《科举之家有考生》 作者:百果酒 文案 穿越成小村姑的李雁回认命后,给自己定下两个目标: 一.将她那有考场恐惧症的书生爹供出功名。 二.在有功名爹的光环下,找个老实的汉子嫁了,生上一窝娃儿,福寿安康的过一生。 哎哎……隔壁的书生你走开,你这只笑面虎,你娘还打算让你娶个白富美呢……别往我跟儿前凑……我很忙的…… 内容标签:穿越时空 甜文 科举 主角:李雁回 ┃ 配角:谢越彦 ┃ 其它:李家众人 第1章 不考了?!   “北风那个吹,雪花那个飘……”   李雁回躺在农村火炕上双眼发直的望着糊着油纸的窗户,听着窗外素雪拍打着窗棱的声音,脑中单曲循环着白毛女的凄凉曲子。   她穿越了,她这样,不是她穿的不好,相反,她穿的其实还以。   这具身子也叫李雁回,刚刚十三岁,金钗之年。容貌极美,一双水汪汪的桃花眼,不笑的时候都有三分媚意。现在虽然年龄尚小,稚嫩无比,但妩媚浅笑时,依稀可以看见未来倾国倾城的模样。   这具身子长的像她那个大美人的娘亲。   虽然她穿的这户也是农家,但却不是家徒四壁,穷得只能卖儿卖女的那种。她们家还算是富农,家里有几十亩薄田外加几间大瓦房。   而且,她还是她们家里最富有的人。   她去世的亲娘给她留下了一笔不菲的嫁妆。   包括百两的银票一张,渡铜金锁一个,还留下了几盆相当名贵的兰花以及一把价值千金的折扇。   当然除了那百两的银票,其它的,家里人除了她谁也不知道。   可李雁回依然不想活了。   古代没有手机、没有电脑、没有抽水桶、没有快递小哥、没有马云爸爸……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是女子超低的社会地位以及感个冒都会死人的超高死亡率。   就比如她这具身子,就因为偶感一场风寒,小命就挂了。   她穿的这个身子还是一个丧妇长女的情况,就是嫁人都比别人困难。   李雁回盯窗户有点累了,她转了转乌黑的眼珠,又看向了头顶那微微有些发黄墙面。   在古代要想生活得好,要么有钱,要么有权。   这具身子的姥家算是有钱的,家里在通县开了一家颇具规模的绣坊,可是就为了苏家独有的一种绣法,就被另一家同县的绣坊勾结县官逼得家破人亡。   姥姥、姥爷屈死狱中,全家人除了她娘这个远嫁女逃得一劫外,其它人都被流放三千里的尚阳堡。   她娘在怀弟弟时,惊闻噩耗,变卖了她的陪嫁托人给哥嫂送去,由于心神损耗太过,在生她弟弟时难产,母子俱亡。   所以,这么看,光有钱还是不行。   李雁回叹了口气,看样还是得有权啊。   可是她一个女的,在古代想要有权,难道她要造反当武则天吗?!   算了……   这个比起有权还要困难。   她还是死了算了!   就在李雁回打算闭上眼睛,继续刷新她躺尸新记录的时候,外面传来一阵哭闹的声音。   “娘,您可不能这么偏心!老三都读了多少年了,年年读,年年卖地。到现在连个童生都考不上,这日子没法过了……”一个女人连哭带嚎的声音,抑扬顿挫,宛如唱大戏一般的传入到李雁回的耳朵里。   那是她的大伯娘陈氏。   她大伯是个木匠,为人极是知礼和善,非常有兄长的风范。可是自从三年前上山伐木把腿砸断落下残疾后,整个人都变了,变得阴晴不定,沉默寡言。   大伯娘陈氏为人精明,又擅女红,是家里的主要收入来源之一。   原本对于父亲的学业,大伯娘还是支持的。可是一年、一年又一年,父亲年年考,年年落榜,到现在,她都十三了,可是父亲却连一个童生都没考上,大伯娘终于爆发了。   她不想再浪费家里的银钱供三叔上学了。   她的女儿已经就快要及笄了,儿子也到了舞象之年,该娶妻生子了。   家里不能再把钱都扔进三叔这个无底洞了。   大伯娘哭得稀里哗啦,捶胸顿足,声嘶力竭,一幅随时都会晕撅过去的样子。   大伯父依旧是沉默不言。   “就是!娘,知道您心疼三叔,想让三叔考个功名。我们也想啊,三叔要是能考上,我们也就不会苦了这么多年了……”   一个听起来温温柔柔的声音,说出的话却是绵里藏针,扎得人心生疼。   这是二伯娘杜氏。   李雁回又叹了一口气。   二伯娘为人圆滑,干活呢就偷奸耍滑,吃饭呢就一贯多吃多占。她和二伯父可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夫妻同心,齐力断金,都是相当难对付的人。   “可不是!娘,您可不只有老三这个儿子,你可还有三个亲孙子啊。”   一道惫懒的声音响起,那是李雁回的二伯。   李雁回知道二伯说的是谁。   那是二伯娘能奸懒馋滑还能在李家站稳脚跟的原因。二伯娘一口气给李家生了三个孙子,李文、李武、李斌。三个小子一个比一个皮。   也是李奶奶的心头肉。   可是今天,李奶奶也管不了什么心头肉不心头肉了。大孙子虽好,可哪比得上她的三儿?!她三儿可是要给她挣诰命的。   她生三儿的时候,做过一个梦,梦见一个白胡子老头拿了一只笔放在她的肚子里。李奶奶坚信她的三儿是文曲星君下凡,为此还特意请族长给三儿取了名字,她三儿一定能当状元的。   这一点她坚信无比。   谁说她三儿考不上,那就是在捅老太太的眼珠子。   老太太蹭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将老榆木桌子拍得啪啪作响,“放屁!谁说我三儿考不上的?!”   “我三儿是文曲星君下凡……”   “得了吧,老娘。你看哪个文曲星君都考了十年了,还考不上一个童生的?!”   二伯的语气中带了一丝不屑。   老娘就是偏心。当初他和老三一起上学堂,可偏偏老娘只肯供老三,却不肯供他,让他只学了几个字,就去族人在县里开的酒楼里当了帐房。   “娘,我还是不读了……”   听到这个温润的声音,李雁回更想翻白眼了。   这就是她老爹,李家老三——李修竹。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穷书生,温厚宽容,总是与人为善,认为吃亏就是福。还患有考场恐惧症,一进考场就双眼发直,大空白一片,这就是他明明满腹经纶却连个童生都考不上的原因。   嗯……长得俊美儒雅应该是他唯一的优点。   只要见过他的人,没人会相信这样一个文质彬彬的书生竟然到现在还是一个白身。   现在是一月,再过一个月,县里又要考童生了,家里人为他这次是否参加考试而爆发了大战。   毕竟如果要考至少要交一两银子的认保费。   一两银子在李家那可是一大家人半个月的生活费。他们不想把这一两银子又丢进水坑里,丢水坑里还能听个响呢,扔到三叔这个无底洞,可是连个响儿都没有。   更别提,这还只是最基本的。考试纸笔墨要钱、进考场买炭火、买热水都是要钱的。   考个县试,没有二两银子根本出不来。   今年,老大家和老二家是无论如何都不肯出这笔银子的了。   “大哥、二哥,再让三哥试一次吧。”一个男子的声音弱弱的响起。   李雁回听出来了,这是她小叔。在这个家,能向着她父亲说话的兄弟,也就他小叔了。谁叫兄弟几个,她父亲和她小叔的关系最好呢。   李奶奶还没等欣慰的表示,总算还有一个人和她是站在一条战线上的,就被她自己的小女儿气个倒仰。   “试什么试啊?!有那钱还不如给我买条新布裙,我可都是大姑娘了……”,一个尖利的嗓音娇里娇气的抱怨着。   这是她小姑李灵芝,已经十八了,眼光太高,倒现在还没有人上门提亲。   李雁回被这一大家子吵得头都疼了。   就听见李灵芝继续说,“三哥要考,也行……李雁回不是有一百两的嫁妆吗?!让她拿出来……”   “啪!”   李灵芝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李奶奶拿鞋底子给抽回去了。   “你一个当小姑的,成天想着你侄女的嫁妆,你个没羞没臊的,老娘抽死你!”,发了飙的李奶奶,腿脚灵活的拿着鞋底子满屋的追着李灵芝抽,抽得李灵芝狼哭鬼嚎,哇哇大哭,嚷着老娘偏心三哥一家。   大伯娘和二伯娘急忙上前去拦,可话里话外的那个意思,却都是让李雁回拿出钱来的意思。   李雁回的头更疼了。   在原主的记忆里,这一幕每年童生试之前都要上演一次。大伯娘和二伯娘是年年都不放弃想从李雁回这里挖出钱来。   “都给我闭嘴!”   一家之主的李爷爷终于发怒了。   李爷爷一怒,全家人都立刻安静了下来,只有小姑李灵芝在嘤嘤的哭泣。   “三儿,你怎么说?!”   李爷爷吧嗒吧嗒的抽着旱烟,那一点猩红的光照得那张皱纹堆垒的老脸明明暗暗的。   “爹,我绝对不会用雁回的嫁妆银的。”   “我不考了!”   李雁回的父亲李修竹的声音充满了愤怒、沮丧和无力。   啥?!   不考了?!   李雁回艰难的从暖坑上爬起。因为,她发现比起她掌权当武则天,还是让她老爹考上功名更简单些。不就是考场恐惧症吗?!她会治啊!   老爹,不能放弃!   我来了!   …… 第2章 再试一次   “爹,您真不考了?!”   李雁回扶着门框,脸色发白,泪光点点。   这具身子实在是太弱了,又连躺了半个多月,一起身就头昏眼花,能走到大堂,李雁回已经是使了吃奶的劲了,难受得快哭了。李雁回暗自唾弃着自己此时这幅扶风弱柳的模样,真比林妹妹还病娇。   但原本的李雁回却一直是这个模样,因此,大堂上的人一点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雁回,你怎么出来了?!”,见到在里屋躺了半个多月的李雁回出来了,李爹瘦削的脸上闪过一抹心疼,他急走几步,把李雁回扶到了屋中的一把椅子上坐下。   李雁回身子软得像面条似的,她发誓如果不是病得浑身没劲,她才不会让她爹像扶老太太似的扶着她坐呢,丢脸死了。   “哎呀,雁回,你好点没……”,看到李雁回,李老太太也不收拾李灵芝了,扔下手中的鞋底,抓起衣襟的下摆擦擦手,几步来到李雁回身前,伸出满是皱纹手,摸向了李雁回的额头,“还是有点烫……”   “等会奶奶给再你蒸个蛋羹……”   李奶奶笑眯眯的说,脸上的皱纹都笑开了,显然看到李雁回能下地了,很是高兴。   “谢谢奶奶。”   李雁回模仿着原身的习惯给了李奶奶一个矜持清浅的笑容。   “哼!”   一旁的小姑李灵芝不满地发出了一个鼻音,又惹得李奶奶怒目而视。   李灵芝不敢再发出什么怪音,却在心里把李雁回骂了个狗血淋头。   吃!吃!吃!一点风寒就躺了半个月,天天一个蒸蛋羹,而她一个月才能吃上一回蒸蛋羹。整天妖妖娆娆的,什么粗活都不干,指使着大房的梅姐儿给她当丫头,真当自己是千金大小姐。就知道嘴甜的天天哄骗她老娘,什么等她长大了,就一定好好孝顺她老娘;什么等她嫁入高门,就接她老娘去享福……   我呸!   她爹考了这么多年,连个童生都考不上,还想着当官小姐,嫁高门?!想得美!就算日后嫁高门,也顶多是凭借那张脸当个小的!   李灵芝想到自己这张平凡的脸,心中不无恶毒的想。   李雁回才没空管李灵芝心里转着什么龌蹉的念头,她现在满心都是怎么摆平自家老爹。   “爹,您真的不考了?!”   李雁回着急的捉住李爹的袖子,抓得紧紧的,都抓出了皱纹。   爹啊,您可不能放弃啊!   李爹闻言一愣,他看向李雁回的目光里充满了痛苦、不甘和不舍。   李雁回看得出来,她爹还是很想考的,只是屡试不中让家里越考越穷,她爹的心理负担极大,从而产生了不考的念头。   “考?!拿什么考?!”   “你的嫁妆吗?!”   大伯母那刺耳的声音再度响起。   李雁回怒从心头起,她恶狠狠的看向大伯母陈氏,很想甩给她一句,“用就用!”。   虽说她老爹屡试不中,花销不少,可也不用说得这么刻薄吧?!读书人面子都薄,把她老爹说想不开了,怎么办?!她可不想丧母再丧父,那她可真要考虑重新投胎的问题了。   可李雁回硬气的话在大伯母陈氏那充满讽刺意味的笑容下,在舌头上转了几圈又咽了回去。   她想起来了,她这具原身可也不是什么善茬。   大伯母、二伯母和小姑几次下套,想要激原身把钱拿出来,可李雁回当面都说得好听,可就是不拿钱,若是逼她,她不是眼泪汪汪,就是突然昏厥。几次交锋,三人都没在原身身上讨到什么便宜。   所以,就算李雁回现在说她真的肯拿钱出来供她爹科考,大伯母们也是不信的。   说不定准备好了话就等着怼她呢。   晕得眼花的李雁回可不想在这里和她们浪费口水,还是先摆平她爹再说。   “爹,难道您忘了答应娘的话吗?!”,李雁回看着她爹继续眼泪汪汪的说。   李爹闻言浑身一震,儒雅清瘦的脸上迅速闪过一抹自责和痛苦。   他答应过芸娘,要考上功名,为苏家平反,把大舅哥一家从尚阳堡接回来,好好照顾的。   “爷爷,秀才可以除百亩赋税……”   坐在上首的李爷爷烟抽得更狠了。   “大伯娘,秀才可除一丁徭役。”   全家最符合徭役的人选就是大伯娘的儿子陈学了,他已经满十八了。   果见站在大伯身后的大伯娘眼波闪了闪,动了动嘴,却什么也没有说。   见站在门口的小姑李灵芝嘴巴一动,似是想要说什么,李雁回抢在她前面说道:“小姑,有个秀才做哥哥,不好吗?!”   李雁回其实是想直接说,有个秀才哥哥,你才更好嫁吧?!但考虑到李雁回的人设,她就只好换个方式委婉一点说。   李灵芝被李雁回抢了话头,又被她说中了心事,最后只能心不甘地小声哼唧道:“那也得他能考上算啊……”   声音充满了对她三哥的怨念。   难道她不想有个哥哥当秀才吗?!她也想啊!可是三哥都考了十年了,却还是一个白身,家却越考越穷。她都这么大了,上门提亲的却一个都没有。她一个姑娘家,嘴上不说,可心里哪能不急。如果三哥能考上秀才……   李灵芝眼光闪烁。   二伯父和二伯母不再说话,只是眼珠子滴溜溜乱转的,似是在考量现在的形势倒底还要不要张嘴反对老三考县试的事儿。二伯父和二伯母一向圆滑之极,彻底得罪人的事儿,他们是不会干的。   典型的墙头草!   为了自身的利益可以瞬间翻脸,为了自身的利益也可以立刻在下一秒笑脸迎人,就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一样。   厚脸皮者天下无敌!   所以,李雁回才说他们是最难对付的。   “大家真的甘心吗?!”李雁回喘了一大口气,又继续说道:“连陈夫子都夸父亲的学识扎实,秀才是绝对没有问题的,父亲只是太紧张了……”   “如果不考了,那咱们家就真的没有希望了!不如,我们在最后拼一次吧!就算苦也只是再苦两个月,可是如果过了……那么……”,李雁回没有将话说完,留下了足够让大家遐想的空间。   如果老三过了,那么屋中的每一个人都会受益,众人的心中难免有了一丝火热。这是他们全家盼了十年的一个念想。   “可是,老三一到考场就紧张,怎么过啊?!”   问出众人心声的是二伯母。   显然,她也是心动了的。   “那我们就帮他克服紧张!”,李雁回小脸一片肃然,握拳道,“我们在家里盖个考棚!”   盖个考棚?!   全家人面面相觑。   这是个什么办法?!盖个考棚,老三就不紧张了?!   这……这能有用吗?!   只有默默蹲在地上的大伯似是明白了李雁回的意思,老三不是紧张吗?!那就让他天天都住在里面,住到习惯为止。   当初他腿断了,他也是害怕的,后来……也就习惯了。   这也许真是个办法。不管怎么样,也要试一试,否则真的不甘心啊!   他抬头看了一眼陈氏,陈氏一脸的挣扎,儿子就是她的死穴。   “可这钱……?!”,杜氏见屋子里所有的人似乎都被说动了,她语气犹豫,充满了矛盾。   “这钱公家出!”   “谁要是反对,谁以后就别沾老三的光!”   终于抽光了烟袋里所有旱烟的李爷爷一锤定音。   若是以前,老大家、老二家、还有李灵芝肯定是不沾就不沾,硬气得很。但这次李雁回给她们画的大饼实在是太诱人了,她们面有挣扎,嘴唇动了动,却终究是没有反对。   再试这最后一次!若是还不中,就休想再让她们掏出一个铜钱来!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李雁回的老爹可以再考一次!   “多谢诸位嫂嫂!”   李修竹长辑及地,满心的感激。   大伯娘、二伯娘纷纷避让。   “三叔,别怪我们……”   “都是穷闹的!”   大伯娘讪讪的说。   二伯娘和二伯父“呵呵”的笑着,仿佛刚才的剑拔弩张根本没有发生过一样;李灵芝“哼”了一声,扭着纤腰一转身回了她自己的屋子;李爷爷又点上了一袋烟,坐在椅子上,低着头“吧嗒”的抽起来;李奶奶则是在心中盘算着还能再哪里弄出钱来,三儿的县考可就近在眼前了,可耽误不得。   看着李家众人的表现,强撑的李雁回长出一口气,瘫在了椅子上,可算摆平了。   她也知道今天她的举动有些冒失了,可情急之下,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 第3章 农家饭好难吃!   李家的日子不好过,李雁回已经从原身的记印中得知了,但自己要在这里过上一辈子,心累。   “雁回,洗脸吧……”   雪半夜就已经停了,一大早儿,李雁回屋的门帘就被掀开,一个皮肤微黑的少女端着一盆热水进来,这是大伯母家的梅姐儿。大伯母生了两个孩子,大儿子李学以及小女儿李梅。   “大姐,我自己来吧。”   李雁回觉得让一个十六岁的少女每天早上给自己送热水,非常的不好意思。李家用的可不是那种铜盆,而是大伯自已做的黑沉沉的木制漆盆,粗陋又笨重,端的时间长了,两个胳膊都会发酸。   “快别……”   梅姐儿虽然皮肤有些黑,但长得小巧玲珑,见人未语三分笑,很是讨喜。   李雁回总是一幅娇娇弱弱的样子,李奶奶哪里舍得让李雁回端这粗重的木盆,直接就安排给大房的梅姐了。   梅姐儿对三房这个漂亮得像小仙女似的小妹妹很是关照。李雁回自从和父亲回到李家后,就一直是由梅姐给她洗衣、端水,替她做这类的粗活。   大伯母为这事儿没少在背地骂梅姐是榆木疙瘩,掐她、拧她。说她下贱,上赶子给三房当小丫环。为这事儿,还跑到李奶奶面前大闹了一场。   最后是李雁回说要教梅姐一些苏家绣法,才摆平了精明的大伯母。   李奶奶还把李雁回好顿夸。   可李雁回搜索了原身的记忆,原身教给梅姐的只是最粗浅的一些绣法,根本不是什么真正的苏家绣法。   真正的苏家绣法,原身根本就没有教给梅姐。甚至连一些稍为有些高超的技法,原身都没有教。   苏家绣法不外传,李雁回可以理解。可是其它的那些绣法为什么不教呢?!在古代,女子如果能有一门傍身的手艺,简直就是第二条命一般,就是外嫁,也能让婆家高看一眼,轻易不会被欺负了去。   “你风寒刚好,浑身没劲儿,可端不动这个。”梅姐儿说什么也不让李雁回沾手。   放下手中的水盆后,梅姐又是帮李雁回拿擦脸的布巾,又是帮她拿青盐,李雁回简直是红着脸被梅姐儿伺候着完成了洗漱。   “呀……香脂膏子没了……”   梅姐儿看着装有香脂膏子的盒子着急的说。   李雁回在家是从不做粗活的,因为她的手还要刺绣,是不能糙的,怕会刮坏绸缎,平日里还要用香脂膏子擦手。可李雁回可不只擦手,她还要擦脸,自然用的就快。   李雁回想起来了,这具身子的原身原本是想出去县上买的,结果感染了风寒,自然是没去成。   “没就没吧……”   几顿不擦又不会怎么样,李雁回根本不介意。   “那可不行,你等着。”,梅姐儿一甩身后的大辫子,又像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   “大姐……?!”   李雁回在梅姐的身后伸出了尔康手。   大姐这是干什么去了?!   李雁回试着将那盆脏水端出去倒掉,只可惜这具身子只端高了不到两厘米,就浑身冒虚汗的胳膊发飘……   “雁回,你干什么?!快放下!”,匆匆赶回来的梅姐儿,一个箭步上前,将水盆抢了下来。   在李雁回手上沉得像石头盆一样的水盆,梅姐轻轻巧巧的就端了出去。李雁回头发晕,眼发花,扶着墙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倒完水回来的梅姐儿看到李雁回这个样子,忙将她又扶回到了床上,“雁回,不行,你还是再多躺几天吧……”   “我没事儿……”,李雁回喘了一会儿,才觉得好受些。   梅姐见李雁回执意不肯躺回床上,就摸出了一个小巧的香膏盒子,拧开盒盖,一股茉莉的香味就飘了出来。   “这是我常擦的,你别嫌弃。”,梅姐儿微黑的小脸露出一抹羞赧。   她的都是几文钱一盒的便宜香膏,和雁回用的那种十几文一盒的香膏没得比,她怕李雁回会嫌弃。   若是以前的李雁回还真的会嫌弃,那种几文钱一盒的便宜货,她是从来都不买的,更别提用了。但是现在的李雁回不会,她能感觉得到梅姐儿是一片好心。她还重来没有用过古代的香膏呢,心里还有几分好奇和期待。   她摇了摇头,很乖的等着梅姐给她擦香膏。   李雁回的手纤长细嫩,一看就是没有干过粗活的,十根手指根根若青葱一般,茉莉香膏让这双手更加的柔嫩细滑。   “你的手真漂亮!”,梅姐儿赞叹道。   梅姐儿的手因为常年干粗活,手上全是一条条口子,就算是用香膏养着,也没能好到哪儿去。这样的手根本无法做上等的绣活,顶多在布帕上绣上几朵花儿、几根草儿这样。   可就这样梅姐也满意极了。   她很珍惜李雁回教她的一切,所以,也只是想着要加倍对李雁回好。   “你的手好好养回来,也会很漂亮。”   哪个女孩不希望自己有一双漂亮的手?!李雁回拉着梅姐儿的手,心里打定主意,要好好的教梅姐绣花,若是日后有条件,一定帮她把手养好。   小姐妹俩在屋子里叽叽咕咕的说了一会儿话,就听见李奶奶在屋外喊道:“嘀咕什么呢?!快出来吃饭!”   梅姐儿这才意识到耽误李雁回吃饭了,她不好意思的说道:“雁回,你去吃饭吧,我回了。”,说完抓起香膏急急的走了,再走慢一点儿,她怕李奶奶会骂她。   李家是分开吃饭的。   大房、二房成家的就各自吃各自的。其余没成家的,就都在上房吃,比如:小姑李灵芝、小叔李大勇。外加她和她爹,谁叫他们爷俩可怜呢。   吃饭的点儿,梅姐儿自然是要回大房吃的。   “来了,奶奶。”,李雁回从里屋走到大堂,堂屋里早已经坐满了人,就差她了。   李雁回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就坐在了自己经常坐的位置上。刚坐下,就听到了一声熟悉至极的轻嗤声,李雁回不用抬头都知道肯定是小姑李灵芝。   当小姑的天天找自己侄女的茬,这日子可怎么过?!   李雁回觉得堵心了。   “嗤什么嗤?!吃都堵不住你的嘴?!”,李奶奶不耐烦的用筷子敲了敲碗沿。   小姑李灵芝败下阵来,无声的嘀咕了几句后,快速伸手抓了个杂粮馍馍,头埋进饭碗里,吃得头也不抬,还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惹得李奶奶又是一顿敲碗,让她慢点吃,像饿死鬼投胎一样。   “爷爷、奶奶、爹……”,李雁回将桌上的每一个人都问候了一遍。   这也是原身的习惯。   李爷爷“嗯”了一声,接过李奶奶递过来的杂粮馍馍就默默的开始吃起来。   小姑李灵芝厚厚的眼皮一耷拉,根本就不理睬她,埋头猛吃。小叔倒是很温和,还做了个鬼脸,想逗她笑,然后,被自家老爹镇压了,“不要做鬼脸,这么大的人了。”   对于一个书生来说,任何有辱斯文的事情都是要被制止的。   “雁回,今天好些没有?!”   李爹给李雁回夹了一块子菜,关心的问道。   “好多了,多谢爹爹。”,李雁回急忙端起碗,将菜接了过来。   刚接完李爹爹的,李奶奶的一筷子菜就夹了过来,李雁回又急忙端碗接下了李奶奶夹给她的菜。   “多吃些,我乖孙女都瘦了。”,李奶奶笑眯眯的一个劲儿的给李雁回夹菜。   说是菜,其实也就是一锅盐水煮白菘。白菘就是大白菜,冬日里的常备菜。另一道菜是萝卜干咸菜,咬起来非常有韧性,李雁回都听到了牙齿咬萝卜干而发生的“嘎吱”“嘎吱”的声音。   这两道菜,一道有油水的都没有。   每人面前放了一碗非常稀的红薯粥,用来配着吃。   李奶奶和李爹爹盛情难却,可李雁回真的吃不下,这一点油水都没有,吃到嘴里除了咸什么味道都没有的菜,吃得李雁回嘴里直发苦。   她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小姑李灵芝对她天天一碗蒸蛋糕怨念那么深了,她都想躺回去吃病号饭了。   “雁回,怎么不吃!?”,李爹爹虽然在吃饭,但目光却一直关注着李雁回。   “嗯。吃!”,李雁回急忙夹了一大筷子白菘送入口中。   好难吃!   可李雁回不能说不吃。   这上房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是一脸的菜色,尤其是她老爹,瘦得袍子都有些晃荡了,脸色青白,一看就知道是营养不良。   就这小身板还考科举呢,怕是一场县试,李爹都撑不下来。   李雁回叹了一口气。   看样在帮助李爹克服紧张和恐惧之前,还得先将李爹养胖啊。   …… 第4章 全家总动员   既然全家都已经同意让李爹再考一次,那他们自然是不希望这一次也落空的。   因此,在吃完早饭后,全家人又一次汇集到了上房。漫长的冬日,也不适合出去做活,只有二伯父一大早的赶回到了县上,他昨天休假,今天假期结束了。   大伯娘拿着绣活、二伯娘拿着瓜子,还好心的分了小姑李灵芝一些、大伯依旧蹲在一角沉默不语、小叔紧跟着李爹、李奶奶和李爷爷坐在上首,李雁回坐在李奶奶的下首。   “雁回啊,你上次说的那个什么考棚……”,李爷爷咳了几声,抽了几口烟,然后问道。   李雁回见李爷爷问,知道重头戏来了,她急忙打起精神,“就是我们搭一个考棚,让爹爹住进去,逐渐习惯。只是,考棚是什么样的,还得问爹爹。”   她又没见过古代科举的考棚,她不知道什么样子,要怎么盖啊。这样子,只能问李爹了。   “爹,你能把它画出来吗?!”   李雁回一双美目转向了李爹,眼中闪着期盼的小星星。   “可以!”,李爹微微颌首。   坐为一个书生,画画也是基本功,至少……画个考棚还难不得他。   看到女儿那崇拜的小目光,李爹的胸膛挺了又挺。   “大伯,能否请你找几个相熟的木匠……”,李雁回又将星星眼转向了李家一直是隐形人的大伯。   李家大伯似乎没有想到这里面居然还有自己的事儿,他的手抖了一下,浑浊的目光看了李雁回良久,最后,才沉默的点了点头。   大伯娘就坐在大伯不远处的椅子上,见丈夫竟然同意去找相熟的木匠,激动得绣花针扎到手都不感觉到疼。三年了,丈夫终于又愿意接触和木工有关的事情了。   “还得麻烦大伯监工,务必要做得和爹爹画儿上的一模一样。”李雁回又给大伯找了个活。   这一回,李家大伯点头的速度明显比刚才快了。   “可是现在外面这么冷……”,李奶奶面色忧虑。   昨天还下小雪呢,这么冷的天,若真是在外面住上几天,非冻病了不可。   “在东屋吧!东屋没人,是有些凉,可是又比外面强多了。”   说话的是李雁回的小叔。   东屋预备给小叔做新房的。虽然家里还没有为小叔订下人家,但屋子是早就已经准备好了的。因为平时也没人住,因此,一向是不怎么烧的。只有怕冻坏了房子,才偶尔会烧一下。因此,比较寒冷,但比外面那是要强上很多了。   倒是一个很适合的地方。   毕竟二月的天气绝对不会比现在热到哪儿去,倒是和东屋的温度应该差不多。   只是一开始,不能直接就这么冷,还是得让老爹慢慢适应。   “所以每天还是要烧一次的……”,李雁回说。   “这交给我!我来烧!”,小叔为能抢到活而开心不已。   另外,老爹的营养问题也得重视起来。不过,这个话题不适合现在说。   唉……算了,饭要一口一口吃,事情也要一件一件来。   第一件……就是先让老爹把考棚画出来。   众人领了活,就各忙各的去了。李灵芝和二伯娘又不知躲到哪个角落里去偷懒了。李爹则转身去了书房,所有人都在等他的这张画纸呢,他可耽误不得。   虽然,李爹也不知道这个监考棚能否帮助自己,但是……雁回说的对,总要最后试一试才甘心。   李爹在书房聚集会神的画考棚,李雁回也没闲着,她钻进了厨房。   早上的那顿饭,让李雁回终身难忘,偶尔吃一次可以,若是天天吃,李雁回只觉得眼前发黑。再加上她老爹瘦得那样,也需要营养。她得想想弄点什么吃的,给李家人改善一下伙食。   走进李家厨房,最先印入眼帘的就是两个传统的火灶,土灶上面有着很明显的烟熏火燎的痕迹,每个灶上都有一口大锅,盖着厚重的木制锅盖,还微微冒着热气。里面应该是温着的热水。   李雁回试着拿起锅盖,发现吸了水汽的木制锅盖沉得简直无法想像,她只好用推的,才勉强推开了一条缝。   这具身体真的需要锻炼了,一个锅盖就让她累得气喘吁吁的,简直就是个渣儿!   农村的大铁锅真的很深,借着水汽,李雁回得出了这么一个结论。将锅盖推上,李雁回满厨房的找了起来。半缸杂粮、半袋黄豆、一小堆白菘、半盆杂粮馍馍、一小袋子干萝卜条、半串干辣椒、半缸大酱……调料也只有盐……油就只有一丁点儿荤油,真的是一丁点儿,只有手指甲盖那么大,在油罐里可怜巴巴的……   而满屋唯一的肉食就是一包用油纸包裹的小鱼干而已。   太穷了。   李雁回又叹了一口气。   一个农家若是想要供出一个读书人,真的是千难万难,刮油吸髓一般。   李老爹五岁入私熟,每年的束脩就是得三两银子,再加上四季节礼、两寿礼,一年总共得六两银子。这些还没有算笔墨纸砚所耗的花费,而这些才是大头,如果上这些,李老爹一年得花费二十两银子。   而李老爹读了十三年,李家将近花费近三百两。   这对李家来说,不得不说是一个沉重的负担。原本李家也是有近几百亩田地的殷实人家,可是为了供李老爹读书陆陆续续都卖了出去,现在就仅剩下几十亩薄田了。   在这种情况下,李家还咬着牙决定再让李老爹试一次,真的不容易。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   在古代如果底层的人想要改换门庭,那就唯有读书这一条路。这也是虽然供一个读书人很难,但每年的科举考试却还是有那么多寒门学子的原因。   在这样的情况下,也就别想李家还能有什么好吃的了。   李雁回又翻找了半天,最后也没有再找到其它什么好东西。鸡蛋什么的,估计李奶奶早就已经锁在了厨柜里。最后,她决定做一碗萝卜黄豆小鱼干。   李雁回拿出两个粗瓷黑碗,又抓了一把萝卜干和一把黄豆分别放在两个碗里,从锅里舀了一瓢热水倒入两个碗中……她要泡一下萝卜干和黄豆。   将它们泡软,这样和小鱼干一起炖起来才好吃。   不过,要补充营养的话,也不能靠小鱼干,那才有多少油水?!李爹那么瘦,得慢慢补。最好是喝点骨头汤、鸡汤什么的,又有营养又好吸收。   只是,无论是骨头还是小鸡都得用钱来买才行。   这些钱,李雁回是不打算让李奶奶花钱的,不为别的,李雁回不想再节外生枝而已。   拿出钱来让李爹再考一次,已经是大伯、二伯和小姑最大的让步了,还想让他们拿出钱来给李爹增加营养,那是想都别想!   原主其实除了她亲娘留给她的嫁妆外,她还偷偷的攒下了几十两的私房钱,那是她做绣品的钱。   这些钱,李奶奶从来都不收的,让她自己攒着。在李奶奶看来,李雁回还这么小,手上都没劲儿,一个月能做几件绣活,   但是对于大房家的,无论是大伯母、还是梅姐儿做的绣活,她都是要收上来七成的。   原主是个极其精明的,她卖绣品的时候总是和李爹一起。李爹一介书生怎么好意思进绣纺,都是在外面等的。所以,李雁回绣了什么、卖了多少钱,他一概不知。   李雁回也总是说,她身子太弱,精力有限,绣不了什么好的,顶多绣几方帕子,卖个十几文,买些香膏和零嘴用用。   但实际上,李雁回卖的最多的不是帕子而是荷包。她的绣活十分的漂亮,虽然因为年龄小,还不能尽展苏氏针法的精髓,但只是寥寥几笔,也足以笑傲整个清水县了。   一个荷包,她可以卖上五十文。   每次卖完后,她总是会拿出一些给李奶奶买点不值钱的小玩意,来讨得李奶奶的欢心。剩下的她就给自己偷偷买些糕点,再剩下的就都自己攒了起来。   李雁回盘算着,时间不等人,李爹还有一个月就要考县试,她没时间赚钱给李爹增加营养了,只能先动用这笔私房了,等日后,她赚了钱了,再给她补回去。   不管怎么说,这钱也是人家原身一点一滴的攒起来的,万一哪天李雁回又突然回来了,她可不想被人家骂小偷。   虽然,她也知道李雁回很有可能是回不来的。   整理好了下一步的思路,李雁回拍拍手上的灰,黄豆和萝卜干可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泡好的,她决定去看看李爹画得怎么样了……说实在的,她对古代的考棚很好奇啊。   …… 第5章 书生谢越彦   “爹,你的考棚画好没?!”,李雁回手里端着一壶热茶,一边问一边推门而入。   门推开后,李雁回傻了。   什么时候李爹的书房里多了一个外男?!   一眼扫去,俊美的侧颜,站得很随意,然而看起来却有种说不出的光华气韵收敛其间。此时他正抬首,向她颔首示意,薄唇微勾,眉眼带笑,端得是一位让人赏心悦目的谦谦君子。   电光火石间,李雁回想起来了,这是隔壁的书生谢越彦。   和他爹一样也是书生,今年刚刚十六岁,二月份也要一起下场考童生的。   谢越彦自幼聪慧至极,在读书上颇有天份,是李夫子心头第一得意的学生,直言此子日后不可限量。   学问好、人又极是温柔谦和、乐于助人,因此,谢越彦在村里的人缘非常好,简直可以说是是她们新柳村响当当的一枝村草。不知多少大姑娘芳心暗许,将他当成如意郎君。这里面也包括李家的小姑李灵芝以及李雁回附身的这个原身。   原身虽然心比天高,一心想当官家小姐,日后嫁入高门。可是在李爹屡试不中的情况下,她也就渐渐的将目光放在了潜力股谢越彦的身上。   李爹是爱书之人,爱好也非常的杂,当初她娘下嫁之时,为了投其所好,买了许多的书当嫁妆。以至于李爹的书房非常的大,满满四面墙全都是书,各种书籍都有……最多的还是科举用书,像是什么四书五经注解、各种名师大家注解之类的;也有一些游记话本、农田水利方面的书;甚至一些孤本古籍都有……   其实若真论起来,李家最富有的人应该是李爹。   他这满满一书屋的书,其价值不下几千两。   不过,李老爹可从没有想过要卖掉他的这些宝贝书,这些书都是他的珍宝。   卖掉读书人的书,就和革掉他们的命没什么两样。   因为李爹书多人好,因此,隔壁的书生谢越彦总爱上李爹这里借书。一来二去的,就被李雁回给盯上了,经常有事没事儿的出现在谢越彦的面前,找各种借口和谢越彦搭话。   原身还觉得自己做得天衣无缝,但就现在的李雁回看来,简直羞得脸都要红了,无地自容。   太直接!   简直就是司马昭之心,明晃晃的挂在脸上!偏偏她自己还自我感觉良好!   也不知道这谢越彦有没有发现原身的小心思。李雁回心里暗暗祈祷这谢越彦就是个只知道死读书的书呆子,对些女儿家的心思一概不知才好。   胀红了脸,李雁回手忙脚乱的就想要带上门退出去。   “雁回?!我画好了,你来看看!”   李雁回想退,可李爹却非常热情的招呼李雁回进去。   这就很尴尬了……   李雁回的脚抬在半空,收也不是、退也不是。她抬眼向谢彦望去,却见谢越彦的目光重新落回手中的书上,似是外物的一切都不入心的入定模样。   李雁回心里偷偷的松了一口气。   是原主喜欢你的,不是我喜欢你的……   给自己做好了心理疏导,李雁回收回目光,大大方方的抬步迈进,将茶壶放在了书桌上,也不看谢越彦,就站在李爹的身后‘欣赏’起了李爹的“大作”。   还别说,李爹画得还真不错。   虽然只是黑白的水墨画,但是,相当的逼真。至少,李雁回看到这个考棚后,就对该如何在家里盖考棚,心里有点数了。只是……   “爹,你画的这个考棚……”   李雁回咬了咬嘴唇,不知该不该说。   “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妥?!”,李爹疑惑。   “不是!我就是觉得爹你画的这个考棚太新了。县里的考棚怕都是残破不堪的吧……”,李雁回指着李爹画的考棚说道。   李爹画的这个考棚也太……结实了,他们县不算穷县,但县里的考棚可是十多年没有翻新过了,会有这么好吗?!会不会是残破不堪的会漏雨什么的?!   李雁回也只是有这个猜想,但她没见过真的,也只能眨巴着大眼睛巴巴的看着李爹,想从李爹那里得到她这个猜测是否正确的印证。   结果,她看到李爹清瘦的脸上浮现出了茫然的表情。   什么情况?!李雁回一脸懵。   “咳……爹一到考场就……,只记得考棚应该是这个样子的,但具体是不是残破不堪的……”,李爹吃力的回想,可无论怎么想,考棚的模样都像是蒙上了一层白纱一般,朦朦胧胧,就是无法清晰的呈现在他眼前。最后,在李雁回不可置信的目光下,李爹将头扭向了谢越彦,求助道:“谢家小弟,你可知否?!”   这下李雁回不看谢越彦也不行了。   谢越彦闻言从书中抬起头看向他们,明显愣了一下,随后他笑着点点头,先将手中的书爱惜的放回书架,然后迈步来到李爹的书桌前,一股清淡的书香伴着谢越彦的走动飘到了李雁回的鼻间。   李雁回急忙后退,眼观鼻,鼻观心,低头看手,一言不发。   她只听见笔墨“唰唰”划过画纸的声音,只片刻间,就听见谢越彦道,“好了!”,醇厚的嗓音在耳边流淌,仿佛平缓的溪流注入湖泊,激起几许涟漪。   李雁回没忍住好奇,在他身后伸脖瞅,想看看谢越彦把李爹的画改成什么样子了,可惜从她的角度,她只能看见白皙修长的手指正放下细腻的狼毫毛笔,仿佛一副画一般美好。   “对!对!好像就是这个样子!”,李爹兴奋的一叠声的叫李雁回过来看。   李雁回倒是想看,可这个谢越彦也不知道在做什么,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把画儿挡了正着,李雁回总不好挤过去看。正当李雁回打算迈步移动到书案前面去看时,谢越彦却动了,他让开了位置,重新回到书架前,又抽出了他刚才看的那本书,继续看起来。   李雁回几步上前,来到书案旁,只见一个残破的四处漏风,屋顶漏雨的考棚欲然于纸上……这也太破了……。李雁回的脸色微变,她想过考棚会很破,但没想到竟然破到这个地步。难怪每年都有一群书生会病倒在考场上呢。李雁回抿着嘴,看了身形单薄的李爹一眼,又看了一眼画纸上的破败考棚,李爹真能坚持下来吗?!   听说考场上有卖炭火和火盆的,就是贵点,得四十文钱呢。   李雁回默默地把这笔钱也加在了支出上。   贵也得买!   否则,以李爹这身板怕是要出不来考场的。   “李伯父,我就借这本了。“   正当李雁回钻进钱眼的时候,将心里的小算盘拨拉得“啪啪”作响时,谢越彦已经挑好了想要看的书和李爹道别了。李爹自书案后站起身,打算要亲自将谢越彦送出大门外。   李雁回急忙退至李爹身后,颔首低眉,微微弯腿屈身以示送别,“谢大哥慢走!”。从始至终,她规规矩矩没有多看谢越彦一眼。   她规矩了,不代表别人也规矩了。   ”谢家小弟,你怎么来了?!“,一股香风伴着嗲嗲的娇嗔。   李爹和谢越彦刚走出书房门,就迎面撞上了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李家小姑-李灵芝。   李雁回一听到这声音就头疼,先是她,再是李灵芝,说是巧合,会有人信不?!李雁回躲在屋子里,这种尴尬的时刻,她是打死也不会出去的。   ”借书!“   谢越彦道。   ”灵芝,谢小哥儿要回去了。“,李爹想说的是,你别挡道。   顾着小妹的面子,李爹没有说的那么直白。   可不直白,李灵芝也听不懂啊。   她一听说谢越彦要回去了,就急了,”怎么不再坐一会儿啊……“,那语气活像她是李家家主一般。   李雁回躲在书房里听了个正着,她对着屋顶翻了个白眼。   以前这个时候原身都会挺身而出,柔声细语的劝解着小姑李灵芝,给谢越彦解围,百般表现。原身还觉得自己温柔贤淑、善解人意呢,其实是一团糟。   姑侄同争一个男人,李雁回想想都觉得无地自容。   自家老爹只看出了李灵芝的心思,却对原身的小心思一无所知。怕是在他的心里,原身还只是一个还没有长大的小姑娘吧。   ”灵芝!“,李爹微怒。   李爹发起怒来,李灵芝还是打怵的,因此,虽然满脸不甘,却还是闪身让开了。   听到大门传来的告别声和关门声,李雁回才长出了一口气,拿着画稿就打算去找大伯。结果,一条腿刚迈出书房门,就被小姑灵芝给堵了回来。   ”李-雁-回!“   小姑李灵芝细长的眼睛闪着不善,一脸”你果然在这儿!“的找茬表情。   …… 第6章 能做吗?!   李雁回直觉不好,可小姑将房门堵得严严实实的,她也出不去,只好退回一步:“小姑,可是有事?!”   “有事!”,小姑李灵芝一甩帕子,酸皮酸脸的喝问:“你在这里做什么?!”   手帕上浓郁的劣质桂花香,熏得李雁回节节败退。   “拿爹的画稿给大伯送去!”   李雁回言简意赅。   “画稿?!”,小姑李灵芝怀疑的目光从李雁回手上的画稿转了一圈,又重新回到李雁回淡定的脸上,似是想要看清楚李雁回有没有撒谎一样。   可李雁回手里确实拿着画稿,而且,脸上也没有心虚的样子。   小姑李灵芝眯了眯眼睛,耳朵听到李爹的脚步声正在往书房而来,她猛地凑近李雁回,低低的在李雁回的耳边快速的说道:“你的小心思,你爹没看出来,可骗不了我。告诉你,离谢越彦远点!”   李雁回被小姑李灵芝突如其来的凑近吓了一跳,等听完李灵芝的话后,李雁回简直哭笑不得,她都快给她这个不着调的花痴小姑跪了。哪有一个当小姑的会和侄女说这种话?!知不知羞的?!若是换了原身,怕是早就被臊得泪光盈盈,哭得悲悲切切,扭身找李奶奶给她自主去了。   “知道了!”,李雁回不再看李灵芝,绕过她的身子,在擦肩而过的时,还是没忍住,扔下一句,“没人跟你抢!”   说完,抓起图纸,拎起裙摆就跑出了李爹的书房,速度之快,把刚要进门的李爹吓了一跳。   “雁回,你跑这么快干什么?!”   “我去找大伯!”   李雁回头也不回,晃了晃手中的图纸,脚步飞快的往大伯那房跑去。生怕跑慢了一步,小姑李灵芝又当着李爹的面说出什么让人难堪的话。   “小妹,你进我书房做什么?!”   “我来找雁回!”   在李爹连打了两个喷嚏后,小姑扭着纤腰从书房里走出来,看着李雁回跑远的身影,心里纳闷,今天那死丫头怎么怪怪的。没出来装贤淑、也没找李奶奶哭诉,反倒没事儿人似的。   难道,她真没喜欢上谢越彦?!   如此,最好!   哼!   李灵芝一甩辫子,一步三扭的回了自己的屋子。   与此同时,和李家小姑李灵芝有同样想法的还有一个人,那就是此时已站在李家门外似是若有所思的谢越彦。   “有意思……”   谢越彦喃喃自语,想到李家姑侄,眼中不由自主的闪过一丝厌恶,可想起今天李雁回诡异反常的表现,他凤眼微眯,拿着手中的书慢慢迈步往家走去。   ……   李雁回来到大房敲门,前来开门的是大房的梅姐儿,“大姐,大伯在吗?!”,李雁回微笑着问道。   “在!在里屋呢!”,梅姐儿看到是李雁回来了,很是高兴,她扭头向屋里脆声声的喊着,“爹,娘,雁回来了!”   大伯娘自厨房出来,李雁回笑眯眯的和大伯娘打了招呼,陈氏则不咸不淡应了一声,就扭身去了梅姐儿的屋儿。梅姐儿有些不好意思,而李雁回则完全不在意。   她们手拉着手,一起走进里屋。狭□□仄的里屋,大伯坐在火坑上,正在用刻刀略有些笨拙的摆弄几个小木块,见有人来了,迅速拉过一个柳条编的篮子将小木块给扣住了。   李雁回眼波闪了闪,只当做没有看见,笑眯眯的将图纸摆到大伯面前的小矮桌上,“大伯,你看,这个难不难?!”   李家大伯用粗糙且满是伤疤的大手小心翼翼的抚平画纸,认真的看着画纸上由李爹所画又经过谢越彦修改过的考棚,良久之后,才哑着嗓子说道:”不难,很简单!“   对于一个木匠来说,盖一个棚子能难到哪儿去?!   ”大伯,不要盖得太好,就像画上这个样子,要有破洞的……“,李雁回生怕大伯找的工匠会给她盖出一个完美无缺的考棚特意叮嘱道。   梅姐儿见李雁回和李家大伯谈正事,就悄悄的退了出去,却被不知何时守在门外的大伯娘抓住不停地问长问短。   ”你爹和雁回那丫头在里面说什么呢?!“,大伯娘陈氏把梅姐儿拉到女儿住的屋里,关切的问道。   ”说盖考棚的事啊,爹还说这个考棚一点都不难。“,梅姐儿笑嘻嘻的。   ”你爹真的说不难吗?!“,陈氏有些不信地又追问了一句,”你没骗我吧?!“   ”娘,我骗您干什么?!我偷偷跟你说哦,我刚才进里屋的时候,看见爹在拿刻刀雕木块呢……“,梅姐儿小小声的和她娘陈氏说着她刚才不小心看到的事情。   ”真的?!“,陈氏的声音猛地高了八度。   把梅姐儿吓了一跳,她一拉陈氏的袖子,”娘,你叫那么大声干什么?!“   她扒着门帘看里屋没有动静,才继续和陈氏说:”爹不愿意让我们知道,我刚才进去时候,他用篮子把木块盖住了呢。娘,这事儿你就当不知道……“   ”嗯!我不知道!“,陈氏抹着眼泪。   多少年了,自从大山把腿砸坏了,他就再也没有碰过木工活,一碰那些东西,他就心情烦燥,甚至看一眼都烦。现在,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让大山愿意再碰这些东西,她都高兴。   甚至就连盖考棚又要花一笔钱,她都一反常态没有出声阻挠。   ”我去做点好吃的,给你爹补一补。“,陈氏擦干脸上的眼泪,风风火火的就去了厨房。   ”娘,我来帮你。“,梅姐儿一掀门帘也追了出去。   ……   里屋里,李雁回和李家大伯讨论完盖考棚的所有细节后,李家大伯收起画纸,下地穿上鞋,就打算出去找相熟的木工去。李雁回抬头往窗外看了看,都快到了吃饭的点了。   ”大伯,不如吃完饭后再去吧。“,李雁回可不想大伯饿着肚子去忙,也不急这一时。   ”不了!回来再吃!早点和人家约好,也早点动工,别耽误了修竹的正事。“,大伯头都不抬,拖着那条伤腿,就往门外走。   陈氏在厨房听到声音,急忙走出来,一边用衣襟的下摆擦着湿手,一边着急的喊道:”孩子他爹,你不吃饭啦?!“   李家大伯头都没回,向后摇了摇手,就一瘸一拐的往大门走去。   ”哎!“,陈氏见唤不回李家大伯,不禁恨恨的给了李雁回一个白眼,”你个死丫头,就不能吃完饭再来叫人?!“   ”娘……!“,梅姐儿在后面拽着陈氏的袖子,有些尴尬的看了一眼李雁回。   李雁回有些讪讪地看着陈氏和梅姐儿。是她不好,光顾着高兴了,没考量到这方面。   陈氏见女儿求情,这才放过了李雁回,转身回厨房继续忙去了,现在不吃,也得在锅里热着,等大山回来了就能吃口热的了。   ”雁回,你别怪我娘。我爹他肯再碰木工活,我娘……她心里高兴。“,梅姐儿看了一眼大门口的方向,语气有些哽咽又微微有些激动。   ”自从我爹腿伤后,他就再也不碰木工活了……这一次,他肯动这些,我们……“   李雁回心里明了。   应该是李家大伯再碰木工活,让她们看到了大伯重新振作的希望吧。可李雁回觉得,想让李家大伯重新振作起来,最主要的还应该是让李家大伯看到他又重新拥有了赚钱的能力。   只有这样,才能让李家大伯真正的站起来。   李雁回想起大伯藏起来的那些小木块。   李家大伯是想做雕刻吗?!   李雁回觉得这是个好想法。   她觉得李家大伯其实很聪明的人,说什么都是一点就透。也许真能让大伯在雕刻之方面投入一些精力,总比他一天到晚死气沉沉的强。   但是,雕刻前期可是不赚钱的。万一李家大伯一直赚不到钱,灰心丧气了,又恢复到原始的样子,可怎么办?!   怎么样才能让李家大伯赚到钱呢?!   李雁回和梅姐儿道别后,和李奶奶打了一声招呼说她要用厨房后,她就一头钻进了厨房。她的黄豆和萝卜泡得差不多了,一会李奶奶就该用厨房了,她得在李奶奶用厨房之前,把萝卜黄豆小鱼干做出来。   把灶底还温热的灰烬扒出,盛在灰筐里,添柴加火,将锅烧热,将那一点荤油刮出放进热锅里,待油热后,再放入小鱼干煸出香味,放入已泡好的黄豆,翻炒两下,加入泡好的萝卜干,再放入盐和几根红通通的干辣椒,翻炒,李雁回又放了点大酱提味,再后加水,炖之。   在推上沉重的锅盖时,李雁回还在想,怎么样才能让李家大伯恢复对生活的信心呢?!   …… 第7章 大受欢迎   晚饭的时候李雁回做的萝卜黄豆小鱼干一经上桌,就大受欢迎。   萝卜软绵、黄豆香糯,又都融入了小鱼干的鲜香,再加大酱的厚重,扒口饭再吃上一口萝卜黄豆小鱼干,微微的辣,很是下饭。小姑和小叔的筷子都舞动得快看不见影儿了。   李雁回一个劲儿的给李爹、李奶奶和李爷爷夹,生怕夹得晚了,就被小姑和小叔都吃光了。   都是穷闹的!   人穷志短,马瘦毛长!人在饿的时候,吃饱肚子才是第一位。   这也没什么可笑话的,努力改善李家的生活,才是最主要的!   “雁回,你什么时候会做饭了?!”,李爹尝过一口后,很是吃惊的看着李雁回。   原身可是从不下厨房的,因为她怕手会粗,这些活她是从来都不做的。   李雁回早就猜到李爹可能会问,就又给她爹夹了一大筷子萝卜小鱼干,才笑眯眯的回道:“自己瞎琢磨的。”   “爹爹,你快吃!你得增加营养,没有好体力,怎么过县试?!”,李雁回不停的给三人夹菜。   李爹也只是顺嘴一问,见李雁回自己不吃,一直照顾他们三人,也忙着给李雁回夹,让她也吃。李爷爷和李奶奶享受着李雁回的照顾,吃着萝卜小鱼干,心里也高兴。从李奶奶详装的嗔怒和李爷爷舒展的眉毛就可以看得出来。   “嗯,李雁回你菜做得不错,以后饭都交给你来做吧。娘做得太难吃了!”,小姑李灵芝这么会儿的功夫,已经开始扒第二碗红薯饭了,手中的筷子还不停的往那盆萝卜黄豆小鱼干伸,她爱吃萝卜条,又鲜又糯又有嚼劲,吃在嘴里比肉都香。   “想得美!雁回的手还得做绣活呢,糙了怎么办?!想吃,你怎么不自己做?!一天天奸懒馋滑的,哪个婆家敢要你?!”李奶奶一听李灵芝安排李雁回做饭立刻就炸了。   雁回那双手嫩着呢,糙了可怎么行?!那是要嫁高门做少奶奶的手,哪能做这些粗活?!   偶尔做一次还行,让李雁回日日下厨,李奶奶第一个就不同意。   “小妹儿,你没事儿的时候也和雁回学着点儿……”,小叔咽下了嘴里的饭,很是好心的建议着。   三哥家的雁回漂亮、心灵、手又巧。大房的梅姐儿在和雁回学绣活,学成了后,一生都会受用。若是小妹儿能跟着雁回学会厨艺,那无论嫁到哪家去,都会受婆家喜欢的。   可惜李灵芝压根儿就没往心里去,也没能明白她四哥想让她跟李雁回学厨艺的深意,还以为她四哥是给她找活儿干,非常不乐意的撇嘴,很是不屑一顾。   等她嫁给了谢越彦,当上秀才娘子,她就买几个小丫头婆子伺候她,哪里轮得着她下厨房干这些粗活?!   她的手也要保养啊!   那谢越彦在三哥那白看了那么久的书,别以为她不知道三哥那些书的价值。谢越彦占了她们家大便宜了,三哥对谢越彦有恩 。等谢越彦中了秀才后就让三哥张口,她看谢越彦敢不答应!不答应她就闹到他们学里取去,说他忘恩负义。别以为她不知道读书人可是很重名声的。   他这个秀才娘子是做定了!   李灵芝美滋滋的埋头苦吃。   李雁回还没吃上半碗饭,一大碗的萝卜黄豆小鱼干就见底了,只剩下一点汤汤水水的在碗底。而另一盆盐水煮白菘很明显就受了冷落,还没下去一半儿呢。李雁回看看自己的红薯饭,又看看那两碗菜,默默的把白菘在萝卜黄豆小鱼干的碗里沾上汤汁,吃完了剩下的那半碗饭。心里暗自庆幸,幸亏她藏起半碗,否则他老爹半夜肯定没得吃了,那是打算给她老爹做夜宵的。   她一定要把自家爹爹养得白白胖胖的、高高壮壮的去参加县试。   一家子吃完晚饭,李爹爹就去书房了,还有一个月就要县试了,他得努力。小姑李灵芝吃完一抹嘴就想溜,让眼尖的李奶奶一把拧住胳膊,逼着去洗碗了。李雁回想帮着李奶奶收拾桌子,却被打发了。李雁回见李奶奶死活不让她插手,就去找小叔了。   刚才在做菜的时候,她还真想到一个办法,也许能帮助大伯。只是这个办法,她也说不清楚。所以,她打算直接做个成品给李家大伯看,这样比较直观,接受起来也快。   小叔在家帮着李爷爷种那几十亩的田地,冬天的时候,是他最闲的时候,这会儿吃完了饭,他正在屋里伺候他那几盆红薯叶呢。小叔闲着没事儿干,把发了芽的红薯种到花盆里了。   这花盆还是当初他管原身要的呢。   “这红薯都长得这么高了啊?!”,李雁回一看靠墙那几个花盆中爬上了枝架长势喜人的红薯叶,不禁喜出望外。红薯叶可是个好东西啊,这玩意都不用油炒,焯一下,拌点盐,拌点酱,就超好吃啊。   李雁回笑眯了眼睛,明天晚饭的菜有着落了。   “可不是,我也没想到,它们竟然长得这么好。”,小叔见李雁回来了,忙献宝似的指着那几盆红薯叶给李雁回看。   “小叔,明天晚上我给你拌红薯叶吃!”,李雁回摸了摸长势喜人的红薯叶,脑中想着各种红薯叶的吃法。   “行啊!”,小叔一听又有好吃的,就直点头,“这玩意儿长得快,揪下一把来,几天就又长出来了!”   李雁回觉得小叔真心会伺候庄稼,若是别人,这大冬天的只用花盆可种不出这么好的红薯叶来,还长出这么一大片,绿油油的看着就喜人。   “小叔,它在盆里会长红薯吗?!”,李雁回好奇的问。   “长不出来,就是长出来也太小了,不能吃我就是种着玩的。”,小叔摇摇头。   冬天太无聊了,到处都是一片白,连点绿色都没有。种几盆红薯叶,原本就为看点绿色。现在,又多了一项功能,就是偶尔给李家人加个餐。   “哦!”,李雁回点点头。   她也觉得种不出来,毕竟花盆太小了。   “那要是等春暖花开了,把它们种到地里,是不是就能提早结出红薯啊?!”,李雁回随口问了一句。   “那是当然的了!”,小叔呵呵笑着,可笑着笑着,小叔的眉头就皱到了一起。   “小叔,你怎么了?!”,李雁回欣赏完这几盆长势良好的红薯叶,正想着和小叔说正事,一回头,就看到小叔盯着那几盆红薯叶陷入了沉思。   “啊……没什么……雁回,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小叔惊醒,将心头刚刚升起的那个念头暂时按下,问起李雁回来找他的目的。   李雁回急忙点头,说道:“嗯!有事!想找小叔帮个忙。”   “做什么?!”,小叔问道。   “小叔,你能弄到红泥吗?!”   红泥就是村里小孩玩的一种红褐色的黏土,因为黏性好,经常被村里的小孩当成玩具,几个人凑在一起,捏个盆、捏个碗、捏个小动物或是摔个泥泡什么的。一般村里谁家要是盖房子挖地基,就会挖出这种红泥土。   只是现在是冬天,就算是有这种红泥土怕也都冻硬了,应该很不好弄,而且,她也不知道哪里能弄到红泥土,只好找到了小叔。   “红泥?!你要这玩意做什么?!”,小叔眉头微微一皱,思索着哪里才有这种红泥。   若是小妹儿管他要红泥土,那他可能猜小妹是要捏着玩。可是雁回要这东西,小叔并不认为李雁回是为了玩。雁回十指不沾阳春水,她才不会玩这种低级的游戏呢,怕是有什么正事儿,和三哥考县试有关吗?!   “我想用来做几个模型……”   “模型?!是什么吗?!”   “就是……”,李雁回觉得她也说不清楚,“等我做出来,你就知道了。”   李家小叔还真知道哪里有这种红泥土。村尾的老张家把自己的十六岁的小女儿卖到县上一家商户做小,每个月都能从女儿那里敲出一笔银子来,他们就想盖个大房子,买了地,地基都挖好了,结果,女儿被大妇以盗窃为名打死了,一床破席子给扔乱葬岗了。当初签的是死契,生死都由主人家,老张家想闹都没理,女儿死了,再也敲不到钱了。这房子自然就盖不成了,他们连女儿的尸身都没收,就那么扔在乱葬岗里。   地基也一直扔在那里,就那么暴露着,李家小叔记得,那里就有红泥。   不过,从老张家拿红泥的事儿,他不打算告诉李雁回,怕李雁回膈应。   “行!这事儿交给我吧,我知道哪里有这种土……”,小叔一拍胸脯答应下来了,“明天给你。”   …… 第8章 李爹的转变   冬日天黑得早,刚过了酉时,天就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李家大伯堪堪在天黑之前回来了,来到上房告诉李雁回,人他已经找好了,手艺很好,三天后就会来李家盖棚子。李雁回望着满是疲惫脸上却隐有满足模样的李家大伯,心中感动,一个劲儿的道谢。与李家大伯没说上两句话,李家大伯就被寻来的大伯娘拉回家吃饭去了。李雁回顶着大伯娘的白眼,将大伯送出门。   农村人大冬天的也没有什么娱乐项目,都是早早的洗了脚睡了。李雁回一连躺了半个月,天天昏睡,睡得头疼,怎么也不想再去睡了。估计着在书房读书的老爹一会儿该饿了,李雁回偷偷摸去了厨房。   把她白天偷留的那半碗萝卜黄豆小鱼干在仍有温水的锅里热了热,又热了两个杂粮馍馍,用托盘端着,偷偷摸摸的溜进了李爹的书房。   读书可是一件极耗费心力的事情,必须得吃饱。   “吱呀”的开门声惊醒了正在油灯下苦读的李爹。   “雁回,你怎么来了?!”,李爹放下书,见李雁回手上端着东西,还挺沉的样子,急忙上前几步接了过去。   “这是……?!”   “爹,你吃!”,李雁回甩了甩手,真沉,只端了一会儿手就酸了,这具身子还真是个林妹妹,“我偷偷给你留的。”,李雁回俏皮的一抿嘴角。   “雁回,我不饿,你吃吧!”,李爹看了看那冒着热气的饭菜,脸上都笑开了花,嘴上却一个劲的推辞,让李雁回吃。   李雁回咽了咽口水,其实她也挺饿的。在现代,大家都是一日三餐的,哪有一日两餐的?!这个点了,她的肚子饿得饥火烧心的。可是,李爹比她需要营养。   只有李爹好了,她在古代才能生活得好。   “我不饿,你吃,爹!”,李雁回摇头,她还能忍。   李雁回偷偷咽口水的动作,李爹早就看到了,他心里发酸。都怪他没用,考了这么多年,却还是一事无成。害得芸娘早逝,家无进项,现在就连女儿想吃口饱饭都难。真是百无一用是书生啊!   看到李爹神色不对,眼眶发红,李雁回暗叫不好,李爹这是要哭啊!   不至于吧,就一碗夜宵而已啊!   李雁回一脸懵。   她只是想把李爹养得胖胖的壮壮的好给她考个功名回来而已啊,没想把她爹惹哭啊。李爹要哭,李雁回就有些发慌。她对付过无数顽劣的犯二少年,可从来没有对付过情感充沛的中年大叔啊。   “那个……爹,我饿了,咱们一起吃吧。”,李雁回想到的唯一一个转移自家老爹注意力的方法就是吃。   别说,这一招还挺见效的。   李爹见李雁回拿起一个馍大口啃,脸上这才露出了笑模样,连忙把筷子递给李雁回让她吃菜,自己又忙前忙后的给李雁回倒水,生怕她噎着了。   李雁回本来是想让李爹吃夜宵的,结果在李爹的殷殷之情下,她倒是吃进去了一个大馍馍,还吃了小半碗的菜。直到李雁回表示,她真的吃不下了,李爹才把剩下的一个馍和大半碗菜都吃光了。   李雁回就在一旁喝着凉白开,笑眯眯的看着她老爹吃,“爹,你多吃点!吃胖了,比较抗冻!”   李爹闻听此言,哭笑不得。怪不得雁回一个劲儿的让他多吃,敢情是为了在考场上更抗冻一些啊。也不知道她从哪里冒出来的这些怪念头。   李雁回见李爹摆明了是不相信,她嘟着嘴说:“你看那些胖的人是不是就比瘦的人穿的衣服少一些?!那就证明他们比较不怕冷!”   她也不能直接说,爹你这是营养不良,必须要补。要吃点好的,否则,你肯定走不出考场。那样将问题考虑全面的李雁回非得把李爹吓坏不可。   这具身子也才十三岁,重点是还是女儿的身份,想说什么都不能直说,只能曲线救国、装萌扮痴!   如果她穿成的是李奶奶,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命令李爹按她说的来做了,连解释都没有。不过,一想到要是真穿到岁数已大的李奶奶身上,估计她连斗志都得没有,直接挂回去。   李爹被李雁回的歪理绕晕了,仔细想一想,还真是胖的人穿的比瘦人少,而且,也不是很怕冷的样子。   想到考场上的寒冷,李爹仍是心有余悸。   他有几次就是冻病了,根本就没考完全场,就退出了。可是一个月内能把他养胖吗?!而且,李家的家境……   李爹眉头又皱了起来,“雁回,家里的情况……”。李家现在的情况,能再让他考一次,已经是极限了。   李雁回一见李爹皱眉,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她必须得摆平李爹,让李爹后顾无忧的专心应对县考,务必一次通过县试。   “爹……”,李雁回刚张口,就被李爹给堵了回来,“雁回,爹绝不可能用你的嫁妆银!那是你娘留给你的。”   李爹有些温怒。他是真怕李雁回太小,不知道轻重。若是真花光了雁回的嫁妆银,他九泉之下如何有脸去面对芸娘。   呃……   “不是,爹……”,李雁回想解释。   “你不用说了,再说,我就要生气了!把这些拿走吧,以后别送了!”,李爹将托盘往前一推,就想拿起刚才温习的书看,一幅不想再搭理李雁回的样子。   李雁回都要气乐了。   其实,她穿的真不错。   虽然家穷,但是无论是李家爷奶、还是李爹……,他们生活得那么清苦,都没有一个人想动李雁回的嫁妆银。嫁妆银对于一个古代女子来说,就是她们的腰杆子,是她们能否在婆家活得好的底气。   为了他们,李雁回都觉得值得拼一回。   “爹,你让我把话说完!”,李雁回详装生气,“啪”的一下把托盘往书桌上一摔。   这也是李雁回发现李爹对她这个女儿绝对是个好爹,她才敢跟李爹摔脸子。果然,李爹不再说话了,而是无声的看着李雁回,满眼的不赞同。   “爹,我做绣活攒了十几俩银子……”   李爹眼神震动,显然是没想到,李雁回能有这么多私房钱,可随后就是满眼心疼。   喂……李爹,你又脑补到了哪里去了?!   在李爹刚要开口之前,李雁回急忙打断了李爹的‘发言’,“爹,我想娘了,我也想大舅一家。”   “爹,我害怕……”   最后一句,李雁回都挤出眼泪了。   为了激励李爹,李雁回也是拼了,脸都不要了。   “我怕咱家也会遇到坏县官……”   破家知县,灭门知府!   在古代,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不入流的七品芝麻官,也有着对一方百姓生死予夺的能力。   李爹一听到李雁回提到娘,心中就是一痛,他想安慰李雁回,这天下哪有那么多坏官,可是,看见烛光中李雁回那张越发像芸娘的脸,陷入了沉默。   “爹,只有你好了,我才会好!”   李雁回见李爹似乎有所触动,急忙又在火上添了把柴。   “再说,这区区十几两,爹用了,难道以后还会亏着我不成?!”   李雁回故作俏皮的眨眨眼睛。   李爹看看满房四面的书、又看了看烛光中俏生生的李雁回,失声一笑。是他迂腐了。雁回说的没错,只有他好了,她才会好。他是她的靠山。哪怕她日后嫁人了,只要他高中,有了功名,又有谁敢欺负他的女儿?!   “哈哈……”,李爹大笑,笑得极是舒畅。   “雁回,你说的对!不过,不用你拿钱!你只管做就好了,钱,爹爹自会给你!“,李爹觉得自己迂腐之极!   迂腐!   李雁回目瞪口呆!   她都不知道自己戳到自家老爹哪个点了,怎么老爹像是被人打通了任督二脉似的。   以前老爹帅是帅,可是眉宇间总是笼罩着一股郁郁不得志的愁苦,现在的李爹一扫之前的萎靡,意气风发像变了一个人一样,烛光之中,风度翩翩,更添几分儒雅之姿。   李雁回跟梦游似的端着托盘出了李家老爹的书房,稀里糊涂的用热水洗了碗,将碗放好。然后又晕乎乎回了房,不知什么时候梅姐儿已经帮她在盆里倒好了热水,李雁回就着热水洗了脸、刷了牙、洗完了脚,躺回热呼呼的被窝时,她才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她老爹这是同意补充营养了吧?!   不过,他好像不同意用自己的钱。   老爹说他会给她钱?!   她没误会她老爹的意思吧?!那么……李雁回”腾“的一下自暖呼呼的被窝坐起,一脸的疑惑,她爹哪儿来的钱?!   …… 第9章 去县上   李雁回虽然不知道李爹会在哪里弄出钱来,但是,既然李爹说了,李雁回就打算接着。本来养家糊口这种事情,就是一家之主的李爹应该想办法的事情,老爹的这种表现值得鼓励。   李雁回可不希望李爹是一个只会死读书却不懂庶物的人,那样既没有责任心又没有担当的人,李雁回可不认为他能当好一方百姓的父母官。   不过,李雁回不知道李爹什么时候才能拿回钱来,可眼下李爹的营养不能断。   因此,一大早李雁回在吃过一顿又是很难吃的早饭后,就约上了梅姐儿打算去县里,她得给李爹买些增加营养的肉或是骨头,顺便再买点菜回来。   梅姐儿正好也想去买些刺绣用的丝线就欣然同意前往。   两个人想结伴而行去县上,可李家人哪能同意?!不只李奶奶坚决不让,就是大伯母陈氏也是不同意的,最后,李家人把闲在家的梅姐儿的大哥李学派了出来,让他陪着她们一起去。   大哥李学今年十八岁了,国字脸,皮肤微黑,一双细长的眼睛特别有神,长得和大伯非常像。他在家里和小叔一样,也在家照顾着家里那几十亩薄田,冬天一到,他也就闲下来了。李学见能去县里自然是高兴的,要不守在家里也是无所事事,因此,整个人比李雁回姐妹俩还要兴奋。   就在一行人准备好刚要出门的时候,二伯娘牵着收拾好的李文、李武、李斌三人也走了出来,后面还跟着急急赶来的小姑李灵芝,他们也要一起去县上。   二伯娘说要带着李文、李武、李斌去县上看二伯,虽然二伯前天才刚刚离开。   李家人心里清楚,杜氏哪里是去看什么二伯?!她是闲得无聊,想去县里逛逛,顺便在老二所在的酒楼里蹭点好吃的再回来。这招儿,杜氏都用惯了,屡试不爽。   小姑李灵芝自然也是一个心思。   要不然,她也不能这么紧扒着杜氏不放。   李雁回和梅姐儿面面相觑,这一大家子七、八口人去县里,尤其是二伯娘还带着三个孩子呢,万一出了什么事儿可怎么办?!   李雁回和梅姐儿都在心里打了退堂鼓,正打算不去了的时候,李奶奶发威了。   “吃!吃!吃!天天儿去老二儿那白吃,啥时候把老二的工作吃丢了,你就不作妖了,不许去!还有你,李灵芝!赶紧回你屋去,你去凑什么热闹?!”   二伯娘不敢和李奶奶顶嘴,可让她回去,她又不甘心,偷偷一捅身边的李灵芝。   “娘,凭啥李雁回能去?!我就不能去?!”,李灵芝收到二嫂暗示,立刻脖子一挺,跳着脚的叫着。   “人家雁回和梅姐儿是去买丝线……”   “那我也去买丝线!”   “你买个屁!你那手指头硬得跟胡萝卜头似的,你买丝线?!你买丝线上吊啊你?!”,李奶奶从上房手拿着鞋底气势汹汹的杀出。眼看着一顿皮肉之苦是少不了了,小姑李灵芝“嗷”的一声,撒腿就往屋里跑,动作干净利索的关上门,将李奶奶关在门外,还犹自不甘心的在屋里碎碎念抱怨李奶奶太偏心。   二伯娘见最有力的盟友没有了,就悄悄的又一捅最小的李斌。   李斌就跟个猴似的抱上了李奶奶的大腿,“奶,我想爹了。我想去看爹,让爹给我买肉包子吃。奶我回来给你带肉包子吃,你让我去好不好?!”   李斌是二房最小的一个孩子,平日里嘴甜得很,也很是讨李奶奶的欢心。   见李斌双眼满是渴望,瘦得像个猴似的,李奶奶就有些心软了,“去什么去,想吃大肉包,奶奶给你买,别给你爹添麻烦……”   “噢,奶奶最好了!”,李斌一听有大肉包吃,也就不惦记着去县里,开始欢呼起来。   小孩子最好哄了,只要有好吃的就行了。   听见有肉包,其它两个小家伙也围上了李奶奶,三个小子眼巴巴的看着李奶奶。李奶奶擦了擦手,从兜里掏出一个洗得都看不清颜色的手帕,一层层打开,咬牙从里面反复数了几遍,最后数出十五文,小心的交到了李雁回的手里,叮嘱李雁回给三小子买三个肉包子。   “要买李记的。”,李奶奶还特意叮嘱道。   生怕李雁回没经验,买错了。李记家的肉包是老字号,皮满肉多,买他家的才合适。   李雁回忙点头。   一个肉包是五文钱。   这十五文钱都能买一斤肥肉了。   李家连荤油罐子空了都舍不得买肥肉熬油,可却舍得给三个孩子买肉包吃,李雁回觉得无论是李爷爷还是李奶奶,他们都是很宠孩子的。   听到会有肉包吃,三个孩子也不闹着要去县里了,又都一股脑的围在李雁回的身边,直嚷着“雁姐姐快点回来。”   李雁回笑眯眯的答应了。   杜氏一见自己是彻底没戏不能去县里了,心中好一阵失望,但好歹三个小子晚上有顿大肉包吃,也算赚到了。因此,二伯娘也客客气气的叮嘱三人早去早回,注意安全。   等李雁回和梅姐儿以及大哥李学出了李家大门,整个人都不由自主的就是一松,梅姐儿和陈学也是一样,三个人的嘴里同时长出了一口气,然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由得笑了。   这兵荒马乱的。   三人一边说笑着一边结伴往县上走。他们居住的新柳村距清水县有两、三公里的路程,天冷路滑,以李雁回和梅姐儿的脚力,她们就是走到天黑也走不到县里,自然是选择了坐牛车。   牛车虽然慢一些,但也比她们自己走着强。   只是牛车去一次县里得付上两文车钱,来回一趟,就得四文钱。   这让梅姐儿有些肉疼。   如果不是丝线真的用光了,她是真舍不得花这个钱的。   陈学那份儿的车钱,李雁回和梅姐儿是打算给他付了的,可陈学说什么也不肯,说这几里路根本难不倒他。因此,就吊在牛车尾晃晃悠悠的走。   赶牛车的李大爷也是他们新柳村的人,牛车上不只李雁回和梅姐儿两个人,还有新柳村和其它村子里的大姑娘、小媳妇、大婶子、老婆婆什么的。   梅姐儿和李雁回一上车,就被车上的女人们给盯上了。   李雁回那出众的外貌,让牛车上的三姑六婆们啧啧称奇,总是盯着李雁回像看不够似的。李雁回也不是真就是只有十三岁,她静坐含笑,落落大方的任大家打量。大家打量一会儿见李雁回也不怯场,没意思得很,就纷纷转头去打趣梅姐儿去了。   李雁回再漂亮,也还只是个毛丫头呢。   哪像梅姐儿正值妙龄,一看就是要说婆家的人了,这些三姑六婆把梅姐团团围住,审视的目光跟探照灯似的上下打量,重点目光在梅姐儿那发育姣好的胸-部和圆润的屁-股上划过,纷纷流露出满意的神情。   在农村有一句土话,叫大屁股的能生男娃,大-胸-脯的奶水才足。   梅姐儿这样儿的才是农村婆婆心目中好媳的人选,李雁回那样儿的第一关就得被淘汰。   能干什么呀?!风一吹儿就倒,娇娇弱弱得连桶水都拎不起来,更别提下地做农活了。   “这姑娘长得可真好……”   “可不是!梅姐儿可是我们新柳村有名的小美人……”   “手巧着呢……”   见有外村的人夸赞梅姐儿,新柳村的婶子们自然是得意的很,顺着她们的话把梅姐夸了又夸。   梅姐儿红着脸,细声细气的回答着众位热心的三姑六婆的各种问题,脸烧得都快冒热气了,微黑的脸上多了一丝独属于少女的妩媚。   李雁回在一旁看了个目瞪口呆。   谁说农民民风淳朴来着,这些三姑六婆开起玩笑来,尺度也满大的嘛。当她们传看梅姐儿的绣活时,看向梅姐儿的目光就更火热了,活像在看一个金娃娃。在农村,女人们能会个缝缝补补就算会女红了,能做绣活那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情。   李雁回觉得可能要不了几天,李家的门槛就得被媒人踩平了。   一家有女百家求!   也不知道梅姐儿最后能嫁个什么样的人家……   李雁回希望梅姐儿能嫁得好。   像梅姐儿这样的好姑娘,应该拥有幸福。   梅姐儿今年可都十六了,在家里呆不了几年了。李雁回考虑着在梅姐嫁出去之前,将原身会的一些高超的绣法都教给她,时间怕是有些紧,得看梅姐儿的天赋如何了,能不能学会。   在李雁回的沉思和牛车的慢慢悠悠中,清水县城到了。   …… 第10章 绣坊   大家在清水县城门口下车,约好了下午回来坐车的时间,一车的人也就散了,各忙各的去了。   李雁回和梅姐儿第一个要去的地方就是绣坊,因此,她们下了车之后就直奔绣坊而来。这次主要是梅姐儿要卖掉一些绣活,然后再买些丝线。李雁回倒是没有绣活要卖,也没打算买绣线。她这次来主要的任务就是买肉给李爹补身子的。她要去的是市集,打算等陪梅姐儿买完绣线,再去市集。   大哥李学一进了县城,就立刻紧张了起来,双眼警惕,不时的四下环顾,似是生怕突然出现一群地痞流氓把李雁回和梅姐儿抢跑一般,真是想太多了。   李雁回在原身的记忆里有清水县的印象,不太大的县城,却很繁荣。   这得归功于清水县的地理位置,它离府城丹嘉城非常的近,一条官道马车走上两天也就到了。而丹嘉城则更加的繁华热闹,天南海北的客商云集,因为丹嘉城拥有一个海口,这个海口的海运十分的发达。   来到绣坊门口,陈学自然是不肯进去的,只有李雁回和梅姐儿走了进去。   两姐妹俩是这家“锦绣”绣坊的常客了,而这间“锦绣”绣坊也是清水县最大的绣纺。   一进绣坊,东面的柜台上高高低低的摆着一些叠得整齐颜色鲜艳的成衣。从粗棉到绸缎应有尽有,款式也是男女各半。西面的柜台上则摆放着一些绣品。像是屏风、绣帕、荷包、扇面之类的,都是非常精致漂亮。最打眼的还是一套按照高低错落有致摆放的的春、夏、秋、冬四季一组的小屏风。据说,这是锦绣绣坊最出色的一个绣娘绣的。以李雁回的目光来看,绣得还不错,但比起苏家绣法就要差远了。这四个一组的小屏风,价值近百两。   梅姐儿看到那四季屏风,眼睛直放光,流露出的惊艳和喜爱遮都遮不住。   当初原身也曾心动想跟风绣一套“梅兰竹菊”四君子的小屏风的,但是怕被家里人发现,就迟迟没有动工。李雁回望着那套四季的小屏风眼波闪了闪。   “雁回,你来了!?可是有绣品……?!”   锦绣绣坊老板娘是一位年约四十岁左右的妇人,衣着精致,长着一双王熙凤似的凤眼,精明异常。   “金老板,我没有绣品。我是陪我姐来的。我姐要卖些绣品并买些丝线……”,李雁回微笑着回道。   听到不是李雁回要卖绣品,金老板一阵失望。   李雁回虽然人不大,可是绣活却十分的漂亮,非常的有灵性。她绣的荷包、帕子,总是最先卖光的。金老板一眼就看出,李雁回用的绣法与本地绣娘不同,她也曾旁敲侧击的打听过李雁回绣法的师承,可李雁回人不大,嘴却非常的严实,只说是家传,再问下去,就不说了。   梅姐儿的手艺她还是知道,利润不大,没什么赚头。因此,就有些兴致不高,颇有几分冷落了梅姐儿的意思。李雁回有些歉疚的看了一眼梅姐儿,可梅姐儿却并不怎么在意。   雁回的绣活好,绣什么像什么。绣朵花像是能闻到花香,绣只鸟似是能听到鸟鸣一般。   金老板对雁回热情,是因为雁回能替金老板赚钱。   她如果能替金老板赚钱,金老板自然也会对她热情。   因此,梅姐儿完全没有什么沮丧或是不满,她将自己的绣品拿了出来,颇有几分忐忑的交到金老板的手上。那是五、六方素帕,帕上绣着几朵花、几颗草、几只蝶儿……   李雁回只看了一眼,心里就已经基本有数了。   这几方素帕值不了几个钱。   帕子不是绸缎的,而是最不值钱的素帕,再加上梅姐儿绣活儿也一般。这样的帕子,店家也就卖个十五文左右。除去上次在这里赊的料子和丝线,梅姐儿的手工费也就能赚过二、三文罢了。   李雁回叹了一口气。   这也太少了。   果然,金老板只是很随意的看了几眼后,就道:“你这帕子原本也就是一方两文钱,不过,看在你是雁回姐姐的份儿上,我一方给你三文钱。”   金老板一边说,一边很快就给梅姐儿结算好了工钱,六方帕子,一共十八文钱。   李雁回觉得少,可梅姐儿却高兴异常。   她以前都是只拿两文钱的,今天沾了雁回的光,多拿了六文钱呢。这多出来的六文线,她就可以给自己买好一点的香脂膏子了,早点把手养好,她也好绣一些好料子。   梅姐儿喜滋滋的将十八文钱收到自己装钱的帕子贴身放好。   李雁回看着梅姐儿高兴的样子,鼻子有点酸,古代的女人真的很不容易,也很容易满足。   那一边金老板还在和李雁回不停的拉家常,“雁回,你手上的绣活什么时候完啊,要记得拿到我‘绵绣’来啊。别的不说,我‘锦绣’的价值你是知道的,绝对公道……”   李雁回客气地回她,因为这段时间生病了,拿不了针,所以,绣活暂时出不来……云云。金老板很是遗憾,一再叮嘱李雁回要早点养好身子,做好了绣活,还来她家……   正说着话的时候,李雁回就见一个店小二收拾了许多的布头出来似是要找东西装的样子。金老板的这家绣坊不只接绣活,也做一些成衣,做成衣就会剩下一些衣服裙子下脚料,还有一些包布头子、缎子什么的……这些都可以做荷包帕子……   别人不说,给梅姐儿练手却是正好的,只是稍微费事一些。   “金老板,这些布包头子卖吗?!”,李雁回记得布包头子是卖的,而且很便宜,只是一般都是卖给熟人,非常抢手。如果不是认识人,还拿不到呢。李雁回有些心动了。   “雁回有兴趣?!卖呀,别人要得十五文一包,雁回要十文拿走!”,金老板十分的爽快。   李雁回一听,叫了在挑丝线的梅姐儿,商量着一人一半把这包布头买走。   梅姐儿见那包布头颜色鲜艳,甚至还有绸缎的料子,心一下就动了。看些料子,至少能出几十方帕子呢。她才需要付五文钱,多合适啊……   可是,这样一来,她挑了丝线再买了布头,她的钱可就不够买香膏的了。   梅姐儿的脸上出现了犹豫挣扎的表情,可梅姐儿也是个干脆利落的人,这样好的机会,如果不是看在雁回的面子上,可轮不到她,她还犹豫个什么劲儿,大不了这次不买香膏了,下次再买。   “买了!”   梅姐儿咬着牙说。   李雁回连忙交钱。   李雁回自然可以将这包布头全包了,然后再送一半给梅姐儿。十文钱对她来说,并不算什么。可是升米恩斗米仇!李雁回觉得帮人也得讲究方法,要教给她们谋生的技能,却不能养大了她们的心,如果直接将人养成了仇人就不美了。   至于这包布头,李奶奶包钱的帕子都旧成那样了,她在那布头里也看到了几方很好很厚实的素布,可以给李奶奶绣几个帕子……也给爹爹绣上几方……   两人交了钱,梅姐儿也挑好了丝线,李雁回还帮她挑了几种色彩百搭的丝线,再次交钱给金老板,梅姐刚刚赚的十八文,瞬间就又都回到了金老板的手里。   这一来一回,梅姐儿又一文没有了。   好在,她还有一大包布头料子和好几种她急需的绣线,有了它们,梅姐儿相信她下一回肯定能赚得比这十八文还多。   “雁回,这次回去后,你再交我几种绣法呗……”   两人一边拿着布头包袱往外走,一边说着悄悄话。   “行呀。回去之后,我再给你画个新的花样子,肯定能卖得好……”,李雁回笑眯眯的说。   梅姐儿大为感动,“谢谢你,雁回。”   “客气什么。要说谢,也是我谢你。自从我回到奶奶家后,可一直都是你照顾我……”   两人站在绣坊的门口客气起来,一直互相道谢,看到大哥李学忍俊不已,恍惚间,他还有为看到了三叔和隔壁那个谢书生呢,那两个人就经常站在自家门口谢来谢去的。   “快走吧,有什么话,家说!”   李学见李雁回肯再教自家小妹儿新的绣法,还给小妹儿画新的花样子,心里也高兴。   他不懂那些绣花针上的事情,可他知道雁回这么做,对小妹儿的将来有莫大的好处。说雁回是小妹儿的师傅也不为过。跟师傅学,不但要挨打受骂,还得为师傅免费干三年。   所以,雁回肯教小妹绣活,大哥李学也很是感激。   以前小妹儿手里何曾有过一文钱,可现在,小妹自己就能赚钱了。等日后嫁去了婆家,婆家就是看着小妹儿这赚钱的手艺,也不会薄待了小妹儿。   李学心里高兴,脸上笑开了花,将包袱拿到手里。   “大哥,我还想去趟肉铺……”,李雁回生怕大哥直接把她们领回家,急急的说道。   …… 第11章 集市   绣坊的隔壁就是胭脂铺子,在梅姐儿的提醒下,李雁回才想起来她的香膏早已经用完了,匆匆买了两盒原主常用的香膏后,在大哥陈学的带领下,她们来到了清水县集市,并很顺利的找到了卖肉的肉摊。   可能她们来得不算晚,肉摊上还有几条肥肉、一堆瘦肉和许多的肉骨头。有两根大骨棒、一小堆脊骨、还有三四根净排……李雁回知道在古代,肥肉才值钱,因为可以熬猪油。可是,她是还是很没出息的看着那堆骨头流口水。   她是最爱啃骨头的。   不论是哪个部位,她都爱吃。   大骨棒砸断可以煲汤、脊骨可以酱烧,至于净排,那就更好吃了,李雁回最喜欢的是做红烧。   “这肉怎么卖?!”,李雁回出声问道。   “肥肉二十文、瘦肉十五文、骨头四文一斤。你们要什么?!”,五大三粗的肉贩抓着杀猪刀,粗声粗气的答。   “好贵!”,梅姐儿小声的惊呼出声。   李学做为一个男丁,他对这些完全没有概念,因此,他守在姐妹俩身后一言不发。   李雁回在心里暗自盘算,肥肉是肯定要买的,没有油水的饭菜真的吃不下。骨头看起来都不错,李雁回有把握把这些骨头的每一分油水都榨出来,唯一犹豫的就是瘦肉买不买。   若是李奶奶在,铁定是直奔那几条肥肉而去,而且一定能挑出其中最肥的那一条带走。瘦肉?!那是肯定不会买的!   李雁回觉得自己已经快要被同化了,她竟然在犹豫瘦肉买不买?!以前的她可是只买瘦肉,从不买肥肉的。   “哎,你到底买不买?!不买别挡道!”,肉贩见她们三个人挡在摊前,迟迟不作声,有些不耐烦了。   李雁回一咬牙,说道:“肥肉要这两条,瘦肉来一斤,骨头……这些我都包了,你能不能便宜点?!”   肉贩听说李雁回把骨头都要包了,立刻热情了许多。”你要是都要了,每斤我给你便宜一文钱。“,骨头这种东西,肉不多,油水也不多,一向是没什么人愿意买的。难得有个漂亮的小仙女愿意当冤大头,肉贩乐得把这些骨头都处理了。   ”每斤便宜两文吧。“,李雁回讲价,见肉贩似乎不愿意,”瘦肉我再来一斤就是了……“   梅姐儿在后面急得直拽李雁回的袖口。   这些骨头买回去做什么?!都没几两肉儿,那一小堆儿骨头死沉死沉的,怕是得有十五斤。花三十文买这一堆骨头,奶奶见了要骂的。   李雁回知道梅姐儿在拽她的袖口,也配合着脸上露出了犹豫的神态。   肉贩见状,生怕错过了李雁回,就没人买他的骨头了。这一堆骨头还不知道得什么时候能卖完呢。   ”行!肥肉两条共四斤八两、瘦肉两斤、骨头总共十六斤……总共是152文!“   李雁回从身上掏出一个青缎绣有粉蝶儿的荷包,从里面摸出一钱半的银子和两枚铜板给了肉贩。   肉贩接过,确认无误后,手脚麻利的将两条肥肉、两斤瘦肉、一堆骨头用大油纸包了,放到了李雁回的菜篮子里。   啧……真沉!   李雁回顿觉胳膊就是一沉,险些把她坠了一个跟头。身后的大哥李学发出一声闷笑,伸手接过了李雁回胳膊上的菜篮子,李雁回顿觉身上一轻,整个人都轻松了。   呼……李雁回甩甩胳膊,对大哥李学抱以感激的一笑。   这种体力活,她真的玩不转啊。这时候,她真的万分感谢李奶奶,让大哥李学跟着她们,否则,今天她肯定是要累惨的了。现在,有大哥李学在,李雁回觉得她可以再转转,比如买条鱼什么的。   因为她们这里离海近,所以,鱼虾这类的海鲜并不缺。反正现在天冷,买回去放在外面也坏不了。好容易来一趟县城,又正好有大哥跟着。   ”雁回,你买这么多东西……“,梅姐儿见李雁回不停的往大哥李学的菜篮子里装鱼、白面、豆腐、鸡蛋、虾米、粉条……甚至连干萝卜樱子都没放过,吓得目瞪口呆。   她现在可以确定这些东西绝对不是李奶奶让她买的,怕都是李雁回自己拿的钱买的。雁回的绣品比她卖得好得多,看金老板对雁回的热情就知道了,雁回的手上应该攒下了一些钱的。她只是不知道,雁回这次买这么多东西回去做什么?!   ”爹下个月就要县试了,得给他补一补。“,李雁回抿着嘴微笑着回答。   梅姐儿也知道三叔下个月的县试是全家的重中之重。就连她都知道,这次是三叔最后一次考了,如果过了还好,可如果还不过,家里就不准备继续供他读书了。   梅姐儿也不算小了,是个大姑娘了。有许多的事儿,她也是知道的。比如,她娘陈氏总是在大房抱怨三叔如何不中用,都考了十年了,还连个童生都考不上,家里越考越穷……云云。   她觉得自家母亲这样说三叔不好。可她也知道,母亲之所以会这样,其实归根到底还是为了她和大哥。他们都大了,大哥要娶、她要嫁……这一笔笔都需要银钱。而父亲腿伤了不再做木工活儿,家里的收入都只靠着母亲一人做绣活。而这些钱,奶奶还得收去大半部份。   可这大半部份又都花在了三叔的身上,这让母亲如何能不急?!   梅姐儿有些同情的看了一眼李雁回,可她做为大房的女儿却也没有立场说什么。   三叔确实是很瘦,袍子都晃荡,让人为他担心。是应该好好补补。梅姐儿默默的帮着李雁回一起尽量挑些新鲜的菜蛋之类的。可惜冬天几乎都没有什么新鲜的菜卖。   李雁回遗憾的看着零星的几个菜摊,心里想着,不知道小叔的红薯叶能不能卖上价。若是能卖上价儿,也可以给小叔增加些收入。   不过要卖的话,可不能在集市。一是没有那么大的量,二是集市上大部份也都是买不起的人。要卖还是得上酒楼才成。二伯在县上的酒楼里当帐房,不知道他愿不愿给小叔牵条线。   而且,如果真的有这方面的打算的话,那么小叔屋子里的花盆还得再多加几个。反正,红薯叶极易生长、都不用怎么管它,就可以扑啦啦的长上一大群,就算捋下一把,也能很快就再长出新叶。   每周去酒楼卖上一次就行。   李雁回一边心里在想着红薯叶给小叔赚些小钱钱的可行性,一边和梅姐儿逛完了整个集市,最后,还去了包子铺给三小子买了肉包。看着天色已经不早,和赶牛大叔约好的时间已经快要到了,三人这才脚步匆匆的往县城门而去。   到了城门,果见牛车已经坐了不少的人了,李雁回和梅姐儿付了钱上车,李雁回将菜篮子牢牢的抱在怀里,无论谁问她买了什么,她都不答声,只是笑笑。有些婆子欺李雁回年纪小,就想掀开篮布看,被李雁回轻巧的挡了回去,然后再附送一个乖巧牌微笑,婆子们就算心里有意见,也被李雁回的甜笑给笑得不好发作,只能自言自语的嘴上嘟囔几句。   李雁回哪里敢让这些爱八卦的婆子们看到她筐里的东西,她这筐里又是肉、又是蛋、又是鱼……甚至还有白面,光银子她就花出去半两,这若是让她们看见,包管整个村里要热议上好几天。   有些看漂亮干净的李雁回不顺眼的小媳妇倒是想动手抢过来看,可是,李雁回的大哥李学还在后面慢悠悠的走呢,她们也不敢,只是一眼一眼又一眼的偷瞄着,心里暗自揣测李雁回都买了什么,看样子可没少买,很沉的样子。   牛车晃晃悠悠的天都快黑了,才到村里。李家人早就急了,李爹和小叔就在村口的寒风中翘首以盼,都不知站了多久,两腮都有些冻红了。   李雁回急忙下车,胳膊上的篮子早已经被大哥李学抢先一步拿了下来。   ”爹,您怎么出来了?!站多久了?!万一冻感冒了可怎么办?!“,李雁回急急的说,语气担忧。   她老爹的身子可单薄的很,万一冻病了可怎么办?!古代可是一场风寒都能要人命的啊!她可只有她爹了。   ”我没事儿,刚出来,不冷。“,李爹看到李雁回回来了,心这才放下。   李雁回看了看李爹的脸色,好像确实没有被冻到的样子,这才微微放了心,决定回去后就给两人煮点姜糖水,好在这两样东西,她都买了。   买姜主要是为了做鱼,而买糖则是为了做红烧排骨。   ”雁回,你要的红泥我已弄到了,就放在你屋里。“,小叔高兴的对李雁回说。   他一大早儿就出去弄红泥了,等都处理好了,将泥化得软和细腻可以用了拿去给雁回时,才知道雁回和梅姐儿还有大房的哥儿一起去县城了。   ”红泥好了?!“   李雁回异常高兴。   …… 第12章 李爹的生计   有了这个红泥,她就可以把她脑子里的想的东西做出来了。然后拿给大伯看,看大伯能不能做出来。李雁回觉得大伯应该是完全没有问题的。毕竟大伯曾是一个非常厉害的木匠,做几个小木块又怎么可能难倒大伯?!   回到李家,李雁回的腿刚迈进李家大门,二伯娘西屋的房门就开了,三个小萝卜头争先恐后的跑了出来,看样子是一直留意着大门的动静呢。   “雁姐姐,我们的包子呢?!”,李文是老大,也是最先跑出来的,身后跟着两个含着口水的小萝卜头。   被几个小萝卜头一撞,李雁回好悬让他们给撞倒了,还是身后的小叔扶了一把,李雁回才站稳了。“买回来了……别急,都凉了,让你娘帮你们热热再吃。”看他们小肚子瘪瘪的样子,怕是晚饭都没有吃,就等着这三个肉包子呢。   孩子们的快乐是很容易传染的,看到他们开心,李雁回也笑得眉眼弯弯。   李雁回掏出用油纸包的三个大包子递给了闻声而来的二伯娘。二伯娘那圆润的脸一见这沉甸甸的三个包子,立刻就笑了,见眉不见眼的,“真是辛苦雁回了。“二伯娘嘴上说着辛苦,可连眼风都没给李雁回一个。   ”走,娘给你们热包子去!”,二伯娘捧着大油纸包就往二房走,身后面跟着三个欢天喜地的小萝卜头。   二伯娘刚领着孩子们进屋,大伯娘的东屋的房门又开了,”咳……“,大伯娘站在房口望着梅姐儿和李学清咳了一声,梅姐儿知道是娘在叫她回屋。她抱着属于她的那半个包袱的布头和李雁回道谢后脚步匆匆的往东屋走去,看那轻快的步伐,李雁回想,她应该是想和大伯娘分享她那一大包布头吧。   大哥李学原本是想将李雁回送回上房的,但是大伯娘一直不肯进屋,明显是在等他。李爹就顺手将李雁回的篮子自李学那里接了过来,让他回去。   ”这一天辛苦大哥了……“,李雁回忙向大哥李学道谢。   这一天要是没有大哥李学,她是不敢买这么多东西的,都那么沉,可得把大哥李学累坏了。   大伯娘听到李雁回向大哥李学道谢,这才扭身回了东屋。   小叔告诉李雁回若是红泥不够用,再找他要后,也回了自己的屋。   院子里就剩下李雁回和李爹了。   ”爹,沉不沉?!“,李雁回有些担心的看着李爹的胳膊。   在李雁回的心中,李爹也就比她强不到哪儿去。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拎二十多斤的东西,怕是也会吃不消吧?!就像她刚拎时,差点被坠得跌一个跟头。   ”不沉!“,看着李雁回明摆着不信的眼神,李爹清瘦的脸浮出笑意,”去考试拿的篮子也比这个轻不了哪儿去……“   李雁回吃惊的张嘴。   她头一回知道,原来去考试的书生们带的篮子竟然有那么沉?!看她老爹拎着篮子,面不改色的模样,手不抖的模样,她老爹的体力也没有她想的那么渣嘛。也许让她老爹每天早上出去跑一圈会是个好主意。   ”雁回,你都买了什么?!“,李爹有些好奇,这篮子沉甸甸的。   ”我买了肉、骨头、鱼、鸡蛋……还有一些布头……“,李雁回一边说一边偷偷的看她老爹。   虽然老爹说会给她家用,可是她也不知道老爹什么时候才能有钱,就先用了自己的钱,老爹会不会生气?!觉得她不听话?!李雁回有些忐忑。   李爹停住了脚步,夜色中,李雁回有些看不清楚他脸上的表情。   ”爹?!“,李雁回弱弱的叫了一声。   ”雁回,爹和隔壁的谢家小弟说了带着我一起抄书,下周就能拿钱了。你以后……就别花自己的钱了。“   李爹怅然的叹了口气,然后,伸手摸了摸李雁回那毛茸茸的脑袋。   ”嗯!“,下周就有钱拿了,爹也没生气,李雁回笑眯眯的用力点点头。   感受到李雁回的开心,李爹也高兴起来,”走吧,快进屋。你奶奶锅里还给你热着饭呢。“   李爹不说,李雁回还不感觉饿,李爹一说,李雁回的肚子也”咕咕“的叫了起来。父女俩有说有笑的进了上房,李爷爷已经泡过脚去休息了,李奶奶还在等他们父女俩。见两人都回来了,脸上的神情一松,就要去厨房给李雁回端饭菜。   李雁回哪里能让李奶奶给她端饭,忙将老人家按回在椅子上,把自己买的东西给李奶奶看,自己去了厨房。顺便也避开李奶奶,等李奶奶看到她买了那么多骨头,不知道会不会骂她。万一生气了,还是让李爹来面对吧。   谁叫整个李家,李奶奶最听李爹的话呢。   厨房的锅里热着一个红薯、一个杂粮馍馍、一碟萝卜条咸菜,李雁回看到稀疏的咸菜下面藏了一个已经扒好了皮的白白的水煮蛋。   不用问,这肯定是李奶奶偷偷给她煮的。   李雁回是真饿了。   咬了一口香甜的红薯再吃口嫩嫩的鸡蛋,李雁回狼吞虎咽的吃完了晚饭。   李家一日两餐让李雁回长期处于饥饿状态,等李雁回放下了干净的饭碗,满足的长出了一口气后,李雁回望着面前光光的饭碗,想着等日后有钱了,她一定一日吃三顿,顿顿都有白煮蛋。   李雁回刚在厨房吃完饭,李奶奶就拎着李雁回带回来的篮子进来了,见到李雁回的第一句话就是:”雁姐儿,你买这么多骨头做什么?!又贵又没有肉?!还有这个瘦肉买一条就好了,你怎么买两条?!是不是被肉贩子给骗了?!肯定是看你们年龄小……这帮黑心的肉贩子……“   李雁回听得心虚不已。   骨头是她主动要买的,真不是肉贩的错。   ”奶奶,这些骨头交给我,我要给父亲炖汤补补身子。您和爷爷也得喝些,补补骨头。“,李雁回看着李奶奶将肥肉、瘦肉、鱼、蛋、骨头这些易坏的肉食统统吊起来放到了阴凉的地窖里,然后,李奶奶给了李雁回一把地窖门的钥匙。   ”补什么补?!我们身子骨硬朗着呢。给你爹和你补补。瞧这小脸白的,都没血色儿,一看就知道贫血!“,李奶奶总觉得李雁回这么白就是因为身子不好体虚的原因。   ”那我们都喝!那么一大堆骨头呢!“,李雁回从篮子里拿出了姜和白糖,打算煮点姜糖水给父亲和小叔送去。   他们两个人在外面等了那么久,可别染上寒气。这该死的古代,风寒都能要你命。   ”浪费!“,李奶奶嘴上埋怨着李雁回花钱大手大钱,傻傻的被人家骗了,但却很享受李雁回的关心,眼角的皱纹都笑开了。   ”别忙得太晚,早点睡!“,李奶奶在回房前见李雁回忙着给李爹和小叔煮姜汤,觉得雁丫头就是懂事儿,知道疼人,特意叮嘱道。   ”知道了,奶奶!“,李雁回点头,手里却依然没有停下,直到两碗热气腾腾又辛辣无比的热姜汤被李爹和小叔一饮而尽后,李雁回自己也喝了一碗,清洗干净后才回了自己的屋儿。   屋里的火坑早已经烧好了,伸手一摸,热烘烘的,让人恨不得立刻就钻进去伸个懒腰。盆里的热水也已经倒好,应该是梅姐儿趁她吃饭的时候帮她准备的。梅姐儿和她一起回来的,怕是连饭都没吃,就给她准备了热水吧。这样好的梅姐儿,让李雁回心里暖暖的。   李雁回刷了牙洗了脸,抹上了白天在胭脂铺买的香膏后,正好看到放在她梳装台上的红泥块。红泥块不大,她拳头大小,四四方方的,看起来温润细腻,只是放的时间有点久了,表面有点干裂。   这应该就是小叔给她弄来的红泥块了,旁边还细心的配了一把小竹刀。   反正李雁回现在也不困,她兴致勃勃的开始处理那块红泥。先用竹刀切下一块长条形,在表面撒了点水,让干裂的表面重新湿润起来,然后,手持竹刀在那块长形红泥块上这里挖挖、哪里弄弄。   尤由没有尺子,李雁回弄得非常小心,尽量在视觉上让每个凹面看起来都是一样大小。她要弄的东西并没有什么太多的技巧在里面,就连她这个完全不会木工活的人,都可以大概做个样子出来。只一会儿的功夫,李雁回想要的东西就已经做好了。单个的看,谁都别想猜出来它是什么。   李雁回拿在油灯下仔细的观瞧,发现和她想像中的一模一样,这才放下了手中的工具,将红泥块和竹刀都收起。只留下这个奇形怪状的红泥条在梳妆台上。躺在暖炕的李雁回入睡前的最后一个念头就是,明天一早就去找大伯去。   …… 第13章 鲁班球   李雁回的身子太弱,昨天去县里走了一天,晚上睡得就格外的沉。一大早她是被一阵吵杂的“叮当”之声吵醒的。李雁回迷迷糊糊的起身,一边穿衣服,还一边琢磨着,这是什么声啊?!这么吵!   “雁回,你醒了吗?!”,门外传来梅姐儿的声音。   梅姐儿应该是来给她送热水的。李雁回这才意识到,她睡过头了。“醒了!”,李雁回红着脸,急急的下床穿上鞋,开门。   门外的梅姐儿端着热水,正笑盈盈的看着她,心情很好的样子。   “大姐,外面干什么呢?!这么吵?!”,李雁回一边让开身让梅姐进来,一边问。   “爹找的木匠在盖考棚呢。爹在一旁看着呢。”,梅姐儿兴高彩烈的说。   李雁回这才意识到今天已是第三天了,是大伯说找的木匠上门的日子。她这几天忙忙呼呼的,都把这事儿给忘了。想到正在盖考棚,李雁回就心痒痒,很想去看看。   急急的洗漱擦脸。   梅姐儿在一旁笑眯眯的看着李雁回忙碌,她知道雁回是肯定想要去看看的。别说她了,整个李家的人已经都去看一遍了。包括二伯娘、二伯娘家的三小子、小叔、小姑等。   就连李爷爷也借着找小叔拿烟叶为由,来那间空房里看了两眼。   现在全家没看过的,可能就剩下李雁回了。   原本她是想早点来叫雁回起床的,可是让李奶奶给拦了回去,说雁回昨天去县里走了一天,晚上又给三叔和小叔熬姜汤,肯定累坏了,让她多睡一会。   说实在的,看李奶奶这么疼李雁回,梅姐儿还是很羡慕的。   梅姐儿不想让李雁回看到她羡慕的目光,将目光从李雁回的身下移开,正落在梳妆台上,看到那个奇形怪状的红泥块。“这是什么?!”,李梅拿起了那个红泥块奇怪的问。   李雁回正好已经洗漱完,正在擦香膏,见李梅拿着她昨天晚上做好的那个东西问。李雁回放下手中的香膏,神秘的对梅姐儿一笑,“等大伯做好了,你就知道了。”   梅姐儿有些莫名其妙的问:“爹要做它?“。   这东西奇奇怪怪的,做出来有什么用啊。而且,爹会答应雁回做这个怪东西吗?!爹可是好久都没有碰木工活了。梅姐儿心中忐忑。她想起了爹偷偷藏起来的那些木块……也许……会吧。   ”走!我们去找大伯,顺便看看考棚什么样……“,李雁回接过红泥块,抓着梅姐儿的手,高兴的跑出了屋。   小叔准备的新房在东厢,紧挨着大房一家。当初还有一栋房子在西厢,紧挨着二房一家。小叔自己选了东厢的这间。由于小叔还没有成亲,这栋房子就一直空着,偶尔才会烧一下。此时,有一个木匠正在时面忙碌着,而大伯正在给他搭手。   显然为了省钱,大伯只请了一个木匠。   李雁回和梅姐儿站在门口,往里面探头探脑。屋子里不进传来伐木拉锯的”刺啦“声和大伯与那个木匠说话的声音。   ”要易拆卸、易组装。二月时还要摆在院子里的!“   这是大伯略有些嘶哑的声音,和平时李雁回听到的阴沉沉的声音完全不同,怎么都透着一股精气神。   ”放心吧,李老哥。您教待我的活儿,我绝对给您干得漂漂亮亮。想当初我刚入行的时候,还是您不嫌我笨,手把手的教我呢。“   一道哄亮的声音传来,听声音像是一位壮汉。   ”唉……不提了!“   大伯的声音有些不愿多说的无奈。   原本梅姐儿还高兴的小脸瞬间落寞起来。李雁回安慰的拍了拍梅姐儿的肩膀,做口型说:”会好的。“。李爹还有考场恐惧症呢,现在不也在治疗吗?!大伯心中的伤,也总有会好的一天的。   梅姐儿感激的看了看李雁回。   不管怎么说,爹爹愿意再碰木匠方面的事情,还得感谢雁回。若不是雁回提出在家里盖一个考棚,怕是直到今天,爹爹还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之中。只是……真的会好起来吗?!也许只是雁回的安慰之词吧。   毕竟雁回是那么善良的人!   也许只是随口一说,梅姐儿的眼睛暗淡下来,勉强的扯了一下嘴角,强颜欢笑。   李雁回看了看手中的红泥条,其实,她也不知道这个方法到底行不行。或者说,她也不知道这个东西能不能赚钱。她附身的这具身体基本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所能搜索到的相关信息少得可怜。但是……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李雁回猛的握紧了手中的泥塑。   ”梅姐儿、雁回,你们在这儿干什么吗?!“,出来倒废料的李家大伯,看到两个小脑袋挤在门口往里望,不禁皱眉问道。这里又是尘土又是木屑的,可不是两个干干净净的小姑娘该来的地方。   ”爹……“,梅姐儿还是有点怕她爹的。   ”大伯,是我想看盖成什么样了……?!“,李雁回可不怕李家大伯,一边说还一边往里面伸脑袋望。   李家大伯看到是李雁回,才微微有点笑模样的答:”放心吧,晚饭前就能盖好。到时候你再来看,现在脏!“,说完,不再看她们,拖着瘸腿就想出去倒废料。   李雁回急忙拦住李家大伯,”大伯,我还想拜托您一件事儿……“,在李家大伯疑惑的眼神中,李雁回拿出了她做的那红泥模型,”大伯,这个你能做吗?!“   李雁回小心的把红泥模型放到李家大伯的粗糙的大掌之中。   ”这是……?!“,李家大伯做了十多年的木匠了,做过不知多少木工活,大到结婚用的婚床家具、小到木碗木盆……可他从未见过这种东西。看起来应该是长方形,其长度和粗度和他的中指差不多,上面很奇怪有很多的凹面,两端还不是正方形,而是菱形。   这倒底是个什么东西?!   钥匙?!   这也不像啊……   最后,李家大伯彻底放弃了研究。   李雁回把大伯脸上由惊讶再到困惑的表情一一看了个够,她发现她大伯在一说起木工活的时候,脸上的表情真的生动了很多。   ”大伯,这个东西你可别小看它……它可是很有名哦。它叫鲁班球。相传是鲁班祖师爷留传下来的宝贝呢。“,李雁回笑眯眯的说。   其实这个东西在现代,正确的说法应该是孔明球。它可以锻炼一个人的空间构思能力和逻辑思维能力。相传是孔明发明的,据古代记载能独自拼装孔明球的可以成为诸葛亮的弟子。但还有另一种传说,相传为鲁班发明的,因此也有人称其为鲁班球。鲁班能够不用一钉一榫,凭其巧妙的结构就可建造楼台亭榭,并且坚固耐用,美观大方。   这两种说法在现代都有,但因为大伯是木匠,因此,李雁回选取了第二种说法。她敢肯定,李家大伯一定会感兴趣的。果然,李家大伯一听是鲁班祖师爷传下来的,神情立刻显得郑重且激动起来。   ”雁回,这……这真是……“,李家大伯的声音有些抖。   李雁回吓了一跳,她这个玩笑开得有点大,她讪讪地道:”我是从一本书上看的,真的假的不知道,不过,据说这是个益智玩具。可以缓解紧张,因此,我打算请大伯做出来,然后,拿给我爹让他放松心情的时候,玩一下。“   李家大伯听说只是一个玩具,脸上不由得有些失望,不过,既然能帮助修竹缓解紧张,而且,还是和祖师爷有关的,李家大伯还是很认真的将那个红泥雕塑收了起来。   ”大伯,这个模型虽然看起来很简单,一点儿也不难。但它却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关键点,那就是这样的小木块,需要六块。而且,这六块必须一模一样,一分一厘都不能差。只要差一丝,它都组不成一个球。“   ”雁回,你是说六个这样的小木块可以组成一个木球?!“,梅姐儿睁大了眼睛问,这简直太神奇了。   梅姐儿虽然一向沉稳,可也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女,听见是一个玩具,不禁也动了玩心,可怜巴巴的看着自家爹爹,希望自家爹爹能把它做出来。六个零散的木块怎么能够组成一个木球呢?!   说实话,李雁回心里有点没底。在现代都是工业机器生产出来的,那完全就是克隆出来的,包准一丝一毫的差异都不会有。可这是里是古代,只能由人为手工来控制。李雁回这个外行还是有点担心的。   李家大伯看到李雁回说得郑重其事的样子,不由得哈哈一笑,”雁丫头,这些都是小技。放心吧!“   李雁回第一次看到李家大伯那样自信的样子,梅姐儿的眼睛简直都要放出光来,爹已经好久没有开怀大笑了。   果然还是雁回最有办法。   李雁回倒是有点讪讪的。她看出来了,李家大伯在笑她小题大做。不过没关系,能看到李家大伯没有负担的笑,也算值得!   …… 第14章 大展身手   李雁回见李家大伯已经收下了泥塑,这里暂时也没有她能帮上忙的地方,就和梅姐儿分开去了厨房。厨房的锅里,李奶奶给她热的饭,在咸菜丝底下照例藏着一个水煮蛋,李雁回三口两口的吃完又洗了碗后,从兜里摸出了地窖的钥匙。   她昨天在县里买了那么多东西,有些菜肉放不住,今天可得做了。   李雁回首先将那两根大骨棒拿出来,用清水洗去灰尘和骨渣,这两根大骨棒已经请肉贩帮她敲断了,断茬面露出奶油般的骨髓,想到骨髓那香浓的油水,李雁回嘴里没出息的分泌了唾液。   “嘶……”,李雁回吸了吸口水,将大骨棒扔到了冷水的锅里,又飞快的切了葱、姜以及雪白的萝卜块放进锅中,加入了足够多的水,然后盖上锅盖,升上火。看着大锅内的水慢慢由热再变沸腾,李雁回又给锅里添了一把柴后,就不再理它,任它把所有柴火都烧尽,这样焖到晚饭时,肉都会融化在汤里,骨头上的所有营养也都会化在汤里。   收拾好了大骨棒,李雁回又把目光移到了昨天买的那块豆腐上。这豆腐在阴凉的地窖里呆了一晚上,仍然还是新鲜的样子,可豆腐却是最不能久放的,有一点点酸味都不好吃了。因此,李雁回决定今天就把它做了。   不过,在做之前,李雁回得先把荤油熬出来。想炒菜没有油怎么成?!   李雁回将昨天在县集上买的两条大肥肉都拿了出来,仔细用水清洗了之后,用菜刀切成了薄厚适中的一片片,不能切得太薄了,太薄油渣会不好吃的,李燕回打算炸完后,趁热在油渣里拌点糖,给爷奶还有大房、二房各送一碗去,二房家那三个萝卜头肯定爱吃。李雁回脑子里想着,可手下的动作可没停,切好的肉片整齐一层层的码在盘子里。   两条大肥肉一会儿的功夫就切好了,李雁回再将另一个锅烧热,趁热将肉片铺在锅底,然后放盐,开始熬油,一边熬一边关注着火力,千万不能太大了,否则,肉都糊了,油脂封在里面就熬不出来了。   肥肉在热锅里发出“噼噼啪啪”的爆油声,肉的香气立刻飘满了整个小院子。   “李雁回,你做什么呢?!这么香?!”   最先闻香而来的是小姑李灵芝,直接一掀帘子就进了厨房,真是难为她了,居然不怕油烟熏黄脸了。   “小姑,我在熬荤油。”,李雁回紧盯着锅里渐渐变黄的油渣,担心会炸过头。   “哦……熬油啊……”,小姑李灵芝细长的眼睛在厨房里搜了一圈,除了一块豆腐外,再没看到其它好东西,终究还是怕油烟熏坏了她娇嫩的脸,撇撇嘴,“一会端一碗油渣送我房里!”,然后,扭着细腰就迫不及待的往厨房外面走。   李灵芝刚走到厨房门,就被二房家那三个皮小子撞了个倒仰,尖叫着好悬没摔倒。可三个皮小子有一个算一个,竟然没有一个人扶她一把,风一样的从她身边跑过,钻进了厨房。   “雁姐姐,你在做什么?!好香啊……”   “雁姐姐,你做什么好吃的呢?!”   “雁姐姐,我要吃……”   三个小皮猴将李雁回团团围住,一叠声的问。   李雁回忙放下手中的饭勺安抚着三个皮小子,让他们远离油锅别崩着他们,这油星子爆出来,烫一下可是钻心的疼。   “你们三个小死崽子,撞到你小姑我了,没看到啊?!”,李灵芝扭着腰,扶住门框,忿忿的说。   “灵芝啊,你说谁呢?!你这话还像个当小姑的吗?!”,门帘一掀,二伯母面带不虞的走了进来。小姑李灵芝一见二嫂走了进来,立刻就怂了,没办法拿人手软、吃人嘴短。李灵芝平时没少在二嫂那里混吃的。因此,一见二嫂进来了,马上也不骂人了,笑嘻嘻的二嫂长、二嫂短的。   杜氏进厨房本身也不是为了找李灵芝算帐,她也是被李雁回熬油的香气给引来的。因此,见李灵芝服软,也就不再和她较真,而是,一掀厨房的门帘,“你们都围着你雁姐姐做什么?!快小心,离锅远点,别崩着……”   杜氏一进厨房,眼睛先是飞快的四下搜索了一下,见没有什么好东西,眼睛就直接盯在油锅上了,看到被炸得金黄的油酥,瞬间脸就笑得更圆润了,让孩子们远离了油锅后,就挤了过来,“雁回,熬油呢?!哎哟,看这油熬得多漂亮,雁回可真是心灵手巧。”   “咱们雁回人又美,以后,不知道会便宜了哪家的儿郎呢。”二伯娘笑嘻嘻的说。   李雁回配合着露出一个羞涩的笑容,可手上的活儿可没停下。   杜氏身后的李灵芝见二嫂把李雁回夸得像朵花似的,心里颇不是个滋味,她哼哼着,“李雁回,一会儿再送一碗给二嫂。二嫂,走,上我们屋说会儿话去……”   李灵芝心里想着谢越彦,就想让杜氏给她出出主意。全家就二嫂的主意最多。   杜氏达到了目的,脸上带着的矜持笑容,款款的就要和李灵芝出厨房。结果被李奶奶堵了个正着。李奶奶在屋里就听到这厨房里跟炸了窝似的,在外面听到李灵芝的话又生了一肚子气。“吃!吃!吃!想吃自己做去!那是雁回用自己的私房钱买的,是给她爹补身子的。你们一个个的少给我打这些东西的主意!李灵芝,我看你是皮子紧了,是不是?!”   李奶奶叉着腰,堵在厨房门口,将李灵芝和杜氏骂了个狗血淋头。   李灵芝又羞又臊,嘤嘤地哭着挤开了李奶奶,而杜氏则讪笑着从另一边偷溜了出去。没占到便宜,心中不免腹诽几句“抠老婆子!”   李奶奶都快被家里这两个女人气死了。一个又蠢又馋、一个又懒又滑。尤其是二媳妇那才不是一个好东西,每次都躲在李灵芝的身后,怂甬着李灵芝出头,她在后面占便宜还不沾一身的腥,端的是个坏的。   李雁回不想让三小子看到这一幕,她把三个小子圈在她怀里,悄内的在他们耳边说:“等油渣好了,给你们拌糖吃!”   “哦!”,三小子顿时发出一阵欢呼,“有油渣吃喽!雁姐姐真好!”   三小子欢呼雀跃的从李奶奶的身边跑出去玩了。   “雁丫头,你也太惯着他们了。”,李奶奶掀开门帘走进厨房,虽然嘴上嗔怪,但明显并没有怪李雁回的意思。在李奶奶的心里,三个孙儿可都是李家男人,给他们吃,李奶奶可一点儿也不心疼。   “他们还小嘛,吃得好一些,才能长得高!”,李雁回也知道李奶奶没有生气,笑眯眯的说。   李奶奶上前看了雁回熬的猪油,满意的点点头。   雁回这猪油熬得不错,肉渣金黄,荤油透亮。不愧是雁丫头,就是心灵。再掀开另一个锅,用勺子搅动了一下锅里的骨头和萝卜,“这可还得多炖一会儿。”,李奶奶看了一眼,就知道还没到火候。   “嗯!”,李雁回手脚麻俐的把炸得金黄的油渣用笊篱捞出,将荤油用勺子盛出倒在油罐里,“可惜没有醋。”   若是有醋的话,骨头来的养份里头的单质钙会和醋反应,单质钙就变为了游离状态,进入人体后就更容易被人体吸收,会很补钙的。可惜她上次去县里忘记买了。   “醋?!有啊!”,李奶奶一听李雁回要醋,从身上的兜里摸出另一把钥匙打开一个锁着的柜子,拿出一个小瓷瓶,递给李雁回。李雁回打开盖子一闻,还真是醋,当然,也只是个瓶底,都不知放了多久了,醋都有微微的沉淀物了,不过,还算香醇。算了,少总比没有好。   于是,李雁回就在李奶奶心疼的眼神中,将瓷瓶中的醋全都倒到了骨头汤里。   李奶奶咂着牙花子,雁回哪里都好,就是手脚太大。收好了瓷瓶,李奶奶又重新把柜子锁上了。   转身又看到李雁回拿出四个小碗,将小盆中的油渣用勺子盛出来一些分别放到四个碗里,李奶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见到油渣少了一半,可把李奶奶可心疼的,还没等李奶奶说话,又见李雁回拿出了白糖,小心的用小勺盛出一勺分别放在了四个小确碗里,刚出锅的热油渣瞬间就把白糖给融化了,晶晶亮的糖汁裹在油渣之上。   “奶,你尝尝好吃不?!”   李奶奶心疼得什么似的,刚要说话,就被李雁回塞了一块油渣在嘴。顿时油渣那特殊的芳香混着清甜盈满了她的味蕾,“能不好吃吗?!又是糖又是油渣的……”,李奶奶非常沮丧的说。   李雁回笑弯了眼睛,“这份是爷奶的,我去给爷送去。”   “那两份儿是给大房和二房的吧?!”,李奶奶问。   “嗯!”   “那我去送!”   “哦!”   李雁回怕李奶奶唠叨她,忙端着那碗油渣去找李爷爷了。   等李雁回人上房回来,厨房已经不见了那两碗油渣,而二房也传来了小孩子们的欢呼声。   李雁回忙端起仅剩下的一碗,打算给李爹送去。   “咦?!这碗怎么好像多了一点儿?!”   李雁回端着沉甸甸的碗有些疑惑地喃喃自语。   ……   作者有话要说:  李雁回蒙圈:咋会多了呢…… 第15章 谢越彦的礼物   算了,不管了。   李雁回一甩辫子端着碗,美滋滋向李爹的书房走去。   李爹那人必须得看着,你不看着他吃下肚,他都舍不得吃。李雁回心里想着,这一次她肯定看着李爹一口一口都吃了,少吃一口都不成。   “爹……”,李雁回乐呵呵的推门而入,“看我给你做什么了?!”   随着李雁回的推门而入,一股油渣的酥香混着糖的清甜盈满了书房,让原本高贵凝华的书香多了一丝人间烟火的气息。   “是油渣……”   李雁回的话刚出口,整个人就傻站在了门口。   谢越彦?!   他怎么又来了?!   难道是来还上次借的书不成?!这才几天啊,这么快就看完了?!李雁回站在门口尴尬的端着那碗糖拌油渣,觉得自己此时的形象肯定傻透了,像个贪吃的傻妮子。她苦心努力维护的新形象,这下全毁了。   “爹……”,李雁回站在门口进退不得,只觉得手上这碗油渣烫人得很,不得不向李爹发出了求助的目光。   李爹正坐在书桌后摆弄一包茶叶,见李雁回进来,手上还端着小食,开心的向李雁回招手,“雁回,你来得正好。这是越彦带来的铁观音,还是去年的秋茶呢。你快去烧点水过来,配上你的小食刚刚好。”   谢越彦给李爹送茶?!李雁回将手上的那碗糖伴油渣放在书桌上,接过李爹手上的茶包并顺手端走了书桌上的茶具。“爹,你们稍等一会。”,李雁回抿嘴道。   谢越彦仍是站在书架前,唇角微扬,勾出一抹淡淡的微笑,向李雁回点头示意,眼中一片春意融融。   李雁回不得不承认,这样闲适俊雅的男子,确实有让人心怦怦跳的魔力。难怪小姑李灵芝迷他迷得死去活来,非他不嫁!想到小姑李灵芝,李雁回就是头皮一麻。   谢越彦已经在这里了,小姑李灵芝还会远吗?!   刚想到这里,就听到门外传来,“李雁回!”,小姑李灵芝怒气冲冲的声音正伴着脚步声向她逼近,已经走到书房门口的李雁一听皮子就是一紧,立刻几步走出门外,利落的将书房的门关上。   “李雁回,我让你送的油渣呢?!“,小姑李灵芝气势汹汹直奔李雁回而来,明显是来兴师问罪的。还没等李雁回回话,她就看到了李雁回手上端着的茶具,双眼猛地一亮,”你……你手上拿的是什么东西?!三哥要喝茶?!三哥是不是来客人了?!是不是谢越彦来了……?!”   小姑李灵芝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语气立刻降了八度,眼睛还不停地往书房里面张望,可惜书房的门早就让李雁回给关上了,李灵芝什么也看不到。   “小姑,你还吃油渣吗?!我就去给你盛呀……”,李雁回笑眯眯的甜笑,可声音却不小。   李灵芝急得直向李雁回摆手瞪眼,生怕书房内的谢越彦听到。“我不吃!我就是和你开个玩笑……”,李灵芝细声细气急急的解释。   “哦……”,李雁回长长的拉音,“那小姑我就去忙了。”,说完,李雁回端着茶盘就想溜。   李灵芝哪里能让李雁回溜了?!上前一把拦住李雁回,就想抢李雁回手上的茶盘,“雁回,你不是还要做饭吗?!茶还是我来彻吧……”   李雁回急忙把手往回一缩,让小姑李灵芝的手一空。   可别……   小姑李灵芝哪里会沏茶?!万一茶叶放多了,或是倒了温水,糟蹋了这些好茶,李雁回可是会心疼的。“小姑,水烫当心烫了你的手,还是我来吧。”   李灵芝听李雁回说会烫手,心里有了点犹豫,借着这么点犹豫的时间,李雁回由书房的台阶而下,头也不回脚步匆匆的往厨房而去。   “哎……你……”,李灵芝不甘心的对着李雁回的背影伸手叫了一声,可到底没有说把李雁回叫回来,站在原地李灵芝眼珠子转了转,身子一扭几步就钻回了自己的屋。   厨房里,李雁回正在小心翼翼的打开那包茶叶。茶包不大,像是有四两的样子,用油纸包着,细麻绳拴着。李雁回刚打开,一股天然馥郁的兰花香就扑鼻而来。   还真是铁观音。   而且,李雁回一眼就认出,这是青心铁观音。茶条卷曲,肥壮圆结,沉重匀整,色泽砂绿,整体形状似蜻蜓头、青蛙腿。这可是上好的铁观音呢。   虽然只有四两,可却价值不菲。   铁观音茶树娇弱,产量不大,好喝不却好栽,因此也更加名贵。这谢越彦是从哪里弄来这么好的茶叶的?!谢家就住在她家的隔壁,家里也有几百亩土地。比起李家自然是好上很多,但也不是大富大贵的人家,而且,她家孤儿寡母,土地都是佃出去的,又有一个学子要供。这样的好茶应该不是谢家能够买得起的。   不过,想到谢越彦那傲人的成绩,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可能的。   这应该是谢越彦特意拿来谢李爹借书之恩的吧。   李雁回小心的把这四两铁观音收进了李爹那个竹制的茶筒中。李爹的这个茶筒可是取自山里成熟的老青竹制作的。这一套老青竹茶道六君子是李爹的心爱之物。古朴雅致、光滑平整、线条流畅自然,不是特别高兴的时个,李爹轻易是不舍得拿出来的。   李雁回心里暗暗自责,上次她去给李爹送夜宵时,李爹茶壶里倒出来的水就不是茶水,而是白水了。读书人怎么可以没有茶呢?!她上次去县里竟然忘了给李爹买。下次去,一定给李爹挑些好的买上几两。   当然,这么好的铁观音,估计她是暂时买不起了。   这个谢越彦还满会送礼物的,这个礼物很明显是得了李爹的欢心的。   李雁回看到厨房的水早已烧滚,她先是用茶夹将甜瓷白的茶壶和茶碗烫了一下,再用茶匙小心的自茶筒中取出一小撮铁观音放入已经烫好的茶壶中,然后用布帕抓着铜壶的把儿,把铜壶拿下来让水稍稍没有那么滚烫后,才将开水倒入茶壶之中,银亮的水线将碧绿的铁观音打着浪的卷起,上下漂浮,伴着蒸腾的水汽浓郁的兰花香飘满厨房。   真是好茶!   李雁回将第一泡洗茶的混浊之水倒掉,又重新倒了一壶,看汤色金黄浓艳似琥珀,这才盖上茶盖将茶香憋回茶壶之中。然后在茶壶旁摆上两个甜瓷白的茶碗,这才满意将茶壶、茶夹、茶匙摆放回原先的位置,将铜壶重新坐回炉口之上,最后又弄了一碗糖拌油渣,这才端起茶盘施施的离开厨房,奔书房而来。   刚来到书房门口,斜刺里就冲出来一看就是等候多时的盛妆打扮的小姑李灵芝,李雁回一个不察,好悬和小姑李灵芝撞上。   “小姑!”,李雁回惊叫,双手紧紧的抓着托盘,茶壶受到冲击撒出了一小片滚烫的茶水。李雁回小脸都白了,这若是撒在了身上,非得留疤不可。   可把李雁回唬得不轻。   李灵芝见状,也知道自己差点闯祸,她脸也是一白,见李雁回没什么事儿,胆子又大了起来,就想抢李雁回手上的托盘,“我去送茶水……”。明显就是想借进书房送水之名,见谢越彦。   如果是在平时,李雁回可能就顺手推舟的让给李灵芝了,毕竟,她也不怎么愿意和谢越彦打招呼。原身干的那些蠢事儿,让李雁回特别不想在谢越彦的面前出现。   可这一次,小姑的行为实在是太出格了,李雁回又惊又吓,见小姑一句道歉都没有,就想着隔壁的书生,李雁回是真生气了。她身子一扭,冷冷地丢出两个字,“不给!”,然后推门而入。   小姑李灵芝气极,可见李雁回已经进了书房,也顾不上生气,紧随其后的也跟了进来。   李雁回银牙齿暗咬。   都怪谢越彦这个祸水!   听到身后李灵芝嗲声嗲气的和谢越彦打招呼,原本气得小脸煞白的李雁回又立刻胀得满脸通红,实在是没忍住,李雁回借着放茶盘的功夫偷偷的向谢越彦翻了一个白眼,却没想到正撞到一双带着恰到好处笑意的黑眸里。   李雁回吓了一跳,托盘上的茶盖茶壶也跟着‘叮当’乱响,听在李雁回耳朵里和惊雷似的,李雁回忙收心放好茶盘,和李爹道别后,就急匆匆的出了书房。在跨出书房门槛时,她似乎听到身后传来了谢越彦的一声轻笑。李雁回吓得脚下一软,直到出了书房老远,还觉得心脏怦怦乱跳,有种背后说人坏话,被当事人抓了个正着的惊恐。   李雁回胆战心惊的在心里发誓,以后有他谢越彦在的地方,就绝对没有她李雁回的身影。   她说到做到!   …… 第16章 油渣萝卜缨菜团子   李雁回往大伯和木匠那屋送了一次开水,还在水里放了一点点糖,等她再回到厨房后心情就已经完全平静下来了。彻底将谢越彦丢到了脑后。她还有事呢,哪有那么多时间,去揣测一个男人的心思,她那豆腐可还在厨房里等着她做呢。   至于李灵芝……   李雁回听到了,小姑又一次让李爹给‘请’出了书房。   这是何苦呢?!   谢越彦根本不可能娶小姑的。   谢越彦读书那么好,他以后就算是不娶个官家小姐,也得是娶个读书识字的小家碧玉。小姑与谢越彦……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根本连一丝可能都没有。也不知道小姑这个梦,什么时候能能醒。   李雁回摇了摇头,手脚麻利的锅内放油,然后将整块豆腐打碎,还奢侈的打了一个鸡蛋放在其中,然后放盐,最后倒入已油热的锅内翻炒,豆腐很容易熟,不一会儿炒豆腐的香气就散了出来,李雁回看火候已到,就用锅铲全部盛出放在盘子里。   忙完了这些后,李雁回又撸起了袖子,收拾起了那堆干萝卜缨子,将干萝卜缨子用清水清洗干净后,放在温水盆中泡发。又拿出了她在县里集市买的粉条和干虾米。粉条泡发,干虾米洗净晾干待用。从面袋子里盛了两碗白面放到盆里,又盛了四碗杂粮面混了进去。   李雁回打算包萝卜缨菜团子。   萝卜缨可是好东西,它的钙含量十分的惊人,甚至超过了牛奶和豆浆,每100克的萝卜缨含有200毫克左右的钙。它的维生素含量也极高,同时它还极具药用价值,可以理气化痰,健胃消食,极适合李爹这种久坐缺少运动的书生、和李爷李奶这种缺钙的老人食用。   而菜团子,简单又方便,晚上饿了,就可以随时热一个吃。李雁回早就想这么做了,到时候再配上一碗骨头汤,包准吃得饱饱的,带着满足感美滋滋的入睡。一想到那幸福的时刻,李雁回的手忙得更有劲了。   面活好后,上面盖上一块干净的棉布放置一会儿。   将泡好的萝卜缨子切碎、粉条切碎,放入剩下的小半盆油渣、放入虾米、再放上盐,李雁回用筷子把它们都搅拌好,绿油油的菜配着金黄的油酥、半透明的粉条以及雪白虾米,顿时香味扑鼻。   李雁回美滋滋的将醒好的面再加了点水,弄得黏黏的,然后包起了菜团子,一个个杂粮菜团子就诞生了,排得盖帘上满满的。她将凉水倒入蒸锅中,然后把菜团子一个个摆上去,大火把水烧开,开蒸!   看着不断冒着水蒸气的蒸锅和煲骨头汤的汤锅,李雁回没出息的直咽口水。   李雁回一边等着菜团子好,一边吃着她给自己留下的一碗糖拌油渣。油浸脆酥,清甜伴着特殊的焦香,好吃的恨不得让人把舌头都吞下去。古代的菜和肉可都是纯天然、无污染的,原汁原味那叫一个香。李雁回吃得一脸的满足。   今天晚上吃菜团子、喝骨头汤、吃炒豆腐……真是好幸福……李雁回热泪盈眶,直觉得穿越这么多天,只有今天才算吃上一顿像样的饭菜。但愿李爹高中后,她就可以不用亲自下厨,为了每天吃什么而精打细算了。到时候她就请个厨娘,她负责动嘴,请厨娘动手。把她脑中有的好吃的统统弄出来吃。那可真是美滋滋小日子呢。   只是李爹的考场恐惧症若是想治好,单靠一个考棚是不够的。   考棚可以训练李爹有意识的适应考场环境,增强他的心理素质。但只有这一点还是不够的。她还得帮助李爹找到恐惧源才行。另外还要进行各种可能遇到的情况模拟,进行有针对性的心理训练,形成预期心理准备状态,能有效地战胜紧张和不安。   除此之外,还要配合一些食物和药物上的调节和治疗。   李雁回曾是某培训机构初中部的老师。万分感谢现在社会对培训老师们的严苛,不仅要求她们要对学生的成绩负责,就连中考时学生们的心理调解也归她们负责。对于□□的虎妈猫爸们来说,中考的重要性绝不亚于一场高考。毕竟能考进一所好高中,才能更大可能性的去敲开一所名牌大学的大门。   李雁回每年不知道要面对多少像李爹这样进了考场就发蒙的学子。因此,李雁回非常有信心能将李爹的考场恐惧症治好,唯一比较头疼的是她的身份。   以前,她是老师,她怎么说,那些学生们就怎么做,绝对听话。就算他们不听话,他们的家长也绝对会将她的话奉为圣旨的。可现在,她的身份是一个刚满十三岁的小丫头,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小心翼翼不敢出圈,还要为自己的异常行为,找很多理由和借口,不让人起疑。   李爹的考场恐惧症不难,难的是她要如何撒娇扮痴达到她的目的。   李雁回摸摸自己的小脸,从没有觉得过自己竟然有演技这种东西。果然,人的潜力是无穷的,不逼是不行的。   考棚已经盖好了,李爹明天就可以进行考场环境的训练了。前半个月做这个训练,后半个月加做可遇情况模拟。食物和药物上的治疗,她来准备。先食疗,如果食疗效果不理想的话,李雁回就得考虑药物治疗了。   食疗的话,现在这里是冬天,恐怕有很多食物她都找不到。   李雁回在心里把所有抗压食物过了一个遍,最后筛选出几种比较普通常见的食材记在心里。看样过几天,等李爹给她交上钱来后,她又得去一次县城了。   至于恐惧源,李雁回心里隐隐有所猜想,只是还需要时间来证实,这个想要解决可是一个急不来的事情。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等李雁回在心里将‘李爹恐惧症治疗方案’列出了一份详细的解决方案后,她的菜团子也蒸好了。掀开锅,一股烫人的白气上涌,李雁回急忙后退,等水汽散尽后,才上前看她精心蒸好的菜团子。   由于放了杂粮面,菜团子的颜色有点灰扑扑的,但个头大小一样,而且一个比一个圆,个个都是胖乎呼的,看着就喜人。李雁回用木铲将菜团子一个个铲起放进竹筐。李雁回到是很想直接用手把它们一个个捡起来,但是她的手太嫩,只一碰就烫红了好几个手指头,只能用木铲了,虽然速度慢点,但不烫手啊。   这一次,李雁回共蒸出来三十多个菜团子。这得归功于农家的锅就是大,像李雁回自己在家的那个小蒸锅,蒸上十二个就已是是最多的了。   李雁回迫不及待的用筷子夹起一个,吹凉,然后啃了一大口。   “嘶……好烫……”   外面凉了,里面可还没凉呢。   烫得李雁回直吸凉气,可又舍不得吐出来。真是太好吃了,萝卜缨化解了油渣的油腻,油渣增添了萝卜缨的清香……李雁回一口一口吃得根本停不下来。忙乎了一天,她的肚子早就饿了。   狼吞虎咽的吃完了一个菜团子,李雁回意犹未尽的舔了舔指尖,回味了好久后,才去用清水把手洗了。   李雁回留下了十三个菜团子,这是今晚五口人要吃的,剩下的给大房包了五个、给二房又包了五个。三十多个菜团子,一下子就空了大半,篮子里只剩下不到十个了。   李雁回把这些吊在地窖里,留给李爹做夜宵。   正在忙碌时,就听得院子里由远及近的传来一阵吵杂推让之声。   “李大哥,这钱我绝对不能要……”   “我刚入行时可是您带着我的,现在给您家盖个简单的棚子,我还要钱,我成什么人了?!这钱我绝对不收!”   这是那个做活木匠的声音,李雁回听过。   “张小子,一码是一码。你这累了一天,当初找你时就说好了,一天五十文,一文都不能少。”,这是大伯的声音,两人还伴有推挡的衣料摩擦的声音。   一个死活要给,一个死活不要,一时就僵在这里了……   李雁回的大伯是一个比较传统古板的封建大家长,这点和李爷爷很像。如果张木匠不收这笔钱,李家大伯肯定会不高兴的。可张木匠想要帮李家大伯的心是真诚的,这样下去,怕是会伤了两个人的心,那样就不美了。   李雁回眼珠一转,目光落在了那两个她已经包好了菜团子的油纸包,找出一段细麻绳,三下两下打包好,拎了出去。   院子里,大伯和张木匠争执的声音,已经把在书房探讨学问的李爹和谢越彦都给招出来了。李爹也正在一旁劝着张木匠把钱收下,谢越彦只是淡然的在一旁站着,并无意插言。   李雁回无视谢越彦,悄悄快步走到李爹面前,将李爹稍微扯远些,将两串热乎乎的包着菜团子的油纸包塞给李爹,掂起脚小声的趴在李爹的耳边说,“爹,这是我蒸的油渣萝卜缨团子,张家大哥忙到现在,也没吃上一口饭,这些拿回去给张家大哥吃吧……”   李爹眼睛一亮。   雁回的手艺,他是知道的,送人肯定不丢人。   看了看手中两串沉甸甸的油纸包,李爹扔下一句,“一会给儿越彦也包上些……”后,就拿着菜团子去摆平那两个仍在撕吧的人去了。   留下了在风中凌乱的李雁回。   …… 第17章 有劳雁回妹妹了   她辛辛苦苦包的菜团子,为什么要给这个人也包上些?!而且再送人几个,菜团子就要光了,还怎么给李爹留下当夜宵?!   李雁回怨念,眼神不由自主的飘向谢越彦,希望他能自觉点拒绝掉李爹的好意。   谢越彦含笑,眸中眼波流转,彬彬有礼道:“有劳雁回妹妹了,我最爱吃萝卜缨馅的菜团子。”   李雁回僵住。   呸!   谁是你雁回妹妹?!   你不是每次都称她为李家妹妹?!   我的菜团子可不只有萝卜缨,我还有粉条、还有虾米、还有油渣呢!李雁回心中忿忿不平,心疼万分,可是脸上还得硬生生挤出笑容,轻声细语:“我这就去包去!”。   嘤嘤……人设不能崩啊!   门口那一边,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推让,但看那力度弱了很多,估计最后会圆满解决。   厨房里,李雁回望着筐里仅剩的四个菜团子,脸皱到变形。大房和二房的菜团子送给了张木匠,李雁回只得重新给他们再包一份儿,包完了筐里也就剩这四个菜团子。   拿两个给谢越彦?!别说没有这样的待客之道,就是李爹也丢不起这个人。可是如果都给他包了,李爹的夜宵可就都没有了。晚上李爹饿的时候,吃什么啊?!   左思右想,就四个菜团子可把李雁回给难为坏了,心中垂死挣扎了一番后,终认识到只是白费力气。李雁回只得咬牙把那仅剩的四个菜团子包起来,包的时候,手都是抖的,李雁回觉得自己的脸一定是狰狞的。   将四个菜团子用细麻绳拴了,李雁回匆匆走出厨房,带着一股风的将这四个菜团塞进了谢越彦的手里,“给你!”。   谢越彦身子一晃,可马上就站稳了,依旧春风和煦,“多谢雁回妹妹!”   清爽的墨香,谦谦君子,就算是李雁回总是对他心怀抵触,却也不禁心猛地悻然乱跳。这个男人的伤杀力太大!   可能是见谢越彦也收了李家的菜团子,张木匠终于不再推辞,接下了那两串沉甸甸的菜团子,和谢越彦一起告辞离开李家。张木匠以为那只是普通的萝卜缨菜团子,可到了家,家人吃上才知道这是用了油渣的。而且油渣还特别多,并且里面放有粉条和虾米。这样的一个菜团子就是在县里也是要卖上五文钱的。   这样一算,和他那五十文工钱也差不多了。   张木匠感叹李家大伯虽然腿瘸了,可那严谨古板的性子却是一点也没变,也不知道李家大伯什么时候才能振作起来。   李雁回四下环顾,没见到小姑李灵芝,她还是十分奇怪的。每次谢越彦告辞时,小姑李灵芝可都是依依不舍的。这次她怎么没出现?!这不像小姑的风格啊。   在李雁回八卦的时候,李家大伯已经和李爹送完人回来了。   李家大伯方正的脸上露出了微笑,看着李雁回的目光充满了慈爱,对李爹说:“雁回不错。修竹,你有个好女儿。”   “雁回像芸娘,心灵手巧。”,李爹颇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自豪和怅然。   这顿夸奖来得措手不及,李雁回一下子就胀红了脸。   在李雁回的记忆里,李家大伯别说夸人了,能和颜悦色的和人说话的时候都少,原本只是性格方正为人古板,腿伤后,就直接阴晴不定了。家里的小辈没人敢往李家大伯身边凑,就连小姑李灵芝见到李家大伯都是绕道走。   “我……我没做什么呀……”,李雁回害羞的将十根纤长的手指头扭成了麻花。   这幅小女儿的娇态,惹得李家大伯和李爹哈哈大笑,笑得李雁回直接扭身躲回了厨房。   将菜团子各自给大房和二房送去,李雁回受到了二伯娘和三小子的热情招呼;大房更是不用说,梅姐儿和李学纷纷表示“雁回的手艺真是太好了!”一边吃还一边给李雁回比了个好棒的手势,就连一向对李雁回冷淡的大伯母,看在那五个沉甸甸用料十足的菜团子的份儿上,也头一次对李雁回露出了一抹清浅的微笑。   等李雁回回到上房,李奶奶早已将饭菜都盛好端到了桌子上。油渣萝卜樱粉条虾米的菜团子、素炒豆腐、萝卜大骨汤、一小碟萝卜干咸菜。只是怎么除了她和李爹、李爷碗里的肉多汤浓,其它人的碗里都是汤清萝卜多?!怎么看怎么都像兑了开水的。   就连李奶奶这碗都不例外,明明她煮了一大锅呢。   李雁回叹了口气,将自己碗里的肉默默给李奶奶夹了好几块,然后不等李奶奶夹回来,就端起碗来,将脸埋进去喝汤。汤一入口,李雁回就什么烦恼都没了。   什么菜团子送光了、什么隔壁的糟心书生、什么总是找茬的小姑……统统丢到脑后。   真是太好喝了。   香浓润滑,肉香混着萝卜的清香,甘甜鲜美,李雁回喝得简直停不下来,她可以确定这肉汤是她喝过的最好喝的肉汤。一口萝卜缨菜团子配上一口肉汤简直就是享受,间歇的配上一口炒豆腐再来口重口的咸菜提提味,简直完美。   李爷爷喝了一口后,脸上积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破天荒的在饭桌吃饭的时候开了口,“好喝!”   “嗯!嗯嗯!”   小叔眯着眼一个劲儿的点头,两个腮帮子鼓起老高。   而小姑根本吃得连头都不抬,想的就是赶紧把这一碗吃完,然后去厨房多捞些肉出来。别以为她没看见,李雁回那碗里肉多萝卜少。老娘就是偏心。自己的女儿都不疼,疼一个黄毛丫头。   哼!   不过,李雁回这手艺可真是不错!   三哥求学花了家里这么些钱,早就应该让李雁回补贴了。   十三个菜团子,李雁回就吃了一个又喝了一碗汤后,就再也吃不下了,眼馋肚子饱。李爷和李奶年纪大了,也只是吃了一个菜团喝了一碗汤后就停了下来。小姑在吃完两个菜团子后,喝汤的速度就明显慢了下来,望着自己面前那半碗汤一脸的不甘。小叔倒是比较能吃,足足吃了三个团子一碗汤。李爹吃了两个又喝了一碗汤后,就表示吃不下了。而那碟香嫩软滑的炒豆腐则是最先被吃光的。   李雁回惊喜的发现,菜团子还剩下三个呢。   乐得她眉眼弯弯,老爹晚上的夜宵有了。   吃完晚饭后,小姑李灵芝一反常态的帮着收拾桌椅碗筷,愣是半点都不让李雁回插手。李雁回看着小姑碗里剩下的半碗汤,大约猜到了小姑李灵芝的反常是为什么,怕是小姑想借着收拾碗筷的由子,去厨房偷吃。她偷偷的看了李奶奶一眼,发现李奶奶一点也不在意,甚至颇有几分冷眼观瞧的意思。   那些吃食怕是都让李奶奶给藏起来了吧?!   想在李奶奶手下偷东西吃?!这个难度还是比较大的。   李雁回看着殷勤得像小蜜蜂似的小姑,不知道小姑到了厨房发现什么好吃的都没有时,脸上该是什么表情?!   这一晚,除了李家和张家吃上了李雁回包的美味菜团子之外,还有一家也吃上了,那就是与李家一墙之隔的谢家。   明亮的烛光下,油亮簇新的红漆枣木桌上正摆着两碗浓稠的大米白粥,一碟醋溜白菘、一碟肉炒土豆丝,一个大盘上端端正正的摆放着四个蒸得溜圆的菜团子和两个白面馒头。   “越彦,你今天又去李家了?!”   谢越彦的母亲谢氏,四十岁左右的样子,面容清瘦带着几分寡淡,眼角布满细细的鱼尾纹,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周身收拾十分整齐利索。   “嗯。”   “借书顺便了解一下下个月考试的相关事宜。”   谢越彦推开了谢母递给他的白面馒头,修长的手拿起了一个菜团子。   谢母看着这几个菜团子,面有忧虑。   隔壁的李灵芝对儿子的想法,她不是不知道。可李灵芝如何能配得上她芝兰玉树般的儿子。对于李灵芝,谢母是一百个看不上。可是,儿子读书上的事情她也插不上手。又不能不让儿子去李家。可总是去,抬头不见低头见……   谢母看着这几个菜团子更愁了,以前儿子可从来没有从李家带过除了书之外的任何一样东西。   “这菜团子味道还不错,您尝尝!是李伯父的女儿做的。”,谢越彦似是没有看到谢母脸上的忧虑一般,拿起一个菜团子递给了谢母。   听说不是李灵芝做的,谢母脸上的表情放松了很多,顺手接过儿子递过来的菜团子咬了一口,微笑着道:“确实不错!”   对于李雁回谢母没什么印象,只听说是容貌姣好,心灵手巧。李雁回随李父回到李家时,还是个小丫头呢。   谢越彦吃着手上的菜团子,目光却如夜色般复杂。   …… 第18章 第一次模拟考   今天可是重要的一天。   它是李爹进考棚进行第一次摸拟考的日子。   一大早的,李雁回就起身忙碌起来,用白面和昨晚的大骨浓汤给李爹做了一碗白面条,上面还卧了一个金黄的荷包蛋。全家也就只有李爹有这待遇。李爹匆匆吃完了面,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就拎着他昨晚收拾好的考篮迈步出了上房,奔东屋的考棚而来。   这个时候,李家大院异常的安静。   大房和二房的房门紧闭,里面没有一丝声响,连往常三个皮小子玩闹的声音都听不见,想必是让二伯娘给约束起来了。   李奶奶在堂屋的椅子上坐着,心不在焉的有一针没一针的缝着鞋底。李爷爷则低垂着眼,不停的“吧嗒”“吧嗒”的抽着旱烟。小叔李学早就在李爹去书房拿考篮的时候,就回了屋,与其在这里干坐着,他更愿意伺弄他那几盆红薯叶。上次雁回无意间提起的那个想法,让他很是意动。他想试试。   而小姑李灵芝则坐在椅子上不安的来回扭动,让椅子不时的发出“咯吱”“咯吱”的扰人噪音。   “李灵芝,你就不能像雁回和梅姐儿似的老实坐一会儿吗?!”,本就心烦意乱的李奶奶喝斥道。   李灵芝委屈的白了李雁回一眼,老实的坐在椅子上不动了。她又不会像李梅那样绣花、也不想像老娘那样纳鞋底、更不会玩李雁回手里那些个奇奇怪怪的木块,这么干坐着很难受好吗?!有心想要回屋,却又不敢动弹,生怕老娘骂她没心没肺。老娘这个时候是不讲道理的。心里万分后悔,当初小哥跑的时候,她就应该跟着一起跑的。   被点到名的李雁回一脸懵的抬头,看看李奶奶又看了看小姑李灵芝,复又低下头玩她的鲁班球去了。   这是李家大伯一大早就送来给她的,身后还跟着一个一看就知道昨晚玩到很晚,还没弄明白都没有睡好的梅姐儿。   当时李雁回都惊了。   大伯这效率也太高了吧。   考棚一天盖好、鲁班球一个晚上就出来了。   把玩着手里这六个大小一致的木块,李雁回不得不佩服古代木匠们的工艺高超,心灵手巧。这六个小木块和她买的机器打磨而出的一模一样。木块光滑、温润又细腻,带着原木特有的花纹。大伯说这是用硬木曲扬柳做的。   因为当时李雁回在忙,所以,只是将这鲁班球收下,却并没有组装它们。   李爹中午也不会出考棚,他会在考棚吃,李雁回给他带的两个菜团子用干净的厚棉布包了。索性现在也没什么事儿,李雁回就坐在李奶奶的下首拼那个鲁班球,梅姐儿终于看到李雁回要拼鲁班球了,兴奋连绣活都不做了,两眼灼灼的盯着李雁回的手看。   现在是考验李家大伯功力的时候了。   李雁回凭借着以前的记忆,拿起了两块用手指分隔让它们平行相对,然后将一块横放在底部,再拿一块插入顶部,翻个面,在另一面的底部再放了一块,一个球形已经在李雁回的手上初具模型,最后一块也是最重要的一块,如果这块放不上去,那这个鲁班球就做失败了。李雁回摩挲了一下这最后一个小木块,然后小心翼翼的从上面挤进去……   好像有点紧,李雁回将最后一块木块抽回,将手中的木球松松,又试了一次,这一次很轻松的就插了进去,李雁回手一收,鲁班球“咔”的一声榫紧,瞬间变成了一个漂亮光滑的圆木球。   梅姐儿眼睛都直了。   “雁回,你太厉害了!我昨晚弄了一个晚上,都没把它组装上。我爹也弄了半天也没弄上。你就这么轻轻地……”,梅姐儿比划着,兴奋极了,“就把它变成了一个球。真是太神奇了……”   李雁回见梅姐儿喜欢,就笑眯眯的把圆木球放在了梅姐儿的手上,让她感受一下。   梅姐儿捧着这颗沉甸甸的圆木球,满眼都是新奇,竟然真的组成了一个木球。“我要给我爹看看去……”,梅姐说完,捧着那个木球,连绣活都不要了,直接就跑出去了。   李奶奶没看见李雁回拼上鲁班球,就看见梅姐儿咋咋呼呼的跑了出去,一拍桌子,“这是吃了什么药了这是?!”   小姑李灵芝才不管梅姐儿发的什么疯呢,她对李雁回手上的木块也不感兴趣,她只对胭脂手粉才感兴趣。见梅姐儿先跑了,她也借机起身跑了出去。   “哎,这一个个的……”,李奶奶直拍大腿。   最后,李雁回也起身了。   “雁丫头,你去哪儿?!“,李奶奶急忙叫住要往外走的李雁回。   ”我去给爹熬点姜汤……“,李雁回笑眯眯的回答。   一听李雁回这是有正事要做,李奶奶马上点点头,”那你去吧!多放点姜……多放点糖……那屋冷着呢。真是的,也不知道多烧一会儿……“,李奶奶在身后不停的嘟囔着。   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   李奶奶完美的诠释了这句话的真谛。   李雁回给李爹熬姜汤是真的。但却不是现在。现在李爹才刚刚进入考棚,就算是要喝姜汤也得是傍晚出考棚之后的事了。   院子里静悄悄的,李家没有人敢来打扰李爹,李雁回除外。   一直听说李爹有考场恐惧症,可是究竟有多严重,她不得而知。现在,她打算偷偷摸摸的去看一下。反正院子里也没人看见,李雁回悄悄的摸进了有考棚的东屋。   ”嘶……,可真冷。“,李雁回一进东屋就情不自禁的缩肩抱成了一团。   她脚步放轻,生怕惊到了李爹,像做贼似的偷偷摸到考棚边上。东屋的这间考棚是在阳光最好的那间屋里搭的,造近窗边,就是为了能让考棚内的光线充足。这个考棚相当的破旧,可真是和谢越彦图纸上画得一模一样。果然不愧是大伯找的最好的木匠。   李雁回轻手轻脚的摸到了考棚前,探出个头,悄悄的往里看,眼睛都是半眯着的,生怕惊到了李爹。可下一秒,李雁回觉得自己这样完全就是多余。因为李爹的考场恐惧症比她想像中的还要严重得多。   严重到考棚前探出一个小脑袋,里面的人都不知道。   李爹此时满头大汗,双眼发直的紧盯着书桌上的考卷,笔上的墨都滴到了考卷上还不自知,半天写不出一个字……   李雁回在考场外都能感觉到李爹的焦虑和紧张。   真是太糟糕了。   这样下去可不行。李爹和李家人对这个考棚可是抱着极大的希望和信心而来的,如果没有丝毫改善,对李爹的精神将会是一个巨大的打击,也不利于李家人的团结。   李雁回也没有想到,一个模拟考也会让李爹紧张到如此地步。   李雁回思索着,悄悄的退了出来。   得帮李爹一把。   李雁回一甩辫子,跑进了厨房。将火吹旺,水烧开,姜切片,放糖,熬得浓浓辣辣的,用茶壶装着,上面扣上一个粗瓷碗。李雁回将它们放进挎篮里,然后又轻手轻脚的来到了东屋的考棚。   李雁回熬姜汤几乎熬了一个时辰,而李爹还是老样子,试卷上除了那一滴大得刺眼的滴落的墨渍外,一个字也没有。   难怪李爹会病在考场。   这么冷的天,李爹出了一头的汗,又不擦,不感冒才怪。   ”爹?!“,李雁回探着个头,笑眯眯的轻声叫着。   ”雁回,你怎么来了?!“   李雁回清脆的声音终于唤醒了李爹对外面世界的感知,李雁回觉得李爹就好像缺氧了的人猛然可以呼吸一样,大口大口的喘气,等喘匀了气,李爹才惊讶的看着李雁回问。   ”我给你送姜汤啊……“,李雁回举着手里的篮子。   ”考场不能进啊,你怎么进来了,快回去……“,李爹着急的往外撵李雁回,还没意识到他此时并不在考场。   李雁回嘟着嘴,”这又不是真的考场,自已家有什么不能进来的。天这么冷,万一你冻病了怎么办?!喝汤!“,李雁回一边说一边自顾自的从篮子里拿出姜汤壶和碗,倒了起来。   辛辣的姜味瞬间弥漫了整间屋子。   李爹这才意识到,他现在不是在考场,而是在自己小弟的东屋模拟盖的考棚里。可还没等李爹松一口气,李雁回手一软,正在倒的姜汤又撒了一些出来,溅在了草纸上。   ”哎呀,我的草纸……“,李爹急忙抢救。   ”都湿了,没用了!我再给爹去拿,我知道爹的草纸放在哪儿……“,李雁回一把抢过那些已经湿透了边儿的草纸,似是不好意思的匆匆出了考棚。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就像一阵风一样。   李爹眨眨眼睛,看了看面前的茶壶粗碗,又看了看草纸空了的桌案,闻着空气中辛辣呛人的姜汤味,,忽地一笑。   太好了!   他不是真正的在考试,只是在模拟。   心里似有什么东西松动了一角,李爹只觉得身子一轻。   ”李爹,加油啊!“   跑出屋外的李雁回在心里轻声说。   …… 第19章 八角球   悄悄将泅湿了草纸晾在了李爹书房的窗台上,李雁回又重新拿了一叠草张匆匆往李爹的考棚跑。   这一次,李雁回将脚步放得更轻,连呼吸都憋住了,再一次偷偷往里面探头看。   桌子上她倒的姜汤已经都被喝完了,李爹还将茶碗扣在了茶壶上,额头上的细汗也用汗巾擦干了,擦净了桌案上的水渍,李爹此时正在落笔。虽然写得很慢,可却比刚才那双眼发直,一笔不落的情况好了很多。   听说,李爹最初去考试的时候,还能写上几笔的。可越到后来,情况就越严重,很多次都是交了白卷出来的。因此,李爹还有一个被人嗤笑的外号—“白卷书生“。   李雁回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   看样刚才她的出现,已经让李爹在心理上意识到了这只是一场模拟,从而摆脱了对考场的紧张和恐惧。不过,这只是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只是为了竖立李爹的信心和给李家人一个希望。   如果不彻底治疗好李爹,等李爹真正上考场后,他还是会发病的。   李雁回红润的唇角微微上翘,水汪汪的桃花眼晶晶亮,右手握拳,决定在李爹的治疗方案上再加上点重药——魔鬼考试月。   大考、小考、冲刺考……   保准把李爹考得软软乎乎、热气腾腾,考到再不会对考场有一丝恐惧。因为已经麻木了嘛!   李雁回将手上的草纸悄悄放在李爹的案头,嘴角噙着满意的微笑,轻手轻脚退出了东屋。   刚出东屋的门,后背就猛的被拍了一下。   这一下好悬没把李雁回惊得像只猫儿似的跳起来。   “雁回,你怎么敢偷偷溜进去?!奶奶看见了,要骂的!”,梅姐儿手上拿着那个鲁班球,一脸的惊恐。   她将那个鲁班球拿去给爹看了,虽然爹嘴上什么也没说,但是她能看得出,爹眼中闪着光,显然对这个小东西也是很感兴趣的。她想学给爹看雁回是怎么把它组装成一个球的,却很尴尬的发现……她不会拆。   只能在老爹沉默的目光下,灰溜溜的拿着木球,打算出来找雁回,让她拆给爹看。结果,她刚出门,就看见李雁回像做贼似的从东屋里面退出来。   李奶奶可是很重视李爹这次在考棚模拟考的,早就已经下了令,让他们任何人都不能发出声响,以免影响到三叔的考试。雁回竟然还偷溜进去了,可真是个小孩。若是被李奶奶看见了,就算是雁回,也难逃一场责骂。   “嘘!”,李雁回惊魂未定,急忙对梅姐儿比了个噤声的动作。   这若是把李奶奶给招出来,她真的是要吓得灵魂出窍了。   见到李雁回小脸都唬白了,梅姐儿急忙捂住嘴,一个劲儿的点头,示意她明白了。原来雁回也怕奶奶啊,她还以为雁回都不怕奶奶呢。梅姐儿笑弯了眼睛。   “什么事儿?!”,李雁回捏着嗓子还不停的看向上房门口,似是怕李奶奶突然出现一般。   “球……不会拆……”,梅姐儿也学着李雁回捏着嗓子说话,一边说指了指大房的门,“我爹要看!”。   两个人实力演绎什么叫做贼心虚。   听见是大伯想看,李雁回眼珠一转,“你等我一会儿……”,说完,李雁回就匆匆忙忙的跑进上房,回了她那屋。把坐在堂屋里纳鞋底的李奶奶吓了一跳,“今儿这是怎么了?!怎么雁回都跟着疯癫起来……”,李奶奶看了一眼低头一直抽烟不语的李爷爷,用长针在自己的头上篦了一下,然后抬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   也不知道修竹在里面怎么样?!冷不冷?!   李奶奶忧心忡忡。   李雁回跑回屋后,将她小心泡在湿水碗里的红泥块拿了出来,用竹刀切下一块揉软,然后,做了八角球的木块出来。八角球和鲁班球一样都是木制益智玩具,而且,都是难度较低的那种。   既然鲁班球已经被李家大伯做出来了,李雁回就打算把她会的那三十多种木制益智玩具都让李家大伯做出来。一是给李家大伯找点事情做,二是做出样品,让她找机会把这些益智玩具都卖出去。   李雁回相信这些是有市场的。   毕竟,九连环、七巧板、华容道这些益智玩具在这个朝代也是有杂货铺卖的。   三十多种呢,可够李家大伯做一阵子的了。   李雁回拿着这个红泥块,兴匆匆的跑了出去,上房外,梅姐儿早就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走!教你拆鲁班球去!”,不等梅姐儿说话,李雁回就一拉梅姐儿的手,往大房跑去。   大房里,大伯手上仍摆弄着几个木块,李雁回一眼就看出来了,那是鲁班球的木块。看样子,大伯又给自己做了一个。但显然还是拼不上,正在聚精会神的试着拼。连李雁回和梅姐儿进来了,他都没有发现。   “爹,雁回来了!”,梅姐儿将李雁回往前一推,将手塞给李雁回。   然后,人就乖乖坐在炕沿上,眼巴巴的瞅着李雁回,那模样活像李雁回将要给她变魔法一般。   大伯有些尴尬的咳了两下,将手中的小木块一推,然后,也看着李雁回。   梅姐儿还好,可李家大伯用那么严肃方正的眼神盯着她看,李雁回就觉得压力有点大。她清了一下嗓子,拿着那个鲁班球,一边演示一边说道,“捏住木球的三个顶点,然后用另一只手捏住其它木块的两头,左右一拉……”   李雁回的话音刚落,那个鲁班球就应声而开,化成一堆木块散落一桌。   “太神奇了!”,梅姐儿摆弄着散开的小木块,就像是在检查一般。“雁回,你再把它拼上……”   梅姐儿把那六个木块往李雁回的手里一塞,摧促着。   李雁回抿着嘴角,将六个木块捡起来,按照之前的顺序,很简单轻松的就又将它们合成了一个球,整个过程行云流水轻松异常。   “太好玩了!”,梅姐儿拍着巴掌,拿过木球,让李雁回手把手的教她。   而李家大伯则是想了一会儿后,默默的开始拼他手上的那一个。   李雁回一边教梅姐儿拼木球,一边偷眼看李家大伯拼球。只见李家大伯按照她的方法先拼好了四个木块,然后,似是犹豫了一下……李雁回也不着急,就那么默默的看着,也不出声打扰。   梅姐儿还在磕磕绊绊的在弄三块木块的时候,李家大伯已经翻过面,开始插那最后最关键的一块木块了。   “咔”的一声榫紧,一个光滑圆润的木球就在李家大伯的掌中出现了。   “爹,你拼出来了?!可太厉害了!”,梅姐儿非常给李家大伯面子的狂赞,一脸的崇拜。   “咳咳……小意思……玩具而已……”,李家大伯脸上带着矜持的笑容,将手中的木球似是不在意的推向了李雁回。   李雁回第一次发现自家大伯其实还挺傲娇。   “那大伯,你在试试这个!”,李雁回也不拆穿,只是将手里的八角球的红泥模子推给了李家大伯。   八角球的木块和鲁班球的木块造型很是相似,区别只是在于鲁班球的两端是光滑的菱形,这样六个木块才能组成一个球形。而八角球,故名思议,它是球但却是带角的球。所以,它的木块两端是尖锐的三角形。   但这并难不倒李家大伯。   李家大伯只是看了一眼,就明白了两者之间的区分。   工艺基本都差不多。   “没问题,晚饭前给你!”,李家大伯道。   “大伯若是这个也能做得出来,我就再给大伯画一个新的。看大伯能做多少个……”,李雁回调皮的说。   梅姐儿还在和那个鲁班球较劲,爹都拼出来了,就剩下她了,可是她拿着那个球,怎么转手中的木块也放不下。在雁回手里就超清晰又有条理的,怎么到了她这里就一团乱麻?!这个是应该放在这里的吗?!   一听见李雁回说她还有,不禁惊舌,“雁回,你居然还有新的样式?!”   “嗯!我知道三十多种哦……”,李雁回笑眯眯的,“等我们都做出来的,就把它拿到集市上或是杂货铺里卖卖看……”   这个时候,李雁回才将她最终的目的吐露出来。   “会有人买吗?!”,李家大伯一听是要卖钱的,不禁认真了起来。   他之前这所以摆弄这个东西,是因为它虽然看起来简单,却蕴含了木匠工艺中榫卯的艺技,让他不禁有些动了玩兴。   “为什么会没人买呢?!杂货铺里也有九连环啊……”,梅姐儿曾在杂货铺里看到有钱人家给自己家的小孩子玩这种玩具,“我们的鲁班球也不照九连环差啊……”   李家大伯犹豫,可梅姐儿却兴致勃勃。   “我也觉得行。”,李雁回道,“梅姐儿,你觉得好玩吗?!”   “好玩啊!如果能拼上,我会特别高兴……”,梅姐儿还在琢磨着如何拼。   古代人的玩具少得可怜,李雁回觉得只要找到机会,总会有不差钱的纨绔子弟愿意花钱买的。   “也许我们应该摆在县学门口,让那些学子们买……”,李雁回出着主意。   李家大伯眼睛微微一亮。   …… 第20章 苦中作乐   还真别说,这种东西还真是只有不差钱的纨绔子弟才舍得掏钱买,就如同他们看小人书儿和画本儿一般,都只是为了一个玩字。而有钱、又有学识、又贪玩的纨绔子弟,别的地方不多,但学院里一定最多。   只是摆摊到县学门口,太不像话,怕是要被学院的先生们以误人子弟为名给轰走。   倒是杂货铺这个点子还有些可能。   李家大伯分析道。   李雁回频频点头。她就是觉得益智玩具这种东西嘛,肯定是得有些闲钱、吃穿不愁、生活无忧、又有几分聪明的人才会愿意玩。穷人肚子都吃不饱,哪个会来玩这种东西?!而又蠢又笨之人,你给他玩这个,他会直接把它们都烧了,眼不见心不烦!又怎么会掏钱出来买?!   ”那我们就在学院附近找找离他们最近的杂货铺子,或是离学院最近的书店……“,李雁回还是想离这些潜在的客户源近一些。   只要不是在学院门口摆摊,李家大伯都可以接受,梅姐儿也一个劲的点头。   不过,在那儿之前,至少要把雁回嘴里说的那一整套的玩具都做出样品来才行。有了赚钱这个动力在,李家大伯可比之前要更加上心了,他拖着瘸腿就去了他的木工房,想要尽快把手上这个八角球做出来。   梅姐儿看着李爹浑身是劲儿的背影,高兴得不知说什么好。   ”雁回,你懂得可真多……“,梅姐儿满眼崇拜。   李雁回尬笑,”在书上看到的。“   ”果然读书人就是厉害!“,梅姐儿说完了,又望了一眼东屋考棚的方向,吐吐吞吞道:”雁回,三叔这次……行不行啊……“   梅姐儿问完了,又有点不好意思,目光飘向了门外,这不是她想问的,是她老娘逼着她问的。   李雁回眼角看到门外有一个黑影,心中释然。   这是大伯娘不放心呢。   也是,李爹的县考可是牵动着全家人的心。尤其是李爹学识并没有问题,有问题只是他的考场恐惧症。李家人不懂这也是一种病,一种心理疾病,需要时间治疗和调节。他们只知道,这个考棚是他们最后的希望。每个人的神经都被崩得紧紧的。   这几天潜在平静河面之下的暗流再度涌动起来。   ”我刚才不是偷偷溜进去看了吗?!爹当时正在认真答题呢,都写了一大半了……“,李雁回笑眯眯的大声答道。   梅姐儿闻言大喜,道:”真的吗?!太好了!这次终于有希望了……我就知道这次一定行的!“   前几次,三伯父可是都是交的白卷,根本就没有写下过一个字。这次能顺利写出字了,以三伯父的学问肯定不会答错的。只要答了,就没问题了。   梅姐儿高兴的样子,就好像李爹这个县试是十拿九稳一般。   可李雁回没有多说,只是笑眯眯的看着梅姐儿高兴,眼角的余光看到门口的黑影已经消失了。   ”呼……“   李雁回吐出一口浊气。   心里给自己鼓了鼓劲儿,李雁回你要加油了!如果李爹这次县考失利,那局面将会对她极为不利。李雁回都能想像得到到时候李家怕是要刮起九级台风了。   大伯母那天那幅歇斯底里的样子,李雁回仍心有余悸。   从大房离开后,李雁回就去找小叔。既然已经和大伯约好了,要把那三十几种的益智玩具都做出来,那她就还需要更多的红泥。正在屋里侍弄他那些长得旺盛的红薯叶的小叔二话没说就答应了。临出门前,还给李雁回捋了好大一把翠绿的红薯叶,让李雁回拿回去,晚上做菜吃。   李雁回欣然接受。   早就想吃点绿色蔬菜了。   这一大把红薯叶怎么做好呢?!   红薯叶也同样是好东西呢,营养价值极高。它可以提高免疫力,保护视力和延缓衰老,富含的各种维生素也是相当可观,尤其是蛋白质非常的多。绝对是的纯天然无污染的绿色食品。   李雁回考虑到李家很多调料都不全的情况下,最后决定,拿一半清炒,拿一半做饼。   捧着这一大把红薯叶,和李奶奶说一声,她要用厨房后,李雁回开就开心心的进了厨房。   地窖里还剩下昨天炖的萝卜汤,一会李雁回再做一个红薯叶饼配着汤喝,然后再做一个炒红薯叶……看着地窖里昨天熬油剩下的两块猪皮,李雁回心里一动。猪皮可是好东西,最补胶原蛋白了,可别浪费。   上次还剩下一些小鱼干,这次再做一次黄豆萝卜小鱼干,然后把猪皮放进去,等出锅时,那才香呢。软软的、糯糯的。其实黄豆萝卜小鱼干真正的做法是要放猪皮的,只是,当时李家穷得连荤油都只有一丁点儿,又哪里有猪皮呢。   李雁回将汤锅吊上来,放在炉子上,燃起了火,热热汤。   然后,将那捧红薯叶用清水洗了。   大冬天的能看见这水灵灵的绿菜叶,李雁回的心情超级好。将洗好的红薯叶放在一旁备用。李雁回就用温水泡起了黄豆和萝卜干。然后,就坐在小凳子上,用厨房里找到的镊子拔猪毛。   一边拔,还一边苦中做乐的想,猪皮好吃,毛难拔。   好在,肉贩在卖肉之前,对猪毛都做了简单的处理,否则,李雁回非得拔到手软不可。   等拔完了猪毛,李雁回抬头向外一看天色,这天可不早了。她得赶快开始动手做菜了,否则,一会儿李爹出来就得饿肚子了。   将两条肉皮清洗干净,切块放置一旁。   泡好的黄豆和萝卜干将脏水倒掉,然后,再清洗一遍后,李雁回就开始生火了。油热后,李雁回将调料先下,然后再依次放下小鱼干、萝卜、黄豆、肉片、辣椒……翻炒,倒水,炖之。   在炖的时候,炉子上的汤锅已经开始冒起了白汽,肉汤的香味飘满了厨房。   李雁回将另一个灶上烧上开水,水开后,将洗过的红薯叶过开水焯了一下,再在凉水里过了一下。原本翠绿翠绿的红薯叶一下子就变成了可口的深绿色。李雁回挤干了水分将绰过的红薯叶切末,待到一边待用。   取过一个盆,李雁回放了两碗白面、四碗杂粮面,然后又打上了一个欢蛋,放了点盐,搅拌成了糊状备用。   看着已经下去了一半的面袋子,李雁回咂咂舌头,白面可真不抗吃。她每次还都兑上一半还多的杂粮面呢。下次进城又得买了。   李爹说他要和隔壁的书生一起抄书赚钱,也不知道李爹能赚来多少儿钱。   李雁回一边想着,一边往锅里小心的放了一大勺荤油,待油化后,将面饼一个个放进去,摆放了满满一锅底后,李雁回往锅里加了一层水,用水煎包的方法去做这个红薯叶饼。   用这种方法做出来的饼子,一方面有着油煎的浓香,一方面还能不费太多的油用水煎熟。   盖上锅盖,李雁回在心里默默的掐着时间,耳朵同时也听着锅里传来的”咕噜“”咕噜“的声音,等什么时候”咕噜“的声音改成”咔咔“的油爆音的时候,就说明锅里的水基本都被烤干了,饼子就该熟了。   汤早已经热好,李雁回小心的将汤锅端了下来,放一边凉着,又把将有姜汤的小锅端了上去。   黄豆萝卜小鱼干的锅里也传来”滋滋“的声音,应该也到了收汁的阶段……等饼子出锅后,就只剩下一道炒菜了。红薯叶都已经熟了,只要下锅就翻炒两下,就可以出锅的。   李雁回看看天色,李爹应该一会儿就会出考棚了。   等李爹出来后,就先喝上一大碗热热的姜汤,驱驱寒气,然后,再给李爹倒上热水,让他洗洗手洗洗脸。   等这些都忙完了,估计着她的饭菜应该也就好了。   这想着,东屋有考棚的那间屋子,传来了”吱呀“的开门声。这一声仿佛像是打破了李家寂静的魔咒一般,李家仿佛重新活了过来,又有了人气。   东西和西屋的大门同时打开。   ”修竹,考完了?!“   这是大伯娘陈氏。   ”考得怎么样?!“   这是二伯娘杜氏。   ”还行!这一次终于将题都答完了!“,李爹儒雅温润的声音里透出一丝如释重负的欢娱。   ”真的?!“   大伯娘和二伯娘一口同声。   李爹含笑点头。   大伯娘和二伯娘对视一眼,脸上笑开了花,嘴里忙道:”修竹累坏了吧?!赶紧回屋歇着去吧……“,两人一边说一边很不好意思的转身回了屋。   不多时,二伯娘那屋就又传来了三个皮小子的嬉笑打闹之声。   这一天怕也把这三个小子憋坏了。   而大伯娘的东屋,也传来了阵阵欢声笑语之声。   李爹摇摇头,提起考篮迈步往上房走去。这是他第一次完整的答完了整套的题。内心的激动不可言表,在答完了所有题目后,他足足坐在那里发呆了好半响儿,看着桌面上已经布满工整字迹的试卷,久久不敢相信那是他自己写的。   压抑了许久的布满阴霾的心里似乎透进了一丝阳光。   也许……   他真的有可能过这次的县试?!   …… 第21章 考得怎么样?!   见李爹已经出了考棚去了上房,李雁回急忙将热好的姜汤倒入茶壶里,再盖上一个粗瓷碗,放到篮子里,离出门前又把铜壶的水热上了……   ”爹,快喝口姜汤“,匆匆来到上房的李雁回顾不得烫,就急忙给李爹倒了满满一碗,端到李爹身前。   东屋那叫一个冷,她只进去了一小会儿,就冻得受不了,李爹可是在那里呆了一天呢。若是冻感冒了,李雁回一定会哭的。   ”哎,小心烫,放下我自己端。“,李爹才刚接过李奶奶这边倒的热水,就看到李雁回端着满满一碗姜汤,晃晃悠悠的往他跟前走,碗里冒着热气的姜汤,看着就烫人无比,李爹胆战心惊,生怕李雁回烫着她自己。   ”没事儿!“,李雁回笑眯眯的看着李爹上前一步把她手中的姜汤接了过去,”爹,你快趁热喝。奶让我加了好多姜和好多糖呢……“   ”对!对!修竹,你快点趁热喝。可千万别感冒了……“,李奶奶也在一旁摧促着。   李雁回的这碗姜汤确实用料十足,李爹一口进肚,辛辣味就立刻弥漫了他的整个嘴巴,肚子里像是有一团火,‘呼’的一下从胃里顺着食道烧了上来,立刻就把李爹逼出了一脑门的汗,身上的寒意顿时散了不少。   李爹不敢辜负李雁回的心意,几口就把这碗辣呼呼甜腻腻的姜汤给一饮而尽了。   ”雁回,你这姜汤果真用料十足啊……“,李爹苦笑着把姜汤碗还给了李雁回。   李雁回一吐舌头。   她的姜和糖确实放多了。   这不是她不放心嘛,生怕李爹身上的寒意驱不干净。   ”爹,要不要再来一碗?!“,李雁回瞪着漂亮的桃花眼一脸期待的问。   直吓得李爹连连摇手。   这个味道实在是太一言难尽了,他可不想再喝一次了。   李雁回嘟着嘴,”不喝都浪费了了……“   不忍见李雁回失望的样了,李爹最后无奈又捏着鼻子喝了两碗,直喝得肚子滚圆,拍着肚子示意李雁回他真的喝不下了。   看着李爹脸上恢复了红晕,鼻尖上也冒出了汗珠,李雁回这才满意的收回了瓷碗。   ”三哥不喝,给我喝吧!“,小姑李灵芝不知什么时候跑到了上房,正眼巴巴的看着壶底剩下的姜汤,一脸嘴馋的样子。   一边的李奶奶正忙着给李爹擦额角冒出的汗珠,心情很好的老太太,对于李灵芝的贪嘴行为,就只当是没看见了。李爷爷看着忙成一团的众人,乐呵呵的又续上了一锅烟。   ”小姑,很辣哦……“   李雁回很好心的提醒。   可对于李雁回的好心,李灵芝却习惯性的不当一回事儿。   李雁回无奈只得把壶给了小姑。   小姑在桌子上拿了一个喝水的粗瓷杯子,高兴的倒了满满一杯,用手绢托着杯底,美滋滋的喝了一口……然后,小姑李灵芝的表情就变得很有意思了。想吐舍不得,想咽下去又太辣了,脸皱成了一个苦瓜,眼眶都刺激红了……   ”雁姐姐,我们也要喝……“   ”雁姐姐……“   ”雁姐姐,我们也要喝甜汤……“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三个小萝卜头像炮弹一样跑到了上房,直接挂到了李雁回的身上撒娇。李雁回好脾气的连声答”好。“,然后又找了三个杯子,把壶里最后那点姜汤都给他们分了。   三个小萝卜头喝得美滋滋的,虽然不停的被辣得吐舌头,但对于甜味的喜欢,还是让他们一口接一口的喝光了茶杯中所有的姜汤,喝完后,还意犹未尽的直舔嘴唇,咂着嘴。   看着三个小家伙满足的模样,李雁回突然心中一涩,等以后有了钱,一定给他们买好多好多糖。   李雁回有点难受,移开的目光不经意间正落在二伯娘身上。   二伯娘正看着三个孩子喝姜汤,神情慈爱却夹杂着难受,眼眶微红,似是感受到了李雁回的目光,二伯娘一抬眼正和李雁回的目光撞上。偷看被人发现,李雁回有点不好意思,但二伯娘却破天荒的给了李雁回一个微笑,真诚无伪。   和平时的二伯娘有点不一样。   ”雁回,这是不是你要给你爹洗脸烧的热水?!“,大伯娘陈氏拎着铜壶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端着半盆凉水的梅姐儿。   ”哎哟!“,李雁回一拍自己额头,光顾着照顾这三个皮小子了,她都忘了给她爹倒洗脸水了。上前几步,想要接过大伯娘手里的铜壶,却被大伯娘避开了,”还是我来吧,小心烫……“   梅姐儿找个凳子,把盆放了上去,大伯娘倒了些热水,用手试了试水温,”三叔过来洗把脸吧,可累坏了吧?!“   李爹这边刚从李奶奶那里把汗巾要下,自己擦着额头上的汗,就听见大嫂叫他。看到大嫂在给他倒洗脸水,不由得一怔。大嫂刚嫁过来的时候,他还小,大嫂以前经常给他准备洗脸水的。后来,他屡试不过,大嫂就对他完全失望了。李爹洗着脸,心情复杂。   无论是关心着孩子的二伯娘、还是匆匆赶来的大伯娘、还有李爷爷和李奶奶,他们的目光都时不时落在爹的考篮子上,李雁回知道,她们是想亲眼看一看李爹的考卷,可又不好说。   李雁回觉得又到了考验自己演技的时刻了。   这样混下去,说不定哪天她穿回去都能拿个奥斯卡了。   不过,其实李雁回自己对于李爹的考卷也是好奇的,她好奇的当然不是李爹答了多少,她好奇的是古代的考卷是个什么样子的。   别人不好意思动手,那就她来了。   谁叫她小呢……   李雁回偷偷摸到李爹的考篮前,掀开篮布,就看到里面除了笔墨纸砚外,有几张卷成筒布满字迹的纸,李雁因直觉得那应该就是李爹的试卷,于是抽了出来。   李雁回的动作,满屋除了正在洗脸的李爹和正在给烟点火的李爷不知外,其它的几个女人可都是知道的,却没有一个人出声提醒李爹,反倒都目光灼灼的看着李雁回手里的试卷,似是恨不得李雁回马上打开一样。   就连因为喝姜汤而被辣得鼻头红红的小姑李灵芝也不例外!   李雁回也不负重望,缓缓的打开了卷成筒的试卷,一笔端正儒雅的字就印入了李雁回的眼帘。   好家!   果真字如其人!   李雁回暗暗为李爹可惜。   这又是一个被考场恐惧症耽误了的,否则,就凭这一手漂亮的书法,就能得到考官的青眼。   试卷卷首工整的写着童生李修竹的字样,下面则是文题“昔者有馈生鱼于郑子产,子产使校人畜之池”……,李雁回初看时,还以为这是考的天工开物上的内容呢。   这是在问繁殖鱼苗的事情吗?!   李雁回心里奇怪,接着看李爹的答题,才知道自己闹了一个大笑话。”   “……郑子产爱物之心,鱼则有幸得以生还……”   李雁回虽然不知道这具体是什么意思,但是大致看下来,还是猜了个七七八八。   第二个文题则是“吾十有五”。   “……人生十五,非舞象舞勺之年,万勿玩忽怠荒,虚度春秋,当自立、自强、自创……“   看到这道题目李雁回终于展眉,她看懂了,讲的是勿浪费光阴。   ……   李爹的卷面整洁干净,卷文由右至左,文书小楷,工整漂亮……令李雁回惊叹不已,她觉得她的强迫症都被李爹这一笔端正儒雅的字给治愈了。   屋里其它的女人们不识字,可是,她们看到试卷上那满满当当、一个个漂亮的方块字,心里就高兴。她们知道这一次三叔是真的答完了全题。   以三叔的学识,只要能落下笔,就没有问题。   一时间,几个女人的脸上都是喜气洋洋的,心中火热一片,似是已经看到小叔中了秀才,李家改换门庭的富贵模样。   ”雁回,你能看懂吗?!“   李爹洗完了脸,将脸手擦干,一扭头就看到李雁回那张极其认真的脸,不禁开她的玩笑。   雁回从小只喜跟芸娘做女红,不喜跟他读书,能识得字,还是他强行要求下的结果。   看到女儿那漂亮的眉头一会皱起、一会舒展的小模样,李爹只觉得想笑,好像她看明白了似的。   屋内的女人们却都齐齐的松了一口气。   果然,只有李雁回动了修竹/三叔的试卷,他才不会生气。   李雁回知道李爹是在笑话她肚子里没墨水,”我可以蒙之!“,李雁回特别骄傲。   李爹被李雁回理直气壮的模样逗笑了,”那你说说第一题说的是什么?!“,李爹考完了,心情大好,逗着李雁回玩。   ”呃……要不你还是问我第二个吧……“,李雁回弱弱的说。   李爹大笑。   ……   作者有话要说:  两道题均出自清代科举考试童生卷。 第22章 找到恐惧源   全屋的人也哄堂大笑起来。   李家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开心的大笑过了,每个人脸上的笑容都是从内而外发自内心的,自然温暖而富有感染力。   李雁回喜欢这样的氛围。   能让李家人这么开心的大笑一场,李雁回觉得挺值得的。   “来,雁回,爹来给你讲一下这两句话是什么意思……”   李爹答完了所有的文题,内心振奋,竟是一点也不累的样子,略带着几分兴奋的要给李雁回讲题。   李雁回自然不会扫了李爹的雅性,很乖巧的走过去,站在李爹身边,拿着试卷,听李爹讲那两道题是什么意思。   “昔者有馈生鱼于郑子产,子产使校人畜之池……这句是出自《孟子·万章上》。“   ”它的原文是——昔者有馈生鱼于郑子产,子产使校人畜之池。校人烹之。反命曰:”始舍之,圉圉焉,悠然而逝。“子产曰:”得其所哉!得其所哉!“校人出曰:”孰谓子产智予既烹而食之,曰:\'得其所哉!得其所哉!“故君子可欺以其方,难罔以非其道。“   ……   在李爹的讲解下,李雁回才明白,她之前虽然是闹了笑话,但也贴了一点边,就是它还真的个养鱼的事情。只是,它不是科普农业知识如何养鱼的。   它说的是郑国的郑子产是一位贵族,人也非常贤明,他铸刑书于鼎,善于因才任使,采用“宽猛相济”的治国方略,将郑国治理得秩序井然。   可就是这么一位非常聪明能干的人也会被小人所欺骗。   有一个人向郑子产赠送了几尾活鱼,子产命校人养在池中,校人却把鱼做熟偷吃了,还回来对子产说:“刚开始那些鱼看起来很疲累的样子,少过一会就懒洋洋的了,很自如地就死去了。”子产说:“算是找到了应该到的地方,找到了应该到的地方啊!”。   那个校人出来就说:“谁说子产智慧我既然已经把鱼做熟了吃掉,他还说:“找到了应该去的地方,找到了应该去的地方”。   所以孟子说这个故事是指对君子可以用合乎情理的方法来欺骗他,但却很难用不合乎情理的方法来蒙骗他。   校人就是主管池沼的小吏。   这个故事李雁回到时头一回听到,因此,听得津津有味。   她发现她爹真的是非常有当教书先生的潜质,讲起文章来头头是道,深入浅出。连她这个一点基础知识都没有的人,也听得明白。如果她爹日后真的考不上功名,去上学院去当个教书先生也应该是没问题的呢。   李雁回转着黑亮亮的眼珠。   教书先生都说清苦,那得是看和谁比。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   书中自有黄金屋!   和那些考取了功名,授得了官位的读书人来比,那教书先生自然是清苦的。但若是从和土地来刨食吃、在风雨里穿行的匠人们比,那就是极其体面、又能温饱的职业了。   李雁回真没想到,她那儒雅又文质彬彬的老爹竟然有教书先生的潜质。   李爹考场恐惧症的恐惧源,李雁回猜测应该是对于李家的歉疚和对未来生活无力承担的恐惧。说白了,以前就是真恐惧紧张,所以只能答出一些似是而非的答案,而后来则是家境每况日下,让李爹的心理负担极大,以致于只能交白卷。其实,归根究底,还是钱闹的。   李爹怕还不上家里人卖田卖地、省吃俭用供他求学考取供名所花费的银钱。   如果李雁回能在恐惧源上下功夫,将李爹的恐惧源瓦解了,那才是真正能帮助到李爹的方法。   只是该如何说呢?!   李雁回偷偷的打量了一下,在李爹开始讲古的时候,三个皮小子和屋子里的几个女人早就已经呆不下去了,纷纷找了借口离开。只有李爷爷还在抽着烟,眯着眼睛,很认真的在听。   好机会!   她接下来的话,若是被李家女人们听见了,绝对要骂她的。但是李爷肯定不会骂她。因为李爷爷对小辈是很宽容的,轻易不会骂小辈。   所以当李爹讲完了第一题,问李雁回是否听懂了时,李雁回频频点头,并且,毫不吝啬的表扬着自家老爹,”爹,您讲得太好了,我一遍就听懂了。“   ”爹,我觉得您日后若真是考不上功名,出去当个教书先生也足能够养活我了。“   李雁回天真娇憨的说。   ”呸!呸!呸!你这丫头,说的什么浑话?!你爹哪里会考不中,你爹肯定是能当状元的!“,刚刚从厨房回来,手上还端着满满一盆红薯叶饼的李奶奶,正好听到李雁回的话,愠怒着说。   果然,李爹的科举就是李奶奶的肺管子,谁戳谁死!   李雁回一吐舌头,好倒霉,怎么就好巧不巧的让李奶奶听到了,她连忙忙狗腿的跑到李奶奶跟前撒娇道:”我这不是看我爹学问太好,一时激动了嘛。我爹肯定能考上的,到时候给您老请诰命!“   好说歹说,才把李奶奶说得由阴转晴,李雁回直拍自己的小胸脯,也顾不得再听李爹讲解第二道文题了,她还有个菜没炒呢,匆匆和李爹说了一声后,李雁回就直奔厨房而去。   李爹讲解了第一道文题,过足了瘾,也就很爽快的放过了李雁回。   倒是李雁回最后的那句”教生书生……“颇有些打动他的心。   李爹对于这次是否能通过县试,把握也不大。虽然今天的题,他全部都做出来了,可那毕竟是假的,用雁回的话说就是”模拟“,让他提前感受一下考场的环境和氛围,说不定他就会因此适应,而不再紧张。   但是,到底有没有用,他的心里也没有底儿。   这是他最后一次考县试的机会了。   如果真的没过,李爹就真的不准备继续再考取功名了。他真的不能再继续拖累家里了。   只是读书这么多年,一旦不考了,李爹还真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要如何养活自己以及女儿。   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也会反问自己这个问题,却没有答案。这么些年,他除了会读书,什么也不会。   有时心绪低落时,也嘲讽自己,百无一用是书生!   雁回刚刚的提议到是让他眼前一亮,突然有一种”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感觉,心头豁然开朗。   是了,他读了这么多的的圣贤书,怎么会无用?!   他竟然还不如一个孩子知道赚钱养家。   也是他这个当爹的无能,才会让他的女儿过早的尝到了生活的艰辛,竟然还需要女儿给出谋划策。   李爹的心绪复杂,百般滋味在心头,但总的来说,心情大好,眉间的愁绪又去了一丝。   李奶奶端完了红薯叶饼,又端上了汤。李雁回将炖得刚刚好的黄豆萝卜猪皮小鱼干盛出交给李奶奶后,又快速的把锅刷出来,放入荤油,待油热后,将刚才洗好切好的红薯叶入了锅,又放了些虾米、辣椒和大酱提味。   这是一道快手菜,红薯叶都是淖熟的,只需要在锅里快速翻炒几下即可。   否则,李雁回也不会把这道菜放到最后一个做。   在李奶奶摆放好碗筷之后,李雁回的这最后一道菜也好了,一端上桌,就吸引了全家人的注意。   ”这大冬天的还能吃到绿菜,可真是新鲜……“,李奶奶看着那盘子红薯叶啧啧称奇。   ”奶,你吃!“,李雁回给李奶奶夹了一筷子,”这是小叔在花盆里栽的,长得可好呢,等我们吃完了再去摘……“   在大口大口吃红薯叶饼的小叔不停的点头,”那东西长得快,吃完再去摘。“   李奶奶倒是没想到这红薯叶竟然是小儿子种的,看样子,长得还挺好,”真不错,来年多种点……“,李奶奶笑眯眯的说。   她是知道小儿子喜欢伺弄庄稼,在屋子里弄了几盆红薯种,可没想到找的这么好。   这红薯叶又还吃长得还快,若是明年能多种点,得省多少买菜钱啊。   李奶奶在心里美滋滋的盘算着。   李雁回吐了吐舌头,李奶奶的想法和她一样,可怜的小叔明年就要辛苦了。   不过,小叔完全不觉得这是辛苦。   只要日后能天天吃到雁回做的红薯叶菜,哪怕让他种上一屋子都没问题。简直是太好吃了,汤很好、饼好吃、猪皮也软糯、红薯叶更是香滑无比。   也不知道以后会是哪家臭小子,那么有福气,会娶走雁回侄女……   李家小叔默默又给自己拿了一个饼子。   小姑李灵芝更是忙得连说话的空都没有,筷子稳、准、狠的一夹一个准,专挑肉皮吃,把个好好一盘黄豆萝卜小鱼干翻得七零八落,把李奶奶气得直运气,似是下一秒就要抄起鞋底了,小姑李灵芝才悻悻地收了筷子。   可李雁回的好胃口已经被小姑全给搅了,她默默的啃饼喝汤,再吃点炒红薯叶,黄豆萝卜小鱼干那道菜却是没有再动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校人骗子产出自百度君…… 第23章 再去县上   接下来的日子,李爹很规律的三天进一次考棚,并请隔壁的谢越彦帮着弄了一些例年的考卷。谢越彦似乎是对李爹的这个所谓的“模拟考”非常的感兴趣,还特意去东屋参观了一下,闻听是李雁回的主意后,眼波闪了闪,然后有意无意的总把话题引向李雁回。   李爹自感进步明显,对未来充满信心,心情也是份外的好,想到这一切都是女儿的功劳,不禁打开话匣子把李雁回夸了又夸……什么忙里忙外的给他做好吃补身体、什么亲手给家人每人做了一方素帕、什么聪慧灵巧读书一点就透……总之,把李雁回夸了个天上有、地上无,语气中充满了一个父亲对自己有一个好女儿的无限骄傲和自豪。   李雁回可不知道李爹在无意间就已经把她卖得差不多了。   她还在研究怎么给他爹的训练量加码呢。   李爹现在看起来似乎一切都很不错,每次进入考棚后,也都能挥洒自如的将考卷答出,似李爹的考场恐惧症真的好一般。但李雁回知道这一切其实都是假像。   李爹的考场恐惧症确实有稍许的好转!   这点从李爹越来越自信从容的神情中就能看得出。   李雁回认为这大部份应该归功于她对李爹恐惧源的瓦解,让李爹意识到,就算他此次真的也没有考过去,他也是可以赚钱养家还债的。   这一点认知,就像是被捅破了的窗户纸,让李爹颇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   多年积压在心底的大石头,一下就被搬开了。   所以,李爹最近的心情都非常的好,他以为自己的考场恐惧症应该是好的差不多了。   但李雁回却没有李爹想得这么乐观。   李爹的心理压力松动,并不代表李爹的考场恐惧症就真的好了,顶多是恢复到李爹最开始进考场时的状态罢了——就是顶多能多写几笔,如此而已。   因为,李爹的大脑已经意识到这就是一件假的考场,所以,自然不再紧张。   但是,等李爹到了真正的考棚后,还是会发病的。   李雁回现在要做的就是真正的消除打垮李爹的考场恐惧症。   先从培养李爹的紧张感开始!先培养再消除!   李雁回让大伯做了一个木制的日期牌放到了李爹的书桌上,日期每过去一天,就往后翻一页。最开始李爹还嘲笑李雁回,笑这个牌子丑陋,一无是处。可随着日子如流水般的逝去,当距离县考还有半个月的时间时,李爹不自觉的就紧张起来……   进入考场后,又有了几次双眼发直的迹象。虽然最后都凭着李爹的毅力自己闯了出来,但时间已耗去大半,头一次,李爹没有答完全题,只答完了一半。   李家众人因此陷入了焦虑,而这焦虑又影响到了李爹。   这个时候,李雁回又一次出手了。   她拿着李爹前几天给她的抄书所得的一百二十文钱和梅姐儿再一次去了县里,这一次还是由李学护送着她们姐妹俩。   老样子,姐妹两的第一站是锦绣绣坊。   进门时,锦绣绣坊的金掌柜正在招呼客人,见到李家姐妹进来,向她们示意等一会,她忙完就过来。李雁回和梅姐儿乐得在锦绣绣坊里逛逛,看看锦绣绣坊里都进了什么新料子、又或是新进了什么绣娘,手艺如何?!   梅姐儿跟在李雁回的身后,心不在焉的逛完了整个绣坊后,偷偷地拽住了李雁回的袖口。   “雁回,你说我这次的绣品能卖上价吗?!”   自上次回去后,雁回给她画了一个新的花样子,又亲自为她绣计了一个荷包的样式。这半个月来,她就做了两个荷包,现在拿来卖,梅姐儿的心其实极为忐忑,没有底气。   “肯定能!”,李雁回却很有信心,“你这两个荷包做得非常的精致,这一个少于五十文,咱就不卖了!”   “五……五十文……?!”,梅姐儿眼睛瞪得溜圆,直吞口水,“能卖得这么贵?!”   她以前一方素帕卖两文钱,一个月只得十二文,她都高兴得不得了。现在,一个荷包就能得五十文,两个一百文,梅姐儿只觉得双眼发直,心跳得厉害。   两小姐妹正一旁偷偷商量价格的事儿时,金掌柜已经卖出一件刺绣精美的绣品,心情很好的迎了上来。   “雁回,你的病可好些了?!是来送绣品的吗?!”,金掌柜娇笑着带着满身香风款款而来。   “金掌柜好!不是我,还是我姐。”,李雁回笑眯眯的说。   一听不是李雁回的绣品,金掌柜那张带着精致妆容的脸就浮现出来了失望的神色,有些懒懒的对梅姐儿说:“拿出来吧……”,似是对梅姐儿的绣品根本就没有什么期待。   梅姐儿迟疑着不敢拿出她的绣品,李雁回桃花眼亮晶晶,鼓励的望着梅姐儿,“姐,快把你绣的荷包拿出来。”   金掌柜一听,用金丝牡丹帕捂着嘴,娇笑道:“哎呀,我们梅姐儿这么厉害了,都会绣荷包了啊……快拿出来,让我看看……”   梅姐儿见金掌柜的催促,只得一咬牙,从她的篮子里小心的拿出了两个绸缎荷包。   这两只荷包,一只是玉绿色,一只是清灰色,上面均用同色丝线绣着点点梅花,系着配有陶瓷珠子的同色系的流苏。这两个荷包一亮相,金掌柜的眼神就立刻黏在了这两只荷包上。   漂亮!   太漂亮了!   玉绿雅致、清灰雍容,正正适合读书人配带!   最让人赞叹的是,它上面梅花图的构思和绣法,采用同色丝线绣出的梅花宛如一体,清新素雅,低调却暗藏乾坤。   金掌柜一眼就看出这是李雁回的绣法。   “你妹妹对你可真好,连这么高超的绣法都交给你了。”,金掌柜一边看一边不无赞叹的道。   对于一个绣娘来说,她的绣法就是她活命的本钱,就是徒弟想学,都得挨打受骂干三年,还得看师傅的心情。哪里会这么大方的传给别人。都说是教会徒弟,逼死师傅。   可李雁回愣是教了。   怕是这绣图都是李雁回亲手给梅姐儿画的吧……   半个月不见,金掌柜觉得李雁回的绣图又多了一丝灵性和飘逸。以前李雁回的手艺精致是精致,花团锦簇,炫丽耀眼,可是,构图不够大气,也不够豁达。   想到李雁回的年龄,金掌柜也就释然了。   李雁回才多大,能做到这一步,已经很有灵性了。   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成为大师的,那需要丰富的人生阅历,只有学识渊博、品性高洁之人,才有可能成为一代大师。可如今小小的李雁回却已经隐隐有了一丝自己的风格。   如果李雁回能在此道上狠下功夫,假以时日,必将成为一代大师。   金掌柜又是羡慕又是嫉妒。   她曾经也是很出色的绣娘,她有心向上攀登,像她的师傅一样成为一代大师,可她的师傅却说她今生的成就也就仅限于此了,她没有那方面的天赋和灵性。   当时她年轻气盛,对于师傅的评价非常的不服气,可苦熬了几年之后,她确实再无寸进,只能承认她确实没有天份,黯然神伤的回了家乡清水县,凭借着师傅的名头和她的绣技开了这么一家绣坊。   岁数大了后,就收了徒弟,再不碰针线绣活了。   真是不知道,这短短的半个月,李雁回这个小丫头都经历了什么,竟仿佛让她如脱胎换骨一般。   金掌柜不由得细细的打量起面前的李雁回来,以前的李雁回,漂亮是漂亮,可是却矜持娇柔,仿佛一朵临水而立的水仙一般,自赏自怜。   而面前这个李雁回,还是那幅精致漂亮的容貌,可眉宇间却多了几分大气、淡定和从容,就只是随意的站在那儿,都像是一朵白牡丹一般,极清极雅,还带着一丝天然不知的媚。   金掌柜内心思绪万千,可却并不耽误她做生意,“这两个荷包做得漂亮!这是梅姐儿第一次做出的荷包,我以每个六十文的价格收了,梅姐儿下回还有这样的荷包要记得往我这儿送啊……”,金掌柜脸上的笑容极是灿烂,对梅姐儿瞬间热情起来。   “六……六十文……嘶……”   梅姐儿太激动了,以至于咬到了舌头。   一百二十文……   竟然足足有一百二十文钱!   梅姐儿激动得脸都胀红了,头点得如同小鸡啄米一般,心里对金掌柜充满了感激。   李雁回也笑弯了眼睛,梅姐儿内心的激动和兴奋,李雁回感同身受。   金掌柜见梅姐儿一脸感恩的老实模样,满意的抿嘴笑了,她从钱匣子里拿出一串铜钱,是用绳子拴好的,一串就是一百文,然后,她又抓出二十文钱,交到了梅姐儿的手上。   梅姐儿第一次拿了这么多的钱,感受着篮子里沉甸甸的重量,梦游般的和李雁回走出了锦绣绣坊的大门。   …… 第24章 去抓药   梅姐儿这幅神情恍惚的样子,把守在外面的大哥李学吓了一跳,怎么好好的送个绣品,出来就变成了这样?!   “梅姐儿,你这是怎么了?!”,大哥李学急急的问道。   ”她没事儿……她就是太激动了。“,李雁回一抿嘴角偷笑道。   梅姐儿终于被大哥和雁姐儿的对话唤回了神智,虽然有些不好意思,可却难掩激动,”哥,我卖了一百二十文!两个荷包……“,梅姐开心的紧紧的抓着大哥的袖子,开心得语无伦次。   李学一听也替梅姐儿高兴。   一百二十文啊,都够娘绣上一个月的了。   ”我妹子真棒!“,李学脸上的笑容如同阳光一般灿烂,”雁回妹妹最棒!“   看到一旁的李雁回,李学又赶紧补了一句。   梅姐儿能在短短半个月间,将工钱从六文提到一百二十文,这肯定都是雁回的功劳啊。李学的心里对李雁回充满了感激。雁回妹妹教的不仅仅是一种绣技,她教会梅姐儿的是如何生存。   这比什么都珍贵!   梅姐儿的脸笑成了一朵花儿,闻言也是连连点头,心中也同样对雁回心怀感恩。   她会永远记得雁回对她的好的。   李雁回被两双亮晶晶的眼睛看得有些害羞,她连忙将这个话题扯开,这次她要做的事情可有很多。不只是买些肉、菜、鸡蛋什么的来补充她厨房的消耗,还要买一些用于食疗的食材以及药疗的药材,这才是她此次来县里的主要目的。   抗压的食物有很多,但有很多食物都是李雁回不可能在清水县城买到的,所以李雁回只能尽量选择一些很普通的食材。比如土豆、糙米、还有深绿色的蔬菜。   土豆可以在集市买到、糙米则可以在粮铺买到、深绿色的蔬菜……万分感谢小叔,他让李雁回的食疗菜谱上多出一味来。   这些食物在情绪烦燥有压力的时候,都可以适当的食用,要多备一些。最好是要做出一些易携带的,给李爹带入考场备用。   其实牛奶也有缓解压力紧张的作用,可是在这个没有奶牛的朝代,李雁回上哪里给李爹弄牛奶去?!只能放弃!   土豆和糙米都比较好买,李雁回很容易就买到了。   于是在又买了鱼、肉、蛋、菜,又买了一只小母鸡后,李雁回他们终于离开了集市,转去药铺。   ”雁回,我们为什么要去药铺啊?!三叔病了吗?!“,梅姐儿一脸的紧张和担忧。   再有十几天就是县试了,如果这个节骨眼上三叔生病了,那对于他们李家全家来说,无异于是在每个人滚热的心头火上浇上一瓢凉水一般。   尤其是她娘,自从李家把县试那一两多的保银交上去后,整个人的神经都已经崩得紧紧的。   梅姐儿觉得老娘已经经不起任何一点风吹草动了。梅姐儿都尚知自家老娘的情况,身为大房长子的大哥李学又如何能不知道?!因此,他也是一脸紧张的看着李雁回。   李雁回真的没有想到,她就是去药铺买点药,就把这两位吓成了这个样子。由此也可以得出,现在李家全家人的心都已经高高的悬着呢,就像是在等第二只靴子掉下来一样,忐忑不安又烦燥。   在这种环境下生活的当事人李爹又如何能不紧张到症状复发呢?!其实李爹的表现已经很让李雁回刮目相看了,答出一半也总比空卷子好啊。   至少李家的人现在虽然都心焦,却没有一个人会闹到李爹的身前,都尽量的避着李爹走,生怕李爹的考场恐惧症变得更加严重。   ”不是!爹让我买一些安神的药,怕临考前睡不好,会影响发挥!“,李雁回又祭出了李爹这面大旗。   反正这味药也只是为了以备万一之用的。   如果李爹的考场恐惧症在食疗的治疗下得不到缓解,李雁回就考虑用药了。   这味药是他们老总从一位中医国手大师的手里求来的,专门为了那些患有考场恐惧症的学生们准备的,当年她们这些老师人手一份儿。有的学生家长忙,药都是她们去抓,然后煎给这些学生们拿回家喝的。   因此那份药方早已被李雁回深深记了下来,默写都完全没有问题,李雁回也没有想到这个陌生的时空里竟然也还有用到的一天。   听到是安神药,李学和梅姐儿都不由自主的松了一口气。   安神药不稀奇,以前家里也抓过给三叔喝的。实在是每逢到县考的那前几天,三叔都会整夜整夜的睡不着,形销骨立、形神憔悴,每次看到三叔那个样子,李家人的心里就凉了半截,可是碍于李奶奶又没人敢说,只能一年一年的熬着。   ”还是雁回心细,这次我们竟然谁也没有想起来……“,大哥李学一拍脑门。   ”我主要是要给爹买些薄荷叶和甜杏仁粉,顺便就将安神药一起买了……“,李雁回说道。   梅姐儿还是第一次进药铺,不免对药铺有几分好奇,眼中都是新奇。   李雁回闻着熟悉的药香,眼眶有些微热。   每年她都要往药铺跑上个那么三、五回,这里的味道真是让人怀念啊,各色复杂的苦药香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这位姑娘,请问你买什么吗?!“,药房小二笑眯眯的迎了上来。   ”我要三两薄荷叶、六两甜杏仁粉……然后,再抓张药方。“,李雁回一边报着她所需要买的东西,一面掏出了一张她早已经默写好了的药方。   这张药方可费了李雁回老大的劲儿了。   她一个用惯了油性笔做板书的现代人,现在让她抓毛笔,简直差点要了她的小命。原主儿的小手软软的,手上一点力气都没有,写的字都和毛毛虫一样,软趴趴的,为了写出一张端正的药方,李雁回足足苦练了半个多月,才能勉强见人。   李爹却对李雁回的字大加赞扬,认为李雁回有学书法的天赋,进步神速,颇有乃父之风。   李雁回颇为李爹脸红。   就她这笔破字,充其量也就够上”端正“这个评价,和李爹那一笔儒雅的字一笔,根本没有任何可比性。真难为李爹是怎么好意思夸出口的。   店小二将药方交给抓药的伙计后,微笑着让她们稍等,接着就去迎新来的客人去了。   抓药的伙计接过药方后,熟练的按方抓药,李雁回一口气要了十副药,光这十副药的药钱就近一两银子,花得梅姐儿和李学心惊肉跳、面色惨白。   雁回抓的这个药怎么这么贵?!   以前他们抓的安神药一副才不过十几文钱。   有心想要问雁回,又不愿药房的人看轻了他们,只能咬着牙在死忍着,可是那一抽一抽的嘴角,还是泄露了他们内心的心痛。   梅姐儿摸摸怀里的素布荷包,她辛辛苦苦半个月赚来的钱,也就只够三叔买上一幅药的。   读书确实是一件很费钱的事情啊。   原来还有些小小激动和兴奋的心情,现在都冷却了下去。   ”这是您要的薄荷叶,您拿好……甜杏仁粉我们现在没有了……“,抓药的伙计不无歉意的说。   ”怎么会没有了呢?!“,李雁回有点着急了。   杏仁富含非富的钾元素,对于抗压缓解紧张,有奇效,李雁回对它可是抱有很大期望的。一听甜杏仁粉没有了,心中不免一沉。   ”那甜杏仁还有没有?!“,李雁回试探着问。   没有杏仁粉,有甜杏仁也行啊,大不了回去后她辛苦些自己磨呗。   可伙计还是摇了摇头。   ”甜杏仁也没有了!“   李雁回瘪了瘪嘴,一脸的失望。   ”那我们在去别家看看吧……“,无可奈何,李雁回只得付了钱,再去别家药铺看看。   ……   ”什么?!你家也没有甜杏仁粉了?!“   一连转了几家,李雁回都只得到了相同的答案。   李雁回失望至极,桃花眼暗淡了下来,汗水浸湿了她额前的一缕秀发,贴在了她的粉面上,看起来有些狼狈,却又多了几丝姣丽妩媚。   ”雁回,要不就算了……“,李学不禁劝道。   这一天,他们几乎把清水县大大小小的药铺都走了个遍,再走下去,天都黑了。   李雁回心里焦灼得不行,这杏仁茶可是她食疗最重要的一步,有了它,李雁回才有信心将李爹的恐惧症治好。   现在买不到,她该怎么办?!   天色已经不早了,她们该回了,否则就赶不上大爷的牛车了。   正在李雁回踌躇不甘又无可奈何之时,突然,耳边传来了一声醇厚温煦的声音,”雁回妹妹,你怎么在这儿?!“   ……   作者有话要说:  李雁回:谢越彦,怎么又是你?! 第25章 再遇谢越彦   谢越彦?!   他怎么会在这儿?!   李雁回有些愣愣的,完全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见谢越彦,清水县城也太小了吧?!   似是看出李雁回眼里的疑惑,谢越彦微微一笑,笑容温煦清淡,他提了提手中的药包,“李夫子这两天有些风寒,我来给他取药!”。   原来如此,李雁回不得不承认,还真是巧了。   心里已经放弃甜杏仁粉的李雁回不想和谢越彦多呆,刚想要随便给个回答后就提出告辞时,心急的大哥已经嘴快的把李雁回卖了个干净。   “雁回要买甜杏仁粉,可是药铺都卖完了,正着急呢……”,大哥李学道。   李雁回麻木的看着和谢越彦相谈甚欢的大哥,生无可恋。大哥真热情,她怎么不知道大哥和谢越彦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我知道哪里有甜杏仁粉,我带你们去吧,很近的也顺路。”,谢越彦闻言就是一笑。   “有劳谢家兄弟!”,大哥李学大喜,连连道谢。   虽然雁回没有说这甜杏仁粉是为谁买的,但看雁回这样执着又焦急的态度,就猜到应该是给三叔买的,而且雁回要得这么着急,肯定是有大作用的。   谢越彦在县学念书,他对县里肯定比他们要熟悉,所以,李学才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向谢越彦说了他们遇到的难题,没想到谢越彦竟然真的知道哪里有卖甜杏仁粉的。   一行人都惊喜莫名,包括李雁回。   李雁回也顾不得躲着谢越彦了,如果他们走得快些,也许还能来得及。   谢越彦见他们一行人着急,也不再多说,领他们就出了药铺的门,往东拐走了几条热闹的街后,就来到了一个门面很大的甜品点心铺子的大门前站定。   “姜记甜品铺,是清水县最大的甜品铺子,里面的东西很全。甜杏仁粉要到这里买才有,一般的药方很少会用到甜杏仁粉,所以,你们去药店买是买不到的。”,谢越彦眉眼带笑,眼神有意无意的从李雁回的粉面上划过。   李雁回懊恼的咬了咬嘴唇,原来如此!   她怎么没想到?!   甜杏仁粉是做杏仁茶的主料,自然是应该到甜品点心铺子里买,她怎么会想到去药店买?!真是笨死了!不知为什么,李雁回就是觉得谢越彦的话其实是说给她听的。   他是不是在笑她傻?!   李雁回又羞又气,垂着头,水汪汪的桃花眼,纤长的睫毛不停的抖动着,就是不肯抬头看一眼谢越彦。   “我还要给夫子煎药就先走了,李家大哥,天快黑了,你们回去的路上要注意安全……”,谢越彦又看了一眼李雁回,然后,很客气的与李学道别。   “真是太谢谢了,慢走!”,大哥李学脸上带着感激连连与谢越彦道别。   李雁回低着头闻听谢越彦要走,心里刚要长出一口气,就看到一双素面蓝布鞋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   “雁回妹妹……”   李雁回迷迷糊糊的还没弄明白谢越彦为什么来到她身边,就听见谢越彦叫她的名字,李雁回条件反射的抬头寻声望去,只见谢越彦温文尔雅的站在她面前,笑得分外的好看,修长的手指一指甜品铺子的牌匾,“下回再买甜杏仁粉,就来这家姜记,记住了吗?!别在满县城的瞎转悠了。”,最后一句话说的轻不可闻,然后拎着药包飘然远去。   李雁回瞪圆了漂亮的桃花眼,像一只受惊了的猫儿一般,傻傻的看着那人神清气爽越走越远的背影……   所以说她这是被嘲笑了,是吧……?!   还有,他是怎么知道她满县城瞎转悠的?!   李雁回将散落在脸颊旁的一缕湿发捌在了耳后,百思不得其解,心里对谢越彦这个男人更加的讳忌莫深了。   “雁回,我们快点进去吧。”,大哥李学站在姜记甜品铺的门口一叠声的催促道。   “哦。”,李雁回回了神连忙点头。   这日头可不早了,他们必须得快点了,如果回去得晚了,家里人又该担心了。   姜记甜品铺子不愧是清水县城最大的点心铺子,点心和甜品种类繁多,花样层出不穷。哪个女孩子不喜欢甜品和点心?!纵然李雁回和梅姐儿都心急赶路回去,可是还是很没出息的被这些甜品和点心晃花了眼。   梅姐儿的眼睛亮晶晶的,李雁回觉得自己嘴里的唾液都分泌旺盛了起来。   姜记前面最显眼的柜台上放的是各色的点心,有枣糕、蜜果、眉毛酥、圆子、甜豆、梅花糕等;左边的柜台里放的则都是各色坚果,有玫瑰瓜子、五香花生、糖炒栗子等等,右边柜台里放的则都是干果蜜饯类,像是杏干、乌梅、酸枣干、松仁粽子糖之类的……一层层、一堆堆散发着诱人甜香的气味。   纯天然、无污染、不含防腐剂、也不含添加剂!   李雁回都能想像得到它们会有多好吃、多甜蜜……可是却只能忍着口水,强颜欢笑。   她没有钱!   一看梅姐儿,此时脸上的表情和她是一样的,姐妹俩互看一眼,都是满脸的哀怨。   世上最痛苦的事情就是你面前摆了一堆的好吃的,可你却没有钱……   “小二……”,李雁回有气无力的叫着,“给我来六两甜杏仁粉……”   “好咧……”,店铺里的小伙计见有生意上门,十分高兴的答应着,手脚麻利的给李雁回称了六两甜杏仁粉。   “姑娘,你是要做杏仁茶吧?!我们姜记的甜杏仁粉,不是我自夸,那是顶顶的好。姑娘你来我们家,真是好眼光。