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玄学风靡世界》 作者:总裁哥哥 文案: 修道者修炼到一定程度,就能勾动异象、沟通天道。 大元王朝的国师辛玉衍活了两百多年,好不容易沟通了一次天道,没想到却还联系错了天道,一下就被拉到了另一个世界、成了华夏国人。 天道:嗨呀,灵气复苏三百年,什么牛鬼蛇神都在横行,忍了这么久,总算是从别的世界骗......不,借到一个人啦~ 辛玉衍:哦 天道:嘿嘿,既然你来都来了,要不要干脆发扬一下玄学,要是能让我这个低等小世界再升一级就好了~ 辛玉衍:哦 抱着反正也没事干的无聊心情,辛玉衍参加了世界版的《通灵之战》,真没想到,嘿!华夏玄学还真的风靡世界了! 注:本文灵感来自俄罗斯综艺《通灵之战》 内容标签:古穿今 女强 爽文 直播 主角:辛玉衍 ┃ 配角: ┃ 其它:爽文,古穿今,无cp 第1章 通灵之战(1)   八月的天气,空气湿热得有些黏腻。   在华夏B市郊区的一片小树林外围,约莫围了有一千来人,他们或者肤色不同、或者发色瞳孔不同。他们来自不同的国家,有的穿着打扮十分惹眼,有的,则看着就像是路边普普通通的一个行人。   他们相聚于此,却又彼此之间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互相之间并不如何沟通。   【就是这了,待会儿节目组的人已经来了,你先进去报名吧。】   辛玉衍一袭清简的青色古衫,如瀑的墨发简单挽了一个发髻,原本正站在小树林的尽头,远远地穿过林间的缝隙打量着树林里头的人们,忽然便在自己的脑海里听见了天道的声音。   【放心,本座答应过的事,便绝没有反悔的道理。】   不疾不徐地在心里回了天道一句,辛玉衍这才慢慢悠悠地迈开了步子,缓缓地向着人群所在的方向行去。   从树林的尽头,行到人群所在的位置,其实并不远,但少说也有两三百米的距离。可奇怪的是,明明辛玉衍走得慢慢悠悠的,步子也迈得并不大,却仅仅在几个呼吸之间,便距离了人群只余十数米。直到接近人群的可视范围之内了,这才慢了下来。   “各位观众朋友们,现在我们为大家直播的,正是第三季《通灵之战》的报名现场。此次《通灵之战》的主办场地是华夏,全世界最优秀的通灵师们都将聚集于此。现在,就让我们一起见证这一场来自于通灵师之间的战争吧!”   与辛玉衍几乎是同一个方位,一名穿着十分休闲的华人女主持,在对着好几个摄影师扛着的摄像机说完开场白之后,一个转身,恰好便瞧见了站在她左后方的辛玉衍。   “咦?这位……”那女主持第一眼瞧见的便是辛玉衍身上的衣着,却只纠结了一瞬,之后又顺畅地采访道,“这位姑娘,我是《通灵之战》的主持人乔娜娜,请问你也是来参加这次《通灵之战》的选手吗?”   《通灵之战》这个节目,最早开始于俄罗斯,至今已经举办有三十多季了。她先前所谓的“第三季”,指的也仅仅是“《通灵之战》世界版的第三季”。   这个世界真的有超能力者存在吗?   或者说,这个世界真的有超越自然科学的力量存在吗?   这是这个节目冲出俄罗斯,火遍世界的唯一原因。   神秘,这是恒久的话题。   到了今天,2028年,为了顺应世界文娱圈潮流的变化,《通灵之战》也同其他的综艺节目一样,选择了直播的形式。唯一不同的,是这个直播节目面向的是全世界的观众。而直播语言则会选择主办场地的语言,不同国家的直播平台上,则会有相应语言的同步翻译。   大抵是自来到现场之后,乔娜娜看见了有太多穿着诡异、行为诡异的选手,以至于她在看见辛玉衍一身古人扮相的时候,没有表露出一丝的诧异,反倒在问完问题之后,抬头瞧见辛玉衍过分精致的相貌后,反常地怔愣住了。   这样的人不去混娱乐圈,却来搞玄学?!   乔娜娜怔怔地看着辛玉衍骄矜地点了点头,望着辛玉衍略嫌清瘦、却坡显风骨的背影,甚至不需要去问导演,大致便能猜到观众们都发了些什么弹幕。   或者,不用等到明天,今天晚上她就能看到新的热搜了——   《震惊!绝世大美人竟是玄学选手!论到底是玄学太诱人,还是娱乐圈堕落了?!》   乔娜娜的心里隐隐产生了些“娱乐圈的人还是不靠谱”的想法。要不然,先前那位美人小姐姐这么大一个人,娱乐圈那么多公司,怎么就愣是没有一个把人给挖掘出来?   乔娜娜躲在摄像机后面正在心里吐槽着,一个抬头,就瞧见先前从自己面前走开了的辛玉衍,竟又重新向自己走了回来。   “砰!砰!砰!”   乔娜娜感觉自己的心,就像是随着辛玉衍的脚步一下一下地跳了起来。哪怕明知道正向自己走来的同样是一个女人,她这样一个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了十多年的人,还是忍不住些微的脸红起来。   “请问……是还有什么事吗?”不等辛玉衍停下,乔娜娜就不自觉地往前头伸了伸脖子,语气轻柔地询问道。   “这位姑娘,请问这个节目是在哪里报名?”   她的声音有些清冷,平缓没有起伏的声调落在旁人的耳里,却只觉得好听极了。   乔娜娜敢肯定,此时身边所有工作人员看着面前小姐姐的目光,必定是同自己一样的。否则,那些摄像师们肩上的摄像机,是不会如此恋恋不舍地流连在一个人身上的。   “这个……不用报名……待会儿,我们会先进行两个测试。能留下来的通灵者,才算是我们真正的选手……”   乔娜娜话说得有些犹豫。身为一位优秀老练的主持人,她很少有这么不专业的时候。   然而在刚刚向眼前小姐姐解释的时候,她心里想着的,竟然是要是小姐姐通过不了测试会不会伤心?要是小姐姐被淘汰了,自己岂不是连小姐姐的名字都不能知道了?   乔娜娜不自觉地皱眉。   好吧,她承认第二点比较重要。   作为主持人,算是半个身子混在娱乐圈,她还是第一次碰上能真正称得上“风华绝代”这个词的人。要是不能认识认识,那可就太可惜了。   乔娜娜暗搓搓地捏了捏自己的手指,正想不着痕迹地向小姐姐打听名字,便见小姐姐还不等自己出口,只留下了一声“多谢”,便再次转过身去,留下了一个有着十足韵味的背影。   而辛玉衍本人呢,则是在从乔娜娜那儿得到自己的答案之后,刻意忽视了人群里不断传来的或惊艳、或打量的目光,径自寻到了人群中的一个角落,散发出一股“生人勿近”的气场后,这才放空了自己的心神——   事实上,她并不是此界中人。   来到这个世界已有三年,她一口繁复拗口的古语或者变成了白话,她的思想或者正在接受这个世界,但这一点,她仍然谨记。   “好了,现在已经是B市时间上午十点整了,各位通灵师们,请你们跟我们一起前往你们要接受的第一个挑战的场地。”   乔娜娜有些困难地将目光从辛玉衍的身上给收了回来,抬手瞧了瞧腕间手表的走向,这才重新站出来,引导节目的下一个流程。   在从各个国家来参加节目的通灵师们,听到自己随身携带着的翻译把乔娜娜的话给翻译了一遍之后,辛玉衍便同着这些通灵师们,和节目组的人一同抵达了树林尽头不远处、一座临时搭建出的工房里。   那搭建得十分简易的工房里面,看起来同样简单。辛玉衍和其他那些来参赛的通灵师们甫一进到那工房里,除了看见有一块从工房最顶端延伸到地面的黑色幕布、将整个工房一分为二以外,就再也看不见其他的东西了。   “各位通灵师们——”   走在人群最顶端、率先进入到工房里的乔娜娜,见人都进来得差不多了,这才开始讲起了第一关的过关规则——   “在这块黑色布块的后面,或许藏着一个人?或许藏着一些虫子?也或许会藏着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当然了,我不会告诉你们那后面有什么~因为这正是你们需要接受的考验~”   “待会儿各位通灵师们就可以在不超过地上的白线、不触碰黑布的前提下,上前去观察黑布后面有什么。你们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当你们觉得自己观察完毕了,则可以走出工房来告诉我们答案~”   乔娜娜姿态得体、仪容大方。只是,当她将闯关规则阐述明白、预备走出有些闷热的工房时,她却刻意绕了一些路,经由了辛玉衍的身边,暗含鼓励性质地向辛玉衍眨了眨眼。   辛玉衍久离人群,并不时常与人交流,一时之间,并没有看明白乔娜娜眼神里的意思,只靠着自己的五感直觉判断出乔娜娜的眼神是善意的以后,便没再多想,慢慢悠悠地向着早已往黑布前蜂拥而去的人群靠了过去。   她并没有要穿过人群,挤到黑布最近处的意思。在离了人群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她的脚步便忽然停住了。   她甚至不在意身前来回游走着的、有些喧闹的人群,一双不同于华人黑棕色的石墨色瞳孔里,像是缀着点点星辉,透过人群,精准地落在了黑色幕布上。   黑布后面有什么?   这是一个很简单的考验,辛玉衍无需卜卦、也无需念诀,只在心里这样简单问了一句,她的脑海便会自动将那块黑布之后的场景映射到她的脑中——   作者有话要说:  隔壁文准备完结,悄悄摸摸地来开个轻松点的新文~   文章应该不会太长,毕竟宗旨就是让女主苏爽~   另外,更新的话,暂时先隔日更吧,等隔壁的文过几天完结了再开始勤奋~   最后,如果有小天使摸过来了,或者注意到了这篇文的话,可以留个言哦~本章下面发30个红包~笔芯~ 第2章 通灵之战(2)   第一个从工房里走出来的,毋庸置疑,正是辛玉衍。   在她走出来之前,乔娜娜不停地在工房外支起的遮阳棚下张望,在她走出来之后,乔娜娜眼睛先是亮了亮,然后又不由自主地漫上了一层疑虑——   小姐姐这是没有把握才提前出来了?   乔娜娜有些担心地看着正向遮阳棚走来的辛玉衍,心里正想着待会儿该怎么安慰她,倒是没想过辛玉衍提前出来、是还有另一种可能——   她补足了《通灵》以前所有的节目,不管那一季的选手有多么强悍,她总没见到一个,是只在屋子里待了十分钟就能走出来的。   “姑娘,请问是在这里接受采访吗?”   辛玉衍停在了乔娜娜的面前,低声询问,却见她眼前的这姑娘也不知道是魔怔了还是怎的,始终拧着两弯眉,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娜娜!娜娜!”   “啊——?什、什么?”   最后,还是站在乔娜娜身后的一个摄影师推搡了一把乔娜娜,这才把陷入了自己世界里的乔娜娜给叫醒了。   “快带着这位小姐进棚里来采访了!”那摄影师压着嗓子、哈着气,尽量让自己不要发出一点声音地提醒着乔娜娜进行下一个流程。   “这……”   乔娜娜有些为难地偷偷打量了辛玉衍一下,生怕辛玉衍会因为待会儿回答不出他们的问题而感到难堪。直到她瞧见辛玉衍脸上始终是一副从容恬淡的模样,确实没有半点为难的神情,这才稍稍按下了心里的担忧,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您跟我进来吧。”   乔娜娜侧过半边身子,领着辛玉衍在棚里早就设置好的两张椅子上坐下后,也顾不得再去考虑辛玉衍的想法感受,迅速找回了自己身为主持人的专业性。   而辛玉衍则也因乔娜娜恢复了正常,稍稍地感到心里舒坦了许多。   “还没请问姑娘叫什么名字呢?”   乔娜娜嘴里的话半文不白的,听起来却没有多大的违和感。   “辛玉衍。”   辛玉衍的回答简单至极,半点也没有要解释自己的“辛玉衍”是哪三个字的意思。   华夏文字的内涵博大精深,一般而言,同一个读音,却能有很多个不同的字与其对应。所以,通常华夏人在向别人介绍自己名字的时候,总会捎带上对自己名字的释义。   然而,身为主持人的乔娜娜,不仅不觉得辛玉衍回答得简短有哪里不对,甚至还在心里偷偷赞了一句,我女神真酷!   “那……辛小姐是哪里人呢?”   得知了姓名之后,乔娜娜对辛玉衍就又恢复了现代人间的正常称呼。   大元王朝。   【昆仑山脚。】   张了张嘴,辛玉衍心里的答案几乎要脱口而出,却又立刻被天道给拦住了。   眼帘缓缓拉上。或者,在别人的眼里,她的神情并没有产生一丝半点的变化,但辛玉衍自己却知道,她此时的心境,分明与方才产生了不同。   “昆仑山脚。”再睁开眼,辛玉衍便将天道的给出的答案说了出来。   原来是住在第一神山的山脚下,难怪辛小姐看起来这么仙气飘飘的。想来,应该也只有第一神山那钟灵毓秀的灵气,才能养出这样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人吧。   整个遮阳棚里的人心里都颇有感触,但十分默契的,他们谁都没把这两句话说出来。   “好的,那接下来我就要进入主题了——”   不知道是为辛玉衍担心的缘故,还是刻意要向镜头外、看着直播的观众们营造出一种气氛,乔娜娜有些紧张地挺直了背。   “请问辛小姐,在工房里的那块黑布之后,你看见了、或者说你察觉到了什么?”   好不容易把问题给问出来了,乔娜娜却并没觉得心里轻松多少。   归根结底,她还是不相信辛玉衍能顺利地把黑布后的答案说出来。   这一回,辛玉衍没有再注意乔娜娜的情绪。她黑曜石般的眼睛一贯神采奕奕,此刻却像是浮上了一层朦胧的薄雾,显得有点飘忽。   辛玉衍回想起了自己在工房里时,脑海里浮现出的画面,等再回过神来,她定定地看着乔娜娜,十分肯定地回道——   “那块黑布后面,应当有我。”   很不可思议的回答,但乔娜娜是事先就知道了正确答案的,此时听到了辛玉衍嘴里的答案,乔娜娜这个提前知道了答案的人,面部肌肉开始不受控的抽动了一下。   “辛小姐是什么意思?你不是在和其他的通灵师一起观察那块黑布吗?那块黑布里,怎么会有你呢?”   就差没明摆着告诉辛玉衍她的方向是正确的了,乔娜娜的眼睛里像是放着光,连一直都隐含着担心的语气都终于放松了起来。   “确切的说,那块黑布后面,有一起进到工房里所有的人。”   “那个东西……”其实当时幕布后的东西反映在她脑海里的画面十分清晰,但真正到了要描述它的时候,辛玉衍还是忍不住顿了顿。   她几不可见地拧了拧眉,想了有两三秒,这才有些不确定地继续道:“那东西,应该是叫电视?或者显示器?总之,在那东西上显示出的画面,有当时站在工房里的所有通灵者,同时也还有工房的一面灰白色铁质墙壁。”   来到这个被天道称为“现代”的地方三年,但在这三年里,她一直住的是山脚下的茅草房里,有关于这个世界的种种,她都是通过天道来进行学习的。刚刚停顿的那一下,也不过是在将脑海里看到的东西与天道所教授的东西进行辨认和对应。   这下,乔娜娜的心里倒是不为辛玉衍担心了,她当时就震惊了——   在场的、所有知道确切答案的栏目组人员,全都震惊了——   在以往那么多季的节目里,他们亲眼见到过很多的通灵者,其中也确实是有一些人,让他们不得不相信他们是有超能力的。可在那么多有超能力的通灵者中,这还是第一个以最快的速度、最精准的答案、通过第一关的。   没有人告诉辛玉衍她的回答是否正确,他们在回过神后,只让辛玉衍先到遮阳棚旁的另一个棚子里等候通知。   但哪怕他们什么都没说,他们先前无法掩饰的震惊神情,仍然是给了辛玉衍想要的答案。   辛玉衍骄矜地点了点头,刚刚起身走出了棚子,还没来得及踏进另一个棚子,五感灵敏的她就听见了来自身后的工作人员的议论声——   “我的天哪!你刚刚听见她说什么了吗?”   在一片惊叹声中,说话腔调最违和的,是一个捏着嗓子、说着一口极不标准华语的俄罗斯原节目组中的一位主持人。   他回来到华夏,也就意味着他会在后面的部分考验中进行主持。但此刻,这位来自俄罗斯的主持人不可置信地摊了摊手,神情显得有些夸张。   当然了,他并不是准备夸赞辛玉衍,反而是在质疑她,“你们确定你们有很好的设置防作弊方案?你们没有把答案流露出去?有没有可能是刚刚那位小姐偷偷看了幕布后面?”   “詹姆斯——”   就在遮阳棚里的节目副导演,一看身边来观察考验的詹姆斯神情不对,赶忙就摘下了脑袋上带着的耳机,对着他再三解释道:“我们同样也很震惊!但请你相信,我们真的没有泄露考验的正确答案。