不过做杏仁茶怎么能没有花生,芝麻,玫瑰,桂花,葡萄干,枸杞子,樱桃干,白糖……呢?!我们这儿可都有。我们姜记是老字号,货真价实,童叟无欺。姑娘,您看您要不要来点?!”   李雁回对如此热情、舌灿莲花的店小二简直没有招架之力,白糖家里已经有了,最后,李雁回又买了一点花生和芝麻。这个加到杏仁茶里肯定香。至于店小花卖力游说的什么玫瑰,桂花,葡萄干,枸杞子,樱桃干,说什么色泽艳丽、什么滋补益寿,李雁回就是摇着头,死活不买,任店小二磨破了嘴皮子也不买。   那东西哪里是现在的她能买的起的?!单拎出一样都是贵得不得了的。他们穷人还喝不起这么讲究的杏仁茶,还是等她爹考上功名后再说吧。   店小二见李雁回这边已经掏不出什么钱来了,就又把火力对准了梅姐儿。   这店小二的威力连李雁回都扛不住,又何况梅姐儿?!最后梅姐儿在店小二的卖力游说下,买了一包松仁粽子糖,苦着脸出了门。   小小的一包里,只有十余颗,却足足要了梅姐儿十文钱。   十文钱啊,都快够买一斤瘦肉、两个肉包的了。回去可怎么和娘说呢?!娘会不会掐她?!骂她乱花钱?!都怪那个店小二太能说了。   梅姐儿心中忐忑懊悔,可当一颗松子糖放入口中时,立刻就拯救了梅姐儿灰暗沮丧的心情,长这么大她还没有尝过松仁粽子糖的味道呢,真的好好吃啊!   “好甜……雁回你也吃!”   梅姐儿一颗糖塞入了李雁回的嘴里。   瞬间李雁回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就幸福的弯成了月牙儿,可真甜啊,还带着一股松子的清香……   “真好吃!”   姐妹俩对视一眼,都笑得分外的满足。   “大哥,你也吃!”   梅姐儿抓着一颗松子糖死命的让大哥李学吃。   “我不吃,你们姐妹两吃吧……”   大哥李学一个劲儿的摇手示意自己不吃,自己一个男人吃什么糖,让人看见了笑话。那都是小姑娘吃的。再说这糖这么贵,他哪里舍得吃?!   可梅姐儿哪里肯依,最后,在李雁回的配合下,终于将松子糖塞进了大哥李学的嘴巴里。   “哎哎,你们……真是的……我一个大男人,又不是娃娃,吃什么糖?!”   大哥李学眉头皱起了一个疙瘩,看起来更像大伯了。   可梅姐儿和李雁回才不怕呢,两姐妹笑得嘻嘻哈哈的。   这么一耽误,来城门的时候就稍微有点晚了,还好,同村的赶牛车的大爷还在等着他们,两姐妹在牛车上众多婆子婶子小媳妇不满的目光中,灰溜溜的上了车,找了个地方坐。   嘴里的甜味一直到了新柳村才散净。   直到回到了李家大门,梅姐儿才又紧张起来。   她那十文钱要如何跟老娘报帐呢?!   第一次花了这么多钱买了零食,老娘不会打死她吧?!   那可是整整十文呢……   完蛋了……   老娘一定会打死她的……   ……   作者有话要说:  谢越彦:不喜欢我……呃?!不喜欢我,我就撩我的雁回妹妹……雁回妹妹喜欢我就好。   李雁回:滚粗! 第26章 陈氏心思   带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梅姐儿和李雁回分了手,在进东屋前,梅姐儿一把抓住大哥李学的胳膊。   “哥,一会娘若是骂我乱花钱,你可一定得帮我说情啊。”,梅姐儿苦着个脸,可怜兮兮的。   李学心里有点发酸。   小妹儿梅姐儿长到这么大,都没尝过松子粽子糖的味道。从她有记忆起,就一直是默默的帮着母亲做家务、做饭、做绣活,可以说梅姐儿在家里干得最多,可受到的关注却是最少的。   她不像小姑李灵芝,是奶奶最小的女儿,奶奶对她自然有所偏向;也不像三叔的女儿雁回那般貌美手巧心又灵,让全家上下都喜欢,是奶奶的心头肉。在大房她又是个女娃,老娘每日都快被他的亲事愁白了头,又哪里有精力管梅姐儿。   对梅姐儿不是打就是骂的,多亏梅姐儿性子好,才没有整天被憋屈的以泪洗面,还是这么开朗笑呵呵的。   梅姐儿其实很聪明。   她对雁回很好。   雁回刚和三叔回李家的时候,他们全家都以为自已看到了小仙女,真是太漂亮了。可这样的小仙女真的不适合农家,她连洗脸的盆都端不起来,更别提要洗自己的衣物了。李奶奶心疼雁回,就把这些事情都交给梅姐儿了。   梅姐儿性格好,吃了亏还乐呵呵的,将雁回照顾很好。   别说娘心疼,就是他这个当大哥的也心疼。   虽然,雁回也是他妹子,但只有梅姐儿才是他一奶同胞的亲妹子。他哪里愿意让梅姐儿给雁回当小丫头?!   可梅姐儿却不在乎。   她是真的很喜欢雁回,也愿意照顾她。   可以说是家里最傻的傻大姐了。   可现在梅姐儿的付出终于有了回报,她用她的真心打动了雁回,不但教了她高超的绣法还用心替她画绣图,就是为了能让她多赚一些钱。   李学相信梅姐儿的未来只会越来越好。   可是现在这个被他认为未来只会过得越来越好的妹妹,却在自己赚了一百二十文后,因为花了十文钱给自己买糖吃而心生不安,这让李学分外的心酸,也更心疼他这个吃了很多苦的妹妹。   “放心吧,如果娘说你,我会替你说话的。”,李学的大掌轻轻的拍了拍梅姐儿的脑袋。   得到了大哥的保证,梅姐儿脸上的不安才稍稍散了一些。   “谁在外面呢?!是不是学哥儿和梅姐儿?!”,听到声音的陈氏急急的来开门,见到门外的兄妹俩,才吁出一口气,紧接着柳眉倒竖,扯着梅姐儿和李学的胳膊就把兄妹俩拉了进去。   “怎么才回来?!这都多晚了?!天都黑了!玩疯了吧?!不知道家里人惦心啊?!你个没长心的玩意……”,这一刻李学觉得老娘觉是李奶奶灵魂附体,连骂的话都差不多。   “娘,我们要买的东西比较多,所以,回的晚了一些。下回不会了。”,李学急忙解释。   可陈氏根本不信,她冷冷一笑,“买东西?!你们买的东西在哪啊?!拿出来让我看看!”   李学和梅姐儿面面相觑。   他们哪里买东西了?!一直都是雁回在买买买!   梅姐儿怯怯的从篮子里拿出她买的那包松子粽子糖递了过去,陈氏都气乐了,“这就是你们买的‘很多’的东西?!我看是李雁回买的东西多吧?!”   一想到自己这对傻儿女被李雁回那个小丫头骗子骗去当了一天的苦力,陈氏这心火就噌噌的往上冒。   这对父女,大的就骗全家供他科举,小的就骗她的儿女给她当牛做马。   尤其是这个小的,最坏!   以前就柔柔弱弱的骗自家女儿给她当小丫头,自从风寒病好后,花样就更多了。总之,他们大房的人被她指使了个团团转。   李学是知道自家老娘对三叔一家是有意见的,尤其是对雁回的偏见更深。前段时间,因为三叔县考在即而且表现有望,老娘就一直压着,可临近县考,三叔的考场恐惧症隐隐有复发的征兆,老娘焦虑之下,这火就有点憋不住了。   见老娘说话难听,脸色也不对,看样似是马上就要发飙了,李学连忙上前一步,故做神秘的说:“娘,雁回这次给梅姐儿画的荷包样子,梅姐儿照着做,您猜这次卖了多少钱?!”   李学还是很了解自家老娘的,果然一提到梅姐儿绣活卖的钱,陈氏的注意力立刻就被吸引走了。   “能卖多少钱?!”,陈氏只是知道这次梅姐儿绣了两个荷包,但并没有看过,她一天到晚没完没了的忙,哪有什么时间来关注梅姐儿。   就梅姐儿和雁回那点小女儿家的小打小闹,她都没放在眼里。   “一百二十文!”,李学笑眯眯的说道。   “多……多少?!”,陈氏吓了一跳。   她没听错吧?!一百二十文?!都快赶上她一个月赚的了。   梅姐儿的手艺什么时候提高了这么多?!   “一百二十文!”,李学就知道老娘会吓一跳,又故意高声的重复了一遍。   “真是一百二十文?!拿来我看看!”,陈氏一伸手,看向梅姐儿的眼神半信半疑。   梅姐儿激动得胀红了脸,她拿出自己装钱的荷包递到老娘的手上。   铜钱在荷包里“叮当”作响。   陈氏在昏暗的烛光下,查了一遍又一遍,“怎么是一百一十文呢?!”,陈氏不满的道。   “我……我买了一包糖。”,梅姐儿皮子一紧。   “你这个败家丫头……”,陈氏柳眉又要竖起。   那可是十文钱啊!   都能买一条瘦肉了、买盐也可以吃一个月了,这个大手大脚的梅姐儿。   “娘,梅姐儿半个月就能赚一百二十文钱了,您还心疼那十文钱?!”,大哥李学忙给梅姐儿描补。   “你们懂个什么?!”,陈氏一瞪眼睛。   陈学的聘礼、梅姐儿的嫁妆……这都还没影儿呢。能攒一文是一文,每一文钱都不能乱花。但是,看在梅姐儿半个月就赚了她一个月的钱的份儿上,陈氏终究是没有上手,但是免不了要碎碎念个不停。   “娘,这钱要是都带回来,至少得给奶奶上交大半。还不如让梅姐儿买包糖吃吃呢,她长这么大都没吃过松子糖呢。”,陈学见老娘一直碎碎念个不停,只得使出了最终的大杀器。   果然,此杀器一出,陈氏立马止住了碎碎念,眼中亮光一闪。   “梅姐儿,你过来……”,陈氏向梅姐儿招手,脸上笑眯眯的。   见陈氏脸上又浮现出了笑容,梅姐儿知道这一关,自己算是过了,她开心的跑过去,“娘……”,梅姐儿开心的叫道。   “梅姐儿,下回你再买荷包,娘陪你去!”,陈氏伸出手替梅姐儿捋了一下眉间的碎发。   梅姐儿不知陈氏深意,只觉得和陈氏一起去县里也不错,自然是连连点头。   “这一次多亏了雁回妹妹呢。上次我们一起买的布头里,她将那些好看的和绸缎的布头都留给我了。这次绣的玉绿和银灰所用的绸缎布料就是在那堆布头里找到的……还是雁回给我画的绣图和设计的荷包样式,我才能卖了这么多钱……”   梅姐儿兴奋的依在陈氏的怀里叽叽喳喳。   “哼!这一点点算什么?!全家为了供你三叔上学不知花了多少个百文了。”,陈氏有些心烦意乱的打断的了梅姐儿的话。   梅姐儿和李学面面相觑,不知为什么老娘好好的又翻脸了。   “得了,你们快洗洗脸吃饭吧……”   看着两兄妹愕然的表情,陈氏的心更烦了,一挥手就让兄妹两下去吃饭。   李学和梅姐儿对视了一下后,决定还是把这喜怒无常的老娘交给自家爹爹去应付吧,他们确实是真饿了。   于是两人灰溜溜的溜向了厨房。   见两个孩子都走了,陈氏才叹了一口气,打开梅姐儿的荷包,又细细的将那一百一十文数了一遍后,才将荷包口拉紧。借着烛火细细的看着素蓝的厚布荷包上那点点蓝色的梅花。   李雁回这一次没有糊弄梅姐儿,她这次真的有教给梅姐儿些好东西,画的绣图也不错。   难怪梅姐儿这次能卖了这么多钱。   这到是没有想到的。   虽然,她不知道这是不是苏家绣法,但是很明显要比她的绣法要高明许多。   如果……   如果这次县试,三叔能够考过的话,那她就真的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   只是三叔最近的状态极不稳定,似是随着县考的临近,他的恐惧症又要回来一样。这一次如果再失败了,无论如何,她都不会再供了,她要分家!   陈氏紧紧的捏住了那个素布蓝梅的荷包,望向上房的方向,眉梢眼角俱是坚定。   …… 第27章 给越彦送去些   李雁回自是不知道梅姐儿回去, 大房发生的那一脑门子的官司。   她进屋时, 李奶奶仍在昏暗的油灯底下纳着鞋底在等她, 李爷爷早早的洗了脚睡了,李爹则是在书房苦读。   ”雁回回来了?!这次怎么这晚?!冻坏了吧?!饭在锅里热着呢……“, 李奶奶一见李雁回回来了,立刻放下了手中的活计,迎上前去, 又是接过李雁回的篮子,又是给她拿热毛巾,忙前忙后的。   ”奶奶, 您下回不要等我, 早点去休息。别在这烛火下纳鞋底,会熬坏眼睛的。“, 李雁回接过李奶奶递过的热毛巾忍不住叮咛道。   ”睡什么呀?!老人觉轻, 我根本就睡不着。还不如坐在这里等你。快去吃饭吧!然后,洗了早点睡!“   李奶奶一看李雁回满脸的疲惫,就知道她是累坏了。   这些天李雁回的努力, 她都看在眼里。每天都是早早的就起床,然后,就一头钻进厨房里给修竹弄些汤汤水水的,这些原本应该是她来做的事情, 都被雁回抢去做了。难为她这么小的岁数, 就要操心这些。   没娘的孩子, 自然就没人疼。   修竹就算是再疼她又有什么用?!一个大男人的, 心粗得很,雁回又长得这么漂亮,若是日后修竹再娶的后娘对雁回不好可怎么办?!一般来说有了后娘可就有后爹。   不行!   修竹若是再娶,她的眼睛可得擦亮些,帮雁回好好把把关。那些个面甜心苦的绝对不能娶进她李家的门。之前不替修竹张罗,一是因为修竹说要替芸娘守上三年。二是,她也不想让娶亲的事情分散了修竹的求学之心。   可若是这次修竹过了县试,那这事儿可就得张罗起来了。   修竹总是要有个娘子的。   就算是为了雁回也是得娶亲的,丧妇长女的名头可不好听。而且,他们爷俩也总得有人照顾,指着她还能指几年?!若是这一次雁回过了县试,中了秀才,该给他娶个什么样的好呢?!   李奶奶重新坐在椅子上,右手里拿着针,左手拿着鞋底子,一动不动的陷入了沉思。   李雁回可不知道李奶奶已经从她身上跑到给她爹取个什么样的娘子,给她娶个什么样的后妈身上了。虽说李爹这么年轻,总归是要再娶的,可是此时的李雁回压根就没有往那方面去想过,她现在满脑子的都是如何才能让李爹考过县试。   没办法,在这个女子地位极其低下的古代,她若是想要过得舒服些,就只能把希望寄托在李爹身上了。   李爹,我们一起努力吧!   李雁回深吸了一口气,给自己比了一个加油的手势后,就在厨房里开始归拢起她在县上买的那些东西。   肉、蛋、鱼、鸡、菜统统都放入地窖里,还有药材和杏仁粉,这些东西也暂时放在地窖里。   今天太晚了,等明天吧,她一大早起来就给老爹做杏仁茶。   李雁回一边美滋滋的想着,一边把糙米红豆放入清水中浸泡,然后又拿出了一些白米清先后,放在另一个盆里用清水浸泡。   忙完了这一切,洗了手脸,吃过李奶奶留给她的爱心晚饭,李雁回就回屋洗漱睡觉了。   第二天一大早,李雁回就兴奋的爬了起来。   双手蠢蠢欲动,她今天打算给李爹做上一大桌子的减压食品。糙米红豆粥、素炒土豆丝、凉拌红薯叶、外加一盆红薯叶饼。可怜小叔屋里那几盆红薯叶都快被李雁回捋秃了。   可小叔却满不在乎。   ”若是三哥考过了县试,就是它最大的造化了。“   小叔笑嘻嘻的说。   可雁回还是很不好意思,打算明年再多送小叔几个花盆,顺便和小叔研究一下,除了红薯叶还能种得什么改善一下家里冬天的餐桌,李雁回觉得这个提议小叔肯定喜欢。   李雁回这几天,一有空就往厨房钻,家里人都已经习惯了。   每当李雁回的厨房飘出香味的时候,大房都是紧闭门窗,二伯娘自从在上房里里李雁回给三小子分姜汤后,就不再往李雁回的厨房里钻了,倒是三小子常来。   而小姑李灵芝则也不钻了。   反正李雁回从不藏私,她做的她也一样能吃到,何必跑到厨房里等着?!容易熏坏了她的脸不说,还容易招来老娘的责骂。   没人来,厨房就成了李雁回一个人的天地。   想怎么发挥都可以,李雁回乐得清静,一个人沉浸在制作美食的快乐之中。   糙米红豆都泡发好了,李雁回将它们倒入早已放好凉水的大锅中,升上火,慢慢熬煮。土豆削皮切丝放水盆里,红薯叶淖水拧成团放置一旁,这些都弄完后,李雁回就琢磨着先把她的杏仁茶做出来。   从地窖里将甜杏仁粉和芝麻花生勾上来,然后将清水浸泡好的大米用小磨细细的磨出米浆。甜杏仁粉兑上温水,然后倒入米浆之中,用木勺搅伴,让它们二者混在一起。升起炉灶,放入已经洗涮干净的小锅,李雁回将混入甜杏仁粉的米浆倒入锅中,温火慢慢搅伴熬煮……   想煮出一杯好喝的杏仁茶,说难也难,说简单它也简单。   关键要在于两点。   一是在杏仁茶将近快熟时,要缓缓倒入一些凉水,让杏仁茶不至于太干稠,然后,待杏仁茶重新烧开后,倒入打好的鸡蛋液,搅拌均匀。鸡蛋液,可以使杏仁茶更加的香滑。   二是在杏仁茶好之后,要用纱布过滤,这样可以过滤掉杏仁茶中的渣滓,让杏仁茶更顺滑。   最后放糖、放炒熟的花生碎和芝麻粒,让杏仁茶的口感更丰富。   当李雁回的杏仁茶做好后,满室飘香。   杏仁那独特属于坚果的酽香和糖的清甜,简直让人欲罢不能!   李雁回美滋滋的将煮好的杏仁茶分装到两个干净的白瓷茶壶中,其中一个摆上两个小碗,放在拖盘上,在清洗过小锅,擦干了手后,李雁回就端着杏仁茶去找书房找李爹去了。   明天才是李爹进考棚的日子,今天李爹应该是在书房里的。   多次来李爹书房的惨痛教训,教会了李雁回进门前一定要敲门,听到书房里传来李爹”进来“的声音,李雁回轻轻的推开门,先是四下扫了一圈,没见到谢越彦,李雁回才松了一口气。   还好,他不在。   也是,昨天才县里遇到他,可也没听他说要回新柳村的事儿。   自然也就不可能出现在李爹的书房里。   李雁回笑眯眯的端着托盘,来到李爹的书桌前,”爹,我给你煮了杏仁茶,您看香不香?!“   李爹听到是李雁回声音,这才舍得放下手中的书,清瘦的脸上略有疲倦,可是在看到李雁回后,脸上不自觉的就浮出了笑意。”雁回,你做了杏仁茶?!“   ”嗯!我可是加了炒熟的花生碎和芝麻粒呢。您喝喝看……“,李雁回一边说,一边从茶壶里给李爹倒了满满一杯浓香四溢的杏仁茶。   奶白色的杏仁茶上面浮着金黄的花生粒和黑色的熟芝麻,那股种沁人的香甜,还未喝就让李爹甜到了心里去。   ”嗯,好喝!“,李爹喝了一口后,就止不住的大声赞扬。   李雁回脸红红的,眉开眼笑的看着李爹喝杏仁茶。   做饭的人最开心的事情就是吃饭的人把饭都吃光光,这才是对做饭之人最高的奖赏。   很明显,李爹深谙此道。   夸得李雁回开心不已,连连给李爹倒杏仁茶。   ”爹,我还给你买了薄荷叶,没事儿的时候,你就泡了当茶泡着喝。等以后有钱了,我再给您买好茶。“,李雁回一边给李爹倒茶,一边叮咛着李爹一定要喝薄荷水。   薄荷也同样是减压的好东西,只是不方便和李爹说,只能让李爹当茶喝。   李爹频频点头。   上次谢越彦送给他的茶,虽然还有,但是那好茶,他实在是舍不得喝。有的时候,学得累了倦了,也会想喝点茶水。只是,现在他和雁回都很窘迫,他自然也不好提让雁回给他买茶。   还是他的雁回聪明,想到用薄荷来代替茶水。   其实,他也不一定是非要喝茶水,只要是稍微有点味道就好,白水还是没劲儿,喝多了还容易起夜。   想到谢越彦送的好茶,李爹就突然想到,今天学院为了让学子回家准备应考县试,应该放假了。此时,谢越彦应该是在家的。喝了人家的好茶,上次却只送了几个不值钱的菜团子,李爹颇有不安。   ”雁回,把你煮的杏仁茶给越彦送一壶去!“   什么?!   又要给他送?!   李雁回的桃花眼受惊睁得圆溜溜的。   …… 第28章 不喜欢她!   “为……为什么啊……?”, 李雁回挤出一丝微笑。   “你这孩子, 咱们收了人家那么贵的茶, 也没有什么当回礼的。送点吃喝,权当心意了。”, 李爹笑道。   呵呵……   那他还白看了您那么多的书呢?!这些得值多少钱?!   当然,这话李雁回也不是在心里想想,绝对不会说出来的, 读书人借书这种风雅的事情,如果让她和钱扯上关系,老爹绝对会抓住她狠狠的教训一通的, 让她来一次纯洁心灵上的洗礼。   李雁回对于李爹通晓人情世事, 还是很高兴的,毕竟情商太低的人混不了官场。   可是为什么要让她去送呢?!   李雁回很纠结。   她刚穿来时, 因为原身做的那些蠢事, 让李雁回特别不想出现在谢越彦的面前。如果说以前李雁回还抱有幻想,希望谢越彦是个只会读书的死书呆,对女儿家的心事儿一概不知。可短短的几次接触, 她也算看出来了——都是千年的狐狸,你跟我这儿玩什么聊斋?!   上次在县里遇到谢越彦,回来的路上,她终于想明白了谢越彦为什么知道她在县城里瞎转一天了——她那汗流颊背的狼狈模样, 对于一个心细观察力强的人来说, 真的不是一件什么难猜的事情。   而这样一个精明似狐的人, 会看不出李家姑侄的心思?!   可在原身的记忆里, 谢越彦一直就像不知似的,无论是在和她还是和李家小姑说话的时候,都一直是温煦清淡,没有流露出一丝厌烦,这就很可怕了。一个为了达到目的,而完美的隐藏了情绪的人。   因此,现在的李雁回对谢越彦的回避已经不再是小女儿家的羞臊了,而是,食草动物对食肉动物这种天敌,本能的害怕和保持距离。   谢越彦家就在李家隔壁。   可以说李、谢两家在新柳村也算是比较有名的富户了。只是,李家因为李爹连年科考不中落败了下来。而谢家则是没有了顶梁柱,只能将家里的田都佃出,深居简出。不过,谢家终究是要比李家强得多,家里的田地俱全,并没有伤筋动骨。而且,谢越彦在读书上颇有天份,村里人看着谢越彦的面子上,也不敢招惹谢家。   谢家的占地面积和李家差不多,一水儿的青砖大瓦房,连围墙都是用青砖高高的围起,厚重的榆木大门,两个被磨得发亮的铁门环看着就安全。   手里端着放有杏仁茶壶的托盘,李雁回在谢越彦家的门前徘徊踌躇,面上满是难色。   可李爹说的也有道理,她不去送,难道要让李奶奶给小辈送吗?!好罢,她无言以对,只能接过这个艰巨的任务。她倒是很想负气的让小姑李灵芝去送,她知道小姑李灵芝肯定会特别乐意。可是,这是绝对不行的。如果她真的这么做了,不仅是她李爹会生气,就连李奶奶也会发怒的。   小姑已经十八了,名声可坏不得,如果小姑去送,估计谢家连门都不会开。   嗯……   下一次,她是不是也应该和父亲大人讨论一下,她名声的问题?!她已经十三岁了,也不小了,是不是也该避嫌了。要不让李奶奶和李爹说一下,就像李奶奶说的,男人的神经粗得很。   果然,家里没个主母,还真是一件麻烦的事情。   李雁回最终还是一咬牙,扣响了谢家大门的铁制门环,心里想的则是——老天保佑……谢越彦不在家!   “当当当”……沉闷的铁器之声,传出很远。   “谁呀?!”   一道颇为冷清的中年妇人的声音随着脚步声缓缓来到门前。   “谢家婶子,我是李雁回。”,李雁回站在门外,声音娇憨。   “吱呀”一声,谢家厚重的木门被从里面推了开来,一个面容清瘦,全身上下收拾得整齐利索的中年美妇人正带着疑惑的目光审视着李雁回。   “谢家婶子,这是杏仁茶,可静气凝神、解压舒缓。我爹喝了觉得有效果,特意让我给你家送来些。”,李雁回脸上带着浅浅的微笑。   谢母看着面似桃花、亭亭玉立的李雁回,不易察觉地皱了下眉头,又看了看李雁回手里的托盘,最终还是伸出了手,接过。   “孤儿寡母的不方便,就不请姑娘进来一叙了,多谢!”   谢母颇为冷淡的说。   李雁回只觉得有小冷风嗖嗖的往她身上刮。   “要不……您将杏仁茶倒在您家大碗里,把我这茶壶还我?!我就在这儿等着。”,李雁回眼睛闪了闪,笑得更甜。   “好。”,谢母看着李雁回,直至此时,面上才微微露出一丝微笑,然后,就当着李雁回的面,将门关上了。   关……上了……   李雁回风中凌乱。   还真的不请她进去,虽然她是真的不希望再因为一个茶壶再和谢越彦谢来谢去的,但哪怕只是让她进院子里等也好过她在门口喝风啊!哪有这样的待客之道?!李雁回可以确定了,谢母确实不喜欢她!   虽然原因不知,但李雁回摸摸鼻子,决定等回去之后,就去找李奶奶让她和那个神经粗的都可以跑火车的李爹好好谈谈,以后有这种事情,千万不要再派她过来了,她也是要脸的啊。   李雁回努力保持微笑,等在谢家大门外。   心里祈求着这时间段,千万不要有人路过谢、李两家的门口,邻居们此时也千万不要出门,否则,丢脸死了。李雁回脸上努力保持从容淡定的微笑,其实心里早已是处于耳听八方的状态了,心里像揣了一只小兔子,面皮都微微有些泛红了。   终于当谢家院子传来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时,李雁回才长长喘出一口气,可算完事了,还好没人路过。   “给你!”   谢家的大门打开,谢母将那个原本装有杏仁茶的甜瓷白的茶壶还给了李雁回。   李雁回粗粗一看,竟然还帮着用清水洗了。   “多谢婶子,我走了。”   李雁回已经不知道该和谢母说什么了,微微道了一福,然后,转身步履从容的往家走去。   在她身后,是迟迟没有传来的关门声。   等李雁回走进了李家大门,确定谢母肯定看不到她的身影后,李雁回这才背靠在门板上大口大口的喘气。   真是太刺激了。   下一回说什么也不玩了。   谢母的目光让人好有压力,不太好相处的样子。不是李雁回自夸,自她穿越后,基本上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这还是第一次遇到有外人对她这么不友好的。果然,谢家的人都很不好惹,她一定要离谢越彦再远点。   李雁回端着托盘,脑子里正胡思乱想着,“李雁回,你干什么呢?!”,小姑李灵芝的声音突然在李雁回的耳边猛地响起。   李雁回手一抖,托盘上的茶壶都跟着一起乱跳,“叮当”乱响。   小姑,人吓人吓死人啊!   李雁回对小姑李雁灵怒目而视。   可李灵芝压根不在乎,反而是双眼灼灼的盯着李雁回托盘上的茶壶,满脸的狐疑。   李雁回心一抖。   坏了!   若是让小姑李灵芝知道她给谢越彦送杏仁茶去了,还不得把她当白斩鸡似的给的撕了?!绝对不能让小姑知道!天知道隔壁的谢母有没有回屋里去。   “我给爹洗茶壶。”,李雁回眼睛闪闪。   “洗茶壶?!那你在门口鬼鬼祟祟的做什么?!”,小姑李灵芝摆明了不信,一双细目上上下下的盯着李雁回看。   “我出来时,听到门口有动静,以为有人偷东西,就过来看看……”,李雁回继续面不改色的瞎编着。   “什么?!有贼人?!”,小姑李灵芝被吓了一大跳,急忙往李雁回的身后躲,一边躲还一边小声说:“贼人在哪呢?!”   “没看到!”,李雁回一见,气得都笑了。   这个小姑,一个当长辈的,出了事居然往她这个当小辈的侄女的身后钻。   李雁回不想再搭理小姑了,她还有事儿找李奶奶谈呢,因此,端起托盘就往厨房走,将茶壶和托盘归拢好,她就去找李奶奶谈,必须得谈,不谈是不行了。   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儿,必须杜绝!   李雁回忿忿。   “哎哎……”,小姑李灵芝有心去门口趴门缝看看有没有贼人,可自己又不敢,看着李雁回越走越远,不禁害怕得直跺脚,“李雁回,你个死丫头,你等等我啊……”   一边说一边追着李雁回急急的往回跑。   而与如同时,隔壁的谢家上房,谢母正端坐在桌边,眉头微皱,望着一碗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花生芝麻杏仁茶面露疑虑。   …… 第29章 李爹再娶   “越彦, 隔壁送来的杏仁茶。说是可以静气凝神、舒解缓压, 我给收了, 你尝尝。”   谢母轻轻的推开书房的门,来到谢越彦的书案前, 将那碗还热着的杏仁茶放在了谢越彦的手边。   谢越彦的书案非常的干净整洁。   他的书房都是他自己收拾的,从不用她动手。   书房东面的书柜上已经摆了满满一排的书,谢母知道那都是儿子自己抄书所得, 没有多花一文钱用在买书上。谢越彦在读书这方面上,谢母从来就没有为他操过心。   只是儿子竟是在她不知不觉中,就已经长大了, 是否已经起了淑女之思?!   “杏仁茶?!”, 谢越彦闻言眉毛一挑,放下了手中正在看的书, 对谢母微微一笑道:“肯定是李伯父命人送来的。”   “正好有些累了。”   谢越彦伸手端起杏仁茶的瓷碗, 喝了一口,赞道:“不错!”   然后再没有什么表示的放下了茶碗,继续拿起了书本看了进去, 神凝气端。   谢母在一旁从头看到尾,也没有发现儿子有半点异常,她嘴角动了动,似是想说什么, 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罢了!   县里没有几天就要考试了, 正是努力用功的时候, 她这个做娘的, 怎么能在这个时候扯儿子的后腿,用一些莫虚有的事情来烦他。一切都等儿子县考完在说吧。   总之娶个平民女子是万万不能的!   谢母在心里打定了主意后,就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将门轻轻的带上,走了。   待门口的脚步声消失,书房再度恢复平静时,正在用功读书的谢越彦却放下了手中的书本,看向了刚刚放在一旁被他冷遇了的杏仁茶,认出了自家的茶碗。   小狐狸!   谢越彦眸中带笑。   难怪满清水县的找甜杏仁粉呢,原来是给李家伯父做杏仁茶用。这杏仁茶里还放了炒熟的花生碎和黑芝麻,真是用心了。   谢越彦重新端起茶碗,慢条斯理的一口一口喝光了碗中所有的杏仁茶,才犹有几分未尽意味的重新拿起书本看了起来。   意态娴雅。   ……   隔壁的谢越彦在喝杏仁茶,这边的李雁回却在梳妆台前陷入了沉思。   刚才她由谢家归来,带着她‘十三岁名声’的问题,去找了李奶奶。李奶奶一口答应,并‘严厉批评’了几句李爹的粗神经,然后话风一转,提到了为李爹再娶一事儿。   李雁回当时就愣在了当场。   李奶奶以为李雁回接受不了李爹再娶,怕伤到李雁回脆弱的小心思,急忙用别的话题将这个话题硬生生给岔开了。   李雁回自然是知道李奶奶的好意,她也没有不同意李爹重新娶妻的意思,只是一时没有往那方面去想,顺着李奶奶的话说了几句后,就浑浑噩噩的回了自己的房间。   李爹要再娶?!   对啊,李爹还这么年轻,才刚刚三十二岁,按现代的说法,男人三十才是一枝花呢。   李爹怎么可能不再娶?!   在古代,如果家里没有亲兄弟撑腰,女子出嫁后很容易吃亏的。李爹可以管她的前半生,后半生可就都得靠娘家兄弟撑腰了。   如果爹娶亲早的话,她十八岁出嫁,还可以和她亲弟弟培养五年的感情呢。从这一条来说,李雁回是赞同李奶奶的观点,让李爹再娶的。   可是,万一李爹娶的妻子是个厉害的女子,那可怎么办?!   李雁回有些惊悚了。   万一是个肚量狭小、面甜心苦的主儿,那她可怎么办?!会不会被后妈随便配个四、五十岁的老男人?!她长成这个样了,万一把她说给别人家当小可怎么办?!人都说有了后妈就有后爹的。   她还是个女娃,还不是男娃。   在古代,大家可都是喜欢男娃的。   就像二伯娘奸懒馋滑全占上了,可李奶奶都愣是忍了,从没有过休弃杜氏的意思,全是因为杜氏给李家一口气生了三个孙子。李奶奶就是再有气,她都会看到三个孙子的份儿上,放杜氏一马。   如果新进来的后娘也一口气生上三个孙子,那她李爹、李奶、还有李家人还会疼她吗?!   后妈真的背着李家人把她给卖了,李家人看在三个孙子的份儿上,难道还能对她怎么样不成?!,毕竟孙子可不能没有亲娘。   那她可就惨了!   李雁回立马阴谋论了,被自己的脑补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只怪这该死的古代,父母之命大于天!   身为子女的,根本无法反抗。   就算是后娘也是娘!   李雁回来到古代后生凭第一次没有了胃口。   饭桌上一大家子人吃得香喷喷、美味无比,将李雁回做的减压饭菜一扫而光,对李雁回的手艺是夸了又夸。就连小姑李灵芝在整个晚上都是变了花样的说好话夸李雁回。   可是李雁回还是蔫蔫的,提不起兴趣,吃的也极少。   “雁回,你怎么了?!”   李雁回的反常引起了小叔的注意。   怎么今天侄女这么安静呢?!   以往侄女都会给众人夹菜劝饭,像个小蜜蜂似的忙个不停,今天怎么一直低着头,只看着碗里的米粒,不往嘴里放呢?!整个人都蔫蔫的,这太不对劲了。   听到小步这么说,李爹才猛得从自己大脑中的书山题海中醒了过来,一看自己的宝贝闺女,果然不正常,顿时就急了。   “这是怎么了,雁回?!”   李雁回自上次风寒好之后,就再也没有这样无精打采的时候。   “我没事儿……就是有点累了……”   看到李爹满目的担忧和不安,李雁回鼻子发酸,眼眶发红,就像自己真的被抛弃了似的,急忙低下头。   “吃过饭,就早些歇着吧。让灵芝来收拾!”   李爷爷难道的在饭桌上开了腔。   李灵芝一听让她来收拾桌子、洗碗筷,就不高兴,可又不敢和李爷爷顶嘴,只得白了李雁回一眼后,撅着嘴死命的扒饭吃菜,来发泄着自己心里的不满和怨气。   李奶奶则面有不安,望着李雁回,又是担忧、又是懊悔。   雁回这段时间本身就很累了,她又还小,这时候自己跟她说这个干嘛?!是不是把雁回吓坏了?!   毕竟自己的亲娘无可取代,现在冷不丁知道日后可能会有一个女人取代她娘的位置,照顾她爹,为她爹生儿育女,组成一个新的家庭……   雁回是不是觉得她没人要了?!被排除在了外面?!   李奶奶想到这儿,心里就自责的不行!   她应该晚一些再和雁回说的。   这不话赶话赶上了吗?!   李雁回觉得自己矫情了。   自从穿来之后,李家人都对她这么好,她竟慢慢的真的把自己当成了李家的一份子,融入了进去。   就像现在,虽然她知道自己不该,可是不知道是她的问题,还是李雁回残存的意识在作祟,李雁回就是觉得委屈,心里发酸,想要掉眼泪。   怕在饭桌上出丑,李雁回急忙一推碗筷,“我吃饱了,去休息了。”   说完低着头,急急的跑了。   生怕跑慢一步,眼泪就会掉下来。   饭桌上的李家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不知所措。亦不知道李雁回这是怎么了。只有李奶奶心里猜了几分,她嘴唇动了动,看着尚未娶亲的小儿子和尚未有人提亲的小女儿,最终还是没有出声。   一大家人就这么沉默的吃完了饭。   李爹有心去房里看看李雁回怎样了,可他一个大男人,此时天色已晚,也不方便去女儿的房间,只能带着满肚子的忧虑再度钻进了书房。李爹觉得是自己太没用了,才逼得女儿小小年纪就满腹心思,这一次的县考,他一定要过去。   无论如何紧张,他都要争取将题答完,绝对不让女儿再失望了。   李奶奶和李灵芝忙完了厨房的活计,打算去看看李雁回时,就发现李雁回的屋子反锁,灯已吹灭,李雁回似是已经休息了,无奈之下,李奶奶只得回屋。   在临睡前,李奶奶把白天她和雁回说李爹再娶的事儿给李爷爷说了。   “你说雁回是不是因为这事儿不开心了?!”,李奶奶面带愁容的说道。   “你这婆子,雁丫头还小,你跟她说这个干什么?!”,李爷爷一听就急了,从被窝里坐起。   “你这老头子,你急什么眼啊?!修竹家里连个当家主事儿的都没有,日后就是当了官,那能好看吗?!”,李奶奶见李爷爷急了,就有些生气的说。   这家里一个个的都不体谅她,她这是为了谁啊?!   “雁回可是丧妇长女,不娶个女人回来,能行吗?!”   李奶奶不甘心的碎碎念着。   “那这些也不用和雁丫头说啊,她才多大?!”,李爷爷被李奶奶说得有些心动,可还是有点心疼李雁回。   “早说晚说不都是说,这一关总得她自己闯过去!”   李奶奶叹了一口气,说了一句让人难以反驳的话。   李爷爷彻底沉默了。   …… 第30章 病了   大家都以为李雁回只是一时想不开, 谁也没有想到, 李雁回竟然病了, 烧得迷迷糊糊的,嘴里直说胡话。   这可把李家人吓坏了。   李奶奶后悔不迭, 拍着大腿,一叠声的让李学买药去,“早知道雁丫头心思这么重, 我就不提修竹再娶的事情了。”   “娘,您怎么跟雁回说这事呢?!”,李爹这才明白为什么闺女昨晚闷闷不乐的, 现在竟然还担忧到病倒了, “谁说我要再娶了?!我根本没打算再娶!”,李爹急了。   “怎么就不再娶?!你不娶, 打算就这么过一辈子吗?!”   李爹乐意, 李奶奶还不乐意呢。   “不孝有三!”,李奶奶铿锵有力。   “我有雁回!”,李爹继续试图说服李奶奶。   “可雁回不能传承香火!你想百年之后无人摔盆吗?!”, 李奶奶才不吃李爹那一套。   在她心里,她就认男娃!   雁回是好,可是,雁回再好也注定是别人家的。等他们百年之后, 雁回嫁了, 那岂不就剩下修竹一个人冷冷清清的活在世上, 那怎么行?!   在这一点上, 李奶奶是坚决不退的,李爹必须再娶!   “娘……!”,李爹非常无奈,眉头皱成了一个大疙瘩。   他根本就没有考虑过再娶的事情,老娘干嘛这时候要提起来呢?!他本来要应对考试就已经很焦燥了。   看到儿子脸上显而易见的疲惫和无奈,李奶奶心里也有点后悔,可她就是管不住她这张嘴,心里压不住事儿。   “娘,这事儿不如以后再说吧。等三叔过了县试,想要什么样的,还不是等着三叔大把挑,您又何必急在一时呢?!”,二伯娘见屋子里的气氛有点僵硬,不由得搂着有些害怕的三小,缓缓的出声道。   李奶奶松了一口气,脸上的表情缓和了下来,犹自嘴硬道:“那就等日后再说。”   想了想又补充道:“我也不是让他现在就娶,就是顺嘴提了这么一句。”   哪成想雁回那丫头心思这么重,身体这么娇,这么就吓病了。   若日后修竹真的再娶了,她还不得大病一场啊?!不行,等日后有机会,她还得和雁回这丫头好好谈谈,她爹再娶对她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李奶奶打定了主意,心里也就从容了,“你回书房念书吧,雁回这里有我们几个呢,你放心吧。肯定没事儿!你在这儿矗着有什么用?!还不够添乱的。”   “老大家的,一会儿李学把药买回来了,你去把药煎了。”   陈氏没有反对,很淡然的就答应了下来。   李奶奶细眼一眯,这个陈氏有点不对劲儿,从今天进屋来,就一句话都没有说。连她提要给修竹再娶的事情,她都一反常态的没有反对,这很不对劲。要知道,这个陈氏可是把公家的钱都当成是她的,一文钱儿都得掰两半花。   学哥儿和梅姐儿可都到了年龄了,他们的亲事也都没有着落呢。   陈氏如何愿意让家里再给修竹花上一笔取亲的钱?!   这个陈氏很不对劲儿。   李奶奶心里暗自警惕。   刚才光顾着和修竹置气,倒是忘了观察她这几个儿女的反应了。   小儿子听说雁回病了,急得直接出门和李学去县里抓药去了。小女儿……算了,她只会抱怨今天的饭难吃,这个没心没肺的。倒是老二媳妇,虽然奸懒馋滑全占了,但是,在关键时刻还是很能看明白脸色办事儿的。   至于老大,还是那幅沉默寡言的样子,听说雁回病了,就拿了一个怪模怪样的木制玩具,让梅姐儿送进去,说是给雁姐儿解闷。   家里这几个人从大到小没有一个让她省心的。   李奶奶叹了一口气,而李爷爷则敲了敲已经抽完了的烟袋锅,哑声道:“都散了吧。三小子别去闹你雁回姐姐,她病了,要休息。”   杜氏闻言搂着三个原本一直吵闹着要看雁回姐姐的皮小子,向李爷爷、李奶奶道了个万福,就退了下去。   陈氏见状也告退了。   李灵芝吃完饭后压根就没出来。   李爹嘴巴动了动,最后也只能无奈的回了自己的书房,坐在书案前,久久不能看进去。   自芸娘去世后,他就再也没有考虑过续娶的事情,就想这么守着女儿过,看着她长大,给她找个好人家嫁了。丧妇长女又如何?!只要他考取了功名,又有谁敢看轻他女儿?!到时候,他一定要为雁回亲手挑一个稳重可靠知礼谦逊的后生,将雁回托付给他。   不行!   他得把他的想法告诉女儿,可不能让女儿瞎琢磨,就像现在似的把自己吓病了。   李爹猛地站起身,推开椅子,向门口走去,都走到门口了,又猛然停下。他一个当爹的该怎么和女儿说这事儿?!李爹为难了,他张不开口啊。   他一个当爹的去和女儿谈他再续再娶之事儿……   在门口转了几圈,只得又坐了回去。   呆坐半响,无奈地又把书拿起,继续看起书来。   ……   李雁回这一病,李家众人顿感不便。   首当其冲的就是上房众人的伙食水平,直线下降。李灵芝已经不知几次的抱怨李奶奶做饭难吃了,甚至破天荒的主动要求李奶奶给李雁回做蛋羹吃。她现在只希望李雁回的病能赶快好。吃惯了李雁回做的美味饭菜,再吃李奶奶做的,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根本就是食不下咽啊。   小叔虽然没有直白的表示同意,但是那明显见少的饭量还是一个意思啊。   就连李爹都稍稍不习惯了几天后,才慢慢又适应的。   李爹觉得这就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他们的胃口都要雁回给养刁了。   虽然,李奶奶做的也都是李雁回买回来的那些菜,甚至都是做的和李雁回之前做的一样的菜色,可是吃到嘴里,就不是那个味儿。   同样不太适应的还有二房的三个皮小子,以往雁回做点什么好吃的都会想着他们,现在雁回一病,他们也没有好吃的了。三个皮小子,整天都蔫蔫的,无精打采。   而大房,大伯父没有了雁回新的益智玩具图纸,只能在木工房里打磨那些旧的。这几天,他又做出好几个鲁班球、八角球、三通、米字锁、井字锁之类的益智玩具。   大伯越做越觉得,这些益智玩具应该能卖得出去的。   只是,他现在才做了一半,雁回那边还有一半没有给他画图纸呢。   李家大伯心里直痒痒,迫不及待的想等待雁回接下来的图纸,可他身位大伯的又不能去催,更何况雁回都生病了,必须得好好养病才行。   因此,李家大伯只能沉默的在木工房里,把之前做的那些益智玩具,一个个的再多做上几遍。   反正也是要拿去卖的,当然是做得越多越好。   梅姐儿也很无聊。   上次雁回教她的绣法,她已经完全掌握了。一直再做上次雁回给她画好的那个荷包样子。梅姐儿想要再多学学其它的绣法,也不得。   只能一天往雁回的房里跑上好几遍,将雁回照顾得无微不至,希望雁回的病能早日痊愈。   让那个活泼充满精力和朝气的雁回早日回来。   只有陈氏依旧很稳,每天该做什么做什么。   还有李爹,虽然心里很担心雁回的心结有没有打开,但是他一个做爹的又不好去说,环顾整个李家也没有一个让他能放心交办此事的人,所以,李爹这几天都忧心仲仲的温习、进考棚、出来、继续温习……   可能是心底有事儿吧,李爹明显感觉到这几天,他的考场恐惧症似乎都没有犯。   李爹认为可能是他太担心女儿了,以至于都忘记了考试这回事儿,只当成了普通的答题。   如果李雁回此时没有病,她应该会很高兴,她买来的食疗食物已经开始慢慢的起效果了。   可惜她现在病着呢,浑身发软,下不了床,已经一连的喝了好几天的苦汤药了,喝得她舌根都麻了。份外的想念当初在姜记甜品铺子里看到的那一水的甜食。   梅姐儿知道药苦,还特地把她仅剩的五颗松子糖都拿了来,李雁回没有拿。   这些松子糖是梅姐儿自己都舍不得吃的,李雁回又哪里能好意思吃?!只能脸上带笑的安慰梅姐儿说一点也不苦,她不是小孩子们,不用吃糖。   可其实心里已经苦得在流泪了。   这次犯病,是李雁回也没有想到。这具身子竟然还留有原身的一点残念。而原身的残念竟然不是谢越彦,而是李爹再娶。也是,谢越彦原本也就是原身的备胎,她怎么可能会对他有执念?!   这一点残念,让李雁回伤了心神,再加上原身身体娇弱,就直接病倒了。   一连几天,都浑身没劲儿,下不了床。   也不知道李爹的考场恐惧症缓解了没有?!她可不能再这么躺下去了,再躺下去,李爹的县试都要过了。   她躺了三天,离李爹的县试可就只有七天了。   …… 第31章 探病   李雁回心里着急, 可是这身体恢复得却极慢。   头昏昏沉沉, 浑身没劲儿, 身子就像吸饱了水的海绵一样,重得很。这让李雁回根本就没有办法下床, 更别提为她爹的县考忙前忙后了,越是着急,这病就越不好, 反倒还隐隐有加重的意思。   李雁回知道,她若是还这样放不下,忧思过重, 肯定会越来越重的。若想真的帮到李爹, 此时能做的就是不要再去想李爹的那堆事情,养好身子才是关键。   从枕头下掏出大伯让梅姐儿送来的鲁班锁, 李雁回逼自己放下李爹的事情不去想, 全心投入到拆解鲁班锁的乐趣当中。   鲁班锁种类复杂多变,按它的难易程度,又划分出很多的种类。   如大小鲁班锁、四季锁、六方锁、十二方锁、十四阿哥锁、十八插钩锁、二十四锁等。   可以看出, 木棍的根数越多,它的难度就越大。   李雁回最先接触到的是一个六根菱形鲁班球,那是她有一次去南京出差时,在旅游的景点偶然买的。结果玩上后, 就一发不可收拾, 上瘾了, 完全沉迷了进去。   先是将所有球类的鲁班球各式花样都玩遍了, 由易到难。   然后不满足的就又去网上找了其它的。   这鲁班锁就是她接触到的第二个系列。   先是从大小鲁班锁、四季锁玩起,然后,难度逐渐增加,渐渐的变成了十二方锁、十四阿哥锁、十八插钩锁、二十四锁。   而二十四锁又是其中难度最大的。   就像魔方爱好者追求速拧一样,李雁回也同样追求速拼。   只是这鲁班锁是出了名的易拆难拼。   李雁回当初为了追求速度,可没少下苦功,完全到了茶饭不思的地步。   一样样的玩过去,李雁回觉得自己已经中了这些古老的民间智力玩具的毒,一天不碰,拆装上它几个,手都痒痒。现在李雁回已经是玩这些古老民间智力玩具的高手。没事儿的时候,她还是很喜欢拆装上几个,不是为锻炼她的逻辑思维能力和抽象思维能力,只为了放松身心和过过手瘾。   李雁回手上玩的是李家大伯送来的二十四锁。   关于鲁班锁,据说是鲁班为了测试儿子是否聪明,而做了一个由六根木条组成的可拼可拆的玩具,交给儿子让他去拆,儿子忙碌了一整夜,总算将其拆开了。   这个故事的真实性已不可考究,但鲁班锁看上去简单,其实内中奥妙无穷到是真的。   虽然李雁回已经对各种解法了如指掌,但是这二十锁是鲁班锁中难度最大的,就算是李雁回想要拆解拼装也是要废上一番心思的,故而李雁回渐渐的就全身心的沉浸在了榫卯结构带给她的无边快乐中。   ……   李家书房。   再次来李家借书看的谢越彦手见到李爹脸上隐有愁容,不禁微微一愣,他放下了手中的油纸包,道:“伯父,这是姜记的杏脯。有凝心静气、清热解毒、生津止渴之效。”   “你来看书就好,还总是这么破费做什么?!”,李爹虽然仍是愁眉不展,可是看到这包杏脯,还是露出了一丝笑容。   听说雁回的药很苦,他这个当爹的连颗糖都没能给她买。   越彦的这包杏脯可真是及时。   “你是来看雁回的吗?!”,李爹没有想到这杏脯是送他当茶点吃的,下意识的就以为谢越彦是来看雁回的。   谢越彦闻言立刻就意识到了李雁回怕是出事了,他略一思索,眯起眸子道:“雁回妹妹可是生病了?!”   能让李爹面有愁容,但依旧能坐得住书房的可能性就只有李雁回病了,但应该病得还不算重。   她生病了?!   是昨天从他家回去后生的病吗?!   怎么会这样?!   谢越彦心忽地一揪。   “可是自我家回去后冻到了?!”   谢越彦满眼自责。   “不!不是因为你!”,李爹见状急忙摇手示意。   谢越彦眼底闪过轻微的诧色,不是冻到了?!那是为何?!竟能让一个人在短短几天就生了一场大病?!听到不是因为给他送茶仁茶而冻病心头一轻,可是脸上却还是带着深深的自责,似是完全不相信。   李爹见谢越彦自责得不行,眉头紧锁,摆明了是不信,再加上他心里这几天抑郁,真是不吐不快,于是索性将真实的原因告诉了谢越彦。   “就是这样……雁回这孩子心思重,直接就病了。”,李爹再说这话时,眉眼上全是焦急、担忧和伤感。   让谢越彦深深体会到了一个做父亲对女儿的担忧、不安与焦急。   这李家奶奶……谢越彦叹了一口气。   怎么能在这种时候,提这个事儿呢?!   李家伯父有考场恐惧症这事儿,他也有所耳闻。明明满腹经纶,却偏偏是个白丁,不得不说命运弄人。听说,如果李伯父这次再考不过县试的话,李家就不准备供李伯父求学了。   以李伯父的学识如果真的中止求学……可惜了……   本来就已经因为有恐惧症对考试信心不足了,虽然,李雁回想出了那个考棚的点子,让李伯父的状态看起来似乎好上一些了,现在,李雁回又病了……看李伯父这个样子,说对他的县考没有影响?!这怎么可能?!   哪一个去县考前的学子,还要为家里的杂事所分心的?!   “李伯父若是信得过越彦,不如让越彦去看看雁回妹妹?!将伯父的心意带到?!”   谢越彦正身向李伯父行了一礼。   “那可太好了!把这包杏脯给雁回带去。这两天她净喝苦汤药了。以前哪一回喝药少得了蜜饯?!可是现在竟然说大了,不是小孩子了,不需要蜜饯了。唉,都……”   最后一句,李伯父红了眼眶,可却把话咽回了肚里。   毕竟,他在谢越彦面前还是长辈,不能失态。   李伯父用衣袖擦了擦眼角,强笑道:“一定要让雁回宽心,不要胡思乱想,早日养好身子……”   谢越彦从来都不知道,一向寡言儒雅的李家伯父,在谈到他女儿时,就会瞬间变身学院的唠叨夫子。等谢越彦拎着那包杏脯从书房出来的时候,俊逸的脸都有了几分僵硬,额头都冒了汗。   他发誓,就是他在面对学院最严厉的夫子时,他都没有如此疲累过。   ……   李雁回还在和二十四锁奋斗呢。   也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没有玩了,明明她知道二十四锁的解法,可是,手指头就像是不听使唤似的,一次次拼不上。李雁回还很执拗,越是拼不上,她越要拼,势必要拼出一个完整的二十锁不可。   全身心的投入,就连谢越彦的敲门声都没有听见。   先拿出两根长的,六根短的,组成这样的“井”形状,李雁回深吸了一口气,稳稳的拿着,再将剩余两根短的扣进去。   再拿出四长三短,垂直放下,为了让这两根长的不掉下去,李雁回又在中间放一长,接着拿短的起来……   李雁回就像是在盖一栋高楼一般,小心的一层层的往上将短棍往上叠加……   直到最后一根……   李雁回又深吸了一口气,双眼发亮,成败在此一举了。   前几次,她都是败在这最后一步上,李雁回小心的把长的推出去,有缺口的最后一根放进去,长的推回来……“咔”的清脆的一声脆响,一个完整的二十四锁就拼好了。   李雁回托着沉甸甸的二十四锁,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总算拼好了!   “这是什么?!”   一道清越的男声带着几分探究。   “二十四锁!”   李雁回下意识的回答。   等等?!   她屋子里怎么会有一个外男的声音?!而且,还这么耳熟?!   李雁回抬头寻声望去。   谢……谢越彦?!   李雁回错愕。   脸上的表情跟见了鬼似的。   “你……你……”   李雁回愤愤然、气鼓鼓。   你怎么跑我屋子里来了?!   男女大防你知不知道?!七岁就不同席了,你知不知道?!   “李伯父让我来的。”   谢越彦轻描淡写的说道,并将那包杏脯放在了李雁回的桌子上。   李雁回倒抽一口凉气。   不用问,肯定是李奶奶还没和李爹谈谈她那可怜的“十三岁名声”的问题。李雁回胀红了脸,一口银牙恶狠狠的咬着,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看着李雁回挺有精神的模样,谢越彦心里先是松了一口气,可当他看到李雁回手里拼的那个怪模怪样的东西,他的眉心不自觉的就蹙了蹙,看向李雁回的目光也变得讳莫如深。   …… 第32章 你是谁?!   “你是谁?!”, 谢越彦突然出声。   “我是李雁回啊!”, 李雁回仍沉浸在李奶李爹靠不住的气愤之中, 下意识的回到。   “李雁回很爱惜自己的容貌的,她从不做饭也从不下厨, 她也没有那么多稀奇古怪的点子,还会玩这类玩具……她比较喜欢玩绣花针。”   谢越彦的声音不急不徐,语速刚刚好, 眼神似笑非笑。   他所知道的李雁回不是这个样子。   那个李雁回根本不可能下厨房,甚至可以说是畏厨房如蛇蝎。她很注意保养她的手和脸,也以她的美貌为傲。在他面前时, 总是会展现出她最美的一面, 她很清楚她做哪个动作时是最美的、最吸引人的,绝对不会冲他毫无形象的翻白眼。   她……真的是李雁回吗?!   ……   李雁回的心神巨震。   他在怀疑她!   李家都没有人怀疑她, 他一个外人竟然怀疑她?!   李雁回借着低头放下手中鲁班锁的动作, 来掩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慌乱。   她虽是外来者,可她并无害人之心,认真来说, 她也是受害者!   “我不下厨不代表我不会做饭……考棚只是临时被逼急了才想出来的……玩具是在我娘留下的一本古籍中翻看到的……我觉得挺有意思的,打算给我爹放松心情用的……”   李雁回藏在棉被里的手微微颤抖,可是,声音却表现得很平稳, 依如她第一次站在讲台上时的模样。   抬起头, 李雁回木着脸, 双目直视谢越彦的眼睛, 似是迷惑谢越彦为什么会问这些奇怪的问题?!   “那本书呢?!”,谢越彦眯起眸子。   “搬家时弄丢了!”,李雁回睫毛微颤。   “丢了?!……“,谢越彦眼尾上挑,尾音拉长。   ”我也很遗憾。“,李雁回淡淡的。   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相撞,颇有几分针尖对麦芒的意味。   谢越彦的目光锐利,似是要看清她内心的秘密一般。而李雁回坐在床上,仰着头,顶着谢越彦审视的目光,从容淡定,那幅无辜的模样似是根本就不明白谢越彦在怀疑什么。   李雁回此时已经彻底平静了下来。   也许她穿过来后行为是有点崩人设,但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她毕竟不是真的李雁回。人可以装一时,但绝不可能装一世。还好她的改变是慢慢的、一点一点变化的。所以,李家人很容易的就接受了现在这个李雁回的性格和习惯,也接受了她的改变。   但是,谢越彦做为一个外人,他根本就没有被李雁回潜移默化影响的机会。   所以,李雁回的改变在他看来就很突兀。   从而对她产生了怀疑。   但那又怎样呢!?   那只是他的感觉,他又没有证据!   只要她不乱,谢越彦一个外人,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能把她怎么样?!他说的话,李家人是会信她还是他,不是很明显吗?!   想通了的李雁回就彻底放松了,甚至还有心情对着谢越彦那张俊脸,用水汪汪波光潋滟的桃花眼表达她的谴责。   他怎么可以对她一个这么善良柔弱的少女做出这种过份的事?!   ”沉稳冷静……你真不像是只有十三岁……“   谢越彦觉得那双桃花眼里似是盛着星河,璀璨明亮,他挣扎着从那片神秘的星海之中脱身,目光酽酽,讲了一个冷笑话。   ”你见过几个十三岁的少女?!“,李雁回冷悠悠,望着谢越彦,”我的变化只因为我长大了,如此而已……“   ”不然,你以为会是什么?!“   李雁回平淡无波的反将了谢越彦一局。   李雁回对于她的种种改变,轻描淡写的解释了一句”长大了“。   毕竟女大十八变!   有人一夜之间就懂事了,就像是长大了一般,也没什么可奇怪的。   更何况,她是女孩,本来就比男孩早熟。   一夜之间懂事了,想帮父亲分担一点,又有什么错?!   ”如果你是觉得我没有像以前一样围着你团团转,而是总是想法避开你而奇怪的话,那大可不必……长大了总是要避嫌的……“   李雁回笑眯眯的再给她最后的一个失误上打了一个补丁。   顺便在”避嫌“这两个字上咬了重音。   避嫌!   避嫌,你懂不懂?!   不要在留在我的房内了,请滚粗!   谢越彦眉眼闪动了一下,唇角缓缓掀起一道优美的弧,如水中清波,荡起涟漪。   如果她不多余的强行解释最后一句,他差点真的就信了。   她不是她!   不过……那又如何?!   她身上没有邪恶之气,气质鲜活灵动。就算她是山野精怪也是他笔下画本儿中最笨的那种。善良、有礼、孝顺、尊老爱幼、努力善待身边的每一个人,比起之前的那个李雁回,他更喜欢现在这个不会缠着他的李雁回。   她究竟是谁!?又是从哪里来的?!有什么关系?!只要她不做危害众人的事就好。   ”原来如此,竟是我多虑了。雁回妹妹……果然长大了……”   李雁回的笑容一滞。   这货笑成这个样子,是几个意思?!她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为什么有一种被他看穿了的感觉?!   他那个样子,哪里是相信了她说的话?!分明是证实了心中的猜测而露出的得意吧?!   李雁回又想磨牙了。   如果他真的猜到了她并非本尊,他就不怕吗?!   孔夫子都说‘子不语怪力乱神’,他就不怕她把他给吃了?!   她如果真的是个山精野怪,非得先咬这个可恶的书生两口泄泄愤不可。   真可惜,她不是!   李雁回心里充满了沮丧,再无刚才的一丝得意。   ”雁回妹妹,李伯父说他并无意再娶,让你放宽心情。“,谢越彦笑眯眯的又恢复了往日的温煦优雅、风度翩翩,似是刚才对他的‘雁回妹妹’质疑审视的人不是他一样。   并且,此时才谈到了他原本要办的正事。   李雁回嘶嘶的直吸凉气。   她爹竟然连这种事情都对谢越彦说了?!   李雁回胀红了一张脸。   谢越彦才是李爹的亲儿子吧?!她是捡来的那个。   她才没有因为李爹要再娶就吓病了呢,她才没有那么小心眼。   李雁回张嘴结舌,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她现在觉得尴尬死了,恨不得让谢越彦马上立刻从这屋子里消失。   也许是因为李雁回身上散发的不欢迎的意味实在是太浓了,谢越彦这个时候,微微一顿……   李雁回心花怒发。   他是不是要走了?!   偷偷的咽了一小口唾沫。   就在李雁回心里锣鼓喧天的打算欢送谢越彦离开的时刻,谢越彦却来到了李雁回的床前,俯首,眼里满是漂亮的笑意……   又要干什么?!   李雁回很紧张地仰头看着他。   他好高,这么仰着头真累。   ”雁回妹妹,这是姜记的杏脯,生津止渴,有去冷热毒之功效。你要记得吃。“   ”呵呵……“   李雁回扯了扯僵硬的嘴角,回了一个假到不行的笑容。   李雁回打算等这个讨人厌的书生前脚走,她就后脚把杏脯给扔了。她的心受到了一万点暴击伤害,哪里是这几个小小的杏脯能够拯救的?!   ”可千万不要浪费了……早日养好了身子,才是正道。李伯父为你担忧到无心向学,过几日可就县考了。“   谢越彦轻描淡写的说道。   李雁回那可怜的未来得及实现的想法,现在结结实实的让谢越彦给堵了回去。她的确需要快点养好身子,如果她不能给李爹的县考上帮上忙,至少要做到不让李爹为她分神忧心。   这一次的县考无论是对李爹还是对她,都意义重大,非同寻常。   ”我知道了……我会吃的!“   李雁回垂头丧气。   ”那就好……“   谢越彦悠然的说。   ”好好养病吧……越彦告辞了,下回再来看雁回妹妹……“,谢越彦彬彬有礼道。   可李雁回却差点就听哭了。   为什么还要有下回?!   没了!   绝对没了!   你这个狡诈似狐的书生,下回休想再进我的屋,我一定一定要去找李爹说,下回绝对不能放你进我的屋里。我们俩这辈子都别想再见面。以后有你在的地方,我绝对会自动消失。   算你赢了!   你这个不怕山精野怪的书生,山精野怪怕了你还不成吗?!   你不消失,我消失!   在李雁回愤愤然的目光中,谢越彦向着门口的方向走去,就在要出门口的时候,谢越彦突然转身扔下一句,”杏仁茶很好喝“后,才施施然的飘然远去。   等谢越彦彻底留开后,李雁回才彻底放松下来,然后惊奇的发现自己竟然出了一身的汗,身子轻快了不少。   真是没想到,谢越彦这一趟来,竟然把她的病给吓好了。   只是,他最后那一句是什么意思?!   对于谢越彦这样心眼比莲蓬还多的人,李雁回是真不敢相信他就真的只是随口夸一句她杏仁茶不错的意思,总觉得他一定是话中有话的……   只是……   是什么意思呢?!   …… 第33章 充满味道的建议   李雁回为谢越彦昨天临走前留下的那一句“杏仁茶好喝”冥思苦想, 到最后也没想出个什么所以然, 反而得了一种一听见“谢越彦”三个字就心肝乱颤、脚底抹油的毛病。   这倒是谢越彦始料未及、并在以后的日子里后悔不迭的事情。   李雁回大好, 第二天就能下床了,李家全家人都高兴不已。   尤其是李爹更是确信了女儿是不愿意让他再娶的, 心里打定了主意为了女儿要与李奶奶斗争到底。   他的雁回那么漂亮乖巧懂事,心里明明都怕到病到了,却只会闷在心里什么也不说, 可真真是心疼死他了。如果芸娘还活着,看到女儿如此委屈,还不知道要哭多久呢……   一想到芸娘, 李爹的心就如同刀扎一般。   他这一次一定要考过县试, 为女儿也为了芸娘的嘱托。   只是,真的有必要在他的考棚外放那么臭的马桶吗?!   自从雁回病好之后, 他的苦日子也就来了。也不知道雁回那孩子哪来这么多想法, 非说他这次考县试也许会被分到不好的号房里,于是他的考棚外就多了这么一个玩意,美其名曰“习惯了也就好了。”, 还说这个主意是隔壁的谢书生出的。   这让李爹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拒绝,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算了,雁回还在他的考棚里放了炭盆,原就恶臭无比的考棚被炭盆的热气一熏, 李爹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无奈之下, 只得暂停了答题的笔, 将一条汗巾打了开来, 从炭盆的边儿上取了一些温热的炭灰和炭渣放在了汗巾里,等凉了之后,折叠好,包覆口鼻,在脑后扎上。   刚一上脸,一直萦绕在他鼻端直冲脑仁的恶臭感顿减,李爹大喜过望,没想到雁回的办法还真行。   这个时候,也管不得什么有辱斯文了,尽快答完题出去洗个澡才是正事。   只是越彦那孩子怎么会给雁回出了一个这么充满味道的建议?!   真是苦煞了他。   李爹以为马桶已经是对他极致的折磨,可没过一会儿,满院子的噪音才让他惊觉一山还有一山高。往日他一进考场,院子里安静得连鸟鸣都听得到,可今天三个皮小子的嘻闹之声震得屋檐上的冰棱子都快要掉了……   李爹鼻子上蒙着汗巾,书桌前放着冒有清烟的炭盆,手中拿着墨毫正在奋笔急书。突然,李文那孩子的一声嚎叫穿墙而过,李爹吓得心一哆嗦,手一抖,一滴墨水就这么掉在了他的试卷上,在他那张满是儒雅端正都快要答完的整洁试卷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如果这是真的考场,李爹知道,他此时肯定要绝望了。   这样的折磨,已经想让李爹磨牙了,这些难道都越彦那孩子设计出来的吗?!   李爹望着那已经脏了试卷直运气,可最后无奈只能拿起笔重答一张。   “雁回姐姐,我们这么做真的行吗!?”,李文、李武、李斌三个小子在李爹的书房挤成一团,可怜兮兮的望着李雁回,三伯父的脸好黑,好可怕,好像大伯。   “放心吧!绝对没问题!出了事,姐姐顶着!”,李雁回往三小子的嘴里一人投喂了一颗杏脯,然后将一撂破瓷烂碗塞到三小儿的手上,“去吧!”   姐姐看好你们哦!   李雁回漂亮的桃花眼里满是鼓励,温柔甜美,秀丽端庄。   三个小子双眼放光,三口两口吃完了嘴里的杏脯,咂巴咂巴嘴后,以一副破釜沉舟之势,抱着破瓷烂碗就冲去了院子。   李爹正在奋笔急书。   趁着院子里暂时的安静,他得快点写,否则时间就要来不急了……正写得入神,突然听到“呯!”的一声瓷器碎裂的声音,李爹手一抖,墨水就掉下来一滴,又废了一张新写的试卷。   李爹脸色一黑。   握有狼毫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院子里接二连三的传来“乒乒乓乓”的瓷盆瓦罐摔碎的声音,非常的有节奏,并伴随着三小儿嘻嘻哈哈笑闹的声音……李爹额角的青筋崩起,并随着瓦罐碎裂的声音一抽一抽的。   这几个孩子真是太不像话了!   安静的试院考场怎么会有孩童嘻笑之音?!又怎么会有瓷盆瓦罐不停摔碎的声音?!   这都什么跟什么?!   李爹有心出去阻止,可又知道这是违规行为,只能强压着火气,抖着手拿起了李雁回为他准备的那两粒棉球。棉球一入耳,李爹便觉得整个世界都清净了许多,虽然,还是隐隐约约的会听到些吵杂之音,可是与刚才那些魔音入脑比起来,至少已经不再让他心烦意乱到思路受到干扰。   等他出去后,一定要找雁回这孩子谈谈,不一定什么都要听越彦的。   那孩子虽然读书有天份,但他还没有下过场呢,说的也不一定都对。   “呯!”   又是一声瓷碗碎裂的声音,在大房屋里正绣花的梅姐儿被惊吓到一个不小心就扎了手,“嘶……”,梅姐儿赶紧将手指含进嘴里,脸上又是好笑又是无奈。   为什么她觉得雁回自病好后,变得比以前更加的……嗯……精力旺盛了呢?!   听到院子里传来的三小嬉笑玩闹的声音,梅姐儿心里好生羡慕,真想开门去看看。可是她也只能在心里想想,她不是雁回,全家都放在手心里宠着,她的嫁妆还得她自己来赚呢。   梅姐儿压下心里的羡慕,叹了口气,继续拿起了手中的绣花针。   一个荷包她现在能卖六十文,一个月她可以做四个。熟能生巧后,也许她可以做上六个。六六就是三百六十文,一年就是四千三百二十文,也就是四两三钱的银子。   她现在已经十八岁了,顶多再等一年就得出嫁了。可家里大哥还没有娶亲呢,这四两三钱的银子给大哥娶亲尚且不够,又哪里能漏下来一些,给她当嫁妆?!   她没有时间玩耍,只能多绣几个荷包卖。如果还不行,她就厚着脸皮去求雁回给她画个新样子,能卖多一点钱的那种。梅姐儿心里有些羞臊,雁回是妹妹,她这个做姐姐的却还总是去麻烦她,给她添麻烦。雁回买香膏都会记得给她也买一份儿,她还是第一次用上那么好的香膏,十几文的香膏果然和她用的几文钱的便宜货不一样,她每次做绣活前都会先用香膏细细的涂抹一遍,半个月下来,手已经细腻很多了。   再养一养,也许就可以做些更精细的绣活了。   虽然心里头压着大石,沉甸甸的,但是,因为有这样鲜活的雁回在,梅姐儿对未来的生活,还是充满了希望和期冀。   休息了一下眼睛的梅姐儿,继续拿起绣活认真的做起来。   而大房的陈氏则是一边在厨房忙碌,一边紧皱着眉头的听着外面传来的“乒乒乓乓”的各种噪音,死命的忍着。婆母也太宠雁回了,虽说那些瓦罐都已经破烂,但修修补补还是可以用在别的地方,就这么拿出去摔碎,真是心疼死她了。   等日后分了家,她就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眼不见心不烦。   还有她家当家的,以前她怕他不肯再碰木工活,现在,又变成了一头扎进木工房里不出来,整天磨那些个条条、块块、方棍棍,磨了一大堆,都快魔障了。也不知道能有什么用?!说是卖钱,那些破木头棍能卖什么钱?!谁家吃饱了撑的买一堆木棍?!烧火都嫌不够。   李雁回那个死丫头病一次一次比一次能作妖!   陈氏心火乱窜。   全家从大到小,就没一个让她省心的。   憋屈的是,她还不能爆发。   陈氏真的是忍得很辛苦。   还好,离三叔的县考也没有几天了。每一天,陈氏几乎都是掐着手指,翻来覆去的数着日子。对于那一天,陈氏的心情极其的复杂。她还是希望三叔会过的,如果可以,她也不想撕破脸皮,把家闹成那样的。   可如果这一次还是不行呢!?   不会的!   一定行的!   那李雁回作了那么多的妖,怎么可能一点效果也没有呢?!虽然,她大字不识一个,但她看李雁回做的事儿,虽然都有些小女儿家的胡闹,那细细想来,还是有几分道理在的。   三叔的考场恐惧症好似真的好了不少。   陈氏愣在厨房,手里拿着水瓢陷入了无限担忧之中,灶下的火舌‘噼啪’的舔着锅底,发出“刺啦”“刺啦”干锅之音……   二房的杜氏正在房里描眉,外面“呯!”的一声,她的手一抖,眉毛就画坏了。   “这三个皮小子!”   杜氏气得咬牙切齿。   这一个眉毛,她都画一天了,都没画好。   “二嫂,用不用我帮你画?!”,李灵芝心里把三小子和李雁回都骂得狗血淋头了,可是面上还得笑嘻嘻的哄着她二嫂。   谁叫她有事求人呢?!   …… 第34章 李灵芝的妄念   “不用了……”, 杜氏直接拒绝了。   画眉这种事儿, 还是她自己来好了, 小姑子那手艺还不如她呢。   忍着外面三个皮小子制造的种种噪音,杜氏勉强的给自己画完了眉。她能怎么办呢?!如果是别人家的皮小子, 她早就不忍了,可偏偏制造噪音的是自已家的那三个皮猴子,只能忍着呗。   你没看连大嫂陈氏都忍着没说什么吗?!   现在, 全家是天大地大,三叔县考的事儿最大。全家上包括李爷爷都对三叔和雁回无限的纵容,由着雁回折腾三叔。她呢也帮不上什么忙, 就把三小子丢给雁回使唤了。   老天保佑, 三叔这次一定要过啊!   杜氏放下手中的青雀石黛,忍不住双手合十的叨念了几声。   看到杜氏这个模样, 李灵芝也知道杜氏是为了什么, 她也没忍住的双手合十,跟着祈祷了几句。如果三哥能够中了秀才,那她的事儿可就更好办了。   秀才的妹子配秀才不是正好吗?!   李灵芝脸上染上红晕, 顺便帮谢越彦也祈祷了一下。   虽然都说谢越彦学问好,就连三哥也这么说,他应该是肯定能过得了县试的,但不管怎么说, 祈福一下也肯定没坏处。   “灵芝啊, 你这脸红红的, 这是怎么了?!”, 杜氏祈祷完,一睁眼就看到李灵芝的脸颊红红的,眉梢眼角皆是春意,一脸虔诚的样子。   看那模样就知道是给隔壁的谢书生祈福了。   小姑子李灵芝对隔壁谢书生有意思,这事儿她早知道。不是她心里看不上小姑子,论相貌、论人品,小姑子有哪点能配得上隔壁芝兰玉树一般的谢书生?!   杜氏觉得小姑子真是痴心妄想。   可她却从不点破,偶尔看看小姑子这幅傻呼呼的样子还挺好玩的,就当看大戏了。   杜氏取笑完李灵芝后,就一屁股坐到了火炕上并从炕桌上的八角食盒里抓了一把瓜子,“咔咔”的有滋有味的磕起来。   李灵芝听到二嫂取笑她,脸更红了,细长的眼睛水汪汪的,一脸羞涩,见二嫂坐在炕桌边嗑瓜子,她头一回没有也跟着一屁股坐下抓瓜子吃,而是怯怯的坐了小半个身子,低着头,指尖不停的玩着衣角。   杜氏让李灵芝这幅娇柔的模样吓得瓜子差点没卡在嗓子眼里,“你……你你……”,杜氏抖着手指着李灵芝,这是作的什么妖?!   小姑子你不适合这个画风,你知道吗?!   你以为你是水灵灵、娇风扶柳的李雁回吗!?   “二嫂,这个家里就你待我最好。有好吃的、好喝的都想着我一份儿。我这心事也没人能说,只能和二嫂说说了……”,李灵芝娇羞着,将自己对隔壁谢书生一腔仰慕之情都吐露了出来,“二嫂,你说怎么才能让我得偿所愿呢?!”   杜氏已经惊到连手里的瓜子都掉了满桌而不自知了。   她第一次知道小姑子不止是喜欢人家隔壁的谢书生啊,她还真想着要嫁给人家,并且,打算付之行动了。还打算让她给出主意?!快别闹了。   杜氏干咳了几声,觉得这个时候已经不是她袖手旁观看戏的时候了,她若再不提点几句,怕是要闹出大乱子的。虽说她家的都是皮小子,不存在什么会影响女儿家名声的问题,可是,她毕竟是也是李家的一份子,如果李家闹出了笑话,她也没脸不是?!再说,她家那口子可是在县里族人开的酒楼当帐房的,可丢脸不得。   “那个……灵芝啊……”,杜氏咽了口唾沫,很艰难的开了口,“那个谢书生他娘……你知道吧……”   “谢家婶子?!怎么了?!”,李灵芝抬起头,疑惑的看着杜氏。   “谢家婶子吧……她一直都希望谢书生能够考取功名之后,再娶妻生子……”,杜氏说得吞吞吐吐。   她这人没事儿的时候最爱东家窜西家去,满村子的拉家常。虽说隔壁的谢婶子性子颇冷,但她上门十次,总会有那么两三次让她进了门的。聊天的时候,她自然也会关注到谢越彦的身上。   谁叫谢书生是她们新柳村响当当的一株村草,村里不知道多少大姑娘小妹子惦心着呢,她自然也感兴趣,就旁敲侧击的问了几句。   杜氏到现在还记得那谢氏那淡淡的神情和不考取功名绝不娶妻的坚定。   先不说谢书生有功名后能否娶李灵芝,单说谢书生想要考取功名那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就算是谢书生书读得好,也不可能是短时间就能办得到的事儿。看看三叔,满肚子学问,还不一样卡在县试门外好多年吗?!   “切!三叔怎么能和谢家小弟比?!李夫子可是说了的以谢家小弟的学识一个秀才是肯定的了。”,李灵芝一甩帕子,很是不屑一顾。   杜氏觉得这个小姑子脑子里也不知道都装些什么,都不如李雁回活得明白。   “可你等得起吗?!你今年可都十八了,等谢书生考中秀才最快也得有一年半,到时候,你可都是快二十了……”,杜氏简直恨铁不成钢。   “有……有那么久吗?!……”,李灵芝惊呆了,“不是……不是马上就要考县试了吗?!”   杜氏一见李灵芝这个模样,就知道她把考功名这件事情想简单了。也是,她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闺女哪有可能知道读书人的事儿?!家里虽然有读书人,却是十几年如一日被卡在县试之外的人。   她也是她当家的偶然曾讲给过她听的。   “二月考完县试,四月还要考府试,府试过了便可称为童生。然后再去考院试,院试过了才能被称为秀才公……”,杜氏不得不语重心肠的给小姑子讲解里面的利害关系。   “那……那何时考院试?!”,李灵芝完全傻眼了。   考一个秀才居然这么繁琐、还要一考二考再三的考。   “院试三年两次!”   这次连杜氏都有些可怜小姑子李灵芝了。   李灵芝闻听院试三年两次,也就是说,谢越彦就算每一场考试都过,等考上秀才也得至少要一年半的时间了,也许还说不定更长。   脸都白了。   等到那个时候,她可都要二十了。   十九岁,她是一定要嫁出去的。   小姑子李灵芝动了动唇,狠狠心:“那我就等到四月份,他过了童生试就嫁!”   反正以谢越彦的学识秀才根本不会有问题,她又何必非要执着于谢越彦有了秀才的名头?!童生的名头也可以。如果他敢不娶她,她就闹到他没办法参加院试。   “现在不是你说要嫁就能嫁的,是谢母根本就不让谢书生娶啊!”,杜氏仍做着最后的努力,想要说服李灵芝放弃这个痴念。   “到时候可就由不得她说了算了。他在三叔那儿白看了那么久的书,不娶我,他就是忘恩负义,就别想去参加院试!”,小姑子那双细长的眼睛里闪着又凶又毒的光,脸色扭曲,那模样竟像是入了魔障一般。   杜氏吓得好悬一屁股坐到地上去。   “灵……灵芝,你……你冷静一下……”   可是李灵芝早已经听不进去杜氏的话了。   她也看出来了,杜氏根本就不想帮她,只是一个劲儿的想让她打消这个念头。这怎么可能?!她都已经快十九了,错过了谢越彦,这穷乡僻野之地,她上哪里再去找第二个秀才公?!   不行!   她是一定要当上秀才娘子的!她才不要过从土里刨食的苦日子!   李灵芝“腾”的一下站起了身,一掀开门帘,头也不回的冲出了杜氏的屋子,她得好好计划一下。杜氏不帮她,现在她只能靠自己了。   “灵……灵芝……?!”   杜氏目瞪口呆。   这都什么事儿啊?!   这……这李家是要出大事啊……   如果真让李灵芝闹出来,那她们老李家非得让全村的人指着脊梁骨骂不可!这可怎么办?!这个不省心的小姑子……   有心找人商量,可是当家的还不在。   索性,还得有两、三个月才到院试呢……时间还来得及……当家的总能赶回来,让他拿个主意的。   杜氏心里不停的安慰着自己,手里抓着瓜子,仁儿扔了,皮扔进嘴里都不自知。   ……   李雁回可不知道二房屋里发生的事儿,她正美滋滋的在李爹的书房里,喝着薄荷茶、吃着姜记杏脯,翻着李爹珍藏的游记,偶尔在竖起耳朵听着院子来传来的“乒乒乓乓”的美妙噪音……   其实,她早就计划着给李爹最后这几天的模拟考里加上一些突发事情的训练。   毕竟在考场上什么情况都有可能会发生。   像是被分到出恭的号房附近、邻号的睡觉磨牙打呼噜、亦或是有生员不小心弄污了试卷而哀嚎等等此类的情况,都需要提前给李爹做好训练,势必让李爹排除所有干扰,一举过考。   但是,她其实可以做得温柔一点的。   可谁叫李爹竟然将那个不好招惹的谢越彦放到她屋里去了?!   李雁回心情不好,李爹就多吃了些苦头。   但李雁回相信,这些训练对李爹过几天的县考,一定是有帮助的。   不会是做无用功的。   …… 第35章 考前准备   当李爹从考棚出来之时, 他已经顾不得当时在考场中所想的一出来后就找李雁回好好谈一谈的事情了。他出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泡澡。然后在早已经为他准备好的澡盆中泡了足足大半个时辰, 直到觉得自己身上没有味道了, 洗漱好了才出来。   吃过了李雁回精心为他准备的减压大餐,李爹带着满脸的倦意和被魔音穿脑后的疲惫回了屋, 倒头大睡。   至于快要县考了?!考场恐惧症?!那是什么?!不记得!   李爹在考棚中痛不欲生了三天,直至最后两天快要去参加县考前才被放了出来,不再被折腾。   还美其名曰给李爹两天时间, 养精蓄锐。   熬到这个时候,李爹望着瓦蓝的天,恍若重生一般。   这一个半月过的, 犹如地狱, 李爹万分不想再回首。但效果也是显著的,李爹胖了、精神也好了, 那幅神态清明的样子, 让李家的人充满了希望和信心   和之前李爹每临县考就面色苍白、形消骨立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李家人的心一下子就稳了。   每一个人都激动又不安的等待着两天后的那个大日子。   而李雁回在这三天也没有闲着。   她要做的事情太多了。   首先就是李爹的吃食。   往年这些都是李奶奶给李爹准备的。多备的是一些面饼、咸菜、肉干、米饭之类容易饱肚子抗饿的食物。这一次,李雁回将李爹的吃食给包了。李奶奶也同意了。毕竟李雁回做饭可比她做的好吃多了。   李雁回这三天都泡在厨房里捣鼓着李爹去县考时的吃食。   对于李雁回来讲, 吃食这种东西,在县考的时候,倒是真的没有必要弄什么花样子。李雁回对它唯一的要求就是一定要热!一定要是热食!   为了能让李爹不因为吃凉食而使肠胃受寒,导致身体不适无法应考, 李雁回也是下足了功夫。   先是用混了鸡蛋和盐的白面做了面片, 又用刀把面片切成了小菱形块, 再煮熟, 煮熟后的面片再一片片的摆在扁圆形的竹匾筛子放到外面去冻。等都冻好了,用油纸包了扎紧待用。   肉干是李雁回早就做好了的,加了姜、辣椒、大酱烧制而成的,放在外面已经冻了很多天了。   李雁回把它拿进来,用刀都切成了蚕豆大小的肉粒,混着她做的萝卜条小酱菜用油纸包好,放在面条油纸包的旁边。   等这些准备好后,李雁回就取出了一个她在李家翻箱倒柜找出的一个不大的宽口黑陶罐,陶罐还有两个侧耳,方便拿取,还配有一个盖儿。李雁回找到它后,一眼就相中了。   用它做过几回试验,煮水煮粥完全没问题,李雁回如获至宝。   李奶奶则完全不明白李雁回找到这个黑陶罐有什么用,当初是用来装汤汤水水往田间地头送的,后来觉得又小又麻烦,就不在用了,李奶奶都不知道扔到了哪个嘎啦里,愣是让李雁回给找着了。   “雁回,你让你爹带它做什么?!多沉啊……”   虽说李奶奶已经把李爹县考时的饮食都交给了李雁回来负责,但终究还是不放心,每隔一会儿就要到厨房来视察一遍。这次来时,正看到李雁回把一个个油纸包往黑陶罐里放呢。   那些油纸包里装的是什么,李奶奶都清楚。   那包肉粒萝卜条小酱菜,深得李奶奶的欢心。但那包已经冻好的面片就完全不得李奶奶的稀罕了。   那玩意又小又凉可咋吃?!还不够费事的呢?!   可李雁回却只是对她笑笑,抿嘴也不说话。现在,看到李雁回又把这些吃食往黑陶罐里放,李奶奶又忍不住了。这玩意带着做什么?!以往她都是放在篮子里的。这东西看着就沉,可别累着修竹了。   果然,雁丫头虽然心灵手巧,可是还是没有生活经验,光顾着漂亮了。   “奶,你别看它沉。我爹能否吃上一口热食可都靠它了。”,李雁回笑眯眯的把油纸包往里面压,“考场上是有炭盆的,等我爹进去后,把这些东西掏出来,往这里倒上水,放上我做好的面片再放上肉粒萝卜条酱菜,然后放炭盆上这么一放……”   李雁回做了一个放的动作。   “您看着吧,保准我爹能吃上一口热乎乎的面片汤。”   李雁回回头对着李奶奶笑靥如花。   “这个主意好!”,李奶奶一拍大腿,眼睛就是一亮。   修竹每次县考回来都要大病一场,除了心病之外,未尝不是因为考棚里太冷了,着凉伤了身子之顾。如果能在考棚里吃上一口热食,那可是太好了。   “我在给你煮个熟鸡蛋,扒好了皮,你放进去!”   “好!”,李雁回狂点头。   准备好了面片吃食,李雁回挽起袖子,再打算给李爹烙几个葱肉饼吃。如果不是有炭盆,李雁回可不敢给李爹做肉饼,那玩意不热的话,凉腻腻的可不好吃。但有了炭盆就不一样了,将黑陶罐上的盖子放炭盆里,然后将饼子放上去热热就可以吃了。   姜、肉馅、盐搅伴均匀,切好大葱放进去,和面醒好,擀成大薄片,将拌好的肉馅抹在上面,从一头卷起,每间隔七八厘米用手指头压一下,分成小份,然后团成圆形,擀扁烙之。这是李雁回烙饼时最爱用的偷懒法子,虽然是偷懒,但是效果很好,省时省力,味道也不错。   至少,李雁回的肉饼烙好之后,焦黄厚实,满院飘香。   三个皮小子,早就在她下厨房的时候,就巴巴的等在门外了。   给三个小子分了饼吃后,李雁回就将剩下的饼晾凉了,都用油纸包了放进了李爹的黑粗陶罐里了。将个不大的陶罐塞了个满满登登。   文房四宝这种东西,李雁回就不碰了,都由李爹自己收拾整理。   毕竟李爹都考过很多次了,整理这些东西都有经验了,不会出现什么纰漏。   其实李雁回想给李爹带的东西很多。   比如可以静气凝神的檀香荷包、香丸、可以冲水喝的薄荷叶等等,但是,李奶奶说这些都不能带。因为,进考场前会检查得非常严,香丸会砸碎,李雁回做的这种双层繁复的荷包基本会扯烂,看里面有没有夹带。而薄荷叶喝水多了易出恭,李爹在考棚里虽然有带杯子,但几乎是不喝水的。   李雁回还是第一次知道,古代科举进场前是这么严的,荷包如果是双层的都要扯烂?!那还是算了吧,这荷包拿出去卖还能卖上百十文钱呢,还是别拿出去让那些粗人祸害了。   忙完了这些吃食,李雁回又去给李爹折腾多带几条汗巾子。擦桌、擦汗、擦手、做简易的过滤口罩,可都离不开它。棉球也准备了好几个。当然,最重要的还是银子。   在考棚里,买炭盆要钱、买热水还要钱。   这钱可是万万不能省的。   李雁回洗干净了手,将准备好的黑粗陶罐封口,吊在地窖了锁上后,回到了她那儿屋儿。   拿出钱袋,从里面抠出了几粒碎银子,想了想后,又一咬牙拿了一个一两的银子。原本荷包里还有几十两碎银子的,让她这一个半月不停的给李爹加餐进补之后,已经所剩无几了。   她现在手上的是仅剩下的四两七钱银子。   李雁回给她爹拿了一两六钱的银子,又给添进去两百文的铜板,满当当、沉甸甸的装了一个单层蓝粗布荷包。   钱快花光了,等李爹县考过去,她就得琢磨如何将那些益智类玩具卖掉换钱了。想必大伯父那头也等得急了。李雁回打算卖掉的钱,大头给大伯父,她拿小头。让她应付到李爹四月份的府试就好,给她腾点时间她好赚钱。   李雁回折腾了三天。   从吃的、喝的、用的,一直到钱财都准备好了。   这期间,她又去了一次县里的药铺,买了几粒治伤寒的药丸子,又请药铺的师傅将买的给李爹缓解考场压力的药也制成了丸子。   她又一点点的回想,确定没有什么拉下的,这才松了一口气。   原本她是想熬一副让李爹带进考场的,是她想简单了,考场那么严,李雁回决定为了避免麻烦,还是做成药丸子吧。药丸子会被砸扁,虽然不好看,但能用就是好药丸。   其实以李爹现在的状态,应该是不需要用药的。只是,李雁回还是习惯似的想要预防一下。   这一个半月来,她们一直做的就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模拟。   可无论怎样的训练、怎么样的模拟,它都是假的!假的就是假的,当不得真!   谁知道李爹在适应了假的之后,会不会一上真正的考场,又会双眼发直,紧张到冷汗直流?!这是谁也说不好的事情。县考那一天,考的不只是李爹的学识,考的还有她这一个半月来对老爹的魔鬼地狱般锻炼是否奏效。   如果李爹真的在考场上犯了病,那就只有用药了。希望在考场上对缓解李爹情绪紧张有作用。   现在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了,就看李爹的了……   …… 第36章 提亲   就在李家人度日如年, 县考的前一天, 突然有人登了李家的门。   来人是同村的柳家婶子, 她此次来是要为梅姐儿说亲的。   柳家婶子也就是曾和李雁回及梅姐儿同坐过一辆牛车去县城,并在牛车上将梅姐儿夸成“小美人”的那个热心婶子。   而她说亲的人家是邻村关头村的一户农家。   那户人家姓王。家里头兄弟六个, 这次要说亲的是家里的老大,已经十九岁了。王大郎有一把子好力气,是种地的好手, 家里那十亩地被他收拾得格外的出息人。王家在关头村也是能叫得上名号的人家,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那王大郎模样周正、体格棒、为人孝顺、性格也好,那可真是顶顶好的好儿郎呢……”, 柳家婶子说得眉飞色舞, “若不是那天王家的在牛车上看上了梅姐儿,这样的好儿郎哪里能轮得到我们新柳村呢……”   柳家婶子一边说还一边拍大腿。   看到有人上门给梅姐儿提亲, 还对自己的女儿这般夸奖, 就算是陈母对这个关头村的王家心有疑虑,脸上也是绷不住笑意,嘴角上翘, 一个劲儿的给柳家婶子倒茶水。   这茶水还是李雁回友情赞助的。   柳家婶子喝着清凉甘润的薄荷水,心里不禁啧啧称道,这李家还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虽说李家三儿屡试不中,但到底是读书的人家, 规矩礼仪就是足, 看看这喝的水都这么讲究, 里面还放了糖吧, 甜丝丝的。   若是能保成了这个媒,那王家可是占了大便宜了。   “柳家婶子,您这话说的,我们家梅姐儿可也不赖啊……不说别的,家里家外的活儿可都是一把好手,模样又俊,手又巧。不是我和您吹,我们家梅姐儿学得可正宗的苏家刺绣,现在一个荷包都能卖到六十文了。你放眼清水县附近所有的村落,可能找出一个比我们家梅姐儿更优秀的吗?!”   说话的是二房的杜氏。   有人给梅姐儿说亲,这么热闹的事儿,哪能拉得下杜氏?!   早早的就抓了一把瓜子,不请自来了。   此时,见柳家婶子把那王家大郎夸了个天上有、地上无的,不禁心里鄙夷,说得再好不也是个种地的吗?!土里刨食的,有什么好吹嘘的?!她们家梅姐儿可也不差啊?!要模样有模样、要身段有身段、要手艺有手艺……   虽说她平时看不上陈氏那幅精明刻薄的样子,但是,梅姐儿可是李家的姑娘,她这个当伯娘的,当然得说自家姑娘的好话啊。这时候,说自家姑娘的坏话,那不是蠢,那是缺心眼儿。   杜氏能言善道,嗑着瓜子都不耽误她说话,把一向能说会道的柳婶子都给说没词了,只能顺着杜氏的话夸起了梅姐儿。   “这话说的,可不是嘛……咱梅姐儿那必须是新柳村响当当的好姑娘啊。若不然,那王家的也不可能一眼就相中了咱们梅姐儿啊。当初,我就在牛车上说了咱们梅姐儿是新柳村出了名的又勤快又能干的小美人儿。”   柳婶子喝了一口薄荷水后,嘴角带着白沫,继续夸起来:“看看这水都这么好喝,加了糖吧?!咱们梅姐儿可不只手巧,这心也是灵得很呢……”   听到柳婶子喝薄荷茶好喝,陈母的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可随后就又被柳家婶子夸得高兴起来。   “梅姐儿现在的绣活都能卖到六十文一个了?!”   柳家婶子脸上的惊讶和羡慕明显取悦了陈氏。   陈氏微微一笑,很矜持的点点头。   嗑瓜子的杜氏在心里轻哼一声,将嘴里的瓜子皮吐得更远。   切!   当初梅姐儿照顾雁回时,陈氏那个不乐意、那个作妖哟、作天作地的,现在梅姐儿赚钱了,也没看见她给雁回一个好脸儿啊……也就雁回那个孩子性子好,还敬着她是大伯母。   换她,早就不教了。   哪个给师傅做徒弟的,不得给师傅端茶递水、洗衣做饭、伏低做小的侍候三年?!   她们当家的想要当帐房,还不是像孙子似的伺候了老帐房三年?!   现在梅姐儿一个月赚的都快要赶上他们当家的了,而梅姐儿总共也就举手之劳的照顾了雁回一年多罢了。谁家姐姐照顾妹妹不是天经地义的?!还得逼人家当妹妹的教姐姐绣法?!   看到陈氏点头,柳家婶子不由得连连咂舌。   可真是没想到,梅姐儿的绣品现在竟然这么值钱了?!啧啧,这要是谁娶回去,怕不是要娶了个金娃娃回去喽。   柳婶子心里遗憾,她家的那几个小子,大的早已娶妻,小的可比梅姐儿小上好多。   唉……   真是可惜了。   听到梅姐儿赚得这么多,柳婶子的眼光更加的热切了。   只恨不得梅姐儿出来,让她再看两眼,看看现在这金娃娃长成什么样了。   陈氏微笑端坐的听柳婶子把梅姐儿翻来覆去的夸了三遍,连茶壶里的水都沏了三回,摆足姿态后,才颇有几分为难的说,“梅姐儿虽然是到了说亲的年纪,可是,她上面还有一个长兄未曾娶亲,这……”   “唉……这算什么呀,先把亲事订下来不就得了。等学哥儿娶了妻后,梅姐儿再嫁也是一样的呀。”   柳婶子一拍大腿道。   在农村,弟弟妹妹先订亲后成亲也是有的。   陈氏却不为所动。   比起梅姐儿,她更操心学哥儿的婚事。   “柳婶子,可有好姑娘与我说道说道……”,陈氏眼中有了几分热切。   柳婶子一听,心里就知道要糟。梅姐儿的娘怕是要留着梅姐儿给学哥铺路,这提亲的事儿十有八九是要黄。柳婶子有心要劝,但是又能理解陈氏的心情。如果是她儿子的话,她恐怕也会留下梅姐儿,等攒够了学哥儿娶亲的彩礼,再来谈梅姐的事儿。虽然到时梅姐儿的年纪有些大,但是压上一两年也不过才二十岁,长得又好,又有手艺,倒也不怕嫁不出,只怕是想要找个年轻的好儿郎就有些难了。   不过虽然是难些,但是仔细挑挑捡捡,也许也不是没有。   陈氏应该就是如此打算的。   可如果梅姐儿此时订了亲的话,那她的收入就要算作是自己的嫁妆,不能够再给家里一分。   否则婆家的人是会不乐意的,有些婆家甚至是要来闹的。   如果是那样的话,那学哥儿娶亲的事儿怕是会遥遥无期了。   “这……”,柳婶子心有不甘,可又无可奈何,“现在还真没有,我帮你留意一下吧……”   最后,柳婶子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的说。   她也算看出来了,如果学哥儿不娶亲,怕是没人能把梅姐儿娶走了。   唉……   可惜了梅姐儿这么好的一个姑娘了。   与王家后生终是无缘!   最后柳婶子只能无奈的告了辞,陈氏微笑着将她送出了李家的大门外,杜氏见已经没有什么热闹可看,拍了拍满手的瓜子皮回了屋。陈氏是梅姐儿的亲娘,她的决定,哪轮得到她一个当伯娘的插手,回屋睡觉去。   梅姐儿从始至终就没有露面,她一直在李雁回那屋里坐着和李雁回劈丝线呢。   “要想绣出一幅好的绣品,这丝线可是关键。线劈得越细,绣出来的图案就越加的栩栩如生……”,李雁回手里一边劈着手上的丝线,一边轻声细语的说。   可却迟迟没有听见梅姐儿的声音,那头的丝线也不见动静,李雁回抬头一看,只见坐在她身侧的梅姐微黑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红晕,眼睛止不住的往窗外看,怔怔的,一幅心不在焉的模样。   “大姐?!”   李雁回偷笑。   她知道有人来李家给大姐提亲了。大姐这幅样子明显是在紧张和忐忑吧?!也是,大姐翻年都要十九了,这个岁数,别人家的女孩早就已经或是嫁人、或是订亲了。虽然,梅姐儿从不说,但是,李雁回能感觉到她平静外表下的急切。可也不知道为什么,梅姐儿长得也不错,人又好,可就是没有人来提亲。   “雁回……”,梅姐儿被李雁回轻脆的声音唤回了神智,她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大姐,你在想什么?!”   李雁回揶揄着明知故问。   “没……没想什么……”,梅姐儿的脸越发的红了,头垂得都快要埋到胸上了。   这个样子,怎么可能是没想嘛……   李雁回的桃花眼格外的晶亮。   “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人家……”   李雁回也不由自主的望向了窗外。   “雁回……”,梅姐儿又是羞又是臊,忸怩着,连耳根都红了。   如果善良的梅姐儿能有个好姻缘,李雁回也替梅姐儿高兴。   希望是个好人家,可不能浪费了她特意冲泡的薄荷茶,李雁回在心里喃喃自语。   …… 第37章 拜魁星   县考当天, 李雁回早早的就被李奶奶叫起来, 和她一起拜魁星, 拜过魁星后,李雁回将早已准备好的吃食篮子交给了已经吃过饭并且已收拾利索的李爹。刚忙这些, 门外就传来了赶牛大爷扣门的叫声,“李书生可准备好了?!要出发了……”   李家上房门大开,李爹在李奶奶和李雁回的陪伴下在微亮的天色中走了出来, 身后还跟着一脸激动忐忑的李灵芝。   “来了!”,李爹回道。   在他们的身后,是端坐在堂屋上首, 双眼望着李爹背影, 嘴里不停的“吧嗒”“吧嗒”抽烟的李爷爷。锅子的火星早已熄灭,可李爷爷却浑然不觉。   “吱嘎!”   “吱嘎!”   “吱嘎!”   连着三声门响。   大房、二房和小叔那屋的门都同时打开了。大伯、大伯娘、李学、二伯娘、小叔……他们全都站在门口, 无声的望着李爹一行人。   大伯拖着残腿慢慢的来到李爹的面前, “修竹……”,大伯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 只是用力拍了拍李爹的肩膀。   李爹知道大哥的意思。   他是想让自己努力一定要过了这次的县试,可是又不敢直白说出来,怕加重自己的紧张,影响他在考场上的发挥。   李爹看着大哥的那条残腿, 想起这些年大哥为家里做的牺牲, 不禁眼眶微湿, 弯腰深深一礼, 哑声道:“大哥,定不付所托!”   李家大伯双眼猛地亮了起来。   前几次县考时,修竹从没有如此沉稳自信的时候。那时候的他连走路都要人扶、脸色惨白、精神萎靡。   “好!好!!”,李家大伯又重重的拍了一下李爹的肩膀,脸上意气风发,连平时佝偻的身子似乎都站直了许多。李学紧跟在李家大伯的身侧,一脸激动的看着李爹。   大伯娘就站在大伯的身后,自然也将李爹从容镇定的表现看了个满眼,她嘴唇微抖,双手紧紧的攥着腰上的围裙,生怕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三哥,你这次一定行的!”   小叔也走上前来双目炯炯的看着李爹。   二伯娘杜氏则一直是站在二房的门口,用手帕不停的抹着眼角。   “爹,快走吧。别误了时辰。”,李雁回见这一大家子抹眼泪的抹眼泪、哽咽的哽咽,就连李奶奶都不停的拿围裙擤着鼻涕,不禁忧心仲仲,这若是误了时辰可不是玩闹的,那是真进不去考场啊。   从古至今,皆是如此!   “对啊!快都别挡着路,让修竹出门……”,李奶奶一拍大腿率先反应过来。   大伯见状微黑的脸闪过一抹窘态,小叔则是快一步的让开位置,点头如捣蒜,并接过李爹的考篮,催促着:“快走!快走!”   门外已经传来了赶牛大爷第二次的催促声了,李雁回着急的跺脚,扬声道:“就来了!”,说完,裙角飞扬,”噔噔噔“一溜小跑的去开大门,拔下门栓,拉开大门,一气呵成!   门外,谢越彦正提着气死风灯,一只手抬起做扣门状。可能是李雁回门开得太猛,他还来不及收手。   “雁回妹妹。”   谢越彦收回手,冲李雁回展颜一笑,温润俊美。   呵呵……   李雁回芙蓉面上的笑容一下子就僵住了,纤长的睫毛微微抖动,然后,谢越彦就眼睁睁的看着李雁回像是受了惊的兔子一般,猛得弹跳起来,扭身就跑了。   谢越彦一声闷笑。   李雁回听在耳朵里,跑得就更快了。   “雁回,别毛毛燥燥的,小心摔倒了……”   “越彦,你在笑什么?!”   李爹正站在李家大门的门口,前一句是和李雁回说的,后一句则跟谢越彦说的,不明所以。   “没什么……”,谢越彦低头敛去了眼中的笑意,再抬起头,已经是正色,“李伯父,我们出发吧。”   同村赶牛的大爷早已经急得团团乱转了。   看这天色,别村的牛车怕是都已经出发了,他们新柳村今年就两位书生考县试,可马虎不得。他心里急得不行,可这两位书生老爷却一点也不急的样子。果真是读书人,那沉稳的气度与他们这些粗人就是一样。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   今天李家三儿的这精神头很好啊。   前几次李家三儿去县考也是他赶的车,那时候李家三儿的精神状态可没有现在这么好,身子也不行。一路上不停的咳嗽,那副模样,似是都要背过气一般。对,也是李家的小儿子去送的县考。   看样子,这次还是他送。   赶牛大爷莫名的觉得今年李家三儿必能考出一个好出绩。说不准,他们新柳村要出两位秀才公哩。赶牛大爷心里火热。到时候一说起来,两位秀才公都是他送的考,说出去都特别有面子。   “好。”   李爹转身与李奶奶、李家大伯、李灵芝一一告别,就出了门与谢越彦往牛车的方向走去。   李灵芝隐在李奶奶的身后,忌惮于李家大伯,虽然看着谢越彦的背影双目都快要冒出火来了,可愣是没敢出一句声儿,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三哥和谢越彦上了牛车越走越远,恨恨的将手里的帕子扭成麻花,在见不到谢越彦的身影后,李灵芝一甩辫子,扭身回了屋。   李家大门的门口只余李奶奶和李家大伯还在望着县城的方向。   李雁回躲回了房间,愣了半响,才想起来她还没有与李爹告别,叮嘱他多注意身体什么的,就被谢越彦给吓跑了回来。她不由得沮丧万分,在心里恨恨的念叨,都怪那个谢越彦。   在心里把谢越彦喷了个狗血临头,李雁回这心才舒爽了,长出了一口气。   坐在梳妆台前,双手柱着下巴,双眼放空。   李爹这次应该没问题……吧?!   ……   赶牛大爷生怕误了两位读书人的大事,将手中的鞭子都甩出了花儿,平时连呵斥都舍不得一声的老黄牛,被他的鞭子抽得“哞哞”的叫,终于赶在了天光大亮时到了县考的考场外。   此时,县考还没有开始。   但已经陆陆续续的有书生拎着考篮到了现场。有些有亲友相送的正在道别、有些则是相识的书生正聚在一起闲谈……   “两位,老儿就送你们到这里了。”,赶车的大爷收了鞭子,“你们出来的时候,老儿就在那边等你们。”   “多谢老丈。”   虽说这车资都是提前付过的了,但是,李爹和谢越彦还是感念老丈的一片热心。   “不敢!不敢!”   赶车的大爷连连摇手,脸上的皱纹都笑开了。   这可是未来的秀才公呢,他如何当得起秀才公的谢。   这些读书人可都是天上的文曲星君下凡,他有幸能拉两位读书人应考,是他的荣幸。   赶车的大爷与李爹和谢越彦别过,吆喝着将牛车拉远,给跑了半天的老黄牛添草加水,喂豆饼……李爹和谢越彦这边则放眼考场,找寻他们相熟之人,李家小叔拎着李爹的考篮站在李爹身后。   李爹有些讪讪的。   再次来到这熟悉的考场外,往日里那些不愉快的记忆都涌现了出来。虽说这考场外,也有白外苍苍的老者,可是,人家比他强的是,人家至少不交白卷啊。   “李伯父,我们去那边吧。”,谢越彦用手一指道。   李爹顺手望去,只见在他们左前方正有五六个书生围着一个头戴方巾,面有三缕胡须之人。这人李爹也是认识,正是清水县给他们担保的廪生——齐松昌。   李爹松了一口气。   齐松昌是上一届的廪生,年岁比他还大,也是厚积薄发型的。齐松昌虽然是清水县县城之人,但家境却比李家还要窘迫。上次见到齐松昌时,齐松昌身上的衣服还洗得发白且有补丁,可现在已经换上了一身崭新的蓝松布的长衫,整个人都再不见半丝寒酸。   一个廪生的担保费用是一两到二两不等。   清水县地理位置好,经济繁荣,富裕的县,学子也就多。整个清水县参加县试的儒童少说也有几百人,而整个清水县城,廪生也就那么十几个。也就是说一个廪生至少要担保几十个儒童,那可是一笔不菲的收入啊,少说也得有三、四十两。   有了这笔钱,这能大大缓解李家窘迫的家境。   更何况,廪生官府还会提供膳食,虽然不多,但是,也是一笔收入啊。   李爹心中一阵火热。   没错!   李爹这次的目标不止是要过童试,成为秀才,他还要成为这生员中的第一等——廪生。   李爹是觉得只要他能在考场上正常发挥,这廪生,他未必不能试一试。   谢越彦和李爹走了过去,与齐松昌等人见礼。   其实谢越彦与李爹一下车,就已经引起了人们的注意。毕竟被李夫子评价为“诗文不经思索,濡笔立就而天成……”的才子谢越彦谁人不知?!如果不出差错,谢越彦会是这届妥妥的秀才公。   众人望着谢越彦的目光颇为复杂。   …… 第38章 找茬   谢越彦对这些目光似是习以为常, 脸上神色不动半分, 仍是温润谦逊的模样与李爹一起与众人见礼。   齐松昌看着谢越彦心情复杂。   他今年三十有五了。   人三十而立、四十不惑, 在科举这条路上又有几个三年可以蹉跎?!可谢越彦小小年纪便已如此惊彩绝艳,如果不出差错, 此次童试之后,他会和自己一起参加乡试。到时候,谁赢谁输还未尝可知。但不论结果如何, 谢越彦此时尚未到弱冠之年,他的前景铁定是比自己要可期得多。   对于谢越彦这种少年才子,便是已经得了廪生的齐松昌也不敢怠慢, 很是客气的和谢越彦见礼。其它书生见齐松昌都如此重视谢越彦, 更是十分友好的与谢越彦寒暄。但到了李爹这里,这态度不免就轻浮了几分, 唯有齐松昌的态度仍是客客气气的。   “子风, 今日精神大好,想必会考出好成绩!”,齐松昌望着李爹颇为惊喜的说。   李爹连连苦笑作辑, “齐兄切莫笑我。”   说起来李爹和齐松昌还曾有同窗之谊,他二人也算是同病相怜。在岁数大后,先后离开了县里的书院,回家自读, 都不曾放弃对功名的追求。不同的是, 齐松昌终是比他早一步有了功名。   “以子风的文采, 这童试本不在话下, 只是身子不好,耽误多年。我今日观子风兄神态清明,想必是身子已然大好……”,齐松昌笑道。   发自内心的高兴。   他和李修竹被清水县石鼓书院的读书人嘲笑多年,今日终于可以一血前耻了。   李修竹与他还不一样,他是天资所限,才会在三十五岁了才考得功名。可李修竹自幼便天资聪颖,也曾是李夫子爱重的学生,甚至在弱冠那年,亲自为他取字“子风”,意为“风啸竹林,竹有千节,风过而不折”之意。   可是他们谁也没有想到,李修竹虽是满腹经纶,却无奈上了考场就失常,此种情况还越演越烈,到最后连李夫子都失望了。前几次在考场外见到他时,何曾见他有过如此精神饱满的时候?!   其它人皆知李爹的情况,亦知此人一上了考场就会紧张到无法落笔。齐秀才这样说,也不过是为了此人脸面好看而已。他们都是些年青后生,对李修竹其人也只是往日里当笑话听过,并未曾见到过真人。因此,对齐松昌这样让推崇李爹心里很是不屑,认为齐松昌只是碍于情面,说的客套话。   虽然心里对李爹都不以为然,但他们都是求着齐松昌做的保人,也不会脑子坏掉的当着齐松昌的面与李爹交恶。充其量笑容不那么真心,略带敷衍而行,与李爹见礼时,也只是略拱了拱手,道声:“久仰!”   这些人碍于齐松昌的面子不说什么,却不代表别人不会来找茬。   “这不是李书生吗?!怎么?!又来县考啊……不是我说你,怎么就不为你的家人想一想?!年年考、年年不过,又何必浪费钱财?!”   倨傲而又刻薄的声音从身后而来,那尖锐的嗓音让人忍不住皱眉,真不像是个读书之人。   来人正是经常嘲笑他们的石鼓书院的书生们,为首的是出自石鼓书院的廪生—周嘉安,他身后还跟着四、五个石鼓书院此次县考的学子们。   要说这石鼓书院和他们清水书院的恩怨可是由来已久。   当初为了争这清水县清水书院的名头,两个书院就曾斗过一场。当然,最终是以现在的清水书院获得胜利。后来,又在抢生源上不停的明争暗斗。   当初抢性格稳重的齐松昌时,双方夫子就曾斗了一场,最后齐松昌选择了清水书院的李夫子。   后来抢天资聪颖的李爹时,双方夫子又斗了一场,最后李爹也选择了清水书院的李夫子。   把个石鼓书院的曾夫子气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自此两方书院这恩怨就越结越大,每次县考双方书院都会比试一场,比参考的学子人数、比过试的学子人数、比考取功名的学子人数、比廪生的学子人数,总之是从头比到脚。   而清水书院总是赢多输少。   可以说清水书院总是压石鼓书院一头的,而清水书院唯一的两个污点就是齐松昌和李修竹了。现在齐松昌成为了廪生,李爹就成了清水书院唯一的污点了。   想当初,这两个人弃曾夫子而选李夫子,曾夫子气得差点想不开,这两件事儿一直让石鼓书院的学子们耿耿于怀。每年县考见到这两人,石鼓书院的人都要大肆嘲讽一番,庆幸曾夫子不曾收了这两个愚笨之人,嘲笑李夫子无识人之能。现在齐松昌已经成为了廪生,李爹就成了他们必定会欺凌的对象,每次见必要嘲讽之。   以前李爹每次必会被他们气得面色发白、愤怒不已,致使考试时无法下笔的情况愈发的严重。   “周兄慎言!”   羞辱他可以,但羞辱李夫子是李爹绝不能忍受的。   见到是石鼓书院的人,李爹新仇旧恨加在一起,只觉得心底窜起一股怒火,胸腔剧烈的起伏。   周嘉安似是嫌李爹还不够愤怒,他瘦长的脸上浮现出一丝不屑,扭过头对着身后的人道:“难道我说错了吗?!”,身后石鼓书院的众学子们发出一阵哄笑之声,连道:“没错!没错!”   “正是这个理!”   语气之猖狂,让周围的读书人纷纷侧目,面露不喜。   围在齐昌松身边的学子皆是清水书院的,他们自已瞧不上李爹,但是却也不容外人嘲讽李爹。怎么说李修竹也曾是他们清水书院的学子,因此,每个人都对石鼓书院的这一行人怒目而视。   “子风,切莫中了周嘉安的奸计!”,齐松昌急急拉住想要上前与周嘉安理论的李爹,“不过是一群有才无德的小人罢了。”   子风此次的状态不错,观其神,齐松昌觉得有很大的可能性李爹会过了此次的县考。想必那石鼓书院的人也看出来了,所以,才特意让周嘉安来扰乱子风的情绪,争取干扰子风应试。只要子风考不过,那他就永远是石鼓书院攻击清水书院的靶子,周嘉安的心计不可谓不歹毒。   这是特意针对子风而来的。   李爹被齐松昌提醒,猛地醒悟过来。   他不能中了周嘉安的奸计,不只是为李夫子、清水书院,他身后还系着李家人的殷殷期望。   “……君子挟才以为善,小人挟才以为恶.挟才以为善者,善无不至矣;挟才以为恶者,恶亦无不至矣.愚者虽欲为不善,智不能周,力不能胜,譬之乳狗搏人,人得而制之……”,李爹冷静下来,面色阴沉的对周嘉安道。   “你说什么?!”,周嘉安大怒道。   身后石鼓书院的学子们上前一步,对李爹怒目而视。   齐昌松这边的学子们也不甘示弱的往前进了一步。一时间,双方的气氛剑拔弩张。   “李伯父的意思是说……”   “品德高尚的人把才华用来行善,品格低下的人把才华用来作恶。携带才华用来行善,善行没有不到的;携带才华来为恶,恶行也没有不到的。愚笨的人即使想要做不善良的事,智力不能够周密,力量不能搞胜任,就好像小狗扑人,人人都能够制服它……”   谢越彦温润清越的嗓音响起,面带微笑的挡在李爹的身前,就像是真的只是为周嘉安解惑一般,“这一段是出自《资治通鉴》。”   “周秀才及石鼓书院的众位兄台可还有不明之处?!”   “越彦不才愿为解惑。”   这一段出自《资治通鉴》,普通的来过童试的学子还真有大部份不曾学到过,更不知其何意。现在……嗯……大家都知道了……   一时间,周围窃笑之声不停。   周嘉安那幅模样,可不就像一只嗷嗷叫的要扑人的小狗吗!?   齐松昌身边围着的清水书院的学子非常钦佩的看着李爹和谢越彦。要知道,他们这些学子,也不过就是刚刚将《四书》和《五经》背熟,会破个题而已。其它的经史子集,他们别说看过,有的连听还都没听说过呢。   可李爹不仅熟读《资治通鉴》,谢越彦亦能熟知其义,让他们这才明白让两院抢破了头,让石鼓书院一直耿耿于怀的人,真的不是没有道理的。   周嘉安气得脸色胀红如猪肝,有心大闹,可偏偏无论是李修竹还是谢越彦也都只是背了一段书而已,并未指名道姓。他这上竿子发怒,不是对号入座吗?!   “谢越彦……你?!”   周嘉安手抖个不停,可却说不出半个字。   就是因为这个谢越彦后来也选了李夫子,曾夫子愣是活生生气病了两个月。   “周秀才若无事,那我们也就不奉陪了……”,李爹心情瞬间大好,“龙门查验已经开始了……”   李爹一指龙门,果见,已经有衙役在出来唱名了。   唱到谁,担保他的廪生就赶快站过去,示意自己保的便是此人。   县试就要开始了。   …… 第39章 正考   齐松昌带着众人大笑着往龙门走去, 边走还边说:“痛快!痛快!自求学以来就今日最为痛快!”   身后的周嘉安等人气得脸色胀红, 却碍于龙门口的衙役不得发作, 只得生生的咽下了这口气,周嘉安目光怨毒的盯着李爹的背影, 恨声道:“走!”   石鼓书院的学子虽然心有不忿,可他们都是来考县试的,轻重还是分得清的, 急忙跟在周嘉安的身后急急往龙门而去。   门口的衙役正在唱着学子们的姓名,每唱到一个人便会有人站到他的面前,而那名学子的保人也会站过去向衙役说明他保的确是此人。衙役会仔细合对学子的身份, 并检查他所带之物有没有夹层夹带之物, 确认没有之后,才会放人进入考场。   轮到李爹的时候, 齐松昌便立刻站了过去, 向衙役通报了他的身份和所保之人。   对于李爹,清水县衙不认识他的人可少。   毕竟,李爹太有名了。   因此, 对于李爹的身份没有核实太久,倒是对李爹的考篮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个遍。李雁回精心为李爹准备的吃食没有一样逃过去。药丸子全部砸扁、肉饼全部切成碎块、两个包有面片和咸菜的油纸包也没能幸免,被拨得乱七八糟,鸡蛋更是惨不忍睹的被切成了鸡蛋渣……最后, 确定什么也没有后, 才把李爹放进考场。   可把李爹给心疼得, 连齐松昌在考场外向他躬身施礼祝他旗开得胜, 都只是草草的还了个礼。   这可是雁回精心准备了好几天的成果,都被这些粗人给糟蹋了,李爹直到坐到了他的号间,还心疼得直大喘气呢。别人到了号间都是先把东西放下,擦拭一下书案上的灰和凳子上的灰什么的……   李爹一坐下,最先做的事情就是买炭盆和热水。   此时,人员都还没有进齐,更没有发下考卷,确实是可以买炭盆和热水的……可是,这是不是也太早了?!别人草草的收拾完之后,都是正襟危坐,满面严肃焦灼的等待开考时间的到来,往常这个李修竹也是这样的,甚至那紧张比其它人还要严重,脸都透着青白……   今年这是怎么了?!   这状态可不错啊……   离李爹最近的几个负责看守学子们的衙役互相交换了一个惊讶的眼神,然后,其中一个黑口黑面的衙役走了过来,接过李爹递过来的沉甸甸的铜钱走了,很快就给李爹端来了一个燃得正好的炭盆和一壶热水。   然后,这些衙役们就眼睁睁的看着李爹像一只勤劳的工蚁般的一样一样将吃食从他那个模样古怪的黑粗陶罐里掏出,然后,倒半罐开水,下面片、下鸡蛋碎、下肉粒萝卜条小酱菜,用长长的竹筷搅了搅,将陶罐盖子反盖上,又将已经被切成了小碎块的肉饼放了上去,最后,将这个黑粗陶罐坐在了炭盆上。   炭盆桔红色的火舌愉快的舔着陶罐的罐底,发出“刺啦”“刺啦”的声响……   “咕噜……”   不知是哪个早上没有吃饱的衙役肚子发出了饥饿的肠鸣音。   这是还考试来了?!还是来春日游来了?!   李爹浑觉未觉自已的表现已经惊掉了一地的眼珠子,尤自忙乎着,擦桌面、擦凳子……将号房擦了个遍,观察了一下号房环境,还不错,没有分到臭号,亦没有分到破败的考号,虽然二月里的寒风还是会透过考号单薄的板缝拼命往里钻,可是他穿了一层又一层,将自己裹成了个粽子,号房里还放了炭盆,盆上还煮着鸡蛋肉粒面片……   李爹觉得自己一点也不冷,心里热呼呼的。   在干净的案面上摆好笔墨纸砚,磨好了墨、舔饱了笔……   等一切都忙完了,考场里学子们也进得差不多了,每一个人在匆匆收拾完号房,摆上笔墨纸砚之后,就都静待开考的时间,盼着考题发下来的那一刻。   收拾擦拭的声音、纸张翻动的声音、买火买水的声音……当这一切细碎的声音由小到无后,紧张忐忑焦灼的情绪就慢慢的遍布考场的每一个角落,考场内压抑无比,静得连一根针掉落的声音似乎都能听得见。   而这一切随着考题的下发而达到了顶点。   紧张的情绪是会传染的……   李爹由最开始的忙碌放松到渐渐紧张,当考题发到他时,李爹已经不自觉的手指微抖、脸色泛白、双目瞳孔放大有涣散的前兆……   负责给李爹发考题的衙役心里满意,这才是李修竹正常的表现嘛……刚才的表现一定都是幻觉。   这面片煮得也忒香了。   衙役发考题的轻微声响听在李爹的耳里不亚于惊雷一般,将李爹混沌的大脑暂时劈出一丝清明,李爹紧紧的抓住这丝清明迅速翻出已经被砸扁的静气凝神、舒解缓压的药……饼,也管不得好看不好看了,直接扔进嘴里,连水都没喝,直接嚼嚼就吞进了肚。   药一入口,苦涩的味道就盈满了李爹的口腔,真的是太苦了,李爹怀疑这药怕是加了整株的黄莲,苦得他舌根都麻了,就算李爹是一个如此注重形象的书生,也不禁脸色微微扭曲。   但随后,一股清凉之意便直冲脑门,李爹顿觉神清气爽、耳聪目明,就连刚刚苦到舌根发麻的嘴里都不禁微微回甘。   同场学子笔走龙蛇唰唰的答题声、试卷的翻动声、炭盆内火炭“噼啪”的爆裂、陶罐里面片在水中的翻滚声……空气中的墨香、面片香萦绕在鼻尖、火炭的温暖和水汽的湿润……   这一切,李爹终于又感觉到了。   真是没想到,自己在假号房里磨练了一个多月,可一旦进入了真正的考场,还是会被考场的气氛所影响,果然,假的就是假的,当不得真。   如果不是雁回准备的这枚药丸子,不知他还要在紧张的情绪中挣扎多久呢。   李爹顾不得苦笑,急急展开考题,定睛细看。   这是第一场,是正场,也是最为重要的一场。如果正场出了问题,后面的初覆、再覆、连覆,答得再好也没有用。   因为每年都会有年龄在十五岁以下的考生与他们这些大人同考,因此,为了表示公平公正,考题就会分为两成两份:已冠题和未冠题。   李爹年岁已三十有一,自然是答的已冠题。   已冠题考《四书》文一道,贴经文一道,五言六韵律诗一首,即要求考生写八股文一篇、填空题一道、一首五言六韵诗。   首题:不以规矩。   次题:元年春王正月,公即位.三(——),公会郑伯于垂,郑伯以璧假许田。夏四月丁未,公及郑伯盟于越.秋,大水。冬十月。   诗题:赋得薄采其芹。   李爹长出了一口气。   这几道题对他而言,都没有难度。   心里一轻,李爹觉得身上的压力陡然一消。他竟然会被这些他平时答都懒得答的几道题,弄得心神失守、接连败北?!真是不可思议。李爹自己都觉得奇怪,他怎么会怕考试怕成这样?!完全不需要!   凝心静神,李爹拿出草纸,提笔破题。   “规矩而不以也,惟恃此明与巧矣。   夫规也、矩也,不可不以者也;不可不以而不以焉,殆深恃此明与巧乎?   尝闻古之君子,周旋则中规,折旋则中矩,此固不必实有此规矩也。顾不必有者,规矩之寓于虚;而不可无者,规矩之形于实。奈之何以审曲面势之人,而漫曰舍旃舍旃也。   有如离娄之明,公输子之巧,诚哉明且巧矣。   ……   何必以规?吾有不矩而矩者,何必以矩?而不然者,虽明与巧有出乎规矩之上,如规而不规何?如矩而不矩何?   夫人之于离娄,不称其规矩,称其明也。人之于公输,不称其规矩,称其巧也。则规矩诚为后起之端。然离娄之于人,止能以规矩示之,不能以明示之也。公输之于人,止能以规矩与之,不能以巧与之也。则规矩实为当循之准。不以规矩,何以成方圆哉!”   李爹运笔如飞,一气呵成。   在写完之后,又严格按照八股文的专有格式细细的检查了一遍。   八股文的格式分为:   破题:点破题目要意。   承题:承接破题,阐明题意。   起讲:用简单的字来概括全题。   入题:将文章引入正题。   出题:点名题目。   起股、中股、后股、束股:四段是文章中主要的部份,每段要有两排比对偶的文字,故称八股文。   落下(收结):即文章的结尾。   确定没有一丝纰漏后,李爹随即又开始答次题。   次题出自《春秋》-《左传》,对李爹而言已经倒背如流,纯熟异常,大笔一挥而就。   “年春王正月,公即位。三月,公会郑伯于垂,郑伯以璧假许田。夏四月丁未,公及郑伯盟于越秋,大水。冬十月。”   最后李爹即兴又做出了一首赋得薄采其芹五言六韵诗。   然后再将草纸上的内容眷抄到考卷之上。   一气呵成,从未有过的畅快。   …… 第40章 一血前耻   李爹出考场的时候, 谢越彦和齐松昌已经等在外面了。   见李爹出来了, 齐松昌精神一振, 快步上前笑道:“恭喜子风!贺喜子风!”   李爹连连摆手,虽然神态拘谨却难掩兴奋, “借了齐兄吉言,这次终于将题都答完了。”   “说不定此次我与子风兄会同去乡试,也是一段佳话啊!”   齐松昌是由衷的高兴, 连连拍着李爹的肩膀。   “汗颜……汗颜啊……”,李爹满脸羞愧。   他竟然会被如此简单的县考拦在功名之外多年,现在回想起来只觉得满心羞愧, 真是妄读了多年的圣贤书啊。齐松昌能了解李爹的想法, 明明满腹经纶却凭白的得了个“白卷书生”的名头,想想都憋气窝火啊。   “总算都过去了……”, 齐松昌安慰李爹。   谢越彦就站在二人身后, 李爹从考场出来的那一刻,谢越彦就知道李伯父这是过了,神态前所未有的轻松和难掩的兴奋。谢越彦凤眸微眯, 真是没想到那小兔子还真把他爹的病给治好了,真是没白折腾。   “李伯父,天色不早,我们尽快赶回去吧。”, 谢越彦上前一步对李爹说道。   县考一般是考四到六场。   具体考几场, 要看当地的知县所定。今年他们清水县知县定的是考四场, 这对他们来说都是一件好事儿。虽然县考是当天进当天出, 可是他们住的毕竟还是太远了,这大冬月的一来一回,还是要遭不少的罪呢。   “对!对!早点回去养精蓄锐,应对接下来的初覆。”,齐松昌连连点头。   本来做为保人,他在将保生送进考场后,就没他什么事了,也不必来此接保生出考场。只是他和李爹关系不一般,李爹此次的成绩,关系着他们能不能为清水书院一血前耻,因此,齐松昌在放场前早早就来这里等候了。   谢越彦是第一个出考场的学子,齐松昌对于谢越彦的出现,一点儿也不惊讶,反倒有一种这才是谢越彦的感觉。   “那就告辞了,今日辛苦齐兄了。”,李爹连连作辑,对于齐松昌在今日对他的维护和提醒感念在心。   齐松昌连忙还礼。   众人互相道别时,还在从考场不断陆陆续续的往出走人。有的人脸上带着兴奋、有的则是沮丧、还有抱着肩膀拎着考篮满脸迷惘的……真是众生百态。   李爹心中唏嘘。   想当初,他也是满脸沮丧迷惘的人之一啊。   李爹和谢越彦往和赶牛车大爷约好的地方走去,半道上就看见李家小叔缩着肩抱着膀的迎面走了过来。   “三哥……?!”   李家小叔望着李爹欲止又止,冻红的脸上满是忐忑和期盼。   一看就这知道不知已来了多久了。   “你这是来了多久了?!看看冻得……”,李爹见小弟冻成这样,颇为心疼,掀开篮子上的粗布,将用汗巾包裹了几层的还温热的黑粗陶罐子拿了出来,塞到小弟的手里,“暖暖手……”。   谢越彦发现李家父女都很爱照顾人。   “三哥,你……你……”,李家小叔结结巴巴的看着李爹。   往年三哥出考场都几乎是最后一个被衙役们架着出来的,魂飞天外的模样要一直到家里躺上几天才能有所好转,何时像今天这样不仅行动自如,而且,竟然还会关注到他有没有被冻到。   感受到怀中暖意融融的温度,李家小叔的心飞快地跳动起来。   所以三哥这是过了……是吗?!   “走吧!”,李爹心中也百感交集,他拍了拍小弟的肩膀,“大叔该等急了……”   李家小叔愣愣的,一抹眼中泛出的泪花,抱着陶罐大步的跟了上去。他得带着三哥早点回去,家里人都急得不行了,就连雁回那丫头都精神萎靡了,李奶奶更是坐卧不宁,魁星都不知拜了几百遍了。   ……   李家上房。   “雁回,你说你爹这一次能过不?!”,二伯娘“咔咔”的嗑着瓜子,一边往外吐皮一边问李雁回。   李雁回矜持浅笑,“爹这几天的状态都很好,应是没问题的。”   这样假笑笑一天了,李雁回觉得好心累。   她又没有跟着去县上,她怎么知道李爹考得如何啊?!她也很慌的,只是不能表露出来罢了。李雁回答完了二伯娘的话后,又低下头做着手里的绣活,假装忙碌。   继承了这具身子记忆的好处就是,原主的绣活她只是手硬了几天后,便恢复到了原主的水平,做刺绣时,完全不用过脑子,就知道该怎样下针,用什么配色。   她都快把原主存的私房钱花光了,总得给人家补回去点啊。还有李爹如果过了此次的县试,那她就得为李爹四月的府试攒点钱了。原主的手艺不错,李雁回觉得在四月前,她应该还是能攒上一些小钱钱的。   梅姐儿也坐在李雁回的身边和她一起坐绣活,不知道为什么,李雁回觉得梅姐儿似乎有心事,总是绣了几针就停下,然后,愣愣的望着绣棚出神。   李雁回以为梅姐儿也是在为李爹的县考而担忧,也就没有打扰她。   毕竟,现在李家已经都陷入了这种心神不属的状态,梅姐儿这个模样比起一脸阴郁的大伯娘、眉毛皱得能夹死蚊子、一个劲儿抽烟的李爷和根本就坐不住的李奶奶已经是好多了。   至于大哥李学,他早就出门去迎人了,都来来回回的跑了好几趟了。   而李家大伯自李爹出门去县里后,就一直在木工房里做木工没有出来;而二伯父,他并没有回来。也许是已经习惯了每年考一次吧,二伯父根本连假都懒得请,不肯回来看看。   “对!修竹肯定没问题!”,坐在李雁回上首的李奶奶一拍大腿,“不行,我得再拜一遍魁星,让他保佑修竹这次一定顺顺利利的出来……”   二伯娘都无语了。   婆婆这一天都拜了不下百遍魁星了。   每年三叔考县试的时候,婆婆都要来这么一把儿,她都怀疑李爹之所以屡考不过,都是李奶奶把魁星拜烦了的缘故。当然,这话她是肯定不会说出来的。   正当李奶奶刚刚站起来要拜魁星的时候,李家的门外终于传来一阵急促的“咚咚”的脚步声,一时间,李家众人的心都高高的提了起来,目光不由自主的变得火热,连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咣……”的一声,大哥李学推门而入跑了进来,还兴奋的大喊着:“回来了!三叔回来了!”   李雁回和大伯娘、二伯娘“蹭!”的一下站了起来,脚步不由自主的往前冲了几步后,大伯娘和二伯娘就停住了脚步,彼此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对方一眼后,就伸长了脖子的往外瞅。   李雁回和李奶奶就没有顾忌了,直接冲出了上房,跑到了院子里。   二月的日暮之后,尤其的冷,寒风如刮骨的钢刀般刮得人脸疼。可李雁回和李奶奶却完全顾不得。   李雁回此时强压在心底的不安和焦灼才整个爆发了出来。   不知道李爹考得怎么样?!   她说过这一次不只是李爹的考试,更是她对李爹这一个半月来模拟试成果的检验。   虽然,李雁回自已觉得她和李爹准备得很充份,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可是,这世上的事情本就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的。考场之上,风云变幻,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如果过去了,那自然是皆大欢喜,李爹的科举之路也不会就此中断。   可如果失败了……   李雁回也做了最坏的打算。   她是一定要供李爹科举的,无论多艰难、多辛苦,她都不会放弃。   李雁回心绪翻滚、激动不安。如果李爹克服了他的考场恐惧症,那么接下来,她都不需要再担心县考接下来的几场考试了。以李爹的学识,李雁回认为一个秀才是稳稳的了。   只要身上有了功名,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秀才,那么在新柳村她就可以横着走了。   如果李爹能考上举人,那么在清水县,她就可以一路碾压过去了。   再往上,就是李雁回的终极追求了。   听到门外那熟悉急促的脚步声,李雁回觉得有点口干舌燥……   当她和李奶奶堪堪冲到中院的时候,李家的大门再次被推开,李家小叔最先跑了进来,“三哥答完了!三哥答完了!”   小叔洪亮的嗓门就像一束光一般照进李家每一个人的心里,让李家众人的心瞬间就亮堂起来。   “真的都答完了!?”   李奶奶一把抓住李家小叔的胳膊。   “没有被架出来?!也没有被抬回来?!”   比李家小叔慢一步进来的李爹正好听到李奶奶的这句,他脸色微红,还好已经日暮了,也没人能看见。   …… 第41章 哭成一团   虽说李爹自己也不能理解他当初为何会表现得如此糟糕, 但被老娘当着女儿的面这样说, 还是很没面子啊。   “娘……”, 李爹颇有几分无奈,总得给他在雁回的面前留点体面啊。   李奶奶听到李爹颇为精神的声音, 不由得浑身一抖,眼眶迅速泛红,抖着手扑向李爹。   “修竹……修竹……”, 李奶奶拼命的捶打着李爹的胸膛,“你这个孩子啊……”   李奶奶十几年的一肚子辛酸都借着今天的眼泪喷发了出来。   “娘……”,李爹羞愧无比, 紧紧的抱住了李奶奶。   是他无用, 害得老娘如此,拖得李家至此。   他本应该成为李奶奶的骄傲的。可他却害得李奶奶被暗地里嘲笑了十几年, 活生生将贤良的妇人逼成了今天这个精明刻薄的模样。   是他对不起老娘。   李爹哽咽, 眼珠都红了。   李雁回喉头有些堵,就像是湿棉花塞在了嗓子眼里一样。她从来都不知道原来在后面出死力支持李爹读书的李奶奶也只是在强撑着的。   身后施施然赶来的大伯娘和二伯娘也激动得红了眼眶。   她们是想到自她们嫁到李家,就没有过过一天好日子, 日子过得紧巴巴的。明明李家也是富裕人家,可就为三叔科举,年年卖地,这日子过得是江河日下, 一天不如一天。不说她们一年到头换不得一件新衫, 就是这小一辈儿一天天的长大, 眼瞅着就要娶亲嫁人了, 她们这些当娘的心……   两位伯娘都各自拿起手绢抹起了眼泪。   苦!   太苦了!   就像在苦水里泡着一般,看不到前路、没有希望。在这种情况下,她们不得不为了自已的孩子另谋打算,各自起了小心思,并为这些小心思去与整个李家抗争。   原本以为李爹是今生无望了,可没想到这最后一次的宽容,却给了她们巨大的惊喜和希望。   李家小叔和李学这两个李家男丁面面相觑,不知道好好的,这李家女人们怎么个个都哭成了泪人?!   “咳咳……孩儿他娘,把眼泪收收,快进屋。别冻坏了三儿。”,不知何时来到众人身后的李爷爷清咳道,如果忽略掉李爷爷眼角的湿润,李爷爷应该是整个李家最为淡定的人。   在李爷的身后还跟着不知何时已经从木工房出来,满身木屑神情激动的李家大伯,一看就是匆匆出来,连衣服都来不及换的。还有精心打扮了一番激动得左顾右盼的李灵芝。   “嗨!”,李奶奶抹了一把眼泪,终于止住了,“走!进屋!可是冻坏了?!饿不饿?!雁回!雁回!快!快把你做好的面条端上来,让你爹吃个热呼的……”   “好嘞!”,李雁回一甩大辫子,匆匆往厨房而去。   心里激动得不行。   准备姜糖水和盛面条时,那手都是抖的,嘴角上弯的笑意就是拿熨斗都熨不下去。这个时候,哪怕是谢越彦站在她的面前,都能得到她一个美滋滋的甜笑,实在是停不下来啊!   李爹果然闯过去了!   看样她的训练和丸药没有白准备!   李雁回才不相信能写那么一笔好字的李爹会考不中秀才呢,就冲着李爹那满满当当的一屋子书和谢越彦对李爹的敬重,李雁回就相信只要李爹能下笔答完试卷,他就一定能考中秀才。   李爹不中,除非县令是个昏官。   李雁回乐颠颠的端着姜糖水、热汤肉丝面以及几样小酱菜去了上房。   上房里,大伯娘早已将热水打好,李爹简单的洗了把脸和手后擦干,大伯娘将水盆端下,李爹进屋草草的换了身衣服后,出来坐在李爷爷的下首,正神态恭敬的回答着李爷爷的问题。   “这次入场还算顺利……号房要了炭盆和热水……发下考卷时,还真又有了点紧张……”   李爹说到这时,李家众人的脸色都是微变,心都高高的提起了。   “还好雁回给我准备的舒缓解压的药丸子起了大作用了……”   李爹说起这段还心有余悸。   李雁回正端着托盘迈步走进上房,一进去,上房内所有人的目光就“唰唰”的都落在了她的身上,把李雁回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已身上沾了什么脏东西呢。   梅姐儿上前端过李雁回手上的托盘,双眼闪着崇拜的光芒,道:“雁回,你可真厉害!”   李雁回一愣,她此时还不知道是她拯救了李爹县考的正试。   李爷爷眉目舒展,“雁丫头,你买的药丸子叫什么名?!买了几丸?!”   “凝神丸。在我娘的书上找的方子,请药铺的人给做成了丸子,一共是一十二丸。”,李雁回心里瞬间明白,怕是她那枚药丸起了大作用了。   也是!   那方子可是出国医大师之手,为她们培训机构屡立奇功,自然功效不凡。   李雁回笑眯眯的款款走到李奶奶的下首坐下。   “爹,先喝姜糖水去去寒气,再吃饭!”,见到李爹端起面条就要吃,李雁回连忙阻止,非让李爹先喝口姜糖水不可。   坐在桌边正要吃面的李爹见李雁回特意点了出来,只得放下筷子,二房的三小子已经围在桌边眼巴巴的盼着等着喝剩下的甜水呢,满眼都是催促,李爹只得拿起空碗给自己倒了一碗,然后皱着眉毛一口喝了下去。   雁回这孩子果然又放了好多的糖和姜,李爹辣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一碗姜糖水下肚,脑门立刻就逼出了一层细汗。   李爹又把剩下的姜糖水给二房的三下子分了,才拿起筷子吃面。   李雁回见李爹已经喝了姜糖水这才满意的收回目光。   “雁回,明天那个药丸子再给你爹备上点儿。”,李爷红光满面“吧嗒“”吧嗒”抽着烟,眯着眼睛说,皱纹堆垒的脸上全是喜悦,连每一条皱纹丝儿上都刻着喜意。   “哎!”,李雁回脆声声的应了一声。   等一会儿李爹吃完了面,她将空碗端走,顺更还要将明日的吃食给李爹准备好。   其实也没什么新花样。   仍是冻的面片儿,只是小酱菜由肉粒萝卜丝换成了小鱼干肉皮萝卜条炖黄豆了。饼子也换了,这回换成了千丝葱油饼。   李雁回都已经用油纸包好了,只需要将李爹的黑粗陶罐刷干净,擦干,放进去就行了。   李奶奶此时的情绪已经稳定下来了,“别忘了把熟鸡蛋给你爹装上。”,李奶奶擦干了脸上的眼泪,满脸喜意的说。   一听说有熟鸡蛋,刚喝完了热辣辣的姜糖水的三个小子又馋了,一个个抱着李奶奶的大腿,将身子都拧成了麻花。“奶奶,我们也要吃鸡蛋……”   若是在往常,虽说三个小子是李奶奶的心头肉,可是要一口气吃掉三个鸡蛋,李奶奶还是会心疼的。   一个鸡蛋可要二文钱,三个就是六文钱,都能买半斤瘦肉了。   可今天李奶奶高兴,心里敞亮,连犹豫都没有,大手一挥:“吃!都吃!”,抱着三小子亮堂堂的大脑门,一人亲了一口,亲得“叭叭”做响。   三小子脑门上一人盖了一个大红章,嗷嗷叫着、跳着冲向了厨房去找熟鸡蛋吃。   在李家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他们三个才能吃上一整个的熟鸡蛋。今天不仅喝上了甜水,还能有熟鸡蛋吃,三小子简直都快要乐疯了,比过年还高兴。   梅姐儿、李雁回端坐着抿嘴偷笑。   大哥李学看着姐妹们也在笑。大伯娘和二伯娘则是坐在原位上激动得直扭帕子,往常二房的三小子若是占了上房的便宜,大伯娘的脸色必然要难看的,可今天,大伯娘脸上的阴郁似是一下子全散了,整个人似乎都在发光。大伯父更是不用说,从进屋后脸上的笑容就没停过。   要知道,李家大伯常年阴着一张脸,大人怕小孩哭,旁人见了都纷纷绕道。至少,李雁回自从来了,就没怎么见李家大伯笑过,更别提会笑这么长的时间。李雁回觉得笼罩在李家大伯身上那终年的寒冰似乎都已经碎了,露出了那个原本心性沉稳、知礼和善的李家长兄。   一大家子人脸上都喜气洋洋,只有小姑李灵芝似是有心事一般,目光总是往李爹那里飘,可是当李爹望过来时,李灵芝的目光又像是受了惊一般,急忙躲闪。   坐在椅子上,左扭右转,一脸心事的样子。   可是李家人都沉浸在李爹过了第一天考试的喜悦之中,纵然觉得李灵芝的情绪有些反常,也都没有理会。   一家人对于李爹明天的衣食行做了详密的安排,直到李爹吃了热汤面,要去书房温习功课,众人才依依不舍得放李爹出了上房,而余下的人接着憧憬着李爹明天的连覆。   在无人注意的时候,李灵芝追着李爹的身影出了上房。   “三哥!”   李灵芝小步快走叫住了刚出上房没走多远的李爹。   …… 第42章 风头无二   “三哥, 你等我……”, 李灵芝小碎步追上李爹。   李爹听到李灵芝叫他, 颇有些诧异的转身,夜色中他也看不清小妹的脸色, 不明白她叫住自己做什么。   “三哥,谢家小哥考得如何?!”,李灵芝气都没喘匀, 就急急的开口问道。   “他自然是考得极好,他可是第一个出考场的书生呢……“,李爹下意识的答道, 随后眉头微皱, ”你问这个做什么……!?”   李灵芝听到谢越彦不但考得很好,而且, 还是第一个走出考场的人, 心中满意。冷不丁听到李爹这样问,知道她三哥这是起疑了。她虽然有些怕她三哥,但三哥这个人性格温厚, 只要打着大义的名号,其实还是还很好骗的。   她忙将早已经准备好的腹稿说了出来,“这不是邻里邻居的,又一同县考, 家里人光顾替你高兴, 都不知道问问谢家小哥儿, 多失礼啊……”   李灵芝不太自然的说。   还好夜色的遮掩下, 李爹并没有发现她的异常,反到有几分欣慰,不只是他的女儿长大了,小妹也长大了,懂得人情世故了。   李灵芝混过了李爹这一关,看着李爹消失在书房的背影,又望了望一墙之隔的谢家,眼中的亮光,宛如夜色中贪食的狸猫一般,带着压抑的不顾一切孤掷一注的疯狂。   ……   谢家上房。   “越彦,这次考得如何?!”,谢母端坐在桌边,双手交握,清瘦的脸上眉梢眼底带了几分激动和期盼。   “尚可!”,谢越彦喝尽了碗里最后一口面汤,优雅地放下了手中的碗筷,直至此时冰凉的腹腔才有了几分暖意。虽说他体格不错,但在那儿寒冷的号棚里呆上一天,还是很遭罪的,最主要的是吃不好。   谢母闻言,眼中顿时浮现出了笑意,道:“我再给你盛一碗去!”   “不用了!”,谢越彦浅笑阻止,“儿子已经吃饱了。”   “娘如果没事儿,明儿可否替儿找一个可以烧水煮食的陶罐?!儿后天带到考场上去用,煮些汤面来吃……”   谢越彦修长的手指不自觉的敲了敲桌子,眼中星眸闪烁。   “陶罐?!”,谢母微愣,“你要自己煮东西吃?!”   越彦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万一在号棚里烫到可怎么办?!君子远庖厨,他们家越彦可是从来没有做过饭的啊……。   “有什么不行的?!李伯父都自己在号棚里煮汤面吃。”   谢越彦眼波一闪,嘴角微翘,随口道:“主要是想要吃口热食,这肚子才舒服些……”   听到儿子在号房吃凉食不舒服,谢母立刻就答应了。   只是……   “隔壁你李伯父竟然能自己煮热食吃?!”,谢母脸上微微带了一丝惊讶。   谢家与李家住得如此之近,每年李家老三都是要被人抬回来的事儿,没有人能比她了解得更清楚了。怎么这次,竟然像是变了个人似的?!隔壁没有传来往日的喧嚣之音,谢母只是以为李家怕丢人,所以没有声张,再加上心系儿子,也就没有深思。可听儿子这意思,明显不是这样……   “嗯!”,谢越彦点头,“今年李伯父病体已然痊愈,如无意外,一个秀才是稳稳的。”   “心病竟也有药医?!”,谢母这次是真吃惊了。   “为何没有!?”,谢越彦笑笑,却不打算再多说了,“娘,我去书房了。”   “去吧!注意休息,不要看得太晚,明天还有一场呢。”,谢母连连叮嘱,却在谢越彦去书房后犯起了难。   烧水煮东西的陶罐她家倒是有,可是,这煮东西都应该带点什么东西好呢?!那里可是县考的号房,寻找东西怕是过不去检查吧?!越彦要的又紧,要不……明天去李家问问,她们都给李家三儿带了什么东西?!   打定了主意的谢母快速的收拾了桌上残留的碗筷,并准备了一份礼品,打算明天去李家走一趟。   ……   第二天的初覆,李爹在经过了第一天李家众人的混乱后,已经很能自如的与众人告别,与谢越彦坐牛车去县里。因为这一次李爹和谢越彦出门的早,赶牛车的大爷也放松了很多,没有再甩鞭子把老黄牛催得“哞哞”的叫。   到了县考门外,他们又遇到了石鼓书院的周嘉安等人,可这次周嘉安等人虽然看到李爹再一次出现在考场之外,眼中充满了震惊,但也许是见识到了清水书院众人的不好惹,这一次并没有上前来挑衅生事儿,只是周嘉安阴沉沉的看了李爹一眼之后,就带着众人走了。   李爹对周嘉安眼中的不善完全不在意,与齐松昌笑着见过礼后,就往龙门而去,一回头,却发现谢越彦没有跟上来。   “越彦,在看什么?!走了……”,李爹笑着出声招呼谢越彦。   “好。”,谢越彦收回了看向周嘉安背景的目光,微微迟疑后,跟了上去。   “子风,再接再厉!”,齐松昌将李爹送入龙门,喃喃自语,“能不能为清水书院血耻,现在就看你的了!”   还是相同的衙役、还是相同的位置,不同的却是李爹的心态。   一进考场,李爹顶着众衙役震惊的眼神来到了他的号房,轻车熟路的要炭盆要热水,煮上面片,黑脸衙役愤怒的发现李爹的伙食又变了,看起来更可口了。   李爹自顾自的又将书案凳子都擦了一遍,摆上笔墨纸砚后,就闭目凝神等待着考题的发放。   李爹的改变在昨晚就已经传遍了衙役圈,今天特意有好几个衙役都要换到李爹的号房附近,就是为了就近看看这个原本对考试畏惧如虎的人,如今变成什么模样?!   看着号房内那个气定神闲,颇有几分仙风道骨气息的李爹,众衙役的眼珠掉了一地,捡都捡不起来。   这还是那个考十次,九次被架出去的李修竹吗!?   这变化也太大了。   众衙役面面相觑,脸上全是震惊。   难道他们平时总挂在嘴边的清水县三大奇事要改成清水县两大奇事了?!   清水县三大奇事分别是知县家的葡萄架怎么总倒、清水县第一美女什么时候出嫁以及“白卷书生“何时能考上功名?!   按照李修竹这个状态,他考上功名怕是迟早的事啊。   ”还没发考题呢,着什么急,等着看吧……“,其中一位衙役用眼色示意大家稍安勿躁。   ”哦……“,众衙役恍然。   然后望向李爹的目光更加的火热了。   只可惜,他们最终还是失望了。   李爹在初覆的考题发下后,连在第一场时曾出现的短暂的慌乱都没有了,神态极其的沉稳,接过试题后,草草的看了一遍,就开始答题了。   这一次的初覆仍是三题,书题一道、贴经题一道、诗题一道。   书题:生财有大道;   贴经题:日若稽古,(——)钦明文思安安,允恭克让,光被四表,格于上下。   诗题:赋得春雨如膏。   李爹粗粗看过,心中如底后,就研墨舔笔,在草纸上飞快的答了起来。   李爹最先答的是书题。   生财有大道出自四书中的《大学》。原文是:生财有大道,生之者众,食之者寡,为之者疾,用之者舒,则财恒足矣。这是《大学》中论述治国平天下中的一段。   李爹下笔如飞,只是片刻间,就已经想好了破题的角度。   ”善理财者,得其道而自裕焉……“   中间那道贴经题,依旧没什么难度。   后面那道诗题,几乎就是放水题了,只要赋一首得春字的五言六韵诗即可。   可以说,初覆比正考要简单得多了。   ……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失,考场之内只闻沙沙的做答之声和偶尔衙役们行走的脚步声。   众位考生不知道的是,几乎考场内每一个衙役都会在李爹的号房前不自觉的多停留那么几秒,看着草纸上那一个个儒雅端正的方块字儿,众衙役心里的想的是,清水县三大奇事终于要变成两件了。   一时间,看向埋头奋笔疾书李爹的眼神都不禁充满了感叹。   也不知这李书生的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儿?!短短一年未见,竟让他宛如脱胎换骨一般。那些一进考场就脸白的书生们真应该去向李修竹取取经验,说不定这样的好事儿也会发生在他们的身上。   总之,随着第二场初覆的结束,李爹的大名再次不胫而走。   这一次不再是让人尴尬的”白卷书生“之名,而是,妙笔生花之名,据说,知县大老爷对李修竹的试卷很是满意。当然,最满意的、风头出得最凶的还是那个被喻为”少年才子“、李夫子心头第一得意学生的谢越彦。   据说,他的两场试卷让知县老爷频频拍大腿,还唤来小厮拿酒,说”如此好文,当浮人生一大白!“   一时间,李修竹和谢越彦这两个清水书院学子的名头在清水县一时风头无二!   …… 第43章 打脸   就在李爹县城考初覆时, 李家上门了一个让李雁回颇为意外的人——谢越彦的母亲。   就那个对她挺不友好的谢家婶子。   当时李雁回正坐在屋里做绣活, 她这次打算绣一套四君子的小屏风, 打算在四月前绣完。因为时间有点紧,所以, 这几天李雁回几乎是一有时间就躲在屋子里做绣活。   听到李奶奶叫她,她连忙放下手里的绣活,还没等走到堂屋, 就已经听到了李奶奶那满满都是炫耀的高声,“哎呀,这我也不清楚啊。三儿的吃食都是雁回那丫头给准备的, 我叫来让她和你细说吧。”   当时李雁回还琢磨呢, 这是谁啊?!这么快就上门来打听李爹过县考的秘方来了?!   结果一进堂屋,就怔在了那里。   如果不是当着外人, 李雁回真想退出门外看看日头, 是不是太阳从西边升起来了。   李雁回在短暂的惊愕后,芙蓉面上露出矜持的浅笑向谢家婶子行礼问安,“谢家婶子好。”   谢越彦母亲的脸微微有些僵, 似是好久都不与人笑了一样,回给李雁回的笑容极其的不自然,“雁回都这么大了……”,声音依旧清冷微哑。   “那可不是, 这一眨眼啊, 孩子们就都长大了。这次我家三儿能大病痊愈, 可都靠了我们雁回忙前忙后的给他爹做养营品调养身子、抓药熬药, 要不修竹这病能好得这么快吗?!这百十两的银子像流水似的花出去,可都是我们雁回自己做绣活赚来的呢。我们雁回可是个孝顺的好孩子呢……”   李奶奶把雁回夸得个天上有、地上无的,直夸得李雁回的脸红通通的。   李奶奶也太夸张了,还百十两银子,她总共也就花了二十几两的银子。不过,好像家里的长辈在吹嘘自己孩子的时候,总是喜欢加一些水份。   好吧,水水更健康。   李雁回决定将沉默害羞的形象进行到底,硬着头皮的站在李奶奶下首,尬听着李奶奶把她夸成贤良淑德、孝勇当先的好女儿。李雁回第一次发觉李奶奶竟然如此有文采。   “雁回啊,也别总躲在屋子里做活,当心累到眼睛……”   最后,李奶奶还慈爱地摸了摸李雁回乌黑的秀发。   “我们家雁回啊可是好命。她小时的时候,我给她求过一卦,大师说我们雁回可是旺夫命格……”   谢家婶子听到这里时,目光微微一冷。   “且日支坐官星,注定是会嫁入官宦高门,做个侯夫人的……”   李奶奶说得慢悠悠的,说完后淡淡的瞥了一眼谢越彦的母亲。   这谢家的不上门,她还都忘了。当初雁回奉父命去送杏仁茶却被挡在谢家门外这事儿,她本想去和雁回她爹好好谈一谈的,她当时一肚的气,可后来雁回这一病她就把这事儿给忘了。   这事儿在她这儿可还没完呢。真当自家儿子是个宝啊?!当然,越彦那孩子是不差,可是她们家雁回更不差啊?!要模样有模样、有身段有身段、心灵手巧、聪慧孝顺,她们家雁回可是要嫁高门当贵夫人的。越彦那孩子是不差,可是此时也只是个穷书生且还是个丧父的。   女孩家嫁人,丧父的绝不可行。   别说雁回了,就是灵芝,她都从来没有考虑过谢家。   灵芝那孩子让她惯得奸懒馋滑占全了,得给她找个家境殷实,最好是小儿子的那种人家。小儿子受宠、是家里最小的,上面有事儿,也是大的顶着,能活得不那么累。   他们李家的孩子从来就没有考虑过谢家,谢家还真不用像是防贼似的防着她们李家,没得让人在心里笑话。   李奶奶皮笑肉不笑,“雁回丫头,把你给你爹备好的吃食给谢家婶子一份儿,顺便给你谢家婶子好好讲讲做法。”   一个女人还没我们雁回丫头心灵呢。   求到我们雁回丫头身上了,看你臊不臊。   李雁回这回彻底听明白了,李奶奶这是为她当初那事儿报不平呢。果然是她亲奶,就是给力!她是小辈,吃了亏也不能说什么,谁叫她爹是个粗心的,她又是个没娘的。但还好她有奶奶,被长辈儿维护的感觉真好。   她对谢越彦是一点想法儿都没有,那么可怕又有城府的人,她这种傻白甜还是不要找死去了。   “是,奶奶!”   李雁回笑得极甜。   李雁回本就好样貌,尤其是那一双弯弯的桃花眼,不笑的时候都有三分笑意,真笑起来,直让人能甜到心里。   这让谢母脸色更加的难看了,她本就是心思灵透之人。   李家奶奶这一番连敲带打的话,那是说给她听的。她又如何会不清楚?!   李家没这心思,她自然是高兴的。   她的确没有看上李家的待嫁女,更确切的说,她整个清水县的闺女她都看不上眼。越彦注定要走一条不同寻常的路,他必须要寻一个对他仕途能有帮助的岳家。   “如此,就多谢李家婶子和雁回了。”   谢母端坐着淡淡的说。   虽说谢母一时面子上过不去,可两家把说开了,气氛倒是比刚才的时候要缓和了许多,至少李奶奶和谢母已经聊开了别的话题,两人之间就像刚才夹枪夹棒的对话,没有发生一般。   李雁回和李奶奶说了一声去拿吃食,在转身的时候,吐了吐舌头。   谁说古人淳朴来着?!   等李雁回拿了一份李爹的吃食用篮子装好后,她在堂屋上看到了一个意料中的人——小姑李灵芝。   小姑李灵芝一看就是精心打扮过的。   下身崭新的蓝布百褶裙,裙角还绣了一朵红梅,上身崭新的秋香色对襟春衫,头上两朵粉色海棠绢花,耳朵上是一对儿银丁香耳钉,那是她及笄时,死活闹着让李奶奶给她买的。   还别说,这么一收拾,李灵芝原本三分的美貌愣是给拔到了七分。   李雁回很尴尬,李奶奶面色很难看。   她才在这里刚刚“啪啪”打脸了隔壁谢家的,她女儿精心打扮成这样,是把她的脸“啪啪”送过去让人家打吗?!李奶奶肚子里直运气,她竟然不知道她的女儿什么时候竟对隔壁的谢越彦有了别样的心思。   好在,李灵芝平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隔壁谢家的也从来没有见过李灵芝平时是什么样子,应该也看不出来李灵芝是特意打扮了的吧?!   女孩子在她这个年龄本就是爱打扮的。   李奶奶如此反复安慰自己,勉强将心里的那股气压下去了。   “灵芝啊,你的绣活也得抓紧了。连梅姐儿的荷包都能卖到六十文一个了,你这个当小姑的可不能让梅姐儿把你比下去啊……”   李奶奶假笑。   “下去做活吧。”   “是的,娘。”   “我一定会努力的。”   “谢家婶子,灵芝有事儿,就先退下了。”   李灵芝细声细气的说,对谢母福了福,便起身往门外走。   谢母神色颇为冷淡的点了点头。   还好没有对李奶奶嘲讽回去,这让李奶奶的面色才缓和了几分。   举止有礼、进退有据,小姑表现得如此优秀,李雁回吓了一跳,差点怀疑小姑也被人穿了。这怎么跟换了人似的?!   直到小姑转身后,李雁回看到她那精心画过妆的脸上闪过一抹不甘和怨忿。她才确定,这确实是她小姑,没有被人穿了。小姑这是特意想在谢母前露过脸,留个贞静的好印象。   “雁回……”,李奶奶刚刚在李灵芝这里丢了面子,就迫切的想从李雁回这里找回来,“我们雁回这也没做什么……”   “就是面里打的鸡蛋,雁回这孩子非说这么做,面片又经煮又营养……”   “还有这个小酱菜。哎哟,真是难为我们雁回是怎么想出来的。第一天就是肉粒小酱菜、第二天就是鱼干小酱菜、这第三天就又换成了腊肉小酱菜……还有这饼,第一天是肉饼、第二天是千丝葱油饼、第三天是酱香饼……”   “也不知这小脑袋瓜子里都咋想出来的……”   李奶奶乐呵呵的,将李雁回这几天的菜谱背了个遍。   李雁回严重怀疑,多亏明天要做的,她还没有来得及做,否则,李奶奶怕是连她明天的菜谱都要背出来了。   很尴尬啊。   李雁回将手中的篮子递到谢母的手上。   也许是说开了吧,李雁回觉得谢母对她的态度好了许多。至少这次露出的微笑是自然、真诚的。   谢母第一次细细的打量了李雁回,转头对李奶奶笑道:“雁回确实是个心灵手巧的好姑娘。李家婶子,您的心愿一定能达成。”   “那可是借你吉言了。”   李奶奶笑眯了眼睛。   她就喜欢听外人夸她们家雁回。   …… 第44章 大善   等送走了隔壁谢家的, 打发走了李雁回后, 李奶奶一个人坐在堂屋里陷入了沉思。   真是没想到, 一转眼,孩子们都大了。   是她疏忽了, 一心扑在了修竹的身上,忽视了灵芝这孩子。灵芝都十八岁了,迟迟没人上门提亲, 也难怪她会对隔壁的谢越彦有了几分意思。   不行!以后谢家小子再来时,她可得把灵芝看好了,别让她做出什么有失体统的事情来。   还好, 越彦那孩子也并不常来, 一个月也只会来那么两、三次而已。再加上这段时间,他也要考秀才, 怕是更难登李家的门。   她得抓紧给灵芝说个人家。只是灵芝让她惯坏了, 样貌又不出挑、陪嫁又不多,哪里就能挑得到家境殷实合心意的人家呢?!除非三儿能早早的中上秀才,人家看在她三哥是个秀才的份儿上, 才能勉强配得上个好人家。   她从现在开始张罗,有了目标后,等三儿四月中了童生后,就先给灵芝订亲。订了亲后, 灵芝应该就会消停下来了。   李奶奶心里拿定了主意后, 这才微微放下了心, 遥望向李灵芝那屋, 有心去说李灵芝两句,可是又怕捅破了那层小女儿家的窗户纸,让女儿难堪。左思右想后,最后还是放弃了说灵芝两句的想法,拍拍围裙,打算去做饭了。   雁回这段时间都要做绣活,李奶奶就把给全家做饭的活又抢了回来,让雁回只负责她爹和她自己的那口,不用管她们的。并打算以后也这么办了,雁回的那双手可是赚大钱的,做全家人的饭怎么成?!会做粗的。   拿膏子养不一样费钱?!   他们都吃了她做的饭十几年了,咋就不能吃下去了?!把他们惯的。这个他们指的是小叔李学和小姑李灵芝,每次抗议都被李奶奶给喷回去了,抗议几天无效后,也就只能认了。   好在,李雁回虽然不给他们做饭了,但是,给她爹做菜的时候,会多做出一些,留给李爷爷李奶奶加菜。否则,饭菜就更无法入口了。   一般李奶奶会先用厨房,等全家吃完了,李雁回就会放下手里的绣活,去给李爹爹做些热汤的好克化的东西,等她做完,李爹也就差不多快回来了。   也许是因为有了昨天的经验,等李爹初覆回来后,李家众人已经不那么激动了,心里踏实了起来。   老三又过了初覆,看样他的考场恐惧症应该算是大好了。   这对李家所有人来说,都是一个好消息。   等到第三天再覆,李家众人已经能很平静的欢迎李爹的回归,并且,井然有序的该端水端水、该端饭端饭……   这第三天,李雁回给李爹做的是白菜鸡蛋面疙瘩汤。白菜有清火排毒的作用,李爹一连考了三场,天天都在号棚里烤火,李雁回怕李爹身体里积了火毒,特意给他做的,配着酸爽的小拌菜。   李爹也吃得很顺口,额头都冒出了细细密密汗珠,只是吃到一半时,似是突然想起,笑道:“今天早上一同坐车时才发现越彦那孩子也带了个陶罐去煮面食,晚上的时候也是抱着温热的陶罐回来的……”   他这一次能平平安安的渡过三天,连个头痛脑热、受凉受寒都没有,可多亏了雁回的那个黑粗陶罐。   他们今年县考这三天,都不知道病倒了多少书生了。   特别是石鼓书院,周嘉安保的那几个书生都已经因病退出了一半了,想想都解气。他和越彦可是一点儿事都没有。越彦那孩子就是眼尖心又灵,怕是上次他将陶罐塞给小弟时被他看见了,就也弄了一个出来。   听李爹这样说,李奶奶和李雁回互相对视了一眼,她们都忘了把谢母登门儿的事儿说给李爹了。   “咳咳……昨儿谢家的上了门,问雁回都给你准备什么吃食,我让雁回给谢家的也备了一份儿去……”,李奶奶有些尴尬的说。   李爹没发现这短短一句话下的曾经的暗流汹涌,大笑道:“感情越彦那孩子不但陶罐和我的一样,连吃的都和我的一样啊……难怪这小子今天一天心情都非常的好呢。我还以为是因为受到了知县大人的表扬,原来是因为今天不用吃凉食啊……”   想到他们两个平日里斯文有礼的书生,在牛车上一人抱一个粗陶罐,还真是有损他们读书人的形象啊。   可越彦却并不以为意,还说等日后到了会试之时,更是斯文扫地,提前感受一下也好。当在牛车上说到这儿时,李爹不禁连连抚掌大笑,直道“大善!”。确实,他们现在才哪儿到哪儿啊……等到了会试,那披头散发的模样,才真真是狼狈不堪呢。   李家众人在听到李爹谈到日后、谈到会试,不禁个个都眼中火热,唯有小姑李灵芝看向李雁回的眼中闪过一抹嫉恨。   难怪李雁回进来时提了个篮子呢……   老娘太偏心了。有这样在谢家婶子面前露脸的好事儿,为什么不给她?!甚至都不叫她出来……如果不是她眼尖,收拾利索了自己走出来,就连露个脸的机会都没有了。   李雁回那个小妮子才十三,要那美名有什么用?!   她才刚刚露个面,老娘就把她可打发了,可李雁回那妮子,老娘却是当着谢家婶子的面夸了又夸。李灵芝手中的帕子扭成了麻花,厚厚的眼皮垂下,家里一个两个的都不帮她。   都不想她嫁得好……   都帮着李雁回那个死妮子……   还有李雁回那个死妮子,前头刚和她说对谢家小弟没心思,后脚就去拿吃的讨好谢家婶子。   狐媚的样子,也就顶多给有钱人当个小!   李灵芝心中嫉火熊熊燃烧,紧低着头,脸都扭曲了,心里恨不得把李雁回那张勾人脸挠个稀巴烂。和她站在一起,任谁都会把目光放在李雁回身上的。   等李爹吃完去了书房,众人也都散了之后,李灵芝阴气森森的去了李雁回那屋。   环视着李雁回干净整洁的屋子,漂亮的梳妆台、上好的香脂膏子、精致的绣品、松软绣花的棉被,李灵芝的眼中飞快的闪过一抹嫉妒。这个死丫头的屋子布置可比自己的漂亮多了。她那屋子和李雁回的一比,简直寒酸至极。   李雁回正在灯下绣着小屏风,见小姑李灵芝一脸不善的闯了进来,心中瞬间就明白与刚才李奶奶说谢家婶子的事儿有关了。李雁回有心想与小姑李灵芝好好谈谈,谢越彦并非良人,小姑可不要一头撞上去。   虽说,李爹对谢越彦有借书之恩,但却未必不会出手收拾李灵芝。   李雁回觉得如果谢越彦出手,怕是会坑得李灵芝连苦都叫不出。   “小姑,坐吧!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李雁回收拾好绣活,给小姑倒了一杯水,请她坐下。   李灵芝本来有一肚子话要说,可却被李雁回占了先机给堵了回来,她面色阴沉,坐在那里,手捧着水杯,看着李雁回一言不发。   她倒是要看看李雁回还有什么花言巧语。   “我曾奉父亲之命给谢家送杏仁茶……”,李雁回一见小姑脸立马就黑了,马上急急道:“可我连谢家的门都没进去……”   小姑李灵芝眉毛一扬,虽然惊讶,但细长的眼睛里明显带着解恨以及幸灾乐祸。   “谢家婶子是真的一点情面都没讲,就那么把我扔在了门外……”,李雁回见李灵芝的怒气似乎有所下降,苦着脸,更是将那些所遭受的冷遇渲染了个十成十。   “奶奶今天是特意为我出气,才让我拿李爹的吃食的,而且也暗示的说了……”,李雁回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小姑李灵芝的脸色道:“李家的女儿是绝不会嫁给谢家的……”   “为什么?!”   李灵芝实在是太吃惊了,杯中的水都泼出来都不自知。   前脚还高兴于李雁回在谢家婶子那里受的冷遇,后脚就听到这个噩耗,她简直都蒙了。   为什么?!   谢越彦那么有才华,妥妥的秀才公,村里多少姑娘打他的主意,为什么她娘就与别人这么不同呢?!   “因为谢母打算是谢越彦娶个官家小姐……找一个能日后在官场上对他有所助力的岳家。普通的平民百姓,谢家婶子根本就看不上。别说咱家了,就是整个清水县,哪怕是县令的女儿,谢家婶子也看不上的……”   “难道他想娶个公主不成?!”,李灵芝脸色惨白,失望至极愤而怒道。   “也许吧……”,李雁回怅然道。   不管谢越彦娶谁,都不可能是李灵芝,李雁回真心的希望小姑不要再折腾了。   “那可不一定!公主是他想娶就娶得成的吗?!”,李灵芝拒绝相信。   “就算不是公主,那满朝的一品大员、二品大员家的千金,哪怕只是个庶女,也比咱们强不是?!”,李雁回苦口婆心,她觉得她和李灵芝的身份简直都调换了。   李雁回知道她举的例子夸张了,只是,为了打消小姑这荒唐的念头,李雁回也只得拼死鼓吹大员的女儿好娶,谢越彦日后肯定是要娶大官的女儿的。越让李灵芝觉得高不可及才越好。   “不会的……他做梦!……谢越彦他只能娶我!”,小姑李灵芝脸色青白一阵扭曲。   “小……小姑……”   李雁回心中不安,她是不是把小姑打击得太大了。   …… 第45章 案首   自那晚在她屋里与小姑李灵芝不欢而散后, 李雁回就发现小姑李灵芝变得怪怪的。   但具体是哪里怪, 她又说不上来。   比如在李爹考完最后一场县试后, 李家众人都在屋子里讨论李爹这次平安的过了县试,全家人都陷入了无比的激动和兴奋之中, 唯有小姑阴沉的坐在角落里不出声,平时更是闷在屋子里不出来,让李雁回都很难看到她。   小姑李灵芝这个模样, 让李雁回有些自责,她是不是把话说得太重了?!这种渴望至极却求而不得的巨大失落,李雁回完全能想像到有多难受, 它能把人的精神压塌。如果她循序渐进将谢越彦不可能娶她的信息慢慢透露给她, 她是不是更能接受一些?!   李雁回时时的关注着小姑李灵芝的情绪,生怕她做出什么傻事, 连她爹放榜这么大的事儿都差点给错过了。她一早就已经和李爹说好了, 等放榜那天,要带着她一起去看。   她和李爹说,她要见证李爹这荣耀且激动人心的一刻。   把李爹乐得哈哈大笑, 逗着李雁回:“你就不怕爹爹考不上吗?!”   李雁回用很怀疑的目光看着自家老爹,“您不都答上了吗?!”   都答上了,李爹怎么可能会不过?!   哼!   她可都听说了,清水县的知县除了有些怕老婆之外, 可没什么其它毛病, 还算个清正廉洁的好官。   李雁回的话让李爹无言以对, 只能摸摸鼻子, 答应放榜那天一定带李雁回同去看榜。   放榜的这一天,李雁回特意早起,裹得像个粽子似的,和李爹一起拜别了激动煎熬的李家众人。牛车早早的就等在了门外,同行的人不出意外的还有谢越彦。没有哪个参加完全部四场考试的书生愿意错过今天,谢越彦亦也是如此。因此,李雁回见到谢越彦一点儿也不惊讶。   “谢大哥好。”   李爹正在和赶牛车的大爷寒暄,李雁回只得略有些笨拙的先给谢越彦福身见礼。   “雁回妹妹好。”   清润的笑声轻轻的响在李雁回的耳边,那声音就像一只羽毛一般轻轻的骚动着人的心。   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你穿成这样能行好礼?!   李雁回表面低眉敛目,却在心中腹诽不止。不打算再理会谢越彦,李雁回绕过他,就要往牛车上爬。可她今天穿得实在是太多了,里面是石青色的棉裙,上身是牙白暗花纹夹袄,外面还罩了一个竹青连帽斗篷,将她自己从上到下裹得严严实实,连迈个步都费劲儿,更别提爬上车了……   “呵……”   身后又传来一阵轻笑。   然后,李雁回就觉得身子一轻,还没等她明白过来,她人已经坐在了牛车上。随后,李雁回脸“腾”的一下就红了,她竟然是被谢越彦给拎上牛车的。   “你……”,李雁回纤纤玉指抖啊抖。   “雁回妹妹不必言谢。”,谢越彦一本正经,彬彬有礼。   谢你个毛线?!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打算谢你了?!你把我像货物上的提上来,我还得谢你?!怎么这么大的劲儿?!这还是文弱书生吗?!她好歹也有七、八十斤的重量呢。   李雁回又怒又惊的看着谢越彦,见谢越彦打算坐牛车了,李雁回也顾不得生气了,连忙小屁股挪啊挪啊的挪到了离谢越彦最远的地方。如果不是牛车车头已经被李爹坐了,李雁回都打算坐到牛车车头去,总之,离谢越彦越远越好。   这个男人有毒!   小姑李灵芝还没与他接触过几次呢,就被伤得整天郁郁寡欢的,这次甚至都没有出来送她和李爹。   谢越彦含笑,眸中眼波流转,看着肥肥的李雁回那幅恨不得离他十万八千里的模样,心中暗暗好笑。这牛车就这么大,这笨狐狸还想把自己挪哪儿去?!   “再挪就要掉了……”,谢越彦淡淡一瞥道。   啥?!   李雁回还没等反应过,就听见赶牛的大爷,甩了个响鞭“啪”,“坐稳喽,要出发啦……”,牛车一动,李雁回身子就是一晃,失去重心,眼看着就要摔下牛车了……   “啊……呃……”   李雁回的尖叫才发出一半,另一半就被噎回在了嗓子里。   一只修长干燥的大手稳稳的抓住了她的手,用力一扯,就把她跌出去的半个身子给拽了回来。   谢越彦看着一脸惊魂未定的李雁回,眉头微抽,“都叫你别动了!”。   李雁回傻傻的看着谢越彦俊逸的脸。   “雁回,你没事吧?!”,坐在前头和赶牛大爷聊得开心的李爹,终于知道关心一下自己的闺女了。   听到李爹的声音,李雁回这才意识到她和谢越彦的手还拉在一起呢,只是因为两人冬衣的衣袖都宽大无比,李爹并没有看到。李雁回像是被烫到一般,急忙的缩回手。李雁回这边手一动,谢越彦那边就从善的放开了手。   被握着的手火烧火燎一般,烫得人心里发慌。   “我没事儿,爹。”,李雁回弱弱的说,“就是没坐好……”   李雁回脸色发白的样子,可把李爹给心疼坏了,“没事……没事啊……不怕……不怕……”   李雁回敢发誓,如果不是李爹怕弄乱了她漂亮的双螺髻,李爹肯定想要给她捋捋毛的。   然后,这一路上,李爹再也没有和赶车的大爷再聊过一句,不错眼珠的看着李雁回,时不时的提醒李雁回“小心”,“要坐好……”,“老哥赶慢点……”   李雁回被李爹草木皆兵、一惊一乍的模样弄得哭笑不得,一路上都在应付她爹,倒是忘了刚才的意外。   而谢越彦整整一路上都是低首垂目,目光飘乎不知在想些什么。   ……   因为李爹不停的要求赶牛车的大爷慢点走,于是,他们华丽丽的错过了大榜张出来的那一刻。   看着大榜前里三圈、外三圈的人,李雁回都快哭了,不停的掂着脚伸着脖,想要看清楚些。可是他们三个被隔在大榜外十几米,又哪里看得清?!大榜前,人头攒动,黑压压一眼望去全是头。   李雁回只能依稀的看见大榜似乎是由一个个的名字给成的圆。   “这大榜怎么是圆形的!?”   在李雁回的记忆里,大榜不都是竖着写的吗!?   “这叫轮榜。”,谢越彦就站在她身后,将她的喃喃自语听了个正着,“所以考过的书生名字就像车轮子一样一圈圈写出来,而县试第一名被叫做“案首”,在这个榜文的最上方正中。”   原来县试、府试、院试每场考试结束后,都会公布录取学子的名字。名字会以圆圈形式书写,每五十个学子的名字组成一个圆圈。内圈是前五十名,外圈是后五十名,以此类推。她们清水县是富县,每年能过县考的学子,可以组成两个圆。   李雁回此时也顾不得避讳谢越彦了,她着急的掂着脚,“那你能看见我爹的名字吗?!谁是案首?!”   这么远,他怎么可能看得见?!   真是笨!   谢彦彦微微摇头,唇角上弯,眼中却是嫌弃。   “案首?!案首是清水书院谢越彦啊……”   一个刚刚从里面挤出来的学子听到了李雁回的话,一边低头狼狈的正着头上的书巾,一边顺嘴答道。   谢越彦?!   真的是他?!   “恭喜你,越彦!”,李爹微笑着抱拳贺喜道。   李雁回傻傻的半仰着头回头看谢越彦。   这个斯文尔雅的男人在听到自己成为案首时,脸上也仍是一片温煦清淡,连眉毛都没有多动一下。   可真是……   要知道历届县试和府试的“案首”如果不出意为都会成为秀才的,因为那关系着知县和知府的面子。   也就是说,此时的谢越彦已经是拿到“秀才”的半张门票了。   “你是谢越彦?!清水书院的谢越彦?!”   那位终于整理好书巾的学子听到李爹的话,忙抬头,双眼放光,急急的说道。   谢越彦含笑点点头。   只见那位学子“嗷”的一嗓子,转身又冲了回去,“都让让,案首谢越彦来了……”,这么连喊带推,愣是给他们三个人杀出了一条血路。   李雁回都傻眼了。   这也可以?!   两边的学子虽然对推人的表示不满,可是一听见少年才子,今年县考的案首谢越彦来了,还是自发的给谢越彦让出了一条窄道,让他可以走到大榜之下。   看到这么多人,望着谢越彦的目光灼灼激动,李雁回就知道谢越彦肯定是案首了。   一个人也许会说错,可这么多人能心甘情愿的给谢越彦让出一条路来,那就绝对不会弄错了。   谢越彦迟迟未动。   可李雁回却急得不得了。   谢越彦的成绩已经知道,可她还不知道她老爹的成绩啊……   她老爹到底考中没有?!   考了第几名啊?!   …… 第46章 同喜   可是, 谢越彦和李爹不动, 她也不敢动啊。   李雁回猴急猴急的看着谢越彦, 满脸都是催促和焦急,和李爹的沉稳淡然简直是鲜明的对比。   “多谢诸君。”, 谢越彦站在原地拱手,轻笑道,“越彦就不过去了, 能否请诸君帮我看一下李修竹李伯父的排名?!”   李修竹?!   那个白卷书生?!   就是站在谢榜首旁边的那位吗?!他怎么可能过得了县试?!   有一些听说过李爹大名的又没有挤到榜下的学子,看向李爹的眼神不免流露出了几分鄙夷,都三十多岁了还交白卷, 连个县考都过不去?!听说隔壁县, 有一十二岁的孩童都过了县考呢。这一大把岁纪真是白活了。   李雁回立刻就不乐意了。   怎么看李爹呢?!   还是书生呢,一个个这么没有礼貌?!一点儿也不知道敬老, 书都读到狗肚子去了吧?!   李雁回凶巴巴的挨个瞪了回去。   反正她才十三岁, 离嫁人还早得很,她才不怕!   被李雁回视线扫到的人纷纷面有尴尬的移开了视线,被漂亮的小女娃奶凶奶凶的瞪了, 有些年轻的学子已经面有红晕了……   李雁回傻眼。   难道她眼中的谴责还不够明显?!   正想加强点效果,一只修长干燥的大手拍了下来,竹青色斗篷的帽子,瞬间往下压住了李雁回的大半张脸, 让人再看不清全貌, 只依稀看到翘挺的琼鼻和小巧的菱唇。   “李修竹榜上有名, 排名第二……”   这时离榜最近的一个学子已经迫不及待的喊了出来。   当看到李修竹的名字紧排在谢越彦的名字之后时, 他甚至还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呢。没想到往日那个只能交白卷的李修竹竟然取得了如此好的成绩?!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正在震惊中,就听见外面喊“谢榜首到了……”,再然后就听见谢榜首在圈外问李修竹排名几何?!他下意识的就大喊了出来,总不能只让他一个人吃惊吧……   果然,他这话一经喊出,人群中就是一阵“嘶嘶……”倒抽气的声音,该学子顿时心中畅快,活像他得第二名似的。   “恭喜李伯父病体痊愈,得此佳绩!”,谢越彦闻言立刻扬声笑着向李爹弯腰拱手贺喜。   “同喜同喜!”,李爹也满面春风的向谢越彦还礼。   对于这个成绩,李爹还是满意的。   接下来,他要在府试和院试上拿下好成绩,成为禀生才是。   “谢越彦,你干什么?!”,李雁回眼前一黑,连耳朵都是一闷,听不清外面的声音了,她奋力的把自己的脸从帽子里解救出来,刚冲谢越彦吼了一嗓子,就被李爹拉着跌跌撞撞的往外走去。   “爹,我还没看榜啊……我……”   李雁回都懵了,无限留恋的扭头看榜。   她还没有看过榜啊,还没有看过老爹的名字排在那上面第几啊……刚才帽子一罩下来,她什么都看不到、也听不清了……她不走……   “先去茶楼坐会儿,一会带你去看榜……”,李爹哭笑不得的看着和可怜巴巴的李雁回。   “真的?!”,李雁回立刻转忧为喜,“爹,你得了第几名?!”   李爹肯定是中了。否则,李爹不会说出一会儿带她看榜的话。李雁回兴奋得双眼晶晶亮,连两颊都激动得泛了红。   “你猜?!”,李爹难得的逗起了李雁回。   “爹!……”,李雁回跺着脚。   她这边急得都百爪挠心了,她爹竟然还慢悠悠的和她开起了玩笑。   “李伯父排名第二。”,走在她另一侧的谢越彦含笑开口说道。   “真的?!”,李雁回猛过头看向谢越彦,惊喜加交,一双桃花眼亮如星子。   “嗯。”,谢越彦微笑。   “这太好了……爹……”,李雁回围着李爹团团乱转,兴奋到不能自己,顿时时觉得谢越彦也不是那么讨厌了。   一直到在茶楼内坐下,李雁回还处于晕晕乎乎的状态。等她缓过劲儿来,李爹已经在和谢越彦说起四月丹嘉城府试的事了。丹嘉城离清水县比较近,坐马车走官道,大概两天就能到了。二人约好要租一辆马车,结伴而行。   见两人在谈正事儿,李雁回就乖巧的不出声打搅,而是默默的吃茶点喝茶水。   李爹他们要的茶水一般。   应该是比较普通的茉莉花茶,几文钱就能来上一大壶的。虽说没有谢越彦送给李爹的铁观音好喝,但是又香又解渴,吃着香喷喷脆生生的炸撒子,李雁回眉开眼笑。   正吃得开心,茶楼内走进一人,带着满身的寒气,一看到李爹和谢越彦就急忙走了过来,满脸喜意,人未到贺声先到……   “恭喜子风!”   “恭喜越彦!”   来人正是李爹和谢越彦的保人—禀生齐松昌。   “同喜!”   李爹和谢越彦急忙起身还礼。   李雁回连忙手手背擦了擦嘴角的点心渣,跟着行了一个福礼。   虽说她不知道来的是谁,但看穿戴应该是李爹的同窗之类的,反正,跟着行礼肯定是没差的。   齐松昌见到李雁回一愣,在李爹的见绍下才知道是李爹的女儿,不禁有些尴尬,没想到会遇到子风兄的女儿,摸遍了全身,摸出一个温润的翠色小玉扣,递给李雁回做见面礼。   李爹连串忙推辞,最后,推辞不过后,才命李雁回收了下来。   李雁回急忙谢过,收下后,就规规矩矩的坐在一旁,听着齐几人说府试的事情。   齐松昌家里有点事儿,也来晚了,等他来时,李爹和谢越彦已经走了。他看到榜上的名字后,喜不自禁,向人们打听了李爹和谢越彦没有看榜且离开的方向后,就挨家茶楼酒楼的找了过来,这已经是齐松昌找到的第四家茶楼了。   “辛苦齐兄了。”,李爹连连道谢。   齐松昌摇摇手,直言“子风,客气了……”,李爹此次能过了县试,齐松昌简直比自己过了都要高兴。他还特意看了一遍大榜上所有的名字,这一次他们清水书字和石鼓书院本来是旗鼓相当的,可第一名和第二名都是出自清水书院,这是石鼓书院再过了多少县试学子也比不过的呀。   这一次,他们清水书院又一次稳压石鼓书院。   三人大笑。   李雁回羡慕的看着这独属于文人之间的洒脱和清傲。   之后,齐松昌又将他当初考府试时的经验详详细细与李爹和谢越彦说了一遍。府试其实与县试考察形式和内容大同小异,只不过换了考场和主考官而已。府试考前的一个月会公布考试日期、程序,内容与县试基本相同。   齐松昌说了一下丹嘉城知府的为人和喜好,还介绍了一家他当初去府试时住过的客栈。离考场近、环境也还可以、最重要的是价格合理。顺道讲了从客栈出去后,应该如何走才能找到考场。   齐松昌讲得很细、也很实用,对李爹和谢越彦帮助极大。   三人在茶楼坐了有一个时辰,估计着大榜前的人应该散的差不多了,三人就带着李雁回再次去了大榜那儿。   这一次李雁回终于看清了轮榜的真面目了。   在最内圈,由名字组成的圆形正中间,用红笔写着一个“中”字,“中”字的一竖上长下短,有点像“贵”字头,应该是讨吉利的寓意。谢越彦的名字抬高抬高一个字书写,位于圈的居中最高位置,李爹紧随其后,其它考生的名字则依照排名逆时针方向书写,第五十名正好写到第一名的右边。   然后,外围又写了一个由名字组成的大大圆圈。   “呵呵……”,李雁回站在大榜下,掂着脚,傻笑个不停。   心里高兴得恨不得找个人倾诉一下,我爹过了……我爹他考过县试了……对!回去和李奶奶他们说去,他们肯定高兴死。此时看榜的人已经少了下来,至少四人已经不用挤,就能看个清楚了。   “子风,既然已经过了县试,哪天便和越彦一起去看看李夫子吧……”,在临分别时,齐松昌拍了拍李爹的肩膀道。   他们都是李夫子的弟子,过了县试这种事情,是一定要给师长报一下的。想当初,他过了县试可是第一时间就去告诉了师长。   李爹脸上激动犹豫胆怯的神色轮番上演,脸变得和调色盘一般,煞是好看。李雁回还从未见过李爹脸上有如此多的表情过呢。看样,李爹对李夫子很怵嘛。   “好……”   一个好字,李爹说得仿佛有千金重。   齐松昌能理解,他们都是曾是被李夫子寄予了厚望的学生,可却一再让师长失望。当初他过了县试凭着一腔胜勇的跑去了师长家,可却在门口胆怯下来,足足在门外徘徊了几个时辰,若不是师母出门买菜看见了他,他都快被冻死了。   子风比他惨。   他是天赋所限,但子风……   呵呵……   所以,他才会建议让子风和谢越彦一起去。   看在谢越彦的面子上,他相信师长会手下留情的。   …… 第47章 谁会不喜欢呢?!   在得知谢越彦和李爹分别为县试的第一名和第二名后, 赶牛老爹鞭子甩得“啪啪”响, 他得赶快将人送回去, 顺便去村里和村长报喜。这对他们新柳村来说,是件多么荣耀的事情啊!   谢越彦那边如何热闹, 李雁回不知道,但李家的热闹完全可以用踏破门槛来形容。   李爹到家,也只是刚刚和全家人报了喜, 和李雁回各自回屋换了一身衣服的功夫,李氏的族长就带着一帮族老和热心的乡邻就上门了。看着热情十足的李氏族长和众人,李爹汗颜不已。   “修竹只是侥幸过了县试而已, 哪里值得族长如此兴师动众?!”, 李爹坐在族长对面颇有些不好意思。   李氏族长今年六十有三了,满头的白发, 脸型方正, 面容极为慈祥,说话时声音平缓却很有说服力。这还是李雁回第一次见到李氏的族长,听说李氏族长为人和善且公正, 在族里很有威望,都已经当了十几年的族长了。   “修竹此言差矣。”,李氏族长乐呵呵的看着李爹,“修竹的人品才学, 咱们族里是人人皆知。只要修竹过了县考这道槛, 老夫相信, 咱们李氏将会又出一位秀才公。”   李氏族长越看李爹, 心里就越高兴。   他们李氏一族已经很久没有出过秀才公了,虽然隔壁的谢越彦考的更好,可是他毕竟是个外姓人,外地来他们新柳村落户回已,哪比得上修竹知根知底,这可是正正经经他们李氏族人。   “族长说的不错!”   底下的族老们纷纷抚须附和道。   再加上热心乡邻们一叠声杂乱却直白的赞美声,李爹简直无力抵挡。   李雁回急忙上前,给李爹续上一杯茶,缓解一下李爹的压力,让李爹喘口气。李爹给了李雁回一个感激的眼神,急忙端起茶盏给自己补充一下水份。李雁回莞尔一笑,又挨个给族老和乡邻们的茶碗里续上水。   至于茶叶……?!   是上次谢越彦送来的铁观音。   这一壶后就彻底全用光了,李雁回心疼得不行,她必须得给老爹买些茶叶备着了。   “说起来,修竹这个名字还是族老给起的呢……”,一位上了年岁的族老喝了口茶水后看着李修竹不禁感慨着说。   一晃当年那个小婴儿就已经这么大了,也出息了。   可不是!   在坐一起有些年纪的,可都知道这事儿。当初李母在生李修竹前,夜里做了个梦,梦见一白胡子老头放她肚子里放了一只笔,醒来后不久就发动生了李修竹。为此李家的特意去请了族长给李修竹取名字,并且,数十年如一日的供这孩子科考。家里田地越来越少,也是不容易啊,总算修竹这孩子终不负她娘的期望。   “可不是。”,李氏族长看到李爹目光更加的柔和。   “李家妹子,你总算是熬出头了。”,李氏族长转头看向李奶奶,“你是我们李氏一族的大功臣啊。”   李奶奶原本笑呵呵的受着众乡邻的艳羡目光,心情好得快要飞上天,李氏族长的这一句话,就又勾起了她的心酸,眼眶忍不住泛红,用围裙擦了擦眼角,再抬头又是高傲的样子了。   “可不敢当,还是族长名字起的好。”,李奶奶神采飞扬。   今天真是扬眉吐气的一天,但是,她相信她以后会更风光的。   李奶奶的笃定感染了在座的每一个人,尤其是李家众人,李爷爷的笑容就一直没停过,就连一直阴沉着脸示人的李灵芝都难得了露出了一个好脸。至于,她是因为李爹县考考了第二才开心的,还是因为隔壁的谢越彦考了第一才高兴,这李雁回就不知道了。   而在坐的新柳村的乡邻看向李爹的目光已经全变了,由以前的轻视变成了前所未见的羡慕和敬重。   在李雁回茶水换了三遍之后,新柳村的村长也带着一群乡邻到了。   一来就连连向李爹致歉,道自己来晚了。看那模样应该是从隔壁刚刚出来。李爹很能理解,族长会先来他这里,是因为他姓李。而村长会先去谢越彦那里是因为谢越彦不仅是第一名,而且,他还是一位少年才子。   而李氏族长见村长来了,就起身告辞了,他们还要去隔壁家看看,虽然不是姓李的,但还是要打好关系。   李爹又急忙起身相送。   族长、族老带着一众乡亲又呼啦啦涌去了隔壁。   然后,这边李雁回和梅姐儿将所有的茶碗拿下去清洗一遍后,重新为大家倒茶,忙得脚不沾地儿。李爹、李奶奶、李爷、李家大伯等人和村长以其它乡邻又开始了新一轮的热闹。   而大伯母和二伯母此时正在厨房忙碌着,今天是李家的大好日子,自然是全家要吃顿好的。   总之,一整天李家人都在迎来送往,痛并快乐着。   原本李雁回以为这样的热闹持续一天也就差不多了,可她没想到的是,无论是她们家还是隔壁的谢家,这样的热闹足足持续了三天。她和梅姐儿都要累瘫了,最后,茶叶已经没有了。李雁回只得重新把薄荷叶重新请了出来。   李家众人全部都陷入了一种虽然极度疲惫但是却又极度兴奋之中。   最后,还是李爹看这样下去不行,和隔壁的谢越彦相量了一下,决定相约明天去李夫子家。反正早去晚去都是要去的,早点去说不定还好过些,又能让家人休息一下。二人说定了,第四天就让家人闭门谢客了,理由很简单,人都不在,还看什么?!   李雁回和李奶奶为李爹准备了谢师礼,送走了李爹后,两人直接累瘫了,连话都不想说了。   李雁回躺在暖炕时,心里想的是,也不知道李爹能不能进李夫子家的门……   ……   李府。   “小姐……”,丫鬟墨青一掀开轻纱门帘,小碎步急急的直冲了进来。   正在画九九寒图的李子衿手一抖,好悬一张寒梅图就被毁了,““墨青,何事如此毛燥?!””   声音如清泉淙淙,悦耳之极,只是略显几分冷清。   墨青见自己差点毁了小姐精心画的九九寒梅图,吐了吐舌头,连忙把她会如此失礼的原因说了出来,“小姐,谢越彦来了。”   如果不是为了小姐,她才不会这样毛燥呢。   “谢大哥来了?!”,李子衿一喜,立刻停下了手中的笔,原本清冷秀雅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了一丝淡淡的红晕。   “我去看看……”,李子衿从书案后绕出来走了两步,又停住了,“墨青,快帮我重新梳洗打扮……快……”   墨青捂着嘴偷笑道:“小姐,您放心吧。时间来得急,这次不只谢书生来了,还有那个老是屡试不过的……嗯……李修竹也来了。老爷正在前面训他呢……”   李家老爷一训起人来,没有个把时辰绝不会罢休的,哪怕小姐再泡个香香的花浴,时间都来得及。   李子衿对那位屡试不过的什么李修竹完全没有印像,也不感兴趣。她只是听到时间还来得及,心里这才长出了一口气,动作重新恢复了娴静的仪态。   对于谢越彦,她倾心已久。   可以说,她从小就喜欢他了。知道他是父亲最得意的学生,为了能配上他,她拼命的像男儿一样学习四书五经、学习琴棋书画,就为有一天,可以站在他的身侧,和他并肩而立。   她的心思,母亲早已知晓。   否则,也不会让墨青跑这一趟。   母亲说,等越彦中了秀才,就和他提……   一想到这儿,李子衿的脸就更红了,犹如新月生晕,把个墨青看得眼睛都直了。小姐漂亮是漂亮,就是清冷了点,有的时候她都觉得她们家的小姐儿上辈子一定是天上的仙女下了凡,冷冷清清又仙气飘飘。   也就只有在提到谢书生的时候,才会露出几分小女儿的模样,才像是活在这尘世之中的人。   “小姐好漂亮……”   墨青脱口道。   “墨青,你说……他会喜欢我吗?!”   李子衿红唇轻咬,双颊晕红。   “为什么不?!小姐这么漂亮,和谢书生配得刚刚好……”,墨青一边梳着李子衿那顺滑的黑发,一边很肯定的点头。   小姐这么漂亮的人,也就只有谢书生那般明珠美玉俊极无俦的人儿方能配得上。   想到若是以后,可以天天看到这如同神情眷侣般班配的人,墨青觉得未好一片美好。   “真的?!你真的这么认为的?!”,李子衿眼睛闪亮。   “嗯。”,墨青点头如捣蒜,“谁不喜欢小姐,就是他眼瞎……”   “我们小姐可是清水县第一美人呢……”   “谁会不喜欢呢?!”   …… 第48章 红须朱砂梅   李府书房。   “你这次是怎么过去的?!”   已经训了李爹一个多时辰的李夫子终于骂累了, 坐下来喝了口茶后, 还是没忍住心中的好奇出口问道。   李爹乖乖的站在书案前, 被骂得面如土色,见夫子这口气终于出了, 这才小心的拿起衣袖下摆擦了擦额头的汗,“多亏小女雁回……”   接着李爹将李雁回如何在家里给他弄了个考棚、又是如何变着法儿的给他补充营养、为他准备考场吃食药丸……事无俱细的都和李夫子一一细说了。   “真是小女儿家的胡闹!不过,子风你有一个好女儿啊……才十三岁就懂得替父分忧, 是个孝女。”,李夫子笑展舒眉,手里端着茶盏, “雁回, 雁回……真是一个好名字!”   说到这里,突然就是一变脸, 又恨恨的瞪了李爹一眼。   明明满腹经纶, 却蹉跎数年!   若不是这次过了县试,他李子风这辈子都休想登上他李家的大门,他没有这样不成器的学生。他可以原谅齐松昌因天资所限, 困顿多年,但绝不能原谅一个读书人一进了考场就腿软,最关键的是他还并不是因为肚内无货才腿软的。   这李夫子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   李夫子今年六十有七了。   都说人生七十古来稀,可李夫子却除了那满头的白发外, 不见丝毫老态, 鹤发童颜, 面色红润、精神饱满、声音洪亮之极, 否则也不可能一训起人来就是一个时辰打底。也难怪石鼓书院的曾夫子总是败在李夫子手下,光这体格就拼不过啊。   李爹听到夫子又重新唤他子风,就知道他这一关是过了。心里暗自庆幸夫子还是给他留了脸面的,在开训之前,就先将越彦遣了出去,说是让越彦给师娘请个安,其实还是为了照顾他。否则,他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在一个十六岁的少年面前被自己的夫子训得面色如土,可真的就是丢脸丢大了。   呃……   也还好雁回不在,否则,怕是雁回又要凶凶的瞪人了。   想起放榜时,女儿对自己的维护,李爹心里就暖洋洋的,嘴角忍不住的上翘,正被李夫子看了个正着,抓着茶盏盖就砸了过来,嗔怒道:“你还有脸笑……”   李夫子也就是装装样子,茶盏盖儿在李爹的脚边滚了一圈,连个瓷皮都没磕破,书房的地上都铺着厚厚的地毯呢。   李爹也知道李夫子这是装的,他结结实实的向李夫子深鞠一礼,语带羞愧:“老师这些年的精心教导,修竹始终铭记在心。是修竹愧对老师!”   “你是愧对我?!你是愧对你自己!”,李夫子被李爹说得眼眶也有些红了,抖着手怒斥道。   “老师……”,李爹愈加的羞愧万分。   “算了……总算一切都已经过去了……”,李夫子看李爹那幅自责难过的模样,三十多岁都当爹的人了,走哪儿都得被人挑拇指赞一声,“好一个儒雅文士……“,却被他这样教训了半天,心一软终于肯放下身段,好好和李爹说会话了。   ”坐吧!“,李夫子一指他的下首,待李爹坐定后,李夫子一捋胡子,”把你这四场的试卷给我背一下。“   李爹知道李夫子这是要替他把把关,于是正襟危坐,将这四场考试的试题和答案在心里过了一遍后,才一字一句缓缓的背了起来……   书房之中,空气中只闻淡淡的墨香和茶香,伴着李爹抑扬顿挫的背书声……   ……   而此时的谢越彦在给李师母请过安后,正循着长廊往书房的方向走去,心里估算着老师此时怕是仍没有训完,为了避免李爹尴尬,谢越彦脚步一转,往庭院而去。   在老师的书房外有一处庭院,院中种了几株红须朱砂梅,是老师的最爱,此时应正值花期。果然,还未到近前,就已闻到幽香缕缕,沁人心脾,香气醉人。   二月的天,井寒笔冻,林秀霜老,天地间,白茫茫的一片。   院中那几株红须朱砂梅,就像是天地间唯一的艳色,开得热烈奔放。花萼绛紫、花须深红重瓣,层层叠叠,红得浓郁真如朱砂一般。可谢越彦却觉得这红须朱砂梅更像是一位身着大红喜服的新娘,含羞带怯却又带着对未来无限美好的期望,让人忍不住想捧在手间。   谢越彦修长手指轻轻的点了点朱砂梅,朱砂梅怯怯的轻颤,”更像了……“,谢越彦眉眼含笑。   ”谢大哥,什么更像了?!“   寻人而来的李子衿刚来到谢越彦的身后,就听到了这么一句,不禁有些好奇的问。   谢越彦闻声转过身,就看到身披月白斗篷,雪肤丹唇、清冷如月的李子衿站在他的身后,正微微有些好奇的看着他。谢越彦正色拱手见礼后,道:”我是觉得这红须朱砂梅确实红得很像朱砂……“   ”朱砂吗?!“   李子衿的目光落在了谢越彦身后的红须朱砂梅上。   她其实不喜这红须朱砂梅,觉得它红得太艳、太俗。比起这红须朱砂梅,她更喜欢素有”梅中君子,塞外花仙之称“的绿萼梅,她喜欢它的清、它的白、以及它淡淡的幽香。   李子衿有些不能理解为什么爹爹会喜欢这种梅花,可是,当她看到红梅树下儒雅隽秀的人时,她似乎也有一点喜欢这红须朱砂梅了。   ”子衿小姐是来赏梅的吧?!越彦有事儿就先行一步了。“,谢越彦淡然道。   ”谢大哥!……“,李子衿一看谢越彦要走,不禁急唤了一声。   ”子衿小姐可是有事?!“,谢越彦挑眉。   ”我……“,李子衿咬着下唇,心仪的人就站在自己面前,饶是李子衿平日里多么冷清的一个人儿,此时也不禁脸色绯红,端的是临风而立,眉目缱绻如画,天人之姿。   孤意在眉,其情在睫,这般模样,若是谢越彦还看不出李子衿的心思,他就不是谢越彦了。   谢越彦心中一沉,快速的退了两步,再次弯腰施礼,”若小姐无事,越彦就告退了。“   李子衿脸色一白,一抹哀意爬上眉梢,楚楚可怜,咬唇道:”谢大哥,我有一事请教,你可知子衿的出处……“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这首出自《诗经》的优美情诗,学识过人的谢越彦又如何能不知?!   李子衿一脸的期盼,羞得耳朵尖都快要滴出血来,这已经是她能委婉告白的极限了。谢大哥究竟……懂不懂她的心?!为何总是对她退避三舍?!   虽说,娘亲说等谢大哥中了秀才就和他提,可是她今天还是被谢越彦的冷淡伤到了,才失了理智脱口而出。她知道这不应该是一个好女儿家应该问的问题,可是她就是忍不住。她想知道答案。   李子衿强忍着羞意,单薄的站在风中,执意要等一个结果,月白的身影脆弱得让人忍不住想要怜惜。   可谢越彦却再退了两步,李子衿的脸一下子就白了,梅树下顿时陷入了短暂的安静。   ”我有喜欢的人了!“,谢越彦直视着李子衿,淡淡的说道。   声音轻缓却有力,平常的仿佛在说今天的天气真冷一样,带着不容置疑的拒绝。   李子衿只觉得似有人狠狠的捏住了她的心脏一般,让她窒息痛苦,”她……她是什么样的人?!“,李子衿紧紧的抓着月白斗篷,泪光盈睫,波光潋滟,让人心碎。   她心有不甘。   她是清水县的第一美人、她熟读四书五经、她琴棋书画无一不通,墨青说不喜欢她的人,是他眼瞎。   可他的眼睛却是那般漆黑清亮。   他为什么不喜欢她?!   她喜欢的人会比她还要漂亮、有才学吗?!   ”她……丹青难画、俗言难诉……“   心中有人,原本只是谢越彦想让李子衿死心,瞎编的理由,可当李子衿问起他心里的人是什么样时?!他嘴上说着”丹青难画、俗言难诉……“,可是眼前却闪过了一个又仙又妖的身影儿。   自己怎么会想起那个笨狐狸精?!   那只肥狐狸哪里美了?!聪明脸孔,笨肚肠。充其量也就是那双眼睛漂亮点,就像是黄昏里波光潋滟的湖,一不小就会让人溺毙在其中。   想着一身的破绽、还详作镇定、和他斗智斗勇的笨狐狸精,谢越彦眼中闪过一抹笑意,嘴角微微上翘。   可这抹突如其来的笑意却让李子衿彻底陷入了绝望。   他没有骗她……   他的心里真的有人了。   他脸上的温柔是不自觉的纵容和宠溺。   那一刻,在开得热烈的梅花树下,李子衿仿佛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 第49章 做主   李子衿再也无法呆在这里, 掩面悲泣而去。   “小姐?!”   本是远远躲开为自家小姐放哨的墨青, 惊慌的看着自家小姐哭着从她身边跑过, 又回头看了看树下那个仍然云淡风清的身影,恨得不行, 跺了跺脚追了上去。   这是怎么了?!   刚开始不还是说得好好的吗?!怎么小姐突然就哭了?!她从七岁就来到了小姐的身边,从未见过小姐像今天这样失态过……   那个谢越彦是死人吗?!   没看到她家小姐都哭了吗?!为什么不追上来呢?!   果然读书的都是书呆子!   墨青心中急得像着了火一样,脚下飞快就消失在了庭院之中。   红须朱砂梅的庭院之中再度恢复了宁静, 梅花树下的谢越彦眼神清净平和,没有一丝波动,在心里估算着夫子的气应该差不多消了之后就打算离开了, 在离开前, 又回头看了一眼红须朱砂梅。   可惜了,这样好的梅花怕是以后都看不到了……   谢越彦带着一丝惋惜不舍, 负手离开, 青色的长袍,衣袂在微风中飘飘欲飞,花落衣上, 簌簌有声。   ……   谢越彦进书房时,李爹的四篇文章已经背完,李夫子老怀大慰。虽说子风在考场上蹉跎数年,可他的学识却并没有落下, 反而随着时间的沉积而越发的深厚。   “好!好!好!”   李夫子大笑着一连说了三个好, 可见他对李爹这次的县试有多满意。   “夫子可是不气了?!”, 推门迈步进入书房的谢越彦听着李夫子那声如洪钟的三个“好!”字, 不禁眉毛一挑道。   李夫子连忙憋住了笑,故意做出板着脸的样子,可不到一息的功夫,就破功了,笑得那叫一个畅快。石鼓书院的那个老匹夫还敢嘲笑他识人不清?!等子风这次过了,看这样他怎么办?!   他就说他怎么可能会看错人!?   “以你们二人的实力,一个秀才是十拿九稳,这个我并不担心。只是秀才之后,你们就不必再来清水书院学习了。我稍后会给你二人一张推荐信,你们过了秀才试后,就去丹嘉城的守仁书院去念书去吧。”,大笑过后,李夫子抚须乐呵呵的说道。   清水书院的夫子都是秀才,已无力再继续教习二人。而丹嘉城的守仁书院是丹嘉城四大书院之首,其内的夫子全部都是有举人功名的,守仁书院教学采取自学、共同讲习和老师指导相结合的方式,对他们的提点和帮助将是巨大的。   “多谢夫子!”   李爹和谢越彦异口同声谢道。   守仁书院的大名他们这些学子又哪个不知?!那可不是有钱就能进的。首先想要进守仁书院最次也得是增生。也就是说你就是中了秀才,可如果成绩不好,只是附生之流的,你可以进丹嘉城的其它书院,但绝对进不了守仁书院。其次,你必须有曾就读书院德高望众的夫子亲笔写的推荐信,为你的学问和德性做保。   守仁书院是丹嘉城一块响当当的牌子,从守仁书院中出的举人是其它三个书院加起来的总和还多。   谢越彦和李爹此次前来,只是打算给夫子报喜送谢师礼,却没想到李夫子竟然如此看好他们,连推荐信都为他们写好了。二人感念李夫子的信任,行大礼不起,最后,还是李夫子把他们搀起来了。   看着自己最得意的两个学生,李夫子眼眶微湿,重重的拍了拍他们的肩膀。   “君子纳言敏行、行远自迩!”   他这一生已与科举无缘了,他将所有的心血都倾注在了他的学生们身上,在他们的身上,他似乎看到了一种名叫希望的东西,他的梦想在他们的身上延续。   李爹和谢越彦面容一肃,“定不负夫子所期!”   “好!好!”,李夫子一捋雪白的胡须,眼睛都笑眯了,“今天别走了,吃过晚饭后,就在这儿住吧……”   ”多谢夫子美意,只是家中老母年迈,越彦不放心想要早回去陪她老人家。“,谢越彦婉拒。   李爹有些奇怪的看了一眼谢越彦。   他们来之前不是商量好了,要在夫子家住上几天,一是为了避一下家里的风头,二也是为了向夫子多了解一下府试的相关事宜吗?!怎么突然就改变了主意打算走了呢?!   虽然李爹不解,但也还是选择了和谢越彦一同离开。   李夫子再三挽留,可李爹和谢越彦还是离开了李府,此时天色还早,如果速度快一些,应该是可以在日落之前赶回新柳村的。   只留下李夫子一人摸不着头脑,正迷糊中,下人进来说夫人有请,李夫子只能甩甩袖子往内院而去。   刚进内院,一个小丫鬟就迎了上来,:”夫人在小姐的房里,让老爷速去!“,一脸的欲言又止。   李夫子心就是一抖,这是怎么了!?   ”可是出了什么事?!“,李夫子沉声问道。   ”小姐一直在哭,都哭了个把时辰了。“,脸蛋红红的小丫鬟急急的说。   李夫子一听是女儿李子衿出了事儿,脚下不由得加快,连问:”这是怎么了?!好好的为什么哭?!“   他的女儿他知道,平日里极是清高冷傲的一个人,怎么会哭?!还哭了个把时辰?!这怎么可能?!   小丫鬟急得满脸通红,这她哪里知道啊?!只知道墨青姐去找了夫人,说小姐一直在哭,夫人来了之后,哄了好久,也不见好。就急人去叫老爷,还让她在这里等着。   李夫子一跺脚,走得更快了。   出了一身的汗,前脚才刚进屋,就见一个茶盏照着面门摔了过来,李夫子别看年纪已大,可这动作还是很敏捷的,微微一侧头,茶盏顺着脸颊就擦着过去了。   李夫子吓出一身冷汗。   完了!   夫人就是震怒啊!   这是怎么了?!   怎么他就见两个学生的功夫,这内院就出了大事了?!   ”夫人,这是怎么了?!可别气坏了身子……“   李夫子忙陪着笑,急急往屋里走去,果见李子衿正埋头在夫人的怀里,悲泣不已,身子都哭抖了。可把李夫子给心疼坏了。李子衿可是他的老来女,在家里他一向是当掌珠疼宠的,今天怎么哭得这么厉害?!   他可从来没见过李子衿情绪有如此激烈波动的时候。   ”子衿,这是怎么了?!快别哭了,快跟爹说说?!哎哟,可心疼死爹了……“   李夫子在床边急得团团乱转。   ”老爷,这事儿您必须得给我们子衿做主……“,一名年约三十几岁的美妇人,凤眼星光点点,正含怒看着李夫子。   ”这是出了什么事了?!“   ”出了什么事了?!还不是你的好学生,那个叫谢越彦的……“   李氏一想起谢越彦那个穷书生对女儿说的那些话,她就愤怒无比。她的女儿这样好,哪里配不上他了!?一个穷书生,他竟然喜欢别人,不喜欢她女儿?!   ”越彦欺负子衿了?!这不可能!“   李夫子虽然心疼女儿,可人不是老糊涂,说谢越彦欺负子衿,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儿。这种荒唐的事情,绝不可能是清雅如玉的谢越彦能做出来的事。李夫子一百个不信。谢越彦是什么样的人,他心里清楚。   李氏一看李夫子一提起他的宝贝徒弟,竟然连最爱的女儿都不顾了,不禁悲上心头,大哭道:”我为何要嫁给你这个糟老子做续弦啊?!害得女儿都跟着低一头……连你都不为女儿做主,我们女俩可怎么办啊?!“   李氏是续弦,和李夫子是正经的老夫少妻。   李子衿是他们唯一的女儿。   也是李氏的心头肉,可以说是谁敢动李子衿,李氏就要和他拼命!   现在谢越彦拒绝了子衿,让子衿这么难过,她绝饶不了他!只要是子衿想要的,她一定要帮她达成!子衿不是想要嫁给谢越彦吗?!那她就一定让她实现了这个心愿不可。   李氏眼中寒光一闪,可下一秒,就拿住手绢盖住了眼睛,抱着李子衿哭得肝肠寸断。   李子衿整个人都哭懵了。   除了难过,像窒息一样痛苦,她对外界都没有了其它的反应。李氏的悲悲切切的哭声,让她更加自怜其身,也不由得哭出声来……   母亲俩哭成一团的惨相,简直是要拿刀活生生的割李夫子的心一般。   ”快别哭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先跟我说啊……“,李夫子急得直搓手。   果然是妇人,这个时候,哭有什么用?!怎么就和越彦那孩子扯一块去了?!说是越彦欺负了子衿,李夫子是绝对不会相信的,他相信他的学生绝不会做出孟浪之事,这中间怕是有什么误会。   可到底出了什么事?!谁能来告诉他啊!   …… 第50章   “还能是什么事?!还不是你那个好学生眼高过顶, 我们子衿这么好的孩子, 他竟然不喜欢, 还说什么心里有人了……你听听,这是什么话?!我们子衿哪点不好?!他凭什么喜欢别人?!”李氏怨怼的话就如同疾风暴雨一般向着李夫子喷出, 喷得李夫子双眼发花。   好不容易从李氏那一大堆没头没尾的提炼出了几句重点,李夫子的脸当场就黑了,扬手将丫鬟们都挥退了, 这才开口沉声道:“子衿喜欢越彦?!”   “怎么?!不行吗?!要不是你天天在我们娘俩跟前儿念叨你那个好学生如何如何的好,我们子衿怎么会喜欢上那个穷书生?!现在,把我们子衿伤成这样……我不管, 你要给我们娘俩做主……”, 李氏一甩华丽的丝绸帕子,恨声道。   “怎么做主?!”, 李夫子的脸还是黑沉沉的。   可李氏才不怕呢。   “要他娶我们子衿, 不娶就……就不给他写推荐信,他就别想去守仁书院读书!”   “胡闹!你是要让我一世清名付之流水吗?!”,李夫子怒极, “推荐信我已经给越彦和子风了!”   “我告诉你既然越彦没有那个心,你就给我收了你那个心思。子衿这次的冒失,我就不和你计较了,绝不可以有下次!”   他好好的孩子都给李氏教坏了!   他就说子衿那个性子怎么会对越彦那孩子起了心思?!肯定都是李氏的错。当然, 越彦那孩子确实不错, 如果, 越彦也有那个心思, 他也就顺水推舟了,可是越彦那孩子明显就是对子衿一点儿心思也没有,否则,不会拒绝得这么干脆不说,还谈到他心里有人了,这就是想让子衿彻底死心啊。   如果越彦只是拒绝,那子衿也许还有希望,不喜欢慢慢总有一天会喜欢。可说心里有人了,那就是连丝窗户缝都不给啊!难怪子衿会哭成这样,她应该是明白了越彦话里的意思吧?!   看女儿哭成那个样子,李夫子也心疼,又不好说什么,一腔的气就都冲着李氏去了。可李氏一向被李夫子娇宠惯了,哪受得了这个气,她见李夫子竟然已经将推荐信给了谢越彦,又不肯叫谢越彦娶李子衿气得一头就撞过来了,还把李夫子挠了个满脸花,“你是他老师,为了女儿的幸福,让你说一声去你都不肯……你还是子衿的爹吗?!你怎么这么狠心啊?!老天爷啊,我当初为什么要嫁给你这个糟老头子做续弦啊……”   “君子有所为,所有不为!哎哟,夫人轻点儿……不要挠脸,为夫还要教学的……”,李夫子被挠得抱头鼠窜,最后不得不夺路而逃,一边抱着头逃,一边还在嘴里念叨,“孔老夫子说得对,唯女人和小人难养也……”   守在外的小丫鬟们,个个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   嗯……   夫子家的葡萄架也倒了……   不愧是县令夫人的亲妹子,果然彪悍之风一脉相传!   屋子内的李氏叉着腰,看着李夫子慌不择路逃窜的背影,狠狠的吐了口唾沫,“呸!”,然后转回身,拢了拢头发,又扭身坐回了床上,将哭得都快要背过气似的李子衿抱在了怀里,摸着她的头发,心疼无比的哄劝着:“子衿不哭了,你一哭,娘的心都要碎了……”   “你不是喜欢谢越彦吗?!你放心,娘一定要让你如了这心愿。”   “娘……?!”,李子衿哭得肝肠寸断,似是天都灰了,可李氏的这句话就像是穿透了她心上的层层阴霾,直照进她的心里,让她冰冷的心再度有了温度。   她对谢越彦执念已深,让她就这样放手,她真的不想啊。   精致玲珑的小脸上泪痕点点,如颜色如玉的雨后新荷,清新美丽,唯有那双哭得红肿的眼睛破坏了那原本应有的绝美。   李子衿就是李氏一生最大的骄傲。   她绝不允许有人伤害子衿。   “他不是说他有喜欢的人了吗?!那我们就先探探这个人的底儿,看她到底配不配得上谢越彦……”,李氏搂着李子衿,为她整理哭乱的头发和妆容,可眼中却闪过一抹寒光。   如果没有这么一个人最好,如果有这样一个人存在,她也绝对让她嫁不了谢越彦!   既然子衿喜欢谢越彦,那谢越彦就必须娶子衿!   李子衿并不知道李氏心中的真正想法,却慢慢止住了哭声,将一双柔嫩的红唇咬得泛出了血丝。   是啊……   她都没有见过谢大哥心中的那个人是个什么样?!   凭什么她就输了?!   她爱谢大哥有深吗?!有她久吗?!她有她漂亮吗?!比她有学识吗?!   无论如何,她一定要见见她!   ……   “越彦可是出了什么事?!为什么……”,李爹在和谢越彦出了夫子家的门后,在走了稍远些,李爹没忍住疑惑的问道。   谢越彦眉头不可察的微蹙了一下,然后,摇摇头道:“无事……”   李子衿怕是要大哭一场了,李夫子为人正直不会因此而对他生出偏见,倒是李师母,怕是日后不能再去给她请安了。   见谢越彦似是不愿意多谈,李爹也就没有再往下问,而是和谢越彦一起加快了脚步往家赶。回去也好,他正好趁此多抄几本书,若是日后真的去了府城求学,用钱的地方还多着呢。   突然想起一事儿,李爹猛的停下了脚步。   “对了,越彦,你可会洗衣?!”   守仁书院可是不让带书童的,当然他们也没有书童,一切都得自理。吃饭还好说,书院里有食堂。可是衣服就得自已洗了,可说来惭愧,他并不曾动手洗过衣服。   不知越彦如何?!   果见谢越彦也摇了摇头。   呵呵……   李爹僵硬的挤出一丝笑容。   “听说书院是几人一间,不利于自学。有很多学子都是不住学院的,会在书院附近租房子住。”,谢越彦缓缓的答道。   学院附近都会有这样的房子出租,费用不算高、又比较干净。有些房子是合租的,房东还包洗衣做饭,谢越彦打算等过了院试后,就去租一个这样的房子然后去守仁书院求学。   “这个办法好!”,李爹一抚掌赞道。   这样不需要与其它学子合住,就避免了很多的杂事,还可以有私人空间。他也可以继续抄一些书用来赚钱。李爹决定回去之后,就将抄的《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这些用于启蒙的书停下,改抄一些字数较多《论语》和《四书》。   只可惜,清水县还是有些太小了。   像《资质通鉴》之类的史书,在清水县根本就没有哪家书店愿意收,因为买的人少。   “其实李伯父可以抄一些游记,虽然经不起仔细考据可也无伤大雅。我见伯父书案上的那本《趣闻杂谈》就挺不错的,应该会有很多书店愿意收的。”   没有办法,世情就是如此!   休闲的游记、轶事趣闻、古今杂谈……这类的不用动脑子的书都比正儿八经的做学问的书卖得好。卖得好,书店自然就愿意收,而且,价格也较丰厚。   李伯父一看就是那种传统的读书人,如果不是在李伯父的书案上看到了那本有趣的《趣闻杂谈》,他也不会给出这个建议。   “你说那本《趣闻杂谈》吗?!那是雁回给我抄的,说是她闲来无事看到的,就都给我写下来了,让我读书累时,拿出来放松的。”,李爹哈哈大笑。   那本书确实很有意思。   大部份都是和科举有关的小故事。特别是其中“昧昧我思之,哥哥你错矣!”,李爹当时看到,笑得乐不可支,确实会让他读到疲累昏沉的大脑得到了放松和舒解。所以,李爹就将它放在了自己的书案之上,当读书写字累了的时候,李爹就会翻看一页,大笑一场后,继续投入到苦读之中。   没想到,越彦也觉得好看。   又是李雁回弄出来的?!谢越彦嘴角一弯。   “李伯父就抄这个吧,让更多的读书人在苦读之后放松一下,也是一件功德。”   重点是要比李伯父抄那些大部头的四书五经赚得多些,而且,占用的时间也少。李伯父虽然学识渊博,可是,李伯父毕竟是要考取功名的人,抄书的时间如果占用太多,是会耽误李爹的做学问的。   毕竟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   李爹想想自己当初苦读时,这本书带给自己的益处,觉得越彦说的有道理,遂欣然答应。打算先抄上一本看看效果,如果大家都喜欢,那他就多抄点。   等以后去了府城就好了,那里对各种书籍的需求量更大。   不过,那些都是以后的事情了,他现在最要紧的是将四月去府试的钱给赚出来。   没钱如何去参加府试?!   这一次,他一定要用自己赚的钱去参加府试。   …… 第51章 出了什么事?!   李爹回来时, 天都已经黑了, 看着风霜扑扑的李爹, 李雁回吓了一跳。   这是怎么了?!不是说要在县城李夫子家住几天吗?!怎么一天没住的就回来了?!难道李夫子还不让李爹进门?!李雁回心里疑惑,却还是先给李爹准备热水热食, 李家人也跟着忙前忙后。   李爹怕他们瞎想,就直接说是越彦不放心寡母,所以, 他们就提前回来了。李家人听完李爹的解释就放心了,乐呵呵的各自回忙休息去了,可李雁回却心里了犯嘀咕。   如果事情真如李爹所说, 那谢越彦就不会在最开始的时候和李爹相约去李夫子府上暂住几天, 这中间怕是出了什么事了……只不过,谢越彦不愿意说, 李爹也就不追问就是了。   想通了的李雁回耸耸肩, 又拿起了她的绣活,一边绣一边陪着李爹吃面。   谢越彦在李夫子那里遇到了什么事情,李雁回没兴趣, 一点儿也不想知道,反正和她没关系。有那琢磨的时间,她还不如快点绣她的四君子小屏风呢。她现在才开始绣第一幅,也是四君子之首的梅。   在开始绣之前, 光绣稿李雁回就设计了不下十几张。   梅、兰、竹、菊被称为四君子, 它们的品质分别对应傲、幽、坚、淡。   李雁回有两种选择, 一种是将傲、幽、坚、淡这四种品质发挥到极致;而另一种则是在绣得花团锦簇中带有淡淡的傲、幽、坚、淡这四种品质。   李雁回权衡之后选择了第二种。   她不想让她的绣品落于男子之手, 再加上小小的清水县怕是无人能真正的欣赏第一种,反倒是第二种会更得那些富太太的欢心,既然附庸风雅又华丽锦簇。   对于李雁回来说找准备客户群,将它们卖出大价钱,才是当务之急。   至于是否庸俗功利,对不起,她只是个小女子,她不懂呢!   因此,梅她选择了圆润富贵又吉庆的红须朱砂梅,也是她最爱的一种梅花,每年过年都会买一枝放入房中,增加喜庆之意;兰花则选择了金丝马尾兰,这种兰花非常的珍贵且价昂,在现代她根本无缘得见,可这里她竟然拥有三盆。一盆细叶金丝马尾兰、一盆绿帽金丝马尾兰、一盆银咀银丝马尾兰。   想当初当李雁回看到这三盆花的时候,简直吓得喘不上气。   细叶金丝马尾兰还好,叶细长犹如铁骨素叶,此品种虽然稀少,但还不算太贵。但剩下的那两盆却是一盆比一盆金贵。那盆绿帽金丝马尾兰,叶片肥大浓绿、粗密,花朵亮而明金黄线艺,花开起来甚为壮观,尤为珍贵。而最为珍贵的则是那盆银咀银丝马尾兰,它的叶片比常见的略小些,叶端或全叶缘镶嵌银白色线艺,叶面上的线艺也为银白色。   在李雁回的印记中,此物的标签只有六个字此种甚少、价昂。   在繁花似锦、培育手法成熟的现代,它们还如此珍稀,在种植培育手段落后的古代,李雁回都不知道它们该是何等的珍贵。在李爹未高中之前,李雁回都不敢让它们见天日,都放在了小叔的房间里请小叔代为照顾。   李雁回是真的很佩服原身的娘亲。   不怪乎能将李爹吃得死死的,散尽嫁妆救助娘家人、为娘家人操心费力直至一尸两命、甚至在临死之前都将娘家人拖给李爹照顾,李爹亦无怨无悔。   这样貌美如花又有手段心计的女子,她能养出如此好的兰花,李雁回一点儿也不奇怪。   因为绿帽金丝马尾兰叶片肥大浓绿粗密,花开金黄明亮、甚为壮观,所以,李雁回的兰屏风选的就是它了。   竹则选的是桃丝竹做为原形。   桃丝竹叶如棕,密节而实心,厚理瘦骨,天然柱杖,因其秀雅灵奇,而备受人们喜爱。   最后的菊选的则是有“羽翎自择霜风国,淡妆素裹艳,暗香不输桂”的瑶台玉凤。   这四种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美、美、美,很符合她花团锦簇又暗带风骨的要求。因为她对红须朱砂梅的喜爱,所以,她特意先绣梅的小屏风。   看着自己绣棚上的点点红须朱砂梅,李雁回心里美滋滋的。因为考虑到时间紧,所以,李雁回在绣棚上的梅花并不多,只是嫣然墙角里,春风吹透一枝横。   李雁回打算到时候再让李爹给她分别写上“梅、兰、竹、菊”四个字,让她绣在留白的地方。   正好,她梅花的屏风快绣完了,李爹又不出门了,等她绣完了,就先让李爹给她先写个梅字。   李雁回心里想得美,手下的针就动得更快了。   “雁回,灯太暗了,仔细伤了眼睛。快别绣了,回去睡觉。”   不知什么时候,李爹已经吃完了面,并且已经收拾好了,正站在她面前一脸的不赞同呢。   李雁回光顾着绣屏风了,都没留心李爹早已经吃完了,可是,李爹让她回去休息,不许她接着绣了,李雁回的脸上浮现了一丝犹豫。   她还想再绣几针呢,不让她绣了,她心里百爪挠心。可李爹说的也有道理,做绣活最忌讳在灯下,那最是伤眼睛。每一个学绣的人在动第一针时,就会被师傅们殷殷告诫,切不可在灯下动针。   “好罢,爹,我回屋休息了。”   李雁回压住心底的蠢蠢欲动,拿了绣棚回了屋子。   身后是李爹欣慰的笑容。   他家女儿真是又乖又听话。   ……   虽然李爹人回来了,可李家还是闭门谢客了。   李爹说的很清楚,他要抄书赚取参加府试的钱,需要清静。李爹的话一出,李家众人欣慰都来不及,哪里还会给李爹扯后腿。尤其是大伯母和二伯母,都不用李奶奶出面,有客上门,这两位就将人婉拒了,只说三叔要为府试备考。   一来二去,新柳村的人也就不上李家的门了,毕竟,李爹要备考是正事。这关系到他们新柳村能否再出一位秀才公,为此族长和村长特意叮嘱下去,严禁族人和村里人去打扰李家和谢家。   李家和谢家的日子也因此终于恢复了平静。   小叔整日伺候他那几盆红薯叶外加一盆大葱、一盆蒜苗,家里桌上的青菜就全靠他们。雁回说了等蒜苗长成,就给他包三鲜馅的饺子,为了三鲜馅饺子,小叔拼了,一天要看那盆蒜苗好几遍。整日里加水控温,比伺候庄稼都上心。   二伯娘也不出门走动了,整日闷在房子里,还圈着三个小的不让他们发出噪音吵到李爹。三叔这次不动用公家的银子,这可是大好事儿,她怎么也得帮帮忙,让三叔多抄点。三叔多抄一点儿,就相当于家里多赚了一点儿。   李灵芝依旧阴沉,经常会望着谢家方向发呆。   大伯一家,大伯娘还是风风火火的老样子。梅姐儿和李雁回一样忙,整日绣活不离手。   大伯和大哥李学则在玩。   李雁回已经把她知道的三十多个益智玩具都画了出来,大伯也都做了出来。他们也决定将这些益智玩具拿到杂货铺和书院附近的书店去卖,为了推销这些玩具,大伯和李学还得学会玩它们才成。   因此,最近一段时间,大伯和李学玩这些益智玩具简直玩疯了。   如果不是李爹平安的过了县试,陈氏早就想发飙了。   这爷俩没一个有正事儿的。   天天像两个小孩子似的玩那一堆破木头,真是被他们爷俩气死了。就那堆破木块能卖出去才怪!   看着陈氏那没好气的样子,李雁回这段时间都躲着大伯母走。这卖玩具,你可不就得先学会玩才能卖嘛,不给人家演示一下,人家知道怎么玩啊?!李雁回甚至和大伯和大哥李学商量,等县里赶庙会的那天,他们先带一批最简单最容易上手的,如鲁班球之类,先去推销一下。   她虽然会玩,可是她是一个十三岁的小女娃,谁会和她做生意?!   也只有大伯和大哥出门才行。   只是,大伯和大哥也算是灵巧之人,但在学会了一十三种简单解法后,就再难有寸进。就算李雁回已经将中等难度的解法一一教了,他们学习的进度还是慢了下来,以前一天可以解两种,现在是七、八天都解不开一种。   呃……   对此,李雁回选择了谅解。   毕竟,她当初在解中等难度时,也要一两天呢,而高难度时,更是常常一、两个月都解不开一件的。   大伯和大哥进展已经算是快了的。   毕竟是古人,已经很不易了。   李家人过了几天平静的日子后,那个曾经给梅姐儿提亲的柳婶子又一次登门了,李雁回乐颠颠的又一次贡献了她的薄荷茶后,在屋里有一针没一针的等着梅姐儿的好消息。可这一次柳婶子屁股都没坐热,就悻悻的出了李家的门。   在李雁回还没有弄清楚状况的时候,大房那屋猛的传来一声巨大的摔门声,然后,梅姐儿哭着冲进了李雁回的屋子,一头扑在炕上放声大哭……   李雁回懵了。   这是出了什么事了?!   …… 第52章 不是良配   大姐怎么好端端的哭得这么惨?!   李雁回望望窗外, 大房里异常安静没有半点动静, 再望回趴在她床上痛哭的梅姐儿, 不知所措。   ”大姐,你……你怎么了?!“   李雁回放下了手里的绣活, 站在炕前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先把梅姐儿扶起来,她刚伸出手想碰碰梅姐儿的肩膀,梅姐儿突然猛一个起身, 把李雁回吓了一跳,慌忙把手收了回来。   ”大姐?!“,李雁回试探的叫了一声。   此时的梅姐儿眼睛哭得通红, 鬓发散乱, 像个泪人一般,似是把一肚子的辛酸都哭出来了, 看着李雁回的眼神充满了委屈。也许是太过委屈了, 让梅姐儿急于找人倾诉,就哽咽着说了起来。   原来,柳婶再一次上门仍是给梅姐儿提亲的, 提的还是邻村的王家,说王家很喜欢梅姐儿的孝顺,愿意等梅姐儿的哥哥娶亲之后,再来娶亲, 梅姐儿在此之前的收入都归家里, 王家也没意见, 主要是相中了梅姐儿这个人。   梅姐儿满心欢喜的以为她娘能够答应, 可她娘竟然拒绝了。   直接就是不同意,还让王家以后不必来了。   梅姐儿心中太失落了,忍不住在柳婶走了之后,和她娘吵了起来。   她赚的钱都给哥哥留下当聘礼,她没有意见,可是为什么要拒掉王家呢?!人家已经不介意她是老姑娘、不介意她嫁妆寒酸了,她不明白她娘为什么不同意,甚至连犹豫一下也没有,就那么干干脆脆的拒掉了。   难道,娘真的要把她留到年龄大到嫁不出时,再随便把她嫁掉吗?!   只要这么一想,梅姐儿的心就冰凉一片。   她想要个答案,可她娘却骂她不知羞耻,是不是着急出嫁,不管兄弟……   当场就把脸皮薄的梅姐儿给骂得羞愤大哭着跑了出来。   ……   梅姐儿一边哭一边说,拿着帕子拭泪的手都在抖,显见是气坏了。   大伯娘那嘴真跟刀子似的,李雁回没想到来提前的王家竟然是这样的情况,她给梅姐儿倒了一碗温水,看梅姐儿哭得差不多,心内的委屈也都倾诉出来了之后,才将水碗塞到梅姐儿的手里,让她暖暖手,润润嗓子,然后缓缓道:”我觉得大伯母应该不是那个意思,她可能只是单纯的觉得王家不是良配。“   ”不是良配?!她都没去打听一下,怎么就知道王家不是良配?!“   梅姐儿手里捧着水碗却没有喝,情绪又激动起来,水碗里的水都跟着晃荡,差点泼溅出来。   ”大姐,你别急,先喝口水,听我慢慢给你说。“,李雁回扶住了水碗,柔声说道。   梅姐儿一向是善解人意、孝顺体贴的,这一次怕是关已则乱,真的急了吧。毕竟,她马上就要十九岁了。十九岁的姑娘如果还没有成亲或是订亲,在村子里行走都是要被人笑话的。   没人愿意活在别人的流言蜚语里。   柳婶子将那王大郎夸得天上有、地上无,一表人材、能干孝顺、友爱弟妹、年龄相当,梅姐儿如何能不心动?!只怕是担心过了这个村儿,没有这个店吧。毕竟,没有正当妙龄的少女不愿意嫁好儿郎,反倒愿意给别人家当后娘的不是?!   在梅姐儿的想法里,哪怕事情最终不成,大伯母至少也应该先答应下来,然后到邻村看看情况再说。可大伯母却连想都不想的拒绝了,梅姐儿就想到了大伯母是想让她当老姑娘,嫁给别人当后妈,她就接受不了了。   在她看来,王家已经很有诚意了,她错过了王家,怕就只能当个老姑娘随便嫁了。   ”也许就是因为王家这么通情达理,所以,大伯母才不同意吧。“,李雁回坐在梅姐儿的身边替她整理了一下哭乱的鬓发。   ”什……什么意思?!“,梅姐儿双手捧着水碗,不明则已的看着李雁回。   ”王家兄弟几人,他是老大,底下的过几年可都要娶亲的……这娶亲的钱从何来?!“,李雁回看着似是仍不明白的梅姐儿,加重了语气,”长嫂难当!“   梅姐儿绣活好,娶了她,底下的兄弟娶亲的钱可就都不用愁了……这怕是那个王家会将条件放得如此宽松的原因吧。可那样的日子,梅姐儿势必会过得很苦。这得一辈子给王家当牛做马啊。   他们王家这哪里是要娶媳妇?!这怕是要免费白得一个绣娘呢。   大伯母应该是想明白了这一点,所以,才坚决拒了的。而梅姐冒冒失失的撞了上去,大伯母本就性格急燥,说话又不好听,于是母女俩就怼成这样了。   还有一点,是李雁回猜测的,李爹这次县试名次很好,过秀才试的把握是很大的,尤其是听说李夫子已经把去府学求学的推荐信都给了李爹,这应该是让大伯母看到了希望。大伯母为人是很精明的,她如何会不知道如果李爹中了秀才,对于李家众人来说将会是什么样的改变?!   至少,梅姐儿和学哥儿的婚事,就不是别人挑他们了,而他们挑别人。   梅姐儿虽然被恨嫁冲昏了头,但终究不是愚笨之人,李雁回的意思她听明白了,小脸唰的一下就白了,嘴巴一张一合的,说不出话来。   是……是这样吗?!   她……她错怪她娘了?!   “可……可是……我翻年都十九了,我……”   梅姐儿一边说一边又掉一泪来,晶莹的泪水一滴一滴的落在水碗里,溅起阵阵涟漪。   她等不起了……   她不想给人家当后娘啊……   后娘难当。   当后娘和给人家当赚钱工具哪个更难一些?!都差不多罢了……   梅姐儿吸了吸鼻涕,脸上全是认命的悲怆。   “怎么会呢?!你看谁家秀才公的侄女会给人家当后娘的?!”,李雁回无语的一推梅姐儿,嗔怪道。   以李爹的学识,举人李雁回不敢说,但秀才李雁回觉得李爹还是没问题的。虽说世事无常,话不能说得太满,但为了安慰梅姐儿,给梅姐儿竖立对未来的信心,李雁回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李爹,你可要加油啊……   梅姐儿幸福的一生,就寄托在你身上了。   不给人家当后娘、也不给人家当赚钱机器。   李雁回在心里悄悄的祈祷着,并打算再写几个趣闻杂谈小段子啥的给李爹,势必让李爹在考府试前达到最佳状态。   “雁……雁回……”,梅姐儿张口结舌的看着李雁回,眼睛里总算又有了几分神彩。   “我给你打点水,你洗把脸吧……”,李雁回一边说一边往门外走。   看这哭的,一脸的狼狈。   “不……不用了。我自己来”,梅姐儿赶忙放下手中的水碗,拦住了李雁回,不好意思的擦了擦眼睛,也不等李雁回说话,就急急的往门外去。   她可真是的,一把年纪比雁回还大呢,竟然在雁回面前哭成这样,还让雁回安慰她,看事情还没有十三岁的雁回看得清楚,真是一把年纪活到狗身上了。   在李雁回的屋里,梅姐儿匆匆洗漱了一下,又重新将头发梳好,又在李雁回这儿坐了一会儿,看着李雁回绣的红须朱砂梅,虽然心里还是有些沉闷,可是,眼光却不由自主的胶灼在那上面了。   真是太漂亮了……花漂亮,雁回的手艺也好,那梅花绣得栩栩如生。   这世间怎么会有如此漂亮的梅花?!   “雁回,这是什么梅花?!可真漂亮……”,梅姐儿用指尖小心的摸着那一朵朵红梅,感受着它的纹路,真想绣这样的一方帕子,肯定很好卖吧?!   “这是红须朱砂梅。”,李雁回抿嘴角,将绣棚递给梅姐儿,让她能看得更仔细。   “红须朱砂梅?!我从未见过……”,梅姐儿的眉梢眼角尽是失落。   真的好羡慕雁回……   模样长得好、绣活好、心灵手巧、还满腹诗书,虽然早早的没了娘,可是全家上下都放在手心里宠着。哪里像她?!虽有亲娘,却伤她最深。   一想到刚才娘亲那尖酸刻薄的嘴脸,梅姐儿一心酸,再度泪光盈盈,急忙将绣棚还给了李雁回。   她知道这是李雁回要绣来卖钱供三叔科考用的。   三叔这次过县试能取得这么好的成绩,雁回的辛苦和付出,她是看在眼里的。如果因为她的一滴泪,毁了雁回辛苦绣了十几日的绣品,她得后悔死。   李雁回见梅姐儿喜欢,就一边绣一边给她讲解这红须朱砂梅的绣法。   梅姐儿听的很认真,听完后也拿了个棚子练起来,只是绣几针就要看看向大房的屋子,面有惧意,绣得心不在焉的。   “雁回……你……你一会儿能陪我回去吗?!”   终于,梅姐儿放下了手中的绣棚,咬着下唇说道。   她就那么从屋子里跑出来,她娘一定气坏了,她一个人回去,她娘会不会骂死她?!她一个人不敢回去,就想找雁回陪她壮胆,也许她娘看在雁回的份儿上,能不骂她?!   “行!”   李雁回放下了手里的绣棚,笑眯眯的答应下来。   …… 第53章 压箱底   李雁回将梅姐儿送回大房, 一进大房就感觉到了一阵压抑, 坐在上首的大伯母的脸色很难看, 坐在另一侧的大伯父的脸有些黑,站在屋中央的大哥李学对大伯母怒目而视, 似乎也很生气,胸膛在剧烈的起伏,像是刚刚进行过争吵……   梅姐儿看到家里这样, 不禁瑟缩了一下,脸泛着微白。   “娘……”   梅姐儿怯怯的叫着。   李雁回很尴尬,进退不是。   把梅姐儿一个人留在这里, 李雁回有些不放心。可是, 留下?!这明显是大房内部矛盾要内部处理,她留下算个什么事儿?!   李雁回只能尬笑着, 僵硬的扯着嘴角, 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大哥李学一看见梅姐儿回来了,就拉着梅姐儿走到大伯母陈氏的面前,梗着脖子道:“娘, 我绝不能耽误我妹子,如果那样,我宁愿一辈子都不成亲了!”   “哥……”,梅姐儿闻言又震惊又感动, 眼泪汪汪的看着大哥李学。   虽然, 她心里对做绣活供大哥娶亲这件事已经认命了, 虽然, 偶尔会有一丝丝的心酸和委屈,但他是她大哥啊。从小就对她最好的大哥,爱她护她的大哥,真说起来,她又如何真的能只顾着自己的出嫁,置大哥于不顾?!可今天,大哥的态度,让她那一丝丝委屈也都消失了。   梅姐儿看着大哥李学泪中带笑。   她一定要给大哥娶个好嫂子!   李雁回远远的站着,有点羡慕这温馨的兄妹之情,她也有点想要一个这样的兄弟了,一个流着李爹血脉的亲兄弟。一个可以黏着她,甜甜叫着“姐姐”的小家伙,一个可以在日后她受了委屈,也像大哥李学这样保护她的兄弟。   “你……你是要气死娘吗?!”   别看陈氏对梅姐儿凶,可是对上李学,李家的长子嫡孙,陈氏就完全没有办法,只会嚎啕大哭。   大伯父眉头都皱起一个疙瘩了,脸色黑得可怕,嘴角紧紧的抿成一条直线,明显就是在压抑着怒火,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爆发。   李雁回心瑟缩了一下,大伯父暴怒的样子,好像要打人一般   强撑着站在原地,李雁回警惕着,打算一有不对劲儿,她就冲上去,把梅姐儿抢出来。   但还好,事情并没有向更坏的方向发展,因为梅姐儿开口说话了,“娘,我想明白了,王家不是良配,拒就拒了吧……我会抓紧时间多赚一点儿,争取让哥早点给我娶个嫂子。”   “哥,耽误不了多久的……”   看着大哥李学一脸的不赞同,似是想要说什么,梅姐儿率先开口堵住了大哥李学要说的话。   陈氏和李学似是没有想到梅姐儿哭着跑出去,回来后竟然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不禁目瞪口呆。   尤其是大伯母陈氏脸上的泪珠都还挂在脸上,手里还拿着围裙一角打算擦拭呢,就见她锐利的眉眼慢慢变得柔和,嘴唇翕动,看着婷婷玉立的梅姐儿和十个都有针眼的手指头,咬着下唇一把拉过梅姐儿,搂在怀里闷闷的哭……   这种哭不是刚才那种夸张到刺耳的哭声,却更让人觉得悲伤辛酸。   大伯母陈氏和梅姐儿抱头哭成了团儿……   大伯父紧崩着的脸也舒缓了下来,大哥李学则是愣愣的有点疑惑,似是不明白事情怎么就突然神转折成这个样子……   李雁回心里松了一口气。   没事了,雨过天晴了……   她正打算偷偷的离开呢,就被眼尖的大伯母看见了,她擦擦眼泪,一推梅姐儿,哑声道:“雁回啊,都来了就别走了,今晚在这儿吃饭吧!?”   啥!?   李雁回受宠若惊,连连摇手:“不用了……我还得回去做活,就不留下吃饭了……”,说完,也不等大伯母再挽留,逃似的从大房里跑出去了。   “噗呲……”   梅姐儿肿着眼睛却笑出了声,“都怪娘平日里那么凶,看把雁回给吓的。”   “你还说?!我这是为了谁?!你顶着牛的跑了出去,一会儿的功夫就回心转意想通了回来了……你以为我不知道这是谁劝的你吗!?这么大个人了,看问题都不如一个十三岁的小丫头……”,李氏用手指点着梅姐儿的额头,恨铁不成钢。   这果然读书人家的女儿就是一样,哪像她家这个傻大姐,真是让她操碎了心。   “痛……痛……”   梅姐儿揉着额头痛叫。   不用问,肯定都红了……   果然,她和她娘就是热乎不过三息。   “梅姐儿……”   一旁的大伯沉沉的开了口。   “爹……”   梅姐儿一哆嗦。   “这次你顶撞你娘,看在你悔过认错的份儿上就算了,日后若还有一次,看我不打断你的腿!”,大伯黑着脸道。   “是,爹!”,梅姐儿小小声的应着。   陈氏和李学都不敢出声。   “还有你……”,大伯眼光一横,大哥李学就是一个激灵。   “有志气是好事儿,娶媳妇用自己的钱,用妹子的钱算什么男人?!还不快去将梭子锁给我解开去?!”   大伯一拍桌子。   “是的,爹,我马上就去……”   李学也没有了刚才威风,灰溜溜的跑了。   爹说的对,在这里和娘耍横有什么用?!如果他能早日赚钱了,自然就不会用到小妹的嫁妆钱,有了丰厚的嫁妆,小妹何愁嫁的不好?!   可是雁回弄出的这些东西怎么就这么难啊?!   如果不是太沉迷这些东西,他哪里会才知道母亲为了他已经拒了小妹两次姻缘了?!   不行!   等以后有空的时候,他要去那个邻村看看那王家大郎是不是真的有那么好?!若是真有柳婶子说的那么好,他回来就再和娘说说,难得梅姐儿喜欢……   ……   李雁回可不知道她好容易将梅姐儿的心结解开了,大哥李学打算再帮她系上呢。回屋绣了一会儿绣活,觉得眼睛有点累了,李雁回就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再绣。等有些绣得倦了,李雁回就跑去李爹的书房,翻翻书架上的书,或是再给李爹写几个趣闻故事什么的。   李爹在抄书,抄的还是她写的那本《趣闻杂谈》,说是谢越彦推荐他抄抄看。   听说这个有可能比李爹抄的《三字经》那些启蒙书赚得多,李雁回写的就更有劲儿头了。   考虑到方方面面的原因,李雁回就将以前看过的一些小笑话小段子什么的,删删减减,挑能写的写。   只片刻间,一个小段子就写成了。写完后,李雁回就拿给李爹看,李雁回这次写的还是和科考有关的。   写的是一个秀才带着他的书童赶考,赶路的途中,风把他的帽子吹掉了。小书童说:哎呀,帽子落地(第)了。秀才怒道:不准说落地,要说及地才是。书童点头应是,替秀才把帽子捡起来牢牢的戴在秀才的头上,然后喜滋滋的说:这次再也不会及地了呢。   虽说对于李雁回来说,这种级别的小段子根本就不能挑动李雁回的笑神经,可是对于李爹这样的古人却足够了。   李爹笑得捧腹。   直言李雁回的脑子里怎么装了这么多好玩的趣闻。   李雁回把这个锅又扣在了原身娘留下的那堆书上。   李雁回的娘是商户出身,恋慕李爹少年才子,一表人材,非李爹不嫁。她买了很多书看,想要和李爹能够志趣相投。可毕竟是女子,又不能真的去看四书五经,结果就是杂书买了一堆。现在,都给李雁回留下了。   李雁回原身并不喜欢看这些书,可现在的李雁回喜欢啊。   这些书是真的相当的杂。   趣闻杂谈、游记散文、诗词歌赋、律法例文、香丸方子……甚至李雁回还在那堆书里找到了几本画本小说,什么落难民女和正直县令、什么赶考书生与善良女鬼……   李雁回简直如获至宝。   咳咳……不要想歪了,是对那些香脂香膏香丸方子如获至宝,可不是某画本小说。那几本画本小说,李雁回看到了开头都能猜中结尾,比□□的三流言情剧还要小白,李雁回都不屑一顾,就她写都能写出比它强一百倍来,毕竟,李雁回那百十部的小言剧可不是白看的。   李雁回最喜欢的是那堆书里的各种香脂香膏香丸的方子。什么玉兰清梦香、玫瑰玉露香、茉莉清露香、天山雪菊香……还有比较实用的避虫避暑香丸什么的。   哪个女孩子不喜欢活在香气之中。   这些可都是纯正的古方啊……   李雁回简直是双眼冒光。   如果不是看到那每一味香料,都不是她现在所能承受得起的,她早就动手做起来了。   可现在,李雁回只能惋惜的将它们压箱底了。   什么时候李爹能做个官,她能当个官小姐,就会有时间有闲钱玩这个了。   只是这一天,什么时候能到来呢?!   李雁回停下笔,眼巴巴的望着窗外的天。   不用太大,小官就好……   …… 第54章 三鲜馅子   李雁回给李父的《趣闻杂谈》本就不厚, 上面也就十来个趣闻故事。后来, 李雁回又给添了些, 凑成了三十个,让李爹重新抄了一本。   李爹也就是抱着试试的态度, 可也不知道是书本身就有意思,还是因为李爹无意间谈及自已在苦读劳累之余会翻上几页用以放松,总之, 李爹亲笔抄的《趣闻杂谈》异常的受欢迎。   甚至,书店的老板还叮嘱李爹多抄几本,抄多少就收多少。   果然要比李爹抄启蒙类书籍要赚得多得多。   李爹抄《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 书店每册给一百二十文钱, 可抄这薄薄的一本《趣闻杂谈》,书店老板每本给近四百文钱。   仅仅小半个月, 李爹就赚了二十两银子。   李爹把这二十两银子分成两份儿, 一份儿交给李奶奶,一分交给了李雁回,两人都是各十两。   李奶奶喜不自禁, 手放在围襟上擦了又擦,才接过李爹递过来的十两的小元宝,摸了又摸,擦了又擦, 然后又放在嘴里咬了咬, 确定是真银, 这才喜滋滋转回里屋, “我去收起来去……”   李雁回手里握着这锤形的十两小元宝,同样心情激动。   虽说原身原本的私房钱都比这多,李雁回都见过,本不应该激动的。可是这不一样,这可是李爹赚来给她的养家钱,李雁回觉得身上的担子猛的就是一轻,心中暖暖的。   而其它李家人想的则是,果然读书人就是读书人,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他们仰望的存在。   看到李爹真真切切的改变,李家人是真的放心了,对未来的生活充满了期待。   李奶奶藏好了钱,出来后,大手一挥,“学哥儿买肉去,今天咱家全家吃三鲜馅的饺子!”   “噢!吃三鲜馅的饺子喽!”   二房的李文、李武、李斌三个小子一听说有饺子吃了,高兴得在地上又蹦又跳的。   二伯母见三个小子高兴,不禁也笑弯了眼睛。家里的喜事一件接一件,真可惜当家的不在,算日子当家的应该在三叔府试前能回来一趟,让他看看家里的改变,也高兴高兴。一想到就快要见到自家当家的了,二伯母笑得更开心了。   李家小叔一扭身就往门外跑,他那蒜苗长得可差不多了,他全割下来交给雁回调馅,雁回调的馅那叫一个香,他精心养了近一个月的蒜苗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坐在最末尾的李灵芝手里搅着帕子,望着李爹和李雁回神色复杂,心里又酸又苦。   谢越彦越出色,李灵芝越痛苦。他们住得这么近,偶尔还可以见上几面,可是,为什么他不喜欢她呢?!他如果喜欢她,该有多好?!那她一定会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李雁回随便写几个小故事、谢越彦随便一句话就可以让李爹赚这么多……   他们一个斯文儒雅、才思敏捷,一个花容月貌、千灵百巧。   李灵芝不得不承认,比起她来,谢越彦就是瞎了,也不会弃李雁回而选她。最可恨的是,她爱而不得,而李雁回却几次三番的表示她绝对不会喜欢谢越彦的。   李灵芝嫉妒,既然不喜欢谢越彦,为何要长得这般好、为何要这般心灵手巧,给她多好?!如果她是李雁回,谢越彦是不是就会多看她几眼?!   心里像是有毒蛇在啃噬,翻搅得李灵芝不得安宁,再也坐不住,起身快步回了自己的屋。   她怕她再坐下去,会忍不住挠花李雁回那张漂亮的脸蛋……   她是小姑,她知道这样做不对……   可是她忍不住。   李灵芝扑在床上埋头痛哭,心里一声声全是“谢越彦”,越念越苦。   谢越彦,你一定要喜欢我……否则,我不知道我会发疯做出什么事来……   ……   李雁回只顾着美滋滋的翻看着她爹给她的那十两小元宝,完全没注意到屋里已经少了几个人了。   李爹给的这只十两重的小元宝,大概有九成新,闪着莹莹的银光,元宝的肚子上还印着几个字。李雁回模模糊糊的猜应该是“大肃元年”的字样,再有几个小字,李雁回怎么也看不清了。   看不清就看不清吧,反正这小元宝是真的,肯定没跑了。   没想到,她想的那些小段子还挺受欢迎的,比她做绣活可赚得轻快多了。   她那四君子的小屏风,也才刚刚绣好了一个“梅”的,今天,让李爹给她写个“梅”字,等她绣在留白处,“梅”的小屏风就算彻底绣好了。   一想到这儿,李雁回也顾不得再欣赏李爹给她的小元宝有多么漂亮了,也急急的收了。本想去书房找李爹给她写“梅”字的,可是刚一出来,小叔捧着一盆鲜嫩翠绿的蒜苗、大哥捧着一块上好的五花肉就一同找来了。   得!   准备拌馅包饺子吧。   在屋里听到动静的大伯母、二伯母和梅姐儿笑着走了出来,一个接过了肉、一个接过了蒜苗,动作麻俐去了厨房,清洗剁馅。而梅姐儿则是挽住了李雁回的胳膊,商量着两人去和面。   今天高兴,梅姐儿也给自己放了一天的假,不做绣活了。   梅姐儿的快乐传染给了李雁回,李雁回笑眯眯的点着头。李奶奶打开了柜子,拿出了平日里舍不得吃的白面,这次真的很大方,竟然一点杂粮面都没有掺,要包一顿纯白面的饺子。   三个皮小子都快要乐疯了。   一整个儿肉丸的白面饺子,馋得三小子口水都快要流下来了,堵在厨房不走,眼巴巴的看着大人们忙碌。那幅馋像,把李家大人们逗得忍俊不禁,最后还是二伯母嫌弃他们太闹又碍事,把他们都给撵出去了。   大伯母和二伯母的动作是很快的,不一会儿的功夫,肉馅和蒜苗就剁好了,两人接过了李雁回和面的活儿,让李雁回和馅去。   李雁回的手艺好,在李家可是出了名的,因此大伯母和二伯母心甘情愿的让出了大厨的位置。   李雁回也不推辞。   其实,也不是大伯母和二伯母和的馅不好吃,只是两人节俭惯了,舍不得像李雁回那样大手大脚的放调料罢了。   比如这肉馅,如果是大伯母和二伯母来和馅,那充其量放点葱盐也就是了。   可是,李雁回却是先在猪肉馅里打了一个鸡蛋,搅拌均匀。然后,放盐、老酒、酱油、香油、五香粉各少许,这些东西都是李雁回为了给李爹做出可口的饭菜,一点点儿买回来的。   调料就放了这么多,怎么可能不好吃?!   调料都放齐了,李雁回就开始搅拌了,搅拌匀后,先放在一旁煨一会儿,让调料的味儿进入到肉里,这样吃起来才香。   等煨好了,再把切末的蒜苗和泡发的小虾仁放到肉馅里,李雁回又加了不少的花生油进去,然后,顺时针搅拌……   不一会儿,肉香伴着蒜苗特有的清香就飘满了整个厨房。   “雁回拌的馅儿好香啊……”   正在揪剂子的梅姐儿抽着鼻子赞道。   大伯母一脸的心疼。   这放了这么多东西,能不香吗?!   那花生油都够吃好几顿的了。   不行!   不能再看下去了,她快要心疼得不能呼吸了……   二伯母看着那盆诱人的红中带着淡淡翠色的肉馅,满意得直眯眼睛,这饺子肯定错不了……可惜当家的不在,否则,也能吃上一顿这么香的饺子了。   馅好了,面也好了。   全家总动员一起包饺子。   当然,男人们是不会上来包饺子的,他们都在上房里喝着开水聊着天,顺便讨论一下李爹四月的府试,由谁陪着去、该注意什么……   李爹没参与其中。   他在书房抄书抄得正欢,似乎打开一扇新的大门。   李雁回心中心虚无比。   她似乎把她清高的书生爹给歪到另一条道上去了,再没有了之前视金钱如粪土、半点不染尘的模样。   君子重义不重利……   可李雁回觉得那些穷酸的书生面子上不在乎钱,可里子却万剑扎心。   相较那样耻于谈钱书生的伪,李雁回更喜欢现在这个处事圆通,会为让家里人过好一点儿,而努力赚钱李爹的真。   李雁回看着在厨房里忙碌的李家女人,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笑。   一个个雪白圆胖的饺子在李家女人们的手下包出来,整整齐齐的摆满了整个面板。厨房大锅里的水早就已经烧好了,拍好的蒜瓣和碟子里的酱油也都准备好了。   李奶奶将包好的饺子小心的推入到锅里,让它们在热水中上下翻腾。   添了三回生水,滚上三滚……   李奶奶再次打开锅盖,看着浮在水面上的白胖胖的饺子,笑弯了眼睛。   “吃饺子喽……”   …… 第55章 愁嫁   这顿三鲜馅儿的饺子李家人吃得超满足, 全部都吃撑了, 害得李雁回不得不煮了山楂茶给全家人消化食儿。   三小子捧着圆滚滚的小肚皮恋恋不舍的看着被捡下桌的几盘饺子, 他们是还想吃,可二伯母却吓死了, 死活不肯让他们再吃。这若是撑破了肚皮可如何是好?!   她少时,天下大乱,她可是亲眼看过有小孩找到了吃的后, 就一直吃不停吃,后来撑死的。   李奶奶答应三下子给他们留下一盘饺子明天吃,这才让三个小子安静下来。   一人捧着一小碗山楂茶瘫在椅子上美滋滋的喝着。   若是往常, 大伯母陈氏见李奶奶又偏心二房的三小子, 早就拉下脸了,可这次陈氏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一直都是笑呵呵的。这些日子陈氏觉得很舒心, 心情好,自然也就不计较这些蝇头小利了。   小叔像也那三个小子一样,撑得瘫在了椅子上, 被李奶奶骂“坐没坐像、站没站像……”   但是看到这段时间都非常消沉的小女儿,李奶奶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眉梢眼角爬上一丝愁容。她已经托人留心这附近村落的好人家有没有合适灵芝的儿郎了……只是灵芝样样都不出挑,脾气还坏, 她都快愁死了。   有了心事的李奶奶把众人都哄散了, 晚上上床睡觉时, 却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动静大的把身边的李爷爷吵得都没法睡。   “老婆子,你干啥呢?!这大晚上的不睡觉,你烙饼呐?!”,无法入睡的李爷爷没好气的埋怨。   李奶奶瞬间就不乐意了。   “睡、睡、睡!你就知道睡!你没看出这段日子灵芝不对劲儿吗?!”,李奶奶“腾”的一下从床上坐下,扭着头对侧着身子闭着眼睛打算睡觉的李爷爷怒目而视。   这死老头子,一天到晚,不是抽他的大烟袋锅子,就是背着手往地里一天跑好几趟。   这天寒地冻的,地都没化呢,跑那么勤干啥?!   都不知道关心一下灵芝。   那孩子这段时间消沉的厉害,人都瘦了。   “灵芝咋啦?!”,李爷爷有一搭无一搭的说着,人就快要睡着了。   李奶奶一堵。   她能说灵芝看上了隔壁的谢越彦吗?!那老头子还不得打死小女儿?!   “大房的梅姐儿都有人提亲了,可灵芝还没有……灵芝可是长辈。”   李奶奶无法,只得拿出梅姐儿说事儿。   李奶奶这一说,李爷爷也闹心的睡不着了,翻了个身看着李奶奶,“就没有人上门给灵芝提亲吗?!”   灵芝有这么差吗?!连梅姐儿这个小辈儿都有人来提亲了。   李奶奶犯愁的摇了摇头。   李爷爷的眉头也皱了起来,老爷子忍了又忍终究是没忍住,抱怨道:“多怪你这个老婆子,慈母多败儿,把灵芝养得四肢不勤、五谷不分……”   接下来的不好听的埋怨老爷子都吞了回去。   “那怪我吗?!你少疼了?!”,李奶奶大怒。   李灵芝是老来女,就比梅姐儿大几个月。   最为全家最小的一个女儿,不只李奶奶疼、李爷爷也是疼的。否则,也不会把个李灵芝养成这幅奸懒馋滑的样子。   可谁家娶媳妇愿意娶个这样的啊?!   人家梅姐儿还知道和雁顺那丫头学些针线绣活,灵芝可真是油瓶子倒了都不想着去扶的主儿。   李奶奶一怒,李爷爷立刻就怂了,闷着头想了半天,道:“灵芝不能再这样了,否则,嫁到谁家都是祸害人家去了……你让她和雁回学点绣活。不求她绣得像梅姐儿似的,至少也能缝补衣物做个袜子什么的……”   “她若是不学,该怎么办呢?!”,李奶奶犯愁。   李灵芝还做着秀才娘子使唤下人的美梦呢,如何肯学?!   李爷爷眼睛一瞪,怒道:“她敢!我打断她的腿!”   李奶奶一听心里更是愁得不行,心烦意乱不想再说下去了,挥手道:“快睡觉吧,不说了!”,说完,钻进被窝背对着李爷爷,看起来似乎是准备睡了,可那两只眼睛一直是睁着的。   李爷爷摸了摸鼻子,无奈的也躺下了,不到半响鼾声震天。   徒留李奶奶睁眼到天明。   ……   李雁回对于一大早接到李奶奶临时给安排的任务,她的内心是拒绝的。   小姑太可怕了。   她不想管啊……可不可以嘤嘤……   就在李雁回打算祭出原身招牌动作的时候,怕是她很久没做了,都忘了原身的辉煌战绩了,可是,当看到李奶奶混浊老眼内满满的红血丝时,李雁回的心轻颤了一下。   李奶奶难道不知道她正在忙着给李爹赚科举的花费吗?!李奶奶难道不知道小姑李灵芝有多难相处吗?!李奶奶当然都知道,否则,不会满脸的歉疚。   可是,李奶奶怕是也是没有办法了,才求到她这里的吧。   小姑……   李雁回一想起阴沉沉小姑,就头痛。   可是李奶奶这样憔悴,她也心疼。   不就是教小姑些简单的绣活吗?!她教就是了。如果能将小姑的一颗心从谢越彦身上扯回来,也算她功德一件了。   “好的,奶奶。”,李雁回给李奶奶倒了一杯温水,放在李奶奶手边。   “好孩子。”,李奶奶一把抓住李雁回的手,感慨道。   粗糙温暖的大手让李雁回心疼。   李奶奶想的却是,是不是她真的做错了?!她对灵芝的偏爱,怕是要害了她一辈子。   可是,李灵芝的性格已经形成,要立刻改,恐怕是不行的,只能徐徐图之。   李奶奶昨天一晚没睡,觉得李爷爷的脾气虽然暴躁,可是说的话在理,灵芝必须得管起来了,否则,这个样子嫁到谁家都是结仇的。   李雁回本以为她要过上几天水深火热的日子了,可是没想到,小姑李灵芝根本就不配合,根本就不来找她。   李奶奶急得不行,可也说不动李灵芝来跟李雁回学绣活,又不敢告诉李爷爷李灵芝的态度。   李雁回见小姑不来找她学,也就歇了心思。   牛不喝水,强按头也是不行的。   看着自己那个“梅”的小屏风,李雁回拿着绣棚就去外院书房找李爹了,她还得让李爹给她写个“梅”字呢。一推开李爹书房的门,难得李爹没有抄书,而是在与人谈关于府试租车的事儿。   李雁回定盯一看,与李爹交谈的人正是好久不见的谢越彦,依旧是那般俊美,温润儒雅。   有心要退出去,可是,他们谈的是去府试租车的事儿,李雁回就犹豫了一下。   这次府试较远,就不能再租牛车了,而是要租马车。   因为,赶考的学子较多,所以,谢越彦和李爹需要早早的定下来,付好定金,以免临时抱佛脚,耽误正事儿。谢越彦这次来,正是已经把车租好了,来问问李爹的意见。   李爹自是没有意见的。   他正犯愁如何去丹嘉城呢,谢越彦竟然已经把车都找好了。   李雁回想的则是天寒地冻,不知这马车上可有取暖用的火盆厚毡、可能挡风遮寒?!这么一犹豫的功夫,李爹就已经看到李雁回了,招呼李雁回进来。李雁回迟疑了一下,缓步走了进来。李爹告诉她他们启程的日子定了,顺便嘱咐李雁回县考的准备的那些东西再照旧来一套。   尤其是那可煮面食的陶罐和清神醒脑的药丸,特意叮嘱了一遍。   李雁回犹豫了一下,还是望向了谢越彦将心中的疑问问了出来。   谢越彦沉吟了一下,看着李雁回,摇头道:“马车内并无火盆。”   奔跑的马车内能放火盆的都是做工非常精巧、造价昂贵的马车,非是一般拉人的马车。尤其是像他们这种短途的,就更是没有了。基本都是几个人挤在一起,多穿点也就是了。   “没有火盆,冻病了可如何是好?!”,李雁回忧心仲仲。   李爹的身体虽然让她养得稍微有点肉了,但内里却还是虚的,不足以在这天寒之时,在外面冻上一天。   “雁回,四月的天了,能冻到哪里去?!”,李爹失笑。   虽然觉得闺女小提大做了,可是,闺女贴心的担忧,还是让李爹很温暖。   “四月的天冻人不冻地!”,李雁回不满的看了一眼李爹。   北方四月的天,正是春寒的时候,大地会将一个冬季的冷气都放了出来,虽然看着温度是上升了,但实际上寒气并不小。要不然,怎么每年一到春天就会冻病一群人呢?!   李爹可是要考试的,可不能被冻病。   尤其是李爹还是坐在马车里,又不活动。   一想到李爹因为坐一天马车行走在寒气里而冻病了,李雁回就紧张得不行,蹙眉咬唇。   本来就已经很为难了。   可偏偏谢越彦还很有礼貌向她询问,“那雁回妹妹觉得该怎么办?!”,声音温煦清淡。   李雁回气结。   她又没见过那租的马车,她哪里知道该怎么办?!   …… 第56章 善变   谢越彦的眼中微不可见的闪过一丝笑意, 他还以那只狐狸又能想出什么点子呢!?   奇异的李雁回就是明白谢越彦浅笑之下的意思, 不服输的劲儿上来, 还别说真让李雁回想到了一个保暖的东西。这东西不只便宜,而且还易得, 是北方特有的。李雁回在原身的记印里见过,那片草甸的塔头上全都是,就是离他们新柳村有点远。   看样哪天还得麻烦她小叔跑一趟。   谢越彦见李雁回俏生生的站在那里, 微垂着头,臻首娥眉玲珑鼻,一双横波妙目中亮光一现, 就知道还真让这只小狐狸想到办法了。   谢越彦微笑, “雁回妹妹可是想到办法了?!”   “不告诉你!哼!”   让在心里嘲笑我?!憋死你!   李雁回双瞳剪水,俏鼻微微一皱。   对于能让谢越彦吃瘪, 李雁回心里高兴。   李雁回虽然年纪尚小, 可是却已经姿容不俗,粲然一笑的样子,果真丹青难描, 俗言难诉,宛如画上人世中仙。   谢越彦呼吸一顿,他发现自己一向平静的心竟然微起涟漪,这对他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压下心中的反常的波动, 谢越彦收敛了所有的情绪, 轻轻的移开了目光。   谢越彦的冷淡, 李雁回第一时间就感觉到了,她讪讪的笑容有些凝固。   她好像因为想到好办法而有点得意忘形了。   “哎呀,雁回,你找爹什么事啊!?”   似是感觉到两个人之间气氛的异常,李爹打着哈哈的圆场。   “哦,爹,我想让你帮我写个“梅”字,我好绣在我的小屏风上……”,李雁回怔了一下后,拿着她的绣棚和李爹小声的说。   “这没问题!”   李爹来了精神,站起身就往书案走去,看那模样是要当场给李雁回写字。   李雁回脚步跟着李爹往书案走,可是却忍不住回头,偷偷瞄了谢越彦一眼。   谢越彦的目光望着茶盏,脸上似乎还挂着淡淡的笑意,可李雁回看得到,他的眼睛里一点儿笑意都没有。   是……是因为她和他开了玩笑?!他是不是觉得她一点儿也不端庄?!他们其实也没那么熟的……   李雁回懊恼无比。   她怎么就得意忘形了呢?!   如果她是狐狸,那么坐在她面前的就是一尊笑面虎啊……   李雁回又羞又悔,脸皮发烫,都没看见李爹研磨填饱了笔,一下呵成的给她写了一个端正儒雅的“梅”字。那漂亮得的字工工整整,横平竖直,宛如刻印而出的一般。可李雁回却要哭了,她要的不是这样的字啊。   她绣的四君子又不是风骨为主,需要这样笔画如树之枝干似的字,她要的是哪种圆润秀美的字体,才能配得上她的花团锦簇、富丽堂皇啊。   李雁回也顾不得谢越彦了,那个心思比女人还难猜的男人瞬间就被李雁回丢到脑后了。指着自己绣棚时的红须朱砂梅点了点,又斜眼看了看李爹,加重了语气道:“我这是红须朱砂梅!”   这么漂亮柔美的花,你给我配个端正儒雅的字?!这搭配活像妙龄少女配古板大叔好吗?!   换!   李雁回凶凶的用眼神示意着李爹。   李爹挠挠头,又一连写了好几种字体,什么隶书、行书、楷书、行楷……李雁回越看越头疼,秀眉微蹙……李爹就怕李雁回蹙起眉头,那皱眉的模样和芸娘一模一样。   连写了几个,见李雁回都不满意,急得额头汗都冒出来了。   李雁回也算看出来了,她爹这十几年是一心都扑在了科举上,练的字都是和科举有关的字体,这是就没练过别的字体啊。看着自己绣棚上的留白处,李雁回的脸皱起了一个包子。   用李爹的字?!   李雁回不愿意,违和感太重了。   虽说,这幅绣屏是要拿出去卖的,可是李雁回也不愿意它留下瑕疵,更不愿意将就。可是如果什么也不绣,那块留白又太突兀了……   李雁回纠结了。   她的小屏风啊……二十两一个的小屏风啊……这可怎么办?!   看李雁回急成那样,也知道女儿在这件绣屏上花费了多少心思的李爹突然福至心灵,扬声道:“越彦,你来给雁回写一个“梅”字……”   李雁回一听见谢越彦的名字,反射性的就是一激灵,刚想要摆手说“不用了……”。   她刚刚把人家惹烦了,还是不要再让人厌了的好。   她还是不绣了,留白也不错,留白更有想像空间、更精美协调、更……   更个鬼啊?!   她编不下去了!   李雁回原本以为谢越彦会拒绝的,比如他不会写、比如他也写不好、比如他也只会写那几种字体……可是,谢越彦却顿了一下后,什么也没有说,走过来后,接过李爹手中的笔,凝神落笔……   修长白皙的手握着毛笔,说不出的好看……   看到谢越彦的手,李雁回就想起了它的温暖和干燥,脸皮发烫,倏然一惊,她都在瞎想什么?!   果然,这个俊美的男人就是有毒的。   她都差点被美色所迷……   “好了……”   就在李雁回在谢越彦的美色中挣扎抵抗唾弃自己时,耳边传来了谢越彦清润的声音。   李雁回就看到谢越彦将兰竹狼毫笔轻轻的侧放到笔架上,动作不徐不缓,像幅画似的赏心悦目……看到谢越彦似乎要将目光落到她身上了,李雁回慌忙收回偷看的视线,然后,装做在看字的样子。   “雁回,怎么样?!越彦写的这个可以吧……啧啧,越彦的字可真是越写越漂亮了,秀润华美,正雅圆融,自成风格……不错!真不错!”,李爹原本是让李雁回看看谢越彦写的这个“梅”字可行,可是,后来,倒是自己拿起谢越彦的字欣赏了起来,一边看还一边点评,不断的点头,脸上全是遇到好字的痴迷和欣赏。   李雁回见李爹将谢越彦的字说得这般好,不禁着急的也想看,无奈李爹个子太高,而可怜的李雁回还是个小个子,就是掂起脚也看不到,急得团团乱转。   “爹!”   最后李雁回一跺脚。   她若不提醒她爹,她就得在这里尬站在不知什么时候了。   李雁回嗔怒的声音,终于叫回了李爹的魂。   见自家乖女都生气了,李爹连忙讨好的将谢越彦的字递到李雁回的面前,为了让李雁回能更好的看谢越彦的字,李爹还殷勤的用松竹镇纸将纸压平了。   “嗯哼……”,李雁回满意了,目光落在白色的宣纸上,在纸的正中央,一个漂亮圆润的“梅”字,正清清楚楚的留在那里。   果然像李爹说的一样,秀润华美,正雅圆融,正是李雁回想要的那种字体和效果。   李雁回急急的拿出她的绣棚,将留白的位置放在那个漂亮的“梅”字边,比量着,无论是意境还是风格都相得益彰,更让她的红须朱砂梅美得有韵味。   李雁回有些震惊的看向谢越彦。   她都没有看过她的绣图,怎么就知道她想要的是什么样的字体?!   李爹都看过了她的绣图了,可是却还是写不出她想要的效果。   李雁回第一次觉得谢越彦能被称为才子,可能……真的不是没有道理的。   谢越彦的目光还是淡淡的,就算看到李雁回看他,也只是微微颔首而已,疏离而又淡漠。   李雁回脸色一暗。   “雁回,怎么样?!这个字可以吧?!我看配你的绣屏正正好……”,李爹满心欢喜,总算有一个让女儿满意的字了。   “嗯!”   李雁回声如蚊喃。   “那我就不打扰你们……我先出去了……”   李雁回拿起绣棚,又拿起那张写有“梅”字的纸,就想往门外走。   “哎,你这孩子,怎么不谢谢越彦,拿了字就想跑,没礼貌的丫头……”,李爹嗔怒道。   李雁回这才想起来,她还没有谢过谢越彦赠字之恩呢,有感于谢越彦突然的冷淡,李雁回只是在原地福了福身,谢过了谢越彦。   “无妨!小事!”,谢越彦垂着眼眸。   李雁回转身待要再走时,李爹一拍脑袋,在身后又加了一句,“把昨天包的三鲜馅饺子给越彦包点……昨天雁回包的三鲜馅的饺子,味道不错。你拿回去尝尝……”   李爹想着谢越彦帮自己找了马车、又帮女儿解决了难题,光嘴上谢有什么用,正好家里还有雁回包的饺子,就想着让越彦拿回去一些。   李雁回都已经习惯李爹总爱给谢越彦拿吃的这个习惯了,上次是菜团子、这次又轮到饺子了。   她已经不挣扎了,送就送吧,也不值几个钱,正准备答应下来。   “不用了,李伯父……我最近吃素。”   谢越彦淡淡的道。   …… 第57章 警醒   不要就不要!   李雁回是真生气了, 气哼哼的从李爹的书房里出来往上房走。   她那一整个肉丸的白面饺子, 她还打算给她三个小侄子吃呢……阴阳怪气的家伙!   李雁回心里光顾着吐槽了, 等走到院子里感觉到前方有人,一抬头才发现是小姑李灵芝。也不知站在这里有多久了, 正目光幽幽的看着她,吓了李雁回一跳。   “小……小姑……”   李灵芝幽凉的目光宛如蛇信子一般,从李雁回左手的绣棚划到右手的“梅”字上, 眼睛亮了亮后,缓缓露出一个微笑。   “雁回,你有空吗?!我想和你学做绣活……”, 李灵芝温柔的说。   李雁回受惊不轻。   小姑这是怎么了?!受什么刺激了?!难道梅姐儿又去卖荷包去了?!还是李奶奶的疲劳轰炸终于起效果了!?小姑不是前几天还死活都不学吗?!   可对于李雁回来说, 小姑肯学绣活,对李奶奶来说是好事啊。   因此, 李雁回微着笑连连着点头, 道:“有空……有空……”。   然后,上前拉着小姑的手就往她那屋走,李奶奶看见李灵芝终于肯和李雁回学绣活了, 高兴得嘴角一个劲儿的往上翘,双手合十的直念“老天保佑,灵芝可算开窍了……”,然后, 就往厨房跑, 灵芝学绣活第一天肯定很辛苦, 给她做点好吃的补补。   李雁回可不知道李奶奶这么激动, 她将小姑领进屋后,就放下绣棚和宣纸在她的梳妆台上,打算去找一个旧一些的棚子给小姑让她学。   当初梅姐儿学绣活的棚子和针也都是从她这儿拿的,还好原身别的不多,因为喜欢刺绣,旧棚子和旧针是最多的。   李雁回去找旧棚子,李灵芝坐在炕沿上等,她的目光一直落在那张宣纸上,整个人似乎都痴了。   “小……小姑?!”   李雁回拿着绷子和绣花针,一回头看到的就是李灵芝痴痴恋慕的模样。   顺着目光看过去,正看到那幅“梅”字上,瞬间就明白了李灵芝为何如此反常。李雁回叹了口气,走过去,将那张宣纸拿起来,轻轻的放到了小姑李灵芝的手里。   李灵芝身子微微一颤,抬起头,一脸震惊,看到李雁回目光中的柔软,不由得慢慢红了眼眶。   她抖着手接过了李雁回手上的“梅”字,无比珍惜的看着,用手指尖轻轻的触碰着,那样虔诚。   李雁回突然觉得小姑对于谢越彦,可能不只是嫁给他会有好日子过,应该是还有几分真心的。小姑李灵芝捧着谢越彦的字,就像捧着珍宝一般,痴痴的看着,像是要印进心里一般……李雁回也不打扰她,只是静坐在一旁发呆。   她觉得小姑对谢越彦现在的感觉,可能就是她们那个时代的少女追星一般吧。抓心挠肝的想和他更接近一些,等长大了,梦就会醒了。别问她为什么会知道,谁还不是个小仙女了?!她曾经也喜欢过一个男星啊,那段时间连做梦梦里都是去看他的演唱会,后来……后来长大了,男星依旧俊美,可她却没了什么感觉。   李雁回在想她要不要讲一些谢越彦的坏话,让小姑知道男神也是普通人来着。   比如心眼小、爱记仇、睚眦必报、阴睛不定,活像来了大姨夫……   ……   正当李雁回心里乱七八糟的瞎想着,小姑已经擦干了眼泪,将那张纸无比珍惜的还给了李雁回,“谢谢你……”,小姑李灵芝低低的说。   李雁回接过了写有“梅”字的宣纸,又叹了口气,将宣纸放到了一边,将手中的棚子塞到了小姑李灵芝的手里。   不管怎么说,小姑说是来学绣活的,就算是做样子也得动几针啊……李雁回清了清嗓子,从最基本的教起……可是,小姑李灵芝很明显学的心不在焉,有一针没一针的绣着……   李雁回也不催她,她起她的绣棚,现在字儿她也有了,她得赶快将这扇小屏风绣出来。她可是在四月前还有三幅小屏风要绣呢,没多少时间了。   两个人都闷着头,默默的绣……一时间室内的气氛倒是相当的和谐,李雁回自重生后,就没有过和小姑这样和平相处过,一时还有点不适应,可过了一会,全心沉浸在绣活中后,李雁回就已经把李灵芝的存在给忘了。   可李灵芝明显却不想就这么一直安静下去,她突然开口道:“雁回,你为什么不想嫁给谢越彦?!”   李灵芝一听见外面门响,就偷偷的往外看,她是看着谢越彦去了李爹的书房的。为此,她精心在屋里换了衣服,梳了头发,补了妆,就想在院子里和谢越彦来个偶遇。可谢越彦没看到,却让她看到了李雁回……以及她手里拿的字。   虽然,她不识字,但是李爹的字是什么样儿的,她知道。   她一眼就看出来,那个字不是李爹写的,不是李爹写的,那就只能是谢越彦了。   因为这个,她才拦住了李雁回,谎称要和她学绣活。实际上,她是打算进屋后伺机去偷这幅字的。可是她没想的是,李雁回看出她对这么字的渴望,就直接那么放到她手里了……   她有些下不去手了。   闷闷的坐在那里,也许是李雁回眼中的柔软触动了她,也许是因为不甘,她终于问出了心中一直想要问出的一个问题。   可这个问题,可把李雁回吓了一跳,针都戳手指头上了,“嘶嘶……”的疼。   李雁回连忙把受了伤的手指头含在嘴里,将血珠吸干,还好没有染到她的棚子上,否则,她可就要哭了。这小姑,真的是……按老人的话来讲就是没深没浅,不着四六。   将手指上的血吸干,放下还隐隐有些做痛的手指尖,看到小姑李灵芝还在定定的看着她,一幅不得到答案就誓不罢休的样子。   李雁回决定借这个机会也好好和小姑李灵芝聊聊,如果能借着这个机会,给小姑的心里拔拔草,也是好的。   “我不喜欢谢越彦是因为他不会是我的良人。”,李雁回索性也不绣了,小姑这个一惊一乍的样子,她还怕毁了她的绣活,那可是二十两银子呢,她都绣了十几天了。   “良人?!”   小姑李灵芝有些不能理解,谢越彦那样儿的不是良人,什么样的会是良人?!   她用怀疑的眼神看着李雁回。   李雁回也不理会,接着说:“我的梦想就是找个老实的汉子嫁了,他只有我一人,然后,生上一窝娃儿……”   李雁回一想到那美好的小日子,美滋滋的笑了,笑容真诚无伪。   李灵芝看得出来,李雁回说的真的。   她完全不能理解。   凭李雁回的样貌,哪怕她什么都不会,都能嫁个好人家。这也是她最嫉妒的。可是李雁回却想嫁个老实汉子,而不是富贵高门,这怎么可能?!   “仗义每从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李雁回淡淡的说。   “什么……什么意思?!”,李灵芝根本听不明白。   李雁回觉得这句话其实可以从另一个角度解读。屠狗辈与读书人是两个阶层,他们之间这一生遇到的诱惑也是不可能放在一起比的。对于屠狗辈来说,这一生也许也就是遇到两三件要拷问良心的事儿,而读书人恐怕随着他的高升,他每一天都会遇到无数的诱惑。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道理。   他们会做出违背良心、背弃情义的事情的可能性就高一些。   所以,李雁回是绝对不会选一个醉心于功名的读书人的,比如那个那儿那儿都好的谢越彦。那个男人,离得近了,就很容易迷失本心,就像她刚才那样。   李雁回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她刚刚似乎有片刻的心动。   “可……可你这么说……那三哥不也是读书人吗?!”,李灵芝脑子不笨,知道李雁回是在指谢越彦是会靠不住,立刻用李爹来证明还是有不会做出违背良心、背信弃义的人的。   李雁回微微一笑,“爹和谢越彦是不同的!”   李爹要考科举只是为了能让家里的人过得更好一些,他本身并不醉心于功名官场之中。而谢越彦那样的男人,李雁回有一种感觉,他天生就是为官场而生的,他看的那些书根本就不是一个普通书生会看的。   她从未看见过有十六岁的少年会拿《资治通鉴》当消遣的闲书看的。   “那样的人,浑身都是毒。不是我们这样的人可以沾得起的……小姑,别想了……”   为了拔下小姑心里的草,李雁回也算是豁出去了,死命的黑着谢越彦,同时,也在暗自警醒,她还是那个理智的李雁回。   “可……可那又如何?!我……我要是嫁给他,就是他的妻子……他能对他的妻子做什么呢……”   李灵芝不停的说着,像是在安慰自己。   …… 第58章 秘密   对于小姑李灵芝的执念, 李雁回也没有幻想过一次就可以消除的。因此李雁回在没有多劝, 打算徐徐图之。只要小姑肯来和她学绣活, 总能找到机会再劝她的。   潜移默化的,李雁回想, 总能有点效果吧。   只是在李雁回绣好了梅花屏风后,还发生了一件事。   小姑李灵芝管李雁回要那幅谢越彦写的梅字。   李雁回没有想到小姑会向她提了这么个要求,一时间犯了难。这幅字是谢越彦写的, 没有他的允许,她是不能将他的字随便给人的,更何况要字的人还是小姑李灵芝。小姑本就对他痴恋不已, 如果给了她, 李雁回担心会更难拔草,万一小姑再拿着这幅字动什么心思, 就更不得了。可如果不给, 又怕她偏激之下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来。   最后,李雁回告诉小姑,等她大喜之日, 她会再绣这样一幅红须朱砂梅花图给她添妆。   也许是大喜二字让李灵芝羞涩,也许李雁回的梅花屏风太美,总之小姑李灵芝没有闹起来,也让李雁回松了一口气。每天, 李灵芝都会来李雁回的屋里坐一会, 有时会和李雁回一起绣上几针, 有时什么也不做, 就那么呆呆的坐着。   李雁回也不管。   小姑想坐就坐吧。   总得给她时间和空间让她想清楚。   红须朱砂梅的小屏风绣好了,在李雁回开始动手绣金丝马尾兰的小屏风之前,她先去找了一趟小叔。让小叔去下泥湾的草甸子那儿将塔头上的干草多割一些回来给她。   小叔非常奇怪的问李雁回,要那些杂草做什么?!又轻又薄又不禁烧。   农村人根本就没人要那玩意。   李雁回则神秘地一笑,告诉小叔保密。   小叔见李雁回不肯说,也就不问,找了个好天气,一大早吃得饱饱的,拿上镰刀就出去了。家里的人对李雁回使唤李家小叔已经见怪不怪了,凡正小叔愿意宠着,而李雁回做事又很有分寸,也不担心。   小叔在太阳快落山时回来了,带回来了一大捆枯草。   这一大捆枯草,引得全家人都来围观。   尤其是爱凑热闹的二伯母,手里抓把瓜子,带着三个小子就出来了。   一边把瓜子磕得“叭叭”的响,一边围着地上的那捆枯草转圈,“雁回,你要这破草干什么?!”   这破草不是红根草吗?!   在他们儿这里,一点都不值钱。   又细又软又不好获得,那些草甸子下可全都是水,当然,冬天就没问题了,都是冻上了,比较好获得。可是,冬天的草都干了,喂马马都不吃,当烧火的又不禁烧,可以说是最无用的了。   这李雁回折腾这些破草做什么?!   大伯母虽然没有像二伯母这样直接问出来,但细长的眼睛里也满满都是疑惑。   这玩意能干啥?!   李雁回让小叔把这捆草放到她房里,仍是扔下两个字“秘密!”之后就溜掉了。   之后的几天,李雁回让李奶奶帮着用棒槌将这些枯草捶软、揉搓变得如丝絮般轻盈柔软后,李雁回连赶着给李爹做出了一双厚底布鞋和一双绑腿。   鞋底是李奶奶给的,就李雁回就细嫩的小手,给她顶针她也扎不透那结实的千层布。   这一双鞋和绑腿,外表看起来平平无奇。   鞋面是用那种不透气的粗布一层层刷浆制成的,看起来似乎有点厚重。但只有穿在脚上的人才知道,它有多温暖、多轻巧。   李奶奶乐得直眯眼,捧着鞋子翻来覆去的看,“这下不用担心你爹会冻脚冻腿了。这人呐,只要脚底不受寒,这身上也就暖和了。”   “雁回,这是啥草啊?!真的能一直保暖吗?!”   高兴了一会儿,李奶奶又担忧上了。   毕竟从来没有人用过,这……雁回说是从书上看来的,也不知道行不行?!可别耽误了三儿的大事儿。   “放心吧,奶奶……肯定行!”,李雁回信心满满,“您要是真不放心,就让李爹先穿上在村里走上一圈,看冷不?!”   二伯母嘴里的红根草,它其实还有个别名叫乌拉草。   也就是赫赫有名的东北三宝之一。   这种草的防寒保暖性就不用说了,而李雁回做为了一个B市人会知道这种草,还是有一次单位公费去东北湿地旅游。在导游的介绍下,李雁回才知道,那一个个草甸塔头上那绿油油的草就是赫赫有名的东北三宝之一的乌拉草。   而在原身的印记里新柳村附近就有这种草。   又便宜、又易取、防寒保暖顶呱呱,不用它,李雁回用什么?!   几乎是谢越彦的挑衅刚出,李雁回下意识就想到了这个,现在看来,效果还不错。   李雁回自已很满意。   李奶奶一听觉得李雁回说的有道理,于是,就立刻把李爹从书房找出来,让他穿上出去转了一圈。李爹一听是可以保暖防寒给他赶考时用的,立刻就穿上去村里走了一圈。   一柱香的功夫,李爹带着满身的寒气兴奋的回来了。   “这个简直太好了。柔软舒服,重点是一点都不冷。真的不冷……”,李爹一边说还一边犹自在屋里转圈,走来走去,感受着脚上这双鞋子带来的美好舒适的感觉。   李奶奶和李雁回笑眯眯的看着。   不过,李爹下一句就让李雁回笑不出来了。   “给越彦也做一套……”   一起去考试,也不能他有,越彦那孩子没有啊,考试的马车还是人家联系的呢。   上次想着给他拿点饺子,他也不要。   后来,他才知道,三月是他父亲去世的月份,每年到了三月这一整个月,他都会吃素。   李爹对谢越彦的孝顺行为大加赞赏,心里更是待他亲厚几分。   所以,李雁回做的这双防寒保暖的鞋子和绑腿,李爹下意识的就想到了给谢越彦也准备一套。   对此,李奶奶没有任何异议。   李雁回只想翻白眼。   她觉得她可能真的是捡来的,那个谢越彦才是李爹亲儿。   为了赶制这双鞋,她都几个晚上没有睡好了。   可是李爹都已经张了口了,而且,满口的大道理,也解释了上次为何没收饺子的原因,李雁回还能说什么呢?!做呗!甚至李奶奶犯愁没有谢越彦脚底尺寸,都是李雁回给画出来的。   只能说原身的手红功底真的是很好,基本上什么人穿多大的鞋子,她看一眼心中就能有数了。   当然,李雁回给的只是个大概数字,她也不想找谢越彦确认,甚至心里还暗搓搓的想着,若是小了或是大了,穿不上才好呢。   小姑李灵芝当知道李雁回手上的第二双鞋子是给谢越彦做的时候,她想插手却发现,却发现她根本什么也不会。   就连最简单的缝线,她都没有办法像李雁回一样缝出一个工整密实的针脚。   李灵芝头一次痛恨自己平时的懒惰,也第一次,认真听进去了李雁回教她的东西。可惜针线活这东西,真不是认真了就一两天内就能做出漂亮的活计的。为了不让谢越彦挨冻,穿上针角密实的鞋子,李灵芝只能看着李雁回来做。   她唯一能帮上忙的就是在李雁回虽然乌拉草时,在旁边递一下。   李雁回又是几天几夜的奋战,谢越彦的那双鞋子和护腿也已经做好了。做好之后,李雁回就急忙将鞋子甩给了李爹,真是不想再沾手了。   她的金丝马尾兰小屏风都耽误了小半个月了,眼看着都三月中了,她都来不及了……   唯一庆幸的是,李爹自己已经把去府试的钱都给赚回来了。   这半个月,李爹抄书又赚了十几两银子。   李奶奶和李雁回都没要,全留给李爹去府城考试之用了。   可惜的是,清水县毕竟还是个小县城,一段时间内对同一本书本的需求量有限,李爹抄的这本书已经快要饱和了,赚不到什么钱了。但李爹毫不气馁,更是打算多抄几本打算拿到府城去卖。   所以,就算是李雁回这四扇小屏风没有在四月前绣完,也完全没有问题。   这才让李雁回没有继续加班加点的赶工。   既然李爹府试的费用已经有了,李雁回也就不急了,慢悠悠的绣着。   绣活不急了,李雁回又开始着急大伯父做的那些益智玩具了。   他们做出来的三十种益智玩具,大伯父和大哥李学已经会解其中的二十五种了,就剩下最后五种最难解的,还没有学会。李雁回又成天的泡在上房,手把手的教他们解这最后五种。   大伯父、大哥李学和李雁回三人已经达到了“手不释卷”的地步,走拿儿手里都抓着一个。当然,进步也是明显的,到了最后,大伯父和大哥李学就只剩下一个最难的三十三柱锁没有解开了。   但李雁回相信再有几天,他们一定能解开的。   这一天,李雁回手里拿着一个三十三柱锁去给李爹送茶,打算放上茶后,就再去上房教一遍。   刚推开门,就在李爹的书房里见到一个老熟人——谢越彦。经过上一次的自我反省,李雁回已经能很淡定的向谢越彦行礼问候,然后将茶水放下,就想着离开。   刚迈出一步,就被李爹眼尖的看到了她手里的东西,好奇的叫住了她。   “雁回,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 第59章 三十三柱大菠萝锁   “三十三柱锁!”   李雁回乖乖的回来, 将手里的三十三柱锁递给了李爹。   “这就是你这段时间一直怂恿你大伯做的玩具?!”, 李爹话虽然是和李雁回说的, 可是眼光都没给李雁回一个,犹自挑剔的看着手上的三十三柱锁。   怪模怪样的木头块子拼在一起, 怎么看怎么都不起眼的样子。   李爹用手指头捅着三十三柱锁,“这东西在清水县能卖出?!”,语气里是满满的不相信。   这东西……有什么好玩的?!   也许是李爹眼中轻视怀疑的意味太重了, 李雁回拿起那个三十三柱锁当着李爹的面,不用三秒的功夫,就把一个三十三柱锁拆成了零碎, 然后将这些小木块往李爹面前默默一推-你来!   李爹看看面前这一小堆木块, 又看了看女儿执着的模样,不甚在意的拼了起来。   我来就我来!   想我满腹诗书堂堂一读书人, 还能玩不了一个小女孩玩的益智玩具!?   半柱香的功夫过去了……   李爹额头上见汗了, 李雁回双手抱胸,微微一笑。   事实证明,李爹还真玩不了。   在女儿面前输光了读书人脸的李爹, 犹自垂死挣扎着,在拼了一个稀奇古怪、不伦不类的东西后,不得不抬起头,清咳了一声, “哎呀, 这人老了, 这眼神就是不行了……”   “越彦呐, 我这儿都快拼完了,你来拼一下最后这几步吧……我去洗把脸……”   说完,李爹几乎是落荒而逃。   李雁回也不戳穿李爹这拙劣的谎言,看不起我这小玩具?!你这大书生不也败在阵下了?!   “哼哼!”,李雁回抿着微弯的嘴角打算收起她心爱的三十三柱锁。   可却有一只修长的手先她一步拿起了那三十三柱锁……   谢越彦?!   李雁回愣愣的不明则已的看着他。   难道他还真把李爹的话听进去了?!开什么玩笑?!那只是李爹逃遁的借口,他还真当真了吗?!李雁回的眼神变了变,看着谢越彦真打算拼这三十三柱锁,心中有点幸灾乐祸……能打击一下谢大才子,李雁回还是很期待的。   谢越彦还真当自己无所不能了?!   不就是记忆力好点,过目不忘吗?!这东西可不只是记忆力就可以的哦……三十三柱锁又名三十三柱大菠萝锁,光凭它的名字,你都知道它有多难拼了。这可是她最难的益智玩具之一,想要破解三十三柱锁那精妙的结构,需要很强大的逻辑能力、观察分析和判断能力。   首先要观察分析这三十三柱锁的内部结构,在脑海中勾勒出它的立体图形,然后判断它每一根木条的走向,榫卯结构的啮合,当分析观察出来的内容,不足以支持它的判断时,就需要用逻辑将这三十三根木条每一根木条的走向,一遍遍的推演,最终得出准确的判断。   可以说,每一个能玩明白三十三柱锁的玩家,都有着超强的逻辑思维能力。   玩家需要通过自己探索出来的规律,一步步的将谜题解开,这个过程是对人脑重重的考验。   当然,李大伯和李学这样得到了通关密码的人不算。   想当初,她为了解开这三十三柱大菠萝锁可是废寝忘食足足一个礼拜,才彻底征服了它的。   想替李爹争回颜面?!他当他是最强大脑啊……啊啊啊……   李雁回双手抱胸,听着耳边细碎的有条不紊的拼接声,原本只是不屑的随意一瞥,然后……笑容逐渐凝固在脸上,杏眼圆睁、菱唇微张,心中的高音飙成了帕瓦罗蒂。   谢越彦手上的那个三十三柱大菠萝锁早已经换了模样,手上仅剩下三个木柱可用,但凭借李雁回丰富的经验看出,谢越彦的思路是对的,拼出来的三十三柱锁也是正确的……   他……他怎么会拼三十三柱大菠萝锁的!?   这……   这绝对不可能!   这三十三柱大菠萝锁是近代才弄出来的,谢越彦不可能提前接触过。可谢越彦手上不急不徐的动作和面上沉稳的表情,都告诉了李雁回,她没有看错……   谢越彦这个古人真的只是在第一次接触三十三柱大菠萝锁,就只用了不到半盏茶的时间将它拼上了。   李雁回看谢越彦的眼神都变了。   这样高智商妖孽的人物,她在现代只见过一个。   那个人强大到当你站在他面前时,你的灵魂和思想都是透明的,任何心思在他面前都是无所遁形的。   一个人若是赤/身/裸/体,会感觉到羞耻……可若是灵魂是赤/身/裸/体的呢?!相信她,那感觉只会更糟糕……李雁回遇到他,都是绕道而行的。   可没想到,在古代又让她遇上了一个……   “好了!”   谢越彦面上露出浅浅的笑意,修长的手上托着那个本应该极其复杂的三十三柱大菠萝锁,看向李雁回。   得……   连时间都所差无几!   考虑到古代可不是知识爆炸的现代,李雁回认为这个谢越彦比她遇到过的那个现代的家伙更加的可怕。一想到,她之前的种种小心思,李雁回立刻就有一种被看穿的窘迫感,匆匆拿过三十三柱大菠萝锁,李雁回垂着头,喃喃的说:“我……我先走了……”   说完脚步匆匆的就想要逃离李爹的书房,并打算日后再也不来了,谢越彦太可怕了……   “谢谢你的鞋子和护腿……很保暖……”   身后传来了谢越彦淡淡的声音。   李雁回却连头都没有回,只是脚步一顿,低低的说:“没什么……爹说让给你也做一幅,顺手而已……”,说完就急急的抓起裙摆跨出了门槛。   刚出了门,就遇见了李爹。   李爹一看见到拼好的三十三柱大菠萝锁,立刻就乐了,“越彦拼好的吧?!我就知道……”   一边说,一边拿过那个三十三柱大菠萝锁,美滋滋的颠来倒去的看。   李雁回心里发慌,见李爹拿着那个三十三柱大菠萝锁也不松手,脚一跺,干脆不要了,反正大伯那里还有很多呢……这个就给李爹玩了……   李雁回裙角飞扬很快就跑掉了。   李爹拿着三十三柱大菠萝锁乐呵呵的,他以为李雁回是因为输了,面子上挂不住所以才跑了呢。看不见了李雁回的身影,李爹才美滋滋的拿着三十三柱大菠萝锁进了书房。   看见谢越彦站在书桌前微垂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清了清嗓子,将那个三十三柱锁放在了桌子上,拧眉道:“越彦,你觉得这东西会好卖吗?!”   他承认他小瞧了这东西……   没想到竟然连他都拼不上,这不禁让李爹心里起了一丝好胜心,若不是她女儿手里就有,他还真想买一个来玩玩……李爹摸了摸下巴,“你说我要不要把这玩法也写个小册子和它配套着卖……”   “就说我在闲暇之余会放松一下……”   李爹一本正经的考虑着。   如果李雁回在这里又要头痛了。   这算不算是矫枉过正?!   谢越彦轻笑一声,道:“这东西不错,挺有意思的,会有家境较好的人愿意买着玩的……配上玩法小册子也是再好不过的。只是,却不能在清水县卖,亦不能卖这玩具本身……”   这玩具虽然好玩,但是,太过容易仿制。凭李家大伯一人,又怎么做出多少来?!到时候,仿制品多了起来,势必要影响李家的销量的。   “那依越彦之意,应该如何呢?!”,李爹不明则已的问。   “去府城卖!一整套益智玩具加玩法手册……我们只卖做法和玩法……”,谢越彦很笃定的说。   李爹一拍桌子,“好主意!不愧是越彦!我这就和雁回说去!等我们去府城时,让她给我们带上一套!只是……”,李爹又有些迟疑了……   他和谢越彦都是书生,抄抄书赚些小钱无伤大雅,还可以称为美谈。但是,如果真去做这商贾之事,不说有辱斯文,一旦被人知道了,他和谢越彦怕是会影响科考的。   而李家众人,在清水县兜售尚可,若是去了府城怕是没有那份胆量。   “若是李伯父信得过越彦,越彦府城有一朋友可以代为处理……”,谢越彦淡淡道。   谢越彦府城有朋友?!   他怎么不知道?!   不过……   他好像也不太可能知道。   越彦与他不同,他很早就从书院里退了出来,因为屡考不过,也无颜联系老友,渐渐的就没什么交际了。可越彦可是一直在书院读书的,认识几个朋友确是很正常的事情。   既然谢越彦有办法,那他就不用愁了,连连向谢越彦道谢。   谢越彦忙道不敢。   在李伯父这里借书多年,李伯父有什么事儿都会想着他一份儿,他做这点事儿,又何足挂齿。   想到那双由李雁回做的防寒保暖的鞋子和护腿,他让他娘拆了护腿的一角,才发现里放的居然是红根草。他倒不知道这红根草处理完后,保暖效果堪比棉絮……   李雁回,竟然会这么用这种草……   她可能真是山野精怪变的吧,要不怎么满脑子稀奇古怪的念头?!   包括那个三十三柱锁。   谢越彦面色渐渐变得柔和,虽然貌似仍在与李爹闲谈,可却有总有那么几分神不思属的意味。   …… 第60章 我也去?!   李爹在谢越彦告辞后, 就迫不及待的来找李雁回将谢越彦的方法说了。   李雁回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这个主意真不错!   既不劳心亦不劳力!实在是太适合李家大伯了。而且, 谢越彦考虑的也正是她所忧心的。以李家大伯一人之力, 就算是整天关在木工房里又能做出多少来!?不如就像谢越彦说的那样将做法和玩法一起一次性的卖出去。   反正李雁回也从来没有以为可以长长久久的做这门生意的。   她还真是笨啊……   她怎么都没有想到呢?!她应该可以想的啊……现在居然让谢越彦提醒,又得领他一份儿人情了。那个家伙……一想到谢越彦那双让人迫有压力的眼睛, 李雁回就很怂。   她有种感觉,“金麟岂是池中物,一遇云雨变化龙”说的就是谢越彦这样的人, 说不定哪一天,她就可以出本回忆录,书名就叫《我和权臣做邻居的那些年》。当然, 她只是开玩笑的, 她还没活够呢。   若是真这样写了,还不得被谢越彦天南海北的追杀啊?!   李雁回觉得自从亲眼看见谢越彦拼好了三十三柱大菠萝锁后, 她就已经无法直视谢越彦了。如果说之前李雁回还偶尔会被谢越彦的美色所迷, 有过片刻的少女心泛滥动摇,现在全都没有了。李雁回现在对谢越彦的感觉应该就是老鼠见了猫儿的感觉,甚至听到谢越彦的名字都要抖三抖的那样。   可看李爹对谢越彦慈爱的样子, 怕是一时半会儿的都还会有交集。若想彻底看不见他,除非李爹或是谢越彦高中后,被授予官职,离开新柳村自然就看不见了。   其实也不用彻底看不见, 等李爹和谢越彦一起去府城念书后, 她就可以很久很久都看不见他了呢。   这可真好!   李雁回放心了。   在和李家大伯和大哥李学商量了之后, 李家大伯特意将他做得最好的一套益智玩用精美的木盒一一装了, 并附上了李雁回写的一本玩法大全,一同给了李爹。   细心的李爹又重新眷写了一本后,归拢好了,就等出发的那天一起带走。   出发那天,他们会先做村里的牛车去清水县,在从清水县的驿站做马车赶去府城丹嘉城。   三十个玩具再加上包装盒子还挺沉的,李家大伯又特意弄了个箱子装着。   李奶奶满脸的不开心,担心会累到她三儿。李家大伯有些愧疚,这一次老三可是要去考试的,帮他带这么沉的东西去,也不知道会不会给老三造成困扰。还好这一次还是由老四送考,老四的力气怎么说也要比老三大一些。   大伯母也同样有此担忧。可是考虑到当家的和大儿子都为这些东西忙乎两个多月了,如果不卖出去,岂不是浪费了爷俩两个多月的辛劳?!因此,也只能厚着脸皮占了老三这次的便宜。   只是……   只是老天保佑可千万别卖不出去……   夜深人静之时,李家大伯母无数次的祈求着。   若是卖不出去,那下回李雁回那鬼丫头就是把天说出花来,她不也会再信她了。   随着去府城日期的一天一天临近,李家人的神经再一次紧张起来。   李奶奶和李雁回忙得简直是脚不沾地。   这一次可是要在府城那住上好几天呢。考试的日期和场次都已经出来了。这一次的考试和上次没有什么太大区别,仍是一天一场,即日出。唯一不同的是,这次的主考是丹嘉城知府以及这一次是考五场。   比上次县考时多一场,也就是说,李爹得在考棚里连冻上五天了。   这一次去府城考试,李雁回可犯了难。   上次去县城考试时,李爹每天都会回来,李雁回为他准备第二天考场的吃食。可这一次是去府城,李爹是要住在府城客栈的,她怎么给李爹准备五天的吃食啊?!虽说现在天气比较冷,可是,食物是最不禁放的,李雁回也不敢赌这吃食不会变质。万一吃了变质的食物让李爹拉肚子,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如果在考场吃凉食,李爹那身子能受得了吗?!   为这儿,李雁回愁得好几晚都没睡好觉。   李雁回没睡好,李奶奶自然也没睡好。甚至突发奇想的想要锻炼一下小叔的做饭技能,在小叔烧干了两个锅、烧黑了整个厨房、打碎了若干个碗盘,做出了一锅黑炭之后,李奶奶终于放弃了。   又把主意动到了李雁回的身上。   “什么?!让我跟着爹一起去府城?!”,李雁回眼睛睁得老大。   李奶奶这……这也太异想天开了吧!?   府城试不知道有多少学子都租不到客栈住呢,李爹他们这次都未必能租到客栈呢,把她硬塞进去,先不说还得再花费一笔钱,就说她是个女的也不方便啊?!   “那你说怎么办呢?!”,李奶奶也知道自己是急糊涂了。   可是不把雁回带着,就李爹考场的吃食该怎么办?!别人家怎么能过的,她管不着。她三儿身体不好,可不行……   被李奶奶反问回来,李雁回也蔫了。   她还真没想好该怎么办!?   在家千般好,出门万事难!   李爹以前连县试都没过去过,自然李家就从来都不用操心他府试的问题,今年过了县试,全家也都沉浸在了激动和兴奋之中,李雁回要忙的事情又太多,等着快要出发了,才发现吃食的问题没有办法解决……   李雁回无精打彩的和李奶奶面对面的大眼瞪小眼。   其它的东西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就差吃食这一块了。   这可怎么办?!   李奶奶急得满嘴起了一圈的燎泡,李爹看了吓了一跳,问过之后才知道原来老娘和女儿这些着急上火的是他的吃食问题,听了李奶奶的话,李爹在堂屋里转了几圈,就出去了。   李雁回望着她爹消失在大门外的身影,不用猜都知道是去找谢越彦了。   李雁回内心的人儿翻了翻白眼。   她爹可真是的……到底谁是长辈啊!?一有事儿就去找谢越彦……李雁回撇嘴。   过了不到半盏茶的时间,李爹就春风满面的回来了。   “雁回也去吧……越彦说他朋友已经替我们订好了三间上房。越彦一间,我和你小叔挤一间,你自己一间。”,李爹笑眯眯的说。   越彦这孩子真是太贴心了,连小弟的房间都订好了。   那这样就不用愁了。   他和小弟挤一间就行了。   雁回做的吃食,在考场上简直是无上的美味,浑身都暖融融的,舒服……连考试都不再是一种折磨了。   李奶奶喜上眉梢。   “可……可是……”,李雁回结结巴巴的,“没有炉子啊……”   客栈应该是没有炉子的吧?!没有炉子怎么做?!   “越彦说这种客栈都有炉灶出租,只要给些钱,就可以借用……”,李爹显得特别高兴。   李雁回特别矛盾。   来到这里这么久,她就去过了几次县城,早就腻了。有机会去更繁华的府城,她当然愿意去看看啊……哪怕什么也不买,就是去过过眼瘾也是好的啊?!不就是跟过去给李爹做几顿饭吗?!这对她来说完全没有问题……更何况还有小叔全天跟着她,也没什么可怕的。   客栈能住赴考的学子,想必安全也是无忧的。   李雁回之所以没有立刻答应,面有犹疑,完全是因为谢越彦啊。   如果她跟着李爹去丹嘉城,那岂不是要一路与谢越彦同行?!一想到要和谢越彦一路同行,李雁回就压力山大。可不管她压力山有多大,在李奶奶和李爹的拍板下,她跟着一起去丹嘉城这件事儿,就这么定下了。   也就是说,李爹和小叔此行不只要带着一大箱子益智玩具,还得再带上她这么个大活人。   呵呵……   李雁回僵硬的扯了扯嘴角。   她会带更多东西的哦……   比如她腌的小酱菜、李奶奶做的大酱、小叔的红薯叶……会……很……沉……   李家人在得知李雁回也要跟着一起去府城,竟然只是最开始的诧异之后,就很快的接受了。还一个劲儿的叮嘱李雁回,要注意安全、多穿点、不要冻到……嘱咐小叔一定要寸步不离李雁回,一定要把人给完好的带回来等等……   弄得李雁回以为她才是要去考府试的人似的。   小姑的神情很幽怨,但却再也没有用那么凉凉的目光看过李雁回了。   因为,临时加上了她自己,李雁回要忙的事情就更多了。抽空还给自己也做了一个夹有乌拉草的鞋子和护腿。找了一件旧的被套,将乌拉草絮进去,按行粗粗的缝了,做了个简易的乌拉草被子。   由于前一天忙到太晚,仔细检查了所有的东西,在确认没有漏下之后,李雁回才去睡觉。   这样做的结果就是,在第二天,李雁回困得不行,已经完全记不得谢越彦也在。   在倒过了牛车转马车后,李雁回用乌拉草被将自己裹成一个小蚕蛹,头一点一点的,梦周公去了。   只余下李爹和谢越彦相视失笑。   …… 第61章 孙家少爷   在经过一天浑浑噩噩的车程之后, 李爹、谢越彦、小叔和她终于赶在城门关门之前进了丹嘉城, 并顺利的投住到了离府试考衙不远的这家客栈。   谢越彦的那位朋友早早就已经等候在了这里, 面容讨喜、身材微胖、一身的富贵,对他们热情无比, 尤其是对谢越彦,热情中又难掩激动和拘谨,那模样活像是粉丝见到了自家偶像。   说是三间上房, 那就是不打折的真真的三间上房。   李雁回看着宽阔整洁的客房,心中惊叹。在这个节骨眼上,还能订到这么好的三间上房, 谢越彦的这个朋友还真不是一般人啊。后来, 李雁回才知道,这间客栈就是谢越彦这个名叫孙廷尧位朋友家里开的。孙廷尧家也不只这间客栈, 在丹嘉城还开有两家客栈、两家书店、三家杂货铺、四间绸缎庄, 在乡下还有好几个庄子。   妥妥一有钱人啊。   只是不知道孙廷尧这个有钱人怎么会和谢越彦那个家伙认识的!?   不过,算了……   那不是她要操心的问题,她要操心的是后天就是府试了, 她明天需要一大早的起床,出去买些米面蛋肉蔬菜为李爹准备府试所需的吃食。她这五天要给李爹准备的吃食,菜谱她都已经订好了,只差把材料都买到手。   第二天, 在吃过客栈提供的早餐之后, 李雁回找到小叔, 小叔一听说李雁回要去买食材, 二话不说就同意了。   而谢越彦和李爹则在孙廷尧的带领下,先去府衙考棚,主要是认认路,省得明天一大早的会因为找路而浪费过多的时间。   两拨人马都各有各的紧要事情要办,一时间,李雁回和谢越彦虽然经常能碰到面,但因为都是来去匆匆,李雁回有事可做,倒也相安无事,不怎么惧怕。   丹嘉城比李雁回想像中的大多了。   这家客栈因为离府试考棚近,因此,每年的这个时候,生意就出奇的好。原本孙廷尧还想给小叔再单开一间上房的,可惜已经全部都租出去了,连下房都没有了,小叔为了不耽误李爹休息,让小二搬了两张方桌铺上了厚被,孙廷尧还让人又加了一张方桌两床厚被,第二天早上,小叔笑言睡得极好。   客栈的生意好,又带动了周边的吃食吃意,慢慢的又带动了文房四宝、书籍古玩的生意……渐渐的这里就变成了繁华地段。街道两旁店肆林立,人流如织,到处都是赶来参加府试的学子。   李雁回这一路上还遇见了好几个投店不成的学子,急得满街团团乱转。   “啧啧……真是没想到,住个客栈也这么不容易,多亏我们来得早……”,小叔护着李雁回一边往前走一边感慨的说道。   李雁回看着这些学子焦燥的脸,也不禁有些后怕。不管她承不承认,这一次谢越彦都帮了李爹的大忙了。否则,她李爹和小叔怕是也如同那些找不到店投宿的学子一般了。吃不好、睡不好、情绪又是如此的焦燥,能考出好成绩就有鬼了!?当人人都是谢越彦那个妖孽呢?!   话说回来,她似乎就从来没有见到谢越彦那人有焦燥失态的时候。   他似乎永远都能将自己的生活打理得有条不紊。   对于这样的人,李雁回是钦佩并敬重的。   她总觉得一个能将自己的生活打理得井井有条的人,必是一个能将自己的时间管理好的人,同时也是一个能够克制自己欲/望的人,而克制自己的欲望,李雁回觉得真的很不容易。至少,李雁回在减肥这条道路上,就从来没有成功过。冰淇淋不好吃吗?!奶茶不好喝吗?!为什么不!?   李雁回的白日梦就是“过着八戒的生活,还想要悟空的身材”……   所以,一切能够战胜心中欲/望的人,李雁回都对其敬佩有加,谁叫她自己做不到呢?!   “这位大哥,您是不知道。每年到了这农历四月,我们这一带的客栈生意那就是出奇的好。这一片儿的客栈都得是提前来住上个七天才能有房的。像这些学子这个时候才来的,在我们这里根本就别想再租到客栈了,在往远处走走还有可能……每一年,都会有学子大半夜的提着灯笼,顶着风寒往府衙考棚赶呢,那冻病的不是一两个……”   伙计孙二柱是孙廷尧给他们派来拎东西的店小二,因为怕他们不熟悉丹嘉城会迷路。   孙二柱口齿伶俐,挨个介绍着这一路来的各种店家,谁家的做的东西好吃、谁家的东西难吃、谁家的东西死贵……都被他如数家珍一一道来。   现在,看李家小叔和李雁回对着这些赶考的学子有感,孙二柱不禁洋洋得意的点评着这些颇有狼狈的学子。   每年到了这个时候,他们家的生意简直不要太好。   尤其是离考棚最近的这家店,简直就是一室难求,有钱你都订不到。   “谢家少爷可是我们少爷的挚交好友,一听说谢少爷今天要府试,少爷提前一个月就吩咐了要留出几间房……”,孙二柱一边在前边引路一边喋喋不休的说着。   李家小叔笑容满面,不时的附合说上两句,让店小二孙二柱的谈兴更甚。   李雁回倒是听出点什么。   这个孙廷尧也不是一般人啊。   难怪能和谢越彦这样的人交朋友。   一般的人自已的朋友要来考府试,那为朋友留上一间上房,也就是了。这是一般正常人的思维。可是心思玲珑的人却会想的更多。所以,他会留下几间上房备用。现在,可不就用上了?!   这样的人都属于情商很高的人。   李雁回就认识这么一位学姐。   大学时,有一次,班里同学聚餐,路过一家自助,当时大家都说要进去吃,可是有一个女同学就说有事,不去了。当时大家都觉得很扫兴,可是这个学姐站出来说,是她不好,拜托了女同学陪她买东西的,她们就不去了。后来,她才知道,当时那个199元的自助餐对于那个家境不好的女同学来讲,太过吃力了,所以她没有办法才说不去的。可是学姐就很巧妙的站出来帮她化解了尴尬。   这位情商很高的学姐一路从研到博,留学海外后,李雁回就再也没见过她。   不过,她相信情商这么高、这么会体贴他人难处的学姐,在哪里都会生活得好的。   不像她,就是个只会贪吃的傻妞,才会沦落到大学毕业去培训机构当老师的命。   所以,这个孙廷尧能把生意做到这么大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李雁回做为一个随同父亲一齐参加府试,要为父亲准备考试吃食的十三岁小女孩,在听了店小二孙二柱唠唠叨叨这么多话时,虽然心里有很多疑问,可是也只能保持乖巧的形象,只是抿嘴含笑听说不发一言。   倒是小叔因为是大人,所以,说话就多了几分,似是无意的问道:“你们少爷和越彦是怎么认识的啊?!”   毕竟一个在丹嘉城、一个在新柳村……这八杆子也打不着啊?!   一直滔滔不绝的孙二柱猛地像被点了穴一般,尬笑着,干咳了两声道:“这个……这不是我家老爷盼着少爷能走科举这条路,可少爷一心扑在家业上……后来,就去了清水书院读书……就这么认识了谢家少爷……”   李雁回嘴角一抿,杏眸微弯。   虽然孙二柱的话说的不清不楚,但是李雁回明白了。   这孙家老爷怕是一心盼这孙少爷能够用功读书改换门庭,但显然这孙少爷是对读书一点兴趣也没有……估计丹嘉城的书院都被孙少爷读了个遍吧?!最后无奈只能下放到清水书院去了……就这么认识了谢越彦呗……   这种情况,她在当老师的那些年真是看得多了。   “哦……那你们少爷是怎么跟越彦这么好的啊?!”   小叔还是有很多疑问。   刚到的时候,他们想要付房钱,可是那位孙家少爷死活都不收,直言若是给他钱,就是看不起他。最后,还是谢越彦出面,孙家少爷才心不甘情不愿的收了钱。可是那丰富的早餐可把他们每天的房钱全给抵了回来。   就凭那孙家少爷如此热情的对待他们,又如此听谢越彦的话,他们这关系确实是不错啊。   “啧啧……说起这谢少爷……那可是我们家少爷的救命恩人啊……”   孙二柱一说起这事来,还连拍大腿,脸上的神情感激中还混着钦佩。   弄得李雁回和李家小叔面面相觑。   看样……   这里头是有故事啊!?   李雁回抿着嘴角,笑眯了眼睛。   她最爱听故事了。   挎紧她的小竹篮,急跟几步,这人这么多、声音这么嘈杂,不跟紧点,她可听不到了。   “您是不知道啊……”   孙二柱再次打开了话匣子。   …… 第62章   说起来, 这孙家少爷也满可怜的。   这孙少爷自幼就头脑灵活, 四、五岁时就跟着他爹在各个店里转了, 六、七岁时就已经会拨拉算盘珠子了,把个孙老爷给喜的什么似的。马上就将孙少爷送到了最有名的书院里去求学, 从此,开启了孙少爷的地狱模式。   可能孙少爷所有的天赋点都点在了经商上了,少时就已经可以给他爹生意上的事情出谋划策了, 可偏偏就是对读书不感兴趣,一让他读书他就想睡觉,为这儿孙老爷没少收拾他, 皮鞭、木棍都不知道打断了多少条。   最后整个丹嘉城的书院都读了个遍, 人家都不收了,最后无法只得去了名气相较比较大的清水书院……   “我家少爷一切苦难的终结, 都是因为谢少爷来了一趟啊……那天没有人知道谢少爷都对我家老家说了什么……但是, 在那儿以后,我家老爷终于不逼少爷考科举了。而且,还将家里的生意全都将到了少爷的手里……我家少爷对谢少爷不知道有多感激啊……”   终于不用死去活来, 每年都要被打得卧床不起一个月了。   说是救命之恩一点也不为过。   别说孙家少爷感激谢越彦,就是孙家上上下下的仆人们也对谢越彦无比的感激啊,他们孙家可是千里良田一根苗啊。这若是真把孙少爷打得有什么好歹,孙老爷第一个就得活不下去。   李家小叔听得一愣一愣的, 心里抓心挠肝的想知道谢越彦对孙家老爷说什么了。   可孙二柱挠了挠脑袋无比遗憾的表示, 这个他真不知道啊。   李雁回抱着她的小挎篮虽然嘴上没有说话, 但心里想的却是这有什么可难猜的。那孙少爷挨打多年, 想必孙老爷心中对于孙少爷的厌学也是心里有数的,就算谢越彦不去,李雁回估计再过几年孙老爷自己也会放弃的。   而谢越彦……   那个人其实只要去了孙府,甚至他什么都不用说,只往那里一站,精明的孙老爷自然会知道该怎么做。既然儿子已经绝了科举的路,那儿子有个潜力股的朋友也是不错的……儿子跟着他,肯定有肉吃。   李雁回自觉猜得差不多,就又竖起耳朵听孙二柱说起其它的八卦,一路上说说笑笑的,到是很快就到了集市。   丹嘉城的集市让李雁回双眼放光,这集市也太大了吧?!东西也太全了吧?!全都好新鲜……李雁回立刻将那两个人扔到了脑后,开启了买买买模式。   这一次来,她将李爹给她的那十两家也用带上了。   买得那叫一个酣畅淋漓。   这天虽然还是有些冷,新鲜的蔬菜水果几乎没有。但无论是肉蛋还是鱼肉都是非常新鲜、品像非常好的。李雁回一直相信,要想做出好吃的饭菜,那它的食材一定要新鲜。   买两条胁骨、一个萝卜回去熬汤底……   再买点鲜虾小银鱼,回去熬海鲜汤底……   哇,丹嘉城居然有卖羊肉的?!李雁回看着白中透红的羊胁条和羊大腿完全走不动了,满脑子都是涮火锅……各种韭菜花、南乳、芝麻酱沾料……口水哗哗的……   孙二柱不愧是客栈跑堂的,看李雁回的眼神,立刻就上前和卖羊肉的侃价起来,最后,李雁回用二百文的价钱收获羊腿一只。   李雁回在集市上走了一圈,凡是能买到的蔬菜,她几乎都买了些。米面油这些东西也统统买了一些、还有调料……李家小叔经常给李雁回充当拎包的角色,对李雁回疯狂大采购的行为已经见怪不怪了。   可孙二柱还是头一次,下巴都要砸到脚面上了。   这个小姑娘买东西的模样超猛啊……   和他们家夫人有得一拼哦。   当孙二柱看到李雁回站在一堆新鲜的海鼠面前两眼冒光时,吓了一跳。   这东西在他们丹嘉城一点都不稀奇,几文钱一大堆,都没人吃的。模样丑怪丑怪的,他们都管它叫海鼠,每一个都又肥又大,但都像生了红锈一般,看着就没食欲,吃起来更是腥臭难闻。也就是实在买不起鱼虾的穷人会买一点吃口肉罢了。   他急忙阻止,“这东西叫海鼠,可不好吃!”   他以为李雁回来自农村不认识这个。   可李雁回都乐疯了。   海参啊!   这么肥、这么大纯天然无污染的海参!每一个都有成人手掌这么大了,这怕是得有四年了吧?!海参可是好东西,有海中人参之名,是海味“八珍”之一,与燕窝、鲍鱼、鱼翅齐名。它能延续衰老、消除疲劳、提高免疫力、还能益智健脑。   这可是李雁回的最爱。   但是在后世,这玩意贵的李雁回都快吃不起了。小小的一只都要几十块,李雁回也就每个月发工资时,会奢侈的买上一斤犒劳一下辛苦了一个月的自己。   这一刻,李雁回脑中不断出现的是各式各样的海参美食。   什么海参瘦肉白果粥、海参木耳煲排骨汤、海参羊肉汤、胡椒海参汤、海参枸杞粥、海参炖鸡翅……,“嘶!”李雁回吸了吸口水,她不能再想了。   “小叔买四斤!”   海参还是吃新鲜的好。等今天吃光了,明天她再来买就是了。反正这地方,她都知道怎么走了。   小叔虽然也听到了孙二柱的话,并且对孙二柱的话半信半疑的,但是,出于对李雁回强大厨艺的信赖,他还是很利索的上前和小贩挑参讲价,买了四斤最好的海参回来。   李雁回笑眯眯的对孙二柱说,“我爱吃这个。”   孙二柱还能说什么呢?!还好小姑娘买的也不多,也就几文钱,就当买个开心吧……怎么会有人爱吃那东西?!理解不了的孙二柱在这对叔侄二人的后头直摇头。   逛完了整个市集,李雁回神清气爽,满载而归。   在回客栈的门口,李雁回正好碰见了谢越彦和他那位名叫孙廷尧的朋友。孙二柱看见了自家少爷那激动兴奋的表情,李雁回都没眼看了。小叔在和谢越彦打过招呼后,李雁回也随着小叔给谢越彦和孙廷尧见了礼。   “雁回妹妹不用客气……”   孙廷尧一见这么漂亮的小妹妹细声细气的和他打招呼,喜不自禁,直接把孙二柱就划给李雁回使用了,让李雁回别客气,有事情就吩咐孙二柱。   李雁回道了谢。   她人生地不熟的,还真的免不了再去麻烦孙二柱。   孙廷尧还真是一个极其细心的人呢。   谢越彦的目光淡淡的从李家小叔和孙二柱的手上划过,“李伯父在房里休息……”。   李雁回这才抬头看了一眼谢越彦,桃花眼闪过一丝迷惑,他是在和她解释李爹的行踪,怕她担心吗?!,“哦……”,李雁回傻傻的点了一下头。   尴尬……   时间拉锯成一段迤逦的沉默……   她现在根本就不知道该和谢越彦说什么。   索性谢越彦也没有要等她回答的意思,在李雁回点头的同时,谢越彦就已经擦着她的身边,迈步走出了客栈,微凉的衣角滑过李雁回的脸颊,带着一股墨香……   长身玉立、斯文俊雅。   “雁回,进去吧……”,大力士小叔现在只想把手上的这堆东西放下。   真是太沉了。   “哦!”   李雁回偷偷吐了吐舌头。   一边迈步往客栈里进,一边小声的嘀咕着,“我的海参……我好吃的海参啊……这次做什么好呢?!”   原本李雁回是打算熬骨头萝卜底汤的,但海参这东西可不经放的,所以,李雁回变了计划,打算用海参熬汤底。让孙二柱领她去了给她单独准备的一个小厨房,将东西归整好后。   李雁回洗了脸、洗了手,戴上围裙,心里也打好了主意。   李爹明天的早餐在店里吃就行。   她今天早上特意看了,客栈给他们提供的早餐很不错。   她要做的是李爹在考场上的吃食。海参木耳煲排骨打汤底、手擀面、再加上一份鸡蛋辣酱饼。   吃法上,仍同上一次的县试就好。   李爹是去考试的,又不是真的去春游的。   想好了明天的菜谱,李雁回就开始做起来。   先是海参木耳煲排骨汤。   这个时候,有小叔的好处就又体现出来了。排骨剁成段、海参去掉内脏等脏东西,这些力气活都交给小叔了。别看小叔做饭不行,打下手还是一把好手的。很快就按照李雁回要求的收拾干净了。   而李雁回则泡发了木耳,调好了辣酱、准备好了黑白芝麻、面粉、鸡蛋……   这些都是为李爹是天府试准备的食材,李雁回怕现在做出来,味道会不好。除了海参木耳煲排骨汤一会就会煲之外,其它的,李雁回都打算半夜起来做。做好后,趁热给她爹装上。   看着还剩下两斤多肥肥胖胖的海参,李雁回吸了吸口水。   打算给她爹和小叔做个夜宵—海参瘦肉白果粥。   白果本来李雁回打算出去买的,孙二柱说厨房里有,出去后很快就给她带回了一纸包的白果。   李雁回道过谢后,一边做着海参瘦肉白果粥,一边望着渐渐沉下来的天色。   明天……   李爹可就要考府试了呢……   …… 第63章 二百两   “越彦, 你这急急忙忙的赶回来做什么!?我爹都多少时间没见你了, 还打算多留你一会儿呢。你可到好, 去我家坐了一会儿,你就忙着赶回来……有佳人等你是怎么的?!”   孙廷尧跟在谢越彦的身后, 一路嘀嘀咕咕,都送到了客栈门口了,还不回返, 伸着个头直往客栈里头瞅,似乎是要看有没有美佳人似的。   此时夜色已沉,客栈里投宿的大部份都是前来参考的学子, 早早就已经睡下, 打算养足精神,以备明天的第一场府试。因此, 客栈除了门口挂的那两盏气死风的大灯笼外会偶尔随风摆动外, 连个人影都没有,清静得很……   掌柜的在听到自家少爷的声音后,急急的走了出来, 给孙廷尧和谢越彦见礼。   孙廷尧摇摇手示意掌柜的不用多礼,只这么会儿的功夫,谢越彦的身影就已经消失在了二楼转弯的拐角处。   哎呀……这个家伙……他还没有说完话呢……   孙廷尧一提起衣衫的下摆也追了上去。   等孙廷尧追到上房,找到谢越彦的那间上房推门而入时, 发现谢越彦的房间内并没有什么美佳人, 而谢越彦正坐在红木圆桌前慢慢的喝着一盅粥……   “唔……好香……”   本来还想调侃谢越彦的孙廷尧抽动着鼻子, 陶醉的眯着眼睛, 神游般的来到桌前。   “这是什么粥?!怎么会这么香?!”   吃遍丹嘉城的孙廷尧敢确定这个粥他肯定从未吃过。   好鲜的味道……   “不知道!吃完了!”   谢越彦优雅的吃完了最后一口。   温度不烫不凉,刚刚好。   鲜咸香带着胡椒微微的麻辣,吃到肚子里,果真十分的舒服。   “你……?!还是不是兄弟了?!明知道我最贪吃的!竟然一口都不给我留?!”,孙廷尧不死心的抢过甜瓷白盅,用勺子刮了刮,果然连一滴都不剩了。   孙廷尧生气的坐在椅子上,一脸幽怨的看着谢越彦。   “我说……你急急忙忙回来,不会就为了这一口粥吧?!”,孙廷尧阴阳怪气的说。   谢越彦俊雅的脸微微闪过一丝窘迫,但随即就恢复了正常。   “那三十件益智玩具就便宜你了,李伯父的书放在书店里卖,收价一两……”   听到谈正事儿,孙廷尧顿时正经了起来。   “越彦,那三十件益智玩具没有问题,我会找最好的匠人、用最好的材料来做……给李家大伯的银子,我也已经准备好了,二百两!我对那套玩具的前景也有信心,说不定还能将我们孙记杂货的名气再提升个几阶。”   “可是……李伯父的书,你真的打算要用一两的价来收吗?!这……”   这会不会有点太贵了?!   这句话孙廷尧没有说出口。   但他的意思就是这个意思了。   孙家那两个书店虽然是挂名在他的名下的,但这两家书店的真正主人实际却是谢越彦,这事儿孙老爹也是知道的。他做别的生意还行,可他哪里会做什么书店的生意?!他看到书本就会犯困的,好不好?!   他哪里知道什么软毫、硬毫?!是狼毫好使、还是兔毫好使?!什么生宣、熟宣、半生宣?!是玉版好还是净皮好?!这些东西也就只有谢越彦才能弄得明白,将书店的生意规划的井井有条,由小变大,由少变多。   “放心吧!李伯父的书值这个价钱……我一两收可是要卖到二两的……”,谢越彦修长的手指敲了敲桌面,嘴角带了浅浅的一丝淡笑。   “好吧……”   书店的生意也不是他的强项。   “越彦,这次考完府试之后,你可要多留几日……咱哥俩好好聚聚……”,孙廷尧继续道。   “再说吧!天色已晚,我要休息了……”,谢越彦回道。   考虑到谢越彦明天还要去府试,确实应该早些休息,孙廷尧眼看天色不早,他确实是该回去了,一边往门外走,还一边不放心的回头和谢越彦说:“明天我来送你们去,晚上再接你们回来,你东西都准备全没有?!吃食我让掌柜的给你备下了……”   谢越彦停下关门的手,“吃食就不用麻烦了……”   “哎,越彦,你快别跟我客气!不给你准备,你吃什么呀?!是不?!我家客栈大厨的手艺你也尝到了,那必须不坏啊!那可是我花大价钱挖过来的……”   孙廷尧喋喋不休着。   谢越彦心里再次感慨,他当初怎么就认了这个话唠为友了呢。   “有人会给我准备!”   说完这句话,谢越彦直接就把门关上了。   真是一句话也不想和门外的那个家伙多说了。   有人准备!?   谁给准备?!   孙廷尧猛的想起和李伯父一同来的那个小丫头,听说她就是专门来给她爹做考场上的吃食的。想必手艺不错啊……孙廷尧摸了摸自己圆润的下巴。   不用问,谢越彦晚上的那盅白粥也是出自她的手吧?!   想到那盅粥鲜香的味道,孙廷尧乐了。   明天他就去找那小姑娘去,让她给自己也来一碗。   能满足越彦那刁钻的舌头,不容易啊……   孙廷尧乐颠颠的回了府,对明天充满期待。   睡梦中的李雁回可不知道,因为一碗粥,她已经被一个吃货掂记上了。   第二天,天不亮,李雁回就早早的爬了起来,洗漱后,李雁回就去了专门给她准备的灶间。灶间内的火早已经升起,孙二柱也早就起身开始忙碌着烧水、为众学子准备早餐,虽然他很忙,但还是和李雁回说,有任何事儿都可以叫他。   李雁回摆摆手,示意不需要,剩下的事情她自己就能搞定了。   海参木耳煲排骨汤昨天煨了足足有四个小时,海参和排骨都要煨化了,营养全都在汤里了……李雁回把汤加加热,炽热的火舌愉快的舔着沙锅底,不到片刻的功夫,沙锅就咕嘟咕嘟冒热气了……   李雁回将热好的海参木耳煲排骨汤分别倒在两个黑粗陶罐中,盖好,放在一旁凉着……   然后,活面擀面条……面条做好后,用油纸包了,放在窗台上冻着……   最后一个做的是鸡蛋辣酱饼。   这个就比较好做了,面活成糊糊状,用平底锅摊开,将面湖湖倒上去,再在上面打上一个鸡蛋,当饼两面煎熟后,撒上黑白芝麻,再刷上辣酱……   李雁回唯一遗憾的就是这个时节没有青菜。   无奈之下,李雁回将冻好的淖过的红薯叶,用热水缓了,挤干水份后,切碎装点了一下。   齐活。   李雁回拍了拍手,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将所有的东西一式两份的分好,拎着两个沉重无比的篮子往外走,正好孙二柱找过来,一见急忙要接过来。   李雁回将其中一个篮子递给孙二柱,交待着,“将这个送给谢越彦……”   孙二柱傻傻的道:“谢少爷的吃食我们掌柜的已经准备好了……”   李雁回翻了一个白眼,她当然知道。可是她如果不准备出来,她爹又要说她了。“都是一起来参考的,这次越彦帮了咱们这么大的忙,是吧……所以呢……”,李雁回已经不想听老爹再说什么大道理了,她很自觉的给谢越彦也准备了一份,反正呢,李爹吃什么,他就吃什么……对她来说,也不费什么事儿,就是多放一把面儿的事儿……   “给他吧……爱吃哪个吃个……”   李雁回心底还有一句话,“不吃最好!”,没说出来。   “哦!”   孙二柱就是嘴比较快,等他说完之后,他就觉得自己说错了。   谢少爷俊雅无双,有人给他准备吃食才是正常的,不给准备才是不正常的吧?!他这是多的哪门子嘴?!若是掌柜的听见了,非说他不可。   “我去送!我去送!”   孙二柱一边打着自己的嘴,一边接过篮子非快的向前面跑去。   只留下李雁回一人愣愣的看着孙二柱一溜烟消失在前门的身影,“这又是怎么了?!”,李雁回莫名其妙。   孙二柱拎走了一个篮子,李雁回这回轻松多了。   也不知道爹起身没有。   想到今天李爹今天可就是考试了,心中一阵激动,拎着篮子都不觉得沉了,快步的往李爹住的上房而去。   然而……   李爹居然……还没有……起……   李雁回拎着篮子和一旁可怜兮兮等在谢越彦门外的孙二柱面面相觑。   谢越彦竟然也没有起!?   客栈一楼的大堂已经灯火通明了,店里的伙计、掌柜的、大厨、后厨都已经忙活起来了,每一个人都无比的激动……   这是府考的紧张气氛感染着每着一个人,除了参考的李爹和谢越彦?!   这情绪也太稳定了吧?!   …… 第64章 府试开始   所幸李雁回和孙二柱在门外也没有等太久, 客房的灯就亮了。   在李爹开门之后, 李雁回就拎着大篮子进去了, 关门的时候,还听见孙二柱那热情无比的声音, “谢少爷您醒了?!睡得可好……”   谢少爷那里有孙二柱关心,李爹这里当然就是李雁回关心了。   她像个小蜜蜂一样,围着李爹前后左右的绕, 检查李爹穿的如何,够不够多、带的东西全不全、钱袋子带没带……不一会儿,就有小二送上来吃食。   住在上房的, 都是小二将吃食送到客房里的, 完全不用和其它住中、下房的人一样去大堂里吃。   李爹一边吃一边询问道:“其它书生可都起了?!有出门的吗?!”   小二肩膀上搭着雪白的毛巾,微躬着腰, 笑容满面, 精神抖擞的回着:“住下房的书生们早早的就起了,都吃过早饭了,有的都已经打着灯笼出发了……中房的书生们也走了差不多一半了, 还有一些在大堂吃饭呢……”   李爹听了,眉头微皱,吃饭的速度不由得加快了几分。   小二见已没有他的事儿,行个礼就退下了。   “爹, 您慢点吃!吃太快了, 小心一会胃疼!”, 李雁回坐在一旁一脸不赞同的看着李爹。   这天还早着呢, 他们这客栈离考棚又近,完全不用担心时间不够用,吃那么快做什么?!   李爹失笑。   也是……他又被外物扰了心神。   这一点上,他还不如越彦。   “对了,越彦那份儿……”,放慢了吃饭的速度,李爹问道。   李雁回心中的小人翻了个白眼,”他那份儿人掌柜的都给准备了……“,看到李爹停下筷子似要说什么,李雁回连忙阻止,”我准备了……真的……“   至于他会吃谁准备的?!那可就不是她能说了算的了……李雁回低着头甩着手里的素帕。   ”那肯定是我闺女做的呀!我闺女的手艺可是没得说的……“,李爹对李雁回的厨艺大加赞赏,天上有地上无的,李雁回听了都替李爹脸红。   ”还能好过人家特意聘请的大厨不成?!“   看着这满桌色香味俱全的早餐,李雁回深觉李爹这样也能吹得下去,也是不容易。   ”切!他这是熟能生巧,哪比得上我闺女天生的心灵手巧……“   李雁回抿着嘴乐,笑意盈盈。   不得不说,人都是爱听好话的。虽然知道李爹说的这话是有水份的,但是,架不住听在耳朵里悦耳顺心啊。李雁回开心了,也就不计较李爹事事都要想着谢越彦了。   在李爹吃过早饭,正在喝茶水的时候,隔壁的谢越彦来敲门了。   李雁回将二人和小叔送至大门前,正碰上前来送考的孙廷尧,三个人寒暄一番后,也和其他的书生一样,打着灯笼出了客栈。   孙二柱看到,那位谢家少爷带的果然是小姑娘给准备的那个大考篮,滴溜溜的目光在李雁回的脸上转了一圈,又在谢越彦的背影上转了一圈。   啧啧……   有点小啊……   不过,听说谢家少爷年纪也不大……   男的俊女的美,倒真是一对儿才子佳人啊……   孙二柱自顾自的站在门口傻笑,又收到李雁回莫名其妙的眼神一个。不过,李雁回此时已经顾不上琢磨孙二柱为什么偶尔会奇奇怪怪了,自家爹不在、小叔也不在,她还是回客房呆着的好……   回到客房关上门,李雁回觉得安全多了,一个人坐在圆桌前,也没有胃口吃东西,脑子里想着都是李爹的府试,也不知道李爹在府试的考场上会不会紧张……   如果李爹过了此次的府试,就是童生了。   可上堂不拜、自称童生且在公堂之上有位可坐……婚嫁典礼时,还有权和官员同桌而食,农商这没有这个权利。可不要小看这个权利,它是身份的标志。有了这层身份,也就代表你与农商等人已经正式处于两个不同的阶级了。   想想就好激动。   李雁回的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心里想的都是希望李爹的这第一场府试要顺利……   ……   而被李雁回惦记的李爹此时已经来到了考棚外。   远远的就看见考棚外亮起了一大排灯笼,上面都用端正醒目的大字写着考生的姓名、塾师的姓名和保人的姓名,清清楚楚。这是怕那些第一次来考试的考生们不认识路,耽误了考试而特意悬挂的。   此时考棚外已经聚集了很多考生们了,他们或是一群人站在一起,或是零星的几个人站在外围,考棚门外都是府衙的衙役,一个个黑口黑面,煞气腾腾。   李爹和谢越彦还在人群看到了几个熟悉的面孔,可如果想要过去,还是要挤过重重人海,李爹和谢越彦互看了一眼,最后决定还是算了吧,带着东西实在是不方便。   李爹、谢越彦、李家小叔和孙廷尧找了个离院门较近的一个偏僻角落站着等院门大开之时。   ”嘶……这天还真是很冷啊……“,孙廷尧不自觉的跺了两下脚,手捂在嘴上呵了两口气。   从小娇生惯养的孙家少爷还真没遭过这个罪,要不是为了越彦,他此时还在温暖的被窝里会周公呢。   ”哎,我说你穿得多不多啊?!一会儿进去可别冻着……“   ”尚可!“,谢越彦淡淡道。   谢越彦和李爹都没少穿,身上都是裹的单衣,一层一层又一层,但是因为谢越彦和李爹身材都比较瘦削,因此,穿的虽多,却并不显得臃肿。不像孙廷尧只是多披了一件斗篷,就把自己裹成了熊。   谢越彦和孙廷尧说话,李爹则在一旁打量着一会儿他们将要进去的考院。   这是一座非常大的宅院,门口的台阶,缓缓升高,层层叠进,青灰色的砖墙,威严厚重,深邃幽远,整座考院自有一番神圣的气氛,让李爹平静的心又不自禁的快速跳动起来。   环视四顾,考场前的考生们个个脸色青白,面容严肃,在灯笼的照耀下,显得有几分阴森……   不知道是冻的还是吓的……   多亏雁回没有来,否则,还不吓坏了她?!   李爹苦中作乐的想着。   卯时一刻,考院的大门终于缓缓的打开了,人群中顿时一阵骚动。人潮不受控制的往考院的大门处涌去,可很快就被衙役们拦了下来,并将人潮按排分好,一个个的上前接受检查。   李爹和谢越彦各自接过了考篮,在孙廷尧和李家小叔的叮咛声中,前去排队。   检查一个放一个,很快就轮到了李爹和谢越彦。   李爹看着他们用长柄勺子仔细在全是清汤的罐子中打捞,确认是清汤后,又将面条拆散、面饼切碎,确定没有考篮没有夹带后才放李爹进去。   李爹还诧异怎么不检查身上,等进入考院大门后,他才发现他想的还是太简单了。   原来在进入考场前还要在经过一关的,因为考虑到北方这时的天还是比较冷的,所以,特意让他们在一间屋子里……宽衣解带。   除了贴身的亵衣外,其它的都被脱了下来。   一层层的检查,仔细的搓揉,连边角缝都没有放过。   鞋子也被脱了下来,还有棉布袜子……   只能光着脚站在毯子上。   头发被捏了又捏,虽不至于披头散发,但是发丝凌乱,形象全无是一定的了。   李爹此时只能木然的任这些衙役们检查着,脑中想的却是不知道越彦那孩子被这么折腾完之后,还能不能保持住他那玉树临风的形象……   还好,虽然这些衙役们检查得仔细,但速度还是挺快的,李爹在穿衣服的时候,看到屋里的衙役们又折腾了一遍他的考篮……嗯……真的是……很严!   李爹比较辛苦的简单打理了一下自己后,才拿着自己的考篮被放了出来。   然后,在后面的一间屋子里见过了自己的保人齐松昌,经过了认保之后,在唱保声中,李爹带着齐松昌的祝福声中迈步进了考场。   齐松昌却还不能走,他还有好几位考生,要经过他认保呢。   府城的考棚环境比李爹想像中的好太多了。   至少比清水县的考棚要好。   虽说格局都是一样的,三面墙壁正前方大敞四开,但是木料却都是好的,虽然有些陈旧,但是却没有漏洞小眼之灰可以灌风的地方,李爹粗看了一眼,还挺满意。   放下东西后,李爹很熟练的要炭盆、要热水。   当东西都送来之后,李爹在丹嘉城衙役们震惊的眼神中,神态自若的煮起了面条热起了饼。   鲜香之气,袅袅升腾……   …… 第65章 考场   李爹才不管丹嘉城的衙役们眼中有多震惊呢, 在忙完了吃食后, 又开始擦试桌椅, 将案面擦得纤尘不染,净了手, 用汗巾子擦干,将文房四宝一一摆出……   丹嘉城的衙役们能进考场内监考的都是府衙的老资格了,几乎每次的府试都会进考场内监考, 也算是见多识广了。   每年在府试上,什么样的考生他们都见过。   两眼发直的、双眼涕流的、磨磨叨叨的、奋笔疾书的、痛苦哀喊的……总之……人家不管表现出来的是什么状态,但人家都来考试的。这间号房的考生是来春游的吧?!那饼子都是摊了鸡蛋的, 嫩黄嫩黄的……   这考生哪个县的?!   这也……太放松了吧……?!   衙役们眼睁睁的看着李爹收拾好一切后, 正襟危坐,双目微阖, 似是进入了假寐的状态一般。   今天天气虽冷, 但却无风。   那个小小的号房里,烧得“噼啪”做响的桔红色火炭上,一个丑陋的黑粗陶罐里面煮着面, 上面热着饼,汤汁翻滚的“噗噗”声和着丝丝缕缕水汽的蒸腾,看着就让人觉得温暖。   衙役们头一次发现,原来府试也不是一件苦差事嘛。   衙役们虽然各有负责的号房, 但离李爹最近的这几个号房的衙役, 那眼神时不时的就会飘过来两眼, 似是想看看李爹还能做出什么让他们震惊的事情来……   可惜, 他们失望了。   时辰一到,发放试卷的通知声刚传下来,李爹就睁开了眼睛,拿出一个药饼吃下后,等试卷发到手后,只是微微看了一眼考题,立刻就在草纸上运笔如飞的答了起来。   哟……   两旁的衙役暗暗的互换了一个眼神。   还是有真材实料来考试的,不是真来府试的考场上春游的……   衙役的头头粗通文墨,装做不经意的样子,从前面的号房慢慢的向李爹这个号房走,在李爹这个号房前,特意多停顿了几秒钟。虽然只有短短的几秒钟,却已经能够让他看清楚李爹草纸上的字了……   子谓颜渊曰,用之则行,舍之则藏,惟我与尔有是夫!   圣人行藏之宜,俟能者而始微示之也。   ……   啧啧……   这一手圆筋光大的小楷可真漂亮……   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没有!   整个考场能写出这么漂亮的小楷的考生可少啊……而且,也不知道此人用小楷答题是无意还是有意为之,若是有意为之的,能打探到他们府尊大人偏爱小楷,这人也是不简单呢……   衙役头头手指头搓了搓。   这字太漂亮了,他都忍不住用手指头凌空跟着写了几笔。   要知道,他能年纪轻轻就爬上众衙役之首这个位置,也与他粗通文墨且写有一手好小楷有关,为了投其所好,他在小楷上所下的功夫可不少,可仍旧比不得眼前这个考生。   果然,读书人就是读书人!   他敢打包票,只要眼前这个考生写的不是太粗俗浅漏、词不达意,就凭这一手漂亮的小楷,府尊大人都会让他过的。   考虑自己不能站得太久,衙役头头只能遗憾的离开了李爹的号房前,可是没过一会儿,他又会转回来。于是,衙役们发现自家头头满场就爱去两个号房,而这两个号房都用黑粗陶罐煮着同样的东西,一看就是一家人……   于是关于自头头是个吃货的传言不经而走……   李爹可不知道有人正极其的欣赏他的字,一旦沉浸在破题之中,李爹基本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儿的,就算外面打雷都惊不动他的。直到李爹一口气写完了《四书》题,又仔细审读了一遍,改了几个自觉用得不够好的词,答出一篇让他较为满意的文章后,才长长的吐出一口气,然后摸了摸肚子—饿了。   看看天色似乎已经过半,正午的光景,正是吃饭的时候。   李爹这时才想起来他的面。   煮了这么长的时间,怕是都煮化了吧?!也行,煮化了,他就喝面汤。   雁回可说了,这回她做的是海鲜底,加了什么叫海参的东西,据说可以缓解疲劳的。   这一次府试,因为发卷之前,李爹就服下了凝神静气的药丸,所以,一点儿紧张感都没有。答题速度也快,他倒是没太大的疲劳感,只是肚饿得厉害。   将试卷收好放到考篮里,李爹用汗巾垫着将黑粗陶罐小心的端下来。   陶罐盖上的鸡蛋辣酱饼被烘焙微微有些焦,吃起来外脆里糯,香气四溢……里面的面条果然已经炖化成了面疙瘩,原本他加了不少的水,现在也都熬得只有一碗汤了。   海鲜面疙瘩汤,配脆脆的鸡蛋饼,李爹吃得超满足。   谢越彦也同样很满足。   一碗热汤面入肚,他的鬓角竟然微微的出了汗。   这丫头好像又放了胡椒。   李爹和谢越彦吃得满足,下午答题的速度也更快了起来,两人几乎是一前一后交卷了的。谢越彦交卷快,那是很平常的事情。李爹之所以超常发挥,一是他的心态已经越来越好;二是他着急着回去看李雁回。   那孩子可还一个人留在客栈里呢,也不知道她怕不怕。   李爹在离开考场时,还听见从考场上传来一声惨嚎,“我的卷子……怎么办?!都是水……”,那声音无措之极,都快哭了。李爹心里暗觉可怜,这也太不小心了,卷子上沾上了水,那这场就算是废了!   而这第一场可是正试。   如果正试不过,直接就会被涮下去,连参加下一场的资格都没有。   李爹摇着头,心中叹息,出了考场。   此时天色尚早,考场外零零星星的晃荡着几个人,一看到有人出来了,都一窝似的往院门涌,当看到不是自已要等的人后,又带着又羡又嫉的眼神散了。   在离院门不远的老地方,李爹看见了等在那里的李家小叔和谢越彦。   “走吧……”,李爹快步走过来,招呼着。   小叔看李爹出来的这么早,就知道三哥这是答的不错,他欢喜的将李爹的考篮抢过来,乐呵呵的道:“快走,雁回在弄火锅呢,可香了……”   想着李雁回弄出来的那个汤底和羊腿肉,还有颜色花花绿绿的蘸料,李家小叔口水直流。   这大冷的天,回去喝上一碗羊汤,肯定从里往外的热呼。   李爹听到小叔提到李雁回,也没时间感慨他的第一次府试考完之后,心情是多么的复杂了,满心都是他的宝贝闺女。一想到把女儿一个人扔在客栈里,忍不住出声问道:“雁回还好吧?!有没有害怕?!”   李家小叔告诉李爹,李雁回好着呢。   可仍是没能阻止住李爹这一路上的忧心仲仲,就差把李雁回想成一个害怕躲在屋子里抹泪的小可怜了……这一路上,小叔都在不停的望天,而谢越彦则是眼底不时的闪过笑意。   ……   李雁回可不知道李爹他们马上就要回来了。   她答应小叔的羊肉火锅也没来得及做呢,只因为她正在灶间忙乎的时候,孙二柱把孙廷尧给领来了。说实在的,孙廷尧刚来时,李雁回还微微有些不高兴。没看见她正忙着呢吗?!   可是,当她给孙廷尧盛了一碗昨夜剩下的海参瘦肉百果粥后,李雁回就发现,这个孙廷尧还是挺有意思的。   能说会道、妙语连珠不说……   关键是……这是一吃货啊!   李雁回觉得如果一个人是吃货,那么这个人基本不太可能是个坏人。因为每一个吃货都有一颗吃遍天下美食的心,还有哪有时间去做坏事啊?!   这个孙廷尧不只爱吃、能吃,还会吃。   连她这碗海参瘦肉百果粥微微放了点胡椒,他都吃出来了。   “嗯……真好吃!我就喝海鲜汤的时候就特别爱放胡椒……”,孙廷尧已经连喝了两碗粥了,虽然吃得很多,但吃像却很优雅,一点儿也不粗鲁,可以看出家教很好的。   “可是越彦就不喜欢吃胡椒!真是奇怪的人……“   这大冷天的,喝上一碗可真舒服,不枉他特意早点跑过来。   孙廷尧吃满意了,放下碗,拿出雪白的帕子擦拭着额头鬓角的细汗。   李雁回先是被刚得知谢越彦不吃辣、不吃胡椒弄得一愣,他怎么都不跟她说一声呢?!她今天给他们带去的汤底里也没少放胡椒的,不会影响他考试吧?!   李雁回担心的问出了声。   “不会!顶多是辣得狼狈些……”   ”不吃辣、不吃麻……人生得多无趣啊,你说是不是雁回妹子?!”   孙廷尧双眼亮晶晶的看着李雁回,一脸遇知音求认同的模样。   孙廷尧真的觉得麻和辣,简直是老天的恩赐,他无法想像他的人生如果少了这两味,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李雁回心有戚戚的点着头。   她也是特别爱吃麻和辣的人,不让她吃这两味,她的人生都会是灰的。   和他的想法一样……   知音啊……!   孙廷尧非常激动,颇有几分找到同类泪眼凝噎的感觉。   “我觉得还可以!”   门口处传来颇为冷淡的声音。   …… 第66章 无趣的人   “唉……这怎么可能……我和你说不吃麻辣的人都是无趣的人……”, 孙廷尧坚决捍卫“麻“”辣”这两味在他心中置高无上的地位……   可转过头后, 就傻眼了, “越……越彦……”   在朋友背后说朋友坏话,还被抓到了, 怎么办?!   完蛋了!   他是不是说谢越彦是无趣的人来着?!   以谢越彦那家伙的性格,还不知道要怎么收拾他呢,这可怎么办?!孙廷尧局促的坐在小板凳上, 眼光求助的飘向了李雁回。   李雁回小幅度的给了孙廷尧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好庆幸……   她刚才没说话,只是点头来着。   话说……   只是轻微的点点头应该不会被发现吧?!   可想起谢越彦那可怕的观察判断的能力,李雁回突然对侥幸逃脱不抱有什么希望了……小脸一白, 玩蛋了, 被孙廷尧坑死了!虽然,她也觉得不吃“麻”和“辣”的人生是无趣的。   那个……   对于谢越彦是个无趣的人这一结论……   孙廷尧才是主犯, 她充其量应该是个从犯吧?!   从犯的量刑都是很轻的……是吧……   李雁回用眼角偷偷的看谢越彦, 希望能在谢越彦的脸上看出不关她事儿的意思,可惜,李雁回想在谢越彦的脸上看出点什么, 她的观察能力还得加强。   什么都没看出来的李雁回急忙低下头,将自己在小板凳上缩了又缩,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孙廷尧是个胖子,那么大的块头和李雁回挤在小灶间, 竟然也学李雁回的样子努力缩小着自己的存在感, 一时画面颇有几分滑稽。   谢越彦保持着冷淡的表情, “孙廷尧, 你是没事情可做了吗?!“   被点到名的孙廷尧一哆嗦,”有!有!我想起来了我确实还有事情……那我就先走了……“,说完,孙廷尧从板凳上起身急急的窜出了灶间。   李雁回看的一阵羡慕。   虽然胖了一点,可也是个身手灵活的胖子啊。   这个孙廷尧还是满有意思的,不知道下回什么时候来啊?!说好的要买她做海参的菜谱呢?!可别给忘了啊……那可小钱钱啊。   ”别看了,你不是他喜欢的那种类型……不要打他的主意……他又不会降妖……“   什么?!   李雁回愣了一下,随即气得满脸通红。   她这个身体才十三岁,他想什么呢?!   就算他把她当成了山野精怪,可也不能这么想她啊?!虽说孙廷尧人不错,可她根本就没这想法,这不是冤枉她嘛?!李雁回”蹭“的从板凳上站起,手指抖啊抖的指着谢越彦。   可谢越彦却只留给一个俊秀挺拔的背影。   这什么人啊?!   李雁回愣愣的看着消失在门帘后的谢越彦的背影……   在李雁回看不见的角度,谢越彦的眼底飞快的闪过一丝懊恼。   ……   因为李雁回心情不爽,所以,李家小叔盼了一天的豪华羊肉火锅也变成了一个简易版。   一锅羊肉杂烩面。   就是将水烧开、土豆、豆腐、腐竹、红薯叶、鲜虾等统统下进去,等全部煮熟后,下面条,最后将请大师傅切得薄薄的羊肉片下进去,开水滚了几滚之后,就一人一人碗的盛了出来。   配上她早已调的芝麻南乳韭菜花蘸料。   这是李雁回在现代时,想吃火锅又不愿意麻烦时,吃的一种简易版。   虽然简陋如此,可李家小叔还是吃得津津有味,满头大汗,嘴里直嚷着,”太香了!好吃!太好吃了!“   李爹也吃得无比的满足,那阵阵醇厚的羊肉香气,再加上爽滑的红薯叶,沾上一口蘸料,吃到口中,真是让人十指大动,回未无穷。   当李爹想要再盛一碗的时候,被李雁回给制止了。   ”晚上吃太多,小心积食!“   李爹这才悻悻的放下碗筷,咂咂嘴道:”这面不错!雁回啊,下次的吃食就带这个吧……“,李爹想在考棚里也能吃上羊肉绘面。   李爹都亲自开口指定自己的伙食了,李雁回还能说什么?!自然是答应他了。   谁叫现在天大、地大,要考府试的李爹最大!   ”越彦那份儿你送了吗?!“,李爹问。   ”送了、送了……“,李雁回答。   不知道为什么李爹怎么觉得雁回的表情怪怪的,有点兴奋想要看好戏的样子。   可下一秒,自家女儿又重新笑颜如花,李爹低头喝了口茶水,想着肯定是他看花了眼。他这么乖巧可爱的女儿,怎么会给越彦偷偷使坏?!   见李爹的眼中已经没有了怀疑,李雁回偷下头又偷偷的乐了起来。   她在谢越彦的那份儿羊汤烩面里加了好多好多的胡椒粉,包准把谢越彦麻翻天。   叫他嘴那么毒?!   ……   只有一墙之隔的谢越彦此时坐在圆桌的模样颇为狼狈。   眼角发红、额头冒汗、鼻管中有清涕流出、温润雅致的脸桃花上面……一看就是给麻得不轻……   看着碗中还剩有大半碗的羊肉烩面,谢越彦端起圆桌上水壶又倒了一杯清水后,喝了一口,待清水冲淡了口中的酥麻之后,继续拿起了筷子。   恐怕这客栈内所有的胡椒粉都放到他的碗里来了?!   小狐狸报复心还挺强。   只希望两天后的初复,李雁回不要在这么报复他了……   谢越彦俊雅的脸微微露出一丝苦笑。   ……   小二来收碗筷时,李雁回特意等在门口,见谢越彦碗中的羊肉面竟然被吃光了,吓得眼睛都瞪圆了。   他不是不吃胡椒的吗?!   怎么都吃了?!   不会出事吧?!   他可是还有好几场考试的,若真吃出什么事来,她可承担不起啊……   李雁回呆滞的目光追随着消失在楼梯口的店小二,脸都吓白了。   她就是想要坏坏他,让他吃点苦头,谁叫他那么说她来着?!可是,她没有想到谢越彦竟然全吃了,他不是应该吃第一口被麻到的时候,就应该吐出来吗?!   ”消气了吗?!“   身后突然传来谢越彦略微沙哑的声音。   李雁回吓了一跳,猛的转过身来,摇着手,”我没放胡椒粉……不是我放的……“。   典型的不打自招。   真的是一点儿坏事儿都不能干,否则,铁定是一抓一个准,那脸上的心虚和愧疚藏都藏不住。   看到李雁回这个样子,谢越彦一双漆黑的眸子闪过笑意。   ”我麻成这样……“   ”你消气了吗?!“   谢越彦居高临下凝视着李雁回问道。   李雁回看着谢越彦发红的眼角和鼻头,还有微肿的薄唇……   还真是被麻得不轻……   ”你……你没事吧?!“,李雁回喃喃道。   都被辣成这样了,她哪里还生得起气了?!   他……是为了让她消气,才强忍着吃了光了吗!?   李雁回的心一悸,呼吸就有些乱了。   看谢越彦好像真的除了有点狼狈外,没有什么其它的事儿,李雁回的胆子又肥了。   ”下回若是还敢那么说我,我就给你放巴豆!“,李雁回故作凶狠的呲了呲牙。   自觉凶狠无比后,就夺路而逃的跑回了她住的客房,关上了门,只把谢越彦一个人留在了门外。趴在门上,直到听到谢越彦也回到客房,并关上了门之后,李雁回才背对着门板长出了一口气。   这个谢越彦,居然都吃了?!   如果不是那微红的眼角和红肿的薄唇,李雁回都快怀疑,他是不是真的不能吃麻和辣了。李雁回的单位曾有南方的同事,他们就是真的一点麻和辣都不能吃的,只要吃一口,鼻涕眼泪就全下来,痛苦万分的那种。谁若是给他们吃麻和辣,那绝对会断交的。   李雁回心里有点乱,脑子里一会是谢越彦在灶间嘲讽她的样子,一会是谢越彦被麻得狼狈的样子……按理说,她整蛊到了谢越彦,可是她怎么一点开心的感觉也没有呢?!   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的李雁回索性不想了,她得睡觉了,明天,她还得早起和李爹去看房子去呢。   李爹说,如果他过了府试的话,就要来丹嘉城的守仁书院求学,需要找到一个可以给他提供住宿洗衣的民宿,打算租一个。反正府试第一场的结果要两天后才公布呢,不如去守仁书院附近找找看,也了解了解情况。   如果没有合适的,他此次回去之后,也好另做安排。   李雁回自然是要跟着去的。   整天闷在客栈里做吃食,她都快闷死了。   难得能和李爹一起逛逛这丹嘉城,李雁回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 第67章 租房   李雁回一觉睡醒后, 就已经把昨天对谢越彦的愧疚给扔到脑后了, 想到今天要去逛丹嘉城看房子, 李雁回兴奋极了,洗漱好吃过早饭后, 就迫不及待的去敲李爹客房的门。   李爹一听见敲门声,就道:“肯定是我家雁回呆不住了,咱们走吧……”   李爹和李家小叔笑着走出来, 李雁回正站在门外,脸上全是期盼和激动的笑容,可等看到他们身后的谢越彦时, 笑容就有点不自然了。   谢越彦依然温润俊秀, 只是……他的嘴唇好像还有点肿……   李雁回悄悄的将自己的身形隐在了李爹的身后,用眼角偷偷的观察着谢越彦。   嗯……   好像真的没什么事……   没有什么肠胃不舒服的憔悴……老天保佑, 看李爹的样子, 好像也没有发现,她给谢越彦夜宵里死命放胡椒粉的事儿。   若是真出了事儿,耽误了谢越彦接下来的考试, 她还不得被她李爹骂死?!李爹待谢越彦可比对她还好呢……听着李爹和谢越彦在前头谈看房子的事儿,李雁回只能和小叔跟在两人后面出了客栈。   “哎,雁回,你有没有觉得谢小哥好像哪里怪怪的?!”, 小叔用胳膊肘捅了一下身旁的李雁回。   李雁回心虚得别开眼睛, “哪里有怪?!还不是一样?!”   身长玉立, 容貌俊美, 让人一见如沐春风……   “不对!”,小叔摇摇头,“我怎么觉得谢家小哥的嘴有点肿呢?!”   呵呵……   她怎么不知道她小叔的观察力也这么好呢?!   “有吗?!我怎么没觉得……呵呵……”,李雁回尬笑着,往别处扯着话题,“对了,小叔,我爹是打算租官房还是民房啊?!”   还别说,还真让她成功的转移了话题。   李家小叔一听正事儿,也就不纠结谢越彦嘴肿的问题了,“应该是民房吧……”   “有什么区别吗?!”,李雁回也不懂。   她来得晚,也不知道李爹、谢越彦和小叔他们三个在客房里是怎么说的。   “官房是由官家介绍的,要收取一定的费用;而民房则是自己找的,有选择住房好坏的余地……”   小叔将早上从谢家小哥那里听到的给李雁回又说了一遍。   李雁回觉得,这种租房方法有点像现代的中介和个人。中介手里有房源,看房子租房子都要快一些,就是中介费太高。而个人看房则可以省去一笔中介费,但是房源难找……   “那我们这是要去哪儿?!”,李雁回看看前头相谈甚欢的李爹和谢越彦,悄悄的问小叔。   “去守仁书院附近的民房,谢家小哥说他朋友告诉他说,那里有两户有租房的意向。”,小叔道。   “哦……”,李雁回了解的点点头。   这年头,有人好办事!   也是!   谢越彦在丹嘉城有朋友,有人租房子,孙廷尧自然会第一时间给谢越彦留意的。这样也好,直奔目的地,也省得他们四处乱走。   虽然,他们是直接过去的,但是,丹嘉城可不小,他们从东城走到西城,等走到了地方,别人都还好,李雁回可真是累坏了,脚都疼了。可李爹在半路上说让小叔送她回去,可李雁回死活不回去,虽然累一点儿,但这一路,李雁回玩得也很开心。   他们现在所在的这老城,是离守仁书院最近的民宅。   也许是因为离书院近吧,这里连路边的一棵大树、一条水渠似乎都染着墨香,李雁回只一眼就喜欢上了这里。   幽静、安然、素雅……   这里时常可以看见行走在青石路上的书生,他们神色从容,大都怀里抱着书,或是肩膀上搭着书袋,李雁回猜测这应该是守仁书院的学生……书生们非常有礼貌的与每一个和他们打招呼的住在这里的人点头微笑。李雁回悄悄观察了,住在这里的人,大都衣衫整洁,举止斯文……   可能这就是进朱者赤、进墨者黑的道理吧。   李爹、谢越彦、李家小叔和李雁回这一行外人,自然也引起了四石巷人的注意,在得知他们是来租房子的之后,就有热心的人将他们引到了租房子的人家。   这一片因为靠着守仁书院,几乎大半的人家都会将家中空余的一两个厢房租出去。   有学子进、有学子出、常年无休,因为环境幽静、又包食宿、价格合理,这一片儿的房子可是相当抢手的。当然,如果是外地人,是肯定找不到的,除非去了守仁书院读书,才能知道有这么个好地方,可那时候在想租,这里早就被租光了。   此时,这两间房子还尚有住户,要八月份才能彻底腾空,李爹他们考虑到院试是七月份,八月份回来上学入住时间刚刚好,对此并没有异议。因此,专心的看起了房子。   这两户出租的房子,一户是可以自己做饭的,被房东兼并出来,独门独院,两间屋,院中有树、树下有桌、桌旁清水渠中溪水潺潺……   李雁回简直喜欢的不得了。   这两间屋都是阳面,阳光充足,日照长……   “爹,这里一间可以给您休息,一间可以给您当书房……”,李雁回来回两个屋的看来看去,喜不自禁。   李爹也这对间房子十分的满意。   而谢越彦却相中了隔壁那间出租的房子。   那间的格局和李爹相中的这间差不多,唯一不同的是,那个院子的房子只有一间。虽然只有一间,但房子却很大,不像李爹相中的那房,虽然房子有两间,却稍微有些小。   李雁回出于好奇,也和李爹去了隔壁谢越彦相中的那间,发现那房子的院中空旷处还有一个小小的秋千架,造型古朴又别致,李雁回没忍住坐了上去,让小叔推她,发生细碎开心的笑声。   谢越彦正站在屋中,透过被支开的窗户,看到阳光暖暖的撒在李雁回扬起的笑脸上,竟然有片刻的失神。   “越彦,你觉得如何?!”   李爹看了一下屋子,整洁干净,纤尘不染。   屋中有床有柜有书桌,只要简单的整理一下,下次拿上被褥就可以入住了。   谢越彦被李爹的声音惊醒,他转回身道:“挺好的,就这间吧……”   “也行,隔壁那间也不错!那你租这间,我租那间。就直接付款吧……”,李爹一锤定音。   反正以谢越彦的成绩,过府试是十拿九稳的事情。   他应该也没有问题。   如果真的不幸,在考试时出了什么意外的话,他没过去的话,再把这里转租出去也就是了,不会亏到的。这里的房子这么紧俏,如果,他们今天不租,可能明天就会没有房子了。   房东是一家文房四宝店的帐房,斯文人,在介绍完屋子之后,就一直是束手微笑着立在一侧静静的等待,也不插言、也不多话,这让人很有好感。   谢越彦这间房子,租金是一个月一两银子,包卫生打扫、还包洗衣做饭。李爹的那间,因为多出一间屋子,所以租金稍微比谢越彦的这间贵上一点,要一两三钱的银子,李爹狠狠心也租了下来。   两人都是各交了半年的租金。   写合同、画押、按纸印,一向两份,双方各收好了一份。   李雁回打了会秋千的功夫,李爹就告诉她,房子租好了。现在,那间房子的使用权,从八月份开始,在半年内,都归李爹了,李雁回还怔怔的有些回不过神。   这地方多好啊……   李雁回都有些不想回去了。   这里都是青石板铺的路,就算是下雨天,也不会因为泥泞而脏了绣花鞋;集市也大,东西南北四个城,都有集市,东西又多又全;各种绣房店铺多如牛毛,各种绸缎干果蜜饯,每天都热热闹闹的……   不像新柳村,想去出去玩一下,也只能去清水县,还得当天去当天还,还要坐好久的牛车,身子都要摇散了。   真可惜,这里的环境这么好,可她却不能跟着李爹来这里住。   房子租好了,等他们此次回新柳村,李雁回的一些东西就可以不用带回去了。都留给李爹,正好给李爹用。比如她的那个黑粗陶罐,平时在炭盆上用来烧水也是挺好的……还有她做的那个乌拉草的棉被,给李爹直接留下用来铺床,温暖又防潮……东西可以暂时放在房东这里。   等过了府试,李爹就会来这里求学了,而她得呆在新柳村……真是无聊……李雁回觉得若日后李爹能中个举人,那他们就来这丹嘉城居住就好。离李爷爷、李奶奶还不算远,有什么事情回去也来得急。到时候若是买房子,就也买个像这样闹中取幽的地方……   若是有钱就多买几间,也像这样租给学子,省心又能赚些小钱钱……   一时间,李雁回考虑得很远。   …… 第68章 出成绩   租完了房子, 一行人虽然兴奋但神色中也难掩几分疲惫, 匆匆回了客栈洗漱后, 就睡下了。   饶是如此,李雁回第二天脚还是酸的呢。   用了店小二给送来的红花油搓了搓, 才好受了点,但也需要在床上养上半日。   李雁回看着自己的脚,原本白生生的小脚, 现在有点红肿,再抹上了油亮亮带有刺鼻气味的红花油,看起来油光铮亮, 活像个小猪蹄。   自己果然已经不是现代那个皮糙肉厚, 抗磨耐摔的李雁回了。   想当初,她踩着的厚底高跟鞋在讲台上一站就是半天, 照样健步如飞, 现在,她变成了身娇肉嫩如同水豆腐似的李雁回,可明显, 她这思想还没变过来,于是就苦了她这身皮肉了。   明明外面那么热闹,可她却不能下床去看,只能无聊到望房檐, 真是快无聊到要睡着了。   正当李雁回百无聊赖闷得快要长蘑菇的时候,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和小叔的声音, “进来吧……”, 李雁回兴奋道。   小叔推门而入,手里还拿着几本书。   “这是什么?!”,李雁回已经闲得快要长毛了,几本书她都快乐,心中不禁万分后悔,她当初怎么就没把她那香脂香膏的书拿来看看呢。   “谢家小哥拿来给我看的……”,李家小叔一脸的痛苦,“雁回,你是知道我的,我哪里会看什么书啊?!”   “看你那么无聊,给你吧!”   虽说这些书都是画多字少,可是……可是他不爱看书啊……   上午和李爹以及谢家小哥去卖书,人家很爽快一两银子一本收了李爹写的足足六十本的《趣闻杂谈》,他在一旁正替三哥高兴呢,谢家小哥就拿了几本书塞他手里了,说是店家赠送的,不适合他和李爹看,图多字少,就给李家小叔了。   可把李家小叔给愁够呛。   这书印得还挺精美……   而且,这是书啊……   他那粗手粗脚的可弄坏了怎么办?!最后,只能想到给李雁回了。   李雁回才不管这书怎么来的呢,她两只小猪蹄肿得不能下地,脚又酸又麻还火辣辣的,急需要什么转移一下注意力。高高兴兴的接过书,快乐的向李家小叔扬了扬手,把李家小叔送出门,然后翻看起来。   这是三本书。   一本游记、一本话本儿,还有一本居然是讲花草的。   都是李雁回最喜欢的。   摆弄着三本书,李雁回决定先从话本儿看起。   原本李雁回只是抱着打发无聊的闲心看的,甚至心中还有丝轻视,一古代话本儿能有多好看?!可是当李雁回翻完这薄薄的二十页话本儿后,不禁感动莫名,久久不能平静。   花神夜昙与照顾她的年青人相恋,被玉帝贬下凡间,年青人也被剔除记忆出家。花神夜昙日夜哀伤,聿明氏一生遇到过花神三次,问过她三次,“为什么如此哀伤?!”,最后一次聿明氏已是八十岁的老人。   花神终于开了口,“你帮不了我……”   老人笑了笑,说:“我是聿明氏,我只是来了断八十年前没有结果的那段缘分。花神我是来送你一句:缘起缘灭缘终尽、花开花落花归尘。”说完老人闭目坐下。   话本儿的最后两页……   夕阳中,老人笑道“昙花一现为韦陀,这般情缘何有错,天罚地诛我来受,苍天无眼我来开”说罢,老人一把抓住夜昙,圆寂。圆寂的老人抓着花神一同去往佛国而去。   夜昙在佛国见到了韦陀。   韦陀也终于想起来前世因缘,佛祖知道后准韦陀下凡了断未了的因缘。   但聿明氏老人因为违反了天规,所以被罚一生灵魂漂泊、不能驾鹤西游、也不能入东方佛国净土,终受天罚永无轮回。   看完了这本话本儿,李雁回也不知道自己是为花神夜昙与韦陀坚贞的爱情而感动,还是为了大义的聿明氏而心疼……那样的惩罚真的太残忍了。   李雁回有些蔫蔫的。   她的指尖翻到了话本儿的首页,那上面写着作者为谪凡先生。   李雁回又“噗嗤”一声笑了。   这个写话本儿的可真逗,他是不是把自己当成被贬的花神了?!还谪凡……啧啧……这口气够狂的了……李雁回撇了撇小嘴,可没一会儿,手又蠢蠢欲动摸向了那本《昙花传》。   翻来覆去的看,直接把那本游记和花草给扔到了脑后。   直到晚上睡觉时,满脑子还都是韦明氏老人的那句,“天罚地诛我来受,苍天无眼我来开……”,半梦半醒时,泪珠滚滚而落,早上醒来,发现泪水竟然打温了枕巾。   “呵呵……太夸张了……”,李雁回有些不好意思的揉了揉脸。   目光又一次落在了枕边的那本《昙花传》上,想着也不知道这个谪凡先生是男是女?!能写出这么大气文字的,应该是男的吧?!真想知道他是什么模样?!为什么就能写出这么好的话本儿呢?!脑子里都装的什么?!   想得一时恍了神,都忘了今天是放榜的日子了。   直到客栈传来阵阵骚动、或是兴奋或是哀嚎之音,才把李雁回惊醒,想到今天是放榜的日子,也顾不得什么《昙花传》了,看着脚好得差不多了,急忙穿衣洗漱,将自己收拾好后,就急忙出了门。   正好抓到一个从她门前经过的小二,“小二,这大堂是怎么了?!”   店小二冷不丁的被李雁回抓住也不生气,笑眯眯的答道:“今天府试第一场的成绩出来了,过的自然是开心,没过的……哝……在那儿哭呢……”   顺着店小二的指引往下看,果然,有一些书生正如丧考妣,看那模样就知道没考好。   “这些没考过的学子啊,很快就会退房的,我得下去忙了……”,店小二对李雁回十分客气的说。   “哦!你去忙吧。”,李雁回有些不好意思的松了爪子,转身就往李爹那屋里冲,“爹……呃……谢大哥……好。”   李雁回看到谢越彦正坐在客房内与李爹喝着茶,于是向谢越彦行了一礼。   谢越彦的目光在李雁回微红的眼角和脚裸上转了一圈,然后,冲李雁回点了点头。   “爹,出成绩了……我们去看啊?!”,李雁回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如果不是谢越彦在这里,她早拉着李爹出门了。   “快别!你这脚不行,还是坐着吧……孙小友早就派人来报了,我和越彦都过了。”   李爹急忙阻止李雁回。   榜下人那么多,她闺女这脚才刚好,若是给撞倒了,可怎么好?!这孩子就是犟,前天看房子时,走到一半越彦那孩子就看出她脚疼了,让她回去。可她死活都不回去。昨天在床上躺一天吧?!若是不好,他就要去请大夫了。   这一次,谢越彦依旧是头名,而他这次很遗憾没有保住第二名,第二名是一位名叫宋松安的人,他则暂居第三位。   “第三也不错啊!”   李雁回笑眯了眼睛。   只要能保持住这个成绩,那秀才公必须妥妥的没有问题啊。   李爹也看得十分的开。   并不纠结一、二名次之争。   对李爹来说,只要能顺利答出试卷,就是一次胜利。   听到两人都过了,李雁回一甩大辫子,“我去给你们准备明天的吃食去!爹要吃牛肉烩面是不?!”,李雁回还记得李爹说,他想要在考场上吃羊肉烩面的事儿。   只有谢越彦听到羊肉烩面后,条件反射的想到那冲鼻子的麻,脸色微微泛白。   李雁回看得好笑,在看到李爹连连点头,转身出门去了。   从二楼走下来时,果见很多书生都背着包裹退了房,这些是连第一场试都没有过的考生。留下的考生们坐在大堂圆桌前喝茶的书生们,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有庆幸、有迷惘、也有幸灾乐祸……   客栈的房间一下子就空出了大半。   李雁回遇到孙二柱,没忍住好奇问他:“客栈都空了,你们不怕没生意吗?!”   孙二柱失笑,“别的客栈会没生意,但我们这家肯定不会,您就瞧好吧……”   李雁回还有些没弄清楚,可孙二柱却已经忙去了。   等李雁回在灶间,给李爹和谢越彦准备好明天在考棚里的吃食,出来时,她总算明白为什么孙二柱话说的那么有底气了。因为,此时赶来投宿的考生已经又快把客栈给住满了。   这些考生都是稍远一些客栈的书生,得知这里有考生退房,就立刻来租了,租到手后,就回去把原本的那间稍远的给退了。   果然,地段好就是有优势啊!   …… 第69章 初覆   第二场初覆开考时, 李爹发现第一场正场考试竟然刷下去了近一半的考生。   最初那熙熙攘攘等在考场外待考的盛况, 已经一去不复返了。现在, 等在门外的考生们更加紧张,看着身边宽松的空地, 生怕自己会在这一场沉沙折戟,再覆试就没有了自己的位置。   脸色青青白白,在灯笼的照耀下更显难看, 李爹甚至还听到有人低低咳嗽的声音。听这声音怕是已经染了风寒了,李爹暗暗怜悯,也不知能不能撑下来这场。而且, 这算撑下来这场, 后面可还有三场呢。   不过,很快李爹就没有心思想这些了, 因为考院大门已经打开。   再经过了又一次‘非人’的折磨后, 李爹神情木然的拿着考篮,熟门熟路的找到了自己的号房,放下考篮, 买水、买炭……衙役头头亲自来接待的李爹,很快就给李爹端来了上好的炭盆和热水。   于是,众衙役又一次有幸的看到李爹在号房内煮起了羊汤烩面。   真是太过份了!   伙食竟然这么好!   从衙役暗暗磨牙。   已经有衙役暗暗赌第三场,李爹会煮什么东西了。   李爹手脚越来越麻利, 这一次他自我感觉不错, 也就没有借助药万稳定情绪。试卷发下来之后, 李爹头脑清明、心境上没有半丝波动, 这在以前真是想都不敢想。   李爹凝神审题。   这一次初覆的考题和第一场没有什么区别。   仍是《四书》文一道,贴经文一道,五言六韵律诗一首。   匆匆看了一遍考题,发现这难度比上一次要简单得多,李爹放下心来。看着《四书》题,想了一会儿,李爹拿起了笔,在草纸上笔走龙蛇。   我未见好仁者。   圣人慨成德者之难,因言弃德者之众焉。   ……   我未见好仁者。-出自《论语·里仁》。   全句是“我未见好仁者,恶不仁者。”,意为我没有见过爱好仁德的人,也没有见过厌恶不仁的人。   是一道很中规中矩的题了。   难度并不大。   就是因为太平庸了,想要答出彩,就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了。   李爹开篇就将圣人之言高高贡起,圣人自然是指孔圣人,圣人感慨成为一个仁德的人太难,李爹则回“因言弃德者之众焉”,这就是李爹对圣人之言的破题。   破题定好,李爹思路大定,大笔一挥,洋洋洒洒的写了近三百字。   在这期间,那个年青的衙役头头就一直站在李爹号房前不远的地方,继续用指尖凌空描画着。上次他模仿了李爹的字迹回去后,写了一幅字,果然进步很多。   可以说,他是所有衙役中,最想要马上开始初覆的人。   这一次,他利用职权特意调到了李爹的号房前。   他打算下一场,再换到那个名叫谢越彦的书生号房前,他那一笔小楷亦是不俗。   李爹将《四书》题写完后,上下检查了一下,自觉满意后,放下答题的草纸,摸了摸肚子……李爹号房外的众衙役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一步……然后……不自然的捂着肚子痛苦万分的看着李爹香喷喷的吃着羊汤烩面。   同一时间,谢越彦也在吃烩面,而且,已经快要吃完了。   他号房前的衙役也都是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一步,太折磨人了……往常都是他们折磨别人的,现在,居然轮到他们被考生折磨,真是不能忍!   别的考生都规规矩矩的吃着冷食,就算是富贵些的,也不过是精致的点心配热茶,他们都没感觉,但谢越彦和李修竹这两人的伙食,虽然看似普通,就是面、饼、汤,可就是把他们的馋虫都给勾出来了……   谢越彦不急不徐的喝干了碗里最后一口汤,望着干干净净的碗底,眸底闪过一丝笑意。   这次小狐狸没有给他放胡椒粉。   收拾好碗筷子,将它们全部放下考篮之中,洗净了手,谢越彦再次回到了案桌前。   最后是两道是贴经文一道,五言六韵律诗一首,这对谢越彦来说都没有什么难度,挥笔一蹴而就,仔细检查两遍,没有错漏之后,谢越彦开始眷写在答题纸上。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整个考棚,只有沙沙的答题之音……   突然,清脆的摇铃声惊醒了众考生,他们都清楚,这代表着已经有考生答完了试题,要交卷子了。一时心里是又羡又急,不由得纷纷加快了笔下答题的速度。   谢越彦神色从容的让衙役封了试卷,拿着考篮慢慢迈步出了考场。   他不知道的是,他的试卷刚离手,就立刻被传到了府尊大人的手里。上一场,谢越彦是府尊大人亲笔题的第一名,对他的期望甚深,很想知道这一次谢越彦题答得如何。   试卷一到手,其它人自是眼巴巴的等着。   府尊大人拆了封条,急急的拿出来,未详读,就先赞一声,“这字真漂亮!”。   听到府尊大人赞字漂亮,底下的人也对谢越彦的小楷有印象,确实不俗。府尊大人喜好小楷,那谢越彦能如此被府尊大人记在心里,与那一笔漂亮的小楷是脱不了关系的。   底下的人等得焦急,伸长了脖子,盼着府尊大人快快读完,好轮到他们。   只见府尊大人在看完谢越彦全部的试卷后,摸着三尺长的美髯,频频点头,赞道:“非真才子无此穷极工巧之作!”,说完就将试卷传下去,道:“你们看看!”   底下的考官们也早就难捺不住,见卷子传下来,离府尊大人最近的副考官已经接过来仔细研读,片刻也连连点头,“好!好!”   “尤其是这句‘惟其如是,是以难以,虽然未尝难也‘,最为精妙!”   旁边的人听得心养难奈,也不管合不合礼仪了,上手就抢了过来,道:“我看看!”   “哎!你这人……”   府尊大人就坐在上首看底下的各位副考官们围成一团,笑眯眯的。   不一会儿,又一份考卷送了上来。   府尊大人拆开一看,是清水书院学子-李修竹。   府尊大人对李修竹也有印象。   主要是李爹那一笔光大圆劲的小楷太漂亮了,给府尊大人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他上次好像也是第二个交卷的。这清水书院人才济济嘛……   府尊大人抚着三尺美髯,定睛细看起来,当看到破题为“圣人慨成德者之难,因言弃德者之众焉。”,不禁抚髯大笑,“这李修竹的卷子也不错!尤其是这破题太过巧妙。你们看看……”   李爹的卷子也被传了下去。   第一个看的还是坐在府尊大人最近的副考官,他点着头道:“雅学绩文,湛深经术,所撰制义,清真雅正……好!好!好!”   一连说了三个好!   这一下,已经看完了谢越彦那份试卷的副考官们’呼‘的一下又都聚到了李爹这份试卷旁,各抒己见,一时间大堂热闹非凡……   ……   李爹和谢越彦可不知道他们的试卷甚得府尊大人的欢心,正拎着考篮和李家小叔一起往回走呢。   李爹还说让小叔下次不要来了,这天寒地冻的,冻出毛病可怎么办?!他与越彦一起做伴,不会有事的。可李家小叔死活都不答应,说自己在客栈里也呆不住,闲得无聊,还不如出来看看呢。   李家小叔等在考场外面,也不是白等的。   各种八卦听了满耳。   乐得在外面等着,才不想回客栈里呆着呢。   他又不是李雁回那个小女娃,在客栈里呆得住。   上午陪李雁回又去了一次集市后,在客栈睡了一觉,看着时间差不多了,他就跑过来了。果然没一会儿,谢家小哥和自家三哥就出了考场,李家小叔在外面那些接考人羡慕嫉妒恨的眼神中,得意洋洋的和李爹走了。   “我们走快点……雁回在客栈做冰糖海参汤呢……”   李家小叔一想起李雁回做的各种海参美食,步子就不禁大了几分,一脸的跃跃欲试。   “那海参可新鲜着呢……我今天特意陪雁回去集市买的……雁回说你们这几天吃得口太重了,得喝点清淡的去去火气……”   李家小叔将李雁回的话时刻记在心间。   李爹则兴趣不大。   李爹喜欢吃咸、不喜吃甜,对清淡的菜式都不感兴趣。   “我又不喜欢欢吃清淡的……”,李爹有些失望。   谢越彦在一旁步伐悄悄大了几分。   他喜欢清淡的。   尤其是喜欢喝甜品或是清淡的汤类。   刚进了客栈的门,正碰上从里面匆匆而出的孙廷尧,嘴角还留有可疑的晶亮的液体。   谢越彦挑眉。   孙廷尧一哆嗦,哭丧着脸,“我就是来喝口甜汤的……”   …… 第70章 茶楼闲谈   第二场初覆很放就放榜了, 这一次谢越彦仍是雷打不动的第一名, 而李爹则由第三名升至了第二名。而那个原本的第二名宋松安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竟然滑落到了榜尾,好悬差一点就过不了。   李爹心中暗道可惜。   这个宋松安八成是染了风寒了, 否则,不会发挥如此失常的。   也不知道,他还能不能撑过第三场。   可就算撑过了第三场, 又有什么用呢?!后面可是还有两场的。   别的州府有的就考三场的,也不知他们丹嘉城此次府尊大人为何不设三场,反倒设置了五场。要知道, 他们在清水县过县考的时候, 也不过是只考了四场而已。此次的府试竟比他们的县试还要多一场。   真是摸不透他们府尊大人的心思。   看题目倒是中规中矩的。   正试、初覆都是《四书》文一道,贴经文一道, 五言六韵律诗一首。   “越彦, 你说后面的再覆、连覆也会是这样吗?!”   李爹和谢越彦难得清闲的出来逛逛丹嘉城,领略一下丹嘉城的风土人情,此时, 走累了正在一间茶馆喝茶……李雁回就坐在他们旁边,安静的看着一本书。   谪凡先生的话本儿《义女传》。   李雁回在看完了谪凡先生的《昙花传》后,整个人就像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一般。   她终于找到可以打发无聊时间的娱乐项目了。   如果谪凡先生的小说都有《昙花传》这般水平的话,她愿意把谪凡先生所有的小说都买下来。看过了一本《昙花传》, 李雁回就像吃了馋豆一般, 心心念念的都是谪凡先生的其它小说, 誓要买几本回去珍藏。   因此, 见李爹和谢越彦要出门,李雁回也嚷着要去,并强烈要求李爹领她去当初送《昙花传》话本儿的书店再转一圈。李爹是女儿控,自然无不应允。   到了书店的李雁回双眼放光,找到老板就直言要谪凡先生的书。   身材微胖、笑眯眯的书店老板看了一眼李雁回身后的谢越彦,又看了看一脸激动期盼的李雁回,心里暗笑,真佛就在身边,还跑他这小庙拜。   一口气给李雁回拿了谪凡先生十几本的话本小说。   把李雁回心喜的,这本摸摸,那本看看,如果不是还有理智,她真想一口气全拿走。   最后,在李爹的筛选下,挑了三本带走。   三本总共一两银子。   付钱的时候,李爹牙痛,老板心痛。   三本才卖了半本的钱……   他的心都快痛死了。   可东家明摆了不让按正价收,他能有什么办法?!前两天还刚刚做为赠品送出去一本呢……天知道,谪凡先生的话本儿什么时候做过赠品?!都是供不应求的,好吗?!   快走吧……   下次不要再来了……   李雁回美滋滋的抱着那三本书出了书店的门,完全没有看到身后书店老板那盼再不来的表情。   李雁回看的这本《义女传》,讲的是临安城内一家以卖豆腐为生的父女俩,在大雪夜救了一个秀才莫稽,莫稽得救后住下,与女儿玉奴日久生情,在父亲的允许下结为夫妻。三年后,莫稽高中,抛弃结发妻,并将妻子推入江中,老父被赶下船。后莫稽被上司赏识,上司欲将女儿许他为妻。莫稽与小姐在上司的安排下见面,方知那小姐正是被他推入水中的发妻。   玉奴怒斥莫稽负心薄幸,棒打莫稽后,不愿与之复合。   上司知道真相后,怒喝:“似你这样为官,焉能一心秉正安良除暴,回衙听参!”,以罢了莫稽的官结尾。   李雁回看得这叫一个酣畅淋漓、这叫一个痛快,跟三九天喝了一碗冰镇酸梅汤一般,感觉任督二脉都被冲开了。如果不是地点不对,李雁回真想拍案叫绝。   ”真有那么好看?!“,李爹见李雁回合上书,激动得两颊泛红,急急喝水的模样,不禁忍俊不禁。   ”嗯!“,李雁回猛点头,笑眯了眼睛,”好看!“   ”哪里好看?!“,李爹继续逗李雁回。   李雁回只觉得看完一本好书,在品上一盏唇齿留香的香茶,真是人生一大快事!   见李爹问她哪里好看,李雁回想了想回道:”痛快!“   谢越彦喝茶的手一顿,眉眼带笑。   这还是个爱恨分明的小狐狸。   ”可你不觉得应该给自私、势利的人一个机会,让他们能改过向善,重新走正吗?!“   书是李爹给李雁回挑的,他自然是先看过了。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李雁回给了自家老好人李爹一个白眼。   谢越彦端茶不语,可眼睛深处,却带上了笑意。   他喜欢这句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可……“   李爹还想要争辩什么……   李雁回笑眯眯的反问李爹,”若女儿是玉奴,错付良人,被推落水,爹当如何?!“   ”他敢?!我扒了他的皮!“   李爹一想到自己娇娇软软的闺女会葬身冰冷的江底,立刻双眉倒竖,怒目圆睁,愤怒无比。   李雁回一脸”我就知道如此……“的模样戏谑的看着李爹变脸。   李爹这才知道是中了李雁回的计,有些讪讪的清咳了一声。   ”你看……以不同人的角度看问题,就会得出不同的答案……反正,如果我是玉奴,我就打断他的狗腿,把他也扔江里!“,李雁回一握玉拳,杀气腾腾。   ”咳咳……还小……还小,小女娃不懂事……莫要介意……“,李爹急忙给李雁回描补。   ”下回不要拿自己做比!“   谢越彦淡淡瞥了李雁回一眼,放下了手中的茶盏。   什么葬身江底?!这也是能安到自己身的?!   ”哦……“,李雁回点头,可却根本就没往心里去,她胡乱答应着,摸了摸手中的《义女传》,又道:”谪凡先生这样写会不会有麻烦?!“   李爹刚端起茶盏想要喝口茶,听闻李雁回这么说,好奇道:”会有什么麻烦?!“   李雁回看了李爹一眼没出声。   为维护”一女不嫁二夫,必得从一而终“封建礼教,大部份人怕是都会和李爹一样,认为在棒打之后,使二人言归于好,破镜重圆,才是好的结局吧。   可又会有多少人为玉奴鸣不平?!   都是刀不切在自己身上,不知道痛的。   谪凡先生这样写,不知道为会不会为他招来士大夫的指责……   李雁回现在对谪凡先生可是敬仰有加,心生向往,自然是不愿意谪凡先生出事的。   ”有麻烦又如何?!谁又知道谪凡先生是谁?!“   谢越彦突然出声道。   李雁回一想也是,谪凡先生只是个化名,谁又知道他真名为何?!姓甚名谁?!这么一想,李雁回又转忧为喜了。   若是之前,李雁回还想着能不能借谪凡先生一面,他应该是一位博学又深度的智者,现在的李雁回则一点儿这样的想法也没有了。   还是让谪凡先生安安静静的创作出更多脍炙人口的好作品吧,让他一直这么神秘下去。   ”嗨!你想太多了……小女儿家家的就是容易多想。“,李爹不以为意道。   每年像这种话本儿小说多如牛毛,再说这谪凡先生也没有写什么违禁的东西,不就是没有团圆嘛,就像雁回说的不同人看问题的角度不一样,有那烈性的女儿家就是不肯,又如何?!   这也就是玉奴没有双亲在,否则,哪个疼女儿的会让女儿再嫁给一个人面兽心的畜生?!就像雁回说的,不是自己的女儿不心疼。   看李爹也这样说,李雁回这下彻底放下心来。   小心翼翼的将《义女传》放入书袋中,擦干净了手,这才拿起一块茶点,小口小口的啃起来。   那虔诚的模样,让李爹吃味不已。   都恨不得自己也亲自写上一、两本话本儿,只为能换得女儿崇拜敬仰的眼神。   谢越彦又和李爹说了一下,后面三场考试的猜想,两人正在推演接下了的试题类型时,突然听到,茶楼门前一阵大乱。有人似乎在喊,”这儿有个人昏倒了……“   茶楼大堂的人呼的一下,跑出去了一半……   不一会儿,又呼的一下回了大半。   ”真是可怜呐……“   ”怕是好几天没吃饭了吧……“   ”都饿昏过去了……“   ”可不是……“   ”看样,好像还是个参加府试的书生……“   听到是参回府试的书生,李爹心思一动,就有些坐不住了。   他和谢越彦同时起身向外走去,李雁回抓着自己的书袋也跟在后面。   茶楼前的一块空地上,正有几个人围着一个昏迷的书生模样的人,在指指点点……   …… 第71章 捡回一个人   李爹挤进去一看, 只见年青书生面色青白, 双眼紧闭, 牙关紧咬,已然是厥过去了。   “雁回, 快拿热茶!”   李爹回头冲李雁回吩咐道。   李雁回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知道厉害,二话没说转说就往茶楼跑, 拿起他们桌上的茶壶、茶碗就飞快的跑了出来。   茶楼胖掌柜一见连忙跟在李雁回后面也跑了出来,一边跑还一边嚷着:“我的茶碗可不能给他用,谁知道这人得的什么病?!万一有传染怎么办?!那我这茶楼还开不开了?!”   这茶楼掌柜的嘴还挺碎!   李雁回停下脚步, 转过身, 笑眯眯眼的看着掌柜的,“那个人只是饿晕了, 救人一命行善积福。这只茶壶和碗我买了, 不就妥了吗?!”   胖掌柜的也不是真就是那冷血之人,做生意的都讲究和气生财,掌柜的也是一时着急, 怕那个人得的是什么不好的病,用了他家的茶碗会影响生意。   见李雁回俏生生的小人儿都知道救人一命,嘴巴还特甜的说着积福行善,又肯买下茶壶茶碗, 掌柜的故意大声嚷了两句:“这茶壶、茶碗就卖给你们了……别给我在往回拿啊……”之后, 就嘟嘟囔囔的回到了柜台后, 放李雁回出去了。   李雁回急忙跑出去, 挤进人群,倒了一碗温热的茶水递给李爹,“给!爹!”   李爹半蹲在那个厥过去的书生面前,一手托着他的头,一手给他喂水……奈何,那个书生牙关咬得紧紧的,跟本就灌不进去,温热的茶水顺着嘴角撒到了他前襟上。   “哟!这人都喂不进水了……怕不是要死了吧?!”   有些好事儿的已经尖叫起来。   而有些胆小怕事的,则念叨着:“要不要叫差役过来啊……要出人命了……”   “他无事,只是饿晕了!灌些热汤热水进去就好了!”   谢越彦面容肃穆,收回给昏厥书生把脉的手,掐住昏厥书生的脸颊,虎口一用力……   “嘶……”   李雁回看着都疼。   她头一次知道,这谢越彦竟然还会一些粗浅医术?!   李爹借着谢越彦这一掐,终于顺利的将一碗茶水都喂进了那个年青书生的口中。一碗热茶下去,那个书生的脸终于有了一些血色,人也缓缓的醒了过来。   “你没事儿吧?!感觉怎么样?!”,李爹问道。   “我……这……这是哪儿?!”,年青书生神情很是茫然的看着四周。   “醒了……醒了……这人醒了……”   周围的人一阵喧哗。   “这是钱记茶楼门前,你晕倒了……”   李爹小心的扶他站起身。   “多谢两位高义!我叫宋松安,是……”   宋松安勉强撑着一口气。   “宋松安?!你就是宋松安!”,李爹又惊又奇。   谢越彦和李雁回对视了一眼。   竟然这么巧?!   李爹早前还在猜测宋松安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否则,名次怎么下滑得这么历害。这会儿正主就让他们遇到了。看这青白的脸色,人都饿晕了,还指望着能考出什么好成绩啊!   “这位……”   宋松安被李爹的热情吓了一跳。   虽然他已经两天没有吃好了,可是,他确定他不认识眼前这个清癯斯文的中年大叔。   “哈哈……我是清水书院的李修竹,他是清水书院的谢越彦……”,李爹介绍完自己后,又一指谢越彦,最后一指李雁回,“这是小女雁回。”   说别人也许宋松安真的不认识,但是,说到谢越彦、李修竹,他哪里会不认识。一个是两场第一、一个是一场第三、一场第二。李修竹第三时,他正好是第二。   在看榜的时候,自然会看到他们两个的名字。   没想到,第一名的谢越彦竟然如此年轻,看起来竟是和他的年岁差不多……   被同场考生看到自己狼狈的模样,宋松安有些窘迫不安。   “多谢两位的救命之恩!”   宋松安长揖及地。   可是太久没有吃过东西了,这一弯腰,宋松安眼前一黑,好悬一头栽倒在地。   谢越彦和李爹连忙上前一步一左一右的架着他,“先别说话,你身子太虚,当务之急是要吃点东西……”。   李雁回见宋松安衣衫单薄,虽然没有补丁,可都洗得发白了……又冷又饿又冻,这个样子都没感染风寒,也算这个叫宋松安的体格好了。   “爹,灶上我还炖着海鼠粥呢……请这位书生去我们那儿喝碗粥吧……”   李爹有些奇怪的看了一眼李雁回。   他不是奇怪李雁回要请宋松安喝粥,而是奇怪为什么李雁回又把海参叫成了海鼠。要知道,雁回嫌弃海鼠这个名字,嫌弃的不要不要的。他们谁若是叫错了,雁回都不会不高兴半天的,说是影响食欲。   非要将海鼠叫成海参。   而且,出门前雁回不是还说炖的是海参羊肉粥吗?!这怎么又变海鼠粥了?!   啊……   是了。   是怕这个宋松安不肯占他们便宜吧?!   读书人都是要面子的,轻易不肯占他人的便宜。   看宋松安这个样子,怕若不这么说,他是死活都不肯来吃东西的吧。   “对!你需要吃点东西,上我那儿喝碗粥去吧……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海鼠……几文钱一大堆。索性我女儿手艺好,做得尚能入口。你要是不嫌弃它是贱物,就走吧……”   想明白了的李爹立刻就顺着李雁回的话改了口。   谢越彦在一旁笑看父女二人表演,也不拆穿。   雁回的手艺,那是没得说的。   宋松安能吃到是他幸运。   孙廷尧那个吃货可是以二十两银子一个的价码收李雁回的菜谱呢。   宋松安有心不去,无奈腹中饥肠雷鸣,红透双耳,只能厚着脸皮道:“叨扰了!”   谢越彦前去结帐,李雁回跟条小尾巴似的也跟了上去。   她不是要和谢越彦抢着付这一顿的茶钱。   这茶钱才几个钱,谁花不是花?!想必谢越彦和李爹也不是计较这种事情的人,她跟上去,是因为她答应了掌柜的要买走这个茶壶和茶碗,自然不能一走了之。   掌柜的见门口的人果然是饿晕的,现在已经能走了,放下心来。   这若是真在他门前死了人,晦气不说,肯定是会影响他生意的。现在,没事了,他也松了一口气,大手一挥也不和李雁回计较了,叫小二收了茶壶茶碗,也没让李雁回赔。   李雁回笑得极甜。   掌柜的一开心,连他们的茶钱都不收了。   李雁回原本以为谢越彦不会占他这几文钱的便宜,会把钱扔下就走。可谢越彦却从善如流了,真就没给钱,直接往外就走……李雁回都看傻眼了。   谢越彦在她心目中可一向是温润谦和,让人如沐春风的。   这样一个翩翩君子,怎么会真不给钱呢?!   据她所知,谢越彦可不差这几个钱的。   “看什么?!他不让你拿茶壶茶碗,你就要买……你钱多吗?!”   谢越彦在茶楼外站定,看着李雁回,满眼的恨铁不成钢。   嗯……   所以……   是为了茶楼掌柜的刁难她,所以,才干脆赖掉那几文钱了吗?!   这可真不像是谢越彦的风格!   李雁回被谢越彦冷不丁训得莫名其妙,眼睛瞪得像猫儿眼般溜圆,直直的看向谢越彦,眼中全是疑问,直将谢越彦看得扭身便走,但李雁回摸着溜溜的小下巴,总觉得谢越彦的背影有几分狼狈呢。   最近这家伙是怎么了?!   阴阳怪气、阴睛不定的?!   这个问题,直到李雁回给宋松安端了一大碗海参羊肉粥,她也没想明白。李家小叔没想到,这三人出去一趟之后,竟然又捡回来一个人来。   听说是饿晕在路上,被三人捡回来了的。   李家小叔心里这个后悔啊。   他就不该偷懒的。   最开始李雁回是让他陪着去书店的。但是,李家小叔天生不喜看书。一听说是去书店,就没有半点兴趣了。正好,李爹和越彦要出门,李家小叔就将李雁回推给李爹了。   他自己则钻到厨房灶间,一边看着灶上的海参羊肉粥,一边听说孙二柱说丹嘉城的八卦。   真是不听不知道,一听吓一跳。   他们丹嘉城的八卦可比他们清水县多太多了。   各种匪夷所思。   正听得高兴的时候,李雁回回来了,上来就端他好容易看好,他和孙二柱都还没喝上一口的粥。直到听说是救人用的,李家小叔这才悻悻的放了手。   并让李雁回保证,明天给他再做一锅。   海参补肾气,羊肉温中暖肾,这两种食材与健脾、益气的粳米同熬成热粥,是寒冷的季节温补的保健食疗方子,最适合宋松安这种饿了几天,体虚乏力的人食用。   宋松安头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粥……   这真的是用海鼠做的吗?!   …… 第72章 再覆   宋松安家境贫寒, 海鼠这种东西, 他当然也吃过。   确实不好吃!   如果不是因为便宜, 他也不会买回去充饥。每次吃的时候,可以说都是硬着头皮吃的。   可现在, 宋松安已经怀疑他现在吃的真是海鼠吗?!可是勺子上那熟悉的黑色和口感,都确定是海鼠没错,可却没有海鼠的腥臭之味……   救命恩人简直太谦虚了。   这哪里是什么尚能入口啊, 这完全是人间美味啊。   宋松安觉得这一碗粥是人生之中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了。   宋松安直白的赞美,让李爹脸上的笑纹更深。   有人夸雁回,比夸他自己还让他开心。   纵然腹中肌饿, 宋松安也只是吃了两碗之后, 就不肯再动了。直言已经吃饱。李爹还想再劝,还是谢越彦说久饿之人, 不易过饱, 会损伤肠胃,李爹这才做罢。   李雁回为三人上了几盏热茶后,就退了下去。   李爹喝了口热茶, 这才问道:“松安,现可有住处?!”   李爹看着宋松安怕是囊中羞涩、生活拮据,起了爱材之心,有了相帮之意。   宋松安闻言, 清秀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他原本是借宿在丹嘉城外的一间寺庙内的。他以为此次府试会考三场, 因此, 虽然囊中拮据, 但是他还是想要试一试。可没想到来到丹嘉城后,才知道此次府试是五场。   他的盘缠早已经在路上花光了,住虽然不用钱了,但吃的还是要付钱的。他在寺庙中混了两顿薄粥,实在不好意思再赖在本也不富裕的寺庙中给人家添麻烦,就想来丹嘉城找点活干,以便撑过最后那几场考试。可由于腹中太过饥饿,走着走着一头就栽倒了地上。   若不是碰到李爹和谢越彦,这春寒料峭的,还不知道会如何呢……   李爹抚掌,道:“这可巧了……我正在抄书赚取回去的盘缠,松安,要不要一起?!寺庙也不要去了,和我挤一挤吧……”   宋松安眼睛一亮,站起身来,向李爹长揖。   “多谢恩公!”   他也找了好几个抄书的活儿,可是人家看他走路都直打晃,根本就没有人愿意让他抄书。所以,他才会又急又怒的昏倒在街头。   现在听李爹愿意带他一起抄书,宋松安真的是感激莫名,活像久旱适甘雨一般。   李爹给了宋松安他正在抄的《趣闻闲谈》。   感谢这次府试,让丹嘉城附近的书生学子们都云集于此,而他所手抄的《趣闻闲谈》因为风趣幽默,又都是和科举有关的小故事,因此,大受欢迎。   收书的书店老板已经表示供不应求了,找了几个书生一起抄,但是还是供不上卖,因此,对李爹放话,有多少收多少。对别人都是五百文收,但这本书是李爹带来的,因此,李爹抄的都是一两一本收的。   宋松安找的书店连一本两本文的《千字文》都不肯给他抄,现在,听闻抄一本可得五百文,不禁大喜过望。   在粗粗看了一遍《趣闻闲谈》后,就算宋松安前途愁困,但仍忍不住会心一笑。   真是一本可以放松心情的好书。   有了事做,宋松安浑身又充满了动力。   他接受了李爹的书,却无论如何也不肯在李爹这里住,拿着书千恩万谢的辞别了李爹和谢越彦,匆匆回了寺庙。临行前,李爹见宋松安执意不肯逗留,就让李雁回包了几张饼。   饼并不多,只有几张。   但宋松安已经感激非常。   李爹连连摇头,望着宋松安重新挺直的脊背,直道宋松安太过倔强。   谢越彦不置可否。   他倒是觉得宋松安这个人还可以。   在穷困潦倒之时,还能保有几分书生的风骨,不焦不燥、不贪不怨……难得……倒是可以让李伯父与他多亲近几分。李伯父待人真诚,这份真心宋松安自然能感觉得到。   而宋松安文采斐然、言之有物、腹内另有乾坤,若无意外,日后也必将进入庙堂。   李伯父今日这一份情,日后想必会有丰厚的回报的。   谢越彦含笑,眸中眼波流转。   ……   如谢越彦的猜测,李爹将宋松安照顾得非常好。   第三场开考时,李爹特意和谢越彦早出了门,在考场外找到宋松安,递给他一个食盒。里面是海参瘦肉百果粥和几张厚实的面饼。那粥和饼都是热呼的呢,普普通通却温暖人心。   宋松安这几天抄书抄得废寝忘食,眼中红血丝密布,一看就知道这两天根本没有好好睡。   他这两天足足抄了二十本,相约考完这场后,李爹就带他去卖书。   二十本就是十两银子。   家里若是有了这十两银子,可就解了燃眉之极了。   想到老母亲可以少洗几件衣服、哥嫂可以少给别人打几天工,宋松安抄得不亦乐乎,整个人都陷入了极度的兴奋之中。他以前可没有过去参加考试还能带回钱来的时候。   他这次能来参加府试,还是嫂子卖了她唯一件陪嫁-一幅银耳钉才来的。   他希望这次回去后,能让他哥给嫂子再买一幅新耳钉回来。   “抄书虽然重要……但身体更重要,你别忘了你是来干什么的?!”,看宋松安这样,李爹有点生气。   若是在这个节骨眼上把身体折腾病了,错过了府试,那可如何是何好?!   看到恩人生气了,宋松安有些羞愧,深鞠一躬,“松安知错了。”   见宋松安知错,认错态度也不错,李爹这才缓了脸色,将食盒递给他,嘱咐他进去后趁热吃。   两场过后,考生们又被淘汰了大半。   因此,宋松安很快就通过了检查,进入了考棚。   坐在自己的号房内,宋松安小心的打开食盒。里面是一盅粥、几个厚饼、一小壶温水。那粥还是温热的呢。打开盅盖,仍然是熟悉的海鼠,只是这次不是羊肉,而是瘦肉,还放了百果。   宋松安心中感激。   从那天吃第一口的时候,他就吃出来了,里面放了羊肉的。恩人不愿细说,自是怕他会不舒服,他只能把这份心意默默的记在心里了。   而且,恩人给的那几张厚饼……是真的很厚!虽然不多,可是却十分的顶饿。   一张饼厚到足够他能吃上一天。   他这两天就是靠着这几张厚饼渡日的。   一盅热粥下了肚,宋松安额头微微出了汗。剩下几只饼,宋松安不舍得吃,万分珍惜的用干净的汗巾卷了,放在了他的考篮中。食盒等出了考场,他还得回给恩人呢。   正试、初覆考的都是《四书》文一道,贴经文一道,五言六韵律诗一首。当所有的学子都以为这第三场再覆,题型也会是如此时,府尊大人出的题却变了。   一策一论。   策为-“教战守”。   策多考时务,以关切事理,明白正大为主。   现在据天下大定已有几十年了,民众安居乐业、其乐融融,各个各行业百废待兴……在这个时候,府尊大人询问各学子,应该如何看待军队。是教、是战、是守?!   论则为-“刑赏忠厚之至论”。   一般的论题多出自孝经、性理。   问诸位考生如何看待“法不容情”和“法律不外乎人情”这两个截然相反的观点。   这第三场的考题一出,考场上哀鸿遍野。   有很多考生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   甚至有的考生都是抱着越考越简单,说不定是一诗一赋而来的。甚至在考前还做了大量的诗词歌赋,统统学在脑海里,以便应付考试。可结果府尊大人给了他们一个这么大的惊喜。   看着被考题刁难得痛不欲生的众考生,众衙役们都嘴角微翘,看得很爽。   只有三个人例外。   这下笔如飞的速度,很明显府尊大人提出的题目,这是挠到了他们的痒处了。   这有点才学的书生啊,就没有不喜欢指点江山的。   这三个人分别是谢越彦、李修竹和宋松安。   尤其是这个宋松安,在第二场时,明明虚弱得都快要挂了的样子,现在,怎么生龙活虎,这么精神?!也不能说是精神,那满脸激动的模样,那是癫狂啊。   好像盼这两道题,盼了很多年一般。   这次府尊大人到底出了什么题啊,让这三人这么兴奋?!   众衙役们互相望了望,面面相觑。   虽然,他们不知道府尊大人出的考题是挠到了这三个人什么爽点,但是,他们可以想像到等这三人答完试题后,后方大堂上又会热闹成什么样子。   上一次由谢越彦和李修竹造成的轰动,他们可还历历在目呢。   …… 第73章 拍案叫绝   “好一个仁可过、义不可过!”   府尊大人击掌赞叹。   其实出这道题, 府尊大人也不是强求赞成或者否定, 仅仅是要求考生们对此问题发表他们自己的见解。“法不容情”和“法律不外人情”本就是千古难题。多少名人大家对此都没有争论出个什么头绪, 府尊大人原本也没指望着这一次小小的府试能给他什么惊喜。   但显然,他预料错了。   这个谢越彦不简单!   “不过区区六百字, 读起来却有青铜之音……来来来……你们看看……”   府尊大人将谢越彦的试卷传了下去。   “难得……难得……”   这试卷没有一般试卷的战战兢兢揣摩谄媚讨好之相,一派风清月白、灵思忽至。   几位副考官传看着谢越彦的试卷,不时的点头。   “我最欣赏的还是他的教战守策……”   其中一位副考官很明显对于谢越彦的战守策更感兴趣, 读起来有醍醐灌顶之效,不禁让人拍案叫绝!   “不错!不错!”   府尊大人也连连点头。   这个叫谢越彦的考生,写的教战守策也是精妙绝纶。   最重要的是, 他对于边关、地方的将士提出了行之有效的管理办法, 既可以克制地方将士骄横怨言,又能够让边关将士吃饱穿暖……   “臣欲使士大夫尊尚武勇, 讲习兵法;庶人之在官者, 教以行阵之节;役民之司盗者,授以击刺之术……”   “大善!”   “妙哉!”   那位对谢越彦策论和欣赏的副考官,在读到这句时, 不禁连连摇头晃脑。   臣想使士大夫崇尚军事的勇敢,讲述演习兵法,对在官府服役的平民,教他们学会列队布阵的法度, 对那些负责缉捕盗贼的差役, 教授给他们扑击刺杀的方法……   这是从上到下, 全民皆兵。   如果按照这个体系实现了全民皆兵理念, 那他们大肃该是何等的强大?!   大夏、东胡、室韦、库莫奚又有何惧?!   真是可惜……   时间不够!   如果给这个谢越彦更多的时间,也许他能拿出一套更完整、更行之有效的策论来。想到这儿,有几位副考官,已经有些迫不待的想要看到这个名叫谢越彦的年青人在步入朝堂后,会给大肃带来什么样的改变!?   他们努力的活着,是不是就可以看到那一天?!   当谢越彦的试卷传过一圈后,第二份试卷也送到府尊大人的公案前。   一时间,众人的目光又被吸到这份试卷上了。   主要是谢越彦的试卷太过优秀,表现出来的水平,完全不像一个童生所有的深度,不仅让他们对下一份试卷也充满了期待。这份试卷又会给他们带来什么样的惊喜呢?!   府尊大人打开封条,只见试卷上清清楚楚的写“仁兴书院宋松安”。   宋松安?!   府尊大人一挑眉。   他有些印象。   他还记得他的正场试卷有多惊艳,如果不是谢越彦的珠玉在前,他肯定提宋松安为第一名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等到第二场的时候,宋松安的试卷就差了很多。   倒不是说宋松安答题的水平有问题,他的《四书》题,破题也很精妙,但奈何,字迹虚浮无力。   这让府尊大人实在无法忍受。   如果不是宋松安第一场表现得太过惊艳,他就不会再给他一次机会了。   这一次……   府尊大人一扬眉。   这字不错啊!   而且,字里行间还透着一股年轻人特有的朝气。   看这状态,明显比正场那次还要好!   府尊大人一抚自己的三尺美髯,看样子,他这一次还真是搂到了不少好苗子啊。   法不容情,无可厚非……   但法本身是基于普遍情感认同所建立起为的。如果一起案件的判决结果与广泛群众的情感认同相违背,也就有重新审视的必要……   看了宋松安的刑赏忠厚之至论的开题,他还以为这也是一位法不容情的拥护者呢。却没想到,这个宋松安虽然年纪轻轻,却心思敏捷,最后的扣题竟然是从法的起源来肯定“法律不外乎人情”。   这也就是好的话、坏的,都让他说了。   “妙!极妙!”   府尊大人抚掌。   “你们看看这个宋松安的……非常有意思的一个人……”   “尤其是他的教战守策中的“天下之势,譬如一身……”,耐人寻味,意味深长……”   府尊大人将宋松安的卷子也传了下去。   果然,对于宋松安的刑赏忠厚之至论,得到了很多考官的青眯,而对于他的那篇教战守策中的“天下之势,譬如一身……”,也正如府尊大人所说的那样,发人深醒。   “好文!”   “善养身者,使之能逸而能劳;步趋动作,使其四体狃于寒暑之变;然后可以刚健强力,涉险而不伤。夫民亦然。……”   宋松安的这篇教战守策与谢越彦的有异曲同工之妙。   当众人为宋松安的文章击掌惊叹之时,第三位考生的度卷也传了进来。   清水书院-李修竹。   法律不外乎人情。   李修竹的论是以情字入题。   这里的‘人情’,是追求公平与正义的人情,是给予慈悲或宽恕的人情。   法律和人情:孰先?!孰后?!   李修竹认为法律永远在人情之上,这是不容置疑的,但人情亦要考虑。二者要相互结合,回应人心诉求,审视伦理情境,才有法律正义!   “好一个’回应人心诉求,审视伦理情境……‘”   “李修竹的教战守策也颇值得一读……”   在李修竹的教战守策里,他竟然提到可与大夏、东胡、室韦、库莫奚等开放集市、互通有无……李修竹认为这样可以最低限度的降低战争爆发的机率……   李修竹还在策论里提到了大夏、东胡、室韦、库莫奚等地的特色产出、如羊毛、香料、皮革、骏马……其规划出的前景,让府尊大人都砰然心动。   将谢越彦、宋松安、李修竹三人的试卷合在一起,就是一篇上好的治国良策啊。   从这三人的试卷来看,三个人都是有不同发展方向的人。   真想看到他们三个进入朝堂时的样子。   一时间,大堂内再度热闹起来。   每个考官都有自己的偏好,拿着自己心仪的试卷,一遍遍的仔细研读,读到爽快时,还要大叫几声好。   不停往屋里送封好试卷的衙役们对此情景已经是见怪不怪了。   ……   “这次考得如何?!”   李爹接过宋松安递过来的食盒,笑眯眯的问他。   “尚可!侥幸全部都答完了!”   宋松安神态恭谨的回道。   听到宋松安说题全部都答完了,李爹就放心了。宋松平出来的比他还早一会儿呢,应该是答的不错,不用他担心了。拍拍宋松安的肩膀,再次叮嘱他要注意休息,不可废寝忘食。   相约明天一早一起去卖书后,三人这才分开。   回到客栈后,吃完李雁回精心准备的夜宵,各自洗漱睡觉不谈。第二天,李爹早早的就起了床,吃过早饭后,就去客栈大门处等宋松安。   果然,宋松安早早的就来了,一直等在外面。   “你怎么也不进去找我?!”   李爹责怪道。   “没!刚来……”   宋松安鼻头微红,有些羞赧。   他昨天晚上又抄出一本,若不是念着恩公说的要注意休息,他都打算连夜再抄几本出来的。心里有事儿,晚上怎么也睡不好,翻来覆去的,好容易熬到天蒙蒙亮,他就带着抄好的二十几书来到了客栈外。   因为怕打扰到恩公,所以,就一直在客栈外等着。   李爹二话没说,直接就领着宋松安去了上次他卖书的书店。   当宋松安手微微发抖的接过十两的小元宝和二两的碎银子时,宋松安眼泪都快下来了。   如果不是遇到了恩公,他这一条小命都快没了,又哪里能赚钱养家?!   对于宋松安的激动,李爹表示感同身受。   想他当初,第一次用自己的双手赚到钱时,也是这么激动的。   李爹拍拍宋松安以安慰。   被恩公看到了自己这么没出息的模样,宋松安有些羞窘,忙将银子小心的贴身放了,再次大礼谢过李爹。   “恩人对松安关怀和照顾,松安没齿难忘,他日必当重谢!”   宋松安感激涕零。   李爹则摆手,表示自己什么都没做……这书是松安你自己抄的,这钱也是松安应该得的,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他这也只是举手之劳。   “也许对别人是举手之劳,可对松安,却是雪中送炭之情……”   “松安断不敢忘!”   宋松安端正神态。   …… 第74章 佛跳墙   隔了两日, 又见放榜。   这一次刷下的人数更多, 大榜下一片哀鸿遍野。   此次谢越彦又是第一名, 而宋松安则回到了第二名,李爹则名列第三。   小叔曾偷偷的问过李雁回, 李爹为何要救宋松安呢,你看多了一个劲敌。他一回考场,李爹就只能当个万年老三了。也不是小叔冷血, 如果遇到的人是小叔,小叔也会救人的。只是看到李爹由第二名变成了第三名,心里不得劲儿, 想不明白而已。   不都说好人有好报吗?!   李雁回笑眯眯的回道:“这只是一个府试。后面还有院试、乡试、会试、殿试……”   小叔被李雁回一堆的试弄得头晕, 但总算明白了一件事儿。   李爹日后要遇到的竞争者只会越来越多、越来越强。   “这可如何是好?!”   李家小叔顿时愁眉苦脸起来。   原本因为三场考试,李爹都名列前矛的骄傲猛的被打击的一点都不剩。   “所以啊……人是不能和别人比的……你只需要和自己比就好!今天的自己比昨天的自己又进步了一点点, 就是好的!就值得骄傲!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 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   李雁回的“不积跬步……”,李家小叔没有听明白,但是那句“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 李家小叔听明白了,他不再发问,低下头若有所思。   李雁回这两日在忙着给孙廷尧那个吃货写海参的菜谱。   答应他要写十个海参菜谱的。   像后世比较常见的葱烧海参、海参捞饭、海参香菇小米粥、金汤海参、海参五花肉、海参枸杞烩鸽蛋……   李雁回都给详细写了口感、做法、用量。   但她还是觉得自己这十个菜谱就赚人家二百两银子,有些心虚, 狠狠心把她私家珍藏的简易平民版佛跳墙贡献了出来, 打算做为赠品送给孙廷尧。   坛起荤香飘四邻, 佛闻弃禅跳墙来。   佛跳墙的威力可见一般。   正宗的佛跳墙原材料有十几种之多, 如鲍鱼、海参、鱼唇、牦牛皮胶、杏鲍菇、蹄筋、花菇、墨鱼、瑶柱、鹌鹑蛋等,文火煨制十几个小时,才能达到软嫩柔润,浓郁荤香,汤汁醇厚。   而李雁回的这个简易版佛跳墙,因为缺少东西,完全是乱炖,但意外的是味道还不赖。   佛跳墙不仅味道好,更具养生功效。   可促进发育,美容,延缓衰老,增强免疫力,乃进补佳品。   但李雁回的这个版本,李雁回自己觉得应该会有补气养血、清肺润肠、防治虚寒的功效。   没办法,谁叫她的是简易版,人家是豪华版呢。   打定了主意,李雁回就叫上小叔又一起去了集市。   小叔一听去集市,脸上就乐开了花。   每次雁回从集市上回来,他就有口福了。   李雁回在集市上没有买到新鲜的鲍鱼,但是买到了鲍鱼干,李雁回已经很满意了。她以前在现代做时,也用的是鲍鱼干的、海参倒是新鲜的,又肥又大。李雁回不客气的挑了质量最佳的买了。扇贝也买了一些,又买了大腿骨、鹌鹑蛋、猪蹄、鸡腿、鸡珍,一整只鸡……最后又去干货店买了瑶柱、香菇、笋干、粉丝、银耳……   李家小叔看了个目瞪口呆。   他发现雁回赚钱的本事大,可这花钱的本事也同样大。   才十三岁的年纪,这日后得找个什么样的婆家,才能抗得住雁回这般花销啊……   李家小叔愁了。   生怕嫁出去的李雁回会被婆家退货。   要是那样的话,他一定会为雁回打上婆家门去的。   别以为我们雁回是好欺负的。   李雁回可不知道李家小叔已经多思多想到那个地步了。   买了最后配汤的几味辅料,李雁回满载而归。   开心!   果然购物可以让女人快乐!   无论古今!   刚回到客栈,就看见了在灶间躲躲藏藏的孙廷尧。   李雁回眼波闪了闪。   这个孙廷尧鼻子挺灵的嘛,她这还没做呢,那边闻着味儿就来了?!   孙廷尧摸摸鼻子,道:“你一出门,孙二柱就找我去了。他说你一去集市,晚上他们就必有好吃的。叫我快来……”   李雁回忍俊不禁。   这个孙二柱可真是孙廷尧的忠实狗腿子。   “你来就来呗?!干嘛这么偷偷摸摸的?!”   不就是口吃的吗?!   弄得和做贼似的。   