因为这第一关考验,我们自己也是今天凌晨六点的时候,刚刚决定的!”   “而要是说刚刚那位小姐是偷偷绕过了幕布后面,那就更不可能了。我们刚刚不是一直在这里观察工房里的情况吗?全世界的观众们也在通过直播看着的,那位小姐根本就没怎么靠近过黑色幕布。”   摄像师们扛着摄像机,把副导演和詹姆斯讨论的这一幕实时直播了出去。   原本正在评论上刷着弹幕,像詹姆斯一样质疑着辛玉衍作弊的观众们,在听到了副导演的解释以后,一下子就沉默了。只有詹姆斯一个人还有些不大满意——   “那你的意思,刚刚那位小姐是凭着自己的本事答出来的?一个看起来还不到二十的小姑娘?”   二十?   詹姆斯和副导演后面说了什么,辛玉衍在坐到了棚里特意为通灵师们安排的椅子上后,就刻意让自己忽略了。她只默默把詹姆斯嘴里说着的那个数字给默念了一遍。   谁又能看得出来,她已经有两百多岁了?二十?她怕是两百零二十岁都有了。   蓦地,辛玉衍嘴角挑起了一抹弧度,抿唇轻笑。   她以为这一幕没有人看到,但棚子里只有她一个人,在这个棚子里所有的镜头都对准了她的情况下,她那刹那间恍若冰雪消融的浅笑,恰恰好被镜头外的观众尽揽眼底——   一直有评论飘过的弹幕罕见地静默了五秒,随后——   【啊啊啊!!!我不管,玉衍小姐姐最美最仙!!!不接受任何反驳!!!】   【在小姐姐的盛世美颜中活了下来,在小姐姐清如流水澄澈的嗓音里活了下来,最后死于小姐姐惊鸿一瞥的清浅笑意。(挥手再见)】   【成功沦为小姐姐的颜粉+1。管小姐姐是不是真的通灵咧,这颜,可比娱乐圈的所有女星要美了吧?】   ……   不仅仅是华夏的观众们,其他各国的观众,似乎也都被辛玉衍无意间露出的这一抹笑给击中了内心,开始疯狂地在直播平台上刷着弹幕。而在这些国家当中,尤以日本最为夸张,什么“万年一遇的大美人”的称号也被刷了出来。   辛玉衍的五感再厉害,也最多只能感应到方圆三百里内的事情,有关于直播平台上的事情,她半点也不知道。   她并不在乎詹姆斯质疑自己,反而对这份质疑、对詹姆斯嘴里的那一句“二十”,起了几分怀念的味道——   作者有话要说:  没错,玉衍小姐姐就是这么苏,天下第一、没人配得上(划重点)的那种~   是哒,小姐姐是属于全国人民的~ 第3章 修道者   她不是华夏昆仑山脚下的辛玉衍,她是大元王朝的国师辛玉衍,也是修道者辛玉衍。   辛玉衍挺直着脊背,身姿仍旧如翠竹□□,眼神却是因为脑海里回忆而露出了些怀念的味道——   在她的那个世界,除了君王百姓、权势勋贵,还有另外一种凌驾于“士农工商”一切王朝准则的存在——   修道者。   修道者修为浅些的,可以知天命、延年益寿,卜万物、驱赶小鬼。而修为高深些的,则能施展如袖里乾坤、缩地成寸等道术仙法。   活得越久的修道者,修为越为高深。在修道者祖先的训示里,流传着一条每个修道者都知道的传闻。   他们说,修道者修炼到了一定的程度,就能勾动异象、与天道进行沟通。于是,“忽而闻道,坐地飞仙”这一句话,就如同生命力万分强劲的野草一样,传遍了修道者间所活动的每一个角落。   辛玉衍坐在椅子上垂眸,忽然想起了三年前来到这个世界的那一天——   作为修道者中,古今五百年里,唯一成功活到了两百多岁的老家伙,她在干好了自己身为大元王朝国师的本职工作,替帝王卜算了百年国运之后,回到了帝王特意为自己搭建的望天台,屏退了所有的下人,第一次试着去沟通天道。   事实上,一开始,当她盘坐在望天台中央的蒲扇上,沉下心去感受天道的时候,天空晚霞初照、氤氲了半片天空,是个极好的现象。可谁想到,她平静无波的内心,好不容易荡起了点点波纹,正以为自己要成功了的时候,忽然一道碗口粗的惊雷迅速向她劈来!   她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有什么壁障在她的周围被撕裂了,等她从变故中回过神来,再一睁开眼时,看见的就是这一方小世界的天道,为自己在昆仑山脚变出的茅草屋。   她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她甚至不用开口去问,自己的心里就隐隐能够猜到。虽然在大元王朝没能成功与天道沟通,但引起天地异象之后,她本身就算是半个天选之人。   陆陆续续从工房里走出来的通灵师们打断了辛玉衍的回想。   当辛玉衍从回忆里走出来的时候,她所在的棚子里的椅子,已经有一多半都坐上了人。   她干脆也不继续往下想,直接放开了五感,开始偷听起了另一个棚子里,乔娜娜对其他通灵师的采访——   有关于“黑布后面,究竟看见了什么”的问题,有部分自称是拥有超能力的“通灵师”的答案千奇百怪。   他们或者自我肯定地说着“在黑布后面看见了一个女人”,或者有些犹豫地说着“在黑布后面看见了很多蠕动的虫子”,也或者有人干脆懊恼地说着“黑布后面什么也没有”。   能够说得跟答案沾边的,没有几个。能够稍微消息的把答案进行描述的,更是寥寥无几。   【Emmm,其实我觉得玉衍小姐姐可能真的是凭实力……】   【+1,这些“通灵师”难道是来搞笑的嘛?】   【+10086,那些人说不定是来蹭节目热度的】   那些围在棚子里的节目组员工们,和屏幕外观看着节目直播的观众们,一个个的都被逗笑了。就连辛玉衍也只是草草听了四五个“通灵师”的回答,就实在是忍不住,默默地把外放出去的五感给收了回来。   幸好,乔娜娜心里想着要赶紧过来和玉衍小姐姐待在一起,对其他通灵师的采访虽然有条不紊,节奏却加快了许多。没用一两个小时,那边三四百个选手就都被采访完了。   当乔娜娜在采访结束以后,隔了十几分钟来到通灵师们所在的棚子的时候,她的手里同时还拿着一份能够晋级参加下一个通灵师考验的名单。   她拿着一长串的名单念了有一会儿,最后才把目光落到了辛玉衍的身上,目光蹭亮地念出了名单上的最后一个名字——   “辛玉衍!”   “让我们恭喜以上念到名字的通灵师们,接下来,我们将直接前往下一个你们要接受考验的场地!”   前一句话,乔娜娜甚至一点想要隐藏的想法都没有,干脆就是直接对着辛玉衍说的。直到谈及接下来的考验了,她这才重新侧过了半边身子,将谈话对象重新调整成了所有通灵师。   随着乔娜娜的话音落下,那些没有晋级的通灵师,则是难掩脸上失落的情绪,各自收拾收拾了自己带来的东西,就落寞地离开了。而那些晋级了的通灵师,有的表现得十分平静,有些表现得十分激动——   这次前来节目现场的,统共有一千二百多人。除掉从各个国家跟来的翻译人员外,还有七百多位通灵师。但仅仅是这么第一轮测试下来,这七百多位的通灵师,瞬间就只剩下了三十位。这个晋级率,实际上已经很低了。   一些根本没有把握觉得自己能够晋级的通灵师,忽然在乔娜娜念的名单里听到了自己的名字,第一反应就只剩下了惊喜和激动。   从乔娜娜念完名单过了大概有十五分钟,那些被淘汰了的通灵者几乎都走光了,擦着边晋级的通灵者的心情也差不多都平复下来了,节目组派来接各位晋级通灵者前往下一个测试地点的车也就到了。   因为三十人的人数,加上摄影的摄像大叔,相对而言人数还是有些太多,所以节目的制作组从一开始就没有安排私家车,而是联系了一辆能够装下更多人、更划算的旅客大巴。   显然,这一次的进行测试的地点不再是B市的郊外了。   辛玉衍跟着其余的通灵者和节目组的人坐上了大巴,颠簸了大概有半个小时,这才看见大巴在B市市区的一家商城地下车场里,找位置停了下来。   而比大巴停在商城地下车厂里更令人瞩目的,其实是大巴停靠的位置旁边,十分宽广的某区停车场里,整整齐齐地听着两列、总共三十辆私家车。   大巴的门忽然打开了,节目组的人却没有让辛玉衍等参加节目的选手下车。   他们在大巴上等了一会儿,那刚刚从跟着大巴来到这里的私家车上,走下来的乔娜娜,就探着脑袋和半个身体,从大巴打开的车门走了上来。   “各位通灵师们,在这辆大巴的外面,就是我们第二个测试举行的地方。”   乔娜娜上车以后,第一眼就看见了大巴后排的位置上,露出的一片青碧色裙摆和广袖。   她让自己尽量不要往辛玉衍的方向望去,连忙在心里给自己下了即便心理暗示,这才装入平常地把眼睛从辛玉衍的方向挪开,继续解释起了测试的规则——   “待会儿,我们会一个一个地叫通灵师前去参加测试,参加完测试的通灵师可以候在场地的一边等待结果,没有被叫到的通灵师,则需要一直呆在车上。为了防止各位通灵师们,提前知道测试的确切规则,我们将会从车的外面,给车完整地围上黑布。”   简单的把规则提了提,按照第一个测试通过的人中,最后一个从工房里出来的,到第一个从工房里出来的顺序,乔娜娜首先把第一个需要参加测试的人叫了出去。   就像乔娜娜说的那样,整个大巴所有能观察到外面的地方,全都被用黑布给为了起来。没人能看见大巴外面发生了什么,只能等着工作人员一个个的把通灵师们叫出去。   “最后一个,辛玉衍。”   在大巴车上等了两个多小时以后,辛玉衍终于从工作人员的嘴里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她从大巴车上走了下去,往整齐排列着三十辆私家车的测试场地靠近,才刚刚进入乔娜娜的视野,便看见乔娜娜急忙地拉扯出了一抹欣喜的微笑,第三十次解释着这次测试的详细规则——   “在这里有三十辆私家车,但其中只有一辆私家车的尾箱里藏着人。在我的手里,现在正拿着这个藏在尾箱里的人的一块手表,你可以凭借这块手表,去判断这个人的气息、能量?总之,从现在开始,你将有五分钟的时间来把这个藏起来的人找到。”   与乔娜娜话音落地的同时,辛玉衍也恰好立定在她面前。   “那么……请问你需要用到这块手表吗?”   乔娜娜直面着辛玉衍,不自觉的就微微屏住了呼吸。   事实上,可能是因为看见前面的选手差不多都用到了这块手表,乔娜娜怕辛玉衍逞强,一个脑热就把这块手表给拒绝了,甚至都有点想直接把手表给塞到辛玉衍的手里去。   毕竟,不是每次测试都能那么幸运的。   多点线索,多份保障,这总是好的。   “不用了。”   可是,辛玉衍还是拒绝了。   她看着乔娜娜有些失落地把手表又握紧在手里,把手伸了回去。什么也没说,就直勾勾地盯着乔娜娜在看。   乔娜娜迎着辛玉衍毫不遮掩的目光,目光有点呆滞地盯着辛玉衍玉瓷般白皙的肌肤,脸上开始慢腾腾地晕红了起来。   她作为主持人的素养告诉她,这个时候应该去问问辛玉衍在干什么。但她却只觉得自己的脑子开始迟钝,嗓子开始发干,什么也说不出来。   不过是几十秒的时间,乔娜娜却觉得有几十分钟那么漫长了。除了辛玉衍的视线,她什么也感受不到。   但就是在乔娜娜沉浸在辛玉衍的目光里、所有工作人员都交头接耳、摸不着头脑的时候,辛玉衍接下来的动作,却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第4章 通过测试   她看都没有看左边的车一眼,脚步从容地向着右边一列末尾的一辆红色私家车走去。   “What?!”   所有通过显示器看着这一幕的人们,不管是工作人员,还是已经测试完毕、留在一旁观察的通灵师们都感到很诧异。   不同于上一场,除了惊人的美貌以外,太多人忽略了辛玉衍在测试中的表现。这一次,他们都是这场测试的见证者——   在辛玉衍进场之前,他们亲眼看见那个藏在车子尾箱里的人是怎么藏起来的。   在辛玉衍进场之后,他们同样也是亲眼看见辛玉衍是怎么在了解测试规则后的下一秒里,迅速锁定了寻找目标的。   人们都不敢大声惊呼,害怕自己的声音会传到辛玉衍的耳朵里,给她带来其他的提示。   “天哪!她真的停在那辆车前面了!”   “word妈!我只想知道她究竟是通过什么来找到答案的!”   看着辛玉衍并没有错过或算错,而是刚刚好的停在了那辆红色的私家车前面,那些通灵师们还能很好的维持面上的平静,其他的那些工作人员,以及正观看着直播的观众们却开始按捺不住地开始探讨了起来。   “等、等等,你确定了是这一辆吗?”   在测试的现场,饶是乔娜娜心里的天平不断的偏向了辛玉衍,极度希望辛玉衍这一次也能成功通过测试,但在真正看着辛玉衍只在片刻之间就完成了挑战以后,乔娜娜同样也下意识地产生了一种由不可思议和怀疑共同交织着的情绪。   辛玉衍微微颔首。   “那么,可以请你告诉一下我们你是怎么确定自己的答案的吗?”   乔娜娜受着自己心里情绪的影响,用一种怀疑的口吻问道。   问完以后,她回过神,发现自己面前的小姐姐,是一个有着天仙美颜的小姐姐,又自觉地软和了语气,补充了一句:“唔,因为我们没有看见你有像其他的通灵师一样用到其他工具……”   甚至连节目组提供的藏起来的人的线索道具都拒绝了。   乔娜娜在脑子里把自己的话给补充完,然后直勾勾地看着辛玉衍,一边等着辛玉衍给出答案,一边明目张胆地偷窥【划掉】打量。   “是因为你。”   辛玉衍的声音十分清冽好听,却莫名的把乔娜娜给吓了一跳。   “什、什么意思?”   乔娜娜打量着辛玉衍“打量”到一半,突然听见辛玉衍提到自己,还以为是自己的“打量”被人给发现了,只觉得自己的舌头都有些结在了一起。   而其他通过显示器和直播平台观看着的人们,并不知道乔娜娜心里在想着什么,他们聚精会神的,其实比问出了这个问题的乔娜娜本人还要期待辛玉衍的答案。   辛玉衍并没有重复自己先前的答案,她把目光飘飘然的落在了乔娜娜的身上,解释道:“其实,从我刚开始向你走过来的时候,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就总感觉好像在你的脑子里,似乎很希望我往右边走下去。”   “在知道了测试的规则以后,我按照你给我的指示,往右边走下去了。而那时,虽然你似乎很刻意地让自己的视线避开了那辆红车,但你的脑子里应该是一直浮现着那辆红车的样子的。于是,那辆车的模样就反映到了我的脑海里。”   说着,辛玉衍就向着乔娜娜在嘴角扯开了一抹漂亮的弧度——   “所以,这应该算是你指引着我找到了测试的答案。”   事实上,辛玉衍并不是一个看上去那么清冷的人。只不过是长久以来封闭的修行,鲜少有跟外人交流的时候,这才让她越发变得淡然,乃至在身上浮上了一层浅薄的疏离感。   乔娜娜看着辛玉衍面容上的那一抹像是初春回暖的笑意,瞬间就怔愣了。   其他人也是。就连始终对辛玉衍的测试心存怀疑的詹姆斯,也难得的放松了表情。   这时候,谁还在意她是依靠什么找到正确答案的呢?   况且,她自己不是说了嘛,她是通过乔娜娜来找到答案的。也许,她真的是一个懂得读心术的超能力者呢?   这一刻,所有人都变得宽容起来。   “恭喜你!你是我们今天成功完成挑战的通灵者里,最快完成挑战的!”   乔娜娜回过神后,越过了辛玉衍,兴奋地拿出手里钥匙上挂着的遥控器,按了按开门的按钮,就打开了那个在后备箱里躲着一个男人的红色私家车。   “我这么快就被找到了?”   那个穿着一件深色T恤的男人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显然也很诧异于自己这么快就被找到了。   但他或许是知道现在节目还在直播,只是随口了那么一句,也没有想要真的得到答案,和乔娜娜寒暄了两句以后,就在乔娜娜感谢帮忙参与测试的感谢声里离开了。   “好了各位,今天的两个测试,已经足够我们选出接下来要继续参加节目的通灵师了。”   随着辛玉衍的测试完毕之后,所有用于挑选出真正能够参与《通灵之战》冠军的通灵师测试,就算是彻底结束了。   就着有些简陋的停车场,主持人由原本的乔娜娜换成了詹姆斯,而原本应该有三十人的通灵师们,再加上了辛玉衍自己以后,此时也只剩下了十二个。   辛玉衍分不太清这个世界的国家是怎样区分的,她只能凭借着上一个测试过后,他们接受过的乔娜娜的采访,去回忆起他们各自的所属国家——   四位分别来自德国和俄罗斯的女巫,四位分别来自泰国、印度和英国的巫师,一位来自意大利的灵媒,一位来自日本的阴阳师,以及另一位来自华夏的老道士。   “正如大家所见,我们这里一共站着来自世界各国的十二名通灵师。究竟谁能够得到这一季《通灵之战》的冠军奖杯呢?在接下来的节目中,将会由各位来进行角逐。”   詹姆斯用中文流畅地念着台本上的说词,等到快要念完的时候,他大致是记住了台本后面写着什么,这才放下了手里的台本。   他说道:“明天,我们将进行各位通灵师之间的第一个战争。我们节目组将会派专车接送各位通灵师们,还请通灵师们今天回去以后好好休息。”   詹姆斯表现出了身为一个主持人、一位绅士所拥有着的足够素养。虽然心里对辛玉衍“通灵者”的身份、以及辛玉衍通过测试的手段表示怀疑,但至少是明面上看来,对待在场的十二个人时,他是一视同仁的。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君写这篇文的原因,其实就是想看看最邪门的华日泰印几国凑在一起斗法是什么样的hhhh   这是一个过渡章,明天应该能进入主题啦~~~笔芯~~~~   谢谢银子与钱扔了1个地雷 第5章 第一个任务   早上十点左右,辛玉衍在节目组帮忙安排的酒店里等到了节目组派来接她的专车。   当她坐进车里,经过了大致十几分钟的路程,到达了节目的录制场地的时候,她下车进入到了节目组用于直播中的镜头当中,人们这才发现,她似乎格外的偏爱于华夏的古老服饰。   她与昨天唯一的不同,仅仅是她将那身青纱长衫,换成了素净娴雅的月白长裙。   “上午好,辛小姐。希望你昨天晚上睡得都好。”   詹姆斯咧出一抹友好的笑容,向着辛玉衍面色如常地打着招呼,并没有就辛玉衍的着装,而失礼地提出自己的疑问。   也当然,每一季的《通灵之战》他都参加过主持的录制,其中也见过很多着装古怪的通灵师们。有穿着哥特式的暗黑系服装的,自然也有向辛玉衍一样,喜欢穿着自己国家古老的服饰的。   在他看来,不论是不是通灵师,每个人对于自己的穿着打扮,都会有着自己独特的想法,这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如各位所见,在我们的身后,是一座华夏十分古老的建筑。”   在辛玉衍加入站定在另外十一位通灵师的身边后,詹姆斯就侧了侧身子,让众人把目光放到了他们现在所在的一栋庞大建筑中。   “WOW~这就是华夏的故宫吗?”   “这还是我第一次来到华夏,看到华夏皇帝从前住的地方。”   “怎么好像故宫看上去和照片、电视上不大一样,你们确定这里是故宫吗?我们今天是要在这里测试?”   ……   那些通灵师们,有些把注意力放在欣喜于自己能在节目录制的同时,来到B市的一个著名景点上,有的则是直觉的感到哪里不对,更注重于询问今天的测试是什么。   十二位通灵师里,只有辛玉衍和另外一位原本就来自于华夏的老道士林立原始终保持着缄默。而在他们当中,辛玉衍则是因为她在另一个世界里,原本就是一个将近有大半时间里都生活在皇宫里的国师。而另一个,则是因为原本就生活在B市,对故宫极其熟悉。   “好吧。我要说的是,这里只是故宫所有大门中的其中一个罢了。”   詹姆斯笑着制止了通灵师们或兴奋或不解的询问和交谈。   他举起了一个纯黑色的、密不透光的信封,解释道:“这是故宫的东门——东华门。在我的手里,是一个包了一张照片的信封。而我们今天的任务是,请各位通灵师一位一位地来看看信封里的照片上有什么,而其他没有轮到的通灵师们,则需要在两百米外、我们暂时租下的一间休息室里等待。”   詹姆斯说完,丝毫也不给通灵师们准备的时间,就直接叫上了第一个通灵师——汉娜。   那是一位来自德国的女巫。   她拧着眉,先前还欣喜于自己来到了故宫的明媚神情,一下子就黯淡了下去。   她似乎对节目组给出的第一个测试项目并不擅长,几乎明明白白的把“担忧”和“没把握”给写在了脸上。   听到詹姆斯第一个就叫到了自己的名字,那身形有些过于肥胖的德国女巫汉娜迟疑地向着詹姆斯走了上去,从她的手里接过了黑色信封。   她的手里捏着一根点燃了的黑色蜡烛,紧紧地闭着眼,捏着黑色信封不断在黑蜡烛的火焰上来回移动。   显然,她已经很努力地想要去感知信封里的照片有什么内容了,只是,似乎效果却不尽如人意。   她支支吾吾的,持续了好一会儿,见自己实在是看不出什么了,这才无奈地把信封还到了詹姆斯的手里。   而在汉娜之后,虽然也不乏通灵者答案类似,但其中更多的,表述出来的东西却是南辕北辙。   那么,答案究竟是什么?他们之间,究竟谁对谁错?   从詹姆斯的脸上,他们谁也得不到任何的提示,只能在自己回答完,詹姆斯把照片从信封里拿出来之后才最终知道了确切的答案。   “辛小姐,接下来到你了。”   他是故意将辛玉衍放到最后的,他想着重看看,这位一连两次都用不可思议的速度通过选拔测试的阴阳师,究竟是有没有真本事。   在日本的阴阳师藤原真一将黑色信封交还以后,詹姆斯转过了身,点到了最后剩下的辛玉衍。   此时,在经过了十一位通灵师的挑战和近三个小时的中途休息过后,天已经全然黑了下来。   在他们拍摄的四周,节目组已经打起了强灯和用于反射的打光板。   “喏。”   詹姆斯将手里的黑信封递到辛玉衍的手上。   而辛玉衍则是在从他手里接过信封的同时,忽然问道:“信封里的照片,应该和我们今天来的这个地方有关系对吗?”   大约是迟疑了一秒,詹姆斯迅速用狐疑的目光打量了辛玉衍,而后方才做出无可奉告的样子,向辛玉衍耸了耸肩膀。   “你的思维和记忆在拒绝回答我。你在防备我。”   在詹姆斯拒绝回答过后,辛玉衍又说了这样一句。   事实上,她刚刚对詹姆斯问出那个问题,本身就没有指望着能从詹姆斯的嘴里直接得到答案。要不然,这所谓的“测试”,也就全然没了意义。   她是想从詹姆斯思维和记忆里第一瞬间的反应来进行判断。毕竟,人的潜意识,是不会骗人的。   但在刚刚,她向问出那个问题后的瞬间,她从他脑海里读取到的想法,竟然不是有关“她是怎么知道的”,或“嗯哼,她猜错了的”任何一个回答,而是“她想干什么”这样极具防备姿态的答案。   显然,詹姆斯是在昨天的第二轮测试当中,听到辛玉衍解释自己是因为感知到了乔娜娜的思维才能那么迅速的找到答案后,就不断地给自己的脑袋下达了一些暗示的指令。   辛玉衍没从詹姆斯的身上得到任何的线索,但好在这对她也并没有太大的影响。   她拿着从詹姆斯手里结果的黑色信封,两只手掌分别从信封的两面将信封紧紧捂住——   这里面有什么?   她闭着眼,自己问着自己,用心去感知着信封里的照片反应在自己脑海里的景象。   “朱红色的大门……”   红色是一种极其强烈绚丽的色彩,辛玉衍几乎是刹那间就感受到这种色彩。   “能说出这个也没什么难的,刚刚我们不是也有好几个人都答出来了吗?”   率先完成了测试的通灵师们,被带到了另一个装有显示器的休息室里观察接下来的测试。   或许是因为辛玉衍上两轮选拔测试中的表现,他们对辛玉衍的测试表现出了格外的重视。完全是辛玉衍每说完一句话,他们就要比照着自己先前的表现回想一次。   “白天……一个男人……胡须和头发有些花白的外国男人……”   辛玉衍放在信封上方那一面的手,来回在信封上抚摸着。她尽量的挑着重点,断断续续地一一阐述出了信封里的照片反映到自己脑海里的内容。   事实上,将那照片上的内容阐述到了这里,她就已经算是很完满的完成了自己的任务了。   但实际上,辛玉衍却并没有停下自己手里的动作。   “朱红大门的上方,有一块牌匾。那块牌匾上,写着‘东华门’。这张照片,就是在这里拍的。”   辛玉衍重新睁开了一双璀璨的星目,把手里的信封还到了詹姆斯的手里时,清冽的嗓音中,充斥着身为一国国师不容置疑的威严。   詹姆斯一脸呆滞地任由辛玉衍把信封塞回到自己的手里。他在听到辛玉衍说“牌匾上有东华门三个字”的时候,就已经懵住了。   而在另一个有着显示器的休息室里,其他那些通灵者们的神情也比他好不到哪去。   所谓的“通灵者”,无论是巫师、女巫、道士、灵媒,无论是要了解过去、未来、密闭藏起的事务,他们大多是以自身为媒介,去感知到一些寻常人感受不到的东西的。   这种“感知”的力量很难界定,但有一点是肯定的——   在他们这种无法简单用科学来界定的圈子里,本身的力量越强悍,能够“感知”到的东西自然也就越多。于是,这也就产生了通灵者中的优劣之分。   可是,真的有人能强悍到可以清晰地感知到字体的存在吗?   只有真正身处于非科学圈子里的这些通灵师们,才会在第一时间内在心里问下这个问题。   他们并没有去考虑测试的真假性,因为他们自己也是测试的亲身经历者。他们之所以会问出这个问题,实际上也正是因为在他们当中,对信封里的照片描述最完整的人,也仅仅是说了除了“照片是在这里照的”全部而已。   “恭喜你,你描述得全部都是正确的……”   测试现场,詹姆斯仍旧没有回过神来,完全就是本能的在祝贺着辛玉衍通过测试。   辛玉衍对于詹姆斯嘴里的祝贺,一点也不感到意外。   反而,赶在詹姆斯下意识地把信封打开,准备取出信封里的照片时,她就像是没把话说完一样,临时又补充着问道,“你们是知道这张照片很古怪是吗?”   “比如……这张照片上的东华门和实际上的东华门有些不一样……?”   “又比如……眼睛在看到这张照片的时候,感觉好像同样有人在看着你……?”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蒂花之秀~   不过其他的通灵师里也有很厉害的,等剧情进行到后面,其他的被淘汰得差不多的时候,大概会写到~   当然,女主还是最厉害der~ 第6章   辛玉衍的语速是轻缓的,但随着她的两个提问,那些看过了那张照片的工作人员们、包括就站在辛玉衍面前的詹姆斯,都忍不住感觉到一股寒意自脊背的末尾缓缓升起——   是的,她说的正好就是他们看到的那张照片时的反应。   一个人两个人看那张照片觉得异常,但那要是所有人呢?   于是,在确定了这张照片确实十分异常之后,节目组的人当即就确定了选用故宫的东华门来作为通灵师们接受第一个挑战的地方。   “你的意思是……”照片上、或者这个地方有别的看不见的东西存在?   詹姆斯还是把照片从黑色信封里拿了出来,下意识地就想这样问。   实际上,他手里的这张照片诡异的地方在于,这张照片分明是在故宫的东华门拍摄的,但照片上的东华门却又偏偏和人们现在所看到的东华门不一样。   前面的十一位通灵师,不管是准确地把照片里的内容描述出来了的,还是没有完成挑战的,在詹姆斯把照片拿出来、并说明了照片诡异的地方之后,他们都给出了一定的解释——   其中,或者是因为本身的职业注定了是跟神秘学挂钩的原因,他们绝大部分的人都说到了“鬼魂”或者“灵魂”。只有辛玉衍一个人,是在照片还没有拿出来的时候,就准确地说出照片有古怪这一点。   “你可以仔细的看看你背后的这扇东华门上一共有多少颗门钉,然后再看看那张照片上的东华门,一共有多少颗门钉。”   詹姆斯说着。   辛玉衍却完全没有按照他的意思,老老实实地去数现实中的东华门和照片里的东华门有多少门钉,她直接问出了关键的问题,“你是想说,照片上的门钉数目,和现实中的不大一样?”   詹姆斯愣了愣,大概也是第一次看见有选手不按主持人的流程走的。   “Well”   他无奈地耸了耸肩,为辛玉衍解释道:“根据我们节目组所查到的资料来看呢,华夏的古人,好像都比较偏爱‘九’这个数字,这故宫除了这东面的东华门是只有八排九列的门钉以外,另外南面的午门、北面的神武门和西面的西华门这三门都有着九排九列的门钉。”   “这个问题,好像华夏的考古学家、历史学家们一直也没得到答案。不过当然了,我要说的奇怪,并不是指这个奇怪。”   詹姆斯噘着嘴翻过了先前的话题,接下来才真正说到今天这个挑战的目的上——   “在你手里的那张照片,是一张拍摄于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照片。虽然上面有一个老人也被拍摄在其中,挡住了部分的东华门,但从其他地方我们仍然可以很清晰地推断出,照片上的东华门,只有七排九列的门钉。”   “很奇怪不是吗?”   詹姆斯又像是在问着自己,又像是在问着辛玉衍。   对于神秘学,哪怕他做了《通灵之战》这么多季的主持,见了那样多稀奇古怪的事情,他也仍旧是个坚定的怀疑论者。即对所有的一切都保持着怀疑的态度。   他当然也很想怀疑这张照片的真实性,当然,在节目组刚刚把这张照片拿给他,告诉了他这张照片中的奥秘时,他也确实是向节目组怀疑过这张照片有没有作假的可能。   但后来,他的怀疑一下就被打消了大半——   “很离谱不是吗?但这也许就是真的。”詹姆斯说着,实际上阐述的也正是他自己的感觉,“除了这张照片以外,我们节目组还在美国的视频资料里,翻出了一段上个世纪三十年代的视频资料,上面显示出的东华门,就和照片上一样,只有七排九列的门钉。”   “并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在詹姆斯把话说完以后,辛玉衍十分淡定地说了一句。   而她说的这句话,就只有在装着显示器的休息室里看着这一幕的、来自于华夏的老道士林立原,和同华夏道家同出一脉的日本阴阳师藤原真一明白了其中的含义。   “这个世界,讲究的是阴阳协调。”   辛玉衍大致猜到了天道让自己作为华夏人出现在这个世界的原因了。或者,这个世界的天道会把她从大元王朝引到这个世界来,也正是因为大元王朝的各种文化、玄学这方面的发展,和这个世界的华夏大体是一样的。   “在……古人看来……”   辛玉衍的语气少有的停顿了一下。严格算来,她也算是一个古人,还是一个“老不死”的古人。   但很快,她又恢复了正常,她接着前头的话说道:“天地万物都是可以用阴阳两道衍生出来的。比如,天阳、地阴。比如,男阳,女阴。又比如,单数为阳,偶数为阴。”   “在一到十这十个数字里,‘九’是至阳。而皇帝是天子,即是人间至阳。所以,按照祖制,无论哪个朝代,皇宫、坛庙的大门的门钉,都应该是要按照横九竖九的方式进行排列的。”   “那么……这一扇东华门又怎么会被造成八排九列?照片和视频资料上又怎么会变成七排九列?”   詹姆斯不解地问着。   辛玉衍前头那一大串的话,虽然仍旧有很多听起来比较晦涩的地方,但詹姆斯毕竟学习华语有很长一段时间了,仔细地边听边译着,也还是能够听懂。   反而是待在休息室里的其他欧洲各国的通灵师们,在听了身边翻译人员的解释之后,仍然是云里雾里的。   “江山代有才人出。小姑娘原来是真的有点本事啊!也不知道是哪个流派的小弟子!”   林立原原本看着显示器,一直是拧着眉在看的。现在在听到了锦颐这么一长串的解释后,这才忍不住小小声声地喟叹了一句。   从古到今,原本就不十分昌盛的玄门弟子,到了现在,就更是凋敝没落了。但无论玄门怎么没落,到底也还是有几支底蕴丰厚的流派传人保住了传承。   显然,林立原是把辛玉衍也当作是玄门中某个流派的传承弟子了。因为玄门术法的传承,是和华夏渊源流长的历史离不开的。几乎每一个玄门弟子,在学习术法的同时,一定也是和华夏自古以来的悠久文化结合在一起的。   林立原想着,再一看这个小弟子年纪轻轻的,忽然一下,就觉得自己应该担好玄门前辈的责任,回头好好问问这小姑娘是哪家的,必须要让她家里的前辈好好教导才行。   当然,要是方便的话,可以顺便向小姑娘家里的前辈讨教讨教就好了。   林立原想想自己最近对术法的修行进入了瓶颈期,是为了观察别的国家的术士以突破自己的瓶颈,忽然一下就伸手搓了搓自己光秃秃的下巴。   而在显示器里显示着的画面,还在测试场地中的辛玉衍,在听了詹姆斯的话以后不仅没有回答,反倒反问了一句,“你们在查东华门资料的时候,难道就没有搜到其他的?”   她知道,这个时代的人们收集资料的方式,大多都是从网络上收集来的。她并没有亲自去用过所谓的“网络”,但既然是真正费了心去调查了,那么其他一些相关的资料,就也应该是会查到的。   “你是说那些不知道是真是假的传闻?”詹姆斯问。   辛玉衍却挑了挑眉,也跟着拖了拖嗓音又问,“传闻?”   詹姆斯有些犹豫,但还是一五一十地说道:“在节目组收集的资料里,好像是从在很久很以前,在生活在B市的百姓们嘴里,对故宫的东华门,他们更乐意称它为‘鬼门’。”   “唔,但是后来也有人解释过了,这……可能是因为在华夏还是一个封建王朝统治的国度的时候,每一代生活在故宫里的皇帝、皇后、太后等等皇族,都是从这个门出殡的。”   按着辛玉衍的意思,詹姆斯说完了上面一句,甚至都没有停顿一下,连忙又试着用已有的答案来为辛玉衍解释道。   “出殡?”   “鬼门?”   “如果只是把死人往外面运的话,这扇门,顶多被称为‘阴门’。但它现在既然被称作‘鬼门’了,难道在有了这张照片以后,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其实,从感知到照片里有什么、知道这扇东华门有什么诡异之处以后,辛玉衍就已经全然明白了在这扇东华门后面,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   她之所以唯一直接把自己所知道的一切,一股劲地抖落出来,也仅仅是因为她看出来了,这个时代的人对于虚无缥缈的玄学,并没有多大的敬畏之心。甚至,还并不如何相信。   即使她、或者还有待在休息室里的那些通灵师们,知道她自己说的都是事实,但这些人、比如她面前的詹姆斯,却绝不会那么轻易的就相信了。   “你是说……有……?”   詹姆斯不置可否地点了点脑袋。实际上在她之前,就已经有很多的通灵师说过这里有“灵魂”存在了。最终,他没有把话说全,但所有人心里都知道他没有说出口的那个字是什么。   “偶数为阴,这不仅仅是一扇阴门,同时也是一扇鬼门。死的人能够出来,死后人的鬼魂能够进去也就很正常了不是吗?”   “呵——”   解释到了一半,辛玉衍感受到詹姆斯和节目组其他工作人员仍旧怀疑的目光,忽然止住了解释,扯着一抹浅浅的笑,问道——   “你们想亲眼看看吗?”   作者有话要说:  唉,算了,真的不知道怎么取章节名了。一切有关于取名的活动果然都不适合作者君,作者君还是老老实实地当个无名氏吧......   忽然想到作者君随手取的笔名,惆怅.jpg 第7章   不管是在现场的工作人员们,还是在休息室里的通灵师们,简直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你说什么?”   詹姆斯有些不敢置信地问道。   她知道她自己在说什么吗?她问的那句话,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   “这……这个女人疯了吗?她要让普通人见灵?!”   在休息室里,那名没有完成挑战的德国女巫汉娜,指着身前的显示器,惊声叫道。   说不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论是世界上的哪一个国家,在他们非科学的这个圈子里,关于避免让普通人接触到他们不该接触到的东西这一点,他们都早已让其形成了一个不成文的规定。   要不是近百年来,多有发生的灵异事件逐渐走进了人们的视野,说不准《通灵之战》这个节目,本身就是不该存在的。   “在从前的时代里,普通人和我们这些非普通的人都是生活在一起的。而那个时候,不论是欧洲,还是我们亚洲,人们对巫师、术士拥有法力这一点都是坚定不移的。这是为什么?这是因为那个时候的巫师术士们,是有足够的能力让普通人相信他们的能力的。”   在听过汉娜的翻译人员、和自己的翻译人员双重翻译过后,始终一丝不苟、端坐在自己位置上的日本阴阳师藤原真一忽然十分郑重且严肃地开了口。   “那些‘不成文的规定’是怎么来的?”   一字一句的,藤原真一问完以后,自己又接着回答,“其实都是因为到了我们这一代的巫师术士,做不到以前先辈们能做到的那一步罢了。”   随着翻译人员同步把藤原真一的话翻译出来,那些向来觉得自己要比普通人更高一等的、骄矜自大的通灵师们,蓦地就沉默了。   只有老道士林立原,自始至终就一心看着显示器里的辛玉衍,从来没有加入到他们的讨论中。   “我……我们也可以见到那些东西?”   詹姆斯有些怀疑,又有些好奇。   辛玉衍却皱了皱眉,似乎还疑惑着他怎么会问出这样的蠢问题般,回问道:“如果普通人不能看见鬼魂的话,那那些自称见到了鬼,并且在身边确确实实发生着诡异事件的普通人又是怎么回事?”   詹姆斯一下子就被辛玉衍给噎住了。   但在听完了辛玉衍的反问以后,确定了自己是真正可以亲眼见证“那些东西”的存在,他的心里,反倒是对于将要探求未知事物的无措和兴奋更多。   “那……我需要做什么呢?”   随着詹姆斯把这个问题猜出来,老道士林立原的脑子里瞬间就蹦出了一个猜测。   他猜想,那小姑娘会不会突然从什么地方掏出一瓶牛眼泪来?   是的,牛眼泪。   其实,早在听见辛玉衍要让在现场的工作人员们看见那些本该隐在黑暗底下的东西存在的时候,林立原的心里就隐隐有了这个猜想。   一瞬间,他咧开了嘴,脸上的神情有些肉痛。   这世上,有很多可以感知到灵异存在的动物,譬如黑狗、黑猫。而在所有的动物里,牛对于灵异事物存在的感知力,是最强悍的。   人常用“来世做牛做马”来偿还前世欠下的因果。所以,在六道轮回中,转世成了牛的,一般也是前世欠下的因果最终的。牛劳累一辈子,在生命即将终结的时候,往往能够回想起自己的前世今生、也就是所谓的通灵,而后便会因为一生的伤感和苦痛的解脱,流下泪水。   那一滴眼泪,如果有人能够收集下,并擦拭在普通人的眼皮上,就能让普通人看见他原本不该看见的存在。   所以说,那牛眼泪,那可不是普通的牛眼泪。那一定要是一头牛在一生劳累过后,最终在老死的时候流下的眼泪才有作用。   这世上的牛,要么是活生生给类似的,要么老早就被人类给宰了,要找到一头老死的牛,那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如果这小姑娘真要用的是牛眼泪的话,这现场足有一两百号人,就算一人取走一滴,这一下子的,得耗掉多少的牛眼泪呀!   林立原觉着,这小姑娘花起宝贝来,可真是大手大脚的,什么好东西都能轻易往外霍霍了,叫他光是想想,都觉得心里揪着一阵的疼。   辛玉衍并不知道林立原心里正疯狂地为自己手里的宝贝感到心疼。   事实上,她并没有想过要用借由牛眼泪,来让詹姆斯和其他的工作人员看见此刻正徘徊在东华门下方的那些魂体。   她的想法很简单,在她干脆地问着他们想不想亲眼看看的时候,她想到的法子,一共也就有两个——   一是让自己的灵力附着在那些鬼魂上,让他们自己现身。   二则是让自己的灵力附着在詹姆斯和其他的工作人员身上,让他们暂时拥有阴阳眼,让他们亲自感受感受他们看不见的那个世界。   其实,这两个法子最后呈现出来的效果,大致也不会相差很多,辛玉衍只想了片刻,觉得第一个方法要比第二个方法省力一些,就自己做主选择了第一个方法。   她转过身去面对着东华门,轻轻甩了甩广袖。   一瞬间,就有星星点点的荧黄色光斑向着东华门的方向飞去。   那些光斑,对于正处于休息室里的那些通灵师们,是再熟悉不过了。但对于在辛玉衍身边的詹姆斯和其他的那些工作人员们来说,除了隐隐约约间感觉到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空气里向着东华门的方向涌去以外,他们再看不到别的什么。   【啊!!!啊!!!!那是什么鬼啊?!!!】   【呼叫我的护法们!!!弹幕护体!!!!!】   【尼玛,我手机一下子就甩出去了好吗。下了好大决心,这才把它重新捡了回来!!!】   【WTF?!!!】   ……   连被安排着时刻观察观众们弹幕的工作人员,此刻都像是忘记了要收回自己的目光,整个人怔怔愣愣地望着东华门前,在辛玉衍挥袖过后,随着那一道在空气里涌去的东西,逐渐显现出一个穿着清朝后妃旗装、身形半透明的、脚不沾地的女人,整张脸上都苍白得没有血色。   静谧的夜里,分明为了一两百人,此时却一片寂寂。   不管是从前相信灵异事物存在的,还是不相信灵异事物存在的人们,现在谁也发不出声来。   只有辛玉衍一个人似是对着场面司空见惯一般,仍旧接着自己前头没能说完的解释继续道:“这东华门上的门钉,本身是横八数九的。只是,皇宫是天子住地,为了保护皇宫内天子的安全,自然也就要借用一些风水和玄学了。”   “‘七’这个数很特别。它是单数、代表的是阳,但‘七月半,鬼上岸’,七月这一整个月,却偏偏是一年十二个月中,阴气最终的一个月份。这个门上的门钉,会由横八数九变作横七竖九,一定是在有从阴间来的鬼魂,想借着七月的阴气进入皇宫的时候。否则,其他的时候,这皇宫的至阳之气足够镇压鬼魂了。”   詹姆斯仍旧怔怔地看着那个脚不沾地的旗装女人,脸上没有丝毫的血色。甚至明明是在夏季的夜里,他却被吓得出了一身的冷汗,背后的衣服上,完全的湿透了。   辛玉衍也不管他有没有听清自己的话,她径自把自己应该解释的全都解释透彻了,而后才真真正正地把目光放在了眼前距离他们足有三四十米的旗装女鬼身上。   【夭寿啊!!!小姐姐你别过去!!好危险的!!!!】   【天哪!!我隔着屏幕都感到一阵阵的寒气,麻烦正在管理直播弹幕的小哥快拦住玉衍小姐姐啊!!!】   【额,弱弱问一句,大家是不是都忘了,小姐姐才是让我们看见这些夭寿玩意儿的罪魁祸首啊……这难道不是小姐姐技高人胆大嘛……?(⊙o⊙)…】   ……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她也是灵媒?可是,在世界上,真的还会有这么强大的灵媒吗?”   在休息室里同样被辛玉衍的骚操作惊呆了的通灵师们,在看见辛玉衍向着旗装女鬼走过去的时候,总算是比其他工作人员们更早的回过了神来。   而在回过神来的瞬间,那一位来自意大利的帅气灵媒卡萨帕就忍不住惊叫出声。   灵媒,那是通过以和死人沟通为媒介来完成所有仪式、解决所有通灵问题的存在。   显然,在卡萨帕的看来,辛玉衍必然是和那旗装女鬼交流过什么了,那女鬼才会愿意以这样直白的方式出现在人前。可想要女鬼在阴气不足、媒介不够、活人的气息太多的时候出现,那依靠着的,必定也是灵媒本身的强大程度。   真的有灵媒可以强大到依靠自身的力量,来支撑魂体所有现实条件不足的情况下现身?   卡萨帕简直不敢想象,在这样一个术法落没的时代,竟然还会有这样强大的通灵者存在。   不管是隔着屏幕的,还是亲眼见证着的,在所有人注视下,辛玉衍停在了距离那旗装女鬼大约一米的方向。   “是你。”   人们听见她对那旗装女鬼十分断然地肯定道。   作者有话要说:  俗话说的好,不卡文的作者,不是好作者~   没错,作者君就是那个正在全力学习着卡文的作者君2333333   另外,忘记是在那里听说那个牛眼泪的传说了,反正这个不是作者君自己想的,好像是一种说法或者传说来着,作者君觉得有意思、符合逻辑就给写上了~   然后就是以后更新时间就是晚上八点啦,提醒一下各位小天使们~爱你们,么么哒(づ ̄ 3 ̄)づ   谢谢三元扔了1个地雷 第8章   什么意思?她难道还认识这个旗装女鬼了?   众人在怔愣中听到了辛玉衍的话,脑海里一瞬间就闪过了同样的念头。   可是,那又怎么可能呢?清朝,哪怕是末代清朝,离现在也少说有一两百年了。   于是,众人一连摇了摇脑袋,瞬间又否定了这个答案。   “当时,这张照片在拍摄的时候,你同样也被拍进了照片里。所以,这张照片上渗着的阴冷气息,其实是你。”   辛玉衍说着的话,其实原本是应该要叫人感到不可思议的。但在真正亲眼见到过鬼魂的存在之后,詹姆斯他们反倒觉得这个答案是在正常不过了。   张了张嘴,詹姆斯想起自己的主持工作,向着辛玉衍的方向伸了伸手,有些欲言又止。   但当他迟疑地往辛玉衍身边的那道鬼魂瞥了一眼,看清那鬼魂半透明的面容上,是遮掩不住的浓重青白过后,心里突了突,快问到嘴边的话,又活生生的给吞了回去。   “唔唔唔唔——”   那旗装女鬼像是回应着辛玉衍的话,用着一双因为泛着青灰色而显得有些渗人的手,交叠着掐在自己的脖颈处。   她似乎是说不了话,在这众人连呼吸都放得极轻的寂静里,他们只听得清她时不时对着辛玉衍的呜咽声,却全然听不明白她到底说了些什么。   节目组的镜头始终给着辛玉衍一个大大的特写,于是,正观看着直播的观众们,就看着辛玉衍好像和自己活在不同的世界一样。她可以毫不费力地听着女鬼在说着什么,甚至,一边听着,她还一边随着女鬼的阐述时而颔首。   事实上,在她让旗装女鬼出现在人们的眼前以后,看着这一幕的人们,就再也没有怀疑她能力的人存在了。   即便是现在,她似乎看起来能够不用语言就和女鬼进行沟通,但人们脑海里跳出的第一个想法,竟然不是怀疑她的能力,而是想着她反正昨天就能够读出那个女主持人乔娜娜的思想不是吗?说不定同样的,她也同样可以读出这个女鬼在向她表达着什么。   于是,在人们自以为找到了正确答案,放松了些亲眼见到鬼魂的紧张感,心里正涌现出一些莫名出现的骄傲和喜悦的时候,谁也没看清辛玉衍向着虚空中比划了什么。   等他们重新将注意力放到了辛玉衍和女鬼身上的时候,人们就只能看见,随着辛玉衍把手放下后,那原本应该站在辛玉衍面前的女鬼,兀地一下就消失在了人们的视野里。   “那……那位女士去哪了?”   詹姆斯站在原地,并没有因为旗装女鬼的消失而放松警惕。他仍旧不敢向辛玉衍的位置靠近过去,定定地站在自己原本的位置上,有些疑惑地张望了一下视线所及范围内的四周。   “我送她去轮回了。”   辛玉衍抬脚,重新走近了詹姆斯,简单明了地解释着。   送找不到轮回之处的鬼魂去轮回,并不是一件多难的事情。在见那些通灵师们的第一眼起,辛玉衍对那些通灵师们所拥有的灵力强弱就有了一个大致的印象。那些通灵师们,绝大多数都是可以做到这一点的。   他们并不是从前她在大元王朝见过的那些来装神弄鬼的骗子。她完全可以从他们的身上,见识一下和她自己完全不同的术法体系,这也就是她会听天道的话来参加这什么节目的唯一原因。   但显然,她话里所包含的意思,对于詹姆斯这样的普通人来说,仍旧是有些超纲了——   “额,轮回的意思我大概能明白,你的意思是……你送那位女士……?”   詹姆斯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话语来正确表达自己的意思,只能用不停地在自己的胸膛前晃动自己的双手来表达自己内心的不平静。   “就像人有生老病死,每个人的出生和死亡,都是注定了的,这是世界不断演化运转的规则。”   当然了,控制着这一规则的,并不是所谓的地府阎王,也并不是什么上帝耶稣,而是那把自己从大元王朝的世界给拉到了这个世界的天道。   后面这一句话,辛玉衍并没有说出口。   她忽然想起,自己在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一睁开眼,看到的就是自己正身处于昆仑山脚下的小茅草屋里,而这个世界的天道,正留有一缕意识附着在自己的意识里。   它说,这个世上是充满了各式各样的世界的,她从前所处的世界,和她现在所在的这个世界,都是万千小世界中的一个小世界。   它说,各个世界也都是要分三六九等的。当初,蓝星还是充斥着灵气的蓝星的时候,它所领导的这个世界,同样也是一个高等世界。只是后来,这方世界里发生了一场变故,灵气这才渐渐开始消弭。存活在世界各个体系下的术士、巫师,从那一刻开始,全都开始没落。   彼时,听到天道提及“一场变故”的时候,她追问了一句,“是什么变故?”   但天道却不肯把答案告诉她,它只接着说,【我自身所保存的灵气,只能够继续维护天地间最基本的生命秩序的运转。原来,我还以为,我这辈子都不能指望蓝星再变回原来的高等世界了。