李雁回让小叔放下手中的东西,她可买了不少东西,可把小叔累坏了。   孙廷尧苦笑,嘴里嘟囔着:“我可不想被越彦找去谈心啊……”   越彦那嘴皮子……犀利如刀!   真的……   被他彻夜谈过心后,想死的心都有了……   “你说什么?!”   李雁回正在查点她买的东西有没有落下的,没有听清楚孙廷尧说什么。   “没说什么……”,孙廷尧急忙摇头,“你买了这么多,这是要做几道菜啊?!”   李雁回神秘一笑。   “一道!”   “什么?!一道?!”,孙廷尧大惊。   “这……这……”,孙廷尧看着满地琳琅满目的食材,这些食材都够开一桌小席的了,竟然就只是做一道菜。“这怎么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你就等好吧……我要做的这道菜名叫佛跳墙!“   李雁回皱了一下小鼻子。   啧啧……   孙廷尧知道李伯父是有大才的人,否则,也不会让谢越彦如此尊敬。他的女儿自然也是千灵百慧的,从她日常琢磨的那些吃食上就可以看出,她在厨艺一道,有着过人的天赋。   可是……   佛跳墙?!   这……口气也未免太大了吧?!   李雁回可没有错过孙廷尧眼中的质疑。   她笑眯眯的将孙廷尧推出了灶间,打算用事实来”啪啪“打脸。   ”孙大少,你还是晚上来吧……“   ”我这汤可是要炖上七八个小时呢……“   孙廷尧的好奇心彻底被李雁回给挑起来了,一想到还得有七、八个小时才能吃到汤,那他还是先回孙府,可别在这里让越彦逮到。他有预感,如果他在这里被越彦逮到,他这汤就别想喝到嘴了。   在孙二柱的掩护下,孙廷尧堂堂客栈的东家从后门跑了。   临走前,孙廷尧还安排孙二柱去给李雁回打下手。   李雁回买的东西可不少,光是清洗就得费上一番功夫,女儿家的手得娇养,可不是干这种粗活的。   孙二柱乐呵呵的答应了。   因为东家常派他给李家小姐打下手,李家小姐每次做好吃的,必然有他一份儿。   那味道……   那叫一个香。   有了孙二柱的加入,李雁回他们这边的进度就快了很多。   李雁回在一口锅中放了水,把鸡腿、猪蹄、大腿骨、鸭腿焯去血沫,捞出后备用。   用干货如香菇、笋干、鲍鱼干、瑶柱、银耳泡发,待用。   粉丝泡软。   干荷叶泡软备用。   鹌鹑蛋放蒸锅蒸熟,泡入凉水,剥皮。   剥皮这项工作是由李雁回亲自来做的。   因为孙二柱和李家小叔的粗手指已经捏碎了好几个鹌鹑蛋了,就算勉强剥好,也已经没有了好品像,不能用了。无奈只得李雁回自己来。   剥好的鹌鹑蛋,入热油锅炸,炸至金黄。   葱段姜片备用。   热锅放油,然后放肥肉炒香,然后下大腿骨、鸡腿、鸭腿、鸡胗炒……   孙二柱和李家小叔看了个眼花缭乱。   突然觉得李雁回此时似乎不是在灶间做饭,而是在沙场点兵,各种材料在她的手下井然有序,不乱分毫。   孙二柱一脸崇拜的对李家小叔低声说:”你侄女厉害啊!“   李家小叔一脸的得意,”那可不是,你也不看看是谁家的……“   ”小叔,帮我倒鸡汤……“   本来李雁回是打算先炖鸡汤的,但实在怕时间来不及,孙二柱说大厨房日常备有煮好的鸡汤,可以端一锅过来,省去炖鸡汤的时间,李雁回一想也是,反正也是他们东家吃的,就同意了。   一小锅金黄的鸡汤倒入后,李雁回又加入了冰糖、花雕酒、酱油……炖至开锅后,把各种肉类捞出,把汤过滤杂质,取一个煲汤的坛子,把猪蹄大骨鸡腿什么的放在最底下,然后一层层的码上好料。   香菇、笋、各类海鲜、粉丝、鹌鹑蛋、银耳,倒入过滤掉杂质的汤,然后坛口上盖上荷叶,盖上盖子,小火煲至熟。   煲得越久,汤就越美味。   ”咕噜……“   孙二柱没忍住咽了一口口水。   他现在彻底相信,这锅汤成之后,真的是连佛都会跳墙了。   放了这么多料的,怎么可能不好吃?!   孙二柱都已经迫不及待的想看到汤成的时候了。   …… 第75章 再付二百两?!   佛跳墙做好后, 异香扑鼻。   守在灶间的李家小叔和孙二柱, 双眼发光的直吞口水。   “佛跳墙……佛跳墙……这真的是真佛都要跳出墙来了……”, 孙二柱喃喃道。   实在是太香了,这味道!   孙二柱发誓, 他这一生都没有闻到过这么香的味道。   不行!   他得接应他家少爷去……   少爷还在后门呢!   孙二柱连汤也顾不得上喝,急忙往后门跑。只可惜,他仍是晚了一步,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家少爷活像是被猫逮住的老鼠一般,两股战战的跟在谢少爷的身后上了楼。   “嘶……!”   孙二柱牙疼。   完蛋了!他一定会被自家少爷踢屁股的。   万一自家少爷惹恼了谢少爷,谢少爷去和自家老爷说, “我觉得贵府少爷在读书一道上, 还有抢救一下的必要……”,那不是要活活坑死自家少爷了吗?!孙二柱在楼梯间急急团团乱转, 却也不敢上前去解救自家少爷。   李雁回不知道明明还嘴馋得很的孙二柱怎么连汤都不尝就跑了, 她耸了耸肩,拍了拍身上的浮灰,抿了一下头发, 意气风发,“小叔,端上汤,我们走!”   “哎!”   李家小叔答应的这个干脆。   李雁回昂首挺胸的在前面开路, 李家小叔端着热气腾腾的佛跳墙和汤碗在后面跟着, 这一路上, 被佛跳墙香味吸引到的“真佛”可是不少。从后厨到大堂……从厨房的大师傅到大堂住宿的客人, 已经有人忍不住询问掌柜的,“这大晚上的,折腾什么呢?!这么香?!”。   直言要买一碗尝尝。   忙得掌柜一顿好言安抚,说是客栈在试做新菜色,等菜成了那日大家就可以吃到了。   索性现在天色已晚,大堂上并没太多客人,才没有引起更大的骚乱。   掌柜的心中苦笑。   这位李家的小姑奶奶自从得了他的灶间,天天在里面捣鼓好吃的……他以前还纳闷呢,怎么这老爹来考试,还带着自家小闺女的?!现在他知道了。若是他,他也得带着啊。   这手艺没得说了!   听说,东家打算从这小姑奶奶手里买十道菜谱,不知道有没有这道?!   光凭这香味,掌柜的就敢断言,必能成为他们孙家的招牌菜!就这一道菜,每年就能为他们客栈赚来上千两银子。这年头,做生意谁家没有个镇店之宝啊?!没有底牌的店家早就被挤垮了。   他刚才可是看见他家东家来了的。   东家,您可要给力点,务必要将这道菜弄到手啊!   掌柜的看着李家小叔消失在二楼的背影,两眼放光。   李雁回做出了好吃的,当然第一想法就是给李爹尝尝啊,因此,带着李家小叔直接奔着李爹的房间就过来了。结果推门一看,谢越彦和孙挺尧都在,正在和李爹品茶。   “孙少爷也在?!这样也好,给你留出的那碗就也给孙二柱吧,他可是帮了不少的忙……”,李雁回一见孙廷尧就开心。   本来这佛跳墙就是为他而做的。   “看看我做的‘佛跳墙’!是不是能让真佛跳墙?!”,李雁回笑吟吟的看着孙廷尧。   李雁回的热情吓得孙廷尧脸色发白。   他只是不愿意走仕途,并不代表他傻,好吗?!   更何况,他和越彦多年朋友了,对越彦的性子他还是了解一些的。只要他和这个小姑娘不太接近,越彦是不会放冷气的……如果是别人,他早就有多远闪多远了。可是这小姑娘手艺实在太好了,若不是太小了,他真想娶回家了。   他知道自己这个想法不对,也不怪越彦防他跟防狼似的。   看看……   又放冷气了不是?!   孙二柱怕谢少爷找家长,孙廷尧更怕好吗?!   谢越彦茶盏每轻轻磕碰一次,孙廷尧就心惊肉跳一次,害得他都不能专心享受美食了。   孙廷尧不自然的神态,让李雁回心中好奇不已。   难道她做的佛跳墙不够香?!   不可能啊!   她和小叔上楼这一路上,不知有多少人对他们探头探脑了,只是都碍于脸面不好意思问罢了。而且,李爹的表现也不像不好吃的样子啊,李雁回他们一进来,李爹就闻到了这满室的异香,直问是什么,这么香?!   她这可是好心做为赠品送给孙廷尧的,若是他觉得不够好,李雁回可就尴尬了。   李家小叔才不管这屋中几个人都是什么心思呢,对李家小叔来说,天大地大,喝汤最大!他都忍了七、八个小时了。   打开盖子,拿开烫软掉的荷叶,佛跳墙的香味更加浓郁,李家小叔迫不及待的给大家盛了起来,一边盛还一边得意的说:“这道佛跳墙,雁回可是放了好些东西呢……那些东西,我光是看都看得眼花缭乱的……”   “佛跳墙?!怎么起了一个这么奇怪的名字?!”,李爹端着碗,用勺子拨弄着碗里的粉丝、笋干、鹌鹑蛋什么的,奇怪的问。   “自然是香味引得真佛都会跳墙来吃啊?!”,李家小叔给每人送上一碗后,拿起自己那碗,抢着说道。   “这么夸张?!”,李爹失笑。   “这名字起的……”   “嗯……”   “真好!”   看到李雁回妙目一横,女儿控的李爹立刻改口。   李雁回立刻转怒为喜,然后,一双漂亮水汪汪的桃花眼,一眨不眨的看着孙廷尧,迫切的想听到他的评价。   这让原本打算缩小自己存在感,默默偷吃的孙廷尧立刻感觉到身边的越彦兄又在放冷气了。虽然,他只是静静的坐在那里,一勺一勺的吃着,动作斯文优雅,可孙廷尧是谁?!那也是一个七窍玲珑心的家伙。   可手里的佛跳墙真的是太好吃了。   孙廷尧完全停不了嘴,硬是顶着谢越彦的冷气飞快的吃完了一碗,表示再来一碗。   对于一个在厨房忙碌了一天的人来说,对她最好的褒奖是什么?!那就是吃的人表示“实在是太好吃了,我还要再吃一碗!”。   看到孙廷尧吃得头都不抬的样子,李雁回就知道,她这佛跳墙是成了!   心情大好下,李雁回亲自给孙廷尧盛了一碗,“怎么样?!好吃吧?!可当得起这‘佛跳墙’三个字?!”   “当得!当得!太当得了!”,孙廷尧连连点头。   看着李雁回的目光活像在看金娃娃。   谢越彦脸色凝固了几息,吃东西的速度明显放慢。   “那这个菜谱做为赠品送给你了。”   李雁回十分的大方。   “噗!”   受到惊吓的孙廷尧喷了。   好心疼!   还盛大半碗呢,不能吃了……   孙廷尧万分可惜,眼中全是肉痛。   “那个……你一口气买了我十道海参的菜谱,大主顾啊……这个佛跳墙菜谱就做为赠品送给你吧……”,李雁回看孙廷尧激动的都呛着了,心里十分满意。   这下应该公平了!   谢越彦弄清楚了李雁回为何会突然对孙廷尧这么热情后,脸色总色柔软下来。   “真……真的给我?!”,虽然碗里的可惜了,但如果有了这菜谱,他不是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啊!   激动的他也不接着吃了,将半碗佛跳墙放在桌上,一脸激动忐忑的问。   “嗯!”   李雁回点头。   二百两银子呢,可是不少。   她才拿出十个普通的海参菜谱而已。   加上这道佛跳墙,李雁回心里才好受些。   “这可……这可真是……雁回妹妹,你这么客气……”,孙廷尧搓着手,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   谢越彦慢条斯理的吃完了碗里所有的佛跳墙,将碗放在身旁的桌子上,发出轻轻的“当……”一声。孙廷尧一个激灵,急道:“哪能白要雁回妹妹的秘方?!这道菜谱,我再付你二百两银子。”   “不!不用了!……”   再付二百两?!   李雁回双眼有些发晕,急忙摆手。   这怎么还越来越多了?!   四百两,她可更心虚了。   “你不用觉得不好意思……你这道菜谱,他转手一年至少千两银子的红利,还不算那些隐形的红利,比如光这道佛跳墙,就能给他拉到多少回头客,带来多少新客源……这些客源又会消费多少其它菜色和酒水……”,谢越彦给李雁回一点点的算着,孙廷尧这个奸商,光凭这一道菜,几家客栈下来,一年下来就近多出几千两的利润。   “这样,你还觉得二百两烫手吗?!”   谢越彦敲了敲桌面,看向李雁回。   不多!   奸商!   李雁回木木的点头。   她果然不是个做生意的料。   …… 第76章 最后一场   就这样, 李雁回凭借着佛跳墙又赚了二百两。   十道海参菜谱, 一道佛跳墙菜谱, 让李雁回赚了个盆满钵满,总共赚了四百两。   这赚钱的速度, 连李爹都自愧不如!   他抄了那么多天的书,也不过才赚了区区六十两银子。   自家女儿的嫁妆银越多越好,越多, 李爹才越开心。   李雁回虽然心里知道孙廷尧花大价钱从她手里买去的菜谱会给他赚来更多的银子,但一下子四百两,李雁回还是有些愣愣的回不过神, 最后, 她除了平民版佛跳墙菜谱之外,又写了一份豪华版的给孙廷尧。   上面罗列的可全是真正的山珍海味。   什么鲍鱼、海参、鱼唇、牦牛皮胶、杏鲍菇、蹄筋、花菇、墨鱼、瑶柱……, 至于孙廷尧能不能找得到原材料, 她就不管了。   身为一个吃货,当他吃一顿美味大餐后,你告诉他, 还有远比这还要好吃的美味,只要你能找得齐材料,就能吃到了。那吃货会有什么反应?!别人李雁回不知道,但孙廷尧孙胖子, 那激动兴奋的和打了鸡血似的。   天天带着孙二柱满丹嘉城的找材料, 想让李雁回在给他做一顿升级版的。   李雁回可怕了。   做一顿也就算了, 再做一顿, 她会累死的,好吗?!   那佛跳墙真的是足足忙了她一天的时候,脚不沾地的。   更何况,真正的佛跳墙,她听说光是准备材料,都得七天,那还不累死她?!再说,再高级的材料,比如什么鱼唇、牦牛皮胶什么的,她也不会弄啊?!   索性,她给的材料是真的很稀有、很珍贵,孙廷尧找了许久,都没有找齐。然而,李爹的考试却已经到最后一场了。   第四场连覆,考的一诗一赋。   仍然是谢越彦第一、宋松安第二、李爹第三。   这第五场,也就是最后一场的连覆,所来参考的学子已经是寥寥无几了。   李爹站在考院大门前感慨。   早先那乌泱泱一大群人的壮观景象真的是一去不复返了。   也不知丹嘉城的府尊大人是怎么想的,这四场的难度下来,都快赶上院试了。李爹望着考院外这零零星星的四十多人,他敢肯定,如果不是发生什么意外的事情,他们丹嘉城最后存留下来的这四十多人几乎都可以过院试。   李爹不知道其它府城考题的难度是什么样的情况,只能说他们丹嘉城的府尊大人有才,任性!   这句话是他和女儿雁回学的。   那个孙廷尧拿着雁回给的豪华版佛跳墙菜单满丹嘉城的搜寻好料,只为了一口吃的。   这让李爹百思不得其解。   李爹不懂一个吃货的心。   女儿对孙廷尧的行为解释就是“有钱,任性!”   短小精干的四个字!   词句短小、内涵量大,李爹觉得深得五味!   李爹在坐在考场上的时候,还在想着这一次的考题会是什么。   上次是一诗一赋。   以“感蔡子之慷慨,从唐生以决疑”做赋。   这次不知道又是什么?!   最后一场了,府尊大人会不会给他们放点水呢?!毕竟一考就是小半个月,这对考生无论是身体上还是精神上,都是极重的一个考验。   前四场,几乎场场难度都很大。   但当考卷发下来后,李爹就知道自己想的还是太天真了。   第五场依然很难。   考试题目是“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仍是一诗一赋。   “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这句话,始见于《汉书·董仲舒传》,书中说:“故汉得天下以来,常欲治而至今不可善治者,失之于当更化而不更化也。古人有言曰:‘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   李爹看到考题,在动笔之前,深深的记住了丹嘉城府尊大人的名字-林和靖。   林和靖……   所有丹嘉城府试的考生能记你一辈子。   “‘鱼’为目的,‘退’方为手段……”   李爹不知道的是,丹嘉城这仅剩下的四十几个考生,在过了府试成为童生后,去参加院试时,丹嘉城是送人最少的府城,却是录取率最高的府城,几乎是百分百的录取。也就是说凡是丹嘉城去参加院试的考生,无一例外的全部过了院试。这一成绩,让丹嘉城狠狠的出了一把风头,一时间守仁书院名声水涨船高……   自此之后,丹嘉城一直走的都是精品路线。   若不去也就算了,若是去参加院试,必然通过。   有好事者询问丹嘉城考生,觉得院试试题难度如何?!,回:“尚可!”,若再让你选择考一次院试和府试,你会选择考哪个?!,丹嘉城考生想起被丹嘉城府尊大人府试支配的恐惧,变色道:“还是院试吧!”   自此,丹嘉城府试一战成名!   ……   不过,这些对于李爹而言,还太过遥远。对于李爹而言,这府试的最后一场,九十九个头都磕了,就差这一哆嗦,说什么也要完美结尾,这是一件幸福的事儿。而对于众衙役来说,终于不用再对着李修竹的陶罐流口水,猜测下一场他会吃什么好吃的,也是一件幸福的事儿。   负责监考李修竹和谢越彦这两个号棚的衙役一场府试下来胖三斤。   总算摆脱了考完就要出去找吃的,月银都快要花光了的痛苦了。   谢越彦和李修竹被众衙役评为最不受欢迎的考生,全部祈求他们一次就过,不要再来了……只除了衙役的头头李清曙除外。谢越彦和李修竹考完了,他上哪里偷师去?!   但无论是有人欢迎还是有人不欢迎,这最后一场的府试还是在夜色中落下了帷幕。   李爹考完了,李雁回就又忙了起来。   很忙!   非常忙!   带来的东西,有些不用带回去的,就都放在他们租的房东家里了。整理完这些,送到房东家后,李雁回心里一轻。然后,就是拉着小叔上街开启买买买模式。   这次李爹来丹嘉城考府试,总要带些丹嘉城的特产回去给家里人啊。   像李奶奶、李爷爷、大房一家、二房一家、还有小姑。   唉……   也不知道小姑怎么样了?!   有没有解开心魔。   是否还痴恋谢越彦?!   李雁回打算给李奶奶和李爷爷买身布料,回去做衣服。若是李爹过了府试,那可就是童生了。到时候,上李家门庆贺的人肯定更多,得给李奶奶和李爷爷好好打扮打扮……   若是李爹再这了秀才,那李奶奶和李爷爷是不是就走到哪儿都可以被人尊称一句“老夫人”“李老爷”?!,李雁回被自己天马行空的乱想逗得直抿嘴。   在绸缎庄,李雁回一口气给全身人都挑了一身新衣服的面料。   这丹嘉城的绸缎庄就是比清水县的大!   各种布料应有尽有!   什么素纱,素罗,花罗,织成,绮,绫,龙绡、绛绡、云雾绡,云锦、宋锦……   看得李雁回眼花缭乱。   索性李雁回还有理智在,虽然眼睛一直在往素纱、花罗、云锦上瞄,可是买的时候,却选的都是上等的棉布。柔软、舒适、还便宜。   “姑娘真是好眼花!这可都是湛江出产的棉布,都是用细麻纺织而成。柔软舒服又透气,质量还好……你摸摸,这厚度……能穿好多年,也不会磨破!姑娘您要多少?!”   年轻的店小二满脸是笑,热情无比,说话嘎嘣脆和崩豆似的。   李雁回也爽快,大手一挥。   “青褐、青蓝细棉布各二十尺、灰茶、松蓝各二十尺……”   李雁回美目一转,又瞄上了另外两块细棉布,“杏色和赤丹各来六尺……”   小姑和梅姐儿肤色都偏黑,穿不了鲜艳娇嫩的颜色,但可以上衣用赤丹压住肤色,下身穿杏色这种柔和的颜色,一定会很漂亮的。   还有李爹。   若是中了童生,总是得做一身新衣的。   而且,七月李爹还得考院试,也得准备两套新衣换穿才是。   李雁回的脚步往另外一堆布料那儿走去。那个柜台的布料一看质量就要比她现在看的这些还要好些。   “小姑娘眼光没得说!这可是离州府新来的上好布料!这虽然也是棉布料,但是,它里可是掺了丝的。穿在身上除了拥有棉布的柔软舒适外,还特别的轻盈。做成新衣穿在身上,非常的有质感,服贴。这可是好料子……”   年轻的店小二见李雁回买的多,出手又大方,更是将将布料介绍得详细无比。   不得不说,李雁回心动了。   “淡青灰、雪青各来六尺……”   “月白……”   李雁回看到月白那匹布料,在柜台上闪着莹莹如月华般的光芒,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突然闪过谢越彦的身影。   他穿月白色一定好看!   李雁回一捶头。   府试都考完了,还想着他那份儿做甚?!   她真是做饭做傻了。   …… 第77章   “月白不要了……”   “再来六尺豆青吧……行了, 就是这些了。算一下多少钱?!”   “我们买了这么多, 可有优惠?!”   李雁回笑眯眯的问。   “上好的棉布二十文一尺, 青褐、青蓝细棉布各二十尺、灰茶、松蓝各二十尺、杏色和赤丹各来六尺、豆青六尺、上好的棉布共九十八尺,共一两九钱六十文。上等的掺丝棉布三十文一尺, 淡青灰、雪青各来六尺,共十二尺为三钱六十文,总共为二两三钱二十文。您买了这么多, 那零头二十文,我就给您抹了,总共二两三钱银子, 您看怎么样?!”   店小二笑得极其灿烂的说道。   啧啧……   这记忆力和心算的能力, 难怪能当上小二呢……   “那二十文不用抹,你看你这儿有没有边角碎布头什么的能给我吗?!”, 李雁回笑得更甜。   “还别说, 我们这儿还刚好有一包,姑娘有用就拿去吧!这钱该抹还是得抹,我们钱记可是老字号, 一向说话算话。”,店小二让李雁回稍等片刻,不大一会就将李雁回买的布料都裁开用油纸包着,还送了一大包的碎布头边角料。   李雁回打开了看, 这可比她在清水县锦绣绣坊买的布头还要好。   里面甚至有很多珍贵布料的边角。   像是素纱, 素罗, 花罗, 绮,绫……,甚至连云雾绡都有。   若是扎成绢花来卖,想必又能卖上一笔钱。   果然,丹嘉城的绸缎庄就是富有,连布头边角都花样繁多。   若是拿回去给梅姐儿,她一定会高兴坏了。   李雁回高兴的付了钱,带着东西和李家小叔出了门。厚厚的新布料,让李家小叔开心不已。以往全家就是在过年时,也不是人人都能穿上一件新衣的。现在这日子过得真是有奔头。   “雁回,我们还去哪?!”,李家小叔兴奋的问。   “自然是卖干果蜜饯的老店啊!”,李雁回掂着脚,兴奋的四下搜索,她刚才可都问小二哥了,从他们铺子出门往东走不远,就有一家很好吃的蜜果店。   李家小叔虽然不喜欢吃蜜果之类的东西。   但是老娘喜欢啊……而且,家里还有三个小崽子呢。   “好!”,李家小叔点头。   李雁回和李家小叔两个人一路走一路打听,终于来到了店小二嘴里说的丹嘉城最有名的干果点心铺子-五福点心铺。   “五福?!真是个好名字……”   李雁回站在门外就已经闻到了里面阵阵香甜的蜜饯点心的味道了,甜蜜蜜的味道引得人直咽口水,进来和出去的买干果点心的人络绎不绝,进来的人两手空空,出去的每个人的手上却都会拎上一个精美的纸包。   五福点心铺据那家绸缎庄的店小二介绍说它可是一家百年老店了。它家最好吃的玫瑰饼、桂花饼,里面用的馅料都是用五福后院自己种植的桂花、玫瑰花精挑细选而做的,口感更是妖娆、柔美。   还有他家的童生糕与童生饼那可是外皮又香又酥,内馅则香、甜、松软,入口即化。   是考府试的学子们的最爱,带进考棚里,又香又顶饿。五福家的童生糕和饼是用上好的面粉、雪花白糖、桂花蜜和鸡蛋精制成面皮,分别包上用五色果仁、红枣泥制成的馅,经烤制而成的。童生糕用果仁为馅,童生饼以枣泥为馅。每年府试时,五福家的童生糕与童生饼那可是卖疯了。   除了充饥也是想要讨个吉利。   让李雁回他们千万不要错过。   李雁回迫不及待的就进去了,李家小叔紧随其后。   一进去,李雁回就被震了一下。   这五福点心铺的铺面好大啊!竟然还是上下双层楼的。一个小小的干果店心铺子能开得这样大,这让李雁回对他家的点心蜜饯充满了期待。   闻着空气中那香甜的味道,李雁回幸福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最先印入眼帘的就是糕饼区。   正如绸缎庄家的店小二所说,来五福点心铺的人们买的最多的就是童生糕和童生饼、还有玫瑰饼和桂花饼。但其它的糕饼也很吃的样子,一样样的堆放在柜台之上。   豆团、麻团、糖糕、蜜糕、枣糕、小甄糕、生糖糕、社糕、花糕……   李雁回双眼看得直发光。   掏小钱钱的手控制不住的想要买买买。   啊……那个蜜饯也看起来好好吃的样子……李雁回一扭头,又看到人家卖蜜饯的柜台,成条块状的苹果、梨、桔、山揸、杏、桃、青梅、胡萝卜,闪着蜜渍的光泽,亮晶晶的散发着诱人的甜香。   李雁回又一次忍不住大采购了起来,从一楼买到二楼。   李家小叔已经做好了给雁回拎一天包的准备。   但李家小叔还是小看了李雁回的战斗力,等到天擦黑回到客栈时,李家小叔已经脸色青白、两股战战了,而李雁回却仍旧精神头十足。   “小弟,你这是……?!”,李爹看到李家小叔的惨样,不禁惊奇万分。   他女儿还精神头满满呢,怎么小弟却一幅累到不行的样子?!虽说东西大部份是小弟在拿,但对于一个农家子来说,这些东西也还可以啊……他小弟以前就是在农忙时,下了一天的地,也没有累成过这样子啊。   “我再也不陪雁回逛街了!”   李家小叔端着三哥给塞过来的茶喝了一口后,心有余悸道。   “比我下一天地还累啊……”   逛完了绸缎庄去蜜果铺子、去完了蜜果铺子又去大集、然后再去海货铺子、书店、胭脂水粉店……,李家小叔简直已经不想回想被李雁回支配的恐惧了。   李爹嗔怒的看一眼李雁回,看把你小叔累的。   李雁回一吐舌头,用茶盏挡住李爹,对小叔做了个鬼脸。   真是的,有那么夸张吗?!她都还没累呢。   只是人真的是不能太自信!   李雁回第二天脚就又肿了。   真是太丢人了!   李雁回完全不敢让李爹和李家小叔知道,太没面子了。她想起上次用的那个红花油满好用的,可惜只有一小瓶,擦了几次就用光了。李雁回勉强穿好鞋袜,一瘸一拐的打开了门,正好看见上次送她红花油的那个店小二,大喜急忙拦下。   “这位小哥,你上次给我送的红花油是在哪里买的啊?!我能拜托你再给我买一瓶吗?!”,李雁回双手合十,眨着星星眼问他。   年轻的店小二看到李雁回这么漂亮的一个小姑娘向他求助,脸红红的,十分的想帮忙,可最后却只能遗憾的说:“我也不知道那药是在哪里买的啊?!那药是住你隔壁的谢少爷让我送过来的,你不如去问问他吧。”   说完还对李雁回歉意的一笑,然后,下楼忙去了。   只留下李雁回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那药油是谢越彦让他送来的?!他……他什么意思?!   这种迟来的真相,让李雁回原本平静的心突然乱了一下,她默默的转回身,关上门,爬回床,拱进了被窝。   搂着被角傻笑了一下,愣神了半天后,又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被颜值这么高的男神关心了,李雁回的小公举之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可一想到这男神俊归俊,可是却是有毒的,顿时这不开心了。这么优质的男神却不能下手,好痛苦!   老娘难伺候、本人又智商妖孽,和他过,就准备一辈子都被玩成小傻子吧。   李雁回不愿意做小傻子,更不打算日后和一大堆女人抢男人,所以,就算是心里痒痒,口水泛滥,也还是很明智把谢越彦仍标注为了不可远观、不可亵玩之类型。   既然药油用不了,那她就消停在床上躺着养着吧。   还好,她买了很多本谪凡先生的书,不怕没意思了。李雁回翘着腿,给自己泡了壶热茶、拿了一点昨天在蜜果店买的干果蜜饯,翻开最新买的谪凡先生的书,美滋滋的看了起来。   三餐都有人送进来,李雁回也不担心会出门而被别人看到。   小叔昨天累坏了,今天也在房里歇了一天。   李爹就快要离开了,早算在走之前,再多抄几本。   谢越彦去找回程的马车去了,一时倒是没有人发现李雁回的脚又肿了,可是到了中午的时候,又一瓶一模一样的红花油由那个店小二送来了。   李雁回握着这瓶红花油,心思复杂难言,总会不自觉的猜想,谢越彦这是什么意思……   可能自己想多了吧。   这身子才十三岁,说不定谢越彦是当妹妹来疼的。   毕竟,李爹对他可比对亲儿还好的。   对!   就是这样!   李雁回看了那瓶红花油良久,最后,还是打算用上。明天可就放榜了,她还想亲自去看榜呢,如果脚还肿着,可怎么看?!还是一样刺鼻的红花油的味道、还是一样油亮亮、红通通的小猪蹄……李雁回睡觉连梦里都是一股红花油的味道,伴着这股味道出现的还有那道欣长隽秀的身影……   …… 第78章 府试放榜   终于等到了府试放榜日。   一大早的, 客栈里所有的考生就已经全都涌向了府衙门口。他们苦苦熬了近小半个月, 能熬下来的人, 已经所剩不多了,在相约一起去看榜时, 难免会心心相惜、互相鼓励几句。   这次丹嘉城府试其难度之大,让人刻骨铭心。   前四场都过去了,如果真的败在这最后一场上, 真的是吐血的心都有了。   那代表着他们还得再重新考一遍这变态的府试,这不是要他们的命吗?!他们都被考得形销骨立了,风吹都打晃, 可不想再来一次了。饶是曾有多么心高气傲、意气风发的学子, 此刻都不禁面有菜色。   唯一例外的是谢越彦、宋松安、李修竹三人。   也是,人家是场场霸占前三的人, 自然是他们不能比的, 他们自然是不急的,再如何,他们还能掉出榜去不成?!   李雁回跟在李爹身后, 后面有李家小叔护着,右边有谢越彦挡着,左边还有孙廷尧防着,人流确实是冲击不到她, 可她也什么都看不到了啊?!只能在缝隙中, 看着周围人一脸兴奋的样子。   很挫败啊!   “不是说考的就是剩下四十多人了吗?!怎么还有这么多人来看放榜啊!?”   这和李雁回想的完全不一样。   她还以为自己这次能在第一时间看到大榜呢……   “这里有看热闹的、也有考生家的下人来替主子看榜的……人是不会少的……”   孙廷尧在一旁兴灾乐祸的说。   他是绝对不会承认, 其实他这么早赶来和谢越彦一起看榜, 也是完全没有预料到会有这个场面的。胖子也很怕挤啊。   孙廷尧的话让李雁回更受打击了,肩膀都垂了下来。然后,孙廷尧得到了另一侧谢越彦凉凉的一瞥……,“哈哈……呃……”,孙廷尧打了个嗝,终于消停了。   “没事的。这次录取的人少,前面的人很快就能看完榜的。”,谢越彦道。   “真的吗?!”   李雁回双眼又重新燃起了希望。   谢越彦微微点头。   李雁回顿觉身上又充满了力气,兴奋的掂脚不停。   不知道她爹中没中?!   至于谢越彦中没中?!李雁回完全不担心,这种生而学霸的人,是完全不用她这种学渣为之操心的。她只需操心她李爹就可以了。若是李爹过了,那可就是童生了。   他们此行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   可惜,人小、个又矮的李雁回在四人的缝隙里只能看到周围人的衣衫,努力努力惦起脚,也只能看到近处人的下巴……而此时,他们已经走到了大榜的外围,因为人太多,再不能向前,李爹等人已经停下了脚步。   “等等吧……”,李爹无奈。   大榜还未贴出,就已经这么多人了,李爹有些后悔不应该心软带李雁回来的。这么多人,若是撞倒了可怎么办?!只能努力稳稳的站到李雁回的身前,不让人流撞到李雁回。   可是,就算李爹如此小心,在府衙大门打开、鞭炮响起,放榜的那一刻,李雁回还是不由自主的被兴奋的人流冲得东倒西歪。一股大力过来,李雁回站立不稳的向一边倒去……   李雁回惊恐的想要抓住李爹的衣角,这若是摔倒了,她还不得被人流踩成馅饼?!想想都痛啊……   “小心!”   一股大力传来,李雁回发现她没有摔倒,而是被谢越彦牢牢的按住后脑勺扣在胸口,护在怀里。   好胸!   有点硬!   李雁回鼻头被撞得好疼,立刻眼泪汪汪。   “怎么了?!吓到了吗?!”,谢越彦低头问。   李雁回捂着酸疼不已的鼻子,摇头,眼泪纷飞。   泪眼迷蒙中,李雁回看到谢越彦一瞬间着急的眼神,和他平常从容沉稳的模样盼若两人,生平第一次,李雁回有了这个少年其实也才十六岁的感觉。他的眼睛是那种修长的丹凤眼,眼尾狭长,微微上勾,再配上一双流光溢彩的星眸,简直要勾到人心里。   李雁回砰然心动。   夭寿了!   还天天骂她是狐狸精,她看他谢越彦才是勾人的狐狸精吧?!男狐狸!   有一刻,李雁回甚至是不希望离开谢越彦温暖的怀抱的。   理智告诉她该推开了,可情感却贪婪的想再占有一刻这样的美好,理智和情感在互相撕扯,想要逃离却要不舍离开,如撕肉般的疼……直到一道声音的插入,才让李雁回从挣扎沉沦中惊醒。   “雁回,你没事吧?!”   李爹一把将李雁回拽到身前,着急的上上下下的看着,生怕李雁回哪里磕着碰着了。   若是伤到了他宝贝闺女,他怎么和死去的芸娘交待?!   “爹,我没事!”   李雁回虽然还红着脸,可已经能迅速安抚吓到的李爹了。   “要不,我们还是上那儿人少的地方等一等吧……”,李爹看着完好的李雁回,心有余悸的说。   “好吧……”   李雁回虽然想第一时间看到大榜,可也知道,自己这小体格就是个拖累,还是算了吧。可孙廷尧却不乐意等,一收手里的象牙檀香扇,“你们在一边等,我去给你们看榜去!”   他还心急越彦的成绩呢……   身后的孙二柱等孙家下人,忙道:“少爷,哪儿用您啊……少爷……”   可他们家少爷已经兴奋的挤进人群了,正努力前行呢。   孙二柱一跺脚,“快跟上!”   孙家的下人们大呼小叫着“少爷!”,也冲进了人群,护着他家少爷往前挤……   不时的有衣衫凌乱的人跑出来,嘴里嘀咕着:“中了,中了,我中了……”,“终于不用再考一遍府试了……哈哈哈……”,那模样颇有几分癫狂。   已经随李爹来到人少处站定的李雁回虽然心里的春水乱成一团,但看到平日里风度翩翩、自诩文人雅士的书生们如此没有形象的一幕,还是忍俊不禁的想笑。   这场府试可把这些学子们折磨得够呛。   想要看平时这些清高书生们的笑话,可就得这一天呢。   不断的有人挤进去,不断的有人挤出来……   几乎每一个挤进去的人都是兴高彩烈出来的,看样应该是都中了……偶尔有几个眉头没有舒展的,李雁回看他们的样子也不像是没中,就猜可能是名次不尽如人意吧。   诚如李爹所说的,这次能走到最后一场的人极少,李雁回只是远望都发现那圆榜少了一个外圈,就只有一个内圈。不到两柱香的功夫,榜下就已经没有最初那么拥挤了。   孙廷尧带着孙家人已经来到了榜下,只看了一眼,就兴奋无比的往出跑,身后呼呼啦啦的跟着一票孙家下人,大呼小叫的,甚是壮观。   李雁回激动不已。   倒是三位当事人一脸的云淡风清。   “中了!全中了!”   孙廷尧一小胖子,挤这一趟跑这几步,可把他累得不轻,气喘吁吁的,但脸上的笑容灿烂的遮都遮不住。   “越彦第一、松安第二、李伯父第三!”   还是老样子!   可李雁回不嫌弃啊!   她都高兴坏了!   李爹是童生了!   虽然还不是秀才,可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总比白身强。   而且,这可是李爹很大的进步。至少说明李爹在科举仕途上,不会再被考场考惧症所累了。若是回到家,李家人肯定高兴坏了。   “走!走!回客栈,今天我做东!我们好好吃一顿!”   孙廷尧大手一挥。   他从李雁回手上买的这十几张菜谱,大厨们正在学着做呢,已经做得有模有样了,今天,就让他们尝尝他们孙家大厨的手段。   “等一下!”,谢越彦突然出声打断道,对李雁回道:“还想不想去榜下看一下了?!现在应该可以了……“   李雁回猛点头。   她今生穿的是个女儿家,注定不能再经历这样的考试了,看看李爹的名次也是好的。   孙廷尧一拍脑袋,”嗨,我都高兴忘了!现在没人,咱去吧!“   李爹抬眼望去,果见这会儿大榜下的人已经只剩下零星几个了,便点头同意了。一行人走过去,李雁回和李家小叔竟然是走到最前头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们出成绩呢。   李家小叔识字不多,但认识李修竹三个字。   他个子又高,几乎是第一眼就看见了。   在圆圆的大榜上,”中“的那个大字的一竖,直指谢越彦,在他之后是宋松安,再然后就是李修竹了。   这是李雁回第二次在圆榜上看到李爹的名字,她内心激动,眼眶都有点潮。   怎么看怎么都觉圆榜上李修竹那三个字真是漂亮。   …… 第79章 李家出事了   放榜后的第二天, 李爹和谢越彦谢绝了孙廷尧的再三挽留, 终于登上了回家的马车。   若不是李爹说他们七月份考完院试后, 就会来丹嘉城守仁书院念书,房子他们都租好了, 孙廷尧还不打算放人呢。   这一次,李雁回和李爹出来了小半个月,可收获却是丰厚的。   首先, 李爹过了府试,还是以第三名的成绩,已经是一名童生了, 并且有了考院试的资格。这次回去之后, 李爹在家休息休息,就要准备去院试的事情了。其次, 李家大伯的益智玩具卖出了二百两银子、李爹抄书卖了近八十两银子、李雁回更厉害十一道菜谱卖了四百两银子。   虽说李雁回和李爹带来的二十两银子已经全部都花光了。   但是, 他们赚得更多啊!   李雁回的银子,李爹叮嘱她回家后,不要告诉任何人, 日后就说是雁回的娘给雁回留的嫁妆银。   这是李爹的一点私心。   他的银子可以给家里,但他不希望雁回太出风头,也希望女儿的嫁妆银能更厚一些。   娘说的对,雁回是丧妇长女, 不易嫁, 嫁妆银更厚一些, 才能在婆家过得更好。   对此, 李雁回没有什么异议。   反正如果是家里需要,她还是会义不容辞的拿出来的,但此之前,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李雁回看着藏有要交给大房一家的二百银子的包裹,又看了看车尾装得满满登登的礼物,高兴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心情好得不得了,归心似箭,恨不得能立刻马上到新柳村的家。   丹嘉府城到新柳村路程并不算远,一路又是官道,天快擦黑时,马车终于停到了李家的门前。   “爷爷、奶奶……我们回来了!”   李雁回虽然坐了一天的马车,可是在马车上睡了一天,现在一点儿也不困,相反精神得很。   左手一个大包、右手一个大包像只胖大鹅似的,摇摇晃晃的就要往下跳,谢越彦抓着李雁回的后脖领子,又把她给拎了下来。可李雁回没心情和他计较这个,满脑子都是自家爷爷、奶奶的笑脸。   李家小叔身上背着、怀里抱着,早就一头就冲进李家了。   “爹、娘……我们回来了……”   李爹和谢越彦正和马夫道别。   李雁回吃力的抱着包,往大门里迈,这银子可真沉。   突然,李家大院里传来一阵嘶心裂肺的哭声,李雁回心一沉,是大伯母陈氏。   “小叔、三叔……你们可回来了……学哥儿出事了啊……”   大伯母陈氏的哭声凄厉而又充满绝望,在夜色中尤其显刺耳,让人心悸。   李雁回心一沉。   当听闻是大哥李学出事了,当下腿就一软,好悬摔倒在门槛上。   “小心!”   一只大手稳稳的把李雁回撑了起来。   李雁回顾不得看是谁将她扶起的,她跌跌撞撞的往大房的跑。这个时候,李家上房的门打开,李爷爷和李奶奶急急忙忙的跑了出来,一看到真的是李爹他们一行回来了,李奶奶直奔大门而去,在大门前遇到了听闻哭声急急进来的李爹。   ”修竹,你可回来了!家里出事了啊……学哥儿的腿被人打断了啊……这可怎么办啊?!他们爷俩不能都瘸了啊,学哥还没娶亲呢……“   李爹脸色大变。   ”好好的,学哥儿怎么会被人打断了腿?!谁干的?!“   说到最后一句,李爹的脸上已经带了厉色。   学哥儿是大房唯一的男丁,整个大房都要靠他了。而且,大哥就是腿瘸之后消沉的,如果学哥儿也瘸了,那……李爹简直不敢想像……   大房怕是天都要塌了吧?!   这么一想,李爹连老娘都顾不上安抚,直直往大房而来。   李雁回听见学哥儿腿瘸了,只觉得眼前一黑,脚下发软。   那么好的大哥,怎么他们去了府城一趟,才半个月的时间就瘸了呢?!   大房的门大开,梅姐儿跑了出来,看见李雁回抱着她就嚎啕大哭,直说是自己害了大哥。如果不是她,大哥也不会被人打成这样……如果……如果大哥的腿真的好不了,她该怎么办?!   滚烫的泪水浸透了李雁回的衣衫。   梅姐儿容颜憔悴、头发凌乱、声音沙哑,显然平日里就没少哭。   拉着步叔痛哭的大伯母陈氏一听见梅姐儿的声音,猛的冲过来,劈头盖脸对梅姐儿就是一顿打,一边打还一边骂:”如果不是你这个祸害,怎么会害得你大哥如此?!你现在开心了?!满意了?!你就那么恨嫁?!你没羞没臊的,是要害死你大哥啊……“   大伯母陈氏疯了似的表现让李雁回傻在了当场。   而梅姐儿却只是那么木木的任大伯母陈氏殴打,只是红肿着眼睛流着泪,不躲也不闪。   ”娘!“   ”你不要再打梅姐儿!“   ”我瘸了和梅姐儿一点关系也没有……“   大房屋里传来大哥李学颓废却暴躁的声音。   大哥!   李雁回也顾不得梅姐儿了,急急的往屋里冲,她要知道大哥伤的到底有多重。   此时,天色已暗,大哥李学的床前围满了李家众人,一盏桔灯如豆,照得大哥李学的脸色腊黄腊黄的,没有一丝血色。明明是十八岁的朝气少年,此时,却颓废苍老。   李家大伯蹲在墙角,越发的阴沉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爹怒极。   在大伯母陈氏一边抹眼泪一边哽咽的叙述中,李雁回才知道这一切悲剧的源头,竟然还是出自梅姐儿的婚事上。   虽然大伯母拒绝了邻村王家的提亲,但是,学哥儿却把这事放进了心里。当李爹和李雁回他们动身去府城后,家里的活儿一下子就闲了下来。学哥儿没什么事儿,就又想起了邻村来提亲的王家大郎。   难得王家大郎能干孝顺,又愿意等梅姐儿,学哥儿不愿意耽误梅姐儿的青春年华,就想着去邻村看看那王家大郎的人品如何?!如果真是那好儿郎,也别错过一段姻缘。   哪成想,学哥儿到了邻村后,却听到了满耳的流言。   那王家婆子因为李家几次三番的拒亲,而心怀怨怼,几次三番在外面败坏梅姐儿的声誉。说梅姐儿原是允了亲的,但梅姐儿三叔过了县试,就看不上自家,退了亲。   直把梅姐儿说成了一个爱慕虚荣、嫌贫爱富之人。   性格火爆、梗直的学哥儿哪里能忍?!当下就冲进了王家与他家婆子理论,却被王家仗着人多打断了腿,扔回李家……   ”欺人太甚!“   李爹轻易不动怒,能让李爹说出这四个字,可见李爹是怒极了。   李雁回也气得浑身直哆嗦。   这王家的人是来提过两次亲,可每次大伯母陈氏都是直接拒绝了的,从来没有过什么同意订亲的鬼话。就他们家那个大火坑还想要娶我们梅姐儿?!   这明摆着是赖上梅姐儿了。   想要坏了梅姐儿的名声,然后,让梅姐儿不得不嫁过去,给他们一家做一辈子牛马。   真当他们李家是好欺负的?!   ”爹,我们要告官!我要让他们赔我大哥一条腿!“   李雁回愤怒无比,热血上涌。   ”没错!我明天就写状子,定要将他们王家告上衙门!不讨个公道誓不罢休!“,李爹一甩袍子。   ”告是一定要告的……但……当务之极,还是要治好大哥的腿才是。“   谢越彦的声音突然响起。   这个时候没有人在意为什么谢越彦还没在这里没走,反而,因为谢越彦的留下帮忙,而心生感激。有本事的人越多越好啊。   李爹频频点头,直用手拍额头,”都气糊涂了!当然是为学哥儿治腿伤最要紧……“   ”不用了……已经找李大夫看过了……说是……没治了……“   大哥李学嗓子嘶哑颓废。   ”而且……家里也没钱了……“   李学闭了闭眼睛。   为了他的腿,爷、奶将棺材本儿都掏出来了,就差要再卖地了。   地是他们全家的命根儿,不能再卖了!而且,李大夫已经说了,治好后也会瘸,还治它干什么呢?!   李雁回急了。   不治怎么能行?!   如果学哥儿也瘸了,那可怎么行?!学哥儿还年轻,才十八岁。   瘸了以后的人生该怎么办?!   他还没成亲呢……   那个好姑娘愿意嫁给一个瘸子?!   ”李大夫是谁?!“   李雁回不知道这个李大夫是谁,凭什么他说瘸就瘸了?!   ”李大夫是村里的赤脚大夫,当年,就是他给你大伯看的腿……“,李奶奶抹着眼泪。   爷俩一样的命,李奶奶一想就悲从心来。   ”村里怎么可能有好大夫?!我们去府城!府城一定会有好大夫的!“   丹嘉城的繁华给李雁回留下了很深的印像。   她相信丹嘉城一定能找到治好学哥儿腿的好大夫!   ”可是……可是家里没钱了啊……“   不知何时赶来一直静悄悄站在一角的二伯母杜氏开口道。   李家众人脸色灰败。   李奶奶咬咬牙,正想说再卖一口地时……   李雁回精神一震,匆匆打开包裹,拿出装有二百两银子的荷包,匆匆打开。油灯下,一包银灿灿的银子闪着雪亮的光芒,照亮众人的眼。   ”谁说我们没有钱?!“   …… 第80章 有钱!   “谁说我们没钱?!”   李雁回将那一包沉甸甸的银子都塞到大伯娘的手里。   “这是大伯做的那些益智玩具卖的银子, 总共二百两, 大伯娘, 你拿着。一定要把大哥儿的腿治好,大哥不能瘸!也一定不会瘸的!咱们有钱, 咱找最好的大夫给大哥看!”   昏黄摇曳的烛光中,李雁回的眼睛犹如天上最亮的星晨璀璨明亮,带着希望照进大伯母陈氏的心里。   陈氏最近觉得天都塌了。   学哥儿就是她的命根子。   大山已经瘸了, 那是她的命!她认了!可是当相同的命运再次落到学哥儿身上,陈氏受不了了。她快要崩溃了!她只觉得她没有活路了。学哥儿还那么年轻,还没有娶亲……他这一辈子就这么毁了……   陈氏杀人的心都有了……   所以, 她打梅姐儿、骂老天, 疯狂的发泄着她的不满……   将家里搅得不得安宁。   虽然,她也知道家里人为学哥儿的事儿都很难过。可是, 她们不是她, 再难受也会好好的过日子,而她的日子已经结束了,没法过了。   她作天作地……只是疯狂的发泄着她的怨恨, 她其实也不知道她要干什么……只是作着,直到有人受不了弄死她,或者她去弄死王家那一家人……   她就快疯了……   可就在她要崩溃、彻底变疯的时候,三叔他们考完府试回来了。   侄女李雁回还带回了足足二百两银子。   这沉甸甸的银子, 坠得她手疼, 可却真实无比。这些不是银子, 这是她儿子的命、这是她家大山的命、是梅姐儿的命、是她的命、是他们大房一家的命啊!   陈氏抱着这些银子嚎啕大哭。   不同的是, 这次的哭带着生的喜悦、带着新的希望……   “雁回,大伯母谢谢你!谢谢你!”,大伯娘抱着这袋银子就要给李雁回跪下。   大伯母哭得一点形象都没有,眼泪鼻涕糊了一脸,一手抱着荷包、一手抓着李雁回的胳膊就要往冰冷的地下跪。她是真心的!这个时候,无论是谁,只要能救他们一家,她都跪!带着满满的感激,她愿意为牛为马报答她的大恩。   可大伯母这样子,却把李雁回吓得一跳。   直接“噗通”也跪在了地上,拼命的往上扶着大伯母,想要把她搀起来。   大伯母是长辈,怎么能让长辈跪她一个小辈呢?!会折寿的!   可大伯母太激动了,身子直直的往下坠,力气小的李雁回都使出了吃奶的劲儿了,也扶不起大伯母。急得满头大汗的向李爹求救,“爹!”   李家众人都被这二百两雪花纹银给惊呆了。   这半个多月来,李家可以说是愁云惨雾,一片阴霾。   大孙子好好的让人打断了腿,那王家儿郎众多,纵然李爷爷气得手脚发抖,却还是勉励克制,不让家人和族人为其出头。他要等修竹回来。只有修竹回来了,才能让王家付出代价。   可李爷爷的这一番筹谋和心血,陈氏却不能理解。   她怨天怨地、怨梅姐儿不该引来王家大郎、怨家里人连年供三叔科举,家里捉襟见肘、连看病的钱都拿不出、怨李爷爷不为学哥儿出头……   将原本就悲伤痛苦的李家折腾得更加凄风苦雨。   这期间,老二回来过一次,原本是要出头告官的,也被李爷爷拦了下来。李家老二无奈,时间到了,也只得继续回县里的酒楼上工。   这更是加重了陈氏的不满,让她疯得更厉害。   杜氏每天都要求三个小子不许出门,就怕惹了陈氏的眼,再伤到她的三个孩子。李爷爷和李奶奶也都对陈氏退让有加,明知道陈氏经常朝梅姐儿身上发泄怨气,也不敢阻拦。   小姑李灵芝也没空思念谢越彦了。   李学的惨状、和大嫂的疯癫把她吓住了。   家里压抑的气氛就像一个爆竹一般,似乎一点火星子就能引燃,将点火之人炸个尸骨无存。因此,这些天,她都也是在自己的小屋里躲着不出来。   直到三哥一行人回来了,李灵芝才感觉像能透气了一般,也急急的出来了。   家里乱成这个样子,该怎么办?!她迫切的希望三哥的归来能结束李家的乱像。   这二百两银灿灿的银子就像是穿透阴霾的冬日暖阳一般,一下子就她浑身就是一轻。有了这二百两银子,李学的腿应该就能治好了吧?!李学的腿治好了,大嫂应该就不会再疯下去,李家又会恢复往日的平静吧……   杜氏心头一松的同时,不禁对那二百两银子十分的艳羡。   那可是二百两银子啊……   他们李家全部家当都没有这么多吧?!   这大房学哥儿的腿若是没有被打伤,那该多好……这银子,他们二房怎么也能沾点光啊……现在,看学哥儿的惨像,谁能好意思沾这个光……   感触最深的却是李奶奶。   这几天,陈氏把她折磨得她都想卖地了。那是她的大孙子,她如何能不心疼?!有了这二百两银子,可是救了全家人的命了……不用再卖地了,学哥儿的腿也有希望了……   这……   这真是老大打磨的那些木头块子赚的银子?!怎么赚这么多?!   最震惊的却还是大伯和大哥李学。   这二百两银子就像是从天掉下的馅饼一般,砸得他们眼冒金星。那些破木头竟然能卖这么些钱?!在大伯和大哥李学的眼中,那些玩具能卖上个十几两,他们都谢天谢地、惊喜无比了。   李学震惊的从床上挣扎着坐起……   大伯则是愣愣的站起了身,脸上肌肉抖动,一幅想要看看银子,却又担心是假的而不敢上前……   “修竹,这……这真的是老大做的那些……卖的钱?!”   家里唯一还能正常说话的是李爷爷,李爷爷用烟袋锅子一指陈氏怀里那包银子,震惊的问。   “是的,爹。”   一想到他们带回来的银子起了大用,李爹不禁一脸的庆幸和后怕。   若是,此时他们回来没带回一分钱,学哥儿的腿可怎么办!?   “咳!”,李爷爷迅速从李雁回拿出二百两银子的震惊中回过了神,清咳了一声后,问出了最主要的问题:“你这次考的如何?!可有过了府试?!”   李爷爷这句话问得带了一丝不易觉察的紧张。   “幸不付所望,以第三的名次过了府试!”   李爹向李爷爷抱拳正色道。   “好!好!好!”,李爷爷大笑三声,笑声舒畅至极。   他就知道……三儿这次不会让他失望的。   “为学哥儿讨回公道的事儿就交给你了。你是他叔叔,一定不能让你侄子白白受这一番的苦!”,李爷爷上前拍了拍李爹的肩膀,老眼含泪。   李爹这才发现李爷爷脸上的皱纹又多了几条。   想必李爷爷这半个多月做为家里的主心骨,内心所受的煎熬将一个老人折磨得越发的苍老了。   “是!爹!您放心!我一定会为学哥儿讨回公道的!”,李爹肃穆。   “那就好……”   “这是……隔壁的谢家小哥?!……”   李爷爷十分欣慰,目光一转又落到了谢越彦的身上,目光微微一凝。   这孩子……   怕不是一般人啊。   “爹,这是越彦,此次府试的榜首!”   李爹急忙为李爷爷介绍着谢越彦。   听闻谢越彦是此次府试的榜首,李家众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都知道谢越彦模样好、学问好,县试也考了榜首,可没想到竟然连府试都夺得了榜首。那……这……这基本上就是妥妥的秀才公啊。要知道,历来,县试和府试的榜首都会是秀才公,这关系到县令和知府大人的面子,只要不出大错,都会过的。   李家老三考试多年,李家人也会关注历届的榜首,自然也多少知道那么一点儿。   自家出事儿,谢家小哥儿竟然连隔壁的家都没回而是前来帮忙,明显和自家关系不浅。有了这么一层关系在,李爷爷对这次的告状之行更加有把握了。   就算县令记不住自家三儿李修竹,也会记得他曾钦点过的榜首谢越彦啊。   不用他过多帮忙,只是在关键时候能站在李家这边,就是帮了大忙啊。   李家人惊喜莫名。   李雁回忙着安慰大伯母和梅姐儿……   李奶奶在一旁抹眼泪。   二伯母杜氏则一眼眼的看着李家小叔往地下放下身上的那堆东西……   李学沉浸在腿有救了的喜悦中……   大伯父仍震惊于他竟然一口气赚了二百两银子的震撼中……   无人看见李灵芝一双妙目含嗔带怨、又惊又喜的看着谢越彦的背影……   …… 第81章   有了这二百两银子, 李家众人的心终于松了一口气。   学哥儿的腿已经折了有半个月了, 不能再耽误下去了, 须得尽快赶往府城医治。而李爹却不能跟随。他得坐镇家里,还得去县里告状, 为学哥讨个公道。   小叔做为一个去过府城的人,自然是送学哥儿去府城就医的不二人选,大伯做为学哥儿的亲爹自然也是要跟去的。只是这样的两个人去府城, 李爹还是不放心。   大哥虽然年长,但是毕竟没有去过大城市,也没有见过大市面。小弟虽然跟他去过一次府城, 但是人还是太年轻, 做事不够细致周全。而且,伤筋动骨一百天, 此次若是去府城, 吃、住、就医,都是麻烦事儿,若无熟人指引, 有多少钱怕都不够花,还有可能被骗。李爹考虑过了,他们能找的人也就只有府城的孙廷尧孙少爷。   可是以小弟的面子未必能请得动孙少爷……   越彦自然是可以。   但是,七月还需要考院试。   他怎么能让越彦在这么关键的时刻, 为自家分心呢!?   正当李爹一筹莫展的时候, 李雁回出声了, “爹, 我跟着去吧!”   府城她那半个月可没少逛。   有她跟着,李爹总能放心一些。   李爹看着李雁回,心中纠结。   雁回虽然人小,但却心思灵活,古灵精怪得很,说话都一套一套的。有她在,大哥和小弟应该不会被骗,而且,有她在,怕是才请得动孙廷尧孙少爷,毕竟,那四百两银子可不是白花的。   可是,话又说回来了,雁回毕竟太小了。   才十三岁。   还是个梳着两个包包头的小孩子呢。   他怎么能放心让雁回领着人去府城?!万一出了什么事,怎么办?!雁回长得那么漂亮,万一遇到坏人、遇到拐子可怎么办!?   女儿控、爱脑补的李爹立刻把自己吓着了。   他不想让雁回跟着去,可是又不放心大哥和小弟带着二百两银子和腿折的学哥儿在城府里面像个没头苍蝇似的乱撞,真是急得恨不得把自己劈成两半!   李家众人都默不作声的看着李爹,等待他最终的决定。   府城啊……   虽然府城离新柳村并不远,只是一天的路程。可是那里却是很多新柳村村民一辈子都没有去过的大地方。只是听到名字,心里都胆颤发虚,不知所措。   如果不是为了儿子的腿,怕是李家大伯也不敢硬咬着牙去闯一闯。   陈氏紧紧的抱着那二百两银子,就像是在抱着全家人的命。她也想跟着去照顾儿子,想第一时间知道儿子的腿究竟能不能治好,可是她不能。她知道如果她去了就只会是个拖累,带着她,是照顾她还是照顾学哥儿?!她不能耽误她儿子的腿伤。纵然很想很想去,她也死咬着下唇不出一声,干涸红肿的眼睛只是眼巴巴的看着李爹,盼着他拿定主意。   她私心里是想让雁回跟着去的。   虽然雁回人小小的,可是,经过家里这几件事儿,她莫名的就对雁回有一种信赖。   总觉得只要有她在,学哥儿的腿就一定能保住。   可她没有办法开口让雁回跟着一起去,雁回还那么小,若真的出了什么事儿,她怎么对得起三叔?!   因此,陈氏只是干巴巴的张了张嘴,又什么也没有说的闭上了。   李奶奶想要阻止,骂雁回添什么乱?!   李爷爷默默的点起一锅旱烟抽起来,不大的屋子顿时弥漫出一阵辛辣刺鼻苦涩的烟味……   “就这么定了!”,最先开口结束沉默的却是李雁回,只见油灯下她美目流光,脸上全是坚定和自信,语气一转,“爷爷,不要再抽这老烟叶了,又冲又不好抽。我在府城给你买了上好的烟叶哦……叶薄筋小,色泽金黄,油份充足,特别好抽……您尝尝……”   李雁回的转折有些生硬,但很明显是不想再就这个问题继续讨论下去了。   李爹一时也想不出其它的好办法,也只得由着李雁回转移话题,反正就算是要出发,收拾准备找马车什么的,怎么也得准备两天。这两天也许他能想出两全其美的好办法呢?!   李雁回见李爹不出言阻止,心头一松。   忙把买给家里人的礼物都一一拿了出来……   在李雁回拿礼物的时候,谢越彦和李爹提出了告辞。显然,李家还得忙上一阵子,才能定下来。   “有什么事儿请伯父尽管吩咐!”,谢越彦抱拳拱手道。   “多谢你,越彦。唉……”   李爹叹了一口气。   这事儿弄的。   高高兴兴的回家来,却没想到家里竟然出了这种事情,还害得越彦有家不能回。   “快回去吧……想必你娘也等得急了……”   这么一耽误天都黑透了,越彦的娘说不定怎么着急呢,要知道越彦的娘可就越彦这么一个孩子了,说是命也不为过。就像雁回是他的命一般。如果雁回到了本该回来的时间还没到家,他怕是要急疯了。   这么一想,李爹就更是催促着谢越彦往家回。   谢越彦等了半晌,除了等来李爹一堆的废话,也没能等来他想要听的,只能无奈的叹口气,转身走了。   谢越彦的身影消失在李家大门口,李爹转身回返,却被不知什么时候站在身后的小妹李灵芝吓了一跳。   “小妹,你站在这里做什么?!”,李爹微皱眉。   李灵芝幽幽的站在那里,似乎都与黑暗融为一体了,“没事儿……我出来透透气……”,李灵芝道。   “天黑露重,快进屋吧,看看雁回都给你带什么回来了,你一定喜欢。”,听了李灵芝的解释,李爹压根没有多想的随口道。   “哦。”,李灵芝跟在李爹的身后走了几步,又悄悄的扭头看了一眼门口。   为什么她总是找不到机会和谢越彦单独聊几句呢?!   如果他肯娶她,她也不是非要闹得那么难看……   可是……   从他进来一直到他离去,他的目光就从来没有落在自己身上……倒是……,李灵芝想到自己刚才看到的那一幕,眼眶发酸,心尖拧着劲儿似的疼……   他看向雁回的目光好温柔,虽然只有短短的一息,却让人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那份情意。   谢越彦对李雁回有了情……   什么时候的事儿?!   他不是对李雁回一向是避之不及的吗?!从什么时候起,谢越彦的眼睛里有了李雁回的存在?!难道,他们这一趟府试之行,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   这一刻,李灵芝的心是嫉妒的。   她嫉妒李雁回貌美心灵、嫉妒李雁回能走进谢越彦的心、甚至连李雁回的年龄她都嫉妒……如果她也是这般小,是不是家里人就不会防备得这么严,让她也有机会接触谢越彦?   有机会接触,谢越彦是不是也能看到她的好?!   这种复杂纠结的情绪就算是李雁回送了她上好的衣料,她也没有开心半分。   只是默默的抱着自己的衣料回了屋。   李雁回在心里叹了口气。   小姑这病不但没好,今天见了谢越彦一面,反而似是更重了。   其实,李雁回挺能理解她小姑的。   她小姑也不过是一个古代才十八岁的少女,没有读过什么书、也没有人教过什么做人的大道理……隔壁却住着这么一个妖孽,这个妖孽还不时的出现在她面前,就连她一个在二十一世纪受过良好教育的白领,都难以抵挡来自妖孽的诱惑,天天早晚三遍的要念经以驱心魔,小姑的这种表现已经很正常了。   李雁回觉得谁有女儿家的隔壁住了这么一个妖孽,谁家都是不幸的。   但愿小姑订了亲、嫁了人、有了自己的丈夫和娃,长大后,就能想开吧……   李雁回感慨了一会儿,就又开始继续发礼物了。   李家凄风苦雨的过了近半个月了,今天,全家才露出一点笑模样。学哥儿的腿有望了、三叔也过了府试成为了童生,让李家人心头压着的大石头,一下子就被搬走了,精气神都振奋不少。   也有心情看李雁回给大家带的礼物了。   李爷爷抽着李雁回给买的上等的好烟叶,脸上的皱纹似乎都舒展开了,笑眯眯的看着李雁回像个小蜜蜂似的给家里第一个人发礼物。   “这是大伯、二伯做新衣的衣料……这是爷、奶做新衣的衣料……这是大伯娘、二伯娘的……这是梅姐儿的……还有这个,我买的手链,虽然都是小珠子串起的,但还挺漂亮的……还有这是给梅姐儿带的布头边角料……还有胭脂水粉……”   家里每个人都有礼物。   李奶奶摸摸这厚实的料子,又看看三小子嘴里塞的蜜饯,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却还是心疼的埋怨着:“这得花多少钱?!你个大手大脚的丫头……你爹也是的,也不看着你些……”   嘴上埋怨得凶,可心里却甜滋滋的。   …… 第82章 群情激愤   与李家的热闹相比, 隔壁的谢家却有些冷清了。   虽然谢母见谢越彦回来了, 一样的是忙前忙后, 端水拿菜,一向没什么表情的脸上也带上了微微的笑意, 让那张古板的脸生动了几分。可是,也许是谢家太大,而人太少, 任凭谢母如何忙碌,终究是静悄悄的,没有几分生气。   “可累了吧?!怎么才回来?!……这一行可还顺利?!”, 谢母坐在榆木圆桌前, 看着谢越彦吃饭,双眼闪动着几分急切和关心。   “顺利!已经过了府试, 拿了案首……”, 谢越彦吃了几口热饭后,就放下了手中的碗筷。   听到谢越彦已经过了府试,而且还是案首, 谢母的眼中闪过几丝激动,手指关节都攥得有些发白,见谢越彦放下了饭碗,不禁急道:“怎么不吃了?!可是不合胃口……”   谢越彦微微摇了摇头, “吃饱了。”   “对了……”   “过两天, 我还得去丹嘉府城一趟……这次着急回来给您报平安, 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   谢越彦淡淡的说。   谢母原是不乐意儿子刚回来, 就要往丹嘉城再跑一趟的,可是儿子既然说有事儿,谢母也就不多问了,只是儿子一个人去府城,她还是有几分不放心,眉头不自觉的带出一抹忧愁。   “放心,我会和隔壁的谢家大伯一起搭伴走,不会有事的……”   谢越彦露出清浅的微笑。   “谢家老大?!可是因为学哥儿的腿?!”,谢母道。   谢越彦点点头。   谢母沉默了。   ……   李家人昨天虽然睡得晚,可是全家人起的却很早。   大伯母陈氏要给爷俩收拾行装,小叔和李雁回虽然才刚回来,有些劳累,但是为了学哥儿的腿,也得重新收拾行装。李爹一大早起来,就来到大房仔细向学哥儿了解了当天事情的经过。昨天太晚了,他也听得不是太清楚。   尤其是打人者是谁。   学哥儿一提起那天的事情,枯黄的脸就禁不住的闪过愤怒的神情。   他真的没想到王家竟然是那么一个人家。   王家婆子那幅尖酸刻薄的嘴脸,他到现在也忘不了。他不过是要求王家婆子出面澄清流言,还梅姐儿一个清白。可那王家婆子却道:“若不是看在梅姐儿有一手好绣艺的份儿上,凭她那模样也配我家大郎?!长得又黑又丑,一看就是个短命无福的。不是她不要我家大郎,是我家大郎不要她!”   这让学哥儿如何能忍?!   性急的学哥儿就想拉王家婆子去见官,可那王家婆子却是个刁的,学哥儿的手还没有碰到王家婆子,那王家婆子就往地上一躺,非说学哥儿打她了,在地上“唉哟唉哟”的直叫唤……   正是这会儿,外出上地的几个王家儿子们回来了,见此情景,立刻大怒,与学哥儿动起手来。他们人多势众,任学哥儿如何解释也不听……   “那你还记得是谁打断了你的腿吗?!”,李爹皱着眉头问。   学哥儿一脸的茫然。   当时人太多了。   他忙着抵挡众人的拳头,也没看清是谁拿了什么凶器打了他的腿,他只觉得腿上一阵剧痛后,就晕了过去。等再回家时,人已在李家了。   说起这事儿,学哥儿似乎觉得自己的腿又一阵阵的疼了起来。   “不记得也没关系!”   “总归是他王家的人!”   既然那王家婆子如此刁蛮,那他一定会让王家付出惨重代价。   学哥儿的一条腿……他绝对不会简简单单的放过王家的。王家的行径太恶劣了!   李爹在学哥儿这儿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就一头钻进了书房,斟酌写状纸。   李家全家人都在为这两件大事而忙碌,没过多久,李家的大门就被推开,听脚步声似是来了很多人,李雁回正在奇怪时,猛的从大房传来一阵悲戚压抑的哭嚎声……   这是怎么了?!   李雁回也不收拾行囊了,从屋里走出来。   这才发现,李家来了许多人。   包话李氏的族长和新柳村的村长都来了。李爹也从书房中走了出来,急步迎上前……   李雁回眼珠一转,就明白了他们的来意。   只是……   大房内哭泣的女人是谁呢?!   李雁回虽然有心想去看看,可是家里来了客人,李雁回急步转进了厨房,烧了开水,又拿出在府城买的茉莉花茶,沏了满满一大壶,拿上茶碗去了上房。   上房堂屋已经坐了满满的人。   李雁回一一给他们倒上了茶。   李氏族长喝了一口热热的茶水后,放下茶碗,看着李爹道:“修竹啊,你可回来了。学哥儿的事情你打算办?!若不是你爹拦着我,我早带族人打上门去了!他们王姓是大族,可我们李氏也不是小姓。将我们家的孩子打成这样扔回来……简直是奇耻大辱!”   说到最后,李氏族长的胡子一抖抖的,明显带了怒意。   这王氏一族真是斯人太甚!   依他的意思就是找上王氏的族长让他们把人交出来,让他们也打断腿。   “对!没错!”   “太欺负人了……”   “以为我们李氏无人吗?!”   底下的族人们也纷纷附和,一个个摩拳擦掌的看着李爹,似乎只要李爹一声令下,他们就立刻打进王家村,把那欺人的人也打断一条腿,为学哥儿出气。   “没错!”   “必须让他们付出代价!”   虽说他们王姓人多势众,可他们李家也是大姓,不惧他们!   想要欺负学哥儿,瞎了他们的眼。   李爷爷在一旁沉默的抽着烟。   修竹既然回来了,那就由他当家做主,他信任三儿一定不会让他失望。   李氏族长一摸胡子,看着群情激奋的族人,心中满意。他们李氏男儿还是有血性的。被人家欺负上了门还不敢吱声的,那不是他们李氏的好儿郎。   新柳村的村长急得额头的汗珠滚滚的往下掉,可是,干张嘴也插不上话。   李氏是他们新柳村的大姓,他们新柳村大部份村民都姓李,他虽然是村长,可是,他是个外姓人,说话不如李氏族长管用。当初李氏族长要带着族长去找王家火拼时,他就急出了一身的汗。   原本是两家人的事儿,若是弄成两个村子斗殴,上面要是问罪下来,他一个小小的村长承担不起啊。   村长目光焦急的看着李爹,生怕李爹被冲昏了头,真的答应下来。   李雁回捧着茶壶也很着急。   历来两族相斗,县里虽然不好插手他人族中事务,但是终归是会留下不服管教、不好管理的印象。李爹日后可是要走仕途的,身上可不能有污点。   可是她是一个小女儿家,能捧茶壶站在这里,已经是对她格外宽容了。像小姑李灵芝压根就不能出现在议正事的堂屋。又哪里有她说话的地方?!   因此,李雁回也焦急的看着李爹,生怕李爹被热血冲昏了头,一冲动就答应了。   “大家稍安勿燥!”   “我知道大家都很气愤,恨那王家如此狂妄且无法无天……”   “但是……”   “他们蛮横不讲理,我们却是知书达礼的人家,自然不能与他们一般见识。我已经写下状纸,明日送走学哥儿去府城医腿后,就定要将那王家行凶之人告于堂上,绝不任凶手逍遥!定要为学哥儿讨回公道!相信县令大人自会给我李家一个说法!”   李爹这一番话,说的有理有据,不急不燥,那沉稳的语调仿佛成竹在胸,一下子就让众族人安静了下来。   村长这时急忙插话道:“修竹所言有理!”   “修竹已经是童生了,就是进了官府,上了大堂,也是可不跪拜有坐位的人……”   有些族人们一听到要去县衙告状,本能的抵触。在他们心中,这种事情,就是两族的内部事情,自已解决,打断那王家儿郎一条腿也就算了。小民对于县衙大堂天生有一种恐惧,如果不是万不得已,他们是绝对不会去告状的。   可是村长的一番话又点醒了他们。   对啊……   修竹现在可和他们不同。   修竹是童生,就算是上了堂也是能和县官说上话的人,又不是泥腿子一个,他怕什么?!   应该是那王家怕,才对吧?!   一个是童生、一个是泥腿子,他们又占理,想也知道县官应该怎么判!   上了堂可就不能私了了……   也就不是一条腿的事了……   “没错!”   “告官!”   反应过味来的族人纷纷支持李爹写状纸告官。   只有李氏族长还在犹豫。   李爹望着李氏族长,沉沉的说道:“学哥儿的一条腿可不是他们赔一条腿这么便宜的事儿……”   …… 第83章 大胆   最后, 族人在李爹的安抚下终于决定不去王家火拼, 气氛一时融洽下来。   李雁回又拿出从府城买的瓜子和茶点送了上去, 族人们喝着茶、吃着瓜子茶点,很自然的就谈到了李爹府试的成绩。第三名的童生, 这对他们来讲是一件非常振奋人心的消息,这代表着他们族不久之后,怕是就要出一位秀才公了。   此次院试的地点在兰西府。   兰西府可不像是丹嘉城这样离他们新柳村如此的近。   兰西府走水路也要七天, 走旱路需得半个月。   这是李爹第一次将要走如此远的路程,李氏族长有些忧心。   “此次去兰西府,怕你小弟一人无法照应……”, 李氏族长一抚雪白的胡须, “让李石头和你一起去吧。”   李石头也是李氏族人。   家境贫寒,兄弟二人, 守着一个老娘。   李石头憨憨的, 却有一膀子力气,百八十斤的对他来说完全不是个事儿。   “可如今正是春耕之季……”,李爹犹豫的道。   李石头好是好, 有他在,他的行李人身安全什么的,应该是完全不用担心了。可是,现在正值春耕时分, 这对一个农民来说, 正是一年之中千金不换的时候, 他哪里能因为一已之私让李石头弃了农忙, 随他去兰西府。   族长见李爹这幅犹豫的样子,乐了,“他家那一亩三分地,他哥一个人就够了。让他跟着你,他哥还能少头痛一点。”   李爹哑然失笑。   是了。   这李石头有力气是有力气,每年农活也是一把好手。可是,就是这样,也没有人家愿意雇佣他。   一是大家的地都不多;二是李石头太能吃了!   他干的多,吃的也多!   虽然,他一个人干的比三个人都多,可是他一个人吃却比四个人都多。   这么一算下来,请他来,反倒赔了。   几次下来之后,再也没有人愿意请他了。   他家的地不大,他哥一个人累点儿,也是能弄完的。想必应该很乐意让李石头跟着李爹走,给吃饱饭就成。天真的李雁回当时还想,这怎么能成呢?!哪有雇人只给吃饭不给工钱的?!都是一族之人,血脉相连,哪能占那个便宜?!李雁回还想着应该给那个叫李石头的多少钱才好……   可等她见识了李石头的饭量之后,李雁回就明白了为李石头他哥宁可一文钱不要,也要让李石头跟着李爹。   一般人家真的养不起啊!   当然这都是后话,现在的李雁回还和小蝴蝶一样穿梭着给众人添茶上水呢。   这多亏她和她爹在府城赚得多,否则,还真不够这些人吃喝的。只坐了半天,她在府城买的瓜子茶点和茶叶就已经下去一半了,李雁回和李奶奶一样,心里心疼得半死,脸上还得笑眯眯的劝人家多吃多喝,一派豪爽。   众人吃吃喝喝得差不多了,就转战去了隔壁。   虽然隔壁不会有什么好吃的,只是清茶一盏、干果若干,可是,奈不住人家是院首啊!   这已经是妥妥的秀才公了。   谁不愿意去目睹一下院首的风采?!   李家人又忙将人送出,忙乱之中都不知道打扮一新的李灵芝也随着人流去了隔壁。李雁回和奶奶匆匆的收拾了茶水板凳,就想去大房看看,她还想知道是谁哭得这么惨呢。   可还没等她忙完,梅姐儿就来帮忙了。   李雁回拉着梅姐儿在一旁小声的问:“你家谁来了,哭得这么惨?!”   梅姐儿微黑的脸上涌上一层怒意,又夹杂着些厌恶和憎恨,“是柳婶子!”   柳婶子?!   李雁回想起来了,那不就是给梅姐儿介绍亲事的那个大婶吗?!如果不是她介绍了王家大郎,日后也就不会引发那一系列的事情,学哥儿的腿也不会断。   虽说保媒拉纤是个挺受人尊敬的活儿,可也不能瞎了心什么人都保啊?!   那王家婆子如此蛮横刁钻,谁嫁到她家都是把闺女往火坑里推啊……这哪里是结亲?!这是结仇!难不成,那王家得知梅姐儿在家里不受重视,所以,就以为就算他们让梅姐儿当牛做马,李家也会不闻不问?!毕竟一个老闺女了,能扔出门子,就算积了德了?!   李雁回蹙眉,“她怎么说?!”   梅姐儿的脸上露出了气闷,“她说她也是被骗了。她有一个远房妹子嫁到了那个村儿,王家找到那个妹子,她妹子又找到了她。她听说的王家都是从她妹子嘴里听说来的……在我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直说对不起我哥……”   “说这些有啥用?!如果不是你……我哥的腿就真没救了。到时候,她就是哭死了,能换回我哥一条腿吗?!”,梅姐儿恨得不行,说话都带了哭腔。   一想到过去那半个月,她过得暗无天日,就差寻死了,她就没有办法原谅柳婶子。   也没有办法原谅她自己。   李雁回叹了一口气,没有吱声。   因为就是她也不想原谅柳婶子。   如果没有她带回来的这二百两银子,李家这艘小船怕是千疮百孔早就翻了吧?!到时候李家这一大家子人可怎么办?!她毁的不是一个人,而一个家。   虽然,这样做不够大度。   可李雁回就是不愿意勉强自己。   更何况,她可没有资格代受害人原谅害人者,就算她不是故意的,她也依然是害人者。   “人呢?!”   “走了!”   “我娘把她给买的东西都给扔出去了……”   梅姐儿恨恨的一抹眼泪。   “我们不会去找她的麻烦,可是,想让关系回到最初,也是不可能了……”   这应该是他们大房最后的善良了。   李雁回觉得这样就挺好。   既然已经有了裂痕就别再勉强往一块凑了,忒假!   收拾好了东西,和李奶奶打了一声招呼,李雁回就拉着梅姐儿的进了屋,要教她扎绢花。梅姐儿眼睛闪了闪,很想学,可也知道雁回时间紧,明天她就又得去府城了,这一路还不知道得多累呢,需要休息。可李雁回却说,只教她扎一朵,扎完她就去休息。   梅姐儿也想赚很多的钱,弥补家里,因此,就去拿了纱绢和李雁回学起来。   梅姐儿是个很好的学生,低着头扎得一板一眼。   李雁回借这个机会看了看梅姐儿,她瘦了、憔悴、更黑了。   可以想像,这段时间对梅姐儿来说有多煎熬。李雁回不禁有些庆幸,多亏他们早些回来了。看着梅姐腊黄的脸色,李雁回想着,等她从府城回来后,就做些好吃的,一定要把梅姐儿养胖胖的、白白的,然后找个好人家把她姐嫁了。   一定要幸福!   梅姐儿在女红这一块上,很有天赋,不一会一朵精致的海棠就扎成了。看着手里这朵红艳艳的海棠,就像一颗小火苗温暖了梅姐儿的心,让她腊黄的脸上重新焕发了喜悦。   雁回说的对,只要她有一双勤劳肯干的双手,她家的日子就一定能好起来的。   “雁回,谢谢你!”   “我哥……就拜托你了……”   梅姐儿临走前拉着李雁回的手,感激的说。   “学哥儿可也是我大哥。你放心,我一定会让大哥能重新走路的!”,李雁回一脸的坚定。   这代表着,无论有什么困难,她都会一头撞上去绝对不放弃。   “谢谢你……”,梅姐儿哽咽。   有了雁回的承诺,梅姐儿身上的愧疚总算轻了几分。   送走了梅姐儿,李雁回继续收拾行李,带了几件换洗的衣物后,李雁回就洗了手去了厨房。明天要在车上呆一天的时间呢,她得做点吃食带着,还得多做一些才是。   李雁回在厨房忙碌,完全不知道她小姑李灵芝在壁隔做出了多么大胆的事情。   ……   李灵芝已经盼了这一天,盼了很久了。   她再也不想忍下去。   她随着人流来到谢家,趁人不备在院子里躲了起来,在谢越彦出去送客人,终于将所有人都送走后,她也终于等来了可以和谢越彦单独相处的机会。   谢越彦在自家院子看到她,竟然一点也不意外,只是沉眉淡扫的看着她,不发一言。   李灵芝痴迷的看着眼前清俊温雅的男人。   他和村里所有粗俗的男人们都不一样,她知道跟着他,她能过好日子。她不否认她想过好日子,可最重要的却还是她喜欢他啊……   “我喜欢你!”   “我可以不要聘礼、什么都不要,只要你愿意娶,我就嫁给你!”   李灵芝在这一刻抛弃了所有。   什么女儿家的矜持、守礼、温良……,她只想要他一句话。   …… 第84章 冷漠   李灵芝的心忐忑羞涩, 她盼望着谢越彦能给她些回应, 无论是薄怒的还是嗔怪的都好……   可是, 望着谢越彦疏离淡漠的脸,李灵芝的心渐渐沉到了底。   谢越彦一向是温润如三月春风的, 她头一次在谢越彦的脸上看到如此绝情的疏离。   “李姑娘,慎言!”   “今天的话我就当从未听过,你也从未来过……”   “望李姑娘珍之重之!”   说完, 谢越彦就毫不怜惜的绕过李灵芝往前走,青色宽大的衣袖随风微动。   有的时候,比起拒绝最伤人的是冷漠。   她的告白竟然在谢越彦的心里连一丝波澜都不生。谢越彦对她就如同一个陌生人一般, 他不因她而怒、亦不因她而喜, 她从不曾在他的生命中占有一席之地。   他根本就是无视她!   这样的认知是李灵芝胀红了脸,她的心中充满了不甘和怨怼, 大脑充/血, 冲口而出道:“如果今天在这里和你表白的是李雁回,你还会是这个态度吗?!”   你还会是这个态度吗?!怕是会欣喜不已吧。   话说出口,李灵芝反倒彻底没有了顾忌。   她红着眼, 就像是输光了一切迫切需要翻本的赌徒,双眼紧紧的盯着谢越彦的背影,细长的眼中带着让人心悸的疯狂。   如她所料一般,谢越彦终于停住了他的脚步。   这一步, 让李灵芝不知道应该是喜还是酸, 脸色扭曲。   喜的是, 他还愿意再和她说两句话;酸的是, 他肯屈尊纡贵的和她说几句话,完全是因为她提到了李雁回。   可无论是喜还是酸,李灵芝已经没有时间去分辩,她只是凭着本能的想要留下谢越彦的脚步,多看一眼也是好的。至于,如何能留下谢越彦,那自然是什么狠说什么、什么痛说什么!   “谢越彦,你在我三哥儿那里白看了那么久的书,我三哥对你也算有半师之恩……难道你都不报吗?!你们读书人不是最讲知恩图报的吗?!你如若娶我也就罢了,否则,我就闹到你们书院去说你忘恩负义!看你还如何有脸去求取功名!”   李灵芝嘴上说的狠,可却掩盖不住心里的虚。   她也并不希望做到那一步的。   如果真到了那一步,她就没有退路了。   要么嫁过去,要么死!   她只能盼望谢越彦能被她吓住,让她遂了心愿。   李灵芝激动忐忑的等着谢越彦的回复,却只等来一声轻笑。   “如若报恩,我不如娶了她……又与你有何干?!”   说罢一甩袍袖,不再停留。   从始置终,都没有回过身看一眼李灵芝。   “你……你!”,李灵芝手指抖着指着谢越彦欣长的背影,却噎得一句话都说不出。   可心里却是悔了,再不敢提闹上书院报恩之事,生怕将谢越彦逼急了,他真的就娶了李雁回。他说的没错……就算是要报这借书之恩,也报不到她的头上……他直接娶了李雁回不就行了……最重要的是,他喜欢李雁回啊……   他……他是不是巴不得她去大闹一场呢?!这样,他就可以无视谢母的不喜,可以明正言顺的娶李雁回了?!   李灵芝没有想到她日夜寝食难安、费尽心机才想出的危胁,对谢越彦来说却如蚍蜉撼树,自不量力。他甚至连看她一眼都不屑,就如同她的计谋有多低劣,他肯听一下都觉得幼稚……   可她不是机灵百变的李雁回,她想不出更好的法子让谢越彦可以娶她……李灵芝泪流满面,却用素绢捂着嘴,不敢哭出声,狼狈的从谢家离开,犹如做贼一般的摸回自己家,只来到了自己的屋子,李灵芝才将头埋进被里痛快的哭出了声……   哭出自己的不甘和绝望……   她觉得自己就像一头困兽,一边妄想着谢越彦,一边清楚的知道自己不用手段是绝无可能嫁给他,可就算是用手段,她也没有那个心眼子……   一时间,李灵芝除了哭,什么办法也没有,更觉得自己可怜,哭得几乎厥过去,连晚饭也没有吃。   而李家人为了学哥儿去府城治病一事,忙得团团乱转,竟无人发现李灵芝的异常,而李灵芝在李雁回等人走后,郁结于心大病了一场,又把李家折腾了个鸡飞狗跳。   这些事儿,李雁回都不知道,她现在的心思全都放在了学哥儿的腿上。   为了怕学哥的腿被风吹到,会得伤寒入腿,痛上加痛,李雁回又临时做了一个乌拉草的被子,打算一会儿上了马车给大哥李学铺上。小叔身上背的、肩上扛的都是一路上三人的吃食和衣物用品,李雁回可没少准备,把小叔的背都有些压弯了。可是也没有办法,李雁回是一个十三岁小丫头,娇娇嫩嫩的一个人儿,和块嫩豆腐似的,本来就一路辛苦,可谁成想,回到家连口气都没喘上,就又得跟出门,谁还舍得让她拿包裹?!   大哥腿脚又不便,只能是他辛苦点了。   李雁回抱着乌拉草的被子早早的跑了出来,因为着急上车给大哥铺上,因此,马车停稳后,还没来得及感慨这次找的马车真大、真好,就抱着抱子笨拙的往马车上爬,等好容易爬到了马车上,李雁回抱着柔软挡住视线的大被子闷头闷脑的往马车时进,恍惚间感觉马车里好像有人……   吓了一跳的李雁回一哆嗦,被子都掉下来了。   没有了碍眼的被子,李雁回这才看清,马车里坐着的人赫然竟是谢越彦。   李雁回都迷糊了,圆润的眼睛缓缓睁大。   她下意识的看看马车外的谢家,好像在确认这里是马车而不是谢家。   谢越彦看着李雁回这幅迷迷糊糊的样子,心中叹气,又胆小又迷糊,真不知道她是怎么修炼成人的?!成天傻呼呼的,李家那么一大家子人,就非得她出来。这才刚回到家呢,脚都没沾地,都不知道累吗?!   掉在马车上的乌拉草被子,被修长的手铺得平平整整后,李雁回才找回了她被猫叼走的舌头。   “你……你怎么在马车上?!”   他不是刚回来吗?!怎么又要走?!   回来的时候,没听说他短期内还要去府城啊?!而且,他七月可还是要考院试的,这个关键时刻,他还四处乱走什么?!真当案首就了不起了?!没听说过,当第一不难,难的是回回当第一啊!   案首就这点不好。   看谢越彦这幅浑不在意的模样,李雁回不禁有些着急,黑润明亮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谢越彦,纤长的睫毛轻颤着,等着谢越彦的回答。   可直到李家人抬着学哥儿床板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李雁回都打算放弃了,想要迎接大哥时,才听见谢越彦淡淡的来了一句:“有事儿找孙廷尧……”   孙廷尧?!   孙少爷?!   这是真有急事……?!   难不成孙廷尧又闯了什么祸,要谢越彦救命?!   李雁回只想到了这里,心里还压着一个念头若隐若现,可却被杂乱吃重的脚步声和开门声硬生生打断了,李雁回也顾不得胡思乱想,急忙转过身想要搭一把手。   去就去吧!   有他同去当然是好的啊。   他和孙少爷那么熟,想必看在他的面子上,介绍个名医给他们知道也是极容易的事。有他在,大哥的腿好的就更有希望了。就是李雁回,因为有谢越彦同行,自己都莫名的觉得心里一轻。   虽然,她对梅姐儿、对大伯母拍着胸脯保证一定要把大哥的腿治好,可是,她不是大夫啊。她凭的其实也就是一腔剩勇和大哥绝对不能瘸的执着罢了。她也是会慌的……只是尽力不让家里人看出来罢了……   现在有了谢越彦同行,李雁回心里真的轻松了不少,突然有了主心骨的感觉。   学哥儿的腿已经没有最初那么疼了,只要不去碰它就没事儿。大哥还说不应该花这么多银,租了一个这么大的马车……李爹在马车下和大哥以及小弟又交待了一些路上要注意和小心的事宜。   李奶奶和大伯母陈氏站在门口,双眼殷殷的望着马车,像是载着她们全部的希望一般。   陈氏在心里祈求着这次去府城能顺顺利利的治好学哥儿的腿。   只有谢越彦和李雁回在听到大哥李学说“平日里已经没有那么疼了,只是偶尔碰一下才会疼”时,眉头都不自觉的皱了起来,两人对视了一眼,都明白了彼此所思,却又都没有说出口。   李雁回望着大哥李学的腿的眼睛闪过一抹焦急和深深的担忧。   但愿,此次府城之行,能一切顺利吧……   …… 第85章 大闹   李雁回不知道的是, 她前脚刚走, 他们李家的门前后脚就上演了一出大戏。   隔壁村的王家不知道是如何听说谢家打算明日去县里告状, 竟然带着王家最小的两个孩子,来到李家门前又是哭又是闹, 引来了四邻八舍的都来看热闹,气得李爹脸色发青。   ”你们李家家大业大,就不要与我们这些小民一般见识了……李家小哥儿的腿那只是失手啊。他们不是故意的, 你们要是告官岂不是逼死我们娘几个?!呜呜……我的命好苦啊……我一个小妇人拉扯几个孩子长大,我容易吗?!你们李家是要把我们娘几个往死路上逼啊……“   王家那个刁蛮婆子,高颧骨, 三角眼, 一张灰黄又平又长的脸,故意穿得衣衫褴褛, 搂着两个七、八岁大的孩子, 坐在李家大门前哭天抢地,一时间到是引得不少不知道真相的无知村人的同情,反倒觉得李村咄咄逼人。   李爹是文人雅士, 让他妙笔生花他可以,让他写治国策论他可以,可是让他和泼妇吵架,这个真是太为难李爹了。李爹被气得浑身发抖, 脸色发青, 被那王家婆妇如雨打豆子般又急又快的话给堵得一句也说不出。   李奶奶也被王家婆子的恶人先恶状气得一口气闷在胸口, 憋得直用手捶胸口……   杜氏眼睛一转, 用大到夸张的尖叫惨嚎道:”娘……娘,您怎么了?!您别吓我啊……知道学哥儿的腿被人家活生生打断了,还扔回了李家,您气不过……现在还被人家欺上门来泼污水……娘,您若是被气死了……我们这一大家人可怎么办啊?!全家的积蓄都拿去给学哥儿看腿了,您若是再有个三长两腿的,我们就又得卖房卖地了……哇啊……“   杜氏声音又尖又利,惊起老树上飞鸟无数。   远远盖过了坐在地上卖惨的王氏。   也让新柳村的村民想起来,学哥儿当时是怎么被王家几个儿郎活生生打断腿给扔回李家的,李家那半个月过得是如何的凄风苦雨,日夜哭泣的……   一时间,村里人的脸都有些热,他们竟然觉得地上那妇人可怜,真是昏了头。   王氏一看风向不对,三角眼一转,就想推那两个七、八岁大的孩子给李爹跪下求情,可那两个孩子刚跪在李爹面前,王氏还没来得及表演时,陈氏就如同一团飓风般的刮了出来,手上还拿着农家人用来扫院子的竹枝编的大笤帚,疯了似的照着王氏拍去。   就是这个人,污赖她儿子打她了,纵容她儿子们打断了学哥儿的一条腿,毁了学哥儿的一生……如果不是雁回带回了钱来,给了她生的希望,她早揣着□□和他们一家同归地尽了,她尽然还管欺上门来,不让三叔告官给学哥讨个公道?!为人母的看见儿子被打得这么惨,陈氏都快痛疯了。   现在仇人就在眼前,陈氏哪还能忍得了?!   那个扫院子的竹枝大笤帚有一人高,平常都是李家男儿扫院子用的,李家的女人家们根本就拿它不动。可是这时的陈氏疯得厉害,那沉甸甸的大笤帚在她的手中竟被舞得虎虎生风,披头盖脸的打着王氏。   王氏还正想着继续卖惨,可没想到眼前一道黑影,紧接着就响起杀猪般的惨叫。   竹枝编的大笤帚,枝条全是竹条,坚韧又有劲,一笤帚下去活像是再用铁刷子刮肉,当时脸上就多了几条深深的伤痕,鲜血直流,可把王氏给疼的,也顾不得卖惨了,飞快的从地上爬起来,狼狈的躲着陈氏的扫把,满场乱窜……   王氏带来的两个小孩子一时吓愣了,都忘了哭了……   而李家的人自然不会拦着,心里还恨不得陈氏再狠狠的给那王氏几下才好。   村里人自然也不会拦着。   那陈氏可是学哥儿的生母,这仇人见面份外眼红,学哥儿腿都被打断了,还不行苦主打两下解解恨吗?!因此,新柳村的人们只是围在一堆看热闹,嘻嘻哈哈笑着看着那王氏被打得份外狼狈。   ”救命啊!李家要杀人啦!来人呐……大郎、二郎、三郎……救救娘啊……啊……“   王氏光顾着喊救命,一个不小心,又被陈氏打中了一笤帚,头上盘的圆髻也给打歪了,衣服也打脏了,肩膀上疼得她一哆嗦。   陈氏连连打中了王氏只觉得心中痛快,泄了那股气,身上一下就没劲了,柱着大笤帚大口大口的喘气,只是眼睛还是腥红的,似乎随时还会暴起伤人一般。   王氏吓得腿都软了。   这和那个人告诉他们的不一样啊。   那个人不是说,李家老三是个读书人,还要求功名的。她这一闹一卖惨,李家老三会怕影响不好,就不告官了。是了,她刚只是卖惨了,还没来得及闹,就被这个疯婆子给打了,那模样活像是要她的命一般。   王家婆子不甘心,还想再闹,可是那个疯女人红着眼睛恶狠狠的盯着她看着,活像随时都会暴起在打她一顿,想到身上的肉疼,王氏这回是真想哭了。   还没等王氏是否决定再闹,一直躲起来的王家几个成年的儿子们呼啦啦的挤了进来,把她与陈氏隔开了。   王氏跑到李家大闹,怎么可能真的就只带两个小孩子,成年的儿子们自然是让他们躲在一旁了,为的就是防止李家人恼羞成怒的打人。可是陈氏突然发疯,一点预兆都没有,等王氏想着叫儿子们时,都已经狠狠的挨了好几下了。   王大郎等人见王氏被打得凄惨,脸上带着血痕、头发也蓬松散乱、发髻都歪了,一个个怒不可遏,卷起袖子就想要冲过来打陈氏……   这新柳村的村民如何能应?!   他们大部份可都是姓李的,自然就一拥而上,将王家大郎等人隔开了,双方推搡着互不相让。   正在这时,只听见人群外一声断喝:”混帐!“   新柳村的村民们人流分出一条道,只见李氏族长抖着白胡子,气哼哼的走了进来,先是轻蔑的看了一眼狼狈不堪躲在儿子们身后的王氏,心里暗道,干得好!不愧是我们李氏的媳妇。   再然后就是冷冷的看了一眼王家大郎。   王家大郎又黑又瘦,容貌普通,唯有一双吊梢三角眼,几乎和那王氏如出一辙。   如果李雁回在这儿,恐怕都得气得倒抽一口气。   这就是柳婶子嘴里能干端正的好儿郎?!看这面像都知道这不是一个好相与的人。   陈氏族长那冷冷的一眼,让王家大郎如芒在背,好像自己的小心思都被看穿了一般。可王氏见大儿子来了,就像有主心骨了一般,在后面探出头,对着李氏族长叫嚣道:”你看李家把我打的,你们李氏要告官,我们王氏还要告呢!我告诉你,若是想让我们息事宁人,就把梅姐儿许给我们大郎,否则,我定要闹得他们李家不得安宁!闹到李家老三身败名裂!“   这幅无赖的嘴脸,让李氏族人都气愤难平!   他们之前是怎么觉得这王氏可怜的?!   果真是个油滑刁钻的婆子,他们险些都被她给骗了。   陈氏没想到,到了这个时候,那王氏竟然还肖想着梅姐儿,气得浑身发抖,又把大笤帚抄了起来。今天她就是拼着命也要把那个祸害头子王氏给打死,省得她败坏她家梅姐儿的清白。   ”胡闹!“   陈氏的行动还没来得及开始,就被李氏族长制止了。   李氏族长积威甚重,纵然陈氏气迷心窍,却还是被这一声给震回了神智,虽然放下的大笤帚,可两眼像要杀人似的恶狠狠的盯着王氏,那模样似恨不得咬下她一块肉来。   她毁了她一个孩子不够,还想再毁一个!?   ”王家大郎,你看清楚!这里是新柳村,不是你们关头村!带着你兄弟和你娘滚出新柳村,新柳村不欢迎你们!“   ”无论有什么事……“   ”我们都公堂上见!“   ”相信县令大人会给我们李家一个公正的判断的。“   李氏族长对着清水县的方向一抱拳,冷漠威严的说。   ”李家老三都是童生了,那县令大人还不得向着他?!你们这些读书人心都是黑的……“   王氏在王大郎的身后不依不饶的叫骂着。   ”娘!“,王家大郎急急喝止道。   ”住口!“,李氏族长一声大喝,满脸怒意,”无知妇人,县令大人也是你能说得的?!“   ”滚!“   李氏族长一扬手。   ”滚!“   ”滚!“   新柳村的人都振臂大吼,附和着族长,一时声入云宵,让人胆寒。   王氏有些缩瑟,又往她大儿的身后躲了躲。   王家大郎阴沉沉的眼珠一转,直直的对上了站在台阶的李爹,咧嘴一笑:”还是三思的好,我们光脚的是不怕穿鞋的……“   …… 第86章 背后之人   王家大郎说完这段似是而非的话后, 就阴沉沉的带着他老娘和众兄弟离开了, 留下了面面相觑的新柳村村民。   这……这也太嚣张了!   告!   必须告官!   他们就不相信, 这朗朗乾坤还找不到一个说理的地方了。   李氏族长也很愤然。   唯有李爹垂下双眸,若有所思。   ……   第二天, 李家众人、李氏族长、新柳村的村长以及一些新柳村的村民都跟着李爹去了清水县城,却在县衙门口遇到了一个让他很意外的人,石鼓书院的廪生—周嘉安。   在周嘉安身后还跟着石鼓书院的学子, 以及……王氏一家。   李爹瞳孔微缩。   难怪……昨天王家找上门来大闹的那一场,进退有度,颇有底气, 像是被人指点过一般。原来是石鼓书院的廪生—周嘉安在后面搞的鬼, 李爹微沉了脸。   为了两院的意气之争,竟然罔顾天理人情国法于不顾, 这么多年的圣贤书都白读了。   周嘉安的为人让李爹不耻!   ”哟……这不是李书生吗?!哦……不对!你过了府试了呢, 得称你为李童生了呢。“,周嘉安看着李爹,眼波一闪, 皮笑肉不笑、阴阳怪气的打着招呼。   “周兄!”   李爹一拱手,颇为敷衍的招呼。   看着这明显是来找茬的周嘉安,李爹心里打定主意少说少错,一切都等他为学哥儿讨回公道之后再说。   李爹不欲搭理周嘉安, 越过周嘉安就想迈步向前。   可周嘉安就是为李爹而来的, 又如何能放过他?!他颇为无赖的一伸长臂拦去李爹的去路, 侧着头对李爹道:“李童生, 这么急,这是要去哪儿啊?!”   李爹推开他的手臂,淡淡道:“为侄儿讨个公道!”   “啧啧……李童生,你可都是有功名的人了,又何苦与一介小民为难!?你这一状告下去,那王家非得家破人亡不可,你怎可那么狠心?!这可不是读书人所为啊……”   “子曰:‘躬自厚而薄责于人,则远怨矣’……”   “李童生,你就不为自己的清名考虑几分吗?!”   周嘉安故作潇洒,可眼睛里却分明是遮掩都遮掩不住的恶意和激动。   无论李修竹告还是不告,他都有办法泼他一身的污水。读书人怎么能背负上刻薄狠毒的名声?!名声若是坏了,他李修竹在仕途上也就是基本就完了。   周嘉安从石鼓书院关头村学子口中得知这件事时,高兴得恨不得仰天大笑三声。   真是瞌睡就有人送枕头。   他还在想着怎么能让这李修竹无法考中秀才呢,老天就送了这么个机会在他的眼前。   因此,他让关头村的学子回去给王家指点了几分,那王家正是慌乱无措,王家大郎倒是个人物。只可惜李家泼妇坏了他的计划,让那李修竹逃过一劫。这一次他亲自前来,他倒要看看这一次,李修竹如何逃过这一劫!   他今天定要坏了他的名声,让他在清水县读书人中无法立足,让他无法去参加院试!   来之时,他还特意看了一眼,那个伶牙俐齿的谢越彦没在。   听说他有事儿去了府城。   这次可是连老天都站在他们这一边了。   他李修竹如此愚笨,凭什么能连过了县试、府试?!他就应该做一辈子“白卷书生”,成为他们石鼓书院学子的笑柄……   周嘉安眼底隐隐有着病态的兴奋和怨毒。   “以德抱怨,何以报德?!”   李爹也没有想到过,雁回以前随口的一句,他竟然在今日用上了。   “子曰:‘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慷他人之慨,落得快活这种事情,李某做不出。”   “更何况,周兄弄错了一件事……”   “今天要告状的不是李某,而是李某的大嫂陈氏。而状纸则由讼师邓析写的。李某只是担心家中老弱妇孺的安全护送一路而已……”   李爹抬起眼,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周嘉安,眼底一片冰凉。   真是没想到。   一切竟然都让越彦说中了。   在他们回到家的第二天上午,越彦就上门拜访了。直言说是有紧事儿要去一趟丹嘉城,马车他已经租好了,挺大的一个,正好可以与学哥儿同路。   李爹心中感动。   心知这是越彦不放心他们老的老、小的小、还带着一个病人在府城乱闯,特意这么说的。越彦都已经说是自己有事了,李爹还能说什么?!只能是将越彦的这份心意记在心间。   敲定好出发时间后,越彦沉思了片刻后,对李爹道出了他心中的担忧。   只是当时越彦并没有说得太清,他只是觉得由李爹出面,可能会于李爹的清誉有所影响,建议找一个颂师代理。越彦是知道他们家底的,并不差这一点请颂师的钱。   越彦当时推荐的颂师就是邓析。   只是当时,李爹觉得越彦有些杞人忧天。   他是个读书人怎么了?!读书人就不能上公堂为家人讨还公道了吗?!如果不能保护家人,他还读这个书、考这个功名做什么?!没得反而有了功名,却丢掉了本心的。   所以,当时李爹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   可是当送走学哥儿一行,王家人跑来大闹后,李爹就敏锐的嗅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   所以,当天,他就去了清水县找到了越彦推荐的这个颂师邓析。   邓析见到他哈哈大笑道:“果然,谢越彦说的没错,你一定会来找我的。”   李家的事情,他早已经听谢越彦说过了。   那个少年多智近妖。   他说李家伯父肯定会上门,结果他就真的等到了李修竹。   不枉他状纸都替他写好了。   李修竹汗颜无比。   他竟然还没有一个少年人想得通透,还需越彦来提点,真是痴长这些岁数。   李爹重金请了邓析。   他对邓析其人并不了解,请了邓析,完全是出于对谢越彦的信赖。   可周嘉安是清水县人,对邓析却是知之甚多的。他一听李爹竟然请了邓析做为本案的讼师,脸色当场就变了。李修竹是如何得知邓析其人的?!   邓析是清水县第一颂师。   此人擅长诉讼,其辩论之术之强,险有人能敌,“操两可之说,设无穷之词”,并能“持之有故,言之成理”。   没想到李修竹竟然把他请来了。   周嘉安看了看身后石鼓书院王姓学子,区区一学子,如何能是巧舌如刀的讼师邓析的对手?!   跟在周嘉安身后的王姓学子一脸的茫然,很明显不知道邓析是何人……王家大郎敏感的从周嘉安难看的脸上看出了一丝不详,他暗自捅了一下王家婆子,想让王家婆子再闹上一闹……   可这时,县衙大门的鼓声猛然响起,沉闷闷直吓得心里有鬼的人心惊肉跳。   原来是陈氏敲响了喊冤鼓。   守门的衙役迅速走了过来,拦下陈氏,喝问道:“小妇人有何事?!竟然击响喊冤鼓?!”   衙役一眼瞄过来……   哟,认识!   那不是考县试时,吃得贼好的李修竹吗?!听说他也过了府试,监考他的衙役们抱怨连天,直言半月胖三斤,成为他们清水县衙役们一件特别痛快的事情。   能让府城的衙役们也吃上一回瘪,清水县衙役们早已经忘了他们当初有多可怜了。   这是怎么了?!   怎么好好的,刚考完府试就告到了他们这里?!   陈氏一见衙役,眼珠血红,脸上清苦,从怀里掏出状纸,“唰!”的一下展开,“噗通”一声沉沉的跪在衙役身前,厉声道:“小妇人有冤要告,请县令大人做主!”   往常胆小无知的妇人,此时,却充满了一往无前的勇气。   哪怕前面是上刀山、滚钉板,她都要给她的学哥儿讨回一个公道,学哥儿的腿绝对不能白折……她定要他们王家付出代价!   也绝不能让王家人牵扯攀附上三叔!   不知何时来到县衙门口邓析,来到陈氏身前,合上折扇,向衙役弯腰一礼,“颂师邓析受新柳村李陈氏委托,有冤要诉,恳请大人上堂授理。”   短短一句话,却带着迫人的压力。   衙役见到邓析后,原本的漫不经心立刻变成了拘谨,连连应道:“邓颂师稍等片刻……”   转身就往大堂里跑。   他得赶快给县令大人通报一声,‘鬼见愁’来了。   这一次也不知是什么大案子,竟然惊动得‘鬼见愁’也来了……县令大人怕是又要头痛了……   周嘉安以及他身后的王家众人,见衙役对一个颂师如此恭敬,心中更凉了,一股不详慢慢升起……   …… 第87章 判决   而上堂之后的事情, 就和他们心里预想的一样——一败涂地!   那个颂师邓析巧舌如刀, 抓住王家儿郎众多, 故意行凶这一条不放,死咬王家大郎是打断学哥儿腿的主凶。   大肃以武力夺得天下, 国稳后却对武管控甚严,严控以武犯禁,且对故意行凶一条, 是严令禁止的。   邓析抓住这两点,死咬不放。   简直就像是打蛇打到了七寸上一般,打得王家人节节败退, 慌乱不已。   石鼓书院为王家辩护的学子, 被邓析说得面有土色,更斥责他为了微薄钱财, 视天理公义于不顾, 为罪大恶极的王家人辩护,有失读书人的风骨、枉读圣贤之书,更直言该学子是石鼓书院的败类、耻辱……   直说得那王姓学子面如土色、抖如筛糠。   而周嘉安则脸色铁青。   别以为他听不出, 那邓析根本就是指桑骂槐!那哪里是在骂王姓学子!?那是一巴掌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直打得他脸皮火辣辣的疼……   清水县县令原本还以为是什么大案要案,竟然还惊动了清水县第一颂师邓析,却原来只是一桩简单的邻里斗殴, 这有何难?!案件清晰、情节恶劣, 该怎么判怎么判呗……   惊堂木一落。   王家大郎因梭使众人殴打李学, 使李学致残, 犯聚众斗殴罪,且因为故意致残行为,情节恶劣,判罚银二十两、杖行四十,当堂执行!   王家婆子一听,当场就坐在大堂上哭天怆地,撒泼打滚,把县令气得直抖胡子,以咆哮公堂罪掌嘴王家婆子四板子,打得王家婆子叫得像杀猪一般,打完后,气焰彻底消了下去,眼中充满了对公堂的畏惧。   看着一杖一杖的棍子打在大儿子的身上,王家婆子捂着嘴哭得无声,悔不当初。   她错了……   她不该贪图李家梅姐儿一手好绣活,想着白捡个媳妇,让她卖绣品养活一大家子。是因为她有了这个念头,才引来的这场灾祸。她明知道李家老三已经过了府试,是童生了,还想去招惹李家……   她应该明白的,人家是读书人家和他们这些泥腿子是天壤之别。   她们是拿鸡蛋碰石头。   她也是迷了心了,竟然相信周嘉安那个秀才的鬼话,还真以为他能有办法绊倒李家老三,让她们家不但不用负责,还能白得个媳妇,让李家吃个大亏。   可现在呢?!   周嘉安那个秀才一言不发。   她的儿子却被打得皮开肉绽。   看着无情的棍棒一棍一棍的打在大郎的背上,发出沉闷的皮肉声,王家婆子心疼得都快晕过去了。这四十棍下来,他们家大郎可还有命活?!会不会有内伤?!   王家大郎最初还能强忍着,可二十水火棍过去,饶是他想要强撑也抵挡不住来自背上的剧痛,终于惨叫出声,等四十棍过去,王家大郎直接晕倒在了公堂之上。   那瘦长的脸再无半点嚣张挑衅之态,一脸的萎靡不振,冷汗淋淋,脸色惨白。   王家婆子和其它兄弟几个一拥而上,抱着王家大郎哭得甚是凄惨。   陈氏吐出一口气,一下子软坐在大堂上,看向王家众人满眼都是解恨……青天大老爷终于给他们学哥儿讨回公道了……虽然这四十棍仍然让陈氏意难平,认为比不上学哥儿的一辈子,可是,这已经很好了。   李家众人脸上也都是痛快。   围在公堂外看热闹的人们都对着王家人指指点点,语气里都是止不住的解恨。   “该!让他们仗着人多,不分清红皂白的打断别人儿子的腿……那个孩子才刚刚成年,这不是毁人一生吗?!”   “就是!就是!现在哭得这么惨……当初打断别人腿的时候怎么不想想……”   “就是,就是!”   “那王家婆子一贯蛮横刁钻,仗着儿子多,在村里都没有人敢惹……现在真是活该!”   同是一个村的受过王家欺负的人,兴灾乐祸的道。   躲在人群中的周嘉安脸色铁青、肌肉抖动,不甘心失败,沉沉的目光一直望着王家众人。公堂上的邓析看到了,潇洒的一合扇子,拱手道:“县令大人,关于王氏造谣生事,诽谤李氏女清誉一事……”   原本以为已经完事了,都打算散了的堂外围观乡民见似乎还没完,都兴奋的又挤了回来。   王家婆子吓得面如土色。   难道她也要被按在大堂,打上四十大板?!那样的话,她还能活吗?!王家婆子吓得连哭都不敢哭了,终于知道怕了。三角眼祈求的看着陈氏,希望陈氏能放过她。   可陈氏眼中冷得像冰一样,见王氏婆子看她,只是冷冷的扭过了头。   完了!   王家婆子心一凉。   这李家是不打算放过她了……   她命休矣!   “李家念在王氏婆子年事已高,此次就不予追究,但李家保留追究的权利!”,邓析不急不徐的说。   这一番大喘气的话,可给王家婆子吓得险些没上来气。听到李家不予追究,还以为自己幻听了,直到县令大人微微颔首表示同意后,王氏才感觉到了真实,李家真的打算放她一马,王氏高高悬起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一时间,王氏心中复杂,看向李家众人的眼神又惧又怕。   她这回是真的不敢与李家为敌。   她听得明白,如果她再闹事的话,李家就要将她告上公堂了。   她不要被压在公堂上打板子。   “另外,王家的二十两赔银,李家也不打算收取。就留给王家大郎治伤吧,李家从始至终要的都只是一个公道!”   听到李家连赔银都不要,公堂之外一阵喧哗,围在公堂外看热闹的村民直说李家仁义,不愧是供出童生的人家,就是知书达理,为人宽厚。   王氏三角眼瞪得大大的,脸上浮现出一丝不敢置信和喜悦。   如果不用赔那二十两银子,那她的大郎应该就有救了。   “谢谢!”   王氏喃喃的说。   “望你们……好自为之!”   邓析说得意味深长。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王氏猛的重重的给陈氏跪下磕了几个响头,磕得“碰碰”响。   谢谢她放过了她儿子的命!   陈氏听到这迟来的道歉,捂脸大哭……   围观的村民看着这一幕,心里也都是酸酸的。不知道是谁,突然叫了一声“好!”,紧接着公堂外掌声雷动。   高呼‘李家仁义!’、‘县令清明!’、‘王家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邓析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李家人也求得了公道,终于散了心里的郁气。   县令大人抚着胡子,对自己判的案子心中得意。   王家众人一脸的感激。   唯有周嘉安和一众石鼓书院的学子们脸色又青又灰。这是连他们的后路都给堵住了。李家表现得这么仁义宽厚,如果王家再闹,所有人都会认为王家忘恩负义,不知好歹,就连县令大人都不会站在他们这边的。   周嘉安怎么也没有想到,他想往李修竹的身上泼脏水,可却被李家打得节节败退,毫无还手之力。李家人简直像是摸准了他的脉一样,防得死死的。这下,没有在李修竹身上泼上脏水,反倒让他的好名声更上了一层楼。   日后谁提到清水书院李修竹,都会夸一句,那一家人仁义心善。   这一场,他简直是败得要多惨有多惨。   周嘉安手中的扇子扇骨被捏得“吱吱嘎嘎”的响。   “走!”   周嘉安一甩袖子。   王家这枚棋子算是废了。   诚如周嘉安所猜想的那般,虽然王家大郎在被抢救过来后,仍对李家恨之入骨,总想再找周嘉安盘算如何再算计李家,可却让王氏按得死死的,直说王家大郎若是还去找李家人的麻烦,她就一头撞死,她不活了。   虽然,王氏因为给王家大郎治伤,使得家里更穷,元气大伤。   可是能救回王家大郎一条命,王氏已经很感激了,她是真的不敢了。   她很清楚,她们是泥腿子,是被人可以随意弃之不用的棋子,他们是斗不过李家的。随着李爹过了院试之后,这个想法就越发的清晰,她无论如何也不肯再与李家为敌。   她还记得那个嘴如刀子的颂师说的,李家保留追究她无赖造谣诽谤的权利,很明显是在告诉她,如果她们王家还胡闹,下一次挨打的就是她了,她不想去公堂上挨板子。   王氏在家里又闹又嚎的。   王家大郎虽然为人阴狠,但确实是个孝子,在王氏的打压下和李爹过了秀才后,终于再不提报复一事儿。   …… 第88章   李雁回可不知道学哥儿的大仇已报, 此时她正晕车晕得要死要活。   上一次去府城, 她都是裹着被子睡着去, 睡着回的。   李雁回有一个本事,就是能在颠簸的车上睡得极沉极香, 哪怕是头磕在车壁上,她也能无视疼痛继续睡。因此,才逃过两次晕车之苦。   可这一次, 有大哥李学要照顾,李雁回如何敢睡?!   自是眼睛睁得大大的,随时注意大哥李学, 生怕马车的颠簸会让大哥的腿疼痛难忍, 时不时的恳请马夫再慢一些,赶得再平稳一些。   过度关注的结果就是, 李雁回晕车了。   脸色惨白, 柔嫩的樱唇色淡如水,一双秀眉紧紧的蹙起,勉力压抑着胃部的翻搅不适, 额角冷汗涔涔。   李家大伯一心都扑在了儿子身上。   虽说马车已经尽量速度放慢,减少颠簸了,可是路远途长,怎么可能对学哥儿的伤腿没有影响?!学哥已经疼得额头见汗了, 这让李家大伯心疼不已, 恨不得以身相替。   他知道腿瘸的那种痛苦和绝望, 自然知道学哥儿现在有多难受, 只是在强撑着罢了。   他看着学哥儿伤痛,可又做不了什么,只能一遍遍的用汗巾给学哥儿擦着汗。   李家小叔太累了,一上车就歪倒睡着了,自然也就没有关心到李雁回的不适。   “给!”   李雁回的面前出现一个小纸包。   李雁回不解的抬眼看了一下小纸包的主人-谢越彦,“打开!”,谢越彦面沉似水的看着她。直觉李雁回觉得谢越彦好像生气了,不敢不从的李雁回很怂的接过谢越彦手上的纸包。   谢越彦的手很漂亮。   白皙修长,手指线条笔直流畅,还匀称,看得李雁回直流口水。   李雁回是手控。   这漂亮的手,真想摸摸看。   可惜李雁回没有那胆,她甚至连多看一眼的胆都没有。   只是强忍着眩晕,默默的打开了那个油纸包。   小小的油纸包里,诱人的干果正静静的躺在里面,散发着一股清香酸酸的味道。酸姜、话梅、山楂……都是酸的,只看着就禁不住口水分泌,让人精神一振。   “给我的?!”,李雁回惊喜无比,胃里的那股恶心都消散了不少。   “嗯。”,谢越彦点点头。   “谢谢你!”,李雁回感激无比。   甚至都没有时间想为什么谢越彦一个从不吃零食的人,身上为何会揣着一包干果。   李雁回捡起一枚酸姜放入口中。   她上一世也有晕车的毛病,各种治晕车的方法都试过,包括含姜片这种土方法。因此,李雁回看到有酸姜时,激动得眼泪都要下来了。若是真的当着谢越彦的面吐了出来,她一定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浓烈的酸味伴着甜辣弥漫了李雁回整个口腔,立刻就把胃里的那股恶心的胃道给压了下去。   李雁回顿时觉得舒服多了。   长出了一口气,脸色也好看多了。   谢越彦看着李雁回泛白的面色,道:“你睡会儿吧……”   按照这个走法,他们一天的时间可到不了府城,怕是得临时找一家驿站休息一下了。   “我会看着李家大哥的。”   正强忍疼痛的李学被谢越彦这声大哥叫得一抖。   他何德何能敢当府试榜首一声大哥……?!   李学这一抖,吓了李家大伯一跳,以为学哥是被颠簸的腿疼呢,一叠声让外面在放慢些。   一时,车里乱成了一团……   李雁回有些迟疑,可她确实也有些顶不住了,脑袋疼得像有人用拳头在捶打一般。“那就多谢你了……”,看了看手中的油纸包,最终还是没舍得再还给谢越彦,包好后塞进了自己的袖口,厚着脸皮倚在车的一角闭上了眼睛。   晃晃悠悠的马车,真的很容易让人泛困,不一会儿的功夫,李雁回就睡着了。   李家大哥李学也在疼痛中迷迷糊糊的睡过去了……   见李学睡过去了,李家大伯才长出了一口气,紧崩的神经放松下来,不一会儿也迷迷糊糊的合上了眼。   全车唯一一个清醒的人就是谢越彦了。   他看着李家这一家子,老的老、小的小、病的病、累的累……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这个时候,公堂之上的案子应该审完了吧……   如果他所估不错的话,王家这次是一定会惨败的。   有邓析在,他并不担心王家会翻出什么风浪。   他只是担心……   有人不会这么容易放过李伯父。   那个人的眼神让他心有戒备。   不过不管怎样,有他看着,无论那人想用什么招儿,他总不会让他得逞就是了。   谢越彦的目光落在开开合合晃动的马车车门上,目光凉得如深秋的月光。   突然,“咣!”的一声响,谢越彦定睛一看,发现李雁回因为马车刚才的颠簸,头撞到了车壁,看起来似乎是挺疼的,李雁回秀眉微蹙,却仍是不舍得睁开眼睛,蹭了蹭头,就又睡了过去。   谢越彦莞尔。   当马车再一次颠簸,李雁回又要一头撞到车壁时,一只修长干燥的手垫在了中间,李雁回的手正撞到谢越彦的手上,似是觉得舒服,李雁回缩缩脖子,枕着谢越彦的手犹自睡得香。   谢越彦抽抽手,发现根本就抽不回,动作如果稍微大了,李雁回就皱眉。   只得僵在那里,由着李雁回枕去。   慢腾腾的马车上,李家人沉睡,谢越彦闭目养神,身子偶尔会随着马车的晃动而晃动,可那只充当着李雁回枕头的手却一直很稳。   ……   天黑了下来,马车终于在离丹嘉府城还有一半路的一家驿站停了下来。   马车一停,车上的人就都醒了。   “天色不早了,我们就在这里住一宿吧,谢童生。”,马车外传来赶车人洪亮的嗓门。   “好。”   谢越彦打开车窗看了一眼后,淡淡的答道。   李学也醒了,这一觉睡得极好,连马车的晃动都没惊醒他,也少遭了很多罪,他的精神头还好。李家小叔也缓过劲了,和李家大伯合伙将李学抬了下来,然后下车的是李雁回。   李雁回心急大哥,也跟着去帮忙抬人,也就没有留意到谢越彦下没下车。   等车夫熟门熟路的安顿了这一行人后,李雁回借了驿站的灶,匆匆热了点饼子和做了个简易的紫菜蛋花汤。在给李家众人送去后,又去给谢越彦送。   敲门声响了半天,谢越彦才来开门,李雁回敏锐的发现谢越彦的一条胳膊好像有点不灵便。   见李雁回盯着他的胳膊瞧,谢越彦将手一背,然后一指简陋的桌子道:“就放那儿吧……”   李雁回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怎么觉得谢越彦好像脸红了呢?!   灯下看美人,如玉如琢。   李雁回的心不争气的一跳,匆匆将饼和汤放到桌上。   虽然很想马上离开,可是,想到大哥的腿还没有个章程……李雁回咬咬牙,留了下来。   谢越彦的吃相很优雅,一举一动似乎都能入画。   这样一个人,真的很难让人把他和农家子联系到一起。   想到那个虽然对她很冷漠,可是一举一动都很娴静的谢母,李雁回第一次怀疑起来,谢越彦真的只是一个农家子吗?!   以前,李雁回从来没有怀疑过。   毕竟历来农家也会出现一些惊才绝艳之人,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是智商超群之辈。   多一个谢越彦,李雁回一点儿也不觉得稀奇。   可是今天,李雁回却有了几分怀疑。   谢越彦虽然吃相很优雅,但是吃的却很快,两个饼子一碗汤,很快就吃光了。   “有事?!”,谢越彦放下筷子。   李雁回有些局促,咬咬下唇,“明天……”   “明天我们先到孙家客栈休息一下,然后,我会去找孙廷尧和他了解一下府城哪位大夫擅长骨科……”   “伤筋动骨一百天……”   谢越彦沉吟了一下,用好看的手指敲了敲桌面。   “我们上次租的房子可以去看看,如果有人提前走了的话,李家大哥可以在那里养伤……”   李雁回见谢越彦果然已经替她想在了前头,心里十分的一片温暖,对于谢越彦的抵触和惧怕也消了很多,她低低的说了声,“谢谢!”,然后,收拾好桌上的碗筷就要出去。   “我陪你吧!”   这里是驿站可不是孙家客栈,鱼龙混杂的。   谢越彦不放心。   “好。”   李雁回甜甜一笑。   对于明天,有了目标,也就不怎么惧怕了,对于谢越彦心中满满的都是感激。明天,一定要找个好大夫给大哥看腿,希望大哥的腿能平安治好……   …… 第89章 断腿再生   “大夫, 我儿的腿如何?!”   李家大伯一脸紧张的问。   李雁回和李家小叔也很忐忑不安, 目不转睛的看着眼前这个正细细用手检查着学哥儿断腿的老大夫。   老大夫姓周, 人称周大夫,是丹嘉城最好的外伤大夫。   鹤发童颜, 精神矍铄,三缕长须飘荡在胸前,颇有几分仙风道骨之态。   此时, 他正面色凝重的摸着学哥儿的伤腿,久久不发一言。   这样的反应,让李雁回心中一沉。   老大夫面色如此凝重, 代表着大哥儿的腿一定不乐观。难道, 大哥真的要瘸一辈子吗?!李雁回心猛的一紧。   “唉……”,周大夫摇了摇头, 收回了手, “你们来得太晚了,他的骨头已经开始愈合了……而且,当初接骨之人手艺不精, 骨头都长歪了,肯定是会影响走路的……”   周大夫面露不忍。   这还是个孩子呢,就要瘸一辈子了。   学哥儿如遭雷击!   他没有想到他的腿真的糟糕到这种地步。   他是抱了很大希望来的。   他还年轻!   如果真的瘸了腿……他的一生就都毁了……哪有好姑娘愿意嫁给一个瘸子的?!他又能做什么才能养家糊口,奉养爹娘?!他才十八岁, 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学哥儿脸上的绝望让李家小叔猛的扭过头, 不忍再看。   “周大夫, 请您在想想办法……”, 谢越彦开口请求道。   李家众人闻言,眼睛都一亮,眼巴巴的看着周大夫,希望周大夫能想出一个办法救救学哥儿的腿。   他们用了两天的时间才赶到丹嘉府城孙家客栈,谢越彦都没有任何休息的就找到了孙廷尧,孙廷尧替他们介绍了这位丹嘉城治外伤最好的周大夫。   据说,周大夫曾是军医,在军中见惯了各种外伤和外伤的处理。   不论什么外伤,周大夫只要摸一摸,就知道伤得是否严重,该怎么救治。   如果,连周大夫都说没救了的话,那就……真的没救了。   李雁回眼泪都在眼圈中含着,泪光莹莹的看着周大夫,盼望着奇迹出现。   可是,周大夫还是让李家人失望了。   “若是这条腿在刚断还未长好之前找到我,我可以保证给他接好后,什么问题也不会有。可是,你们来得太晚了,他的腿已经开始愈合……”,周大夫再一次的摇着头,表示他真的爱莫能助。   “那就打断它!”   一道清脆的声音猛然响起。   “嘶……!”   周大夫心一跳,寻声望去。   只见一个十三岁的小女孩,明明怕得已经泪眼汪汪,说话都带着颤音了,可竟然提了一个这么大胆的想法。她的双眼犹如星子一般明亮,却是强撑着的勇敢。   谢越彦眼中精芒暴涨。   他死死的盯着李雁回,心中震荡。   不愧是小妖精,就是野性难驯!   这个主意……太大胆、太异想天开……却该死的和他不谋而合。   可随即,谢越彦又有些后悔了。   应该他最先提出这个提议的,李雁回强撑着勇敢,可是眼角和鼻头都已经红了。明明怕这个提议已经怕死了。   将一条快要愈合的腿再生生打折,那就是要再遭一遍的罪啊。   那种锥心刺骨的痛要再承受一遍,心志不坚的人怕是不会选的。他们宁愿窝窝囊囊的活一辈子,都没有勇气尝试再一次的断骨之痛。   “可以吗?!”,李雁回双眼忐忑期待的看着周大夫。   她提出这个办法,也是被逼无奈。   她根本就不知道这个方法的可操作性有多少。她只是在影视剧中看到过这样的情节-将要愈合的歪掉的骨头重新打断、重新接……   这种方法除了断骨人要莫大的勇气和承受力外,还需要一个手法精湛的老手,可以干脆利落的敲断旧伤开始愈合处。   既然,周大夫已是丹嘉府城最厉害的外伤大夫,李雁回就提出自己的建议,然后选择相信他。   李家大伯和李家小叔已经被李雁回这石破天惊的提议吓得失神,久久都反应不过来。这个想法太疯狂、太大胆……也太残忍了。   可李家大伯和李家小叔没有人觉得李雁回残忍,他们又不是脑子有坑,分不清好坏。没听周大夫说吗?!学哥儿瘸了,而且,会瘸一辈子。   李雁回的这个方法虽然有些残忍,但是却给了李家人新的希望。   不是说骨头开始愈合了吗?!   那我就打断骨头,按正确的方法重新接一次,是不是就不会瘸了?!   几双眼睛同时眼巴巴的看着周大夫,看得周大夫压力山大。   他从事外伤救治已经数十年了。   他曾在军中任过职,后来年纪大了,这才返乡开了这么一家专看跌打损失的医馆。可以说,他从医的这一辈子,还从未有过像今天这么疯狂的想法,把已经在愈合的骨头打断重新续接。   这种想法虽然疯狂大胆、异想天开……可是却不得不承认,李雁回的话给周大夫打开了一扇的门窗。   原来外伤还可以这么治。   周大夫仔细的衡量着实际此种方法的可行性。   发现……   如果是别人用这种方法,成功率可能会不高。可是如果由他来操刀,他有近六成的把握可以一试。   “六成就已经很高了!”,谢越彦沉声道。   如果不试的话,就连一分的希望都没有了。   “我是军医出身,有把握在他坏腿伤口愈合处,将长好的骨头重新打断……”   “但是……”   周大夫一抚长须,到底是同意了李雁回这个疯狂的想法。   “可是什么?!有什么话,大夫尽管说!”,李家大伯急急的说道。   “病人是否能承受再一次的断腿之痛?!”,周大夫炯炯有神的看着学哥儿。   半坐在病床上的李学想起当初腿断时,那撕心裂肺的疼痛,不禁瑟缩了一下,脸都白了。   李雁回闭了嘴。   心里纠结极了。   再一次的断腿之痛,李雁回自问做不到这么勇敢……如果是她的话,也许会像鸵鸟一向把头扎进沙子里,什么也不想。她不瘸,可也不想再承受一次断腿之痛。   她自己都没有办法决断的事情,怎么开口劝得了大哥李学。   她自己都觉得自己的这个提议太残忍了。   可是,现在貌似除了这个方法,就再没有第二个方法能让大哥李学恢复如初了。   其实,这都应该庆幸他们命好,遇到了手艺高超的周大夫。   若是换个别的大夫,人家才不惹这个事儿,担这个心呢,一句治不了了,将自家打发走。对人家而言,没有任何损失,对她们家来说,则是天都塌了。   小叔也收了声。   谢越彦也没有出声。   这个决定,不是他们这些外人可以决定的,他们没有办法代替他痛。   “他可以!”   李家大伯咬着牙,腮边的肌肉猛烈的颤动着,替李学答应了下来。   “大哥……?!”   小叔脱口惊叫道。   “不行也得行!”   大伯眼眶泛红,双拳捏得紧紧的,手背上青筋暴起。   “大夫,就按您说的打断骨头重接……我……我会按照他的……我会……”   李家大伯嘴唇翕动,说不下去了。   “爹?!”   大哥李学又惊又吓又怕。   他不想做一辈子任人耻笑的瘸子,也不敢再承受一次断腿之痛。不能说赞成,也不能说反对……就那么傻在那里,呆呆的任李家大伯替他做了决定。   感觉到自己又要承受一次断腿之痛后,大哥李学本能的想要逃避,他可怜兮兮的望着李家大伯。   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是希望爹坚持还是心软放弃。   “学哥儿,难道你想被人家叫一辈子’瘸子‘吗?!”,李家大伯痛心疾首地拍着自己那条已经瘸了很多年的腿,“咱家瘸我这一条腿还不够吗?!”   “学哥儿忍得一时的痛,你才能过上好日子。相信爹,爹不会害你的。”   李家大伯脖子上青筋毕露,面容扭曲。   可见做下这么一个决定,对李家大伯而言,一点也不简单。   “我……爹……”   李学慌乱、害怕又无措。   他知爹说的是对的,可是……想到断腿之痛,李学脸色惨白。   那模样,李雁回都不忍心看下去。   “就这么定了!”   “学哥儿,你应该庆幸,家里还有钱给你治腿。”   李家大伯说得意味深长。   学哥儿神色怔仲。   李这大伯一揉脸,似是揉去了满脸的不舍与心痛,神色坚定的道。   “周大夫,您看我们有什么需要准备的?!”   …… 第90章 数星星   学哥儿治腿的那天, 李雁回没有跟去医馆, 一直在院里掉眼泪。   直哭得眼睛红肿得像两颗烂桃子。   一想到就是因为她的提议学哥儿才会再遭一遍断腿的罪, 李雁回的眼泪就止不住的往下掉,地上的青石板都被她的眼泪打湿了一小片了。   满脑子都是李学满头大汗, 哭叫惨嚎的痛苦模样。   谢越彦从来没有见过一个女孩子这么能哭的。   有石凳不坐,可怜巴巴的蹲在地上,将自己缩成一个小团, “吧嗒”“吧嗒”一对儿一双儿的掉眼泪。   “给!”   李雁回的耳边传来谢越彦清淡的声音。   李雁回费力的睁开自己的肿眼泡,哭得太久了,眼睛睁不开, 看东西有点费劲儿。好容易才看清, 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是一只修长白皙的手,那手上还拿着一条素净的蓝色手帕。   这是让她擦眼泪的?!   哭晕了的李雁回半天才反应过来。   红着眼、傻呆呆的样子, 越发的像是傻兔子成了精。   谢越彦眸色渐深。   见李雁回没有动静, 他便弯下腰,轻轻的为李雁回擦起眼泪来。   他第一次知道这牙尖嘴俐的小兔子,其实这么心软、这么会哭……   那李学若不经过这一劫, 如何获得新生?!   “知道苍鹰吗?!”   感受着手下那如同上等白玉般的细腻幼滑,谢越彦一边用心的轻拭着李雁回脸上的泪痕,一边淡淡的继续说道:“苍鹰的寿命能达七十岁。但是必须要经过一次生与死的痛苦抉择。”   “在苍鹰活到四十岁的时候,原本锐利尖尖的喙会长得又长又弯, 几乎触及到胸, 再也不能像灵活的叼起食物;锋利的爪子上的指甲也又长又弯, 再也不能自如的捕捉食物;翅膀上的羽毛非常厚重, 再也无法自由自在的飞翔。”   “这个时候苍鹰就要做出一种选择,否则就只能等死。”   李雁回抬着头呆呆的看着谢越彦,完全被谢越彦故事中的苍鹰吸引了,连谢越彦此刻动作有多温柔,都没有注意到。   “它会飞到悬崖之上,先是使劲的用嘴敲击岩石,把那长长弯弯尖尖的嘴巴磕掉,等待新嘴巴重新长出来;新的嘴巴重新长出来后,它便用新长出的嘴巴把长长的指甲一根一根的啄掉,然后静静的等待着指甲重新生长出来;当新的指甲长出来后,它便会用这些指甲一根根的拔掉翅膀上厚重的羽毛;待翅膀上新的羽毛长出来后,它便要开始重新练习飞翔。“   ……   谢越彦的声音不急不徐。   李雁回的眼前似乎看见一只桀骜不驯的苍鹰,不甘心命运的摆布,它在岩石上磕掉嘴巴、用嘴巴啄掉指甲、用指甲一根根的拔掉羽毛……   这确实很痛,可只有经过了这些痛苦的过程,这只苍鹰才能获得新生而恢复以往的矫健,又可以自由自在的飞翔,敏锐而灵巧捕捉食物而生存下来。   ”就这样一直活到七十岁而寿终正寝,比那些不能完成这些痛苦过程的老鹰要多活三十年。”   谢越彦的故事讲完了,李雁回“啪嗒”一下又掉出两颗金豆子,用带着浓浓鼻音的声音说道:“可是……真的很疼啊……”   其实虽然李雁回又哭了,但是,谢越彦的故事讲完,她心内沉重得像是要喘不过气来似的感觉真的好多了。   也许,她不是苍鹰。   但是,她突然想到她是一个女人。   只要是女人一生之中,就必会经历一场劫难,那就是生产。   尤其这里还是医疗条件落后的古代。   那无疑就是在用命生啊。   据说,疼痛如果从一级到十二级分级,那么女性分娩时的疼痛就是十二级,也就是最疼的那一级。   从古至今,几乎所有的女人都要过这一关。   大哥总不会连女人都比不过吧?!   这么一想,心里总算好受些,不是揪心揪肺的疼了。   “我要去给大哥买些好东西,给他补营养……”,想通了的李雁回终于不哭了,却立刻想着给受了苦的大哥做些好吃的。她自己就是个吃货,总觉得人如果在苦的时候,有一顿美味慰藉一下自己的胃,也是幸福的。   总算能为受苦的大哥做点什么了,李雁回兴匆匆的站起。   可是她蹲的时间太长了,猛的站起,立刻眼前一黑,头重脚轻的就向前栽去,正好一头栽进谢越彦的怀里。   谢越彦猝不及防的抱了个满怀,耳朵都红了。   “哇,好多小星星……一颗、两颗、三颗……”   李雁回头一次在清醒的时候看到金色的小星星,虽然知道这是因为脑部会供血不足而引起的,但还是很新奇、傻呼呼的点着谢越彦的胸膛数着小星星。   只可惜,满眼的小星星也就持续了两、三秒的时间,就消散了,李雁回的视力恢复了正常。李雁回吧嗒吧嗒嘴,有些可惜。   然后……   她就看见谢越彦黑了的脸。   想到自己干的蠢事儿,李雁回可耻的低下了头。   等她小步回屋,想要整理一下自己,然后出门采买时,她在水盆里看到自己头发散乱,眼肿似桃的鬼样……手抖得如同帕金森患者一般……   她刚才就是以这幅尊容和人家谢越彦聊天、哭鼻子、还在他面前犯蠢数星星来着?!   “啊!”   李雁回失声惨叫。   为什么地上没有坑,快让她把自己埋了吧!   屋外等人的谢越彦听到后,唇角浅浅一弯,眸中有朦胧的涟漪散开。   ……   古人说,缺啥补啥!   学哥儿是骨折,为此,李雁回还特意去询问了周大夫,该怎么补,是不是用骨头汤补?!   周大夫说,“瘀不去则骨不能生,瘀去新骨生……”。   意思就是说前半个月受伤部位瘀血肿胀,经络不通,气血阻滞,此期治疗以活血化瘀,行气消散为主。吃食上也要吃和活血化瘀有关的食材。   比如说如菜、蛋、豆腐、鱼汤、瘦肉什么的,忌食酸辣、燥热、油腻,尤不可过早施以肥腻滋补之品,如骨头汤、肥鸡、炖水鱼等,否则瘀血积滞,难以消散,必致拖延病程,使骨痂生长迟缓,影响日后关节功能的恢复。   周大夫还很细心的给了初级阶段的食疗方子。   三七十克,当归十克,鸽子一只,共炖熟烂,汤肉并进,每日一次,连续连续七-十天。   最让李雁回无语的是,孙挺尧这个吃货竟然连病人的伙食也不放过。   都跟他说了这是活血化瘀,行气消散的药膳,可就这样,他还是要喝两口吧嗒吧嗒嘴,“香!真香!”   李雁回目瞪口呆。   还好,他们不是住在孙家客栈的,否则,学哥儿这几个药膳下来,还不得把孙廷尧给吃坏了。   他们现在住的是她爹和谢越彦当时租的那两个房子里。   说来也巧了,他们来的时候,这两个房子的租客已经收拾好东西提前走了,房子空了下来。他们要住进来,房东自然是没什么不乐意的,他们的房租可是早早就交了的。   李雁回住在谢越彦租的那个只有一间房子的院子里。   其它人则住在李爹租的那个有两间房子的院子里。   因为相邻,有什么事儿,喊一声就能听到,因此,李雁回到也不怎么害怕。   学哥儿的腿断骨再接时,第一周一直是住在周大夫的医馆里的,周大夫不让移动,怕骨头会错位。住在他那里,他也方便随时察看学哥腿伤的情况。   李雁回都是做好了饭菜送到医馆去。   各种汤、各种蛋、各种鱼、各种瘦肉、各种豆腐,变着花样的做。   吃得医馆周大夫和打下手的徒弟们都肥了一圈。   然后,吃美了的周大夫在第二周时,死活不让学哥儿回去住,非留着学哥儿在医馆再住一周。   可能是因为李雁回给学哥儿补的太好了,学哥儿此时已经没有了最初时的狼狈憔悴、脸色腊黄,相反还胖了一圈。   因为学哥儿瘀肿大部分已经吸收了,周大夫说这时期治疗以和营止痛、祛瘀生新、接骨续筋为主。饮食上由清淡转为适当的营养补充,以满足骨痂生长的需要。什么骨头汤、田七煲鸡、动物肝脏之类的都可以吃了。   李雁回听得点头不止。   专业!   太专业了!   不愧是军医出身,丹嘉城最有名的外伤大夫。   这次周大夫又给换了一个新的食疗方子。   当归十克,骨碎补十五克,续断十克,新鲜猪排或牛排骨一斤,炖煮半个时辰以上,汤肉共进,连用半个月。   等周大夫又胖了两圈后,李家人终于可以接学哥儿回他们租的房子里了。   而李雁回和谢越彦也要回家了。   …… 第91章   他们这次来的人太多了, 等大哥回来后, 就有些住不下了。   主要是雁回是个女娃娃, 她一个人就霸占了一个院子。   学哥儿的腿基本上没有什么问题了,剩下的时间就只能养着了, 伤筋动骨一百天,可有得养呢…   谢越彦七月还要考院试呢,他已经耽误了足足小半个月了。   李雁回在临走前, 特意去看了大哥李学。   李学住的是原本李爹的那间卧室,阳光充足,朝向也好, 屋子早让李家大伯给收拾的干净利整, 很适合学哥儿养腿伤。   ”大哥……“   李雁回忐忑的站在李学的床前,低着头玩着青色衣衫的一角。   她不敢抬头。   不知道大哥会不会因为她出的那个主意而恨她, 虽说是逼不得已, 可是那断骨之痛却是真真的。   李雁回听说为了能让骨茬和之前断裂的一致,周大夫特意找了一个农用的锄头,无论是角度和力度都与当初王大郎那一下子一般无二。   当时, 大哥的惨叫吓得好几个路人晚上都做恶梦了。   李雁回其实是有些怕大哥李学认为她小小年纪,就如此恶毒,能想出如此残忍的方法……   看到李雁回这个内疚忐忑的样子,李学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这还是自他断腿重新之后, 雁回第一次踏进他的屋呢。他受伤, 雁回就变着法儿的给他进补, 做各种好吃的, 却从来不敢来看他。   谢家小哥说,当他在医馆断骨时,李雁回躲在院子里缩成一团的哭,哭得差点厥过去。   李学不否认当时他真的痛的快要死掉了。可是,他不是那种事非不分的人,他对李雁回充满了感激,可以说是李雁回的这个提议救了他的命,也救了他的一生。   他可以像一个正常人一样生活,不用像他爹一样被人家歧视一辈子,就这一点足以让李学感恩一生了。   ”谢谢你,雁回!“   李学半倚在床头,很认真严肃的向李雁回道谢。   嗯?!   和她想的不一样……   大哥好像没有要怪罪她的意思……   李雁回有些惊讶的抬起头,黑亮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李学。   ”大哥……?!“   ”我是说真的。雁回,谢谢你!我这条命是你救的……“,李学说道。   ”你的命是周大夫救的……“   李雁回急忙摇手。   可不敢得这贪天之功。   大哥的这条腿能治好,都是周大夫的功劳。如果不是周大夫手艺精湛,就算她有这个想法又能怎么样?!没有人敢给学哥儿动手的。   大哥李学看李雁回那幅惶恐的模样,心里又酸又软。   三叔家的妹妹怎么就能这么可人疼呢?!   明明是她救了人、好吃好喝的养着他,却还担心他会怪罪他,想向他赔罪……   李雁回才不管李学的内心有多复杂呢,她只听明白了大哥不怪她。李雁回漂亮的桃花眼笑眯了,眉宇间的阴霾一扫而光,她甩着大辫子,”我去和……和大伯说你接下来的吃食……“   扔下还没有表达完谢意的大哥李学,就跑了。   大哥没有怪她,李雁回高兴极了。   她本来是想将做药膳的方法教给小叔的,可是后来一想到小叔那炸厨房的厨艺,默默的把人选换成了比较细心的大伯。   留下了几道周大夫教待给她的药膳,又留下了几道补身子食谱,李雁回这才放心。   这次回李家,只有李雁回一人。   大伯腿脚不好,买菜外出多有不便,小叔须得留下来照顾他们爷俩。   所以,李家人只得将李雁回拜托给谢越彦,请谢越彦务必安全的将李雁回带回李家。   ”诸位放心,越彦定当不负众望,安全的将雁回妹妹送回家!“,谢越彦面容肃穆。   得到谢越彦的保证,李家人就放心了。   在他们心中,谢越彦是有大本事的人,有他送雁回回家,一定没有问题的。   李雁回坐在马车上看到李家大伯和李家小叔笑得像两朵花似的,心中无语望天,他们是不是也太放心了。虽说谢越彦天生就长着一张让人信服的脸,可他也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年啊?!   虽然吐槽大伯和小叔心大。   但李雁回也知道,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   一是谢越彦必须得赶回去准备准备参回院试了,另一方面是大哥李学的腿日渐好转,也确实不需要她再继续留下了,她也得赶回去给李爷爷和李奶奶报喜信呢。   尤其是李家大伯母,李雁回都能想像得到她是如何的煎熬、如何的渡日如年。   只是……   这一路上就她和谢越彦独处,李雁回有点紧张。   看着已经和大伯小叔告别完毕,正打算上车的谢越彦,李雁回脸有些热,她不自在的往车角挤了挤。   只可惜这次因为没有那么多的人,谢越彦这次租的马车有些小,就算李雁回再往车角缩,也躲不了哪儿去。谢越彦上车后,李雁回再次和大伯小叔挥手告别后,马车就走了起来。   在城内,马车也不敢撒开蹄子猛跑,只是这么晃悠着,这种速度李雁回还没有问题。   因此,她的心全放在了谢越彦的身上。   虽然她没有向谢越彦的方向看一眼,可是她的耳朵却高高的竖起,连谢越彦衣袖抚过摩擦的声音,她都听得一清二楚。心里拼命的告诫着自己脸不要热、不要红……   可是,李雁回觉得自己这个心理暗示一点用都没有,她感觉到自己的脸皮越来越烫了。   谢越彦身上带着的那一股书墨香,就像是上好的寒松香一般,禁欲优雅又泛着淡淡的冷香,总是扰得她心神不宁。   谢越彦带给李雁回的压迫感,让李雁回如坐针毡一般。   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不让谢越彦看出来她有这么在意他,李雁回小屁股挪啊挪的,挪到了车窗边,打开车窗,偷偷的掀起窗帘的一角,向外看去……   虽然丹嘉城她都快逛遍了,可是大部份时间,都是走马观花,也没有时间细细的欣赏丹嘉城的美……一时之间,李雁回看入神了,就把谢越彦给扔到脑后去了。   果然,有事情可做,就可以分散注意力。   谢越彦就眼睁睁的看着小兔子最初还有些不好意思的羞涩,玉白的脸浮起一层薄薄的浅红,双眼咕噜咕噜乱转,就是不敢看他一眼,那模样好看得紧。   可是转眼间,小兔子就被外面的繁华美景迷了眼、醉了心,然后,就把他扔到了脑后。   呵呵……   谢越彦在小本子上默默的给蠢兔子记了一笔。   尚不知道自己上了小心眼谢妖孽黑本本的李雁回,在马车终于出了丹嘉城,拉车的马儿兴奋得”咴儿咴儿“的叫着,撒开四蹄跑得那叫一个欢……   马车的速度上来了,李雁回的晕车症立刻就跑出来了,她恹恹的关了车窗,又挪回了车角,然后进入昏睡状态。   谢越彦是啥?!   能吃吗?!   谢越彦看着”咣咣“频繁撞车壁的李雁回,无奈的伸出了手。   ……   这一次没有伤病人学哥儿,马车又小,谢越彦又租的是快马,他们早上出发,天还未黑时就已经到了新柳村。   ”吁!“   赶车车夫嘴里呦呵着,拉住一路小跑的马匹。   马车猛的停下来。   被有任何防备睡得迷迷糊糊的李雁回,”咣!“的一声,又撞在了车壁上,这次撞得有点狠了,李雁回泪花翻飞,揉着被撞疼的额头,李雁回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睛。   真奇怪!   这一路上都没怎么撞到头,怎么这次撞得这么疼?!   李雁回撞得满脸问号的看着谢越彦,似是想问他为什么她撞得这么狠,可在下一刻,又反应过来,关人家谢越彦什么事儿?!又不是他赶的车!   ”到家了!“   谢越彦淡定的说。   李雁回的星眸猛的就亮了起来。   匆匆推开车窗,窗外的景色是那么熟悉,可不就是到家了吗?!   李雁回精致的小脸上露出灿烂的笑脸,人还没有出马车,清脆如鸟鸣娇憨喊声先出来了,”爹、奶……我回来了……“   ”大伯娘,我回来了!“   李雁回也不用谢越彦帮忙,自已提前裙摆的一角,就从马车上跳了下来,然后,像一阵风似的刮进了李家。   徒留下谢越彦默默的和车夫结算车资。   等送走车夫后,谢越彦才迈步往李家走。   李家人听到李雁回的声音,纷纷从屋里跑出来。大伯娘陈氏是最先跑出来的,随后是从书房出来的李爹和从正房出来的李爷爷和李奶奶……   ”雁回……“   大伯母陈氏一脸的憔悴,发丝散乱,又添华发,她抖着嘴唇,一幅想问却又不也问的样子。   李奶奶虽然比大伯母的样子好点,却也好不到哪儿去,眉宇间蒙着一层阴霾,见到李雁回回来了,双眼亮得惊人,眼中满是期待又夹杂着忐忑。   连李爷爷的背都比以前弯了。   …… 第92章   李雁回心疼。   她连忙扯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学哥儿的腿不会瘸了, 再养上两个月就可以回来了……“   这个好消息就像是烈阳穿透阴霾, 瞬间照亮了李家每一个人的心。   ”真……真的?!“   大伯母陈氏激动得眼泛泪花,手都不受控制的抖了起来。   她上前一把攥住李雁回的手, 似是想要多听几遍,以确认自己不是幻觉,”真的……真的好了?!“   李雁回只觉得自己的小手都快要被攥碎了, 可她却没有让大伯母撒手,只是默默的由着她,艰难的挤出笑容, 扯着嘴角, ”真的!我们找了丹嘉城最有名的大夫,大夫给大哥治好了, 大夫说了不会瘸的, 腿养好后,会和之前一样……“   李爹看到李雁回笑容都扭曲了,眼中都快有泪花了, 边才发现陈氏劲儿太大了,把雁回都抓疼了,一叠声的顿足叫道:”放手!放手!快放手……你把雁回抓疼了……“   李奶奶这才从大孙子的腿保住了的喜悦中回过神,一看李雁回的手还紧紧捏在陈氏的手里, 不禁心疼的上前, 一把将两人分开。   陈氏疯起来, 连男人用的扫把都举得起来……雁回的手娇嫩得跟豆腐似, 还不得被她捏碎了啊。   果然,李雁回那白嫩嫩的手上,赫然印着两个鲜红的手印,骇人之极。   ”对……对不住了……雁回……“   陈氏一看自己失态把李雁回的手捏成这样,愧疚极了,她诺诺的说。   李雁回把双手背在身后,不在意的露出大大的笑容:”没关系!大伯娘也是太担心大哥了……“   迈步进来的谢越彦看到李雁回藏起的手,一双眼眸猛然黑沉沉,凉冰冰的。   李爹和李奶奶看着李雁回,有心说陈氏两句,可看陈氏那愧疚的模样,又说不下去。这时不知何时出来的二伯母走过来,轻声对李雁回说,”要不要上点药油?!我那屋有……“   李雁回一想到药油,就联想到她那曾经红肿的猪蹄,还有那刺鼻的味道,把头摇的像波浪鼓一般。   梅姐儿也劝李雁回擦点……   二伯母转回身就去拿药油去了,留下三个小子看到最喜欢的雁回姐姐回来,高兴得围着看。雁回姐姐回来了,他们又能吃到好吃的了。   二伯母拿来药油后和梅姐儿‘押’着李雁回回屋上药。   李爹、李爷爷、李奶奶和大伯母将谢越彦让进了屋。这一趟只有谢越彦和李雁回回来了,其它人怕是留在丹嘉城了,刚才雁回也说了,学哥儿的腿要养着不能动,伤筋动骨一百天,学哥儿和他爹还有他小叔,怕是要在府城上住上一段时间了。   谢越彦也知道李家人想要知道李学他们一行人的近况,也就没有推辞,随着李爹进了上房。   ……   李雁回和二伯母以及梅姐儿在她屋里上药。   二伯母看着李雁回白嫩嫩的手上发青发乌的两个手印,也不禁吓了一跳,有些嗔怪的看着梅姐儿:”你娘的手劲也太大了……“   梅姐儿任二伯母说,一声不吭,轻柔的给李雁回上着药。   ”疼不疼?!“   二伯母杜氏一边上着另一只手,一边问李雁回。   疼还是有点疼的。   但已经好多了……   只是看这幅样,怕是手也得肿得和小猪蹄差不多。   她这身子好像份外的皮娇肉嫩。   轻轻碰一下都能留个印子,何况,大伯母陈氏当时激动失态,力气就失控了,那么使劲的攥下来,不肿才怪。   可是怕梅姐儿太内疚,李雁回还是呲着小白牙,笑眯眯的说:”不痛了,真的!“   生怕两个人在纠结在她的伤上,李雁回急忙转移话题道:”怎么没看见小姑啊?!“   她回来的时候,好像没有在院子里看到小姑李灵芝。   二伯母杜氏一听,撇了一下嘴。   ”病了!“   ”自从你们走后,她就病了……折腾得家里鸡飞狗跳的,还特意从清水县里请了一个大夫,说是什么……“   二伯母杜氏翻了翻眼皮,努力的回想着。   ”郁思气结……“   一旁的梅姐儿轻声的提醒着。   ”对!就是郁思气结!“   说到这儿,二伯母的脸上流露出极其不屑的表情,嘴唇动了动,终是没有再说话。   其实小姑子因为什么郁思气结,她猜都猜得出来。   肯定是因为隔壁的谢越彦呗。   这小姑子也真敢想,连谢越彦都敢屑想。   看那疯狂的样子,怕是都不知道屑想了多久了。   那段时间,她成天心惊胆颤的,生怕小姑子会闹出什么笑话来。有心和当家的商量一下,可又正赶上李学的腿被王家给打折了,全家都乱成一团,她还有什么心思惦记小姑子,就把这事儿给忘了。   那天,她从窗户缝里看见小姑子一脸泪痕的跑了回来,她猜八成是和人家谢越彦告白,让人家给拒了。   看着小姑子宛如丧失了斗志一般的病倒在了床上,说心里话,二伯母杜氏心内是松了一口气的。病了好,病了就不折腾了,他们老李家可禁不起折腾了。   ”小姑病了?!严重吗?!我去看看她……“   李雁回一听小姑李灵芝病了,就着急的想要去看一下,却被二伯母杜氏拦了下来。   ”着什么急?!药还没上完呢……“   李雁回就是觉得她身为小辈,从丹嘉城回来,听闻长辈病了,总是要去问候一下的。可是看着自己两个胖猪蹄似的爪子,由于刚抹完药油,红通通的,还散发着一股子刺鼻的药味,她又不敢去了,怕熏坏了小姑李灵芝。   ”她好点了吗?!“   李雁回不能立刻去,就只能先打听小姑李灵芝的情况。   ”好多了……“   二伯母杜氏心里有些不耻。   为了一个男人,在娘家要死要活的病了半个多月,不知又多花了多少冤枉钱。亏得老三抄书赚了些钱,补上了一些亏空,否则,她这日子是真没法过了。   守着这么一个不省心的小姑子。   婆婆到底什么时候把这麻烦精嫁出去?!   再留下去,迟早得留成仇,到时候后悔就晚了。   杜氏一边心里腹诽着,一边用干净的白布将李雁回的手包成了粽子。   屋里三人正说着私话,就听见院子里传来李爹送客的脚步声和道谢声,然后是谢越彦清淡有礼的告别声,还伴着大伯母陈氏的压抑不住的哭腔和感谢声。   ”谢谢你,谢家小哥……“   ”如果不是你,我家学哥不可能遇到这么好的周大夫……虽然,断腿重接吃了大苦头,可也总比和他爹一样瘸一辈子强……“   话虽这样说,可是陈氏一想到儿子都快长好的腿,硬生生被打断再重新接上,心里就像是有刀在剜一般,疼得都快要背过气去了。   她明白这是救学哥儿腿的唯一方法,谢越彦也说了如果不是他们运气好找到了周大夫,换做别人,学哥儿的腿就真的没治了。   可是儿子受罪,娘如何能不心疼!?   直把陈氏给心疼的眼泪直流。   相较陈氏的激动和对谢越彦的感激,谢越彦的反应就比较淡然了,他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不敢当……“之后,就与李爹告别,离开了李家。   李雁回坐在炕上没有下地。   看着大伯母陈氏哭得这么伤心,她心里有些嗔怪。   谢越彦干嘛要告诉大伯母实情?!没看她怕大伯母伤心,都没敢告诉她,学哥儿的腿是被硬生生打断再重接的!?她本来想一直瞒着大伯母的。儿子痛一份,娘亲就会痛十分……   更何况这断腿之痛?!   这怕是要成为大伯母心头的伤了,日后每每思及此处,怕是都难免要心伤一回……何苦告诉大伯母?!   李雁回气鼓鼓的。   这个谢越彦!   连她都想得到的事情,谢越彦怎么会想不到呢?!难道是男生天生就不如女生细心体贴?!   ……   接下来的日子,李雁回受到了极高规格的礼遇。   不提大伯母天天做着好吃的来看她、李奶奶为她杀了只鸡、李爷爷给她买了点心蜜饯,三小子拿出了他们珍爱无比的漂亮石头,就连李爹都拿了几本谪凡先生的书来看她……李雁回过得乐不思蜀……   有吃、有喝、有玩……还有书看……   可她一直没有在院子里看见小姑。   这天,她的手好了很多,她特意没有抹药油,带上一些好吃的干果蜜饯去看小姑李灵芝。   一进小姑的房,扑鼻的就是一股药味,虽然已不如最初时浓郁,但从这么多天都没散尽的药味来看,当时小姑确实病得挺重啊。怎么好好的,就生了这么一场大病呢?!   要知道,小姑的身体一向很好的,不像她从小到大的老生病。   “小姑?!”   李雁回望着床上那个发呆的人轻轻叫道。   …… 第93章 见招拆招   李雁回将手上干果蜜饯轻轻的放在梳妆台上。   李灵芝是老来女。   李奶奶已经真的很疼她了。   她的屋子是李家朝向最好的屋子, 屋子中李奶奶还特意给她添置了衣柜和梳妆台。虽然只有两样, 还都是红漆老榆木的料子, 可是,这在新柳村也已经是头一份儿了。   要知道, 在新柳村有些姑娘就是出嫁时,也未必会有大件陪送,大多数都是给几床被子、几件衣服、给几十个铜钱就差不多了。   李奶奶却舍得拿料子给小姑打衣柜和梳妆台。   床上厚厚的蓝白棉被也是用好的棉布料子和新的棉花所制, 没有一点补丁,柔软舒适又透气。   向阳的白色窗户纸上还贴着大红喜庆的喜鹊登梅剪纸窗花。   这是小姑李灵芝自己剪的。   虽然小姑不爱动针钱、做女红,但是, 却酷爱剪窗花。   那喜鹊娇憨可爱, 歪着头的样子,说不出的灵动可人……   “小姑, 你这窗花剪的可真漂亮……”, 李雁回真心的说。   她在原主的记忆中知道小姑李灵芝会剪窗花,可是她不知道小姑竟然剪得这么好……   李灵芝早就知道李雁回进来了,可是她懒得理她。   确切的说, 她现在最不愿意看到的人,就是李雁回了。   凭什么李雁回什么都有?!   美貌过人、心灵手巧、还有一个快要当秀才的爹和一个虽然已经去世却留给她一百两丰厚的嫁妆的美人娘……她除了是丧妇长女之外,几乎是无一处不好。   可是,丧女长女又如何!?   凭李雁回的长相和那一百两银子的嫁妆, 新柳村有得是大把男儿愿意娶她, 就是嫁到清水县也未必会有问题。   而她呢?!   她怕是要老死在新柳村了。   她不甘心!   她真的不甘心!   凭什么她要一辈子窝在这小山村里, 和她娘一样吃苦受累, 熬白了头,她真的很怕那样的日子。   她也是真的很喜欢谢越彦……   她已经喜欢他很久了……   可是谢越彦却将她的心意扔在一旁置之不理。   这让她如何意能平?!   小姑李灵芝闭着的眼睛,睫毛微颤,心绪翻滚,侧身躺在床上,背对着李雁回,就是不理睬她。   李雁回见状就知道小姑这是不想理她。   她说话的声音都那么大声了,小姑就是真的睡着了,也会被吵醒的,可现在小姑都一动不动,而且,呼吸息纷乱,自然就是在装睡呢。   小姑不肯掉过头来,李雁回也没有办法看小姑病得如何。   但听家里人和这满屋已经将散的药味来看,应该是大好了。   李雁回猜小姑这是有心结。   可是,小姑不说,李雁回也不好主动给她开解……   看着窗户上那娇憨动人的喜鹊,李雁回心里有了主意,匆匆出了小姑李灵芝的房子,转身去了李爹的书房。   李爹正在温习功课。   这一趟丹嘉城之行,李爹抄书赚了八十两。   留给老娘一半做家用,另一半则充当院试之行的路费。   院试的路费有了,李爹就不忙着抄书赚钱了。   离院试就还有短短的一个月了。   如果是走旱路需半个月,走水路也得七天,再加上收拾行李找店住店的时间,能留给他温书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所以,李爹这段时间,也就没有再抄书,而是全身心的温习功课。   毕竟李爹的目标可不仅仅是过院试,他的目标是拿到禀生。   如果能拿到禀生,那一年李爹除了朝廷发的银子和米粮外,还能有给别的学子担保的一笔额外的收入。   而这笔收入才是禀生重要的收入来源。   尤其是他们清水县是富县,学风很盛。每年光是给学子做保,李爹都能有二十两的收入。   有了这源源不断的收入来源,李家才算是真正有了保障!   为了这个目标,李爹可真是拼了。   李雁回看到李爹的胡茬和血丝,就忍不住又劝了李爹一句‘注意休息……’,李爹看到李雁回来了,才舍得放下手中的书。这次李爹在丹嘉城又买了不少和科举有关的名家注释,李爹读起来颇有一种茅塞顿开的感觉。   因此,读得废寝忘食。   还感慨人家丹嘉城不亏是府城,各类书籍就是多。   “雁回,你怎么来了?!”   雁回不是来给他送茶水和点心的,因为,雁回是两手空空的进来的嘛,因此,李爹有些好奇。   “借你笔墨用一下。”   李雁回解决了李爹的好奇心后,就把李爹从书案后撵走了,她铺好宣纸,拿起小号狼毫,寥寥几笔,宣纸上一朵带枝叶的牡丹剪纸花就跃然纸上了。   “富丽堂皇、雍容华贵……”   李爹赞道。   可还不等李爹再赞上几句,李雁回已经拿着这个图样风也似的跑了。   李爹摸不着头脑只得又坐回了书案之后继续用功。   ……   李雁回拿着这张牡丹花的图样跑进小姑的屋子。   小姑李灵芝仍然是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李雁回轻手轻脚的将那张图纸花样子压在了那盘干果蜜饯之下。   “这张牡丹花剪纸的花样子,是我在丹嘉城偶然看到的花样子,挺漂亮的……”,李雁回道。   侧身躺在床上的小姑李灵芝还是背对着她,一动都不动。   李雁回咬着下唇,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劝慰小姑。   “小姑……一切都会好的……”   时间是最好的良药,随着时间的推移,一切都不再如最初那么刻骨铭心,李家的日子也一定会越过越好的。   李雁回停顿了一下,实在不知再如何安慰小姑,就只得默默的退出了小姑李灵芝的屋子。   等李雁回的脚步声走远了,床上的李灵芝才动了一下,然后,缓缓的起了身,目光落在李雁回带来的东西上。   那包干果蜜饯,她冷着脸看都没看的扔在了一边,当她还想扔掉那张花样子时,目光一扫,手便不自觉的停下了。   虽然很不想承认……   但是李雁回画的这张牡丹花的剪纸图样子真的很漂亮……   李灵芝最喜欢剪各式各样的花、鸟、鱼、虫……但是,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又不识字看书,所听所见实在是有限,像这样漂亮的牡丹花,她从来都没见过。   如果是别的东西,她可能早就扔了,她不想要李雁回的东西。   可这张图样子……   李灵芝的手指在宣纸上滑过,最终,还是没舍得扔。   她第一次主动起床下了地,将自己梳洗干净,将被褥叠起,将屋子简单的打扫了一下后,搬了一个小坑桌,拿上她最爱的剪刀和一叠红纸,照着李雁回画的那个牡丹剪纸的花样剪了起来……   起初的时候,剪得磕磕绊绊,可后来就越来越快了……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   等夜幕降临,李雁回吃过晚饭回屋后,发现在她的梳妆台上正放着一张精美的牡丹剪纸,赫然正是她上午刚画好的花样子,剪得几乎一模一样,圆润富态,看着就喜庆。   “真漂亮!”   李雁回小心翼翼的拿起那张剪纸,满眼都是惊叹。   她竟不知原来小姑还有这等本事。   她上午画好的花样子,都没有人教她怎么剪,小姑就靠着自己瞎琢磨,竟然就能剪得几乎一模一样……   李雁回美滋滋的左看右看,又爬上坑在窗户上比量比量,想看看怎么贴好看……最后,才小心的收了起来,打算过年的时候再贴……   烛光映出了李雁回在窗户前比量时那美滋滋的身影,小姑李灵芝正立在院子里望着李雁回的窗户。   见李雁回是真心喜欢,小姑李灵芝才缓缓的露出一个笑脸,让她并不出色的脸也灵动了一分。   她也不是哪里都差的啊……   至少……   她在剪纸上比李雁回有天份……   她剪出的窗花,连李雁回都喜欢。   ……   意识到小姑喜欢剪窗花,李雁回似乎找到了和小姑李灵芝的相处之道。小姑李灵芝还是一如既往的深居简出,不爱搭理人。李雁回每隔几天就会画一个漂亮的剪纸花样子给小姑让她剪。   她一般早上画的花样子,晚饭前,她的梳妆台上就会出现一张一模一样的剪纸。   由简单到复杂。   复杂时,有时要几天,小姑才会剪好一张。   每当剪出一张复杂的花样子时,小姑都会特意出现在李雁回面前,微抬着下巴表情高冷的从李雁回身前走过。   到后来,李雁回肚子里的花样子都已经被小姑榨干了,李雁回干脆就直接画绣花所用的花样子,让小姑自己琢磨着变成剪纸。   第一次由绣花样子变成剪纸,小姑足足用了十天,再后来,就快了许多。   李雁回见小姑连绣花都能变成剪纸,佩服不已。   日子就在李雁回出招,李灵芝拆招之中,慢慢的滑过去了……   李爹就要起启程去参加院试了。   …… 第94章   李爹是在六月中旬动身去兰西府的。   这一次仍由小叔送着李爹和谢越彦一同去, 外加一个力大无比很能吃的李石头, 为了能节省些时间, 他们选择走水路。   六月的天不冷不热,对于北方来说正适合春游出行。   李爹和谢越彦六月中旬就出发, 一是可以沿途看看风景。二是汲取了上次丹嘉城府试的经验,那些临了死活都租不到客栈的学子们是如何惶惶的,让李爹心有余悸。   所以, 李爹和谢越彦宁肯早一些出行。   这一次,李雁回没有跟去。   因为……   比起晕车,李雁回更晕船。   如果说短程的晕车, 李雁回还可以靠昏睡来抵抗, 可长达七天的水路,就可以让李雁回娇弱的身子大病一场, 等到了下船后, 谁照谁,可就不一定了。   李爹是知道李雁回晕船晕得很严重的,因此, 这次说什么也不肯带李雁回。   直说,他都已经过了县试、府试了,对于吃食也有经验了。   尤其是现在是六月的天,天气不冷不热。   提前一天买食物也不会坏, 他们可以让客栈给他们热一下再带去, 就是凉也凉不到哪儿去……   在李爹的连连保证之下, 李奶奶虽然仍是有些担忧, 但最终还是同意了。   李雁回虽然很想和李爹去兰西府。   据说,那里可是要比丹嘉城还要繁华的大城。   可是,李雁回也知道自己的晕船症有多严重,她连一天的水路都坚持不下来。   水路又快又便捷,还节省时间。   这样李爹可以保持好的心情去参加院试。   而如果走旱路,耽误时间不说,李雁回自己也不觉得她能在路上颠簸十多天而不生病的。无论是水路还是旱路,她都去不了,帮不上忙不说,还得拖后腿。   现在这个天气,是最适合学子考试的气候了,李雁回也就不太担心李爹院考的吃住问题。   不去也就不去了。   正好,因为小姑李灵芝的剪纸,李雁回就萌生了一个念头。   小姑剪纸那么漂亮,不知道能不能拿去换钱?!   如果小姑的嫁妆厚一些,小姑的心结会不会就解开些?!   李雁回记得清水县锦绣绣坊好像也收剪纸,到时候她去问问……   据她所知,丹嘉城孙记杂货也收剪纸的,只是,他们短时间内不能去丹嘉城了。不防先去清水县问问看,先让小姑知道剪纸也是可以赚钱的,等想赚得多一些时,再考虑丹嘉城。   小姑的剪纸放在李雁回这里的已经有厚厚一摞了。   各式花样的都有。   李雁回都用厚厚的书本小心的夹了,生怕破坏了一丝,她打算找个时间约上梅姐儿带着这些剪纸去清水县锦绣绣坊去问问价。   她的那四幅四君子的小屏风已经不打算在清水县的锦绣绣坊卖了。   见识到了丹嘉城的繁华后,李雁回就已经看不上小小的锦绣绣坊了,主要是给的钱太少了。   远在船上的李爹可不知道,自家宝贝女儿都要钻到钱眼里了。   他和谢越彦一路谈笑风生,偶尔还临船夜钓,钓上的鱼就让船家给做了。或是清蒸或是红烧,虽然不如李雁回的手艺好,但胜在刚出水的鱼味道实在是鲜美,哪怕只是简简单单的用葱花姜片清油上锅蒸,那味道也是让人回味不已。   李石头跟着李爹和谢越彦一行,都吃胖了一圈。   这一日,李爹又钓上数尾鲜鱼,让船家做了,只留下一条,其它的都给李石头了。李爹还特意从船家那里买了一壶浊酒,在月光下,听着船前行破浪的声音,与谢越彦对饮。   “可惜雁回不在……刚出水的鱼确实鲜美无比,雁回一定喜欢吃……”   李爹吃着鲜美的鱼,又想起了他的宝贝女儿。   雁回最喜欢吃鱼了。   也不知道,女儿在家一切可都还好……   谢越彦喝了一口粗碗中的浊酒,没有出声。   这酒是船家常备在船上的。   经年累月的跑船,船上的人一般都有风湿病,寒气重,湿气大,需要偶尔喝酒以驱湿寒。   穷跑船的喝的酒自然不可能是什么好酒。   混浊的酒液、辛辣的味道,不讲究香味口感,只追求辣嗓辣心冲头上脑的眩晕感,喝上一口,似乎一天的疲惫就都消失了,美美的睡上一觉,第二天再开始繁重的劳动。   这种低劣的酒,平时,李爹和谢越彦根本连看都不会看一眼,可此时,在船上,配着清风朗月美食,劣酒也喝出了琼浆玉液的感觉。   只可惜……   有美食、美景……却无佳人……   谢越彦闷闷的又喝了一口酒。   那只笨兔子怎么就会晕车晕船呢?!   是不是身体太弱了?!   他听说,体弱的人就爱得晕症。   思念了一会女儿的李爹又想起了此次的院试,不禁开口谈道:“此次去参加院试的人人数不少啊……”   他们从清水县登船,沿着海岸线往下游而行,几乎每个县城都会有去院考的书生登船出行。   “虽然大肃建国才短短十几年,可是,当今圣上重农业水利科举,减轻赋税徭役,让天下的百姓修养生息……现在是看到成果的时候了……自然读书人也就多些……”   谢越彦玉白的脸泛起淡淡的红,似是不胜酒力的模样,可是他的眼睛却依旧清明。   “没错!正是这个理!”   李爹抚掌赞道。   “只是这次,丹嘉城的考生尤其的少……”   李爹想起这一路所见其它府城的学子人数之多、气势之盛,不禁心有戚戚。   丹嘉城的府尊大人也太狠心了,硬生生卡掉他们丹嘉城那么多考生。   “贵精不贵多!”   谢越彦挟了口鱼淡淡道。   “话虽如此!可是你看延平府、建宁府、泉州府、漳州府……光船就包了好几船……更别提后面还有的邵武府、汀州府了……”   看到人家别的府几船几船的上人,李爹看看自家丹嘉城的两船小船,心酸就别提了。   对于李爹的多愁善感,谢越彦不动声色的就转移了话题。   “此次院考会分为两场。分别是正场-《四书》文一道、《五经》文一道、五言六韵试贴诗一首;覆试-《四书》文一道、论题一道、五言六韵试贴诗一首。不知道兰西府提学官大人会如何出何考题?!”   提学官的官并不大,可是他却是一府举足轻重的官员,掌握着广大生员的进阶之路,若提学官震怒,摘掉一县生员的头巾都不是不可能的。提学官的官职非常的清贵,多为博学多才的大儒才能担任。   一听到和院试有关的事儿,李爹迅速进入状态。   “此次只有正场、覆场并无加场……提学官出题……”   李爹不自觉的敲了敲桌子,沉吟片刻道:“应该不会似丹嘉城府尊大人那般剑走偏锋,我猜应该不会太出格……”   谢越彦认同的点了点头。   提学官一般都是做文章出身的大儒,而非管理时政的要员,所以,谢越彦也推测此次院试应该也是传统范围内的考题。   这对所有的考生来说,都是一个好消息。   毕竟谁也不想在童试的最后一场给自己找麻烦。   “来吃眼补眼!”   李爹给谢越彦挟了一个鱼眼珠到碟子里,“我家雁回最喜欢吃鱼眼睛了,她总说看书的费眼的人要多吃鱼眼睛,眼睛才会明亮……”   李爹将鱼眼睛一个给了谢越彦,一个留给了自己。   谢越彦和碟子中的那个鱼眼睛对视了半天,才勉为其难的挟起放入口中。   没有想像中的腥,只有一股淡淡的香滑之感,微微一抿就吞了进去,余香满口。   味道还不错!   谢越彦想着。   夜色渐深,凉风起。   李爹已经和谢越彦从丹嘉城考生稀少令人心酸谈到了此次院试提学官会出何考题、再谈到历史各个朝代的名臣,最后谈到科举发生的一些好笑的事情……   直喝得两人都醉眼朦胧、脚步踉跄,才各自回房休息。   七天的水路。   白天的时候,李爹和谢越彦就各自在船舱中温习功课,偶尔读得累了,就出来走走,看看海上的景致。   晚上的时候,李爹就和谢越彦比赛垂钓,谁若是钓得鲜美的大鱼,那另一个人就掏钱买酒,两人月下谈天说地,畅谈古今,直说得李爹将谢越彦引为知已,就差要跪下对月结拜为兄弟了。   谢越彦脸当时就给吓白了。   看着醉得不轻的李爹,他连忙将人搀回屋里休息。   等下回,李爹邀请谢越彦月下垂钓品酒,谢越彦以就快要到兰西府,要调整作息为由,全部婉言谢绝了。   没有了知已,李爹一个人喝酒也没意思,自己自斟自酌一天后,就乖乖回船舱里休息了。   好在,没几天,他们就要到兰西府,就要下船了,否则,李爹非得憋疯了不可。   躲在船舱几天的谢越彦在看到越来越近的兰西府码头,不由得悄悄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李伯父这提议实在是太吓人了……   他再也不敢和李伯父一起喝酒淡天了。   …… 第95章   等船靠岸, 一行人下了船, 李爹犹自恋恋不舍的看着船, 想着等回去时,还走水路, 定要拉着越彦再来一次彻夜长谈。   像是李爹、谢越彦这样不晕船的人多,但还是有一些人是晕船的。   尤其是那些前来参加院试的学子们。   上船前有多么意气风发,下船时就有多么狼狈。   头重脚轻、脸色惨白、每走一步都像是走在棉花上一般, 活像是喝多了摇摇晃晃的醉汉,哪还有半点像是个霁月光风的书生?!   这样的情况,最近在码头上, 兰西府跑码头的人天天都能看见。   最好笑的是, 这些往日清高矜持的书生们此时都会脚步匆匆挤做一团的往外急走,似是怕走慢一步, 就租不到心仪的客栈一般。   李爹和谢越彦虽然并没有像这些书生这般急燥, 可是,拥挤的人群还是将李爹和谢越彦推得不得随着人流一起加快脚步,直到出了码头, 来到宽敞的主街,人流都分散了,李爹和谢越彦才都松了一口气。   实在是太可怕了!   李爹已经想到此次参加院试的人有多少了……   想到这么多人都要租客栈,李爹不禁也有些着急起来。他还以为他们已经够提前的了, 却想不到, 居然有这么多的人……他们会不会租不到离考场近的客栈?!   “越彦, 咱们也快点吧……”, 李爹擦擦额头上的汗,有几分焦急的说道。   小叔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码头、这么繁华的府城,都有些看直眼了。这可比两个丹嘉城还大呢!雁回不能来,真是太可惜了!李石头憨憨的背着所有人的行李,百成来斤的行李背在他身上,他竟然脸不红、气不喘的,就像背着几包棉花一般。   让谢越彦不禁有些刮目相看。   虽然很能吃,但这力气怕是不下千钧!   谢越彦对李爹点点头,率先迈开大步在前面走了起来。   他一动,李爹几人随后跟随。   虽然,谢越彦是第一次来兰西府,可是,谢越彦就像是以前来过一样,熟门熟路、悠然自得……偶尔会找几个路人寻问下一条路口怎么走……他说的那些街名,李爹听出来了,都是兰西府的街名。   他在看兰西府志的时候,见过。   而且,根据谢越彦嘴里不时变幻的街名来判断,他们已经离院试考场越来越近了。   这些街道谢越彦应该从来都没有来过才是,可是,就偏偏能走得和自家后院一般,这方向感,李爹等三人也是佩服不已。   就这样七拐八拐,走了足足有一上午,李爹和谢越彦终于来到了一家名为八方的客栈。   “八方客栈?!真是个好名字!”,李爹一合手中的折扇,笑着赞道。   可不是好名字吗?!嘴大吃八方,口气可是不小!   “走吧!孙廷尧家的生意经常会跑兰西府采购货物……我已经委托他们在前几天为我们订下了三间客房……”,谢越彦站在八方客栈门口微笑道。   听到谢越彦已经找人订好了房间,李爹这才放下心来。   正在此时,客栈的店小二见有客人上门,满脸带笑的迎了上来,一见李爹和谢越彦的打扮就知道是来院考的学子。他非常不好意思的笑道:“两位客官真是对不住了,小店的客房已经满了……”   “无事!”   “我们早几日已经订好了房间……”   谢越彦淡淡道。   “哦,是已经预订的房间吗!?那您二位一定是谢书生和李书生了吧?!现在满客栈也就二位还没来投宿了……”   店小二恍然大悟,躬着身,满面带笑的将李爹和谢越彦等四人引了进去。   李爹一听,这客栈都已经满员了,不禁吃了一惊!   要知道,他们可是提前了七天就到了兰西府的,现在竟然就已经满员了,简直不敢想像。李爹猜测这应该和丹嘉城孙家客栈差不多的情况,都是离考棚非常的近,因此,生意才会如此火爆。   果见,店小二一边将他引向客房,一边非常自豪的介绍说,他们八方客栈是如何历史悠久、地理位置又是如何的得天独厚,每隔三年,他们店的这种盛况就要再现一次。   孙廷尧对谢越彦绝对是没得说,又是三间上房。   当然,他不知道李石头跟来,如果知道,八成就要订四间上房了。   “没问题!石头让他和我睡!”,李家小叔把胸脯拍得“砰砰”响。   李石头憨憨的要求睡在桌子上就行。   最后,李石头也享受了一把李家小叔曾经的待遇,几张桌子搭起的床。也许是孙家人给钱给的足,八方客栈的人又给多拿了一些厚被。   李石头睡了一晚上,憨笑着说,比他家的破硬板床舒服多了。   八方客栈也是包伙食的。   为了不打扰李爹和谢越彦温习,李家小叔就拉着李石头可劲儿的逛兰西府。   这次来,雁回给他塞了一些钱,让他看有什么他们清水县、丹嘉城还便宜的东西就买回来,给家里人做礼物。   因此李家小叔每天拉着李石头逛得不亦乐乎,大开眼界。   谨遵李雁回的嘱咐,有一些李雁回特意提到的东西,如果李家小叔发现比清水县和丹嘉城的都便宜,他就会买上一些。一些新奇不好放的吃食,他都记下来铺子在哪里,打算等回家之前在来买。   石头憨憨的,小叔让他跟着,他就跟着。   让拿啥就拿啥,绝对没有怨言。   只是在晚上回客栈吃饭时,李家小叔剩下的那一半饭菜要给李石头包圆。   日子就在李爹和谢越彦温习功课、李家小叔和李石头乐颠颠的逛兰西府的日子中过去了……到了院试这一天,李爹和谢越彦早早的就起来了……   三层楼的八方客栈店门大开,门口高悬着两个红通通的大红灯笼,寓意着红红火火,旗开得胜之意。整个客栈从上到下,灯火通明、热闹非凡。小伙计、店小二犹如勤劳的蜜蜂一般在大堂穿梭忙碌端茶端饭,在他们身边擦身而过,急匆匆往大门外走的是住店的众位考生学子们……   李爹和谢越彦在上房吃过早餐后,拿着请店家给热好的吃食和考篮,就施施然的出了八方客栈。   他们出门时已经有不少住在八方客栈的考生学子先走了,在昏暗的灯光,影影绰绰还能看见他们走在前面的背影。   店小二没有说错院考的考棚离他们客栈真的很近。   有时候,李爹读书累了,从窗户远眺就看可以看到考院那高高的院墙露出的巍峨一角。   因此,他们并没有走多远就看见了院试的考院。   考院的沿街早已经挂满了一排排灯笼为学子们照着路,还有配刀的衙役和军士们来回的巡逻,维持秩序。   兰西府的考院比丹嘉城的考院占地更大、更威严!   远远的望着那紧紧关闭的两扇厚重朱漆大门,都忍不住让人望而生畏!   不敢离得太近!   只是远远的等着。   索性,现在的天不冷不热,大家来得虽早,却并无半点不适。基本都是同乡、同院、同窗的一堆人围在一起,窃窃私语……这个时候丹嘉城的学子就显得尤其的可怜,尤其是人越来越多后,几乎都找不到几个丹嘉城出来的生员了……   不!   也不能说都找不到!   至少,有几个石鼓书院的学子正不知何时站到了李爹和谢越彦不远的旁边……   他们围在一起,亦是低低的说着什么,偶尔还会轻笑几声,颇有几分信心十足,谈笑风生的模样。   只是其中一人有些心不在焉,频频的往李爹的这个方向看,眉头紧皱,脸色微白,神色中带有几分迟疑和惊惶。   这个人……   谢越彦沉吟了一下……   这个人不就是当初在县考时跟在石鼓书院禀生周嘉安身后为难李伯父的那几个学子中的一个吗?!他叫什么来着?!谢越彦敲了敲额角,好像……好像是姓王……只是叫什么,没有印像了。   谢越彦又看了那人一眼,不动声色的将那人的异常尽入眼底。   正想要提醒李爹有所防备和注意……   兰西府院试的大门此时缓缓的打开……   大门沉重的“嘎吱”声瞬间让所有的考生进入了紧张的状态,每一个人的神经都崩紧了,众人的视线不由自主落在了朱漆大门之上,然后不自觉的向大门处涌动……   这个时候,谢越彦余光注意到,石鼓书院那名王姓学子不知何时脱离了他的小团体,悄悄的挤到了李爹的身边,装做不在意的样子,偷偷的把一物塞进了李爹的考篮里,然后,迅速离开……   …… 第96章   谢越彦眼中厉芒一现。   他用考篮挡在身前, 修长的手指伸进李爹的考篮中, 轻轻一夹, 就将那物夹了出来,扣在掌心。   四四方方、约有一块马吊大小、纸质……   谢越彦借着昏暗的灯光, 低下头,展开掌心……脸色立刻凝沉了下来。   太卑鄙了!   他们竟然往李伯父的考篮里塞小抄!   这是□□裸的栽赃陷害!   若是李伯父在检查时,这小抄被搜了出来, 那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院试自然是别想再考了,严重的怕是连李伯父这童生的头巾也得摘掉。而且,在读书人中间坏了声誉, 这辈子也就绝了科举的路了。   石鼓书院的这条计谋不可谓不阴毒!   谢越彦抬起微凉的眼眸, 嘴角微微向上一勾。   “石头!”   谢越彦将一直守在一旁防止他们被人流推倒的李石头叫在近前。   此时,龙门大开, 学子们纷纷自觉排队, 只是数以千人的拥挤再加来送考的家人,正是最混乱的时候,想要排好队, 且得有一阵子……   “将此物塞进那个学子的考篮!”   谢越彦将那个小抄交给李石头,用仅能二人听见的声音低低的吩咐。   李石头一直关注着李爹和谢越彦,以便随时保护他们。   这可是他们新柳村的希望,过了院试, 他们新柳村可就要有两位秀才老爷了。在临行前, 族长和他哥都对他殷殷叮嘱, 让他在外一切都听李、谢两位童生的话, 务必要保护他们的安全。   刚才那个陌生的学子就挤在李童生的身边,他恍惚好像看见他的手伸进了李童生的考篮,放了什么东西。   “嗯!”   李石头也不多问,接过那个小抄转身就走了。   李爹浑然不知!   他此时正在和李家小叔说话,吩咐李家小叔不要在外面等,可以回客栈或是去逛逛,只要在天黑前来接他们就行了。   李家小叔连连点头,也不停的叮嘱李爹,要小心、该吃吃、该喝喝、不要紧张什么的……   谢越彦表面带笑,似是正在聚精会神的听李家兄弟的谈话,实际上,他的眼风一直在跟随远去的李石头。   只见李石头走到那几个石鼓书院的学子身边,埋着头嘟囔了一句,“借光!”,然后,用蛮力撞开人群,擦着那个王姓学子的身边,冲了过去……   那群学子被冷不丁一冲,都吓了一跳,惊魂未定的对着李石头的背影甩了几句酸文。   无非是什么“竖子!”“匹夫”之类的。   那个王姓学子拎着考篮,脸色发白,不安的看着周围的人……无论是谁站在他的身边,他都像惊弓之鸟一般的躲避,还不时的翻着自己的考篮……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自己做了亏心事,就怕别人也用同样的手段对付他……   李石头的事情已经做完,谢越彦便收回目光不再看他。   “咦?!石头呢?!”   和李爹话别完的李家上叔发现李石头不在身边,不禁有些着急,在等考的学子中,奋力踮脚向四周望。   “石头在那儿!”   谢越彦拍了拍李家小叔的肩膀,一指人群外。   果见李石头已经远远的站在人群之外,正对着他们憨笑呢。   “这个李石头,还挺聪明……自己先跑了……那我也走了,可挤死我了!”,李家小叔和李爹以及谢越彦道别后,奋力往外挤,就像游泳的人分开水浪一般,费了好半天的劲儿才挤出来。   “可累死了!走!咱们回客栈再补个眠去!”   早上为了送考,起得太早了,李家小叔还有点困。   “嗯!”   李石头憨笑着点头。   李家小叔一马当先的走在前面,李石头在转身时对着谢越彦的方向微微点了点头。   谢越彦勾唇一笑。   他果然没有看错!   这李石头果然是个大智若愚的人物。   虽然外表憨憨的,可却是个有内秀的……他将事情交给李石头去办,无论能否成功,对李伯父都是有利的。若是没有塞进去,而是落在了地上,那至少李伯父的考篮干净了……可如果塞进去了,就这明这个李石头是个值得培养的。   “越彦,快点!要轮到我们了……”   李爹叮嘱着让谢越彦紧跟着他,不要被挤散了。   这时,已经有衙役和军士来驱赶送考之人。   驱走了这些无关的人,排队的学子们总算不像刚才那样混乱了,而是有一个算一个的都自觉的排好了队,等着衙役唱叫到自己的名字后,就走上台阶,在朱砂门前接受检查……   学子们一个个的走进朱砂门,又消失在门后……   很快就轮到了李爹。   李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表,郑重的缓步走上台阶,将手中的考篮交到衙役的手里。   谢越彦的余光看到,排在他们旁边不远处那个王姓学子的神情虽然努力保持平静,可是那狂热的眼神和微微抽动腮帮子,都昭示了他的并不平静的心情……   他直勾勾的盯着衙役手下李爹的考篮,幻想着李爹在众目睽睽之下被翻出小抄,震惊绝望不敢置信的样子……   只要翻出他放在李修竹考篮里的小抄,李修竹就完了!   他再也别想在科举一途上有所寸进!   周禀生说的对!   李修竹凭什么连过了县试、府试?!他就该成为他们石鼓书院攻击清水书院一辈子的笑柄!   如果不是他执意要告官,他也不会在公堂之上丢了所有读书人的脸面,被那个邓析指着鼻子骂,直骂得他在石鼓书院再也抬不起头!   想到这儿,王书生的脸闪过一抹浓浓的怨毒与恨意。   李修竹让他丢了脸名,他就要让李修竹在天下读书人面前身-败-名-裂!   王姓书生缓缓的露出了一个得意的笑容,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心里涌上了一种就快要大仇得报的快感……   可下一秒,他脸上的笑容就渐渐凝固了。   双眼不可置信的瞪大……   这怎么可能?!   李修竹竟然通过了检查?!   这不可能!   一定是那个衙役暗箱操作,包庇李修竹!   王书生一股怒火汹涌沸腾,‘轰’的一下在他的脑中炸开了锅。   他真想不顾一切的大声喊出来,他们包庇李修竹!可是,他却只能浑身颤抖,死死的咬着牙,不能发出一个声音。   如果他指责李修竹藏有小抄,衙役包庇,那他如何解释,为何他知道李修竹有小抄?!   他又不是和李修竹住在一起……   弄不好,反倒会引火烧身!   因此,虽然心里非常的不甘,可是,也只能强忍着。   谢越彦目送着李爹安安全全的进了朱砂门,余光一扫,正看到王姓书生一脸不甘怨恨的模样。   谢越彦双眸微凉。   好戏还在后头呢……   再又叫了几个人后,就轮到了王姓书生。   王姓书生此时已经平静下来。   他的脸在公堂之上已经丢尽了,此次,他定要考过院试,成为秀才……否则,石鼓书院怕是再也没有他的立锥之地!   王书生对于自己的才学,还是相当自信的。   府试那么难,他都进了前十名,相信凭这个成绩,一个秀才还是十拿九稳的。   至于李修竹……   哼!   等他成为秀才,再和他斗也不迟!   总之……   他绝对不会让李修竹好过……   王书生交出自己的考篮,神色笃定从容,胜券再握的样子。   衙役一件件的检查着王书生的吃食和考具用品,每一件都仔细无比,连笔尖的毛都细细的摸了一遍……   王书生在心中冷笑。   按照这么仔细的检查,这些衙役怎么可能搜不到他塞进李修竹考篮里的小抄?!那小抄他虽然做得小,但也足足有一块马吊那么大,不可能检查不出来的。   定然是那个检查李修竹的衙役包庇了他!   他没有想到,这些衙役竟然敢公然包庇李修竹,还敢做出一幅清明公正的模样,那么仔细认真的检查他的用具。   等他考完试院,定要一纸密函告到提学官面前!   这时,衙役已经检查完了篮内所物品,里面无一丝夹带……   王书生一脸的正气。   等着衙役将考篮还给他……   还差最后一步,待衙役检查完考篮后,就会将考篮还给他了。   王书生安然的看着衙役先是检查了考篮的里面,不光看了一遍,还用手摸了一遍,最后,将考篮底部朝上……   一块马吊大人的小书正赫然夹在竹编考篮的篮底。   王书生看着那无比熟悉的小抄,只觉得两耳嗡鸣,眼前一黑。   …… 第97章   “竟然敢私带小抄意图作弊!?带走!”   看到有夹带, 检查的衙役目光变得犀利, 如鹰隼一般阴森森的看着王书生, 厉喝一声。   瞬间就有几个五大三粗,黑口黑面的衙役冲了上来将还没有反应过来的王书生扭住。   底下等着排队检查的学子们看到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立刻骚动起来,纷纷对着台阶上的王书生指指点点、窃窃私语,神情极尽鄙夷。   读书之人最为痛恨的是什么?!   当然就是这种心术不正之人。   凭什么他们老老实实十几年寒窗苦读, 却被他们用这种卑鄙的手段取走了功名?!   一时间,众学子看向王书生的目光尽是不善!   这种人就应该行枷号、刑责!   枷号就是枪手、冒籍、顶替、夹带、抄袭、传递、不坐本号者立即由监考官吏带上枷锁在考棚外示众。   刑责则是舞弊情节严重者,要动用刑罚。对冒名顶替、重金雇请、舞弊情节恶劣者, 往往会被发配充军。   这些刑罚都是前朝的科考重刑!   当今圣人宽待读书人, 轻易不对读书人用刑,像是这种情况应该会被判以斥革之刑, 就是摘了他童生的头巾, 视情节判断是否为永不许再科考。   可考院外待考的学子都觉得斥革这个刑罚实在是太轻了,对这样的人就应该先枷号再刑责,方才能消除他们心头之恨。   谢越彦在底下看到王姓书生那一脸的惊骇与不可置信, 漂亮的唇角微微勾起。   “不!不可能的!这不是我的!”   被如狼似虎的衙役扭着胳膊、压着身子,脸磕到桌案之上,王书生才像猛然被惊醒一般,疯狂的挣扎起来, 一幅见了鬼的模样。   检查考篮的衙役冷冷一笑。   这些年, 这样的人他见多了。   每一个作弊被抓到的人都拼命的叫着自己冤枉, 说小抄不是自己的, 可没有一个是干净的。   “带走!”   检查考篮的衙役干脆利落的一挥手,后面还有好多考生要检查呢,他没功夫和他在这儿瞎耗。   “是!”   压着王书生的衙役们齐声应道,声如炸雷。   只炸得王书生脸色惨白,魂飞天外。   他不顾一切的开始挣扎哭喊:“这真不是我的……我明明把它放在李修竹的考篮里了,怎么会跑到我的考篮里?!一定是李修竹陷害我!大人……大人……您听我解释……”   “我是丹嘉城府试前十名,我怎么会做夹带这种事儿?!”   王书生的这番话,仿佛打开了静音开关一般,让所有声音都为之一静!   见过无耻的,没见过这么无耻的!   一时之间,所有丹嘉城的考生们都低下了头,无地自容。   谢越彦暗自摇了摇头,就这智商还害人?!还是回家洗洗睡吧……   “李修竹是谁?!”   检查考篮的衙役低沉沉的问。   “李修竹是丹嘉城府试第三名。此考生的同村族人曾欺凌弱小打断了李修竹侄儿的腿,被清水县令判当堂杖四十。”   谢越彦走出队伍,双手微拱,朗声答道。   不偏不倚,不带任何私人感情,只是陈述事实。   “你是何人?!”   衙役挑眉继续问道。   “丹嘉城府试案首-谢越彦!”   谢越彦淡淡道。   衙役点点头,示意知道了。   谢越彦从容的站回队伍中。   谢越彦的这番话简直就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连王书生陷害李修竹的动机都给补全了。   你是丹嘉城府试前十,所以,你不用小抄……那人家李修竹还是第三名,人家犯得着准备小抄吗?!   这下所有人都知道了,王书生与李修竹有私仇,害人不成反害已!   这下众人看王书生的目光越发的不屑了。   简直是个人渣!   王书生的心咯噔一下,猛然间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面如死灰,身子一下子如同面条似的软了下来。   他怎么一害怕,把所有的事情都说出来了呢?!   现在,他该怎么办?!   这种事情见多了的衙役心中已经明白了个七七八八,懒得再磨叽,直接就把王书生押走了。   这个王书生情节恶劣,怕是会被提学官大人摘掉读书人的头巾,判上个永不许科举的刑罚了。   换句话说,就是……   这个书生完了!   但没有人可怜他。   这个人完全是咎由自取,若真让他的计谋得逞了,这世间哪还有公理正义了?!岂不是坏人当道,好人遭殃?!   王书生在众人厌弃的目光中,像被拖死狗一般的拖走了。   王书生的事情就像石头子投入水中只是起了几道涟漪后,水面就又恢复了平静,毕竟,王书生的事情只是一个小插曲,没有人什么能比得上自己将要到来的考试,很快就没有人再关心王书生了。   王书生……   顶多是他们考完院试后,在茶余饭后的笑谈罢了。   曾经有那么一个又蠢又毒的书生,在院考的时候,害人不成反害已……   考生们经过唱名检查一个个的进入考场。   一门检查吃食、二门还要再检查一遍吃食和衣物。   再往后走,则是担保人那一关。   这一次,不只是有各位学子的禀生担保人,多了一位学院的教喻和禀生担保人为学子一同担保。   过了这最后一关后,才是拿着领卷凭证领试卷找号房。   谢越彦拿到自己那份试卷后,特意装做找不到自己号房的样子,多走了几排,直到看李爹已经好端端的坐在号房里,擦干净了桌子和凳子、摆好文房四宝,正在闭目养神,神情从容后,谢越彦才转身去了自己的号房。   要了水,擦干净桌子凳子,谢越彦净过手,摆上文房四宝,也像李爹那样闭目养神,对耳边各种杂乱的声音,听而不闻。直到时间流逝,周围的声音渐渐静下来……   “当”的一声,似是金属板击打之音,开卷的时间到了。   谢越彦睁开眼睛,修长的手指有条不紊的拆开糊着的试卷,露出里面的考试。   果然是《四书》文一道、《五经》文一道、五言六韵试贴诗一首。   似乎中规中矩,没有什么出格的地方。   可当谢越彦的目光落在第一道《四文》题时,谢越彦就知道他们还是太乐观了。   诚然,提学官出的题都没有剑走偏锋,可是,他出的题却更加刁钻。   他出的竟然是截搭题。   所谓的截搭题是指经书语句截断牵搭作为题目之意,还分什么长搭、短搭、有情搭、无情搭、隔章搭诸体。   在谢越彦看来这些都属于前朝的糟粕,文字游戏!   真是好的不学,学坏的!   谢越彦眉微蹙的看着《四书》文题——“鱼鳖不可胜食也材木”的截搭题。   这考卷上的半句话,出自孟子与梁惠王的对话,完整的句子是:“不违农时,谷不可胜食也;数罟不入洿池,鱼鳖不可胜食也;斧斤以时入山林,材木不可胜用也。”。   谢越彦记忆力超群,自然是记得出处。   略一思索,提题便答了起来。   李爹也同样记得。   李爹当初只是苦于考场恐惧症,而困顿多年,实际上李爹的知识储备量是相当丰富的。   这题目出的虽怪,却难不倒真正肚子里有货的人。   反倒是那些学术不精的学子,因为想不该句子,不明其何意,而交了白卷。   《五经》题则为”君子以除戎器,戒不虞。“   这道题倒是出到了谢越彦的心坎上。   谢越彦提笔便答。   “国虽大,好战必亡;天下虽安,忘战必危。”   “《易》曰:“君子以除戎器,戒不虞。夫兵不可玩,玩则无威;兵不可废,废则召寇。昔吴王夫差好战而亡,徐偃王无武亦灭。故明王之制国也,上不玩兵,下不废武。《易》曰:“存不忘亡,是以身安而国家可保也。”   ……   日头渐渐高升,七月流火,狭小的号棚开始闷热起来。   有许多考生一边答题,还一边不得不擦着自己脸上不停往下滴落的汗珠,生怕落到卷面上污了试卷……   谢越彦答的聚精会神,无全无视提学官已经来回在他的号房前走了好几遍了,常常驻足停留……别人都是汗流夹背的样子,唯独谢越彦一身清爽,脸上连个汗珠都没有。   李爹没有谢越彦这心静自然凉的本事,但他有雁回为他准备的秘方。   拿出一枚已经被砸成饼渣的药……饼,扔进嘴里。   立刻一股清凉游走全身……   舒服!   李爹惬意的眯了眯眼睛,飞快的答着试卷。   当日头渐渐偏西,要落不落的挂在天边时,李爹终于在谢越彦第一个交完卷后,成为第二个交卷的人,紧随他之后交卷的人,李爹回头一瞅,乐了……   认识!   …… 第98章   这不是宋松安吗!?   此次来参加院考的人太多了, 乌泱泱小几千人。   他们丹嘉城的考生混在里面, 就像是几滴水融入了大海一样……李爹都已经放弃在兰西府遇到宋松安的可能性了, 没想到,宋松安竟然在他之后交卷。   这下就好办了……   李爹给了宋松安一个门口见的眼神, 就将试卷交给考官,施施然出了考场。   谢越彦正等在门口不远处,见李爹出来了, 就想拉着李爹离开。   李爹却神秘的一笑,摆摆手,执意等在原处。   谢越彦不明所已, 见李爹似是在等人, 便也驻足一起等。   谢越彦是第一个交卷的,李爹是第二个……   从考院出来时, 日头还挂在天边, 正是黄昏时分。   考场外的人都是学子的送考陪考之人,有家人、亦有家里的下人奴仆,熙熙攘攘一堆的人, 每一个人都用热情十足的目光洗礼了一遍谢越彦和李爹。能第一个、第二个,在日头还没下山就出考场的考生,必然是学识极好的考生,一边羡慕一边期待自已关心的人能是第三个走出来的……   可惜, 他们都失望了……   第三个走出来的也是他们不认识的一个学子。   穿着普通的青衣、头戴方巾、斯文俊秀, 一看就应该不是富贵人家的孩子, 但也不寒酸, 十分得体。   “松安!”   李爹一见宋松安出来,笑着扬手招宋松安过来。   宋松安急急走过来,向李爹见礼,眉宇间有几分急迫,似是想问什么……   谢越彦这才知道李爹原来是在等宋松安,他摆摆手阻止了宋松安,道:“先离开这里……”   宋松安这才意识到,外面几乎所有等考的人都在注视着他们三人,此处,可不是一个谈话的好地方,遂点点头。   李爹本就是在等宋松安,现在宋松安已经出来了,三人自然就没有必要再留在考院前,于是一同迈步往外走去,谈说着彼此相适的喜悦以及此次院试一路的见闻。   三个人举手投足间皆是读书人自有的那种潇洒文雅,让人惊赞不已。   “这是哪个州府的学子?!风姿竟然如此出众?!”   有个似是大户管家模样的人出声向家里的下人问道。   “我知道!我知道!那个长得最为清雅俊美的少年自称是丹嘉城府试案首!”   一个机灵的小厮迅速回答道。   虽然当时衙役驱赶了他们这些送考人,可是因为他人小又灵巧,又看爱热闹,他趁人不备藏到树上去了。   “案首啊……”   管家眯着眼点了点头。   心说,难怪风彩如此出众。   当然,其它两个人也不怎么差就是了。   毕竟物以类聚、人以群份。   能和案首做朋友,想必自身的才学都是不差的。   丹嘉城?!   既然他们三人是朋友,那想必也都是出自丹嘉城了……   “这第一个、第二个、第三个出来的都是丹嘉城的学子……看样,这丹嘉城文风很盛啊……”   管家赞叹道。   “那又如何?!还不是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汤?!”   刚才说话的小厮不屑鄙夷的说道。   “哦?!此话怎么讲?!”   管家眼珠一转,这里面有事儿啊,追问道。   见管家问,小厮就把刚才在树上的所见所闻,口沫翻飞的讲了一遍。   “啧啧,还有这种事?!”   “那书生可是坏透了……”   “我看他不只是坏,还蠢透了,竟然敢在我们兰西府提学官的眼皮子底下捣鬼……”   “该!”   “害人不成反害已……”   “那学子也是丹嘉城的考生?!应该追究他们学喻和担保人的职责,连这种品德败坏之徒,也能来能加院试?!”   “他们是怎么考察的?!”   “就是!就是!”   “那考生叫什么?!他的担保人和教喻是谁?!”   不知什么时候周围的人都被小厮活灵活现的讲述给吸引了过来,听完之后,纷纷义愤填膺的谴责着。   “那考生叫王志,他的担保人是石鼓书生的周嘉安,教喻是石鼓书院的李维!”   一道低沉如钟的声音混在人群的杂音之中响起。   但是尤其人们太过气愤,也没有人留意是谁发出的声音,只是记住了王志、石鼓书院、周嘉安、李维这几个名字。   而那道低沉如钟声音的主人在说完那一句后,就拉低了头上的头巾,低头混在人群中走远了。   赫然正是李石头!   托李石头的福,王志、石鼓书院、周嘉安、李维这几个名字在兰西府可算是臭到大街了。   ……   “李伯父,那王志往您的考篮里塞小抄,您知道吗?!”   在茶楼一僻静角落坐下后,宋松安迫不及待的问。   他当时离得稍微有些远,在队伍的最后面,前面发生的事情,他也看不清,还是从前面传过来的骚动,他听了那么两耳朵,一时心中大急。   宋松安其实答完的比李爹还早。   他的号房的位置比较靠前,能够看到交卷考生的情况,在谢越彦交卷完不久,他便已写完了,只是想等一下李爹,所以,才一直拖着没交,在看到李爹后,他才拎了考篮带着卷子出来。   “我说我怎么比你还早交卷一步?!原来,是你在等我……”,李爹哈哈大笑。   他还以为他这一次考的比宋松安好呢。   “王志这小人往考篮里塞小抄了吗?!我完全不知道啊……”   说到小抄,李爹一脸的蒙。   他怎么一点儿感觉也没有?!   还有,哪有人往别人的考篮里塞小抄,最后,小抄却跑到自己篮子里的?!   “是啊!最后,那小抄竟然是在他自己的篮子里翻出来的……一定是李伯父吉人自有天相!”   宋松安心里后怕。   这万一是在李伯父的考篮里翻出来,那后果不堪设想!   不管是谁帮了李伯父一把,他都感激他!   李伯父可是他的救命恩人!   当初如果不是李伯父救了昏死过去的他,今天还能不能有宋松安这个人还两说。更何况,李伯父还给他介绍了一份体面的抄书工作,让他赚了近二十两的银子。   这二十两在他们家可是一笔很大的财富了。   他回去后,用这笔钱让他哥给他嫂子买了新的银镯子,还用这笔钱给他娘抓了药,治好了她娘咳喘之症,剩下的银子给家里留下大部份,他拿着几两银子又来参加院试了。   若没有这笔钱,他连院试都来不了。   哪能换上一袭新衣、有吃有住、从从容容的考试。   李家小叔在一旁听得嘴里的茶饼都掉到了桌上。   他家三哥被人塞小抄了?!   他怎么不知道?!   他明明也有注意三哥的安全的。   若是那小抄真的在三哥的篮子里翻出来,那可就全完了……   “谁把小抄给还回去的呢?!难道是文昌星君看不得屑小在他眼皮子底下害人,于是,把小抄还了回去?!”   小叔自语自言。   谢越彦被小叔丰富的想像力逗得差点喷了口中的茶。   还文昌星君?!   匆匆赶回来的李石头手里拎着刚刚谢越彦吩咐他去买的‘周记脆饼’。   这种金黄薄脆的饼在炉中烤得脆脆的,上面撒满了芝麻,吃起来又脆又香,还有淡淡的盐味。既能当零食吃,又能主食吃。因为它香脆饱腹,是院考学子们的最爱。   谢越彦和李爹再没有了李雁回准备的考场大餐,今天就是用这个对付的肚皮。   李石头将“周记脆饼”递给谢越彦,对着谢越彦隐晦的点点头,谢越彦微笑收下。   他对李石头示意看了看刚才吓了一跳,现在又埋头苦吃茶饼的李家小叔。   李石头秒懂。   李爹看到李石头买回来的“周记脆饼”一点儿也没有起疑,招呼着李石头喝茶吃饼。   李石头憨笑道:“这种茶不解渴!我去买些脆饼配大碗茶吃!”   李爹也知道李石头饭量奇大。   他们点的都是读书人附庸风雅的茶水点心,怕是给李石头添牙缝都不够,遂也不阻拦,笑着挥手让李石头自已找吃的去了。   李石头出去一圈,关于“王志案”就又有了新的说词。   那小抄凭空会飞回王志的考篮里,一定是文昌星君看不得小人在他眼皮子底下作祟,所以将小抄还了回去,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当然,也有人质疑这样的说法。   猜测也许是哪位考生看不得这样的事情,所以,偷偷的将小抄还了回去……   但广大的吃瓜群众还是更愿意相信神明的存在,所以,他们对于第一个说法乐此不疲、津津乐道……   于是,真相就被这么掩埋了。   …… 第99章   第一场的结果很快就出来了。   谢越彦依旧是案首、宋松安也依旧是第二, 而李爹还是万年老三。   丹嘉城那通过府试的四十多人, 除了心思不正的王志和石鼓书院的几个学子外, 全部榜上有名。   而且,名次都很高。   前十名里就有五个是丹嘉城的考生。   丹嘉城一时风头无二!   当然, 在丹嘉城考生大出风头的时候,也不乏一些酸酸的声音,“学识好又如何?!人品低劣啊……”。   直说丹嘉城的考生们脸都绿了, 脸上再无半分兴奋之情。   就因为一个王志,他们整个丹嘉城的考生都被他给拖累了,连头都抬不起来。和其它人互相介绍时, 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丹嘉城的考生。   如果王志敢出现在他们面前, 他们连活撕了他的心都有了。   可王志自那天之后,就消失了。   他被剥夺了童生的头巾, 还因为情节恶劣、有害人之心, 被提学官怒斥为“心术不正、行为不端、枉为读书人!”,判罚他“今生不可再科考!”,彻底绝了他读书科举这条路。   连他的保人石鼓书院的禀生-周嘉安也受了牵连, 提学官夺了他禀生的头衔。   石鼓书院的教谕,被提学官斥责为“识人不清!”,捋了他教谕的之职。   顺带摘了石鼓书院一学院参考学子的头巾。   提学官一怒,其威力自然是不小的。   石鼓书院的学子们恨王志都快恨疯了。   王志犯案与他们何干?!   可惜, 提学官是个曾经当过翰林的、非常固执的老学究。   他对科举舞弊、陷害同窗尤其的痛恨。   好像提学官当年就曾被陷害过, 如果不是新朝, 他怕是此生都无望科举了。   王志这行为, 几乎是捅了提学官的肺管子了。   由王志一人,而迁怒到整个石鼓书院参考的学子,这倒是谢越彦没有想到的。   不过,谢越彦不会同情石鼓书院就是了。   在他看来,石鼓书院在曾夫子的带领下,整个书院的风气都坏了。急功近利、不辩事非、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这样的人如若为官,苦的必是一方百姓。   可以说,石鼓书院学子院试,基本上是全军覆没了。   而它的影响还将会是巨大的。   周嘉安被摘了禀生的头衔,只余秀才的名头,怕是要气吐了血了。   石鼓书院的教谕被捋了,这是直接打在石鼓书院的脸上了。   经此一事,石鼓书院再难成气候,无力与清水书院争高低了。石鼓书院整个都弱了下来,又如何还能再难为李伯父?!等日后李伯父成了举人,石鼓书院就再也不能钳制李伯父了。   正场结果出来后,淘汰了一半还多的人。   不过八方客栈的生意还是一样的火爆。   有人离开,就有人住进来。   住进来的人都是侥幸过了第一场正试的人。   几乎没有人外出或是闲谈,每一个人都紧张的温习为了应对院试的覆试。   毕竟,就差这最后一次考试了,覆试过了,他们就是秀才了。   秀才虽然只是古代最底层的士族,但好歹是改换了门庭,跃入了另一个阶层。不知有多少人,为了这最低级的士族一阶,熬到头发花白,都不肯放弃的。   覆试时,考院外候场的考生少了很多,考场外都空旷了很多,至少,李爹和谢越彦已经可以很轻易的找到宋松安了。   李爹感叹着,这站在场外的考生最后能通过的怕也就只有一、二百人而已。   而等到了考举人的时候,这一、二百人怕就会剩下一、二十人了。   百中取一!   科举这青云路,从来都不好走……   可是,不好走,他也要走!   为了他的家人们……   为了他的乖女……   拼了!   李爹神色坚毅,拎着自己的考篮,从容不迫的通过了检查,走进了内门。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王志的事情所影响,这一次,衙役们检查得更加的仔细了,李爹自我感觉要比正场时,晚了好多才见了他的担保人和教谕。   担保时,因为说话不便,齐松昌和他的教谕只是用眼神关切了他一下,得知他一切安好后,就为他做了保,放他过去。   有什么话,还是等李修竹考完这最后一场,回清水县后,再说吧。   熟门熟路的进了号房,将一切都准备完毕,没过多久,就响起了云板之声。   李爹打开了覆试的考题。   《四书》文一道、论题一道、五言六韵试贴诗一首。   其它的都与正场差不多,无论是出题的角度和难度,都没有什么区别。   倒是论题……李爹又一次感觉到了来自提学官大人的深深恶意——“人之行,莫大于孝!”   一般的论题或为水患治理、或为财赋税收、或为办学治军,偶尔也会讨论些剿、抚夷人这样的论题,可这位古板固执的提学官讨论的却是人性、孝经。   呵呵……   果然,很符合他们猜测的提学官大人的性子。   对于这样的论题,李爹其实是不太喜欢的。   他更喜欢讨论一些实用的国家大事,而不是和一群做文章都做傻了书呆们卖弄文采。   不过,形势比人强,就算再怎么不愿意,为了秀才这个名头,李爹也得捏着鼻子妙笔生花。   索性,李爹功底扎实,文词华丽,洋洋洒洒挥笔一蹴而就。   引得提学官大人在李爹这里驻足停留许久,不时摸着三缕长须微笑点头。   难怪当初这个李修竹会被人嫉妒、陷害,也是个有真才实学的。   看着李爹的年纪,和他当初应试时的年纪差不多,不禁猜测李爹是不是也是因为有人打压,所以,这把年纪了才来参回院试。他可是知道,这个李修竹县试、府试成绩都是不错的,如果不是有人故意打压,以他的文采,怎么可能这把年纪了才来参加院试?!   一时间,提学官脑补过度,对李爹不禁起了一丝爱材之心,颇有几分同病相怜之意。   李爹可不知道他已经在提学官心里被当成了被人嫉妒、如他般大器晚成的人,也许是因为这考题出得不得李爹的心,李爹答得飞快,甚至都不用过脑,这次又比昨天出来得早。   他出来时,谢越彦仍是已经在门口等他,不知道都等了多久了。   谈起这次的考题,李爹和谢越彦都是相视苦笑。   很明显,他们做了一场比较违心的哄着提学官高兴的卷子……   过了一会儿,宋松安也出来了。   他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唯一比较亲近的就是李伯父,所以,又是答完了试卷就坐着等。   三人考完了试,只觉得浑身一轻。   李爹张罗着请大家吃一顿好的,慰劳一下。   谢越彦不置可否,宋松安有些不好意思,不太想去,可又哪能抵挡得了李爹的热情,被硬拉了去。   然后……   可怜的宋松安第一次见识了李石头的饭量。   目瞪口呆!   李石头若是生在他们家,怕是无论如何也养不起的。   李石头也知道他吓到宋书生了。   憨笑着放下了手中的馒头,直说吃饱了……   李爹一瞪眼睛,“吃饱什么了?!我还不知道你?!你今天吃的这些还没有往常的一半呢……继续吃!和你三叔出来吃不饱饭,我回去怎么和你哥交待?!”   宋松安下巴都要掉了。   李石头已经吃了十个白面馒头了……而这……竟然还不到他往常的一半?!   二十个白面馒头?!   一顿?!   这怎么可能?!   然后,李石头就用事实教育了宋书生……   这世上……   没什么是不可能的!   最后,李石头还包圆了桌上所有的剩菜,这才满足的打了一个饱嗝,“嗯……吃饱了……”   李石头心满意足的看着自己撑圆了肚皮,还用手摸了摸,脸上是无限的满足。   宋松安已经彻底麻木了。   人和人是不能比的。   可为啥李伯父要带着一个这么能吃的族人来考试啊?!   宋松安百思不得其解。   甚至以为是不是李爹动了恻隐之心,想要帮助一把自己的族人……   毕竟,李伯父是个如此热情善良之人。   这种事情,李伯父又不是做不出。   可随后发生的一件事情,让宋松安彻底明白了李爹为什么要带着李石头了。   一行人吃饱离开酒楼,打算慢慢往回走,消消食……   一个人从斜刺里像个疯子一样猛冲过来,雪亮的刀刃照亮了宋松安的眼,也吓住了他。   他只觉得一股寒意直逼脑门,虽然心里疯狂的大叫着危险,可是,却是一动都不能动,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把尖刀带着刺耳的破空之声,直奔李伯父的面门而去……   …… 第100章   眼看着李爹就要血溅当场, 电光火石间, 一只粗壮的手猛的握住了那人执刀的手腕。   行凶之人双眼腥红, 批头散发、势若疯虎,却被钳制得愣是半步都前进不得。   “李修竹!你害我至此, 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李修竹!我不会放过你的!”   尖利的嗓音带着浓浓的怨毒,宛如从地狱十八层里爬出的厉鬼。   李石头闻言,虎目圆睁, 手下用力,那人只觉得手腕似被烙铁套住般,再不能叫嚣, 惨嚎一声, 手腕似都要被捏碎了,痛苦的弯下腰去, 可手中的匕首却仍牢牢的握在手里。   众人都被这突然的变故惊得呆立当场, 直到看到行凶之人已经被一个膀大腰圆的大汉单手制服,这才缓过劲来,松了一口气后, 纷纷驻足带着兴奋的表情,在一旁看热闹。   此时,正是学子们从考院考完陆续出来,想要放松放松之时, 他们所在的又是兰西府的主干道最热闹繁华之地。   立时就有人认出行凶之人正是那晶诬陷李修竹不成, 反倒把自己赔进去的丹嘉城清水县石鼓书院的考生-王志。   “哟!这不是王志吗?!被提学官大人训斥之人竟然还敢公然在大街上行凶, 简直无法无天!”   “可不是!这人莫不是疯了吧?!”   “听说他被摘了学子的头巾, 还被提学官大人判罚永生不得科考……”   “害人不成反害已……”   “他哪来的脸去找人李修竹报仇?!”   “又不是李修竹害他至此的……”   参加完最后一科考试偶然路过这里的学子们纷纷对着王志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王志感觉得到周围全是鄙夷和唾弃的目光,这让他愤恨欲狂。凭什么?!凭什么这些人要高高在上的指责他,他们又比他好多少?!周围人不屑的目光像鞭子般的抽打在他的背上,直打得他神魂皆散。   这些天,他过得就像是阴沟里的老鼠一般,东躲西藏。   他不敢回家。   他们家也只是关头村普普通通的一户农家。   家里为了供他念书,日子一直过得紧巴巴的。   对这次他参加院考,家里人抱了极大希望的,全家都眼巴巴的盼着他能中个秀才,让家里过上好日子。   可是现在……全完了。   别说这次他中不了秀才,以后他都不可能科考了。   一想起这个,他就绝望得想杀人!   都是李修竹害的他!   他要杀了李修竹!   他害得他此生无法科举,那他也别想高中秀才,风光快活。   有一种人就是极其的恶毒,你不站在那里老老实实让他害,都是错!他自己则一点错都没有!   李爹起初也被那雪亮的刀尖和凌厉的杀意骇了一跳,还是谢越彦往后拉了他一下,才让他避开了要命的刀锋,然后,李石头反应迅速的将王志擒了下来。   然后,李爹就被王志无耻的言论给气乐了。   他往他考篮里塞小抄,没有害倒他,反倒成了他的过错不成?!   他拨开挡在身前的谢越彦,缓步走到王志的身前,沉声道:“我李修竹行得端、坐得正,就算你王志有一天变成鬼,我李修竹又有何可惧?!”   李爹一身的凛然正气竟然一下子压住了王志的嚣张气焰。   王志呆了一下,可随后又疯狂的挣扎着想要拿刀冲向李爹,可惜,他被李石头稳稳的攥着手腕,根本挣不脱半分,如蚍蜉撼树一般。   被禁锢而凶性大起的王志反身一拳向李石头的面门砸去,想要迫使李石头松手。   李石头面无表情,瓮瓮地说了一句,“来得好!”   猛的用另一只拿住王志的左手,两只手同时一拧,王志惨叫一声,右手的匕首应声而落,两只手都被李石头拧在了身后。   “打得好!”   “揍他!”   突然从人群中挤出几个狼狈憔悴的学子,咬着牙,满脸狰狞的冲着王志就过来了。   王志看到这几个人时,脸上闪过一丝惧意。   拼命的想要挣扎脱跑,可是李石头哪里能让他跑了,双手似虎钳一般牢牢的拧着他的手。   那几个学子冲上来对王志就是一顿暴打,狠狠的发泄着一腔的闷气。   他们就是被王志连累的石鼓书院被摘了头巾的学子,虽然,他们没有被判永生不得科考,可是,他们又要从头开始考了,县试、府试,又得重新考一遍,尤其是院试是三年一次,他们得浪费多少时间?!   谁知道下一次他们会遇到什么情况?!   这些时间、精力、金钱……谁来赔他们?!   王志吗?!   就他家穷的!   如果不是穷,也不会贪那王家给的一丁点银子惹祸上身了。   他们真是打死他的心都有了。   这些石鼓书院的学子们不敢回家,在兰西府找王志可已经找了许久了,却没想到,今天在这里碰上了,再找不到,他们都想放弃,打算回家了。   再不回家,等院试的大榜张贴出来,看着别人高中,他们会更难受。   结果,老天待他们不薄。   到底是怜惜他们无辜被累,让他们终于找到这个王八蛋。   几个人如狼似虎像疯了似的的把王志一顿狠揍。   也是这几个这些天吃不下睡不着,再加上书生本就文弱,只打了一会儿,他们的力气就已经渐小,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可即使是这样,王志还是被打得不轻。   脸肿得像个猪头,露在外面的皮肤都青青紫紫,躺在地下□□不止,模样十分凄惨。   旁观人群不时爆出叫好声,对躺在地上的王志指点不停,唾弃着王志的自作自受。   有些偶然经过的路人不明所已,立刻就有好心的吃瓜群众,将这个瓜乐颠颠与众人分享。   “该!”   “这就是恶人的下场!”   “怎么衙役还没来?!”   义愤填膺的路人纷纷道。   “来了!来了!衙役来了!”   有些眼尖的早早的就看到身穿红黑皂服,腰挎黑色牛尾刀,威慑力十足的衙役们远远的过来了,围观人群自动收声给衙役们让路。   “这是怎么了?!”   领头的衙役进来一看,脸就黑了。   也是巧了。   接到报讯前来负责处理的衙役头头正是那天搜查出王志小抄夹带的那个人,一看到地上雪亮锋利的匕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看向倒在地上缩成一团,衣衫上尽是脚印,脸肿成猪头的王志心中充满厌恶。   真是不知感恩的东西!   提学官大人没要他一条狗命,已是宽宥。   现在……   哼!   自已把自己的小命给作掉了。   闹事行凶,情节恶劣……   不判他个流放百里,都算他输。   常年在公堂之上,耳熏目染之下,对于一些案件该怎么判,他都心里有数。   本来闹事行凶,影响就已经很恶劣了。   这个王志还是因为在考院外构陷他人,而被提学官摘了童生头巾的人,现在,居然在闹事行凶,这不是公然发泄对提学官大人的不满吗?!大人就是看在提学官大人的面子上,也不会轻判的。   一个文弱书生流放百里,绝对是会要了小命的。   “带走!”   衙役头头连看都懒得看一眼王志。   这个王志是彻底把自己作死了。   王志被石鼓书院的众学子一顿不管头脸的好打,打得浑身骨头缝都疼,一听说衙役要带走他,终于清醒过来。   身为学子大肃的律法自然也有所涉及。   他知道自己这一次若是被带走,就真的回不来了。   他是想让李修竹死,可他不想自己就这么死了啊,更何况,他连李修竹的半根寒毛都没有伤到,他怎么甘心?!就算是死,他也要拉着那李修竹一起死。王志那被打得肿起的眼泡下闪过一抹不甘的怨毒,在衙役快要碰到他的时候,猛然暴起……   众衙役吓了一跳,以为,他又要行凶,一堆人上前牢牢的把他压住。   可王志却顶着一张青青紫紫的猪头脸,对着李爹痛哭流涕,祈求宽恕。   如果李修竹能当场松口,表示不追究,他也许就可以逃出生天。   等他逃出来……   他还是会找李修竹麻烦的。   如果李修竹不行,找他的家人也是一样的……   听说李修竹只有一个女儿,他和女儿相依为命……若是绑架了他的女儿……   王志面上哭得凄凄惨惨,对着李爹拼命的磕头,可心里却转着极其恶毒的心思。   王志的惨相,还真让一些善良的人动了恻隐之心,而露不忍,似是忘记了刚才王志是如何的穷凶极恶。   李爹也皱着眉,神色似有松动。   …… 第101章   李爹是个读书人, 性格又温厚宽容, 见王志可怜, 似有悔改之意,就不愿赶尽杀绝。   王志虽有害他之心, 但毕竟他没有受到一点伤害。   若王志丢掉了一条命,李爹觉得有些不忍,因此, 面露迟疑和踌躇。   可还没等李爹想明白是否要原谅王志时,就听见一旁谢越彦略微惊慌的声音,“石头, 你怎么受伤了?!快!去医馆包扎一下……”, 说完,匆匆带着李石头挤出人群。   什么?!   石头受伤了?!   可是刚才王志的匕首伤到了石头?!   想起那雪亮的刀锋和刚才的险状, 李爹心中一急, 也就没空去管向他磕头哭求的王志了,抬脚挤出人群就向谢越彦和李石头的背影急急的追去……   这个越彦,石头受伤了, 好歹也让他看一眼伤得如何啊?!   宋松安和李家小叔也想追过来,可是却被衙役拉住了问话,无奈两人只得留下回答着衙役的例行问询。   谢越彦和李石头走得飞快,李爹在后面追得气喘吁吁。   这两人走得这般急, 石头肯定是伤得不轻啊……   都怪他, 连累了李石头。   这回去, 如何和族长以及石头的哥交待?!刚才, 他竟然还想原谅那王志,真是脑子进水了。   虽然李爹已经拼尽了全力去追,可无奈前面的两人走得实在太快,李爹一会就追丢了人。   茫茫然的站在陌生的大街上,左顾右盼,最后无奈之下,只得问了路回客栈去等。   这一等,就直接等到戌时,华灯初上。   宋松安他们回来,向李爹讲王志最后还是被衙役带走了,顺便关心石头的伤情,可是左等右等都不见人回来,李爹不愿他干等,考了一天的试了,怪累的,就让宋松安回去休息了,他一个人等就可以了。   李家小叔也让他赶回屋休息了。   现在,李爹已经完全顾不得王志会如何了,满脑子都是李石头伤得如何了?!是伤到了胳膊还是伤到身上?!严不严重?!   等听到门口传来两人的脚步声,李爹立刻坐不住的去开门。   门一打开,果见谢越彦搀扶着李石头正欲进门。   李爹一眼就瞄到李石头的胳膊上包裹着还往外渗着血……   李爹心一跳,脸色当场就变了。   “可是伤到了胳膊?!大夫怎么说!?”   李爹急急的搀扶着另一边,将李石头扶进了屋。   李石头黑黑的脸闪过一丝不自然,眼神左飘右飘,就是不看李爹的眼睛。   好在李爹所有的注意力都被那只伤了的胳膊吸引走了,也没有注意到李石头的不自然,犹自一叠声的询问着伤情。   “没有太大的事儿。大夫说伤到了皮肉,好吃好喝的养几天就好……”   谢越彦神色很自然的将话接了过来。   没有伤到骨头,是皮肉伤,李爹这才放下心来。听到要好吃好喝的养着,李爹这就要下楼点些饭菜让他们送上来。李石头急忙拦住,“三伯,我没事!晚上吃得很饱,现在一点都不饿!”   李石头说着,还不自觉的用舌头舔了舔嘴唇。   兰西府的鸡汤小馄饨可真好吃!   他一口气吃了六大碗!   他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馄饨……果然,跟着谢童生有肉吃!   日后叱咤沙场,让敌人闻风丧胆的战神李安北,现在的李石头被谢越彦六碗鸡汤小馄饨就收入了麾下。   吃货的最高境界!   “当时李伯父是否有意原谅王志?!”   谢越彦落坐后,喝了一口茶后,才缓缓说道。   “李伯父,那王志其人,气量狭小却又刻薄狠毒,这样的人要么不惹;若是惹了,就只能让他永不翻身……”   看到李爹的沉默,谢越彦就知道李伯父当时真有打算原谅他的意思。   谢越彦对李爹的决定不置评论,他只是眯着眼睛,继续缓缓的说道:“否则,伤及自身是小,若是伤及了身边的人……”   说到这儿,谢越彦又看了一眼李石头,“或是家人……”   最后几个字,谢越彦声音微沉。   李爹在谢越彦看向李石头时,就已经有所警醒了,当谢越彦有意提到家人时,李爹瞬间就想起了他的乖女,脸色一下就变了。   若是因他心软害得他乖女出了什么事儿,他如何去见地下的芸娘!?   只见李爹头摇的如同波浪鼓一般,“不原谅!不原谅!”   王志死就死吧……   本来就是该死之人!   就这样,王志的命运就被定了下来……   谢越彦见李伯父想明白了,这才放下心来。   吃饱了的李石头瘫在椅子上,昏昏欲睡……他头一回吃撑着了……吃撑的感觉……真好!   虽然,眼皮都快要粘在一起了,但谢、李两人的话,李石头还是多少听进了一些。   心中感叹着谢童生杀人不见血的深沉心思,就这么生生的绝了那王志的生路。   谢童生应该早就看出李伯父过于仁慈,怕李伯父会原谅那王志,也怕王志裹携着现场看热闹的众人逼迫李伯父,所以,一拉他的胳膊,大叫了一声引起李伯父的注意后,就把他拉出了人群,还走得飞快。   就这样把李伯父引离了小人王志身边。   事实上,他的胳膊一点事儿也没有!   他们之所以这么晚回来,是因为……谢童生拉着他去吃了兰西府最有名的鸡汤小馄饨,顺带给他日后找了个活儿干。   以后,他终于不用饿肚子,可以吃饱饭了。   真好……   李石头在进入睡梦的前一秒,还在回味着鸡汤小馄饨的美好。   ……   很快就到了放榜的日子,一大早的,八方客栈的众考生们就都早早的起来,坐在大堂里,忐忑不安的等喜报了。   李爹和谢越彦自然也是早早就起了。   来到二楼临窗的一个桌子,叫小二沏上一壶热茶,配上几盘茶果,李爹、谢越彦、李家小叔和李石头就坐下来,一边谈天一边等。   李家小叔坐立不安,不时的探头往外窗外看,像是这样就能早一步看到喜报的差人似的。   李石头倒是比李家小叔稳当多了。   他蒲扇般的大手小心的捧着秀气瓷薄的茶盏小口小口的喝着茶水,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粗犷。   李爹和谢越彦这两个真正等喜报的人反而神色从容,不见一丝焦灼。   让其它的考生看在眼里,颇有些不是滋味。   但也没办法……   这两个人一个是正场第一、一个是正场第三,再怎么也不会连一个秀才都中不了,只是名次高点还是低点的问题罢了。   哪像他们……   那些考得没什么自信的学子,怜想自身,更是失魂落魄,香气四溢的茶水喝在嘴里都不知是什么滋味……   每分每秒都煎熬无比。   “可惜松安不在这里……”,李爹不无惋惜的说道。   送喜报的都是将喜报送至考生们居住的客栈之中,若是松安也来了八方客栈,就收不到他的喜报了。所以,宋松安就算很想和他们在一起,但也只能在自己的客栈之中等喜报。   “不知道这次松安是不是仍然是第二……”   松安和他们一路从府试到院试,一直被越彦稳压,压得都已经没有脾气了。   连李爹都没有想过宋松安会超过谢越彦。   所以,一开口,就是问松安这次能不能保住第二名……   谢越彦挑眉,却没有说话。   他觉得这次松安很有可能是保不住他的第二名了……   李家小叔兴致勃勃的也参与进来,发表自己的意见。在他的想法里,谢越彦很有可能还是第一……因为,他一路陪过来,就没有看到谢越彦考过别的名次。宋松安第二就第二吧……只要三哥能保住第三就成!   第三名也是秀才,而且,还是禀生。   只要能保住第三,他们的任务就已经超额完成了。   李家小叔想到这儿,连忙放下手中的茶果,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嘴里嘀嘀咕咕,开始念念有词起来。   虽然声音比较小,但是,其它三人还是听清楚了……   “保佑我三哥能得第三……文昌星君……拜托拜托……”   叽里咕噜的后面,大概是在许诺给文昌星君布施多少香火……听得李爹和谢越彦一阵无语。   李石头听了,放下手中的茶盏,也跟着有模有样的闭语嘟囔起来,但他的祈祷明显比李家小叔多了些内容,“保佑谢童生高中……保佑李伯父高中……石头愿奉上香火……”   听到李石头说把他哥新给他买的布鞋都当香火奉上,李爹和谢越彦心里又感动又无奈。   若他们没有真材实学,就算有文昌星君存在,又如何愿意保他们?!若他们有真材实学,又何需文昌星君保估?!不过是求个心理安慰罢了。   在两人有模有样的祈祷完毕后,考院的大门处突然传来鞭炮鸣放的巨大声音,有很多的学子们听到这鞭炮声,都是身子一震……   要放喜报了。   …… 第102章   “来了!来了!喜报来了!”   二楼靠窗边的学子们纷纷探出半个身子高声嚷着。   随着他们话音的落地, 一阵铜锣敲击的声响直奔八方客栈而来, 这代表着第一个喜报之人正在报喜的路上。   这下二楼其它的学子们再也坐不住, 纷纷跑向窗边扒着窗沿往外看,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能看到考院府衙这侧的窗户都已经被学子们挤满堵了个严严实实, 倒是,李爹和谢越彦这边的这扇窗户没有人来趴,宁肯和一大堆人挤着, 也没有人来谢越彦和李爹面前的这扇窗户前……   这可能就是学渣对学霸的一种敬畏吧。   在李爹和谢越彦的角度可以很容易的看到,有四个穿黑红皂衣的衙役,两人一组, 一人拿喜报、一人敲着铜锣, 飞奔向前……   李爹看了一眼谢越彦,心里已经基本肯定, 越彦的喜报来了。   果不其然, 跑在最前的那一组喜报衙役直奔八方客栈而来……李爹比较奇怪的是,怎么第二组报喜人也奔着八方客栈来了,他们不应该是去城西宋松安住的泰安客栈吗?!   可李爹也没有太多时间去奇怪这事儿, 因为,很快第一组喜报人就冲了进来,站在门口高声喊:“八方客栈租宿考生,丹嘉城清水县童生谢越彦, 此次高中乙卯年兰西府院试案首, 特来报喜!”   “八方客栈租宿考生, 丹嘉城清水县童生谢越彦, 此次高中乙卯年兰西府院试案首,特来报喜!”   “八方客栈租宿考生,丹嘉城清水县童生谢越彦,此次高中乙卯年兰西府院试案首,特来报喜!”   还不等客栈众人反应过来,第二组喜报人也冲了进来,跟着站在门口高声大喊:“八方客栈租宿考生,丹嘉城清水县童生李修竹,此次高中乙卯年兰西府院试第二名,特来报喜!”   “八方客栈租宿考生,丹嘉城清水县童生李修竹,此次高中乙卯年兰西府院试第二名,特来报喜!”   “八方客栈租宿考生,丹嘉城清水县童生李修竹,此次高中乙卯年兰西府院试第二名,特来报喜!”   同样的高喊三遍!   话音落地后,客栈一片哗然。   这丹嘉城清水县是哪里?!竟然案首和第二位皆出于此!   知道谢越越彦和李修竹会高中秀才,而且,名次还不会低。   可是一口气,第一名和第二名都出自他们身边,顿时,客栈中众学子们内心复杂至极,既羡又妒的看着从二楼施施然下来的两人。   谢越彦神情自若。   来到大门口,接过报喜人的喜报……   李石头已经很机灵的上前给报喜人塞了两串铜钱,摸着沉甸甸的铜钱,报喜人更是笑得见牙不见眼,朗声贺道:“恭喜谢秀才连中小三元!”   县考,府考,院考三次末场,均为案首,就是俗称的小三元。   众学子这时才知道,谢越彦竟然县考,府考,院考均为案首,连中小三元。   一时间看向谢越彦的目光中,嫉妒少了许多,敬畏多了一些。   一次中案首,可以说是运气,可是连中三元,那就不只是运气能说明的了,必是自身有相当的实力。   “多谢!”   谢越彦微躬拱手,淡笑道。   神情不骄不燥!   送过无数喜报的衙役还是头一次见到中了案首还能如此平静的学子,此人若不是真的淡泊名利,就是有很深的城府。他们虽然是官场中最底层卑微的衙役,但是,他们见多识广,三教九流的人都认识,最是能识人观相,趋吉避凶。   此子日后前途怕是不可限量。   报喜之人笑得更加的真诚。   李爹看着自己面前的喜报是有些懵的。   第二名不应该是宋松安吗!?怎么变成了自己?!   可是,摆在自己面前的喜报又是真真切切的,李爹看到喜报上清清楚楚的写着自己的名字,他不禁有些疑惑的问道:“敢问这位大哥,可知丹嘉城住在泰安客栈的宋松安学子是第几名?!”   收了李家小叔沉甸甸两贯铜钱的衙役,心情正好,若是问别人,他未必会清楚,可是这宋松安……   他还真知道。   因此,他用极低的声音对李爹说,他出衙门的时候,正看到第三拨报喜人正往城西的泰安客栈而去……   这下李爹明白了。   他是第二、宋松安可能是第三,他俩这次名次换了一下。   李爹笑呵呵的对报喜的衙役倒过谢。   两位报喜人收到了丰厚的谢礼,又说了一堆吉祥话后,告之两人,三天后,提学官大人会在府衙设宴,宴请这一届的秀才,万误缺席或迟到……   于是,李爹和谢越彦又收获了一票羡慕嫉妒恨。   好在,客栈门口又跑来几个报喜之人,将众学子的注意力都吸引走了,李爹和谢越彦趁此机会回了屋。   刚关上门,就听见大堂传来阵阵哀叹之声,原来,那些报喜之人只是路过,并不曾在八方客栈停留……等他们回过神来,再留李爹和谢越彦时,几人已经不在大堂了。   众学子还想再看看两人手中的喜报呢,顺便幻想一下自己接到喜报的场景。   报喜之人一波一波的从八方客栈的门口路过,无论哪一个路过,都会牵动所有八方客栈内学子的心,可是却没有一个再是八方客栈的学子,只到十几组报喜人过去,才有一组报喜人拐进了八方客栈,在门口站定,高声大喊……   八方客栈有一个来自祈州府的学子中了秀才第十八名。   顿时那名学子也接受一波羡慕嫉妒恨的目光洗礼。   虽然不是前十名,可是十八名,名次也很好了,至少一个秀才稳稳的了。   而他们还得煎熬……   能住进八方客栈的学子都是不怎么差钱的,又是厚厚的打赏出去,直乐得报喜人喜上眉梢。   他们就喜欢来八方客栈报喜。   随着这个学子的高中,陆续八方客栈又中了几个秀才,把客栈老板乐得胡子一颠一颠的,眼睛都乐成了一条缝。   以往他们八方客栈虽然也有中秀才的,但却从来没有中过案首,更何况还是小三元?!   客栈的胖掌柜亲自带人端着酒水席面上了二楼,热情十足,不但酒水白送,甚至连这几天的住店钱都要给几人免了,只救谢越彦留下一幅墨宝。   谢越彦应允,但是房钱和酒水的钱还是照付了。   这样的热闹一直持续了一天。   直到夜幕降临,再也没有报喜人从衙门出来,那些没有收到喜报的学子才彻底死心了。   第二天一大早就收拾行李离开了。   八方客栈一下子就冷清了下来,只有零星的六个学子留了下来,留下来的都是中了秀才的。除了谢越彦高中案首、李爹中了第二,还有一个中了十八名、三十二名、五十七名、六十九名的。   宋松安第二天一大早的就来到八方客栈,来与李爹和谢越彦贺喜。   他果然是中了第三名的。   李爹听他默诵了一遍他最后一场的应试文章,觉得就论文词华丽,确实比自己逊了一点,但言词有物,其实和自己不相伯仲,没理由不取宋松安第二,而取他啊?!   难道……   提学官喜欢文词华丽的?!   各科考官对文风有所偏爱这也是有可能的,否则,也不会那么多考生每逢考试时,就研究主考官的爱好了。   宋松安觉得李伯父此次考的是比自己的好,取第二名当之无愧。   谢越彦对此不置可否。   但他私心里认为,其实除了这次李伯父的文词较宋松安的华丽一些对了提学官大人的胃口外,还有一点隐形的加分项,就是李伯父被石鼓书院构陷,触动了提学官的陈年旧伤,让提学官大人产生了对李伯父有了一丝好感和同情。   这次李伯父与宋松安的卷子不分伯仲,谁当第二都可以,这个时候,李伯父在提学官大人心中所占的那一丝好感和同情就显出威力来了,所以,这一次李伯父稳压宋松安。   他这样的结果,他在喜报出来之前就已经猜到了。   李爹和宋松安都是豁达之人,不一会儿,也就扔开这个不谈,改谈起了回去之后,八月去丹嘉城读书一事。   不说不知道,原来宋松安和他们一样将会就读丹嘉城的守仁书院。   如无意外,他们将有幸同班。   不同的是,李爹和谢越彦是租住在外面,而宋松安是打算住在学院里的。   学院里可以免费提供食宿,这对宋松安来说是很节省的。   李爹清楚宋松安的家境,因此,也没有说什么让宋松安来与他同住的话。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你觉得好的,不一定适合别人。   只是,三人能在同一个书院,还是很值得高兴的一件事。   …… 第103章   提学官的宴请是设在兰西府府衙。   在席的不仅有提学官大人、还有兰西府知府大人, 以及两系大大小小的官员……在宴会上, 提学官大人先是表达了对兰西府知府的感谢, 主要感谢兰西府知府对此次院试的大力支持,要人给人、要物给物……   兰西府知府大人自然是自谦了一番, 又高度赞扬了提学官大人为此次院试付出的心血,又为大肃筛选出新一批的栋梁之材……   两方派系的官员自然是纷纷附和着自己顶头上司的话。   底下的秀才们能说什么呢?!   自然是齐声称赞两位大人,并衷心的感谢两位大人为他们所付出的辛苦, 敬酒一杯……   这次兰西府院试总共取秀才共两百名。   这个人数不得不说,真的是极为苛刻的,淘汰了近三千人……   这两百名秀才在榜首谢越彦的带领下, 一起敬酒, 场面还是很壮观的。   而这些苦读圣贤书的秀才们除了见识到府宴的雕梁画栋,生凭还第一次见识到了什么叫官场文化。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谢越彦做为十六岁的少年榜首, 还是小三元, 自然是格外的引人关注。   有人是见才心喜,想要收谢越彦为徒,比如学政大人。   可惜, 谢越彦以家有老母需要奉养,不能远行求学为由给拒了……   学政大人不无惋惜。   他是真的十分看好谢越彦这个苗子。   对于谢越彦的婉拒,心里有几分失落亦有几分意料之中。   这个谢越彦非池中之物,自己收下他, 怕是会耽误了他。以他的才学, 几年后, 必然名动京城。到时候, 找个天下有名的大儒拜师,岂不是要比自己强太多?!   谢越彦给的理由也完美无缺。   大肃尊崇孝道。   谢越彦家有恋乡的老母,确实无法去太远的地方求学,大家都能理解……   所以,虽然学政大人心有遗憾和猜疑,但也没有强人所难的意思。   倒是知府大人看着俊美温润、才学出众的谢越彦心里动了别的意思。连学政大人都能看出来谢越彦日后非池中之物,他又如何看不出?!   学政大人想收他为徒,成为他那一系的人,他以家有老母不便远行给拒了……那他的结亲要求,他总不会再拒了吧?!   当然,能当上兰西府知府的人也不是那么简单的……   他才不会像那些学呆子一样,直来直往的问呢……   知府大人看着谢越彦摸了摸三寸短须,笑眯眯道:“谢榜首,少年才俊,不知可有婚配?!”   听到知府大人这样问,在场有许多官员心里都瞬间明白了知府大人的意思。这知府大人怕是看上这谢榜首,想招他为东床快婿。   别人他们不知,可这兰西府知府的底子可是极为深厚。   知府大人出自京城楚家。   而这楚家可是出了一位娘娘的,且生有一位皇子的。   能和楚家攀上姻亲……   这位谢案首好运道!   要知道,知府大人家可是没庶女,只有正妻育有一位嫡女,正当妙龄,蕙质兰心、容貌极美……   知府大人以嫡女结亲,这是极看重这个年方十六的案首啊……   这个谢越彦怕是要飞黄腾达了,真是好命!   一时间,在场大大小小的官员看谢越彦的目光都有些火热,在他们看来,这可是天大的好事,这个十六岁的少年怕是得乐疯了吧?!   李爹在听到知府大人这样问话,就知道知府大人的意思,他的筷子一顿,有些担心的看了一眼谢越彦。   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觉得越彦不会答应的。   以寒门学子的境遇,结一门有力的姻亲是走上仕途最好的办法。   他能感觉得到,越彦和他不同。   他努力科举,只是想寻得一官半职,护住家人,护住他的乖女。让他的乖女在嫁人后,可以活得舒心自在,他并没有向上爬的野心。   可是越彦不同!   他从越彦做的文章中看得出来,越彦是腹有乾坤之人。   他有想要实现的理想和抱负。   而他的理想和抱负,只有爬上权臣的位子,才有可能实现。从农家子到权臣,这一路会是如何的血雨腥风,李爹想都不敢想……这时,若有强大的外力相助,越彦的路会好走许多……   每次大考之后,都会有百年好合的好姻缘传出……   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了。   越彦会如何选择?!   不过,谢越彦如何选择,李爹都不意外。谢越彦就不是一个会让别人操心的人……反倒是宋松安有点让李爹操心。   李爹有一个暗搓搓的小心思没有对人说。   宋松安是他为李雁回相中的夫婿人选。   李爹暗自考察宋松安可是有一段时间了。   模样不差,学问挺好,最重要的是为人正直、有责任心、感恩……家里情况也不复杂。母慈子孝、兄友弟恭、其兄夫义妻贤、整个宋家虽然有些贫困,却是中外和乐的一家人……   李爹觉得雁回会喜欢这样的环境。   至于家贫算什么?!   且不说雁回丰厚的嫁妆,就是现在,宋松安也已经中了秀才,还是禀生,每年近二十两银子的收入,足够让他们家摆脱贫困的帽子。   最重要的是,他是宋松安的救命恩人!   宋松安就绝对不敢对不起他的女儿,否则,定会受千夫所指!   凭着这一点,宋家全家都会把他女儿高高的贡起来,绝对不敢欺负他女儿!   女儿控的李爹可以说为了李雁回也是操碎了心。   宋松安是他为李雁回千挑万选的夫婿人选……   现在知府大人相中了谢越彦……   这……   宋松安不会起什么其它的心思吧?!   比起谢越彦,李爹更操心宋松安……   在众人都在看着向谢越彦,等着他回答时,李爹悄摸摸的看向了宋松安。   李爹在宋松安的脸上看到了一脸的忐忑,那坐卧不安的模样,让李爹也紧张起来……   完了……   他相中的姑爷要跑了……   是不是看越彦有了好亲事,他的心也浮燥起来了?!   李爹手中的筷子捏得紧紧的,心中可不愿相信,自已会看走眼。   谢越彦自然是听出了兰西府知府的言下之意,可他就像是没听懂一般,依旧温温和和的笑着,站起身拱手朗声答道:“家母曾在我出生后,找高人算过一卦,言我需得过得十九岁生辰后,方能谈亲事。否则,恐会对地下的先人不利。”   谢越彦的话引起在场的人低呼一片。   直言这个谢越彦也太倒霉了吧?!   学政大人要收他为徒,他因要伺奉老母,无法远行。   知府大人有意收他为婿,他却需得十九岁生辰后,方能谈亲……知府家的小姐若是再等上几年,可就成老姑娘,这如何能行?!若是硬嫁,那如何使得?!   人家高人都说了,会对地下的先人不利!   这那里还是结亲?!   这是结仇!   看着知府大人微僵的脸色,很多聪明人都知道这门亲事是不成了。   不禁为还什么都不知的谢榜首惋惜……   他知不知道他到底都错过了什么?!   到是有一些考得好的禀生秀才,见谢越彦彻底没希望了,不禁目光中带了一丝野望,希望知府大人能选中他们……   谢越彦有这个破规矩,可他们没有啊……   有些结亲早了、考的又比较好的,此时,肠子都快悔青……   若不是他们成婚得早,是不是也有可能做知府的女婿?!那他们得少奋斗多少年?!   一时间,看向谢越彦的目光都带有几分同病相怜……   都是错过了一场天大的好事。   不过,谢越彦是更可怜。   他们还未必会被相中,谢越彦却是真的相中了,却被自己的命格搞砸了……   啧啧……   有些人怜悯,有些人就幸灾乐祸。   李爹听了谢越彦的解释不禁一愣。   他是有听说,谢母打算等谢越彦高中之后,再谈亲事。   原本,他是以为谢母是想结一门有力的亲事,原来,是他误会了吗?!越彦竟然还有这样的命格?!不过,十九岁也不算晚,而且,十九岁估计谢越彦应该也考完殿试了吧?!   金榜提名时,洞房花烛夜……   也挺好……   不耽误事……   不过,谢越彦的拒绝让李爹更紧张了。   知府大人不会相中宋松安吧?!   宋松安可是第三名……   顺时针轮也轮到他了……   李爹紧张的目光一直在知府大人的脸上和宋松安的脸上,来回的漂移……   …… 第104章   但很显然, 李爹是多虑了。   知府大人家的小姐又不是大白菜, 哪头猪拱都是拱?!   知府大人是真相中谢越彦了, 认为此子为人中龙凤,日后不可限量, 才有心以自已嫡女结亲谢越彦,以共谋大事……可谢越彦命格有异,也就只能做罢了。   但是别人想娶他嫡女?!   就这群穷酸秀才?!   也配?!   知府面色淡然, 不再提此话题,喝了两杯后便与身边的官员寒喧起其它来。   李爹看到后,彻底的放下心来。   再看看看宋松安, 发现他也是一脸放心了的表情。   呃……   李爹窘了。   敢情, 宋松安那么紧张,不是怕选不上, 而是害怕被选上。   李爹还以为所有的人都盼着娶高门贵女呢, 难得,宋松安有这份不贪图富贵的心。   不错!真不错!   李爹笑眯了眼睛。   越看宋松安,越满意。   谢越彦发现, 李伯父对宋松安尤为关切,吃宴席的时候,对于知府的问题,李伯父对于自己的担心只是一闪而过, 对宋松安反倒是非常的紧张……   谢越彦眼波闪了闪。   府宴虽好, 但真正能用心品味美味的人却不多。   大多数人都是食不知味, 索性, 除了学政大人和知府大人引出的两场小风波外,倒也没有再出什么事儿,平平安安的吃到了散席……   这一次,大家是真的可以离开兰西府了。   日后是高中举人,还是困顿一生,都要各凭本事了……   在兰西府休整了一天后,李爹和谢越彦就带着李石头和李家小叔往回返了,只是不同的是,这次回来的人里,还多了一个人——宋松安。   他们会在丹嘉城下船,然后,再分别。   这一路上,李爹彻底的抛弃了谢越彦,与宋松安打得火热。   谢越彦不肯与李爹夜钓畅饮,李爹也不怨念了,直接找宋松安作陪。   对于救命恩人的要求,宋松安自然是无不应允。   李爹几次试探宋松安的口风,谢越彦都在最关键的时候,带着烈酒出现。宋松安哪儿都不错,连喝多了的酒品都非常好,三杯就倒,倒下就睡……   这一路上,李爹愣是没有任何机会打探到宋松安对未来的妻子有何要求……   这李爹如何能放弃?!   到了丹嘉城下船时,李爹非要拉着宋松安去家里住上几天,若不是谢越彦帮着宋松安说了几句归乡心切的话,宋松安怕是会被李爹绑去李家。   李爹这模样,和山大王抢亲也差不了哪去了。   谢越彦这时若还不明白李爹的想法,他就不是八面玲珑的谢越彦了。   一想到小兔子会嫁给别的男人,被别的男人摸尾巴,谢越彦心里就有几分不舒服。   小兔子会喜欢宋松安那样的男人?!   谢越彦在心里推测了一下,然后发现……小兔子还真有可能会喜欢宋松安那样的人,这个认知让谢越彦心情郁闷。   李伯父也算是为李雁回操碎了心,特意选了一户好人家,家人性子好,豁达,没有锁碎的事忧心。   可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人都是会变的。   谁知道那宋松安日后会不会变?!万一是个负心人可怎么办?!   后来,李雁回就收到了几本署名谪凡先生的关于读书人最后负了心的故事,故事的开头都是女子嫁进了一个家庭和睦的好人家里,可随丈夫的官越做越大,最后,娶了好多房小妾的故事。   谪凡先生的书里,正妻问书生可还记得当初承诺的那番话,可媲美卓文君的“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引得李雁回对谪凡先生越发的心驰神往,暗生出要嫁就嫁谪凡先生这样的人的感慨。   当然,这都是后话。   李爹和谢越彦与宋松安分别,相约八月书院见后,就找了辆马车直奔新柳村。   李家小叔是归心似箭啊。   他们的马车是在傍晚时分进入的新柳村,一进新柳村,整个村子立刻就轰动起来,几乎所有乡邻都从家里跑出来迎接他们,一时间,热闹非凡,简直比过年还热闹。   原来,他们留在兰西府赴提学官大人的府宴时,他们中了秀才的消息,就已经有官文送到了清水县县衙,县衙又派人向李家和谢家报喜。   整个新柳村都已经知道谢越彦和李修竹,不但中了秀才,而且,还是第一名和第二名。   太长脸了!   新柳村的人扶老携幼的来到马车前,将马车的路堵得严严实实,寸步难行。   李爹和谢越彦只得弃车步行。   李家小叔和李石头护着两人,让两人不至于热情的乡民被挤倒。   “谢秀才、李秀才……”   “你们回来了?!”   “这一路可辛苦?!”   一张张热情的脸,七嘴八舌的向两人问候着,有的甚至手上还端着大碗,一看就知道是在家里正吃饭呢,听到消息后,连饭碗都没来得及放,就急匆匆的跑了出来……   他们新柳村出了两名秀才老爷,这几天新柳村的村民出去都觉得高人一等,胸脯都挺得高高的,美的不行。   “都好!都好!”   “还可以!”   “并不辛苦!”   李爹和谢越彦好脾气的答着众位乡民的话。   回家短短的一段路,李爹和谢越彦都已经看到自家大门的影子了,可就是挤不过去,两人额头都有些冒汗了,七月流火的天,这么多人挤在这里,真是热啊。   虽然,李石头和李家小叔在前面奋力开道,但是,还是架不住越来越多闻讯赶来的乡邻。   最后,还是李氏族长被人簇拥着赶来,一看这乱像大喝一声,才让众人分开了一条道。   “族长……”   李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乡邻实在是太热情了。   “修竹!”   “越彦!“   ”你们都是我新柳村的骄傲!”   李氏族长一手一个的握住两人的手。   心里高兴啊!   有哪个村子能像他们新柳村一样,一口气出了两名秀才,而且,名次还都这么高!这下他们新柳村可是在清水县大大的扬名了。那天,衙役还特意带来了县官大人的口头表扬,表扬了他和村长。   李氏族长不知道有多光荣。   在古代,宗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彼此照应着。李氏有了李修竹这一位禀生老爷,所得的照抚可就大了,其它人想要欺负李氏族人也都会考量一下李氏族人背后的李修竹。   这时,闻讯赶回来的村长也到了,几人站在那里又是一阵寒喧。   李家大门大开,李家人全都也来了。   最打头的是李爷爷、李奶奶和李雁回、然后是大伯娘、梅姐儿、二伯、二伯娘还有三小子,一大家子人‘呼’的拥上来,瞬间就将族长和村长给挤开了,又是一团的乱。   李奶奶激动得直抹眼泪,上上下下的看着李爹,嘴里直念叨着:“瘦了、黑了……”   李雁回心里也激动,却被李奶奶的这番念叨给念叨乐了。   李爹哪里黑了瘦了!?分明是吃胖了,还白了不少?!可能在全天下母亲心中,只要游子归来,那必然就是在外面吃苦了,黑了瘦了……不为别的,就是当母亲的心疼。   大伯还在丹嘉城照顾学哥儿。   二伯已经在家好几天了,据说是族里掌柜的听到了这个好消息,特意放了二伯半个月的假,让他也回去好好乐呵乐呵。家里的三小子,见自家老爹可以半个月不用上工,都乐疯了。   这么多人堵在路上也不是回事儿,最后,李氏族长带着一半的人去了李家,村长带着另一半的乡邻去了谢家。   反正两家离得也近,去完了这家,再去那家也是一样。   谢家第二次,门户大门,迎着热情的乡邻。   看热闹的妇女们也没闲着,帮着李、谢两家人烧茶砌茶,招呼众人。   李雁回早就预料到今天,提前买好了便宜一些的花茶,自家炸的油果、芝麻片、炒的瓜子和花生,摆得满满的上尖,一盘盘的往桌上送……   李氏族长代表着李氏族人赠送了纹银五十两,指明了这是给李爹继续求学用的。   他们还等着李爹能中举人,福泽李氏和乡邻呢。   隔壁的村长也同样拿出了纹银五十两,说词和李氏族长一样。   这是他们在李爹和谢越彦还未回来之前,就商量好的。   李修竹和谢越彦成绩如此好,说什么都要供他们继续往上考。   举人和秀才那就又不一样了。   族长和村长有感觉,他们新柳村怕是风水要起了。   李爹和谢越彦推辞不过,只得收下。   然后,为了答谢大家的热情,李家和谢家将连开两天流水席,宴请全村的人吃顿好的。这一决定顿时让李、谢两家爆出阵阵的欢呼。   李爹和谢越彦中了秀才,新柳村的村民当然高兴,与有荣焉。可再怎么光荣,也没有一顿实实在在的流水席饱肚皮实惠啊……   他们可是盼了这顿流水席,盼了很久了。   …… 第105章   李、谢两家的流水席直吃了两天两夜。   两家的席面都非常实惠。   李家二伯还特意跑了一趟县上, 请李氏酒楼的二师傅带着小工为李、谢两家收拾席面, 不用二师傅做什么精致的菜肴, 就是酱得入味的大块肉、煮得烂烂的整只鸡、沉甸甸的肥鱼红烧,再来几样大盆菜……配上用大桶装的上尖的白面馒头……   直吃得新柳村乡邻的嘴巴上油光光的, 心满意足,直言比过年吃得还好!   乡邻们吃满意了,李家人也都累趴下了。   虽然身体很累, 可是,大脑却是极度的兴奋,折腾得李家人好几天都没睡好觉, 一个个的眼下发青, 双眼却闪亮亮……   他们是秀才的爹娘、秀才的哥哥嫂子,是秀才的弟弟妹妹……   李雁回这个秀女的亲女反到是没有那么强烈的兴奋感, 但是可以理解。为了这一天, 整个李家苦苦熬了十几年,差一点就放弃了……   在得知李爹考上秀才而且还是有银粮拿的禀生时,李奶奶当场就哭软了身子、大伯娘和二伯娘也是喜极而泣, 不为别的,只为他们这十几年的苦终于没有白熬……   从此以后,他们李家就可以挺起腰杆了。   李爹中了秀才,一直盘恒在李奶奶心头的事儿-李家小姑李灵芝的亲事儿, 就正式提上了议程。   李家小姑翻年就十九了, 不能再拖了。   以前, 家里穷, 还供着个读书人,李灵芝又被娇养着惯坏了,着实不好找婆家。   至少,在新柳村是找不到好婆家了。   现在,李爹中了秀才,李灵芝就是秀才的妹子了,这身价可就上来了,有些好人家,李奶奶也就好张口了。她美滋滋的找老大媳妇、老二媳妇商量。   “这是邻村东山村的,姓周。家里有百十亩田地,还有长工和下人,家里就剩下老小儿尚未说亲……那孩子也是十八,和灵芝刚刚好一般大小……”   李奶奶眉飞色舞的一一说着,如数家珍。   “这是清水县的。家里在清水县开了一家杂货店,前店后家,店面加上后面的四间大房子,可值不少钱,家境殷实,只有一个独子,比灵芝大一岁,日后这些东西都是独子的……”   李奶奶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哪一个都舍不得,都觉得不错。   就是拿不定主意,才让两个媳妇来参谋参谋。   “梅姐儿也大了,先订了她小姑的,然后就是梅姐儿的……”   李奶奶看了看大儿媳那闪闪烁烁的目光,特意说道。   言下之意就是李灵芝先挑,剩下的那个就给梅姐儿。   大伯母陈氏闻言,眼波闪了闪,看着这两个人选的目光更加火热了。   家里有当家的赚的二百两纹银,虽说给学哥儿治腿花了一半,那还有一百两纹银呢,就算是上交一部份,剩下的也足够给学哥儿娶亲了。   所以,她也就不打算强留下梅姐儿了。   最近,她也有给梅姐儿留意人家,可是,她毕竟只是一个年轻的媳妇子,所见所识都有限。她能留意的人家与婆婆找的人选一比,就比到地下去了。   这两个人家都是顶顶好的。   女儿嫁过去,不说穿金戴银,但至少衣食无忧。   只是这两个,她看哪个都不错。   可真让她选,她又选不出哪个好……   索性,也卖婆婆一个面子,大方的说道:“那我可就谢谢娘了。娘说了算,先给灵芝选,剩下的那个留给梅姐儿。”   反正两个都不差,无论剩下哪个,她都不亏。   索性给婆婆留个明理懂事的印象。   对于陈氏如此识相,李奶奶是满意的。   可满意归满意,这两个人选选哪个给灵芝好呢?!   李奶奶虽然岁数大了,可人却不糊涂。   这两户人家一户是小地主,一户是商户,都是钱的象征,而他们家出了禀生,是清贵、是权的象征。一般这种有些小钱的人家都愿意找他们这样的人家,只为了获得一些保护。   大树底下好乘凉。   就像三儿中了秀才,前来投靠想要将地挂在三儿的名下以此避税的人不知多少……   这两家也放出过风声,想与读书的人家结亲。   李奶奶觉得她家要是把消息放出风去,这事儿十有八九能成!   要知道,她三儿院试可是考了第二名的。   别说整个清水县,就是整个丹嘉城这个成绩也是顶顶好的,说不定还有进一步成为举人的可能。其它人和她三儿相比,根本没有竞争力。那两家会不选她家,选别家?!除非是个傻子!   所以,李奶奶信心满满。   唯一的苦恼是该给小女儿李灵芝选谁呢?!   杜氏看着婆婆和大嫂望着这两个上优的人选纠结,不禁有些羡慕……她没有女儿,只有三个皮小子,这样甜蜜的烦恼,也不知道她这一生有没有可能享受到了……   只是……   灵芝她……   杜氏看着兴致高昂的婆婆,几次欲言又止。   小姑李灵芝的一颗心都在隔壁的谢越彦身上,她能高高兴兴的嫁给婆婆为她精心挑选的人家吗?!杜氏觉得李家怕是又要起风波了……   全程杜氏都没有插言,只是看着谈论得热火朝天的婆婆和大嫂。   觉得她们都想多了。   她们喜欢有什么用?!得小姑子和梅姐儿喜欢才成啊?!   杜氏的反常,李奶奶和陈氏由于讨论得太过专注并没有注意到,最后,婆媳两个讨论了一下午,终于达成了共识。   灵芝这万事不操心,油瓶子倒了都不扶的主儿,还是嫁进小地主家能过得好一些。而且,小地主家是小儿子,上面有事大哥顶着,老人又惯爱偏爱老小儿,就是留给他们的私房钱估计都够他们两口子这辈子活的了……   清水县的那家是杂货店,怕是免不了要从早到晚的忙碌,还是手脚勤快的梅姐儿更适合一些。   李奶奶和陈氏终于决定下来后,两个人长吐了一口气,这才感觉到疲惫。   杜氏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默默的给两人送上两杯温茶。   看着两人脸上疲累却满足的笑容,心里暗暗祈祷,灵芝可千万别出什么妖蛾子,平平安安的嫁过去,饶了他们老李家吧……   可是,事实真能如杜氏所期望的那样吗?!   当然不可能!   梅姐儿那边儿几乎没有什么问题就同意了,而且,心里满意得不得了。   可李奶奶却在李灵芝那里碰了壁。   李灵芝根本就不感兴趣,专心的剪着她的花样。   在三哥去兰西府院试的那段日子,李雁回将她剪的花样子拿到锦绣绸缎庄问了,锦绣绸缎庄竟然愿意以三文钱的价格收她的剪纸样子,其中一些复杂的、意头好的剪纸,愿意出十五文。   可李雁回说让她把那些复杂的、意头好的剪纸留着别卖,等李爹去丹嘉城读书时,去丹嘉城卖,能翻一倍。   李灵芝将自己剪的一些普通样子的剪纸卖了,生凭第一次用自己的双手赚了六十个铜钱。   而那些普通的剪纸样子,她一个上午就能剪出来……   也就是说她一上午就能赚得六十个铜钱,比起梅姐儿来也差不了许多……   握着这六十个铜钱,李灵芝就像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一般,心中激动得看李雁回都顺眼了不少。   原来……   女人……   不一定非得依靠男人才能过上好日子……   还有一些女人,是可以靠自己的双手赚钱的……   锦绣绸缎庄的金老板还说她在剪纸上面非常有灵性,她的师傅在丹嘉城有一个老友就擅长剪纸。那人剪的剪纸玲珑剔透、娇艳雅致,她剪的《百鸟贺寿》还曾进献给前朝的太后,被赞为当朝剪纸第一人。   李灵芝自回来后,更是茶不思、饭不想,就是闷在屋子里剪纸。   小女儿老老实实、不作不闹,还能赚钱了,李奶奶自然是支持的。可是这剪纸剪的走火入魔,连亲都不想成了,李奶奶就急了。甚至连李雁回都责怪上了,怪她将小姑李灵芝带坏了……   李雁回见李奶奶发飙,立即逃出家门。   老人盛怒之中,千万别和她顶嘴,惹不起,躲得起嘛……   到是李爹心疼乖女,发了脾气。   雁回也是为了小妹好,小妹不愿意嫁就不嫁,又不是养不起?!再说,小妹不愿意嫁,你骂雁回做什么?!又不是雁回不嫁?!   李爹想想就替乖女难受,乖女招谁惹谁了?!   乖女没娘啊……   没娘的孩子就受欺负……   书也看不下去了,就想出门找李雁回。   她的乖女这么漂亮,万一遇到石鼓书院的那些坏人可怎么整?!最爱脑补的李爹脑补过头,把自己吓得不行,临出门时,正好看到谢越彦归家。   这下一个人找,变成了两个找……   …… 第106章   石鼓书院这次元气大伤, 几乎是一蹶不振。   去参加院试的学子全军覆没被摘了头巾不说, 教谕被罢诎、禀生变秀才, 还出了一个构陷他人不成当街行凶的犯人,石鼓书院的牌子一下子就垮了, 污浊不堪。   别说和清水书院竞争第一书院了,现在沦落到连三流书院都不如的地步了。   很多石鼓书院的学生都转学去了清水书院,进不去清水书院的也都纷纷选择了别的书院, 毕竟,谁也不想顶着臭名度过自己的求学时光,日后别人询问起出自哪家书院, 让他们这些清高的读书人怎么张得开嘴?!   石鼓书院基本已经是一盘散沙了, 成不了什么气候,翻不起什么风浪。   但是那个周嘉安……   此人太过狡猾, 做事都隐在别人身后, 让人很难抓住他的把柄。   上次让他给逃了……而这样的人若是不除,必留后患!   算算日子,他留下的后手, 这时应该已经起作用了。   谢越彦眯了眯眼睛。   周嘉安……   他逃不了太久的……   对于像周嘉安这样的敌人,谢越彦一向秉着要么不招惹,若是招惹了,那么就下死手, 彻底绝了他报复的路。   周嘉安应该很快就会去牢里陪王志, 再无翻身的可能。   虽说, 现在的周嘉安还不知道王志会死咬着他不放, 以周嘉安的性格多半会隐忍,待日后高中了再做计较。   可是……   李雁回这个时候跑了出去……   万一……   谢越彦拧着眉,不敢再想下去。   生平第一次,谢越彦对自己揣测人心的本事,有了一丝不确定,万一他对周嘉安的行为逻辑推断错了……   李雁回会不会有危险?!   “雁回喜欢河边、田边、山角下、草甸塔头……”,李爹紧张的说。   虽然谢越彦也很担心,可是,听到李雁回经常出没的这些地方,还是囧了。   这小兔子是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是精怪变的吗?!   看她常呆的这几个地方……   “李伯父,你去东边的山角、草甸塔头……我去西边的河边、田边……我们分头找会快一些……”,谢越彦沉吟了一下后,与李爹道。   李爹连连点头,连为什么都不问,转身就往东边跑去。   谢越彦看着李爹着急的模样,也急往西边而去。   按照李伯父所说,小兔子是因为被李奶奶骂了,所以,才跑出去了……也不知道有没有哭……   李灵芝不愿意嫁人,干小兔子什么事?!无缘无故的被骂了一顿,是个人心里都会不舒服……更何况,李家能有今天都是托了小兔子的福……   小兔子一心为李家,她做错了什么?!难道帮人还帮出错了?!   谢越彦脸色微沉。   人在心情不好的时候,静静流淌的河水会让人安静下来,抚平伤痛……   所以,谢越彦连犹豫都没有,就直接奔新柳村东头的那条新柳河走去。   新柳河就真如同一片柳叶一般环绕着新柳村,细细长长,河面不宽,河水清彻透明……盛夏时分,村里女人们爱在这里洗衣物;村里男人最爱在下地之后,到河边洗去脚上身上的尘土,也洗去一身的疲惫。   还未到新柳河,就已经听到一阵村里男人和女人们的调笑嬉闹声……   谢越彦脚步一转,沿着小路向下,往更为幽静的远处走去。   他记得远处河边有一片刺槐林,此时正值花期,谢越彦觉得李雁回最有可能躲在那里。   等谢越彦走进刺槐林,果然在一颗最粗大的刺槐树下找到了一小团人影,背靠着大树,双眼看着远处细细长长的新柳河正发呆呢……   清风习习,轻轻吹动着树上一串串洁白的花朵,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素雅的清香,沁人心脾。   果真是个躲清静的好地方……   谢越彦走过去,不发一言的坐到了李雁回的身边。   正愣神的李雁回吓了一跳,整个人警惕无比的看了过来,那模样似像一只受惊的猫咪,似是随时都能跳起来,给来人一爪子……   墨香清冽……是谢越彦。   李雁回才放松了下来,浑身乍起的毛也平复了下来,又恢复了刚才懒懒发呆的模样。   以前李雁回怕谢越彦怕得什么似的。   那是一种食草动物对食肉动物本能的畏惧,高智商的妖孽,凡人还是退散的好……   可是,和谢越彦一路县试、府试的考下来,李雁回对谢越彦的畏惧好了很多,也许是因为李雁回在谢越彦的身上没有感受到他有对自己的恶意吧,直觉上李雁回觉得谢越彦不会害她。   有了这个认识,李雁回终于能平常心的对待谢越彦了,甚至还暗搓搓的考虑过,要不要抱大腿神马的……   若是有一天谢越彦成为了权臣,她是不是也能狐假虎威一番?!   若是她被欺负了,看在当初她给谢越彦做过那么多好吃的份儿上,拉她一把吧?!   “怎么躲在这里?!”   谢越彦看了看李雁回粉扑扑的小脸,脸上一点泪痕都没有,也没哭啊……那躲在这里干什么?!   “舒服!”   李雁回懒懒道。   这个季节、这样的美景,上一辈子忙成狗的小白领李雁回可是没有时间欣赏的。   “你奶奶骂你,你不难受吗?!”   谢越彦看李雁回这幅惬意的模样,觉得他和李爹都白担心了。   这个小没良心的!   谢越彦算看出来了,谁活得不好,她李雁回都能活得好好的。   “难受什么?!”   李雁回瞥了谢越彦一眼。   见谢越彦还不明了,于是伸出手在谢越彦的眼前晃了晃,“这是什么?!”   谢越彦一个不小心,就被眼前这只小手给晃花了眼。   十指细若削葱,指甲粉嫩……   “手!”   谢越彦闷闷的答。   李雁回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索性不晃了,伸到谢越彦的眼前让他看清楚,“五个手指头还有长有短,当家长的自然会有偏疼的,可是……若真要切掉哪一个手指头,你看她哭不哭?!”   李雁回比晃累了,收回了手。   “都是疼的,又何必较真?!”   “人这心啊……”   李雁回点了点自己的心口,漂亮的桃花眼直视着谢越彦的眼睛,“本来就是偏的!”   谢越彦心中一悸。   他不知道李雁回都经历过什么……或者又活了多久……   明明就是个天真娇憨的小女子,却有时豁达成熟得让人不可思议……   这人心……   可不本来就是偏的嘛……   李爹偏疼李雁回、李奶奶偏疼李灵芝……   谁的女儿谁疼……   一点错也没有……   而他不也是偏向李雁回吗?!   谢越彦望着李雁回的侧脸,漆黑的眼睛里翻滚着说不清道不明,不知在何时悄悄冒头的情愫……谢越彦觉得有些危险,可是目光却还是不受控制一般的黏在李雁回的脸上……   微风仍轻轻的吹着,带来新柳河的清爽和这满林的槐花香,可谢越彦却觉得就算是这盛放得热烈的槐花也不如身边女孩的气息来得更香甜,那甜味就那么萦绕在他的鼻尖……   李雁回就像一只午后在树下晒阳光的猫儿一般,舒服得眼睛都快要眯上了。   这让谢越彦不禁有些气馁。   他好歹也是个男人……   这丫头也太没有警惕心了。   说李雁回没警惕心,她还真没有,下一秒她就睡着了。   谢越彦目光无奈地柔和下来。   万一是别的男人在身边,她也能这么睡着?!一想到别的男人,谢越彦就不由自主的想到宋松安……   一想到宋松安,谢越彦就想到李爹那如同看女婿般的目光。   如果李伯父想挑女婿,为何不选他?!   他各方面条件都不比宋松安差啊……没道理李伯父选宋松安,而不选他啊……   除非……   谢越彦的目光变得幽远而深邃。   李雁回这一觉睡得极香,在她意识到她好像流口水了时,瞬间惊醒过来。她好像忘了谢越彦还在她身边来着,她怎么睡着了!?而且,她还流口水了吧……   李雁回‘蹭’的直起身子,下意识的用手擦了擦嘴角。   哇!   真流口水了……   李雁回急忙用手背擦了又擦,四处寻找谢越彦的身影。   老天保佑,她刚才流口水的模样,千万不要让谢越彦看到……   慌乱的目光在落到正前方花树下的人影时,停了下来,李雁回的心没出息的重重跳了一下。   谢越彦,微抬着头,修长的手正在折一枝花……   公子如玉,折枝花满衣。   李雁回觉得这个画面,得刻在她脑子里一辈子了。   …… 第107章   李雁回看着天色不早, 吓了一跳, 急急的和谢越彦告别, 转身就往李家跑。   徒留身后的谢越彦手持一枝花无奈的站在原地……   李雁回跑回李家,正好遇到从外面寻了一大圈回来, 满头大汗的李爹。   李爹见到李雁回把她好一顿说,最后,问李雁回有没有遇到谢越彦, 说谢越彦找她去了。   李雁回脸一红,心里埋怨谢越彦怎么不说李爹在找她,看把她爹急的。只得含糊的说遇到了, 然后, 不等李爹再发问就急忙跑回了屋。   李爹虽然还有一肚子的话想问,但女儿都回屋了, 也就不打算问了, 算了,反正,女儿平安回来就好。   李雁回这边是没什么事了, 可小姑李灵芝那边儿的事可还没完呢……   任凭李奶奶每日在耳边唠叨,可是,小姑李灵芝就是不为所动。李奶奶是哭也好、骂也好、打滚也好、耍泼也好……李灵芝就是稳如泰山,每天该干什么干什么, 一点也不受影响。   梅姐儿那边顺利的订亲, 连生辰八字都换完了……   可小姑李灵芝这边, 李奶奶还是没磨到她点头。   大伯母陈氏是春风得意, 李奶奶这边则是雷电交加。   全家上下,都避着李奶奶走,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雷给劈到了。   李雁回更是这样。   家里的气氛太紧张了,李雁回每天都要偷偷溜去刺槐林呆上一会儿……   李爹紧张得不行。   不想让女儿呆在家里受影响,又怕女儿在外面遇上坏人,李爹都快急白了头。每次李雁回前脚出门,李爹后脚就得跟去,暗中保护……   如此反复几次后,李爹终于受不了,在去谢家和谢越彦吐了一次苦水之后,就兴高采烈的回来了。   第二天,就在家里宣布要提前去丹嘉城读书。   虽然,现在还不到去守仁书院读书的时候,但也没差几天了,李爹打算提前几天走,反正他房子都租好了,也不怕没地方住……   对此,李家人不置可否。   读书上的事儿,他们也帮不上忙,反正也没几天,提前走就走吧。   家里这几天乱糟糟的,也耽误三儿读书。   可李爹接下来说的话,却是让李家人没有想到的。   他要带李雁回一起去丹嘉城。   李雁回自己刚听到时,还以为自己幻听了,可随后心里就止不住的心动。   丹嘉城可比新柳村好玩多了。   有好多好吃的、好玩的、还有好大的书店和好多的杂货店……   要是去丹嘉城陪李爹读书肯定好过她留在新柳村这里无聊到生蘑菇啊……   因此,李雁回漂亮的桃花眼一闪一闪的看着李奶奶,盼着李奶奶同意。   家里这种小事儿,一般都是李奶奶做主的,李爷爷基本上只有大事才会出声。   李奶奶面有些迟疑。   李爹见状急忙和李奶奶说,丹嘉城他是住在外面的,没有人给做饭,这可怎么办?!一边说还一边看李奶奶……   李奶奶一听三儿没地吃饭,心里就急了,一拍板,当场就定下了让李爹带着李雁回去丹嘉城。   李雁回高兴坏了,抱着李奶奶撒娇。   李奶奶前几天因为李灵芝的事儿心里急,骂了李雁回,心里也有些过意不去。可看李雁回还是和以前一样和她亲,这眼睛都乐得眯成一条缝了。   可李奶奶的好心情,却并没有持续很长时间。   因为,原本静坐着看着这一切的小姑李灵芝突然说话了,“我也要去丹嘉城!”   李奶奶当时就炸了。   李爷爷的烟袋也不抽了,面沉似水的看着小女儿。   陈氏的好心情被破坏得一干二净。   这个小姑就不能安生一些吗?!就不能让她的女儿安安心心的备嫁吗?!哪有一点当长辈的样子?!家里这几天因为她的事情都吵翻了天了,害得梅姐儿都没办法开心起来。   现在,她居然还要去丹嘉城?!   人家雁回只是一个十三岁的小女孩,而且,她跟着去是去照顾三叔的。   她跟着去凑什么热闹?!   她可都已经是十八岁的大姑娘了,翻年可就十九了。   十九岁再嫁不出去,可就成老姑娘了,谁还愿意娶她?!   这不是疯了吗?!   陈氏气得胸脯一起一伏。   这如果是她姑娘,她非打断她的腿不可!   李灵芝变成这样,都是李奶奶惯的。   早在给她说亲的时候,就不能依着她。她不同意,就不订亲了?!订了亲,直接送上花轿,等嫁了人就好了……一切都随她的意愿,看看……又出事了吧?!   杜氏则一脸的平静。   似乎还隐隐有一丝靴子总算掉下来的踏实感。   这些天,李灵芝不作不闹,她总放心不下……   现在,李灵芝终于作出妖蛾子了,她也就放下心来了。   这才应该是李灵芝嘛……   李爹则目瞪口呆。   他带着灵芝走就是为了避开小妹的烦心事,这小妹跟着追去丹嘉城,雁回还有好日子过吗?!李爹的眉头拧成一个结。   二伯父看了杜氏一眼,杜氏冲他摇了摇头,二伯父目光闪了闪,终是没有再说什么。   原本,他是想让李雁回给他们二房也出个主意,赚点银钱。   看着大房一赚就是二百两,他怎么能不眼热?!   他可是有三个小子呢。   可杜氏却拉住了他。   劝他不要将目光放得这样短浅,若是有朝一日,老三中了举人,区区二百两就算得了什么?!到那时,他们整个李家就要发了。   有一个当官的叔叔,他们家三小子什么样的好闺女娶不到?!   当务之极是送三小子去学堂,长到了像他二叔一样考个功名才是正经。   他觉得妻子所言极是。   虽然有些嫉妒老三,但老三终于考出了名堂,对整个李家都是好的。就连他都跟着沾光,掌柜的现在待他尤其的客气,说不定什么时候,他就能也当上掌柜。   读书真好!   正打算哪天找老娘说说三小子上学堂的事儿,家里就因为小妹的婚事闹开了,这让他心里极其的不耐烦。   按他的意思,直接把小妹塞进花轿就完了。   哪个女人愿意嫁的?!不都是哭嫁吗?!   矫情!   小妹就是让老娘惯坏了。   这都多大点的事儿……   逼得老三要带着雁回离家……   雁回那小脑袋瓜子多灵啊,等送了三小子上学堂,日后有空,他还是得让雁回想个主意,帮帮他们二房。   家里每一个人心思都各异,表现在脸上都不尽相同,可李灵芝只是淡淡的看了众人一眼后,就又低头玩起了她的帕子,对于她一番话引起的暴炸丝毫不在意。   李奶奶被李灵芝这云淡风轻的模样气得不行,猛的站起,怒视着李灵芝斩钉截铁的说,“不行!你不能去!”   她都十八了,大姑娘了,她跟着去那么远做什么?!不嫁人了?!   李灵芝抬起眼,认真的看着李奶奶,“你若不让我去!我就自己偷着去!”   李奶奶被这样固执倔强的李灵芝气得一个倒仰,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拍起了大腿,“我怎么这么命苦啊……摊上一个这么不省心的女儿……你这是要气死娘啊……”   陈氏和杜氏都各自翻了个白眼,又来了。   每次都这样……   拿李灵芝没辙,就会哭!   你就不会狠狠的揍她一顿吗?!   李爷爷看着一脸坚定似是铁了心的李灵芝,闷头又抽起了烟。   姑娘大了……   就算是要打,也是她娘动手……   他不能动手……   只是灵芝这孩子,为什么跟魔障了似的,就要去丹嘉城呢?!   李雁回看看坐在地上哭嚎的李奶奶,又看看丝毫不为所动的李灵芝,都不知道该劝哪一个好了……   最后,还是大伯母和二伯母看不下去了,把李奶奶搀扶进屋,让李雁回把李灵芝拽回屋,这让两个死倔的娘俩都冷静一下。   李雁回原本还担心李灵芝不能和她走。   谁知道,她只是上前轻轻的拽了一下小姑李灵芝的衣袖一角,李灵芝就很痛快的和她走了。   还把李雁回吓了一跳。   小姑李灵芝是不是还心系谢越彦?!   因为谢越彦要离开新柳村,去丹嘉城读书了,所以,小姑李灵芝舍不得,于是也想跟着去?!可是……又不太像啊。谢越彦中秀才的那天,有好多人都去了谢家,可是小姑没去。   若是往常,小姑一定是会趁着这个难道的机会去谢家看看的。   哪怕只是看谢越彦一眼也是好的。   可是,那天小姑连屋子都没有出。   最近,小姑整天剪刀不离手,心思可是越来越难以捉摸了,李雁回想帮都不知心结在哪儿。   李雁回想得太入神了,愣愣的坐在小姑的屋里半响都没有反应过来……李灵芝也因为心里有事,眼看窗外,没有出声……   一时间,屋子里安静极了,两个人相对无言。   等李雁回反应过来,觉得尴尬,想要离开时。   李灵芝开口了。   “雁回,你说……女人可以换个活法吗?!”   …… 第108章   换个活法?!   李雁回有些不太懂小姑李灵芝的意思。   不会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吧……   李雁回瞪圆了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小姑李灵芝, 等着她的下文。   这样近距离的看小姑李灵芝, 李雁回才发现小姑好像真的变了很多。当然人还是那个人, 可气质有了变化,少了几分阴郁, 多了几分明朗,整个人看起来舒服多了。   也许是因为醉心于剪纸,让小姑整个人都沉静了许多, 颇有几分小家碧玉的清秀娴静,耐看了许多。   “以前,我以为女人只有嫁了好男人才会过上好生活……可是, 金掌柜说她师傅的好友, 因为剪纸手艺高超,还曾受过前朝太后的嘉奖, 是当今剪纸第一人……”   “而她师傅的好友, 此时正在丹嘉城定居……”   “……原来,女人还有另一种活法……她的荣耀不一定是要由男人带来……”   小姑李灵芝说到丹嘉城,语气微微带了一丝激动, 连眼睛都放了光。   李雁回终于明白小姑李灵芝为什么要闹着去丹嘉城了。   原来,小姑是想去拜师学艺,去丹嘉城学习剪纸。   小姑想换种活法,不再将一生的幸福和追求系在一个男人身上, 李雁回当然为小姑高兴。如果小姑能小几岁, 她甚至是鼓励小姑去丹嘉城的。   可是, 小姑现在已经十八岁了。   这个年纪再去丹嘉城学艺, 肯定会耽误她的婚姻大事。   这里可是对女性束缚压抑、壁垒重重的古代,小姑李灵芝现在这样的想法,怕是在李氏族人心中那是大逆不道的。   可是,李雁回能理解小姑对丹嘉城学艺的渴求。   李雁回出生在比较贫穷落后的小地方,从小到大,李雁回为求学吃了不少苦。尤其是当她考上名牌大学,却因为凑不齐学费,而不能去报道时的痛苦最苦。   那种明明就可以一脚踏进去,改变自己的一生,却生生被拒之门外的绝望。   哭过、怨过、绝望过……   可李雁回却不愿就此罢手,她拿着自己简单的行李,兜里揣着家里东拼西凑借的几百块钱,就那么孤注一掷的拿着她的大学通知书杀到了大学……   还好结果是好的……   大学在了解了她的困难后,帮她申请了助学金。   她用助学金加上半工半读终于大学毕业,留在了大城市,有了体面的工作,替家里人还完了债,供她弟弟上完了大学,还给家里留下了一笔不少的存款。   李雁回觉得小姑李灵芝现在的状态就和当初她在大学门外徘徊时的情况差不多,都是站在一个能改变一生的重要节点上。   小姑的转变其实是值得肯定的。   只是……   “小姑,你不嫁人了吗?!”,李雁回轻轻的问道。   “嫁人?!”,小姑李灵芝眼中飞快的闪过一丝痛苦,可又转瞬不见,“没意思……”   小姑李灵芝淡淡的道。   嫁给只知守着那一亩三分地的莽汉有什么意思?!不如不嫁!   呃……   一亩三分地?!   李雁回想起李奶奶给小姑介绍的那个地主家的小儿子了。   “也不至于是莽汉吧……”   “说不定人长得不错呢……”   李雁回喃喃道。   试图为那个地主家的小儿子辩解几分,甚至还暗搓搓的想着,要不让小姑偷偷去看一眼?!   可这话还没等说出口,就被小姑一眼给瞪得噎了回去。   小姑的瞪眼神功威力依旧。   “你就说你帮不帮?!”   小姑李灵芝懒得和李雁回再扯皮。   呃……   小姑果然就是小姑……   什么温柔娴静的小家碧玉,果然,都是她的错觉!   “我怎么帮啊……”   李雁回眼睛一眨一眨的看着小姑李灵芝,满脸的无辜。   “少装!”   李灵芝一点李雁回的额头,“你这脑袋瓜子,千灵百巧,鬼主意一个接着一个的……你若是没有主意,别人就更没主意了……一句话,帮不帮?!”   果然,示弱神马的,不适合小姑李灵芝。   这种霸气侧漏的问话模式才适合小姑嘛。   李雁回揉了揉被小姑李灵芝点得发疼的脑门,铁定得有个红印子了,小姑一定是练过一指禅。   私心里,李雁回觉得小姑李灵芝的想法没有错,她是想帮的。   无论是古代还是现代,女人都应该有一技之长,至少要能养活自己。   不是说李雁回就支持小姑李灵芝终身不嫁,搞什么女权独立,那是作死!连李雁回自己都不敢这么做,哪能让小姑李灵芝这么做?!   她只是觉得小姑应该去学一技之长,这样日后嫁人,若是嫁得好男人,幸福一生,那剪纸的技艺自然就可以当成是兴趣玩一玩。可如果真的是不幸,嫁了个渣男,落魄的一天,也能用剪纸这门技艺找口饭吃。   有备无患!   可是,要是小姑打定主意终身不嫁,一生奉献给剪纸艺术,而她若是支持,那她可就玩大了。   这下连李雁回都左右为难了。   小姑李灵芝反倒是悠哉无比……   李雁回发现小姑李灵芝经过一次情伤后,她进化了啊。   知道自己没那心眼子,索性也就不去费那力气,抓个人给她想办法,不是比她自己想办法强多了?!她不需要那么聪明,她只需找到聪明人为她办事就是了……   而那个苦命被抓的聪明人就是李雁回啊。   这可怎么办呢?!   李雁回将头发都抓乱了,一眼一眼的偷看小姑李灵芝,妄想让小姑李灵芝改变主意。   可小姑李灵芝是铁了心了,看都不看李雁回一眼。   李雁回见小姑一点想要改变想法的意思都没有,只得垂头丧气的回了自己的屋。   明明有老娘、有哥哥、有嫂子……   小姑却偏偏欺负她一个当侄女的,有意思吗?!   “啊!”   李雁回郁闷的将自己扔到床上。   怎么办?!   帮还是不帮?!   ……   “不管她不就结了……”   槐花树下,谢越彦眉心微蹙的看着颓废的李雁回。   这小兔子怎么几天没见,又把自己折腾成这样?!那些李家的女人们就不能消停两天吗?!难怪李伯父要对他说晚两天出发,他还以为是小兔子临时接到通知,需要准备东西呢。原来是因为李灵芝拖着,无法成行。   李雁回蹲在树下,无奈的瞥了一眼谢越彦。   其实,她也知道自己这个样子,完全是自找的。如果她真的铁心不管小姑李灵芝,那她也就不会这么烦恼了,说白了,还是她不忍心。   “小姑有求学的心是好事啊……”   李雁回在地下用树枝画着圆圈。   “可小姑岁数不小了,奶奶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她去丹嘉城的。就算不为小姑的婚事着想,奶奶也堵不住这村里人的悠悠众口啊……”   一个待嫁的姑娘不好好在家里待着,跑去外地,光是流言都能把人喷死,说不定有心理阴暗的还会怀疑小姑的清白。   “那有何难?!”   谢越彦终是不忍心见李雁回这样烦恼。   “你有办法?!”   李雁回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对啊……   她有谢越彦啊……   对她来说难得不行的事情,对谢越彦来说根本就是小事一件。   呵呵……   小姑会抓她,那她就抓谢越彦嘛……   李雁回眼巴巴的看着谢越彦,盼着他能给自己出个好主意,能解决小姑李灵芝的难题。   “快告诉我……”   小兔子仰着头急巴巴的样子超可爱。   “就说有大师算出她的姻缘在北方不就得了……”,谢越彦压着想要摸摸小兔子毛绒绒的头毛的念头,清咳了一声道。   北方正是丹嘉城所在的方向。   “这个办法好!”   李雁回点头如捣蒜。   可下一秒又愁上了,“若是小姑真醉心于剪纸,不打算嫁人了可怎么办?!”   那她可就是成了李家的罪人了。   谢越彦轻轻一笑,“李灵芝先能拜得师再说吧。”   “你不要小瞧小姑!小姑剪的纸真的很不错,连金掌柜都说她有灵性……”,李雁回觉得有必要为小姑澄清一下。   “那她知道人家师傅住哪里吗?!要去哪里拜师?!人家是否肯定能收她?!有些事情不让她去碰一下壁,她是不会死心的……”   “可如果小姑真的顺利拜了师,人家又肯倾囊相授呢?!”   李雁回追问。   “那就是她的命!那就让李奶奶认命吧!”   谢越彦淡淡道。   若真能通过层层考验,并得到大师真心的倾囊相授,那可不就是李灵芝的命吗?说明她命里就是吃这碗饭的。   李雁回觉得谢越彦说的有道理。   如果小姑真没那个本事,让小姑去碰碰壁死心也好,否则,这样强留在李家,小姑非把李家作翻天不可。如果小姑真的能被大师收下,就像谢越彦说的,那就是成为一代大师是小姑的命,就是她要走的路,那就好好的走下去吧……   “谢谢你,谢大哥!”   李雁回甜甜一笑。   然后,转身就往家跑,又把谢越彦一个人扔在了刺槐林。   “用完就扔……真没良心……”   谢越彦失笑。   李雁回可听不到,她着急回家问小姑李灵芝一句话。   …… 第109章   “小姑, 你真的想好了吗?!”   李雁回气喘吁吁的跑回李家, 直奔小姑李灵芝的屋。   “嗯?!”, 小姑李灵芝正坐在炕桌前悠哉无比的展她刚刚剪好的剪纸,闻言疑惑的看了一眼李雁回。   李灵芝剪的是一张鸭子戏莲的剪纸, 剪纸构图精致灵动,鸭子娇憨,莲花秀美, 连水波纹都剪出来了,让人一见心喜。   小姑在剪纸方面真的很有天赋,不应该被埋没。   “小姑, 你真的想好了吗?!此行也许你会拜入师门, 达到像那位大师一样的高度,可却终身未嫁;也许也会被拒之门外, 没有寸尺所得;无论哪一样, 你都真的想好了吗?!”   李雁回摸着小姑新剪出的剪纸,她能看得出小姑的剪纸比当初又有了进步。   “想好了!”,放下手头的剪纸, 小姑的回答很干脆,没有一丝犹豫。   既然她想嫁的人嫁不了,那就索性不嫁了,她想要的生活自己赚!   她不要像老娘那样一辈子活得卑微困苦, 从早忙到晚, 养儿育女, 操劳一生……   李雁回深吸了一口气, “那好!你去找奶奶,和她这么说……”   李奶奶毕竟是最疼李灵芝的。   若是别人去开这个口,估计刚开个头,铁定就会被李奶奶喷回来,但是,李灵芝可以去。以半年为限,若是半年李灵芝还不能让大师收入门下,就乖乖回来嫁人,消失的这半年,只说有大师算出李灵芝的姻缘在北方。   若是,李灵芝不能拜入师门,回来,便只说是大师是假的,被骗就好。   ……   李灵芝的眼睛越来越亮,她嘴角上翘,“果然,找你就对了!”   李雁回有些窘。   说实在的这办法她不是她想出来的。   她闷在屋子里好几天都没有想出办法,谢越彦随口一提,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所以说这人和人是不能比的。   李雁回最初对谢越彦的忌惮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像这样的人,若是真的有心骗你,你得被他骗一辈子。   一辈子当个傻子……   多可怜!   李雁回想想都不寒而栗。   还好,谢越彦对她没有恶意,否则,睡觉都要睡不着了。   “去吧!小姑!”   李雁回鼓励的看着小姑李灵芝。   无论如何,总要拼一把,无论结果如何,才会甘心。   李灵芝点点头,深吸了一口气,从桌边站起身就要往门外走……   “等等,小姑!拿着这个!”,李雁回拿起小姑李灵芝刚刚剪好的鸭子戏莲图,递到小姑的手上。   小姑的手微微有些凉。   看样子,小姑虽然表面淡定,但内心也不是不紧张的。   李灵芝对李雁回露出了一个清浅的笑,在和李雁回擦身而过时,李雁回耳边传来李灵芝淡淡的两个字,“谢谢!”   李雁回回身望,却只看到门帘晃动后,李灵芝那隐约纤细的身影。   李雁回抿嘴。   她帮小姑,是因为她也是女人、知道古代女人生活得有多艰难,所以想要帮一帮小姑。   可是,她也只能帮到这儿了。   也不知道,小姑的心愿能不能达成?!   李雁回望着李奶奶那屋,神不思属。   她竖起耳朵,想要听听动静。   可小姑自从进了李奶奶那屋后,竟然就一点声音都没出……这是什么意思?!李奶奶这是同意还是不同意啊?!在李雁回的想像来,李奶奶怎么也得大发雷霆骂上两声,然后,再使出哀兵政策哭上两回……这才对劲嘛……   可为什么李奶奶那屋如此安静?!小姑到底怎么说的?!   李雁回心里好奇得百爪挠心一般,有心去探听一下,就怕被李奶奶抓住在来一顿骂,只得悻悻的去收拾她的行礼去了。   她这次随李爹去丹嘉城求学,一住可就是要一、两年呢,正经要带不少东西。而且,李爹通知得又突然,再加上小姑的事儿,她还有好多东西没有拾收呢。   特别是她最爱的那些锅碗瓢盆,她也得收拾出来带着。   她此行可是给李爹做饭去的,没了这些家伙事儿,她拿什么做?!而且,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日难,以后花钱的地方还多着呢,这些东西从家里带,能省则省。   她的棉褥是早就已经收拾好的。   夏、冬各两套。   还有衣物。   春夏秋冬的衣衫各三套,李雁回是觉得应该够用了,如果不够用,李雁回打算等去了丹嘉城再买布料,她自己做一套应该也就够了。   她还有一些要带走的绣品、绣线没有收拾整理……   正在收拾的时候,大伯母陈氏来了。   最近大伯母陈氏的心情非常好。   梅姐儿的终身订了下来,成亲的日子都订好了,就在明年的八月初二。这是大伯母陈氏千挑万选的好日子,因为,这人选是李奶奶挑的,所以,大伯母也不算是没有征得大伯的同意。   毕竟,大伯远在丹嘉城,若是等他们回来再商量,黄花菜都凉了。   “雁回,这次你去丹嘉城,你大伯父他们也就该起启回来了……”,大伯母笑眯眯的一边说,一边递给李雁回一个包裹,“这是我给他们爷俩做的新衣服和新鞋子,你帮我捎给他们……”   学哥的腿已经养了近一个半月了,坐马车不成问题,早前就捎信回来说等见过三叔后,他们就要回来了。   大伯母这段时间,日子过得不知道有多顺心。   连脸上的皱纹似乎都少了。   李雁回看着大伯母容光焕发的样子,心中感叹,果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   “好的,大伯母!我一定亲手交到大伯和大哥手里。”   李雁回接过包裹,笑眯眯的说。   交待完了事儿,大伯母也没有走,看了一眼李奶奶的房间,有些迟疑的问:“雁回,我刚才看你从灵芝那屋出来,灵芝怎么样了?!”   灵芝与婆婆这样僵持也不是办法啊,整天闹得李家鸡犬不宁,吓得梅姐儿嫁妆都绣不好。   哪个新嫁娘连备嫁都不能安生的?!   陈氏现在迫切希望,李灵芝能让李家消停下来。   “好像好多了……应该……很快就没事了吧……”,李雁回低下头含糊的说。   如果李奶奶肯给李灵芝半年的时间,那么,李家很快就会恢复往日的平静的。可是,若李奶奶不同意,那怕是还得有一场大战。   李雁回也很想知道李奶奶究竟会做什么决定……   大伯母见也问不出什么,只得离开了李雁回的屋子。   李雁回将大伯母送过来的包裹放在她要带走的行李中,望着地上那一大堆大包小包的包裹有些犯愁,她怎么就带了这么多东西啊……车上能装得下吗?!   可是,看看这件不能减、那件也不能减……   压缩了又压缩,李雁回还是整理出四个大包。   这已经是李雁回的极限了。   这回真的不能再往下减了……   等李雁回收拾完所有的行李,都累坏了,本来想上床小睡一会儿的,结果一觉就睡到了第二天天亮。   摸摸饿瘪的肚子,李雁回完全是懵的。   怎么没人叫她吃饭啊?!   可很快,李雁回的疑问就有了解释。   小姑李灵芝神清气爽、精神焕发的出现在了李雁回的屋子里,那模样活像是打赢了胜仗的将军一般,她让李雁回快点洗漱吃饭陪她去清水县打听那位剪纸大师的住址。   正在刷牙的李雁回吓得鬃毛牙刷都掉杯里了,“你……奶奶……同意了?!”   “嗯!”   小姑李灵芝点点头,得意的坐在炕上。   “昨天你睡着了……家里人叫你吃饭,怎么也叫不醒,家里人看你太累了,就没有再继续叫你……我也就没告诉你……”   “你说的办法真灵!娘说就给我半年时间,如果,我拜不了师就滚回来嫁人……”   李灵芝说得兴奋,似是完全不担心拜不了师。   “那……那爷爷同意了吗?!”   李雁回佩服的看着李灵芝。   果然,这事儿还得李灵芝自己亲自出马。   “家里都是娘当家,只要娘同意了,爹就肯定没问题……”   李雁回为小姑李灵芝高兴的同意,也有一点点心虚,她好像给她爹找了个大麻烦。   果然……   李雁回在吃过早饭,被李灵芝拉去清水县时,李奶奶就把李爹找进了屋,将灵芝托付给他,并且,告诉李爹她做了一个梦,梦见灵芝的姻缘在北方……   李爹没想到老娘还真打算让他带着小妹李灵芝一起去丹嘉城。   呵呵……   做为老娘灵验无比美梦的直接受益人,李爹能说什么呢?!   只能是带着走啊……   …… 第110章   等李雁回和李灵芝从清水县城回来, 整个新柳村都知道李灵芝的姻缘在北方, 不得不随她三叔北上丹嘉城的事了。   李雁回对李奶奶这办事效率暗暗咋舌。   而且, 整个新柳村都对李奶奶的说辞深信不疑。   这得归功于李奶奶数十年如一日的对外宣称她生李爹那一晚有白胡子老头放了笔在她肚子里,果然, 李爹科考虽前期有波折,可现在却已经是禀生的秀才老爷了。   证明李奶奶的梦灵验得很。   那李奶奶再梦见李灵芝的姻缘在北方,那就肯定是有好姻缘在北方等着李灵芝。   一时间, 村里人对李奶奶不禁又嫉妒又羡慕。   生了个好儿子,现在,连女儿也要发达了。   等李雁回他们上车离开新柳村那天, 新柳村的乡邻都跑出来看热闹。   看到气质大变的李灵芝, 都暗暗称奇。   难怪这李婆子坚持她女儿的姻缘在北方,这李灵芝真是女大十八变啊。现在竟然变得这么水灵, 这么娴静, 不愧是秀才的妹妹。   李灵芝对于其它人的好奇和打量,一点反应都没有。   她的行李都早已经放在了车上。   手里紧紧的抱着她装剪纸工具的红木匣子,全部的注意力都在那个匣子里, 小心翼翼生怕磕碰了一点。   正想踩着马凳上车。   而此时的李雁回就在谢越彦的车上。   谢越彦就站在他租的马车外无奈的被李雁回支使着给她往车上搬东西,尤其是她的那四个大包,都放到谢越彦的车上了。没办法,虽然他们李家租的车够大, 可是她们人也多啊。   李爹加上小姑和她, 足足三个人呢, 实在是没地方。   谢越彦一个人就租一辆大车, 不放他这儿放哪里?!   “你怎么连锅碗瓢盆都带来了?!”,谢越彦无语给李雁回递着一大摞锅碗。   还知道用草垫着,然后拴得牢牢的。   看这手法,倒像是李家二伯的手艺。酒楼里少不了要捆绑一些不用的锅碗瓢盆放入仓库里。他们的办法就是垫草然后用草绳一摞摞的扎紧。   “不多带些,哪里够四个人吃用?!”   李雁回白了谢越彦一眼,接过锅碗,把它们放在马车坐位下的木箱内,在塞个大包挤住固定,防止它们被马车颠碎。她带的大部份是铁器、粗瓷,是比较抗震防摔的。   谢越彦一愣,眼睛深处,不由带上了微笑。   不再作声,默默的把车下的东西往车里递。   正在这时,突然听到一个洪亮的高声,”谢秀才留步!“,然后,就见一辆漂亮青布马车缓缓驶来。   ”是谁来了?!“   李雁回好奇的探头想要看个究竟。   却被谢越彦一把将脑袋给推了回去,并放下了车帘,”女孩子家,探头探脑,不得体!“,谢越彦看了一眼已经快要到近前的马车,淡淡道。   李雁回头一回听到谢越彦批评她,‘不得体!’,不禁吐了吐舌头,心内腹诽。   这是吃错了什么药了?!   她在刺槐林睡着了,都流口水了,他都没说她不得体。   这来的是谁啊?!   李雁回直觉得谢越彦会这么说她,一定是和外面来的马车有关系。   不让她看?!   她不会偷偷看吗?!   李雁回溜到马车窗帘处,悄悄的掀起了一角……   李灵芝听见有人叫‘谢秀才’,不禁脚步顿了一下,随后面无表情的上了马车,车帘落下,遮住那一抹纤细的腰身和裙角的一抹碧色。   而这一抹碧色却正好被有人心捕让捉到了。   ”娘……“   李子衿的声音哀伤欲绝。   这次谢大哥中了禀生,她满心期望着谢越彦能登门谢师,这样,她就可以再看他一眼。   可是……   可是,他却没有来。   他和其它几位此次中了秀才的清水书院的人,在李氏酒楼办了谢师宴,宴请了自家爹爹。   当天,爹爹大醉尽兴而归,却没有人知道她有多哀伤。   她知道这是谢越彦避着她,连她们家的府门都不肯登了。   李子衿原本还一直骗着自己,也许是她多心了,也许谢越彦会单独上她家门一趟,毕竟,他要是案首啊……怎么会不登师门呢?!   可是,直到她听说谢越彦要起启去丹嘉城了,李子衿才知道谢越彦是真的从此以后不打算登她们李家的门了。   李子衿慌了,哭了几天几夜。   她不明白,到底她哪里不好?!她不够美吗?!她不够有才学吗?!   谢越彦为什么不喜欢她?!   她喜欢他几年了啊……   从他第一次登他们李家的门,她就喜欢他了啊……   难道,他就真的那么喜欢心里的那个姑娘吗?!可是,她娘打听了啊,谢越彦没听说有中意的姑娘啊?!眼看着离谢越彦离开清水县的日子越来越近了,她一下子就病了……   她娘舍不得,于是硬把她从床上拖起,说是要亲眼去看一下谢越彦是否真的有喜欢的人……   李子衿身上这才有了力气。   她真的想看一看那个人是谁?!   可刚一进村,村里人传的流言,让她的心一下子就高高的提起来了。   住在谢家隔壁、妙龄之年、姻缘在北方、同去丹嘉城……   再加上那一抹碧色……   李子衿心中突然有了很不详的预感,她一双妙目泛着莹莹的水光,死死的盯着那辆马车。   那辆马车上的人就是谢越彦的心上人吗?!   他竟然连读书都带着她去?!   这一刻李子衿尝到了宛如毒蛇噬心般的嫉妒。   什么人能配得上温润俊美的谢越彦?!   她想看看!   ”娘!“   这一声带了几分绝决。   李母心疼的看了看自己憔悴的女儿。   她如花似玉的女儿这般好,哪一点配不上谢越彦了?!   不行!   今天她一定要看看究竟是哪个狐狸精迷了谢越彦的心!难道真是李修竹的那个妹妹?!   李母眼中闪过一抹厉芒,转瞬即逝,随即换上一幅笑脸,拍了拍李子衿的微凉的手,向着车外扬声道:”越彦,听说你今天走,我特意代表你师父前来给你送行……“   围着看热闹的乡邻这才知道,来的人竟然是谢越彦的师母,一时,到有几分拘谨起来。   教书育人的学者,在广大乡邻心中还是很有威望的,更何况这位老师,教导出一位案首、一位第二名,那得多有学问?!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更火热好奇的目光放在了新来的四轮马车之上。   听到师母来了,而且,指名是来给谢越彦送行的,李爹摸了摸鼻子。   虽然,没有提到自己,他也早早的就离开了书院,但她也仍是他的师母……   李爹和谢越彦一起来到马车前拱手给师母请安。   ”见过师母!“   车把式替里面的人挑起了车帘的一角,露出李母那张富态的脸,”越彦,为何走得如此匆忙?!你师父还等着你上门陪他饮茶呢……“   谢越彦眼观鼻、鼻观心,恭敬地回道:”那日与同窗在给老师办的谢师宴上有提,需要提早去准备一下……“   李母脸上一僵,随后又笑道:”说起来,这还是我第一次登门呢,谢母身体可好?!“   李爹一听就明白了,这是要进谢家的门啊。   谢母因为是寡居,因此,平日里几乎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就连送别,只要是人多时,谢母都不会亲自送出门。   ”家母身体尚好……越彦请师母进门喝茶……“   谢越彦依旧低着头,一板一眼的道。   李母就等着这句话呢。   她就不信,谢越彦没长眼睛,那谢母就一样没长眼睛?!   她的女儿这般好,若是入了谢母的眼,有了谢母做主,那谢越彦就是再喜欢李修竹的妹妹又如何?!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谢越彦还敢违背母命不成?!   ”那敢情好!“,谢母笑眯了眼,”正好你师妹也来给你送行了……也顺便给谢母见个礼……“   一边说着,一边招呼着李子衿下车。   谢越彦的眉头微不可察的皱了一下,眼角余光往李雁回所在的马车那儿扫去,正看见晃动的车窗帘,似是被人急急放下的。   马车里,李雁回咬着下唇,她还没看到那位李小姐长什么模样呢,谢越彦凶凶的目光就扫过来了。   可吓死她了……   真是小气……   当宝贝不成?!谁稀得看?!   切!   李雁回双手抱胸,嘴不自觉的撅起。   而坐在李家马车上的李灵芝终是没忍住,悄悄掀起了马车车帘的一角,正看到一双含怨带嗔水莹莹的妙目像是会说话一般的看着谢越彦……   切!   李灵芝一撇嘴角,摔了车帘。   哪有李雁回半分漂亮?!   …… 第111章   李子衿一露脸, 周围抽气声顿时响成一片。   实在是太漂亮了!   新柳村的村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漂亮少女, 简直和天上的仙女一般, 一举一动都有说不出的韵味。   他们惊奇的发现,那少女和他们谢禀生站在一起, 画面竟然是出奇的养眼。   一时间,村民纷纷赞叹出声。   “真是好般配呢……”   “可不是……”   “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呢……”   “郎才女貌……”   “不对!明明是男的俊女的美……”   ……   原本李子衿并不喜欢在外面抛头露面,尤其是站在这群粗鄙的乡民之中, 可是听到这些人赞她和谢越彦般配,心中不由得暗暗窃喜,粉面含羞, 袅袅婷婷的上前给谢越彦半蹲着见了礼。   “谢大哥……”   声音如出谷的黄莺般清越婉转。   周围人的骚动越发的明显, 这声音也太好听了,莫不真是天上的仙女下凡了吧?!   李雁回坐在谢越彦的马车里, 听着近在咫尺的莺声燕语, 好奇得像一只坐卧不宁的猫儿。   这声音都这么美,真人一定更美吧?!   说起来,李雁回自从穿过来, 还没见过真正的古代仕女呢……   她长得什么样?!   可是发髻高梳、环佩叮当、芳怀淡雅暗香流……!?   有心掀起车帘的一角偷看,可又怕谢越彦生气……   李雁回感觉得到刚才谢越彦是真的生气了,他的那一瞥是暗含警告的,让她不要偷看!若是别人, 不让偷看, 李雁回就偏要偷看。可是, 发号施令的人是谢越彦, 李雁回很没出息的怂了。   纵然是心中百爪挠心,李雁回火热的目光都快把那薄薄的一层车帘给烧出两个大洞了,可是她还是没有胆子掀开车帘。   相信她,被谢越彦惦记上报复,绝对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   不看就不看吧……   嘤嘤嘤……   李雁回心中的小人儿在咬手绢了。   霸道、专横、法西斯……   这是不甘的小人儿在暗骂谢越彦的声音……当然,李雁回也就只敢在心里偷偷骂两声罢了。   “进去吧!”,谢越彦还礼,淡淡的道。   别以为他不知道……   虽然肥狐狸没有挑开车帘向外偷看,可是,那微微晃动的车帘,怕是和她那颗好奇不安的心一样躁动不安吧?!心里明明好奇得要心,却不敢偷看,按肥狐狸的性子,怕是要把他骂死了吧……   想到此处,谢越彦的黑眸不由得闪过一丝笑意……   “谢大哥?!”,李子衿有些疑惑的出声。   她好像看见谢大哥笑了……   谢大哥在笑什么?!   那么温柔……   是……   是因为见到自己吗?!   李子衿的心不由跳得飞快,粉面染霞,可是当她看到谢越彦理都未理她,直接擦过她的身边向谢家大门而去时,她的脸瞬间变得雪白,满脸的不可置信……   “愣着干什么?!进去啊……”   李母一推李子衿,让她跟上谢越彦。   李子衿头一低,好悬掉下泪来。   强忍着随李母走进谢家的门。   她不能掉泪,一会儿就要见谢母了。就如同母亲所说,今天的见面非常的重要,如果能争取到谢母的好感,她就可以嫁给谢大哥了……   她不能哭……   也绝不能输……   李子衿悄悄用袖子里的手绢擦了擦眼角,面上重新带上了温婉清淡的浅笑。   她就不信谢母会不喜欢她,而喜欢一个乡下丫头!   ……   “越彦,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要去丹嘉府吗?!”   谢母正在桌边纳着鞋底,见到谢越彦折返,不禁有些惊讶。   “娘,师母来了,我请她进来喝杯茶……”,谢越彦侧过身,为谢母介绍着李家母女。   谢母在听到谢越彦的师母来了,连忙放下了手中的活计,可是当她看到李母身后的环佩青衣的身影,脸上的笑容就少了几分。   “请坐,不知越彦师母到来,有失远迎,怠慢了……”   谢母亲自为李家母女倒了两杯茶后,坐回原位,道。   素淡的脸、一丝不苟的衣着、头发统得整整齐齐,纹丝不乱……一看就是不好相与的,李母的脸就是一僵。   她没有想过,谢越彦那样温润俊美的人竟然有一个如此寡淡的娘。   见到她们连个笑容都没有。   虽说,她们冒然上门,是有些失礼……   可是,她毕竟是谢越彦的师母,怎么如此待她?!   李母忍了又忍,看着惊疑不定、忐忑不安的女儿,李母只能硬生生的把这个气给咽了回去,重新端起一张笑脸:“谢母真是教子有方,越彦年纪轻轻就已经是案首,他日定会为你挣得一个诰命……连我们先生都连连称赞他前途不可限量呢……”   李母一边说一边用帕子捂住嘴角,笑得眼睛都没了。   “不敢当!都是先生教导得好!”   听到李母称赞谢越彦,谢母寡淡的脸上也难得的露出一丝笑容。   看到谢母笑了,李子衿在袖子底下紧紧攥着的拳头,才缓缓的松开,神色也渐渐放松下来。   一双妙目不由得看向谢越彦。   谢越彦站在谢母的身后,垂眸听着谢母和李母寒喧,李子衿一时看得痴了。   他就像是天边漫卷漫舒的白云,每次似乎她伸伸手就可以触及到他,可每次都是假像,他依然让她可望而不可及……这一次,她能不能离他近一些?!   谢母会不会喜欢她?!   她带了她亲手绣的一个香囊当礼物,香囊上的蝴蝶嬉戏图是她最得意的一幅绣品,不知谢母会不会喜欢?!   李子衿胡思乱想着。   谢母连叫了她两声,她才反应过来,瞬间脸胀得通红。   “这孩子……”,谢母嗔道,“子衿,快给你谢伯母见礼!“   ”我这孩子平日里读书都读傻了,若不是说要给她谢大哥送行,还闷在书房里不出来呢……”   谢母笑容满面。   她的女儿不是她自得,顶顶的好姑娘,清水县第一美人儿,可不是凭空得来的……   她就不信一个乡下的丫头,能好过她从小精心教养的女儿。   李子衿红着脸,来到李母面前,深深下蹲行了个礼。   行动间,袅袅婷婷,环佩作响……   ”请来吧……“   谢母的声音很淡,听不出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李子衿的心再度忐忑起来,”谢伯母,听闻您夜里总是睡不安稳,这是子衿亲手做的香囊,里面放了可以清心凝神有助睡眠的合欢花瓣……“,李子衿强做镇定的将一个湖水蓝的香囊递了过去。   谢母看了一眼这合欢花香囊,上好的湖水蓝缎面,光滑莹润,蝴蝶灵动,配着石青色的穗子……刚拿到手,就有一股淡淡的让人非常舒适的微香扑面而来。   这香囊倒还罢了,这里头的合欢花倒是有几分巧妙的心思。   合欢花有宁神作用,主要是治郁结胸闷,失眠,健忘,眼疾,神经衰弱等症的。   若是这对母女没有那样的心思,她倒是挺喜欢这个心思灵巧的女孩的,可惜……这算这个李子衿容貌确实出众,却也依然不是她心中佳媳的人选……   ”有心了……“   谢母将香囊放在一旁,淡淡的说道,就不再理会李子衿。   ”越彦,你不是还要赶路吗?!快去吧……别让外面的人等急了……“,谢母转头开始往外撵谢越彦。   ”是的,母亲!那师母就拜托您招待了……“   谢越彦早就想离开这里了。   他车里还藏着一头肥狐狸呢……   他这么半天都不出去,肥狐狸怕是要拆了他的车了。   李子衿傻在了当场。   谢母表现得这么冷漠,若她还猜不出来谢母不喜欢她,她就白活这么大了。   她从小也是被全家人娇养在手掌心的,更何况县令夫人还是她姨母,她还从来没有受过这般冷遇……若今天面前这个人不是谢越彦的母亲,她早就摔脸走人了……   外面的人?!   是谢越彦的心上人吗?!   连谢母都站在她那一边吗?!   一瞬间,李子衿不只身体冷,心更冷。   她不甘心……   她一定要看一下那个人是谁?!   ”娘,谢大哥有事要忙,我们也就告辞吧……“   李子衿转身的瞬间,有一滴泪被甩飞,不见泪痕,只见笑靥如花。   李母被眼前的发展弄得一愣,见女儿说要走,下意识的就点头道:”好!“   谢越彦眉头微皱,却只能恭敬的让李母先行,和谢母匆匆道别后,追了上去,刚走出大门,就见李母与李伯父在说些什么,而李子衿则站在李家马车前笑吟吟的说:”马车上的可是李家妹妹,能否下车一见?!“   …… 第112章   李子衿就是想要看看马车上的少女长的什么样, 凭什么能让谢越彦和谢母舍她而就她。   可她的话出口, 马车上的人却毫无反应, 就像是没人一样,理都不理她。   李子衿不由得猛的胀红了脸。   还从来没有人如此冷落她……   她李子衿无论出现在哪个场合, 都是众人注目的焦点,也是小姐妹簇拥奉承的对象,今天, 在这个小小的新柳村,她碰的壁已经够多了……   李子衿一股无名火起,她今天就是舍弃了这张脸不要, 也定要看看车上的少女长得什么模样。   “李家妹妹为何如此失礼?!连话都不回一句吗?!”   李子衿银牙暗咬, 声音微带怒意。   周围看热闹的乡邻虽然不明白发出了什么事情,可直觉感觉到那个漂亮的小仙女似乎生气了。她为什么要找李灵芝的麻烦, 她们又不认识?!新柳村的乡邻面面相觑,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李爹眉头一皱,就想上前为自家妹子解围,可是却被李母缠住继续问东问西问个没完。   谢越彦眼眸幽暗。   现在李雁回在哪辆马车上, 他也不知道。   以李雁回的那张倾城妩媚的脸,纵然年纪还小,可只要一露面,李子衿不可能不心生怀疑。   李子衿还罢了……   难缠的是李母。   那不是个好相与的人。   谢越彦不想把李雁回扯进来。   他的身形一动, 刚想上前将李子衿引开, 却听见久久不见动静的马车里传来李灵芝凉凉的声音。   “我娘只我一个独女, 家中并无姐妹。我是癸酉年生人, 若找妹妹……车外的,你找错人了……”   尖利的声音中还带着淡淡的不屑。   李子衿气得粉面含煞。   车上之人也太狂了。   她和她说话,她不下车也就算了,还凉薄的出言讽刺……她何时受过这个气?!   她确实没想到谢越彦喜欢的竟是一个比自己年纪大的人……   就算她叫错了又如何?!   想让她叫姐姐,她当得起吗?!   一时间,李子衿站在那儿的脸又红又白,而乡邻们则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这小姑娘们的事儿,好奇怪……一个逮着自己不认识的人瞎叫妹妹,一个连面都不露似是充满了厌恶感……   不过,被自己小的女孩叫妹妹,难怪李家姑娘不乐意了呢……   就算你是师长家的女儿也不能装大不是?!人家李姑娘都十八了,这小仙女看着也就十六七的样子,管比自己大的叫妹妹,说简单点是认错了,说难听点不是想找茬吧?!   而且,就算是认错了,那总得道个歉吧?!   可他们看那小仙女似乎没有要认错的意思……那……那就是来找茬的?!   哟哟……   看不出来啊……   这漂亮的小仙女竟然不是个善茬?!   听到四周乡民交头接耳的窃窃私语,李子衿脸上火辣辣的胀红,她一辈子也没有像今天这样丢人过。   竟然被一个无知粗鄙的乡下丫头给怼了?!她还没办法为自己辩解,确实是她失误叫错了。   李子衿柔嫩的掌心都要抠破了……   让她给一个乡下丫头道歉?!   做梦!   李母一见自家女儿气得发抖,一张小脸又白又红,当时就冷了脸,扔下李爹就想上前给李子衿撑腰。她到要看看一个乡下丫头怎么就这么狂?!她可是长辈,还是她三哥的师母,她看她敢不敬她试试?!   李母想要上前,李爹哪能让她如愿?!   这回改成害怕自家妹妹吃亏的李爹歪扯着,不放李母过去了。   李母发现,她怎么才知道这个李修竹这么能说呢?!刚想要无视李爹直接走人,就听见李家的马车上那个又尖又利的声音再度响起,“谢越彦,你到底还走不走了?!”   门帘猛掀开,露出一张不耐烦的清秀面容,柳叶的眉、细长的眼、薄薄的唇,竟是十分不好相与的面像。   李灵芝发怒完谢越彦,才淡淡的看了一眼李子衿,然后,当着李子衿的面高傲的摔上了门帘。   门帘落下的这一刻,李灵芝突然明白了李雁回说的谢越彦不是良配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了。   谢越彦还仅仅是一个秀才,就已经有漂亮女人不顾脸面的找上门来了,若是日后谢越彦高中,还不知道会扑上来些什么样的女人呢……就像雁回说的,谢越彦站的越高,他接触到的女人地位也就越高……   直到高到她再也无法承受其重。   像今天,一个小小夫子的女儿,她还尚敢给她摔脸子……   日后,若是大官的女儿、皇帝的女儿……她敢吗?!   弄不好,人家弄死她,让她让出正妻之位都是有可能的……   谢越彦……   果然不是良配!   可悲她活了十八年,却还不如一个只活了十三年的小丫头,看得清……   不过,还好,她已经想通了……   可马车外那个把她当情敌的女人很明显还没有想通……   夫子的女儿又如何?!   况且,也不过只是有授业之恩,起蒙之识,又不是真的拜入他的门下,这个师妹可是打着好几斤的水份呢……   马车内李灵芝的目光由不屑又转为了怜悯。   在李子衿的身上,她似乎看到了以前疯狂的自己。   谢越彦这人果然如雁回所说是有毒的,沾不得!   终于彻底想通了的李灵芝只觉得浑身一轻,心头的巨石轰然化为齑粉,整个人都像重新活过来一样,轻爽无比。   摸着怀中的红匣子,李灵芝的脸上露出了憧憬……   此次去丹嘉城,她一定要和过去愚昧的李灵芝说告别,做一个全新的李灵芝。   车外的李子衿终于看清了马车上的姑娘长的什么样。   这就是谢越彦的心上人?!   第一眼,李子衿只觉得那张素静寡淡得很,粗粗一看竟与谢母有几分相仿。   难道,这就是她招谢越彦和谢母喜欢的原因吗?!   李子衿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她竟然输给了一个样貌、出身统统都不如她平平无奇的乡下丫头。   巨大的落差,让李子衿一下子傻在那里。   见女儿已经看清了马车上姑娘的面容,李母也就不拦着一行人出发了,毕竟确实已经耽误了很久了。两辆马车的车夫都不知道催过几回了,都已经微有不满了。   再呆下去,她们母子俩就要引起众怒了。   见好就收的李母拉着李子衿回了自家马车。   李爹抹了一把看不见的汗水,和李母匆匆道别后,张罗着起程,也爬上了马车。   等上了马车才发现,李雁回并没有在他们这辆马车内,就有些急了,想要下去找李雁回。被李灵芝一把拉住,“雁回在谢越彦的那辆马车上呢……等上了官道再叫她回来吧……先离开新柳村,烦死了!”   李灵芝一边说还一边向外横了一眼,满脸的不耐烦。   李爹明白,她说的是李氏母子。   李爹到现在也没弄明白,这李子衿平白无顾的非要见李灵芝做什么?!   还非要当大辈,充当灵芝的姐姐,惹得灵芝不高兴……   既然雁回在越彦的马车上,李爹也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另外一方面,他也确实是怕了李母了,因此,什么也没说,只吩咐车夫快点赶路。   车夫早就等的不耐烦了,得到李爹的吩咐,手中的马鞭顿时甩得“啪啪”的响,两匹青骡马拉着马车“得得”的小跑了起来。   谢越彦在李灵芝掀开门帘时,就已经看到了李雁回不在李家的马车上,心这才放了下来。   和李母规矩道别后,转身就上了马车,对李子衿哀伤的目光视而不见。   用身形将李雁回牢牢的挡住后,立刻放下车帘,遮住了所有的目光。   李雁回抱着大伯母给她让她送给大伯和大哥的包裹,正琢磨着往哪儿塞呢。对!这就是幼稚鬼李雁回的报复!她折腾着又把李爹的行礼和大伯母的包裹也都塞到谢越彦的马车上了。   刚放好李爹的行李,正打算放大伯母的包裹呢,他们一行人就出来了。   李雁回没想到,他们竟然出来的这么快……   抱着大伯母的包裹,看着谢越彦车子里满满当当无处下脚的行李,心虚的不敢下车。   直到谢越彦上了车,马车都小跑起来,李雁回才着急,她还没下马车呢……   “这些都是你干的?!”   谢越彦一把扯回妄想要跳车逃跑的李雁回,一指这满车的东西。   呵呵……   李雁回讨好的对谢越彦甜笑。   被抓包了……   怎么办?!很急,在线等……   …… 第113章   新柳村离丹嘉城还是很近的, 天未黑, 他们就已然进城到了四石巷的家门口。   李雁回刚下马车, 就看到了站在门口不知道等了多久的李家大伯和大哥李学。   大哥李学的腿已经大好,现在, 只要不是长时间站着或是走太远的路完全没有问题,李雁回绕着大哥转圈,简直高兴得要喜极而泣了。   真的好了……大哥的罪没有白遭……   李雁回觉得她得做些好吃的给周大夫师徒送去, 谢谢他们将大哥李学的腿治好了。   这是救了大房一家人的命啊!   李雁回太感激了。   李学见到李雁回也非常激动。   他知道他这条腿能好,全靠雁回。   如果不是雁回想办法帮大房赚钱,又一力主张带他到丹嘉城就医, 最后又想了那么个办法来医治, 他这条腿就算是完了,他这一辈子也就废了……   想想爹颓废半生, 李学根本就无法想像自己也过那样的日子。   生不如死……   不知多少次, 午夜梦回,李学都会被从梦中生生吓醒……   李雁回有多感激周大夫一家,李学就有多感激李雁回。   他从腿好的那天就发誓, 以后一定拿雁回当亲妹子一样疼,从今以后,他就是雁回的亲哥。若日后雁回的婆家对雁回不好,他就打上门去, 给雁回撑腰。   李雁回在听了大哥李学的那番话后, 囧了。   她才十三岁, 现在, 就想到她嫁人结婚神马的,是不是太早点了?!   大伯在一旁欣慰的点头。   李爹一脸放心了的表情。   小姑李灵芝看着李雁回的表情有些复杂……   李雁回就像是柔柔的春风一般,温暖舒适,慢慢的包围你浸润你,等你反应过来时,你已经被她泡得筋骨酥软,彻底动不了了……   可是……   这世间,又有谁会不喜欢春风呢?!   谁又能抵挡得了它的温柔呢?!   她自己和旁边那个清高得不得了家伙,不都是这么栽的吗?!   李灵芝看到当李学说要为李雁回‘打上门去’时,谢越彦俊脸一僵,李灵芝觉得谢越彦真是想多了。   以李雁回对他忌讳如深的模样,他想娶李雁回?!   还是做梦比较快!   想到当初绝情拒绝自己的人,也会被李雁回狠狠拒绝,李灵实就激动不已,双眼冒光。   这种迫不及待的感觉是肿么回事呢?!   好想看高傲的谢大才子被打脸的样子啊……   李灵芝觉得只要她能顺利拜师成功,留在这丹嘉城,这一天,她是早晚会看到的……   她满意的抱紧了手中的红匣子,跟着众人进了屋。   李爹租的小院子里有两间屋子,李灵芝和李雁回占了一间,李家大伯和大哥李学占了一间,李爹只得和谢越彦去挤一挤……   李雁回将大伯母做的新衣服和新鞋交给大伯和大哥,告诉他们梅姐儿的亲事有着落了。   嫁的是清水县上的一家商户,家境不错。   大伯和大哥都很高兴。   这年头,能嫁到县城里都是好姻缘。   更何况那家的家境还不错……   大伯和大哥更是归心似箭。   尤其是大哥李学。   在经过了王家大郎之后,他可再不敢相信媒婆的一张嘴了,虽说有李奶奶把关,可他还是不放心,想要赶回去看看那个人人品如何。   第二天一早,大伯和大哥李学就离开了四石巷,带着他们在丹嘉城买的礼物只奔新柳村而去。   李爹这才搬回来。   原本打算用做书房的屋子被李灵芝和李雁回占用了。   李爹他们来得有点早,还未到守仁书院报道的日子,在整理好报道用的学费和书本后,李爹和谢越彦就整天闷在房子里温习功课,因为守仁书院入学后会有一个摸底考试。   虽说他们一个是院试案首、一个是第二名,可就是如此,才更要考出好成绩才行。   小姑整天摆弄她那些剪纸,连热闹的丹嘉城都不看一眼。   李雁回觉得凭着小姑这个劲儿,说不定真有可能拜师成功。   每个人都有得忙,李雁回也很忙。   她忙着做好吃的。   来了丹嘉城,李雁回乐得像是掉进了油缸的小耗子,每天都美滋滋,进进出出的。   丹嘉城可比清水县大太多了,物品丰富种类也全,特别是海鲜八月正是新鲜的时候。   李雁回买了很多的调料、米、面、蛋、肉等食材,将厨房堆得满满的。   尤其是海鲜,李雁回每天都会挑又新鲜又便宜的买。   肥嫩嫩的虾扒子上锅清蒸,籽都是紫红的,吃一口又鲜又甜,香气扑鼻;还有新鲜的蛏子蛤喇,这种东西有钱人都不吃,便宜得很,李雁回一买买一大盆,大部份处理干净了晾散成干,冬天调汤喝用,剩下的就蛤喇汤、蛤喇蒸蛋、酒煮蛤喇……这个时节的蛤喇是最肥的,白白嫩嫩软软乎乎,吃到嘴里弹牙鲜嫩,让人一口一口的停不下来……   李雁回最喜欢将这些蛤喇加上老酒、辣酱、糖、醋等爆炒,当小零嘴吃。   海虹就更好做了。   李雁回直接将海虹肉扒出来炒韭菜,原汁原味,鲜得人舌头都快要吞下去了。   李雁回做菜的时候,李灵芝就会从房间里出来,给李雁回打下手,并且,用心的学习李雁回做菜的方法。   这在以前,李雁回根本就不敢想。   想当初,李奶奶让小姑和她学女红,小姑还要三催四请,心不在焉,完全是一幅敷衍的态度。   现在,竟然如此主动?!   对上李雁回不解的目光,李灵芝淡淡的说:“郑师傅喜美食!”   明白!   小姑这为了拜师,可真是拼了!   不但要剪出一幅她最满意的作品带去给郑师傅看,还要学习美食做法……为了什么?!这还不容易猜!?自然是为了讨好郑师傅。   据锦绣绣坊金掌柜所说,关师傅为人孤僻,已多年不收徒了。   只是生性喜爱美食。   让李灵芝可以在这方面多下下苦功。   李雁回觉得挺好理解。   郑师傅做为一个为前朝太后祝过寿的大师,在新朝如果还高调,那真是离死不远了。   低调才能活得久……   低调才是王道……   “我觉得一个热爱美食的人,她的心胸一定是宽广包容善良的,不会是个不好相处的人。只怕是她的一生奉献给剪纸和美食还来不及,哪有时间搭理外人?!”   “是剪纸不吸引还是美食不好吃?!”   “浪费时间!”   李雁回歪着头和小姑李灵芝分析着郑师傅的性格。   “嗯!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小姑李灵芝点点头。   所以,她不但要剪出一幅最满意的作品带去拜师,她还要学一道美食带去。   至于拿什么美食去……   “这个艰巨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小姑李灵芝眼睛眨都不眨的盯着李雁回做菜的动作。   “又是我!?”   李雁回一指自己的鼻子,满脸的无奈。   她有一种她小姑是她上司的错觉。   “不是你,是谁?!”   小姑李灵芝说的很肯定。   李雁回就明白,她这是没跑了……   望着小姑认真学习的侧脸,李雁回突然有一种这辈子都逃不出小姑魔爪要被她压榨的错觉。   她也想有这么个人可以帮她解决一切烦恼……   羡慕……   李雁回心有戚戚。   “你今天做的是什么?!看起来不像海鲜……”,小姑李灵芝在灶台旁边看了半天了,满心疑惑。   “这是肉鱼!”   李雁回一边回答着,一边手不停的往沸腾滚烫的水中下肉鱼。   “肉鱼是什么?!鱼吗?!”   看起不像啊……   李灵芝眼睛里全是问号。   “这不是真的鱼。吃了好几天海鲜了,夜宵给你们换换口胃。这是用猪肉打成肉泥,一条条的在水里面烫熟了的一种小吃……”   李雁回见李灵芝真的感兴趣,就详详细细的为她介绍肉鱼的做法。   “你也可以叫它搓搓鱼。”   李雁回说着的时候,板上一整板的肉泥都已经下入锅中,肉鱼在水中滚了两滚就全都浮了上来,一个个胖乎乎,洁白而略带微红,还真像一条条小鱼……   李雁回手脚麻俐的将肉鱼都捞起,放上早已熬好的鲜汤。   汤汁澄清味美,略带酸辣。   再放入紫菜、榨菜丝、虾皮、葱花、香菜粒……   红红绿绿煞是好看。   李灵芝没忍住偷吃了一口,味道又鲜又美,还很有嚼劲……   她的眼睛一下就亮了。   好吃!   就它了!   等拜师那天,她就带一碗肉鱼去,看郑师傅能不能吃出来是什么做的……   …… 第114章   丹嘉城府学, 以文昌书院、白鹿书院、守仁书院三大书院最好。   其中文昌书院是官学, 位居丹嘉城最中心的位置, 靠近孔庙,寺庙林立, 能进文昌书院读书的学子非富即贵。   白鹿书院以及守仁书院则为私人书院,分别在丹嘉城的东城和西城。白鹿书院环境清幽、仪羽台阁、青山怀抱;守仁书院则山环水合、幽静清邃、古木苍穹;各有特点。   论实力,这两家书院其实是在伯仲之间, 都有著名的大儒坐镇学院,而两名大儒的个人风格又影响着整个书院的风气。   白鹿书院坐镇的大儒是朱汉民。   大肃元年状元,曾入翰林院做过几任翰林, 后辞官醉心于著书。   先后曾著有《语孟解》、《书斋记》、《遵尧录》、《台衡录》、《二程龟山语录》等。   晚年则致力于为国家培养栋梁之材。   白鹿书院是他一手创办的。   因其酷爱在朱明洞南的钓鳌石澄心静坐, 研习学问,故而, 他门下的白鹿书院学子也都如他一般, 喜钻研学问。   李雁回听完李爹的介绍,觉得白鹿书院的学子应该都是学院派的,喜欢做理论研究的那种。   “那守仁书院呢?!”   李雁回听得津津有味的。   她想知道守仁书院有什么不一样, 让前三名都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守仁书院。   案首选择了守仁书院也就算了,现在,连第二名、第三名也都选择了守仁书院,李雁回觉得她如果是文昌和白鹿书字的山长, 八成胡子都要被自己气得掐掉了。   “守仁书院啊……”   李爹眯了眯眼睛, 嘴角微挑。   守仁书院坐镇的大儒叫杨时元。   虽然, 杨时元是大肃二年的新科状元, 可是,他在入仕的十几年一直简在帝心,晚年更是被封为文渊阁大学士。   杨时元告老还乡之后,就在丹嘉城办了这家守仁书院。   守仁书院与白鹿书院不同的是,从守仁书院出来的学子大部份都会进入官场。   “世俗之书,进取之业……”,李爹缓缓道。   李雁回频频点头。   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嘛……   可以理解。   看到李雁回似乎理解偏了,李爹又急忙解释道。   “但守仁书院也并非只重视学生科举利禄之途,它更重视学生的道德品质的培养……杨大儒经常说‘贤人之学,由教而人者也,人道也……’,守仁书院是把德育教育放在了最为重要的位置的。”   “孝友信睦、公廉正直……”   李爹还在缓缓的介绍着守仁书院的院规院训。   李雁回却觉得这守仁书院怕就算是不重视学生们道德品质的培养,也会有大批的学子哭着喊着要进守仁书院的。   还有什么比出自一位简在帝心的大儒门下更重要的?!   这是人脉啊!   官场什么最重要,自然是人脉。   同为守仁书院出来的,自然要同气连枝。   同科同年尚觉亲切,又何况同在一个书院呢?!   难怪,这守仁书院能一口气吸引了谢越彦、李爹和宋松安三人呢,这三人的目标很明确就是要踏进官场的。   李雁回觉得文昌书院这个官学还满可怜的。   夹在学院派的白鹿书院和实用派的守仁书院之中,怕是很难收到好学生吧?!   李爹瞥了李雁回一眼,“文昌书院怎么说也是官学,里面名师大儒如云,只能说各有各的好……你以为非富即贵就不是人脉了吗?!只不过,寒门学子挤不进去罢了……”   “哦……”   李雁回吐了吐舌头。   别人她不知道,但是谢越彦,她可是知道的。   文昌书院以免除他在学期间所有费用的条件,邀请谢越彦去文昌书院就读,可是,被谢越彦谢绝了。   当时,她可是在场的。   谢越彦将人送走后,还问她,不好奇他为什么拒绝那么好的条件去文昌书院就读吗?!   她回,“木秀于林,风必吹之。”   在没有绝对的实力之前,还是低调些的好。   那里毕竟都是权贵子弟,万一真有人出于嫉妒,想要毁了一个小小的寒门学子,还是很简单的。   当时,谢越彦看着她,失笑道:“你说的有道理。可是,风险越大,机遇也就越大。文昌书院的人都是权贵子弟,也是很可观的人脉网啊……我为何不去……也许我应该去的啊……”   李雁回直接被谢越彦弄懵了。   她发现要弄懂谢妖孽的心思实在是太难了……   也是!   如果是别的寒门子弟,如宋松安,那她说的那种情况真的有可能会出现……   可是,谢越彦不是别人啊,他是谢妖孽啊。   别人觉得复杂无比的环境,他只会觉得如鱼得水吧……   “那你为何不去?!”   李雁回伸长了脖子的看向门外,那模样似是在考虑现在把文昌书院的人叫回来,还来不来得及?!   人家文昌书院可不只免学费,还带来了一百两的奖励银子呢。   可大方了!   不亏是官学的文昌书院就是财大气粗!   然后……   也不知她哪里惹恼了谢越彦,谢越彦直接在她的额头上弹了一个响亮的脑瓜崩。   “蠢的!”   谢越彦白了她一眼,就施施然的走了。   真的是很响亮的一个脑瓜崩,都有红印了,弹得李雁回捂着脑门,可怜的泪水掉下来。   真是男人的心思,你别猜!   李雁回觉得就应该把谢越彦和小姑凑成堆!   一个会一指禅,一个会一阳指。   都专挑她的大脑门下手。   可疼死她了。   然后……   当晚……   在谢越彦的那晚肉鱼中,李雁回不但放了很多醋、还放了很多辣、外加很多的香菜粒……   呵呵……   谢越彦挑嘴得要命!   李雁回也是现在才知道,谢越彦不吃酸、不吃辣、不吃香菜……   于是,李雁回在他那一碗的肉鱼里一次的将这些全放全了。   偷偷躲在窗外,看着谢越彦举着筷子却无处下手的模样,笑到肚子痛……   不过……   等第二天,李雁回去收碗时,发现谢越彦将满满一碗的肉鱼都给吃了,当然,汤和香菜一点没动。   李雁回心虚的收了碗。   报仇一时爽……   爽过了,却开始担心谢越彦会找她后帐,一连害怕了好几天。   还好,守仁书院开始报道了,谢越彦和李爹终于去守仁书院上学,白天一整天都不回来,只有晚上才会回来,等他们下学回来,李雁回基本都快准备就寝了,李雁回这才松了一口气。   李家小姑看她那没出息的样子,很不屑的白了她一眼。   “我就不明白了……就你这老鼠的胆子还总去揪猫胡子,揪完你还害怕……你到底徒什么?!”   徒个胆战心惊?!   李家小姑在坑桌上剪着剪纸,心中十分不解。   李雁回低头玩着手指头,“可他弹得真的很疼啊……”   委屈到变形。   李家小姑手中的剪刀一顿,目光复杂的看了李雁回一眼,只觉得快要看不下去了。   她一定要早日拜师成功,然后,搬离这里。   太闹眼了。   在心中腹诽了几句,李家小姑手中的剪刀“咔咔”剪得更快了,细碎的纸屑如同红蝶一般翩翩飞舞。   李雁回柱着下巴,看似是看小姑剪纸入了迷,其实,心思早跑到守仁书院了。   今天,据说要摸底考试呢……   也不知道,谢越彦和李爹考得如何!?   应该没有问题吧……   自从院试回来后,谢越彦和李爹一直都是手不释卷的……   有天份的人不可怕,可怕是有天份的人还比你用功……   李雁回觉得这句话就是在说谢越彦和李爹这样的人。   府院能入学的就全部都是秀才了。   因为,文昌、白鹿、守仁三大书院太有名了,所以,想考这三所书院的秀才很多。三大书院都是先招收最优秀的。比如禀生、然后是增广生、最后是附生,也就是一般的秀才。   招收比例是禀生最多、稍次增广生、最后还有几个班有名额的话,就招几个附生。   像是这三大书院招不满禀生、增广生的时候很少。   若是班里有几个附生,那这几个附生的背景肯定不一般。   还是那叫话,非富即贵。   李雁回觉得有点像是交了择校费的插班生。   也不多招,招多了败坏学校声誉,只招几个,自带大笔银钱,给学校更换教学设施和福利。   可见,这种事情从古至今都是有的。   也不知道,李爹和谢越彦在府学里能不能认识新朋友?!   …… 第115章   开学第一天, 李雁回做了一桌子的好菜, 等着李爹他们回来吃。   李爹和谢越彦有没有交到新朋友, 李雁回看不出来。但是,李雁回看得出来, 他们考的应该还不错,然后,还看出来, 守仁书院的伙食应该不怎么样……   因为,这一晚,不只李爹吃多了, 就连谢越彦也都比平时多吃了一点。   “爹, 书院伙食很糟糕吗?!”   吃完了饭,谢越彦告辞, 李雁回才来给李爹沏了一杯茶, 好奇的问道。   李爹皱着眉。   读书之人应能抵抗外界诱惑,他们是去读书的,怎能对吃喝过份讲究?!可是, 若是昧着良心说书院吃得好,李爹又开不了口。   书院的吃食……嗯……比较清苦。   不过胜在便宜。   像宋松安就比较满意。   他不讲究吃好,只要吃饱就好。   像宋松安吃住都在书院,他禀生的钱粮支付吃住外还能有部份剩余, 这样宋松安就已经很满意了。对他来说只要填饱肚皮就好。虽然早上只是一碗粥、一个馒头、一碟咸菜, 中午和晚上则是一碗饭两个素菜, 可这对他已经是难得的美食了。   可是, 李爹和谢越彦的胃口已经被李雁回养刁了,这人由简入奢易,由奢入简难。   这样简单的饭菜虽然还不至于食不下咽,可若非要说美味,就有些亏心了。   “那大家都这么吃吗?!”   李雁回觉得不可思议。   读书可是一件很费脑子、很辛苦的事情,不吃肉哪里能成!?   毛□□在用兵打仗之时,每逢大的战役之后,都要来碗红烧肉呢……不为别的,真的是太损脑细胞了,得补才成。   难道守仁书院的学子们都吃得这么素?!那营养能跟上去吗?!不会都瘦成竹杆了吧?!   “也不是。有些家境好的就可以点菜的……只不过,点菜就要另外加钱了……”,李爹笑道。   李雁回明白。   这不就是大学食堂的大锅饭和小灶嘛……   “那爹你也点!”   读书那么辛苦,吃不好怎么成?!   咱又不差那几个钱……   李雁回想得挺好,可李爹却说什么也不同意。   嘴上只说要融入集体之中,不能搞特殊。   但实际情况只有李爹自己知道。   入了府学,他以前学的那些东西就已经有些吃力了,所以,他没有太多的时间用来抄书。不抄书也就没有收入,没有收入就只能花老本……   虽然,他有族里给的五十两纹银,以及他当禀生,官府给的十两纹银,共六十两。   可这房租每月就要一两三钱,两年光房租就要十五两六钱,再加上三人的吃用,再加上他的学费以及笔墨纸砚、书本费用,都会是一笔不小的开销,自然要省着花。   日日点餐,又哪里受得了?!   再说,他晚上不是还有雁回为他准备的大餐吗?!哪里就能营养不良?!   李爹大道理一套一套的,李雁回也说不过他,只能在早上和晚上的吃食上狠下功夫,变着花样做,防止把两个人饿瘦了。   谢越彦也很自觉的上交了伙食银子,然后,每天早晚都来李爹的屋子和李爹同吃。   李雁回对守仁书院心中充满了向往,可惜她是女儿身,注定不能进去一览风景了。   闲瑕之余,李雁回总是望着守仁书院的方向怔怔的出神。   在现代,她好歹也是重点大学毕业的,来到古代,虽说还不至混到文盲的程度,但是,这种学识只有启蒙儿童水平的落差,让李雁回难以忍受。   因此,李雁回又给自己找了个活干,没事儿,她就去李爹的书房翻看李爹的书,连谪凡先生最新的话本子都吸引不了她了。   李雁回给自己安排了起蒙课程。   先从最简单的《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开始学起,当然,这上面的字儿李雁回几本都认识,李雁回对自己的要求是背下来……   然后是《小学集解》、《龙文鞭影》、《幼学琼林》,再《四书》、《孔子家语》、《孝经》。   基本排到这儿,李雁回就已经开始吃力了。   这些书,是她以前听李爹念叨过的启蒙书,可再往后该学什么,她就不知道了。   而且,到了《小学集解》、《龙文鞭影》、《幼学琼林》这儿,李雁回就已经发现问题了,也意识到自学难度有点大,那就是她根本就没看过这些书,这些书又是古文,怕是她会学得一知半解的……   不会不可怕,学错了才要命!   虽说守着李爹和谢越彦两个秀才,但也不好总是频繁的去问他们……   李雁回这时才万分想念现代系统学习的好,哪怕不是去现代系统学习,现在能给她个女子私塾也是好的啊……   虽然困难重重,前景暗淡,可李雁回就不是个轻言放弃的人。   既然做了决定,李雁回就会勇往直前……   至于困难……   也许船到桥头自然直呢?!不有人说“书读百遍,其义自现”吗?!   反正多学一点儿,她就多会一点儿……   又何必强求学到哪里?!   反正她有漫长的一生可以去学呢……   总之,她才不要当个被别人瞧不起,当别人满口大道理,她却连出处都不知道的文盲呢……   反正绣花也是换钱,抄书即可以学习又可以换钱,两全齐美,不是吗?!   连笔墨纸砚线都省了呢。   最先发现李雁回变化的是小姑李灵芝。   她发现李雁回只要一闲下来,也不怎么往外跑了,而是像三哥一样闷在屋子里做学问……   虽说李雁回告诉她,她这是在抄书换钱,可小姑不能理解,明明雁回的绣活更好,赚得更多不是吗?!为什么要抄书?!   有好多次,李灵芝发现李雁回根本就不是在抄书,而是,在默写……   也就是说,书上的那些内容,她已经都会背了。   李灵芝看向李雁回的眼神不由得带上了一份敬畏,对于读书人,普通人都是敬畏多一些的。   而这个读书人现在竟然是李雁回,她的小侄女,一个女娃娃……   李灵芝觉得李雁回在抄书的时候,整个人都在发光。   气定神闲、悠然自得、行云流水……   美得就像一幅画一般……   那也许就是书卷气吧……   李灵芝觉得李雁回应该是找到了她的道……   看着神态安然的李雁回,李灵芝如同醍醐灌顶一般。   她之所以迟迟没有前去拜师,是因为,她对自己的作品都不满意,总想剪出一幅最好的作品拿去拜师,心浮气燥就更加的剪不好……   其实,错的是她的心态。   她的心态影响了她的作品,丢了初心。   她应该想想,她当初为什么喜欢剪纸的……   李灵芝在李爹房外站了很久,整个人都陷入到自我反思的情绪之中,等她想明白后身上的气质更加的沉静。   这一次,她没有再急匆匆的回房拿起剪刀,而是破天荒的出门,逛起了丹嘉城。   自此来到丹嘉城,她还没有好好的逛一逛呢。   剪纸是艺术……   她需要发现美的眼睛,更需要发现美的心情……   等李雁回一本《百家姓》抄完,想起要做晚饭匆匆来到厨房时,发现小姑李灵芝竟然早已经在厨房忙着,似是做的海参瘦肉白果粥,站在厨房门口,李雁回都闻到了鲜甜的香味。   “小姑?!”   李雁回愣愣的。   难道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小姑竟然亲自动手做羹汤?!   “忙完了?!快来帮帮我!”   小姑见李雁回进来,毫不客气的指使着李雁回帮她打下手。   这海参瘦肉白果粥因为简单,是她最先学会的一道粥,晚上除了这道粥,她还打算清水煮大虾,再来一葱拌八带……   天知道,那些八带怎么就那么烦人,黏糊还滑溜,处理起来实在太讨厌了。   “哦哦……”   李雁回被小姑李灵芝的反常给震住了,乖乖的帮忙的打下手去了。   看着小姑准备的饭菜,好像缺了主食,李雁回又热了几个白面馒头,再凉拌了个土豆丝……   嗯……   这下差不多了。   不管小姑是因为什么居然下厨做菜,对李雁回来讲,那都是太好了……   做菜也很累啊……   李雁回巴不得小姑天天都这么勤快呢。   晚上,李爹在得知今天吃的晚饭大部份都是李灵芝做的,下巴都差点吓掉了。   他这个妹妹变化好大啊……   李灵芝才不管别人怎么看她呢,在给李雁回帮厨了几天后,这天,李雁回正抄着《百家姓》,小姑李灵芝就兴冲冲的冲了进来,小心翼翼的递给过来一张薄薄的剪纸……   竟然是最难的人物剪纸。   一个女娃娃正坐在书案之后,有板有眼的抄着书……   女娃娃的包包头,聚精会神的眼、微抿的嘴角都刻画得栩栩如生,一股绢秀的灵气扑面而来……   这不是她吗?!   李雁回惊讶的看着小姑李灵芝。   小姑什么时候把她也剪进去了?!   “这是我目前为止,最满意的一幅作品了……”   小姑摸着这幅剪纸,双眼放光。   李灵芝觉得凭借着这幅剪纸,她一定能拜师成功!   …… 第116章   有了小姑满意的作品, 挑了好日子, 一大早起来特意做了爽滑弹牙的肉鱼, 小姑李灵芝就带着李雁回一起去拜师去了。   小姑李灵芝去拜师,原本来说应该没有李雁回什么事的, 可是,小姑死活非要拽着她同去。   李雁回猜测别看小姑表面镇定从容的,其实啊, 肯定心里慌得不行,怕拜师不成,才特意要拉着她去壮胆的。   要说小姑对这次的拜师真的很看重。   折腾了十几天才折腾出一幅满意的作品不说, 就说这肉鱼, 从头到尾就没有让李雁回动一根手指头,都是小姑李灵芝自己亲手做出来的……   李雁回尝了尝味道, 已经有她□□分功力了。   这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有些人在做菜方面, 很有天赋,哪怕只是最简单食材在她的手下都能活色生香,比如李雁回。   如同一员大将一般, 将五味调和得自然一体,每一味都恰到好处,不多不少,让人吃得心满意足, 身心愉悦。   这是独属于吃货的天赋。   可小姑的天赋点明显没有点在这方面, 所以, 能做到李雁回八分像, 足可见小姑李灵芝的付出和决心。   李灵芝早就打听好了郑师傅家的住址和去的路线。   一大早的两人就收拾利索,带着剪纸作品和食盒前往郑师傅家。   李灵芝身穿青色梅花纹裙、头戴一只累丝桃形银钗、耳朵上是素银的丁香耳丁,腕上则是一只亮银手镯……可以说,小姑已经把她最好的一身行头都穿出来了……   做为小姑李灵芝的小跟班,李雁回也不能坠了小姑的面子。   李雁回也把自己好好的收拾了一下。   雪青琵琶襟、象牙白花笼裙、头上两个包包头,耳朵上蝶形银耳丁,越发显得玉雪可爱,让人一见难忘。   李灵芝看着越发显小的李雁回,心中乐呵,谢越彦想娶李雁回?!   呵呵,他可有得等了。   李雁回现在这模样还像个孩子呢……   这样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郑师傅的家门前-桃花巷郑家。   “是这儿没错吧?!”   小姑李灵芝紧张的不停的和李雁回确认她们是否来对了地方。   “没错!就是这儿……叫门吧,小姑。”   李雁回满脸的无奈。   她们已经在郑师傅家门前站了快一柱香了,再这样下去,她们精心保温的肉鱼可就要凉了。   凉了肉鱼哪里还能夺得头彩?!   可小姑磨磨蹭蹭的就是迟迟不叫门。   李雁回可以理解小姑心中的忐忑和紧张,但是……她们真的没有时间了,浪费食物是可耻的!李雁回在小姑身后,拼命把她往前顶,示意她去叫门。   青色的绣鞋不配合的发出“嘶嘶”的摩擦声,那是李雁回死命推,李灵芝是用全身的力量在抵抗而发出的声音,她真的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再给一小会的时间,就一小会就好……   纵然李灵芝死命挣扎,却还是让身后的李雁回给顶在了门前。   李灵芝脸色微白,紧张地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在李雁回那宛如监工似犀利的眼神下,迟疑的扣响了青铜门环。   随着门环的脆击,李灵芝的脸越发的白,连手都是抖的,双眼隐隐有发直的迹象。   李雁回一摸小姑李灵芝的手,冰凉冰凉的。   这样怎么行?!   这样见了郑师傅怕是会紧张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听到已经有脚步声往门口而来,李雁回一捏小姑李灵芝的手,低低的喝道:“小姑,拜不成师,你就要回去嫁地主儿子了……”   李雁回的这句话非常的好使,瞬间唤回了小姑李灵芝的神智。   只见小姑的眼神猛的变化,由惊惧转为坚定。   身上的气势随之一变,等有人开了门,探出头时,小姑李灵芝已经又恢复成了往日那个对剪纸痴迷的李灵芝,眼中发着光,带着旺盛的斗志和对拜师成功的渴望。   呃……   小姑竟然这么怕嫁给地主家的小儿子?!   都压倒了对拜师的恐惧……   “请问是郑大师家吗?!我是从清水县来的,清水县锦绣绣坊的金掌柜托我们来看看郑大师……”,李灵芝上前一步微微急切的说道。   前来开门的看起来是个下人模样的妇人,粗布衣衫,白皙的圆脸,头发一丝不苟的梳起一个圆髻在脑后,双眼先是警惕的看着两人,当听说两人是从清水县来的,受金掌柜之托而来,总算将大门开得大了一些,露出整个身子。   “我家夫人确实姓郑,但不是什么大师……你们既然是受金掌柜所托,那就进来吧……”   开门的妇人淡淡的让开了身子,示意她们进来。   李灵芝大喜,迈步进入,李雁回亦紧紧跟随。   郑师傅家还是比较难找的,位置比较僻静,在西城的城角,外面看起来平平无奇,可是一进了门,走进内院,才发现这外面看起来不大的院子,却别有洞天。   足足六进六出的大院子,里面小桥流水、假山庭台,虽然都很小巧,却做得美轮美,巧夺天工……   看到这些,李雁回真的相信郑大师曾经献寿前朝太后了,光是这眼界不是一般人啊……太会生活了……   李雁回满眼都是赞叹,光是这小小的院内布局,就可以看出郑大师是爱生活的人。   李灵芝眼里则都是对美的欣赏,但对其价值却似乎是一无所知。   走在前面领路的郑大嫂用眼角暗自观察着两人,看穿着家境应该还可以,大的那个倒是有几分娴静,小的那个……漂亮……真是太漂亮了……   虽然年纪尚小,可是模样却在那儿摆着呢……   她曾随夫人去进献寿礼,前朝的那些个小公主们,她也看到过,论模样可真没有一个能比得上眼前这个小的的。   这若是长开了,该会是何等的倾城倾国?!   他们真的是清水县那个小县城出来的?!这通身的气派可不太像……   夫人这里已经好久没有客人来了……   他们来自清水县城,又是受金掌柜所托,夫人应该能愿意见她们吧?!   唉……   夫人已经寂寞太久了……   有些天真娇憨的小女儿家陪着,也是好事啊……   总能让这房子里添点笑声和人气。   虽然郑大嫂在心中嘀嘀咕咕的,但面上却是毫无表情,就这么不急不慢的将人领到了清芷堂屋外站定。   “夫人,门外有两个小孩自称是受清水县金掌柜之托,前来探望您……”   郑大嫂站在门帘外,双手放在小腹上方,垂着眼眸说道。   声音不高不低,沉稳有力,听起来很舒服。   李雁回漂亮的桃花眼紧盯着郑大嫂不放,眼中满是兴味。   看这一举一动,这个郑大嫂似乎也不是一般人呢……   这让她对郑大师更加的感兴趣了,她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正胡思乱想间,就听见屋子里半天才传来一声,清淡且有韵味的声音,“让她们进来吧……”   这声音很年轻的样子……   可是,不可能吧?!   郑大师既然给前朝太后贺过寿,今年怎么也得有四十多了吧?!声音怎么还能这么年轻?!   李雁回都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见一见这位郑大师了。   听闻让两人进去,郑大嫂似乎暗自松了一口气,嘴角微翘的上前打起帘子,对她们也和言悦色了许多,“夫人叫你们进去呢……”   李灵芝拽紧了手中的帕子,昂首挺胸的走了进去,李雁回紧随其后。   一进屋,就看到一位秀雅的妇人端坐上首正看着她们,乌珠顾盼,朱唇素手。   真是好漂亮的一双眼睛。   李雁回赞叹。   郑大师的眼睛很美很有神,让人几乎第一眼就注意到了她的眼睛,不由得跟着她的眼睛转。   李雁回记得金掌柜的眼睛也很有神,似乎做刺绣和剪纸的女子,都需得有一双好眼睛才行。   “你们是从清水县来的?!金绣春她可还好?!”   坐在上首的郑大师淡淡的一指下首的镶嵌雕花木椅示意她们坐下说话。   “回郑大师的话,我们是清水县新柳村的人,因家人有在守仁书院读书,故现居丹嘉城四石巷。来之前,金掌柜的托我们给您带一封信……”   李灵芝强压抑着内心的激动,从袖口中掏出一封信递了过去。   郑大嫂接过,紧走了几步,转给坐在上首的郑大师。   “哦……”   “给我的信?!”   郑大师的目光似是带了几分好奇和惊讶。   她从郑大嫂手上接过信,拆开信封,打开信纸,仔细看了起来……   …… 第117章   “我在信里提了你想要拜师的事情, 但是, 郑大师已经多年不收徒了。她能否收下你……看你的命了……”   这是清水县锦绣绣坊金掌柜将信递给她时说的话, 李灵芝一直没有忘记。   她不能失败。   这次拜师、这封信可是李雁回用绣的那一套四君子的小屏风换来的。   那套小屏风,李灵芝看过, 秀雅不凡,让人一见心喜。她知道那套小屏风,李雁回本来是打算拿到丹嘉城里卖的, 在丹嘉城那套四季小屏风至少能卖一百多两。   可为了她能得到郑师傅的青睐,李雁回将这套四君子小屏风卖给了金掌柜,换回来五十两银子和这一封不知道有没有用的推荐信……   如果她不能成功拜师, 那李雁回的小屏风不就白白损失了五十两?!   李灵芝的脑子乱得很, 手中的帕子捏得紧紧的,目不转睛的看着郑大师, 想从郑大师的脸上看出郑大师心内所想。   可惜, 李灵芝失望了。   郑大师的脸一直都是淡淡的,波澜不惊。   李灵芝什么也看不出来。   她不禁有些急燥的看了一眼李雁回。   李雁回正美滋滋的品着郑大嫂给她们上的茶,青翠的瓷荷花托盏, 荷叶为托,荷花为盏,里面的茶汤碧绿柔和,清香扑鼻, 正是以“色绿、香郁、味醇、形美”而闻于世的西湖龙井。   李雁回就像一只小奶猫儿般贪婪的闻着茶香, 看着茶叶在杯中逐渐伸展, 上下沉浮, 汤明色绿,简直就是人生一大享受。   最主要的是,李雁回在现代曾听有专家说,正宗龙井可能绝迹了。   也就是说现代市场上流通的根本不是正宗的西湖龙井,当然,就算是有正宗西湖龙井,也不是小白领李雁回能品尝得到的。现在,在郑大师家,李雁回竟然有幸能喝到正宗西湖龙井,李雁回简直幸福得要冒泡泡了。   又哪里能留意得到小姑李灵芝那要杀人的眼神?!   “咳……”   忍无可忍的小姑李灵芝用帕子捂嘴清咳了一声后,用脚尖踢了李雁回小腿一下。   “嗯?!”   李雁回从西湖龙井的茶香中清醒过来,迷糊的看着小姑。   李灵芝咬牙切齿的示意李雁回看向郑大师。   此时郑大师已经看完了信,正把信纸轻轻的放在身旁的桌子上,脸上的表情还是很清淡,一点情绪波动都没有。   若不是李雁回亲眼见金掌柜的写的信,并在信上提了小姑的事儿,李雁回差点以为金掌柜的那封信上什么也没提呢。   这……   这情况不对啊……   难怪小姑急得直用脚尖踢她呢……   这郑大师似乎真的很冷淡,并且没有收徒弟的意思呢。   那小姑可怎么办?!   李灵芝手上的帕子都被她绞得不成样子,眼巴巴的等着郑大师的话。   可郑大师看完了信,看了她们一眼,无视李灵芝眼巴巴的模样,只是淡淡的说:“既然来了,吃顿饭再走吧……”,说完就起身回了内堂,对收徒的事儿只字不提。   “郑……”   李灵芝急得站起,不由自主的跟着走了两步,想要叫住郑大师。   李雁回连忙拦住,仗着自己现在这幅皮子模样小,甜甜的、脆声声的道:“郑大师,饭我们就不吃了,我们给你准备了礼物,要趁热吃哦……”   说完,也不顾李灵芝不愿意与否,强拉着李灵芝和郑大嫂告辞了。   郑大嫂将她们送出门外后关上门离开,李灵芝这才抱怨出声,“你怎么把我拉出来了,我们正事还没办呢?!”   她还没提拜师的事情呢,这次就这么出来了,下回还拿什么借口进门?!   哪怕留下吃顿饭,她们也好再留点好印象啊?!   饭都没吃,就这么出来了?!   李灵芝心都凉了,就差点哭了。   李雁回还是第一次看到高傲的小姑眼圈发红,快要哭鼻子的模样,知道小姑是真心急,忙道:“郑大师看起来是真的没有收徒的意思,否则,不会连你带去的作品都没有看一眼,就给我们下了逐客令……”   “那怎么办?!”   李灵芝带着鼻音。   “那我们就慢慢磨呗……总能磨得她同意的一天……”   李雁回眯起眼睛。   “我们的东西……我的剪纸还有咱们的食盒……”   李灵芝看着空空的两手,下意识的着急道。   “走吧!把食盒留下,下回我们好来取啊……这一来一往的,不就能常上门了吗?!”   李雁回拉着李灵芝的手迈步往前走。   李灵芝这才知道,原来,李雁回拉她走得这么快,是有意将东西留下的。   东西都留下了,郑大师怎么也得看一眼吧?!还有那肉鱼,可是用了心的,如果郑大师真的是个爱好美食的人,应该就不会错过,那么,她们下次登门也如容易些……   “走吧!别想了……咱们还得回去想想下次来做什么给郑大师吃……”   李雁回的话让李灵芝的心再度活跃起来。   也许……   这也是个办法。   可是……   郑大师怎么就不收徒了呢?!   这个问题,不只李灵芝在想,郑大嫂也在想,并问了出来。   内堂。   “夫人,您真的不考虑收徒吗?!”   这一身的本事如果随着夫人一起埋入黄土,可惜了……再说,夫人这里太安静了。   整个宅子,除了下人,就是她们主仆二人了。   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夫人笑了。   郑大师目光露在李灵芝留下的剪纸上,目光沉静如水。   “这剪纸虽然手法还很稚嫩,但难得灵性、沉稳都不缺,一个没有人教的孩子,自已能剪成这样,已经是很不错了……”   郑大嫂见夫人的目光落在剪纸上,又不勉替李灵芝说了两句话。   这个李灵芝是清水县人,又是金绣春推荐过来的人,知根知底,让她陪夫人说说话也是好的啊。   可惜,她说了一大堆,嘴皮子都快磨薄了,换来的却还是夫人的摇头。   郑大嫂叹了一口气,满心的失望。   她知道夫人这是怕了。   当初的那场劫难她们能躲过去,是她们命大,现在夫人只是想安安静静的过自己的日子,不想让郑氏剪法再现人前。只是,曾经那么辉煌惊艳的郑氏剪法就这么泯灭于众人中,郑大嫂心疼。   她默默的打开了另一个盒子。   哟!   竟然是个食盒!   设计得还挺巧妙,摸了摸竟然还是温的。   打开瓷盅,香气扑鼻。   “这是什么?!”   郑大嫂好奇的将瓷盅端给郑大师。   郑大师原本对另外一个盒子并不怎么感兴趣。   这些年来,想要拜她为师的不知凡几,其中不乏家境好的,总会送一些金银珠宝,亦或是珍贵衣料什么的,都被她退了回去。因此,李雁回和李灵芝她们留下的盒子,郑大师真没怎么在意。   可她没想到,这竟然是一碗小吃。   而且,是她没有吃过的小吃。   清淡的汤,洁白微红的肉鱼,上面还撒着点点红油和翠绿的香菜粒,色香味俱全,让人忍不住食指大动。   “素晚,你去给我拿个勺子来……”   郑大师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吩咐道。   “这儿有!”   郑大嫂也就是郑大师口中的素晚,笑眯眯的递过一只甜瓷白的勺子。   郑大师用勺子盛了一条肉鱼吃在嘴里,鲜、甜、爽、滑……好吃……,郑大师清淡的神情瞬间柔和了下来,眼睛微眯,很是陶醉的模样。   素晚笑眯眯的看着夫人。   夫人这些年太苦了。   还好夫人还对美食、美景有感觉,否则,她都快以为自家夫人要得道成仙了。   “这是什么呢?!我从来没有吃过这样的鱼……浑身没有一根刺,也没有鱼的腥味?!这真的是鱼吗!?不是!这应该不是鱼……它应该是……猪肉……猪肉……我知道了……”   “这是猪肉打成的肉泥配以高汤……”   “真是个心思巧妙的丫头,差点让她给骗了……”   郑大师细细品味着,不到片刻,就将李雁回的这道肉鱼从食材到做法再到调料说了个一清二楚。   如果李雁回在这里,一定会惊掉下巴。   她引以为傲的吃货天赋被郑大师比成渣渣了。   至少,她还做不到,只尝了几口就能将其做法用料说得纹丝不差的。   “下次她们再来,就放进来吧……”   郑大师吃得很优雅,速度可不慢,吃完整整一盅后,郑大师对素晚微微点头道。   她比较好奇,下回这个李灵芝还能给她带来什么惊喜。   …… 第118章   “雁回妹妹做的饭菜就是香!越彦, 你不知道, 我都快羡慕死你了……”   孙廷尧坐在桌前, 一口杂糖粥,一口炸得金黄酥脆的小参子鱼, 吃得满嘴流油,幸福得直眯眼睛。   他都惦记雁回妹妹做的饭菜好久了,可是, 越彦他们一个月才休息一天。   没有越彦在,他也不好意思上门讨吃的。   今天总算等到了越彦休息,他一大早的就杀了过来, 果然蹭到了雁回妹妹做的早餐。   “你说雁回妹妹的手怎么就这么巧呢?!这普普通通的小参子鱼经过她的手一炸, 就美味无比……”   谢越彦默默的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你吃啊,客气什么?!吃!”   孙廷尧热情无比的招呼着谢越彦。   “吃什么?!”   谢越彦冷冷的瞥了孙廷尧一眼。   桌子上一盘炸小参子鱼, 本是满满上尖的一盘, 现在盘子里就可怜兮兮的剩下四条小鱼了,其中一条还夹在孙廷尧这吃货的筷子上。至于另一盘韭菜虾仁水煎包已经被孙廷尧吃的一个都不剩了。   孙廷尧这才发现,他竟然一个人把一盘子鱼和一盘子水煎包都给吃了。   “这也不能怪我不是?!谁叫雁回妹妹手艺太好……”   孙廷尧厚着脸皮将最后的四条小鱼才吃光了, 又喝光了碗里最后一口粥,叹了一口气,满足的摸了摸自己的肚皮。   吃饱了。   真香!   “堂堂孙家家主居然吃清粥小菜吃出人间美味,我觉得你家客栈的大厨都可以解雇了……”   被抢光了早餐的谢越彦只得端起茶盏喝了口茶。   “嗨!这不一样……”   “怎么说呢……”   孙廷尧很不客气的给自己也倒了一盏茶, 然后, 端着茶盏, 怅然道:“我家客栈大厨的手艺那自然是没得说, 可是,那是另一种味道。嗯……怎么说呢……就是那种华而不实吃不饱的感觉,雁回妹妹做的虽然简单,但是却有一种吃得饱特别满足的感觉……”   孙廷尧说得摇头晃脑。   如果李雁回在这里,她应该能明白孙廷尧的这种感觉。   那就是吃遍五星级米其林,却也难敌一碗家常饭的诱惑。   最好吃的饭菜其实还是家常菜。   谢越彦懒得管这家伙的无病呻吟。   天天山珍海味的吃着,还嚷着吃不好,在谢越彦看来纯粹是吃饱了撑的,饿几顿包管他吃什么都是美味。   “雁回最近在折腾小吃……如果你能在孙家客栈给她腾出一个小厨房……你就有口福了……”   谢越彦轻飘飘的来了一句。   李雁回那家伙为了能让李灵芝顺利拜师,这段时间变着花样的做美食。   什么凉虾、冰粥、怪味花生、灰汁团……   都是些平平常常的小东西,却难得的心思巧妙,各具风味……   上次说要做什么樱桃奶油的小点心,愣是让他搅拌牛奶搅了二个多时辰,第二天写字时,手还是微抖的。   就靠着这些小食,李雁回和李灵芝频繁的出入郑家,堂而皇之的登堂入室。虽然,没有松口让郑大家答应收李灵芝为徒,但郑大家随口的指点就已经让李灵芝受用无穷了。   李雁回发现郑大家不仅剪纸剪的好,还非常的有学识,还有一个大大的书房,里面有很多书,都是郑大家读过的,上面还有郑大家的注释。   郑大家发现李雁回喜欢看书,就让她随意看,甚至还可以借回来回家看。   这让李雁回跑郑家跑得更勤了。   李雁回带回来的书谢越彦看了,上面的注释,字迹高逸清婉、流畅瘦洁、清婉灵动,正正经经的卫夫人的簪花小楷,就凭这一笔字,谢越彦就不会阻止李雁回往郑大家那里跑。更别提那上面的注释言之有物、条理分明、辩正原文、有言责无,这样的学识可称大家了,给李雁回启蒙绝对是大材小用了。   李雁回也由最初的陪读变成了真心的敬重。   前几天琢磨着想要做一个南瓜海绵蛋糕送给郑大家尝鲜,可是,却缺少烤炉。   因为没有条件,不得不悻悻的放弃了。   孙廷尧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烤炉他那儿有啊。   什么样的都有,特别齐全!   你是想烤鸭子还是烤乳猪都没有问题,若是雁回妹妹嫌弃有味道,没关系,他叫人现给她盖!她要什么样的,咱就盖什么样的。   “没问题!”   孙廷尧一口就答应下来了。   那个什么南瓜海绵蛋糕光听就很好吃的样子,孙廷尧只觉得自己快要流口水了。   李雁回正好来收拾碗筷,一听孙廷尧说可以让她使用孙家客栈的小厨房,高兴极了。   非常热情的挽留孙廷尧在这儿吃午饭。   孙廷尧腆着小肚子,假意推辞了一番后,就爽快无比的答应了下来。   换来谢越彦鄙夷的冷笑一声。   李雁回想到自己的南瓜海绵蛋糕有望,心里高兴。   中午特意为孙廷尧做了目鱼花烧粉丝、麻辣大虾、凉拌茄子、肉炒香干、虾仁滑蛋……再来一大碗芹菜叶鸡蛋汤,配上去年江南的新米……   孙廷尧可耻的又吃撑了。   几乎是扶着墙走的……   然后……   晚上,他又来了!   李雁回怕吃坏了他,晚上做得稍微清淡了一些。   盐水虾、盐水毛花、凉拌海参、白菜炒粉条……汤是果梨排骨汤,主食是口袋饼。   然后……   孙廷尧又是扶着墙走的。   李雁回和谢越彦送他出门,还听见他对下人说,“轻点,轻点扶,我弯不下腰……”   “他这是在家受了虐待吗?!还是他家里人想让他减肥,不给他吃饱?!”   李雁回目瞪口呆。   这也太夸张了。   被抢了一天的饭,饿得饥肠辘辘的谢越彦目光凉凉,他突然觉得孙廷尧确实有必要减一下肥了。   过两天,他就上孙府找孙老爷喝茶去。   将李雁回送回隔壁,谢越彦在灯下写着夫子留的作业。   今天陪着孙廷尧走了一天,他还没来得及做。   刚提笔写了几个字,鼻尖就闻到一阵饭香。   难道,他已经饿得出现幻觉了?!   谢越彦眉头微蹙,用一只手扶着胃。   该死的孙廷尧,害得他一天也没吃上几口饭。   写文章他行,可是这抢饭……他真的不行!   正怀疑间,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了,李雁回手上端着一个大托盘,眉眼弯弯的走了进来。   “没吃饱吧!?我给你留了些,快来吃!”   李雁回将托盘放在用餐的餐桌前,招呼着谢越彦。   中午孙廷尧的饭量给李雁回留下了太深的印象,因为怕晚上谢越彦会吃不饱,李雁回特意给谢越彦留下了一些。   四个口袋饼、一盘白菜炒粉条、一碗果梨排骨汤。   “晚上吃太多不好,你先垫吧一下,明天早上我给你做好吃的。”   李雁回双手抱着托盘,望着谢越彦,漂亮的桃花眼眨呀眨的。   “好。”   谢越彦的目光温暖和明亮。   李雁回美滋滋的坐在桌子的对面看着谢越彦吃东西。   怎么会有人连吃东西都这么好看呢?!   执筷子的手都这么漂亮,修长削瘦的手指,指骨如玉,节节耀目,像是大家精心雕琢出来的艺术品,只一眼就就能让人忍不住赞叹出声。   清俊的脸上,长长的睫毛在眼部投下了一层淡淡的阴影,根根分明……   李雁回觉得那睫毛长得都快和下睫毛打架了。   李雁回想起现代的一句网络语-“睫毛精”!   还真像睫毛成了精!   小手蠢蠢欲动,李雁回真想揪下一根来量一下究竟有多长……   真可惜……   她不敢!   李雁回咽了咽口水,艰难的移开了目光。   “对了……谢谢你帮我借到小厨房……”   眼看着谢越彦已经看要吃完了饭,李雁回才想起来,她是来道谢的,不是来发花痴的。   如果没有烤炉,她就做不了南瓜海绵蛋糕,她是绝对不会承认,她也想吃了的。   这种事情,如果不是谢越彦主动说的,孙廷尧哪里会知道。   孙廷尧的小厨房里天南海北的食材、调料云集,说不定,她还能做出其它的好吃的,来答谢郑大家的借书之恩。   郑大家平日都冷冰冰的,如果不是用美食,她还真不知道怎么感谢郑大家。   “不客气!”   谢越彦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看着被他吃得光光的盘子,有些不好意思。   一菜一汤四个小饼都被他吃光了,终于饿得不那么难受了。   李雁回还是第一次看到谢越彦脸红,不由得看呆了。   …… 第119章   “这次做的又是什么?!”   郑大家指着甜瓷白碟子中杏仁形状的小面点, 浅笑着问李雁回。   自从知道她喜欢松软的甜点, 这个小丫头就换着花样的给她做, 说那是蛋糕。   原先还只是素蛋糕,后来就种类就丰富起来。   什么水果蛋糕、奶油蛋糕、果酱蛋糕、果脯蛋糕……   不得不说, 小丫头心灵得很。   这种蛋糕,她竟然完全不知道是怎么做出来的。   素晚曾经按她的猜测用蒸锅蒸出一锅蛋糕,但是黏呼呼的一坨, 既不漂亮也不松软,她连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可是,若是让她直接开口要方子, 她又开不了那个口。   她知道这个小丫头想的什么……不就是想让她收她那个小姑做徒弟吗?!   哼!   拿着这些美食诱惑她……   她偏不松口!   就爱看这小肥丫头急得团团乱转的样子。   怎么?!现在快三个月了, 蛋糕翻不出花样,改别的了?!她倒要看看, 这次这小丫头又想出什么新点子来讨好她了。   “这是焦糖杏仁饼干。您尝尝, 可好吃了!我还在里面添加了整颗杏仁呢……脆生生的香……”   李雁回星星眼的看着郑大家,一脸的期待。   她可是琢磨了好久,才做出这一碟子合格漂亮的杏仁饼干的。   要说孙廷尧让人给她新砌的烤炉就是好, 虽然还比不上后世的,但能做出这样效果的,李雁回已经很满意了。她当时做出第一锅南瓜海绵蛋糕时,孙廷尧那家伙就守在炉边, 第一锅全让他吃了, 还意犹未尽。   接下来, 李雁回做出的各种蛋糕基本上会分成四份。   郑大家这里一份;李爹和谢越彦一份, 带去书院当点心吃;她和小姑一份,哪有女孩子不喜欢吃蛋糕的?!小姑吃到第一口时,眼睛就亮了。最后一份是留给孙廷尧的,感谢他砌烤炉给她。   现在,她做的各种蛋糕,已经进入了孙家客栈、酒楼和茶楼……   孙廷尧这个家伙在经商方面真的是很有天赋。   凭借着她给出的几十道海参的菜谱,孙廷尧将他们孙家的生意又推上了一个新高度,又开了一家酒楼和一家茶楼。   这些小蛋糕则又为李雁回收入了三百两银子的进帐。   这倒是李雁回没有想到的意外之财。   现在算算,她自已的身家光现银已经有八百两了……正经小富婆一枚。兜里有钱,心里不慌,没了生活之忧。李雁回是彻底赖上郑大家了,平时给郑大家做点美食贿赂一下,磨着郑大家收下小姑,然后借书自学,有不懂的地方,还顺带让郑大家给讲解一下,小日子美美的。   只是,这郑大家怎么还不松口收下小姑李灵芝啊……小姑都已经晚上哭了好几回了。李雁回知道,这是因为小姑和李奶奶的半年之约就快要到了,小姑这是急了。   若是郑大家还不能收入她,她就要按照李奶奶的安排回家嫁人了。   事实上,除了李灵芝不想嫁给那个地主家的儿子之外,另外一方面,是小姑来丹嘉城,在郑大家这里,眼界开阔了许多。以前那些觉得忍忍可以过去的日子,李灵芝现在根本没有办法过。   她想像郑大家一样,虽然是个女人,可是,过得精致从容。   她想成为郑大家这样的人。   她想要的人生是这样的。   有了明确的目标,小姑又如何能接受打回原形的日子……这段时间,天天晚上睡不着,翻来覆去的的折腾,吵得李雁回也不得安生。   李雁回觉得自己都有黑眼圈了。   这个时候,除了努力帮小姑,又能怎么办呢?!   毕竟这次的拜师对小姑的意义太大了。   李雁回几乎是使用浑身解数来讨好郑大家,打算争取让郑大家在年关之前把小姑这只妖孽给收了。   这些焦糖杏仁小饼干还只是开始,她还有好多饼干的花样呢,就不信摆不平郑大家。   李雁回眼中殷切的光芒刺得郑大家脸皮都疼,顶着这样的眼光,郑大家拿起了一颗焦糖杏仁饼干放入嘴里。   焦糖的甜、牛奶的香、还有淡淡的咸,混在嘴里带来一股奇妙的感受,然后就是整颗大杏仁带来的满足感……一颗一颗的让人停不来……   郑大家的眼睛不自觉的弯了起来,嘴角翘起了愉悦的弧度。   郑大嫂在一旁看得直用帕子捂嘴角。   自从李灵芝和李雁回来了之后,自家夫人爱笑多了,而且,身上的生气也越来越多,不像以前似是随时都会随风而去一般。   “好吃吗?!”   李雁回眼巴巴的看着郑大师。   若是郑大师觉得好吃,她就打算今天就替小姑问问郑大师到底收不收小姑。   不是有句话说,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软吗?!   吃着她用心制作的香喷喷的焦糖杏仁小饼干,怎么不好,一抹嘴就不认帐吧?!知道郑大师爱咸口的,她还特意在小饼干上撒了盐霜呢。   李雁回乌黑的眼珠叽里咕噜的乱转着。   郑大师闻言,停下了吃得正欢的手,用帕子一抹嘴角,懒懒道:“还行吧……”   李灵芝气结。   还行!   还行,你还吃得这么快?!半盘子都快没了……   不行!   今天说什么她都要替小姑问一下了,再这样下去,小姑非得抑郁了不可。   “郑大师,那个……”   “给我背一段《幼学琼林》的天文篇……”   吃饱了的郑大师慵懒的倚在贵妃塌上,一扬纤纤玉手,吩咐道。   郑大师虽然已然四十多岁,可是保养得益,看她的模样竟似乎如同十八岁的少女一般,一只玉手晃得李雁回眼花,根根纤细柔嫩如葱管一般,一时间,李雁回竟被个女人给迷住了……   直到郑大师冷哼一声,李雁回才回过神来,都忘了问小姑的事了,下意识的背起了《幼学琼林》的天文篇。   ”混沌初开,乾坤始奠。气之轻清上浮者为夭,气之重浊下凝者为地。日月五星,谓之七政;天地与人,谓之三才。……“   《幼学琼林》的天文篇共计六百五十一个字,对于李雁回来说,字数并不多。但若不解其意,只一味的死记硬背,就痛苦了。   这里的天文篇,李雁回第一次看时,理解的乱七八糟。   你若说完全不解其意,也不是。   比如其中的什么”雪花飞六出,先兆丰年;日上已三竿,乃云时晏。“、什么”牛女两宿,惟七夕一相逢。后羿妻,奔月宫而为嫦娥;“,这些李雁回连蒙带猜也能理解个七八分。   可是像什么”虹名螮蝀,乃天地之淫气;“,李雁回就完全不能明白了。   甚至连”螮蝀“这两个字,李雁回都不认识。   《幼学琼林》天文篇讲的是创世传说。   李雁回直接拿它当美好的神话故事来听了,从另一个角度看古人眼中的世界也是挺有意思的。   比如什么”雪神滕六“、什么”青女阿香“……   李雁回发现古人还是很有想像力的。   这些在现代可是没机会听得到这么地道的解说的,李雁回听得津津有味。   有了郑大师的讲解,李雁回在背天文篇时,就不感觉到吃力了。   不一会儿,《幼学琼林》天文篇就让李雁回背完了。   李雁回眼巴巴的看着倚在贵妃塌上半眯着眼睛,似是睡着了的郑大师,等着她的下一步吩咐。等了好久,李雁回差一点以为郑大师已经睡着了时,郑大师又懒洋洋的甩出一句,”解释一遍。“   那声音带着浓浓的睡意,李雁回觉得郑大师八成是拿她背课文当催眠用了。   可郑大师都已经说了,李雁回没办法只得又解释了一遍。   等李雁回将释文也背完一遍后,这次等的时间更长,才等来一句,”地舆篇……“,声音细若游丝,似是睡意缠身。   ”黄帝画野,始分都邑;夏禹治水,初奠山川。宇宙之江山不改,古今之称谓各殊。北京原属幽燕,金台是其异号;南京原为建业,金陵又是别名。……“   李雁回又乖乖的背了一遍地舆篇。   等地舆篇背完,李雁回迟迟没有等到郑大师接下来的吩咐,却听到了郑大师绵长均匀的呼吸声。   李雁回不敢置信的看向郑大嫂。   郑大嫂莞尔。   她轻轻的替郑大师盖上薄被,对李雁回轻声道,”睡着了……“   敢情郑大师真拿她当复读机用了。   李雁回嘴一瘪,哀怨的看着郑大嫂。   郑大嫂忍着笑,告诉李雁回,郑大师已经同意收李灵芝为徒了,年后会去新柳村正式和李家人说这件事。   李雁回惊喜异常! 第120章   李雁回回到四石巷后,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小姑李灵芝, 小姑高兴得直接哭出了声。   喜极而泣!   她最近的压力实在是太大了, 孤注一掷的没有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总算,她的辛苦努力和付出没有白白白费……她一定要和郑大师好好的学, 她要将郑氏剪法发扬光大。   李灵芝的眼中满是希望和对未来的憧憬。   晚上, 李爹下学回来后,李雁回就迫不及待的告诉了他这个好消息。   李爹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自家小妹整个人都被剪纸给迷住了,以她这个样子, 就算是嫁人, 也会把夫家折腾得没法好好过日子,还是放过人家, 遂了她的心愿吧。   听闻年后郑大家将去李家亲自谈李灵芝掰师一事, 李爹沉吟了片刻道:“学院在年前会放半个月的假, 以方便让就读的学子回去过年,不如就让郑大家随我们一起回清水县吧……”   李爹和谢越彦现在在守仁书院的学习也已经步入了正轨。   守仁书院给他们授课的都是举人。   有年轻一些的、也有年老一些的。   年轻些的大部份家境贫寒, 来书院教书,一方面是为了补贴家用,另外一方面也是奔着山长而来,若是能得山长的青眯, 对他们日后步入官场,将是莫大的帮助。   因此,这些年青的举人七天才授一次课, 其它时间主要还是要来作学问, 以备下一次科考。   还有一些年长的举人, 基本上是天年已到,科举无望的。   他们会驻守书院,常年开课授业解惑。   学识扎识、阅历丰富。   李爹最爱上这些年老举人的课。   有些知识点是李爹早已经学过,但尚未参透的,得老举人们指点后,顿时茅塞顿开,受益非浅。   乡试是三年一次。   下一次的乡试正好是一年半之后,守仁书院的学期是两年,所以,李爹想要下场一试。   因此,时间上有些紧。   原本李爹计划此次过年不回家,就在守仁书院温书的。   可是,既然郑大家想要去清水县,那就一同回去吧,也显得重视不是?!   李雁回能理解古人对老师的尊敬,郑大家虽然不曾收她做徒弟,但是,郑大家对她亦有授业解惑之恩,她也想陪同郑大家一同回新柳村,因此是拍手赞同。   第二天,拉着小姑李灵芝急急的去郑大家说此事。   小姑李灵芝在确定了要拜郑大家为师后,反倒扭捏起来,见到郑大家还会脸红,束手束脚的模样,惹得李雁回和郑大嫂好一通笑。   “既然如此,那就一起走吧……”   郑大家的脸上也带着淡淡的笑意。   她也好久没有出去活动活动了。   她这次肯破例收李灵芝为徒。一方面是李灵芝确实在剪纸上面有着非常高的天份,浪费了可惜了。另外一方面是她寂寞太久了。   有这么两个小丫头围着她身边转,也确实挺好玩的。   当然,她是绝对不会承认她对李雁回千奇百怪的吃食所有期待的。   李灵芝既然已经拜郑大家为师,只待年后就可以搬到郑大家中长住了。   “灵芝,你拜我为师,我自然会把这一手剪纸的手艺尽数传给你……只是……你真的想好了吗!?跟我学艺非得住在我这里,五、六年出不得师……你的大好年华可就要被耽搁了……”   郑大家蹙着眉,认真的问。   这也是她要去一趟新柳村的原因。   也许李灵芝只是孩子小,不懂事,并不明白和她拜师学艺的都意味着什么。   所以,她需要和她的家人确定一下。   虽然,对于贫穷人家的孩子,别说是拜师,就是当丫头小厮,能给口饱饭吃就好。可是李灵芝一看就不是贫穷人家的孩子,她的家人能同意吗?!   她还是需要看看她家人的意思。   李雁回也转头看向李灵芝,这个问题她曾经问过她。   小姑说她不后悔。   今天,她马上就要拜师了,真的不后悔吗?!   那可是未来一生的幸福啊……   李雁回知道一些现代人会有恐婚的,都到了民政局门口了,却哭着喊着死活也不肯结婚的,大有人在。   小姑会不会也像这样的人似的,临到关键,就改口变卦?!   “我不后悔!我要拜师!”   小姑李灵芝连犹豫都没有,斩钉截铁的说。   她无比的清醒,知道她要的是什么。   现在,哪怕是谢越彦突然又喜欢上了她,她都不会动摇她的心意。   李雁回发现小姑李灵芝眼中的光是那么明亮、坚定,整个人耀眼极了。   “好!”   郑大家欣慰的点点头。   剪纸就和其它的艺术一样,是要付出巨大的辛劳和汗水的,如果一个心志不坚的人,是走不到最后的。   这个小姑娘有一点像当年的她。   就这样,虽然还没有正式拜师,但小姑李灵芝已经正式开始和郑大家学艺了。   每次小姑从郑大师家回来了,李雁回都能看到小姑大拇指和食指磨得全是绿豆大的血泡。   “疼吗?!”   李雁回在灯下给小姑挑血泡。   “不疼!”   小姑李灵芝不在意的说。   李雁回白了她一眼,在下针挑开的血泡的时候,毫不意外的看见了小姑李灵芝的呲牙咧嘴。   “你不是不疼吗?!”   李雁回奚落小姑。   “就不疼!”   小姑李灵芝嘴硬。   “不能休息几天,等泡长好吗?!”   看着这满手的血泡,李雁回也没心思和小姑继续逗嘴了,将挑破的血泡上药粉。可是一晚上,又如何能好利索!?第二天还不是得磨烂了?!   李雁回想想都疼。   没想到,看着不沾人间烟火的郑大家,教起徒弟来竟然这么狠。   这手都烂成这样了,一拿剪刀还不得钻心的疼?!   “你明天能拿得剪刀吗?!”   小姑李灵芝一想起明天满手伤口还得拿剪刀的惨样,不禁打了个冷颤。可是,就算如此,师父也不让休息。师父说等磨烂了、结痂了、起了茧子,也就好了……   都是要经过这一步的。   当初师父也是这么过来的。   “可是,我看郑师父的手很美啊?!一点茧子都看不到,柔嫩细滑的……”   李雁回不信。   上次,她明明就看到郑师父的手极美的,一点伤疤都没有,她一个小女娃都快把她给迷住了。   “等出师后,师父有自创的药膏,慢慢养就会养回来……”   李灵芝抿嘴乐。   她师父可不止剪纸厉害。   “这样啊……那我就放心了……”   李雁回将最后一点药粉给李灵芝抹上了。   至于明天还要承受的痛苦,李雁回也帮不上忙。   哪有人学艺不吃苦的?!   只能怜悯的看着小姑。   心里觉得小姑真可怜,有那么一位可怕的师父,还好,她不用跟着郑大家吃苦。   李雁回心里美滋滋。   “对了!师父说让你还按照老规律去郑家继续背书,不可偷懒!”   李雁回刚在心里笑话完小姑李灵芝,转眼就被小姑李灵芝可怜了……   那些书本言词古涩、佶屈聱牙,李灵芝每次听到都头大无比,更别提说要背,还发解释其意了。   李灵芝宁愿拿剪刀剪到后半夜,也不愿意碰那些书本。   可偏偏师父每次教李雁回读书时,都让她在旁边旁听。她可以在一旁剪纸,但人一定要在。   最近,李雁回因为怕耽误她剪纸,都已经有好久没有去师父家了。   都是一个人在家里抄抄写写。   昨天被师父催促,必须如以前一般,要常去。   李灵芝觉得师父肯定是觉得因为她已经拜师了,所以,李雁回这丫头就不给她做好吃的,生气了。   李灵芝用帕子捂嘴偷笑。   李雁回觉得李灵芝和郑大家呆久了,一言一行都有了几分郑大家的味道。   “我到是想去……可是……会不会耽误郑大家给你授课?!”   有人给具体讲解,这简直是一对一私塾的待遇,李雁回当然想去。   哪怕天天让她给郑大家做好吃的,她也乐意啊。   只是因为郑大师已经正式开始给小姑授课,她怕占用郑大师给小姑授课的时间。   “不会!”   “师父会给我讲解一些剪纸的技巧、构图的知识,每天只有一点,其它的时间,就让我细细自己琢磨……”   师父也不是围着一个人从早讲到晚的。   大部份是讲上一个时辰,就让她自己忙去了。   “那好呀!”   “我明天和你一起去!”   李雁回笑得眉眼弯弯。   “哦。”   “师父说她要吃肉松饼干……”   李灵芝悠悠的说。   所以……   要带饼干去,这才是重点吗?! 第121章   李雁回三点一线,小日子过得极有规律。   半年下来, 她已经跟着郑大家学完了《龙文鞭影》、《幼学琼林》, 该学到《小学集解》时,年关到了, 守仁书院放假了。   因为早就说好了要一起回新柳村, 所以,这几天李雁回一直都在忙碌着为家人准备年货。   小姑李灵芝直到出发前,才被郑大家放了回来, 并带回了一堆年货。   其中还有李雁回一份儿。   地上大大小小的礼盒, 里面装着腊药、锦装、新历、诸般大小门神、桃符、钟馗、春帖、金彩、缕花、馈岁盘盒、布匹、酒檐、果子、胶牙饧……   李雁回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送年货竟然是这般讲究,她还以为就是送一篮子鸡蛋、几块布就可以了呢……   她挠挠头, 看向小姑李灵芝, “不都是学生给老师送年货吗?!我们是不是也应该给老师准备些年货?!”   李灵芝也有些苦恼。   她今天刚要离开郑家, 郑大嫂就让人带着这些东西送她回来了,她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学生自然是要给老师准备三节两寿礼的……现在是来不及了, 明天就要起程回新柳村了。等年后吧……年后我们一起上街为老师们采买三节两寿礼!”   李爹坐在上首,一捶定音道。   有了李爹这句话,李雁回和李灵芝终于松了口气。   只是郑大家送来这些东西,他们的马车空间又不够了……   于是, 谢越彦有幸,一大早的又看见肥狐狸笨笨咔咔的往他的马车上搬包裹礼盒,一趟趟的犹自忙得欢。   谢越彦抱胸站在一旁, 就想看看这头肥狐狸多久才能发现他, 结果, 肥狐狸愣是头也不抬的从他身边擦身而过……   把前来送行的孙廷尧笑了个半死。   一向温润俊美颇受女人喜欢的谢越彦,竟然会有女人无视他?!   嗯……   虽然李雁回是介于少女和女娃娃之间。可是,要知道,谢越彦可是上至八十岁老祖母、下至三岁小豆丁都通吃的主儿啊。头一次谢越彦这么个大活人站在旁边还能被无视得这么彻底的……   谢越彦每次一去他家,他母亲就对谢越彦比对他还要好,让他吃味无比。   若不是他家中就他一人,并无姐妹,他母亲肯定会招谢越彦为女婿的。   “哎……哎……我说小肥……”   孙廷尧用扇子轻打了一下从身边过低头而过的李雁回的小脑袋瓜子,那个“肥丫头”三字还没等说出口,就换来李雁回满含杀气的一瞥。   说什么都行,就是不能说“肥”这个字!   翻年李雁回就十四了,看着小姑李灵芝发育得亭亭玉立的模样,再看看自已的飞机场,以及最近吃得太好,又圆润了许多,李雁回忧伤不已。   尤其是李爹还总爱火上浇油,说就喜欢看李雁回珠圆玉润的模样……   什么珠圆玉润,不就是说她胖吗?!   李爹的潜台词就是越胖越好!   似乎越胖就越能代表自家闺女健康。   可李雁回不喜欢自己这么胖啊?!   她都快愁死了,孙廷尧还专往她伤疤上捅,李雁回能不怒吗?!   被李雁回满含杀气的眼神一吓,孙廷尧都忘了要说什么了,李雁回见他叫住自己,又不说话,没空理他……翻了个白眼,以看弱智般的眼神从孙廷尧身边擦身而过。   “让让,别耽误我干活!”   下次给他的绿豆百合粥里记得放把黄莲粉。   李雁回板着个小脸,默默的在心里给孙廷尧记了一笔。   “啧啧……雁回妹妹好可怕。这果然啊,女人无论是多大都是可怕的……孔老夫子说得对‘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孙廷尧一只胳膊搭在谢越彦的肩膀上,自已给自己找补着面子。   “令堂大人就是女人……”   谢越彦用修长的手指扒拉掉孙廷尧的胳膊,淡淡的说了一句话,就离开了。   失去了倚靠的孙廷尧委屈至极……   他就不是在替谢越彦叫屈吗?!怎么连他一起怼了?!   看着帮李雁回忙前忙后帮李雁回拿包裹的谢越彦,他突然觉得他这样被怼也不是没有一点道理的。   有了谢越彦的帮忙,不小会儿李雁回就将东西收拾完了。   看着再次无处下脚的车厢,李雁回非常狗腿的对谢越彦讨好的笑笑,谢越彦无奈的一笑。   两人站在晨曦之中相视而笑,一个娇憨可爱、一个温润俊美,画面竟然意外的和谐,美得像一幅画儿一般。   “不可能吧?!”   孙廷尧双目微亮,喃喃自语。   这一幕不止孙廷尧看到了,李家小姑抱着她装有剪纸工具的匣子一出门就也看到了。   虽然,对于谢越彦的心思,李家小姑早就知晓,但是,这一幅画面还是闪瞎了李家小姑的眼睛。   过了年得赶紧搬到师父家去住,再这么看下去,她的眼睛都要瞎了。   李爹则完全没有留意,他正给车夫付银子呢。   这时,从巷口缓缓走来一辆漂亮宽敞的双马马车,车夫远远的就已打着口号让马匹慢行,来到近前,车夫一拉缰绳,两匹马很听话的就停下了,从马车上下来三个人。   分别是郑大师、郑大嫂以及郑大师的贴身丫头红铃。   “师父!”   早就捧着匣子在门口台阶上翘首以盼的李灵芝急忙碎步上前,给郑大师见礼。   李雁回也急忙过来见礼,并给郑大师引见了自己的父亲、孙廷尧以及谢越彦。   李爹知道这是李灵芝的师父,自己女儿的起蒙也是人家给教的,想他身为李雁回的父亲,还是秀才,可却连起蒙都不曾教过,就惭愧不已。   因此,李爹是很郑重的给郑大师见礼。   拿她当自己女儿的师父一样尊敬。   郑大师依旧清冷。   毕竟,李爹毕竟是外男,多有不便。   孙廷尧虽然没有听说过郑大家,但看郑大家主仆的气派,也就知道不是一般的人。   像他们做生意的,练的就是这双识人的慧眼。   因此,孙廷尧也是客客气气的与郑大家见礼。   唯独在谢越彦上前见礼时,郑大家看到他的那张脸,神色一变,迟疑的问道。   “你叫什么?!”   郑大家的目光有惊疑有激动,虽然在外人看来依是是冷着一张脸,可是只是近前熟悉的人,才能看得出郑大家眼中变幻的激烈情绪。   “晚辈谢越彦!”   谢越彦虽然奇怪于郑大家的反应,但是还是很认真的回答道。   “谢……姓谢……”   郑大家的情绪似乎更激动了,身形一晃,袖子下的手紧紧的抓住了郑大嫂的胳膊。   听到谢越彦的姓,这下连郑大嫂都不淡定了。   她一双眼睛紧盯着谢越彦的脸不放,越看越心惊。   粗看还真没注意。   如果不是夫人问他,她都没注意……   那张脸真像啊……   现在连姓都是一个……   真的会是他吗?!   “你母亲可是姓邬?!”   郑大家追问着。   谢越彦抬起头,眼神幽暗如潭。   “家母确实姓乌。乌云的乌!”   郑大家的脸上闪过失望,“乌云的乌吗!?那不是啊……”   “夫人?!”   郑大嫂拍了拍她家夫人的手。   夫人的手冰凉。   郑大家这才从自已的情绪中回过神来,看着周围一大堆人都在担心的看着她,强笑道:“这孩子长得像我认识的一位旧人,故而有此一问。只是我那故人不是这……”   郑大家在说到这儿的时候,语气明显的停顿了一下,蓦然,眼中微微发出光来。   “我认错人了。”   郑大家对大家微微一笑,解释道。   哦……   原来是认错人了啊……   周围的人解开了心中的疑惑,就不再理会了。   上车的上车、告辞的告辞……   “雁回、灵芝……你们两个上我的马车吧。”   郑大家笑眯眯的招呼着李雁回和李灵芝。   师父有召,做徒弟怎敢不应?!   李雁回和李灵芝抱着各自的小包裹和匣子随郑大家上了她的马车。   李爹自已独享一辆宽松的马车,而谢越彦看着自己那无处下脚的马车,于是更与李爹同坐一辆马车了。   李雁回和李灵芝还是第一次坐两匹马拉的马车。   这马车内的空间十分的宽敞。   在外面看平平无奇,除了是两匹青骡马拉的,车厢大一点之外,与普通马车没什么不样,可是内里却另有乾坤。   马车不但桌椅俱全,竟然,还能烧水沏茶吃点心。   点心都在暗格之中,轻轻一敲,就会弹出来,一点也不占地方。   不说李灵芝看得入迷,就是李雁回都玩得津津有味。   正玩的高兴时,就听见郑大嫂笑呵呵的问李雁回:“刚才那个谢越彦今年多大了?!” 第122章   若是之前李雁回还觉得郑大家的情绪反常是她眼花的话,经过一路上郑大嫂的旁敲侧击, 李雁回几乎已经可以确定, 郑大家应该是认识谢母的。   但奇怪的是,郑大家似乎对谢越彦更加关注。   十个问题里有七个都是关于谢越彦的。   虽然郑大嫂是旁敲侧击, 让人几乎觉查不到她是在套话, 至少小姑李灵芝就没有觉查到。   但是,李雁回是谁?!   那也是在残酷的现代社会历练多年的人,又怎么会看不出郑大嫂的真实目的?!   再加上, 郑大家看似闭目假寐, 可是,她的睫毛一直在微微颤抖。   显然, 根本就没有在睡觉, 而是在专心听她们的谈话。   李雁回很迷惑。   谢越彦不是土生土长的新柳村的人吗?!   虽说新柳村的村民大部份都姓李, 但是,几十年前的战乱, 新柳村也涌进许多外乡来的难民。这些难民在乱世结束后,一大部份选择回了原籍,还有一小部份则选择留在了新柳村,结婚生子繁代衍后代。   所以, 李雁回一直以为谢越彦是土生土长的新柳村人。   可看郑大家的反应,谢家应该是后搬来的才对。   她和小姑李灵芝都太小,谢家是什么时候搬过来的?!她们根本不知道, 那个时候, 她们都还不记事呢。   郑大嫂最后看实在是打听不出什么了, 也就只能做罢了。   这也是没办法。   李雁回才十三,太小了。   李灵芝虽然大一点,可是,毕竟是个女儿家,又哪里能得那么多别家的消息?!又不是三、四十的大妈婶子?!   郑大嫂不再发问,只是拿东西给李灵芝和李雁回吃。   小姑别看瘦削,可是,这身体素质可比李雁回好多了,在马车上依旧能吃能喝,一路看风景看得不亦乐乎,李雁回则晕车晕得难受。   看着郑大家闭眼似是睡觉了的样子,睫毛不再颤动,这下连李雁回也搞不清楚,郑大家终究睡了没睡。   头晕目眩的李雁回只能带着满肚子的疑惑,昏睡了过去,一路直到新柳村。   ……   新柳村再一次沸腾起来。   老李家的那丫头走了大运,拜了城里一位特别有名气的剪纸大师做师父。   啧啧……   那通身的气派。   出门有双马马车、有管家、有下人……那下人都穿着一身绸缎,穿得比他们都好……李灵芝这丫头可要翻身喽……   以前还瞧不上人家老李家的丫头,嫌弃人家长得不好、性格不好、懒还刁钻……可这女大十八变……现在的李灵芝,可是他们高攀不起了……   一言一行哪里还像是个农村土丫头?!   比地主家的小姐还讲究呢……   听说那一盒盒的都是她师父替她徒弟给李家准备的年礼,种类又多又全。   都是大户人家才会备的礼节呢。   还有那些各色布匹。   上好的松江布,匀细坚洁,久洗不褪色,一匹布比普通白棉布价格高出一倍以上。   他们这些人一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穿上一回松江布制的衣衫。   至于绸缎更是晃花了他们的眼,虽然他们不太懂绸缎,可是也一眼能看得出来是好物件,非那些为了装阔买得便宜绸缎,穿在身上跟纸衣似的那种可以比拟的。   这样的绸缎,别说给他们穿,就是摸一下都觉得是罪过。   新柳村的村民们无论是羡慕嫉妒还是后悔,有一条却是他们公认的,那就是……李家真的不一样了……   与外面村民们热火朝天的激动和好奇不同,李奶奶面对郑大家简直是束手束脚,心中激动不安。   李奶奶这一辈子也没有见过像郑大家这样有气度的人,在郑大家面前,一向强势的李奶奶不自觉的就气弱起来。虽然,郑大家已经表现得十分友善,浅笑晏晏,可是李奶奶还是很紧张。   不安的则是……   她没有想到,灵芝这孩子竟然真的成功了?!   当初,她一门心思的要去学剪纸拜师,在家作天作地。   她是她的老来女,她自然是偏疼她的,全家人也因为她小而让着她,养成了一副说一不二的性格。   小时候不好管,长大了就更不好管了。   李奶奶没有办法,只得由着她。   但是,她根本就不看好灵芝。   人家可是给先朝太后献过寿礼的人,怎么可能收你一个平平无奇的农村小丫做徒弟?!就你有天份儿?!天下有天份儿的人多了?!怎么没看人家郑大家收徒?!   你去就能收了?!   灵芝又不是雁回!   可现在,李灵芝真的拜师成功了。   李奶奶一时心中纠结极了。   “您不用这么快回答我,我就住在清水县城的君再来客栈里。如果,您想清楚了,派人去客栈找我就行。”   郑大家也知道这种决定不好下,所以,她也不催促。   留给时间,让李家好好想一想。   李奶奶点头不止。   郑大家想带人告辞,可李奶奶说什么也不让走。   愣是杀鸡宰鸭弄鱼的做了一大桌子菜,李雁回本来还担心郑大家不会留下,怕她吃不惯农家饭。   可是,郑大家却一反常态的留了下来。   李雁回眼睛都瞪圆了。   她在丹嘉城和郑大家相处的这半年多来,是亲眼看到郑大家是如何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留在农家吃农家饭?!李雁回根本无法想像。   可郑大家都答应了,自然是不会悔改的。   大伯娘、二伯娘做菜,学哥、小叔杀鸡宰鸭、李雁回和李灵芝也钻进了厨房给郑大家做几样她平时爱吃的菜,万一真吃不惯农家菜,总不能让郑大家饿肚子不是?!   太过忙碌的李雁回没有发现,一向和郑大家形影不离的郑大嫂不知何时离开了郑大家的身边,并迟迟没有归来。   席面上,郑大家每样菜都尝了尝,然后,就以天色太晚为由,告辞去了清水县客栈。   李家人将这一行人送出大门时,李雁回才再一次看到郑大嫂出现在郑大家的身边。   郑大嫂的眼睛微红,像是刚哭过了一般。   李雁回心中好奇。   可是,郑大嫂已经扶着郑大家上车,车帘放下后,李雁回就什么也看不到了。   全家人目送着郑大家的马车消失在夜色之中后,没有人回屋休息,都聚到了上房,讨论其李灵芝是不是要拜师的问题。   大家心里都又是激动又是忐忑,因此,脸色颇有些好看,都是一言不发。   大人都没说话,李雁回这个小辈的就更不会说话,她就是眨巴着一双漂亮的杏眼,眼巴巴的看着坐在上首的李奶奶和李爷爷。   李爷爷在吃饭的时候,因为郑大家是女人,家里几乎所有的男人都避了出去。   他听到李灵芝拜了一个来头这么大的师父,心中震惊,混浊的老眼满是不敢置信。   见过前先太后的人啊……   李爷爷想都不敢想。   “她爹,你到底是咋想的?!”   “灵芝这师拜还是不拜?!”   一向强势惯了的李奶奶不由自主的、求救似的看向李爷爷,将决定权给了李爷爷。   其实李家所有人心里都清楚,这是一个多么好的机会。   若是李灵芝现在和李雁回一般大,他们早就打包把李灵芝给塞到郑大家的马车上了。可是,李灵芝的年纪在那儿呢,若是真的拜了师,跟在师父身边四、五年,李灵芝就二十三岁了,可没法嫁人了。   现在这个决定……不好做啊……   李爷爷又何尝不知,这是关系到女儿一生幸福的决定?!   他的老旱烟抽得更急了。   只见铜锅子里,鲜红如宝石般的火星一明一灭,李爷爷整个脸都被笼罩在烟雾里看不清。   “她爹,你倒是说句话啊!?”   李奶奶看李爷爷久久不语,心里是真急了,连声催促道。   “灵芝,你怎么说?!这手艺要学不要学?!”   李爷爷抽出烟袋锅,混浊的眼看了一眼李灵芝。   “学!肯定学!我早就跟师父说了,我哪怕一辈子嫁不出,我也要学!是师父总不放心,非说要你们同意。”   李灵芝抱着她的宝贝匣子,斩钉截铁的说。   她刚才已经把她最近剪的最好的作品拿给了李家人看。   这一点,是她和李雁回学的。   李雁回说,你要学剪纸,想让人家同意,你就得拿出你的实力给人家看,让人家知道你不是闹着玩的,你是真心的,也有这个实力。   李爷爷将烟袋锅子塞进嘴里,急抽了两口,目光从桌子上郑大家带来的大大小小的年礼盒子上一一滑过,然后,从嘴里抽出烟袋锅子,将抽完的烟灰用脚磕了磕,站起身,悠悠道:“那就去学吧!”   说完,拿着烟袋锅子,背着手进了李屋。 第123章   李家众人见一家之主的李爷爷都这么说了,那李灵芝拜师的事情也就定了。   李奶奶嘴唇微颤, 满眼复杂的看着小女儿, 不知道她的这条路究竟有没有选对……   众人见李灵芝的事情已定,也就各自回屋了。   回屋之后的各房人免不了对李灵芝的拜师的事情谈上几句, 或是羡慕、或是嫉妒、或是忧心, 但忙碌的一天的李家人太累了,很快就洗洗睡了。   唯有李奶奶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她生怕她的一时心软会害了小女灵芝。   若是一生都不嫁人,那灵芝岂不会晚景凄凉无人送终?!   李奶奶咕噜一下翻身坐起, 摇醒了睡在旁边的李爷爷, “哎,老头子……老头子……”   李爷爷一旦睡着, 就是打雷都不醒。   此时睡得正香被李奶奶硬生生摇醒, 没好气的道:“大半夜的, 你又发什么疯?!”   “别睡了!还睡什么……”   “老头子,万一灵芝真的嫁不出去了, 那晚年谁给她养老送终啊!?岂不会晚景凄凉?!那我在地下也不能瞑目啊……”   李奶奶似乎真的看到了要李灵芝晚年无人照顾,病死家中的悲惨,老泪扑簌簌的掉落。   “你这老婆子就爱瞎操心!”   “郑大师无儿无女,就灵芝一个徒弟。一身的本事和家财, 难道还会亏待了灵芝这个唯一的徒弟?!再说,二十三岁又不算太晚,还是能生的。又有手艺和家财傍身, 实在不行, 给灵芝找个上门女婿就是了……”   李爷爷肯拍板定下灵芝拜师一事儿, 自然是想得全面的。   “也是!”   李奶奶一琢磨,乐了。   上门女婿好啊,好拿捏、生个孩子又能继承香火、家里家外都是灵芝说了算……敢不听话!?灵芝上面可还有个有功名的三哥呢……   这办法好!   李奶奶嗔怒的一推身旁的李爷爷,“这死老头子,也不跟我说明白,害我瞎担心了半宿。”   回答她的是李爷爷震天的呼噜声。   李奶奶没了心事,躺下去后,很快就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大早儿,李雁回就被李奶奶从被窝里挖了出来,让她陪她以及小姑李灵芝去县里的君在来客栈回复同意拜师的事情。   李雁回看着风风火火,浑身都是劲儿的李奶奶就想笑,也不知道昨天是谁面对郑大家时束手束脚的,连话都不敢说,一副极不自在的样子,今天就迫不及待的想去见郑大家了。   所以说,有娘的孩子是块宝啊。   无论什么时候,娘都是最疼她的人。   可惜,李雁回母亲缘浅。   无论是现代还是古代,她都没有娘疼,只能一个人挑起一大家。   就算她再怎么乐观开朗,嘲笑自己像根草般坚韧,但是,她骗不了自己,她也会累、也会伤、也想有娘疼的。   能痛快哭都是奢望,李雁回最苦的那几年连哭都不被允许。   看着脚步飞快风风火火又出去叫李灵芝的李奶奶,李雁回的眼中飞快的滑过一丝艳羡慕,她也想有娘疼……但也只有一瞬间,这渴望就被李雁回压在了心底最深的角落,李雁回拍了拍自己的脸,漂亮的脸蛋上重新挂起了甜甜的笑容。   人不能太贪心,她现在不是挺好的?!   有饭吃、有书读、有爹宠……   还想要什么自行车?!   要多了,小心老天爷看不下去,把你现有的都收走……   开心也是一天,不开心也是一天,李雁回要开开心心的过好每一天。   不就是去君在来客栈吗?!   郑大家,我来了!   李雁回无视年至的寒冷,飞快的掀开被窝,穿好衣服,梳洗完毕。   来到大堂时,才发现,李奶奶竟然已经将早饭都做好了,热腾腾的摆在圆桌上,李爷爷抓着馒头、喝着小米粥、吃着小菜,正高兴。   见到李雁回,李爷爷笑眯眯的招呼李雁回吃饭。   “不等奶奶和小姑吗?!”,李雁回坐在饭桌前问道。   李爷爷笑着道:“你小姑最爱赖床,你奶奶叫她等于白叫,先吃!别饿坏了!”   可以说李爷爷太了解这母女俩了。   在外求学苦,自然不能和在家里一样。   好容易回到家,李灵芝还能不赖床?!   李爷爷打赌,她一定不会乖乖被叫起来吃饭的,就老婆子瞎操心,一大早的就折腾。   就算是去给回复也不用那么早不是?!   李雁回抿嘴一乐。   果然,李雁回都吃完早饭了,还不见那母女俩的身影。   李爷爷吃完饭,照例拿起烟袋出去串门看人打牌去了。   这是李爷爷最新爱好。   以前李爷爷就喜欢上地。   