可谁想到三百年前,灵气忽然就开始复苏,重新充斥在蓝星的各个角落了。】   【然而,随着灵力的复苏,新的问题就开始出现了。原本因为灵力的缺失,人死了以后,哪怕心里有再多的执念,也只能遵从世界的规则重新进入轮回。但自从灵力复苏以后,人死后的灵魂可以渐渐变得强大,甚至可以凭着自己的执念,挣脱既定的法则,摆脱轮回。】   【而这,才仅仅是灵力复苏的第一步,后面还会发生什么呢?妖孽重新现世横行?恶鬼为祸人间?】   【我需要一个人来代替我维护人间的秩序。当然,要是你能顺便让蓝星尽快恢复成高等世界就更好了。】   天道在她脑海里的声音越来越小。   显然,它选中的那个人是她。它趁着她在和自己所在世界的天道将要产生联系的时候,眼疾手快地就劫了那方天道的胡,一眨眼的时间,就把辛玉衍给带到了自己的世界。   至于辛玉衍她自己嘛——   既然她现在参与了《通灵之战》的录制,自然也就代表她同意帮助这方世界的天道了。   “刚刚的那个女人,她身上穿的,是一件凤穿牡丹的朝服,头上戴的,是金凤衔东珠的朝冠。她说她姓阿鲁特,是一位被太后逼得吞金而死的皇后。她死了,却不甘心去轮回,她得亲眼看见那个害死她的女人也死了,才能甘心离开。”   辛玉衍为詹姆斯、或者说是为刚刚看见了那位阿鲁特皇后现身的所有人解释道:“幸好,那并不是一个恶鬼。相反,那位皇后生前还算得上是个温柔的人。她看见那个太后死了,从这扇门里被抬了出去,就也想进入轮回了。可错过了死后轮回的第一时间,她找不到轮回的入口在哪里,就只能时不时地出现在这个地方,制造一些小异象,来寻求人的帮助。”   “刚刚,她捂着自己的脖子,就是希望我帮她进入轮回。”   并不是多困难的事情,那位阿鲁特皇后却在这里足足等了两百多年。   听完辛玉衍的解释过后,詹姆斯反而放松了神情,高高地扬了扬眉,伸展了一下自己面容上一度因为先前的呆滞而有些僵硬的表情——   原来,那个女鬼是已经彻底离开了,而不是继续隐藏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   这世上有些东西、譬如鬼怪,你不曾看见过他,你就能毫不在意,甚至坚定地相信他并不存在。但只要你见过他一次,哪怕他又重新从你的视线中消失了,你仍旧无法释怀。   詹姆斯就是这样的人。   他松了口气,感觉身上自在多了,一下子又找回了自己原有的状态。   只不过这一次,他再望向辛玉衍的目光,不再掺杂着一丝一毫的怀疑,反倒是全然的信任。   他在心里已经完全认定了辛玉衍就是这一次最厉害的通灵师,却还是按照着节目组的流程,十分官方地对着摄影师身上的镜头笑道:“各位观众朋友们,接下来,我们将在《通灵之战》节目组的官网上开通投票通道,在接下来的十分钟之内,将由各位观众来决定这次挑战中表现最优秀的那一位通灵师、和表现最不如人意的那一位通灵师。”   《通灵之战》每一季的节目规则都是这样的。在每一次的录制中,都将由观众们票选出一位表现最优秀的通灵师和一位表现最糟糕的通灵师。由主持人将他们的照片放进白色的信封和黑色的信封来进行公布。   最终,被票选出表现最糟糕的通灵师,将在最强通灵师的角逐中止步。   十分钟后,在所有的通灵师们重新聚在了东华门前以后,人们看詹姆斯从白色信封里取出了节目组为辛玉衍拍下的照片,念道“今天的最佳通灵师是——辛玉衍”时,心里不约而同的划过了一种果然如此了然。   甚至,在通灵师们同时为辛玉衍获得这一殊荣鼓掌时,节目组的直播平台上,也不停有人刷起了弹幕——   【心情复杂,我玉衍小姐姐原来不仅长得美,原来实力也这么强悍的嘛?】   【嘤嘤嘤嘤,感觉自己先前怀疑女神作弊都是在侮辱女神......泪奔.jpg】   【尼玛现在脑子里都还是那女鬼的样子,看来今晚注定失眠~嘤嘤嘤嘤~】   ......   观众们或沉迷于对辛玉衍的道歉和表白,或抱怨着自己今晚受到的惊吓,反倒忽略了詹姆斯在宣布了本期最佳通灵师后,还宣布了本期被淘汰的一位通灵师——   一位来自俄罗斯的女巫。   那女巫一头棕红色的头发,并没有因为自己被淘汰了就感到沮丧。   她走到了辛玉衍的面前,十分郑重地弯了弯腰,而后辛玉衍便听见那女巫随行的翻译人员,随着女巫的话声停下后,紧跟着翻译道:“您很强,我回国以后,会努力朝着您的方向继续修炼。”   等着自己的翻译人员把自己的意思传达完毕,那女巫也没等辛玉衍给自己什么反应,伸出手对其他所有的通灵师,和包括詹姆斯在内的工作人员们挥了挥手,就十分洒脱地离开了。 第9章   这世上真的有鬼魂的存在吗?   但凡是看过了《通灵之战》第一场挑战直播的观众们,哪怕曾经是个彻头彻尾的无神论者,现在也只能保持着缄默。   而在《通灵之战》的第一场直播结束之后,当有观众将节目直播的视频发布到了网上,有关于“超脱科学所在的灵异事物是否真正存在”的问题,又由原本还算小众的节目观众人群,第一次扩散到了网上更多人的视野中去。   “嗤,这是特效吧?搞特效也不知道搞出点流光什么的,这最多也就值五毛钱了,竟然真的还有人信?建议相信的各位去看下脑子。”   不管是华夏国内,还是国外其他的那些国家,网友们在看到大致相同的、惊诧着《通灵之战》表现的帖子,点进《通灵之战》里可以用来作为“鬼魂确实存在”的证据时,第一反应就是在键盘上扣下了大体相同的回复。   怎么可能呢?如果这世上真的有鬼的话,现实世界早就乱了。   那些网友们撇了撇嘴,在帖子里打下反驳回复的动作越发快了起来。   事实上,相不相信这世上有鬼的存在,最多也就是每个人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和信仰不同罢了。那些留下反驳回复的网友们,如果仅仅是就事论事,理性讨论问题,那些看了《通灵之战》的网友们是不会和他们进行无意义的争辩的。   但就是因为绝大多数的反驳者在留言的时候,都留下了一句已经含有人身攻击意味的“建议去看脑子”,那些本来没准备引战的节目观众一下就被激起了一阵怒火——   “说节目组做特效的,这尼玛是直播,没有后期谢谢。就算节目组有黑科技,可以直播同步做特效,但难道节目其他选手是干吃shi的吗?   看节目这么多年,以前《通灵之战》里的通灵师都是俄罗斯的时候就开始看了,这是第一次在节目里出现能让观众也看见鬼魂存在的通灵师。节目组要有胆玩这么大,早就玩了好吗,还用得着等玉衍小姐姐来?   自己想知道是不是做特效,自己来看看节目不就是了?用得着把所有看节目的观众都当傻子看?‘脑子是个好东西,希望你也有’这句话同样送给你们,谢谢。”   各个国家网上的风波没闹多久,又随着节目组在各国的观众们的反击而结束了,并没有激起太大的水花。   只是那些被被回击了的网友们心里不甘心,怀着一种“我倒要看看那些‘通灵师’有多大本事”的想法,按着节目组原本观众的提议登陆到了节目直播所用的平台,反而给节目带来了更多的流量和人气。   下午,《通灵之战》第二场挑战开始的时候,离节目的第一次直播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周。   这次的直播是在室内进行的,辛玉衍一大早从酒店里走出来,就被节目组派来的专车带到了节目组在B市电视台租用的一个录影摄制棚里。   原本,按理说,《通灵之战》里的每一次挑战,通灵师们的出场顺序,都应该要按照比赛的公平性而随机分配的。但显然,节目组的总导演利用了辛玉衍为节目带来了流量和人气,利用了新来观众对辛玉衍的质疑,再次将辛玉衍的出场顺序特意改成了最后一个——   [好了,接下来就只有你们的“玉衍小姐姐了”,就让我们看看她有多厉害吧.dog脸]   [让鬼魂现身?哈哈哈,我会睁大我的小眼睛去看的.滑稽.jpg]   [前面几位,要看安静看好吗?别挡屏阻止我们舔小姐姐的美颜啊.......]   ......   “下午好,美丽的小姐~”   第二次挑战的主持人仍旧是詹姆斯。   他的眼睛始终盯着录影棚入口的位置,甫一看见辛玉衍出现,赶忙就从自己的位置上站了起来,冲着辛玉衍挤眉弄眼地打了一声招呼。   他的眼睛蹭亮。   事实上,那天晚上回到在B市租的房子以后,他都没有怎么睡着。他把自己那天经历的事想了一遍又一遍,包括那个“皇后”女鬼乍然出现的场景,包括那个女鬼用着青白泛灰的手捂着喉咙呜咽的场景,也包括那个女鬼兀地消失的场景。   他是个男人,原本,他的胆子也是很大的,但从那个女鬼出现之后,他得承认,他确实是受到了一定程度的惊吓。但随后,躺在了床上,回想完了一整天的经历,他心里又觉得刺激,心脏“砰砰砰”地剧烈跳着,搅得他根本没法把脑子里的弦放松下来。   所以,此时的他,其实就像是那些特意为了辛玉衍而守在屏幕后方的观众们,他一直在等着她,像那些观众们一样在期待着、想象着她这次能带来什么样的表现。   “衍,在我的旁边,是一位同样居住在B市的女士,她是来向我们节目组寻求帮助的观众之一,同时也将参与我们这一期的节目录制。”   大体是心里对辛玉衍的期待值不断地增高,詹姆斯自作主张地以西方人比较亲密的方式称呼着辛玉衍。   他对着辛玉衍说道:“衍,我们今天的测试就与这位女士有关。你能先看看这位女士经历了些什么,来向我们寻求什么帮助,再想办法给她一些意见吗?”   这实际上是两个考验了。   第一个,考的是通灵师的本职工作——感知与测算。第二个,则是考的通灵师本身能力的强大与否了。毕竟,不是每一个通灵师都愿意、且有能力帮助普通人的。   辛玉衍点了点头,略略提起已然及地的碧色裙摆,走近了詹姆斯身旁的那个女人,并在她面前的椅子上落座。   这是一个面容苍白憔悴的中年女人。   辛玉衍将一双水波一样澄澈的目光落在那女人的身上,在弯下腰身,坐稳在椅子上的瞬间,她同时说道:“你看起来有三十多差不多四十岁了,但你今年才刚满二十八岁。”   “没错,我妹妹今年才二十八岁。”   詹姆斯和节目组的工作人员,没有一个人告诉辛玉衍,在录影棚里,还设有两个小暗间。   那两个暗间里,实际上都装有显示器。除了一个按照惯例留给测试完成的通灵师观察外,另一个暗间,是留给陪同当事人前来的亲朋进行观察的。   这个暗间,分配有一个另外的一个镜头,是为了让观众们通过当事人亲朋的描述,来辨别通灵师们描述内容的正确性而设有的。   那女人的姐姐兴致不高,却还是再次承认了辛玉衍所说内容的正确性——   有关她妹妹的详细年龄,第一次从通灵师的嘴里听到时,她还会震惊。毕竟,她妹妹的实际年龄和表面上看起来实在相差太远。但等到后来,她听见每一个通灵师都把她妹妹的年龄说对了,她也自然就见怪不怪了。   “你叫什么?”   辛玉衍并不知道女人还有其他的亲人也在现场,她和女人面对面地坐着,身边坐着詹姆斯,把手放松地搭在身前的小方桌上,问道。   “张婷。”   张婷的眼底一片青黑,脸上是敷了一层墙灰般毫无血色的惨白,连说话也似乎提不上任何的力气。   得到了答案,辛玉衍没有再开口。她迎着张婷那双没有光彩、似乎是一片死寂的眼底深处忘了进去,刚想要从张婷的眼睛和记忆里去寻找什么,张婷的那双眼睛,却一下子像活过来了似的,立马偏了偏脑袋,恰好躲开了她想要探寻的目光。   “你是谁?”   旁人不知道在辛玉衍的眼睛里,她又看见了什么,他们只能看见,没有一点预兆的,辛玉衍忽然抿了抿唇,紧盯着张婷问道。   观看着直播的、那些原本就质疑着辛玉衍的观众们在弹幕上讽刺着辛玉衍故弄玄虚,但那些亲眼看见过辛玉衍让鬼魂现身的工作人员们,动作却下意识地僵了僵,原本正向着辛玉衍面部推进的镜头,呈现到了显示器和直播平台里,也是极其明显的顿了顿。   张婷没有回答,重新又动作迟缓地扭过了头,将目光望进辛玉衍的眼里。   “他躲起来了。”   辛玉衍往后靠了靠,用一种审视的目光打量着自己眼前的这个女人。   “你一直都知道他寄居在你的体内是吗?”   过了许久,辛玉衍又问。   是的,她看得出来,在她第一次望进张婷眼里的时候,是有另外的灵魂在操控着张婷的身子把眼神挪开。后来,等张婷又把眼神望回来了,那才是重新夺回了身体主权的真正的张婷。   “衍,你的意思是......?”   张婷低垂着头,久久没有回话,詹姆斯也只能自己出声问了一句。   然而,辛玉衍却没有回答他。   眼前这个女人被附身的痕迹太明显了,即便玄学术法再怎么没落,她也不信会没有人看出来。   “其他的那些通灵师是怎么说的?他们没说这个女人是被鬼魂附身了?”   辛玉衍将放在张婷身上的目光放到了詹姆斯身上,询问道。   ——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来啦~小天使们要不要猜猜张婷身上的故事hhhhh 第10章   詹姆斯有些为难。   事实上,如果仅仅是一个人说张婷是被鬼魂附身的话,就算他曾亲眼见过鬼魂出现了,他也仍旧是要保持着怀疑的态度的。但在这个问题上,真正令人恐慌的,是就像辛玉衍心里想的那样,其他的十个通灵师里,统共有八个都有着同样的说法。   “额......这个......确实是有通灵师这样说过......请问是怎么了?情况很严重吗?”   把先前其他通灵师的挑战情况,告知给正在挑战的通灵师,实际上是违反了《通灵之战》的节目规则的。然而,大抵是因为对辛玉衍的能力已经全身心信任了的缘故,詹姆斯并不认为辛玉衍需要通过他来得到她想要的答案。   反而,因为对情况严重性的担心,他自己倒忍不住顺着辛玉衍的话,模糊地问了两句。   “放心,不是什么危险的事。”   辛玉衍看懂了詹姆斯脸上神情的意思,随口安慰了一句。   但显然,在另外两个她看不见的暗间里,张婷的姐姐和其他的那些通灵师们,并不怎么赞同她的话——   “不危险?看我妹妹都被折磨成什么样子了?这要是不危险、我们要不是走投无路了的话,又怎么会跑到这里来寻求帮助?”   张婷的姐姐哂笑着嘲讽道。因为并不清楚辛玉衍的能力有多强悍,她只一心以为辛玉衍是因为自己没有办法帮助自己的妹妹,这才刻意找了个不那么让自己难堪的说辞。   而和她比起来,待在另一个暗间的通灵师们,疑惑的情绪则显得更纯粹些——   “人死后的灵魂其实这就像活着时的人们一样,有善良的,也有邪恶的。但无论是什么时候,能够附身在活人身上,让活人感受到痛苦的亡魂,从来就都是恶灵啊......”   “辛她的能力很强,甚至我都很难迫使自己去感受到她身上的力量,但她现在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不明白......我想不明白......”   除了东方的几位术士巫师还能保持着镇定以外,来自西方的通灵师们听得有些云里雾里的,时而还因为自己脑子里想不透彻的思路而摇头晃脑。   或者是因为本身就对东方术法更加熟悉,仅从表面上来看,那几位来自东方的通灵师,显然知道的要比那些来自西方的通灵师要多得多。   他们很明显的知道些什么,也很明显的在保持着沉默。   他们只是紧紧地盯着暗间里的显示器,似乎是想亲自从辛玉衍的嘴里听到些什么——   “你今天还有别的亲人来到了现场?”   谁也没想到,辛玉衍对着张婷忽然问了这样一句。   等看见张婷十根手指全部交缠在一起,有些拘谨地点了点头以后,她才解释道:“我能很清楚的感受到那位亲人、应该是姐姐或者妹妹,对你的现状感觉到很担心焦虑。”   直播平台上面喷子的质疑声消弭了一瞬,没人想到她是从哪里知道有关这个消息的。   他们还没来得及替自己找到一个符合科学的借口,就又听见辛玉衍开了口,于是干脆也歇了下来,不再在弹幕上刷屏——   “你的姐妹今天带你来这里,是为了帮你寻求解脱而来的。”   辛玉衍看似说了一句没多大用处的废话,喷子们自觉找到了槽点,正想开口嘲弄,就又看见辛玉衍直勾勾地盯着张婷,断定地说道:“但你不是。”   一边说着,她还一边十分坚定地摇了摇头。   她的语音刚落,张婷原本就惨败的脸上,一下子又扯出了一个更加难看的神情。   