哪怕是大雪封田时,他也愿意绕着地头转,就更别提其它时候了,如果是春秋,那基本上不绕到天黑不回家。   冬天农村人下不了地,尤其是年关将至,家家户户都有些余钱,勤劳的主妇们都在准备过年的吃食用品,男人们没事儿就喜欢凑在一起打个牌。   干打牌不玩钱的那种,就是个乐儿。   李爷爷现在就爱凑这种局,每次打到天黑时,都会乐滋滋的回来。   李雁回不知李爷爷为什么心情这么好,后来小叔告诉他,李爷爷现在在村里特别有地位,人人都叫他一声“李老爷……”   “别看你爷表面上谦虚,没啥笑模样,其实,这心里美着呢。要不他咋老爱往人堆里钻,还不打牌?!光去那抽烟,顺便显摆你给他买的上好的烟叶子。”   小叔说起这来,又好气又好笑。   原来,全家最能显摆的是李爷爷。   低调的炫耀!   李家小叔自从李雁回告诉他那几盆兰花的价值,李家小叔就越发的上心培育。   现在已经分出三株了。   李雁回可是和他说了,日后每卖出去一盆,就给他一半的银子。   他娶媳妇的钱可就看这几盆花了。   因此,二房赚了几百两银子,他一定也不着急也不嫉妒。   他的这些兰花,只要长成,卖的可比他们的还要多。   到是二哥……   怕是这次雁回回来,二哥就要找上雁回了……   小叔有些矛盾。   都是一母同胞,手足兄弟,大房和他都有了赚钱的营生,就二房没有,也难怪二哥会着急。   可是二哥以前做事儿挺不地道的。   雁回心善,为李家做的事儿,早就已经还清了当初各房对三哥读书的花费,更别提,此次三哥中了秀才,他们各房因此所沾的光。   若非三哥中了秀才,梅姐儿怎么可能嫁得那么好?!   日后,随着三哥越走越高,他们各房沾的光只会更多!   这个时候,又如何能再向雁回开口?!   不过,李家小叔也只是心中纠结,却不好劝。   一是他和大房受了雁回的帮助,就二房没有,他无法张这个口;二是……以二哥的心性,他会听他的才怪……   李雁回还不知道,他人还没回来之前,就已经被二伯给惦记上了。   此时的李雁回吃过早饭,就迈步往小姑李灵芝的房间走,看看小姑是不是真的赖床呢……   结果掀开小姑的门帘,看见小姑正用被蒙着头,而李奶奶正费力的扯着被角拽被,母女俩正一个炕上一个炕下的正拔河呢……   场面太好笑了,李雁回没忍住笑出了声。   清脆如银铃般的声音立刻让李灵芝睡意全无。   坏了!   李雁回那个小丫头来了……   太丢人了!   让李雁回堵被窝了……   以后还怎么在李雁回面前充长辈?!   李灵芝瞬间清醒,被也不要了,立刻起身坐直,假意抱怨道:“哎呀,娘,我都说我不累了……你还非让我再睡一会儿,你看被雁回笑话了不是?!”   李奶奶莫名其妙的背了一口锅。   李雁回看到这个样子,实在没忍住,捂着嘴转身出了门,到了院子里,才笑得前仰后合的,小姑太逗了。   这睁眼说瞎话的功力……绝了。   李灵芝在屋里听到院子里传来的笑声,咬牙切齿的气红了一张脸。   “该!”   李奶奶白了一眼李灵芝,转身也走了。   等李灵芝洗漱完、吃完早饭,她们动身去清水县时,都日上中天了。   一行人坐着牛车紧赶慢赶的在下午时进了城,来到君在来客栈找郑大家,却被告之郑大家今天一早就已经走了,留下话来,她有急事就先回丹嘉城了,若李灵芝肯拜她为师,就等年后直接去郑府寻她便是。   李灵芝惊诧、李奶奶着急、李雁回则是奇怪。   郑大家究竟出了什么急事,竟然连李灵芝的口信也不等就急着回丹嘉城?!   李雁回隐隐觉得……   一定是和谢家有关! 第124章   没有见到郑大家,李奶奶只得带着李灵芝和李雁回悻悻而归。   一路上李奶奶不停的和李灵芝和李雁回确认着, 如“郑大家不会反悔吧?!”、“郑大家什么意思?!”、“说的好好的等我们的消息, 怎么人不打招呼就走了呢?!”   李灵芝很淡定。   她这次和郑大家回来,只是走个形式罢了, 郑大家早在年前就已经开始正式教授她东西了。   她现在已经是铁板钉钉的郑大家的徒弟了。   郑大家是什么人?!   如果不是真心想要收她为徒, 瞎折腾一趟干什么?!   李雁回能理解李奶奶的忧心。   李奶奶这是关心则乱,再加上自身见识有限,难免会用最坏的想法去猜测别人, 因此, 当李奶奶开始抱怨的时候,李雁回耐心的和李奶奶讲着道理, 这一路上, 李奶奶患得患失, 李雁回觉得自己的嘴皮了都要磨薄了,可还是不能让李奶奶相信郑大家是真的有急事才走的, 最后,李灵芝忍不住发了脾气,李奶奶才收了声。   这叫什么!?   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等回到家后, 一家人围上来七嘴八舌的问长问短,李奶奶烦躁的把众人都轰走了。   李爷爷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   听到李灵芝解释完之后,李爷爷用烟袋锅敲了敲鞋底, “瞎操心!”   说完拿着因袋锅背着手, 又出去溜了。   为了等李灵芝他们的消息, 他可在家里呆了一天,没出去溜达了,趁着天还没黑,再走一圈去。   把李奶奶气得……   她还想回来找老头子好好商量商量,是不是要给郑大家送点啥,让她收下他们灵芝呢……是不是,嫌弃上次在他们家吃的饭不好?!要不要再请一顿什么的……   可这死老头子竟然又出去溜达去了,这个没心没肺的死老头子!   遇事就不能多想想?!   明明说好的在客栈等她们回复,怎么就一大早的就走了?!肯定是有事,心里对他们有意见了……   李奶奶是猜中了开头,没猜中结局。   可不管李奶奶如何猜疑不安,日子还是一天天过,年味越来越浓了。   年关将至,女人们也就忙了起来,李奶奶也就顾不上心里的事了,开始一起忙碌起来。   往年李家的年都过得紧紧巴巴的,今年喜事一件接一件,说什么也要过个好年。   二十二一过,李家的年货就已经买得七七八八,看着堆得满满当当一屋子的年货,李家的女人们从心里往外的舒畅。   二十三一到,李家的女人们就开始做起了麦芽糖、芝麻糖、酥皮糖。   往年李家充其量也就少少做个麦芽糖也就是了。   因为喜事多,银钱也足,李奶奶心里高兴,大手一挥,直接做了三样糖,把个二房的三小子们高兴得都疯了,“嗷嗷”的叫,“吃糖喽……”、“吃糖喽……”   李雁回出拿了个小平底锅,又去村里产了小牛的人家里买了满满两大罐子的牛奶,将小平底锅放在小灶上,放入牛奶、糖、水、一小点盐,然后不断的搅拌……   三小子原本是围在大伯母和二伯母身边转的,一看到李雁回动手似乎再做什么新奇的吃食,就撇下了大伯母她们,直奔李雁回来了……   李雁回正搅得手酸,将三个精力旺盛的皮小子,以做好后,每人十块糖的代价雇这三小子帮她熬。   “一定要慢一点哦……”   李雁回特意叮嘱道。   三小子连连点头。   雁回姐姐做的东西最好吃了,他们可舍不得浪费。   有好吃的在前面吊着,三个皮子小难得安静的坐下来,每人换班的搅动着平底锅中的牛奶。   小火烧得锅中的牛奶不停的泡着泡、咕嘟着,厨房里混着麦牙香、芝麻香、牛奶香……   李雁回做东西,重来都不会安照菜谱来,想加什么就加什么……   看着大伯母锅里熬的麦牙汁不错,用勺子盛了一碗放入到自己的牛奶平底锅里……看着二伯母炒熟的芝麻花生不错,又盛了一碗花生带走了……看着李爹新买的茶叶不错,带走,让大哥李学给她磨成粉……小姑新买的各色果脯也不错,也装了一碟子带走……   跟个小土匪似的可哪儿打劫。   连李奶奶的最爱的葡萄干都没有放过,也抓走了一小把……   李奶奶笑骂着,又给她抓了一大把塞她衣服口袋里了,李雁回捧着一堆从各房打劫来的东西,雄纠纠气昴昴的回了厨房。   收获三小子崇拜的眼光无数。   于是等到晚上,各房都吃到了用他们当初被打劫走的材料做的牛乳糖。   大房和二房是花生牛乳糖、李爹是绿茶牛乳糖、小姑是果脯牛乳糖、李奶奶和李爷爷是葡萄干牛乳糖、小叔则是各色牛乳糖的拼盘……   三小子吃完了自己那份儿,就挨个屋里窜,最爱的就是小叔那屋,不到过年,就把小叔屋里那盘各色牛乳糖都吃光了。   后来,李雁回怕三小子会蛀牙,就每天限制他们吃糖了。   没糖吃,也难不到三小子,不是还有那么多好吃的东西可以吃吗?!   二十四全家动员扫了房子、二十五那天李奶奶买了两板豆腐回来,又是切又是冻、二十六那天村里杀猪,李雁回撺掇着李奶奶把心肝下水猪蹄尾巴全买回来了,李雁回让小叔和大哥帮着处理干净,大锅煮……那一天老李家香飘十里、二十七那天宰了鸡、二十八那天大伯母和二伯母发了面,蒸了两大缸的白面馒头、糖三角、豆包、花卷、二十九那天过油,炸鱼、炸鸡、炸肉段、炸丸子、炸麻花、炸土豆块、炸豆腐块……   等到二十九忙完,全家人都累瘫了,一动都不想动。   可是三十那天,全家人还是早早的就起来了。   每个人都换上了新衣。   这次来不及用郑大家给送来的松江布做新衣了,他们的新衣都是李家的女人们早早就做好的,虽然衣料不如松江布的,但也是上好的布料,李奶奶决定那些松江布等着明年过年时做新衣穿。   一大早儿的,李爷爷就笑眯了眼睛的指使着小儿子贴春联、贴门神、贴财神,给家里供的文昌星君烧头柱香……   女人们做早饭、烧水沏茶、拿炒好的瓜子花生糖块果铺摆上……   小孩子们围着小叔贴好的对联,吃过早饭,就跟着父母去了上房。   他们来的时候,其它各房的人都已经来了,正热热闹闹的聊天呢。三小子一进门,对着李爷爷和李奶奶说着吉祥话,磕头就拜。   李爷爷和李奶奶穿着一身的新衣,李奶奶手上多了一个两指宽的实心银镯子,雪一般的亮,这是李爹在守仁书院用闲瑕时抄书所得的银钱给李奶奶买的,李奶奶美得不行,一大早的就戴上了。   李爷爷头上则多了一顶新羊毛毡帽,这是大房的孝敬。   两个老人一见三个大孙子跪成一排,眼睛都眯了,李爷爷抽着烟袋连连点头,李奶奶则摸出三个大红包一人一个塞给三个小子。   三个小子一见红包,高兴得又蹦又跳。   然后,眼睛一转,从大房一路拜到小叔、小姑,连李雁回这个十四岁的姐姐都没放过……   今天李家人各房的日子过得都不错,因此,对三个小子也是难得的大方。   三小子兜里揣着一堆红包,抓起一把糖果、花生、点心,就跑出门找小伙伴们疯玩去了……家里今年还买了鞭炮呢,都在他们兜里揣着呢,他们着急找小伙伴们去炫耀呢。   家里的男人们凑在一起,难得轻闲的打打牌,女人们则聚在一起吃着点心、喝着茶的聊天……   剩下一个李雁回、一个李灵芝……   若是别人家的姐妹这个时候,应该是玩玩羊拐、扔扔核桃,可是,李灵芝和李雁回都对这两样东西没有兴趣。李灵芝扭身回屋继续剪纸,李雁回则在李爹的书屋里默书写家……   李雁回这回默写的是《龙文鞭影》,正写得入神时,二伯父找了过来。   原来,二伯父觉得李雁回腊月二十九那天做的炸鸡特别好,二伯父觉得如果挂在她所在的酒楼里卖的话,销量会十分的好。因此,想和李雁回要一份儿炸鸡的做法。   李雁回做的炸鸡,是按照网上找的菜谱再加上她的改良做的,外酥里嫩、咸香可口、让人吃了还想吃……   “这有什么不行的?!”   李雁回随手拿了一张白纸,就详细的将炸鸡的做法、用料、用量、步聚,详详细细的写了下来。   二伯父拿着这张纸,如获至宝。   看了又看,才小心翼翼的折了起来,放入怀里,满意的走了。   二伯父竟然这时才找上她,让李雁回还有些惊讶,她还以为以二伯父精明似鬼、有便宜就占的性格,会早早就找上她呢。一份炸鸡的方子能买得李家和睦、四平八稳很值得。   这下李家各房都有了各自的营生,过得好或者不好,就看他们各自的本事了。   李雁回复又低下头默写起来。 第125章   在新年祭祖过后,李爹就迫不及待的带着李雁回和李灵芝回了丹嘉城。   李爹原本就是为了李灵芝拜师一事特意回去的, 现在, 郑大家都已经回去了,过了年, 亲戚们就开始走动拜年, 李家天天都热闹至极,李爹就再也呆不住了,收拾东西就带着他们回来了。   两人休息了一天之后, 三人上街各自给老师买了合心意的节礼, 第三天,李灵芝就迫不及待的去了郑大师家。   她的时间很紧, 每一分钟李灵芝都不想浪费。   李雁回也按照郑大家的吩咐和李灵芝一同来郑大师家。   上次郑大师匆匆离开清水县, 李雁回心里一直惦记, 此次见郑大师并无异常,心里才放下心。   看样不是什么不好的事情。   不过, 李雁回敏感的发现,郑大师似乎有哪里似变了。   变得温柔些?!   嗯……   这种感觉李雁回也说不太清。   就是觉得郑大师似乎不那么清冷了……   就像人找到了寄托一样,有些鲜活生机的感觉,而不像是以前就像个玉人儿一般, 清冷平淡,无欲无求。   总的来说,李雁回喜欢这样的变化。   李灵芝见到郑大师, 郑大师让她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行拜师礼。李灵芝能在过年后再次出现在郑府, 就代表着李家人已经同意, 可以拜师了。   郑大嫂替她拿来蒲团和茶。   李灵芝跪在蒲团上恭恭敬敬的跪请郑大师喝茶。   “师父,喝茶!”   李灵芝嗓音清脆,微带激动。   李雁回坐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   她还是第一次看到古代的拜师呢。   郑大家也没有推辞,双手接过李灵芝的茶喝了一口,给了李灵芝一套上好的剪纸工具,件件精致小巧,造价不菲,吩咐她一定要用心学习后,就让李灵芝起来了……   李雁回看得失望,怎么就这么简单啊?!   她听她爹说,她爹小时候行拜师礼的时候,要向孔子牌位三叩首,拜完了孔子再拜老师。然后李爷爷要奉上束修,并准备好朱笔诗书,请老师给李爹点破童蒙,开启智慧。老师用朱笔在诗书上点读“子曰:学而时习之……”,老师读一句,李爹读一句,读完了此句,意味着孩童有了读书的智慧,家长拜谢先生,称为“破蒙”。   怎么小姑的拜师这么简单啊?!她还以为能看到比较有意思的拜师场面呢。   没意思……   李雁回瘪了瘪嘴。   郑大嫂捂着嘴看着李雁回失望的小脸,一脸期待好戏的样子。   李雁回发现郑大嫂笑得有异,眨巴着眼睛,正感到奇怪时,就听见郑大家叫她:“李雁回……”   “你……”   “跪下!”   啥?!   李雁回的猫眼立刻瞪圆了,第一反应是,她做错啥事了!?随后才反应过来,应该不是她做错事。   可是,小姑拜师要跪,她又不拜师,为什么也要跪?!这里头有她什么事啊?!完全没准备的,好吗?!   “我教了你这么久,早已有师徒之份,你还跪不得了?!”   郑大家嗔道。   李雁回眼睛急眨。   这是……也要收她做徒弟?!   按理说郑大家教了她这么久,已有半师之谊,这一跪是当得的……可是……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郑大家这是要正式收她为徒的意思?!   虽然,还没有想清楚郑大家究竟是什么意思,可李雁回已经接过郑大嫂的茶盏,跪在蒲图上恭恭敬敬给郑大家磕头奉茶了。   这是李雁回对郑大家认真给她启蒙的真心感激。   郑大家抿嘴微笑,接过茶盏喝了一口道,又道:“你明天和灵芝一起搬过来,在这两年就一直住我这儿了……”   李雁回这才明白郑大家是真的要收她做徒弟,才会让她和小姑一个待遇。   只是……   “我住这儿……就没人给我爹和隔壁的谢越彦做饭了……”   她来丹嘉城就是为了照顾她爹的啊,她走了,谁给他们做饭?!   “我会派人过去照顾他们衣食寝居……”   郑大家丝毫不在意的说。   呃……   总感觉有哪里不对的样子?!   李雁回心中的小人摸了摸下巴。   总觉得郑大家从丹嘉城回来之后,就变得怪怪的。   但是,李雁回能感觉得到,郑大家对她们姑侄俩没有恶意,也是真心的想要教导她们。   既然郑大家都这么说了,那李雁回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自然是……答应她啊……   “师父!”   李雁回甜滋滋脆生生的叫了一声。   太好了!   有了师父就是不一样……   包吃包住还包教学!   这样的师父再给她来一打儿,她都不嫌多!   “你们住的地方,我都已经让人给你们收拾好了……明天,带着你们常用的物品过来就好……衣服都给你们备了好几身儿了……”   郑大嫂在一旁笑呵呵的说道。   这下夫人这里终于可以热闹起来了……   日子啊……   越过越好……   李雁回猫儿般的眼珠转了转,这衣衫都给她们备好了,显然是早就让人动手做了的。   也就是说,郑大家从清水县回来之后,就已经决定收她们为徒的了。   李灵芝见郑大家顺便也收了李雁回,也没有不高兴。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郑大家早在一边教导她的时候,就一边在教雁回读书写字了。   就像郑大家说的“早有师徒之份”,只是还差个名头罢了……,雁回留下,也就是和以前一样,只是变成了和她一样,吃住都在师父家。   师父教她剪纸,教雁回读书。   虽然,她不喜欢读书写字,但是,师父上课时,她一边干活一边旁听,也不错。   挺好玩的。   有些书师父讲的时候,她就半懂不懂,头痛得很。   可是,雁回再重复一遍师父讲的内容,她就很容易听懂了……   她觉得听雁回讲东西,比师父讲东西好玩。   不过,这话儿,她也就是心里想想,嘴上可不敢说出来。   雁回也留下,和她还有个伴儿……   这么一想,李灵芝心底一丝丝嫉妒,也就消散了。   算了……   雁回就是人人喜欢,她若是事事和雁回比,她非得怄死不可!她还是长辈呢……不过,雁回也有一样怎么也比不过她的,就是她的剪纸比她好,师父可是把她的传承传给了自己的,还是她最重要。   这么一想,李灵芝彻底高兴起来。   郑大家让郑大嫂带着她们去看房间,李灵芝笑眯眯的拉着李雁回的手就一同去了。   两人看了房间后,久久回不过神。   师父怕是拿她们两个当女儿养了吧!?   至少,李雁回和李灵芝就没有见过这么好、这么漂亮的房间,回四石巷的时候,人都是飘着的。   李爹望着跟随过来的一家人,除了放李雁回走,还能说什么?!   人家师父都已经做到这个地步了,难道他还要拦着女儿不去学习吗?!   郑大嫂话说的明白,这一家四口是照顾李爹和隔壁的书生谢越彦的衣食起居的。那两个半大的小子呢,李爹和隔壁书生一人一个书童,帮他们跑腿买东西,这对夫妻呢,女的做饭洗衣、男的挑水劈柴。   不是送的,只是借用。   用他们一家两年时间,换回李雁回。   还批评李爹不心疼女儿。   雁回小小年纪不去读书识字,却做做家务照顾你们两个大人,李爹不心疼,师父心疼……   直说得李爹连连苦笑,就差连夜打包将李雁回送到郑大家那里去了。   让雁回和他一起来丹嘉城只是权宜之计。   当初是为了避开李灵芝闹着要拜师的事儿……他又哪里真的舍得让李雁回干这些家务?!若是芸娘没死,雁回就也是有娘疼的孩子,又何苦这样早熟得让人心疼?!   现在,肯有师父疼雁回,李爹高兴都来不及。   他再怎么疼雁回,也是个男人家,粗心粗肺,总有照顾不周的时候……   至于,是不是占了郑大家的便宜?!   李爹早已不是当初那个迂腐死读书的书生,今日郑大家对雁回的这份情,他铭记在心里。待日后,他有能力了,总会将这份情还回去的……   只是……   越彦那边……   这段时间,他也看出来了,越彦那孩子挑嘴得很。   也就是雁回做的饭菜,他能多吃几口。   现在,未来两年内,他都没有口福再吃到雁回的菜喽……   越彦怕是还有几天才能回四石巷……   啧啧……   他这个当爹的都没得吃了,他又上哪里去吃!? 第126章   “小小姐,该起床了……”   耳边传来温柔的声音, 在叫她起床。   李雁回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就是雪青的帐幔、一袭一袭随风轻摇的流苏以及青珠那张温柔的笑脸。   差点以为又穿越了。   李雁回住进师父家的这几天,每次睁开眼, 李雁回都要吓自己一回。   主要是还没有适应现在身份的转变。   从一个事事自已动手做的小农女变成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有人服伺的小小姐。   这让李雁回有些不能适应。   青珠是师父安排给她照顾她衣食起居的丫头, 今年十五岁,比她大一岁。朱唇细目、面容清丽、体态修长,笑起来温温柔柔的样子, 李雁回很喜欢。   青珠是师父给她的第一个考验-让她自己给青珠起名字。   青珠刚被买进来时, 名叫细草。   怎么会有人叫这个名字?!   她爹娘也太敷衍了吧?!   细草不就是小草吗?!   后来,李雁回才知道, 原来细草本名真的是叫小草的, 细草是人伢子给她起的。   还是自命有几分学识的人伢子。   然后, 师父嫌弃细草名字不好听,就让她给细草重起一个。   李雁回挠挠头, 试探着问:“那叫八宝?!或者叫果玉?!再或者叫甜酒?!“   郑大家的眉毛直跳。   ”你能离吃的远点吗?!“   八宝粥、去皮油氽果玉、甜酒酿……   若不是吃过李雁回做的这些小吃,还险些叫她给骗过去了。   李雁回看着师父被气得一跳一跳的柳叶眉,脸皱成了一个包子。   她……她不会给人起名啊?!   虽说她有跟着师父念了几天书,可是, 充其量也就是个启蒙的水平,哪里能给人起出像样的名字嘛……第一反应自然是想到她最爱各种美食嘛,她提的那几个都是她最爱吃的小吃。   她自己还觉得名字美美哒……   师父为什么要拆穿她嘛……   看着细草由崇拜转为哀怨的目光, 李雁回心虚不已。   小姑那里也有个十五岁的小丫头。   原名叫兰花。   小姑懒得想, 直接起名叫”红豆“。   于是, 李雁回接着小姑的话音,说那细草就叫”绿豆吧……“,郑大家脸一黑,怒道:”重起!“   李雁回撅嘴,”为什么小姑的就可以叫红豆,我的不可以叫绿豆?!“   “我教她的是什么?!我教你的是什么?!你就给我起出这种名字来?!重起!”   郑大家纤纤玉指点着李雁回额头,直将李雁回点得连连后仰。   于是,绿豆就变成了青珠,勉强过关。   “小小姐,水我都备好了,快起来洗漱吧……”,青珠将还在愣神的李雁回从床上扶起。   锦被绣衾,两个青玉的帘钩上还挂着小小的绣花香囊,散着淡淡的清甜幽香……   李雁回终于明白古代的大家小姐为什么身子骨都这么弱了,什么活儿都让别人干了,活得像个米虫,也不运动,久而久之,可不就风一吹就倒吗?!这可是医疗条件落后的古代,一场风寒都能要人命的。   想要活得久点儿,她还是得找点活干,让她运动起来才行。   “青珠,别扶我……我自己能起来……”   李雁回麻利的自己下床,快速的去洗漱刷牙,她怕她慢一步,这活儿都得让勤快的青珠给包了。   因为李雁回年纪还小,因此,她的梳妆台上只有澡豆、妆粉、胭脂、眉黛、唇脂这几样。   当然,李雁回已经觉得很多了,可是,她师父却笑着告诉她说,这只是最基本的几样妆品。   澡豆就有点像是现代的洗面奶。   李雁回在清水县的胭脂铺里也见过,大多是茉莉香的澡豆或是桂花味绿豆澡豆,可郑大家这里的澡豆却明显不是那种便宜的澡豆,这澡豆雪白的,闻之带有清新雅致的香味。   李雁回在她娘留给她的香方本子里,曾见过这种澡豆。   配料极复杂,名唤“雪玉”。   据说用这种澡豆洗脸,“十日内面白如雪,二十日如凝脂”。   是以白豆屑作为主料,加入青木香、甘松香、白檀香、麝香、丁香五种香料以令其芬芳,同时还配有白僵蚕、白术等多种被认为可以让皮肤白皙细腻的中草药,此外还有滋养润泽皮肤的鸡蛋清、猪胰。   所以不仅去垢,还具有美容效果。   李雁回真是赞叹不已。   李雁回的皮肤本就白嫩,十日过后,就已经达到宛如凝脂的效果了。   小姑皮肤微黑,用了这个虽然还没有到面白如雪的地步,但也确实白了好几个色号。   李雁回心痒不已。   真想自己动手做一份儿。   妆粉就有点像是现代的打底液,给皮肤打底,让皮肤白皙。   小姑能用得上,李雁回就用不上了。   因此,李雁回的妆粉是滋养型的,她有个非常好听的名字,叫“仙姿玉容粉”。   李雁回也有这种粉的方子。   它是以白附子、茯苓、沉香、青木香、鸡舌香、零陵香、丁香、藿香、粉英……等珍贵香料用复杂的手法制成。这种粉最大的作用就是对皮肤的护理有很明显的效果,且有驻颜之效。   李雁回觉得她才十四岁,现在就谈驻颜有点早了。   可师父却说,不要等到第一根皱纹出现时再护理,那就已经来不及了……让李雁回现在就用起……   李雁回看着明明四十多岁,可却宛如十八少女的师父,觉得……师父说得对!   于是这“仙姿玉容粉”就出现在了李雁回的梳妆台。   只是这名字……好羞耻……   可青珠却觉得天下间,也就只有小小姐配得上这种粉的名字了。   胭脂就像是现代的腮红。   对于这个,李雁回是全身心的拒绝的……   她不喜欢抹成个猴屁股!   什么晕酒妆、血红妆……李雁回是真心看不出一点美感……   唯一能接受的桃花妆,可是李雁回人又小,真真用不上这种妩媚的妆容。   所以,尽管李雁回不用,但胭脂做为最基本的必需品,也是撵不下去李雁回的梳妆台。   眉黛就是现代的眉笔。   李雁回的眉毛,眉如远山,不画而黛,这个也是用不上的。   唇脂倒是可以用上。   主要的作用也是用来滋养的。   唇上如果唇纹过多,也会影响美感,因此,唇部的保养护理一点也不能少。   李雁回用的唇脂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名叫“桃花冻”。   这个方子,她没有。   据说是用桃花汁等物制成的。   粉粉嫩嫩的一小盒,像是果冻一般,搞得李雁回每次都对着甜甜的桃花冻流口水。   据师父说,一直用它,可不生唇纹,娇艳粉嫩如桃花一般。   李雁回真心想给师父跪下,果然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师父啊。   不但是一位饱学之人,还是一位养生达人啊。   女为悦已者容。   没有人嫌弃自己长得太漂亮的。   漂亮只会想要更漂亮……   而生为一个美人,最怕的自然就是美人迟暮。   李雁回觉得只要她紧抱着她师父大腿不放,就能像她师父一样,一直美下去。   化妆这事儿,青珠也要抢着干,李雁回以她不知道她喜好为由,将这活抢了来。澡豆洗面、梳牙漱口、上妆粉、上唇脂,等这些事情都忙完后,青珠终有有了她的用武之地。   因为,李雁回没办法给自己梳美美的发髻。   李雁回在农村时,就给自己梳个大辫子。   农村的小姑娘都这样梳,也没有人说什么。   可到了城里,城里的小姑娘都是梳发髻的,李雁回在梳大辫子,她师父第一个就不同意。   于是这活儿终于落到青珠身上了。   青珠的手巧得很。   打扒角、小螺髻,二螺髻、双髻、环髻、元宝髻……换着花样的打分李雁回。   将小小姐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青珠就特别有成就感。   她就喜欢看到其它下人看自家小小姐看呆了样子。   今天,青珠给李雁回梳的是元宝髻。   李雁回在镜子里,就看见青珠手指翻飞,将她的头发盘旋叠压,然后翘起前后两股,中间给她加插簪钗,髻旁插珠花。不到片刻,一个漂亮精致的元宝髻就出来了。   青珠给李雁回换上一身玉色圆袖对襟短衫,搭配一件素白长裙。   最后青珠又给李雁回带上了一个清雅精致的浪花含珠银珞圈。   一个精致灵动的小仙女就出现了。   “小小姐,好漂亮……”   做为李雁回第一颜粉的青珠又一次看直了眼。 第127章   太过直白的赞美,让李雁回小脸一红。   “我们去吃饭吧, 别让师父和小姑久等了……”, 李雁回害羞道。   师父家人很少的。   以前每天早上吃饭,就师父一人吃, 怪冷清的。   李雁回曾问过郑大嫂, “为什么没有人陪师父一起吃饭呢!?师父的家人呢?!”   郑大嫂总是很黯然的摸摸她的头,然后笑道:“雁回陪师父一起吃饭,好不好?!”   李雁回看出来了郑大嫂不愿意说, 于是, 很乖巧的点头。   郑大家应该也有一段不为人知的伤心故事吧?!   否则,又怎么会独自一人流落在这丹嘉城?!   李雁回猜测师父的出身应该很好。   居移体养移气。   师父这一身的气派和风流, 可不是小门小户能养出来的……而从师父的衣食住行来看, 师父也完全不缺钱花……   外人不明所已, 只会以为师父是个独居的女户。   却不知道这小小的郑府却内有乾坤。   而师父曾经给前朝太后祝过寿……   李雁回原本以为师父只是一个普通技艺出色的民间艺人,可现在看来, 真相恐怕不是这样的。   能给太后祝寿除了顶尖的民间艺人之外,那就只有前朝的世家贵女了,那些贵女哪一个没有一技傍身?!   师父满腹诗书……   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前朝贵女了。   难怪师父一直不肯收徒弟,又很低调了。   若是被人查出前朝贵女的身份, 谁知道新朝会不会算总帐?!   李雁回和李爹、谢越彦、宋松安、孙廷尧他们呆得久了,他们偶尔会提起一些新帝的事情,从他们的聊天中, 李雁回觉得新帝应该是个挺有气魄的帝王。   不管他是装出来的、还是真的求贤若渴, 至少他表现出来的是善待天下英才的善举, 哪怕是曾经的敌人,也许以高官厚禄……那么,这样的人应该是不会为难一个弱女子的……   只要师父自己不作死,应该能平平安安的过完这一辈子的。   看师父一直都是无欲无求的样子,想必求的也是平安终老的。   李雁回领着青珠边往师父住的地方走,边心里在琢磨着师父的故事应该是什么。   刚到门口,就看到小姑李灵芝匆匆忙忙的一路小跑过来,她身后的红豆跟得上气不接下气……   不用问都知道,小姑肯定又起晚了。   小姑这个贪床的毛病,在师父的宠溺下,又犯了……   看着李雁回看着她抿嘴乐,小姑李灵芝难得的脸红了一下。   小姑已经十九岁了,正是一个女子一生最美好的年龄。   在师父家养了这半个多月,皮肤白了几个度,现在虽然还不到肌肤若雪的地步,可也是肉眼可见的白皙了。   今天小姑上身穿了一件银红色小纱袄、下身一条百褶滚金线的长裙,梳着如意髻,髻边一只红梅银丝镂空珠花,银丝红豆滴珠耳环一摇一晃,腰间配带着精致漂亮的绣花荷包,颦颦婷婷,颇有几分秀丽文雅之态。   但是……   美不过三秒,就被小姑的一个白眼毁了,气质全无。   “小姑,你在这样翻白眼,当心师父又要骂了!”   师父虽然没有系统的教导她们行为礼仪,但是,平日里她们一些习惯不雅的小动作,被师父看到了,是要敲板子的。   就连李雁回偷偷撇嘴都是不允许的。   李雁回现在已经练就了脸上温柔端庄,心里疯狂吐槽的神技。   虽然不习惯,但是,李雁回从来都没有想过不学。   规矩礼物仪固然苛责无趣,可是,却不能否认好的礼仪规矩,会给人美的享受,留下极有修养的印象,让人印象深刻。   就比如她师父,一个简简单单的坐姿,都可以那么娇美,身段如流水般缠绵婉转,李雁回经常看她师父看呆了。   咋就这么好看呢?!   对于青珠经常看她看呆了,李雁回表示肤浅,真正让人百看不厌的明明是她师父这种极品美人。   有一种美人,也许不是最抢眼的,却如同着魔一般,梦里全是她。   李灵芝一听李雁回指出她又翻白眼,急忙心虚的往屋子里望望,确定师父听不到后,才又一个眼刀杀过来。   反正师父也看不见。   瞪完李雁回后,李灵芝又用手扶扶她的发髻,整理一下因为小跑而凌乱的衣裙,嘴里嘟囔着:“这发型和衣裳漂亮是漂亮,但是,跑不动啊……太麻烦……”   李灵芝还是很怀念她那些样式简单的素布长裙。   对此,李雁回深表赞同。   绫罗有绫罗的好,素布有素布的优。   在师父家穿绫罗,回家穿素布不就都解决了。   两人相视一笑的进了屋子。   果见师父已经等在了桌旁。   李雁回和李灵芝上前给师父见了礼,待师父叫起后,才各自坐下。   郑大家看着两朵娇花般的女儿家,心情很好。   大的聘婷袅袅、小的绝美灵动。   还是有人陪吃饭的感觉最好。   自从她们两个来了之后,她的饭量都翻了一番。   “素晚,叫她们端上来吧……”,郑大师吩咐道。   李雁回还小,可抗不住饿。   郑大嫂笑眯眯的应了一声,出去掀开帘子,低声吩咐外面的小丫头,不一会儿的功夫,就有小丫头将饭菜端上来了。   小笼三鲜灌汤蒸包、素包子、葱花花卷、红糖馒头、小米粥、八宝粥,四样小菜,有萝卜条、酱黄瓜、卤牛肉、豉油鱼段,以及一人一碗鸡蛋牛奶羹。   李雁回觉得自己已经算是会吃的吃货了。   来到师父家这半个月,李雁回才知道她师父才是真正美食界的老饕。   每天早上的早餐都不重样儿的。   三鲜灌汤蒸□□薄肉鲜,一咬一口鲜汤、素包子是白菜粉条豆腐的,清香可口、葱花花卷和红糖馒头都是小小的一口一个的,又软又糯,粥熬得香滑可口,萝卜条甜滋滋脆生生、酱黄瓜咸香味足、卤牛肉切得薄薄的入口即化、豉油鱼段鲜得恨不得让人用馒头沾汤吃……   只有鸡蛋牛奶羹是重复的,每天早上必有。   师父说这个养人。   总之,李雁回对她师父在吃这一道上,是心悦诚服。   “师父……我又胖了……”   李雁回在吃了四个三鲜汤包、一个素包、两个红糖馒头、一碗鸡蛋牛奶羹、一碗小米粥后才收住嘴,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竟然吃了那么多?!摸了摸自己腆出来的小肚子,一脸忧伤的说。   她会不会吃成一个小胖子?!   人想吃胖容易,想减下来可就难了……   她羡慕小姑的身姿修长,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每次吃饭前都告诫自己要少吃一点,可是,师父家的饭菜实在是太好吃了,等她吃到饱才反应过来,她是要少吃的。   呜呜……   在这样下去,她会吃胖子的,还怎么做窈窕淑女?!   “你现在年纪还小,吃多少身体都吸收得了,不会胖的……等你过了二十岁后,可就不能这么吃了,那就真的会胖到减不下来……现在,正是可以多吃的好时候……不怕……吃!”   郑大家又给李雁回夹了一个三鲜小汤包。   李雁回望着甜瓷白碟子多出来的这个小汤包,艰难的抵抗着诱惑……   看出来了,这真是亲师父啊……   吃过早饭,小姑跟随师父去上剪纸课,李雁回没抵住诱惑,终于把那个小汤包给吃进了肚,放下筷子的时候,李雁回望着指挥下人捡桌子的郑大嫂,忧伤的问:“郑嬷嬷,我们这么吃,会不会把师父吃穷了啊……”   天天吃的好、穿的好、住的好……   李雁回觉得她们哪里是拜了个师父?!她们这是找了个亲妈啊……   郑大嫂闻言,微微一笑,“放心吧……再来百个你,也吃不垮夫人的……”   “夫人寂寞已久……”   “能收下你们,是你们与夫人的缘分到了,不必想太多……”   雁回这个小丫头,人小鬼大,想的又多……   像她小姑就没有想过什么多,该吃吃、该喝喝、该用用……   李雁回吐了吐舌头。   她还是一时没适应过来,古人亲传弟子的待遇有多好嘛。   回屋净了手,李雁回才凝神静气的默写起了课本,写了能有一柱香的时间,李雁回刚想放下笔,松松手腕……   就见青珠急急的从门外进来,来到李雁回身边,回禀道:“小小姐,家里来客人了……夫人要留客人中午吃饭,想让你做一下上次做的那个肉鱼和怪味花生,图个巧妙……”   哟?!   师父竟然会有客人?!   谁这么大面子,竟然让师父舍得指使她下厨?!   李雁回好奇了。 第128章   李雁回来了兴趣。   先去了厨房,吩咐着厨娘们将她需要的材料准备一下, 然后, 就带着青珠去扒窗户了。   “小小姐,我们这么做好吗?!会不会被夫人骂啊?!”   青珠紧张极了。   大小姐和小小姐是由夫人亲手教出来的, 她和红豆则是由郑嬷嬷一手教出来的。   若是郑嬷嬷知道小小姐带着她一起扒窗户, 是不会骂小小姐的,但肯定是会骂她的,她很怕郑嬷嬷啊……   “不会的!我们就偷偷看一眼……”, 李雁回找了一扇打开的窗户, 小心的探头往里望。   她找的这扇窗户可以看到师父的侧面,却能看到客人的正脸, 角度非常好。   李雁回心里美滋滋。   她师父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从郑嬷嬷的口中得知, 师父这里已经有好几年没有客人上门了。这时,突然有客人上门, 而且,师父还极重视、极高兴的样子,李雁回能不好奇吗?!   “小小姐,夫人的客人长什么样啊?!”   青珠不敢和李雁回一起踩石头扒窗户, 心里却也是十分好奇的。   “嗯……男的……”   “很年青……”   上门的客人似是极为年轻书生模样,只是他此时正低着头喝茶,李雁回离得又远, 有些看不清他的脸。   “那……那他长的什么模样啊?!”   青珠一听是年轻的书生, 心里更好奇了, 掂着脚想从李雁回的脑后看过去。   “长得啊……”   “啊!”   李雁回小声惊呼,‘嗖!’的一下缩回了脑袋,将自己整个人缩在窗下,神色惊慌。   青珠吓得条件反射的跟着一缩,紧张的说:“小小姐,是不是我们被夫人发现了?!”   “没有!”,李雁回紧张得连连用食指比在嘴边示意青珠收声。   “没发现?!那小小姐您这是干嘛呢?!可吓死我了……”,青珠吓得直拍胸脯,现在心脏还“砰砰”的跳呢。   李雁回心里想着刚才见到的人,没有理会青珠的话。   谢越彦怎么会在这里!?   他和郑大家认识?!   他们应该是认识的。   郑大家见到谢越彦第一面时的失常、在去新柳村第二天后就匆匆返还、前朝贵女、奇怪的谢母、口味与北方差异巨大的谢越彦……   一瞬间,以前散落的线索在李雁回的脑中犹如一条珠链一般被串了起来,只是这珠链还缺少最关键的一环……   李雁回冥思苦想。   “小小姐,我们还看吗?!”   青珠看着自家小小姐蹲在偷看的窗户下做思考人生状,头发都要急白了,这是生怕夫人发现不了吗?!   “哦?!不看了,我们走吧……”   都知道来人是谁了,还看个什么啊……   李雁回站起身拍拍手,撤了。   早知道是谢越彦,她还傻呼呼的跑来看什么呀?!以前天天看,又不是没看过。   走了,给谢越彦做菜去了。   真可惜,刚才被青珠一打断,她最关键的那一环怎么也想不到了。   她说怎么她师父怎么舍得让她下厨呢?!原来是要给谢越彦做吃的。   谢越彦啊……   李雁回杏眼狡黠地一转,她得给好久不见的谢越彦准备个“惊喜”。   想到可以整蛊这个总是带着温润面具的家伙,李雁回就兴奋不已。   “青珠,快跟上!”   李雁回拎着裙子,小步跑了起来。   “小小姐,不要跑。夫人看见了会说的……头发会乱的……”   青珠在后面快步跟上,一边跟还一边着急的叮嘱。   “才不会呢。夫人在待客,我这是双螺髻,才不会乱呢……”,李雁回头也不回道。   ……   “她就这么怕你?!”   郑大家眼角余光看着李雁回见谢越彦和见鬼似的缩回去,不禁用帕子捂嘴,笑出了声。   谢越彦也很郁闷。   他可是好容易才让这肥狐狸对他卸下了防备,怎么才去郑大家这里几天,就又这样了?!   看着谢越彦难得郁闷的模样,郑大家笑得更开心了。   她真的没有想到,竟然有一天还能见到他的后人。   他长的和他真的很像啊……   当初在马车上,她还以为是自己太思念他而出现了幻觉,等下了车看到越彦这孩子的正脸,她才知道她没有看错人,恍惚间,她还以为他回来了……   去新柳村的那一路上,虽然,素晚打听出来的情况不多,但已经基本让她确定,李婉云就住在新柳村。   当天到了新柳村,素晚就避着众人悄悄去了谢越彦的家。   果然……   是李婉云。   她、李婉云还有他……   那是一笔算不清的烂帐。   她们只有一个共同点,就是深爱着谢越彦的父亲-谢蘅。   蘅芷清芳,谦谦君子。   那样文武双全的男子,一代名将战神,不该是那样一个结局。   “你真的想好了……要走那样的路吗?!”   想到谢越彦的父亲谢蘅,郑大家面色凝重了下来。   如果有可能,她希望谢越彦可以远离朝堂纷争,平平安安的过一辈子。做个农夫也好、做个先生也好……日出而做、日落而息、平安终老……   “父仇未报,越彦如何敢忘!”   谢越彦看着郑大家。   这个美丽的女人原名郑无澜。   是前朝西北候郑家独女,亦是他父亲谢蘅这一生唯一的挚爱。   只可惜造化弄人。   一个以命抗争,终身未嫁、一个遭奸人构陷,惨死狱中。   “可是这条路注定腥风血雨,稍有不甚就有可能重蹈你父亲的覆辙,为什么不能……”,郑大家急急的说。   “那又如何?!”   谢越彦的目光微冷。   为了这一天,他足足筹谋计划了那么久。   他父亲惨死,构陷他的奸人却在新朝的朝堂高高在上,活得风声水起,他又如何甘心?!   “血债必须血偿!”   郑无澜从少年人冰凉的眸子里看到了滔天的血腥。   这孩子怕是活在仇恨之中了。   郑无澜心中忧虑。   “你父亲是武将,你为何要走文臣的路子?!”   郑无澜想了想又道。   以谢家的家学明明走武将会更好一些啊……   武将?!   谢越彦心中泛起冷意。   “文□□,武定国……”   “我父亲和西北候为国一生征战,可最后得到的又是什么?!”   “崇德皇帝昏庸无道宠信奸臣,残害忠良!”   “西北候战死沙场,也算是圆了一生的志向。可是我们父亲呢?!一代名将,不能马革裹尸,却惨死在奸臣的刀下,背负通敌叛国的罪名……千刀万刮!”   “这江山早已换代,我又为何要守?!”   “我入朝只为了替父报仇,还是文官之路最为适宜。”   谢越彦眼中明明腥红一片,却在下一瞬间又恢复了温润浅笑的模样,让人心惊。   郑无澜叹了一口气。   她看出来了,她无法阻止谢越彦为父报仇。   虽然,她还不知道他报仇的方法是什么,但是,她相信他可以办得到。   一个为了仇恨而蛰伏了十几年的少年,这份隐忍和心性,还有什么是他办不到的?!   “我在宫中还有一些暗桩,是当年先太后留给我的,我用不上了,你拿去用吧……”,郑无澜一挥手,让素晚递给谢越彦一个红漆盒子。   谢越彦眼波微动,起身对郑大家深施一礼,“多谢!”   郑无澜当初深受太后宠爱。   若非太后护着,绝美的郑无澜早就被那个昏庸无道的皇帝纳入后宫了。   太后死前,知道自己再也护不住郑无澜,无人再能挡住皇帝纳她入宫之心,怕她在深宫中被暗害,特意将手上的暗桩悉数传给了郑无澜。   皇帝到是真有心想纳美。   可是太后刚去,怎么也得守孝三年。   三年过后……   呵呵……   新帝造反的铁蹄就已经踏破了京师王城!   郑无澜辗转流露至此。   她手上的这个盒子份量却依然不轻。   新帝登基为了表示仁德,前朝王子公主都几乎没动,而是,圈养起来。后宫中的太监宫女嬷嬷自然就更不会动,这盒子名单上的人大部份都在呢……   有了这份名单,对于日后步入朝堂誓言要做一代权臣的谢越彦来说,绝对是如虎添翼。   毕竟,就算是要揣测圣心,也是要有消息传出来才行的。   这个盒子重量不轻,当得他这一礼。   “中午在这里吃饭吧……我让雁回做了肉鱼和怪味花生……”   郑无澜有些紧张的看着谢越彦。   这是谢蘅的孩子……   真好……   谢蘅有骨血尚存人间。   谢越彦沉吟了一下,微微点头,道:”好!“   一个简简单单的字,瞬间就让郑大家脸上笑开了花,一叠声的吩咐:”素晚,让钱娘子多做几个拿手菜……“   ”咳咳……夫人,钱娘子一家……您不是送给谢少爷他们去做饭了吗?!还是让杨娘子来吧……“   郑大嫂很尴尬。 第129章   八菜一汤,碧梗米饭, 还有两样面食, 金丝烧麦和乳饼。   汤是淡菜虾子汤、菜分别是清蒸鲙鱼、鲜蘑菜心、素笋尖、肉鱼、红烧蹄髈、韭菜鸡蛋炒海虾、炸鹌鹑和怪味花生。   其中肉鱼和怪味花生特意放在了谢越彦的近前。   郑大家有些遗憾的说:“也不知道你爱吃什么,就叫厨房做了这些, 你尝尝合不合你的口味。”   谢越彦的眼睛在红烧蹄髈、炸鹌鹑、鲜蘑菜心上滑过, 菜心是用熬入味原汤浇熟了的……这些都是父亲生前最爱吃的。   “多谢郑大家!”   谢越彦微微点头致谢。   郑大家有心了。   郑无澜微红了眼。   若不是她和谢蘅有缘无分,她和谢蘅的孩子应该也就这么大了,也一定像谢越彦一般俊美温润、风采无双。   她与谢蘅青梅竹马, 两家早就有联姻之意, 可崇德帝对她虎视眈眈,谢家对皇室一门忠烈, 只得歇了这个心思, 改为谢蘅娶了一直痴恋他的李婉云。   她并不恨谢蘅, 只恨他们有缘无分。   李婉云对她虽多有芥蒂,但这一切随着谢蘅的惨死, 也就烟消云散了。   人都没了……   还争什么?!   李婉云的心愿是为谢蘅报仇血恨,为此苦守新柳村十多年,尽心抚养谢越彦长大。而郑无澜的心愿则是让谢越彦平安终老。   李婉云能让谢越彦来看她,她心里还是很感激的。   不管她是真的愿意让谢越彦来, 还是,只是为了她手中的那份名单册子而让谢越彦来,她都谢谢他。   谢越彦的出现, 让她枯井一般的人生重新有了活的希望, 她得好好活着, 看着谢蘅的儿子成家立业、传宗接代、幸福快乐……   郑无澜用帕子压了压眼角,再度扬起笑脸,为谢越彦夹菜。   她发现谢越彦吃得最多的还是李雁回做的那两样菜。   果然,还是雁回最懂得他的口味吗?!   只是,为什么越彦每吃一口肉鱼都要皱一下眉毛呢?!郑大家不明所已。   谢越彦却在心中苦笑连连。   看样子,小狐狸是看见他了,而且,因为有郑大家给她撑腰,胆子又肥了不少……   竟然敢在他的肉鱼里动手脚。   第一口吃了个甜的、第二口吃了个酸的、第三口吃了个辣的……   谢越彦看着小碗里的最后一只肉鱼,他很担心这个是苦的。   喝了口汤冲冲嘴里残留的辣味,谢越彦沉默的吃了第四个,果然……是苦的!   真难为她,是怎么把黄莲粉包进去的。   这一顿饭,吃得谢越彦是哭笑不得。   吃过饭,下人上了西湖龙井,谢越彦喝了两口清香回甘的茶压压嘴里的苦味,抬头对郑大家微笑,悠悠道:“小侄,此次前来,还有一事相托。”   郑大家听见谢越彦自称小侄,便已激动不已,见谢越彦似有所求,忙不迭的应道:“越彦但说无妨!”   只要越彦有想要的,她无论如何也要为他弄到手。   “越彦幼时就在李伯父家读书,李伯父待越彦亦师亦友。李伯父就雁回妹妹这一幼女,爱如珍宝,珍之重之。然雁回妹妹幼时失恃,无人教导。李伯父常忧其心……越彦思及李伯父之恼,故厚颜想请郑大家倾囊相授教导雁回妹妹。”   谢越彦正色道。   “倾囊相授?!”   郑大家神色微诧的与谢越彦再次确认。   “对!”   “倾囊相授!”   谢越彦点头。   高门贵女的培养,都是从幼时起的,雁回都已经晚了。   好在这肥狐狸天资聪颖,灵气得很,学什么都是一教就会,学得又快又好。   谢越彦相信她绝对没问题的。   原本想下次登门时,再提此要求,让那个肥狐狸再快乐几天的。   可这头肥狐狸竟然胆子大的戏弄他,那就不能怪他了……   毕竟,是肥狐狸先亮的爪子……   他也是迫于无奈啊。   “越彦,你和我说……你……是不是心悦雁回……”   郑大家想了想后还是觉得有必要问出来。   那次在马车上,虽然离得很远,可是二人站在一起的画面给她留下了太深的印象,那是小儿女的情愫暗生的模样。   只可惜,雁回还懵懵懂懂的不知。   要做一个合格的高门贵女,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要学的东西很多……如果雁回日后只是嫁给普通的人家,完全用不着学这些东西,学了完而会成为她的累赘。   她所学所会的完全是当年郑太后按照一国之母的要求教导她学的。   越彦让她倾囊教导雁回,那雁回日后所嫁之人必要为二品以上的大员、或是可出入宫庭的权臣不可。   在她看来李修竹其人虽有才学,为人亦知圆润变通,但毕竟出身有限,或可为四品、三品,但再高就不行了。李雁回又如何嫁得了高门?!   除非……   想到那天在马车上看到的情景……   除非,越彦这孩子是心悦雁回,想要把人娶回家。   可是,李婉云又怎么会同意呢?!   就算她把李雁回训练成高门贵女,可李雁回的出身摆在那里,李婉云是知道的,她一心想要给越彦娶一个可以助力于他的妻子,雁回虽好,却还是入不了李婉云的眼。   她是知道李婉云有多固执的。   当年,谢蘅等了她十年,她就等了谢蘅十年,直到二十五岁才被谢蘅娶进了门。   想让李婉云改变?!   那是不可能的!   若越彦真的对雁回有了这份心,她就该为雁回担心了……   其实,郑无澜很喜欢李雁回。   通透、灵性、善良、宽容……是个好孩子。   配越彦绝对没问题!   两人站在一起,般配得就像一幅画儿一般……让人看着心里都暖暖的……   她的心里没有门户偏见,她只愿谢越彦能过得好,找个他爱的人陪他走完一生。   这孩子困在仇恨太久,用温润的外表掩饰他冰冷无情的内心,若雁回是他所爱,郑无澜都要庆幸的。   有李雁回在,她就不用担心越彦行事太过锋利偏激……   物过刚则易折!   她不希望谢越彦被仇恨蒙蔽了眼睛,而错过人生更多美好的东西。   “是!我心悦她!”   谢越彦淡淡一笑。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郑无澜看到谢越彦在提起李雁回时,眼睛深处的那一抹柔软。   原来是真的。   郑无澜心中一松。   “可是你母亲……?!”   她自是可以倾囊相授将李雁回打造成一个合格的高门贵女。   不是她自傲,居移气养移体,三辈儿才能改换门庭。   和她所学相比,新朝皇室还只是从土里刨食的农民呢。   “我自有办法!”   谢越彦淡淡的声音,带着胸有成竹的笃定,让人不由自心的信服。   “好!”   既然越彦说他有办法让谢母接受李雁回,那她就帮越彦一把。   “多谢!”   谢越彦站起身,深施一礼。   虽然,李雁回留在了这里,他不能像以前在四石巷一般,可以时常见到她,吃到她做的菜……可是,将她留下才是对她最好的选择,也是为了他们日后的将来。   他既然已经明白自已的心意,自然是要未雨绸缪,将肥狐狸叼回窝才是。   “你头一次来,去我的花园转转吧,那里景色不错。”   郑大家笑眯眯的受了谢越彦一礼道。   “好。”   谢越彦微笑。   ……   花园里,李雁回正采着用来做花钿的紫草。   她在师父的书房里翻到一张方子,上面有一个花钿的图案特别漂亮,让她蠢蠢欲动。   等她做好了,就给师父画一个,给小姑画一个。   一定漂亮得像神仙妃子一般。   而且,这紫草不仅可以画花钿,还可以用来染指甲。   书上说,将紫草捣烂成汁,用汁液涂甲,再用布包好过夜,隔天就可上色。而且,无需像凤仙花那样,需要反复染色包裹过夜,才行。这紫草汁只需一次,便可红艳如胭脂,经久不褪。   小姑的手挺漂亮的,染上剪起纸来一定好看。   再做一罐给梅姐儿,等她出嫁时染上,一定是最漂亮的新娘子。   还有养手的膏子,她也管郑大嫂要了一罐来,抽空都给梅姐儿送去。   说好了,要帮她把手养回来的……   等梅姐儿出嫁时,新郎说不定会看傻了眼呢。   李雁回美滋滋蹲在花园里对着长得很好的紫草辣手手摧花,正摘得不亦乐乎,突然觉得头上的日头有点暗了。   咦?!   难道是青珠找过来了?!   李雁回疑惑的抬头望,正看到谢越彦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给我的肉鱼里加料……嗯……?!” 第130章   “所谓美人,一之容、二之韵、三之技、四之事、五之居、六之候、七之饰、八之助、九之馔、十之趣。” ……三之技为弹琴、吟诗、围棋、写画、蹴鞠、临池摹帖、刺绣、织锦、吹箫、抹牌、秋千、深谙音律、双陆。四之事为护兰、煎茶、金盆弄月、焚香、咏絮、春晓看花、扑蝶、裁剪、调和五味、染红指甲、斗草、教鸲鹆念诗。……十之趣为醉倚郎肩、兰汤昼沐、枕边娇笑、眼色偷传、拈弹打莺、微含醋意。”   郑大家慵懒的斜坐在上首的一张玫瑰椅上, 手持织金美人象牙柄团扇轻轻的扇着, 神态悠然自得,十美人就在她的口中婉婉而出。   李雁回听得目瞪口呆。   要成为一个合格的美人, 还当真不容易啊……   只是, 她师父好好的和她们说这个做什么?!   而且,为什么下午又多加了一堂课?!   以前不都只是上午一堂课的吗?!   李雁回看了一眼坐在一旁,听得毫不上心, 全身心投入到新的剪纸大业的小姑。   据说是师父新教了一种剪法给小姑, 现在小姑完全都魔障了,除了师父给她上的剪纸课, 其它的课, 她都是连听都不听了。   也就是说, 这堂课是她师父给她一人上的喽?!   她师父要教啥?!   为啥好端端的说起十美人?!   不会是……打算把她打造成一个合格的美人吧?!   李雁回的猫眼猛的瞪圆了,随后又摇了摇头, 肯定是她想多了。这怎么可能?!师父说的那种美人只可能生活在权贵阶层,她一个小小的秀才之女,学那些豪门贵女学的东西有什么用?!   当吃还是当喝?!   她虽然是个小富婆,可是, 她那点可怜的私房钱在真正的豪门贵女的面前,怕是不值人家一块玉佩的价值。   不可能的。   这么一想,李雁回又放松了下来。   虽说, 她对古代贵女的生活挺好奇的, 可是, 真的要让她全学,可是要了命了。   什么咏絮、扑蝶、斗草、教鸲鹆念诗……   依李雁回看,都是那帮贵女一天闲得无所事事,没得玩,瞎胡闹弄的东西。   有那让她抹牌、双陆的时间,她还不如多看几本书呢。   李雁回眼中的不屑和抵触实在是太明显了,郑无澜想装做没看到都不成。她要学的东西太多了,如果是心存抵触的话,如何能在短短两年之内全部学完?!   这里的每一样东西都够女子一生所学了。   想到谢越彦的请求……   郑无澜心中叹了口气。   算了……   越彦这孩子的心在这个混沌懵懂的小丫头身上,她怎么也得帮她一把。   虽然,要学的东西很多。   索性却是,这些东西并不要求李雁回都学精的,只要精通其中一至两样,其它的略懂就好。   这样出去,也就很能唬人了。   其实,前朝的大部份贵女都是这样的。   家中宠溺,除了一些心有其它志向的,又有哪个愿意真的把所有的东西都学精了?!学精又哪里是那么容易?!不说别的,光是三之技中单拎出来每一样都是需要花费巨大心力的。   郑无澜又上上下下的仔细看了一眼李雁回,发现这小丫头天份真的不错。   不说别的,光是一之容,李雁回几乎就已经无需太多时间去雕琢。   螓首、杏唇、犀齿、酥乳、远山眉、秋波、芙蓉脸、云鬓、玉笋、荑指、杨柳腰、步步莲、不肥不瘦长短适宜。   嗯……   李雁回现在唯一不符合的就是酥乳和不肥不瘦长短适宜。   不过,这也没办法。   李雁回现在才十四岁,还没发育呢。   等李雁回再大大,这两点也就弥补上了。   二之韵的帘内影、苍苔履迹、倚栏待月、斜抱云和、歌余舞倦时、嫣然巧笑、临去秋波一转。   这个她无需教她。   腹有诗书气自华。   郑无澜相信李雁回日后会比她更出色。   三之技……   “雁回,弹琴、吟诗、围棋、写画、蹴鞠、临池摹帖、刺绣、织锦、吹箫、抹牌、秋千、深谙音律、双陆……你喜欢哪个?!为师父可教你其中的两样。”   郑无澜沉吟了片刻,斟酌着说。   李雁回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这个她还是愿意学的。   可是,这么多……只能挑两样学……她该学哪两样呢?!   李雁回咬着丰润玲珑的下唇,陷入了苦恼。   抹牌不学!   没兴趣!   吟诗不学!   她没那底蕴。   蹴鞠不学!   古代的蹴鞠就是花式足球,摆个姿势漂亮而已,再说李雁回不喜欢一身臭汗的样子。   刺绣,她已经有底子了……   而且,她也没有兴趣往刺绣大师的路子上走。   这一点上,她还是很佩服她家小姑的。   大师的路可是很枯燥艰辛漫长的,非心性坚韧之人不能达。   李雁回想了又想,最后终于决定:“师父我想学围棋和吹箫!”   学围棋自然是因为小小的棋盘,变化万千、其乐无穷,很对李雁回的口味。学箫则是因为,李雁回有一个小小的私心。等她以后再想家的时候,就可以用箫来吹一些她熟悉的曲子,以慰乡愁。   李雁回越想越兴奋,小脸像是会发光一样。   郑无澜对于李雁回的选择也颇为满意。   音乐可以陶冶人的情操。   虽说她很奇怪为什么李雁回为什么没有选择高雅的古琴,而是选择了幽静典雅适合独奏的箫。   箫适于演奏低沉委婉的曲调,寄托宁静悠远的遐思。   有的时候,郑无澜觉得李雁回一点儿也不像是个普通的农家十三岁的小女孩。   她的心里似乎也装着一个不能说的故事。   嗯……   这句话是从李雁回那里学来的。   倒是是李雁回选择的棋颇对她的胃口,让她不免对李雁回高看了几分。这个孩子真的和越彦和相配,从她选择的技艺中就能看出。   舞蹈的本质就是用来魅惑男人,越彦那孩子,根本就不用魅惑,不学也罢。   书和画则是用来锤炼心神的。   而棋……   奕者谋略也。   棋是最能培养一个人的大局观和统筹能力的。   日后,若雁回能帮上越彦,那就更好了。   所以,郑大家对李雁回选择棋这一技,非常的满意。   于是,棋和箫这两门功课就被定下来了。   李雁回除了上午要和郑大家读书写字之外,下午还要隔一天学棋隔一天学箫,这两门功课。   李雁回茫然不知谢越彦和郑大家的心思,犹自学得快乐。   只是苦了小姑李灵芝。   学棋的时候还好,李灵芝还是很愿意坐在旁边的。   轮到箫的课程,在李灵芝剪坏了第十个剪纸的时候,终于再也忍受不了李雁回制造的种种噪音,愤而离席,从此再也不来上箫这门课程了。   李雁回手里拿着师父给她找的玉屏箫,可怜巴巴的看着她师父。   她吹的真有那么难听吗?!   不就偶尔破几个音吗?!   “继续!不错!”   郑大家如泰山般稳定,不动如山。   她刚开始学的时候,比李雁回还夸张呢。   箫者,字从竹从肃,肃亦声。“肃”本义为“千针万孔”,转义为“风声尖锐地漫天呼啸”。   李雁回这几个破音离漫天呼啸还差得远呢……   李雁回在得到师父的鼓励后,越发来劲的练习腹式呼吸方法,以期可以顺利吹奏出悦耳动听的箫声,可是,却由于初学,掌握不好,而常常发出尖利的破音声……   李雁回都有些受不了,难道师父好像还在她的箫声中睡得挺香。   李雁回下了课,在温习完功课后,晚上还要对月再练习一会儿,练得过勤的结果就是,腹腔好疼。   连说话都疼。   饭都不愿意吃了……   手指也是练到打结抽筋……   青珠心疼不已。   每天晚上用热水烫了湿巾给李雁回热敷,白天手抖得连毛笔都握不好,写出来的字都成了抖抖体。   不过,郑大家也不说她,由着她自己练。   终于,在半个月后,李雁回终于吹出了她学的第一只曲子《木兰辞》。   当李雁回听到自己完整吹完一首曲子,激动得捧着玉屏箫看了又看,就差亲一口了。   她还想吹“枉凝眉”、“葬花吟”、“春江花月夜”……   等日后再想家了,她就可以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对月吹箫了。   连郑大家也承认李雁回在音乐上面颇有天份。   一首《木兰辞》吹得可圈可点。   而至于棋嘛……   一塌糊涂! 第131章   李雁回每次下完棋后,都会陷入深深自我反省。   行为莽撞、冲动易怒、任性为之……无法控制自身情绪, 热血上头时会被冲动支配, 做出错误的决定,最终一败涂地。   每一次反省过后, 李雁回都会在下一局开局前不断提醒自己不要再犯这些错误……但是……没用!   等战事激烈到决定生死之时,李雁回照样会犯同样的错误。   这打击对李雁回来说太大了……   连阿凡提的驴子都知道不可以在同一个洞中别两次蹄子,她连驴子都不如……   沮丧至极。   每次下完棋, 李雁回都像是被霜打了的菜叶一般,蔫了。   小姑李灵芝特别不理解。   不就是一场棋吗?!   雁回为毛像……嗯……小姑李灵芝形容不出来, 有点像是天塌了的感觉……,小姑李灵芝特别不理解, “至于吗?!”在李雁回再一次被师父打得落花流水之后, 小姑忍不住停下手中的剪刀问出来, “被师父打败很正常啊……”   李雁回有气无力的抬头看了一眼小姑李灵芝, “被师父打败很正常……”   不正常的是她的棋风。   观棋品人。   她性格中的弱点还是如此明显。   纵然她有意识的调整控制,可到了紧要关头, 她还是会凭借着本能行事。   她不想成为了一个遇小事就慌、遇大事就乱的人啊。   郑无澜倒是完全能明白李雁回在想什么。   其实, 李雁回表现出来的优秀已经让她很吃惊了。   小小年纪就知道自己性格的弱点, 有意识的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让愤怒冲昏了头脑, 影响她的判断。   这样的通透, 就是连很多的大人都做不到。   李雁回对自己的要求也太高了。   又有多少人能克制住本能呢?!   雁回的棋法虽然尚且稚嫩, 可是却已隐隐有大师的风范。   如山无形、如水无声、于平静中暗藏杀机。却又不是一直这般温厚和缓, 偶尔也会兵行险招, 出其不意。棋法变幻莫测,颇有趣味。   李雁回现在欠缺的是经验、技巧、明确的大局观以及对心性的锤炼。   只是……   雁回现在才十四岁……   是不是有点想太多了?!   郑无澜看着梳着元宝髻的李雁回心中失笑,李雁回对自己的要求是多少大宗师一生的追求。   这小丫头……   太适合越彦了。   ……   日子就在一个教一个学中一天天过去,很快就到了十月初三这一天。   李雁回一大早的就向师父请好了假,带着青珠穿上男童的衣衫,由师父派车将她送去了守仁书院。   李雁回也没想到她竟然有生之年,还能进一次校园,一路上都激动不已。   在之前与师父闲谈的时候,得知守仁书院每年十月初三都会举行文峰聚会且外人可以进入观看时,李雁回就坐不住了,软磨硬泡的非要带着青珠一起去看热闹。   郑大家敌不过李雁回的星星眼大法的攻势,只得给她和青珠准备了两套男装,并吩咐下人到时用马车送她们去。   守仁书院的文峰聚会就有些类似以文会友的文人聚会,但又不同于一般的文人聚会。   这里参加聚会的学子都可以高谈阔论,畅谈自己的理想理念、批评他人的观点判断、抨击一些丑恶现象,当然,也少不了吟诗做对、背诵自己得意的文章请众人指点……   守仁书院文峰聚会当天在书院很少露面的杨时元山长会出现在现场,并会对感兴趣的话题或是学子进行点评。   被点评的书子自然会在杨时元山长心里留下印象,若是能留下深刻印象那自然是更好。   要知道杨时元大儒门生遍天下,又简在帝心,若是能入了他的眼,在官场上就可以青云直上了。   谢越彦是以府试案首的名头进入的丹嘉城守仁书院。   自从他进入之后,就一直受到各方面的观注。   没办法……   十六岁的府试案首,温润俊美、风采无双……   想不被人注意都难。   李雁回去的有些晚了,毕竟她也不熟悉守仁书院的路,等到她连问人带跟着人流走到了地方,谢越彦的精彩答辩已经完事了。   李雁回失望不已。   她可是盼了好久的。   还想看谢越彦如何舌战群儒呢,可惜了,没看上。   看着守仁书院那些被气得面色铁青的学子们,李雁回都能想像得到刚才的辩论有多精彩。   李雁回个头小,可是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挤到前排的,结果想看的没看着,别提多失望了。   可能旁边有人看着粉妆玉琢的小公子满脸的失望,不忍心便道:“你也是来看丹嘉城榜首谢越彦的吧?!来晚了吧?!真是有点可惜,刚才谢榜首的辩论那叫一个精彩。不过,没关系,刚才山长大人亲自发话,让谢越彦和他们玩一场飞花令呢……”   “你看曲水流觞不是已经准备好了……”   说话的人似是白鹿书院的学子,还穿着白鹿书院的学服呢,越说越激动,似是对曲水流觞的飞花令期待不已。   曲水流觞?!   飞花令?!   李雁回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   抬眼望去,果见谢越彦等守仁书院学子前的回环弯曲的水渠里已经开始有酒杯置于乐漆器之上飘浮蜿蜒而下……   素衣白袍、畅叙幽情,端的是一派风流。   只可惜神态静谧风流的是谢越彦,其它被他怼的学子们则脸色难看,隐隐有铁青之意,怕是不会善罢甘休,不将谢越彦击败是不会罢手的。   李雁回不由得又为谢越彦紧张起来。   “什么是飞花令?!”   青珠不明所已。   “飞花令就是“行酒令”的一种游戏。一人必须背一句与‘花’相关的诗句。”   飞花令是真正高手之间的对抗,玩的人必须在极短时间内完整说出一联诗句,这不仅考查人们的诗词储备,更是临场反应和心理素质的较量。   青珠听得似懂非懂,但是李雁回和周围人的紧张和兴奋之情感染了她,让她也不禁开始紧张起来。   第一句是由山长杨时元出的,“乱花渐欲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   谢越彦飞快的跟上,“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李爹随后接了一句,“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   宋松安跟上,“待到重阳日,还来就菊花。”   在上一场辩论惨败给谢越彦的学子邹泽友不甘心的也迅速接上一句,“寂寞空庭春欲晚,梨花满地不开门。”   他的好朋友,同样为“守仁三杰”之称的苏子轩也飞快的接了一句,“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王博山紧跟上好友,“花非花、雾非雾。”   “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   ……   最开始的时候,李爹、宋松安还能跟上,可是渐渐的就有些跟不上谢越彦的速度。   原本只是邹泽友率领的“守仁三杰”对战谢越彦、李爹、宋松安这守仁书院新三杰。可渐渐的李爹和宋松安相继败下阵来,邹泽友这边也只有他一人还在苦苦支撑……到后来,不知怎么的邹泽友这边的酒杯越来越多,就发展成了一场混战。   由谢越彦手持一杯酒对战守仁书院一百余名学子,以一敌百,谢越彦依旧神态悠闲,不落丝毫下风。   “江上被花恼不彻,无处告诉只颠狂。”   “稠花乱蕊畏江滨,行步欹危实怕春。”   “江深竹静两三家,多事红花映白花。”   ……   谢越彦每背出一句飞花令,现场就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然后,从最开始只是拿到酒杯的守仁书院的学子接答,到最后,谢越彦的表现刺激了现场所有的人,他们都想知道谢越彦的极限在哪里,当守仁书院的学子沉默时,人群中又爆出一句又一句带花的诗,高手果然在民间。   带有花字的诗都已经让他们背的差不多了,竟然还有人能想起一些比较生僻不常见的诗句。   而谢越彦也果然没有让他们失望,不管是谁说出诗句,他都能神色从容的说出另外一句带花的诗。   有心人数了数,谢越彦已经一个人背了近百首带有花的诗句,那他的脑子里得存有多少诗句?!   不只守仁书院的人惊叹,就是外院的学子也不禁对谢越彦心服口服。   绿珠对谢越彦就只剩下膜拜了。   她要回去告诉夫人,守仁书院有个叫谢越彦的学子实在是太厉害了,以一敌百!   李雁回由最开始的震惊到最后变得麻木……   她怎么忘了谢越彦过目不忘的。   白替他担心了……   看守仁书院山长笑得眼睛都睁不开的模样,就知道他对谢越彦有多满意了。   这一场飞花令,留给人们的印象就是震撼!   对于谢越彦这个府试的案首,心悦诚服!   李雁回捂住发烫的双颊,心里直喊:“妖孽!” 第132章   谢越彦一战成名。   在文峰聚会后,谢越彦与杨时元大儒闭门谈了两个多时辰, 出来后杨时元就宣布收谢越彦为关门弟子。   不知多少学子因此而扼腕……   关门弟子意味着杨时元大儒此生都不会再收弟子了。   杨时元大儒一生只收过两个弟子。   一位官至吏部尚书, 掌管天下官员升迁事宜,是新帝的心腹。   一位是江苏布政使。   江苏乃天下粮仓。   能官至江苏布政使, 足可见其人在新帝心目中的份量。   而这两个人还都是杨时元大儒的弟子。   那杨时元大儒的份量还用说吗?!   而谢越彦做为杨时元的关门弟子,他所能继承的将是杨时元的全部,包括他那两个师兄的人脉。   历来大师最为偏爱的就是开山大弟子和关门小弟子。   众人似已经看到一条金光闪闪的通天青云路铺在了谢越彦的脚下……他们对谢越彦是羡慕嫉妒恨。   为什么在文峰聚会上大出风头的不是自己呢?!   不就是所有带‘花’的诗吗?!   他们也能背啊!   可有些有理智的人还是很清楚, 谢越彦的能力是如何出众和可怕。   背书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临场的反应能力, 可怕的是你能不能想起来,能不能承受现场在千人注视的众目睽睽之下期待的压力!   当现场飞花令进行到最后的时候, 底下的人几乎已经江郎才尽了, 原本以为谢越彦也会词穷, 可是谢越彦却慢悠悠的接了一句, “五花马,千金裘, 呼儿将出换美酒, 与尔同销万古愁。”, 懊悔没想到之余,便是掌声雷动。   这句千古名句, 几乎所有读书人都会, 可是偏偏现场那么多人, 却没有一个人想到这一句。   这一句一出……   现场的人都服了。   谢越彦真的可能没有极限。   他们做不到的事, 不等于人家做不到!   就像这么简单的句子, 他们都想不到,却只有谢越彦一人想到了。   还比什么吗?!   他们的临场反应能力真的不如人家。   这不是你背了多少诗能解决的问题,这是天资!   从此以后,谢越彦身上不仅背负着府试案首的名头,还背着杨时元大儒的弟子的名头,守仁书院的学子们看谢越彦的目光中又多了一丝敬畏和忌惮。   不只是杨时元弟子这层身份让他们敬畏,谢越彦本身的能力更让他们忌惮。   李爹和宋松安在得知谢越彦成为了杨时元大儒的关门弟子后,都为他高兴不已。   孙廷尧更是要大摆流水席三天,以示庆贺。   最后,让谢越彦制止了。   只说在家里吃顿便饭就好。   他刚成为杨时元大儒的弟子,多少双眼睛看着呢,实在不易给人留下骄奢轻狂的印象。李爹和宋松安点头应是,孙挺尧眼珠一转,拍大腿赞成,就在家吃!   他还不知道李雁回去拜了郑无澜为师,早就不在李家住了,还等着吃李雁回的好手艺呢。   李雁回和青珠回去后,青珠兴奋的将谢越彦舌战群儒,以一敌百的壮举绘声绘色的学给了郑大家、郑大嫂和小姑李灵芝听。   小姑现在听到谢越彦三个字心中已经不会再起半点涟漪了。   那样的男人注定不属于她。   她对他的优秀和出色也不是第一天知道了,哪怕谢越彦中个状元回来,她都觉得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一点也不奇怪。   成为一个大儒的关门弟子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因此,小姑李灵芝表现得很平淡。   让李雁回惊叹不已。   小姑现在是彻底放下了。   真的很厉害。   一想起今天被白衣翩翩、举止风流无双的谢越彦迷得心跳发快、脸颊发烫,李雁回就羞耻不已,她连小姑都比不上。   当初她可是最清醒的一个了……   可是……   那样神彩飞扬的谢越彦真的很帅啊……   李雁回的心又开始不听话的乱跳起来……李雁回拼命压抑才把发花痴的那个自己给拽回来……   郑无澜则和郑大嫂对视了一眼,相视而笑。   他又做到了。   他说他要拜杨时元大儒为师,他就真的成了杨时元大儒的关门弟子。   飞花令,以一敌百!   郑无澜很骄傲!   谢越彦离他的复仇之路又近了一步。   拜了这样一个强有力的师父,他的复仇每一步都在按照他的计划在走,郑无澜觉得也许她真的可以活到亲眼看到谢越彦将他的仇人从朝堂上拉下来,替谢蘅报仇血恨的一天。   得知谢越彦他们要在家里弄个小宴庆祝一下,提前便让郑大嫂找了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宝,打算做为谢越彦拜师的贺礼。李雁回和李灵芝都已经好久没有回四石巷了,郑大家决定等开宴当天,带上她们一起去,顺便让她们回一趟家见一下家人。   李、谢两家一墙之隔,谢越彦与李爹又关系深厚。   现在谢越彦拜了师,于情于理,她们也应该送上一件礼物以示庆贺。   小姑李灵芝自从绝了对谢越彦的心思,反倒放开了许多,听闻要准备礼物,当场就剪了一幅《红梅傲雪》打算送人,非常的不走心……   李雁回傻眼了。   她最近光练字、吹箫、下棋了,手头上也没有什么可以送人做贺礼的。   她也很想不走心的随意绣上一幅笔套、扇套什么的意思意思就行了,但不知为什么,李雁回小动物直觉再一次发出警告,直觉若是这样做了,会被收拾得很惨。   可时间快要来不及了……   送什么好呢?!   李雁回愁得一晚上没睡好觉,翻来覆去的在床上烙饼。   第二天起床都有黑眼圈了。   青珠很费力的用鸡蛋帮李雁回滚了好久才消下去李雁回的眼下的两个黑眼圈,有些心疼的问:“小姐何必呢?!”   像大小姐似的随意剪剪不就完了?!   反正夫人也说了随意准备个什么,不是空手让人笑话就好。   虽说那位少年才子当真是厉害得不得了,可是,若是把小小姐折磨起这样,耽误她打扮美美的小小姐,她可是不开心的。   “青珠,你说我送点什么好呢?!”   李雁回披散着长发,双眼无神喃喃自语。   “送什么?!笔墨纸砚呗……读书人最费这个了。夫人那里有好多上好的,管夫人要一套不就行了?!”   青珠不理解怎么送个礼就把小小姐愁成这样了。   “你不懂……”   李雁回摇摇头。   那些东西比小姑的剪纸还随意呢,师父和谢越彦长辈家有旧,送这个自然是可以的,而且,师父出手自然是极品。   可到她这儿就不合适了。   她若是敢送这些不走心的东西,呵呵……李雁回的脑海里又浮现出谢越彦那张似笑非笑的脸。   鬼知道谢妖孽会怎么收拾她!?   她总觉得上次她用肉鱼坑他,他已经坑回来了……   虽然,他是如何坑的自己,她还没想出来……   但是,总是莫名有一种不详预感。   李雁回是真不敢再惹谢越彦了,偶尔皮一下就好了,天天皮又不是嫌弃死得快。   可是……   送什么好呢?!   对于李雁回的纠结,郑大家和小姑李灵芝都看在眼里,可谁也不出声提点一下。   这两个人都是知道谢越彦对李雁回的心思的,可她们就是不说,在一旁看戏。   看懵懵懂懂的李雁回对上精明诡诈的谢越彦,真是好戏连连。   她们自然是知道送什么谢越彦会最喜欢,可是,她们就是不说,就看李雁回最后能送出什么礼物来。   最后,李雁回将所有人都撵出屋,自已闷在屋里两天终于让她在赶在开宴之前的一天,将礼物弄了出来。   所有人都好奇极了,想要知道李雁回做了什么礼物出来。   “雁回呀,你做了什么,拿给师父看一下……”   郑无澜在出发前还是没忍住好奇心,想要先看一下。   李雁回一想,是应该让她师父先看一下,否则,不就成了私相授受了吗!?   于是,李雁回就让青珠把她精心准备的礼物拿给了她师父郑无澜。   郑无澜看了看这盒子,挺漂亮。   就是不知道这里面的东西是什么?!   看李雁回那得意洋洋的小模样似是对她的礼物非常有信心……这不禁让郑大家更好奇了……   她和郑大嫂对视一眼看,就打开了红漆雕花的木盒。   等看到里面的东西,郑大家就忍不住愣了一下。   她不敢置信的伸手翻了翻……   然后……   郑大家好悬笑破了肚皮…… 第133章   她很期待谢越彦看到李雁回礼物的那一刻。   用心……真的很用心了……谁能说雁回没用心?!   不行了……   让她再笑一会儿。   郑大家一直到坐在车上都还在笑,笑得李雁回一脸的莫名其妙。为什么她师父会笑成这样?!她准备的东西不好吗?!李雁回疑惑的看了看青珠。   青珠比她还迷惑呢。   她连小小姐做的什么礼物都不道, 怎么可能知道夫人为什么发笑?!   李雁回心慌了……   难道她送的礼物很差劲?!   不至于吧?!她熬了好几天呢, 自己还觉得挺好的呀。   可现在换礼物也来不及了……   李雁回忐忑不安的上了马车。   马车到了四石巷的时候,谢越彦租住的房子正热闹着。   李爹、孙廷尧、宋松安都已经到了, 最让李雁回吃惊的是,圆桌的上首还坐着一个脸色红润、面容慈祥、头发银白、精神矍铄笑眯眯的老者,而这个老者正是谢越彦新出炉热乎乎的师父——杨时元大儒。   当时李雁回站得有点远, 杨时元大儒长的什么样,她根本就没看清。   现在看清了, 这个老者给李雁回的感觉就是一头老狐狸。   虽然看起来很友善,可是双眼开阖间偶有精光闪动, 一看就不是简单的人。   也是……   一个简在帝心二十多年, 盛宠不衰的人, 又怎么可能是个普通人?!   李雁回觉得谢越彦和他师父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谢越彦一见郑无澜等人进来了, 目光最先在李雁回的芙蓉面上划过,眼中不由带出一抹惊艳。   他知道这李雁回长得漂亮, 可是他不知道精心将养的李雁回可以漂亮到这种地步。   脸似花含露, 眼似秋波转、灵采闪烁、翩姿悄静, 袅袅婷婷的从远处走来时,就像是一朵出釉的云一般飘进他的心里。   但谢越彦毕竟是谢越彦, 眼中的痴迷很快就被他隐藏了起来, 若没有一直仔细盯着他观察的人, 根本没有意识到他那一刻情绪的波动。   谢越彦起身与郑无澜见过礼, 又给郑无澜引见了他的师父杨时元, 双方见过礼后,郑无澜就让素晚将她精心准备的礼物送了上来。   斑竹玉笋笔、廷圭墨、澄心堂纸、呈豆砂绿的澄泥砚,样样皆为珍品!   连杨时元都不禁为之震动。   这个名叫郑无澜的大家所送之物样样珍贵,照他所送的都不差半分,她是什么来头?!   只是谢越彦母亲的旧友,一个独居在丹嘉城的女户吗?!   杨时元大儒眼中精光连连。   谢越彦收下道谢。   小姑李灵芝让红豆送上了她的礼物,一幅很不走心的《红梅傲雪》剪纸。   谢越彦面无表情的收下。   轮到李雁回了,她忐忑的看了一眼她师父,发现她师父一脸看好戏的样子,李雁回更紧张了。   若不是谢越彦那双幽深的黑眸已经一眨不眨的盯着她看,等着她的礼物了,她真想把礼物藏起来。   “青珠!”   李雁回弱弱的一扬手。   “是!”   主子没气势,丫鬟更没有气势。   青珠小心的将盒子交到谢越彦的手上,立刻就后退到李雁回的身后了。   原来,上次来夫人家坐客的书生就是守仁书院“飞花令”以一敌百的谢越彦啊?!看到真人,青珠十分的激动紧张。   谢越彦虽然表面上还很淡然,可是心中的期盼只有自己知道。   雁回会送自己什么东西呢?!   谢越彦黑黝黝的眼睛望了望了李雁回,才用修长如玉的手轻轻打开那个漂亮的雕花漆盒,里面静静的躺着一本书。   谢越彦秀眉一挑,又看了一眼李雁回,仿佛是在说:“你送我一本书?!”   李雁回被谢越彦的幽凉凉的目光一扫,下意识的就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趣闻杂谈》下卷……”   这可是她想了很久才想到的礼物。   然后又回想了几个晚上适合读书人看的段子,一笔一笔亲自抄上去的。   她的字可比以前进步多了,她自己还觉得抄得挺漂亮的。   李雁回想着谢越彦平时读书那么累,偶尔放松时就可以看看她写的《趣闻杂谈》,她爹都说写得好看呢……   她可是用心了的……   看着眼前这头不着四六睁着美眸,满脸带着快夸夸我的小肥狐狸,谢越彦牙齿咬得咯咯响,温润俊美的脸都有一刹那的变形,“谢-谢-你!”   “不客气!”   李雁回笑眯了眼睛。   谁说谢越彦不喜欢,你看这不挺喜欢的吗?!   她就说读书人肯定会喜欢这个的吧?!   师父还笑成那样……   真是的!   吓她一跳!   谢越彦谴责的目光看向郑大家,眼角微抽,用目光示意,“您就让她送这个?!”   明知他对她的一番心意,您好歹也让她给我绣个荷包、香囊什么的、最差也绣个什么笔袋、扇袋什么的?!   为什么给他抄了一整本的小段子?!   郑无澜在一旁嘴角止不住的上翘,眼中全是戏谑的笑意。   看着谢越彦跟变脸似的表情,心中大呼:“真是太值得了!”   谢越彦小小年纪就已经喜怒不形于色了,想看他变脸更是难上加难。   有了李雁回这个小憨货,真是一举一动都牵着谢越彦的心,真是太有意思了。   她怎么会说呢?!   说了岂不是没有好戏看了?!   更何况,李雁回懵懵懂懂的,还没那意思呢。   其它人没有意识到三人之间的波涛暗涌,反倒是孙挺尧一听是《趣闻杂谈》下卷,就来了兴趣。   他知道越彦书铺的《趣闻杂谈》卖得极好,到现在还一直有人来找呢。   现在有了下集,又能赚上一笔了。   心中好奇的他就想看看《趣闻杂谈》下卷都讲的什么,可还没等他的胖爪子摸到《趣闻杂谈》下卷的边,谢越彦就手急眼快的将盒子合上给了身后的书童小海,送回他的屋里了。   孙廷尧没看着,心中惋惜不已。   还想着等《趣闻杂谈》下卷上市了,他再看,可这一等就是一辈子。   等他老了的那天,他都没等到。   再一次见证了他这个兄弟是个见色忘友的。   因为有外男在,郑大家不便久留,将东西留下后,就带着人回郑府了。倒是李灵芝和李雁回被允许在李家呆上一会,下午再回去。   一行人从谢越彦处出来,郑大家上了马车往回走,小姑李灵芝和李雁回就回了隔壁李爹租的房子。   李爹也从隔壁匆匆忙忙赶回,和李灵芝李雁回了解了一下他们在郑府的生活,得知他们一切都好后,这才又匆匆忙忙的赶了回去。   李雁回知道,李爹能从隔壁抽空回来看她们一眼,已是不易。   要知道,有多少学子希望能和杨时元大儒有个见面的机会而不得,现在,他们竟然有机会和杨时元大儒在一起坐下吃顿饭,这是多么大的荣幸,也是多么好的机会啊……   几乎不会有人愿意错过的。   哪里有人愿意离开?!   怕是恨不能在杨时元大儒的面前,百般表现,以博得他的青眼。   李爹能在酒桌上不怕失礼的半路跑回来,在他的心目中,足见李雁回的份量有多重。   从李爹的跟里,李雁回也得知道,本来只是他们几个友人小聚的,也不知道杨时元大儒是怎么得知的,竟然一个人都没带的轻装便行,自己摸上门来,把他们吓了一跳。   还是谢越彦最先反应过来,将杨时元大儒请了进来。   他们真的只是在家里吃顿便饭庆祝一下,桌上做的菜都是出自钱娘子的手,一个酒楼的大菜都没有。   孙廷尧懊悔不已,早知杨大儒来,他一定把他酒楼的厨子都叫来给杨大儒做上一桌好的,现在这样的家常便饭如何能招待杨大儒?!   反倒是谢越彦神色从容得很,亲自替杨大儒拿了一幅干净的碗筷,就招呼杨大儒吃饭,就像是平常吃饭一般。   杨大儒也没客气,真的就像是来徒弟家吃顿饭一般,直接吃了起来。   反倒是他们几个忐忑不安的。   吃完了饭,杨时元大儒喝着书童小海端上来的茶水,看着谢越彦的这几个朋友。   他今天来,其实就是来看越彦这几个朋友的。   他本来是打算让越彦住到他家,也好方便由他亲自教导,授他衣钵。   可越彦这孩子说什么也不肯,说是住在这里,朋友们上门也方便,师父那里门槛太高,他这些穷朋友怕是不肯登门的。   今天一看,越彦这孩子确实有眼光,这几个朋友都不错。   算了,不住就不住吧。 第134章   谢越彦发现宋松安最近有点反常。   确切的说自从上次在他家吃饭郑大家她们来过后,宋松安就有点魂不守舍。   这很不正常。   宋松安是他们守仁书院最刻苦的一个。   也许是因为家境贫寒, 宋松安很珍惜能来守仁书院读书的机会。   他现在能在守仁书院吃穿不愁, 还能安心读书,全是因为他是府试第三名, 是禀生。有府衙发的钱粮在支撑,所以,他不敢有半点怠慢。   每天都是起得最早、睡得最晚、最用心读书的一个人。   在刻苦方面, 就是谢越彦也不及宋松安。   谢越彦要考量算计的事情太多,每天能有十之六七的精力用在学习上, 已经是很多了。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最近像是中邪了一样, 茶饭不思、失魂落魄、上课走神、偶尔还伴有傻笑……   这幅模样……   很像……   谢越彦觉得这段时间, 有必要尽量将李爹和宋松安隔离开。   好在, 他们都是住在外面的, 而宋松安是住在书院的,白天除了上课的时间, 他们很难碰到。   而课间的时候, 谢越彦一反常态的经常向李爹请教功课, 李爹被谢越彦分散了注意力,竟还未发现宋松安的异常。   谢越彦认为有必要和宋松安谈一下……   这天中午午休, 谢越彦将李爹支开后, 单独去找了宋松安, 果见宋松安在寝室里正痴痴的坐在书桌前望着窗外……   谢越彦敲了敲并没有关的门, 提醒着宋松安, 宋松安听见敲门声,才恍然回过神来……   “越彦,你怎么来了?!”   宋松安颇有些拘谨,脸上还泛着微微的红晕。   谢越彦眼眸幽深,却还是扬起一抹笑意,“来看看你……”,说罢,自顾自的坐到了宋松安对面的床铺之上。   “说说……最近是怎么了?!精神恍惚的?!可是起了淑女之思?!”   谢越彦笑得温润真挚,只是眼眸越发的暗不见底。   自己最隐秘的心思被好友探知,宋松安的脸迅速红了起来,宛如煮熟的虾子。   谢越彦一见宋松安这幅模样,还有什么不知的?!宋松安果然是有了喜欢的人。   一想到李雁回那天惊为天人的模样,谢越彦捏着腰间荷包的手,指尖泛白。   “是谁?!”   谢越彦淡淡的问。   宋松安不知道为什么身上莫然的感到一阵寒意,他疑惑的看了看窗户,关好了呀?!哪来的寒风?!这十月过后,天是一天比一天冷了,他得穿夹袄了,坐在屋里竟然感觉冷了。   “就是上次在你家吃饭时见到的那个穿银红色衣服的姑娘……”   宋松安有些羞涩。   可是这事儿憋在他心里好几天了,他也想和朋友说一下,听听朋友的意见。   他是真的很喜欢她。   就像孙廷尧说的一样,别的女的见了他们最先喜欢的一定是谢越彦。他当真是上到八十岁老祖母下到三岁小女娃通杀,更提妙龄女子了,他们上街或是去书铺时,这种感觉最深。   可是,那天那个银红衣服的姑娘竟然对谢越彦十分的平淡,从此以后,那窈窕的身影就住进了他的心。   怎么赶也赶不走……   他也知道自己这几天的状态有些不对,可是却怎么也控制不了。   宋松安也十分的苦恼。   见谢越彦问,他也急于想问一下谢越彦,他该怎么办?!   想请谢越彦帮他出出主意。   在这样下去,他怕他就傻了。   当谢越彦听到是穿银红色衣衫的女子,他捏着荷包的手松开了,脸上的笑容柔和下来。   原来是她!   真是没想到宋松安竟然喜欢上了李灵芝……   这可真是……   谢越彦突然想到,当初李灵芝能来丹嘉城掰师学艺是因为李奶奶说她做梦梦见灵芝的姻缘在北方。   无巧不成书!   宋松安的人品和才学是没的说的,否则,李伯父不会总想着将雁回说给他了……   一想到这儿,谢越彦就止不住的嫉妒。   为什么李伯父就没想到他呢?!   宋松安哪里比他强了?!   电光火石间,谢越彦就决定在后面推一把,彻底绝了李伯父招宋松安为婿的念头。   “你是说李伯父的妹妹李灵芝?!这可有点不好办啊?!”   谢越彦用修长的手指敲了敲自己的左额,悠悠的说。   “怎么了?!”   原本一脸羞涩的宋松安小脸一白,直直的看向谢越彦。   “那李灵芝拜了郑大家为师,专心学习剪纸,怕是得两年后才能出师……你……”   谢越彦看了一眼宋松安,意思是你能等得起吗?!   哪知宋松安丝毫不在意,还一迭声的说:“两年好……两年好……”   两年后,他应该就可以考举人了……   如果他侥幸过了,就可以给她很好的生活了。   谢越彦笑容一滞。   还真没想到,这李灵芝还真是进了宋松安的心,愿意心甘情愿的等她两年。   “两年后,那李灵芝就二十岁了,你确定你的家人同意吗?!李伯父是我们的至交好友,又是你的救命恩人……你要慎重啊……”   说完这句话,谢越彦就离开。   表面看起来,谢越彦一句劝宋松安娶了李灵芝的话都没有讲,可是,实际上该说的他都已经说完了。   第二天,谢越彦就预料之中的发现宋松安请假回乡了。   李爹还非常奇怪的问他,“这不年不节的,松安请假回乡做什么?!”   谢越彦笑得十分的温煦,“可能是思念家中老母吧……”   “哦!”,李爹点点头后,就没有再追问。   谢越彦望着书院山门的方向,目光悠远。   宋松安……   你可别让我失望啊……   ……   谢越彦不知道的是,惦记李灵芝婚事的还不只宋松安一人。   十月末的一天,李家门前突然来了一辆马车,从马车上下来一个肥肥胖胖的婆子,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带着母鸡般的尖笑,带着几个下人,走进了李家的门。   李奶奶吓一跳。   这是来踢门是怎么着?!   这可有意思了……   自从他们家三儿修竹得了府试第二名,成为禀生老爷,还真没有人敢上她们家闹事呢……   “哎哟,您就是灵芝的母亲,李老夫人吧?!我在这儿给您老道喜啦……”   胖女人上前就是一个万福,眉开眼笑。   李奶奶本来扫炕的笤帚都抓到手里了,结果,这个胖女人照面这么低姿态,李奶奶弄愣了。这不像是来找茬的啊?!这是来干嘛的?!   “不是,你们什么人啊?!也不说一声,就往人家屋里闯?!”   李奶奶非常的不满。   “哎哟,老夫人,您别生气啊……我啊……是咱们隔壁县青山县的张媒婆。是代我们青山县赵主簿为他的小儿子向您的小女儿李灵芝提亲的……谁不知道您的小女儿聪慧乖巧,人长得也漂亮,人见人爱……”   这张媒婆的嘴那叫一个快,如同急风暴雨一般,直说得人头晕眼花。   “你说的是灵芝?!”   李奶奶疑惑的问。   这形容怎么听怎么都不像呢?!   “可不是,就是灵芝姑娘。我可跟你老说,赵主簿家在我们青山县那可是老主簿了,吃的是官家饭,家里那是金山银山,富得流油……”   “那为何相中了我们灵芝?!”   灵芝可从未去过青山县,青山县簿又是从何处得知灵芝好的?!   李奶奶可没被家中突然掉下来的馅饼砸晕。   或者也可以说是这个媒婆来晚了。   若是,她在李爹刚中秀才时,李奶奶正给李灵芝物色人选时来了,那说不准李奶奶就没有现在这么清醒了。   可现在,灵芝已经了拜了有名的师父,且已经说好了两年内不谈婚论嫁的。   所以,哪怕是这个什么青山县主簿的家里条件再好,也没有冲昏李奶奶的头脑。   再说,一个区区主簿算什么?!   若是在以前,李奶奶还有可能趋之若鹜。   可现在……   他三儿日后中了状元,区区一个县的主簿算得了什么?!   因此,李奶奶很清醒,也很快的发现了这个自称是张媒婆话中的漏洞。   张媒婆的笑脸僵了一下,然后,用带有浓烈花香的帕子一捂嘴娇笑道:“这好姑娘啊,就是深藏在家里也是有人知的。那赵主簿夫人的娘家是咱清水县的,自然就得知了……”   “哦……不知是咱们清水县哪户人家?!”   李奶奶用扫炕的笤帚扫了扫自已身上灰,漫不经心问。   张媒婆心中闪过一丝不悦。   她来这么半天了,怎么连口水都不给喝?!   若不是……   她才想来到这个破乡下呢,颠得她屁股都疼死了。   “娘家就是咱们清水县薛主簿家呀……”   张媒婆心里虽然不满,可是还得笑得像一朵花一样。   她今天无论如何也要把这个媒做成! 第135章   “哦,薛主簿家啊……”   李奶奶拉长了音。   其实李奶奶并不知道薛主簿是何许人也, 也不知道他们家是怎么知道灵芝的, 还说给了青山县的周主簿家。她估计可能是冲着三儿日后的前途来的……   说起来主簿之家也算可以了,只可惜, 现在李奶奶看不上了。   再说,灵芝现在拜了大师傅为师,两年内不能谈婚论嫁不说, 她的婚姻大事也不是她一个人说了算的了……还得需她的师父同意才行……   因此,李奶奶打断了张媒婆滔滔不绝的介绍周家如何如何的好, 淡淡道:“灵芝拜了丹嘉城剪纸大师为师,两年内不能谈婚论嫁, 所以, 你今天是白跑这一趟了……”   “什么?!”   尖利的嗓音宛如母鸡受惊一般, 张媒婆花容失色。   “好好的姑娘, 拜什么师?!还两年?!不嫁人啦?!要我说,这女孩子一生嫁人最重要, 老夫人您糊涂啊……这么好的亲事……拒绝了可惜了……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张媒婆心都凉了。   那可是十两银子的跑腿费啊……   眼睁睁的看着它要飞了……   张媒婆一心想劝李奶奶将人拉回来成亲嫁人。   可惜, 李奶奶已经没有那个耐性, 直接叫李氏和杜氏强行的“送客”了。   张媒婆堵在门口,依然不甘的喋喋不休, 领着几个下人不肯回去。   学哥儿大怒正打算拿扫把赶人时, 就见一个管家婆子模样的人三角眼闪了闪, 拉住张媒婆附耳说了几句话, 张媒婆表情虽然不愿, 但到底还是走了。   留下一脸莫名其妙的李家众人。   这是吹的什么邪风?!   这伙人毫无征兆的来又像刮龙卷一般稀里糊涂的走了。   ……   “你说什么?!那李灵芝去丹嘉城拜师学艺,两年内不谈婚论嫁?!这……这是真的?!”   坐在府衙后院客厅下首的一个衣着精致的中年妇人满脸吃惊的问。   此人正是清水书院李夫子的内人,李子衿的亲娘。   “回李夫人的话,那李灵芝的娘确实是如此说的。李灵芝两年内不谈婚论嫁。”   站在客厅中间管家婆子恭敬的回道。   正是在李家门外拉住张媒婆的那个管家婆子。   “这怎么可能?!那李灵芝可都十九了,等出师可都二十多了……”   这……这还能嫁人了吗?   那谢越彦的亲娘这也答应?!   李子衿的娘满头雾水。   好好的不嫁人,拜什么师?!学什么艺?!谢越彦那样的青年才俊不牢牢握在手心里,早点嫁过去,脑子进水了去学两年的剪纸?!   “这还不好吗?!姐姐……这李灵芝二十多不好嫁了,还如何能嫁给谢越彦?!你不就不用担心子衿了?!凭我们子衿的容貌还能敌不过一个二十多岁的老姑娘?!”   坐在上首满头珠翠,神态慵懒的美妇人就是县令夫人,也就是李夫人的亲妹妹了。   冷眼看着,与李夫人确实有三分相像。   “若不是我没有儿子,我都想替儿子订下子衿了……”   她们子衿的容貌,别说一个穷酸秀才了,就是嫁给高官也是使得的,大不了当妾呗?!子衿那么漂亮,不怕她不得宠。   “妹妹,你有所不知。那李灵芝是谢越彦的心上人,如果谢越彦非李灵芝不娶,那谢母又能如何!?这当娘的总是扭不过自己的孩子的……”   更何况还是儿子?!   这句话李子衿的娘吞下去没有说。   没有儿子是她们姐妹俩心头的伤。   她就子衿一个宝贝,子衿为了那谢越彦茶饭不思,天天以泪洗面,她这个做娘的简直是心如油煎。   无论如何,她也要达成子衿的愿望。   她年纪大了,这一生都不可能再生别的孩子了,就只有子衿一个宝贝了。   “所以,想要子衿嫁过去,就只有先处理了李灵芝。”   李夫人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胖脸上闪过一抹狠色。   “那就两年之后再说吧。人家娘也说了学艺期间,两年内不能谈婚论嫁,就是谢越彦想娶也得两年之后,你还有时间呢……”   县令夫人不怎么在意。   她这个姐姐就是宠子衿。   女儿有什么用?!   还得是儿子才成……   她吃药的时间就快到了,姐姐的忙她也帮了,这就么的吧。   李夫人张了张嘴,很是不甘心,可是一时半会儿,又没有什么好办法,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的离开了。   她这个妹妹自以为得宠,就不把她这个姐姐放在眼里了,对子衿的事儿,一点也不上心,愿她没有一天会求到她的头上。   李子衿的娘气哼哼的离开了县衙后院。   两年就两年!   两年后她就不信找不到另外一家坑了那个李灵芝。   好人家不好找,浪荡败家子、里子污烂表面光的还是一抓一大把的……   哼!   李灵芝我们走着瞧!   就算我们子衿嫁不了谢越彦,那嫁他的人也不是你李灵芝!   ……   李家这一个小小的风波就这样还未来得及掀起轩然大波就已经悄无声息的平息,只泛起小小的几丝涟漪。   而另一边,当谢越彦看到只用了三天就匆匆而归满面春风的宋松安,就知道宋松安家里应该是同意了的,心中也不禁轻松几分,于是,不再阻拦李爹和宋松安接触,甚至还故意造制机会让他们独处。   就比如十一月的沐休,谢越彦借口要去孙府拜访孙老爷而没有参加李爹邀请的饭局。   赴宴的自然就只有宋松安了。   李爹也松了一口气。   最近不知道怎么的,不是他有事儿,就是宋松安有事,总也碰不到一起。   在守仁书院这几个月,李爹可不只是在读书,他还顺便观察了整个书院的青年才俊。最后不得不承认,能比得上宋松安的少,再比一下家里母慈子孝、兄友弟恭的情况,最后还是宋松安胜出。   李爹早就想与宋松安谈一谈雁回的事情了,奈何一直都找不到合适的机会。   今天这个机会就不错……   也没有其它人……   李爹吩咐杨娘子做了一桌子的好菜,又让大海去打了一点酒,两人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李爹虽有微熏,但神志很还清醒,终于打算谈到正事上了……   “松安啊……”   “你这年纪也不小了,家里有给你订亲吗?!”   李爹头一回做这事儿,还有点摸不开脸,要是为了乖女——拼了。   脸皮一定要厚!   不厚就再喝点酒……   李爹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宋松安因为心里有事儿,喝的不多,现在被李爹这么冷不丁一问,喝的那点酒都化成紧张的汗珠跑出来了,哪敢怠慢?!急忙恭敬的回道:“松安尚未订亲……”   没订亲?!   没订亲就好啊……   李爹乐呵呵的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滋儿”一声喝了。   “那伯父厚颜给你做个媒如何?!”   小酒入肚,这脸皮也厚了,也不发烧了,舌头也利索了,李爹很自然的问了出来。   宋松安大喜!   一颗心“砰砰”的乱跳!   没想到李伯父也有意将妹妹许配给他……   李家姑侄正当龄的只有李灵芝,李雁回美则美已,可还是个小娃娃呢,宋松安压根儿也没想到那儿去。何况他心心念念的都是那个窈窕的身影,自然就以为李爹说的是李灵芝。   “伯父做媒,松安真是求之不得……”   宋松安喜欢至极。   “那你觉得……”   李爹对宋松安的反应也很满意。   此时夜深人静,房间里就他们二人,正是推心至腹的好时机。   原本李爹还在想若是宋松安不同意,他要如何才能化解他们之间的尴尬。可没想到,宋松安好像也挺乐意的,李爹心情一松,就放开了,正想问问宋松安对雁回有何看法……   就见宋松安脸如红布一般,直视着自己,情真意切的说:“松安若是有幸能娶得李家妹妹灵芝为妻,一定会好好对她,终身不有二心!”   李爹笑呵呵的连连点头。   他就知道宋松安是个好孩子。   会一心一意对雁回好的……   这不……   不对!   等等!   李爹摇了摇头……   他是不是喝多了?!   他怎么听到了灵芝的名字?!不是雁回吗?!   李爹一吓,酒就醒了。   “等等……松安……你……你说谁?!”   李爹小心的求证,一心盼着自己听错了。   “伯父的妹妹……”   “李灵芝小姐啊……”   宋松安睁着大眼,比李爹还无辜。 第136章   自己相中的姑爷人选变成了自己的妹夫,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别人不知道, 但李爹很郁闷。   他千算万算也没有想到, 宋松安只见过灵芝一面,就喜欢上了灵芝……   自家乖女儿哪点不好?!   怎么松安就没喜欢上乖女呢?!   李爹可不知道他家乖女输在还没长开, 是个小娃娃呢。   当时的尴尬,李爹已经不想回想了。   宋松安都表明喜欢上了李灵芝,李爹自然也就不能再将乖女扯进来了, 只能强笑着表示,他想说的就是小妹灵芝……   这算不算是打落牙齿和血吞?!   说真话, 灵芝是他妹妹,他自然也是疼的……   可是和乖女比起来, 他当然更疼自家乖女一些……   这是人之常情。   李爹足足蔫了好几天, 才缓过劲儿来。   算了……   松安虽好, 奈何人家心里已经有人了, 甚至连他说灵芝两年后才能嫁人都不介意,也说了家里人也让他两年后高中再成亲, 那他还能说什么?!   妹妹能有个好姻缘, 他也是高兴的。   松安是个好孩子, 人品好、学识好、家庭环境也好,否则, 他也不会心心念念的想将乖女许配给他, 妹妹嫁过去会幸福的……   只是可怜了他的乖女, 他还得重新找人……   还好, 乖女还小, 他还有时间。   想了几天的李爹终于想通放开了,告诉宋松安他有机会会和家里人及小妹提的,宋松安大喜,对李爹千恩万谢!   从此以后,学习得越发的刻苦。   只有成为举人,他才能给灵芝更好的生活。   谢越彦将这几日两人的反应通通看到眼里,心中满意,唯一不满意的是李伯父的眼中依然没有他。   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小肥狐狸不喜欢他,见他就跑……   李伯父明明那么喜欢他,把他当成自家小辈一般,可为什么在选婿一事上,似乎从来就没有考虑过他?!   一向聪明机敏的谢越彦生平第一次有了困惑……   最后,还是郑无澜替他解了惑。   郑大家看着芝兰玉树、心思却越发难以捉摸的谢越彦浅浅而笑,“若是我有女儿,也是不愿意她嫁你的。”   “为什么?!”   谢越彦皱眉。   “你就是个黑芝麻馅的汤圆,再加上你的才学,注定就不是一个平凡之辈。哪个真心疼女的人家把女孩嫁给你,家里的长辈能放心?!不怕自家女儿被你骗得团团转,被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谢越彦若是有心想算计一个人,还不是手到擒来?!   若她有女儿,也不会嫁给越彦的。   她只愿她的女儿平安顺遂一生。   那李修竹一看就是一个疼女儿如命的,又对谢越彦知之甚深,所以,才会在心里下意识的将谢越彦摒除在女婿的人选之外。   这不难理解。   “那您怎么没阻止我对雁回的心思?!”   谢越彦没想到理由竟然是这个,不禁有些哭笑不得。   难道,嫁人不嫁个聪明人,还要嫁个蠢人不成?!   这是什么奇葩的理由?!   谢越彦还不知道,这世间有一种理论是“不嫁最好的,只嫁最合适的……”,只有人生阅历丰富的人,才会看得如此通透。   “我现在阻止还来得及吗?!”   郑大家无奈道。   若是可以,她也想阻止啊。   李雁回那小丫头,可是深得她心,是她真正衣钵的传人。   可李雁回和谢越彦就住在隔壁,青梅竹马,李雁回又入了谢越彦的心。   已经被谢越彦盯上了,她又能有什么好办法?!   只能拼命的武装李雁回的小脑袋,让她以后不至于被谢越彦骗得团团转……   不过,就目前看来……   谁骗谁……   还不一定呢?!   谢越彦固然腹黑、善于算计人心,可李雁回也不是省油的灯……那也是一个绝不能委屈自己的主儿,清醒得很……   这两个人对上……   胜负难料……   她还是很期待看好戏的。   谢越彦表示……他已经没什么要和郑大家说的了……   只是……   怎么样才能扭转自己在李伯父心中的形象,让他放心把雁回嫁给他呢?!   谢越彦觉得他有必要重新设计一套方案,务必改变他在李伯父心中的印象,争取让李伯父将他纳入到女婿的人选之中,而且,是唯一的人选。   只可惜,这样的机会需要等待。   而这一等,谢越彦就足足等了一年多,直到乡试的到来。   ……   这一次乡试定在了福州,时间是八月初十。   守仁书院的学子大部份都要参加,李爹、谢越彦、宋松安早就约好了要结伴而行。   “此次去福州有三条路可选。”   “一是从建宁府到延平府再到福州。二是从漳州府到泉州府再到福州。”   “这两条都是旱路。”   “最后一条是水路。乘船从汀州至邵武府再转旱路到福州。”   “我个人倾向于第三条路。”   谢越彦找了一幅大肃地图,将每一条路一一指给李爹和宋松安看。   宋松安对谢越彦的安排完全没有意见。   李爹也同意。   其中最主要的一点,除了坐船省时省力省心之外,还有一点就是他们的身份是秀才,可以免费乘船。   从汀州府至邵武府全程一千七百多公里,要过数十个钞关。   每个钞关都要收过路费。   虽然每关只有几钱,可是,一路下来,还是一笔不少的花费。   而钞关还要对于过往的商船收税。   三十一税。   如果船上运了一万两银两的货物,光税就得交三百多两的税费,这一路下来就是几千两。   但大肃规定:官府的船不收费、太监的船不收费、进士、举人、秀才的船不收费。   因此,这些商船最喜欢的就是招待他们这些秀才一起上船,好吃好喝好伺候,遇到钞关时便将秀才推出去看,这样一路下来能省几千两。   而下船时,还要付给秀才们一些功劳费。   他们便宜,他们也获利。   相伴相生!   而乘船到了邵武府再转旱路到福州,就已经很近了,也就是一天的路程。   这也是李爹同意谢越彦订下的第三条路的原因。   乡试又称秋闱,所参加的学子均为来自各地府学的秀才,怕是不下五千余人。   为了避免租不到心仪客栈的窘境,李爹他们决定仍是提前出发。   此时的李雁回已经十五岁了。   这一年多,李雁回发育得很快,再也不是肥肥的胖丫头,而是娉婷袅娜的丽人。   经过郑大家精心教养,现在的李雁回一颦一笑,都婉转风流,说不出的赏心悦目,越发的让谢越彦放念不下。   谢越彦在心里默默的数着日子,还有两年……   在有两年,等他金榜提名时,就是他将这头肥狐狸叼回窝的时候。   在出发前,谢越彦特意上郑大家这里来辞行。   郑大家看着越发俊美温润的谢越彦,心中感概,时光流逝得真快,转眼间,谢越彦就要乡试了。这一年多,因为雁回在她这里,谢越彦偶尔会到她这里来,她知道,谢越彦其实是为了看李雁回的。   “愿你此行一切顺利!”   “去吧……”   “雁回此时应该在花园呢……”   园里的菊花还未开,她就已经惦记着要做菊花糕了。   李爹那里有了杨娘子一家的照顾,李雁回算是彻底解放了。杨娘子一家都是细心的人,包括大海都能顶半个大人用了。李爹的衣食住行,他们照顾得比李雁回还要细心周到,李雁回没什么不放心的。   此次,李爹去乡试,杨娘子一家都会跟着照顾李爹和谢越彦的衣食住行。   李雁回年纪也大了,就无需跟着去了。   这一年多是李雁回来到古代,过得最舒心快乐的时候。   想着李爹过几天就要出发去乡试了,李雁回就琢磨着做点清火易保存的菊花糕,让李爹他们带着路上吃,可以强身健体、预防疾病。   只可惜,花园的菊花含苞未放,害得李雁回一天要看八遍。   天天守在菊花前,恨不得自己代替它们开了。   “怎么还不开花呢?!你们是不是知道我要吃你们,所以吓得才迟迟不开花啊?!”   声音如出谷的黄鹂,娇嫩婉转。   李雁回蹲在菊花丛前懵懂烂漫,出尘而天真,写意如画。   在她身后是大丫鬟绿珠正抿嘴偷笑,小小姐还是这么好玩。   “这是白衣学士,晚菊科,你要等到它开花,怕是要九月末了……”   男声悠扬低沉,难掩其中淡淡的笑意。 第137章   “谢大哥,你来了?!”   李雁回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就知道是谢越彦来了。   想着他们就要出发去福州参加乡试, 算着时间也该来与郑大家辞行了, 原本还想着等他来,让他把菊花糕带回去给李爹呢, 现在……他连根菊花毛都带不走了……   这菊花死活不开花……   一定是知道她要吃它,所以,才吓得不开花了。   李雁回瘪瘪嘴, 看向菊花的眼神充满幽怨。   不过,白衣学士……   她知道初丽、创云、春桃、大莲、大乔、斗鸡、二乔、方塔、飞天……还真不知道这白衣学士是什么模样?!漂亮吗?!   李雁回一脸迷惑的看向谢越彦。   谢越彦只见李雁回小小只的蹲在花丛前, 体态轻盈,乌黑的长发如云般披于背心, 只用一顶金色精致的花冠轻轻挽住, 一袭月白的衣衫, 在鲜花绿叶的映衬下粲然生光, 如花树堆雪,美目流盼中又带着天然的媚惑, 说不出的勾魂摄魄……   李雁回就如同一朵倾世名花, 悄然绽放。   谢越彦心中悸动, 眼眸越发的幽暗。   “白衣学士为菊花中白色花系。外瓣大,内瓣细而皱, 层叠高起, 瓣基有紫晕, 纯洁无瑕, 晶莹剔透, 为菊花中的极品,故而书中罕有涉及……”   谢越彦没有说的是这白衣学士原先只有前朝的御花园中才有的,民间难得一见。   郑大家为了教养李雁回真的很用心了,为了开阔她的眼界,竟然连这白衣学士都弄到手了。   要知道,郑大家是不喜菊花的。   可惜,李雁回这憨货竟心心念念的都是要吃它……   “你天天都念叨着要吃它,若是我,我也不肯开花了……”   谢越彦很自然的在李雁回的身边也蹲下了,和李雁回一起看这白衣学士,浅笑着说,声音微微沙哑。   “胡说!别以为我没听到你说这白衣学士是晚菊科,开的就晚,和我吃它有什么关系?!”   这个锅李雁回可不背。   原本还等着谢越彦和她斗嘴大战个三百回和呢,却只等来了谢越彦宠溺的一笑。   谦谦君子,眉目深远,丰神如玉。   这一笑,笑得李雁回心都酥了。   身后的青珠早就不知在什么时候,被小海拐去看他带来的新鲜小玩意儿去了,小小的花园里就只有谢越彦和李雁回在了,可李雁回却被谢越彦的美色所迷,晕晕乎乎的不知危险。   李雁回一直都是知道谢越彦长得好看的,尤其是他的笑容让人有一种春暖花开、枯树逢春、直想与他把酒言欢的感觉。可是,谢越彦妖孽的高智商,让李雁回一直对他退避三舍,生怕有一天被他算计着卖掉。   这是食草动物对于食肉动物骨子里的恐惧。   直到因为李爹的关系,他们多番接触,李雁回没有在谢越彦的身上感受到任何恶意,才慢慢放开心胸,与谢越彦正常接触。   虽然,偶尔总会被谢越彦帅得芳心“砰砰”乱跳,可是一想到谢越彦的野心,李雁回就会瞬间清醒,她和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他日后是走权臣的路子也好、是佞臣的路子也罢,终归不是她一个小小的秀才之女能攀上的。   有时会想日后嫁给谢越彦的女子是幸也是不幸的。   能朝夕和谢越彦相处是幸福的,可是,这样的风流倜傥、才华横溢男子注定不会只属于一个人。当他的身边有了更加年轻娇美的新人面孔时,那就是爱上谢越彦这个人心碎的时候了。   李雁回又想起了她现代那个高智商帅气无比的学长,他边的女人就没断过,就算不是学长招惹的,可那些女人还是前仆后继的扑上来,李雁回觉得无论是谁当学长的女友都得很心累。   桃花债要还,桃花劫要挡……   当学长的女友命中注定一世担惊受怕,为学长挡去所有的桃花劫,挡到伤痕累累,也绝不能后退。   这种勇气,现代李雁回尚且没有,更何况这里是明正言顺可以三妻四妾娶回家的古代。   只是理智是理智,情感归情感。   李雁回不得不承认,在和谢越彦相处的这一刻,她是开心的。   尤其是谢越彦对着她这样温柔宠溺的笑,直让她想将时间停留在这一刻,不想离开。   “你看,你口口声声都是要吃它,都把它吓得发抖了……”   谢越彦一指微风过后花枝乱摇的白衣学士戏谑的说。   李雁回看过去,发现那几盆白衣学士还真挺像是在发抖的样子,脑补了一下两个人蹲在花盆前,口口声声等它开花就吃了它的模样,自己忍不住先笑出了声……   这花还真可怜。   谢越彦看着眼前笑靥如花的李雁回,只觉得一股清甜的幽香萦绕在鼻尖,他很想伸手摸摸她灿如朝阳的笑脸,可是,又怕吓到她,只能按下心旌神摇,改盯着李雁回嫩如葱笋的纤纤玉手。   什么时候,他才能明正言顺的拥她入怀而不吓到她呢?!   她已经十五岁了,明年就及笄了,可以嫁人了。   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谢越彦盯着李雁回玉手的眼眸,明明暗暗。   “谢大哥,你们就要出发了吧?!我爹他……请你帮我多多照顾他一些……”   李雁回这次不能与李爹同行,心里还是有些不放心。   可她莫名的对谢越彦异常的放心。   就像上次,如果不是有谢越彦在,府试的时候,李爹怕是就要被陷害了。总觉得自家爹爹一路考过来,总是七灾八难的。谢越彦给人一种很可靠、很安全的感觉,将李爹托付给他,李雁回才能放心。   “各种香丸、药丸我也都准备了三份,一会儿你都带回去吧……”   那些香丸有提神的、有去晦的,药丸则有治拉肚子的、有治发烧的、还有治风寒感冒的、甚至还有短暂止痛的……   李雁回师从郑大家,出手的香丸、药丸已非以前的她能比的,效果都好得出奇。   而三份……   不用问,就是还有宋松安一份儿的……   李爹就是个热心的。   对待谢越彦和宋松安犹如自家子侄一般,若是不特意备出一份儿,李爹也会在自己的那儿里分出去一份儿的。   索性李雁回也不让李爹费那个心思了,直接帮他分好。   李爹只需要安安心心的备考就好。   若是能考上举人最好,若是考不上,李雁回也不失望。   秀才的功名在丹嘉城不好使,但在清水县横着走还是没问题的。   她现在也有一些小钱钱……   大不了,农妇、山泉、有点田呗……   因此,李雁回对于此次李爹的乡试并不紧张,只盼李爹一路平安顺遂,安安全全的去,再安安全全的回来即可。   “好!”   谢越彦目光闪闪。   心里却已经暗暗打定主意,将宋松安的那份儿偷偷昧下。   宋松安的事儿应该李灵芝操心,哪轮到李雁回操心这些事儿。   李灵芝那个女人就算真的是个痴人,可是,还不到自己未婚夫的事情都不闻不问的地步。虽说买不到雁回亲手做的这么好的香丸药丸,但这东西也就是有备无患而已,未必真的能用上。再说外面买的也没太差,只是效果没有雁回做的这么好而已。   前段时间,李爹特意回了一趟李家将宋松安的事情说了,李奶奶一听有个非常有前途的秀才公相中了灵芝,还愿意等灵芝两年,嫁过去就是秀才娘子,还会一心对灵芝好,家里也都好,哪还有半点不乐意?!   直接就点头了。   李爹又特意来了郑大家也报备了一下,郑大家也没有意见。   李灵芝的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   当事人李灵芝还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李雁回不知道小姑李灵芝是怎么想的,只知道李灵芝带着红豆直接杀到了守仁书院将宋松安叫了出来,两人在学院门口不知道都说了什么,回来后,小姑李灵芝将自己关在屋里一宿后,就同意了这门亲事。   说真的,李雁回在听到李爹对宋松安的介绍后,也觉得宋松安人和家庭都不错,简直就是她的理想型,只可惜,人家喜欢的是她小姑,不是她。   李雁回还记得当小姑看到她眼里的羡慕时,神情古怪的看了她半天,最后哑然一笑。   她问她笑什么?!   可小姑却死活都不回答。   谢越彦自然是知道李雁回对宋松安没有半点心思,所以,准备东西的时候才会如此坦荡荡,就依如之前对他一般,没有半点遐思。   李爹未娶亲,就只有雁回一女,有的时候雁回不得不习惯性的充当李家女主人的角色,将方方面面都照顾好。   就像若是李爹在守仁书院读书这几年,又结识了一个好友,李雁回今天就会准备四份香丸和药丸,并没有什么其它的意思在里面,只是做为李家暂时的女主人需要做的。   可是,谢越彦依然嫉妒。   一想到宋松安那个家伙竟然是雁回的理想型,谢越彦心中的醋桶就翻了,看向李雁回的眼眸深深,闪着幽光…… 第138章   “谢……谢大哥?!”   李雁回下意识的从谢越彦的身上感觉到了危险,她疑惑不安的看向谢越彦。   “嗯?!”   谢越彦挑眉, 展颜浅浅一笑。   李雁回定睛细看, 眼前的谢越彦身上哪里来的危险气息,还不是那个笑得温文尔雅, 清贵又斯文的谢越彦吗?!她是眼花了吧?!   只是谢越彦身上那一刻泄露的危险气息还是让李雁回有些心慌了,她下意识的去找青珠,才发现青珠不知在何时已经不在花园里。   “青珠?!”   李雁回站起身有些慌乱的叫着青珠的名字。   可是在地上蹲的时间太久了, 猛的站起来,立刻头晕目眩站立不稳, 眼冒金星……   ”小心!“   李雁回只觉得有人扶住了她。   眼前金星银星的乱冒,可李雁回已经失去了数星星的乐趣, 她费力的摇摇小脑袋, 将满天的星星甩开, 才发现她此时正被谢越彦搂在怀里, 谢越彦的手正抓着她的手腕,她只要一抬头就可以看到他的下巴, 淡淡的清冽墨香将她包围……   姿势太过亲密……   她这具身体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珠圆玉润的小胖子, 而已经是娉婷秀丽的大姑娘……   虽说以前谢越彦也扶过她, 可现在,他们再这样, 就明显不合适了。   李雁回只觉得手腕似火在烧, 玉脸飞红, 她不敢看谢越彦此时的眼睛, 连忙挣脱谢越彦的怀抱, 四下张望,来缓解她的尴尬,”青珠人呢?!“   “青珠可能带着小海找水喝去了吧?!”   在李雁回身后的谢越彦慢慢的收回手,薄唇轻抿,淡淡道。   “喝水?!”   也是……   谢越彦来了半天了,她也没请他喝口水……会渴也是有可能的?!   若是平时,李雁回可能也就请谢越彦喝这一杯水了,可是,刚才谢越彦身上不受控的一丝危险让李雁回害怕了,再加上刚才的尴尬,此时,李雁回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再与谢越彦单独相处了……   因此,李雁回喃喃道:“我去将香丸药丸拿出来,你在这儿等我……”   说完,低头匆匆的跑了。   身后是谢越彦隐忍而克制的幽深目光。   他不是不想做些什么……   可是小肥狐狸警惕心高得很,刚才他才稍微流露出那么一点欲望,小肥狐狸立刻就察觉到了,然后就跑了。   如果他没猜错,一会送香丸来的人也不会是李雁回,而是青珠。   可是这样……   小狐狸就能跑出他的手掌心吗?!   想都不要想!   谢越彦勾起嘴角,绝美的丹凤眼半眯起来,危险而又……美丽。   将前来送香丸药丸的青珠迷得小脸胀红,晕晕乎乎,深一脚浅一脚的回去复命去了。   李雁回听说谢越彦带着小海走了,这心里才松了一口气。   她是看错了吧?!   一定是看错了……   她从没有见过那个样子的谢越彦,那个危险的谢越彦与她想像中的一般无二,就是最初让她惧怕的样子……   难道是她什么时候得罪他了吗?!   不可能啊……   那样的眼神……   李雁回回想起谢越彦当时的眼神,黑黝黝、暗沉沉、似是装着千言万语……,又止不住的一阵心慌脸皮发烫……   不会的……   他怎么可能喜欢她?!   “为什么不可能喜欢小小姐?!”   重度颜控的青珠一脸的理所当然道,“小小姐长得这么漂亮,我是男子,我都会喜欢小小姐的……”   青珠觉得自己是最幸福的小丫鬟了。   每天都可以呆在仙女的身边,感觉自己都沾上了仙气了。   青珠最喜欢的事情就是每天把小小姐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然后,望着读书中的漂亮小小姐发呆一刻钟。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呢?!   在青珠心中,小小姐第一,谢越彦第二……   若是谢越彦会喜欢小小姐,她一点儿也不会觉得奇怪的……   原来,李雁回不知何时竟然将心里的话给说出来了,可见,李雁回的心是真的乱了。   “你不懂……”   李雁回不知不觉的将心中的话说出来了被青珠听到了,一阵尴尬,但索性也不是外人听见,李雁回就也只是尴尬了那么一下,就被青珠的理所当然给逗笑了。   “您不说,我当然不懂啊……”   “反正我觉得谢秀才是喜欢小小姐的……”   青珠可不傻。   每次谢秀才来,小海就给她带好玩意儿。   她可不认为小海是喜欢上她了,才给她带好玩意儿的,她说不清,就是一种感觉,似乎夫人和郑嬷嬷都十分看好谢秀才和小小姐,似是有意撮合他们……   否则,她才不会被小海拉走呢。   只是她没证据,这种事情也不能乱说……   按小小姐经常说的一句话就是“顺其自然吧……”   李雁回呆呆的坐在书案前,手上拿着一本《孔子家语》,半天了却没翻一页……   谢越彦那个幽暗深邃的眼神一直停留在李雁回的脑海里,久久不能散去……   只是,李雁回是个心大的……   这样甜蜜酸涩的小秘密也就自已困扰了她一个下午后,在晚饭时就饭吃了,第二天起来,早就丢到九宵云外想不起来了……   嗯……   可怜的谢越彦,他对李雁回的影响力……也就这么一丢丢的大……   ……   谢越彦可不知道自我调节能力和恢复能力都超好的李雁回已经让他在心里风过无痕了,过了几天,谢越彦就和李爹以及宋松安起程去福州了。   他们此行的目标是福州贡院附近的客栈。   此次的乡试共考三场,每场三天,没有淘汰制,三场过后出总成绩。   这三天都要呆在贡院里,对所有学子都是一场身心的磨练。   三人席地而坐,坐在商船船头的甲板上,吹着舒爽的风,看着一望无际的水平面,谈论着此次的乡试。   他们还从来没有在考场上一呆就呆三天的经验,这三天的吃喝拉撒睡,都成了探讨的话题。   李爹看着两个风华正茂的少年,心生感慨,岁数大了,也不知能不能熬过这九天,雁回以前天天劝他没事儿早晨就走上一圈的,增强体质,可自从来到守仁书院也没人看着他了,再加上学业也忙,他也就丢下了……   现在想起来,有些后悔了。   ”真是……“   ”临时拜佛脚……“   李爹自嘲。   ”李伯父,您真是太自谦了。“   ”三十而立,四十不惑……“   ”您现在正是年富力强之时,何至于此?!“   谢越彦含笑道。   李伯父今年才三十有三,正是男子一生中最有激情和事业心的时候,李伯父这状态却好像是要养老了一般。   明明外貌依旧清癯斯文,俊美无双,可偏偏却有了一颗老头子的心。   谢越彦突然觉得也许最适合李爹的职位就是入翰林院成为一员翰林,主编修,无需争名夺利、也无需勾心斗角,天天沉浸在古书之中,很适合李爹的性格,也适合养老……   另外就是翰林清贵,地位也高。   只是翰林院却不是那么容易进的?!   非状元、榜眼、探花不得入……   谢越彦修长的手指开始拨弄身上佩戴的荷包,陷入沉思……   ”唉……若不是为了小女雁回,我就回乡做一任教书先生了喽……岂不快哉……“   李爹就想守着芸娘的牌位和雁回过完下半生,对功名不是特别有企图心,如果不是没有幼子,担心雁回会被欺负,他也不是非要爬上高位不可,其实他私下里更喜欢白鹿书院的风气……一生钻研学问才是他的爱好……   ”李伯父,您放心!您是我的救命恩人,又是……“,宋松安说到这儿微微有些羞涩,”雁回妹妹就是我的亲人,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她们的……“   宋松安微红着脸,但神情却很坚定。   李爹看着这样的宋松安,心里有点堵,可宋松安什么都不知道,完全是他自己的一点小心思,他又能说什么呢?!   只能是笑着拍拍宋松安的肩膀。   至少,还是和松安这孩子扯上了关系。   有他的人情在,再加上灵芝和雁回又是同一师父,想必他们也不会对雁回不管的……   这样一想,李爹笑得就真心多了。   只有谢越彦眉头微不可察的蹙起。   小肥狐狸有他照顾着,关宋松安什么事儿?!他管好他家李灵芝就好了……   另外……   他后知后觉的才发现,若是宋松安真娶了李灵芝那女人,岂不是要比他高一辈……他还要叫他一声小姑父?!   谢越彦黑了脸。 第139章   福州贡院。   东起贡院东街,西至贡院西街, 北起东总布胡同, 南至和兴门内大街。   占地广阔,足可容纳下近七千学子应试之需。   离贡院最近的古观台这一带, 马路狭窄异常,仅能通过一辆马车前行,马路两边的店铺更是寸土寸金的所在。李爹他们到了福州后, 直扑贡院,风尘仆仆找了半天, 才勉强找到还有房间的客栈,可小小的一间上房就敢要价一两银子一天。   宋松安看着这家名叫”泰安“客栈, 望而却步。   一天就是一两银子, 十天下来可就是十两银子了。   十两银子都够家里一年的嚼用了……太贵了……只是住几天而已……   他可舍不得花这笔钱。   可是李爹无论如何都不肯放他去找别的便宜客栈, 直说让他和他挤一挤。   这福州这次来了这么多学子, 能不能找到客栈不说,万一像上次是的宋松安出点什么事?!可怎么办?!这里生地不熟的……安全为上。   ”你现在可不是一个人了……你要是出点什么事, 让灵芝怎么办?!“, 李爹有几分恼怒。   宋松安可不是一个只会死读书, 不知变通的人,一听到李爹提及李灵芝, 脸上就不禁有几分松动。   他也不是没钱, 此次商船给的功劳费很高, 近百两。   他只是习惯性的舍不得花, 想给家里省钱罢了……   只是李伯父说的对, 钱是死物,要花在刀刃上,只要花得值,这钱就必须花!   因此,宋松安一咬牙,也租了一间上房。   这样他们三个就无需分开,彼此可以有个照应了……   杨勇、大海、小海三人则分别住在他们房间里,李爹又多加了些钱,让搬来一些大桌子和厚被临时拼一下……没办法,这泰安客栈只剩下这三间上房了,还全让李爹他们包了,根本就没有其它房间可以租给那爷三人住。   在李爹他们办理入住时,还不断有考生前来投宿,被告之已没有房间而满脸失望的离开。   看到他们脸上的焦燥,李爹则庆幸,好还他们已经安顿下来了,否则,还不知要奔波多久呢……   三人在客栈里好好的休息了一天,才终于消除了疲惫,调整好了状态。   期间打听消息这些事情都交给了大海小海。   此次乡试不需要他们自带干粮,据说是为了防止做弊,所以,干脆就不让他们带了,贡院里会提供吃食,估计能吃饱,但不会是什么好吃的就是了。   能带进去的被褥衣衫都要求是单层的,防止夹带。   寅时也就是凌晨三点开始检查入场。   到时候贡院院墙都会点起白色的长灯笼,犹如一条会发光的长龙,完全不用担心初次来考试的学子会找不到贡院,显眼得很。   市面上因为乡院不让自带干粮,所以糕饼肉脯什么的完全没有价格波动,倒是笔墨纸砚全都涨价了,比平时翻了四倍都不止……   ”贡院外的街道上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老旧水缸,就是家里常用的那种陶制黑釉水缸,几步就是一个,挺有意思的……”   大海挠挠头,憨憨的笑着。   “那是为了救火的。”   “贡院多为低矮狭窄的小木板房,又一下子聚了这么多学子,还要秉烛夜书,冥思苦想……发生火灾的隐患很多,这些水缸就是为了救火的……”   李爹给大海解释道。   “可是就算是有水缸,但贡院里着火的事件还是屡屡发生啊……”   “前朝崇德天顺七年,礼部会试,因发生火灾造成重大伤亡,八十余名举子被烧死,火灾惨烈程度堪称科举史之最。少爷,您不是说治根的方法就是将贡院改成以砖瓦结构为主修筑的房间吗?!为什么您都想到了,那些当官的反而想不到?!他们不也是从这个时候过来的吗?!”   小海睁着懵懂的大眼睛,一脸的迷惑。   少爷都能想到的事情,那些当官的反而想不到……   简直就是少爷说的那个……尸位素餐……对!就是尸位素餐……光占着职位而不做事,白吃饭!   小海看见那么多水缸就很担心他家少爷的安危。   那可乌泱泱五、六千人啊……   一旦真失了火,跑都跑不出来。   小海一想到那样的场景,脸都吓白了。   谢越彦没想到他偶然和小海提起的事情,小海居然还记得,而且还会举一反三的思考问题,倒是个机灵的。   难怪郑无澜要把他们一家送给他了。   “不过是要忙的事情太多,不在意这件事情罢了……”   谢越彦淡淡的说。   千里当官只为财。   能真心为国为民的又有几人?!   不择手断往上爬尚且来不及,又哪有那个心思关心那些想要和他们抢饭碗的人?!   更何况怕是他们还有一点不为人知的小心思,就是,他们都是从那个苦环境熬出来的,这种罪说什么也得让别人也尝一下,又怎么可能费心费力费财的改善贡院环境呢?!   “越彦说的极是!”   “贡院的火灾隐患确实很重……”   李爹蹙着眉,面容严肃。   还有一句话李爹没有说,若是有朝一日,他能有那个能力,一定要为这些莘莘学子做一些实事。   宋松安也连连点头,极是赞同。   三人又听大海小海回报了一些消息后,就各自休息了。   众人在第二日,亲自去贡院附近走了走,熟悉一下环境,然后,就回来温书了。   第三日就是初十也就是开考的日子。   别人都是一夜未睡,早早的就出发赶去贡院。   李爹三人则因为住得极近,吃饱喝足美美的睡了一觉,子时方起身,带着考篮往贡院缓缓而去。   八月的风还是有些冷的,不过,狭窄的马路上全是应考的学子,人山人海,风都吹不进来,在明亮如龙的长灯下,倒也不觉得冷了……   这次是真看不到丹嘉城的学子了。   丹嘉城几百号学子扔到这里,就是水滴入海,根本就找不见。   这些学子们或是一堆堆的聚在一起吟诗背题、或是面容严肃检查自己的考篮具器一言不发、或是脸色微白……   就算李爹已经见多了考场前的众生像,但到了此时,也不免微微有些紧张起来。   索性,他们并没有等太久,就听到了三声清脆的云板响声,几扇贡院大门大开,开始入场检查了,学子们排着队鱼贯而入。   李爹他们由于来得早,因此,很快就检查到了他们。   进场前,由丹嘉城守仁书院的训导一一辨认他们,确认后才让他们进门接受福州营兵的搜查,其严格程度是院试不能比的。   发髻全部拆下散发,衣服一层层脱掉,只剩下一条内裤……   什么叫“披头散发”?!什么叫“衣冠不整”?!   李爹进去接受检查之时,还听见有秀才在里面声泪俱下的嚎着什么“有辱斯文……”“斯文扫地……”,嚎得那叫一个让人心酸……   读书人自诩清高。   每年都有那么几个文人接受不了差役羞辱般的搜身,愤而弃考的。   李爹也有些接受不了,可是一想到乖女还在家等着他高中的消息,就没有什么不能忍的了。   他都这把岁数了,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只是有些担心风光霁月的谢越彦和脸皮子薄嫩的宋松安……   越彦那孩子心思深得很,这一点点搓磨应是不成问题……   松安有灵芝在心尖上,估计也能忍下来……   李爹在胡思乱想中被营兵通知检查完了,可以进去了。   匆匆穿好衣服,将头发重新挽起,李爹拿着考篮终于进了考场。   这一路上全是披头散发、衣衫不整的学子,有些长得有些抱歉的,生生将“猥琐”两字印在了脸上,还满脸俱是忿忿然的神色。   李爹庆幸自己会梳头穿衣,否则,也太狼狈了。   也顾不得多看,李爹急忙寻找着自己的号房。   等找到自己的那间低矮狭窄的小木板房时,李爹傻眼了。   这一次乡试竟然被分到了臭号旁边!   李爹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   他从县试、府试、院试一路考过来都是顺风顺水,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竟然会被分到臭号旁。看着就离着他的号房几步远的臭房,当初在家里模拟考试时被李雁回在室内放马桶的恐惧又浮上心间……   李爹几乎是哆嗦着走进自己的号房的。   现在臭号还没有人用,暂时没有什么异味,可是,他们可是要在这里呆上三天的……   呵呵……   他要怎么熬过三天、三天又三天?!   李爹眼泪汪汪。   乖女,爹想你! 第140章   时间紧迫,李爹收拾好自己沮丧低落的情绪, 麻利的动手收拾起狭窄的号房来。   先叫来水将号房全擦一遍, 然后,将笔墨纸砚摆好。   做好之些事情后, 贡院考场的人已经越来越多了,各种杂声也越来越多,李爹抬眼看了一下天色, 天色已经微微泛起了鱼肚白,约摸已经快有卯时了, 不禁加快了手里的动作,等一会儿人都进来了, 那臭号的威力也就要真正爆发了, 那时才是他难熬的时刻。   他得快点了。   拿出乖女给准备好的口罩, 李爹想都不想的就戴在了脸上。   口罩一戴上, 李爹鼻前一直若有若无的一股臭味就立刻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淡淡的怡人茶香混着一丝苦瓜特有的清香, 让人不由得精神就是一振, 清心明目、心旷神怡。   当初李爹见到这个怪怪的捂口鼻的东西还满是嫌弃, 觉得有辱斯文,现在却如同救命的稻草一般。   他家乖女就是心细, 说八月考房不让烧炭, 若是真的分到臭号附近, 就没有炭渣隔臭了, 于是就做了这个怪东西。   因为考场不让带双层的, 这口罩雁回特意寻了最好、最厚实的松江布浸在浓浓的茶水和苦瓜汁里,浸透再晾干再浸透再晾干反复三遍才成……有两个带子挂在耳朵上,又轻巧又实用又不妨碍呼吸,真是太好用了。   唯一的缺点就是因为是单层的,香味散发的快,需要不时更换新的。   李雁回特意为李爹准备了几十个这样的口罩。   李爹没有了扰心臭味的干扰,心情终于平静下来,还有心情看了一眼对面和他一样倒霉家伙。   臭号的威力可是呈圆形散发式的持续对四周进行影响,当然,李爹的影响最重,谁叫他就在臭号旁边呢?!可李爹四周的这几个号房也别想好过就是了,只不过程度轻重略有不同。   果见,对面的学子满脸的烦燥忿恨,眼睛盯着臭号都快要喷出火来,似是要把它烧了才甘心。   在看到李爹脸上那个怪模怪样的东西后,对面的学子一愣,随后沉吟了片刻就要了水,将汗巾打湿拧净水分,系在了脸上……   李爹在那名学子的脸上看到了一丝舒缓。   虽然,效果也没有多好用,但总是能多拖延一些时间的。   这些时间就可以让他快点答完题,早点答完也早些脱离苦海……   总之……   这次乡试铁定是砸了!   谁能在臭号旁边考得好呢?!   不过,对面那个就分在臭号旁边的人脸上戴的是什么东西?!看起来似乎很好用的样子,他在他的脸上完全看不到焦燥和不安,就像是没分在臭号旁边似的,他脸上带的那个东西这么有用吗?!   可不一会儿,对面的学子就没有心思研究李爹脸上的口罩了,因为代表着马上就要开考的云板之声再度响起。   众衙役营兵齐声高呼‘闭门下钥,静坐待卷!’,如此高呼三遍后,就有衙役营兵发下试卷。   李爹接到试卷后,立刻拆开。   第一大题【四书文】。   “荡荡乎,民无能名焉;巍巍乎,其有成功也,焕乎其有文章。”   说实在的,李爹看到这个题目,是有点失望的。   这个题目出的中规中矩,取自《论语.泰伯》中孔子称赞尧的名段。   孔子深叹尧之为君,其德可与天相准。乃使民无能名,徒见其有成功,有文章,犹天之四时行,百物生,而天无可称也。   这道要答好其实很简单。   就是要颂扬古圣先贤的化育之功,然后,由尧表扬到当朝君主英明神武,重点一定是后面,最后,表一下自己的忠心,励志要为圣主为人民做一番大事业等等。   这种题目例来是科举少不了的。   李爹觉得此次乡试完全是克他的,从头克到尾。   处处都不顺!   李爹将目光移到第二大题。   【经文】水、火、金、木、土、谷惟修。   这道题稍稍有些难度了,它出自《尚书.大禹谟》。   德惟善政,政在养民。   圣人之德就在于将此六府安排好,把人民养好,就叫惟修了。   第三大题则是【试贴】   赋得“士先器识”,得“文”字。   李爹提出了几分兴趣,这题出得有些阴险,题干隐藏了后半段话,其原话应是“士先器识而后文艺”。这句话是《新唐书.裴行俭传》里。裴行俭这个人有些意思,说话看人都很准,这段“士先器识”说的是初唐四杰。这句话的精髓就在于这个“文字”。   虽然阴险,但对李爹来说还不算难。   最后的第四大题为【赋】   “顾瞻笑傲,旁若无人”,字数不限。   李爹倒是没想到这最后的赋题,反而最难。要把诗仙醉酒捉月的潇洒不羁展现得淋漓尽致才能在考官心中留下深刻印象。   李爹匆匆将乡试第一场的考题看了一遍,咂咂嘴,这题出得有些意思。   不像是新锐派出的题目,倒像是资历派出的题目,墨守沉规之余中又藏着几分阴险。这一次的乡试怕不会那么好过了,李爹深吸了一口气,开始落笔凝神答题……   李爹答的太过聚精会神,只到肚子饿得咕咕做响,才意识到已经日上中天。   而发到手里的食物简直让李爹没有任何胃口。   一个馒头、一碗素菜、一碗汤。   没食欲不说,他戴着口罩,这可怎么吃呢?!   可若摘下这口罩……   呕……   李爹什么文思都没有了。   鼻间全是闻之欲呕的臭味,臭到脑壳头,哪里还能吃得下东西?!   李爹看了一眼对面的应考学子,也是一幅生无可恋,充满矛盾挣扎的样子,有心将捂住口鼻的汗巾拿下来吃饭,可是,摘下来就臭得眼前发花,直想吐,可捂上汗巾,嘴都被挡住了,还吃什么?!   李爹觉得脸上戴的这个香味渐淡,有点不能抵抗这烈阳照耀下的臭房了,便想着换一个新的,结果拿出来的这个口罩上竟然有一个四四方方的洞。   李爹愣了片刻,这怎么会有洞?!   试探将口罩戴在了脸上,才发现,原来那个洞刚好露出嘴巴的位置,这样即闻不到臭味,又可以吃饭了。   李爹大喜!   肚子早就饿得有些受不了,李爹也顾不得风度和矜持,净过手,拿起馒头,几口馒头、几口素菜、再喝上两口汤……肚子里有了食物,这身子才不慌了……   李爹吃饱了,抬眼望去发现对面的学子正一幅见了鬼的表情看着自己,李爹脸一红,憋了一口气,急急的换了下一个口罩……嗯……又可以答题了……   有衙役端下碗筷,李爹再度沉浸在答题之中……   三天两夜,其中的滋味……宛如地狱……   一言难尽!   李爹想起李雁回在《趣闻杂谈》里写的一个段子。   说的是一个恶人死后下地狱,看到一层刀砍斧剁,油炸火烤不肯入内,只言去第二层,在第二层见到有一群站在粪池中优闲的喝茶,于是决定留下来。结果还不到一刻钟,就有小鬼过来叫道:“放风时间结束,现在恢复倒立时间……”   当时李爹笑得好悬上不来气。   现在……   李爹只觉得苦不堪言。   为什么雁回要写这个段子?!好有真实感……   等到终于出考场时,所有人都有一种逃出生天的感觉。   对面的那个学子整个人被折磨得就像脱了水的小白菜,皱巴巴的没有一点水份,份外的可怜。   宋松安发髻散乱、衣衫褶皱,也狼狈了许多……   唯有谢越彦三天两夜下来,依旧温润从容,脸上看不到一丝憔悴之态,就如同刚刚去踏青春游一般,风流肆意,在一众考生之中,当真是鹤立鸡群,让人嫉妒的很。   当谢越彦和宋松安知道李爹被分到了臭号之时,不禁苦笑连连,李伯父这次的运气也太差了。   “那您是怎么熬过来的啊?!”   宋松安白着小脸心有戚戚。   他没分到臭号,只是自己的汗味、笔墨味、食物的味道、众人身上散发的异味,就已经让他饱受折磨了,若是他分到臭号,此时怕是都是要抬着出来了。   “多亏雁回做的香丸口罩,否则,我怕是挺不过来的……”   李爹连连哭笑。   不行了……他身上的味都快把自己熏吐了……衣衫都是臭的……   好在,他们租住的客栈离贡院非常的近,没用多久就回到了客栈。   进了客栈三人第一件事情就是叫水沐浴换衫。   直洗到水换三遍,三个人才像是又活过来一般,浑身清爽! 第141章   洗漱过后,杨勇带着大海小海就端来了热腾腾的吃食。   这些换洗的衣衫、热水、吃食都是他们提早就准备好的, 李爹三人在考场折磨了三天睡了三天冷板床, 吃馒头喝淡汤吃素菜,现在看到这热乎乎的丰盛饭菜, 都恍如隔世。   宋松安尤其的感谢李爹。   在考试上奋战了三天,出来还要自己走回那么远的客栈,然后自已准备衣衫、热水、吃食……   想想都不可能!   多亏李伯父阻止了他。   他现在哪还有力气, 他最想做的就是吃口热饭,然后, 倒头就睡。   这个时候,也顾不得什么养生不养生、消化不消化了, 因为, 他们只能短短的睡上几个时辰, 就又得入考场了, 简直像是催命一般啊。   如果没有李伯父的多翻照抚,他现在指不定什么样呢, 大病一场都是有可能的。   几人心中再感慨万千, 也只能迅速的扒光了碗里的饭, 回房倒头便睡。   他们唯一心慰的就是,他们住的比别的学子都近, 可以多睡上一刻。   这一两银子……花得值!   几人带着这样的想法幸福的睡了过去。   把杨勇大海小海心疼得够呛。   三人体贴的为李爹等人准备好下一场考试所需用器、换洗衣衫后, 就悄悄的退了出去。   他们要做的事情也很多。   比如大海小海就不时的要去贡院附近转一转, 探听有没有什么消息从贡院里传出来……   不管是什么消息, 对于应试的学子都是重要无比。   无事最好……   若是有事, 也好提前应对……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多打听些没坏处。   大海小海点头应是的出去了,只留杨勇一人照顾屋内昏睡的三人。   ……   “这乡试第一场总算是完事了……虽然累点,但好在是顺顺利利的……您说是不是呀,小赵大人?!”   一位颇为富泰的中年官员摸着自己的三缕美髯,笑眯眯的说。   而被称为小赵大人的人竟然真的很年轻。   刚毅正直的脸,眼眸深邃,英武挺拔的身材……这幅模样怎么看怎么都不像个文官,反而像个武将,真是不知道他是怎么荣升为当今圣上的心腹的。   此人正是从京里特意调来主持这次乡试的主考官赵鹤然。   身着官袍的赵鹤然闻言微拢眉,双手抱拳向中年官员行了一礼,沉声道:“全靠裴大人调度得力,福州营兵上下齐心,愿接下来的两场也可以这么顺利……”   被称为裴大人的正是福州布政司官,裴敬亭,亦是此次乡试的主考官之一。   例来各省乡试主考官都为两名。   一名京官、一名则为当地布政司官。   裴敬亭此人正是此次乡试主出题人,从其出题的态度就可以看出此人固守陈规,不愿冒险,可却又暗藏心思,喜欢给人挖坑……   只要赵鹤然不过份,他也不会出手。   而赵鹤然虽然是京官,被派来主试,但强龙还难压地点蛇,无论他看到什么,只要不是大的科举舞弊案,他都只会记在心里,不说……   “哎呀,这三天熬下来,不行了。比不得你们这些年轻人……我先回去休息了……”   裴敬亭向赵鹤然笑着告辞,下人带着东西就走了。   赵鹤然再拱手目送裴大人远去,目光幽远。   为国家抡才本是庄严而神圣的事情,可是,在赵鹤然这一个多月的看来,却更像是一场“官员饕餮秀”!   不但出题、填榜时要举行盛宴,每日的伙食供给也是十分的丰富。   如主考官享用一等伙食:每位每日鸡两只,猪羊肉各四斤,白米二升,老米四升,面三斤,鸡蛋八枚,菜四种,豆腐四方,油酱醋各八两,酱瓜四两,盐二两,椒一钱,蜡烛八枝,茶一两五钱。   这些东西又怎么可能一天内都吃完?!这不吃不完的就打包带走了。   享用二等伙食的是各房监试提调、参领、参将等,所供鸡猪羊肉及米面蜡烛等“视一等减半”,鸡蛋则少两枚,酱瓜少一两,盐、茶等各少五钱。享用三等的是一些辅助巡视的官员以及门官、医官、书办等,每日鸡一只,猪羊肉各一斤,鸡蛋四枚,米面油盐也都按等减量。   至于对读生、誊录书手,也有米蔬供应及猪肉半斤。   至于刻印试题的工匠,以及皂役、厨役、鼓手等,则是老米、生菜、鹽菜、豆腐。   不过吃得最差的却要属前来参加考试的学子了,连那些工匠、厨役、皂役这些下等人都不如。   每人一顿才一个馒头、一碗淡汤、一个素菜。   这吃得也太差了!   号房的环境那样差,吃得又不好,难怪每年都会有大批学子因病退出考试,更有甚的甚至客死异乡,酿成悲剧。   如果能改善一下应试环境和吃食,就可以避免很多这样的事情发生……   前来应试的可都是大肃未来的栋梁啊……   少一个都是大肃的损失。   当今天子注重科举,对国家的选人不余有力,调拨库银大肆补贴。   可就都补贴到这些官员的口上了。   赵鹤然不是反对官员们吃些、喝些、拿些……《尚书.洪范》中尚且说“惟辟作福,惟辟作威,惟辟玉食。”   但是,他们吃得这么好,却给考生吃得如此差,何至如此?!   只是,这裴敬亭这人大事从上从不行差踏错一步,但这小错却是屡屡不断……   这样的官员让人从心底生起一种无力感……   赵鹤然此行只为防止科场舞弊,对于这些事情也只能装做看不见,暗暗记在心里,长叹一口气,也离开了……   再过几个时辰贡院的大门就又得打开了,他也需要好好休息一下,还有六天要过呢……   ……   这样一场乡院无论是对官员还是应考的学子,都是一场体力、耐力、智力的严格考验,没有人能松懈。   子时一刻,李爹三人就又起了身。   匆匆洗漱吃过饭,拎着东西就又奔贡院而去。   这一次,也许是因为有许多学子想要贪念多睡一会儿,此时到是没有第一场正试时排队的人多,李爹他们很顺利的就进了考场……   过后,李爹听说除了一些生病弃考的学子之外,还有一些学子因为睡过了头,贡院下钥进不来,而在贡院门外嚎啕大哭呢……   这个时候,住的近的好处就越发的明显了。   对李爹而言,这第二场的考试比第一场还要艰难。   并不是说,这二场的试卷难度增加了,相反第二场的难度并不如第一场。   第二场为孝经论一篇、判五条、诏、诰、表各一通。   孝经论就是以孝经命题的八股文一篇。   判五条则是取州县案牍疑就为题,借以考察应试者的判断能力,一般的乡试第二场都会有判五条。   诏、诰、表则是以皇帝名议发布的官方文书,有些像官场的应用文。这些都是学院教过的,并没有什么难度。   让李爹如此痛苦的是,这第二场臭号的威力更加的可怕了,李爹戴一层口罩已经不能抵御了,足足戴了三层才能静下心来答题,李爹觉得这试卷都是一个有味道的卷子了。   李爹有意观察了一下四周的号房,离臭号最近的四间号房,已经空了两间。   不用问都知道是被臭号给折磨得无法前来参加考试了,倒是他对面那个还依然坚持着,甚至还弄了和李爹差不多的口罩戴着……   见李爹看他,还十分友好的和李爹浅笑着点点头。   两个人戴着同样怪异的捂住口鼻的口罩,倒是让内场巡视的营兵和衙役看了又看。   第三场考试则是经史时务策五道。   分别为诚者,天德之本而圣性之源也……   士为四民之首。士习之淳漓,实世教风俗之所关系……   为治莫重于得人,而论才必先于实用……   积贮之法,筹之以素而用之以时,意至厚也……   水利之兴,其来尚巳……   别的题倒也罢了,可这“水利之兴,其来尚巳”倒是有几分挠到了李爹的痒痒之处。   中华古来就是以农耕立国,让人们填饱肚子,是代代帝王的梦想。“食色性也……”、“民以食为天……”足可以见证吃食是如何的重要,它是历代帝王墨守“牧民”的准绳。而农耕又和水利息息相关……   李爹早就对此有了些想法,这道题李爹凝神提笔,几乎是一蹴而就。   答完这乡试的最后一道后……   神清气爽!   整整萦绕在身上九天的臭味,李爹都不觉得臭了。   考完了……   终于考完了……   可以回家看乖女了…… 第142章   一场乡试下来,人人狼狈, 个个瘦了几斤, 都快要脱像了。   唯有谢越彦例外。   这让李爹吃惊的同时,对谢越彦体格之健, 又有了新的认识。   宋松安年纪与谢越彦相差无几,可是,这九天的考试下来, 走路人都在打晃,这体格子比起谢越彦来说差的不是一点半点……   唉……   要说越彦这孩子其实真不错, 学识好、人品好、体格也这么好,只可惜……   李爹将心里的想法又压了压, 放弃在角落里。   他和宋松安乡试一场下来, 有些亏了元气, 着实要在等放榜的这段时间好好养养, 几乎是天天都睡得昏天暗地。   李爹和宋松安这种情况并不是特例,事实上, 几乎所有熬过乡试的考生们做的都是同一件事儿-睡觉。   乡试结束, 无论考的好还是不好, 都与考生没有什么关系了,考生们已经可以放松下来。而这回忙得天昏地暗的换成了考官们, 要从五千份考卷中取一百人为正榜, 二十人为副榜, 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工作量大这种事情就不说了, 重要的是每位考官都有自己的喜好, 尤其是在定名次的时候,四位同考官经常是吵成一团,最激烈的时候,红着眼睛,宛如斗鸡一般。   当谁都争不赢时,就会将有争议的考卷交给两位主考官定夺。   如果两位主考官意见一致尚好,如果两位主考官的意见都不一致,那就热闹了,往往空气中都会弥漫着一股硝烟的味道。   比如现在。   四位同考在堂下缩得如同鹌鹑,眼巴巴的看着堂上两位主考官唇枪舌箭,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裴大人主持过几届乡试了,资历老、份量重,所说之话无人不遵。   可这小赵大人可是当今圣上眼前的红人,文武双全。   当今圣上是以马上打天下的,对于武将向来偏爱,可武定国文□□,在治国方面,当今圣上不得不倚重文臣,此时居然出了个文武全才的,又怎么可能不入了圣上的眼。   圣上眼前的红人,那可是可以直达天听的,若是惹恼了他,在圣上眼前参上一本,他们的乌纱帽可就都不保了。   他的话自然也是重要的。   这个小赵大人虽然深受圣眷,可是,自从来到福州后,就一直不显山不露水的,也并不曾与他们为难。他们还以为会一直就么顺利到乡试完成呢,却没想到现在,两位主考官为了乡试解元归属问题而各执一词。   “小赵大人,我不否认这个谢越彦才学出众,惊才绝艳,可是解元、亚元、经魁全部为丹嘉城守仁书院之考生,恐怕会引来非议,不如这三人全部压下一级,拟孔禄铭为解元,以绝众人不实之猜想……”   裴大人语重心长的道。   “裴大人此语不妥。为国取材,自然是材为上。什么时候要为了顾忌他人猜想而不按学识排名次了?!”   赵鹤然完全不能理解裴大人的所思所想。   他知道这个裴敬亭为人谨慎,不愿意行差踏错一步。   可是,他不能为了自已的名声考虑就轻易摘掉那名学子原本该有的荣誉。   这叫什么事?!   赵鹤然虽为文臣,可是身上似乎还保留了武将那特有的梗直脾气,这可能也是圣上喜欢他的原因之一。   可这个脾气可把裴敬亭给气得不轻。   他心里的苦有谁知?!   到时候,他拍拍屁股走了,留下面对流言蜚语的还不是他?!   “此子尚且年轻,区区一乡试解元,他也未必放在眼中,压一压他的名次也是为他好……”,裴敬亭继续道。   赵鹤然已经气得想骂人了。   “乡试解元不重要?!”   “此子是小三元出身,若是能得□□出身,必会被当今圣上所看重,官至“大学士”或“殿前行走”……”   “如他没有这个实力也就罢了……”   “可是他明明有这个实力,却因为你的谬论,让他错失乡试解元,那他必将与“□□”失之交臂……”   “您断的可不是他区区解元的名头,你断的可是他的锦绣前程……”   赵鹤然据理力争,寸步不让。   裴敬亭自然是知道,他若免了谢越彦的解元名头,很大的可能性就如赵鹤然所说的一般,会让这名学子与“□□”错失,可那又如何?!他的名声不容许有一点污点。   “赵大人,您可真有意思。慧眼如矩啊……您怎么知道此子日后会连中三元?!难道您会算命不成?!”   裴敬亭皮笑肉不笑的道。   “我不会算命!谢越彦日后会连中三元,我一点儿也不会意外……因为……”   “他是杨时元大儒的关门弟子!”   赵鹤然看着裴敬亭冷冷道。   他此次来,圣上得知杨时元大儒收了关门弟子,并且,此弟子会参加福州乡试,特意嘱咐他多关注一下……他原本也没在意,杨时元大儒的弟子在学识上还有什么需要他操心的?!   可是,他却没想到他竟然遇到裴敬亭这么个奇葩!   忍无可忍,只得将这条重磅消息抛了出来……   若是圣上得知杨时元大儒的弟子只是因为这样荒谬的理由没能取得解元,还不得把他的皮扒了?!   杨时元大儒的弟子会连夺三元有什么可奇怪的?!   圣上可是说了,他很好奇为何杨时元会收此人为关门弟子……此人有什么本事能让杨时元将一身所学倾囊相授,他好奇得很……   裴敬亭傻在当场。   可毕竟是混迹官场的老油条了,裴敬亭瞬间反应过来,立刻换上一幅笑脸,“哎呀,竟然是杨时元大儒的高足。我说怎么此子精抡文章策论,蕊榜超群,其字又古雅平和、生机盎然……难怪……难怪……”   “小赵大人,您怎么不早说啊……”   “这谢越彦解元当得!”   “只是……”   裴敬亭胖脸上眉头一皱,“那李修竹、宋松安的名次少不得要往后挪一挪了……”   赵鹤然差点没被气晕过去……   简直是无可救药!   ……   放榜当日,天刚蒙蒙亮,客栈里的人就已经坐不住了。   因为是九天考完,统一放榜,因此,客栈的学子并不见少,就算有些知道自己考的很差的,也不舍得离开,执意要得到一个答案。   都是早早就起了,都坐在客栈大堂上,叫上一壶热茶点心,就开始了漫长忐忑的等待。   大海小海早早就预了一个视野较好的位置,等李爹三人下楼,就立刻又要了一壶新的热茶和点心,守在一边。   此时,客栈大堂已经做得满满当当的了。   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显而易见的焦燥忐忑激动,无论是喝在嘴里的茶水还是吃在嘴里的茶点,都味同嚼蜡,没什么感觉,只是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大门。   那里一会儿将有报喜人,前来报喜。   不知道他们这间客栈里会出几位举人老爷……   “这么早就都下来了?!”,李爹看着这么多人感叹道。   “按照乡试的规矩,会先是副榜、再是正榜、最后是五经魁……”,宋松安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喝了一口,也找了个话题,缓解自己的紧张。   若是此次他能中得举人,便可回家准备迎娶灵芝的事宜了,这叫他如何能不紧张。   摸了摸怀中荷包,那里面装的是灵芝为他求的“拜文昌得胜牌”。   想到李灵芝那纤丽的身影,宋松安的心中涌起阵阵甜蜜。   谢越彦看宋松安脸上又露出那幅神不守舍的傻笑,就知道他又想起李灵芝了。想到宋松安向他显摆李灵芝为他求的“拜文昌得胜牌”,心里就一阵失落。   雁回从来不会送他这些东西。   她送的每一件东西都是经过长辈允许的,过了明路的,从来不会这样私下送这种有意义的东西给他。   果然是个笨狐狸吗?!   都不知道怎样勾引男人?!   枉费长了一张祸国殃民的脸……   还狐狸精?!她就算是狐狸精,也是狐狸精里最傻的那一头!   几乎所有人都看出他对李雁回的情谊了,只有李家父女不知道……   乡试过后,就可以参加明年三、四月的会试了……不急……他总有一天要让肥狐狸知道他的心意……到时候……肥狐狸脸上的表情一定很好看吧……   谢越彦看向手中的茶盏,修长的眼眸里,满是漂亮的笑意,犹如满天星河,粲然生辉。   就在三人各有不同的关注和心思时,贡院方向突然传来震天的鞭炮礼乐齐鸣之声……   “放榜了!”   不知是谁失声叫道。   客栈众人的精神都是一振。 第143章   门口冲进来两个喜差,一人拿报, 一人拿锣。   两人俱是笑眯眯的模样, 拿报之人上前一步,弯躬着腰, 大声道:“乡试喜报!贺建宁府卫铭冬老爷高中乡试副榜第十八名!”   副榜十八!   竟然是副榜……   一时间,客栈里的人脸上的表情煞是好看,而最好看的则是那个中举的人卫铭冬, 脸上的表情要哭不哭、要笑不笑的,似是有点傻了似的, 还是他的小厮机灵的给两个报喜的人塞了荷包,将报喜人打发走了……   卫铭冬身边的人纷纷起身向他祝贺。   不论如何, 人家还是中了举的, 虽说是幅榜, 可在座的这么些人今天注定有的连幅榜都进不去, 能进副榜也很不错了。   虽说不能与举人同赴会试,但仍可参加下届乡试, 也算是一种肯定吧。   中了副榜的卫铭冬挂起笑脸答谢众人的祝贺, 可是, 是真高兴还是假高兴,也就只有他心里自己知道了。   众人的心高高的悬了起来。   既盼着喜差来, 又怕喜差来。   若是来了, 又是一个副榜的, 那恐怕是哭都哭不出来吧……   不会的, 副榜只有二十人, 现在就只还有十七个名额了,哪能就那么巧,他们客栈还会有中副榜的,下一个肯定是正榜的。   他们哪怕愿意是正榜的最后一名,也不愿意是副榜的第一名啊。   可偏偏怕什么来什么,紧接着接二连三进来的,竟然都是副榜的,分别是是十五、第九、第八名副榜的……   一时间,客栈里众人连喜气都夹着几分沉重。   真是中了邪了!   怎么泰安客栈中副榜的这么多?!   副榜总共就二十名,现在,他们泰安就有四名,都有五分之一了。   “报!”   长长的喜差报喜之声,从外面传到大堂,所有的人都是一阵紧张,心里祈求着可千万别再是副榜的了,他们都要麻木了,千里迢迢赶来参加乡试,不是为了中副榜啊。   那个中了和没中有什么区别?!   “乡试喜报!贺延平府蒋江风老爷高中乡试第二十八名!”   嗬!   “我中了!我中了!”   墙角有一个中年文士欣喜异常的站起身,狂喜得语无伦次,激动得腮边的肌肉都在抖动,眼里全是喜悦的光芒。   二十八名?!   名次竟然如此之高!   客栈内其它等消息的学子,这心高高的提起了。   怎会如此?!   这泰安客栈是中了什么邪,副榜那么多,这正榜又这么少?!   二十八名啊……   这代表着有七十多名举人的名额喜报已经发了出去,花落其它客栈家,他们就剩下的几十人若想中举,就只能是排在二十八名之前了,可是,他们自己心里考的什么样,他们自己心里还是清楚的。   正榜七十以下才可能有他们的名字,现在,都在了二十八名……   那他们中举的机会越发的寥寥了。   一时间,客栈大部份的人脸色都极其的难看。   只有个别几个人依旧气定神闲,似是对自己非常的有把握。   坐在蒋江风附近的生员纷纷在给他祝贺,连坐得比较远的那几个中了副榜的人,也都走了过来……   目前,客栈只有他们几个中了举,自然与他人不同,甚至都不用说,几人就很自觉的坐在了一起,寒暄了起来……   这一桌都是名份已定,自然是可以放心的谈笑风声……可那些迟迟没有着落的学子心里这难受就别提了。   “哼!”   “不过是区区二十八名,有什么好得意的……”   有那些看不眼的生员自然勉不了要腹诽几句,或是在嘴里小声胡嘟囔有句。   可是更多的生员则根本没有心思看那一桌的轻狂,他们更担心他们自己的成绩,二十八名这个名次犹如一把尖刀,扎得他们坐卧不安,时间每过去一息,就代表着他们离中举就更远了一步……   怎么还没有喜报?!   他们已经看不下去,客栈老板对那几人的奉承了……   正在众人焦躁不安如坐坐针毡之时,终于,又听到喜报的声音……   “报!”   洪亮的喜报声刺激着众人的神经,有些人失态的把桌上的茶水都打翻了,黄褐色的茶水流得可哪都是,可这时,已经没有人会去怪罪他的失态,因为,他们的目光也被紧紧的吸引到了门口处……   这些喜报声代表着他们客栈又有人中举了……   虽然知道不太可能是自己,可如果万一呢?!   “乡试喜报!贺丹嘉府宋松安老爷高中乡试经魁第三名!”   经魁?!   竟然是经魁?!   这么高的名次意味着他们彻底没戏了。   他们是狂,可是还狂不到以为自己能中亚元、解元……   一时间,他们望向宋松安的眼神火热中还夹杂着羡慕嫉妒恨,目光复杂,晦涩至极……   可还没等他们好好消化这个消息,门外又接二连三的响起喜报声和脚步声……   “报!”   “报!”   “乡试喜报!贺丹嘉府李修竹老爷高中乡试亚元第二名!”   “乡试喜报!贺丹嘉府谢越彦老爷高中乡试解元第一名!”   这两个消息炸得泰安客栈顿时沸腾起来。   经魁也就罢了,每年都有好几个呢……   可是……   亚元和解元啊!   尤其是解元,那可是可以用他的名字命名此次乡试的,以后人家谈起的时候,都会说“XX年谢越彦科正榜第XX名……”   这是读书人无上的荣光。   “大海、小海、杨勇快赏!”   李爹大喜!   急忙叫大海小海杨勇三人快快打赏这报喜的三位差人。   那厚厚的荷包,只伸手一捏就知道里面装的是银子,三位差人笑得眼睛都没了。他们也没想到,他们三个好容易抢到给解元、亚元、经魁送喜报的好差事,结果,这三位竟然是住在一起的,而且,还住得这样近……   这一趟跑得太值了!   “越彦、松安……恭喜恭喜……”   李爹笑呵呵的转身向左右的谢越彦和宋松安道喜。   “同喜!”   “同喜!”   谢越彦和宋松安向李爹道过喜后,又彼此贺喜了一翻。   李爹是真没有想到,他轮在臭号,竟然还能取得如此好的成绩!李爹觉得这与雁回给他做的那些口罩以及最后那道“水利”之题不无关系。   说起这“水利”题,这还是出发前有一天,越彦来向他请教有关于水利方面的知识,越彦的问题犀利又大胆,他查了好久的书,才做出一份满意的答卷,没想到用在了这次乡试之上。   而至于谢越彦会取得这次乡试的解元,他们一点儿也不意外。   他们二人虽然是守仁书院的学子,可是,平日能见到杨时元大儒的次数,屈指可数。   可是,自从谢越彦拜杨时元大儒为师之后,他们两个也跟着沾光,竟然也能偶尔见到杨时元大儒的面,杨时元大儒知他们和谢越彦关系亲厚,故而也会在学问上点拨他们一番。   闻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更何况是杨大儒的亲自指点?!   醍醐灌顶也不能形容。   杨时元大儒偶尔的指点,就能让他们在学问上大有精进,那时时刻刻跟在杨时元大儒身边继承他衣钵的谢越彦,其现在的学问又如何?!他们根本就不敢想。   只知道杨时元大儒曾满意的对他们说,“短短不到两年,在学问上老夫就已经教无可教了……”   可李爹却觉得杨时元大儒在学问上教的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应该是他传授给谢越彦的为官之道和揣测圣意的本事儿,这些……可就是他们想盼也盼不来的。   越彦那孩子本就心思难觅,在杨时元大儒精心教导的近两年时间里,李爹发现谢越彦的真实心意掩藏在那温如暖阳的笑容下,越发的深不可测。   这也是他不愿意将雁回终身托付越彦的主因。   雁回那孩子肚里藏不住事儿,一根肠子通到底,对上越彦……   李爹怕越彦把雁回卖了,雁回还傻呼呼帮越彦数钱呢。   越彦这孩子当个亲近的子侄辈是相当好的,可若是当女婿就不好了。   如果谢越彦知道他迟迟不能得到李爹的肯定,是因为他太优秀,不知会做何感想。   “明日,贡院会举鹿鸣宴,还请三位要准时到达……”   三位报喜差人的千叮万嘱还言尤在耳,就算李爹已经想要插翅飞回清水县,也只能等上三天后了。   三位差人离开后,下一刻,他们就被众生员团团的围住,贺喜之声不绝于耳。   可也有那煞风景的存在……   “一场乡试,头三名都是它丹嘉城守仁书院的生员……”   “这里面怕不是有什么问题吧……”   距离门口最近的一桌,几个身着绸缎衣衫的生员凑在一起,窃窃私语,眼中恶毒。 第144章   此次鹿鸣宴是福州府知府宴请乡试主考、执事人员及新举人的宴会,会间要歌《诗经·小雅·鹿鸣》, 还要作魁星舞。   这是例年乡试后的传统。   李爹排名亚元, 他和谢越彦这个解元并排站在宴席的第一排,这个位子瞩目得很, 李爹觉得自己的后背都要被身后那些人灼灼的目光给烫出一个洞来了,不禁心中捏了一把冷汗。   可看今年才十七岁的谢越彦却荣宠不惊、一派风流从容的样子,李爹汗颜, 又哪里肯示弱半分,只能打起精神和着众人一起高声吟诵《鹿鸣》之歌。   《鹿鸣》原出自《诗经·小雅》中的一首乐歌, 一共有三章,三章头一句分别是“呦呦鹿呜, 食野之苹”、“呦呦鹿鸣, 食野之嵩”、“呦呦鹿鸣, 食野之芩”。   其意为鹿子发现了美食不忘伙伴, 发出“呦呦”叫声招呼同类一块进食。   此举甚为美德,于是天子宴群臣, 地方官宴请同僚及当地举人和地方豪绅, 用此举来展示自己礼贤下士, 有了美食而不忘其同伙,以示君子之风。   亦是收买人心的一种好方法。   只不过此宴只是繁荣的州府才会举办, 穷困之地却是不时兴的。   在前朝曾一度取消。   如今恢复, 也代表着大肃国力的一种体现。   站得近, 李爹也是第一次看清此次乡试的两位主考官。   对于此次能排名亚元, 李爹对于两位主考官还是心存感激的, 因此,一言一行都毕恭毕敬的,不敢怠慢半分。   席间美食如流水一般的端上来从生鱼脍到白沙龙,道道精美异常。   只是简简单单炙羊脍,用的却是冯翊羊最嫩的脊肉,内炸外烤,上好的酱料,香酥可口;那五生盘,更是用槐叶冷淘和用牛羊猪熊鹿五种鲜肉丝生腌成脍的,肉丝切得细细的,用豉椒腌制,配的盐渍荔枝、切花梨肉和酸梅藕片,吃上一口回味无穷……   李爹见到这从未见过的美食,心里不禁感叹,难道人人都愿意当官呢,若不是取得功名,又如何能见识到这些?!   唯一可惜的就是他乖女没吃到……   乖女最是贪吃的……   若是乖女能吃到,此时,铁定是眉开眼笑的。   想到自家乖女的笑脸,李爹脸上不禁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索性,李爹虽为亚元,风度翩翩,可是却已经三十有三,且早已娶妻生子,相比于李爹,风度翩翩的解元谢越彦和经魁宋松安更得众考官的心,因此,李爹微微的失态并没有人注意到。   “真是自古英杰出少年啊……没想到这届的的解元和经魁竟然这般俊秀无双……”   裴敬亭捋着自己的三缕美髯,笑眯眯的说。   “不知可曾婚配?!”   底下的官员闻弦歌而知雅意,知道这是裴主官相中了这届的解元和经魁,有心拉拢。   李爹简直都无语了。   每次宴会这些主考官们便要问上一次……真是……有没有点新意啊?!   这还只是举人,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彦会越走越高,等到了金銮殿上,当今圣上询问起来,越彦还能推得吗?!更何况等到了殿试时,越彦的理由就已经不能用了。   若是圣上真的相中了谢越彦,谢越彦有婚约又如何?!   一道圣旨,降妻为妾,历史上这样的事情又不是没有发生过?!   他才不会将他的乖女陷为险地呢。   这谢越彦长得太招蜂引蝶,万万不能!   宋松安语带羞涩的表示,“家中已经订亲,此次乡试后,就会回去成亲……”,众人脸带失望,看向俊美温润的谢越彦的眼神却更加的闪亮了。   而谢越彦的理由却让所有人的想法都憋了回去。   这个解元脸上笑眯眯,可说的话却是滴水不露,没有一点拉拢的可能。   结亲?!   人家说了以地下祖宗不利!   拜师?!   别开玩笑了,现在谁人不知道这个谢越彦是杨时元大儒的高足?!   若不是如此,那裴敬亭也不会一开口就是以亲事相拉拢。   “这样啊……可惜了……”   裴擎亭脸上虽然依然是笑眯眯的,可是心中却是寒意一片。   真是不识好歹!   那也就怪不得他了……   若是那两个人能有一个识趣,他接下的节目原本可以避免的……可既然两人如此不识抬举……   裴擎亭手中的扇子开开合合,目光深沉。   “说起来,这届解元、亚元、经魁都出自丹嘉城守仁书院,这丹嘉城守仁书院可真是一方宝地啊……”   一道充满嘲讽之意的声音猛的出现在原本详和的鹿鸣宴之中,是人都能听得出来其人语下那满满意有所指的猜测和恶意。   众人寻声望去,只见坐在最末尾的一桌上有个中年文人的模样,满脸不甘怨愤的看着谢越彦等人。   谢越彦闻言,只是轻摇着手中酒杯,目光如夜色般漆黑,望向心存歹意之人,却并不发一言。   李爹和宋松安也是满脸阴沉,不发一语。   这人难不成是喝多了?!   这种没有证据凭空妄言,竟然就在大厅广众之下说出了口,难道,他不想要这身功名了不成?!   虽然愤怒,但三人却并未失了理智,有两位主考官大人在上,实在是没有他们开口的地方。   可三人没想到的是,做为福州主考的裴敬亭裴大人却在此时一言不发,全神贯注的看着手中的扇面,似是看得入神一般。其它同考官则面面相觑。   他们知道,当初因为解元人选的问题,两位主考官闹得很不愉快。   后来,裴擎亭得知谢越彦为杨时元大儒的高足,便退了一步,将这解元的名头定给了谢越彦。   按常理说,那这小赵大人就应该也让一步,将那宋松安和李修竹的名次也压一压。   可这小赵大人梗直得很,说什么也不同意。   最后还是裴大人又让了一步。   原本,他们还在猜想这裴大人难不成是怕了小赵大人,所以,才甘愿连让两步?!   现在,他们明白了,这哪里是裴大人的让啊?!这是裴大人以退为进,想要给小赵大人一个教训啊?!   如无后台,那排位如此之低的小小举人又如何敢在这鹿鸣宴上口出狂言?!   既然知道是裴大人要与小赵大人斗法,底下的官员又哪里敢有其的想法,一个个缩得像鹌鹑似的,只低头喝酒,装做不知。   “或许是这守仁书院风水好,也说不定啊?!”   说话的是同样为经魁第四名的孔禄铭。   孔禄铭是个年近四十旬的中年文士,瘦长的脸一脸的讥诮,一双眼睛如同羊眼一般暗沉沉阴郁得让人很不舒服。   自从得知,他本该是解元的,却硬生生让那个从京城里来的小赵大人给压了去,他这心头火便无处发泄,烧得浑身似要焦裂一般。   “你二人可是对此次排名有所异议?!”   小赵大人的性格最不喜欢拐弯抹角,虽他是文臣,却更有武将的性格。   见席下二人阴阳怪气的,便已不耐烦三分。   最讨厌这些自诩清高的文人,才学不如他人,却满肚子阴谋算计。   好好的一场为国抡材的大典,却被这些人闹得乌烟瘴气。   这让赵鹤然如何能忍?!   正直硬朗的脸微沉,身上的煞气便向四周层层压去,让一些侥幸想要看戏的官员,闻之变色。   “不敢!”   末尾的举人和孔禄铭嘴上说着不敢,可脸上的神情可却没有丝毫恭敬之意,态度颇为挑衅。   “异议是没有,但是,不满肯定是有的。”   这时,谢越彦突然含笑,眸中眼波流转的地席上的人脸上转了一圈,淡淡道。   “若真论起来,这位孔兄说的倒也没错……”   “守仁书院确实风水不错,否则,也不会有杨时元大儒坐镇书院指点我等学问。”   “李伯父和宋兄虽不是我师父的亲传弟子,但是却受我师父多方指点,这半师之恩还是有的……”   谢越彦说完之后,又看了小赵大人一眼。   赵鹤然此时才知,原来那李修竹和宋松安还有杨时元大儒与着这般渊源……难怪,此二人学问也如此精绝。   “以杨时元大儒之能,教导出区区乡试解元、亚元和经魁,又有何难?!”   “你二人可是在置疑杨时元大儒的人品和能力?!”   赵鹤然拧眉沉声道。   “杨时元大儒虽已退却朝堂多年,可却一直深得圣心,此番圣上还多番询问,若是有人诽谤杨时元大儒,我绝不能轻饶!”   孔禄铭他末尾那名举子的脸色惨白。   裴敬亭的脸色也很是难看。   他们可以置疑这个从京里来的赵鹤然,可却断断不敢得罪杨时元大儒!   朝中有近半数官员都出自杨时元大儒的名下,得罪了杨时元大儒就相当于得罪了天下的读书人!   “不敢!”   “不敢!”   “是我等酒醉口误,还望赵大人以及解元公、亚元公、经魁公见谅……”   二人惶惶。 第145章   “越彦,你在宴席上这样说会不会给你引来什么麻烦?!”   鹿鸣宴之事儿就在那二人的请罪中揭了过去, 毕竟是已有功名在身的人, 已经讨了饶穷追猛打也不好看,故而小赵大人又训斥了几句后, 就过去了。   李爹心里清楚,若无越彦提及的“半师之恩”,他们没有那么简单脱身的。   越彦自是无碍……   他师承杨时元大儒, 在场的人想动他,还没那个胆子……   但他和松安怕是要清誉有碍。   读书人最重清誉, 若是名声上有了污点,可是要背一辈子的。   虽说是那位赵大人和裴大人的斗法, 可伤的却是他们这些尚未踏入官场的读书人。   举子的功名说来好听, 可是, 在那些当官的眼中, 也不过如此。   中了举子是可以候补当官的。   可是,却只能当个小小的县丞。   这小小的县丞, 在这些官大人的眼中如蚂蚁也差不多了, 因此, 才会毫不犹豫的牺牲他们,做为他们之间斗法的祭品。   无论成还是不成, 他和松安都完了。   尚未进入官场, 就在刀尖上走了一遭, 这让李爹警醒——官场险恶。   松安尚且年轻, 还想不到更深的一层, 只是觉得这次鹿鸣宴好险,可李爹却知道,若无越彦,他们就完了。   越彦的话半真半假……   在守仁书院时,杨时元大儒确实偶有指点,可却谈不上半师之恩……若是传扬出去,不知是否会连累越彦被杨时元大儒责骂……   “无妨!”   谢越彦微微一笑摆手道。   “都是守仁书院的学子,这样明显的针对,师父就算是知道了也不会说我的……”   师父那人最是护短。   现在,烦恼的该是那个裴敬亭大人才是!   捅了他这个马蜂窝,哪那么容易善后……   谢越彦眯了眯眼睛,嘴角微微上翘。   “那就好……”   李爹长吁了口气,这才放下心来。   他们已经回到新柳村好几天了。   可是,他们一个村中了两名举子,名次还都这么高……整个清水县都沸腾了。   不只是村里的乡邻上门祝贺,就连清水县的富绅和县令大人都来了,这李谢两家这两天人如流水一般,络绎不绝,不得消停……   好容易偷得半日清闲,李爹迫不及待的找上了谢越彦。   在得知越彦无事,李爹这才放下心来。   按照李爹的脾气,早就想离开新柳村回丹嘉城继续读书了,毕竟,明年还有会试要参加,时间很紧。   虽然官场险恶,可是,为了乖女,他不得不再爬高一点儿。   可是,灵芝的岁数已经大了,且已出师,这两天松安就要来下聘礼,迎娶灵芝。   妹妹出嫁,他总不好不在场的。   只得等灵芝出嫁后,再离开。   谢越彦和李爹正在聊着等回到丹嘉城便去拜见杨时元大儒时,就见大海急急的跑了进来,“三老爷,您快回去看看,家里出事了……”   “出事了?!”   李爹一惊,便站了起来。   能出什么事?!   谁出事了?!   “大海,你别急,慢点说……出了什么事了?!”   谢越彦皱眉道。   大海也知道自己失态了,咽了口水,喘了口气才道:“又有人上门给灵芝姑娘提亲了……”   “胡闹!”   李爹一拍桌子。   这都什么事儿?!灵芝早就已经订亲了,单就等宋松安乡院高中后,就可以成亲了。这个结骨眼,谁又跑来提亲?!这两天宋家可就要来下聘了,若是让宋家看到成什么事了?!   李爹一撩袍子,就要回去看看是谁这么不开眼。   “李伯父,我和你同去!”,谢越彦道。   李爹点了点头。   一个解元、一个亚元,就不信谁人敢在他们面前造次……   李爹、谢越彦匆匆赶回去,果见一个花枝招展的胖媒婆正对着李奶奶口沫翻飞,舌灿莲花,将她要提亲的人讲得跟朵花似的……   李奶奶几次插言,都插不进去话,直让她吵得头疼。   只不过,这媒婆介绍的人怎么这么耳熟呢?!又是邻县主簿的儿子……   她家灵芝和主簿儿子犯冲是怎么的!?   李爹向大海使了个眼色,大海上前一步,喝道:“嗬!你这妇人好不晓道理!我家灵芝大姑娘早已许亲,你又来提个什么亲?!”   大海的这一声大喝,让李家众人心里都松了一口气。   这个胖媒婆可真是太能说了,比五百个鸭子还闹人,她们竟半点插不上嘴。   胖媒婆一听李灵芝已经订了亲了,和身后来的人一般的,脸色大变。   “已经订了亲了?!怎会已经订了亲了?!“,胖媒婆花容大变。   她那白花花的十两纹银哦……   可心疼死她了……   这县令的姐姐搞的什么鬼?!   人家都已经订了亲,还让她来提个鬼亲啊?!   ”两年内不是不议亲吗?!”   跟随在胖媒婆身后的一个管事婆子不甘的问。   谢越彦眸光微动。   李奶奶可算找到机会说话了,得意的说道:“区区一个主簿之子又哪里能配得上我儿灵芝?!我儿灵芝可是师从大家,我是不自夸,如今出落得便是大家小姐也是比不上的。有秀才甘愿等我儿两年才婚嫁,我为何不同意?!况且灵芝的师父也是同意了的,现在,人家可已经是举人老爷了……”   说完,李奶奶还瞥了那胖媒婆一眼,蔑视之意很是明显。   胖媒婆有心发作,可是,眼前的可是举人的亲娘,她一小小的平民又哪里敢?!   只能把气往肚子里咽,还得扬起笑脸恭喜。   “可不知是哪家公子能得佳人?!”   举人?!身后那个管家婆子一张脸都僵了,却还不得不扬起笑脸,话说然是对着李奶奶说的,可目光却是直直的望着谢越彦的。   难不成,李灵芝和谢越彦已经订婚?!   那子衿小姐可要哭死了……   还是晚了一步不成?!   李家人都觉得很是奇怪,人家姑娘都已经订亲了,你还要如何?!难不成还是担心我们骗你们不成?!   李奶奶有心不告诉她们,可又怕她们胡搅蛮缠个没完,死活不走,再碰上宋家的人……   “乡试经魁宋松安,宋举人!”   李奶奶冷哼哼地说道。   胖媒婆一张脸笑得比哭还难看。   可她身后那个管家婆子却是先惊后喜,最后,露出了无比真心的笑容。   “果然是天作之合!”   那个管家婆子说得意味深长。   胖媒婆完全弄懵了。   不是让她来提亲的吗?!怎么……又……又不提啦……   “这两日宋家就要下聘礼了,事忙,就不留几位了……”   李奶奶毫不客气的下着逐客令。   “打扰……”   管家婆子鞠了一躬,拉着不情不愿的媒婆这才离开。   她们前脚才刚离开,后脚宋家的聘礼就到了。   李奶奶乐得脸上的皱纹都笑开了,领着陈氏和杜氏忙前忙后的查点聘礼,与宋家人寒喧……心里庆幸这提亲人走的正是时候,否则,撞上了多尴尬?!   李家所有人都喜气洋洋的。   谢越彦看了一圈,都没有看到他想看的人,最后,只得无奈的离开。   小狐狸已经变成大姑娘了,人多眼杂的,他也再不能像以前一样,还可以主动去找他。   他已经很久都没有见到小狐狸的面了……   心里发着狠……   等他高中后,一定第一时间将小狐狸叼回窝,想怎么看就怎么看。   ……   “子衿,你这次放心了吧?!”   “那个李灵芝已经嫁人了,不会再和谢越彦与半分关系了……”   “看样以前是我们误会了也说不定……”   得到李灵芝已经嫁人的好消息,李母迫不及待的将好消息告诉了李子衿。   如今那谢越彦年纪轻轻就已经是举人老爷了,李母越发的稀罕。   以前,还只是看到子衿喜欢谢越彦的份上儿,李母才对谢越彦另眼相看,如今看来,子衿和她爹一样都是慧眼识英才,反倒是她有眼不识金镶玉。   “娘,是真的吗?!那个李灵芝嫁人了?!嫁的还也是举人?!”,李子衿大喜。   有些不敢置信!   “娘骗你做什么?!”   “只可恨你爹这个老东西,明知道咱娘俩的心意,却死活都不肯将那谢越彦邀到家里来,这次谢师又是在外面吃的……”   一提起这事儿,李母就气得牙齿痒痒。   “娘……”   “我想见他一面……”   她一定要当面再问他一次,他的心上人到底是谁?!否则,她不会死心的!   李子衿目光坚定。   “这……”   “我听说这月初十,他会起程回丹嘉城的守仁书院……”   “我们不妨前去送行…” 第146章   李灵芝的婚事办得极其热闹,四邻八乡的都跑过来看热闹了。   宋松安已经中了举, 除了官府为奖励纹银百两外, 他所在的州府的官绅都有所表示,光是所赠纹银都不下千两。   这里有一些是知府县令给的奖赏, 还有一些是富绅给的孝敬银,不求办事儿,只为结一份善缘。   另外举人可免一户徭役, 且名下可避税三百亩田。   为了这徭役名额和避税亩田,送银的亦不少。   要不怎么说书中自有黄金屋呢?!   只要到了那个阶层, 钱财这些身外物,自已就会长腿送上门来。   不只是宋松安如此, 李爹、谢越彦亦是如此。   这些收入都属于合法的。   宋松安就用这些钱在丹嘉城买了一个小房子, 因为, 李灵芝说不想离师父太远。   所以, 这次的婚事虽然是在宋松安的老家办的,但是, 婚期过后, 他们就会回丹嘉城居住。   李雁回表示满意。   小姑学成嫁人了, 只留她一人在师父那里苦熬。   若是小姑能隔三差五的回去陪她,也是好的啊。   最近, 师父也不知道怎么的, 已经开始教她御下之道, 如何管理下人、如何窥视人心、如何执掌人心……   说实在的……   这些东西, 李雁回不太想学。   李雁回就喜欢活得简简单单, 最不喜勾心斗角。   那样的生活让她心累也厌倦。   可是,师父的一句话让李雁回硬着头皮学了起来……   师父说“善良的人应该更聪明,才不会被人所伤……”   李雁回觉得自己是个善良的人,可却不是个聪明的人。   只有像谢越彦那样的妖孽才配称得上是聪明的人。   不聪明怎么办?!   那就只好学吧。   师父说,她教她这一切,不是让她玩弄人心、蛊惑是非,只是希望她可以更聪明些,可以避开阴险恶毒的人心,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人心最是难测。   师父的话让李雁回想起以前看过的一个段子,“鬼有什么可怕的真幼稚,走我带你看看人心!”   郑大家也知道雁回向往简单的生活,不喜欢揣测人心。   可是,她却不学不行。   越彦注定是要走一条权臣的道路,雁回又被越彦那孩子早早就盯上了,迟早会是越彦的夫人。   这御下之道若是不学,又如何能管理好内宅?!   朝堂之上,步步凶险。   若是雁回不能替越彦守后内宅,越彦就太危险了。   下人反噬主人这种事情……太常见了。   知道雁回学得抵触,郑大家就也不逼她,偶尔还会换些李雁回感兴趣的课,比如调制香丸、面脂、花蜜什么的,等雁回高兴了,再教她如何御下,如何做一个高门合格的当家主母。   李雁回就本着学了也不一定用,也就没有什么负担的一直学了下去。   这两年,李雁回几乎是脱胎换骨一般。   李奶奶曾自豪的说,“灵芝就是大家小姐也比不上……”,可她没说的是,她们李家还藏着一个仪态万千、堪比金枝玉叶的贵女-雁回。   分开两年,李奶奶再次见到李灵芝时,简直都不敢相信自已的眼睛。   如果不是那张和灵芝一模一样的脸,她几乎都不敢认了,她还以为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小姐误闯了进来呢。   可当她看到已经长开,露出倾国倾城容颜的李雁回时,还以为自己看到了仙女。   玉质凝肤,体轻气馥,绰约窈窕……   李家一连出了两个漂亮的姑娘家,小姑都尚且嫁了举人,以雁回这么漂亮,肯定是会嫁入高门大户的,说不定皇子妃都是有可能的……三儿不都中举了吗?!等过了会试、殿试,那可就能做官了,雁回这么漂亮,又是官家女儿,做个皇妃怎么了?!   她就说她家雁回是个有福的吧?!   有生之年,她一定能享到她家小雁回的福。   李奶奶的飘飘然,无人得知。   在热闹的繁华也有落幕的时候,李家嫁女的热闹过后,李爹他们就要动身回丹嘉城了。   他们要准备明年三、四月份的会试和殿试,时间太紧,耽误不得。   十几年的心血苦读,就在今朝了。   他们需要早日赶回丹嘉城守仁书院,温书、做学问、或是向长者求教……   李家人自然也知道是正事重要,再加上李灵芝已然出嫁,家里没有什么事儿,一切安好,又哪里敢耽误李爹的大事,自然是早早的替李爹和李雁回准备妥当一切,让他们放心回丹嘉城。   此次李家嫁女,回来的是李爹、李雁回、杨勇、大海以及雁回的贴身丫鬟青珠,这乌泱泱的两主三仆自然是要租两辆马车的。好在,李爹已经中举,已是不差钱,为了自家乖女,租的可是清水县里最好的双辕马车,高头大马、车身褐漆上刻描金缠藤纹饰,车轮卯着碗口大黄铜铆钉,门帘都是细苎丝的,神气得很……   李爹此时正站在马车前,与李家众人一一拜别。   李雁回站在李爹身侧亦是如此……   身后是杨勇和大海,谢越彦和小海则站在另一侧看着他们……   谢越彦都已经好久没有见到过李雁回了。   这小肥狐狸终于有了几分人样了……谢越彦心里吐着槽,可是,绝美的丹凤眼却带着醉死人的温柔一眨不眨的看着李雁回……   正在这时,巷子口又传来了马车的声音,不过片刻,那马车就已来到近前。   “谢举人,听说你今天要回丹嘉城,我家夫人和小姐特来送行……”   坐在马车上的下人扬声道。   夫人?!小姐?!   哪家的夫人小姐啊?!   众人一愣,不禁寻声望去。   李爹看到那熟悉的马车,倒是有点明白什么了,他颇为无奈的看了一眼谢越彦。   这个孩子果然是个招桃花的……   李夫子家的那对母女对谢越彦的心思,他也略知一二。   知道越彦不愿,所以,李爹都是配合着越彦,连此次中举的拜师宴都是设在外面的,就是因为谢越彦不愿再踏入李家大门。可谢越彦不来,人家有脚啊,他不来,人家来呗……   好歹也是起蒙师长,李爹和谢越彦如何能不给面子,两人急忙走到车前恭敬的候着……   李雁回和李家众人不明所已的向这边看过来。   “谢大哥,你今天就要走了吗?!”   随着一声清婉的声音响起,一只雪白的纤纤玉手将车帘掀开,露出一张花容月貌的脸,面带几分悲情。   “是!”   谢越彦低着头,淡淡道:“正要急着回书院,准备参加明年三、四月份的会试和殿试……”   李子衿眼中痴恋,喃喃道:“谢大哥才学出众,定能得偿所愿的……”   “越彦多谢李师母相送之恩,只是,越彦多番耽误已该起程……”   谢越彦含蓄的暗示着。   他的小肥狐狸可就在外面站着呢,他既不想让小肥狐狸误会了他,也不愿李子衿的娘见到雁回。   虽说今时今日,以他和李伯父的地位,完全不惧小小一个县令的妻姐,可李师母为人蠢笨狠辣,他不想让李雁回多沾一点危险之气……   “谢大哥!”   谢越彦言语之中的不欢迎的意思太过明显了,李子衿一下就胀红了脸。   李母脸色阴沉,就想开口讥讽几句。   可是李子衿握住了她的手,双眼含泪的向她摇了摇头,无声的恳请着她,李母心中一痛,最后,也只得无奈的摔了帘子。   “谢大哥,我……我有些话想与你说……”   李子衿豁出去了。   她不想再这样患得患失的猜来猜去,她今天一定要得知谢越彦的真正心意。   谢越彦终于肯头抬看她一眼,淡然道:“你说!”   李爹见状,很识趣的回去招呼雁回上马车,准备出发了……   李子衿强忍着泪,“你……”   李子衿想问他,他真正喜欢的那个人是谁……可还没等话问出口,她就听见有一个小丫鬟的声音轻声细语的说着:“小小姐,您慢点,小心……”   李子衿突然鬼使神差的望了过去,只一眼,她就移不开眼睛了。   她以为自己是美的,可是今天,她才知道什么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脸似芙蓉掩映,眉间杨柳停匀,仪容绝世。   见自己望向她,还对自己温和的浅浅一笑,越发的妩媚娇态。   谢越彦不动神色的向左一步,不左不右正正好的挡住了李子衿的视线,倾城绝世的美人已进入马车。   李子衿的心被重重的一击,悲怆落泪。   谢越彦如此举动……   她还需要问什么吗?!   原来她一直弄错了人……这人才是谢大哥的心上人…… 第147章   “子衿,你怎么了?!”   李母见李子衿失魂落魄, 双眼红肿的模样, 吓得不轻,抱着李子衿心肝宝贝肉的叫个不停。   可李子衿却只是双眼发直, 不停的流泪。   李母见李子衿处问不出什么名堂,气势汹汹想要找谢越彦质问个明白。   可一掀帘子却发现,这李谢两家的人不知何时已经走了, 这空旷的巷子里只有她们这一辆马车。   “谢越彦人呢?!”   李母气得七窍生烟。   还有没有规矩了?!   中了举人竟敢这般托大,连走了也不告诉一声的吗?!   下人被李母这满脸的凶相吓了一跳, 结巴着说:“谢举人与夫人道别后,就与李家人一起离开了……”   这夫人怎么这么凶?!   小谢举人不是已经向夫人辞行了吗?!   李母一愣, 这才恍然, 可能刚才谢越彦已经向自己辞行了, 可当时自己只顾查看李子衿的异常, 完全没有听见谢越彦的辞行……   “我都没说准他离开,他怎么就敢自行离开?!”   李母依旧满满的怒气。   下人嘴上不敢说什么, 可是却心中腹诽不停。   人家现在是举人老爷, 您一个小小的秀才之妻, 哪里来的脸面让人家等候?!就算您是他起蒙恩师的妻子,也不能这么狂妄吧?!说好听了, 人家尊您为师, 说难听了, 人家的师父可是名满天下的杨时元杨大儒……   有您什么事啊?!   小谢举人已经够给您面子的……   可这话, 下人也就敢在心里嘀咕几句, 可没胆子当面说出来。   看这夫人气得柳眉倒竖,再看看这尴尬无人的巷子,不得不小心的问道:“夫人……我们回吗?!”   “回!”   李母恨恨的看了下人一眼。   那目光活似要扒人皮一样。   把下人吓得一哆嗦,满肚子委屈的赶起了马车。   李母见谢越彦已走,也没有办法在他身上得知自已的女儿怎么了,只得不停的追问李子衿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她坐在车里,只听见子衿说有事要问,可是,话却没说出口,就变成了这幅模样……   这中间一定是出了什么事了……   可是,李子衿就只是“啪嗒啪嗒”的掉眼泪,嘴里喃喃着什么,“弄错了……”,“原来是她……”之类的话……   把个李母急得不行。   直到回了李府李子衿才趴在床上痛哭出声。   “子衿,娘的乖乖,你到底怎么了?!”   “那谢越彦和你说什么了?!”   李母急得不行,一个劲儿的拍李子衿的肩膀。   “娘……”   “我们都弄错了……”   “我们以为他最爱的是李灵芝……”   “其实不是的……”   “他最爱的……其实一直都……另有其人!”   李子衿扑进李母的怀里,哀伤欲绝。   “什么?!”   李母惊在当场。   ……   李爹和谢越彦一行人回到丹嘉城后,李雁回原本以为他们会在丹嘉城多住上些日子,才会启程去京城呢,可没想到,他们竟然九月初就要动身了。   “爹,怎么要这么早就起程?!”   李雁回刚听到李爹说要去京城了时,还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幻听了呢。   他们才刚回丹嘉城几天啊?!   “会试是在明年的三、四月份,从丹嘉城到京城至少要走两个多月……”   李爹话还没有说完,李雁回就已经明白了。   她只是没有想到从丹嘉城到京城竟然需要两个多月,这么久……这样算来,李爹他们可不就得早点动身?!再往后拖拉,赶不赶得上会试还是两说,客栈怕是租不到好的了……   李爹这一路考过来,深知能租到一个好一些的客栈有多重要。   此次去京城与全天下的举子共同会考,千军万马去挤那唯一一座的独木桥,优势多一点在最后的关头就很有可能比别人强出大一截。   想到这一次,李爹要去那么远,李雁回有些舍不得。   进京赶考……   是一件充满了不可预知风险却必须要做的事情……   真没想到,李爹从最开始的对考场怯惧,现在,竟然一路考了过来,现在,竟然都要考到会试了。   其实对于李雁回来说,李爹能考上举人,她就已经很知足了。   她甚至考虑是不是也在丹嘉城买房子,住在师父家附近,在李爹举人的功名光环下度此一生。   可是,李爹既然想再往上努努力,李雁回自然也不会阻止,更是求之不得。   只是……   她就李爹这一个亲人……   此次进京,山水迟迟……   她实在担心。   可是,很快李爹就告诉她,她可以不必担心了,因李爹会带她一同进京的。   “为什么?!”,李雁回有些奇怪。   刚刚听到可以进京,李雁回自然是高兴雀跃的,一颗心都跟着砰砰乱跳。   那里可是京城啊……   李雁回如何能不愿意去看上一看?!   可是,她已经渐渐大了,带着她不能在像小时候那样了,会多有不便,李爹此次又是去赶考的,带着她怕是会给他添麻烦,再说,住哪儿啊?!   李雁回眨巴大眼睛,望着李爹能给她一个答案。   李爹看着出落得越□□亮的李雁回,心中担心不已。   雁回已经渐渐大了,翻年就十六了,该嫁人了……可是雁回连亲事都没有着落呢……   这叫李爹如何能不心急?!   这诺大的守仁书院就愣是扒拉不出第二个人能让他放心的……   此次进京赶考,他可要好好把眼睛睁大,看有没有能让他看得上眼的……   把雁回也一并带去,若真有他相中的,他得让雁回先看一下,雁回也相中了才算。   可这话却不能和雁回直接说,因此,李爹沉吟了一下告诉李雁回:“你师父说要进京访友,无人照顾你。再把送回新柳村也来不及,不如就一并带去京城吧……”   “可……可我们这么多人……住哪儿啊?!”   李雁回当然想去,可是,她却不想害得李爹露宿街头啊。   “房子已经托郑大家的友人在京城租好了,是一个小四合院,足可以住下咱们这一大家子了……”   “此次进京赶考,我们仍然是乘船到福州后,再才福州转旱路,争取在落雪前入京……”   李爹在说走哪条哪条路进京时,李雁回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了,满脑子都是要进京玩去喽的想法。   将这个好消息告诉青珠,青珠也高兴坏了。   “小小姐,你说京城好玩吗?!”,青珠满含憧憬的问道。   “肯定很好玩啊……那里可是京城……”   还有一句李雁回没有说,那就是京城里肯定有很多好吃的小吃啊……   等到了京城,李爹考完后,一定让李爹带她去逛一逛。   “那小小姐,大小姐去吗?!”   其实青珠是想问,红豆会去吗?!可是,又不好直接问,于是就问李灵芝去不去,如果李灵芝也去,那么红豆肯定也会跟着去的。   如果是那样的啊,那就太好了。   她和红豆又能在一起了……   自从大小姐出师嫁人后,她就再也看不到红豆了。   红豆是她最好的朋友呢。   “小姑和小姑父新婚燕尔,自然是彼此分不开的,也是要一同去的……”   “我听说,爹爹这次租了一个很大的房子,我们都能住得下呢……”   李雁回笑眯眯的说。   因为将要远行,心情异常的好。   “那可太好了……”   青珠拍着巴掌表示开心。   “那小小姐,我们这两天可就得赶紧打包了……”,青珠转眼就想到了她们要带些什么。   小姐的换洗衣物、胭脂水份、书籍笔墨……   “那里要带那么多?!少带些吧……”   “千里不带针……我们只需要银钱带够就好……”   一想到要走两个月的路程,再带上一堆家伙事儿,李雁回就头疼得不行。   什么书籍笔墨?!   她又不是要进京赶考,带那些沉家伙做什么?!   到是……   锅晚瓢盆这些东西可少不了……   这一路上可少不了风餐露宿的,人如果吃不饱,可是要生病的。   对了,还要各种药丸也要备上一些。   其实,李雁回知道,此次不只小姑父、他们一家和谢越彦要进京,郑大家也会和他们同行。有郑大家同行,郑大嫂会将一路上的事情都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而且,她应该没有差错的话,是跟随郑大家一起走的……   可是……   李雁回还是觉得要自己准备一份儿,才放心。   金秋十月,秋高气爽、风景怡人……   是最适合出行的季节。   李雁回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第148章   九月初,李爹、谢越彦、宋松安还有郑大家们终于准时整装出发了。   他们一行人要通过水路走上七天, 而李雁回晕船。   晕得七昏八素。   好在郑大家带了可以治疗晕船的药丸让她吃下, 她才能和正常人差不多,没有那么强烈的恶心感。但是, 她不能沾书本……如果沾了书本,那股强烈的眩晕感就怎么压都压不下去了,药丸也就白吃了, 头疼欲裂……   不只不能沾书本、还不能下棋、不能绣花……   总之,一切聚精会神用眼的东西, 都不能碰……   李雁回头几两天还兴致勃勃的看看大船、看看风景、钓钓鱼……可是,没两天, 这一切就都失去了新鲜感……   什么都不能做……   只能傻呼呼的望着窗外发呆……   连在一旁绣花的青珠都觉得小小姐可怜了……这漫漫长途可怎么磨过去啊……   当李雁回将小姑、郑大家、郑大嫂甚至是红豆都骚扰了个遍后, 终于绝望了……   她无聊得都快长毛了, 整个人都萎靡不振。   最可怜的是, 她早早就准备好了嫡凡先生的几本新话本儿,勾人得很, 特意忍着没有提前看, 留着上船在看。可是, 却都看不了……每日都要这样傻呆呆的什么都不能做……   真真是可怜至极……   “小小姐,您真的不能看书!”   手中的画本儿被一只白生生的玉手抢走, 青珠满脸嗔怒的看着李雁回。   李雁回卧在床上, 脸色苍白, 可怜巴巴的看着青珠手中的话本儿, “青珠, 我正看到紧要关头呢,你在让我看一眼吧……”   嫡凡先生的功力非凡,布局玄妙、文笔又好,李雁回完全被吸引进去了,更是忍着头晕恶心的感觉,硬着头皮看下去,正看到紧要关头呢,冷不丁被青珠抢了去,心里痒的不行……   一心想要将话本儿抢回来,好看到结局。   可青珠却说什么也不肯。   小小姐现在这个样子,实在是太不好了。   一脸的青白、虚弱、憔悴……活像风一吹就能吹跑一样,她都害怕了。怎么会有人晕船晕得这么严重的?!整个船上只有小小姐这样,别人都没事儿,连红豆都没事儿。   她也知道小小姐实在是闲得没意思,成日里吃了睡、睡了吃、什么都不能干,人都快憋出毛病来了……她也知道这种感觉挺难受的……   可是,也真不能让她继续看下去了,再这么下去,非得大病一场不可。   因此,青珠索性狠下心将李雁回的话本儿全收走了,“我去给你沏点青桔茶……”   说完,人一溜烟儿的跑出船舱,躲了出去。   徒留李雁回在青珠身后恋恋不舍的伸出尔康手。   没了话本儿,李雁回整个人都颓在了床上,头晕晕乎乎的痛、胸闷、反胃、恶心、想吐……强撑着看话儿本的后遗症全跑出来了,可李雁回心心念念的却还是那本没看完的故事……   李雁回觉得她被后世的电视剧给骗了!   她在电视上看到过进京赶考的书生,他们都会身背一个木制的书箱,箱子上面还会有用来遮阳的布棚,箱子里面则装着换洗的衣物和书本,箱子上还会拴着细长的米布袋子还有干净的竹筒用来装饮用的水……   这些进京赶考的书生都是用腿赶路的,一走要走上大半年。   投在乡民家、寺庙里,都是经常的事儿……   也由此产生一段段或凄美哀怨、或悲喜加集的故事……   那样身背书箱徒步而行的考生不是没有,但绝对不会是京赶考的学子,那样穷的只能是参加府试、乡试的学子,进京赶考的读书人会穷成那样?!绝对不可能!   能称得上进京赶考四个字的那至少已经是有举人功名的了。   就像李爹、谢越彦、宋松安这样的。   既然已经身为举人了,那哪里还会穷得自已带干粮徒步而行的?!像李爹、谢越彦、宋松安自从中了举之后,每个人的身价都跳跃式的翻番儿,每个人的身价现在都有千两了……   有这千两的银子,怎么也会租船、租马车、买下人一路有人伺候着进京城,哪里会独自一人还风餐露宿的徒步?!   最不济的也会买个书童小厮照顾自己啊,两人为伴进京啊……   比如《兰若寺》里的遇到女鬼小倩的宁采臣就绝不可能是进京赶考的举人,充其量应该是个落魄的秀才……   李雁回现在看的这本嫡凡先生的新话本儿《宁昭》。   讲的就是一位去府城参加乡试的穷书生,大雨之夜来到一个大户人家请求借宿。这户人家原百般不愿,可是,这雨实在是太大了,那书生被浇得如同落汤鸡一般,若是不让他进来,挨上一夜的秋雨定会没命的……   管家不忍心,只得放他进来,安排他去了客房。   临走前,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三更天过后,就万万不可出屋,无论听什么声音,都不可出来……   书生答应了。   当书生温习功课到了三更天的时候,他突然听到院中有异响……   ……   悬疑又恐怖的气氛布置得刚刚好,若不然,也不能让李雁回硬是忍着晕船的眩晕感,还强看着,只可惜,她也只看到这儿,还不知道院子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就被青珠抢走了书。   那个难受劲儿……   就别提了。   就像吃了个馋豆一般,馋得李雁回抓心挠肝的想要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   可是想也知道,青珠绝对不会给她看的。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这时青珠正和她师父告状呢,她一个小丫鬟管不了她,可不就得抬出郑大家。   李雁回是最怕郑大家的,若是,青珠真请来了郑大家的“金口玉言”,她就真别想看了……   “好无聊啊……我快长毛了……救命啊……”   外面阳光正好,带着水汽的风也清新舒爽得紧,这个时候就应该沏上一壶茶、摆上几盘干果、瓜子、饴糖什么的,美滋滋的喝着茶水、吃着点心,看《宁昭》嘛……那才是人生乐趣……   李雁回无聊得快要爆炸了。   可是她也知道青珠是为她好,她自己也知道她坚持不了多久了,青珠再不把书抢下去,她就要吐了……   正在烦闷呢,就见青珠一脸神清气爽心情很好的走了进来……   不用问,肯定是得了郑大家的话了……   李雁回有气无力的往她的手上看了一眼,道:“我的茶呢?!”   你不是去沏青桔茶去了吗?!   怎么你回来了,青桔茶却没回来啊?!想喝压压胸中的恶心感。   青珠笑眯眯来到李雁回的床前,“小小姐是不是想看《宁昭》啊?!”   李雁回眼睛一亮,狂点头。   “可是又头晕眼花看不了,特别想知道后面的故事是不是?!”,青珠道。   李雁回又是一阵点头。   “那跟我来吧……”   青珠那丫头神气活现的率先出了船舱。   李雁回心里奇怪,难道郑大家同意她看了不成?!若是同意了,把书直接给她就好,干嘛叫她出去!?   想到郑大家手里那些奇妙的香丸方子……   难道郑大家有效果更好的治晕船的方子?!   李雁回乐了。   翻身下床,穿上绣鞋,就出了船舱。   李雁回住的船舱是二楼,可以说是最好的几个船舱之一了。   女眷们都是住在二楼,男人们则都住在一楼。   李雁回见青珠的身影消失在二楼楼梯转角,连忙追了上去,等随着青珠来到地方,才发现是宽敞的船尾。   那里支了个桌子。   桌子上有上好的青桔茶、五福斋的咸霜瓜子、百合酥、藤萝饼、青梅桔饼、桂花八珍、冰糖山楂、圆肉瓜条……满满一桌都是李雁回爱吃的小零嘴……   李雁回神游般走了过去,“可惜还是缺点什么……”,李雁回抿抿嘴。   “可是这个……”   一只修长如玉的手拿出一个油纸包,打开,里面正是李雁回最爱的五香牛肉干和蜂蜜肉脯。   “嗯嗯……”   李雁回双眼放光,死命的点着头。   这回齐了。   都是她的最爱……   不对!   这个声音……   这不是谢越彦吗?!   李雁回猛的抬起头,一双漂亮的杏眼瞪得圆溜溜,满脸的不敢置信。   谢越彦!   他……他怎么在这儿?!   刚才满心都是好吃的,这么个大活人,她竟然没看见?!   李雁回有些脸红了。   真是太贪吃了……   谢越彦满心的无奈。   他这么个大活人就坐在桌子旁,可这肥狐狸扑过来最先看到的就是这满桌的美食,可见是个贪吃的……   “你……你怎么在这儿?!”   李雁回红着脸喃喃的问。   美人如玉、嫩脸映桃红,香肌晕玉白……   饶是谢越彦定力过人,也不禁有片刻心旌神摇,越发的知道眼前这头肥狐狸对他的影响力有多大,只是一眼,就霸占了他全部的身心。   用仅剩下的可怜的冷静,谢越彦的目光落在了手边的一本画本儿上。   “《宁昭》……?!”   李雁回迷惑的眨巴眨巴眼睛,突然福至心灵道:“你要给我讲《宁昭》?!” 第149章   “可是……你看过《宁昭》吗?!”   主要是李雁回实在无法想像谢越彦看话本儿的模样。   她以为这种书只有她们这些闲得无聊的人才会看呢,谢越彦这个一心想要成为朝庭重臣的人, 竟然也会看这种闲书?!无法想像。   “以前偶然看过……”, 谢越彦微微一笑。   “青珠说你实在是想看,可又晕得难受, 恰巧我以前看过,闲着无事……不如我讲给你吧……好不好?!”   谢越彦眸中波光流转,温柔如水。   李雁回愣了愣。   她知道谢越彦长得好看……否则, 也会不会招惹了一堆的桃花债。   可是,眼前的少年风神俊朗, 狭长星眸盛着流光溢彩,薄唇微勾, 眉眼带笑, 对着她无限温柔宠溺……李雁回一瞬间都微微有些失神, 如玉的脸微微泛红。   果真是男色也惑人!   李雁回突然有些惆怅。   这样好看的人儿, 是她的邻居,还与她家关系非浅……   生生拔高了她的欣赏眼光, 她日后怕是很难对别人心动了……可偏偏这朵花太美, 不是她这个小小的秀才之女能够攀折的。   李雁回捡了块肉脯塞嘴里, 鲜甜可口的肉脯瞬间抚慰了李雁回那颗受伤的心。   “真好吃!”   “你讲吧……”   李雁回讨好的替谢越彦倒了一杯青桔茶推到谢越彦的面前,然后, 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还顺便招呼青珠也坐下。   青珠原是不肯的, 可是, 李雁回说“这船这么晃, 你可就别站着遭罪了,今天,陪我一起听故事……听故事就是要人多,才热闹啊……”   说完,就一拉青珠,顺便给青珠也倒了一杯茶。   青珠看了一眼谢越彦,见谢越彦微微点头后,才诚惶诚恐的坐了下来。   李雁回又给自己嘴里塞了一颗冰糖山楂,含着那酸酸甜甜的果子,又开始给自己剥咸霜瓜子。   这是她最喜欢的吃法。   酸甜的果子配上酥脆喷香的瓜子,简直是人间一大享受。   李雁回幸福得直眯眼睛,觉得嘴里腻了,就再喝口青桔茶,清清口……然后就眼巴巴的等着谢越彦给她讲故事……   谢越彦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李雁回视他的美色如无物,一口果子、一口瓜子、一口青桔茶……真难为她这么忙乎,还能眼巴巴的盼着他讲故事……   那模样活像肥狐狸进村要偷鸡一般的兴奋……   怎么就这么可爱呢……   谢越彦其实最想的是将肥狐狸抱在腿上,让她在自己的身上忙乎,他愿意这样给她讲一辈子的故事……   为了掩饰住自己的遐思,谢越彦低头喝了一口青桔茶,清了清嗓子,缓缓的从开头讲了起来……   虽然开头的几百字,李雁回已经看过了,可是,谢越彦的声音简直太好听了,似琴弦铮铮,清冽的质感,充满磁性的诱惑,抑扬顿挫……李雁回不知不觉就听入迷了……   “书生想起管家的警告,本不予理睬,可是,外面的声音却越来越大……似是几十人在外面走动、窃窃私语一般……”   “书生被扰得不得安宁。”   “无法静心复习、亦无法入睡,头痛欲裂……最后,实在忍不住了,书生在屋里高声道:“还请外面的小声些……”,书生的声音落地,外面确实静了片刻,可不到一会,私语声和脚步声变得更大了……”   “书生实在是气愤难平,一时就忘了管家的嘱托,推门出去了……”   “他原本以为外面是那个大户人家在开宴,所以,才会这么乱……结果,他开门看到的却是院子里满满当当站的都是鬼魅……”   谢越彦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又喝了一口青桔茶。   青珠唬得脸色发白,双手紧紧的抓着李雁回的衣袖……李雁回却听得兴趣盎然,好吃的都顾不得吃了,一双猫眼瞪得溜圆,眼里满是兴味,眼巴巴的盼着谢越彦再多讲点……   谢越彦看李雁回这股兴奋劲儿,再看看青珠的反应,这肥狐狸果然不怕啊……谢越彦弯了弯嘴角,接着道:“那个书生看到庄子里所有的人都是鬼魅,包括那个管家,他们正对着院中一颗明珠吸食着灵气……”   “书生大叫一声,落荒而逃……”   青珠已经吓得紧紧的抱着李雁回的胳膊了,李雁回的猫眼睁得更圆了,连声问:“后来怎么样了?!”   “人哪里能跑得过鬼魅,很快那个书生就被管家给抓了回来,摔倒在主家面前……”   “很出乎意料,那个主家竟然是一名绝色少女,少女听完管家的话,对书生说:“我可以放过你,不过,你要发誓永远不要将今晚的事情说出去,无论谁也不行!“”   ”书生自然是点头如捣蒜……“   ”当夜,书生就被送出了这个大户人家……“   ”书生吓得不轻,连夜就往府城赶,再也没有回去过。“   ”后来,书生一路高中,成为了一名举人。“   ”有一个致仕回乡的老大人相中了他,将家中独女许配给了他。那少女长得花容月貌,书生爱之重之,就这样他们平静的过了好多年……“   ”后来,书生在仕途上再无寸进,就变卖了家产带着娇妻回乡,在回乡的途中,书生又回到了当初遇鬼的那个小村子。书生没忍住将当初遇鬼的事情说给了妻子听,妻子听完脸色就变了……“   ”她的脸慢慢的变成了那名绝色少女,绝色少女含泪告诉他,她因为喜欢他才放了他一马,又变成人做了他的妻子,可是,今天,他违背了誓言,她必须得杀了他……“   谢越彦说到这儿后,就停了下来。   ”那……那后来呢……“   青珠哆哆嗦嗦的问。   既想知道结局,又怕得不行的模样……   李雁回也有些纠结。   她也猜不到结局。   于是,她用更加火热的眼神望向了谢越彦,盼着知道结局。   谢越彦一指杯中的水。   怀中水已干。   李雁回立刻明白谢越彦什么意思,非常小意殷勤的又给谢越彦倒了一杯。   谢越彦满意的喝了一口后,才继续开口道:”那鬼魅原本是想杀了书生的,可是,看着熟睡的两个孩儿,她实在不忍心下手,留下一滴清泪后,她走出门外,消失在月光之中……“   ”只留书生后悔不已。“   ”故事到这里就完了……“   谢越彦拍了拍桌上的那本《宁昭》。   故事里的女鬼就叫宁昭。   ”竟然是这样……“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女鬼最后没有杀人,而是选择离开,青珠的脸色好看多了,她有些怅然的喃喃道。   心里头翻滚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压抑得很。   李雁回也觉得有些倜怅。   鬼亦有情!   ”你不害怕吗?!“   谢越彦眸光忽明忽暗看着李雁回。   ”那有什么可怕的?!“   ”人心才是最可怕的……“   “地狱空荡荡,魔鬼在人间!”   李雁回毫不在意的耸耸肩。   谢越彦眼睛微微发亮。   他就知道无论眼前的这个李雁回是山精也好、是鬼魅也好,她都是最善良的。   ”好了……“   ”就讲到这儿吧……“   谢越彦站起身抬腿欲走。   ”等一下!“   李雁回”蹭“的一下站起身,”你在这儿等我一下……“,说完后,就一溜烟就跑了。   ”小小姐,您等等我……“   青珠匆匆对谢越彦一礼后,就急急的追了上去。   谢越彦心中一动。   难不成,这头肥狐狸终于开窍了,为了感谢他的心意,所以,回去拿东西打算送给他?!会是什么?!会是荷包吧?!其实扇套也不错,等过了会试就春暖花开可以用了……玉佩也不错,可以时时的挂在身上……   谢越彦眼中不由得带上了几分期待。   李雁回不一会就跑回来了,手上还拿着厚厚的一摞东西……似是书本……   谢越彦心中突然有了一丝不详的预感。   只见李雁回气喘吁吁的跑过来,将手中的东西往他的手上一放……   谢越彦只觉得双手一沉,低头看去……   哪里是什么荷包、扇套、玉佩?!分明是一本本崭新的话本子,还都是嫡凡先生的新书……   李雁回双手合十,可怜兮兮的祈求着。   青珠已经吓得躲在李雁回的身后,完全不敢看谢公子的眼神了……   那眼神似是愤怒得能喷出火来,然后,把自家小小姐活活掐死一般。   太可怕了……   ”拜托!拜托!“   ”我在船上闲得都快变蘑菇了……“   ”实在是太无聊了……“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你看完讲给我听,好不好?!“   李雁回漂亮的杏眼眨呀眨的看着谢越彦。   谢越彦都被气乐了。   这么多故事……能白讲吗?!当然不可能!   “让我讲也可以……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件事儿……”,谢越彦慢慢的抬起头,看着李雁回,笑得越发的温柔可亲,那玉树临风的温润模样,足以让所有人都放松了所有的警惕。   但这个所有人却不包括李雁回。   她警惕的问:“什么事儿?!”   “我的荷包坏了……在船上也没地方买,你帮我绣一个荷包吧……”   “不许告诉任何人!”   谢越彦薄唇微勾,眉眼带笑,眼神却幽暗深邃,像一头猎豹般正在慢慢的收拢它的利爪,将猎物牢牢困在手里。 第150章   一个石青底三蓝平针绣青竹的荷包,最后到了谢越彦的手中。   按理说私下送男人荷包, 又没有报与长辈知, 这种事情李雁回是绝对不会做的。   可是,是人就有软肋。   李雁回现在的软肋就是她闲得快发疯, 她想听故事。   嫡凡先生的话画儿对李雁回来说太有诱惑力了……扰得她日夜不得安宁……   所以,李雁回没抵住诱惑,回去琢磨了一个晚上后, 就做这个荷包。   不过,李雁回藏了个心眼。   荷包上绣得是最简单的青竹, 用的也是常见的平针,没有一点她的特色……就算别人发现了, 也不会怀疑这个荷包是她做的……她的绣法那么高超, 怎么会做这么一个中规中矩的荷包?!   说白了, 就是极不走心的一个荷包。   这样她就既可以听到故事, 又不用担心这个送出去的荷包会惹来什么麻烦。   青珠头一回发现,自家小小姐是如此的狡猾。   可是, 谢越彦却如获至宝。   李雁回的那点浅显的小心思, 如何能瞒得过谢越彦。   谢越彦一见那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样式和针法, 就猜到了李雁回的用意,可他依然高兴不已。   这可是李雁回私下送他的第一件东西呢……   而她的小狡猾在谢越彦看来都狡猾得可爱……   善良的人更应该懂得如何自保……看来, 郑大家对雁回的教育很成功。   既要达成目的, 又不能伤害自己留下祸患。   他就知道肥狐狸聪明得紧。   郑大家看到谢越彦身上多出来一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普通得不能在普通的荷包, 想到前几日青珠给她回的话, 就忍俊不禁:“你千辛万苦费尽心思求我教她, 到头来,她却把这些聪明用到了你的身上,感觉如何啊?!”   谢越彦面色不改,端茶喝了一口,认真点头道:“甚好!”   得!   郑大家还能说什么?!   人家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有她什么事儿?!   为这一个荷包,越彦都给她那小徒弟讲了好几天的话本子了……   怒其不争,郑大家看了那个特平凡普通的荷包,哼了声:“真丑!”   那个荷包一看就知道没有任何情意在其上,完全是应付了事的,偏偏谢越彦还当个宝一样,时时佩戴在身上……那幅志得意满的模样,简直让人没眼看。   明明是多智近妖的一个人儿,怎么就栽到李雁回的身上了呢?!   当然,郑大家不否认李雁回漂亮。   当得起倾国倾城这四个字。   可是,自古以来红颜枯骨都动摇不了心志真正坚定之人,越彦那孩子也不是会被美色迷到发昏地步的人……怎么就对李雁回这么上心呢?!   这个问题,她也曾问过谢越彦。   以谢越彦想要做的事情,娶一位身份贵重的贵女是最好的。   只要越彦愿意,哪怕是娶公主,她也能为他谋化。   当今的大肃皇帝有一位十一公主,正值妙龄,母亲是宁妃,这母女俩都深受皇帝的宠爱,最是适合越彦。   若是,越彦能娶得这位十一公主,无论他是想为父报仇,还是想手握大权,都将易如反掌。   可是,偏偏越彦喜欢上了雁回,选择走一条最艰辛最困难的道路。   她问他会不会后悔?!   雁回是她的关门弟子,她不愿意雁回受到伤害,雁回也永远不会知道越彦背地里为她放弃了什么……   她不想日后有一天越彦会因为仕途的不顺而怪罪雁回。   她至今仍记得越彦轻轻一笑,然后,给出的回复,“我永远不会怪罪雁回。相反,我很怕雁回会怪罪我!”   郑大家一直也没想明白,越彦为何这样说,只是,越彦既然保证了,她也就放心了。   他们之间的这笔糊涂债,她不会插手亦不会阻拦,就看两个人的造化了。   郑大家与谢越彦的对话,李雁回自是不知。   这几天,她终于有可以期待的事儿,而不用每天都躺在床上长毛。   对自己劳动换来的果实,李雁回表示很满意。   每次还不到见面的时间,李雁回就已经提前和青珠一起忙碌起来,要准备茶水、点心、干果什么的……   李爹是后来才知道,李雁回这么欺负谢越彦,头一回凶了她,让她不要打扰谢越彦,谢越彦是要上京备考的……不是给她讲故事的说书先生。   李雁回才不怕李爹呢。   她吐了吐舌头。   离会试还有好几个月呢,再说,她没有占用谢越彦多长的时间啊,每天就一个故事,都不到十分钟。   不过,李爹既然不让听,那就不听呗……   反正,他们就快要到福州了,马上就可以下船。   李雁回在船上呆得浑身骨头似乎都硬了,双脚更是发飘,像踩在云朵上一般……等下了船,双脚踏上了实地,李雁回才觉得自己像是又活过来一般……   在福州,众人整整休整了两天,才又租了马车再度出发。   李雁回上车前,还心心念念着福州贡院,她没看到。   那里可是李爹考取举人功名的地方。   她人都到福州了,却没能看上一眼,真是太可惜了。   可不是她不想去,她这身子骨也实在太虚了,爬都爬不起来,更别提出去看贡院了。   这一行都带着女眷,因此,马车走的不算快,偶有颠簸,李雁回还能承受。在船上遭的罪,养了两天,也好了七八分……现在又值金秋九月,风清气爽、天高云淡、路边的野草野花都长得肆无忌惮透着不受约束野性的美感……心情大好。   长长的官道上人迹罕至,李雁回耐不住心中的向往和好奇,将车帘都掀开了向外面望着……   然后,她头一回发现……   谢越彦竟然是会骑马的。   李雁回下巴都要吓掉了。   她真的很想问问谢越彦,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   谢越彦见李雁回扒着马车窗子,一脸震惊的望着自己,谢越彦挺直了身子,打马来到李雁回的车窗前,浅笑道:“怎么了?!有事吗?!”   “你会骑马?!”   李雁回艳羡不已。   谢越彦身姿笔挺,身形会随着马上下起伏,宛如一体般,说不出的好看……   李雁回从来没有见过骑马能骑得这么好看的人,突然有一种看了谢越彦骑马,别人骑的都是驴的错觉。   可是,谢越彦不是一介书生吗?!   什么时候连文弱书生都能骑马了?!   “你可还懂兵法?!”   李雁回自己也不知道她怎么就问出了口。   “一点儿……”   谢越彦颇有些矜持的点点头。   在郑大家的眼中,多智近乎妖的谢越彦此时也正如寻常十七八的少年郎一般,力求在自己的心上人面前,展露出自己最好的一面……活像只开了屏的孔雀,还是只白孔雀。   郑大家微阖上眼。   真是没眼看。   “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   李雁回看着谢越彦喃喃自语。   这种往常只能在书本上见到的人,她今天总算是看到真人了。   有人说百无一用是书生,泛指读书人文弱。   就如她爹和宋松安就是一路坐的马车,若是让他们骑马,李雁回简直想都不敢想。   虽然李雁回说的声音极低,但又哪里能逃得了耳聪目明的谢越彦的耳朵,瞬间,李雁回就看到眼前的男人再度在她面前露出明媚灿烂的笑容,眼中的柔情理更是恨不得让人溺毙其中……   “多谢雁回妹妹夸奖,越彦愧不敢当……”   连青珠都能感觉得到此时谢少爷有多开心。   李雁回被晃得眼花,玉白的脸泛起微红,像做贼似的猛的将头缩回进车厢,将车窗帘慌乱的放下……   “小小姐,你不看外面的风景了吗?!”   青珠不解的问。   外面的景色多美啊,她还没看够呢。   李雁回也无法解释自己这稀里糊涂的行为。   她只是被马上的人儿笑得心里发慌,下意识的逃避罢了。   见青珠委屈巴巴的看着她,她只能耍赖的说:“困了,眯一会儿……”,说完也不等青珠再说什么,直接闭上了眼睛,可那纤长的睫毛抖得如同外面黄花上的蝴蝶一般,说困觉?!谁信啊……   青珠还想说话,却被郑大嫂制止了。   这一路看来,李雁回这可还没开窍呢……越彦少爷有得头疼了……   但好歹,雁回小姐也不是对越彦少爷一点情意都没有,只是守着本份儿,似乎从不往那里想而已……   李雁回有个特别好的优点,就是如果困扰她的事情她实在是解不开,就索性丢到脑后……所以,李雁回的心慌意乱也就……持续了一柱香的功夫,就忘了……再度掀开窗帘兴致勃勃的往外看风景……   青珠挤在旁边,也探着头向外看……   在她们身后,是郑大家和郑大嫂无奈的对视苦笑。   这小丫头……   没心没肺!   到了中午,一行来到一处风景优美的小河畔,远处青山映着绿水,风景怡人,如诗如画……   李爹、宋松安、谢越彦这三个文人诗兴大发,决定不走了,就在这里就地埋火做饭,就着青山绿水吃着野味,也是人生一大快事!   消息传过来,李雁回瞬间就乐了。   真是太好了!   野炊啊……   她向往好久了…… 第151章   “潦水尽而寒潭清,烟光凝而暮山紫。”   李爹站在青山绿水之中诗性大发, 情不自禁的高声背起王勃的《滕王阁序》, 赞美着眼前秀丽的秋山秋水。   宋松安小心的扶着小姑李灵芝站在李爹的身后,也都在欣赏着眼前的美景。   连李雁回都带着青珠下车后, 就直奔小河而来。   远处一座青山高耸入云一般,在它的脚下是一条澄清碧透的小河宛如一条玉带一样,蜿蜒而下……站在雪白鹅卵石的河岸上, 沐着习习清风,耳中没有喧嚣的人车之闹, 心里也没有杂念劳思,这时候, 李雁回会深深体验到了大自然的怡静之美, 全身心都融汇到美妙的秋山秋水之中了。   如果不是意识到有很多人在, 李雁回真想伸出双臂尽情的伸个大大的懒腰, 一定很舒服。   真是秋风熏得游人醉……   李雁回有些遗憾,这里没有摇摇椅, 否则, 绝对是一大享受。   她有些理解有钱人为什么喜欢在青山绿水旁建别墅了, 环境太好了。   李爹诗兴上来了,滔滔不绝的对着青山绿水一首接一首的背……   李雁回看着李爹修长儒雅的背影, 满眼的佩服。   要么说能中举人的人果然是有两把刷子的呢?!   小姑站了一会儿就有些累了, 二十四孝好老公的宋松安急忙小心的扶着小姑去车上休息去了。   李家的下人则很快的在河岸上清理出一块干净的地方, 在上面铺了厚厚的毡子, 放上了热茶、瓜果、点心什么的, 郑家的下人则在不远处收集枯枝准备埋灶做饭……   大家都在这里,可唯独不见了谢越彦。   “谢大哥哪儿去了?!青珠,你看见了吗?!”   李雁回左右环顾,仍不见谢越彦的身影。   还有他的马也不在……   “我刚才扶小小姐下车的时候,听见谢少爷和郑大家说要去打一些野味回来……”,青珠回道。   李雁回这才想起来,刚才在下车时,谢越彦确实驱马过来,和她师父说了些什么……可当时,她满心满眼的全是河滩青山绿水,完全没在意谢越彦说什么……   听到谢越彦去打野味了,李雁咽的眼睛都亮了。   也是!   野炊野炊如何能缺少得了野味?!   想到那烤得吱吱流油的烤兔子什么的,李雁回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咳……”   远处传来郑大家轻轻的清咳声。   李雁回立刻收了一脸的馋猫相,做回了她端庄贤淑的大家小姐的模样,浑身的气质立刻起了变化,若是,有生人路过,怕不是以为九天玄天落了人间。   可这样的端庄也只维持了短短一小会儿而已。   闲得无聊的李雁回就双眼冒光的看着河边,似是对着青珠,又似对着自己,喃喃道:“都有野味了,少了鱼岂不可惜?!”   “乖女说得对!”   终于一口气背出七八十首关于秋山秋水的诗过了雅性的李爹耳尖的听到了,瞬间又有了新的兴致,回到他的马车上扒拉扒拉,竟然真的让他扒拉出一根钓鱼竿……   可光有鱼竿没有饵食如何能钓得鱼来?!   李爹眼巴巴的望着河面叹气。   大海见状走了出去,不大一会儿回来,手上竟然托着几条细细长长的地龙,也就是蚯蚓。   说他小时候淘气都是用这东西钓鱼的,鱼儿特别爱吃。   李爹大喜。   让大海将地龙装在一个小盒子里,找到一块离岸边不远凸出在河面的石头,就盘腿坐在那上面钓鱼去了。   儒雅的外表、沉静的气质,还真有几分世外高人的模样……   李雁回想起李爹今年也不过三十有三,在现代连大叔的年纪都算不上,这就么孤单的一人过一生?!那日后自己若是嫁了,李爹晚年该有多凄凉?!   明明是那样清俊儒雅的文人雅士。   李雁回这时突然有点明白李奶奶当初的担忧了……   这样好的爹爹,她也舍不得让他一人白头的。   不过,这事儿她一个小姑娘不方便说,等这次会试、殿试结束之后吧,她会告诉李奶奶,她不介意李爹另娶的,让李奶奶务必给李爹找一个好人,可以和李爹相伴一生。   她想这具身子的娘应该也不会怪罪的。   李爹已经为她守了十多年了,若是真的爱他,又如何舍得让他一人孤老终生?!   “小小姐,你说老爷能钓到鱼吗?!”   在这里青山绿水之间,若是能喝上一口鲜美的鱼汤,绝对是人间享受啊……,连青珠都忍不住充满了期待。   “也……也许吧……”   李雁回望着李爹似模似样的背影,有些不确定的说。   钓鱼最重要的是心静、心无杂念,切莫贪急,看李爹这沉稳的样子,好像可以的样子。   “小小姐,你看!水里有鱼……还挺大一条呢……”,突然青珠兴奋的叫了起来,还伸手指给李雁回看。   李雁回顺着青珠手指的方面看去,果见一条手指大小的鱼正快速的游动,不一会儿就潜入了深水区不见了踪影。   李雁回眼珠一转,乐了。   “青珠,这下你有口福了……”   “什么?!”   青珠莫名其妙的看着李雁回。   “这大鱼也许我们吃不到,但这小鱼妥妥的!”   李雁回说的很是自信。   青珠傻傻的问:“那么小的鱼,怎么抓啊……”   李雁回神秘一笑,道:“看我的吧……”   说完,李雁回就带着青珠急匆匆的往李家的马车而去,在车上,李雁回找出一个大盆,又找出一块很大的细白纱布,李雁回在细白纱布的中间掏了一个洞,然后,找了个杂面馒头掰了一角揉碎了放进了盆里,再用细白纱布将大盆给蒙上……   一个简易的鱼盆就做好了。   李雁回四处看看,见众人都在忙碌,只有小海一人正踮着脚伸着头望着远处的山林,看样是在等自家少爷呢……   李雁回让青珠把小海叫来,将那个简单的鱼盆将给小海,让小海帮她们找一个地方放下去。   小海很干脆的答应了。   没办法……   若是他没猜错,眼前站着的这位倾国倾城的少女日后就会是他的主母了。   未来主母有吩咐,他哪敢不从?!   小海从小跟着大海这钓鱼捞鱼的活儿,他可没少干,甚至不用李雁回吩咐,他用眼睛一瞄就知道鱼窝子在哪里,一下一个准。   “咕嘟咕嘟……”   河水涌入鱼盆之中,鱼盆很快的就沉了下去。   小海从河里回来,得意的说:“李小姐,您放心吧……我找的这个鱼窝子肯定有鱼……”   喜得李雁回和青珠眉开眼笑的。   双眼定定的放着鱼盆的方向,恨不得现在就捞上来检查一下有没有鱼进盆。   这下李雁回和青珠别的事儿也不干了,就这么眼巴巴的站在河岸上守着鱼盆,直到一阵清脆急驰的马蹄声传来,谢越彦带着野味回来了。   李雁回没想到谢越彦竟然还会射箭打猎。   虽然那些兔子山鸡飞龙什么的血淋淋的有点可怖,但也不妨碍李雁回对谢越彦的崇拜。   那些箭矢竟然箭箭都是从猎物的眼睛射进去的,而不伤猎物半点皮毛。   这箭法说是神箭手也不为过。   同时,李雁回心里也更加的确定,谢越彦的出身肯定不简单,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会流落到那小小的新柳村……   谢越彦带着猎物回来,李爹好奇得连鱼都不钓了,宋松安也闻讯赶了过来,两人看着地上一串的猎物,对谢越彦连连竖起拇指,他们是真没想到,谢越彦竟然是文武全才。   李雁回注意到李爹看谢越彦的眼神除了震惊欣赏之外,竟然还有一丝丝遗憾。   难不成是遗憾谢越彦不是他儿子?!   李爹是不是其实还是更喜欢儿子的?!   李雁回纠结了。   李爹和宋松安们问谢越彦这手漂亮的骑术和箭术是跟谁学的?!谢越彦只是微笑着说小时候和一位猎户学的,就不再多说了。李爹和宋松安本身也就是随口一问,得到答案后,又围着猎物转了两圈,宋松安就颠颠的跑回去陪小姑去了。   李爹一拍脑袋,“哎哟,我的鱼饵……”   等跑回去拿起鱼竿拉出来一看,光凸凸的鱼钓上哪还有鱼饵了?!   不但如此,平静的水面突然翻起一个水花,一条黑色的肥大河鱼尾巴拍着水面又一头扎进深处,似是在嘲笑李爹。   李爹站在大石头上咬牙切齿的发誓,一定要把那贼鱼钓上来。   郑家的下人很有眼色的将地上那一串的猎物拿下去收拾处理去了……剥皮去毛掏去内脏在河水里清先,兔子和野鸡烧烤、那飞龙就留下做汤,异常的鲜美……无论是钱娘子还是杨娘子处理这些都是一把好手。   李雁回上下看了看谢越彦,发现他身上的衣衫纹丝不乱,更没有沾上什么血迹,若不是他的身上凭添了一丝英气,就像是刚刚踏青回来一般。   谢越彦见李雁回看他,不禁有些紧张,他下马让小海将马匹牵走后,来到李雁回的身前,低着头担忧的问:“我是不是吓到你了?!”   好闻的雄性的气息笼罩着李雁回,让李雁回小脸红红的。   刚刚谢越彦在马上的风彩,让她的心跳得厉害,比任何时候都厉害。   李雁回觉得自己完蛋了…… 第152章   这顿饭,众人吃得都很尽兴。   李爹终于不负众望的钓上了几尾大肥鱼, 鱼汤鲜美、烤鱼焦香, 别提多好吃了。   而李雁回下的那个鱼盆,在小海打捞上来倒掉河水, 揭开已经发黄的纱布,里面翻腾打着水花的满满小半盆手指头粗细的筷子鱼,引得女眷阵阵惊呼……   后来, 这些小鱼都让钱娘子裹了面糊炸了,鲜香酥脆, 青珠吃得一脸的脸足。   谢越彦打来的兔子和野鸡都烤了,个个肥肥大大, 烤得“吱吱”冒油……而那只飞龙则拿来炖汤了, 李雁回喝了一口猫眼就瞪圆了, 惊为天人!   太好喝了!   又香又滑又鲜……   李雁回就算是在现代, 都没有喝过这么好喝的汤。   钱娘子笑眯眯的告诉李雁回,“这飞龙鸟又名树榛鸡, 乃是有名的八珍之一。肉质洁白细嫩, 用来炖汤最好不过……”   一锅飞龙汤都被众人喝得干干净净, 连下人都有人人分到一小碗。   杨娘子带人在林中采摘了一些可以食用的野菜和蘑菇,或是用水绰了去其苦涩凉拌了, 或是用蒜蓉清炒了, 竟是嫩滑清香异常, 是李爹的最爱。   李爹一边吃还一边道:“难怪苏东坡能写出‘人间有味是清欢’的名句, 这野菜虽不打眼, 可却吃得让人异常满足……”   最后,杨娘子还焖了一锅碧梗米饭,终于喂饱了大家的肚皮。   李雁回更是硬顶着郑大家不赞同的目光吃了三碗碧梗米饭。   要知道李雁回平时可是就只吃一碗的。   这当然是郑大家教养的结果。   李雁回也并不怎么在意。   反正没得饭吃,她也不会饿肚子。   还有那么多干果蜜饯、点心、饽饽、汤汤水水的等着她去宠幸呢,少吃点米饭,还是难不倒她的……   可是,今天的这顿野餐实在是太美味了,李雁回决定不控制了,做一回自己,吃尽兴些。   李爹早就嫌弃李雁回太瘦,见李雁回胃口大开,乐得不行,一个劲儿的给李雁回夹菜,让她多吃……指望他制止李雁回,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郑大家的目光又落在谢越彦的身上,谢越彦看着抛弃形象,埋头苦吃的李雁回,眼中全是暖暖的笑意,那宠溺的眼神简直要把人都看化了……   这两人一个比一个的宠着李雁回,这谢越彦也是指望不上了。   只望大弟子李灵芝?!   李灵芝和宋松安正忙着互相给对方夹菜呢……   看李灵芝婚后胖两圈的模样,都知道她过得很幸福……   难不成,她还能指望素晚不成?!   素晚正给那丫头盛飞龙汤呢……   郑大家都有些头疼了。   这丫头冷不丁的吃那么多,会坏了胃的……   “素晚,一会儿给那丫头拿两粒乌梅山楂消食丸……”   她是不想管了。   郑大家决定离席了,眼不见为净。   反正,她也已经吃完了。   “是!”   素晚一边说一边扶着郑大家起来,心里却在偷笑,自家夫人自已管不了雁回,就指望着别人,这下别人也指望不上了吧?!   众人起兴而来、尽兴而归。   临走的时候,李雁回还特意嘱咐下人们一定要用河水把火浇熄,将吃剩的骨头菜叶什么就地挖坑埋掉。   这么漂亮的风景,李雁回不舍得给它留下满地的狼藉,破坏了它的美。   李爹连连点头,“乖女说的对!”   做完了这一切后,众人就上车起程了。   ……   在他们走后不久,就有一行人打马飞驰而来,来到这片河滩后拉住了马。   这一行人都非常的彪悍,青色的披风,一身的劲装,唯独中间一人与他们不同。那人身上的气势惊人,身着玄衣、身形高大硬朗,眼神更是冷冽如冰,眉梢眼角只是略略一动,就叫人心底一颤。   “主子,咱们在这儿休息一下吧……”   一个脸上有疤的大汉上前抱拳道。   他们一路行来,人困马乏,不只人要休息,马也要喝水啊。   “嗯!”   玄衣人微微点了一下头。   “下马!”   脸上有疤的大汉立刻回头大喝一声。   瞬间,十几个青衣大汉一同翻身下马,动作整齐利索,行动间带着行伍特有的气质。   这十几人有几个人牵马到河边饮马。   这些马一看就是渴坏了,来到河边后,就急不可耐的将头伸进河水里大口大口的喝了起来……   另一些人则警惕的检查着四周的环境,很快就人上前报道:“主子,似乎有人刚刚在这里休息野炊过。火堆是用河水浇灭的,边缘尚有余温……地下埋有吃剩的食物残渣,估计这一行应该有十几人的样子,有女眷向京城方向而去……”   已经有人找到干净的地方,铺上厚毡请玄衣人坐下,并有人端来水和食物。   “京城?!女眷?!”   玄衣人接过刀疤脸端来的水喝了一口,放在了垫子上,摇摇头道:“不必管他!”   “再有几个月就要会试了,有学子携女眷上京也正常……”   “看这人数想必是个大家族……”   刀疤脸恭敬的递过筷子和食物后,说道。   “只是不知是哪一家?!”   这一路上,他们见到上京赶考的举子可是形形色色的,什么样儿的都有。   特别是前几天遇到的那个马家,若不是主子不愿招惹事非,他非出手好好教训他们一顿不可。   什么东西?!   以为攀上了……就了不起了?!   绣花枕头一肚子草包罢了,除非考场舞弊,否则,他们能中才怪了。   倒是这户人家给刀疤脸的印象非常好。   一个愿意保护美景留给下一个有缘人的人,自然是一个善心、细心、正直的人……若是主子身边能多有几个这样的人,何愁大业不成?!   所以刀疤脸故意提了一下,想让自家主子留心一下。   玄衣大汉却不为所动,只是默默的吃着干粮喝着清水。   刀疤脸心中叹气。   他为自已的主子不值。   什么难事、险事,都交给自己的主子去做,功劳没有,反倒惹出一身的不是……   何苦呢?!   就哪这次沛县大水来说吧,千里良田洪水过后,就变成了人间地狱了,哀鸿遍野、饿殍千里、易子而食……就是他们这样从军队战场死尸里爬出来的硬汉都有些受不了……   可是,主子却硬生生的受了。   这次回去就是交差,请朝庭拨款的。   主子甚至还给朝庭带去了一份“大礼”。   一想到这份大礼,刀疤脸就冷汗直冒,心里盼着回京的路程能再慢一点、再慢一点……   可惜,他家主子却不这么想,三口两口吃完了干粮,将清水一饮而尽后,站起身道:“走吧!”   说完,让人牵了马来,率先上了马。   刀疤脸见状,只得急急的招呼人收拾上马。   一行人的动作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整个过程都不到几息的时间。   若是谢越彦在这里,定能认出这些人必定是出身大肃最精锐的队伍之中。   玄衣人上马最后在看了一眼眼前这秀丽的山水,将美景都记入心间后,便不再留恋,双腿夹紧马肚,大喝一声“驾!”,一马当先在官道上飞驰起来……   “驾!”   人喝马嘶,如同一片乌云滚滚向着京城的方向飞驰而去。   ……   李雁回中午吃得有点太多了,确实有点撑,在郑大家鄙视的目光中连吃了三粒乌梅山楂丸才好过些。   厚着脸皮讨好的对郑大家笑笑,在得到郑大家一个白眼后,李雁回决定困觉。   吃得太饱了,想睡。   青珠就让李雁回枕着她的肩膀睡一觉,结果,这一觉李雁回足足睡了一个下午,等她醒来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而且,他们都已经投宿在了一家客栈中。   青珠告诉她,她们已经到了临漳城,离京城已经越来越近了。   李雁回可能是中午吃得太多了,这一会儿竟然一点也不饿,就是困,就着青珠的手迷迷糊糊的喝了一碗粥,就又睡过去了。   一夜好梦,等到第二天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李雁回就已经醒了,精神百倍。   浑身舒服得不行。   养足了精神,李雁回可就在屋子里再也呆不住了。   昨天,她是睡着被家里的婆子给抱进客房的,都没好好看看这客栈是什么样,拉着同样是养足精神的青珠就出了房门。   李家和郑家包了一个小院子。   下人们早就起来忙碌了,见小小姐起床了,都纷纷给李雁回行礼。   李雁回摆手示意他们去忙,她就在院子里随意看看,下人们应是后就忙去了。   这个小院子真是用了心的,一家客栈的院子里竟然还养着不错的菊花,开得肆意,生机勃勃。   李雁回和青珠兴致勃勃的赏着菊花,在院子里从前走到后,突然,李雁回的鼻尖闻到一阵让人神清气爽的陈香、清逸绝尘……   “好香啊……”   青珠皱着小鼻尖拼命的嗅着。   “这是什么味道?!”   李雁回细细品了一下,双眼发亮道:“这是桂花的香味……”   十月桂花开。   可不就是桂花的香味嘛……   此处竟有桂花?!   李雁回高兴了。   她可以做桂花糕吃了,一想到桂花糕的美味,李雁回就觉得要流口水。   “走!”   “我带你去摘桂花去!” 第153章   李雁回和青珠寻着香味慢慢寻找,当香味越来越浓郁的时候, 她们来到了后院僻静的一角, 而那棵高大的桂花树就在隔壁院子里。   高大的桂花树如伞盖一般,金黄色的桂花一串串的隐在碧绿的树叶间, 怕是得有几百串,晶莹剔透,金光闪闪, 让人一见心喜,而那浓郁的似蜂蜜又似奶油的甜蜜香气, 泌人心脾,香气袭人……   “是金桂呢……”   李雁回站在围墙这边仰着头眼馋着说。   她的桂花糕、桂花糖、桂花茶……她来了……   “小小姐, 这么高……我们怎么才能采下来啊?!”   青珠抽了抽鼻子。   可真香啊……   她觉得她们此时就像是在仙境一般, 全身都是桂花那香甜甜的味道了。   李雁回环顾左右, 发现墙角处杂物处竟然有一个梯子, 不知因何故扔在了那里,看那高度用来采桂花正好, 李雁回都怀疑, 这个梯子放在这里, 是不是专门方便客栈的人采桂花用的。   “青珠,咱俩把它搬过来……”   李雁回将袖子一挽就要上手。   “小小姐, 要不我们叫人来搬吧……”   看着那高高大大的梯子, 青珠看着就打憷。她虽然是个小丫鬟, 可是, 跟着小小姐, 她还真没做过什么重体力活啊。   “叫人来了,我还能爬上去摘桂花了吗?!”,李雁回白了青珠一眼。   在人前,她可是端庄贤淑的淑女,爬梯子这种事情若是被郑大家知道了,不罚她写十遍女戒就怪了。   她在现代可是农村娃出身,这种梯子,她十几岁时就能拿得动了。现在,她们可是两个人,搬这个梯子还不是小菜一碟?!   登高爬梯这种事儿,她更是常事儿……   李雁回完全不觉得需要回去叫人这么复杂。   自已动手摘桂花才是乐趣啊……   她都已经快要十六岁了,在古代都是快能当娘的年纪了,日后再想这样肆意一回,几乎是不可能的了。李雁回怎么可能放过这次这么好的机会?!   青珠在李雁回的威逼利诱下,只能帮着李雁回将梯子搬过来,架在墙上。李雁回挽起宽大鹅黄的云袖下摆,将裙角掖在腰间,无视青珠惊慌得快要昏过去的模样,抓着梯子,“蹭蹭蹭”的就爬了上去……   竟是一点也不害怕,身子灵活得像猴子一般,徒留青珠在底下目瞪口呆。   小小姐好厉害!   爬到梯子的顶端,扶着墙顶,李雁回整个人都被桂花和桂花的香气包围了,桂花触手可及,有的甚至就落在她的肩头,浓郁芬芳的香气和晶莹剔透的花朵,让李雁回神清气爽,心情好到极点,微风抚过,桂花宛如一串串花铃一般随风轻摇,沙沙作响……让李雁回有一种自己已经和桂花树融为一体的错觉……   李雁回左看右瞧,目光立刻落到一串开得正好的桂花上,眉眼弯弯的刚想要伸手摘下来,突然一道低沉有力的声音从墙的那边传来……   “你是谁?!”   李雁回吓得一哆嗦,手就僵在了半空。   这里怎么还会有人?!   她这是偷摘桂花让人抓了个现形?!   怎么办?!   李雁回心中慌乱,抓稳了梯子,寻声望去却发现,不知何时,桂花村下站了一个身着玄衣的冷硬男人,正仰头看她。   李雁回一接触到那个男人的目光,脑子里就迅速拉响了警报。   这个男人很危险!   他的气场很强大,强大到让就算隔着这么远,李雁回依然感觉到一股沉重的压力,让人不由自主的想要回答他的问题……而最可怕的还是他的目光,锐利幽深的眸底闪烁着不易察觉的惊艳和毫不掩饰的侵略性。   李雁回的心狠狠跳了一下,咬了咬舌尖,一丝疼痛让李雁回迅速冷静了下来。   “你是谁?!”   树下的男人见她久久不答就皱眉又问了一遍,声音低沉有力,暗含锋芒,带着不可抗拒的意味。   李雁回心一抖。   虽然男人的气势惊人,可李雁回胡说八道的勇气更是惊人。   李雁回一指这桂花树,面无表情道:“我是这株桂花成了精!”   说完,趁着玄衣男人愣住还没有反应过来时,迅速溜下了梯子,弯着个腰,一把捂住了青珠疑惑想要发问的嘴,用眼睛拼命示意“快跑……”   青珠吓了一跳,不明所已的被李雁回拉着一顿狂奔,逃离了后院。   ……   “桂花成了精?!”   树下玄衣的男人喃喃自语。   幽黑深邃的双眸看着高大的桂花树,那里已经失去了少女的身影,只留桂花的清香,一切宛如幻觉一般。   美人如花隔云端……   出现得突兀,离开得突然……   刚才的少女容颜倾国、懵懂烂漫、出尘而又天真,还真像是修道有成的精灵……   不过这胆子可真大!当着他的面也敢胡说八道!   想着刚才那少女面无表情扯大谎的样子,玄衣男子微微勾了一下唇。   “竟差点连我也骗了……”   “青一,查!”   “是!”   疤脸大汉从另一株金桂上飘然而,跪在地下大声应道。   ……   李雁回可不知道玄衣男子正要派人查她,待她和青珠一溜小跑的跑回前院,远远的见到李、郑两家的下人了,两人才停下脚步。青珠一边慌忙帮李雁回整理仪容,一边上气不接下气的开口问道:“小小姐,您怎么了?!我们干什么要跑啊?!难不成……难不成您偷摘桂花被租在那院的客人发现了?!”   青珠手上一顿,小脸一白。   李雁回连连点头,一个劲儿的拍着自己的胸口,那里的心脏到现在还“砰砰”乱跳呢。   可吓死她了……   到现在她脑子里还满是那个笔直魁梧的身材,和一双霸气幽深的眸子。   她这是倒了什么血霉,好好的桂花没摘成,桂花糕飞了,还被一个奇怪的男人搭了话……   “青珠,这件事情绝对不要告诉任何人!”   “任何人!”   李雁回特意反复叮咛。   “嗯!”   “嗯!”   青珠也是惊慌未定,小小姐说什么,她就是什么。   “好了……好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偷摘几朵桂花嘛……更何况我也没摘到啊……”   李雁回双手一摊一边走一边喃喃语,似是在安慰青珠,又似是在安慰自己。   “能有什么事?!”   只是经过了这次惊魂,李雁回再也不敢四处瞎逛了。   两人整理好情绪,若无其事的回客房,果被郑大家抓到,听说她们去后院看桂花了,虽然李雁回没说自己搬梯子摘桂花的事儿,可还是被郑大家训斥了一顿。   让她不要四处乱走,就算带着青珠也不行。   太危险!   足足训了她半柱香,才放她去吃早饭。   青珠被训得面如土色,李雁回冲她吐了吐舌头,“还好没让我抄女戒!”   那种东西,李雁回恨不得把它们都塞进灶下一把火全烧了。   李雁回轻松的心情让青珠的心情也好了几分,她闻言也偷笑道:“小小姐,您不是把女训女戒女则都背得滚瓜烂熟,倒背如流了吗?!怎么还怕抄写?!”   李雁回道:“我不是怕!我是嫌弃!嫌弃!你懂不?!”   都是糟粕!   “那您还学得那么认真?!”,青珠眨巴着眼睛好奇的问。   “嫌弃是一回事儿……认真学又是一回事啊……我认真学它,是为了让它保护自己的……”,李雁回道。   在这个世道,没有办法,只能按照人家定下的规则来玩。   既然是玩,那自然是要把规则吃透了,才会保护好自己的不受伤害。   青珠两眼都转成蚊香圈了。   小小姐说的话总是怪怪的,她听不懂……   不过,青珠跟李雁回时间长了,也学会了一个优点,就是不钻牛角尖。   不懂就放下……   小小姐说日后她自然会懂的。   吃过饭,李、郑两家的下人出去采买补充了一下水和食物用品后,休息了一天,就又再度起程离开了。   这一天,李雁回都规规矩矩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离开了客栈后,她便真正的安心了。   郑大家上车后给了李雁回一件东西——一条白色的面纱。   面纱是上好的月华纱所制,半透明,蒙在脸上遮住口鼻,只露出一双眼睛……   郑大家让李雁回只要下了车,在外面就要戴上,并意味深长的说:“马上就要到京城了……”   而京城什么最多?!   当然是权贵最多!   李雁回花容月貌,这样的容貌露在外面是要惹祸的,还是遮掩一二比较好。   李雁回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望着郑大家眼波闪了闪,就乖乖的接了过来。   剩下的路程中,郑大家严禁她们再掀开车帘向外看,下车和投宿时必须要戴上面纱,更别提让她们出去逛街了。   原本青珠还担心小小姐会受不了,可是,李雁回自从离开临漳城后,就又变成了那个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文静贤淑,没有一丝焦燥不安,就像在临漳城那个灵动活泼的小小姐是另一个人一般。   不知为什么,青珠突然就是一阵心疼。   就这样走走停停,终于在十月底,李、郑两家的人遥遥的看见了京城的大门。 第154章   天快擦黑的时候,他们终天到了所租的大宅子门口。   这是一个很大的院落。   据说曾是前朝某个三品要员的府邸, 现在归了一个皮货商人, 正在出租。刚好郑、李两家人打算进京,郑大家就给友人写信要租个大些的宅子, 友人就为他们租了下来。   这租金可是不便宜,一年租金就要纹银百两。   李雁回刚知道时,咂舌不已。   她当初的那一套四君子的小屏风, 也只卖了一百两而已。   这个租金就要一百两,简直是抢钱啊!   再添上几百两, 都能在京城买上一间小房子了。   可是,当李雁回住下了, 才知道这房子这租金简直太值了!   这里不但离举行会试的明时坊贡院非常的近, 而且, 这个院落很大占地近百坪。前后左右被划分出四个院落, 每个院落都有近几十间房子,雕梁画栋, 阁楼精美, 楼内的家具器物也是雅致大方, 透着一股清华富贵气象。院子里还有一个大花园……里面的奇花异草打理得相当的好,可见主人是个细心爱护房子的人……   李雁回想说的是不愧是前朝三品官员的府邸, 这一百两花得太值了!   郑大家住东淳院、李家人住西云院、宋松安和小姑住观风院、谢越彦住听雨院。   李雁回每天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带着青珠在院子里四处“探险”, 不过, 这房子虽好, 可是住进去后, 毛病也很快的就暴漏出来了——他们带来的下人太少,屋子太大,人力严重不足。   因为是出租房子,原房子的主人就将下人全部带走了,现在,要打理这么大的房子,他们带的那些下人就不够用了。   每家每户都需要添加新的下人。   最可怜的就是谢越彦了。   挑选下人这种事情都是各家主母在做。   郑大家自然是郑大家亲自挑、宋松安也有小姑可以出马摆平,李爹自然就是李雁回来挑,可谢越彦此次就带了个小海,身边再无旁人,总不好他堂堂一个举人亲自下场去挑选下吧?!   小海又哪里做得了这种事情?!   最后,谢越彦就求到了李雁回的身上。   “雁回妹妹,还要请你多帮帮忙……”   谢越彦在花园里‘偶遇’寻宝的李雁回,立刻弯腰行了大礼,将这件事情拜托给了李雁回。   白绣球、白雪塔、白燕漫风这三盆菊花这是李雁回刚寻到的宝贝,站在这三盆宝贝菊花前的李雁回现在是一脸懵,可谢越彦言词如此恳切,她只能稀里糊涂的点头答应了下来。   “多谢雁回妹妹!”   谢越彦一脸的如释重负。   看到谢越彦这样客气,李雁回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一个劲儿的摆手,直道不必如此。   看着局促不安的李雁回,谢越彦唇角微不可察地勾起一抹清浅的笑,眼中有朦胧的涟漪散开。   “我还要去拜会赵逢青大人,就先走了……”   谢越彦拱手一礼。   “谢大哥自去就是!”   李雁回急忙微微屈膝回了一礼。   谢越彦抬脚离开了花园,身姿英挺,仿若修竹,背影翩然。   这段时间不只谢越彦忙、李爹和宋松安也同样忙。   随着时间的推移,进京来参加会试的学子越来越多。这些学子有些门路的就像郑、李两家这样直接租房子住,若是没有门路囊中羞涩的,就会住到各乡的会馆中。   毕竟这个时代又没有官舍、客栈又贵,会馆就这样应运而生了。   会馆是一批先期到京做官的或是商贾们集资购置的房产,方便同乡的举子前来投宿居停聚会之地。这是个一举两得的好办法,既解决了家境一般穷乡僻野考上来的学子的住宿吃饭问题,还为上位者积累了声望。   而衣食住行都解决了,举子们便可以安心温习功课了。   偶尔他们也会走亲访友、或是递拜贴结交名士,请其点评自己的文章,闯出名头、或是开个文会交流心得,在举子间博得好名声……   这个时候是京城最热闹的时候。   这些人汲汲营营,也无乎是图个功名。   还有一些人自知学识不够,中举无望,就纯粹是抱着结识各地名流的念头而来的。   这些人多是家中富足之人。   他们的心思很简单。   京城权贵多如狗……   若是,他们有幸结交到一两个朝中权贵或是名门望族的子弟,朝中有人好做官,放个实缺还不是简简单单的事情?!别忘了,他们现在身上可是有举人功名的,是可以候补放缺的。   还有一些人没有门路结识权贵,就把目光落在了贫穷却有才的举子身上。   若是资助了这些人,万一来年这人中了一甲进士,还能亏待他这个恩人不成?!   所以,别看现在还未到会试的月份,但京城也是暗流涌动,已有风声水起之势。   李爹和宋松安自然也是闲不住的。   无论是会馆还是文会亦或是名士,他们也都没少去……除了做学问之外,开阔眼界也是必要的。   而赵逢青赵大人,李雁回是知道。   那是杨时元的大弟子,现任吏部尚书,掌管天下官员升迁事宜,是新帝的心腹。   谢越彦是杨时元大儒的小弟子,到了京城,无论如何也都得走上一遭,去拜会一下。这时去,都有几分晚了,应该刚到京城时就去的。   可李雁回也知道,家里的事儿一大堆,谢越彦那里就只有小海一个人忙碌,确实是抽不出时间。   若是她帮谢越彦招些下人,谢越彦也就能轻松一些了。   只是……   她怎么觉得哪里怪怪的?!   “青珠,你说我该帮忙吗?!”   李雁回蹲在白雪塔前,看着雪球似的花朵发呆。   “可是小小姐如果不帮忙的话,总不能为这点小事麻烦夫人吧?!”   青珠眨巴着眼睛无辜的答道。   至于大小姐,那是更不可能帮谢越彦的……   大小姐超级不待见谢举人的。   不求小小姐,还求谁呢?!   “好吧……”   “就帮他这一回……”   李雁回似是被青珠的理论给说服了。   若是谢越彦娶亲了,这种事情自然就会有人管了……   他明年就已经十八岁了。   高僧说他十八岁就可以议亲了……   一想到风姿斐然的谢越彦就要成亲了,李雁回不知怎么的心中一痛,酸涩不已,就像是要喘不上气一般……   李雁回手不由自主的抓向了自己的心口,将那里的衣服抓出一条条褶皱。   她的思绪又飞回到青山绿水间,他打马向自己飞驰过来的英姿,惊鸿一瞥……   可是……   他不可能属于她……   更何况,他娘也不喜欢她……   想到谢越彦的母亲,李雁回觉得心阵阵的发凉,心痛的感觉却好像好了几分。   “小小姐,您怎么了?!”   青珠见李雁回面色不对,一双秀眉微蹙,还紧紧的抓着心口的位置,脸色微白,吓坏了,一叠声的问。   “无事……”   “就是蹲得太久,有些晕……”   李雁回强撑着对青珠露出一个笑脸。   “扶我回去休息一下吧……”   “下午人伢子不是要送人来挑吗?!”   李雁回就着青珠的手站起身,再没了逛花园的心思,慢慢的由着青珠扶着往回走。   吃过午饭,又小睡了一会儿,李雁回的心情还是很不好。   可当她看到人伢子送来的男男女女之后,自己的那点小心思就顾不上了。   “这……怎么这般惨?!”   李雁回坐立不安的看向坐在上首的郑大家。   不是李雁回没见过世面,而是,面有的这些人是真的惨。   一个个瘦骨嶙峋、面黄饥瘦、头发枯如杂草,虽然,已经清洗过了,也换上了一身新衣衫……可是那幅营养不良的样子,明显就是逃难的难民啊。   不是送下人来挑选吗?!   这些李雁回印象中训练有素的下人一点都不一样。   “怎么回事?!”   郑大家眉头微颦。   “回夫人……不是我不把好的给您送来……对于我们这种人来说,卖谁都是卖……这里面,后两排的都是训练有素的,有几个甚至是刚刚从犯事的官员府邸买下来的,绝对的上手好使唤……”   “至于这几个……”   一脸富泰的人伢子卫氏叹了一口气。   “夫人,您不知道……”   “今年沛县遭了大水,千里洪水过去良田全变成了汪洋,没吃没喝……这些人逃难进了京城,想找口饭吃……我是实在不忍心,就在做生意的时候,也带上他们……让心善的主家儿给他们一口饭吃……”   “唉……”   卫氏似乎是个心善的,说完又叹了一口气。   她也知道,这样没有经过训练的又是难民出身的,正经的大户人家是连看一眼都不会看的。她也是抱着试试看的念头把他们带来了。   能赏一口饭就赏一口饭吧,也算她积德行善了。   眼前这家似乎是刚搬来不久的,怕是急于找熟人好上手的下人使唤,她今天带来这些难民怕是难入主家的眼了。可是带回去又该如何?她一人人小力薄,也救助不了更多的人啊。   沛县大水?!   数万灾民流离?!   李雁回惊住了。 第155章   只是与朝堂上的惊雷相比,李雁回那点惊提都不值得一提了。   此时金壁辉煌、威严肃穆的大肃朝堂上, 静得连落一根银针的声音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朝中重臣们个个面色如土,冷汗直流, 有几个心理素质不好的,站得摇摇晃晃,看那模样似乎随时都能昏厥过去一样。   朝堂上的气氛就像是胶水一般, 低沉压抑、黏实厚重得让人喘不上气来。   高高在上的明德皇帝萧南那满是老年斑的脸,阴沉得像是能滴下水来一般, 一双虎目张半阖,眼中精光闪烁, 早年征战沙场的煞气有如实质一般从明德皇帝的身上散发出来……   朝中大臣们吓得如同鹌鹑一般, 他们已经很多年没见过明德皇帝那有如杀神般的模样了。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郢王萧临渊去沛县救灾带回来的一幅画儿。   那幅画儿宏阔而精到, 灵动而苍劲, 一经展开就铺满了整个朝堂,一看就知道是出自大师之手。   如果是在平时, 他们早就上前赏析赞美一番了。   可是, 现在他们却裹足不前, 抖如筛糠。   怪只怪这画儿画得太骇人了!   千里洪灾、生灵涂炭、哀鸿遍野、人食其肉、饿殍千里……这是沛县大水之后真实而又惨烈的景象,画画人愤笔疾墨、虬劲苍老、一气呵成画成了这幅成千上万人物各俱情态的巨幅长卷……   站在这幅画儿前, 众朝臣只感觉一阵阵眼晕。   郢王萧临渊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啊, 敢把这幅画进献给皇上?!   所有的人都战战兢兢等着明德皇帝发怒, 朝堂上唯一个还镇定从容的就是献图的郢王萧临渊了。   面对大肃昭武皇帝萧明德的滔天怒火, 郢王萧临渊依然那么平静, 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身姿笔挺的跪在那里,依旧用低沉有力的声音汇报着沛县受灾的情况。   “河南连日暴雨致使上游水位暴涨,多处河堤决口,其中属沛县受灾最为严重,淹灭田土房屋无数,受灾灾民达数万之众……”   “户部虽然拨银四十万两,可落到灾民的手上却不足十万两。灾民缺衣少食,生灵涂炭、哀鸿遍野、人食其肉、饿殍千里……”   “住嘴!”   明德皇帝气得浑身乱抖,拿着佛珠的手,指着郢王萧临渊暴跳如雷。   可郢王萧临渊却仍旧不管不顾跪得笔直继续沉稳的说道:“灾民缺衣少食,生灵涂炭、哀鸿遍野、人食其肉、饿殍千里之真实景象比之这《千里饿殍图》更甚万分!”   铿锵有力、斩钉截铁!   高高在上的明德皇帝,目光又落在那幅刺眼的《千里饿殍图》上,那画卷上瘦骨嶙峋灾民眼中的绝望让他痛心,恍惚间,他似乎看到那图上的灾民都站起来,凄惨哀嚎着向他一步步走来……   他就是苦孩子出身。   如果当初不是前朝皇帝昏庸无道,致使天下大乱,天灾人祸不断,让他们没了活路,他们也不会起来造反,夺得这天下。   自从坐上这个位子,他就发誓再不让天下的百姓遭受他那样的苦难,可是……没想到……他才在位短短二十多年,前朝的天灾人祸就再度重演在他面前,这让他如何能接受?!   明德皇帝阴侧侧的目光在朝堂下众臣的身上一一滑过,看着底下一个个面如土色、沉默不语的众大臣们,心中又是愤怒、又是失望、又是伤心……   “这就是你们说的当地官府为了掏银子,将灾情无限夸大,其实灾情没有那么严重?!”   “这样还不严重,那什么样才算严重?!”   “难道要让灾民掀了朕的金銮殿才算严重吗?!”   明德皇帝的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阴沉沉带着无限的杀意。   “嗯?!”   随着明德皇帝的这一声喝问,底下站着的官员瞬间跪了一大半。   “皇上息怒!”   战战兢兢的大臣们趴在地上,半天不敢抬头。   站在最前面齐王萧临锆更是将头压得几乎都快碰地了,心中将郢王萧临渊恨个半死。   因为当初就是他一力主张认为是“当地官府为了掏银子,将灾情无限夸大,其实灾情没有那么严重……”,所以,户部只给拨了四十万两用来赈灾,他又从中扣了十万两,实际上从他手上拨出去的只有三十万两。   可是,他也万万没想到底下的那帮子人竟然这般贪婪,竟然无法无天的贪去二十万两,比他贪的还多。   一时间,齐王萧临锆气得牙齿咬得“咯咯”做响。   父皇最恨发国难财的,这帮子家伙个个都得人头落地!   可别牵连到他身上才好。   得想个办法,让底下的人把这十万两也扛了……   齐王萧临锆头磕在地上眼珠不住的转着。   “齐王,你说!”   “现在该怎么办?!”   上首传来明德皇帝的低喝。   齐王萧临锆身子一抖,富泰的脸上露出一丝惧怕,哆哆嗦嗦的说:“儿臣认为当务之急应该是加拨赈灾银子,同时修筑河堤……”   “如何拨?!拨多少?!如何赈灾?!如何修筑河堤?!”   明德皇帝的问题不喘气似的一个接一个的向齐王萧临锆砸来。   “这……”   齐王萧临锆一个头两个大,急得胖脸上冒出了黄豆大的汗珠了。   脑子乱得和一团绵花似的,什么办法也想不出来,越急脑子越是空白一片。   明德皇帝看着大儿子齐王萧临锆一脸的失望,目光又落到了二儿子瑞王萧临风的身子。   瑞王身材削瘦,身上有股子文人的清贵。   见明德皇帝看他,也不着急,磕了个头然后直起身子,慢慢悠悠的说:“既然郢王去沛县赈的灾,想必已经有了更适合的赈灾法子,毕竟没有人比人更清楚灾民的情况……儿臣觉得还是先听听他的意见比较好……”   跪在瑞王身后的老五福王萧临野,眉目如画,狭长的凤眼见明德皇帝的目光落到了自己的身上,连忙言词恳切似的道:“父皇,这天灾历朝历代都有,咱们大肃可是第一次发这么大的水,全赖您的恩德……”   大意是昭武皇帝做的已经很好了,怀忧民之心则可,自责内疚则不必。   福王萧临野十分的会说话,这番漂亮话说下来,虽然昭武皇帝萧明德的脸色依然是阴的,可是,却已经没有那么难看了。   满朝文武都向福王萧临野投去了感激的一瞥。   果然是福王啊……   所在之处,皆是祥瑞。   可这时,气氛才刚刚有所缓和的朝堂再度响起一个不和谐的声音,郢王萧临渊那低沉有力的声音刺得人耳朵疼。   “四十万赈灾银子到了灾民手上只有十万两,如若赈灾朝庭还需得再拨二百万两白银,到灾民手上需保证五十万两白银,方能让灾民安然过冬以及明年开春的春耕种子钱……”   郢王萧临渊在堂下跪得笔直,一边说还一边又往《千里饿殍图》上看了一眼。   昭武皇帝的火顿时又被勾起来了。   他这才想起来,刚才光顾着心忧灾民了,他这还有三十万白银不知去向呢。   “郢王,我再拨你五十万两白银……若谁再敢向这笔银子伸爪子,直接给我剁了……”   “齐王,我必你追讨回那丢失的三十万两银子……若是追不回,我拿你是问!”   “散朝!”   明德皇帝目光冰凉阴沉。   这个时候,如果谁在敢哼哧半个字,明德皇帝绝对撕了他!   此时的明德皇帝就像是被戏弄了的老虎,谁撩谁死!   “是!”   “是!”   郢王和齐王齐声应是。   “皇上这画……?!”   跟在明德皇帝身后的大太临李喜怯怯的看了一眼走在前面的皇帝。   明德皇帝连一眼也不想看见那幅什么《千里饿殍图》,他治理的天下怎么会是这样子?!下意识的就想吩咐李喜把它烧了,可是,看到三儿子郢王萧临渊黑沉沉的眼珠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满肚子的气发不出来,只能憋着道:“把画儿给我收了……放……放在御书房里!”   说完一甩袖子转身龙行虎步般离开了朝堂。   随着明德皇帝的离开,整个朝堂的朝臣们才算是又活过来一般。   三五个人聚在一起,或是眉头深锁、或是眼神复杂的看向几位王爷,最后,摇摇头都走了。   “哼!”   齐王萧临锆走过郢王萧临渊的身边冷哼了一声后甩袖子走了。   瑞王萧临风看着齐王和郢王的交锋,嘴角一挑,慢悠悠的也走了。   只有福王萧临野笑眯眯的过来搀起郢王萧临渊,“三哥,大家都走了,咱们也走吧……”   只字不提刚刚朝堂上的风风雨雨。   一幅只谈风月不谈风云的富贵闲王模样。   萧临渊冷硬着脸,黑漆漆的眼珠子盯着福王看,直看得福王脸上的笑都快要挂不住了,萧临渊才淡淡的婉拒道:“刚办完差事回来,要进宫看看。”   福王知道萧临渊这是要去看他的生母贤妃娘娘。   这母子俩一样都是怪胎!   福王心中腹诽,脸上重新挂上无害的笑容:“那三哥自便,小弟先走了。”   说完也离开了。   片刻间,刚刚还波云诡秘、风雨欲来的朝堂,就只剩下萧临渊一人了。   萧临渊看了看这金壁辉煌的朝堂无声的叹了口气,转身离开前,脸色再度竖毅起来。   他没有时间浪费……   沛县的灾民还盼着他将四十万救灾银两运送过去呢,看完母妃后,他就得再起程去沛县了…… 第156章   郑、谢、李这三家无论哪一家都缺人,特别缺那种能迅速上手的下人, 所以, 郑大家、李家小姑和李灵芝都是倾向于买那几个从犯官家里发配出来的,但三人看着那些难民着实可怜就商量着也买几个。   三人商量妥当后, 郑大家就让小姑李灵芝和李雁回先挑。   李雁回又让小姑李灵芝先挑。   李灵芝最近不知道是不是一路车马劳顿的原因,觉总是不够睡,每天有精神的时间也有限, 见李雁回诚心让她,也就不推辞了, 叫人伢子将人一排排的带到她面前来。   最后李灵芝在犯官发配出来的那批里挑了一家人家。   男的约有个四五十岁的样子、女的约三十来岁、还有个十三岁的小丫头。   这小丫头听说以前是照顾犯官家庶出小姐的。   会沏茶、会梳头、但不识字。   李灵芝挺满意。   反正她识字也不多。   她识得的字还是师父教李雁回读书,愣让她在旁边旁听, 才塞了些字进去, 勉强不算文盲吧。   李灵芝挑完后, 郑大家就示意李雁回上前去挑。   李雁回让青珠扶着她, 心里有些兴奋,可是神情还要竭力表现得很淡然。   师父教过她御下之道。   其中有一条就是绝对不能让人轻易猜出你的所思所想, 这将会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无论何时何地, 你都要在下人面前, 将你的真实情绪包裹得严严实实。   这是李雁回第一次实践师父教导她的这些道理,心中不勉有几分兴奋和紧张。   师父曾说过, 她天性通透纯净, 不喜这些, 就算是她将她这一身的本事都将给她, 她也只能是学得个照猫画虎而已, 不是她笨亦或是教不会,只是她心理在下意识的抵触罢了。   而有一些人天生就是玩心眼的祖宗。   郑大家说这话的时候,还神色很复杂的看了她一眼,看得李雁回莫名其妙的。   但李雁回觉得师父对她的分析很精准。   不过,只是管理少少的几个下人,她应该还不至蠢笨的被蒙骗吧?!   李雁回两丸黑白水银般的眼睛清亮亮从每一个人的脸上看过去,她最先看的是那些犯官发配出来的仆人,最后,才去看的难民……   这期间,李雁回无数次的想要皱眉,可都在眉头微蹙时又急忙放开。   看来自己果然稚嫩。   想要隐藏自已的真实情绪并不是她想像中那么简单的事情。   李雁回想要皱眉是因为这些仆人里有一些人让她很不舒服。   确切的说是那些人的眼睛。   不安份、急于表现、不甘、嫉恨、虚荣、胆小、怯懦……   所有人的情绪李雁回都看得清清楚楚。   而难民那边会让李雁回皱眉的原因是,这些人大部份都没有半分生气。就是那种对于生的渴望、对未来的期望……李雁回觉得无论在什么困境的时候,如果你面前摆着一个可以改变困境的机会,而你却无动于衷,那这个人基本上就已经无法拯救了。   还好,并不是所有的难民都是这样的。   还是有一些人眼中闪着希望的。   李雁回没有当场将相中的人挑出来,而是,故意将目光从相中的人身上移走,用余光去观察那人的情绪。   这时才最能看出一个人的心性。   李雁回承认自己有些挑剔了。   可是,她仍是希望她身边的人和将送去给谢越彦的人是最好的、最合心意的人。   因为李雁回要挑的是两家人,所以,李雁回更加不敢放松。   这样一轮下来,李雁回又在原本相中的人中剔除掉了几个人选,便开始叫人出来了。   为谢越彦挑的也是一家子。   很是本分的一家人。   李雁回对他们一家的眼缘很好。   浑身收拾的周整利索,男的温厚隐有正气、女的眉眼利索笑容爽朗、也带了约有十三四岁的小丫头,这小丫头眉目婉约,有几分清秀佳人的模样,见到李雁回绝美的样貌,眼中也只是一阵惊艳好奇却无半点嫉妒……   这一家人都让李雁回感觉很舒服。   如果不是考虑到谢越彦的拜托,她真想把这一家留在自已家。   送出去,真是让李雁回心痛万分。   这一家子男的可以帮谢越彦忙外面的事儿,女的则可以洗衣做饭,小丫头则可以缝缝补补……   因为谢越彦就他一个男主人,所以,李雁回怕他太忙没时间□□下人,就没有为他再采买个难民。   谢越彦那边的下人,李雁回选完了,就又叫出一家人来。   这一家人只有夫妻两个。   男的据说曾是犯官家守二门的仆人,女的则是在犯官家老太太院子里服伺的。   父妻两个已经三十多岁了,仍没有个一儿半女。   说实在的这对夫妻李雁回不是特别中意。   男的高高瘦瘦的,沉默寡言;女的长得有几分清瘦,性子有些羞怯。   李雁回之所以会挑中这对夫妻是因为她发现那对夫妻中的男的对他的妻子很好。虽然男子冷漠寡言,可是,每当他看向妻子时,眼中都会有一丝柔情闪过,看得出来他很爱她的妻子。   在古代这个十五六岁就生子的年代,一个女人都已经三十多岁了,还没有生下一儿半女,大部份古代的男人怕是早就休妻了,可是,这个男人却仍然对他的妻子爱护有加。   这一点打动了李雁回,所以,她留下了这对夫妻。   至于难民那里,她家钱财有限,也留不下太多的人。   看着那一双双渴盼的眼睛,李雁回只是绷着小脸,点出了一对儿十分漂亮的姐妹花。   这对姐妹花可能是双胞胎,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如果不动不笑,会让人以为她们在照镜子。   这对儿姐妹花八岁了,饿得又瘦又小,如果人伢子不说她们有八岁了,李雁回还以为只有六岁呢。   人伢子见李雁回点了这对双胞胎,双手合十的念了声佛,颇有几分感激的说:“这可是我今天做的最正确的一件事了……”   原来这对姐妹花是随父母逃难进京的,母亲一路连饿带病的早早就走了,父亲勉强带着她们进了京,也感染了风寒,将她们交到卫氏手里后,就也跟着去了。这对双胞胎瞬间就变成了无父无母的小可怜儿。因为长得太漂亮了,又是难民,人伢儿卫氏根本不敢带到大户人家去,生怕让人家看上了买去充当家伎。   毕竟一模一样的漂亮美人实在稀罕得紧儿……   只是人一天天留在她这里,她也快吃不消了,正好郑、谢、李三家要买人,听说是外地来的赶考的举子,读书人,卫氏就抱着试试的念头来了,结果一见,果然是个正经的好人家。   能挑中这对双胞胎,可是解了她的大难题了。   卫氏丝豪不担心李雁回会对这对双胞胎不好,因为,这小主子是绝对不会嫉妒双胞胎的美貌的,这小主子可比双胞胎美太多了,双胞胎虽美但在这小主子的面前也是荧火与皓月之分。   郑大家对李雁回挑中这对双胞胎也十分满意。   真正的贵女怎能没有美婢?!   无论贵女天生爹妈给的样貌如何,真正的贵女绝对不会因为身边的婢女美过自已而自卑,反而身边的婢女越美才能越体现出主人的品味和风彩。   当然,在李雁回面前也没能有几个婢女能美过她,在这一块儿,李雁回完全没有任何负担可以放心大胆的挑。   那对双胞胎满脸稚气,神情惶恐,但眼神都很清明,不是那种心怀奸佞心思的小人。   郑大家见李雁回挑出的人满意的暗暗点头。   而李雁回之所以挑中这对双胞胎除了这对姐妹眼神清明对了她的眼缘外,还因为她们是最小的,李雁回动了恻隐之心。   她们实在是太小了,而且,一脸病弱的模样。   若是再得不到好的照顾,怕是会有夭折之像。   故而,李雁回买了这对双胞胎。   其它的人见李雁回不再挑人了,眼中都是失望。但也有一些人,一脸如释重负的样子,好像很庆幸这有人没有挑中她们……毕竟只是个穷举子,谁不向往候门朱贵?!   见到郑大家让郑嫂挑人,前一部人的目光再度亮了起来,而后一部人则眼神飘乎,一脸的紧张。   对于这些人,李雁回因为要保持形象,所以,只能当没看见。   可心里却在疯狂的刷着弹幕。   你们是想多了吧?!   连小姑李灵芝都没挑你们,你们还指着郑大嫂能挑中你们?!   郑大嫂可是跟了郑大家二十多年了,那是修成精的人物……   郑大嫂的那双眼睛和照妖镜差不多了。   呵呵……   不过,李雁回很快就不再关注那些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人,她聚精会神的看着郑大嫂挑人,想看郑大嫂还能挑出什么人来……是她挑剩下的,还是她没留意的人。   郑大嫂没有犹豫,直接十分豪气的挑了两家人、四个难民。   这两家人里有一家是李雁回相中的,但后来还是被李雁回舍弃的。四个难民则多是年富力强之人,当初就不在李雁回选择的目标之内。到是郑大嫂挑中的另外一家人,让李雁回十分疑惑。   这一家人一看就知道十分的不安份。   男女皆是一脸的精明相,倒是他们家的那个儿子挺憨厚的。   郑大嫂为什么会挑中这样一家人?! 第157章   三家挑完了人,将银钱付了, 卫氏千恩万谢的带着其它未被选中的人走了。   那几家犯官家中发配出来的男的十两、女的七两、小丫头五两, 灾民就更不值钱一些,四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才每人五两, 李雁回买下的那对双胞胎因为漂亮,虽然人小却也是每人五两,两人一共十两。   基本上, 郑大家花的最多,近七十两、小姑花的最少只有二十二两、谢越彦也是二十二两, 李雁回稍微多些,主要是多在那对双胞胎身上了, 共三十二两。   三十二两在新柳村怕是有些人活了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的银钱, 似是很多了。   可这平摊下来, 五个人每个人也不过才六两多些……   这六两银子就买断了他们的一生。   从此以后, 他们的生老病死哪怕是后代,就都由主人说了算了……摊上个善心的主人还好, 可若是碰上个暴虐之人, 就是打死了也不会有人管的, 因为他们签的是死契,生死全凭主人发落。   小姑李灵芝因为身子不舒服, 已经先行领着红豆回去了。   李雁回望着已经被郑大嫂领下去的几家人, 心中暗暗警醒, 这里是没有人权的古代, 她要活得加倍小心才是。   李雁回心中戚戚然, 面上难免带出几分。   “雁回,你是觉得这些人可怜吗?!”   李雁回的异常又哪里瞒得了郑大家?!郑大家喝了一口清茶,慢悠悠的问。   “有些……”   在师父面前,李雁回也没有什么不能说的。   “那你知道他们为什么可怜吗?!”   郑大家继续问。   李雁回低头想了想。   造成这些人可怜的原因有很多……   比如如果没有这次的沛县大水,他们依旧可以生活在家乡,虽然日子清苦了些,但却不至于沦落到为奴为婢的地步……再比如遭了大水,如果朝庭能够及时救灾……或者说朝庭能够做好防洪抗洪的准备,他们也不至于此……   可这些就是那些人可怜的原因吗?!   李雁回觉得不是。   毕竟天灾和人祸,人这一生哪有不遇见几次的?!   人这一生,生来就受苦的。   可如何才能避免变成一个可怜人?!   这个问题,让李雁回想起前世有很多人关心的一个问题,“穷人会什么会受穷?!”……   有人简单粗暴的说,“他们穷是因为他们懒……”,论据就是这个时代哪怕做一个快递员都可以改善生活水平了。   还有一些国外学者去穷人区生活,观察他们为什么会生活得如此贫困?!他们发现,这些穷人很认真、工作很努力,每天要工作十几个小时,可是,他们依然贫穷……   李雁回觉得这些国外学者真是太可笑了。   一群吃饱了没事干的人跑去问穷人,“哎,你为什么吃不饱?!”   没人大耳光扇他,算他命好!   他们为什么受穷?无外乎是资本的压榨!   如何不受穷?!   要么推翻资本压榨……要么就要改变自己的阶层……   除这两条路别无他法!   前一个目标太过巨大,非一般人能至。   大多数人只能通过改变自己的阶层来改变自己的命运……而如何改变自己的阶层?!这还用说吗?!看看李爹、看看谢越彦、看看宋松安不就知道了?!   “这些人之所以可怜是因为没有开智!”   李雁回想了想后答道。   郑大家笑了,又问道:“怎么个开智法?!”   “读书!”   “有些人天生就开了灵智,就算他大字不识,依旧可以混得风声水起……可这些人都是人杰,而大部份的人却都是普通人,唯有读书才可开启灵智。“   ”读史使人明智,读诗使人灵秀,数学使人周密,科学使人深刻,伦理学使人庄重,逻辑修辞使人善辩,凡有所学,皆成性格……”   “灵智一开,就算身处绝境,依旧可以找到办法适凶化吉。”   考取功名只是最直接可以改变自己阶层的方法,但改变阶层也未必只有考取功名一种方法。   但无论哪一种方法,灵智不开,一切都是枉然。   李雁回第一次思考这种问题,虽然答的不是特别有条理,想到哪儿说到哪儿……言词也不够准确犀利,但郑大家听明白了。   虽然李雁回总是能带给她一些惊喜,但这一次,郑大家是真的惊了。   这个道理,是她后半生才模模糊糊摸到的,可李雁回小小年纪就已经可以通过繁复的表相看到本质了。   她现在有些明白为什么谢越彦会喜欢李雁回了。   这世上若还有人能和谢越彦说到一块去的,就唯有李雁回了。   世间伴侣千千万,可是,灵魂伴侣却可望而不可及。   只是,雁回的性格是“宁可直中取,不向曲中求”……   郑大家总是担心她会吃亏。   但愿越彦不会付了雁回……   否则以雁回的性格,就算是多智近妖的谢越彦,雁回也绝对会让越彦悔不当初的。   雁回别看表面温温柔柔的,其实一身的傲骨,只是隐藏得比较好罢了。   越彦那孩子马上就要十八岁了,过了殿试,怕是……   郑大家又看了一眼懵懂无知的李雁回,只觉得一阵头疼。她不管了,她想要去休息……李雁回莫名其妙的看着郑大家脸色变了又变,然后,竟然就这么走了……   不是聊得很愉快吗?!   怎么就走了呢?!   再聊一会儿啊……   李雁回在郑大家背后伸出了尔康手。   ……   新采买的下人,暂时还不能马上上工,都需在郑大嫂的手下□□一段时间才行。这一等就是漫长的三个月,等到他们被郑大嫂放出来能用时,新年都已经过完了,马上就要正月十五了。   虽然,耽误的时间比较久,但看着模样整齐、行动有据的双胞胎,李雁回也不得不暗暗佩服郑大嫂□□人的功底。   这两个小丫头,现在身上哪里还有半点当初逃难的影子?!长肉了,眼中也没有了最初的惊惶,一身的灵动气质,说是小户的千金都有人信。   姐妹两姓苏,原名叫苏大妞和苏二妞。   李雁回给姐妹俩起了新名字。   姐姐叫月衣,妹妹叫花浓。   青珠第一次见到收拾整齐的姐妹俩时,还新奇了好久,拉着她们让李雁回猜谁是姐姐、谁是妹妹,猜得乐此不疲。   李雁回最初也分不清谁是谁,可是几次下来,李雁回也就分清了。   姐姐月衣左耳有红痣,妹妹花浓则是右耳有红痣。   这两个小丫头的到来,可解放了青珠。   月衣负责李雁回梳洗事宜、花浓则负责李雁回的衣衫佩饰、青珠负责两个小丫头以及李雁回的私房。   青珠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原来自家小小姐才是有钱人,身家竟然和自家老爷差不多。   平日无事的时候,李雁回除了自己读书习字、吹萧下棋之外,还会教几个小丫头读书识字。   青珠曾在李雁回的身后听过李雁回和夫人讨论过的“可怜人为什么可怜”的话题,她虽然听得云里雾里的,但是,有一点她听明白了,就是读书很重要!   现在,小小姐愿意教她们读书识字,青珠不知道多开心。   并在心里深深感激小小姐的用心。   小小姐是在替她们开灵智,希望她们过得更好……   月衣和花浓不知道这么多,她们只知道读书识字是读书人才有的待遇,受宠若惊,不知道该如何报答小小姐,只能拼命的做好份内的事儿,才心安。   李雁回教三人识字,一方面是她确实很闲,不能出门,快憋出毛病了;二是这个时代女人生活得太难,李雁回希望身边的人能过得好一些……   四人一个教三个学,倒也是其乐融融。   直到……正月十五到了。   正月十五那可是上元节。   这一天京城夜晚将十分的热闹,花灯十里,人潮涌动,最是喜庆的一天。   几乎全城的人都会扶老携幼的出来看花灯,听说还有舞龙舞狮,踩高跷,抬花轿,观灯猜谜的活动,热闹的地方会寸步难行,堪比庙会。   八月十五云遮月,正月十五雪打灯。   李雁回如何坐得住。   她都憋了一冬天了,再不放她出云玩玩,她会死人的。   缠在郑大家,身子都快扭成麻花了。   “不行!”   “那么多人,你若是挤丢了,如何是好?!”   郑大家放下茶碗,坚决不予通融。   “师父……”   看着郑大家真的不想让她去,李雁回急得眼泪都要下来了。   “我可以多带几个下人去啊……”   “师父……”   “那也不行!”   李雁回花容月貌,若是有贼人趁机将她绑了,她可怎么办?!每年上元节丢失的少女、童子还少吗?!若是容貌普通,去也就去了,李雁回这样的儿,还是在家里呆着放心。   李雁回瘪着嘴从郑大家的房里出来,正好碰见不知因何事而来的谢越彦。   “雁回,你怎么了?!”   谢越彦一见李雁回委屈巴巴模样,担心的问。   “谢大哥……”   李雁回实在是太失望了,看见谢越彦不知怎么的,就憋出了两泡泪眼。 第158章   李雁回也不想这样的,太失礼了。   可是心里可失望了, 遇见了谢越彦, 不知怎么的就觉得委屈大发了,在谢越彦的面前, 这眼泪怎么都收不住了,滴滴嗒嗒的落个不停……   谢越彦听完李雁回抽抽嗒嗒的将原因说完,只是弯下腰替李雁回擦了擦脸上的泪珠, 柔声道:“等我!”   说完,便起身进了郑大家的院落。   萦绕在李雁回鼻尖的冷冽墨香便消失了。   李雁回傻乎乎的望着门口, 脸上被谢越彦修长食指碰触过的脸似乎还残留着他的余热,想起谢越彦温柔的擦掉她的眼泪, 狭长星眸中的宠溺, 李雁回的小脸一点一点的红了, 心脏不争气的“砰砰”乱跳, 甜得一塌糊涂……一时竟呆在了当场。   “小姐,谢少爷出来了……”   青珠一脸兴奋的在后面拽着李雁回的袖子。   李雁回这才醒过神来, 想到上元节的热闹, 也顾不得自己那点甜蜜的小心思了, 眼巴巴的看着谢越彦。   有谢越彦出马说情,郑大家应该能放人了吧?!   看着李雁回可怜兮兮的样子, 谢越彦都担心如果他说郑大家还不同意, 李雁回怕是又要分分钟钟哭给他看了。   谢越彦自认心如磐石。   可是, 就刚才李雁回的几滴泪, 他心头的磐石竟就这么无声无息的裂开了几道缝隙……   十几年心性的苦修, 就败在了这一刻。   这小肥狐狸若不叼回窝,他如何能安心?!   “放心吧……”   “郑大家已经同意了。”   谢越彦淡淡的笑道。   “真的?!”   李雁回高兴得差点蹦起来,抓着谢越彦的胳膊连问了好几遍。   得到了谢越彦准确的答复后,李雁回笑得如春风一般明媚。   “咳咳!”   青珠在李雁回的身后一个劲儿的咳嗽。   “嗯……?!”   李雁回迷糊的看向青珠,见她正杀鸡抹脖的向她比划,顺着着火的眼神望去才发现自己的手不知什么时候正紧紧的抓着谢越彦的胳膊,隔着衣裳,李雁回都能感觉得到谢越彦结实有力的小臂,李雁回立刻讪讪的收回了手……   真没想到谢越彦一清瘦书生,胳膊倒是满结实的嘛……   谢越彦见李雁回羞窘也不点破,只是心里有些遗憾,那双柔荑从自己的胳膊上拿开了,就像蝴蝶栖在花上只是上只是几息就飞走了,让人心生挽留之意……   这青珠……晚上不带她。   谢越彦告诉李雁回,稍后他会给她送一套男装来,待她换好后,晚上就带她出门去玩。   因为他能力有限,所以,就只能带李雁回一人。   青珠虽然很遗憾,但是也明白谢公子能说动夫人带小姐出去玩已是不易,很自觉的表示自己不去了,李雁回承诺回来给她带一盏兔儿灯,青珠瞬间又开心了。   李雁回回到西云院后不久,谢越彦就派小丫鬟花佳为李雁回送衣衫来了。   花佳就是李雁回为谢越彦挑出的那家人的小丫头。   小丫头原名叫柔眉,谢越彦嫌弃胭脂味太浓,就改成了花佳。   花佳特别喜欢往西云院跑。   谢越彦的听雨院全院也就是他们一家人再加上小海,她一个小丫头,十三四岁正是爱玩的年纪,可他们听雨院里就她一个人儿,也没有人陪她玩。   反观西云院,有青珠姐姐,还有月衣和花浓两个妹妹能和她玩到一起去。   尤其是当她知道她们三个都可以和小小姐李雁回学认字时,别提多羡慕了……   李雁回见她可怜,本就是自己眼缘相中的小丫头,就允了她可以在听雨院无事时,让她这儿来,她也一并教她。   喜得花佳的父母还特意来跪谢了一次。   谢越彦得知李雁回也教花佳识字,还特意给她批了每天两个时辰的假,让她跟着李雁回学认字……这是后话不提。   “花佳、花浓……”   “不知道的还以为花佳是我们西云院的丫头呢……”   青珠点着花佳小鼻子,嘴上开着玩笑。   花佳被点了小鼻子也不生气,呵呵一笑。   花浓则在服侍李雁回穿男装。   李雁回小时候就已经穿过一次了,倒也不陌生,一会儿就穿好了。   谢越彦随着衣服送来的还有一件做工精致的面具,上面画着长翎的青色雀鸟,雀鸟的嘴里还叼着一个小铜铃,李雁回很是喜欢,迫不及待的就戴上了,然后,在屋子里走来走去,雀鸟嘴里的小铜铃,随着李雁回的走动发出清脆的“叮当”声,煞是好听……   虽然,外面的天色还未黑,可是,李雁回的心却已经都跑到了外面去了。   这个时候,李雁回想的除了漂亮的花灯、热闹的舞狮外,还想的是,这面具真不错,只到鼻子这里,完全不耽误吃啊……   看着李雁回着急的模样,几个小丫头都低低的笑了。   小小姐答应她们每人给她们带一盏花灯,连花佳的都有,其实,她们心里也急啊,盼着小小姐能早去早回。   人在心急的时候,时间就过得格外的漫长,等院子里传来谢越彦的脚步声时,李雁回都觉得过的快有几个世纪那么漫长了……   李爹和宋松安去参加同乡会去了,所以,他们和郑大家说了一声后,就出来了。   李雁回发现谢越彦除了带着她之外,就只带了一个下人,却是好久不见的李石头。   “石头哥,你怎么在这儿?!”   李雁回蹦蹦跳跳的来到李石头面前。   李石头是他们新柳村的人,上次府试时,就是李石头陪着谢越彦和李爹一同去的。当时,如果不是有李石头在,李爹篮子里的纸条可没办法塞回去,所以,李雁回特别感激李石头。   她上次听说,李石头回来后,谢越彦给李石头找了个活儿干,从那以后,她就再也没见过李石头了。   “雁回小姐,我听说谢少爷进京赶考,不放心,就自已跟了过来,前几天才到……”   李石头恭敬的答。   “哦……”   李雁回点点头,很快就把注意力从李石头的身上移开了。   远处灯火如流星一般,人影绰绰,锣鼓喧天……李雁回已经不迫不及待的想要逛庙会了,已经不等谢越彦就已经大步向前了。   “紧跟着雁回小姐,绝不能出半丝差错!”   谢越彦冷然道。   “是!”   李石头束手躬身语气坚定。   “哎,你们两个在磨蹭什么呢?!快点啊……”   李雁回已经走到街口了,与热闹的花灯长街只有几步之隔,着急的不行,回头见那两人还没有跟上来,不禁一个劲儿的叫他们快点。   谢越彦立刻微笑着跟了上去,李石头紧随其后。   主子的功夫,他是知道的。   所以,他此次的任务就是保护好雁回小姐。   花街之上,李石头机警的随时观察着路人,保护着李雁回的安全。   李雁回可不知道李石头其实是专门保护她的。   她脸上戴着面具,身上穿着男装,没有人认识她,她没有人知道她是女的,李雁回觉得轻松无比,想吃就吃、想玩就玩、想买就买,不用顾虑,这种感觉简直太好了……   李雁回不时的回头对着谢越彦甜笑,眉眼弯弯,谢越彦隐在面具后面的眼睛里满是纵容的宠溺,星眸闪耀。   花开富贵、落地荣华、凤穿牡丹……   这些花灯精美繁复、意头又好,为灯中之王,李雁回看得目不转睛的……   而那些小一些的宫灯、纱灯、花蓝灯、龙凤灯、棱角灯、树地灯……也是个个精致,玲珑剔透,让李雁回不得不佩服古代工匠手艺之高……   不时有小孩提着花灯大街小巷的追逐穿梭着,清脆如银铃般的笑声给这个节日又增加了诸多的喜庆意味。   舞龙舞狮,踩高跷,抬花轿,观灯猜谜……李雁回兴致勃勃的一样样的看过去……   谢越彦光猜灯迷中的灯都足够送给那几个小丫头的了,看见李雁回直直的看着人家的灯王凤穿牡丹,谢越彦转眼就将人家的灯王给赢了来,要送给李雁回。   李雁回看摊主都快哭了,急忙摆手示意自己不要。   “你不喜欢吗?!”   谢越彦有些不解。   “喜欢未必要拥有啊……”   “在说,这灯王太大了,我可不想抱着它走,太累了……”   李雁回生怕谢越彦将人家的摊子都赢过来,急忙拉着挤着谢越彦往外走。   谢越彦看着自己胳膊上那白生生的小手,很顺从的让李雁回将他拉走了,李石头走在最后,从腰间掏出五两银子递给了那个一脸丧气的摊主,“我家少爷赏你的……”   “都是小本生意不容易……”   摊主展颜立刻眉开眼笑起来,还将那盏灯王凤穿牡丹给了李石头。   李雁回回头见李石头拿着那盏凤穿牡丹,有些疑惑,李石头憨笑道:“少爷给了他五两银子……”   五两银子足够买下这些灯笼了,李雁回这才将那个灯王自己抱在怀里。   “不怕沉了?!”   谢越彦揶揄。   “不怕!”   李雁回摇头,开心的自己抱着。   她要将这盏灯挂在自己的闺房里,晚上亮着,一定很漂亮。   李雁回乐得眉眼弯弯。   “走吧,带你吃好吃的去……”   谢越彦看不下去的将灯王拿起交到李石头手上,大手拉着李雁回的小手,一马当先的走着。   手很暖……   李雁回知道这于理不合,想要抽回手,可是,看着谢越彦挺直如修竹的身影,这手竟无论如何也抽不回来。 第159章   李雁回心里头一次有了一种荒谬的念头。   她希望这条花街可以很长很长,这样他们握着的手就不用分开了, 就可以一直这么默默的走下去……   虽然心里明知道这样是不对的, 是危险的,可是李雁回第一次让感性战胜了理性。   她不舍得将手抽出来。   谢越彦的手修长干燥而又温暖……   就算此时没有用手摸脸, 李雁回也知道她的脸皮必定是红的,隐隐在发烧,索性有面具挡着, 否则,她的心思肯定早就瞒不了人……   就在李雁回在挣扎不舍之间徘徊时, 有人重重的撞到了她的肩头,巨大的惯力让他们的手终于分开了, 李雁回心中有不舍怅然但同时也松了一口气, 若是这一晚上真的任他一直牵着她的手, 那他们之间可就真的说不清了……   肩膀被撞得隐隐作痛, 李雁回下意识去找是谁撞了她。   却只看见了一个身着粗布麻衫的婆子抱着四、五岁大的女孩在一个大汉的陪同下不停的逆行,走得又快又急, 撞到了无数路人, 路人们都对她们怒目而视。可她只是低着头哑着嗓子的说:“孩子病了, 急着找大夫,对不住了……”   很多行人闻听此言, 纷纷给予谅解, 甚至有些人还特意为他们让出一条小道。   李雁回见是孩子病了, 也能体谅大人的忧急, 便也不打算追究, 正当想要回头时,却见在与路人挤蹭时,那孩子粗布衣领被扯开一下,一抹鲜艳光华的绸缎衣领露出了一角,那孩子肌肤雪白细腻……   那绝不是贫苦人家孩子能有的肤色和衣着……   李雁回的脸色当场就变了。   “雁回,怎么了?!”   谢越彦见李雁回神色不对,急忙走过来将李雁回护在身前,疑惑的问道。   “谢大哥,那个人……”   李雁回紧张到声音都在发抖,双手死死的抓着谢越彦的胳膊。   从李雁回手上的力度,谢越彦都感觉到了李雁回的害怕。   他不知道李雁回为什么突然变成了这样,但是他知道,李雁回是被人撞了一下后才这样的,因此,谢越彦星眸微凝,定睛望去,那对抱孩子的夫妻已经走远,只能隐隐约约的看见一个背影了……   李雁回见人快要消失在她的面前了,脚不不由自主的跟了上去,双眼紧紧的盯着,生怕跟丢了。   “谢大哥,那两个人可能是拐子……”   “他们怀里的孩子不是他们的……”   李雁回又急又怕,语速很快。   “什么?!”   谢越彦心里一惊。   每年上元节都是京城府衙最忙的时候,丢失孩子的情况特别多,每年都会发生好几起。有些拐子是单独做案,有些则是团伙做案,这些人都是下九流,熟悉地形,在京城的势力盘根错节,让人防不胜防。   “那孩子外面虽然穿着粗布麻衣,可是里面却是蜀锦做的衣裳,肌肤雪白细腻,绝不可能是农家的孩子……”   不用李雁回说完,谢越彦就知道他们这是碰正在做案的拐子了。   “石头!”   谢越彦用眼神示意石头跟上。   “是!”   石头看了李雁回一眼,见李雁回惊得脸色都变了,急忙答应,挤开人群往后追去。   “我们也去看看!”   谢越彦将李雁回拥进怀里,护着李雁回跟在李石头的后面往后追。   虽然花街之上,人很多,接踵摩肩,但好在谢越彦也并不是文弱书生,带着李雁回这个拖油瓶依然游刃有余的样子,等挤出了花街,来到人迹稀少的街道时依然脸不红气不喘的……   李雁回可就不行了。   等她挤出来,早已经香汗淋漓、浑身发软,站都站不稳,只能倚在谢越彦的胸前不停的喘气。   “雁回,怎么样?!”   “要不要歇一歇?!”   谢越彦扶住李雁回,有些心疼的用雪白的绢帕替李雁回擦着额头细密的汗珠。   李雁回摇着头。   她这还是呆废了啊……   这才走了几步路,就变成了这样了。   想当初她也是踩着三尺高跟鞋在讲台上一站就是一上午的人啊……   李雁回不敢耽误,生怕她这里耽误一息,那两个拐子就跑得无影无踪了。   一个孩子就是一个家庭……   若是孩子没了,这个家庭也就毁了。   李雁回本就心软,尤其见不得孩子受罪。   想也知道,那些拐子会如何对待那些拐来的漂亮女童,想一想,李雁回都觉得难受。这也是李雁回明明怕极了那些穷凶极恶的拐子,却还是不顾自身安危强撑着想要救那个女孩的原因。   她如果将那个孩子救回来,明天,这世上就少一户哀痛欲绝的人家。   “我没事儿……谢大哥,我们快追……千万别让他们跑了……”   李雁回双腿软得使不上劲儿,可是,却咬着牙强撑着往前迈步。   他们已经快要看不见石头的身影了,李雁回能不急吗?!   “上来吧!”   谢越彦见李雁回强撑的模样,直接在李雁回身前矮了一截,示意让李雁回爬到他的背上,他要背她。   李雁回只是犹豫了一下,就很干脆的爬了上去。   李雁回犹豫的不是男女授受不亲,她犹豫的是谢越彦只是一个书生,怕他背不动。可是想到谢越彦的骑射功夫,李雁回还是决定相信谢越彦。   在李雁回爬上谢越彦后背时,谢越彦嘴角微微向上弯了一下。   他就知道雁回不是那种迂腐之人。   至于,能不能背动李雁回?!   李雁回完全是想多了……   谢越彦背上李雁回后,脚下生风,身子轻得如同云中的鸟雀一般,李雁回只觉得两耳生风,李雁回紧紧的抓着谢越彦的双肩,两个眸子兴奋得湿漉漉的。   她没想到谢越彦还有这本事。   谢越彦只感觉身上的李雁回轻得似一片羽毛一般,淡淡的女儿香让谢越彦忍不住心猿意马。   还是看到前面藏在暗处李石头的身影,谢越彦才警醒过来。   “石头,怎么样了?!”   谢越彦背着李雁回来到暗处,虽然,话是和李石头在说,但是,却根本没看李石头一眼,而是,小心的将李雁回放不来后,扶着她,眼中除了李雁回哪还有旁人。   “主子,那对夫妻进了这个院子后就再也没有出来了……”   李石头低声道。   李雁回看了一下,这应该是贫民窟的一座民房。   想到拐子的心狠手辣,李雁回脑中立刻闪出无数个阴谋论。   “这里会不会有后门?!”   “暗道?!”   “地窖?!”   “会不会官匪勾结?!”   李石头听得目瞪口呆。   突然心里觉得庆幸,多亏这家拐子并没有自家小小姐这么精明,否则,还真是难办了。   “想什么呢?!”   “嫡凡先生的话本儿看多了你?!”   谢越彦好笑的赏了李雁回一个脑瓜蹦。   “哎呦!”   李雁回吃痛的捂着额头,嘴里咕囔着一句又咽回去了。   现在救孩子要紧,若是平时,李雁回绝对不允许有人看不起嫡凡先生,就是谢越彦也不行。   “那我们怎么救人呢?!”   李雁回警觉的四下张望,将身影往阴影处缩了又缩。   “石头!”   “进去再探一下!”   谢越彦道。   “是!”   李石头应道。   李雁回刚想问谢越彦李石头要怎么进去,拐子的门不用问都知道肯定是在里面锁着呢,可还没等她发问,就看见李石头踩着墙外一个突起的石头,身子一窜,双手扒在墙台上一翻,就跳了进去,连一丝声响都没有发出,轻得像根羽毛。   “这不科学!”   李雁回双眼发直。   她印像中的石头哥可不是这样的。   她印像中的石头哥是个农民,很能吃、力气很大,可也就仅限这些了。   可今天李石头表现出来的,明明就是会武啊……   “你到底给石头哥找了个什么活计啊!?”   李雁回望着谢越彦一脸的好奇。   上元节的月亮又大又圆,似一尘不染的水晶盘一般,如银似水的月华让一切都朦朦胧胧的,虽然,他们是隐在暗处的墙角,可是,借着这美好的月色,谢越彦依旧能看到李雁回那精致妩媚的模样……   此时李雁回一袭男装,脸上带着青雀面具,眼睛波光潋滟,淡月笼纱,娉娉婷婷,即仙又魅。   这么俏生生的站在谢越彦的身前,谢越彦的眼睛不受控的变得幽暗,眸色渐深。   李雁回本来还在等谢越彦的回话,可当她抬头看到谢越彦漆黑眼中的深情,心忽然重重的跳了一下。   那情愫翻滚着,激烈的似乎快溢出来一般。   这是李雁回第一次在谢越彦的眼睛里看到这样有侵略意味的眼神。   谢越彦的眼睛一向是温柔的,似水一般。   现在的谢越彦让李雁回忍不住有些心慌,可是,她又迈不开腿,似是不想离开,又似是被摄了魂魄,只能傻傻的继续仰着头看着谢越彦。   “闭上眼睛!”   谢越彦声音暗哑。   当谢越彦含笑的吻轻轻的落在她的唇上时,李雁回心里竟然诡异的冒出一句。   “果然都是月亮惹的祸……” 第160章   “青珠姐,糖宝那孩子醒了, 正四处找小姐呢……”   门帘掀开, 花浓急急的走了进来与青珠低声说着, “小姐呢?!”   “那儿呢……”   青珠无奈的一指窗边伏在窗前书案上的那个窈窕身影。   “又趴着呢?!”   花浓吃惊的瞪圆了眼睛。   “可不是……自从上元节救回那个糖宝后,小姐就一直这样了……”   青珠愁得直摇头。   这幅失魂落魄的样子, 都快半个月了,青珠都要怀疑小姐是不是被什么脏东西附身了。   别怪青珠这样想, 她们小姐这样真的很不正常。   她从来没见过小姐这副模样。   时而忧愁、时而甜蜜、经常伏在书案上呆呆的望着某处发呆……都不像是她以前那个古灵精怪的小姐了。真不知道上元节那天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就把小姐的魂给勾走了呢?!   也就是从外头救回来的那个小糖宝能让小姐暂时正常了。   其实两个丫头在外屋说的悄悄话, 李雁回都听到了, 可她就是懒得动。   她也知道最近自己的情绪不对。   可是,一想到上元节晚上的那个吻,李雁回的心情就不争气的没办法平静下来。她怎么就能和谢越彦接吻了呢?!她当时想的什么?!她是猪吗?!   她连手拉手与谢越彦走过一条花街都不敢,生怕他们之间说不清。   现在……   他们都接吻了……   这下是彻底说不清了。   这么一想, 李雁回更想趴在书案上不起来了。   她烦啊……   这个时候, 她再想说什么她没有心动,他们之间没关系,怕是鬼都不会信了。最主要的是她自己也不信了。   李雁回重来没有这么清醒的认识到, 她是喜欢谢越彦的。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李雁回不知道。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李雁回有些烦躁的用毛笔戳着书案上的白纸, 在上面留下一个个不成形的墨点,像是雪地上的点点墨梅。   她明明知道谢越彦是个妖孽,想要离他远点的, 怎么就会喜欢上他了呢!?   一想写到谢越彦日后怕是会是朱门权贵, 人长得又那般俊美温润, 那些前仆后继的小美女,李雁回就头疼无比……有心放弃,可那晚迷人的月色、清俊的人和让人心醉的吻……却一直萦绕在李雁回的心头……甜得宛如枫糖一般,让人舍不得。   “谢越彦……”   李雁回喃喃道。   她是真的舍不得……   其实李雁回一直是清醒的。   如果不是她愿意,她是不会让谢越彦吻她的。   只能说是那晚的月色太美,谢越彦的眼睛如同漫天璀璨的星辰,让她溺毙其中。   李雁回突然时白,为何情之字是千古难关了……   能勘破却未必能放下。   最是折磨人……   李雁回此时的心纠结得就像是一群小猫淘气抓成一团乱糟糟的毛线还打了百八十个结儿一般。   不是她想颓废,而是,她振奋不起来啊。   “唉……”   李雁回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多少次叹气了。   这口气刚叹完,就从外屋冲进来一个粉嫩的小团子,伴着清脆的金铃声。   “雁回姐姐!”   小团子扑到李雁回的身边,就熟门熟路的扒着李雁回的大腿往上爬,找个舒服的地方窝在了李雁回的怀里,粉妆玉琢的模样,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李雁回,好奇的道:“雁回姐姐,你干嘛呢?!”   小团子小名叫糖宝,长得玉雪可爱。   据说是因为她爱吃糖,所以,她家里人都管她叫糖宝。   她不记得她的大名,也说不清楚家住在哪儿,大人叫什么名字,好在她还知道今年自己三岁了。   除了不知道自已住在哪儿大名叫什么之外,糖宝是个很好哄的孩子。   除了被李雁回救回来的当天夜里哭里了半宿之外,这半个月来都是给吃就吃、给喝就喝、烦了就自已的找小丫头们玩,一点儿也不怕生,也不见她找父母。   李雁回从这小丫头穿的衣裳和配饰来判断,这小丫头家境应该还是挺富裕的。衣料是上好的蜀锦不说,脖子上的这个金铃彩雀项圈就价值千金。   只是,从她的描述中,好像她很少会看到爹娘,因此,她也不找。   这让李雁回份外的心疼糖宝。   这么小的孩子,哪个不是父母放在手心上宠的,糖宝到底生活在什么样的环境里,才会让她小小年纪就这么独立?!懂事得让人心疼。   李雁回喜欢小孩,又有耐心,再加上可能是雏鸟心态,糖宝黏李雁回黏得紧。   每天早上吃完早饭,她就会跑到李雁回这里。   在找到糖宝的第二天,谢越彦就和李爹去衙门报案了。据谢越彦和李爹回来说,去衙门报妇女儿童走失的人太多,衙门里哭声一片,人都挤不进去。   有个衙役接待了他们,大致的收集了一下他们的信息后,说是如果找到了糖宝的家人就通知他们来这里接人,就把他们打发了回来。   糖宝这里又不记得事儿,谢越彦和李爹也没办法帮她寻人,再加上会试渐渐临近,也就只能先放下来,等衙门那边的消息了。   “姐姐没干什么……糖宝早上吃饱了吗?!都吃了什么呀?!”   看到软乎乎精致漂亮的小糖宝,李雁回的心情终于好了很多。   她将沉甸甸的小团子抱到腿上,感受着小团子身上的奶香,一脸的心满意足。   小团子真可爱。   “蔬菜肉沫粥、肉包子、酱牛肉……”   糖宝睁着大眼睛,奶声奶气的说。   李雁回却听得一阵头疼。   “一会儿给她拿两粒乌梅山楂丸子吃……中午给她加一个蔬菜丸子……”   糖宝特别爱吃肉,不爱吃菜。   肉包子她小小的人儿能吃一屉,酱牛肉能吃一盘子,可就是一口青菜都不吃。李雁回没有办法,让下人做了蔬菜肉沫粥给她吃。   用砂锅煮粥,大火煮开,小火炖,粥煮到浓稠米粒开花,放入已用油和盐腌制的瘦肉沫,香菇、胡萝卜丁和姜丝。小煮一会儿,待肉末变白成熟后,香味散发出来,再放入青菜碎,出锅前加入适量的盐、香油调味。   糖宝特别爱吃。   这才哄她吃下些菜。   可这样还是不够,李雁回又想起前世的爱吃的蔬菜丸子,估计糖宝也能爱吃,就特意吩咐给加上一道。   小孩子总吃肉不吃菜哪里能成?!   “挑食不是好宝宝哦……”   李雁回摸摸糖宝软软的两个小揪揪,笑弯了眼睛,手感真好。   “可是……可是,菜菜好苦……不好吃……”   糖宝皱了皱小鼻子,满脸的不情愿。   一张漂亮的小脸蛋都皱成苦瓜了,好玩的紧儿。   旁边的青珠、花浓和被分去照顾糖宝的月衣都忍不住捂嘴偷笑。   小姐可真有耐心,和三岁的小宝宝也能聊到一块儿去,可见是憋坏了。   “雁回姐姐家的菜菜不苦哦……都是清甜爽口的……”   “等下回,雁回姐姐给你烫青菜吃,包你青菜都吃出肉味来……”   李雁回搂紧了糖宝那肉肉的小身子。   她想吃火锅了。   窗外正是大雪纷飞时,鹅毛般的大雪撕棉扯絮一般,天地间一片素洁……这个时候,若是能吃上顿热呼呼、香喷喷的火锅,那可是给个神仙都不换啊……   “真的吗?!”   “菜菜能吃出肉味?!”   糖宝嘴馋的舔了舔红润润唇。   “当然啊……”   李雁回正和糖宝笑眯眯说着悄悄话,外面的院子里突然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李雁回一愣。   什么情况?!   外面怎么来了这么多的人?!   她们西云院算上她爹加她就两个主子,不到十个下人而已,哪来的这么多的脚步声?!   “青珠……”   李雁回给青珠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去看一下。   青珠也吓了一跳,也顾不得礼仪,急急的走出里屋,来到门前刚要推门看。这门就被拉开了,有三个人顶着雪进来了。   青珠先是吓了一跳,可是看到来人后,青珠就放心了。   来的人正是李爹、谢越彦和一个不认识的络腮胡大汉。   这个络腮胡大汉身形高大魁梧,一身煞气,凌厉的像一把出了鞘的宝刀,青珠有些害怕,不由自主的就往李爹和谢越彦这边移了移,福了一下后问道:“老爷……您这是……”   青珠眼中有些指责。   这里是小姐的闺房,谢越彦就算了,怎么能让一个外客擅入呢?!   李爹见状急忙解释到:“这人是来找糖宝的,他是糖宝的爹。”   糖宝都丢了半个多月了,糖宝娘都急病了,他爹实在是太着急想见到糖宝,所以,李爹体谅他爱女之心,才破例带他来到李雁回这里。   谢越彦也微微点头。   什么?!   这人是糖宝的爹?!   这怎么可能?!   青珠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下那个络腮胡大汉,这样彪悍像金刚似的人,是怎么生出娇娇软软的糖宝的?!   青珠傻傻的点着头,道:“糖宝在小姐这里,我去禀报一下,稍等片刻!”   说完就进了里屋。   络腮胡大汉虽然心急如焚,可是,也知道里面住着一位娇小姐,不是他这个粗人可以擅闯的,只能不安的搓着大掌在外面等着。 第161章   “糖宝的爹来了?!”   李雁回抱着糖宝‘蹭’的一下就站起来了,脸上满是惊喜。   真没想到, 这衙门办事效率还行。   至少比她想像的要快得多了, 她还以为糖宝至少得在她这里呆上好几个月呢, 甚至,李雁回都做好了糖宝有可能找不到家人, 那她就一直养她一辈子的打算了。   “快!糖宝,你爹来了……走!咱们去见你爹!糖宝可以回家了……”   李雁回抱着沉甸甸的糖宝, 心里是真高兴。   糖宝双手紧紧的搂着李雁回的脖子, 小脸向外张望着, 有些害怕又有些期待。   小团子可真沉!   李雁回只抱着从里屋走到外屋这么一小会儿的距离,就感觉两条胳膊发酸了。花浓上前将帘子掀开,李雁回一眼就看到了外屋中焦急不已来往踱步的络缌胡大汉。   这个人可真高!   李雁回暗暗吃惊。   身形挺拔魁梧,举手投足间带着英武之气, 似是行伍出身……身上带着军人特有的铁血气息。   “爹爹!”   糖宝见到那个络缌胡大汉, 顿时高兴了扭着小身子,想要下地。   “小心!”   李雁回抱不住,急忙将糖宝放到地上。   “糖宝!”   络缌胡大汉身子一震, 虎目含泪,激动得几步上前一把将糖宝抱起来, 脸上全是失而复得的喜悦。   “糖宝!”   络缌胡大汉嘴唇翕动,想要说什么,可是, 最终还是没说出来。   李雁回猜测他没有说出来的那几个字是“可吓死爹了!”, 只是八尺高的硬汉, 没有办法说出自己的害怕和恐慌。   “爹爹,你怎么才来找糖宝?!我还以为你们又不要我了……”   糖宝紧紧的搂着络缌大汉的脖子,满眼的孺慕和眷恋。   李雁回知道了,糖宝不是不想她的爹和娘,只是她不说,都深深的藏在心里。   “都是爹不好!”   这一句话,说得络缌大汉险些掉下泪来,络缌大汉抱着糖宝就不撒手,像是抱着世上最珍贵的宝贝。   青珠给大家端来茶,众人落座后,络缌胡大汉抱着糖宝稳定了一下情绪后,才道:“在下秦勇,神枢军副都统。小女糖宝在上元节时与乳母下人走散,若非贵府小姐搭救,我们怕是再难见到糖宝……”   神枢军?!   副都统?!   李雁回一惊。   神枢军在大肃朝有着赫赫的威名,纪律严明、军令如山,誓死前行,是大肃朝的精锐。而这样一只精锐的军队竟是掌握一个女人的手里。她就是明德皇帝的妹妹萧北,当今的敬武公主。   一人执掌十万兵!   当初听郑大师给她讲解天下风云名士时,曾讲到这位公主和她的神枢军。   副都统相当于正二品。   李雁回做梦也没有想到,她救回来的小豆丁竟然来头这么大,而且,竟然和那个传奇的女人有那么一点儿关系。   对于敬武公主,李雁回是从心里往外的佩服。   听说大肃朝有一半的江山是敬武公主打下来的,推翻前朝□□,虽为女儿身却更胜男儿许多,对于这样的巾帼英雄,李雁回心中敬仰万分。总是有女子能活出不一样的风彩。   虽然,敬武公主因为多年征战沙场,耽误了自身的姻缘,至今仍是单身,可是,这并不影响李雁回对敬武公主萧北的敬仰之情。   李雁回觉得在古代做女人做到敬武公主这个份儿上也没什么可求的了。   真是没想到,她竟然救了敬武公主手下副都统的孩子。   当李雁回得知糖宝的娘是敬武公主萧北的贴身侍卫队队长,此次他们父妻二人跟随敬武公主回京是来朝贺明德皇帝六十大寿的,李雁回惊得下巴都快要下掉了。   难怪这糖宝总见不到爹爹和娘亲,这夫妻两一个比一个忙啊……   都这么彪悍!   糖宝妥妥大院红三代啊!   “糖宝丢了的当天,她娘都要急疯了……我们一连找了几天,可是,人生地不熟,如大海捞针一般。她娘直接就急病了,我们也上衙门报了案,只是,衙门里全是来报走失的,衙门人力有限,就这么耽误下来了。直到这事儿惊动了敬武公主,敬武公主下了名贴给京兆府尹,这才……”   络缌胡短短的一席话,众人却完全能从中听出这些天的惊心动魄和折磨。   自己的侍卫队长病了,敬武公主几天看不到人,如何能不疑?!   既然知道了原因,又如何能不闻不问?!   朝中有人好做官!   绝对不只是说说的。   但不管怎么说,糖宝能平平安安的回到家,才是最重要的。   秦勇对李雁回和谢越彦千恩万谢。   “终归是我和糖宝有缘……”   李雁回有些不舍的看着糖宝。   糖宝找到家人了,就该回家了。   只是,这半个月来朝夕相处,冷不丁糖宝要走了,李雁回还真是十分的不舍。   糖宝也什么不舍得李雁回。   临走的时候,一双水汪汪黑葡萄似的眼睛,一会儿看看她爹、一会儿看看李雁回,满眼的纠结,既舍不得这个,又舍不得那个……一步一回头……   差点把李雁回的眼泪给招出来。   直到李爹和糖宝爹纷纷承诺,欢迎糖宝/会带糖宝常来李府,两人这才破啼为笑。   糖宝爹带糖宝回去不久,就有来自神枢军副都统府的礼物送到。   几乎人人都有礼物。   连李雁回的三个丫头都有礼物。   数只素式点翠蝶恋花短钗、圆头小珠簪、攒心梅花如意结、八字蝴蝶缀螺钿……   李爹和谢越彦是上好的文房四宝。   谢越彦还比李爹多出一个白玉环佩,白玉是极难得的暖玉,用一根碧青的丝绦结着,垂下三寸长的流苏,价值不菲。   当初将糖宝救出并将两个拐子扭送官府的李石头,则得到纹银千两、并乌金匕首一把。   千两纹银李石头并未放在眼里,但那把乌金匕首却实实的送到了他的心坎里。   那把匕首竟是一柄罕见的神兵利器。   可切金断玉!   轻松得就如同切豆腐一般。   李雁回的礼物最多。   各色珍贵的织锦缎、云锦、库缎锦、蜀锦、妆花、绢、纱各十匹。   金镶银宝玉蝴蝶簪一根、金嵌桃花簪一根、金累丝嵌红宝石点翠步摇一根、碧玉镶嵌珍珠的如意钗一对、白玉扇形梳、白玉镯子各一对、金镶玉的宝石镯子一对、衔羽珠链、水晶耳铛……   衔羽珠链挂的珍珠坠子,颗颗大如龙眼;水晶耳铛上的水晶,鲜红如石榴子一般。   而李雁回最喜欢的还是一只箫和一副水晶棋子。   碧绿的六孔箫。   它名为弄玉。   是箫中极品。   传说春秋时期,秦穆公最喜欢的小女儿在周岁是抓周,独抓了一块别国进贡的碧玉,抓在手中把玩,久久不舍得放下。于是秦穆公给用那块玉给她做了一只箫。   这只箫吹一曲,天上就飘来阵阵清风;吹第二曲,彩云就从四方合聚;吹第三曲时,就有一双双白鹤在空中来回飞舞,可引得百鸟争鸣……   李雁回是学箫的,弄玉的大名,她自然是听过的。   真没想到,她有生之年竟然能见到弄玉箫。   李雁回见箫心喜,自然是想试试弄玉的音色是不是真的那么好,于是就用弄玉吹了一曲《碧涧流泉》。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弄玉箫音色宛如凤鸣。   碧波荡漾、烟雾缭绕、悦耳动听之极……   李雁回吹完后,眼睛就亮了。   确实是好箫!   李雁回对其它的礼物都没什么感觉,可是这弄玉箫却是真真正正的送到她心坎里,让她爱不释手,甚至连晚上都要搂着睡觉。   而那副黑白水晶棋子,白棋温润触手生温,黑棋则冰凉细腻微有寒气,璀璨光华,让人心喜。   用它与友人对弈个三、五局,简直是人生一大幸事。   秦勇的礼物是真的用了心的。   可见,他们确实是非常疼爱糖宝的。   糖宝刚走的那几天,不只李雁回闷闷不乐,就连花浓和青珠都没什么精神。   李雁回本来就为谢越彦烦心,有小糖宝在,她还能精神精神,糖宝一走,她彻底萎靡了。   花浓和青珠也顾不得思念糖宝了,想尽办法的逗李雁回开心。   这天,她们非说在雪落的花园里吹箫有意境,死活将李雁回捂成个球儿似的,带着弄玉箫,死拖活拽的拉到了花园里。   冬天几场大雪过后,万物肃杀,唯有一株红须朱砂梅开得盎然。   那抹红就像是天地间唯一的亮色,如火焰般,温暖人心。   李雁回不自觉的被它吸引,来到树下……   “青珠,将弄玉给我……”   看着雪地中的红梅,李雁回突然很想吹上一曲,脑中一直响着《长相思》的旋律。   也许这个时候,也就这个曲子可以倾诉她的心情了吧。   她究竟是应该勇敢一点,还是……理智一些……   青珠将弄玉递过来。   李雁回深吸了一口气,站在红须朱砂梅树下,悠悠的吹了起来……缠绵哀怨的曲子,就像是细细密密的蛛丝,将一颗犹豫不安的心紧紧的包围,进不得、退不得……   两个小丫头听得如痴如醉。   李雁回也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曲子之中。   天地之间,似乎只剩下这一抹清亮的音色,飘飘袅袅,直达天际。   谢越彦站在花园门口,神色动容。 第162章   谢越彦知道李雁回这些天一直在躲他。   李雁回怕他……   他一直都知道。   如果时光能够倒流,他一定不会在李雁回初来之时那样质疑她, 让她在本就陌生的环境又受到惊吓, 结果导致她对他畏如狮虎。   他以前经常在李伯父家借书读, 对李伯父自然是敬重有加。   李雁回身上突然发生的变化,引起了他的警觉, 只是因为对以前李雁回的不喜,所以, 谢越彦对于李雁回并没有放在心上, 试探的方法简单粗暴……   他怎么会知到他日后会将心丢在这头肥狐狸身上?!   谢越彦的这条追妻之路, 不可谓不艰辛。   小狐狸的戒心很重!   最初之时,懵懂烂漫,却也不肯行差踏错一步,等拜了郑大家为师, 有良师引导, 彻底融入了大肃,更是越发的圆滑。他想见她,也越来越难。   眼看着小狐狸就要十六岁了, 可以订下姻缘了,谢越彦的心也越来越烦燥。   他知道李伯父这次除了要来参加会试之外, 还打算给李雁回找一个好夫婿,否则,以李伯父那样人品高洁的雅士, 怎么会一反常态的对各种同乡会、文友会如此热情?!不过就是想认识更多的举子, 好挑出一个好儿郎罢了。   李伯父因他心思深沉而忌惮他, 不肯将雁回嫁给他……   雁回也因此而处处避着他,明明也是喜欢他的,却甘愿将自己困在一小方天地间,逃避对他的感情……   原本,他以为李雁回也只是因为他太工于心计而惧怕他,可是,这次他在李雁回的箫声里听到了浓浓的担忧,爱而不能的痛苦和挣扎……   谢越彦这才明白原来李雁回的心里竟然压了这么多的事情,心中一疼。   “雁回……”   这一次,谢越彦没有叫她“雁回妹妹”,而是叫她“雁回”。   李雁回身子一震,哀怨缠绵的箫声就停了下来。   青珠和花浓早在谢越彦现身的时候就退了下去。   若是小姐心中没有谢越彦,她们自会拦着,可明显小姐现在就是为情所困,想要走出去,还是要这两个人当面把话讲清楚,老是这么互相猜测怎么得了。   “我不知道你心中竟有如此多的担忧,是我的错……”   “雁回,我心悦你!”   “你是我一生唯一所求……”   “雁回,可不可以告诉我,你的忧虑?!”   李雁回低着头,站在红须朱砂梅树下,手里紧紧的握着那只碧绿的玉箫,心中正在激烈的挣扎。   她真的要勇敢一次,努力去争取这个男人吗?!   可是……   如果她输了……   那样的下场,李雁回根本就不敢想。   在这个男子可以公然三妻四妾的古代,李雁回从来没有敢奢望过会得到一份永不褪色的爱情。在现代,爱若没了,大不了离婚就是。可这里是男权至上的古代,一步踏错就是万劫不复。   而且,李雁回是一个死心眼的人。   她若不爱,谁也伤不了她。   可她一旦爱了,就是将命也一同付出去了,此生此世都不会变。   爱人的变心,将会是对她最致命的打击。   李雁回觉得自己一定会疯。   所以,她嫁给谁都行,就是不能嫁给所爱之人。   因为,她承受不起后果。   谢越彦就像是知道李雁回心中在担忧什么一样,修长如玉的大手包住李雁回的小手,用他的温热去温暖李雁回忐忑不安微凉的心……   “雁回……”   “我父姓谢,名蘅,字恕之。”   “是前朝征东将军,统领青、兖、徐、扬四州,屯驻扬州。谢家一门满门忠烈,我父亲更甚。”   谢越彦说到这里闭了闭眼睛,似是不想让李雁回看到他眼中的痛苦。   “当时前朝皇帝昏庸无道,天下大乱,到处都是造反的起义军……”   “我父奉命在扬州抵抗起义军萧家军,也就是当今天子明德帝。前朝皇帝治理下大旱大涝,早已民心丧尽,我父内无粮草外无援兵,只能苦苦支撑……”   “可是……前朝皇帝对我父早已心存芥蒂,欲除之而后快……”   谢越彦猛然身子微颤,“礼部侍郎徐东趁机诬陷我父迟迟不出城与萧家军交战是因为早已投降了萧家军……”   “可怜我父效忠前朝一生,忠孝节义,却落得个凌迟处死的极刑!”   从谢越彦压抑低沉的语气中,李雁回不难听出其中的恨意。   她有想过谢越彦的出身不简单,可是,她没有想过谢越彦的出身竟然这般不凡!   凌迟处死!   这样的极刑,李雁回简直倒抽一口凉气!   李雁回看过大肃史记。   谢蘅,前朝战神,运兵如神!   就连当今圣上谈起谢蘅都是又敬又怕。   前朝那个昏君是亲手砍断了自己的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谢蘅一死,萧家军势如破竹,一连攻下杨州、青州、兖州、徐州四州,丢掉了最后一块壁垒,很快就被萧家军打入了京城。   难怪……   难怪谢越彦会是如此。   “你参加科举,可是要步入朝堂为你父报仇?!”   李雁回突然想起前朝那个昏庸的皇帝虽然已国破身死,可是,当初构陷谢越彦父亲的那人徐东,此时还在朝堂之上混得风声水起,听说已经官至礼部尚书一职,且有一女被封为徐妃,育有一个六皇子、一个三公主,听说六皇子颇受新帝喜爱。   如果谢越彦要复仇,搬到徐东?!谈何容易?!   更何况,严格算起来,新帝明德帝也是间接害死战神谢蘅的人,以谢越彦的本事……   李雁回相信,只要他愿意,将这个朝堂掀翻是不可能,但是,将朝堂的水搅混,动摇萧氏江山,谢越彦是能干得出来的。   明德帝今年已经六十了……   膝下育有十位皇子,可是,却无一人被立为太子。   朝堂之上,对于立太子的呼声日益高涨……   这个时机,对于一心想要报仇的谢越彦来说,再好不过。   他不要稳,他要的就是大肃朝的乱。   甚至如有必要,他会让它更乱。   李雁回相信以谢越彦的手段,只要给他时间,假以时日……他的计划就会一步步实现。   李雁回面对谢越彦向来都是不掩饰自己的想法的,因为,她知道若论起心思缜密、察言观色,十个李雁回捆一块儿也不会是谢越彦的对手,所以,她干脆自暴自弃,在谢越彦的面前就是透明的,她的想法不瞒着他,任他读取。   就像是小兔子在猛兽面前露出最柔软腹部一般,表示着她的无害。   李雁回的话虽然没有说完,但谢越彦已经从李雁回由于惊吓而越睁越大的眼睛里知道了她已经猜透了他所有接下来要做的事儿。   谢越彦被人看破了心底最隐秘的秘密非但不惊,相反,还十分的自豪和得意。   他就知道这世上如果还有人能够了解他,知道他的想法,非李雁回莫属。   这让他有一种温暖的感觉。   似乎天地间再空旷,可是,还有一个人是知他懂他之人。   “今日我将这个可招来杀身大祸的秘密告诉你,若有一天我负了你……”   “便让我万劫不复!”   谢越彦神情坚定,眼中俱是真诚。   他无法让李雁回相信他永不变心的情谊,只能用最笨的方法将自己的命放到李雁回的手上。   就像小狐狸知道她的心思瞒不过他,所以,索性从来都不遮掩隐瞒,坦坦荡荡,以诚待人。   今天他以身家性命下聘,聘李雁回的一颗真心。   李雁回心中震动。   她的眼前似乎一切都变得虚无,没有素洁的雪,没有热情的红梅,甚至连风声都没有了,有的只有面前这个俊美无双的男人像是誓言一般坚定、铿锵有力的话。   李雁回想笑,可是,泪却先落了下来。   爱上一个多智近乎妖孽的人,就是谈个恋爱都是这么与众不同。   谁家恋爱告白,是这样杀气腾腾的?!   但不得不说,李雁回心动了。   这几天,她想了无数个办法,想让自己放下心来。   比如,让谢越彦写下保证书,如若变心就和离,孩子都让她带走,请名人做保。再比如,让谢越彦给她部份人手,用以自保,让她有能力在谢越彦变心后保证自已和孩子可以和他断得干净……   可是,每一条都无法让李雁回真正的心安。   因为,她知道以她的智商,她无论想得有多万全的法子,都是斗不过谢越彦的。   所以,李雁回迟迟的不能做出决定。   可今天……   这个方法确实是李雁回安了心。   果然,能对付谢越彦的只有谢越彦自己。   只有谢越彦才能想出这般刁钻的法子,破开这个无解之局。   “你不后悔?!”   李雁回不解迟疑的问。   没有人会喜欢别人捏着自己的命门。   “你会伤害我吗?!”   谢越彦微笑着反问。   李雁回摇了摇头。   只要谢越彦不变心,她怎么可能会害谢越彦?!   “那不就结了……”   “既然你不会害我,我又有何惧之有?!”   谢越彦相信自己。   “如果我变心了,就杀了我!”   “不用有任何负担!”   十八岁的谢越彦对李雁回如是说。 第163章   谢越彦都以身家性命下聘了, 李雁回又如何能不信?!   所以, 她决定试着相信他一次。   李雁回缓缓的将压在心中多时的隐忧都一一倾吐了出来。   谢母并不中意她……   李父也并不中意他……   他们之间前途步满荆棘, 真的能走到一起去吗?!她是没有半分办法。   谢越彦见李雁回苦恼, 心中一暖, 将李雁回轻轻拥入怀中,在她的耳边低沉有力的说:“放心, 一切有我!”   “你什么都不用想, 亦不用烦恼……”   “雁回, 你一定是我的新娘!”   谢越彦的心跳得很快,心中的幸福感就像是十里桃花全部盛放一般,灼灼其华。   干涸心田, 冰冷刺骨的孤寂渐渐被涌动出的阵阵暖流所包围,这些暖流流过他的七筋八脉, 让他全身宛如浸入了温泉之中一般,从未有过的眷恋。   谢越彦俊美的脸带着满足, 紧紧的搂着李雁回不愿放开。   有了谢越彦的保证,李雁回终于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倚在谢越彦的怀里不想动弹,这些费神的事情还是让谢越彦去想吧……他若是真的做到了,那她嫁就是了。   被这个妖孽的男人盯上了,估计她就是想嫁给旁人,也是不行的了。   闭上眼, 清冷的梅香混着淡淡的墨香一直萦绕在李雁回的心间, 让她心安。   ……   放下了心事的李雁回终于恢复了些精神, 不再整天郁郁寡欢的样子。青珠、花浓和月衣都高兴极了,知道小姐和谢少爷的事情应该是谈开了,小姐再谈到谢少爷时也不再满脸的抗拒了,只有淡淡的甜蜜。   谢少爷变了花样的送东西讨小姐的欢心。   今天是棋谱、明天就是香方、后天又变成了食谱、再后天就又变成了精美的衣衫和首饰……反正,天天都不重样。   每天都给李雁回新鲜感。   自从知道谢越彦的父亲就是前朝战神谢蘅。   谢越彦身上的一切谜团就都说得通了。   难怪谢越彦虽是书生却有着一身很棒的骑射功夫,李石头只是一个农汉却被他□□得身手了得。   现在,谢越彦每天送来的这些礼物件件价值不菲,但李雁回已经不吃惊了。   既然谢越彦出身于前朝望族,自然是有身家底蕴的。   谢蘅虽然一生为国尽忠,但是,眼看自己大祸临头,又如何能不为妻儿做最后的打算呢?!谢蘅给谢越彦留下的可不只是谢家几辈子积累的财富,还有忠心耿耿的谢家忠仆和家将。   只是,这一切都随着谢母和谢越彦隐居新柳村而暂时冰封起来,直到……谢越彦已经满了十八岁,可以执掌这一切。   这些自然是谢越彦后来告诉她的。   李雁回现在陷入热恋之中,每天心情都很好,只是,偶尔会思念糖宝。   糖宝自从离开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和小团子朝夕相处了半个多月,李雁回都已经习惯一个软乎乎萌哒哒的小团子每天来找她说话了,现在,冷不丁糖宝走了,李雁回巴巴的想。   想得抓心挠肝的。   有时想得紧了,不免要念几声,“这没良心的小团子!”   可无论李雁回每天要念多少声,糖宝就是一直没有回来。   有时候,李雁回会想是不是小孩子忘记比较快,她可能早已经忘记了她这个“雁回姐姐”了,只余她还在原处巴巴的想念着人家。   若是,小糖宝真的把她忘记了,她一定会伤心的。   李爹仍然热衷于去参加各种同乡会、文友会,宋松安有时也会跟着去一次,帮着一起掌掌眼,但大部份时间,宋松安都会在家守着小姑。   因为……   小姑怀孕了。   已经有三个月了。   算算日子,应该是起程往京城赶的时候就怀上了的。   难怪小姑那时一天到晚的总是睡不醒呢。   想想还真有些后怕。   万幸当初他们是抱着游山玩水的心思进京的,一路走得慢腾腾,哪里漂亮就在哪里多呆两天,小姑这才没出事儿。   郑师父把小姑好顿说,特意安排了会照顾孕妇的婆子去照顾小姑。   宋松安高兴得都快傻了。   李雁回特别鄙视他。   谢越彦却别有意味的看着李雁回,似是在说,放心,等你怀孕时,我一定比他强!   刚开始李雁回没弄明白谢越彦的意思,等她反应过来后,不由得粉面胀红的啐了谢越彦一口,并白了他一眼。   李爹浑然不知这对小儿女在下面的打情骂俏,还一味的沉浸在妹妹怀孕的喜悦之中,直说要写信给李奶奶报喜。   郑大家倒是将谢越彦和李雁回这对小儿女的小动作看了个清楚。   但是,郑大家肯定是不会说的。   只是不动声色的和郑大嫂互换了个眼角,有揶揄也有欣慰。   希望越彦和雁因这对有情人不要重复当初她和谢蘅的悲剧。   等小姑怀孕的喜讯传回去,李家也拖人带了信来,梅姐儿也怀孕了……李家喜事连连,日子就在这些喜事中一天天的过去了,终于到了会试的这一天。   三月初七,明德皇帝下旨任命大学士卫白易、礼部尚书徐东为主考官,同考官十八人,共同主持此次会试。   会试地点正是在明时坊贡院。   会试和乡试一样,三天考一场共三场。   不同的是,这三场的中间不得离开贡院,也就是说这九天的吃喝拉撒都需在贡院里。   并且,这次的吃食是自备。   又到了李雁回大显身手的时候。   刚刚进入三月份,李雁回就带着西云院的下人忙了起来,谢越彦还将花佳也派过来帮忙。   花佳、花浓……   若是李雁回这时候还不清楚谢越彦当初给花佳起名那暗搓搓的小心思,李雁回就不是李雁回了。   这花佳,根本就是谢越彦准备给李雁回使唤的小丫头。   花佳简直在西云院呆得乐不思蜀。   手下的人多了,办起事来就快,彻底的解放了李雁回。   基本上李雁回动嘴就行了,没人敢让李雁回动手。   李雁回那双纤纤玉手在这两年用郑大家特制的香膏保养得嫩如青笋,滑如凝脂,柔若无骨,漂亮得像一件艺术品一样。这样一双手谁还敢让李雁回再去操刀烧火?!若是留下疤可不是闹着玩的。   李雁回先将要做的吃食一样样的记下来,然后,将做法都在纸上记下来,交给下人们去做。   蜜汁猪肉脯。   可以干吃,也可以撕碎了泡着吃。   葱花鸡蛋饼。   可以干吃、卷肉脯青菜吃、也可以撕碎了做成烩饼吃。   糖油糯米饼。   糯米饼非常的顶饿,也可以迅速补充失去的糖份。   南瓜面鸡蛋饼。   发面饼,烙得两面焦黄,香甜厚实又顶饿。   爽口萝卜。   用醋、白糖、盐、生姜、辣椒腌了,脆生生的,装上一小罐,可以提升食欲。   各种酱菜、蒜香烤肉也带了一些。   还有以前常备的面条、面片,上好的乌鸡,放入红枣、桂圆、枸杞、老姜细细的炖上一天,补气补血。直接喝也好,下面条、面片也好。   姜糖片、各色药丸也都备了一些。   李爹还特意找到李雁回,让李雁回上次做的口罩,这次再多做些。   李雁回也知道上次乡试,李爹被分到了臭号。   虽然,李雁回觉得李爹想多了,哪能运气那么差,连接两次都分在臭号?!只是,既然李爹要,李雁回就索性带着四个小丫头们做了足足近百个,李爹、谢越彦、宋松安每人都分了三十多个,足够他们用的了。   等到了会试当天,李爹、谢越彦、宋松安在下人的护送下前往贡院,李雁回这些女眷就只能在家等消息了。   因为住得近,一行人很快就到了贡院。   虽然人数众多,但因为此次参加会试的全部都是有功名的举子,倒是并不显乱像,大家都很自觉的排队,井然有序的样子。   龙门大开时,众举子一个个的上前接受检查。   也许是因为有功名在身,会试的检查要比乡试的检查礼貌许多,但依然很严格。   只是在检查到李爹时,又出事了。   李爹的相貌特征其中写了一项“微须”。   李爹自觉人已过三十,应当留须了,但又因李雁回抗议的严重,因此,只敢稍稍留一点胡子。因此,在体貌特征上写了“微须”。   打算等乖女看习惯后,就留上三尺美髯。   可没想到,居然因为他的胡子,检考官认为他相貌不符。   李爹气结。   自己明明就是自己,怎么就相貌不符了?!   “《论语集注》中有云:‘微,无也’。以此,‘微须’者,乃‘无须’也。你明明留有小胡子,何言‘无须’?”   李爹头一回碰到如此咬文嚼字的老学究,一时不知从何辩驳,竟急出一身汗来。   谢越彦就排在李爹身后,他走出一步,向老学究深弯腰行了一礼,微笑着辩解道:“《孟子·万章上》有云:‘孔子微服而过宋’。以老大人的解释,岂不是堂堂孔老夫子不穿衣服,赤条条地走过宋国,这如何使得!?”   李爹大喜,连连点头。   “就是此理!”   检考官一时语塞,无奈只得放李爹进场。   周围的举子顿时哄然大笑,齐声道:”大善!“   谢越彦举重若轻的为李爹化解了危机,给众人都留下的深刻的印象:此子心思敏捷,有急智!   而已进入考场的李爹则不停的擦着冷汗。   太悬了!   还好有越彦在! 第164章   李爹这一次运气好, 并没有分在臭号附近。   因此, 心中大定。   这会试可是要在贡院里一连呆上九天的, 若真是分在臭号附近, 基本上这一科也就废了。   被分在臭号的痛苦和折磨, 让李爹心有戚戚焉。   熟门熟路放下考篮,叫水擦拭, 毕竟要一口气呆上九天, 不打扫收拾干净怎么行?!   忙碌的李爹并不知道, 这次他的运气不错、宋松安的运气也不错,可谢越彦的运气就不怎么样了……   看着斜对面不远处的臭号,一向处变不惊的谢越彦也难得的皱起了眉。   竟然分到了臭号……   刹那的分神过后, 谢越彦收拾好心情,恢复了一惯的从容淡定, 不慌不忙的叫水收拾起卫生来。   其它分在臭号附近的考生可就没有谢越彦这份心性了,有脾气暴躁的已经开始骂娘了, 引得监考的军士几次上前警告;有几分诚府涵养的就面阴得似能滴下水来一般;而那些心性较差的,已经一脸的绝望,面如死灰一般了。   九天啊……这可怎么熬啊?!   其它的地方还好,唯有臭号附近的号房乱糟糟的。   谢越彦依旧冷静,有条不紊的将考篮中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来。   与别人先摆放笔墨纸砚的行为不同的是,谢越彦是先要了炭盆,然后, 将李雁回交给他盛乌鸡汤的罐子放在炭盆上, 也不待汤热, 就将葱花鸡蛋饼全部扯碎放入汤中,又加了蜜汁猪肉脯、爽口萝卜条、各种小酱菜、蒜香烤肉、面条……也不拘是什么,统统放了进去,弄了个大杂烩……   满满登登的一大罐子,足够吃上一天的量。   云板响起,试卷发下。   别人都在急匆匆的答卷,就连被分到臭号一脸绝望的考生也迫不及等的答着题,争取在臭号发威前尽量能多答一些,说不定考官看在第一场四书经义答的不错的份儿上,能让他过了会试呢?!   唯有谢越彦只将试卷放在一旁,连打都不打开,只是将微温已可入口的罐中食物捞上来吃掉。   谢越彦吃得很可快,却并不粗鲁,相反还有一种行云流水的美感。   别的考生闻着饭香,肚中升起饥饿感,可他们不敢停笔,甚至连抱怨一下的想法都没有时间,全部精力都放在了试卷上。   倒是那些监考的军士看着谢越彦这一反常态的行为,心中充满好奇。   这考场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头一回看见有举子被分到臭号还这么淡定的,淡定也就算了,竟然在臭号旁做的第一件事儿是吃,连试卷发下来都不耽误的吃。   谢越彦吃的动作真不慢,很快罐中的食物就被他捞干净了,只剩下半罐子汤。   监考军士以为谢越彦这次应该可以停下答卷了,可他们震惊的看到谢越彦竟然擦擦手后,又开始往罐子里进行第二轮的食物投放……   谢越彦带来的食物立刻少了四分之一。   监考军士们都傻眼了。   这位其实不是来参加会试的,是来赴宴的吧?!   在众监考军士们的风中凌乱中,谢越彦一口气吃了三罐,直到吃了三分之一的食物,并将汤也喝得半点不剩后,才满足的放下手中的筷子。   将吃食、罐子、用具都简单的涮洗收拾起来净手后,谢越彦拿出一枚清神醒脑的药丸放入口中,又拿出李雁回做的特制松江布浸药汁且熏香的口罩将口鼻严严实实的遮起,方才将试卷打开。   这个时候,有答得快的举子已经完成一题了。   臭号附近监考的军士见谢越彦终于打开了试卷,心中总算松了一口气,这位还是来考试的。   这些无关之人的心思,谢越彦才不会理会。   打开试卷,谢越彦先是将考题都浏览一遍心中有数后,才提起笔将自己的姓名、三代姓名、籍贯年甲、所以习本经一一添加了上去。   这次会试的主考官之一就是徐东。   谢越彦看着试卷上的三代姓名,眼中闪过一抹冷光。   徐东,你可还记得被你害死的谢家冤魂?!   他来向你讨债来了!   与徐东对上,谢越彦知道这是迟早的事情,只是没有想到过,竟然这么早?!   可既然已经狭路相逢了,他谢越彦又怎会退缩半分?!   毕竟为了这一天,他已经积蓄隐忍了十几年。   谢越彦稳了一下心神,排除一切杂念,全心神的沉浸在试卷之中。   若是真的在会试时就被认出来了,至少,他要答出一份无可挑剔完美无缺的答卷。   第一场,总共四道题。   共分为论语题一道、孟子题一道、大学中庸题一道、五方八韵试贴诗一首。   子曰:“放于利而行,多怨。“子曰:”能以礼让为国乎,何有。不能以礼让为国,如礼何。“   不诚无物。   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诗题:   赋得”去补苍山缺处齐“,得”山“字,五言八韵。   谢越彦思索了片刻,便凝神提笔飞快的答了起来。   这一答就直接答到了天色见昏。   臭号附近的监考军士虽然并不想将注意力都集中在谢越彦的身上,可是,谢越彦的独立特行,让他们心中实在充满了好奇。   天将暗未暗,这臭号可就已经使用了一天了。   说实话,别说这些身体骄贵的举人老爷了,就是他们这些行伍出身的粗人都有些受用不了了。   有些臭号附近的学子从中午开始就没有吃东西了,吃一口呕一口,他们听那声音都难受,这还仅仅是第一天,剩下八天可怎么过?!   这些举子还不像他们,他们可是轮岗制的。   可是,这些行为在那个名叫谢越彦的举人身上并不存在。   这个谢越彦的举人除了早上吃饭了之外,中午一直没有吃饭,看他收拾试卷后和衣而睡的样子,似是晚上也不打算吃了。   最开始他们还有点震惊,后来,也就想明白了。   这位谢举子早上的时候可是一口气吃了三罐子的食物。   要不是他文质彬彬的样子,光从他吃饭的食量和速度,他差点以为他和他们一样是行伍出身呢。   这种要么不吃,要么吃一顿顶三顿的做法,可不正是他们这些行伍出身的兵士最基本的本领吗?!早年行军打仗,经常几天几夜急行军,根本没时间吃东西,又饿又累又困,久而久之,也就锻炼出了这样的本事。   可是……   这个文弱的书生怎么能有这样的本事?!   虽说他们是在天子脚下当兵的,可是,这眼珠子照样被吓一地。   随着夜色渐深,只有少数人像谢越彦这样已经和衣而眠,大部份的举子都选择了挑灯夜战。   谢越彦在临睡前,又换了一个新的口罩,闻着口罩上淡淡有助睡眠的花香,感受着李雁回细腻的心思,想着李雁回绞尽脑汁的做出这种各种功用的口罩的样子,谢越彦一点也不觉得冷,心里似是揣了个小火炉,源源不断的散发着热力。   谢越彦这一觉睡得尤其的香甜。   待到早上被脚步声、叫水声、试卷翻动声吵醒时,谢越彦只觉得精神百倍。   起身时闻到鼻间有淡淡的臭味,有些犯恶心。   谢越彦心中念着《道德经》,尽量让自己不去想,再加戴上一个昨日白天用过的旧口罩,憋上一口气,拿了出恭的牌子……   回来后的谢越彦脸色有些发青。   迅速叫水简单的洗簌了一下后,嘴里含上一枚香丸,戴上两个清心醒脑的新口罩,将两个用过的旧口罩放置一边,谢越彦才缓缓的吐出了一口浊气。   臭号之威,果然不同凡响。   谢越彦也不弄早餐吃,而是打开试卷借着晨光继续开始打题。   此时,臭号附近号房的考生,几乎人人的脸色都不好看。   那个最初就满脸绝望面如土色的举子,从昨天到现在滴水未尽,已经脸色腊黄,吐了好几回了,身子摇摇欲坠……   监考的军士都在猜他什么时候倒下……   看到谢越彦早上没有吃东西,这些人又打赌,谢越彦能撑到什么时候才吃饭……   ……   谢越彦在号房里的水深火热,李雁回完全不知。   只是他们要在贡院里呆上九天,李雁回担忧,有些神不守舍。   ”小姐,少爷文采出众,必能金榜提名,您不用担心的。“   在花佳看来,她家少爷就是天神下凡,没有什么能难倒少爷,就是会试也不能。   花佳对自家少爷充满信心。   李雁回望着窗外已经隐有绿意的柳树摇了摇头,”我不是担心他们学问做得不好,我是担心他们这几天在里面吃住不好……“   李雁回有一次出差,从南到北,足足坐了四天五夜的火车。   坐到她几乎快疯了。   最后几天,睡觉不香,吃饭都没胃口。   在火车,她好歹还能走动走动,活动活动腿脚。   这进了贡院一进就是九天,巴掌大的地方,憋屈得要命,还得绞尽脑汁的答题。   李雁回如何能不担心和李爹和谢越彦?!   谢越彦还好,毕竟年轻,又有骑身功夫在身……可李爹只是文人,不知道能不能熬得住……   李雁回说完,屋里的几个小丫头都不吭声了。   虽然她们不知道其中的艰辛如何,但想也能想到,关到小黑屋九天,憋也把她们憋疯了。   ”要不……小姐,我们来商量一下等人回来了,我们该做什么事吧?!“   青珠小心的建议到。   ”这个办法好!“   李雁回眼睛一亮。   也是……   现在,就算她担心,李爹和谢越彦也出不来。   不如,等他们出来了给他们好好补一补。   李雁回震奋精神刚要和青珠她们商量细节,就见守门的婆子匆匆跑了进来,禀报道:”小姐,敬武公主府来人接您到公主府去,说是糖宝想您了……“ 第165章   公主府是什么样的?!   李雁回没见过, 但她觉得应该很奢华吧?!   当今明德帝萧家本有四男三女的, 可是, 成年存活就只有两男三女, 而多年沙场征战, 就活下来明德帝和敬武公主两个人了。也就是说敬武公主萧北是当今明德帝唯一的亲人了。   对于这个妹妹,明德帝是极为信赖和宠溺的。   据说, 敬武公主脾气上来, 连明德帝都是敢抽的, 明德帝不但不生气,还要担心敬武公主伤着手。   可以说是二十四孝好哥哥了。   她的公主府,底下的人怎么敢怠慢?!   所以, 在李雁回想像中应该是奢华无比、金壁辉煌的。   可是,当李雁回从接她的紫檀木夹纱清油双辕马车上下车后, 看到的却是一座威严肃穆的公主府。   头顶上乌黑的玄铁匾额上书五个鎏金大字——敬武公主府,铁钩银划, 遒劲有力。   站在这块匾额之下,一股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让人直接就联想到这座府邸的主人不仅仅是女子、是公主、她更是十万神枢军的掌权人。   这字是出自明德帝之手。   看样,至少有一样她是猜对了的,就是明德帝对自己的这个妹妹确实很上心。   公主府大门前走下来几位飒爽英姿的女官,一身的劲装,看模样应该是公主的贴身侍卫。其中最前面一位年纪较大极为英气的女官,上前对李雁回行了干脆利落的抱拳礼。   ”李家姑娘吧?!糖宝和公主都在等您了, 请您上轿吧……“   说完, 一招手, 从众人身后闪出一顶凉暖竹丝花的官轿。   李雁回看得出来,对方看她是个娇小姐,已经很努力的压低嗓门,尽显温柔了,可是一身的勇健敏捷之气,哪里是哪么容易变温柔可亲的?!   若是个普通娇小姐,怕是只这雷厉风行的一嗓子就得吓变了脸色不可。   ”多谢!“   李雁回对保家卫国的军人天生就有好感,因此笑眯眯的给这位娘子回了一礼,青珠在一旁扶着她,莲步轻移的上了轿子。   说话的那女官见李雁回落落大方,也没有对她们这些舞刀弄枪的女子们有什么偏见,心里就多出了几分好感,冷硬的脸上的神色也就柔软了几分。   李雁回坐在轿子里,只感觉这轿子平稳之极,竟无半点颠簸感。   不禁在心里感叹公主府……果然不一般。   这一路上,尽管李雁回心里好奇的像有小猫在抓一般,非常想要掀开轿帘看看公主府的景色,可是,郑大家在她出发来公主府前,对她的行为礼仪又是提着耳朵叮嘱了一遍,她哪里敢把郑大家的话当耳旁风!?   自从知道她师父当年差点当了一国之母,她对她师父的话就差顶在脑袋顶上贡着了。   李雁回深信听师父的话活得久。   再说,她是她师父教出来的,怎么也不能给她师父丢脸不是?!   轿中的李雁回眼看鼻鼻观心,规规矩矩。   轿外的青珠也同样目不斜视,走得沉稳从容。   小姐不能给夫人丢脸,她也同样不敢给她师父郑大嫂郑素晚丢脸啊……   走在轿子另一侧的女官见青珠的规矩礼仪无可挑剔,不禁心中暗暗惊讶。   这真的只是一个举子家的下人吗?!   规矩竟是这般的好。   她们公主府也来过不少官宦人家的女郎,说真的,那些三、四品官员家的女儿和其下人的规矩礼仪和这个李家一比,都如云泥之别。   难怪小糖宝自从回到公主府后就一直心心念念她的雁回姐姐,果然是个不凡的。   公主是个巾帼不让须眉的英雄,平日最不喜欢那些胆小怯弱扶风弱柳的娇小姐了,听小糖宝说是这位李家小姐最先发现她被拐子迷晕了,并且,一路跟随相救后,有了几分兴趣。   公主喜欢这样聪明、善良、胆大又心细的女郎。   糖宝一直吵着要去李府玩,可是,绣娘自从糖宝出府丢了后,简直吓得如惊弓之鸟一般。   死活不让糖宝出府。   小糖宝在公主府又是耍赖又是吵闹的,直闹腾了好几天,闹到了公主这里,公主对这位漂亮得像仙女、做饭好好吃、人很温柔的李家小姐起了好奇心,于是就有了今日这约。   公主府真的很大。   李雁回坐在轿子里只觉得似是走了半柱香的时间,才听到”落轿“的声音,李雁回知道这应该是到了。   她坐在轿里没有动,直到有公主府的下人将轿帘掀开,青珠探过手来,李雁回才抚着青珠的手下了轿。   ”这是瑶光宫,公主就在里面,请随我来……“   为首的女官为李雁回在前头引路。   李雁回抬头看瑶光宫的匾额,果然,也是出自明德帝之手。   不用问这些名字应该都是明德帝取的了。   瑶光……   明德帝这是想把自已的妹妹宠成仙女啊。   李雁回抿嘴偷笑。   没想到这明德帝这个马上夺江山的粗犷皇帝竟然还有这么心思细腻、人情味儿的一面。   一进入瑶光宫,李雁回就闻到了阵阵清新淡雅的宁神香的味道。   这香味中还带有淡淡的白兰之气,是宁神香中的上品,制做手法极其繁复,却只得一点儿,极是珍贵。   白烟如雾,一宫静香细细,只闻得珠帘晃动的柔软声音。   瑶光宫内有一个极大的白玉池。   只见这白玉池雕琢满无穷无尽的海棠连枝图案,池水清澈如月光,池底铺满各色宝石,水波盈盈,闪出无数七彩星芒璀璨,宛如满天繁星,映着池底漾出硕大无际的轻晃的海棠花瓣。   巧夺天工、奢华至极。   将这个冷硬肃然的公主府稍微打扮得柔软了几分……   不用问,这估计也是出自明德帝之手。   瑶光宫确实美如仙境,但是,李雁回看得出,除了像是这白玉池这般不好动的大件,其它比较好搬的奢华小件怕是都被敬武公主收起来了吧?!因为,李雁回看见的奢华之物,一般都是大件,小件却是难觅。   这样的改动,让瑶光宫少了几分奢华,多了几分威严尊贵。   李雁回还好,对瑶光宫的一切还能淡然处之,毕竟眼界不一样。可是,青珠就已经有几分面色发虚了,只是,因为牢记着师父郑大嫂的叮咛不敢分心,只得双眼发直的直视前方,左右确实连看都不敢再看一眼了。   生怕会失态,给李雁回丢人。   李雁回身边也就暂时只有青珠拿得出手了,花浓和月衣还太小,带不出来。   过了几道门,李雁回都走得有些脚酸了,她们终于来到了内堂敬武公主的面前。   屋中人很多,有公主的侍女、有坐在公主怀里扭动不安的小糖宝、有丫鬟、有下人、有婆子,可李雁回的目光里就只有敬武公主了。   李雁回在见到公主之前,有过很多公主会长什么样的猜测,可是,她没有想到过敬武公主萧北竟然是个大美人。   一身玉兰花暗饰的银白色迤逦曳地长裙,低胸高腰,束玉色阔锦带,身量苗条,头上戴着金凤衔玉拢丝,将一头乌发拢成流云髻的式样,簪侧斜插一只金彩凤展翅璎珞簪,耳畔低低垂着的,是飞雀衔金穗长流苏耳铛。   敬武公主的美缱绻如画、艳光四射,可她的美中又比旁人多了份凌厉和英气,竟让人不敢逼视。   英气的妩媚。   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竟然能同时出现在一人身上,还如此的和谐。   李雁回看谢越彦都没有看呆过,可是看敬武公主竟然看呆了,还止不住的脸红。   李雁回在看敬武公主时,敬武公主萧北也在看李雁回。   在小糖宝的描述中,李雁回是个心善温柔的仙女姐姐,将她从坏人的手中救出。   所以,敬武公主以为李雁回是个清秀佳人,英勇朝气。   可是,没想到,李雁回竟是个娇娇弱弱、雪肤丹唇的绝色美人,行时香风细细,坐时嫣然百媚,天人之姿。   她贵为公主,天下的绝色美人尽在后宫之中,可是,那些美人与眼前的这个小美人一比,就显得繁复俗气了。   这样一个柔柔弱弱的小美人发现糖宝被拐子迷晕了,想要救人得需要多大的勇气?!若非是一个心中有热血傲骨的人,怕是早就吓晕了吧?!   没错!   敬武公主觉得那些动不动就晕的娇小姐们没有骨气,若是上了战场怕是要直接被吓死了。   ”当时吓坏了吧?!“   不是自己想像中的那种英气小姑娘,敬武公主反倒对这样的李雁回越发的怜惜。   明知怕却还要咬牙去救人的小姑娘更加勇敢。   因为她战胜了自己。   这很难得。   看着绝色的小姑娘却看自己看到脸红,敬武公主更觉得喜欢了。   敬武公主的话说的没头没尾的,但是,奇异的是李雁回一下就的懂了。想到那天自己最初发现拐子时的心惊和腿软,李雁回到现在还会心有余悸,小脸都微微有些变色。   ”怕为什么还要救?!“   敬武公主坐在上首和煦的问。   ”不救孩子就要丢了,那她的家人该多绝望?!“   李雁回睁着明眸回望。   ”怜惜弱小……“   ”绣娘,你真得多谢谢李家小姐……若非她,你这条命就丢了……“   敬武公主看着李雁回叹了一口气,扭过头,对着身边一个勇健的女官如是说。 第166章   周绣娘就是小糖宝的娘亲了。   她从李雁回进来就一直眼含热泪, 满脸感激的站在敬武公主身侧看着李雁回。   李雁回进来后第一眼就被敬武公主的容貌所摄,竟没有看到神情明显有异的周绣娘。此时,敬武公主点出来了,李雁回的目光才落到周绣娘的身上。   周绣娘约有三十几岁的年纪, 身形勇健, 英姿飒爽,面容秀美, 在她的脸上李雁回可以看到几分糖宝的影子。   果真是糖宝的亲娘!   周绣娘几步来到李雁回的身前,双膝一软, 直接一个头磕在了地上。   ”多谢李家小姐的救命之恩,若非李家小姐出手相助, 糖宝只怕……“   周绣娘说到这儿, 眼神明显带着一丝后怕, 说不下去, 甚至是连想都不敢深想。   糖宝刚丢时,她感觉她的天都塌了。   她是随敬武公主上过战场的人, 她的意志早已非寻常女子可比。   可是……   糖宝是她唯一的弱点。   她可以刀山火海无所谓惧,她不怕受伤、更不怕死,可是,她怕糖宝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糖宝比她的命还要重要!   在糖宝丢失的那些日子, 她每一天都似活在地狱中一般, 脑中不断想着糖宝可能遭遇的各种不幸, 这些画面都快把她逼疯了。   那个时候, 她想到了死。   她真的一天也撑不下去了……   若不是最后糖宝毫发无伤的回来了, 她这条命也就真的丢了。   所以,周绣娘对李雁回的感激已经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了。   她是糖宝的救命恩人,更是她周绣娘的救命恩人,她会一辈子记得她的恩情!   李雁回看着这个坚毅勇敢的女官在自己面前哭得毫无形象,李雁回开始是吓了一跳接着就心酸起来。   这是一个母亲对自己孩子无私的爱。   她很庆幸自己当初发现了被拐的糖宝。   糖宝扭着小身子从敬武公主的身上滑下来,像个小鸭子似的摇摇摆摆的也来到周绣娘的身边,”噗通“一声也跪了下来,奶声奶气的说:”糖宝谢谢雁回姐姐的救命之恩!“   李雁回眼睛有点湿,她急忙将周绣娘和糖宝搀扶起来,连道:”可不敢当。只是我和糖宝有缘,亦是糖宝福气大,能够遇难呈祥……“   ”糖宝能平安归来,是好事……“   李雁回自已先挤出一个甜美的笑容。   周绣娘搂着糖宝见李雁回笨拙的想要安慰自己,终于露出了一个浅浅的微笑。   确实是个心善的好姑娘。   看到别人哭都这么难受,难怪明明是个娇弱的小姐,却还要执意跟上拐子去救糖宝。   这孩子长的这么漂亮,若非是带了哥哥和下人同去,怕是她自己都有危险。   但周绣娘相信,当时,眼前这个漂亮的小姑娘哪怕当时没有带下人和哥哥,就是她一个人,她也会跟上去救糖宝的。   周绣娘本就是军人,天生不擅言辞,只得将对李雁回的感激深深的藏在心里。   中午的时候,敬武公主留了饭。   九个冷盘,九个热菜,两个热汤,干湿点心各两个。   冷盘有松菌油拌橡子豆腐,酱陈皮牛肉,冰糖莲子,腰果松仁,三色丝拼盘,白灼虾,熏酱鹅掌、水晶燕皮清水鸭、炸鱼丸子。热菜色则是斩了件的烤风鸡、切了块的烤乳猪、翡翠鲍片,蚝油小青菜,酸甜桂鱼、白玉豆腐松,鸡茸鱼翅,清蒸鲥鱼,加一味用鸡丁爆炒的茄鳖。   两个汤是,一个是墨鱼鸡茸汤,一个是口蘑火腿汤。   干湿点心则是杏仁酥和八宝牛乳酪。   满满的一大桌子,香气扑鼻,色香味俱全,引得李雁回食指大动。   其实李雁回不知道,这些菜都是敬武公主特意命人做的。   平日里敬武公主自己吃,也就是四冷、四热、一汤、一甜点罢了,就这儿敬武公主还嫌弃多呢,非要他们精简至四菜一汤。理由就是她就一个人吃,根本吃不完,太浪费。   能跟在敬武公主身边的都是跟着她出生入死打天下的人,亲如一家。   见公主至今孤身一人,连吃饭都这么凄凉,哪有不心疼的!?   平日里都劝着公主多吃一些,可公主都是左耳听右耳冒,根本不往心里去。   这一次,好容易公主府里来了小客人,灶房的人将吃奶的劲儿都使上了。   别看是简简单单的九凉、九热、两汤、两点心,可单拎出哪一样都是不凡的。   李雁回特喜欢其中的那道口蘑火腿汤,汤色如玉般洁白纯净,有着浓浓的火腿香气和口蘑那特有的酽香,喝一口又滑又润,唇齿留香,让人根本停不来……   李雁回的眼睛亮了。   她仔细的品着汤中的材料,琢磨着它的做法,想着回去之后正好可以做给李爹、谢越彦和小姑父宋松安喝。   ”想知道做法?!“,敬武公主笑看李雁回。   李雁回的小心思哪里能瞒得过上位者的敬武公主。   ”嗯。再有几天,爹爹和……和小姑父他们就要出考场了,得好好补一补……“   李雁回点着小脑袋。   ”我看着这汤不错。“   ”香滑可口,他们肯定喜欢喝。“   敬武公主就喜欢这样脾气直爽的小姑娘,见李雁回爽快的承认,也不像别的小姑娘一样,她问一句,她们就诚惶诚恐的非要藏着掖着,心里舒坦,便道:”这有何难?!“   ”昱秋,来说说这汤是怎么做的?!“   敬武公主难得心情这么好,不禁多吃了一碗饭,这顿饭还吃得这么热闹。   公主府的人们都很开心。   昱秋就是最开始在门口迎接李雁回的那个年纪较大的英气女官,她掌管着公主的衣食住行。   ”这是用正宗云南火腿切块儿吊汤,当火腿由原来的酒红色变成灰白色,就说明火腿中的营养和香气已经全部都渗透到汤中了。然后将火腿捞出弃之不用,只把吊好的高汤留在砂锅里,放入口蘑,鲜笋,这些东西不是为了吃,而是用来吸收高汤中多余的油脂的,当砂锅中的高汤变得如玉般的洁白纯净,这锅汤才算成了,最后加入盐、一把碧绿的菜叶,这汤就算是做好了……”   昱秋说,李雁回就不住的点头记。   “多谢!”   有了这汤的做法,李雁回笑弯了眼睛。   她在现代还真没有做过这口蘑火腿汤。她们那个年代,什么都是速食的。这南腿也是用化学用料加工而成的,很难买得到真正的三年而成的真火腿,她连原料都买不到,自然也就从来没有想过做这道汤。   但现在这里是古代、又是京城,只要花钱,这南腿还是能买到的。   等她回去了,就给李爹谢越彦他们做。   这一趟学了一道汤,这公主府没有白来。   李雁回喜滋滋的。   可小糖宝却不开心了。   这些东西,她在公主府常吃,她都不想吃了。   她现在最惦心的是李雁回上次说的那个比肉还好吃的青菜锅子。   “雁回姐姐,我想吃青菜锅子……”,小糖宝眨巴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可怜巴巴的望着李雁回。   “青菜锅子……?!”   李雁回想起来了。   这是她当初担心小糖宝总不肯吃青菜,说要做火锅给她吃,烫青菜都比肉好吃。   “你还记得呢?!”   李雁回捏捏糖宝胖嘟嘟的小脸,宛尔一笑。   “什么青菜锅子?!”   敬武公主有些奇怪。   这小糖宝不爱吃青菜是出了名的,现在竟然主动要吃青菜?!这怎么能让敬武公主不好奇呢?!   “回公主,就是火锅。用高汤做底料,将切成片的羊肉放入里面涮着吃,加上特殊的蘸料,在天寒之时吃最是养人滋补祛寒,用这种高汤烫的青菜加上蘸料也特别好吃……”   “我以前答应要给小糖宝做的……”   可是,后来公主府找到了小糖宝,小糖宝回了家,她就没做上了。   “那就晚上做!”   敬武公主一锤定音。   这小姑娘甚对她的胃口,敬武公主直接就把人留下了。   李雁回傻眼。   这咋还不让回家了?!   只有小糖宝高兴得直拍小手,“晚上有比肉还要好吃的菜菜喽……”   李爹、谢越彦和小姑父宋松安,还有八天才能出了考场,留下一天应该也不碍事……李雁回想着。   最主要的的是,敬武公主气势太盛,李雁回也没那胆子敢驳了敬武公主的话。   晚上的时候,公主府的厨房在李雁回的指导下,终于做出了像模像样的简易版火锅。   真正的火锅应该是那种红铜打造里面可以放炭火的那种,可是,小糖宝要得急,李雁回就让他们准备了上好的炭盆,里面烧着无色无味无烟的极品红萝炭,通红的炭火上放着一个红铜锅子,锅子里是用猪骨、羊骨、鲜虾、海蟹吊的底汤,正“咕嘟”“咕嘟”翻滚着,香气袅袅,鲜美之极。   左右摆着一盘盘切得薄如纸的上好小尾寒羊的羊肉,还有洗得干干净净的各种果蔬。   这锅子好不好吃,最重要的看的是蘸料。   碟子里的一份份蘸料,可是,李雁回用了心的。   有南乳、韭菜花、花生碎、辣椒油、芝麻酱、红油蒜泥、葱姜末……可以说,李雁回把这一身的本身都用在这些蘸料上了。   小糖宝吃得眉开眼笑的,直道好吃。   敬武公主尝了一口,笑道:“这倒是和我们行军打仗时吃的肉汤差不多……”   李雁回闻言后,眼波闪了闪。 第167章   小糖宝最喜欢听敬武公主说行军打仗的故事, 听说到了行军时的吃食,连最爱的肉肉和菜菜都不吃了,巴巴的请敬武公主再讲几个。   小糖宝的娘亲周绣娘是敬武公主贴身的侍卫长,深受敬武公主的信任, 小糖宝几乎可以说是在公主府长大的。   见小糖宝想听, 李雁回也是竖着耳朵很想听的样子,敬武公主莞尔, 就说了几个。   因为是在吃饭的当口,敬武公主就没有说那些有血腥的场面, 而是说起了行军打仗的军粮的安排。   听了敬武公主所说,李雁回才知道自己对于军粮这块知之甚少。   军队在行军打仗的间隙要扎营支帐、割草喂马、挖掘水井、埋锅造饭。   以敬武公主的神枢军为例。   每人要携带干粮三斗。   干粮多为炒面, 一般是七分小麦粉, 掺上约三分大豆粉、玉米粉或高粱粉, 再加稍许的食盐, 在锅中炒熟。   盐卤一块。   盐三升,放入锅中, 加水,用炭火徐徐熬干,结成盐卤。   豆豉饼子十块。   豆豉三升,捣成膏状, 加盐五升, 捻作饼子, 晒干。每顿食用枣核大的一块, 可以代替酱菜;   醋布一尺。   粗布一尺, 用浓醋一升浸泡,晒干,再浸再晒,至醋尽为止。食时剪下一寸布放入水里煮。   这些食物可以驰战数旬。   如果班师在道,去境尤远,储贮乏绝,可捡择羸瘦牛马宰杀食用。   牛一头、马一匹可供五十人食用一日,驴一头可供三十人食用一日;   松树皮十斤与米五合同煮至极烂熟,半斤可供一人食用一日;   每人带油麻子半升,如果缺水的话取三十粒含在嘴里,可以止渴。   ……   “以上这些多为调料,士兵的主食仍为炒面,偶尔胡饼。”   “炒面行军时装在袋子里,吃的时候用水拌一下。”   “由于炒面太干,没有水送服的话根本无法下咽……”   敬武公主说到这里时,面有戚然之色,显然很是为将士的吃食忧心。   李雁回亦有同感。   她看过谢越彦的父亲写的《钦定兰州纪略》,里面就说“……断水三日,虽有炒面作粮,亦不能下咽”。   炒面太干,吃上三口就会糊嗓子,若无水真是吃不了。   军人抛头颅、撒热血、保家卫国,用他们贫脊的身躯护卫着广厦万间,用命守卫着千万百姓的安居乐业……吃的却是最差的吃食,就这若是无水时还吃不嘴。若是他们能在战场上及时补充体力和热量,也许,会有更多的人活下来……   李雁回突然很想为这些将士为做些什么……   她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大脑飞快的想着有什么食物可以帮到敬武公主的神枢军……   突然,福至心灵。   别说,还真让她想到一样东西。   “公主,我会做一种伊面。”   “这种面保质期长久,不易霉变,最重要的是可以干吃,亦可以煮吃,水开即食,味道鲜美……”   “公主,要不要试一试……?!”   李雁回激动得杏眼闪亮如星。   李雁回说的这种东西就是三鲜伊面。   在方便面发明以前,中国已有类似的面食称为“伊面”或“伊府面”。   相传清代大书法家伊秉绶办寿宴,忙乱中厨子误将面条放入滚油中炸熟了,无奈只能将错就错,将已炸熟的面条煮一下,再浇上鸡、海鲜等炖制的高汤。谁知客人们竟赞不绝口,被誉为“伊面”广为流传。   而李雁回能记得这么清楚是要托某丰三鲜伊面的福。   李雁回小时候偶然吃过一次惊为天人。   长大后,赚的钱虽然多了,可是这个牌子的方便面却再难见到踪迹。   犹自记得,当李雁回某一天在大商场看到那熟悉的黄色,超级没质感一百年都没变过包装的某面时,眼泪都要下来了,当下就买了一箱回去。   还是一样的味道、一样的口感,一点都没变。   李雁回激动的将人家面袋背后印着的故事都记得清清楚楚了。   因此,才有这么深的印象。   “当真?!”   敬武公主激动了。   手下士兵的吃食问题一直是她心中隐忧,瓦刺和北方的游牧鞑靼一直都是大肃的心腹大患,也是她主要镇守防范的敌人。若是李雁回真的能想出一种吃食可以改善士兵的伙食,可是天大的功劳。   敬武公主没有觉得李雁回人小,就认为她是信口开河。   毕竟军粮问题从古至今都没有改善多少,不是不想解决,实在是运输保存都太困难。   多少拿着朝廷俸禄的人都束手无策,一个小小的闺阁少女就大言不惭的说想出一种吃食?!   若是今天李雁回碰到的是其它军中大将,早就当她是笑言了。   可庆幸的是她遇到的是敬武公主。   敬武公主在行军打仗时,极擅听取他人意见。   她的将领们可以对战局、对对手自由的发表意见、讨论对敌策略,讨论敌人人的优点、缺点,集众人之长拟定做战任务……而且,绝对不抢功!   该是谁的功劳就是谁的功劳!   人都说神枢军专啃最硬的骨头,打最不好打的仗,可是不得不承认的是在神枢军升职最快的,那里的将士都是凭着真刀真枪的军功升上来的,实打实的不含水份,让人敬佩。   看着敬武公主微微激动的神态,李雁回又有点怂了,她吞了吞口水:“我定当尽力!”   李雁回不是怂她若是不能完美的做出可以保存易运输的三鲜伊面,敬武公主会怪她,她是看到敬武公主如此认真对待,怕让她失望,怕辜负了她的期望。   她这性子……   还是没有磨炼到家。   被感性冲昏了头的时候,就容易冲动,做事情不管不顾的。   不过,李雁回这个毛病一般只有在最亲近的人跟前才会犯。   说白了就是李雁回这个人如果对一个人好,那就是扒心扒肺的好,怒力做那么多只是为了博那个在乎的人一笑而已。   所以说能被李雁回放进心里的人是很幸福的。   只是,李雁回的心很小,目前为止也就是李爹和谢越彦能得到这待遇了。   现在,又加上了一个敬武公主。   李雁回在心中暗自唾弃自己……   敬武公主高高在上,金尊玉贵,哪里轮得到她对她好?!   不过,既然答应了敬武公主,李雁回自然要全力以赴,这样的后果是,李雁回在公主府一口气又呆了七天。   第一天,李雁回和公主府的下人认真的选择面粉。   毕竟是军士们要吃的,不能用太精细的面粉,只找最普通便宜易做面条的小麦粉。   第二天,和面、醒面、压片、切丝、压延、蒸煮、油炸、烘干……   其中蒸煮之法还是昱秋提出来的。   昱秋是管理公主衣行住行的总管女官,同时也是军粮总管之一。   对于军粮的制作有着相当丰富的经验。   无论是何种军粮,对于水份的要求一定是极低的。   就像是炒面几乎是没有一滴水份的,所以,才会糊口那么难以下咽。   可是,为了追求干食和速食两种效果,李雁回要求面条必须是熟的,而面条一般都是水煮熟的,这就有了矛盾。李雁回在和昱秋多方讨论下,决定采用蒸煮的方法来减少水份又让面条可以变熟。   这种方法出来的面条极细极韧,同时入油锅时又减少了水入油锅而会溅起的油花,待油炸出来之后,几乎就是李雁回想像中的模样了。   李雁回大喜。   她只是知道这面条要油炸,其中的每一步都是摸索着来的,却没想到最难最关键的一点,她因为有昱秋,竟没有费什么力气。   李雁回对昱秋连声道谢。   昱秋却柔和了笑容,道:“李家姑娘的行为意在为我大肃万千军士谋得福祉,应该是我们谢谢您才是啊……”   说完,还对李雁回行了一个干脆利落的抱拳礼。   感动得青珠泪水涟涟的。   她突然有些明白小姐为什么要揽这吃力未必讨好的事情了,这些赤诚的军娘们是一群多可爱的人啊……应该为她们做点事的。   青珠精神大振,在接下来的活里,比李雁回还要积极。   李雁回她们第一次做实验,做的面并不多,三天过后就已经达到了李雁回要求的干脆爽,吃在嘴里又香又脆,不用怎么费力就咽下去了,若是再加上五香盐包,更是美味无比。   小糖宝一个人就吃了一包。   在晒面的这三天,李雁回和昱秋带领着公主府灶间的这些人,又用海鲜和猪肉熬了洁白如玉的五香油包。   然后,如此反覆试验了几天,在通过了昱秋的肯定后,才带着伊面调料油包和一壶热水去找了敬武公主。   在敬武公主面前,李雁回简单粗暴的将面饼放入粗瓷大碗中,加入料包、油包,浇入开水,盖上盘子……然后,和敬武公主和小糖宝大眼瞪小眼的瞪了约摸有三分钟……   当盘子被李雁回打开,一股鲜香之气随着白雾袅袅升腾。   “好香啊……”   小糖宝抿着嘴,亮晶晶的眼睛盯着那碗面动也不动。   “公主,尝尝!”   李雁回拿了一双筷子放到面碗上递到敬武公主的面前,十分的豪放爽利。 第168章   说真的, 敬武公主有点不敢吃。   这面才焖了一小会儿,能熟吗?!可是,闻着这味儿却好像挺香的……   敬武公主有些犹疑不定的看向了昱秋。   她知道这几天一直都是昱秋在跟着李雁回一起做面,见到昱秋肯定的点头, 敬武公主才接过了碗筷。   粗糙的大瓷碗, 普通的红漆筷子,面里是微微泛着金黄细细的面条和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一大碗汤。   敬武公主没有嫌弃粗糙, 相反,这样的搭配才让她觉得李雁回是真心在做将士们能吃的吃食。若真是里面放了各种珍稀食材, 她反倒是一口都不想吃了。   在李雁回激动的期盼下,敬武公主小心翼翼的喝了一口汤, 瞬间眼睛就亮了, 接着她又用那双红漆筷子挑了一缕面条放入口中, 李雁回看见敬武公主眼中的光芒越来越亮, 脸上也露出了震惊喜悦的笑容……   李雁回心中大定。   真的有用!   她的努力没有白费。   虽然只是小小的一碗面,但若是能稍许改善一下这些最可爱的人们的伙食, 李雁回就心满意足了。   接着敬武公主又尝了伊面干吃的口感,还在小糖宝的提示下加了五香料包。   泡着吃,爽滑劲道;干着吃又香又脆,唇齿留香;   让人胃口大开。   最重要的是, 这种面对于水的依赖要远远小于炒面。   就算是在急行军时, 也可以一把把的吃, 偶尔喝口水即可。   敬武公主简直如获至宝。   拉着李雁回和昱秋不停的询问着这面是如何做的, 工艺是否复杂、如何保存、保存期可以多久……其它的李雁回和昱秋都能答上来, 唯有保存期能放多久这点,李雁回和昱秋没有经过实验,暂时无法给出准确的答案。   但考虑到敬武公主的神枢军一直都是负责镇守北方,而北方的天气大都干冷凉寒,因此,李雁回和昱秋推断这种伊面可以保存至少可以有一旬。   但具体会是多少,还要做实验才能得知。   一旬敬武公主就已经很满足了,激动得玉面绯红,宛如朝霞,艳光逼人,看向李雁回的目光满是赞赏,道:“大善!李家小姐,本宫记你大功一件,定会为你上报皇帝请封!“   一句话就把李雁回震晕了。   什么?!   还要请封?!   封什么?!   她又不是敬武公主手下的女官?!   李雁回弄出这伊面只是想要帮助那些可敬可爱的军士们,能为他们做一点力所能及的事情,李雁回就已经很高兴了。从来没有想过会有封赏这种事情……   她急得连连摆手,道:”公主,举手之功而已,可当不得封赏!“   ”当得!“   ”李家小姐,你不知道你这一缕恻隐之心,将会拯救我多少边关将士的性命!“   ”只有吃饱吃好了,将士们的士气才会旺盛,才会减少伤亡、才会打胜仗……你的一个举手之劳,却惠泽我大肃多少军队,当得封赏,也当得我这一谢!“   敬武公主从上首座位起身,来到李雁回的身前,深深的弯腰向李雁回行了个大礼……   把李雁回吓得差点跳起来,这可是当朝的敬武公主,急忙半蹲着还礼,连道:”不敢当公主大礼!“   公主府的人都公主一起向李雁回行了大礼,连小糖宝都懵懵懂懂有模有样的学着做,青珠则连忙跟在李雁回身后跟着给大家回礼……   敬武公主告诉李雁回她会找个合适的时间进宫与皇上说请封这件事儿,李雁回胡乱的点头,压根儿就没有把这个当成一回事儿……   封赏能赏什么?!   无非是金银珠宝、珍贵布料什么的……   李雁回当初就不是冲着这个去的,自然,也就不把封赏放在心上。   她现在比较急的是她得回去了。   她这在公主府一住就是八天,虽说已经送信儿给了师父郑大家,可是,她一日不归,郑大家就会多一日担心。更重要的是,明天,李爹、谢越彦和小姑父就该出考场了,她得回去给他们准备热水、热饭……   现在的李雁回是归心似箭。   好在敬武公主体谅她的心情,李雁回提到告辞后,敬武公主就让昱秋给李雁回准备了一大堆礼物,然后,派马车送李雁回回去。   在公主府门口,小糖宝依依不舍。   这几天是她最开心的日子,她还想和漂亮的雁回姐姐一起做面条玩……   李雁回弯腰摸了摸小糖宝头上的小揪揪,答应她,以后若是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一定邀请小糖宝一起。   小糖宝这才放她出了公主府。   ……   三月初十。   第二场考试的试卷发下来。   五经题:“君子以除戎器,戒不虞。”   “厥贡璆铁、银镂、砮磬、熊罴、狐狸、织皮。”   “吉日为戊。叔孙豹会晋赵武、楚屈建、蔡公孙归生、卫石恶、陈孔奂、郑良霄、许人、曹人于宋。襄公二十有七年。命大师陈诗以观民风,命市纳贾以观民之所好恶。”   考的是”论“。   此题虽然也是从四书五经中出题,但并无规定得用八股文来答,可自由发挥。   这也是一道截答题。   谢越彦只扫一眼就看出了这三句分别是出自《易经》、《尚书.禹贡》和《左传.襄公》。   再往下则是一道”诏诰表“。   这个可以理解为公文。   要求士子摸仿上位者的言行,写出相应的诏、诰、表。   一般多为汉表、唐诰、宋表。   此次出的是”拟宋群臣贺孝宗做敬天图表“。   这类的摸拟,谢越彦在师父的指导下没少做练习,自然是难不倒他。   最后则是”判语“。   判语是摸拟对下级递呈上来的文件所下的批语,考察士子对《大肃》等法律条文的熟悉度。   可《大肃》建国才短短二十几年,它的律法还是沿用前朝的呢,自然亦是难不到谢越彦的。   看了第二场的试题,谢越彦微微一扫就已经心中有数。   放下试卷,谢越彦接着做的事情仍是吃。   这次他没有煮东西吃,而是,换上了露出口部可以进食的口罩,用最快的速度在吃红糖糯米饼,一口气将李雁回给他准备的所有红糖糯米饼都吃了。   监考的兵士一看这模样就知道,这是要不么不吃,要吃就一吃顶三天的节奏。   也多亏是这样,第一场考试过去之后,仍然在臭号附近考试的举子也就剩下谢越彦和那位脾气最暴躁已经不知道咒骂过老天多少回的举人老爷了。   其它的……   那个最孱弱的举人老爷在第二天天没亮,就彻底连吐带饿的晕过去了。   接着一天内,其它的身娇肉贵的举人老爷们也纷纷再也撑不住的含泪提前被拖出去了。   谢越彦一口气将特别能顶饿的红糖糯米饼都吃完后,快速的净手,口含香丸戴上口罩,才微微好受些。   雁回是他的救命恩人啊……   若无雁回的这些巧妙心思,他这几天过后,虽不至于提前退场,但也绝对不会这么轻松就是了,说不得等出了考场还会大病一场。   得娇妻如此,夫复何求?!   谢越彦一想到李雁回,便心中温暖,修长如玉的手捂着心脏,面上带着清浅的微笑,眸中星光醉人。   他想她了。   他已经开始期待走出考场回去见她时的样子了。   不知道这几天,她有没有想自己?!   自从和李雁回互表心意后,谢越彦更加渴望能与李雁回朝夕相处。   只是……   还需些时日……   待他金榜提名时,就是他向李伯父提亲之日。   心中藏着那个人的名字,谢越彦下笔如神,笔走龙蛇,三天过后,丝毫不见疲态,反而有越战越勇之势……   稀罕得监考的兵士目光频频的落在他的身上。   三月十三日。   也就是最后一场。   考的是”策问“。   就是给一段文字,阅读后回答或是写出自己的见解。   相较于前两场,策问是要简单得多,基本属于附加题。主考官最主要看重的是第一场的八股文,策问答得好属于锦上添花,只要文意通畅即可。   策五道。   “《易》有先天后天,如何分判?”   “修史之难,莫如表、志。”   “教化之兴,由于学校。”   “《周礼》大司马之军,有军、帅、旅、卒、两、伍之名。”   “货布刀泉,起于上古,权衡百物。”   等谢越彦答到这最后一场时,臭号附近也就剩下他一个考生了。   谢越彦在众监考军士震惊崇拜的目光下,有条不紊的吃光了最后一点食物后,净手含上香丸戴上口罩,专心答题。   三月十五上午,众考生们已经陆续答完,开始收拾整理考卷。   有些还差一些眷录完成的,鼻尖冒汗,全神贯注的将草稿上的文章抄在试卷上;有些早已答完胸有成竹的则已收拾好一切,将试卷放在桌上闭目只待收走;也有满脸失意的,不知是第一场没考好,还是第二场没考好……   但无论考的如何,几乎所有的考生都脸色腊黄,有的甚至脸上隐有病态,这种怕是出去之后,就要大病一场。   反倒是那个被分到臭号,却从头坚持到尾的考生,神色依是清明,疏朗淡定,温文尔雅。   只是脸上戴着的那个怪东西有些破坏形象。   中午一到,考生们便开始交卷,陆陆续续的走出贡院。   无论考的好与不好,对这些考生来说,三年一次的会试总算暂时告一个段落了。   后面的评卷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第169章   李爹和宋松安几乎是互相搀扶着出了考场的, 看着身边有被抬着出考场生死不知的举子,都不禁面有戚戚,还好,他们还能站着走出来……   两人一出来, 早就在外面等候多时的杨勇等下人就急忙挤开人群迎了上去。   “老爷, 你们可算是出来了……”   “姑娘都派人问了好几回了,快快, 快上马车……咱回家……”   杨勇看自家老爷往外走都直打飘,脸色腊黄, 一脸的憔悴,可心疼坏了。   他们家仙风道骨、斯文儒雅的老爷什么时候这么没有形象过!?这贡院九天果然是不好熬啊……每看到有人被抬出来, 他都揪心不已……   “不!等等……”   李爹虽然人都在打晃了, 可是, 还是要执意等一下。   小海焦急的眼巴巴的往贡院门口瞅, 杨勇知道,他们家老爷和小海这是要等谢少爷出来, 便不再出声。   好在,谢越彦并没有让他们等太久。   在陆陆续续一众面如菜色两股战战往外走的众举子中,丰神俊朗,连衣衫都没有什么褶皱的谢越彦真是让人嫉妒。   乌黑的墨发束在脑后, 几缕青丝由额角垂落, 映着清俊含笑的眉眼, 温润出尘, 从贡院门口向他们款款走来。这模样不像是在号房里呆了九天, 反倒是像是去哪里采风了九天一般,还颇有几分风流倜傥之意。   李爹对谢越彦身体的康健程度又有了一个新的认识。   这体格子真不错!   像是长寿的相……   若是没那么多心思,雁回嫁他也是不错……   李爹心中又一次涌上遗憾。   打老远,谢越彦就见李爹和宋松安都在马车旁站着,知道是在等他,急忙上前与两人见礼。   “越彦,你身上怎么有一股怪味?!”   宋松安皱了下眉有些奇怪的问。   谢越彦苦笑。   知道宋松安鼻子灵,没想到他都特意换了一身衣衫,还是被他发现了。   “这次越彦运气稍差,被分到了臭号……”   “这还特意换了新衣衫仍是如此,可见臭号之威……”   “李伯父当初着实辛苦……”   谢越彦不动声色的顺便暗中恭维了李爹一把。   可谢越彦被分到臭号这件事情实在是太让人震惊了,李爹和宋松安惧是满脸的不敢置信。   特别是李爹,他是在臭号呆过的人,深知那臭号的威力,他好歹还能三天出考场一次,越彦竟然是在会试上遇到的臭号,那可是要呆够足足九天啊……这运气……也是逆天的背了啊……   “这九天你是怎么过了的啊?!”   李爹失声道。   “算了……还是先回家在细说吧……”   李爹是太过震惊了,随后反应过来了,这个时候还问什么啊,当然是上车回家洗漱吃饭休息啊……正常人考上九天都受不了,何况越彦在臭号熬了九天。   这不曾打开过的新衣衫都沾染了臭味,足见谢越彦吃了多少苦头。   能在臭号旁呆了九天,还面不改色,真是后生可畏!   唉……   若不是那么工于心计,这体格棒棒是多好的女婿人选啊……   马车自然是李雁回提前让人租好的,只有一辆。   虽然,谢越彦有心不上,怕自己身上的味道冲到李爹和宋松安两人,奈何,俩人死活不同意,硬是把他扯了进去。   “这个雁回,咱们住的离贡院这么近,还租什么马车?!走回去不就得了……”   李爹心里享受着李雁回的孝心,心里甜滋滋,嘴上还要抱怨一下。   宋松安早已吃透李爹的这一套,压根就不接茬,满心都是孕中的娇妻,心中惦念。   只有谢越彦十分有兴致的接着李爹的话,把李雁回的孝心夸了又夸,把李爹哄得服服贴贴,眉开眼笑的。   其实李爹不知道一句话,那就是当你和别人聊得尽兴的时候,你并不知道那是因为别人的情商比你高……   三人回到家后,在门口就见到了出来迎接的等候多时的众人,一阵兵慌马乱。   李雁回的第一眼当然是落在李爹的身上,有些瘦了,还有些憔悴,脸色也不好……心疼的上前搀扶李爹,转身时,如春水般的杏眸不自觉的就落在了谢越彦的身上。   谢越彦精神倒是尚好。   还有一丝慵懒之意,只是神情颇为委屈落寞。   李爹这边有她嘘寒问暖,宋松安那边有大着肚子的小姑围着忙前忙后,只有他孤单单的一个人站在最后无人问津。   李雁回的心一下子就软了,如雨丝般缠绵的眼神在谢越彦的身上转了两圈,欲眼还休。   谢越彦眼神柔暖。   他看懂了李雁回眼中未说完的情意,懂得了她的意思。   她是在说,一会抽空儿会去看他。   宋松安自有小姑照顾,与李爹和谢越彦打了招呼后就回去洗漱沐浴吃饭睡觉去了,李爹自然也被李雁回搀扶到了西云院,谢越彦只能独自一人,带着小海和花佳回了听雨院。   一路上小花佳都在不停的说着这几天他们不在,府上发生的事儿。   当听到李雁回竟然被接到敬武公主府呆了八天时,谢越彦停下了脚步,神色微动,道:   “雁回小姐,这八天在公主府过得如何?!”   “公主府的人都特别喜欢雁回小姐呢,小姐回来时还带了一堆公主给准备的礼物……”,小花佳兴奋的说。   雁回心思细腻,玲珑剔透,很少有人会不喜欢雁回。   敬武公主……   大肃掌握十万军权的大公主……   “雁回小姐有没有说这八天在公主府都做了什么?!”,谢越彦声音轻缓带着淡淡的笑意。   “嗯……”   “雁回小姐好像是说因为帮着敬武公主的神枢军做了一种速食的面食,所以,才呆了这么久才回来……”   花佳挠挠头。   谢越彦不在的这些天,她天天混在西云院,上下都混熟了。   李家小姐回来的第一时间,她就去报道了。   刚才出来接少爷时,她还混在西云院那个梯队呢,若不是见了少爷,她差点都忘了自己是哪个院的人了。   “速食面?!军粮?!”   谢越彦从最初的惊讶,转为端凝,最后眼神柔和,唇角含笑。   他的雁回……   就是这么与众不同。   三军未动,粮草先行!   军粮对于军队有多重要,哪怕是个不会打仗的人,也是知道的。   皇帝还不饿差兵呢……   更何况敬武公主是那么一个爱兵懂兵之人。   那些赏赐算什么?!   怕是雁回的封赏还在后头呢……   他的雁回啊……   谢越彦长叹一声,就算不用他,也一样可以为自己挣得一身荣光。   雁回离贵女也就只差那么一点点名门了……   小花佳不明白少爷站在那儿,怎么的脸怎么变来变去的,但是,她知道能让少爷这样的也就只有了李家小姐了。   “我这里不用你伺候了,去西云院玩吧……”   谢越彦去沐浴了,他沐浴时不喜欢有旁人在场,小海被他打发到了门外,小花佳直接扔到西云院了。   浴房里早就已经准备好了浴汤。   热气腾腾,里面还放了可以清洁去异味的豆蔻……   浴房里还燃了安神有助于放松缓解身体疲劳的熏香,带着淡淡的一缕花香,馨暖人心。   谢越彦本就爱洁。   贡院这九天,虽然他不说,但确实让他印象深刻。   谢越彦整个人泡在浴汤里,不禁惬意的长吁了一口气,鼻间总算没有那股子让人反胃的味道了。   小海还在浴房外喋喋不休着,“这浴汤和熏香都是出自李家小姐之手,和李老爷的是一样一样的……还有啊,少爷,您可不能睡,李家小姐还在公主府学了一味汤,可都亲手炖了几个时辰了……”   “您要是睡着了,可就吃不着了……”   “啰嗦!”   浴房内传来了谢越彦的笑骂声,虽有倦意,但还算精神。   有了期待,谢越彦接下来的行动明显加快了,洗去一身的疲惫和异味,绞干了头发,出了浴房。   “少爷,吃食已经准备好了……”   小海很是殷勤的将谢越彦引他去了餐桌旁。   餐桌上的东西不多,很是简单。   一碗晶莹剔透的碧梗米饭、一碗口蘑火腿汤、一份芥菜豆腐羹、一份清蒸萝卜狮子头。   简简单单两菜一汤。   却都是谢越彦爱吃的。   “难为这个时节,她想到了芥菜……”   “清火去燥,又甘甜新鲜……”   在号房里呆了九天,囫囵着吃些汤汤水水,面条油饼,真就想这一口软糯弹牙、热乎乎的米饭和青菜。谢越彦特别喜欢将狮子头拌饭吃,只是这么吃有些不文雅,他都很少在外面这么吃的。   可是,没想到李雁回居然发现了。   反正没有旁人看着,谢越彦将一颗狮子头搅碎拌饭吃,又特意喝了那碗李雁回特意给他们做的口蘑火腿汤。   果然唇齿留香,鲜香无比。   “这火腿还是公主府特意送来的……”   “足足五大条火腿呢……”   小海在旁边笑呵呵的补充。   少爷吃得好,他们这些下人就开心。   谢越彦确实吃得无比的满足。   风卷残云一般的将这两菜一汤都吃光了,这才幸福的放下了筷子。 第170章   会试阅卷是在第一场考试结束后, 就已经开始的。   通宵达旦,不分昼夜。   收卷官根据考生所习经书分类,分类后送至弥封官处弥封,将试卷写有姓名处盖上关防印记, 再送往眷录官处进行眷录。   眷录官眷录好后, 会有对读官一人读副本,一人读原本, 两人一组,一字一句仔细对照, 确保万无一失。   对读确认无误后,原本会另行封存保管。   而十八位同考官看到的则是无姓名无标记的眷本, 也就是幅本。   十八位同考官会筛选黩落劣文, 挑出优卷, 并用紫笔写下评语。若是他们选上去的试卷被取中了, 那么他们就是那位士子的座师了,这将是天然的官场人脉, 因此,没有考官会大意。   几乎每位考官都憋着劲儿的挑出自己中意的试卷,并在评语上大力推荐。   更是希望自己送上去的卷子里能出会元。   为了这个目标,十八位考官每个人无不是擦亮双眼, 精神奕奕。   偶有审得妙笔生花之文, 激动处不禁拍案而起, 引得它人羡慕嫉妒。   同考官曹峰正不苟言笑地审着手的试卷, 眉头都拧成了一个大疙瘩。   别人送选的考卷一张又一张, 可他这里竟是半个都无。   是不是所有劣文都跑到了他这里来了?!   看着笔下这看似绵花似锦实则不知所云的玩意,曹峰正努力不让自己发脾气。   这写的是什么狗屁?!   “好!”   “飘逸遒劲,清丽芊绵,风华掩映!”   “好文!”   坐在曹峰正对面的同考官拍案道。   “我这篇也不错……”   “清腴丽则,风雅正宗,好句穿珠啊……”   与曹峰正并排而坐的另一同考官也摇头晃脑,不甘示弱的抚须笑道。   曹峰正虽然脸上的表情没有什么波动,可双目中的怒火都快把手中的卷子烧出两个洞了。   无视那两人脸上的洋洋得意的表情,曹峰正将手上的试卷扔到黩落的劣文堆里,又默默的打开了下一份试卷看起来……   由最开始的漫不经心,到后来的逐字逐句,全神贯注。   当看到“岁稔人相语,诗情咏剑南。乐从言外想,声早个中含。农事关心切,乡音入耳谙。丰穰占甲子,豫悦慰丁男。鸟忆耕中苦,鱼欣说梦甘。黍华赓束皙,麦穗话张堪。旧约同称凶,余功更课蚕。何如闻击壤,帝泽万方覃……”时,不禁拍案叫绝……   “清言霏玉,以淡取神,雅人吐嘱……”   “好文!”   “好文!”   曹峰正憋气了这么久,总算轮到他出一回风头了,顿觉神清气爽。   一抬头,正对上周围人暗含较劲嘲讽的眼神。   “哼!”   曹峰正得意的微微一捋胡子,非常矜持的提笔认真写上评语。   这种事情,这几天,天天在十八房同考官之中上演。   其它人都已经见怪不怪了。   因为他们很清楚,这还算不得什么……   真正的大头还在主考官那一关。   源源不断被选上的试卷被送到了主考官大学士卫白易、礼部尚书徐东的案头。   虽然大部份已经被十八位同考官黩落了,可是,能送到主考官案头的就都是有几分斤两的,而名额实在有限,主考官还是得再继续黩落一部份才行。   这个时候,对投对主考官的喜好,就尤其的重要了。   两位主管官各有各的喜好,这时候就要赌一点运气了。   但是在众多份文章之中,还是有几篇给两位主考官留下深刻印象的,只可惜这卷子是副本,没有留下他的姓名,只有号码。   两位主管官定下了各自心仪的试卷后,二十二日,各房考官和主考官齐聚一堂。   今天是填榜的日子。   主考官会将试卷号填入草榜中,填好后,外廉会将原本墨卷送来,锁上门,将副本和原本一一对号,经查无误后,将副本和原本捆起封存,待二十三日的正式填榜。   不过这种事情都是两位主考官在上面看着,由着底下的人做的。   三月二十三日。   众人再次齐聚,开始填榜。   先是填的是乙榜。   三月二十四日。   开始填甲榜。   第六名至第十八名的名次决定权在主考官的手上,但是五经魁是由两位主考官和十八位同考官一起商量的,同考官在此时是有权反驳主考官选定的经魁的。   所有历届经魁都是众人皆认同的试卷。   明天就要放榜了。   可是,这次五经魁的人选名次迟迟定不下来。   十八房同考官一个个吵得如同乌眼鸡一般,两位主考官坐在上首,面沉似水。   “这份试卷为何当不得第四名?!”   同考官翰林院翰林孔源将试卷拍在主考官徐东的面前,拍得“啪啪”响。   这是他非常看好的一份试卷,竟然被主考官徐东黩落了,这让他如何能服气?!   徐东有些肥胖过度,坐在大堂上首的椅子上颇为不舒服的拧了拧身子,这十几天他已经是相当的不耐烦了,心中有事,只想快些交差,他想要拉拢的都已经心中有数了。   他抬了抬厚重的眼皮,哼哧道:“这人的名字与本官相同,犯了本官的忌讳,黩落他又如何!?”   “司马相如蔺相如名相如实不相如。”   徐东哼哼唧唧不悦的说。   看着脑满肠肥的礼部尚书徐东,孔源气得胆都要气炸了。   圣上早已经废除了对于主考官家讳的避及,只需要避讳当今圣上的名字和一些特定的字即可,可是,如今这徐东又提起这点,分明就是自己心里不爽而已。   只为了自己一时的不悦,就误了一名考生的前程,气量狭小、其心歹毒。   “呵呵……”   “长孙无忌魏国无忌人无忌我亦无忌。”   孔源愤恨的反讽道。   当今圣上也是,就算是再宠爱徐妃,也不能让徐东插手为国选材这种国之大典啊。   他们其它几房提上的五经魁人选都被黩落了下来,选的都是他中意的人,这怎么成?!   这是为国选材的大事,不是他拉拢结党营私的时候。   “你!”   “放肆!”   徐东睁大一双眯眯眼,脸上肌肉抖动,怒斥孔源。   孔源毫不畏惧。   “我也想问一句……”   “为何这丹嘉城谢越彦举子的文章也当不得五经魁,就被黩落了?!”   “他的文章里可没有忌讳……”   曹峰正上前一步站在孔源的身前,怒目圆睁。   他手上分到的试卷大都无用,唯有这人的文章惊才绝艳,有问鼎会元的可能,他对这篇文章可是抱有很大期许的,谁知抄榜时一直不见他的文章,问了眷录人才知道竟然是被徐东给黩落了。   这么一篇好文竟然被黩落了,曹峰正真想问一问徐东是不是眼瞎?!   徐东听到谢越彦的名字,细长的眼睛蒙上一层阴霾:“他可是前朝罪臣之子,这样的人如何能在我大肃当官?!”   前朝罪臣之子?!   众同考官们面面相觑。   曹峰正心神剧震。   这谢越彦怎么会是前朝罪臣之子?!   这……   这如何是好?!   若真就是这么黩落了,那人的才学……太可惜了……   曹峰正一脸的纠结。   一直在旁敛目低垂默然不语的大学士卫白易,突然开了口……   “既然是前朝罪臣,又与我大肃何干?!”   “徐尚书……”   “你该不会是还心系前朝吧?!”   这话可太诛心了!   礼部尚书徐东可是前朝的重臣,这么憎恨这个前朝罪臣之子,莫不是真有什么不可告人之心?!   一时间,众同考官望向徐东的眼神变得复杂起来,晦涩不明。   曹峰正精神一震。   “你!”   徐东脸胀得如同猪肝色一般,身子都在发抖。   一半是气的,一半是吓的。   他是前朝降臣,最讨厌的就是别人提前他前朝重臣的身份。   现在这个卫白易是往他肺管子上戳啊……   此言要是传出去,被其它皇子的母家听到,那么他可就要大祸临头了,甚至还有可能危及宫中的女儿和皇孙。   对啊!   是前朝的罪臣又不是他大肃的罪臣,凭什么不能参加我大肃的科举?!   火热的眼神直看向大学士卫白易。   说起来,大学士卫白易才是明德帝任命的第一主考官,无论是官位还是学问都要压那个狗屁不通只会阿谀奉承卖女求荣的礼部尚书徐东强百倍。   曹峰正急忙将谢越彦的考卷往大学士卫白易面前一放,“大学士您看看此卷是否可当得会元?!”   卫白易漫不经心的翻着谢越彦的试卷……   曹峰正神情紧张。   “卫白易,这可是前朝罪臣谢蘅之子的试卷……”   “我一片丹心向圣上,却被你如此歪屈,我定要向圣上奏上一本!”   徐东言辞狠厉,一脸的凶相。   谢蘅?!   那个前朝的战神?!   当初当今圣上与谢蘅血战扬州,足足困了明德帝整整半个月,若不是最后前朝的昏君听了这徐东的馋言,自断臂膀,当今圣上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当今圣上对谢蘅是又敬又怕。   原来谢越彦竟是那谢蘅的儿子……   难怪这徐东怕成这样,说什么也黩落这谢越彦的试卷。   这是心里有鬼啊……   众同考官们私下偷偷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 第171章   三月二十五日放榜。   这一天几乎无人能睡得着。   从四更天开始, 就已经有举子或是独自一人,或是带着家中老仆,开始在贡院外张望等候放榜了。   有遇到同乡认识的,难免要互相寒喧宽慰一番。   