反倒是通灵师们所在的那个暗间里,那些来自东方的通灵师们,在听到了辛玉衍的话后,一边含着“她果然看出来了”的想法晃了晃脑袋,一边在心里松了口气,看得更认真起来——   “张小姐不是为了寻求解脱而来的?”   詹姆斯似乎是被辛玉衍的话搞得有些迷糊了,忍不住伸手拍了几下自己的脑门,问道:“我有些不明白......那张小姐她是为什么来的呢?”   和詹姆斯有着同样疑惑的还有张婷的姐姐。   她现在似乎正处于一种很中庸的状态,她的理智告诉自己,那个女通灵师是在扯犊子,但她的思维和情感上,却迫使她想要听听那个女通灵师的解释。   “你自己知道我在说什么,对吗?”   第一时间,辛玉衍并不是去回答詹姆斯自己看出了什么,反而是对着坐在自己对面的张婷问了这样一句。   张婷张了张嘴,有些欲言又止。她只觉得喉咙里有些发干,想说些什么,却又什么都说不出口。   原本,辛玉衍是打算给张婷留下一些余地,让张婷自己挑着自己觉得可以说的部分,把自己的遭遇说出来的。但现在看来,她似乎还是不大相信自己的能力,并不相信自己已经看到了事情的全部。   辛玉衍随意地靠在椅子的靠背上,原本有些简单凌乱的录制现场,似乎一下子也变得有些写意起来。   “你曾怀过一个八个月的孩子。”   辛玉衍的嗓音生来就是清冽的。平常,她话语温吞,嗓音也只是让人觉得格外的澄澈清爽。但现在,她刻意的严肃认真起来,嗓音也难免带上了些直指人心的寒意。   “是。那个孩子没有生下来,可——”   听着辛玉衍问话的张婷姐姐,声音戛然而止。   她的妹妹情绪隐隐有些崩溃。   在摄影棚里,坐在辛玉衍对面的张婷,原本还是可以支撑住的,现在仅仅是从辛玉衍的嘴里听到了“孩子”两个字,蓦地就捂着嘴开始哭了。   “孩子?这一点,节目组没跟我说啊。”   作为一名绅士,詹姆斯忙着从节目组工作人员的手里接过几张纸,递到张婷的手里。想要安抚一下张婷的情绪,却又因为茫然而有些不知所措。   “你今天还能够活在这里,你应该感谢你那个未出生的孩子。”   辛玉衍的语速不急不缓,没有半分想要顾及到张婷情绪的意思。   “我知道!!!我知道——!!!”   张婷瘦削的脖颈上爆出了几根青筋,原本惨白的脸上,也因为几句不能平复的呐喊而浮上了一层极度违和的红晕。   “我知道!!!我也不想让他死!!!我根本就不想让他死!!!”   张婷的情绪彻底崩溃了,瘦骨嶙峋的手,一下子似乎变得十分有力起来,拼命地拉扯着自己的头发。   她的姐姐在暗间的显示器里看着这一幕的同时,抽泣着站了起来,忍不住冲出了暗间,跑到了录制现场,用力地一把搂住了张婷。   “小婷!放轻松,小婷!”   她熟门熟路地安抚着张婷,但张婷却像没有听见她的话,她魔障似的抬起了头,死死地盯住了辛玉衍,一会儿鬼桀狰狞地笑,一会儿无力崩溃地哭。   终于,辛玉衍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她稍稍俯下了腰身,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白皙冷玉般的手掌,往张婷的额头上轻轻拍了拍。   谁也不知道她对张婷做什么,他们只看见,原本在她姐姐怀里不断扭动着、想要挣脱禁锢的张婷,一下就虚脱似的安静下来了。而原本因为张婷突然崩溃变得有些混乱的录制现场,也终于重新找回了秩序。   “孩子是怎么回事?你们来的时候,并没有跟我们节目组说过。”   显然,此时的张婷,是不适合接受采访谈话的。于是,这一句话,是詹姆斯在抹了额头上的一把汗、偷偷打量了张婷的状态之后,以十分严肃的神态,对着张婷的姐姐问出口的。   抿了抿唇,张婷的姐姐思考了很久,也沉默了很久。   最后,她抬头看了看辛玉衍,似乎是明白这是今天最后的一位通灵师了。如果错过了这个,下一次再找到好机会的时候,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于是,抱着一种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她沉沉地叹了一口气,许久后方才答道:“我妹妹和她老公早就离婚了。她自己也是等离婚以后才知道自己怀孕的,但那个时候,她老公一跟她办完了离婚手续,就立马跟着别的女人出国了。”   余光瞥见妹妹的身体正因为自己口里阐述的内容而微微颤抖,她忍不住停下来摸了摸妹妹的脑袋,安抚了半晌,才又继续开口道——   “我们都劝她不要把孩子生下来。这个社会,对女人总是苛刻的。一个离了婚的女人,带着一个嗷嗷待哺的孩子那算个什么事?她怎么找工作?以后怎么找男人?这都是要考虑的。”   “但耐不住她自己喜欢,她从小就拧。她非要把孩子生下来,咱们家,谁也拦不住她。”   话说到这里,张婷姐姐的语气还有些无奈,但等到后来,她的语气又兀地变得惊恐起来——   “那是我妹妹怀了孩子有八个月的时候了。她住的那个小区一直很安全的,谁也没想到,那天晚上,偏偏就遇上了有王八蛋入室抢劫!”   “孕妇本来就敏感,睡不上什么好觉!小婷她只是在客厅的沙发上不小心睡着,又不小心被惊醒了!听到声音,她就是问了句是谁!谁知道那个王八蛋那么丧心病狂的!拿着刀子,就冲着小婷的肚子刺了好几刀!!!”   张婷姐姐哭着、后怕着,越说越愤恨。声音哽咽得说不下去了,就又抱住张婷,跟着张婷一起哭了起来。   “女人一旦怀了孩子,不管什么时候、什么年代,危险总是更多的。”   辛玉衍并不惊奇于张婷姐姐嘴里阐述的内容,自然也就不像詹姆斯一样神色之间,有着莫辩的同情和愤恨。   她仍旧保持着自己的理智,说了一句詹姆斯和其他工作人员谁也没想到的话——   “不止是她的孩子。你们自己知道,就连张婷她本人,原本都不该活下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   抱住各位小天使~ 第11章   “是吗?”   辛玉衍这样问了一句,但谁也不明确她在问谁。   张婷的姐姐环着张婷的手松了松,有些怔愣,“医......医生那时候说......小婷身上的伤口处太多太大......流血太多,送到医院送的太晚......”   她说话断断续续的,似乎那一天一整天的记忆,对她而言,都是不堪回想的。   “呼——”   她深吸了一口气,又深深呼出,脸色这才恢复了正常——   “我们都已经签了死亡报告家属同意书,做好了面对一切的准备。但当医生再次从手术室里出来时,他却告诉我们小婷活下来了。他说,这是一个巨大的奇迹。为此,小婷还留院观察了很长一段时间。”   就像是特意为了印证辛玉衍的话一样,张婷的姐姐说了长长的一段话,   然而,不管她说得再多,最终也没有张婷本人的开口来得让人震撼——   “我亲眼看见他从我的肚子里飞出来的——!”   张婷再次死死抓住了自己两边的头发,痛苦道:“我的孩子......他已经有眼睛、鼻子、嘴巴了!我亲眼看见他从我肚子里飞出来的!他‘妈妈’‘妈妈’地叫着我!我拼命地伸着手!我回喊他!我让他留下!或者等我跟他一起走!但孩子他不听我的!他不听我的!”   张婷哭得涕泗横流,说的话有些前言不搭后语的,但偏偏,这时候谁都听懂了。   没有人想到张婷在孩子被流掉的时候看见了什么,就连她自己的姐姐,这也是第一次听她提起。   在场的三人里,只有辛玉衍一个人丝毫也不感到意外。   “是你的孩子救了你。”   这句话类似的,她先前就有提起,现在只不过是把这句话又拿出来重复了一遍。   她说道:“一个孩子,在母亲肚子里三到四个月的时候就会渐渐成型,这正是母亲肚子里的孩子,被注入轮回的灵魂的时候。”   “这也就是说,你怀孕了八个月,你肚子里的孩子,早就有了灵魂和意识。在感知到自己和母体的生命都在流逝的时候,他放弃了人类求生本能的欲望,顺从的死掉,让你活了下来。”   事实上,轮回的灵魂在进入到母体肚子里以后,就等同于是新生。新生的孩子,意识尚且不全,只懂得凭靠本能和直觉来进行选择。能让一个完全没有判断力、只有本能的孩子,那么干脆地就舍弃了生存的欲望,平心而论,这本身也是一个奇迹。   这也是这整个事件中,唯一让辛玉衍感到诧异的地方——   她一早就看出来了眼前的女人是被鬼魂附了身,但即使是她,也只是到看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方才知道,原来附了眼前女人身的,正是她未出生的孩子。   也是直到那时,她才明白了为什么其他的通灵师,帮不上眼前的这个女人——   “养小鬼,找大师强行把你去世的儿子就在你身边,你知不知道你自己是错的?”   辛玉衍直勾勾地看着张婷,嘴里说的话,却着实是把身边和镜头前所有看着这一幕的人们给吓了一大跳。   “小婷!你告诉我,这是不是真的?!”   张婷的姐姐回过神后,当即就被气得跳脚。   詹姆斯却一脸惊恐、不敢置信地、僵硬地扯了扯嘴角,“好吧,衍,这个玩笑有些过分了。你确定真的会有人这么做?养个会伤害自己的恶鬼在自己身边?”   “可是詹姆斯,你不要忘了,你嘴里的‘恶鬼’,正是你眼前这位小姐的亲生儿子。”   辛玉衍难得耐心地学起了詹姆斯的腔调。   她解释道:“张小姐的儿子,似乎比起别的孩子,智商要高很多。人活着和死去之后的世界,就将会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所以张小姐的儿子,在意识到自己和母亲成为了两个不同的存在以后,是没有想过要继续参与到活人的世界中的。”   “更何况,一个舍弃了自己生命、去为自己母亲存活下去拖延了时间的孩子,又怎么会选择留在自己母亲的体内、把自己母亲折磨得不成人样呢?”   “是你自己把孩子的尸体从医院抱出来后,就带着他去找了其他的人,把你儿子的灵魂继续锁在你体内的不是吗?”   最终辛玉衍切实地对着张婷问道。   问完,她稍稍侧了侧头,对着有些目瞪口呆的詹姆斯忽然道:“从我所看到的那位术士的能量上来看,那位来自泰国的术士通差先生,应该比我更了解。”   术士用抓捕鬼魂、收服鬼魂来增强自己的能力,并不是一件十分特别的事。但抓捕未能出生的婴儿的灵魂,似乎是泰国那边才盛行的。   至少,辛玉衍可以确定,自己明确的听到“养小鬼”这个邪术的时候,是在天道提起现下泰国巫师术法的时候,才从天道的嘴里听到的。   通灵师们所在的暗间。   随着辛玉衍提到了通差,待在暗间里的另外十位通灵师们,不约而同的就把目光转向了通差所在的位置。   “在泰国,关于流产而死、不足一年的孩子,一共有两种术法。”   感受到了众人目光的压迫之后,通差不得不通过自己的翻译人员向大家解释了起来——   “未出生的孩子,灵魂的力量是最纯净的。如果孩子的灵魂愿意继续留在人世,那就会被制作成‘古曼童’,可以帮助所跟随的供养人心想事成。如果孩子不愿意,但供养人强留的话,那就会被制作成小鬼,强行禁锢、迫使其跟在供养人的身边。而有关于小鬼的供养方式,看样子,张女士是选择了用自己身体去蕴痒的方式。”   一开始,他和藤原真一、林立原一样,并不觉得身为一个普通人的张婷会选择自己去蕴养一个小鬼,只以为她是着了谁的道。   而在施下这样邪咒的背后,一定是站着另外的一位巫师的。对方巫师的实力深浅尚不知晓,这才是他们没法为张婷解除邪术的唯一顾虑。   通差的话说完,并没留给其他通灵师们更多的时间去想。   在录制的现场,等辛玉衍的话说完了好一会儿后,他们这才看见张婷又有了其他的动作——   她用着手里已经捏作一团的纸巾,胡乱在脸上摸了两把。通红着眼睛,一直处于再次崩溃的边缘的情绪,反而渐渐和缓了下来。   “我的孩子,他原本很乖的。在我肚子里的时候,从来就不会怎么闹我。我怀他七八个月大的时候,肚子那么大——”   她一边眯眼回忆着,一边伸着两只手在肚子前比划着。   “别人都以为我怀他很累,但其实并不。他很体贴我的!我放音乐给他听、说故事给他听、‘宝宝’‘宝宝’地叫他,把手放在肚子上,他都会回应我的!”   她像是想起了些格外美好的事,嘴角因为许久未笑而略显僵硬地微微上扬,怀念道:“我那时候就在想,我宝宝可真聪明!以后不管他做什么,一定都会有大出息的!我只要支持他就好了。”   “我要他知道,妈妈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他的!”   大抵真的是将孩子看做是自己人生中的唯一了,张婷一提起自己的孩子,脸上就开始充斥起了身为母亲的浓厚爱意。   “我离不开他的!我不能失去我的孩子的!我觉得,就像这样,让他跟着我也很好!”   张婷一连用了好几次肯定的语气。   但说着说着,她整个人却又显得有些颓废起来了——   “可是,最近我的状态越来越不好了。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他要离开我了......明明,我就在我的身体里啊......”   说到这里,张婷自己也开始焦虑了起来。   “小姐!大师!女菩萨!你帮帮我!你帮帮我好不好?你帮我把我的孩子留下来!我求你了!下辈子我给你做牛做马报答你!就求你帮帮我!”   张婷情深意切地恳求着,从自己的椅子上站了起来,根本不顾身边姐姐怒气冲冲地阻拦,立马就想要屈膝跪了下去。   “妈的!这算是个什么事?”在一边看着的詹姆斯,忍不住小声用英语爆了一句粗口。   似乎只有辛玉衍还保持着原本淡定洒然的模样——   她说道:“被强求留下的鬼魂,不管是不是出于鬼魂自己的本意,最终都会被迫变成恶鬼。是恶鬼,就会为祸人间,就应该被铲除。你知不知道因为你的自私,你不仅是在把自己推向死亡的路上,更是把救了你的孩子,推向灰飞烟灭的地步?!”   这话要是说好听了,那是张婷一片拳拳爱子之心惹下的祸事。但要是往严重了说,那这张婷就是有些恩将仇报的意思了,这是要把她自己孩子的灵魂也给逼得湮灭了。   绝大多数的通灵师,在面对死人和活人的时候,大多会选择站在活人的这一方。不管活人提的条件有多离谱。譬如那位为张婷施加了邪术的泰国巫师。   但显然,辛玉衍不同。在她看来,死去的人和活着的人,在本质上、灵魂的存在上,是完全一样的。一个人会从活着到死亡走过一生,也会从死亡到轮回开始新的人生。   那个孩子本身又有什么错呢?他不过是牺牲了自己,凭什么就要被禁锢住?凭什么就要被迫变成恶灵?凭什么最终就要落得个灰飞烟灭的下场?   即便张婷爱他爱到了几近于偏执的地步,但真真正正的,却从来没有一个人去为他想过。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现在小天使们应该能看懂这个小故事了吧~(づ′▽`)づ 第12章   “放过他吧。被你这样的爱着,是在折磨你自己的同时,也是在把他往深渊里推。”   辛玉衍这样劝着。   然而,张婷要是那种能够轻易把别人的劝说听进心里的人,现在的她,也就不会出现在节目录制的现场了。她的姐姐不知道她日渐消瘦和虚弱的症结在哪,但她自己却是知道的。   “我不要——!我不要放过他!”   仿佛全世界都在逼迫她抛弃自己的儿子似的,辛玉衍弓着背,身形因为抗拒而有些蜷缩起来,她像是拨浪鼓一样快速地摇晃着脑袋——   “假的!其他都是假的!我只要我的孩子陪在我身边就好了!只要他在我身边就好了!”   她眼窝深陷,眼眶里噙着泪,甚至想站起身来就硬气地离开。却又在想到自己的现况,想到眼前的这个女人可能是唯一可以帮助自己的人后,又按捺住了心里的烦躁,咬着嘴唇、如坐针毡般迫使自己留了下来。   “请体谅体谅我身为一个母亲的心理。”   几番过度的疯狂过后,张婷再开口时,声音难免变得沙哑。   她眼眶里的泪,像是不会干涸般始终流淌着。她说道:“我不能忍受我儿子死了。也不能忍受我儿子是为了我而死的。我不管他是鬼魂还是恶鬼,作为一个妈妈,我真的很想永远陪着他!”   “我求求你了!!!”   她已经没有力气再去歇斯底里了,但此时此刻,却仍旧忍不住抽泣着、痛苦着。   “求”这个字眼,对于一个自尊自重的人来说,未免有些太重了。   一个自尊自重的人,但凡自己还能想到半点出路,就不会有愿意去求人的时候。那等同于让你将自己的所有脸面双手奉上,别人到底是珍重地接过,还是嫌恶地抛在地面上去踩,那就再也由不得你了。   人惯来是感性的,张婷的悲恸、情深意切,不仅让她自己在绝望的深渊里沉沦,同时也感动了她的姐姐、詹姆斯、和所有观望着这一幕的观众们。   弹幕上沉寂了数秒,没有人再痛骂辛玉衍做戏、故弄玄虚,他们都被成功带入到了张婷所表达出来的情绪里。   于是,在辛玉衍还在沉默的时候,一些极度容易被牵着情绪走的观众们,就开始刷着弹幕,帮着张婷求起辛玉衍帮忙来了。   “辛小姐......要不......”   到底是血脉相连的姐妹,张婷的姐姐看见张婷此时从未有过的痛苦,也就于心不忍地试探着开了口。   “我的确是可以让那孩子继续留在你的身边。”   辛玉衍启唇,打断了张婷姐姐的试探。   然而,就在张婷和她姐姐正要展露出一抹狂喜的笑意时,辛玉衍又继续说了下去——   “但我是不会帮你把那孩子留下的。”   一时间,大喜、大悲。张婷甚至都没能即使反应过来。   [有能力帮忙也不帮?这什么鬼通灵师是有病吧?]   [我相信小姐姐这么做,一定是有自己的理由的。但我还是有点失望,张妈妈的母爱太伟大了,不忍心看见她和她孩子分开......]   [不忍心+1......]   [说实话,让孩子继续留下来一定很困难吧?要不然那个张婷怎么不继续找那个帮了她的泰国巫师呢?本来就是对小姐姐没什么好处、甚至有可能伤害到小姐姐的事情,小姐姐为什么要去做?怎么看个节目还能看见那么多圣母女表?]   ......   弹幕上说什么的都有,既有谴责辛玉衍的,也有为辛玉衍进行辩护的。   “我说过了,鬼魂一旦变成恶鬼,那就不是你能控制的了。一个恶鬼、一个生前还没有产生半点思考能力的恶鬼,那是只懂得杀人的嗜血存在。我不惧怕恶鬼?但我又为什么要去制造恶鬼呢?”   辛玉衍不知道平台上的观众们评论了什么,她只是把自己没有说完的话给说了出来,直播平台上的观众们却瞬间只剩下了沉默。   活人,总是向着活人的。   死去的人是没有人权的。在自身利益没有受到威胁的时候,人们大多都愿意去成全一下张婷那份感人至深的母爱,但一旦其中牵扯到更多人的利益了,人们就会毫不犹豫地重新站到了辛玉衍这边。   别说是把那个鬼魂重新送入轮回了,他们甚至隐隐希望辛玉衍把那个孩子的鬼魂直接消灭了。   既然连自己母亲的身体都能够摧残了,那就说明他已经在向恶鬼转变可不是吗?   虽然辛玉衍说了,她并不惧怕恶鬼。但万一呢?万一那个恶鬼偏偏就强悍到不可收服呢?   他们并不否认自己的思想有些阴暗,但正常的普通人,谁也不会希望在自己未知的世界里,还有这样一个□□般的存在。   所有人原本动摇着的内心,又重新安定了下来。就连张婷的姐姐也抿着唇沉默了——   张婷是她的妹妹,那个附在自己妹妹身上的鬼魂,是自己的侄子。但除了妹妹和侄子以外,她还有更多的家人,她自己的老公、她自己的孩子......   她没有办法劝自己的妹妹放弃掉侄子,也没办法再劝辛玉衍留下那个孩子,于是就只能沉默。   张婷没有表态。   她仍旧把手攒成了拳头,咬着唇、倔强地僵持着,不肯后退半步。   或者,她也不是不善良、不是没有大局观念,只是此时此刻,在她的心里,她的孩子比整个世界的分量都要更重。   活了两百余年,事实上,辛玉衍也并没见过多少人。像张婷这样犟得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女人,她更是第一次见到。   “唉——”   第一次,辛玉衍在外人面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毫不避讳地展露着自己现下的情绪。   她蓦地伸出了一只白玉般的手,五指纤纤,直冲着张婷的面门上勾了勾手指。   没一会儿,众人就看见张婷的表情完全变了——   “宝......宝宝?”   众人不知道辛玉衍做了什么,但大致可以猜到。他们清楚地看见,在辛玉衍放下手后,张婷再开口的时候,她的眼睛里不再是一片死寂,而是有着星星点点的流光乍现。   在众人看不见的半空中,漂浮着一个浑身青紫、五官已经完全成型了的孩子——   这是张婷的孩子。   孩子对外人有些害怕,只愿意跟自己的妈妈见面,辛玉衍也就从善如流地尊重了他的选择。   “妈妈——妈妈——”   孩子不停地叫着。在他开口的瞬间,张婷的姐姐和詹姆斯清晰地感觉到身边的温度变低了些。   “是,宝宝,我是妈妈!我是你的妈妈!”   与詹姆斯搓着手臂,下意识往后退的举动不同,张婷听见孩子在叫自己,立马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她靠近了孩子,伸出手想去摸摸他,却没想到只摸到了一团空气,手指径直穿过了孩子的脑袋。   她有些失落地收回了手,却又舍不得孩子跟着自己一起失落,就只能生涩地转来了话题——   “宝宝,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妈妈记得,刚看见你的时候,你看起来还只是青白青白的。”   张婷眼睛里流露着满满地心疼——   孩子现在灵魂身上的颜色,和孩子刚刚去世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样子全然不同,一看就让人感到不对劲。   然而,孩子却没有回答她。   他不能理解地歪了歪脑袋,而后又继续“妈妈”“妈妈”地叫着。   也许,是生前还在张婷肚子里的时候,听到这个名词听过太多遍了。在死后,他唯一记下的词语,也仅仅只剩了这一个。   “是你害的。”   最终,是辛玉衍毫不加以掩饰地回答了张婷。   ......   “您能让我摸摸他、抱抱他吗?”   沉默良久,张婷有些小心翼翼地向辛玉衍请求道。   “可以。”   辛玉衍这一次答应得无比爽快。   她轻轻地挥了挥手,就把少量的灵力暂时附着到了张婷的手上。   她知道,这是张婷软化松动的开端。   说一千,道一万,最终还不如让她再亲眼看看自己的孩子,了却心愿。   一个真心疼爱自己孩子的女人,又怎么可能会在看见自己孩子过得不好之后,再固执地继续着自己的坚持呢?   “宝宝~”   张婷把孩子抱在怀里,一下又一下地、轻轻抚着孩子的后背,无比温柔地唤着。   此时的她,就像是每一个普通的母亲一样,没有偏执、没有疯狂,浑身上下都充斥着对孩子的温柔和眷恋。   “如果......”   张婷抱着孩子,嘴角挂着一抹真正快乐的笑,“我是说如果,我放手了,我让宝宝离开了,我的宝宝会怎么样?”   与五分钟前的她大不相同,此时的张婷,竟半点也没想过,失去了孩子之后的自己,究竟会变成什么样。   辛玉衍盯着张婷足足看了有十数秒,每一秒都看得极其认真。   “孩子用‘舍弃’的方式,给了你一次改变命格的机会。照面相来看,你被改后的命格很好。你会找到一个对你好一辈子的丈夫,会生下另外一对儿女。”   “至于这个孩子......”   辛玉衍像是看到了些什么喜人的事,兀地勾唇笑了笑——   “你欠了这孩子一份因果。投胎以后,他自己会回来找你的。他会以另外一种回到你的身边。”   转世投胎这种事,全靠一个人的因缘际遇。她无法插手,让那孩子重新成为张婷的孩子,但她却大致看到了,那孩子在二三十年后的将来,会回归到张婷的那个家庭里。   或者......这份因果落到了张婷女儿的身上去?   辛玉衍隐隐间感受到了两人的纠缠,却决定给这个问题留下了一个疑问,让张婷自己在今后的人生里去体会命运的乐趣。   显然,哪怕仅仅是如此,这个答案,对于张婷来说,也已经够了。   “宝宝,妈妈会等你回来的。”   她低垂着头,吻了吻孩子青黑得有些恐怖的眉眼。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后,这才像是释然了一般,松开了手,让孩子眼光在桌面上,说道——   “辛小姐,请您帮我送宝宝去轮回吧。”   作者有话要说:  人大概都是自私的,张婷本身看不见孩子,说什么“后果”、“对孩子不好”,她也只是大致有这个概念并不了解。所以她才会选择固执己见。   要让她放手其实也很简单,或者她不在意会酿成什么后果,她只要亲眼看见自己孩子过得不好,她就会放手啦~   另外,小天使们端午安康哦,爱你们,么么哒~(づ′▽`)づ 第13章   终于,张婷自己松了口,选择了放手。   于是,辛玉衍就像是一周前送走那位弥留在故宫东华门的皇后一样,随手消散了那孩子身上因为被用邪术禁锢而积下的怨气,凌空划开了一道缝隙,就送那已然回复了青白肤色的孩子进去了轮回。   眼睁睁地看着孩子消失在自己的面前,张婷眼里的流光又渐渐暗沉了下去。整个人好不容易打起了精神,现在又似是要颓靡下去。   “咚咚——”   辛玉衍坐在椅子上,曲着手指叩击了两下桌面,一下又把张婷的注意力给牵扯了过来。   “孩子的事我们解决了,你只要回去以后作息正常,按时吃饭、睡觉,放松心情,要不了多久你就可以恢复到正常状态的。”   辛玉衍的话,让张婷的姐姐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但是,辛玉衍的声音却并没有就此停下——   “不如......我们来谈谈那个强盗的问题?”   辛玉衍闲适地说着,石破天惊的一句话,却把所有人都震得回不过神来。   “怎么?难道你们不想抓住那个引发了这一系列悲剧的盗贼吗?”   见没有人回自己的话,辛玉衍有些无法理解地皱了皱眉——   不对呀。犯了罪的人,要被收监、接受惩处。这不仅仅是大元王朝的准则,听天道介绍这个世界的时候,似乎也没听说过罪人可以逃脱惩治的呀?   事实上,詹姆斯几人只是被辛玉衍有些突然的话给说得愣住了。   在这整个事件里,大家都被张婷的偏执、养小鬼、恶鬼等等一系列的不可思议,给分走了所有的注意力,压根就没人想到,造成张婷偏执、养小鬼的罪魁祸首,正是那个入室偷盗、残忍伤害了孕妇的罪犯。   于是,自然也就没人想到去问,那个成为了这个事件□□的罪犯,是否已经伏法。   “要!我要知道那个混蛋在哪儿!”   三人里,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张婷。   此时,她的脸上已经没有了那些疯狂,整个人都显得十分平静。只在提起“那个混蛋”的时候,她的语气里,才带上了一些抑制不住地愤恨。   “衍,你可以找到那个罪犯?”   回过神来之后的詹姆斯,有些不敢置信。   原本在他看来,能够感知鬼魂、送走鬼魂,能够感知过去、感知未来的辛玉衍,作为一名通灵师,已经是十分“强大”这个词语能形容的极限了。但直到现在,辛玉衍又向他抛出了一个巨大的惊喜,他这才发现,原来,还是他见识短浅。   辛玉衍没有回答詹姆斯,她双手手掌朝上,一起向张婷伸了过去——   “把你的两只手放到我的手上来。”   她说着。   在偌大的空间、茫茫人海里,去漫无目的地寻找一个人、或者一个物件,即使是对于能够感应天道的修道者而言,也是极其愚蠢的。   每个灵魂,自来都会有与别人不同、独属于自己的“灵场”。这种“灵场”,是一个人能够与另一个人完全区分开来的唯一标志。但两个不同的人间,一旦产生了其他特殊的交集,譬如亲人、爱人、仇人,两人的“灵场”则也必定会产生相应的关联。   此时,她握住了张婷的手,就是想通过张婷身上自带的灵场,去寻找那个罪犯的灵场。   闭着眼,辛玉衍仔细的感受着周遭的灵力,通过张婷身上的灵场后,在自己的脑海内所描绘出的那个罪犯的所有信息。   “个头高约六尺......”   在闭上眼的时候,辛玉衍的脑子里没有想太多,下意识地就用起了大元王朝的计量方式。   等话说出了口,她察觉到不对了,这才重新改了口,“罪犯身高大概是一米八,眉上有颗痣.....眼睛眼尾上挑......薄唇......性格和看上去一样阴郁......”   [说真的,我现在开始有些佩服辛玉衍了......]   [这些真的是能在节目上说的吗?万一罪犯听到以后来找小姐姐寻仇怎么办?]   [我也觉得......我们知道小姐姐很厉害了,小姐姐还是多注意一下自己的安全吧.担忧.jpg]   [不是吧?你们真的信了呀?先前那个见鬼,都还不知道是真是假呀。]   ......   并没有说些模棱两可的特征,辛玉衍说的每一点,几乎都是详尽其词。   她并没有像观众一样担心起自己的个人安危,也并没有就此停下。甚至说着说着,她还拧着眉顿了顿——   “罪犯没有离开B市。”   这是很重要的一个发现。   但每当詹姆斯以为这就是极限了的时候,辛玉衍却又能说出一个更详细些的内容。直到辛玉衍将罪犯现在躲藏的位置,确定到了一个具体的小区的时候,他的心里已然有了一种司空见惯的麻木。   “没了?”   见辛玉衍在说完罪犯躲藏的小区之后就停了下来,詹姆斯反而感到有些不习惯了。他还以为,辛玉衍会直接说出罪犯在小区的哪一栋哪一室呢。   “这些讯息已经足够了。”   辛玉衍洒然地收回了自己的手。   张婷第一次、抿了抿唇,十分郑重地想辛玉衍点了点头,说了一句,“谢谢您。”   第二次挑战到了这里,其实就算是结束了。   张婷和她的姐姐,也参与到了优秀通灵师和淘汰通灵师的票选里。   毫无疑问,辛玉衍再次成为了挑战中的最强通灵师,而这一次被淘汰掉的,仍旧是一位女巫。她来自德国。   于是,包括辛玉衍在内的十位通灵师里,此时,还剩下两位分别来自德国和俄罗斯的女巫,四位分别来自泰国、印度和英国的巫师,一位来自意大利的灵媒,一位来自日本的阴阳师藤原真一,以及另一位来自华夏的道士林立原。   *   所有的通灵师,都是住在同一家酒店。每个人都分别配有不同的专车,负责节目的接送。   林立原的家就在B市,但实际上,按照节目的规则,他和其他的通灵师一样,同样是住在酒店里的。   因为出现的和离开的时间总是错开,通灵师之间彼此陌生,且大都隔着国家语言的障碍。参加节目的通灵师们,在私底下,几乎全然没有交流。   林立原也因为辛玉衍鲜少从酒店的房间里出来,而一直没有找到机会去跟辛玉衍搭讪[划掉]沟通。   “小姑娘——!”   特意赶在辛玉衍的后面出发,让自己的专车紧跟在辛玉衍的专车后,老道士林立原在下了车以后,在辛玉衍将将要踏步跨进酒店大门的时候,赶忙下了车,出声喊住了她。   顿足,辛玉衍现在酒店的门口,回身一看,便瞧见一个穿着一身唐装的老人,一路向着自己小跑而来。   “林——”   当辛玉衍正思考着该用自己那个时代的称谓、还是该用这个时代的称谓来称呼林立原的时候,林立原立马会意地摇了摇手,笑眯眯地说道:“嘿嘿,丫头要是不在意的话,叫老头子一声爷爷也好啊~”   辛玉衍抿了抿唇,一脸别有深意的默住了。   她瞧了瞧林立原,知道就表面上来看,林立原要比自己年长得多,但实际上,她又想了想自己的年龄,自己知道自己当林立原的奶奶都绰绰有余了。   莫名的,她觉得林立原占了自己口头上的便宜,一声“爷爷”,怎么也喊不出口来。   “林道长有什么事吗?”   结合着林立原的身份,她挑了一个不论怎么看,都显得不那么突兀的称呼。   林立原倒是也没觉得自己被辛玉衍拒绝了,面子上有多难看,仍旧是笑嘻嘻的模样。等要说到正题上了,这才装模作样地咳了两声,严肃起来。   “辛丫头你介不介意老头子问问你是哪家的后辈?”   这世上不是没有能够自学成才的天才,可在玄学落没的当今时代,玄学的技法传承,全被世家和流派给垄断了,外面的人,连玄学的门都差个十万八千里,更何况是自学了。   可说实在的,他老家伙在玄门这个圈子里也算是很有些地位了,对各个世家流派也算都有些了解,他想来想去,也实在是想不出,到底有哪家驱魂算卦是可以不用任何法器的。