可这宽慰又哪里真的有人能听得进去?!   会试之后就是殿试, 而殿试一般不会黩落贡士, 也就是说只要能榜上有名,一个同年的进士就跑不了了, 他们十年寒窗苦读终于有了结果。   可若是榜上无名……   那看着周围已经中了贡士举子的热闹,就只能满带着羡慕嫉妒恨幽叹一声, 两眼发直,前途渺茫, 又得再待蹉跎三年……有些心灰意冷的就此绝了科举之路也不是没有的……   总之, 这将是决定他们是荣华富贵还是心灰陌路的一张榜, 凡是参加了会试的举子没有人会不在意。   谢越彦、李爹和宋松安三人自然也不例外。   只是他们没有亲自去看大榜, 而只是派了杨勇一家去贡院看榜,他们留在府中等消息。   若是中了, 早知道晚知道又有什么关系?!若是不中,就是人挤到了榜下又有什么用?!   谢越彦、李爹和宋松安都十分能坐得住。   但最关键的是,三人都觉得挤在榜下乍悲乍喜,实在是有辱读书人的斯文, 还是在家中等着的好。   小姑此时已经怀孕有四个月了, 肚子也像是扣了口锅似的鼓了起来。   宋松安本来是不让她起来陪他一起等的, 奈何这么大的事儿, 李灵芝实在是睡不着, 宋松安也只能由着她等了……李雁回坐在李爹的下首,脸上虽然还是镇定,可手里的帕子却被翻搅得不成样子……   虽然李爹并不重功名,可是,却仍就有不得不夺取功名的原因。   所以,李雁回心里是希望李爹能中贡士的,最好还是高中。   这样对自己、对李家、对她去世的亲娘都有一个交待。   最重要的是,她娘临终前都希望李爹日后有能力了,能为苏家翻案,将她小舅一家救出来……   若是此次李爹能中了贡士,而且名次也高,那日后封的官位毕竟不会太小,对上一个区区的知县将会是碾压式的,那她姥家的翻案和小舅一家被救出,就指日可待了。   还有越彦……   李雁回望向谢越彦那张仍旧一派温煦清淡的脸,满满的无力,他竟然还有心情对她笑得那样好看?!   他不说,她都不知道此次会试的主考官之一就是当初构陷谢越彦父亲谢蘅通敌卖国的仇人-徐东。   这样一个诬陷忠良烂了心肠的人,他若认出了越彦,会放过他吗?!   她不否认越彦才智心计过人,堪比妖孽,若是给他时间,让他在朝堂上站稳脚根,为谢家满门报仇的日子指日可待。可是,越彦现在羽翼不丰,就无可避免的遇上了血海深仇的敌人礼部尚书徐东。   徐东会让越彦顺利进入朝堂吗?!   想想都知道,绝无可能!   说不定,在此次会试上,他就会动手脚黩落了越彦的卷子,让越彦这十几年的筹谋隐忍全部付之东流,毁之一旦,更有可能会要了越彦的命!   毕竟,越彦已经入了他的眼。   以前,越彦随着谢母隐在新柳村,徐东不知。现在,徐东既已知道谢越彦就是他害死的谢蘅的儿子,徐东怎么可能放任谢越彦长大,然后要了他的狗命?!   当然是会斩草除根!   一个只有区区举子功名的士子如何能是朝堂一品大员的对手!?   怕是甚至都不需要徐东亲自手,只要微微授意一下,底下自然会有大把人愿意为他动手除掉越彦。   李雁回那小脑袋瓜子转得“嗖嗖”的,自动脑补出徐东会对付谢越彦的各种路数,让谢越彦又窝心又感动,但同时对于李雁回对于时事的敏锐和洞察性又有了进一步的认识。   心中庆幸万分。   还好……   他的慢火终于将这只小狐狸留在了自己的身边。   若是,他晚几年才明白自己的心意,怕就没有那个时间留住雁回的心了。   想到这儿,谢越彦嘴角含笑,眸光流转,避着李爹又悄悄的看了李雁回一眼。   这一眼……   浓情蜜意。   可却只换来了李雁回一个恨恨的白眼。   李雁回这里又是担心又是受怕的,谢越彦那个家伙没心没肺还犹自对她笑得温柔,她怎么能不生气?!   她都快坐不住了。   若不是谢越彦的镇定一直感染着她,她都想立刻将谢越彦打包藏起来了,藏得越远越好。   郑大家不在大堂上。   但李雁回知道,郑大家此时肯定也早早就起了,坐在屋中等候消息呢。   真没想到,郑大家与谢家竟然颇有渊源。   想必郑大家也是在她这里第一次遇见了谢越彦从而起疑的吧?!而到了新柳村就彻底确认了谢越彦的身份,才会在第二天都没有等她小姑的拜师就急匆匆的离开了。   郑大家对于谢越彦身上肩负的使命,想必也是清楚的。   今天这次放榜,对于谢越彦而言,至关重要,郑大家怎么可能不担心。   她听花浓说东淳院的灯早在三更天时就亮了。   如果说李雁回还只是在手上的被搅成一团的帕子上看出李雁回的焦灼,那整府下人们这份定力和涵养可就不如他们各自的主子了……   呃……   花佳要强点。   主要是因为在花佳眼中,他们家少爷就是神人,无所不能。   区区一个会试又有何难!?   他们家少爷可是要当状元的人!   嗯!   花佳深信他们家少爷会是本届的状元。   所以,花佳是满脸的得色外加胸有成竹的镇定。   所以,当其它的下人脸上都有在急色,还频频往大门口的方向望,甚至还不时有下人偷偷出去,向门房打探消息……花佳的表现就比较优异了。   连李爹都笑着打趣李雁回,“你这大丫鬟青珠还比不得越彦的小丫鬟花佳来得镇定……”   李雁回本就心中烦乱,见李爹还拿她的丫鬟打趣,就身子一拧,没有接李爹的话茬。   李爹无趣的摸了摸鼻子,讪笑。   知道乖女这是生气了。   她在这里为他们三人的前程担忧不已,他还笑话她的大丫鬟不好,乖女能不生气嘛。   可是,他也只是为了找个话题让乖女别那么紧张嘛,你看,这手里的帕子都搅成麻花了。   “花佳这小丫鬟还顽劣着呢,哪知道担心是什么?!怕是更惦念中午的花糕多些……”   谢越彦立刻笑着解围。   雁回是意中人不舍得伤心,李爹是未来岳父不能得罪,被‘牺牲’的自然是懵懂无知的小花佳了……   “花佳,中午赏你两块花糕吃……”   求仁得仁的小花佳也美滋滋了。   小姑李灵芝三个月的孕吐过去后,胃口特别的好。   再加上师父宋大家派来照顾她的婆子手艺又好,直将小姑李灵芝吃得像是吹了气似的胖了一圈。此时虽然是和众人一起在等消息,可也没耽误她吃。   宋松安这个二十四孝老公,几乎是李灵芝的眼睛落到哪盘果铺点心上,他就颠颠的端了过来。   李灵芝嘴里嚼着能酸到李雁回眼泪汪汪的酸杏脯,开心的在一旁戏。   她年少时那点对谢越彦的旖旎的痴恋,早已经在拜得郑大家为师开阔了眼界又得宋松安真心爱恋消散得如同云烟了。   但不得不说,看着年少时心中的男神如此费心的哄着这个,捧着那个,小心翼翼的调和着人家父女的矛盾,可偏偏还一点身份都没有,怎么看怎么解气……   还有一种男神步下云端的感觉。   不过,这样的谢越彦倒是让她顺眼了几分,有几分烟火气息了。   李灵芝的目光又往那道香辣牛肉粒上飘去,宋松安立刻又把那碟子挪到了李灵芝的近前。   李灵芝吃了一粒香辣牛肉糕,幸福得眯眼睛。   这还是李雁回给她做的。   看李雁回这幅春心萌动的小表情,就知道最终还是被谢越彦得了手。   也是……   谢越彦若是真心想要追一个人,又有谁能够逃得脱?!   雁回虽然玲珑剔透,可是,毕竟年龄还小。   不过,看那谢越彦对雁因如此上心,也许,有他护着,雁回也会很幸福的,就像她一样。   李灵芝又看了一眼宋松安,宋松安有些傻,媳妇不往盘子上瞄,往我脸上看,可是要吃我不成?!那幅反应不过来的样,逗得李灵芝露出了笑容。   缓缓的却幸福之极。   “这一会儿酸的一会辣的……”   “怕不是怀的是个龙凤胎吧?!”   李爹看着李灵芝一口接一口,酸辣不忌的样子,不由得有些担心。   若是双保胎,可得早日备下个有双保胎接生经验的稳婆才是……   一句话,将屋里所有人都说愣了,全都看向了李灵芝的肚子。   李灵芝自已也傻了。   若真是个龙凤胎,那她可是乐晕了。   宋松安一脸的紧张,和李爹对视了一眼,想的是和李爹一样的事情。   等发完了榜,他就去找人。   谢越彦一听李灵芝有可能怀的是龙凤胎,眼睛就亮了,宛如星河般璀璨流光,含着无限情意,绵绵的就看向了李雁回。   李雁回又羞又恼。   看她做什么?!   这么大的福气,可不是想有就能有的……   正在屋里陷入到李灵芝有可能怀有龙凤胎的喜悦之中时,更大的喜讯正向着李府而来…… 第172章   “杏花街李府考生, 丹嘉城清水县举人谢越彦,此次高中丙辰年会试会元,特来报喜!”   鞭炮声、唢呐声、报子的喜报声……   李府门前吹吹打打,引得无数路人前来围观, 热闹非凡。   “老爷, 老爷……”   “咱们府的谢少爷中了……”   “是……会元……”   “谢少爷是会元!”   二门门房几乎是连滚带爬的进了屋,神情狂喜, 嗑磕巴巴的对李爹禀道。   “会元?!”   “当真是会元?!”   李爹惊喜之余,猛的站起, 双目灼灼。   李雁回也同样心情激动的站了起来,手上的帕子都抓成了一团儿。   真的是会元吗?!   李雁回激动得都快要掉泪了。   李雁回看重的并不是会元这个名头, 而是, 这个会元后面所代表的含意。   在徐东主持的会试, 谢越彦还能脱颖而出, 说明徐东的势力还没有大到一手遮天的地步。只要越彦能够顺利步入朝堂,这一切就都还是活棋, 胜负未可知。   这才是李雁回最在意的。   “回老爷,回谢少爷……”   “真的是会元!”   “喜报人已经进了二门了……”   正说着,几个报喜人已经吹吹打打的进了大堂,见到一屋的人也不打怵, 大大方方。   喜乐一停, 其中一个长得颇为讨喜的报喜人, 笑眯眯的上前一拱手, 对李爹恭敬道:“请问丹嘉城谢越彦老爷可在?!”   李爹急忙一摆手, 指向谢越彦,“这位才是谢越彦!”   报喜人微微一愣,似是没有想到这届会元竟然如此年纪。   但是报喜人也是见过大风浪的人,立刻就调整好情绪,满面带笑转身对谢越彦朗声道:“恭喜谢会元、贺喜谢会元,您高中本次会试第一名!”   “辛苦了!”,谢越彦淡笑,对报喜人一拱手,道:“同喜!”   “花佳……”   “是!”   花佳在谢越彦的身后转出,手上捧着几个做工精美的荷包,一一向报喜人递了过去。   “多谢会元公!”   报喜人们一摸手中的荷包立刻就眉开眼笑起来。   硬硬的几粒,肯定是碎银子,怕是得有十两银子。   这一趟可真没白来……   新一届的会员公出手真是大方!   报喜人欢天喜地的说了一堆的吉祥话然后就告退了。   报喜人走后,整个李府顿时就热闹了。   下人们一排排的跪在大堂说着吉祥话,就像是不要钱似的。   也不拘着是那个院的,反是来贺喜的全部都有赏钱拿……郑大家也派人来说为了庆贺谢越彦高中会元,家里所有下人赏两个月的工钱,下人们都高兴极了,阖府上下全都喜乐洋洋。   李爹和宋松安都高兴异常的向谢越彦道了喜,谢越彦连忙回礼。   “十八岁的会元……”   “越彦的前途不可限量啊……”   想起自己十八岁时,屡屡在科举场上碰壁,连个童试都过不了,一蹉跎就是十年。   再看看越彦……   唉……   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不服不行!   李爹摸着自己精心蓄养的寸长美须,越看谢越彦越满意。   府里正热闹着,又从外面跑进一个下人,上气不接下气,一脸喜悦的道:“李……李老爷……也……也中了……”   “是五经魁中的第三名!”   哪个府有他们这府的福气?!   五经魁已经有两名出自他们府了,若是宋少爷再中一个,五经魁三个出自他们府,那绝对是一件大喜事!   “恭喜李伯父!”   谢越彦最先反应过来,笑着率先向李爹道喜。   宋松安和小姑李灵芝紧随其后。   会试第三名!   尤其是李灵芝看向李爹目光最为复杂。   曾几何时,三哥是李家最沉重的负担。因为要供三哥科考,家中花光了存银变卖了良田,引得大嫂、二嫂不满,差点分家,整个李家就像个火药桶,似乎随时会爆炸。   那个时候的自己自私又蠢笨,一心想要三哥中个秀才,她能做秀才的妹子嫁得好些。   可三哥却屡试不中,自己对三哥也是颇多怨怼。   现在想想,自己当初真真的不懂事啊……   比起雁回……   还真是差远了……   好在,三哥的苦没有白吃,他们李家这回真的是要翻身了。   李灵芝都能想得到,等消息传回新柳村,李家人会是何等的高兴。   李家终于改换门庭了。   李灵芝怀孕之后,情绪波动比较大,易多愁善感,高兴着又不禁泪珠“趴趴”的掉,直用帕子拭泪……把个宋松安急得不行。   现在,三人中就只有他没有喜报送来了……   灵芝会不会嫌弃他无用?!   灵芝他哥是会试五经魁,她会不会觉得自己没给她到挣面子?!   等宋松安弱弱的把自己的心思和李灵芝一说,李灵芝都被气乐了,破涕而笑。   她一个小小的村姑,以前只是希望嫁个秀才公,没想到,现在却嫁了举人老爷……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李灵芝嗔怒着白了宋松安一眼,柔声细语的安慰着宋松安,宋松安一脸的感激。   无人注意下,夫妻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甜得不得了。   李爹忙着给报喜人打赏、给全家的下人打赏、又赏了所有下人一个月的月钱……乐得合不拢嘴……   但李雁回看到,李爹的眼角分明是红了。   十年寒窗,终于对自己有了个交待。   等第三波报喜人冲到李府时,李家就彻底沸腾了。   宋松安虽然不是五经魁,可是,却是甲榜第十名。   名次也不低!   几乎可以确定一个进士出身是跑不了了……   一门三进士!   这一天,李府家的门坎都差点让人踏破了……   邻里前来道贺的人是一波接一波,有的甚至是并不居住在此处的城中大户和三、四品大员也派家里的下人送了礼物……这在会试之时,可是从来没有的待遇,怕是看着这一门三进士的荣光而来的吧……   李雁回这一天差点没累死。   最后,不得不把郑大嫂从东淳院借来调度一切人手。   虽然很累,但李雁回还是抽个空,将谢越彦‘抓’到后花院‘严刑逼供’。   “为什么这次是徐东主考,你竟然还能中得会元?!我还以为他会把你黩落呢……”   李雁回有些想不明白。   心里像是揣了个小耗子一样,百爪挠心。   璀璨的星光下,雪白香花,风动自有花香来……   谢越彦将困惑的李雁回揽进怀里,悠悠的,慢慢的,将朝堂上派系林立、错综复杂的关系网一一说给李雁回知。   会元定下的情景,宛如谢越彦亲历一般。   ……   “将谢蘅之子的试卷呈予圣上,若是圣上雷霆震怒,你们担待得起吗?!”,徐东色厉内茬,浑身肥肉乱抖。   十八位同考官闻言脸上露出了犹豫之色。   若是这谢越彦只是普通的举子,他们愿意为他保上一保。   可是,这谢越彦是前朝战神谢蘅之子,谁知道当今圣上有没有嫉恨谢蘅当年扬州之困?!   万一……   那他们可是担当不起啊。   没得为了这么一个不相干的人,将自己的前程送掉,这么一想,有些人心里就打了退堂鼓了。   唯有曹峰正依旧毫不畏惧。   “徐东,谢蘅之子是否可以科举理应由圣上决断,你怎感擅自揣测圣心?!那可是大罪!”   曹峰正寸步不让,一脸的正气。   “曹峰正!”   “你敢污蔑本官!?”   徐东怒极,一双宛如绿豆般的眼睛射出刻骨的怨毒之色。   这个曹峰正真是活腻了!   一届小小的翰林,竟然敢公然顶撞他,还执意要将这谢越彦捧上五经魁。若是让那谢越彦进了官场,他父及谢家一门惨死于自己手中,他会放过自己吗?!   若不是曹峰正,谁能知道他黩落了谢越彦?!   神不知鬼不觉!   等会试结束,那谢越彦榜上无名,他再想对付一个只有区区举子功名的易如反掌。   无论如何,他也绝对不能让谢越彦高中!   “下官不敢!”   “只是徐尚书你给出的理由,下官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   曹峰正说罢便不再理会徐东,而是,双手微拱向大学士白易礼问道:“大学士,您觉得如何?!”   徐东是主考官不假,可大学士白易礼确是此处会试真正的主考官。   他总不能真的放任徐东在会试上兴风做浪,将五经魁都安插上他的人吧?!   大学士一直是孤臣,没听说他进入了那个派系啊,他应该能为他说一句公道话吧?!   “嗯……”   大学士白易礼似是才从妙文中惊醒过来一般,见曹峰正看他,似是不明白为什么看他,放下手中的试卷,直白道:“这文是不错,当得会元!”   “多谢大学士!”   曹峰正大喜,双手一拱向大学士白易礼深深的鞠了一躬。   “白易礼!!”   徐东气得目疵欲裂。   怎么连这个顽固的老头都要和他做对,还要提他为会元?!这都疯了吗?!   “白易礼!此人可是前朝谢蘅……”   徐东的话没说完,就被白易礼不耐烦的打断,“谢蘅的儿子又如何?!圣上可有说谢蘅的儿子不许科举?!”   “没有是吧?!”   “没有?!那就会元吧!”   “你?!”   徐东气得眼前发黑。 第173章   怡宁宫。   “娘娘, 郢王来了!”   大丫鬟碧岫一挑暖阁月洞门前挂的暗金色青江花月图门帘,小步急走了进来,开心的道。   “渊儿来了?!在哪?!快让他进来……”   暖阁中,一尊白玉鼎中燃着上好的沉水香, 烟雾细白, 香气冷冽,淡淡的, 让人气定神闲。   正在暖榻之上自已和自己下棋的贤妃娘娘闻言,执黑子的手停在半空, 绝美的脸上露出一抹惊喜的笑容,这一笑如同百花盛开一般明媚, 晃得大丫鬟碧岫都微微失神。   贤妃娘娘梳着惊鸿归云髻, 发髻后左右累累各插六支碧澄澄的白玉兰花簪, 发髻两边则各插了一枝碧玉棱花长簪, 而发髻正中插着那支凤穿牡丹的金步摇,却最为引人注目。   牡丹花是用红翡制成, 凤身上全是大颗大颗通体浑圆润泽的珍珠,凤凰口中衔着长长一串珠玉流苏,最末一颗浑圆的海珠正映在眉心,珠辉璀璨, 更是映得贤妃娘娘的眉宇间隐隐光华波动, 流转熠熠, 天姿绝色, 一身奢华的碧霞云纹联珠对孔雀纹锦衣, 恍若神仙妃子一般。   一举一动说不尽的缠绵悱恻之态。   难怪当初圣上只是见了娘娘一面,就此念念不忘,不管娘娘已有婚约硬是将娘娘抢入了宫中。   这么多年来,娘娘对圣上总是冷冷淡淡,连笑容都欠奉。   可是,就是这样,娘娘依旧凭着过人的美貌,稳居四妃之一,还育有郢王萧临渊。   说起这郢王,碧岫就想叹气。   这后宫自古以来,要么就是母以子为贵,要么就是子以母为贵,可是这母子俩……一个拼命的把皇帝往外赶,一个拼了命的□□帝……   上次郢王献上的《千里饿殍图》,把圣上气得回宫后一天没用膳。   郢王沛县大水,赈灾安抚难民修河堤,这是多大的功劳?!   就因为一幅《千里饿殍图》,圣上愣是什么也没赏……   这让怡宁宫上下都为郢王叫屈,唯独娘娘不以为意,还觉得郢王殿下干得好。   别以为她不知道那天娘娘高兴,还多吃了一碗糯香米饭呢。   这母子俩简直是天生来给明德帝添堵的。   可偏偏明德帝却对找虐乐此不疲。   每隔一段时间必是要上他们怡宁宫坐坐,然后,再被娘娘以各种花样和理由的轰走,气哼哼的离开……   对郢王也是如此。   明知郢王说话不好听,还总愿意找郢王或进宫下棋或是安排要紧的事儿给郢王去做,然后……气得吃不下饭……   “是!”   碧岫心中虽然思绪万千,可面上却一点也看不出。   她转身刚要出去请郢王殿下进来,却见月洞门门帘一动,青江花月波光粼粼,似是活了一般,身形高大的郢王殿下已经进来了。   “郢王!”   碧岫连忙向萧临渊行礼。   “嗯。”   萧临渊点了一下头,就直奔暖榻上的贤妃娘娘而去,直接跪下就是连磕了三个响头。   “你这孩子,行这大礼做什么?!”   贤妃沈菀柔嗔了儿子一眼,急忙下榻将萧临渊扶了起来。   “黑了……也瘦了……”   沈菀柔目不转睛的看着萧临渊,心里微微有些心疼。   她不喜欢儿子过得这么累,可是,儿子是皇子,亦是一头展翅的雄鹰。他心中有国有民,她又哪里能为了一已之私就将他如鸽雀般圈养?!   “你这样不会照顾自己,让母妃怎么能放心?!”   沈菀柔被萧临渊扶着坐回软榻,看着越来越冷硬严肃的儿子忧心不已。   “可有心仪的姑娘?!”   “只要你喜欢,哪怕是家世不显,母妃也定为你向你父皇讨来赐婚的圣旨……”   沈菀柔三句话不到,再次老话重提。   萧临渊闻言,生凭第一次没有觉得头疼而岔开这个话题,而是,脑海中浮现出一张倾国倾城的芙蓉面和她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我是桂花成了精!”。   萧临渊不自觉的露出一抹微笑,柔化了他那张冷硬的脸,也冲淡了他身上几分寒星疏懒的气息。   桂花精!?   是天上的月桂下凡了吗?!   若不是他派青一去查,还险些就让她糊弄过去!   也不知道她父亲考得如何了……   若是有真材实学的,他帮他一把就是了……   临渊都已经二十多了,其它的皇子像他这么大的时候,早就不知有了多少女人,膝下孩子都成群了。可他还是孤身一人,哪里能让她放心!?这一生若是没个知冷暖贴心贴肺的王妃照他,她就是死了都闭不上眼睛。   以前每次一说到这个话题,他就会打着哈哈的晃过去。   还说有青一照顾他。   青一再细心也是个下人,哪里比得上王妃可人?!   不行!   这次说什么也不能再让临渊混过去,沈菀柔暗自打起精神,打算只要萧临渊开口,无论什么理由她都给他驳回去。   却没想到,萧临渊竟然一反常态的没有出声,而且,脸上竟然带出了一抹清淡的浅笑。   沈菀柔心中瞬间一喜。   她儿就是有了意中人吧?!   是吧?!   碧岫,我没看错吧?!   贤妃沈菀柔急急向碧岫看去,碧岫给了她一个很肯定的眼神。   娘娘,您没看错……郢王殿下似是真的有了喜欢的人了……   这可太好了!   收到贴身心腹碧岫的肯定的眼神,贤妃沈菀柔激动得都快哭了,总算盼到这一天了,她是不是就快要抱孙儿了?!   “儿啊……你喜欢的是哪家的姑娘啊?!”   贤妃沈菀柔小心的问。   被看穿了心事的萧临渊有些尴尬,急忙扯了别的话题,妄想要岔过去。   “碧岫,娘娘这一向吃得可好?!睡得如何?!”,萧临渊清咳了一下嗓子道。   “娘娘这边一切安好!”,碧岫干脆利落道。   贤妃接口将话题又转了回来,“哪家的小姐啊?!可是身份比较低?!没关系,包在母妃的身上……只是有一条……”   “有婚约的姑娘,你不能招惹!”   这是贤妃一生的痛。   她绝不能允许他的儿子也做那丧良心的事儿。   “放心!母妃,她并无婚约!”   萧临渊自然是知道母亲这一生的痛苦所在,连忙答道。   青一早已经打听了,那女孩尚未有婚约。   “那就好!”   贤妃沈菀柔放心了。   “所以说,还是有了意中人啊……”   沈菀柔笑得异常的满足。   萧临渊再也坚持不住,狼狈的告了退。   走出暖阁的大门,甚至还能听到贤妃舒心的笑声。   贤妃心情好的消息不径而走,明德帝欢喜不已,喜滋滋的跑去了怡宁宫,也迫天荒的没有被赶出来……   至于贤妃和明德帝说了什么,也就只有他们二人得知了。   ……   “主子,我们去哪儿?!”   宫门外,青一牵了马问道。   “去宝庆银楼!”   萧临渊飞身上马。   “是!”   青一紧随其后。   只是一脸的莫名……   王爷去银楼做什么?!   宝庆银楼是从江南来的银楼,里面的金银宝石饰品做工精致、巧夺天工,又带着江南的婉约,在京城很是受欢迎,是京里属一属二的大银楼。   王爷去那里做什么?!   难不成贤妃娘娘的生辰快到了?!   这不对呀……贤妃娘娘的生辰不是早过了吗?!   ……   “小姐,我们还要去哪儿啊?!”   小花佳左手一个包,右手一个包,嘴里还含着一块陈皮糖,幸福得直眯眼睛。   这里面可都是一些好吃的,好玩的,就是把她丢了,也不能丢下这些包。   小姐对她们可好了,买回去的东西肯定有她们一份儿的。   “嗯……胭脂水粉、点心果脯、绸缎布料……这些我们都逛过了……”   “不如我们去银楼看看吧?!”   青珠在一旁扶着李雁回小心的避开行人笑道。   “好呀……”   李雁回倒是不缺什么首饰珠宝什么的,只是女人就没有不爱美的,再加上李雁回也想给青珠、月衣、花佳她们挑一些小银饰什么的,就点头同意了。   正在和青珠商量去哪家银楼好时,几个人的目光突然被一个当铺前的摊子吸引了。   摊子前有几个伙计正在呦喝。   原本这个永兴当铺每半年就会处理一批无人来赎回的当品低价销售。这些当品保存完好,有些比新的也是不差的,可是价钱却只有新的一个零头那么多,只要你眼历够好,不怕在这里寻不到宝。   听说以前有个农妇用三两银子给儿子买了块砚头,结果,儿子发现竟然是正宗的端砚,价值千金。   还有小妇人用几两银子就买了一只上好的玉镯,价值百两。   ……   总之,这永兴当铺一出摊,摊前都会热闹非凡。   “小姐……”   花佳摸了摸自己的银袋子,可怜巴巴的看着李雁回。   青珠也意有所动。   她们的钱都不多,就是去了银楼也买不了什么好东西。可这里不同啊,虽然她们的眼力不行,但是小姐的眼力却是一等一的好啊……   “小姐……?!”   青珠也看了看李雁回。   “那就去看看吧……”   李雁回抿着嘴笑。   她不会说……其实,她也好奇得很啊…… 第174章   李雁回发现这当铺前的摊子, 可比那些杂货铺子的摊子有意思多了。   这摊子上摆着好多东西,也不拘是什么类别都混在一处。   有玉坠、玉镯、钗子、戒指,这些玉饰金饰,亦有笔墨纸砚, 这些文房四宝, 甚至还有一些江南来的布料、北方来的皮草什么的……还有什么鼻壶、玛瑙、翡翠摆件……琳琅满目……   真是应了当铺伙计的那句话“不买看看也是好的啊……”。   要想在这么一堆陈旧有瑕疵的当品中挑出宝贝,还真的得有几分眼力才行。   青珠和花佳兴趣浓厚, 在给李雁回占了个位子后,就忙着在一堆东西中翻翻捡捡, 乐此不疲惫。   还专挑玉饰捡。   什么玉坠子、玉镯子什么的,只是, 玉质都不太好, 看得李雁回连连摇头。   青珠和花佳相中一个就拿给李雁回看一下, 李雁回皱眉摇头, 她们也不气馁,扔下手中的东西继续淘着下一样宝贝。   李雁回等着无聊, 就也随手拿起了块砚台仔细端瞧。   这是一方上好的青州红丝灵芝砚,砚台温润细腻,用它磨的墨墨黑如油,在砚中生光发艳, 随笔旋转流畅……尤为难得。只是有些可惜, 这灵芝砚破了一角, 品像坏了……   当然, 如果用的人不是很在意这些, 这还是一方好砚,家境贫寒的学子用来写字最好不过。   “小姐,你看这个步摇漂不漂亮?!”   小花佳拿着一个银流苏珍珠步摇给李雁回看。   “小姐,你看上面还有好多珍珠呢……”   李雁回接过来,细看。   这只步摇确实很漂亮。   做工没得说,花瓣扭似凤头,凤嘴里含着一颗豌豆般大小的浑圆珍珠,珍珠下是一串银光闪闪的流苏,每根流苏上都坠着一颗黄豆粒大小的浑圆珍珠,高高低低错落有致,颇有几分飘逸出尘之态。   最有意思的是那银步摇上的花瓣非牡丹、非海棠、亦不是梅花玉兰这些世人常爱的花,而是荼蘼。   荼蘼花开。   怎么会有人用荼蘼花做步摇?!   这种花的寓意可不太好。   荼蘼花洁白柔软又略带有些神秘气息。   它总在春天那些花都凋零时开,所以,当荼蘼开尽,整个花季也就过去了。在苏轼的诗中“荼蘼不争春,寂寞开最晚。”,王琪则赋诗“一从梅粉褪残妆,涂抹新红上海棠。开到荼縻花事了,丝丝天荆出莓墙。”   诗中的每一字每一句,都是末日之美的最好诠释。   怎么会有人用这样意头不好的花做步摇戴在头上呢?!它的背后又有什么样的故事?!   看着手中这只银光闪闪的步摇,李雁回心里有几分好奇。   “小姐,这只银步摇才三两银子呢……”   小花佳好似捡了大便宜的样子,满脸的得意,白净的小脸都熠熠发光。   李雁回看着小花佳满脸得意的样子,都不忍心泼她冷水。   这只步摇确实是银的,做工也不错,可却不值三两银子。   因为,那些珍珠都是假的。   “假的?!”   小花佳瞪大眼睛,看着李雁回手里的银步摇一脸的不敢置信。   “鲤鱼片磨粉,将圆润的小珠子沾鱼胶在鲤鱼片做的粉里一圈圈的滚,就滚出这种假的珍珠了……”,李雁回浅笑道。   拿到手的第一眼,李雁回就觉得这只步摇很怪。   钗身上倒是真银,只是它的珍珠个个浑圆,却没有珍珠自然莹润灵气的质感,反倒是雾蒙蒙的……想起了郑大家曾经和她讲过的关于珍珠造假的事儿,因此,李雁回推断这些珍珠应该都是假珍珠。   珍珠造假虽然稀奇,可是,这天下大事无奇不有。   只是真是可惜了这只步摇的设计。   如果能用真的珍珠镶嵌上,一定很美。   “竟然是假的?!”   小花佳不开心了。   她只有三两银子,可得找个好物件才成。   见是个不值钱的假珍珠步摇,小花佳瞬间就把这只步摇扔到了脑后,又开始在那堆东西里找宝贝去了。   “这真的是假珍珠吗?!”   一道低沉声音猛的在李雁回的身边响起,随即李雁回手中的这只步摇就一只大手夺了去。   “哎,你这人……”   这只步摇上虽然用的都是不起眼的假珍珠,可是,这只步摇的设计十分的出彩又有个性。李雁回还想着买回去,照着它的样子,做一只用真珍珠镶嵌的步摇呢,名字她都想好了,就叫“荼蘼花开”。   可是,她这还没握热乎呢,就被人抢了去,李雁回怎么能干,回头怒瞪敢抢东西的人,却没想到看到了人,李雁回直接吓傻了。   干眨巴着眼睛不说话,精神有些恍惚。   这……   这不是那天桂花树下的那个危险男人吗?!   当时,她还骗他,说自己是“桂花成了精!”。   李雁回这人对于人脸,记性特别好,只要是她见过的人,哪怕只有一面。她也能在再相见时,第一时间认出并想起,她是在何时何地遇见的这个人。   以前,李雁回还满为自己这个特长而沾沾自喜的。   现在,李雁回只想说记性那么好,干什么!?   上一次只是在墙头,李雁回就已经被墙下男人身上的气势所摄,现在,她离他这么近,虽然,他说话刻意轻柔许多,可是,李雁回还是被那慢悠悠的压迫感,压得无法呼吸。   “怎么不说话?!”   “舌头让猫叼了去?!”   郢王萧临渊居高临下的看着李雁回,眼底深处带笑,却慢条斯理道。   他原本是想打马去宝庆银楼的,结果,却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了他的“桂花精”。   虽然她脸上带着面纱,只露出一双眼睛,可是,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勾了他魂的“桂花精”。只有她才有那样一双狡黠的双目,是那样的灵动,欲语还休,胆大包天。   看着她纵容两个小丫鬟,耐心的替她们一一辩别她们淘来的“宝物”,看着她温柔宠溺的笑容,看着她辨别珍珠的真假……他的心情也跟着飞扬起来。   也许真的是单身太久,这一刻,郢王突然生出了成家的念头。   若是他在外面疲累一天,回到家,有这样一位温柔的王妃在和家里的小丫鬟笑闹着,可以和他谈古论今,应该也是温暖的吧?!   “你认错人了!”   李雁回眼珠都不转了,十分僵硬的挤出一个微笑。   “青珠,花佳……我们出来有一会儿了,该回了……”   李雁回低下头扶着青珠的手,莲步轻移的往外快走。   还是师父说的对,没事儿不要出去乱晃,招灾!   “是!”   青珠挤过来,牢牢的护住李雁回。   见竟然有陌生男子和小姐搭讪,青珠吓得魂飞天外,哪里还顾得上买东西?!   她家小姐长得漂亮,随着年龄越发的长开了,就像是一朵倾世名花藏在深闺。原是那么一个爱热闹不愿受束缚的人,可是,却只能一天天的闷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她们这些做丫鬟的都心疼。   一年出府的次数,五个手指头都能数得完。   上次出门还是中元节的时候呢。   今天好不容易,才想着出趟门,都快逛完了,却遇到这么个登徒子,败了心情。   青珠很不善的看着郢王。   凭着胸中的一股怨气,竟然也顶住了郢王的冷脸。   小花佳年纪还小,郢王身上的危险气息骇得她小脸发白,说不出话,只能在另一侧像小鹌鹑似的扶着李雁回快步离开当铺前的摊位。   直到走了很远,李雁回还有那种被人盯着的感觉,后背似火烧一样,心中忐忑不安。   “爷,我们还去宝庆银楼吗?!”   青一小心的问。   见到李雁回的第一眼,青一就知道,这是爷心里上了心的姑娘。   爷这二十多年,生凭第一次让他去查一个干净清白姑娘家的家底。   人家姑娘都走远了,可他家爷还站在这里望着人家离去的方向,目光灼灼,青一觉得,他可能又有活要干了。   “青一,将这只步摇送到宝庆银楼……“   ”让他们按照这只步摇的款式再打一只……”   郢王萧临渊将手上那只荼蘼花的珍珠流苏步摇递给了青一。   “是!”   青一恭敬地双手接过步摇。   这只步摇最后被青一用三两银子买下,又拿去了宝庆银楼,照着它的模样,用成色最好的银子打成一只银步摇,郢王又特意从府里拿了一盒晶莹圆润的海珠为其镶嵌和做流苏,又用了两颗浑圆的海珠做了一对耳坠,将它配成了套,精心的装在盒子里。   随着这个盒子回来的,还有青一对李雁回情况的打探。   如果李雁回在这里,肯定会吓得寒毛都坚起来。   “爷,李家小姐现居住在杏花街李府。”   “李府有四个院落,分别住着李家小姐的女红师父、李家小姑和小姑父一家、邻居谢越彦……”   “李家小姐的姑父是会试第十名,李爹是五经魁中的第三名……”   青一站在萧临渊的身前很是恭敬的一一禀报着。   “哦……”   萧临渊把玩着那只荼蘼花开步摇,眼中闪过一抹意外。   他到是没有想到,那李雁回的父亲竟然还是个有真材实学的。   那就更好办了……   以她爹的名次若是在殿试时再露露脸,有他暗中运作,一个翰林肯定是跑不了了。   翰林清贵。   翰林之女做他的王妃,想必母妃和父皇也不会有什么意见。   “小心收好了!”   郢王萧临渊将步摇放回去,嘱咐着青一。   等日后找机会,给他的“桂花精”送过,她一定会喜欢的……   萧临渊唇角带笑。   “王爷……”   青一收好了盒子,想起他打听来的消息,欺欺艾艾的张口:“住在听雨院的谢越彦正是本届会元,今年……刚十八岁……与……与李家小姐……情谊颇深……” 第175章   听雨院。   “你说你们今天上街的时候遇见一个登徒子?!”   “这个人曾与雁回有过一面之缘, 且似出身不凡?!”   谢越彦神色微动,挑眉问道。   “是的,少爷。”   “就是在我们第一次野炊后投宿的那家客栈里,小姐带着我寻着香味找到了一株桂花树, 树太高, 小姐就用梯子爬上了树……”   “小姐……小姐骗他说,她是桂花成了精……”   青珠此时也顾不得担心自己会不会因为当初隐瞒此事不报而被谢少爷责骂了, 她隐隐的感觉到那个男人看小姐的眼神很不对劲儿,心里有种感觉如果她再继承瞒着, 日后怕是会出大事的不安感觉。   心中忐忑,回来后, 青珠找个借口就跑来了听雨院。   谢越彦眼睛微眯, 面色如深秋的河面一般, 平静而冷冽。   可是在听到雁回在那么紧张的时刻还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骗人, 唇角又不由自主地浅浅一弯,眸中也有朦胧的涟漪散开。   他都能想像得到小狐狸面上一派镇静, 其实腿肚子都在转筋强撑的模样。   确实比较能够唬人!   ”那人长的什么模样……“,谢越彦道。   青珠努力的回想着,”那人身形十分高大……气势骇人……眼神冷冽……低沉有力,有锋芒……还算年轻……身上有贵气……“   胆战心惊的一瞥, 青珠已经记不太清那个男人长的什么样子, 可是, 他冷冽近乎冷漠的气质和身上的贵气, 仍是让她心有余悸。   ”郢王, 萧临渊!“   谢越彦眼中精芒一闪,神色微凝,薄唇轻启。   ”郢……郢王?!“   青珠两眼发直。   难怪那人身上的气息如此恐怖摄人……   看那人的眼神明显是对小姐上了心了,这可怎么办?!   她家小姐怎么这么倒霉,八百年不出一次门,出门就被郢王给撞上?!   人家可是龙子凤孙,谢少爷怎么和郢王抢?!   万一,那郢王真的喜欢上小姐了,求下一道指婚的圣旨,小姐还能不嫁吗?!   可小姐是喜欢的是谢少爷的啊……   ”少爷……怎么办?!“   青珠越发的不安了。   谢越彦看青珠都快急哭的样子,淡淡一笑道:”无事!此事不必说与雁回小姐知。“   ”若是,那人又来纠缠雁回小姐,务必第一时间来报!“   最后一句话,谢越彦说的多了几分郑重。   ”是!“,青珠道。   谢越彦不疾不徐的语调,似蕴含着令人猜不透深浅的力量。   青珠的心一下子就安稳了许多。   谢少爷一定会有办法的。   青珠进来前是惶惶不安的,等从听雨院出去后,就已经有些正常了。   至于,李雁回?!   从她回到西云院后,白天的惊吓就已经被她扔到脑后去了。   青珠走后,谢越彦就坐在位子上一动不动,双目微阖,修长的食指有一搭无一搭的扣着桌子……心如电转……   ”少爷,点灯吗?!天都黑了……“   小海拿着一只燃起的蜡烛敲门问道。   ”少爷……?!“   房间里没有声音,小海不死心的又问了一遍。   良久之后,小海才听见屋中传来淡淡的一声”好。“   小海这才小心翼翼的的护着烛火进了屋,少爷的脸隐在夜色黑暗中,小海看不太清,只得先将屋中的烛火先点燃。   少爷只有遇到了难事儿时,就会这样一坐就是半天。   刚才只有青珠来过了,青珠走后,少爷就一直坐在这间屋子里,都没有出去过……   是西云院的那位出了什么事儿吗?!小海知道西云院住着少爷的心尖子、命根子,他们未来的主母……   是什么事儿竟然如此棘手!?   屋中的烛火都被点燃了,瞬间变得光明而温暖。   小海立在一旁小心的看向他家少爷。   谢越彦坐在椅子上,身姿修长挺拔,容颜清俊而安静,宛如一尊气宇轩昂的雕像,眉心微蹙,长眸盯着窗外,眼神冷漠却熠熠有光,整个人显得清俊且冷冽逼人。   ”通知谢老,我要郢王萧临渊和其母贤妃娘娘的所有资料,越细越好……“   突然,谢越彦对小海道。   ”是!少爷!“   小海急忙领命退下。   仙临河-平安客栈-东昌府……这条路线正是沛县通往京城的必经之地,据说郢王是在他们到京前几天回的京城,并向上献了一幅《千里饿殍图》,气得明德帝大发雷霆。   当时,他和李爹还曾私下讨论过本次会试的题会不会和水利有关。   从青珠的形容上来看,此人十有八有会是郢王萧临渊。   郢王萧临渊……   会是个强劲的对手!   他是他复仇计划中的一部份,对于郢王萧临渊,谢越彦评价很高!他以为他们会成为朋友的……   可若是雁回遇到的真的是郢王萧临渊……   谢越彦站起身,来到窗边推开窗,看着天上高高挂着的皎皎明月,那他们就注定会是敌人!   谁叫月宫里就一株桂花呢?!   而这株桂花,他并不打算让人!   月光下的谢越彦眉目深远,丰神如玉,宛如仙人一般。   ……   四月十五日殿试。   卯时,本届三百多名贡士在礼部侍郎的带领下,穿过千步廊,齐聚在承天门前。   三百多人,几乎没有人出声,更别提高声喧哗,每个人都是默默的站在该站的位置上。心里除了在猜测本次殿试会出何考题之外,就是对未来仕途的无限向往。   他们站列的顺序是按照会试名次而排的。   谢越彦站在左手第一的位置。   十几岁的会元郎,风光霁月,笑容温润美好。   不知吸引了多少目光。   李爹站在谢越彦的身后,英俊儒雅,淡雅出尘的气质让人很容易心生好感。   门前值守的金吾卫上前例行搜查,每位贡士都努力保持着冷静,让脸上尽可能的看上去很轻松,但心中的激动却只有自己知道,只要金吾卫检查完,他们就可以入宫面圣了。   三名多人有些是本次的贡士,还有一些则是上一届的贡士。   他们可能是因丁忧、生病等原因不得不放弃参加殿试,就会转而参加下一次的殿试。   金吾卫的检查是迅速而有序,在检查完之后,他们这三百多名贡士就在二百多名金吾卫的注目下,紧跟着礼部侍郎的脚步穿过承天门。   虽然金吾卫身上的煞气很重,但是能在今天站这里的人,都是从过万难的科举考试中脱颖而出的人物,顶多有几个年纪较小,心理素质较差的贡士脸色有些微微泛白之外,其它贡士都是面色如常。   穿过承天门,礼部侍郎领着他们直往端门而去。   李爹就站在第二排谢越彦之后,与那位礼部侍郎离得极近,近到都可以看到那位侍郎大人官袍衣角的花纹了。   李爹觉得若是进不了翰林院,若是能进礼部亦是不错。   虽说礼部一般人新进的进士都不愿意去,嫌弃那里是养老的地方,不能有什么作为。   可是,李爹不嫌弃啊。   他觉得那里挺好的。   远离勾心斗角,从最低层做起,干个几年爬上个礼部侍郎的位子,到时候就告老还乡,怎么说也是个从二品,足可以给他闺女雁回撑腰了。   这个部门真不错,适合自己。   李爹开始想要不要等殿试完后,找越彦商量,看如何运作一下。   就在李爹胡思乱想间,他们已经走过了端门,抬头就可以远远的看午门的门口了。   午门正面有五个门洞,两旁有两城阙,整座门呈”凹“字型,两边城阙各有一门。   这三百多位贡士在这里也就要分开走了。   单数走东侧的左掖门,双数走西侧的右掖门。   于是李爹和谢越彦走了东侧的左掖门,宋松安一人走了西侧的右掖门。   午门这五个门洞可是有着严格的等级制度规定的,若是走错了会惹下杀身之祸的。   他们所走的这东西两个掖门只有他们这些要参加殿试的贡士才可以走,或是在大朝之日才会开放给百官走。   平时,王公百官们走的则午门正中门洞两侧的门洞。   正中的门洞是皇帝专用的。   皇后大婚时也可以从此门迎进,再来就是殿试结束后,状元、榜眼、探花出宫时可以从此门出,以示无上的荣光。   穿过午门再穿过奉天门,他们来到了皇极殿前的广场。   以阁臣为首的读卷官和受卷官以及数十名执事早已立在殿前,昂首挺胸的接受了众考生的参拜。   广场极是拢音,三百多人推金山倒玉柱的跪拜,声动云宵。   在场的人无不热血涌动。   可是,他们却也只能硬生生的忍着,静候明德帝的到来。   辰时一刻,明德帝萧北现身于皇极殿。   所有人走进大殿,跪拜在地,行五拜三叩礼。   整个大殿肃穆之极,唯有首辅大学士张仕维宣读圣旨那抑扬顿挫的声音。   没有人敢不专心听,若是因为殿前失仪出了差错,剥了功名是小,丢掉小命才是真,因此,众人都打起了一百二十个精神。   在圣旨宣读后,三百多考生依次入座,执事官开始发放策题。   殿试开始! 第176章   到了这最后一关, 也就只有一道考题,那就是策问。   这策问可以是阁老出题,亦可以是皇帝亲自出题。   当谢越彦正襟危坐在位子上,看到发到他手里的试卷上的策问时, 他就明白这题肯定是明德帝亲出无疑了。   《问沛县之水何治?!》   材料为:明德二十三年夏末, 黄河在铜山县韩家堂决口六十余丈,黄水由陵子、孟山等湖注入洪泽湖, 沿途居民田庐被淹;沛县等十余州县遭水灾,冲塌房屋众多;浙江台州、黄宕、太平海潮, 淹毙三千余口,灾民七万余人。   大水所到之处浮木撞桥, 遂攻铁索尽断, 而河流泛滥, 并淹两岸房屋, 房屋尽被冲压,已成石滩。   沛县受灾最为严重, 署衙、仓廒、监狱均被冲毀,八十八名犯人只剩四十四名,因案卷冲失,书办淹死, 其犯人姓名、罪名无凭可稽考。漫溃堤畻二三十丈, 县城厢内外水高一丈七八尺不等, 大水冲塌城垣, 城与大水相通, 大水将近一月不消。被水之初,一万余人赴四散逃荒。   简直触目惊心!   看得出来上次郢王萧临渊带来的那幅《千里饿殍图》当真把明德帝气得不轻,但同时也让这位贫苦出身的皇帝心中暗自警醒了。   自从来到京城后,谢越彦就命小海暗中收集了许多关于朝堂动向的情报,其中就有这一条。   他曾与李伯父和宋松安讨论过此次会试是否会成为策问考题,却没想到会试时并不见其踪影,却原来出在了这殿试之上。   只是谢越彦收得的情报也只有一个大概模糊的情况,却并没有这样准确的数字展现眼前,让人胆战心惊。   一向淡然的谢越彦眉头微蹙。   难怪郢王萧临渊会背了那样一幅图回来,若是不及时赈灾怕是会动摇国本啊。   答策题一般要联系古今对问题进行全方面的剖析和展开,要提出当下治国方针中的不足和你觉得可以改进的地方。但是,这里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就是不要太过放飞自我,随意指责朝政。   那是在拿自己的政治前途开玩笑。   因为这些人都会在读卷官这关前便败下阵来,皇帝根本不会听见。   防的就是一些想要靠谏言博出位的。   对于沛县大水一事,谢越彦心中早有计较,在心中又打了一遍腹稿后,才从容不迫的拿笔,凝神将心中主张和见解一一写下。   他谢越彦心中有怨不假,可他心中亦有民。   能以自身之力为天下百姓做些实事,才是他真正想要做的。   策文不限长短,但一般是在一千字左右。   明德帝坐在上位看似随意的一瞥,却已将前三排的考生样貌都牢牢的记在了心里。   这前三排都是此次会试的佼佼者,日后也将会是他大肃的良臣能吏。   此次策问试题,是他亲自定下的。   这水灾简直就是他的心腹大患。   明德元年。   黄河将江南砀邑毛城铺闸口冲开,漫及下游萧县等数县。   明德二年   陕西朝邑黄河伏汛陡发,冲塌民房四百余间;永定河水涨至二丈有余,南北岸漫口四十余处。   明德七年   黄河于丰县石林、黄村漫溢,淹浸滕县等六县卫;苏、皖、赣、湘、鄂、豫、鲁均遭水灾,损失之大,范围之广,为多年所罕见。   明德十年   黄河在阜宁陈家浦入海处漫溢。   明德十二年、十三年、十四年、十五年、十六年,大肃多地均有大水。   明德十八年   黄河于铜山县张家马路漫溢,滨河州县淹及甚重。   明德十九年   永定河上游发水,漫开东西老堤一百六十余丈,夺溜南行,十里内旧积新淤顿高八尺;福建泉州、漳浦被水,淹死一百一七人,淹塌房屋一万余间;山西、天津各数县村被水成灾。   明德二十一年   黄河在铜山县孙家集漫口,严重影响运河航道,苏北农田被淹甚广。   明德二十二年   河南夏雨过多,水灾六十一州县,灾民不下六万,山东馆陶等十四州县水灾。   这水灾年年泛,如同附骨之蚁一般,搅得他不得安宁。   既然朝上这帮老东西都想不出新的办法防范和治理,那他就听听这些新人怎么说。若是真有那真材实干的,他就大刀阔斧的去用他。可以说,这三百多名火热新出炉的贡士明德帝是寄予了很重的期望的。   所以,在观察众考生时,明德帝就专往那看起来正值壮年的士子的脸上瞧。   在他看来治水那么让他头痛的事情,得需要个能干富有能力的大臣去办。   三、四十岁正好。   那些五十往上的,还是找个类似礼部这样养老的地方呆上几年,回家得了。   十七八岁的,就扔到翰林院里磨磨锐气,若是磨炼出来了,自有内阁的位置在等着他。   这么比较下来,李爹就脱颖而出的入了明德帝的眼。   首先李爹这外表就不错,儒雅睿智、沉稳带着淡淡的文人气息,其次,李爹神态从容,双目有神,似是胸有成竹的模样……   让明德帝心有所动。   招过贴身的大太监三喜,问道:“那是何人?!”   “回皇上的话,那是本次会试的五经魁排第三的丹嘉城贡士李修竹。”   三喜太监在明德帝身边小声的说道。   “嗯?!才第三吗?!”   “那何人是第一?!”   明德帝问的时候,目光就已经落在了第一排第一座的谢越彦的身上。   他当然猜得到那个温润俊美风采无双少年郎,应该就是本届会元,只是,他还不知道他的名字罢了。   “回皇上的话,本次会试会元亦出自丹嘉城,乃是一个叫谢越彦的少年郎,年方十六。”,三喜道。   “谢越彦?!”   “不知他有何能力竟是会元?!”   明德帝来了兴趣。   起身走下了台阶,最先来到李爹的书案前,三喜紧跟其后,首辅大学士张仕维眼神一闪,却仍像是没有发现一般,站在原位注视着殿内正埋头苦答的众考生。其它执事官也同样看到了,可同样也只是用眼神悄悄关注,人仍立于大殿两侧监考。   明德帝最先来到了李爹的身边,李爹答得太过全神贯注竟没有发现明德帝已来到身前。   “治水之法,既不可执一,泥于掌故,亦不可妄意轻信人言。盖地有高低,流有缓急,潴有浅深,势有曲直,非相度不得其情,非咨询不穷其致,是以必得躬历山川,亲劳胼胝。   昔海忠介治河,布袍缓带,冒雨冲风,往来于荒村野水之间,亲给钱粮,不扣一厘,而随官人役亦未尝横索一钱。必如是而后事可举也。如好逸而恶劳,计利而忘义,远嫌而避怨,则事不举而水利不兴矣……”   明德帝看的很认真,频频点头,脸上的神情是若有所思。   可惜,李爹也只是刚写了一个开头,明德帝虽然很想看下面的,却也只得耐着性子走到了第二个桌案前。   但第二个桌案前却只是粗粗的看了一眼,眉间隐有烦躁之意,就直接转到谢越彦的书案前。   谢越彦在明德帝起身走下台阶时,就已经注意到了。   包括他在每个书案前停留的时间,当明德帝转到自己这里时,谢越彦依旧下笔沉稳,只做不知。   好字!   明德帝心中赞叹。   秀润华美,正雅圆融。   这一笔好字若无个十年之功是断断不成的。   因这一手的好字,明德帝对谢越彦已是偏心几分,再加上谢越彦容颜俊美,貌比潘安,明德帝暗搓搓的动了些心思……   宁妃的十公主、徐妃的十一公主岁数可都不小了……   酷爱当月老的明德帝看谢越彦越发满意起来,压下分给哪个公主好这种乐淘淘的小心思,这才静下心来看谢越彦的试卷。   “永平十二年,议修汴渠,乃引见景。景陈其利害,帝善之。夏,遂发卒数十万,遣景与王吴修渠筑堤,自荥阳东至海口千余里。景乃商度地势,凿山阜,破砥绩,直截沟涧,防遏冲要,疏决壅积,无复溃漏之患。景虽俭省役费,然犹以百亿计……”   明德帝的眉目由最开始的松驰到渐渐端凝,再到最后的舒展雀跃激动……   围在谢越彦身边来来回回的走,竟然多一步也不肯往下走了。   明德帝的异常哪里能瞒得过监考的这些大臣的眼睛。   一时间,众人的目光就都落到了这个年仅才十六岁的会元郎身上。   究竟是何等好文,才会让皇帝宁肯在旁边干站着也要等他写完?!   连首辅大学士张仕维的目光也频频的落在谢越彦的身上。   他和明德帝君臣多年,自然是知道这是明德帝心情愉悦的模样,看样这个少年写的文章是真真写到明德帝心里了。   张仕维不禁也在心中好奇,这少年郎究竟写了什么竟让皇帝如此高兴?!   要知道治水的银子年年发下去,可是收效却甚微,水患还是年年有。   无论多精妙的治水之法都摆脱不了一个‘钱’字。   可发下去的银子经过层层盘剥,能用到河工上的已经很少。   这一块,大家都心知肚明,却无人敢动。   也就是上一次,郢王捅一下明德帝的肺管子,逼得明德帝不得不重视这个问题。   这个少年人是不是会成为明德帝手上的一把屠人刀?!   这……   谁也不知道?! 第177章   殿试只考一天, 辰时开始,日暮结束。   但实际上到正午时,就会有考生交卷离开……   谢越彦仍是第一个交卷的。   他最后一笔落下时,明德帝已经站在他身后看完了他全部的策论, 脸上的神情时而端凝、时而激动, 似是想要说什么,可是又想到这时殿试, 不方便讨论,只能强压住满腹想要询问的问题, 脚步轻移,自以为无人发现的离开谢越彦的书案。   谢越彦将笔放下, 眼角见明黄的衣摆已经离开了, 嘴角微微一勾, 只作不知的, 正常交了试卷。   离开太极殿,谢越彦便在小太监的引领下来到承天门金水桥处等待。   殿试结事后, 若想从宫中离开,需要贡士们结伴才可,且不能在宫中乱走……而且,谢越彦也放心不下李爹和宋松安……   他相信以他们应该也会很快就出来的。   这个问题毕竟他们曾经做过讨论, 心里是有底的。   殿试是不提供水和食物的, 也不允许上厕所, 那被认为是对皇帝的大不敬……所以, 几乎没有考生真的会拖到日暮之时……   渐渐的, 出来的人越来越多……   等李爹出来时,就看到谢越彦身边已经围了一圈的人,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恰到好处的矜持的笑意。   殿试几乎是不会黩落的,从殿试走出来的那一刻,就意味着他们这三百多人的科举之路已经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了,他们是同年同场的进士,这层关系可比什么都亲近。   在场的三百多人又哪里能没有什么人精,明德帝在这个会元这里站了那么长的时间,脸上的喜爱之情喻于言表,他们若是看不出来这名少年郎已蒙圣上青眼,就不用混这官场了……   就是那真用心答题,没有留意的,在旁人的低语介绍下,自然也就知了……   这样好的机会不结交一番,岂不可惜?!   若说之前还有人对谢越彦以区区十八的年纪就荣登会元不满的,在看到明德帝的表态之后,就将嫉妒的心思深埋于心底了。   这少年人的文章竟然能引得皇帝驻足直至他答完卷,已经充份说明了他的实力。   在他走后,明德帝又走了几个人的桌案,可是,都是草草的看了一眼就离开的,也就是在那么一、二人能引得明德帝停留,但也只是停留片刻就离开了,像那会元停留这么久的,满场也就他一人有这殊荣。   李爹看到身处于众士子之中的谢越彦不焦不燥,与每一个人似乎都能说得上话,谈笑自诺的样子,心中暗暗赞叹,越彦果然有一代权臣的风采……   “越彦……”   李爹叫着谢越彦的名字融入了这个未来官场大圈子里。   “李伯父……”   谢越彦连忙拱手向李爹行礼。   众人自然也认得李爹的,明德帝下了御座第一个去的可就是这人的书案啊……   于是,李爹再次享受到了与谢越彦同一待遇的热情恭维。   他们这些人里,或许有人会去翰林院继续深造,或许有人会被派到各处去当官,但无论怎么说,他们是同期同科进士,天生就是一个联盟,关系比他人更加的亲厚。   李爹早已不是最初新柳村那个一进考场就发晕的迂腐读书人,因为对官场并无太大追求,因此,李爹神色从容,安之若素的与大家寒喧着。因为,李爹的外表太加分,再加上气质沉稳,倒是刷了好一波儿好感。   众人寒喧过后,便结伴从大明门离开,那里有他们仆从在等待。   ……   四月十五日晚,文华殿灯光通明。   受卷官将收上来的三百多份试卷交给弥封官弥封盖印,再交给掌卷官,掌卷官送至东暖阁读卷官处。   四月十六日卯时,十七位读卷官进东暖阁评卷。   按以前惯例将会试前十名试卷挑出来,呈给阁老。   在首辅周四维为首的读卷官们很自然的将谢越彦的试卷放在了第一的位置上,这卷子已经进了明德帝的眼,若不放在显眼处,明德帝怕是会找的。   剩下的卷子,如果有特别惊艳的试卷也会放到要呈御上过目的试卷里,如果不是特别惊艳的,他们就要为剩下的这些卷子排名次,能进到殿试这一级,大家的学问都是有的,文人相轻,也说不好谁比谁强一些,因此,这名次就不是那么好排的……   可是,时间紧,任务重,只得加班加点。   首辅周四维等十七位读卷官忙得不可开交之。   而此时的椒香殿,错金螭兽香炉燃着花浸沉香,淡淡的紫烟,散发着沁人心脾浓烈的幽香,似百花齐放一般。   椒香殿奢华糜贵,雕花精美,确实衬得上这“椒香”二字。   徐妃容貌极盛,艳光逼人,是一种具有侵略性的美,美得鲜研又浓烈。   “绣滟,皇上怎么还没来?!”,精心打扮过的徐妃娇喝道。   傍晚的时候,她叫人递了话的,请皇上上她这椒香殿,她亲手熬了一碗滋补银杏鸽子汤,想请皇上喝喝看……皇上明明答应了说会来的,怎么还没来?!   “回娘娘,皇上本是要来的,可是……”   绣滟急急的从外面进来小心的禀报道,“敬武公主来了,所以,皇上就又回去了……”   见到徐妃脸色变了,绣滟忙说:“等敬武公主离开后,皇上一定就会来了……”   “又是这个嫁不出去的……”   徐妃手里一张上好的红牡丹帕子都快给扯碎了。   每次只要她一请皇上,这敬武公主准到,这是算准了的吧?!皇上的寿诞都已经过去了,她怎么还不走?!还不回她的东北喝风去?!   “娘娘,慎言!”   绣滟吓得脸色都变了。   这敬武公主可是连明德帝都敢打的人,若是,让她听到了娘娘在背后这么编排她,怕是她又要挨鞭子了。   当初,听说明德帝将她纳入宫子,敬武公主无召回京,闯进皇宫,就要打杀了她。   直言她是佞臣的女儿,以色媚上,徐家居心不良……   当时她正值妙龄,鲜花一般的稚嫩芬芳,明德帝得到她极为欢喜,自然不肯让敬武公主打杀了她,而是替她受了敬武公主三鞭子,敬武公主怒气冲冲的离开了皇城,之后,就很少回来。   所以,徐妃提到敬武公主总是又气又怕。   比她还大上几岁,却到现在也没人要,哪有脸面活在这世界上?!   徐妃气虽气,可也知道敬武公主的厉害,只得压下气苦等明德帝的到来。   ……   可此时的明德帝早已经将美艳动人,风韵犹存的徐妃给忘到脑后了。   “敬武,你说的可是真的?!”   “那面真的可以在北方存数旬之久且对水少依赖?!”   明德帝喜不自胜的从龙椅上站起道。   “那是自然!”   “皇帝,你要不要尝一下?!”   萧北叫明德帝“皇帝”就像叫哥一样自然。   她的脾气上来连明德帝都敢打,话语间自然不会带有多少诚惶诚恐的敬意。   对明德帝动不动就是“你”,“皇帝”这样的称呼,太监宫女们都听麻木了。   明德帝喜欢,有什么办法呢?!   他就觉得敬武这样对他,才是把他当哥哥,而不是一个皇帝。   “尝!肯定要尝!”   明德帝连连点头。   他也是行军打仗带兵多年的人,又怎么会不知道军粮的重要性。可军中之粮真的是一言难尽。不是他不想让他们吃些好的,只是没有办法。   穷当兵的,穷当兵的,若不是真的活不下去了,谁会去当兵?!   明德帝心中一直有一个愿望,他希望能打造出一只无敌的铁军。   让当兵成为每个青年男子的热血和梦想,而不再是为了一口吃的而不得不当兵。   他要将一切战乱都摈弃在大肃国土之外。   可是……   这个愿望却任重而道远……   他都不知道在他活的时候,能不能有这一天?!   所以,敬武公主拿出来的这个速食面,虽然只是小小的一包面,却能引得明德帝如此重视。   敬武公主吩咐下去。   一样是粗糙的大瓷碗,红漆木筷子,一大壶热水,就像变魔术一样,片刻过后,明德帝也吃上了热气腾腾的伊面。   明德帝吃得很香,几乎是“稀里哗啦”的几口就吃净了,连汤都喝干了,这个时候的明德帝哪里还有半点帝王的样子?!   可敬武公主萧北的眼中却隐有泪光,这才是他那个顶天立地的二哥萧南。   “真痛快!”   明德帝一抹嘴,一碗鲜香爽滑的面下肚,身上热乎乎的,脚底心都在冒汗。   “若是再加上点辣子,冬天行军时来上一碗,真是给个神仙都不换……”   明德帝想起那些年打江山的不易。   心中越发坚定了要治水的决心。   绝不能让天下百姓过上和他一样吃不上饱饭的日子。   “这面是谁做出来的?!朕要重重赏他!”   明德帝喜笑颜开。   前朝刚得良将,后朝又有喜讯。   军粮有所改善,定是天佑大肃!   “皇帝,这可是你说的,君无戏言!”   敬武公主笑眯眯的接话道。   “那是自然!”   明德帝不知敬武何意,却仍是十分爽利的一口答应下来。 第178章   “皇帝, 这面说起来还有一段故事呢……”   敬武公主便把李雁回是如何在上元节机智的救了小糖宝,又是如何做出这伊面的事儿说了一遍。   明德帝年青时杀伐果断,可人到老时,这心就柔软起来。   尤其是其欢小孩子, 听到李雁回是如何害怕却也要救小糖宝的, 心中欣慰……听到李雁回因听到军中将士吃得不好,便在公主府住了七天, 献了这面,不禁赞道:“这小姑娘宅心仁厚, 又心怀国家,小小年纪, 真是难得……不知道是何家庭能培养出这样出色的小姑娘……”   敬武公主也赞同点了点头, “确实!听说她爹是今科会元第三名, 也是读书识礼的人家……”   会试第三名?!   明德皇帝心中一下就有印象了。   这不就是治水文章写的不错的那个中年文士吗?!他的文章虽不如那个少年会元立意新颖, 但却非常的实用,堪比赈灾、救灾工具书一般的存在……   原来这个仁厚又热血的小姑娘是他的女儿啊, 果然是良臣出孝女。   明德帝心里对李爹瞬间好感再度加一。   觉得这个李修竹是他的福将也说不定……   在心里将李爹这次殿试的名次又往上抬了抬。   对了……   他记得这李修竹今年好像是三十多岁,妻子已经去世十几年了……至今没有另娶……倒是个痴心重情的人……   三十多岁……模样也是斯文儒雅……女儿又是宅心仁厚……   听那意思似是和敬武相处和谐,敬武似乎也挺喜欢那个小姑娘的……   这可真不错啊……   爱做月老拉红线的明德帝又动了心思。   “咳咳……”   “原来是他啊……”   “我在殿试时见过他。李修竹,三十三岁, 丹嘉城新柳村人, 仪表不凡, 斯文儒雅, 所做文章也是言之有物, 非常实用……真没想到他竟然如此会教导女儿……”   明德帝假模假样的捋着胡子。   “皇帝,这你可说错了……”   “子不教父之过……可从没有人说过,女不教父之过的。这女儿可都是当娘的一点点的教起的……”   “若论有功,那也得是那小姑娘的娘亲有功才是……与那个李什么竹的有什么关系?!”   敬武公主不乐意听了。   这天下男子什么功劳都要抢,还要不要脸了?!   明德帝正在这里等着她呢,连忙接上道:“敬武,这你可就有所不知了……这李修竹的妻子已经去世十几年了,李修竹并未曾再娶妻生子……”   多余的话明德帝也不多说。   多说多错!   敬武精明着呢,若是让她听出些端倪,他这心思可就白费了。   十多年都未曾娶妻?!   敬武公主一愣。   这世间男子竟然还有愿意为妻子守孝这许多年的?!   “倒是个痴心重情的……”   “可不是嘛!”   明德帝一拍大腿。   “就是这句话……”   “敬武啊,你觉得……那小姑娘……如此义举……封她一个县主,如何!?”   明德帝试探着说。   县主?!   敬武公主想了想,这回皇帝倒是挺大方,居然要给县主,李雁回那小姑娘她喜欢,而且,她做出的速食面却实是大功一件,封个县主也无不可!   “好!就县主!”   敬武公挺满意。   明德帝也挺满意。   ……   四月十七日辰时,明德帝就准时来到了文华殿。   今天是要由明德帝亲自定出三甲的日子,没有人敢不重视。   读卷官在御前跪读。   第一份果然是谢越彦的卷子、第二份是京凌府许冒的卷子、第三份是李修竹的卷子……第十份是宋松安的卷子……   监礼官将每读完一份的试卷放至御案前……   明德帝端坐上首,虎目微阖,一言不发。   等下的司礼官众人,不知所措,又不敢出言询问,只得耐心的等候。   好在,明德帝也没有让他们等太久,就直接定了三甲,至于后面的卷子,明德帝就没有再一一听下去了。   阁老立刻赶回东暖阁,他要赶在傍晚前填好皇榜。   尚宝司用宝印印于皇榜之上、制敕房官开传胪贴子、皇榜授给礼部尚书徐东……   徐东看到榜上谢越彦的排名,瞳孔猛缩。   白礼易,老匹夫!   “尚书大人!?”   “尚书大人!?”   送皇榜的人小心翼翼的叫着。   这尚书大人发什么愣啊?!   礼部还得筹备明天一大早的传胪大典呢,这时间可没有多长了?!还有他们礼部官员得差人将进士服送到各位进士手中啊,若是不合身,还得回礼部换,这忙着呢……   徐东被惊醒,脸色阴沉的将皇榜交给底下的人,“你们忙去吧……”   皇榜虽然已下,可是,谢越彦究竟能不能中了这进士可还要看看……他怎么能让这个谢越彦就这么顺利的步入朝庭呢?!   他可是罪臣之子呢……   徐东阴沉的低哼一声。   ……   李雁回可不知道礼部尚书徐东正打算对谢越彦出手呢,她此时整个人都是懵的。   所有人都知道四月十八是传胪大典,家里三个要参加的人都在翘首以盼呢,通知参加传胪大典的消息没等来,却在四月十七这天先等来的一份圣旨。   “今有李氏女,宅心仁厚,深明大义,聪敏颖慧,以速食伊面之方改善军粮,惠泽三军,利在天下百姓。嘉此义举,封为宜华县主。钦此!”   宫中的太监托着长长的嗓音宣读完了圣旨。   李雁回仍是有些回不过神。   敬武公主是说要向皇上给她讨封赏,可没说是这么大的一个封赏啊,怪吓人的。   她原先的梦想就是当个秀才的女儿,现在,居然变成了一位县主。   太刺激了。   李爹最先反应过来,忙笑着往那宣读圣旨的太监手里塞了一张银票。   这是他这几天准备的。   原本是为了金榜提名时用的,现在,却率先用在了女儿的身上。   县主啊……   看他女儿多厉害!   这满身的荣光甚至不需要他来挣。   现在,看还有哪个敢欺负他女儿?!   他女儿是县主了!   圣上亲封的!   哈哈……   李爹乐得嘴一直都合不拢,如不是有外人在,李爹真想仰天长笑两声。   那太监一边说着不敢,一边悄悄的将银票收了,满脸笑意的说:“封册和授印都已经带来了。宜华县主可不一般,那是有俸禄的。年禄三百石,县主的府邸靠近敬武公主府……”   李爹说着感谢的话将宣旨的太监送出门。   小姑捂着高高隆起的肚子,看着李雁回目光复杂。   当初娘说雁回是贵人,注定会入高门,她还不屑一顾,却没想到今日竟然成真了……   后院的郑大家闻讯也赶来了。   看着傻傻仍不知所措的李雁回,觉得自己的功课都白教了,明天得抓着李雁回训练宫廷礼仪了,怎么的也要当个合格县主啊。   屋里热闹非凡,到处都是喜气洋洋的。   只有谢越彦静静的站在人群之外,望着李雁回秀美的眼中满是自豪。   “宜”……   可是,皇家公主用的封号……   这个字,可有意思了……   ……   在李家上下都要乐疯了,所有礼部官员却忙成了狗,恨不得自己找八只手……   礼部官员总算在黎明之前忙完了一切,心中长出一口气……   四月十八的传胪大典正式开始。   这一天可以说是朝庭最重要的一天。   除了特殊情况,文武百官必须得出席这三年一度的传胪大典。   己时,文武百官已经全部进宫一切都准备好了之后,进士们才开始在承天门外进宫。   传胪大典依然是在皇极殿。   谢越彦与李爹他们进入皇极殿广场时,发现文武百官早已立于丹墀之内两侧,他们则也分两侧站在百官之后。   刚刚站定,礼乐响起。   内阁大学士白易礼手捧皇榜置于皇榜案上,等明德帝到来落座后,众人行五拜三叩礼。   礼毕。   鸿胪寺官开始宣读制诰:   “明德二十五年丙辰科四月十八日,策试天下贡士,第一甲赐进士及第,第二甲赐进士出身,第三甲赐同进士出身……”   鸿胪寺官的声音洪亮,重生的敲击着在场每一位贡士的心。   究竟谁会是一甲及第,谁会是二甲出身,谁又是同进士出身呢?!   有些对自己不是那么有信心的贡士心中不由得念起了佛。   不求一甲及第,但求二甲出身,可千万不要是个同进士啊……   同进士如夫人……都是苦啊!   随着读卷官拆卷,众人心中越来越紧张,有那心里素质不好的,紧张已经额头见汗了。   只有会试前十名依旧风度翩翩,沉稳淡然。   “明德二十五年丙辰科殿试一甲第一名李修竹。”   李爹在下面连听了三遍,才确定是叫自己没错。   这怎么可能!?   不是他对自己没信心,而是,他的那些见解建议远远不及越彦,怎么会是他当了状元?!那越彦呢?!越彦的名次为何?!   心中震惊,但李爹还记得这是殿前,是不能出错的,只得跟随传胪寺官员引导入殿就拜。   在他的身后响着的是“明德二十五年丙辰科殿试一甲第二名许冒。”   仍就不是谢越彦……   李爹心中微凉。 第179章   李爹心中惊疑不定, 但谢越彦却眼中有精芒一闪而过。   “明德三十五年丙辰科殿试一甲第三名谢越彦。”   果然如此!   看来他和明德帝的心思是一样的呢……   听到自己的名次,谢越彦含笑,温文尔雅,跟随传胪寺官员引导入殿就拜。   “臣谢越彦, 谢主隆恩。”   大殿之上, 谢越彦头戴青色皂纱进士巾,身着蓝罗广袖衣, 革带青鞓,簪翠叶绒花, 手持笏尺,叩拜谢恩。   一举一动隽秀风流, 眉目清朗, 浅笑如画, 灼灼其华。   端得是让人赏心悦目。   明德帝看着殿前品貌出众、玉树临风的谢越彦, 心中越发满意。   其实以谢越彦的文章状元当得。   只是谢越彦容貌俊美,这一届进士无人能出其左右, 而探花例来都是容貌俊美且年轻者居之。再加上,明德帝有心将李修竹与敬武公主拉郎配,自然是得先给李修竹以足够高的身份才配得上。   而且李修竹的年龄也当不得探花,所以, 明德帝就将谢越彦和李爹的名次调了个儿。   李爹成了状元, 而谢越彦成了探花。   这种事儿, 古来有之。   状元无数, 有才即可。   可探花除了有才, 却还需得容貌清雅过人。   昨天,宿在徐妃宫中,徐妃还央求他给十一公主指个好驸马……最好是才学好、人品好、容貌也好的……   他觉得这谢越彦就不错。   他见过这谢越彦的试卷,上面可是写着他尚未婚配的。   好好的少年郎,已经十八岁了,却尚未婚配,自身才学品貌又是如此出色,可见也是有娶高门贵女的心思的。有这个心思就好,这天下有哪个高门贵女贵得过他的女儿?!   明德帝信心满满。   “谢卿,以你的文章当个状元绰绰有余,可却因容貌过人被朕压制为了探花……”   “谢卿会不会怪朕啊?!”   明德帝似是调侃一般的笑着说道。   满朝文武这才知道,这十八岁的少年郎竟然是状元之材。   谢越彦闻言抬头直视明德帝。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明德帝。   这个人也可以说是间接害死了他的父亲。   若不是他兵困扬州,徐东也就不会找到那样一个借口和前朝昏君一起害死了他的父亲谢蘅……   他曾无数次设想他站在朝堂之上,面对着那些他的杀父仇人们,想像着他们都是什么样……   “怎么会?!”   “探花时节日偏长,恬淡春风称意忙。每到黄昏醉归去,詑衣惹得牡丹香。”   “臣喜悦至极。”   谢越彦浅笑,慢慢道。   明德帝闻言,龙心大悦。   此子心性沉稳,从状元落至探花,也不见半点惊诧不满愤然。   毕竟,不是人人都舍得那第一名所带来的荣光的。   这下明德帝对谢越彦简直没有一处不满意的。   “谢卿,风华出众,不知可有婚配?!”   明德帝故意问道。   殿内百官闻弦歌而知雅意,不动声色的互换了个眼神,眼神满是了然。   心内明白,这个少年怕是要飞黄腾达了。   明德帝公主正值妙龄的有宁妃的十公主和徐妃的十一公主。   其中,宁妃虽位列妃位,却已经多年不得宠,膝下也只有一位十公主。反观徐妃不禁貌美过人,身上有宠,且还有一位六皇子和一位十一公主……   就是不知道,明德帝想为这个少年许哪位公主!?   眼前这个芝兰玉树,灼灼其华的少年郎,宁妃和徐妃怕是要打破头了。   以徐妃的盛宠,怕宁妃根本不是其对手。   看样,应该是那位十一公主了……   大家神色暖昧,心中浮想连篇,却都低着头详装不知,端庄肃穆。   站在殿左侧前排的徐东心中一凛,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朕有位十……”   “皇上!”   徐东冷汗都要吓来了,也顾不得许多,急忙走出来,大声打断了明德帝尚未说完的话。   “徐爱卿何事啊?!”   明德帝心有不悦。   可是看在是爱妃亲爹的份儿上,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是微沉着脸慢吞吞的问道。   “皇上,此人不可为探花!”   “因为,他是前朝罪臣谢蘅之子!”   徐东的一句话,犹如巨石砸入湖中,引起了轩然大波。   朝堂上死一般的寂静之后,响起了阵阵骚动和窃窃私语声。   谢蘅?!   那个前朝战神?!   当初在扬州在弹尽粮绝之时,还逼得当今圣上只能围困扬州,却寸步不前的前朝战神谢蘅?!谢越彦竟是他的儿子?!这怎么可能?!   明德帝面沉似水。   谢蘅?!   对于那个男人,明德帝是又敬又怕的。   他是他生凭仅见的难于取胜的对手。   在看谢越彦的试卷时,他并没有太过留意谢越彦三代人的情况,却没想到谢越彦竟然是出自前朝名门。   应该说果然是虎父无犬子吗?!   朝堂上下对于谢越彦的身世都震动不安,看向谢越彦的眼神也充满了猜忌和忌惮。   李爹也吓了一跳。   越彦怎么会是那个人的儿子呢?!   李爹对于前朝战神谢蘅也是有所耳闻的,对于这个一心为国却被昏君害死的忠臣良将,李爹心中充满了惋惜。   现在,越彦很危险。   那徐东是越彦的杀父仇人,他会要了越彦命的!   李爹虽然有些生气越彦竟然将这件事瞒了这么久,可是,也能明白谢氏母子的不易。   这个时候,越彦的生死就都在明德帝的一念之中了。   明德帝会不会杀了越彦?!   李爹吓出一出的冷汗。   “恭喜,皇上!“   吏部尚书韩凌大步迈出来到殿前打破死寂大声道。   ”哦?!韩卿,喜从何来?!“   明德帝神色不动。   ”皇上,谢蘅乃是前朝名将,只可惜死于前朝昏君之手。否则,定可像礼部尚书徐东一般成为我大肃良臣。真是可惜之极,但现在,皇上可以弥补上这个遗憾了……”   “谢越彦虽然年纪尚轻,却已有乃父之风……”   “武定国,文□□……”   “连前朝名臣之后都真心愿为我大肃所用,足可见天下民心皆在我大肃啊,皇上!”   “嗯……?!”   明德帝脸上虽然没有什么变化,可身上那股无形的沉重压迫感,却在慢慢消散……   可见韩凌这话说到他心里去了。   当皇帝的没有不希望天下一统,民心所向的。   “谢卿,你怎么说?!”   明德帝还想要听听谢越彦如何说。   于是,殿内众人的视线又一次集中在谢越彦的身上,让人如芒在背。   从徐东突然爆出谢越彦的身世,到韩凌为谢越彦说情,这期间的暗流汹涌,直冲得人心不稳。可谢越彦却一直面色如常,面上一片温煦清淡,不见丝毫慌乱。   “我是大肃子民……”   谢越彦声音轻缓,神情坚定,仿佛一副画一般美好。   明德帝神色放松……   “可你父却为前朝效忠,我又如何能信你没有怀有狼子野心?!”   徐东见明德帝神色似有松缓,不禁万分紧张,厉声喝道。   “昏庸腐败的前朝,何德何能值得我效忠?!”   谢越彦轻弹了一下广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面带憎恶嫌弃之意。   众人突然想到,那前朝昏庸无德的前朝皇帝可是谢越彦的杀父仇人,尤其是谢蘅一代忠臣良将对前朝忠心耿耿却死得那么惨,谢家后人还会对前朝效忠那就是傻了……   这个谢越彦可不像是傻了的样子。   徐东……   众大臣面带不屑。   佞臣!   在前朝就残害忠良,国亡城破之日,居然不以死殉主,竟然厚颜无耻的开城投降,还美其名曰,“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就他也配贤臣?!   当今圣上也只是碍着他是献城的功臣,不方便处置他,一直以来都是给他个闲官当。   可这个徐东自己却不安份,不要脸面的献女求荣,徐妃深受宠爱,又生了六皇子,这才让他当上了礼部尚书,这一当就是多年。   徐东……   他才是谢家满门血海深仇的真正仇人啊!   难怪他坐不住了,今天如此反常……   那……   明德帝会如何处理?!   今天这个传胪大典可真是太有意思了……   文武百官心中都眼巴巴的看着明德帝,看明德帝究竟会如何处理?!   “好!说的好!”   明德帝抚掌大笑。   “可是,圣上……”   徐东满脸焦急,还要再说。   可明德帝却已经不愿再多听,“徐卿,你也见过谢卿的文章,所提意见相当的惊艳。可见谢卿是真心为大肃的。你们都是大肃的良臣,我们希望你们能和睦相处……”   明德帝说的意味深长。   徐家与谢家的恩怨是前朝的事儿,他不希望他们带到大肃来。   “谢卿,你说呢?!”   明德帝虎目微眯,看着谢越彦问。   “那是自然……”   谢越彦笑得云淡风清。   “徐尚书,越彦年纪尚小,有不足之处,还望徐尚书能不计前嫌,用心栽培……”,谢越彦双手微拱,向徐东道,脸上的笑容越发的温润。   可徐东却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一样,嗓子音里“咯咯”乱响,就是说不出一句话。 第180章   三百多名进士姓名和名次的皇榜, 在宫墙上张贴了三日。   整个京城也陷入了三天的狂欢。   至此,三年一度的殿试正式告予段落。   前三甲名次已定,其它人会授予什么官职,他们尚不得知。但是李爹和谢越彦基本就已经定了, 他们心中亦有数, 没有什么悬念。   历代殿试前三甲都会进翰林。   状元会授修撰,探花则是编修。   想来他们也不会例外。   十九日礼部赐宴。   礼部尚书徐东全程黑着脸, 与谢越彦俊美的温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拜徐东自己的福,现在, 全朝庭上下都知道了徐东与谢越彦之间的恩怨,众人都在暗地里偷偷议论着徐东, 但当着徐东的面却还是一团和气。   倒是, 宴会上这三百多名进士频频露出了与谢越彦想要多亲近的意思。   很明显, 在人心上, 这一局是谢越彦赢了。   自古以来,读书人对于佞臣就是轻贱的, 更是不愿意与徐东多有接触,生怕会污了自已的清名。   徐东看到人群中左右适源,谈笑风声的谢越彦那故意瞥过来充满嘲讽意味的一眼,气得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 宴会还没结束, 他就气哼哼的甩袖先离开了。   本来是想进宫与女儿徐妃说一下, 让女儿在明德帝的耳边吹得枕头风, 把那个谢越彦搞下去, 结果,徐妃却和他说十一公主宜安相中了谢越彦,想要召他为驸马。   徐东气得血压飙升,两眼发黑。   这都是猪油蒙了心吧?!   “你可知那谢越彦是何人之子?!”,徐东咬着牙,一字一句的挤着说。   “何人之子?!”,徐妃睁着一双美目,满眼疑惑。   “那是前朝谢蘅之子!”,徐东见徐妃那无知的模样,简直要气急攻心了。   “谢蘅是谁?!”   虽然知道父亲生气了,可是徐妃是真的不知道谢蘅是谁。   徐东张了张嘴,最后,阴测测的说:“是死在为父手上的乱臣贼子!”   乱臣贼子!?   徐妃心里划了圈。   怎么会是乱臣贼子呢?!   徐妃心里就有点不愿意了。   她女儿贵为公主,什么样的找不到?!何必找个前朝罪臣之后?!   “那我和宜安说一下……”   徐妃有些没了兴致。   徐东见女儿不再坚持,这才放心,刚想和女儿说让她如何在明德帝身边吹吹耳边风的事儿时,突然从内室冲出一个明媚艳丽的少女来,一头扎进徐妃的怀里,娇声道:“母妃,我不要别人,我就要他!”   声音又甜又糯,直叫人心里软成一汪水。   来人正是徐妃的十一公主,萧宜安。   萧宜安极像其母,却比其母更加精致几分,娇媚动人,喜穿红衣,整个人就像一朵带刺的红玫瑰一般,朝气勃勃又灿烂夺目。   “宜安,你刚才也听你外公说了,那可是前朝罪臣之子……”   徐妃一看宜安就心肝宝贝的搂在怀里劝慰。   她这十一公主因为长得漂亮,嘴巴又甜,深受明德帝的宠爱,因为明德帝宠宜安,所以,连带着她这个母妃都沾些光。宜安经常会从将明德帝从别的地方‘劫’到她的宫里来。   所以,徐妃也非常宠宜安。   “那又如何?!那是前朝罪臣,又不是我大肃的……”   宜安公主毫不毫在意,抱着徐妃的胳膊不依道:“母妃,我不要别人……就要他……就要他……”   那天晚上,宜安听徐妃和明德帝谈起她的婚事,明德帝说今科进士有一人模样出众,人品才学都没得挑,今年才十八岁,有意将她许给那人……宜安就上了心了……   于是四十八的传胪大典,她就偷偷的摸进了太极殿,于是……就看见了那人。   一想到那人俊美温润的模样,宜安就止不住的脸红。   回来后,就磨着徐妃答应这件事儿。   徐妃被磨得受不了,再加上又是明德帝授意的,刚想要顺水推舟的答应下来,外面就有宫人来报,说她父亲进宫了……   “宜安!”   徐东微愠。   “那人与我们徐家乃是世仇,断断不可结亲。”   徐东怎么可能让自己的孙女嫁给谢越彦?!   他想弄死他还来不及呢……   “你想嫁过去受苦,日日受其搓磨吗?!”   “他敢?!”   “我是最受宠的宜安公主,谁敢碰我一根手指头?!”,宜安猛的站起来,柳眉倒竖。   她在公里明德宠、徐妃宠,早已养成了一幅把霸王的性子,说一不二。她想要得到的东西,心心念念也要得到。   “我不管!”   “我就是要家他!”   “父皇都有意给我们二人赐婚,他难道还敢抗旨不成?!”   宜安根本没有想过会有男人不喜欢自己。   她美艳绝伦、身份高贵,只要她愿意嫁,全京城的俊杰都可以让她从头到尾的好好挑。   徐妃这才回过神来,“对呀,皇帝这赐婚的旨意下没下啊?!”   不是说好了,今天在太极殿的时候试探一下的吗?!   徐东被刁蛮任性的宜安气得直发抖。   可是又说不得……   真论起来,宜安是主,他是臣,他说不得她的。   “没有!”   “宜安,你就死这条心吧……”   “圣上不会为你们赐婚的!”   就算是赐,他也绝不会同意的。   徐东脸色铁青。   “什么?!”   “为什么?!”   “不行!我不管,我要去找父皇,让他为我们赐婚!”   宜安生气的一跺脚,飞快的跑出椒香殿。   “宜安!”   “宜安!”   徐妃在后面急得直叫宜安的名字,可宜安早就飞似的跑远了。   “这孩子……”   徐妃软倒在贵妃榻上,急得直捂额头。   “还不都是你惯的!”   徐东怒斥徐妃。   疯疯癫癫的样子,哪里有半点皇家公主的模样?!   天下的男人又不是都死绝了,为什么非要嫁给那个谢越彦?!   “这话说的,哪里是我惯的?!都是皇帝宠的……”   徐妃委屈得很。   女儿自幼就极有主意,她哪里能说得动她?!   “唉……”   徐东急得团团转,可是,这里是宫里,他也不好四处乱闯将宜安拦回来。   “还不派人将宜安拦回来,千万别让她见到圣上……”   徐东连连跺脚,差着宫女太监要将人拦回来。   因为宜安倾心谢越彦,顿时让徐东和徐妃没了主意。   如果宜安不喜欢那谢越彦,他就和徐妃商量一下如何在明德帝身前给谢越彦上眼药,可现在,宜安非要插进来,一时间,他们投鼠忌器,反倒不敢有所动作。   同时在心中暗暗祈祷,圣上可千万别心软的答应了啊。   ……   宫中徐东父女对谢越彦百般算计,而谢越彦这时也在算计一个人……李爹。   为了自己的终身幸福……   李伯父……   只能对不起了……   四月十八日的传胪大典,吓坏的可不只是徐东一人,同时被吓坏的还有谢越彦。   他没想到明德帝竟然想要给他指婚,而且,还是徐东外孙女……   多亏当时徐东给用话岔了过去,否则,肯定不好收场。   这个意外也告诉谢越彦,他该动手了。   早些将小肥狐狸叼回窝,他才能放心。   “你说什么?!”   “郢王萧临渊看上了雁回?!”   西云院书房,李爹被这个消息震得好悬坐椅子上跌下去。   这……这怎么可能?!   郢王萧临渊那是什么人?!   怎么会看上雁回?!   他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不行!   他的女儿可不能当王妃。   天家的儿媳妇,可不是那么好当的。   若是嫁进了郢王府,他就算是状元也没用啊,不能给他女儿撑腰的。   若是,雁回受了欺负怎么吧?!   想起历来皇家的凉薄和无情,李爹汗都要下来了,眼前似乎已经看到雁回被郢王始乱终弃后,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样子了。   “越彦,这可怎么办啊……”   “雁回可不能嫁进郢王府啊……”   李爹从来就没有那么大的野心。   若是别的人知道自己的女儿能嫁入皇家,成为王妃,高兴都高兴死了,绝不会像李爹这样如丧考砒的模样。   活像郢王府是什么龙潭虎穴一般。   谢越彦见李爹脸色都吓白了,心中虽然很是歉疚,但这也是事实,还是早些让李伯父知道好。李伯父已经没有时间在为李雁回细细的挑上一门合心意的女婿了。   “青珠曾见过这个郢王两次……“   ”据她说,郢王萧临渊对雁回似乎很是上心……“   ”李伯父,若是无意让雁回入王府,还需要早做打算啊……”   谢越彦语重心长的说。   李爹当然是不愿意李雁回入王府的,他不是那种用自己女儿一生幸福博富贵的那种人。   郢王殿下是何种人,也是他们可以攀得的?!   不说现在明德帝尚未立太子,这朝中的水浑得很……若是万一郢王继承了大统,他的女儿这辈子可就要泡在苦水里了……   雁回不只一次和他说过,只愿找个如他这般对妻子情深义重的男子为夫……   而身为一个帝王却注定不能对自己的妻子忠贞。   “不行……”   “不行……”   “绝对不行……”   李爹的头摇的像拨浪鼓一般,脸色煞白。 第181章   “老爷, 门房收到一份礼物说是贺雁回小姐加封县主……”   杨勇一头汗的匆匆推门进来,上气不接下气的说。   李爹正被谢越彦带来的消息烦得厉害,闻言极为不耐烦地回道:“有礼物收下,记录下来便是……”   李雁回加封县主, 李爹殿试中了状元, 这些日子以来,李府热闹之极, 前来送礼物的人,络绎不绝。   李家上下已经从最初的兴奋转为了麻木。   又有人来送礼物, 这有什么可奇怪的?!按照老规矩,将礼物收好, 登记在册, 日后慢慢一一将人情还回去就是, 这点小事, 来打扰他做什么?!这个杨勇越来越不会办事了。   李爹的心情很糟糕,便有些迁怒于杨勇。   这也怪不得李爹, 任谁知道外头正有一头凶兽对自己的乖女虎视眈眈,身为一个做父亲的都不会安心!   李爹连谢越彦都看不上,又如何看得上郢王萧临渊?!   谢越彦心计深,那皇家的龙子凤孙又哪一个是省油的灯?!他们的心计不但比谢越彦还深, 更是要比谢越彦还狠!   将雁回嫁予越彦, 都比嫁给那个郢王萧临渊强!   至少, 在情份上, 他对越彦有恩……越彦念着这一点也不会亏待雁回的。   李爹脑子乱得厉害, 看着站在他身边也是一脸忧心忡忡的谢越彦,脑中的这个念头不知怎么的就浮现了出来,怎么压也压不下去……   “不是老爷……”   “那……那礼物是来自郢王府的……”   杨勇急的嘴都有些瓢了。   他们最近是接了不少达官显贵的贺礼,可是……来自王府的……却还是第一回 。   什么?!   李爹猛一转身,不敢置信的看着杨勇,在收到杨勇肯定无比的点头后,又急又惊的看向了谢越彦。   “他……他这是什么意思?!”   这一刻,李爹再不怀疑谢越彦所说的一切。   这个郢王萧临渊怕是真的看上雁回了。   谢越彦脸色微凝。   他原本也只是想借郢王萧临渊吓吓李伯父,让李伯父将目光放到自己身上而已,没想到却一语成谶,这郢王的心思还真让他说中了。   郢王?!   真的不好对付的……   如若郢王真的对雁回上了心,哪怕雁回已经亲事在身,怕也难让郢王收手。   想要抢他的肥狐狸?!   他对肥狐狸动心的时候,郢王还不知道在哪里呆着呢……   谢越彦眼中寒光一闪。   “李伯父,我觉得当务之极是应该将雁回接回来,问清楚雁回的意思……”   谢越彦面色凝重道。   雁回的意思?!   李爹愣了愣。   对啊……   他还没有问过女儿的意思呢……也不知道雁回对这郢王萧临渊是个什么态度。虽然他了解女儿不是攀附富贵的人,但是万一女儿自己喜欢上了郢王萧临渊,那不就麻烦了?!   “对!是得问问雁回的意思……我去接她……”,李爹忙道。   这么大的事儿,确实不能不让雁回知道,若是雁回无心,至少也得让雁回知道,要和郢王萧临渊保持距离。   李雁回今天没有在府上,而是去了敬武公主府谢恩。   雁回固然是献计有功,但若无敬武公主特意与皇帝提起了她,她也不会有如此厚重的封赏。   明德帝赏给她的那栋宜华县主府,李雁回去看过了,心里特别喜欢。   宜华县主府紧邻敬武公主府,两府近到只要打通一面墙,就可以连成一府。   能和敬武公主府比邻,里面的奢华程度就可想而知了,完全就是一个小型的第二个敬武公主府啊。   李雁回可没有想到,她有朝一日可以住进这么漂亮的府邸。她以前她还曾羡慕敬武公主府的,结果,现在她自己竟然就能拥有一个如此漂亮的府邸。   又如何能不去拜谢一下敬武公主呢?!   所以,一大早李雁回就带着她选好的礼物去了敬武公主府。   按敬武公主对李雁回的喜欢,中午肯定是要留饭的,正常的话应该是下午才会回来。   可李爹已经等不及了,就打算去亲自接雁回回来。   “李伯父……”   谢越彦在李爹的身后叫住了他。   李爹不明所以的转身回头看向谢越彦。   谢越彦挑眉,浅笑道:“雁回受公主大恩,伯父不要忘了要替雁回谢恩……”   “那是当然……”   李爹心不在焉的道。   李爹现在满脑子都是那个郢王萧临渊,根本没有意识到谢越彦说这句话的用意是什么,就急匆匆的走了。   谢越彦看着李爹离去的身影,脸上笑容渐渐消失,目光变得深邃而又悠远。   历来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现在,就看天意如何了……   ……   李雁回在敬武公主府正搂着小糖宝和敬武公主唠家常呢,听见李爹来了,还愣了一下。   她是知道李爹这个人是最知礼的,如果不是发生了什么要事,李爹绝对不会来公主府找她,芙蓉面上不禁露出了一丝担心。   敬武公主听闻是李雁回的父亲来了,不禁想起了明德帝曾和她说过的那句,“李修竹为他的亡妻守了十来年了……”   这让敬武公主对李爹产生了一丝好奇。   他是真的对他的妻子情根深种,还是只是个沽名钓誉之徒?!   “请李状元进来吧……”   敬武公主笑道。   李爹为本届的金科状元,只是,还没有授官。   等一旦官职下来之后,就可以称呼李爹的官职了。   “待你父的官职下来,按理是可以回乡祭祖的,你们可有都准备好?!”   在等待李爹进来的时候,敬武公主和李雁回说道。   寒门学子金榜提名回乡祭祖,这对一个苦读十几年的学子来说,是最重要也是最风光的时候,现在想想都让人觉得高兴的事情。   敬武公主也替李雁回高兴。   李雁回笑眯了眼睛,点点头道:“都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不只是有给家人带的礼物,还有给族人带的礼物以及乡亲们的……”   这一次回去,李奶奶怕是要摆上三天三夜的流水席了。   李雁回还想把李奶奶接过来一起住。   “哦……?!接你的奶奶过来与你同住?!”   敬武公主笑着看李雁回。   这倒是个有意思的小姑娘,人家都是儿子们奉养老人,她这是要抢了她父亲的活啊……   “嗯……”   “我奶奶很疼我的,她总说我是贵人,我答应了奶奶的,若是日后发达了,就接奶奶过来享福……”   李雁回很肯定的点了点头。   李雁回想起她身体这个原身早年丧母,李奶奶对她的百般维护,现在,她有了封诰在身,又有了这么漂亮的府邸,自然是想接奶奶来享福的。   李奶奶一定会很高兴的。   要知道,京城的房价那可是寸土寸金。   有钱都未必能买得到合心意的房子。   明德帝赐的这个宅子,简直是太及时了。   李爹估计会留在京城做官的。   谢越彦有谢家家底在身,钱财房产均不愁,愁的就是李爹自己。   现在,李爹也不用愁了。   等把李奶奶、李爷爷接过来,他们一家人还住一起。   李雁回亮晶晶的眼睛里充满了对美好生活的憧憬和期待。   敬武公主看到李雁回这样高兴的样子,心中也欢喜。   她感觉得到李雁回并不是因为这个宅子本身的价值而高兴,她是因为家人会喜欢这个宅子而高兴。   是个孝顺的小姑娘。   越和李雁回接触,敬武公主就越喜欢李雁回。   这小姑娘身上的规矩礼仪好的让人挑不出错,比明德帝的那些个公主们还要好上几分。更难得的是,除了读书识礼之外,性格还直率可爱,见识也很独到……   就是和她一起聊天,也不会怯场,更是言之有物。   几乎敬武公主说什么,她都能接上话。   有时候,敬武公主说的话,她的这些跟随她多年的将官们都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但是李雁回知道。   甚至是一些军事上的事儿,李雁回也能说出一二,还头头是道。   这让敬武公主真的十分好奇,李雁回的父亲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竟然能将女儿教得如此好……   敬武公主好奇,她手下的这些将官们对李爹也十分好奇。   不过,她们的好奇只是对读书人的崇拜罢了。   毕竟,全大肃有那么多读书人,可状元却只有一个。   她们都想看看状元长什么样?!   因此,虽然耳朵还在听敬武公主和李县主拉家常,可眼神却都飘到了门口。   当门外侍女有报说“李状元到……”时,众人的目光“唰!”的一下都集中在了门口。   咦,状元公竟如此年轻儒雅!   肃肃如松下之风,高而徐引。岩岩若孤松之立,其人醉也。   那种由骨子里透出来的风华,让众人心折不已。   难怪能教出李县主这般品貌皆优的女儿,不愧为状元公。   敬武公主在看到李爹时,脑中突然想起一句诗,“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   能让这样一个男子心甘情愿为她守身如玉十几年,李雁回的娘亲……   真的很有福气。   敬武公主心中感叹。 第182章   敬武公主将李爹的样貌看了个全儿, 可是,李爹却不知敬武公主的样貌。   进来后,李爹就按臣子的方式向敬武公主恭恭敬敬的请了安。   敬武公主是主,他是臣!   ”李状元, 快快请起!“   ”你来可是来接雁回县主回去的?!“   敬武公主坐在上首虚扶了一下, 笑道。   李爹应‘是’起身,这才抬头正视敬武公主。   妩媚与英气并存的敬武公主让李爹的视觉受到了强烈的冲击, 他第一次发现这世间的女子不只有像芸娘那样温柔似水,也可以像火一样明媚灿烂, 凌厉英气……   不愧是掌控十万神枢军的大肃长公主!   李爹心生佩服。   ”回长公主的话,雁回已叨扰许久, 臣特来接她回府……“, 李爹目光极为规矩的认真回答。   其实, 李爹这么突然的来接李雁回, 必是家里出了急事儿。   在坐的都人精,只是看破不说破而已。   李雁回自己也有点急了。   到底家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才会让李爹这么突然的来接她?!心绪不宁的李雁回对敬武公主笑道:”出来这么半天,也该回去了,多谢公主今日的款待,日后有机会雁回再来看您……“   敬武公主也能明白李氏父女着急的心, 因此, 也没有多做挽留就放人了。   待李雁回和李爹离开后, 敬武公主秀眉微蹙, 对周绣娘道:”去查查看, 李府出了何事?!“   如果李氏父女出了事儿,她能帮一把就帮一把。   周绣娘比敬武公主还着急呢。   雁回是小糖宝的救命恩人,更是她们全家的恩人,若真是李雁回有难,她怎么可能干看着?!   ”是的,公主!“   周绣娘急急的答道。   ……   出了敬武公主府,李雁回和李爹并没有去一墙之隔的宜华县主府,而是,坐马车回他们租住的院子。   宜华县主府还在在最后的修整清理工作,预期应该会在两个月后可以正式入住,所以他们暂时还是住在租住的院子里。   ”爹,出了什么事儿?!“   李雁回心里七上八下的,等坐到了马车驶离了公主府,再也忍不住的问了出口。   难道是越彦那里出了事儿?!   是不是徐东那个老鬼暗中给越彦下绊子了!?   李雁回心中的不详想法一个接着一个……各式各样的都有……甚至都想到了是不是小姑的双胞胎出了什么事儿……越想越害怕。   李爹见吓着了李雁回,有些心疼,可又有些不知道如何开口……这个时候,若是芸娘还在就好了……女孩子有什么心事不好和父亲说,总是能和母亲说的。   他一个做父亲的如何开口和女儿讨论她的终身大事!?   ”咳……那个……“   ”雁回啊……你别着急……“   李爹玉面微红,吞吞吐吐。   这幅模样让李雁回更着急了,”爹!“,李雁回又气又急。   ”乖女不急啊……“   见李雁回是真急了,李爹也顾不得不好意思了,就把郢王萧临渊送礼物的事儿说了。   ”郢王?!“   ”那是谁?!“   见不是谢越彦出了事儿,也不是小姑出了事儿,李雁回就放心了。   只是有些莫名其妙,郢王是谁?!为什么要给她送贺礼?!   ”你曾遇到过郢王两次……“   ”一次是在桂花树下……“   ”一次是在当铺前……“   这个时候,李爹也顾不得许多了,不把话说明白,日后雁回是会吃亏的。   也不知道雁回对郢王有没有心思……   可千万别有啊……   李爹在心里暗暗祈祷着,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李雁回的反应。   李雁回小脸一白。   原来那个气势惊人的男子就是郢王萧临渊!   他……他竟然给自己送了贺礼?!   他什么意思?!   李爹一看李雁回的脸色,就知道李雁回真的见过郢王萧临渊,心里更急了。   不是他自夸,他女儿的容貌,鲜有男子看到了会不动心。   看到李爹面带焦急,李雁回隐约明白了李爹在担心什么,粉面不由得一下就胀红了。   郢王萧临渊送自己礼物……是……喜欢自己?!   李雁回觉得冷汗都要下来了。   与谢越彦谈恋爱,李雁回都非常有压力了,若是和郢王萧临渊有牵扯,李雁回觉得她真的要死了。   若是谢越彦日后背叛了她,她还可以带着孩子离开他,可以休夫,可以和离……若是她和郢王萧临渊扯上了关系,皇家绝对不会允许她嫌弃皇子的,想离开?!他们会弄死她的!   她才不要和一大堆女人抢男人呢?!   一想到要过那样的日子,李雁回都生无可恋了。   她穿越一回,不说找真爱,可也没想过要进皇家受气啊……   ”爹……“   李雁回有些慌了。   要不,她还是把自己嫁出去吧……   谢越彦也不错。   至少,他答应她要和她一生一世一双人,为了让她安心,连命都放在了她的手上。   怎么算都比郢王萧临渊保险一些。   谢越彦都给李雁回吃了这么多安心丸了,但李雁回还是迟迟不能下定决心将自己真的嫁给谢越彦,可是,现在,郢王萧临渊临时插了一脚,可把李雁回吓坏了。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真的不能再犹豫了。   以前籍籍无名,她自然可以藏在李家,藏在李父的身后……可是,她现在是县主了,注定不能再躲在人后……   她的这张脸,郑大家说过,招祸,得藏着。   若是无主还现于人前,得有多麻烦,李雁回觉得头疼。   ”爹,你给我订一门亲事吧……“   李雁回有些沉重。   现在是不得不嫁了……   谢越彦……真是便宜你了……   若是日后你敢对我不好……   哼!   李雁回心中忿然。   ”可是,时间仓促……“   李爹心里又喜又难。   喜的是雁回真的对那个郢王萧临渊没有一点心思,难的是时间这么短,他还没有找到可以让雁回托付终身的人啊,万一找错了人家可怎么办?!   女人最怕的就是嫁错郎啊。   他就这一个女儿,当初挑人都挑花了眼,现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他上哪儿找个好儿郎啊?!   ”就谢越彦吧!“   李雁回只要心中做了决定,就会异常的干脆利索。   为了防止她李爹给她乱点鸳鸯谱,她自己直接把谢越彦给点了出来。   ”越彦……?!“   李爹听到谢越彦的名字一点儿也不吃惊。   没办法,目前为止,他们身边适龄合适又没有娶亲的也就越彦一人了。   ”也好……看在为父的面子上,越彦也不会亏待于你……等我回去和他说……“   李爹叹了一口气。   谢越彦也不是李爹最好的选择,可现在也没得选,只能是他了。   看在他的面子上,越彦那孩子应该会答应下来的。只是,到底是有些挟恩图报了,不是君子所为啊……   李爹心中有些愧疚。   李氏父女没有挣扎的都接受了谢越彦……   也算认命了。   ……   等李雁回和李爹回到李府,李雁回回了屋子,李爹则马上去找谢越彦。   他得赶快把这件事情订下,免得夜长梦多。   可当李爹赶到了谢越彦的听雨院却听小海说谢越彦带着郢王府送来的礼物去了郢王府,已经走了半个多时辰了。   谢越彦去还礼物去了!   李爹不禁有些着急。   这个越彦……他不要前程了吗?!   竟然要和郢王硬顶!   他还没有授官职呢,只是一个小小的探花郎……   ”唉……“   李爹在听雨院急得搓手团团乱转。   但不得不说,谢越彦的做法还是让李爹比较满意的。   就冲着他为了越彦敢得罪郢王的心,雁回嫁给他,就不亏。   在李爹为李雁回的婚事焦虑时,宫中的明德帝也同样为敬武公主的婚事焦虑。   敬武公主自己也没想到,她前脚刚送走了李雁回,后脚自己就被宣入了宫中。   明德帝的六十大寿已过,她也该收拾收拾回她的神枢军中了,本想着顺便和明德帝请示一下离京日期,却没想到明德帝竟然又提起了她的婚事。   敬武公主头都大了。   年年都提,烦不烦?!   ”皇帝,别人不知道我的情况,您也不知道吗?!“   ”谁会愿意娶我?!“   敬武公主说这话时一点也不以为意。   可明德帝却心中一疼。   他亏欠他这个妹妹太多!   如果不是为了他,她妹妹也不会三十多岁了还没有嫁人,更是这辈子都不可能有自己的骨血了。   他现在已经六十岁了,还能活几年?!   若是他走了,留下他妹妹一人孤零零的活在这个世间,无人关心,百年后无人奉养,他真是死都闭不上眼睛。   不行!   这一次,无论敬武说什么,他都不会妥协,一定要把敬武嫁出去。   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了。   ”你是我的妹妹,谁敢不娶你?!“   ”娶你是他的福气!“   明德帝一沉脸。   ”皇帝,你明知道我的情况,又何必害了人家?!“   谁娶妻子不想让嫡子嫡女的?!   她既然今生都无这个福气,又何必祸害人家一家?!   敬武公主虽然硬气,却也难掩一丝伤感。   ”谁说的?!“   ”放心,我给你指的这个人家,你一定会喜欢……“   ”也绝对不会害了人一家!“   明德帝信心满满。 第183章   郢王府。   ”她打开看了吗?!“   郢王萧临渊的手抚过桌上那只被送还回来的精美盒子, 声音低沉,带着无限的柔情。   ”没有!“   ”她今天去了敬武长公主府……“   谢越彦眼眸深邃,冷沉有如潭水那般。   ”可惜了……“   ”她会喜欢的……“   郢王萧临渊将那只精美的首饰盒子打开,里面赫然正是那只”荼蘼花开“的珍珠流苏, 银光和着珠光, 熠熠生辉,宝光四溢。   ”这是我抢了她喜欢的钗子, 特意为她打的……“   郢王萧临渊淡淡瞥了谢越彦一眼,眼眸眯了眯, 说的意味深长。   谢越彦脸色微凝。   想必就是青珠说的那只雁回很喜欢,却没有买下来的钗子了……   ”她不会喜欢了……“, 谢越彦很平静的道。   这句话似是激怒了郢王萧临渊一般, ”你是何人?!又如何知道她不会喜欢了?!“, 郢王萧临渊眼神冷如利刃一般直刺向谢越彦, 沉重的压力,似乎让人的呼吸都不自觉地变得急促。   可谢越彦面对这有如实质的压力, 却面不改色,他直视着萧临渊,浅笑道:”我是宜华县主的未婚夫,前日刚刚订了亲!“   声音铿锵有力, 落地有声!   郢王萧临渊的脸色立刻就变了。   ”据我所知, 宜华县主并未曾订亲!“   心有不甘, 郢王萧临渊虎目圆睁, 声音幽冷。   可谢越彦却只是笑而不语。   被谢越彦这样上门示威的行为所激怒, 郢王萧临渊如冰的眸子染着寒气,”就算你们订了亲,又如何?!“   ”郢王这是要以皇权压人?!“   谢越彦轻弹了一下袖子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抬头凝视着郢王萧临渊道,优雅而又冷漠。   ”我以为贤妃娘娘最是痛恨呢……“   ”你!“   郢王萧临渊被谢越彦说中心中痛处,气势猛然变得冷冽,”你究竟是何人?!“   这个人绝对不简单!   ”我……?!“   ”本届探花郎谢越彦啊……“   谢越彦站起身,慢慢来到郢王萧临渊身前,直视着他,”郢王,我与雁回两心相悦已久……“   ”你所求的……“   ”注定只会是……“   ”静花水月!“   郢王萧临渊心中一痛。   ”若我进宫请下圣旨呢?!“   郢王萧临渊不甘心错失他的桂花精。   这是他十几年来第一次心动,这么想要一个女人可以陪他一生。   可是那个温文尔雅的男人,他脸上的笑容至始至终都未曾变化,甚至在听到他要进宫请圣旨都没有半丝惧怕,只是带着胸有成竹的笃定,”你不会成功的!“   竟是那样肯定!   为什么?!   他是吃定了他不会去进宫请圣旨吗?!   还是他认定了这道圣旨……他请不下来?!   ”为什么?!“   ”她为什么拒我而选择了你?!“   郢王萧临渊想不明白。   李雁回与谢越彦若真是早已有情,两家自然是会为他们早早定下姻亲,绝对不会让这个风流俊美的探花郎十八岁就这样进京应试……   说不准……   还是因为他,李雁回才选择了这个探花郎。   可是,他不明白,他是龙子凤孙……   为什么李雁回不选择他,反而选了谢越彦。   谢越彦直直的看了郢王萧临渊半天,嘴角缓缓往上勾,”郢王……“   ”若有一天……“   ”江山和美人……“   ”你会选择谁?!“   郢王萧临渊瞳孔一缩。   谢越彦见郢王萧临渊已经明白了,便不打算再停留。   他要办的事情,都已经办完了,该走了。   当谢越彦走到门时,在他的身后突然传来郢王萧临渊低沉沉的声音,”那你呢?!“   ”前朝谢门之后,与徐东有着灭门之仇……“   ”当有一天要你做选择的时候,你又会如何选择?!“   谢越彦的步伐连停顿都没有,径直离开,只留下了一句话,”她是我最重要的人!“   郢王萧临渊浑身一震。   所以……   这才是她选择他的原因吗?!   他就是因为这个才输的吗?!   郢王萧临渊双拳握得”咔咔“做响,一脸的不甘和挣扎。   让他放手……   他真的不甘心……   ”王爷……“   青一从门外推门而入。   王爷在屋里和那个探花郎说了什么,他不得而知。   可是看到王爷阴沉的脸色,青一心中发寒。   他已经好久没有看到王爷动怒了,那个探花郎竟然能在王爷的怒气中神色自如的离开,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人。   ”青一,我们进宫!“   郢王萧临渊目光如夜色般漆黑。   不试一次,他无论如何也不能甘心。   ”是!“   青一肃手应道。   片刻后,两匹黑色的骏马从郢王府就两道黑色的旋风一般往皇宫的方向刮去。   ……   ”越彦,郢王怎么说?!“   在听雨院等得焦急不已,团团乱转的李爹见谢越彦回来了,急忙迎了上来,急急的问道。   ”礼物我还回去了……“   ”郢王……“   ”果然是对雁回存有非份之想……怕是不会那么简单就死心的……“   谢越彦喝了一口小海递过来的茶,对李爹语气有些沉重的说。   ”那怎么办?!“   李爹的心一跳。   那可是龙子若真是一道圣旨请下来,他们还能抗旨不成?!   若是以前,皇帝必未会给郢王萧临渊指李雁回,可是,现在他中了今科状元,将状元之女指给郢王,皇帝也不会不满意的。李爹第一次觉得这个状元有点烫手。   ”李伯父,有一件事儿,我得向您请罪……“   ”在未经得您和雁回的同意,我诓骗郢王说雁回是我未过门的妻子……“   ”李伯父,我心悦雁回已久,我想要娶雁回,还请李伯父成全!“   谢越彦说完真接跪在了李爹的面前,眼神无比的真挚。   李爹心中又是感动又是喜悦。   原本以为他得厚着脸皮,用恩情压着谢越彦娶雁回呢,却原来越彦对雁回也是有情的……难怪,他会独闯郢王府呢……   ”好……好……“   李爹连连点头。   这就好……   雁回有了亲事在身,那郢王应该就会放手了吧?!   可接下来,谢越彦的话却让李爹的心如坠冰窖。   ”那怎么办?!郢王不会真的进宫请圣旨吧?!“   李爹急得直搓手。   ”李伯父,现在能不能阻止郢王就只能看你了……“,谢越彦道。   ”哦……那……那我去和他说……我不会把雁回嫁给他的……“   李爹完全弄错了谢越彦的意思,就急着往门外走。   谢越彦一把将李爹拦了下来,”李伯父,没用的。若那郢王执意进宫请圣旨,您不同意也是没用的……“   ”那怎么办?!“,李爹是真急了。   ”要不,我辞官不干了……“   ”明德帝总不能将一个平民之女指给郢王吧……“   李爹已经是关心则乱的瞎出主意了。   ”李伯父,我今天听到一个传言……“   ”明德帝有意为您和敬武长公主指婚……“   谢越彦已经不想让要爹再继续瞎猜下去了,他直接的说道。   什么?!   李爹如遭雷击。   不是在说雁回的婚事吗?!怎么突然又扯到他的身上了?!   他……和敬武长公主……?!   想到那个妩媚又英气的女人,李爹的脸一下子胀红了。   他都这么大岁数了……还指什么婚啊……   他一个结过婚的男人,怎么配得上敬武长公主?!   而且,他发誓要守着女儿、守着芸娘过一生的……   ”不行……不行……“   ”越彦,你这是在哪里听来的消息?!“   ”这怎么可能?!“   李爹又气又惊的看着谢越彦,希望,谢越彦说这一切都是假的。   可又怎么可能是假的呢?!   这可是他动用了郑无澜留给他的宫中钉子,千辛万苦打听出来的,此时,如果他没猜错,明德帝应该正与敬武公主谈这修的事呢……   能不能阻止郢王请圣旨娶雁回,就要看敬武公主和李爹是否迥意这门指婚了。   ”越……越彦……“   ”你……你此话是何意……?!“   李爹有些不明所已。   他的婚事与郢王请圣旨又有什么关系!?   为什么说,只要他和敬武长公主的婚事成了,雁回就保下来了!?   李爹现在脑子乱成了一锅浆糊,已经没有办法正常的动转了,只能靠谢越彦了。   谢越彦知道这条消息对李伯父来说太过震惊,因为,李伯父从来就没有二婚的念头。   想当初,李奶奶找李雁回谈李伯父再娶的问题,雁回一时没想开,就病了。当时,可把李伯父给吓得不清,最后,还是请他出面给李雁回调节的。   他仍记得李伯父当初对他说的话,他让他告诉雁回,让她放心,今生他只守着她们娘俩过。   当时觉得是对雁回最好的选择,现在,却变成了拦路虎了。   如今这个关口,若想要救雁回……   李伯父就必须得迎娶敬武公主不可……   因为……   敬武公主手上有十万神枢军。   如果敬武公主和李伯父成了婚,就没有哪位皇子敢动李雁回的主意……明德帝也绝不会允许有哪位皇子娶李雁回的。   雁回就安全了…… 第184章   ”老爷, 敬武长公主请您过府……“   杨勇再一次顾不得礼数周全的推门而入,脸上全是着急和惶恐。   ”什么?!“   李爹这一天被这接二连三的消息打击得整个人的反应都有些慢。   敬武长公主邀他过府做什么?!不应该是请雁回吗?!   ”李伯父,若我猜得没错,应是明德帝和敬武长公主提了要给你们指婚的事情……敬武长公主何等人物, 若她不愿意, 就是明德帝也逼不了她……可她此时却邀您过府……“   谢越彦急急的看着李爹,面容严肃, ”李伯父,若您真不想让雁回嫁予郢王萧临渊, 您就得应下这门婚事……“   李爹心中挣扎。   ”爹!“   这时,李雁回推门而入, 走了进来。   ”究竟怎么回事?!“   李雁回从敬武长公主府回来后, 就心绪难安, 想要找谢越彦来商量一下, 却在门外听到了这么震惊到爆炸的事情,虽然李雁回很快就想清楚了这之间的利害关系, 可是,她还是想不明白明德帝好好的为什么要给她爹和敬武长公主指婚?!   ”雁回……“   李爹看到李雁回进来了,玉面微红,连忙将求救的目光转向了谢越彦。   好尴尬……   他要怎么向女儿谈及自己的婚事?!   他都这么老了, 这不是为老不尊吗?!   岳父有难, 谢越彦自然要出手相帮的, 这时不表现, 更待何时?!   因此, 谢越彦就将李雁回拉到一旁,将他从宫中打听来的消息说给李雁回听。   ”敬武长公主今年已经三十有几了,可却一直未婚,明德帝几次欲给敬武长公主指婚都让她拒绝了……可是,这样拒绝又能有几次?!皇家毕竟不能有一直嫁不出去的公主……“   显然,风度翩翩又儒雅斯文的李爹入了明德帝的眼。   而这个时候,郢王萧临渊又喜欢上了李雁回,若李雁回不想嫁给郢王萧临渊,李爹就得娶敬武长公主,这是目前为止阻止郢王萧临渊唯一的办法。   敬武长公主找李爹过府应该也是商量指婚这件事……   ”爹,敬武长公主是一个值得敬佩的女人……爹,我不希望您是因为我的事情才答应指婚……那样对敬武长公主不公平,她应该拥有一份幸福……爹,如果您不能给她幸福,就不要答应……“   李雁回认真的和李爹说。   李雁回很喜欢敬武长公主,她不希望敬武长公主过得不幸福。   李爹的心中一直都有娘,这么多年了也不曾忘记……   ”爹,您已经守了十几年了……我想就是娘也不希望您的后半生是孤苦一人的……爱一个人就是希望他幸福……“   她和谢越彦的婚事已无可更改,她已经十六了,这个年纪在古代马上就要嫁人了,她陪不了李爹多久了。让李爹一人单着这么过,李雁回怎么能放心?!   她想这也不会是芸娘想要看到的……   ”雁回……“   李爹心中震动,目光复杂的看着李雁回。   一晃,他的女儿已经这么大了,就要嫁人了呢……想当初还怕他再娶怕得直哭呢,现在就已经知道关心他了……   这么一想,李爹心中的不舍逼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我……我会好好想一想的……“   轿子已经备好了,李爹在出门前很认真的跟李雁回承诺,他会好好想一想的。   李雁回点头。   看着李爹的轿子消失在大门口,李雁回忧心地看向谢越彦,”越彦,你说我爹会怎么选!?“   谢越彦握着李雁回微凉的小手,浅笑,却没有说话。   李伯父爱女如命!   李雁回不愿意嫁郢王萧临渊,李爹就绝不会让李雁回嫁过去。   他一定会迎娶敬武长公主的!   只是……   是真心……还是假意……   却是两种态度。   可若不是真心,又如何能瞒得过敬武长公主?!   敬武长公主那样骄傲的人……   ……   养心殿外。   ”你说什么?!父皇有意将敬武长公主指婚给新科状元李修竹?!“   郢王萧临渊面色大变。   ”是的呀,郢王殿下。“   ”您想求娶谁人家的女儿都可,只是这李修竹之女却是万万不可呀!“   明德帝的贴身大太监三喜苦口婆心的劝戒着。   他身为明德帝的贴身太监就是明德帝肚子里的蛔虫。   明德帝有多看重郢王殿下,别人不知,他却是知道的。   可是,再看重,身为帝王的疑心病却可以将这种看重消磨得一干二净。   郢王殿下绝不可以犯了明德帝的忌讳。   郢王萧临渊心中震惊,久久不能平复。   难怪那个文雅的男人肯定他娶不了李雁回,请不下这道圣旨,原来他早一步就知道了父皇的打算……是从何时知道的呢?!是从本该属于他的状元却属于了李修竹那时候开始的吗?!   那这个男人的心思该有多敏锐……   ”你没有弄错吗?!“   郢王萧临渊不看向威严的养心殿,不甘心的再次确认。   ”千真万确!“   ”这一次敬武长公主没有像之前那样激烈的反抗,反倒是似是有几分心动的说要回去考虑一下……“   ”老奴说句实在话,若殿下真的喜欢那李状元的女儿,不妨等这件事情有了结果再说……“   ”若是敬武公主最后仍是不同意,您再请旨不迟……“   三喜太监献了一计。   ”多谢三喜公公……“   郢王萧临渊拱手致谢。   ”那老奴就先退下了……“   ”今日老奴不曾见过郢王殿下,郢王殿下也不曾来过……“   三喜老脸笑成一朵菊花,打了个千就退下了。   冰冷的养心殿外,就只剩下郢王萧临渊和青一站在那里。   郢王萧临渊虽然将三喜公公的话听了进去,也认为他说的有道理,可是,他就是没有办法移开的脚步。似乎只要他今天离开了这养心殿,他和他的桂花精就再也不可能有机会在一起了一样……   ”王爷……“   青一有些不安。   可郢王萧临渊却像失了魂一般,只是站在那里动也不动,青一也不敢再打扰,只能陪着他一起站在那里。   直到夜幕降临,到了出宫的时间,青一才不得不再次提醒郢王。   萧临渊如同大梦初醒一般,移动着僵硬的脚步,失魂落魄的离开了皇宫。   无功而返。   ……   ”郢王离开了?!“   明德帝手里拿着一份奏折,状仿不在意的问。   ”已经离开了……“   三喜恭敬地答道。   ”江山、美人……总得有所取舍……“,明德帝放下手中的奏折,目光悠远,喃喃的说。   这个位子也不是那么容易坐的……   他给他的第一课就是欲戴其冠先承其重,身为一位帝王,要懂得取舍。   ”皇上,郢王难得如此喜欢一个女子……“   ”若是敬武长公主与李状元的婚事不成,不妨成全了他们又如何?!“   三喜小心翼翼的说。   ”哼!“   ”身为一个帝王,怎能如此儿女情长?!“   ”这座皇宫很大,却装不下一份真心……“   ”一个帝王的真心是很危险的……“   明德帝脸色有些不好看。   ”可贤妃娘娘那里……“   三喜想了想说。   一提到贤妃娘娘,明德帝脸色一僵,想了半天,最后似是无奈的一捂头,道:”好吧……若是敬武与李修竹的事儿不成,就成全了他……“   三喜立刻眉开眼笑起来。   看到三喜这幅模样,明德帝没好看的哼了一声。   ”哼!“   ”到时候他就会知道朕的苦楚了……“   ”这可并不是什么好事……“   明德帝嘟囔着。   三喜想要笑可又不敢。   ……   此时的李爹可不知道李雁回现在的终身幸福就真的在他的一念之间了。   李爹望着眼前这座奢华肃穆的公主府,情绪起伏波动很大。   他是真没想到中午来的时候还是接女儿回府,下午他竟然就又来了一趟,还是要和敬武长公主商量这样的事情……想到明艳英气的敬武长公主,李爹玉面微红。   来的路上,李爹坐在轿中想了一路。   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女儿嫁给郢王萧临渊的,所以,这门亲事他一定要应下来。   可是,雁回说的对。   他不应该只是因为女儿的亲事就这样对敬武长公主,那样对她不公平!   芸娘……   敬武长公主……   在到了敬武长公主府,李爹一闭眼睛。   芸娘,你会原应谅我吗?!   等李爹再次睁开眼睛时,他的眼睛里已经一片清明。   ”李状元,请坐。“   身后环佩叮当,传来了敬武长公主爽利大气的声音。   李爹急忙转身给敬武长公主行礼。   敬武长公主是一人前来的,她的女官和侍卫她都没有带来。   ”李状元,坐吧……“   ”今日,皇帝宣我进宫,想要为你我二人指婚……“   ”本宫早些年因为一次意外伤了身子,再不能生育孩子,所以,早已经没了嫁人的心思……“   ”只是,皇帝年年提,本宫都烦了……“   ”知道你对亡妻情深意重……“   ”不如我们就这样过了……“   ”你无心,我无意,只是堵一堵皇帝老儿的嘴罢了……“   敬武长公主提到明德帝一脸的无奈。 第185章   李爹没想到敬武长公主竟然如此坦诚。   这让他心里悄悄的松了一口气。   其实……   他最怕的是若真的娶了新人, 当她有了自己的孩子就无法全心全意的对雁回好了。   敬武长公主很喜欢雁回,雁回的这个县主的尊荣还是敬武长公主替雁回要过来的。   若敬武长公主真的不能生育了,那她就会一直对雁回很好的……   也许这段婚姻并不是真的那么糟糕。   李爹对敬武长公长长的一揖,也坦诚的将郢王对雁回有情有意求娶, 而李家不愿高攀的心思讲了, 借着这门婚事避过郢王……   敬武长公主坐在上首看着这个认真和她解释着的男子,心中有些好奇也有些震动。   ”李状元, 你可知……“   ”皇帝其实对于郢王殿下期许甚深……“   敬武公主点到为止。   她生怕李爹不知道他错过了什么。   皇帝那人明着似乎对郢王各种嫌弃,可其实私下里最疼的就是贤妃那对母子。对郢王明着看似乎是什么苦事儿、难事儿, 都让郢王去处理了,六部让他挨个呆了个遍……可实际上这又何尝不是对郢王萧临渊的一种锻炼呢?!   若有一天, 郢王萧临渊君临天下, 那李雁回就是皇后。   李家真的不后悔吗?!   敬武公主紧紧的盯着李爹的脸, 似想要看看李爹是不是真的不后悔。   李爹淡然一笑, ”李家人福薄,那个位置……不是李家人能高攀的。“   他从来都不向往荣华富贵。   他所求的一直都是能护住一家人平安喜乐就好。   敬武长公主看得出李爹说的是真心话。   他真的不在乎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 他只在乎他的女儿过的幸福不幸福……   这让敬武公主心中有些感动。   她看到了一颗拳拳的父爱之心……   学成文武艺,货于帝王家。   读书人说到底,千里当官只为财,真心为国为民不财能守住自己底线的人——少。   可这个李修竹做到了。   就算是已经贵为状元了, 可他依旧清醒的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没有被荣华富贵迷了眼, 和这样的人携手过一生……也许不是一件难以忍受的事情……   ”公主殿下, 李某因为女儿厚颜恳请公主下嫁, 已然是对不住公主。李某能做到的就是终此一生,定会真心实意的对公主,携手白头,勿有二心!“   李爹言词恳切。   敬武公主红润的嘴角微微一翘。   这样的开始……   已经很好了……   比她预想的要好很多。   这一次,她二哥总算给她牵对了一回红线。   ”好……“   敬武长公主听见自己这样说。   ……   当敬武长公主与新科状元李修竹的指婚消息传来时,郢王萧临渊将自己关在书房里整整一天,青一也在外面心惊胆战的陪了一天。   这事儿怎么就成了呢?!   敬武长公主何等骄傲的人?!怎么就愿意嫁给了一个贫寒农家出身的李修竹?!   这怎么可能?!   敬武长公主和新科状元李修竹成了一家人,那他们家王爷怎么办?!   他从小就陪在王爷身边,一晃十几年过去,王爷笑的次数屈指可数。   可王爷每次遇到宜华县……哦……不对……现在是宜华郡主了……,王爷每次遇到宜华郡主,心情都会好上好几天……   可现在……好好的意中人,就变成了自己的表妹了……   青一想想都替自家王爷难受得厉害……   天色已明,正当青一在外面团团乱转,不知如何是好时,”吱呀“一声,书房的门终于开了。   这一声听在青一的耳朵里不亚于天籁一般。   ”王爷……“   青一迎上去,一脸担心的问。   ”青一……“   郢王的声音有些沙哑,人也有些憔悴。   ”我们进宫!“   ”王爷!“   青一急了。   ”王爷,圣旨已下,已无从更改……“   青一急急道。   历来圣旨只要一下,就断无更改的可能,只能接受。   郢王硬朗的脸上猛的闪过一丝痛苦,就像是毫无准备的就被针猛的扎了心尖一般,疼痛难忍。   ”青一,我们进宫去给母妃请安……“   郢王冷着脸道。   青一见郢王的脸冷得吓人,只得将要说的话吞了回去,不敢再劝,只能紧随郢王身后。   一路上,青一都忐忑不安,时不时的看着郢王的脸色。   可惜,郢王的脸色只是冷得厉害,青一根本没有办法从郢王的脸色上看出什么端倪。就这样一路沉默的来到了怡宁宫。   怡宁宫的大宫女们见到郢王萧临渊,上前见礼的见礼,通报的通报,乱成一团。   青一在后面对着这些热情的大宫女们杀鸡抹脖的一顿比划,意思是郢王心情很差,很不好,闪远点。   其实,就是青一不说,怡宁宫的大宫女们也都能感觉得到,郢王身上的气息冰冷冷的,寒冽冻人。   识像的都闪远了……   ”临渊……“   贤妃最近心情很好。   自从郢王上次和她说,他有了心爱的姑娘后,她的心情就一直很好。   甚至,破天荒的对明德帝都有了好脸。   一想到她白白胖胖的小孙子,贤妃这心里就热得不行,恨不得明年就能抱上。   这些天,天天盼着郢王能来和她说说他心爱的姑娘,她好请明德帝下指婚的圣旨。   可萧临渊一进屋,贤妃的心就跳了一下。   萧临渊的脸色很不好看。   她很少能看到萧临渊情绪如此外露的时候。   这孩子从小自制力就惊人,经常冰着一张脸,很少能从他的脸上看出喜怒哀乐。   ”临渊,你这是怎么了?!“   贤妃抓着萧临渊的手,将他拉到贵妃榻上坐下,关心的问。   ”母妃,我无事……“   萧临渊安抚的一笑。   他一直都知道母妃想要的是什么……母妃想要他幸福……能有一个他真心喜爱的女子,可以享受天伦之乐,世间真情……他也曾有机会的……只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贤妃不知道萧临渊的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外面的朝庭大事,她也帮不上忙。   为了能让儿子开心起来,贤妃告诉了她已经求得明德帝指婚的圣旨。   可却见儿子一咧嘴,告诉她,她不用再忙了……   因为……   那个姑娘……订亲了。   只是轻轻的三个字,可是贤妃却猛然知道萧临渊反常的原因,她紧紧的抓着萧临渊的手,说不出一句话,只是心疼异常。   萧临渊脸上带着笑,身上却带着浓浓的寂寥。   青一很想哭。   可是,他知道,就是贤妃娘娘也是没有办法的。   更何况……   贤妃娘娘本就痛恨拆散人家夫妻这样的缺德事,又怎么会让郢王这样干?!   ”母妃,不用……再为我请旨指婚了……“   萧临渊叹了一口气,轻轻的拍了拍贤妃的手,安抚着自己的母妃。   他进宫就是来告诉母妃,不用瞎忙了。   造化弄人……   萧临渊走后,贤妃终于落下泪来。   儿子哭不出来,她可以替他哭出来。   从怡宁宫出来,刺眼的阳光让他不禁双眼微眯,他没有坐轿,而是选择一步步的往外走,感受着这座皇宫的威严……   他要记住这一天。   是他选择了江山,放弃了她。   他没有资格后悔!   ……   指婚的圣旨一下,整个李府再一次沸腾起来。   同期的进士们络绎不绝的过来拜访李爹,烦得李爹就差躲进敬武公主府了。   更别提其它的朝庭官员了。   敬武长公主,那可不是个只有虚名的公主,那是深得圣心,手握十万神枢军的实权公主。朝中多少重臣想要攀敬武长公主这个门路都不得,门槛太高,现在竟然被指给了李修竹,那李家的门槛还不被踏破?!   最后,竟然连几位皇子都来了……   若不是敬武公主派人守住了李府,李爹连一天舒心的日子都别想过。   这个时候,李爹也多少琢磨过味来,明德帝怕是早就存了指婚的这个心思了,若不然,也不会封雁回宜华这个字,还特意赐的府邸就在敬武公主府的一墙之隔。   敬武已经开始凿墙了,打算把两府打通。   当初明德帝赏给她的奇珍异宝,如同流水一般的搬进了宜华郡主府。   李爹心中暗暗感动。   在此期间李爹和谢越彦的官职也下来了。   两人都入了翰林院。   李爹是撰修,谢越彦是编修。   敬武长公主因为大婚,又得在京城多留半年,大婚过后才会回北方的神枢军,到时,李爹会和着敬武长公主一起离开。   因为李府太吵,李雁回已经被敬武长公主接到公主府去住了。   谢越彦仰天长叹。   为什么就不给他和肥狐狸培养感情的机会呢?!   自从肥狐狸长大后,他想见她一面,都难于上青天。   叹完气,谢越彦带着小海出了热闹的李府,直奔敬武长公主府而去。   郢王的事情算是处理完了,可他身上的那朵烂桃花还没处理呢……宫中传来讯息,徐妃的女儿宜安公主已经磨得明德帝有意动了……他可不打算做驸马,他只打算做肥狐狸的郡马的。   现成的岳母大人不去拜见,还等什么呢?! 第186章   女生外向!   敬武长公主萧北恨恨的一点李雁回光洁的额头。   满心的无奈。   李雁回和谢越彦的事情, 她自然是都听李修竹说了。   谢越彦可以将李氏父女捏在手心里哄得团团转,可是,又哪里哄骗得了手掌十万军的敬武长公主?!   这一步步,每一环都恰到好处!   算无遗策!   这个新科探花绝对不像是他表现出来的那样温润无害。   可她气场大开的才问了几句, 李雁回那个没出息的小丫头就像椅子上有钉子一般的扭来扭去的, 小脸上满满都是为那个男人的担心,真应该让修竹看看, 他家的死丫头都要被那个坏小子骗傻了。   这期间,谢越彦一直是站在下首, 神色自若和敬武长公主打着机锋,任由敬武长公主和满府女官侍卫打量, 而面色不改。   他知道敬武长公主不是李氏父女, 他的手段一定会让她起疑。   可是……   那又怎样?!   他也只是顺水推舟而已……   而他所做的一切, 也不过是想要抱得美人归。   他确实使了手段, 可却都是阳谋。   对于肥狐狸,他永远都不会放手的, 也没有人能让他放手,就算是敬武长公主也不行!   敬武长公主与谢越彦之间,表面和睦笑意盈盈,内里却暗流涌动。   敬武长公主护着李氏父女, 谢越彦这个做为李氏父女都异常在意的人, 自然是要接受敬武长公主的考验和挑剔的。   掌兵之人的目光是相当有杀伤力和震摄力的, 漫不经心间带出的压力就足以让人感觉到空气的凝滞而心惊肉跳了……可正面面对这些压力的谢越彦却一直都是眉眼含笑, 防得滴水不露。   只有他在看向李雁回的时候, 他的真实情绪才会外露那么一丝丝。   那的眼神里全是宠溺。   李雁回那个傻妮子都被他看脸红好几回了……   敬武长公主可以确定了,李雁回这傻妮子是对谢越彦有情的。   敬武长公主满满的无力感。   突然就有了一种嫁女的心酸和惆怅。   她都三十多了,才刚刚有了初为人母的感觉,有种转眼就要女儿被混蛋小子偷跑的感觉。   ”谢越彦,我和修竹这一生只有这一女……“   ”你何德何能……“   ”能让我们放心将女儿嫁给你?!“   敬武长公主怎么看谢越彦怎么都不顺眼。   他父亲明明就是一个光明磊落的战神,怎么就生出这么一个七窍玲珑心的讨厌家伙?!   笑眯眯的……   一看就不是个好东西!   谢越彦在敬武长公主的身上感受到了她对自己浓浓的嫌弃。   这让上到九十九下到刚会走,老少通吃的谢越彦有些无奈,他已经很久没有尝到这么□□裸的嫌弃了。   好容易过了戒心很重的肥狐狸那关、又过了爱女如命岳父那一关、现在又多了一个对他百般挑剔的岳母这一关……最关键的是这岳母还是他暗中推波助澜促成的……也算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但谢越彦知道,敬武长公主是真心疼李雁回,才会对他百般嫌弃。   虽然心里无奈,但是,有个这么强有力的后台疼雁回,谢越彦还是很高兴的。   从此以后,只要李雁回不掀了明德帝的金銮宝殿,李雁回在京城横着走都没有问题了。   那个胆小的肥狐狸终于可以过上她想过的那种自由的生活,为了这儿,看敬武长公主的冷脸又如何?!   ”越彦一身俗物,污浊不堪,唯有一颗真心,尚觉干净,想以此心下聘雁回……“   ”许她一生一世一双人……“   谢越彦认真的看着敬武长公主,眼神深情而清澈。   只有这一刻,谢越彦身上的迷雾层层散开,敬武长公主看到了最真实的谢越彦。   他是认真的。   当然……   也只有这一刻,在她点头同意后,谢越彦身上的迷雾又将他层层包裹,变成了那个让人无法看透的人。   年纪轻轻,诚府就已经如此之深,堪比朝中那些摸爬打滚了一辈子的老狐狸了。   敬武长公主有些想要看到谢越彦和徐东斗法时的模样了……   等她嫁了修竹,谢越彦迎娶了雁回,怕是徐东晚上睡觉都要不安稳了。   只要有她在,就可以保雁回和越彦一世的平安!   想到自己莫名的就变成了这个混小子的助力之一,敬武长公主就有些不爽……她才不信今天的这个结果,不是谢越彦有心为之的。   这个小子用的都是阳谋没错,可是,她就是不爽!   她不爽,就可以把混小子撵出去……只要还没成亲,她想留雁回多久就多久……   于是,谢越彦只能站在威严的敬武长公主府大门长叹。   他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把肥狐狸娶进门呢!?   ……   ”公主……“   李雁回手里的帕子搅了又搅,娇娇的看了一眼敬武长公主。   其实李雁回也挺想谢越彦的。   既然都已经做了决定,李雁回也不是那不爽利的人,自然是想和谢越彦培养培养感情啥的。   再加上,谢越彦芝兰玉树,温柔醉人,身为颜控的李雁回也稀罕啊……   可是,她也知道这里是古代,她一个未出阁的闺女是不便与男子多接触的,就算是想也得忍着。   再说,敬武长公主也是为了她好。   这男人就是馋猫儿,越吃不着越惦念。   她既然已经决定了要和谢越彦相伴一生,那她就将谢越彦牢牢的抓紧在自己的手心里,让他一辈子都飞不出她的手掌心。   他想要的样子,她都有!   只是,那个宜安公主……   李雁回有些忐忑。   她现在虽然是郡主了,可是,比起人家公主还差一大截呢,人家毕竟是皇帝的女儿……她这个公主的女儿可是掺着很多水份的,她能争得过那位公主吗?!   这才是李雁回坐不住凳子的原因。   这么好的谢越彦,她不想让给那个宜安公主啊。   看着李雁回那着急的小模样,敬武公主喝了一口周绣娘递过来的茶,慢悠悠的道:”就算是宜安公主相中了谢越彦,可谢越彦若是硬是不娶,那宜安还能硬嫁不成?!“   若是,谢越彦直接和明德帝讲,他已经订亲了,那皇帝还能硬给他指婚不成?!   她就不信,她哥敢抢她女儿的婚事?!   可这话,敬武公主也不和李雁回讲,就在一旁看着李雁回着急。   ”公主……“   李雁回拉着音,软糯糯的叫着。   ”叫娘!“   敬武长公主霸气的说。   李雁回小脸一红,她都好多年没叫过’娘‘这个字了,一时之间,还有些不好意思开口。   可是,不开口,她的漂亮相公就要被别的女妖精抢走了,李雁回可舍不得。   ”娘……“   这一声简直甜到了敬武公主的心坎里。   ”真是女大不中留……“   敬武长公主嘴里假意抱怨着,可是,那眼睛都笑弯了。   ”好吧……“   ”我就进宫走一趟吧……“   她女儿相中的人,她看谁敢抢?!   她看徐妃那个女人是怀念她的鞭子了!   敬武长公主气势汹汹的带人进宫了,只留李雁回一个人在公主府看着敬武长公主英姿飒爽的背影眼冒心心,真是太酷了。   李雁回觉得这事儿有敬武公主在,应该就没什么问题了。   她现在全部的心神都在小姑的那对双胞胎快生了还有李奶奶和李爷爷、大伯一家、二伯一家什么时候进京。   李爹被指婚这么大的事儿,等成亲那日,两位老人一定要在现场才成啊。   明德帝就敬武公主这么一位妹妹了,长兄如父……   李奶奶可肯定做梦也没有想过,她有一天会和皇帝老儿成为儿女亲家吧?!   不知李奶奶会激动成什么样子……   敬武长公主已经派人在杨勇的带领下去新柳村去接李奶奶和李爷爷一家了,掐指一算,李雁回都有小半年没有见过李家人了,心里十分想念。   敬武长公主去的快,回的也快。   明德帝在得知谢越彦已经订亲,而且,订的还是李修竹的女儿,他刚刚封完的宜华郡主,虽然,心里有几分可惜,但是,也很是通情达理的表示不会为宜安和谢越彦赐婚了。   李雁回这才彻底放心。   接下来的日子,无论是李府还是公主府都忙成一团。   毕竟,要嫁公主可是一件大事。   明德帝的赏赐三天两头的送进敬武长公主府,李雁回觉得她的眼睛都快要被晃瞎了。   实在是太累了,李雁回哭着耍赖,死活再也不帮敬武长公主记帐了。   正当娘俩个一个让记,一个不死活都不想记时,宫里来人了,请敬武长公主和李雁回进宫……   李雁回有些奇怪。   明德帝宣敬武长公主进宫很正常,可不正常的是,召她做什么?!   连李雁回都觉得奇怪的事儿,敬武长公主又如何能不觉得有异,她看了看底下来请人的三喜大太监,还没等敬武长公询问是何事,三喜就已经很上道的将明德帝会请两人进宫的前因后果都说了。   敬武长公主眯着细长的美眸听完前来三喜很尴尬的道明来意后,一声冷笑,   ”这对母女……“   ”想得美!“ 第187章   李雁回第一次进皇宫。   巍峨肃穆的皇宫让李雁回觉得有些喘不上气, 虽然她努力不让别人看出来,可是,自己的紧张自己知道,她手脚冰凉。   敬武长公主看到李雁回小脸雪白, 便很自然的抓着李雁回的手与她一起慢慢而行。   敬武长公主的手很温暖, 驱走了李雁回心中的冰寒。   李雁回看着敬武长公主眼中满满都是感激,有了敬武长公主在, 李雁回脚下的路走的更稳了。   敬武长公主知道李雁回是个心细又感恩的孩子,心中直叹, 李雁回太招人喜欢。   她这一生孤苦,征战沙场, 杀孽颇重, 临了也算老天垂怜, 给了她李氏父女, 让她能得享天伦。   皇宫很大,就算李雁回已经做了轿子少走了很多路, 可是,只是皇帝的一个养心殿前广场,就走得李雁回脚酸,她开始想着是不是等回去后, 让公主娘教她一些强身健体的功夫, 她这日子越过越好, 可身子却越来越娇贵了。   等到了养心殿门口, 等三喜大太监往里通传时, 李雁回的额头已经微微见汗了。   敬武长公主掏出香帕细心的给李雁回擦试着额头的上的汗,心里想着就这一次,下次可不带雁回来了,太遭罪了。   三喜大太监出来时,看到的就是敬武长公主认真的给李雁回擦汗,李雁回笑眯眯的样子。   三喜咂嘴。   看敬武长公主这模样似是真心喜欢宜华郡主的,那徐妃和宜安公主的如意算盘能打响吗?!他看悬。   三喜虽然心中念头颇多,可面上却什么都看不出,只是笑得讨喜的对敬武长公主和李雁回说:”圣上请长公主和宜华郡主进去呢……“   ”走吧……“   敬武长公主拍了拍李雁回的手,安抚的对李雁回一笑。   敬武长公主其实是一肚子气的。   皇帝要和她说这个事儿,直接宣她进来就是,宣雁回进来做什么?!雁回胆子小,人又良善,万一给吓到了怎么办!?   因为怕自己的爆脾气吓到李雁回,敬武长公主一路上都是强忍着怒气的。   李雁回感觉得到敬武长公主对她的关心和爱护,柔柔一笑,脊背挺得更直了。   若是她做得不好,真是当不得郑大家几年的教诲了。   看着气势为之一变的李雁回,敬武长公主笑得欣慰。   两人携手进入了养心殿。   徐妃这是第一次看到李雁回。   她自是知道敬武长公主是美的,其神若何,月射寒江。但是,她却觉得敬武长公主是男人婆,一点也不妩媚,这美就打了很多的折扣。她自己则是艳光逼人的美人,她的女儿更是继承了她的美貌,美的更加精致,更加炫目……   她一点儿也不认为她的女儿会难嫁。   她女儿是公主,身上有宠,又貌美,怎么就难嫁了?!   徐妃本是不满意谢越彦的,更何况谢越彦又与徐家有仇,她是不愿意让女儿嫁给那人的。   可奈何,这个小冤家偷偷躲在太极殿后一眼就对那人入了心着了魔,这些日子茶饭不思,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对什么都提不起精神,唯有提起谢越彦三个字时,眼睛亮得惊人。   那幅样子,让徐妃心惊。   生怕宜安会有个什么三长两短。   她也曾暗地里找人给谢越彦透话,示意她有意招他为婿,可那个人竟然拒绝了。   干干脆脆,没有一丝犹豫!   宜安哭得不行,整日以泪洗面,眼睛都哭得像烂桃子了。   她心疼的受不了,这才出此下策。   虽然谢徐两家有仇,可是宜安却是姓萧的,还贵为公主,谢越彦就是吃了豹子胆也不敢对宜安不好。   以宜安的样貌,徐妃觉得没有哪个男人会不喜欢。   可是,她没有想到那个农女出身的李雁回竟然如此的美。   宜安的美像玫瑰带着刺,扎心刺眼,热情澎湃。   可眼前的李雁回美得像牡丹,国色天香,尊贵慵懒。   不经意间的一颦一笑,又软又娇,能酥到男人的骨子里,艳压群芳。   有她在的地方,屋子都似乎更亮堂一些。   徐妃终于知道谢越彦为什么死活都不肯娶宜安了,有这样一位美人在,这天下人还能有谁入了他的眼呢?!   徐妃又恨又妒,一双手将帕子扯得紧紧的。   明德帝也没想过他给妹妹指的便宜闺女竟然这么美,妹妹也是位美人,可那个李雁回站在妹妹身边,竟然不逊色半分。虽然年龄尚小,眉宇间还存着一份少女的怯懦与羞涩,可就是这份怯懦和羞涩让人最是心动,忍不住心软。   难怪谢越彦那小子死活都不肯娶宜安。   当然,他不是说宜安长的不漂亮,宜安当然也漂亮,只是与这个李雁回比就黯淡了。   他虽是帝王,但也是一位父亲。   女儿如此钟情谢越彦,而他对谢越彦也很欣赏,自然是想成全自己女儿的。   他们都不知道。   不只徐妃偷偷召过谢越彦进来,他也曾偷偷召过谢越彦入宫的。   唉……可是人家不肯……   孽缘啊……   明德帝面对自己的妹妹和妹妹的便宜女儿,生平第一次觉得有些开不了口。   主要是李雁回太美太可爱了,让人忍不住心软,不忍心伤她。   明德帝开不了口,敬武长公主可是个爆脾气,等不了那么久。   和李雁回一起与明德帝请过安落座后,就直接开口问道:”皇帝,把我们母女唤进宫中,是有什么急事?!“   明德帝一听敬武开口就是”母女“,这心就是一跳。   这个李雁回似是深得妹妹的喜欢啊。   女生外向!   刚给她指婚给李修竹,她就巴心巴肺的对人家女儿好……   哼!   明德帝心酸。   ”那个……敬武啊……那个……宜安呢……也到了嫁人的年龄了……“   明德帝说一句,敬武长公主就”哼“一声,漫不经心。   从始至终,眼光都没有给明德帝旁边的徐妃一个。   ”我看新科探花谢越彦不错……“   明德帝期期艾艾的说。   ”那可不成!“   ”我上次也和您说了的,谢越彦是不错,可那是我儿的……“   ”皇帝莫不是要帮着你儿抢我儿的婚事?!“   敬武长公横眉立目。   长辈们说话,哪有李雁回插嘴的份儿,李雁回一直按照郑大家教她的礼仪,眼观鼻,鼻观心,只在心里给自己威武霸气的公主娘拍手叫好。   ”哎……哪儿呢……“   ”怎么就说到抢字了?!“   ”这男人都是三妻四妾的……“   ”这谢越彦年纪轻轻,却才华横溢,风流俊美……“   明德帝笑着说。   敬武长公主和李雁回心中都是一凛。   ”我想的是将宜安和宜华都嫁给他……“   ”姐妹共侍一夫,也是一桩美事儿不是?!“   明德帝这时才将他请敬武长公主和李雁回进宫的目的说出来。   李雁回小脸微白,深深的低下头去。   ”宜华啊……“   ”你觉得怎么样?!“   明德帝深知妹妹不好对付,就将话头递到李雁回这里了。   想着女儿家脸皮薄,他又是皇帝,李雁回只要一害怕,就事儿就成了。   李雁回帕子下的手指猛的一蜷。   谢越彦……   果然是大麻烦精!   可面上却不显,睁着雾气蒙蒙的明眸,娇娇的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宜华听爹娘的。“   说完,就像是怕羞一般,又急忙低下头。   敬武长公主见明德帝老不要脸的竟然去逼迫一个小孩,这心中压抑的怒火猛的烧上来。   别以为她不知道徐妃打的什么主意。   宜安是公主,宜华是郡主。   若是同嫁,自然是宜安为大,宜华为小。   生生把她女儿压成小……   呸!   做梦!   想得美!   敬武长公已经耐不住想要摸缠在腰上的鞭子了,这两人不抽两鞭子就不能清醒是吧?!   当李雁回回话时,敬武还担心李雁回真的因为惧怕明德帝而答应下来呢,索性李雁回答的滴水不露,圆润无比。   敬武公主的心这才放下来,火气也没那么大了。   明德帝有些尴尬的看了看一脸不善的敬武长公主的脸色,硬着头皮问:”那敬武……你……“   ”不行!“   敬武长公主干脆利落的拒绝。   李雁回垂着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可嘴角却是向上弯。   ”为什么?!“   徐妃忍不住的尖声质问。   敬武长公主看见徐妃就想摸鞭子,她是真的不想理这个女人,”谢越彦答应了本宫,会对宜华’一生一世一双人……‘……“   明德帝和徐妃都愣住了。   ”一生一世一双人……“   躲在屏风后面的宜安公主双眼通红,状似疯癫,喃喃的说。   这样美好的许诺,为什么不是给她的呢?!   她这么美……   对!   那人一定是没有见过她的容貌,才会对那个农女出身的李雁回这么好……   若是他见了自己的容貌,他一定也会对自己这么好的。   宜安公主像是着魔了一般,一把推开扶着她的小宫女,像疯了似的往宫外的方跑去。   ”公主,您去哪儿啊……“   小宫女一声尖叫。   皇宫顿时乱成一团。   徐妃哭得妆都花了……   明德帝头痛得厉害,低声下气的恳求着敬武长公主,让她同意把宜安公主嫁过去。   敬武长公主冷冷一笑。   ”啪!“   两声鞭子破空之音,成功的阻止了徐妃的啼哭,抖成一团儿,生怕她再哭下去,鞭子就要上身了。   ”免谈!“   ”自家的闺女自家教育……“   ”丢人!“   敬武长公主不屑的扔下这两句话后,就带着李雁回出了养心殿。   ”回家!“   李雁回全程星星眼的看着自家公主娘。   霸气! 第188章   从宫中回来后, 敬武长公主命人从公主府的珍宝库里给她寻了一件礼物。   一只玉柄绞丝乌金鞭。   并告诉她,“看谁不爽,就赏她一鞭子!”。   据说这只鞭子曾是明德帝赐给敬武长公主的。当初,敬武长公主就是用这只鞭子抽的明德帝。   只是敬武长公主抽完明德帝, 自己心里也不好受, 就把这只鞭子收起来了,不再使用。   这只鞭子明德帝都抽得, 还有什么人是抽不得的?!   李雁回看着红漆托盘中这只做工精美的鞭子,美眸圆睁。   这鞭子是好鞭子, 尤其是这玉柄冬暖夏凉,还不生汗。可是为什么给她?!难道是她的公主娘看她太软, 怕她被欺负, 故而拿出来给她行凶的?!   只是, 李雁回真的想不出自己挥舞着鞭子威风赫赫的模样。   她对自己的要求是淑女, 而她公主娘是想要她成为打女吗?!   有了这只鞭子,她怕是要成为京城一霸了。   李雁回对这只鞭子又是喜欢又是为难……   喜欢自然是这是个保护伞啊。   京城权贵多如狗, 关系网错综复杂,等公主娘大婚后就要离开京城了,到时候远水解不了近渴……   可有了这只鞭子就不一样了,若是哪个登徒子敢惹她, 她就抽他没商量。   唉……   这么一想, 她就不想嫁人, 想和公主娘和爹去边关了。   边关虽苦, 可是, 她公主娘是那里的最高掌权人,就是土皇帝,若她去了那里,可就真没人敢欺负她了,那小日子得过得多美?!   可谢越彦不可能去边关的。   郁闷!   为难的是她一个又美又娇的美娇娘腰上缠个鞭子像什么话?!   看着李雁回那纠结的小模样,屋里的大小丫头们笑得直不起来腰。   “郡主,公主哪里就真的能让您耍鞭子?!”   周绣娘笑眯了眼睛,一拍掌,就从屋外陆续的进来一些下人。   “按照郡主配制,公主给郡主配了四个嬷嬷,八个大丫鬟、十六个二等丫鬟、三十二个三等丫鬟,另外还有做洒扫的粗使丫鬟和婆子等。“   除了四个嬷嬷,八个贴身大丫鬟,其它的丫鬟婆子人太多,这些人周绣娘连见都不让她见。   四个嬷嬷中,陈嬷嬷是大嬷嬷,管着她宜华郡主府大大小小的事儿和人。   姚嬷嬷懂药理,擅药膳,是照顾李雁回身体的,管着李雁回的厨房。   钱嬷嬷则管着李雁回的珍宝库。   嗯……   托公主娘的福,她现在也有珍宝库了。   除了公主娘赏的、明德帝赏的、宫中的贵人和京中高官世家跟着明德帝的风向赏的,也是小有规模了。   据说钱嬷嬷的珠算和心算相当厉害,不愧是”钱“嬷嬷。   周嬷嬷则更厉害。   她是一位妇科圣手。   是敬武长公主不放心她,留着给她怀孕生产养小孩用的。   至于那贴身的八个大丫鬟,更是个个身怀绝技。   若不是李雁回师从郑大家,美人十技,早年就学着了,怕还真是压不住她们。   总之,李雁回之后的容、韵、技、事、居、候、饰、助、馔……全都交给她们了。   李雁回有一种自己是大号巨婴的错觉。   虽然,有一点不习惯,但是,也知道这是敬武长公主的一片心意,怕人轻瞧了她,一切都想给她最好的。   这八个大丫鬟中有一个叫晏瑜的,给李雁回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因为容、韵、技、事、居、候、饰、助、馔……这些事儿,她统统不会。   她只会武!   那只玉柄绞丝乌金鞭就由晏瑜替她拿着,谁敢若她,晏瑜就会替李雁回抽他。   据周绣娘说,她是敬武长公主侍卫队□□夫最好的蓉娘的女儿,自小习武,一身功夫比其母还要出众。敬武长公主不但将晏瑜给了李雁回,还特意给了李雁回一只侍卫队。   这只侍卫队足有五十余人。   由晏瑜领导,听命于李雁回。   ”这些人主要是为了保护郡主的……嗯……如果郡主愿意的话……也可以保护郡马……“   周绣娘说的意味深长。   她们家郡主自然是没有什么问题的,有敬武长公主在,没有人敢动李雁回。   可是,偏偏李雁回嫁给了谢越彦。   那小子一身的麻烦,心眼子比莲藕还多。   虽说,过了敬武长公主的眼,可是,人心易变,谁知道日后会如何?!还是得给郡主留些自保的东西。   李雁回听到周绣娘提到郡马,小脸一红。   她知道敬武长公主的心意。   等她嫁了谢越彦,徐东非疯了不可。   说不准会使出什么歹毒的主意暗害了谢越彦。   李雁回知道谢越彦手上也有谢家留给他的暗卫和死士,说不定比公主娘给她的还多。可是,公主娘留给她的侍卫却全是经过训练的女子,谢越彦手上的可大都是男子。   女子有时能很轻松的办到一些在男子看来无论如何也办不到的事情。   ”多谢娘亲。“   敬武长公主为李雁回准备得如此周全,李雁回心中满满的感动。   敬武长公主大婚在际,每天都有很多的事情要忙,可却还能将她的事情放在心间,这让李雁回心中温暖。   ”那我就回去了……“   ”公主那边还有事儿要做……“   周绣娘笑着对李雁回行了一礼就退了下去。   敬武长公主那边还有好多儿事儿要做呢,长公主的嫁衣得催、还有宾客名单、礼部官员拟定的各项章程……整个敬武长公主府都忙成一团儿了……   她们要嫁公主了,整个府里不知道有多开心。   周绣娘乐呵呵的带人走了。   李雁回将手头的事儿和她的小丫鬟们一并交给了陈嬷嬷,由着陈嬷嬷安排。   敬武长公主送来的人,李雁回还是放心的。   果然,陈嬷嬷将她府上的事儿都管理得井井有条,八个大丫鬟也各司其职,将她打理得舒舒服服。   每天从早到晚,从头到脚给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李雁回一下子就闲下来了。   因为住在公主府里,谢越彦想见她,也见不到。   除了青珠偶尔会给她递一些谢越彦写给她的信,上面会写着谢越彦如果每天都到公主府坐一坐,可是,公主就是不让他见她,或者写一些他入朝的事情,可却只字不提徐东是如何为难他的事儿。   李雁回看着信,心中不免担心。   这个时候应该是徐东最疯狂的时候。   若是不想敬武长公主成为谢越彦的助力,那么,徐东只有阻止她或是她爹的亲事。   她爹和敬武长公主的婚事是明德帝赐婚,敬武长公主又是亲自点头同意了的,徐东想要动李爹,除非脑子坏掉了。可是惹想动她,她又整日不出长公主府,徐东再厉害也动不她身上。   所以,谢越彦一定是承担了所有的风险的。   虽然,谢越彦在纸条上没有说一字他所遇到的危险,但是,李雁回想也能想到徐东绝不会坐以待毙。   ”青珠,你老实和我说,越彦是不是很危险?!“   镜子里的李雁回眉锁轻愁,我见犹怜,迷得青珠北都快找不到了。   还好,在最后关头还是找还了自己的舌头,没有被李雁回的美色所迷。   谢少爷当然很危险啊。   青珠心中自己掰着手指头数着,谢少爷这半个月已经遇到四次刺杀、两次投毒、一次陷害了……   最危险的那次是被明德帝召进宫面圣,如果不是郑大家在宫中的钉子给谢少爷报了警,谢少爷那次差点就被陷害与宫中一受宠的妃子有染了。   这些人的幕后主指,当然都是那个狗急跳墙的徐东。   可是这些,谢少爷都严令她们不许让李雁回知道,怕她担心。   在谢少爷心中,外面这些风雨自有他来扛,郡主只需要快快乐乐的嫁给他就好。   ”怎么会?!“   ”少爷的背后可是整个敬武公主府,哪个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动谢少爷?!“   青珠很夸张的说。   李雁回被青珠夸张的表情给逗笑了。   也是!   怎么说谢越彦也是过了敬武长公主眼的内定女婿,徐东应该不敢太过份吧?!   李雁回虽然心里这样想着,可是,在给谢越彦的回信中,还是千叮万嘱让他务必小心自身的安危。   信由青珠的手再由小海带回给谢越彦。   谢府。   谢越彦的左臂满是鲜血,小海正在替他包扎,见谢越彦拿着李雁回写的信,竟然还能露出浅笑,不由得委屈万分。   ”少爷,您都不疼的吗!?“   ”为什么不告诉雁回小姐实情呢?!“   少爷这两天都拿暗杀当家常便饭了。   若不是谢家暗卫们给力,这次雁回小姐就差点见不到越彦少爷了,少爷竟然还有心思笑了。   徐东那老匹夫,这是铁了心要少爷的命啊!   ”不行!“   ”任何人不得将我的情况告诉雁回小姐……“   ”否则,逐出我谢家家门!“   谢越彦眼眸冰冷。   ”是!“   小海很不甘心的应道。   少爷还是赶快和雁回小姐成亲吧,等成了亲,徐东那匹夫就莫奈何,也就好了……   谢越彦闻言轻笑一声,”你懂什么?!“   ”就算是成了亲……“   ”一切也才……“   ”刚刚开始……“ 第189章   日子就在徐东与谢越彦来回争斗交手中, 慢慢滑过了五月,迎来了六月。   六月初,李爷爷、李奶奶、大伯一家、二伯一家、还有李家小叔们进京了……李爹和李雁回欣喜异常。   他们租的那个院子又续租了一年。   房子的主人热情无比,就差点想把那个院子送给李爹了。   可李爹无论如何也不要, 只是按规矩又租了一年。   这期间, 谢越彦搬离了听雨院,搬去了谢府。郑大家也搬离了东淳院, 去了郑府。   无论是谢府还是郑府,都是谢家和郑家原本有的宅子, 只是当时是暗中置办的,无人知道这两府的真正主人是当初的谢、郑两家。   现在, 谢家后人已经堂而皇之的在朝堂上行走, 郑大家那点儿事儿就更无人会理会, 所以, 郑大家也终于在外漂泊了数十年后,回到了京城。   而李雁回也早就被敬武长公主接进了公主府, 她的院落自然也是空着的。   所以,李爷爷和李奶奶还有小叔就住进了东淳院、大伯一家住东淳院、二伯一家住听雨院。   大哥李学也来了。   大哥还没有订亲,主要是精明的大伯母在等李爹高中的消息呢。   只不过,大伯母做梦也没有想到李爹不但中了状元, 还娶了当朝长公主……消息传到新柳村时, 大伯母还狠狠的给了自己一个嘴巴, 感觉得到疼后, 心中唯一想的就是……他儿子的亲事可以订了。   这下真是大把好人家任她挑了。   做梦都笑醒好几回。   梅姐儿没法来。   一是她嫁人了, 不好来京城。   二是梅姐儿也大着肚子,就快生了,婆家人实在是不敢让她走。   二伯家的三个小子也都来了。   李学、李武、李斌已经入了学堂,这一年变化很大,三个小子都有懂事了许多,有那么几分书卷气了。   李爷爷和李奶奶也有些见老了,见到老人家苍老,李爹和李雁回当场就哭出来了。   李爷爷还是一如既往的憨厚,脸上的皱纹全笑开了,却只是在一旁笑着不说话,看着李奶奶说。   李奶奶坐在上首,一抹眼泪,拍着大腿,十分爽利,”哭啥?!“   ”多好的事儿?!“   ”我就知道……“   ”我就知道……“   可说着说着李奶奶又自己抹上眼泪来。   吓得一屋子的人围上前去劝慰。   众人劝了好一阵儿,李奶奶才平复了心情,又重新露出笑颜。   二伯母偷偷告诉李雁回,李奶奶在家都晕过去两回了。 第一回 是李爹中了状元。   李奶奶在收到喜报后,一个字都没有说,直挺挺的就往后倒,把家里人都吓了个魂飞魄散。   等众人七手八脚把李奶奶抬到床上,又是掐人中,又是叫魂,费了好半天的劲儿才让李奶奶醒过来,李奶奶醒后先是乐然后就是哭,足足哭了一天,那阵势可吓人了呢…… 第二回 是李爹尚了公主。   李奶奶一口气没倒过来,人又晕了。   这么大岁数了,一个月连晕两回,家里人都快吓死了。   可李奶奶身体是真不错,人救醒了之后,彻底精神了,兴奋了好几天,晚上都不睡觉的,拽着李爷爷求表扬。   至此,李奶奶在李家地位置高无上!   无人可以动摇!   李雁回听得又是担心又是鼻酸。   李家为了供李爹读书科举,真是倾全家之力。   因为李爹有考场恐惧症,屡试屡败,家财耗尽,也引得几房兄弟妹妹不满,差点分家。   是李奶奶咬着牙顶着全家人的压力,力排众议,让李爹继续求学。   李奶奶偏爱李爹这不假。   可这五指虽有长短,可却仍是十指连心,无论动哪一个,李奶奶又怎么会真的不心疼呢!?   所以,李爹无论是中状元也好,还是娶公主也好,没有人比李奶奶更高兴的。   她的付出和辛苦终于得到了回报。   李奶奶是自豪的。   李爹就是她这一生最重要的成就!   养个好儿子,当状元,娶公主,这些戏文里才会发生的一切,都在她身上一一实现了……   李奶奶觉得她是最有福气的女人了。   ”来来……让奶奶看看我们的宜华郡主……“   看过了自己的宝贝状元儿子,李雁回这个新出炉的面过圣的宜华郡主自然就是李奶奶第二关心的对象了。   看着出落得越发雍容华贵的李雁回,李奶奶的眼睛都笑弯了。   她就是说她儿子是文曲星下凡,雁回是贵女命,你看看……这是不是都一一应验了。   新柳村里的那些李氏的老老少少哪个不对她羡慕万分!?   李奶奶现在真的是做梦都会笑醒。   听着李奶奶的打趣,李雁回一抿嘴,大大方方的任李奶奶看,还给李奶奶行了一个仪态万千的请安礼,让李奶奶也感受一把受高门贵女请安的乐趣。   李奶奶笑得不行,直接把李雁回拉到怀里,抱着好顿稀罕。   她可真是有好久都没见到李雁回了,想得慌。   李府上下都其乐融融,乐上了好几天。   敬武长公主闻听李爷爷、李奶奶来了,碍着公主之尊不方便过来的探望,特意派了好多的丫鬟婆子,小厮门房,让他们来照顾李家的人。还贴心的为每一房都准备了丰厚的礼物,从吃穿用度,一应俱全。   打点得李家上下都对敬武长公主满意非常。   李奶奶不看重这些,她看重的是敬武长公主待李雁回和李爹的这片心。   这说明敬武长公主心里有李爹,也有李雁回。   李奶奶很感动。   那可是真正的金枝玉叶啊,就算她什么也不做,谁又能说她什么?!可是,敬武长公主却如此贴心的安排了这些,如果不是很重视他们爷俩,又怎会如此?!   李奶奶现在已没有什么想要的了,唯一想要的就是三儿能有个贴心贴肺的知心人,可以和她白头到老。   ”若是能再给修竹生个儿子,就更好了……“   李奶奶抱着李雁回,眼中全是憧憬。   李雁回身子微微一僵。   长公主伤了身子,已经不可能再生育了。   这事儿……   只有明德帝、长公主、李爹和她知道……李奶奶这个愿望怕是不能够实现了……   毕竟,李爹对敬武长公主是真心的,想要和她过一辈子。   李爹那人更是不可能纳妾的。   李爹不和李家人说实情,自然是怕李奶奶伤心,更是怕伤害敬武长公主。   李雁回也不想让敬武长公主伤心,所以,李雁回只是在众人”小弟弟“的调笑中,抿着嘴笑也不说话。   李爹也是脸色一僵。   他看了看李雁回,见李雁回没有什么异常,心中安慰。   李雁回对李爹使了个眼色。   这是他们一家人的小秘密。   百年之后,自然有越彦为李爹和敬武长公主摔盆。   一个女婿半个儿……   可不是说说的。   当然,这是越彦自己和雁回说的。   雁回还没有和李爹说过呢。   李家的人都到齐了,李府就更忙乱了。   等到了八月份时,李爹就被明德帝放了假,不让他去翰林院了,而是,在家里准备迎娶敬武长公主。   明德帝为他们的大婚,大笔一挥又赐了一个宅子,老早就已经披红挂彩的修缮一新了。   九月初十,这场轰动整个大肃的盛大婚礼终于到来了。   大婚之日,李雁回是陪在敬武长公主身侧的。   她亲眼看着英气的敬武长公在宫中巧嬷嬷的手下变得妩媚雍容,满头珠翠,国色天香,大红的盖头层层盖住了那张微红的脸,精致的吉服耀眼华贵,大气端庄……   李雁回在敬武长公主身后暗暗咋舌,这一身吉服怕是得有十来斤,若是让她穿,非得压垮了她不可。   可敬武长公主却走得稳稳的。   等喜轿到了新宅。   有人扶着敬武长公主下轿,司礼拉长着嗓子喊着婚礼仪程,旁边的喜嬷嬷拉着敬武长公主走走停停……来到大堂时,喜嬷嬷拿了根红绸子给敬武长公主,拉着她走……   李雁回就跟在敬武长公主的身后,这大堂之上右边坐的是笑容满面的李爷爷和李奶奶,而左边坐的……   赫然正是明德帝!   李雁回吓了一跳,拼命的给李爹使眼色。   这是怎么回事?!   没听说明德帝要来观礼啊?!   爷奶怕是被吓坏了吧?!   李爹看着李雁回吓得花容失色的模样,苦笑不已。   何止李雁回被吓到了,他也被吓到不行。   知道明德帝对敬武长公主非常好,可却想不到,竟然好到明德帝微服前来为敬武长公主主持婚礼。   怕吓到李爷爷和李奶奶,明德帝都没有亮明身份,只是说是敬武长公主的一位哥哥。   在坐的达官显贵都知道,敬武长公主是有两个哥哥,可现在唯一活着的哥哥就是明德帝了。   就算有些没见过明德帝面的人在听到明德帝这样介绍,也知道明德帝是谁了。   唯有李爷爷和李奶奶不知。   只当明德帝是一个王爷。   他们的儿子公主都娶了,女儿还是郡主,见到王爷也就不怎么害怕了,甚至还能和明德帝说说笑笑,真是吓掉一群人的下巴。   当司仪喊到”二拜高堂……“   明德帝柔声叫起时,敬武长公主浑身剧震。 第190章   敬武长公主大婚, 明德帝亲自主持,几乎半个京城的权贵都到了。   男宾们就由李爹和谢越彦在前面招待。   这一天几乎半个京城的人都知道了新科状元、敬武长公主的女儿,明德帝亲赐的宜华郡主与本届新科探花谢越彦订亲了……好事将近……   敬武长公主为了给自家女儿抢亲事,连明德帝的面子都给驳了。   无数世家对着才华横溢、风度翩翩的谢越彦流口水。   虽说是前朝谢门之后, 但明德帝心胸宽阔, 丝毫不介意谢越彦的出身,谢越彦本身又才思敏捷, 能言擅辩,年纪轻轻就已经深得帝心, 又是杨时元大儒的关门弟子,两个师兄也都是朝中重臣, 他的前途可以说是一片光明。   妥妥的潜力股!   若是能拉拢得来, 定会是家族一大助力。   可惜, 敬武长公主连明德帝的面子都不卖, 又有谁能抢了这个女婿去?!   听说谢越彦可是答应了敬武长公主永不纳妾的,这样, 他们连将家中庶女送来做妾的借口都没有了。   有敬武长公主十万神枢军做后盾的谢越彦身价可是更值钱。   高门世家之中别的没有,绝色的庶女倒是不少。   若是,这庶女能得到谢越彦的爱重,那又何愁谢越彦不向着自家?!   只可惜, 那敬武长公主太霸道, 竟然不许谢越彦娶妾, 而那谢越彦竟然也同意了……   男人们为此叹惜不已。   可女人们的想法却与男人们完全不同。   这些夫人们越看谢越彦越满意, 尤其是不纳妾这一点, 简直是让她们羡慕嫉妒恨。   这么好的夫婿人选怎么就便宜了那个半路的宜华郡主呢?!为什么不是自家女儿呢?!若是能订给自家女儿,那自家女儿得过得多舒心?!没有姨娘小妾庶子庶女闹眼睛……   可无论这些夫人的目光有多么火热,心里有多么遗憾,也只能装出一幅端庄的模样,再细心的为自家女儿留意一个如意郎君。   而这些权贵世家的小姐们,则是由李雁回招待的。   没办法,李雁回的岁数正值妙龄,这些世家贵女间的接待应酬现在不会少,日后也少不了。   李雁回从被封为宜华郡主开始,就已经有了这个认识。   李雁回陪伴了一会敬武公主后,就退出来,打算去给敬武长公主做碗面吃,在做面之前,想着那些贵女们,她这半个主人,怎么也得露个面打个招呼,因此,就带着青珠、晏瑜往鸣鸾阁走来……   刚走过一个花园,眼看就到鸣鸾阁了,李雁回就听到花树后面,有几个娇俏的声音似在讨论她。   “真没想到,一个小农女竟然摇身一变变成郡主了……真是笑死我了……”   声音清脆,语带鄙夷。   “可不是……真是烧了八辈子高香,竟然成了敬武长公主的女儿……”   声音软糯,却难掩浓浓的羡慕嫉妒。   “哼!”   “和她并称贵女,真是跌了我们的身份!”   尖利的声音,嫌弃之意溢于言表。   青珠大怒,小脸涨红。   竟然敢在背后这么说小姐?!   她们就是羡慕嫉妒恨!   羡慕小姐身份高贵,嫉妒小姐貌美,还有一份好姻缘。   “嫉妒心还重啊……宜安公主都宁愿委屈自己和她共伺一夫了,她还不愿意。把宜安公主逼得天天以泪洗面,可怜的呢……”   软糯的声音再度出声,又成功挑起一波怒火。   “郡主……”   晏瑜眼露凶光,一摸腰间缠的玉柄绞丝乌金鞭。   只要李雁回点头,她就抽她们一个花容失色,鸡飞狗跳,看她们还敢不敢这样背后说人长短?!   青珠眼睛一亮,点头如鸡啄米。   对!   抽她们!   青珠狞笑。   敢欺负她们小姐!?   就让她们尝尝这玉柄绞丝乌金鞭的厉害!   李雁回眼眸微沉,却只是摇了摇头,不同意晏瑜的做法。今天是她公主娘和李爹大喜之日,不易多生事端,一定要和谐美满才成。   青珠特别不甘心,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她扶着李雁回,突然提高声音道:“郡主殿下,您小心脚下的石子……”   李雁回无奈的点了点青珠的额头,由着青珠扶着她,转过花树,光线为之一亮,只见前方不远一凉亭内,站着几个亮丽的妙龄少女。   此时少女们面露惊慌,脸上惊疑不定,带着背后说人坏话被人抓到的心虚。   大丫鬟之一的玲珑上前一步,贴在李雁回的耳边细道:“中间穿紫衣服的是勇冠候嫡女徐蕴霞,左边月白衣衫的是兰陵陈氏嫡女陈玉婉,右边的是兵部尚书王大人嫡次女王凝霜……”   三言两语,玲珑就已经将这三女的来历向李雁回说了个一清二楚。   李雁回定睛细瞧,勇冠候嫡女徐蕴霞满头珠翠围绕,年纪大概十七八岁,打扮得贵重又不失俏丽,可见在家中是极受宠的。脸上虽有惊慌之色,可眼里却带倔强和不屑……   真是一个不会隐藏自己情绪的女孩。   左边月白衣衫的兰陵陈氏嫡女陈玉婉,手里拿着“独钓寒雪”的纨扇,杨柳细腰,乌发雪颜,清冷孤傲……不听她说话,李雁回真想不到,这样一位清冷的美人竟然是个背后爱嚼人舌根的长舌妇。   右边的兵部尚书王大人嫡次女王凝霜,身穿着鹅黄色绣海棠纹的对襟褙子,娇憨的面容如同春日里枝头绽放的嫩芽,一颦一笑极为惹眼……见李雁回看她,面上的惊慌迅速褪去,还能对李雁回露出一个甜甜的微笑,似是什么事儿都没发生一样。   李雁回眼睛微微一眯。   这个王凝霜可不一般啊……   “徐小姐、陈小姐、王小姐……几位怎么没在鸣鸾阁?!可是我敬武公主府招待不周?!”   李雁回嘴角扬起恰到好处的笑容,扶着青珠,朝凉亭款款而行,裙裾如雾,环佩轻响,说不出的美妙婀娜……   礼仪无可挑剔!   比之公主也不差半分……   这……这真的只是一个小农女吗?!   脸似芙蓉,婷婷袅袅,活像牡丹仙子下了凡。   一时间,徐蕴霞和陈玉婉的脸色就有些不好看了,再听到李雁回的话,心中更是一凛。   她们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挑敬武长公主府的不是啊……   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只有王凝霜笑面如花,娇娇的道:“哪里啊……郡主……是我们姐妹几个在屋里呆得有些闷,就出来走走……”,声音软糯。   李雁回秀眉一挑。   没想到那个挑拨事非,爱拱火软糯声音的主人竟然是这个看起来毫无心机娇憨可人的兵部尚书之女王凝霜。   敬武长公主手上有十万神枢军,与兵部之间的关系不可谓不深厚。   可兵部尚书之女怎么会对自己有如此深的敌意?!   李雁回百思不得其解。   懒得理会这三个头脑不清楚的,李雁回浅笑:“那三位随意……”   “青珠,让底下的人给三位小姐奉上清茶瓜果……”   “是!”   青珠恭敬地微微屈膝。   只是向身后轻轻一扬手,自有公主府的婢女们鱼贯而来,奉上香茶瓜果,对李雁回恭敬异常,一看就知道李雁回在整个公主府的地位绝非客人,而是主人。   公主府婢女的态度就代表着敬武长公主对李雁回的亲厚。   一时间,三人脸色又难看了几分。   李雁回就像没看见一般,向她们点了点头,由着青珠扶她,款款离开。   晏瑜在路过这三人时,还故意露出了腰上缠着的玉柄绞丝乌金鞭,看着几人脸色变了又变,这才满意的离开了。   进了鸣鸾阁与各家小姐见过礼,一切倒是都很顺利,众人对李雁回虽有好奇,但却没有头脑不清醒的,众人相处还算融洽。李雁回甚至还结识了几个颇有眼缘的小姐妹。   因为还挂念着敬武长公的吃食,李雁回对众人表示了抱歉,让众嬷嬷和婢女们务必照顾好大家后,就离开了。   李雁回的一举一动,都可以看出是受过严格的礼仪训练、受过大家良好教养的,这让李雁回是农女出身的印象大为改观。虽然众人不知道原因为何,但都不影响众人对李雁回的好感,李雁回也算是初步迈入了高门贵女的这个圈子。   在敬武长公主大婚结束之后,李雁回就收到了好几张请贴,请李雁回过府游玩的。   只不过,李雁回的亲事已经订下,而且,时间也比较紧,无法出府,只能写了贴子一一回了礼。   李雁回的成亲之日订的也比较紧。   就在金秋十月初十。   主要是敬武长公主和李爹不放心李雁回独自一人留在京城,他们想在回北方之前,将李雁回嫁出去,交到谢越彦的手上,他们才放心。   因为李雁回十月要成亲,李家人也就都走不了,直接留下了,要等参加完李雁回的成亲礼后才回。   李家人因为敬武长公主和李爹的婚事早早的就进了京,然而,谢母进京的日子也不比李家人晚上几天。   谢越彦早早的就将李母接进了京。   目的不言而喻,自然是想早些将李雁回娶过门。   因此,李母也是有幸观看到了敬武长公主和李爹的盛大婚礼,也看到了现在身为宜华郡主的李雁回,心中一时有些接受不了。 第191章   谢母对徐家恨之入骨, 自然是希望谢越彦能娶个高门贵女成为他的助力,可以早日为谢家报仇血恨。   敬武长公主的女儿,身后有十万神枢军,实力雄厚。   有她在, 越彦在朝堂上只会如虎添翼, 她们谢家的仇也指日可待……   可是……   如果那个人不是李雁回,谢母就会更开心了。   不是谢母对李雁回有什么偏见, 只是,当初她确实看不上李雁回, 嫌弃她的出身,觉得她帮不上谢越彦, 所以, 对李雁回态度颇为冰冷……   可现在, 李雁回摇身一变, 变成了宜华郡主,成为京城炙手可热的名门闺秀。   她当初死活看不上的人, 现在竟然变成了她高攀不起的人……   这……   让她情何以堪?!   李母的这一点点不自在,又如何能逃得过人老成精李奶奶的法眼?!   想当初,这个谢氏看不雁回,还特意来李家明示暗示的……当然, 她也没惯着, 当场给怼回去就是了。   现在嘛……   李奶奶心中暗爽。   但为了李雁回, 李奶奶也不想让谢母太过难堪, 因此, 笑眯眯的和坐在下首的谢母拉着家常。   “她婶子什么时候进的京?!”   谢母望着坐在上首衣着贵重富泰的李奶奶,花白的头发梳得一丝不乱,绞丝镶绿松石金簪呈扇形插在发间,翡翠珠帘抹额,手上一只镯子祖母绿带着清透如水,这一身价值何止千金?!   虽然,李奶奶依旧用着在新柳村的称呼招呼她,但是,谢母知道,一切都不同了。   现在的李奶奶已不在是新柳村的那个普通的农家老太太了,而是,大肃朝堂堂敬武长公主的婆婆,宜华郡主的奶奶,当朝皇帝的亲家。   谢母吐出一口气,缓缓的露出笑容,“李家奶奶,我六月末进的京……”   李奶奶掐指一算,也不比他们晚上几天。   想着谢母如此着急进京,怕也是为了越彦和雁回的婚事,因此,笑得更加开心了,和谢母不知不觉间就说到了谢越彦和李雁回的婚事上……   李奶奶为了李雁回对谢母客气,谢母同样为了谢越彦也对李奶奶一家客气无比,一时间,气氛倒是极为融洽。   不一会儿,敬武长公主就携着李雁回,环佩叮当,款款而来。   双方见了礼。   敬武长公主和谢母对彼此都还算满意。   当然……   那是敬武长公主当初不知道谢母曾经嫌弃过李雁回,否则,气氛就没这么舒心了。   谢母看着站在敬武长公主身后天姿国色,仪态万千的李雁回,心中惊叹。   她知道谢越彦对李雁回有情。   从很早就有了。   只是越彦这孩子心思很深,若非她是他的亲娘,怕谢越彦对李雁回的心思,她也看不出一二……   现在……   终还是被越彦这孩子谋算成了……   儿大不由娘啊……   现在的李雁回身份高贵、貌美聪慧、规矩礼仪一样不缺……她还有什么好反对的?!   这一切都是她儿子好不容易谋算来的,除了接受,她还能怎么样?!   “雁回真是越来越漂亮了……”   谢母由衷的说道。   李雁回有些不好意思。   这小脸打得“啪啪”的疼……   最近,她最不想看见的人就是小姑。   劝人不要陷进去,结果,她自己掉下去了……   呵呵……   在敬武长公主的示意下,李雁回袅袅婷婷的上前给谢母行了一个万福礼,并送上了自已亲手绣的精美抹额做礼物。   谢母高兴的收下了。   接下来的事情,都是有关于雁回大婚之事儿的,这个时候,她就不好在场了,脸上适时的带出娇羞的神情退下了。   “郡主,谢少爷在花园等你呢……”   青珠悄悄的和李雁回咬耳朵。   李雁回小脸微红。   按理说,他们在结婚之前,两人是不能见面的。   可是,李雁回也有些想念谢越彦了。   自从来到京城,她就很少能见到谢越彦了。   李雁回想去。   可是……   她颇有些为难的看了看身后跟着的一串丫鬟婆子……   当了郡主就这点不好,走到哪儿,身后都是乌泱泱的一堆人……这么多明晃晃的大电灯泡……她怎么可能单独见得到谢越彦?!   青珠看了看身后,小脸一垮,和李雁回互相看了看,都没有了主意。   两人蔫蔫的往回走,眼看着离住的地方越来越近了,李雁回走的也越来越慢。   若是等她回了住处,她可没有把握从陈嬷嬷的眼皮子底下偷溜出来。   “咳……”   “青珠……”   “我看这儿风景挺好的,咱们进亭子里歇歇脚吧……”   李雁回给青珠使了个眼色。   青珠立刻秒懂。   将手下的丫鬟婆子指使了个团团转,去取垫子的、拿干果点心、拿茶具热水、拿古琴焚香的……   李雁回嫌她们乱,说让她们先忙着,她带着青珠和晏瑜先去花园看看,终于顺利脱身。   一路上李雁回和青珠都在偷笑,只有晏瑜在后面猛翻着白眼。   晏瑜是习武之人,青珠自以为很低的音量哪里能瞒得过她?!   只是不想拆穿她们罢了。   她的主要任务就是保护郡主。   只要郡马不做危害郡主的事情,她保证不揍他!   等到了花园,远远的就见一个挺拔俊秀的身影立在那里,李雁回脚步不禁加快了几分。   晏瑜很自觉和青珠守在花园入口。   青珠还给了晏瑜一个‘你很上道嘛’的眼神,又得到了晏瑜的一个白眼。   “越彦……”   李雁回脸上的笑容甜得谢越彦心中一片柔软。   他想她了。   没有李雁回在他身边,总觉得像缺了什么一样,无一处是合宜的。   纵然和徐东在朝堂上斗得不亦乐乎,可是,谢越彦还是心中发空,唯有见到李雁回,谢越彦才觉得满足。   说来好笑……   他这样的一个人,竟然只有李雁回在他心边,他才会产生安全感。   只有他自己知道……   以前的他无所畏惧,是因为,他没有软肋。   可是……   现在,他有了。   李雁回就是他的软肋,他的牵挂。   所以,一日不将这头肥狐狸娶回家,他一日都不能安心。   虽然,敬武长公主也很强大,但是,人还是放在自己的羽翼之下,他才能安下心来。   “雁回……”   谢越彦笑得眼中满是星辰,手控制不住的就握住了李雁回的柔荑。   李雁回微红着脸,有些不好意思,可却又舍不得将手拿出来。   嗯……   挺没出息的……   可谁叫谢越彦长得实在是太可心了……   美色惑人啊……   两人现在的表现在远处的青珠眼中,就是含情默默的表现了。   “真是郎才女貌,一对壁人……”   就和一幅画儿一样啊……   真是养眼……   青珠这个颜控觉得老天对她真是不薄,真是颜控的春天啊……   青珠抱着小拳头,双眼全是小星星。   远处的李雁回可不知道青珠这个颜控此时都快要幸福死了……一直被谢越彦拉着手,还被他用那么深情的眼神紧盯不放,李雁回小脸有些发烫,她觉得她应该说点什么来打破一下这暧昧的氛围。   “那个……那个宜安公主后来怎么样了?!”   那个宜安公主要死要活的非要嫁给谢越彦,甚至不惜绝食来逼她和敬武长公主就范,当然,后来就她威武霸气的公主娘给撅了回去,没能成……   她从宫里出来时,听说,宜安公主想要从宫里跑出去,去见谢越彦,宫里都乱成一团了。   后来……   后来怎么样了,她就不知道了。   她就和公主娘回府了。   宜安公主的事儿,也就再也没有人给她汇报后续了。   可能是怕影响她待嫁的心情。   可是,她自己还是很好奇的。   那个宜安公主看起不像是那么容易死心的人,不知道她还会不会耍什么其它手段。   谢越彦听李雁回说到宜安,眼睛微微一眯。   那个女人……疯子一样!   她竟然真的从皇宫中偷溜出来,竟然找到了他的翰林院。   这事儿若没有徐妃那个女人暗中安排,一个深宫的公主竟然这么简单跑出来?!   宜安确实美貌过人……   只可惜……   她太自负了!   别说他心里早就已经有了李雁回,就算没有李雁回,他也绝不会爱上宜安那个女人的。   他对徐家的恨已经深入骨髓。   就算宜安身上有一半是萧家血脉,可是,她身上那另一半徐家血脉,仍然让他厌恶不已……   “放心……”   “她不会再来缠着我了……”   谢越彦微笑着安慰李雁回。   “真的?!”   李雁回惊喜。   宜安不缠着谢越彦,李雁回当然欢喜,不管怎么说那是个公主,若是心心念念总惦记着她老公,总是一件不开心的事情。   “当然!”   谢越彦笑得极美。   但是……   是否对他由爱生恨,就不一定了。   不过……   那又如何?!   他本来就不打算放过徐家的任何一个人的……多宜安一个人不多,少她一个人不少……若是她自己想要作死……   谢越彦表示……   他求之不得!   不过,他们讨论别的女人,谢越彦觉得,他们不如讨论一下……   他们下个月成亲的事儿…… 第192章   十月初十, 黄道吉日。   宜祭祀、祈福、纳采、赴任、嫁娶、求嗣……   上上好的一个日子。   这一天, 李雁回出嫁了。   一大早的, 李雁回就被陈嬷嬷叫醒了, 喜婆婆们不停的说着吉利话, 青珠几个大丫鬟侍候着她沐浴洗漱。   香汤是宫中秘方百芳齐蕴香汤。   是由橙花、豆蔻、梅花、玫瑰、芍药、茉莉等十几种花卉,摘下开得最盛的花瓣, 晒干保存,并添加一种特殊的调和香料熬制而成, 不但可以滋养皮肤, 让皮肤水润莹白, 还会让肌肤会从内往外散发一种奇异的香气。   李雁回自己都闻到脸红。   真是太好闻了。   高贵优雅沁人心脾,是那种很温柔的闺中女人香, 让人欲罢不能, 直恨不得能醉死在其中。   这秘方自然是敬武长公主送来的。   李雁回觉得谁说她的公主娘没有女人味了?!   只不过之前没有值得的人罢了。   沐浴完, 玲珑端着早餐过来, 伺候着李雁回吃了。   一碗熬得很稠的碧梗米粥, 两个咸香酥饼, 一小碟酱菜。   这是李雁回千叮万嘱咐的,千万不要给她端那什么吃不饱的银耳燕窝粥,吃不饱,哪有力气成亲?!   整个公主府, 李雁回最大!   哪怕李雁回说她早上要吃烤鸭卷饼, 她忙前忙后的公主娘也只会有说好的份儿。   一碗粥, 两块饼下肚, 李雁回终于满足了。   丫鬟婆子们一拥而上,给李雁回净脸通头梳理化妆穿衣服,还有一个婆子忙着在旁边交待规矩。   李雁回的嫁衣是由宫中的绣娘绣制的。   连着绣制两件精美的嫁衣可把宫中的绣娘们给累坏了……   但这嫁衣确实精美至极,在李雁回看来,堪称艺术品。   大红的织绵金凤刺绣嫁衣,前襟一只盘旋飞舞的金凤高贵灵动,两肩到袖口都绣有极鲜艳的牡丹花,活灵活现,宛如真花一般,下摆曳地如霞弥漫,晃花了众人的眼睛。   穿好了嫁衣,青珠扶着她在梳妆台前坐下,对镜上妆。   给她梳头的也是由宫中出来的巧嬷嬷。   顶发挽成一朵翻卷云,用一对珍珠翡翠珊瑚碧玺凤凰点翠多宝簪别住,其余的头发从脑后勺开始堆叠,层层堆出一个高髻来,用四只宝蓝珐琅赤金绕丝镶红石榴簪子分别固定住,髻上再饰以点翠凤凰展翅步摇,额间贴一朵桃花钿,两耳坠红宝石镶金耳耳珰……   盛妆的李雁回容貌之盛,竟摄得屋中众人一时说不出话来。   仙袂乍飘兮,闻麝兰之馥郁……   不似世间人。   “快!快盖盖头!”   直到外面一声声的催嫁,惊醒了屋中的喜嬷嬷,喜嬷嬷才醒过神,急急道。   屋中又是一顿忙碌。   李雁回是由大哥李学背出阁的,大红的红毡一路铺到敬武长公主府门外,大哥李学沿着红毡走,将李雁回背进了轿子。   李雁回很担心大哥李学的腿,背她这么远会吃力,可新嫁娘是不能开口说话的,她也只能紧紧的搂着大哥李学的脖子。   倒是李学感知到了李雁回的担心,他低低的安慰着李雁回:“没事儿……你轻的很……”   若不是李雁回,他的这条腿才就废了。   没有人知道他有多感激李雁回。   感激三叔一家。   现在,能为李雁回做点事儿,李学求之不得。   今天,他就背着他们李家最好的妹子,一步步的走向更加美好的生活。   李学感觉浑身都是劲儿,将李雁回往上再托一托,一步步走的稳稳当当。   李雁回心中感动。   被哥哥宠的感觉真好。   李雁回顶着满头珠翠和层层叠厚重的盖头,端坐在轿子里,眼前一片通红,什么也看不到,只能听到外面丝竹的喜乐声,忙碌繁杂的脚步声,锣鼓喧天,喧嚣异常……   李雁回觉得半个京城都被这场婚礼惊动了。   轿子走的很稳,李雁回没有一点不适感。   谢越彦说这些抬轿的人都是谢家的暗卫,李雁回还取笑他,难不成还怕有人当天抢婚不成?!   李雁回还记得谢越彦说,他不怕抢婚的,他怕李雁回会晕轿。   谢越彦还记得李雁回坐车晕车、坐船晕船的体质,生怕李雁回会晕轿难受,所以,特意派了有功夫在身的暗卫给他抬轿子,还真的是平稳至极,一点儿也不晕。   李雁回心里有些甜。   她是真没想到,兜兜转转,她竟然还是嫁给了谢越彦。   想当初,她刚来大肃,对一切都很恐惧,就像一只蜗牛小心翼翼的伸出触角探听着这个世界,而谢越彦就是那个时候闯进她的心内。   她这个外来户,在谢越彦的眼睛下都没撑过几个回合,就彻底被看穿了,慌得不行。   后来谢越彦说,当时她的行为和原本的李雁回反差太大,所以,他才注意到她的。   当时李雁回撅着小嘴还一脸的嫌弃。   “就不行人家小姑娘长大了,换口味,不喜欢你了!?”   谢越彦用一句,“你觉得有可能吗?!”,就把李雁回给怼回去了。   有什么不可能?!   李雁回口嫌正直体。   “我最开始就不喜欢你啊?!”   “所以,你不可能是李雁回啊……”   谢越彦还是笑眯眯的样子,一点儿也不生气。   李雁回看着笑得比花还好看的谢越彦,心里也明白,她最初哪里出了纰漏。   可是,让她装做喜欢谢越彦也太难了。   她看见谢越彦就和老鼠见了猫差不多,原本,只想着只要离谢越彦远点就平安无事了,哪成想她不喜欢谢越彦,谢越彦反倒喜欢她了……   从李爹考童生、秀才、举人、进士这一路走来,总是和谢越彦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躲都躲不开。   谢越彦是一个如罂粟般的男人,与他越是接近越是上瘾,直到最后无可救要的沉沦。   李雁回坐在轿中,回想着和谢越彦相识、相恋的一幕一幕,心中感慨万千。   如果不曾遇到谢越彦,她应该会像大部份古代的女子一般,嫁人、生子、打理内务就这么过一辈子吧……   真心?!   这东西,她是万万不敢给的。   生活平稳没有任何波澜,估计也没有什么色彩。   可她偏偏遇到了谢越彦……   算了……   谢越彦都将赌住下的这么大了,她就也赌一把吧!   至少……   她的生命从此有了色彩……   轿子稳稳的抬起,稳稳的走着,然后停了下来。   李雁回听到司仪让新郎踢轿门,轿门轻开,有一双笔直修长的手伸到她的面前……李雁回将自己的小手搭在那人的大手上,干燥而又温暖,让她安心……   李雁回看不到谢越彦本人,却听到盖头外抽气声此起彼伏,有人在说“探花郎笑了,果然俊美无双……”。   想必是谢越彦笑了吧……   李雁回最喜欢看谢越彦笑了,眼中似有星辰,每次都把她迷得晕晕乎乎的。   想着今天晚上这玉一般的人儿就是她的了,李雁回大红盖头下,猫眼水润润,迷人得紧。   可惜无人看到。   只有谢越彦似是感受到了她愉悦的心情,用手微微捏了她一下,表达着他也同样喜悦。   谢越彦一路小心的引领着李雁回,在司仪的喜歌中,跨过门槛、跨过火盆、拜了天地、拜了高堂、送入了洞房。   李雁回和谢越彦并排坐在喜床上,喜婆婆唱着喜歌,丫鬟们不停的往他们身上丢着花生、桂圆、大枣这些东西,愿他们早生桂子……   等谢越彦将李雁回的盖头挑下后,谢越彦双眼仿佛最亮的星辰,嘴角含笑,满脸的幸福。   被花容月貌的李雁回迷得晕晕乎乎,几乎忘了时间和地点。   若不是小海提醒他还要去外面应酬,谢越彦怕是要傻站上一晚了。   “头饰太累了,就先摘下去……”   “洗个澡去去乏……”   “若是累了,就先睡,不用管我……”   谢越彦在李雁回身边叮嘱了一大堆,很明显就是不愿意离开。   李雁回羞红了脸,狠狠的瞪了一眼谢越彦,撵他快走,没看屋子里丫鬟婆子都笑得用帕子捂嘴了吗?!   不用出明天,别人都会知道探花郎是个宠妻的了……   谢越彦被李雁回猫儿般的眼睛瞪得心痒痒的。   千辛万苦,总算将肥狐狸娶进了门。   我心甚幸。   等谢越彦依依不舍得出了门去后,屋中的其它人再也忍不住,大笑出声,直笑得李雁回脸红似桃花一般。   让青珠打赏了大家后,让玲珑用最快的速度帮她把这一身脱了去,可累死她了。   “我要沐浴!”   “还要百芳齐蕴香汤……”   李雁回毫不客气。   玲珑下去准备。   等李雁回吃过饭,泡了澡,才感觉自己像是活过来一般。   换了大红底满绣缠枝并蒂花绸缎中衣,松松挽了头发,只插了根红翡的石榴子簪子,退了其它的丫鬟,斜斜的躺在喜床上,原本只是想要小眯一下,等谢越彦回来的,结果却睡着了。   等谢越彦回来后,看到的就是一幅海棠春睡图……   谢越彦目光灼灼,卸去满身的疲劳,他小心的将李雁回抱入怀中,望着睡得香甜宛如猫儿一般的李雁回,星眸缱绻,似水一般缠绵,似是满足又似是得意的轻启薄唇:   “肥狐狸……”   “我终于抓到了你……”   【完结】   番外一   那株桂花精成亲了!   那一天, 王爷书房外的金桂开花了, 玲珑剔透, 香飘十里。   王爷在树下醉得一塌糊涂, 手里还紧紧的握着那只“荼蘼花开”的珍珠流苏。   青一从来没有见过王爷如此……   王爷心里苦。   青一都知道。   王爷书房外的这株金桂就是当初那家客栈后院的那株。   王爷这一生都没有做过什么任性的事儿, 唯一一件,就是将这株金桂买下, 不远千里的移植在了他的书房外,只要推开窗就可以看到……   第二天酒醒之后, 王爷照样上朝。   清明的眼神, 似乎昨天那个在桂花树下烂醉如泥的人不是他一般。   王爷……连偶尔一次的放纵都是奢侈。   明德帝七十而终。   那一年, 皇权的争斗变得白日化。   大皇子齐王萧临锆、五皇子福王萧临野、六皇子文王萧临玮争斗不休,在朝堂上拉帮结派, 将好好的大肃闹得乌烟瘴气, 王爷看在眼中, 心急如焚……   那一年, 恰好发生了大旱, 各地灾情折子如雪片般飞入京城, 可朝堂之上却人人忙于争斗,无心当差。   王爷只能独自一人,四下奔走,险些累吐了血。   王爷是个孤臣。   平时脾气臭、性格冷, 得罪了不知多少朝中重臣。   这种夺嫡的事情, 愣是没有一个人看好王爷。   这让王爷很抑郁。   这个时候有一个人找来了。   这个人是王爷最不想看到的人。   那株桂花精的丈夫, 现官于至户部尚书的谢越彦。   王爷虽不喜欢谢越彦这个人, 却很欣赏谢越彦的才能。   户部在谢越彦的掌控下,年年存有结余。就如此次全国大旱,若无丰厚的库存银两,就算他长了三头六臂也没有任何办法的。而且,谢越彦真的是一心为了大肃。他一去要钱,谢越彦没有任何刁难,很痛快的就拨了银子。   这在满朝不务正业,斗得像乌眼鸡一般的朝臣中宛如一股清流。   给王爷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青一有时候也有些搞不懂这个谢大人。   明德帝最后几个月的时候,找理由罢免了一堆的能臣干吏,其中就有户部尚书的谢越彦,甚至翻出了他前朝罪臣出身的事情,将他贬成了白身。   若是换个人必然是惶惶不安的。   当时,徐妃母子在夺嫡之中跳得最欢,也有不少大臣都支持六皇子。   徐东想要趁机弄死谢越彦,都已经嫁人了的宜安公主想要趁机弄死桂花精。   桂花精都大腹便便了,徐妃还要宣她进宫。   王爷一听就急了,朝服都没换就去了谢府,想要给桂花精解围。   然后,他们就有幸看到徐氏一门的狗腿子都被一个叫晏瑜的丫头拿着曾经鞭打过明德帝的鞭子将他们全都打了出去……   可气的是,王爷是来解围的,可那个谢越彦竟然连王爷都不让进门,就当着面关上了大门。   可是,却在晚上悄悄的来了郢王府。   王爷和那个谢越彦在府中秘谈了一晚,天亮之时,谢越彦才走。   青一不知道他们都谈了什么……只知道,自谢越彦走后,王爷便不再终日沉闷,非常有斗志的样子,甚至在宫中也悄悄的早做了安排……   青一曾问过王爷,那个谢越彦都说了什么……   他还记得,王爷脸上有些佩服又有些迷惑的样子。   王爷告诉他,谢越彦找他是来告诉他要稳住。   越是在这个关键时刻,他越不能乱。   这是明德帝对他最后的考验。   而至于谢越彦这些能臣干吏全部被贬,也是明德帝对他们的一种保护,是为了留给新帝用的。   青一对此很是吃惊。   难怪王爷总说谢越彦此人多智近乎妖。   经他一点拨,有一种拨云见日的清透感,往日的迷蒙似乎一下就散了。   难怪,王爷现在如此沉稳。   青一也不得不对谢越彦暗暗佩服。   而郢王萧临渊想的却是他们最后的一段谈话。   “你为什么找上我?!”   “大哥、二哥……哪怕是三哥都行……”   “为什么偏偏是我?!”   你就不怕我登上帝位后,会对她有所图谋吗?!   毕竟,如果他一旦登基为帝,这整个天下都是他的,又何况一个区区臣子之妻?!   支持谁,都比支持一个情敌要好……   别说他相信他不会做出有背纲常之事,他自己都不相信他自己。   若真的有了登基为帝的那一天,也许一年两年,他可以忍,可是十年、八年,天下太平时呢?!他萧临渊还能再忍吗?!   萧临渊望着谢越彦语气肃杀,带着无法言喻的压力。   似是认真,又似是在开玩笑。   他也是真的疯了……   谢越彦支持他,他竟然还公然在谢越彦的面前表现出他对那株桂花精仍有余情……   可是……   他忍不住。   他真的不甘心,就那么输给了他!   他承认,谢越彦对李雁回真的很好。   成亲三载,李雁回都没有怀孕。   谢母着急不已,想要给谢越彦纳妾,可谢越彦全拒了,一心一意的待李雁回,将李雁回宠上了天。   京城里谁人不知,最风流俊美的探花郎是个宠妻如命的人。   等到第五年,李雁回终于怀孕了。   谢越彦更是每天下朝早早的就回去陪他。   他做到了当初对李雁回的承诺,“一生一世一双人……”   在朝庭举办的几次大宴上,他见过李雁回几面。   可以看得出,她过的真的很好。   眉宇间依旧是少女的纯真与顽皮。   他将她护得风雨不透。   谢越彦双眼如寒星疏懒,淡淡的扫了他一眼,满眼的不屑。   这不屑让郢王萧临渊很想发怒。   “第一……”   “雁回不会喜欢你的……”   “你死心吧……”   谢越彦很自信。   他家肥狐狸是个痴心的。   不爱也就算了,只要爱上一个人,此生此世都不会变心,执拗得很。   谢越彦很自信这天下除了他,没有第二个男人能让李雁回动心。   郢王萧临渊所求的,一直都是静中花,水中月。   “第二……”   “你当我身后的十万神枢军是死人?!”   如果没有这十万神枢军做后盾,谢越彦还真不会选择郢王萧临渊。   他会早早的就培养一个小皇子,做一个帝师。   只是……   谢越彦还是想为这天下选一个英明的君主。   而郢王萧临渊就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这几年十万神枢军虽然明面还是掌握在敬武长公主和他岳父手里的,可实际上,暗地里却是掌握在他的手里的。   别忘了,他谢家本就是武将门庭。   掌军带兵,对他们谢家人来说,易如反掌。   这些年,他手下曾经的谢家将士也都被他陆续送入了神枢军。   谢越彦一点儿也不担心郢王萧临渊会犯昏。   如果他昏了,他真的不介意将这天下变成姓谢的。   郢王萧临渊脸色微变。   他听懂了谢越彦的言下之意。   “君临天下……”   “难道……”   “你不想吗?!”   郢王萧临渊试探。   谢越彦一抬眉,浅笑,“雁回说,‘皇帝有什么好?!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干的比牛累……傻子才想当皇帝……”   “越彦觉得……”   “夫人说的对!”   “所以……”   “这江山还是你来守吧……”   “我就守我夫人就行了……”   谢越彦炫耀完就走了。   他家还有夫人和一对龙凤胎还等着他照顾呢。   郢王萧临渊无言以对!   这确实是那株桂花精能说出来的话。   诡异的……   他竟然也觉得桂花精说的对极了……   除非是想做昏君。   可是,无论是他还是谢越彦都不会是肯做昏君的人。   难怪谢越彦会来找他!   他根本是有持无恐!   这才是走一步,看七步的谢越彦啊……   年末,明德帝的生命终于走到了尽头,临终前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先是封了贤妃为皇后,接着立他为太子……敬武长公主带神枢军先逢军奉命进京,护新帝登基……   三月,郢王萧临渊登基为帝,号明熙帝。   在登基前,大皇子、二皇子、六皇子不甘心失败,在徐东的唆使下,谋反叛乱,围攻皇城,被敬武长公主的神枢军全数拿下,统统打入天牢。   大皇子、二皇子终身圈禁。   徐氏一门,包括宜安、六皇子、徐妃、徐东,全部处死!   宜安、六皇子、徐妃因为为皇室中人,留了全尸。   徐东——凌迟处死!   死法和当初的前朝战朝谢蘅一模一样!   天下人无不纷纷拍手称快,称其为报应!   那一日,谢母、郑大家、谢越彦三柱清香告慰英灵……   七月,明熙帝大婚,次年中宫产下一男孩,被明熙帝立为太子。   谢越彦由户部尚书升为太子太傅。   谢越彦长子谢轩为太子伴读。   其夫人谢氏雁回为一品诰命夫人。   谢氏满门清贵!   清水县新柳村,李氏成了当地名门望族。   当初谢越彦就读的书院全都炙手可热,连当初为他起蒙的李夫子都成了当地的名儒,倍受人尊敬。   他的女儿,清水县第一美人也因此虽然大龄却依旧嫁了一户好人家——邻府知府的大公子。   人人都说这是好姻缘。   只有李子衿知道,真正的好姻缘在哪里……   只可惜……终究是……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