想不出,到底哪门哪派可以培育出这样的小辈来。   她看起来太年轻了!她所完成的那些挑战,他们这些玄门的长辈同样可以完成,却绝对没有办法脱离法器、那么轻松!   这样的人,出现在玄门这个圈子里,不该是籍籍无名的。不论是哪家哪派,在术法末代、各家各派合力为玄学传承发力的现在,出了这样一个天才,都应该是通告整个玄门,众家合力培养的。   “哪家?但是也分流派?”   有关于这个时代的玄学术法,天道只提了一句“落没”,于是,她也只以为这些懂得玄学术法的人,只余下了那么十几二十个还在夹缝中苦苦求生。   此时,听到林立原小心翼翼地询问着“哪家”,她反倒起了更多的兴趣。   “自我懂事以来,我常年出世、辛苦在昆仑山脚。对这些都不大熟悉,林道长可愿意给我讲讲这些?”   辛玉衍没有对林立原说真话。   她可以确定此时此刻的林立原是没有恶意的,但这天底下,最易变的、最难算的,却也同样是人心。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君太蠢了,设置成了19年今天的八点,还一直在想八点到了,为啥章节发不出来~   这两章大概会补充一些设定~   谢谢陈二十一扔了1个地雷 第14章   林立原揪着两簇眉,有些狐疑地多瞅了辛玉衍两眼。   他觉得有些难以置信,但辛玉衍她看起来,竟然真的就像是对玄门没有一点了解一样。   “走吧,咱们先别堵在人家门口,老头子一边走一边给你说。”   林立原摇了两下脑袋,心想小姑娘看起来冷冷淡淡的,不像是会骗人的人。且她手底下绝活又不少,也没有必要去骗自己这么一个糟老头,就把心里的怀疑给丢了出去,率先往酒店里头走了进去。   “国外那些什么女巫啊、巫师啊、灵媒啊什么的,我自己也弄不大明白,就也不给你详细地说了。你自己心里知道,真正能够‘通灵’的,都是极少数的一些人。这些人都有自己的圈子,大都是抱着团生活的。八九不离十,国外那些能把手里绝活传出来的,也都是从家族里出来的。”   林立原把手背在身后,步伐不疾不徐的。他知道辛玉衍就跟在自己的身后,一边向着酒店里电梯走过去的同时,一边开了口。   “老头子我呢,就主要给你说说现在华夏玄门的情况吧。”   林立原说着,电梯刚好到了。   他等着电梯的大门打开了,见辛玉衍跟着自己进到了电梯里,按下了十二楼的按钮,这才放下手来,继续说道:“当然了,现在的玄门,和千年前的玄门大不一样了。凋敝得很,只有两大流派,只在两大流派里才细分了一些其他的家族。其实,我也没有太多可说的。”   “两大流派,一个是道门,其中分了风水术、相术和茅山术。凡是道门里的弟子,这些东西,大多都是有所涉猎,只是擅长的方向有所不同罢了。我们统称其为道术。而另外一大流派,则是苗门。苗门擅巫蛊,像什么赶尸术这样靠驱动蛊毒的巫术,都是他们那边的。”   他笼统的说了几句,之后又在电梯里回转过身,面对着辛玉衍,伸出右手的食指对着自己指了指,说道:“小姑娘你看,我呢,就是道门的。学的东西比较杂,也可以看相、驱鬼,还能画符、辟邪。”   “至于其他苗门的那些,小姑娘你既然入了世,以后就必然是会遇到的。那些人,你以后遇到了,你就了解了。”   倒是真的没有多说,林立原这么说了两句,这才把指着自己的手给放了下来。   他见着辛玉衍因为自己的话而沉思的模样,半点也没有打断辛玉衍思路后的愧疚感,挂着一副“和蔼可亲”的笑容,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   “玉衍小丫头,你们这是属于哪个流派的啊?你在昆仑山脚下的家里,还有没有其他别的长辈啊?你看吧……老头子我这一辈子,就是对研究术法有那么点兴趣,你看……老头子能不能去你家里讨教讨教?”   林立原跟辛玉衍套着近乎,两只手交握在一起,不自觉地开始揉搓起来。   辛玉衍因为林立原的话回过了神来,就着林立原的几个问题,歪着脑袋想了想后,这才斟酌着回道:“按照你分的流派……我大致属于道门?”   老实说,在听到林立原说到“道门”的时候,虽然他并没有十分详细地解释道术里的各种术法,但仅仅是这些,也足够让她明白天道所说的“像”究竟是什么含义了。   所谓的“像”,并不仅仅是因为大元王朝的历史背景和社会背景同华夏的古代社会极像,更是因为华夏道门的道术,和刚入门的修道者所修的术法像极。   看相、卜卦、判风水,这些道术里有的,同样也是修道者所要休息的。   是以,如果是按着林立原的说法来看的话,她应当也是属于道门的。   “至于长辈……”   她顿了顿,忽然想到两百年以前,那个把修道术法一应交予自己后,就去云游、再未有消息传回来过的老家伙,至今也不知道他究竟如何了,只好回道:“家师许多年以前就已经离开了,现在家中并无长辈。”   林立原把她口里的“离开”,理解成了“去世”的意思。   他想开口安慰她,却又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沉默了数秒,最后还是电梯到了十二楼的楼层、电梯门打开之后,这才缓解了他心里的不知所措。   “咦?等等——”   林立原一只脚才刚刚踏出了电梯的门,立马就下意识地张开了双手,把辛玉衍这个“晚辈”保护在了身后,自己挡在了电梯的门口。   丝丝寒凉侵袭进了电梯,从脚底直往身上钻。   普通人一旦通灵之后,对于任何超乎平常的灵异存在都是敏感的。更何况辛玉衍和林立原这种,原本就是和这种灵异存在打交道的术士了。   “走,出去看看。”   辛玉衍拍了拍林立原横在面前的手臂,在他收回手臂之后,立即就越过了他,率先出到了电梯外面。   ——缓缓的,电梯门在他们都出到外面之后一点一点的合上。   图标上的楼层在向下移动,应该是楼下有人按动了电梯。   显然,在酒店里的那个“它”并不打算引起恐慌。   稍稍在心里放松了些,辛玉衍和林立原默默感应着心里对那股萦绕在周身的阴寒,顺着十二楼房间与房间中、铺着红毯、开着暖黄灯光的长廊,最终,停在了长廊最深处的1216号房门门前。   “这里……好像是那个什么意大利灵媒的房间?”   这家酒店的每一楼,都有二十个房间。但十二楼这个楼层,在《通灵之战》的初次筛选过后,十二个房间留给了参加节目的通灵师,剩下的八个房间,补给了在其他楼层里住不下的部分节目工作人员。   十二个通灵师几乎从未在私底下碰过面,林立原也只是在用餐的时间,才偶尔看见了哪些通灵师从哪个房间里出来。而那个意大利的灵媒,他恰好就看见过一次。   “卡……萨帕?”   辛玉衍的记忆力很好,一听到林立原提起“意大利的灵媒”,每一皱,立马就想起了那位灵媒的、对她来说有些拗口的名字。   既然知道了这是一位灵媒的房间,那么,一个鬼魂,出现在一个常常通过召唤鬼魂、来达到自己目的的灵媒的房间里,似乎听起来,又并不是那么稀奇。   咱们进不进去?   林立原有些犹豫,既担心有什么意外发生,又怕自己和辛玉衍的出现,会打断卡萨帕做事、最后反而成了坏了卡萨帕事的人,于是只好用眼神问了问辛玉衍。   辛玉衍没有答话。   她伸出手,虚扶在门上,隔着门闭眼感应了一下屋子里的灵场,隐隐约约间,似乎在脑海里看见卡萨帕的灵场,的的确确是和那鬼魂的灵场交缠在一起的。   “这鬼魂是他自己召唤来的。”   低沉着声音,辛玉衍收回了手,对着一旁的林立原肯定道。   林立原听了,也没怀疑,反倒松了一口气。   “那这应该就是那家伙自己的私事,咱们还是别管了。”   说着,他又冲着辛玉衍摆了摆手,“得了,天也挺晚的了,咱们还是先回去歇着吧。”   这样真的可以吗?   辛玉衍在心里暗问。   灵媒这个通灵类别,是她来到这个世界以后,才第一次知道的。但毕竟人死前和死后是完全不同的存在,无论是通灵的术士、还是寻常的普通人,和鬼魂待在一起久了,总是没有好处的。   更何况,仅仅看参加节目的这些通灵师,她还并不觉得有哪一位是能完全抵抗鬼魂带来的影响的……   往侧偏了偏脑袋,辛玉衍又看了一眼卡萨帕的房门,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她并不是一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人,术法流派的选择,这都是个人的选择。卡萨帕既然选择了成为灵媒,那么相对应的付出一点额健康,似乎也就同样成了他的个人选择。   收回了视线,跟在林立原之后,辛玉衍也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   在绝大多数的人们都该进入了梦乡、辛玉衍自己也预备休息了的时候,许多为了看《通灵之战》的直播而熬到深夜的人们,却因为辛玉衍的表现开始失眠了。   【理性讨论《通灵之战》的玉衍小姐姐】   深夜里,一条有关《通灵之战》和辛玉衍的帖子再次成为了世界各大论坛的热帖。   而有关“辛玉衍”、“通灵之战”的几个关键词,更是渐渐攀登上了华夏微博的热搜位上。   【看了直播以后,感觉自己的三观都被震碎了......】   【咦?那些黑小姐姐的喷子们呢?快点出来聊聊呀~dog】   【回楼上,喷子:我不信我不信~我眼睛瞎掉了,什么都看不见~滑稽】   ......   一个节目的爆火,总是那么突如其来。   如果说,从前的《通灵之战》只是在玄学爱好者这个圈子里小有名声,那么现在,就是但凡平常会上网的人,都能够了解一点了。   甚至,在由于华夏网友们对节目的讨论和关注的热情空前的高涨,一波又一波的人被引起了好奇心,以至于节目第四期开始之前的一两天,就早早有数十万的观众们挤进了节目直播平台的直播间——   【等了好久了,节目终于要开始啦~】   【乖巧等玉衍小姐姐~】   【这是《通灵之战》的直播间吧?我应该没有进错~】   ......   作者有话要说:  哼唧,作者君明明就已经很勤奋了嘛~没有为了等榜而压字数呀~(*/ω\*)   一边走剧情埋伏笔,一边慢慢把设定展开~没错,作者君已经很勤奋啦~(*/ω\*) 第15章   狭窄的公寓单间里,外卖盒子、衣服、袜子杂乱无章地被仍在地上、桌面、床脚。厚重的窗帘死死地拉着,半点光线也无、整个单间里都充斥着阴沉、晦涩的气息。   古怪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方豪眯了眯阴郁的蛇眼,眼神陡然凌厉了起来,把目光放在了掌心里手机的屏幕上。   屏幕上不断的有弹幕飞过,而那掩在屏幕下方的,正是《通灵之战》第四期节目的直播内容——   “嗒、嗒、嗒——”   “嗒、嗒、嗒——”   方豪右手的手指搭在桌面上,百无聊赖地敲击着,直等到节目组的最后一辆专车停下,从打开的车门里飘出了一抹深绿的裙摆,他手里的动作这才兀地停下了。   看着屏幕里那裙摆的主人如雾里远山般出尘的眉眼,方豪其实是没有心思去打量或者欣赏的。他知道,这个女人,就是这几天被传得神乎其神的通灵者——辛玉衍了。   他的眼睛里弥上了一层雾,思维忽然开始飘远——   他想起,古怪,是从一周前开始的。也是在那个时候,他才从别人的嘴里听说了《通灵之战》这个节目。   “……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是B市的市中心。各位通灵师们也可以看见,在我们的周围,有很多B市的市民……”   十分温柔干练的女声。这一期节目的主持人,由詹姆斯重新变回了乔娜娜。   节目组拍摄节目的摄像机随着乔娜娜的话往旁片绕了一圈,随着乔娜娜的话,给了周边围观着的人们一个长长的镜头。   “唰——唰——”   方豪左手拿着手机,右手扯过拧巴着丢在床脚的T恤就套了起来。   他把桌面上的鸭舌帽戴在头上,扯着帽檐用力往下压了压,遮住了大半张脸,一手拿着手机继续看着屏幕里的节目,一手拿着钥匙,“哐当”一下就出门去了。   *   “我们今天挑战的模式,和前两次有所不同。今天将要为各位通灵师们投票打分的,将是我们在现场的观众。”   节目录制的现场,乔娜娜解释着这次挑战规则的同时,还偷偷抽着空去打量了站在通灵师们中间的辛玉衍几眼。   前两期节目录制的时候,她并没有来现场,但她却在家里关注了节目的直播。   鬼魂,说起来她应该是和观众们在同一时间、以同样的方式一起看见的。   老实说,那已经不仅仅是让人震惊的程度了。因为一个节目,她觉得自己二十多年来学的科学就像是一个笑话。她既不相信节目组会蠢到帮辛玉衍作假,也不愿相信所谓的妖魔鬼怪是真实存在的。   这太恐怖了!   于是,原本是对辛玉衍那张脸而尤其偏爱的乔娜娜,在这样复杂情绪的作用下,甚至在看直播看到辛玉衍的时候,也总是纠结多过了内心的喜欢。   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去看辛玉衍,乔娜娜决定先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   她说道:“这一次的挑战,十位通灵师将同时进行。每位通灵师都需要观察五名现场的观众。这次的挑战,将由各位观众们全程参与!”   “现在,有愿意参与挑战的观众们可以自主走进来。”   乔娜娜对着被工作人员围在外围的观众们友好地邀请道。   随着其他的通灵师们一个个都被分配到了第一位观众,自己的面前仍旧空无一人,辛玉衍挑了挑眉,满心以为自己终于可以有一次观察其他通灵师的“工作”过程了——   透过广场宽广的空间,辛玉衍下意识地先向着意大利的灵媒卡萨帕望了过去。   七天前,从卡萨帕酒店的房门前离开后,她就重新投入到道法的修行里去了,没再分走更多的精神去关注卡萨帕。只是在偶尔从修行里停下的时候,通过五感,隐隐间感觉到卡萨帕并没将那位鬼魂送走,而是让“他”收敛了身上的阴气,留在了酒店里。   鬼魂并没有害人作乱。   这是辛玉衍未曾出手阻止卡萨帕、送走鬼魂的唯一原因。   透过拥挤叫嚷着要参与节目的观众,辛玉衍远远地看着卡萨帕那张第一眼望去,除了比平时在眼底多了两抹青黑、有些睡眠不足,再也看不出其他异样的面庞,拧着眉,正想看得更仔细些,余光就瞥见乔娜娜穿着一身素色的衣裙站在自己面前。   在辛玉衍望过来的瞬间,乔娜娜已经把脸上纠结的神情给收了起来。   她咬了咬唇,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唔,见者有份嘛,我来当辛小姐第一个观察的人,辛小姐不会介意吧?”   “不会。”   辛玉衍摇了摇头。   原本就是因为自己闲着,才来了兴致想要了解了解林立原没有提到的女巫、灵媒这些别国的通灵者,既然任务目标已经出现了,那当然还是要先完成任务了。   她引着乔娜娜在身后节目组配给自己的桌椅前坐下。   最后再往卡萨帕的方向瞧了一眼,见卡萨帕拿着一把似乎含着灵力的匕首,半蹲着身子凌空划了两道,果然在空中划出了一道普通人看不见的黑色口子,召唤出了一个鬼魂,眯了眯眼睛后,这才收回了目光,放到了乔娜娜的身上。   “你想知道什么?”   视线接触到乔娜娜那双含着半信半疑的眼睛时,辛玉衍问道。   “这世上真的有鬼吗?真的有超越科学的力量、物质存在?”   只要处于对面的人是辛玉衍,她总是没有任何防备的。   几乎在辛玉衍把话问出来的瞬间,乔娜娜就毫无防备的把自己心里、也或者是其他透过屏幕观看节目的怀疑论者心里所含有的最大问题问出了口。   “科学……”   辛玉衍半低垂着眸,低声呢喃了一句。   就像花草树木、山川河流自来就有一样,在大元王朝,她从来没有人怀疑过鬼神的存在。甚至,作为一个经历了两朝的国师,作为一个修道者,她时常还要以祈福、求雨的形式,来向天下人证明皇帝是“天子”、是上苍选中的“真龙”。   所以,就事实而言,“科学”这个词语,对她来说才是全然陌生的。   “要说‘信则有,不信则无’,未免太玄而又玄。”   辛玉衍回想了一会儿天道给自己介绍“科学”两个字时所给出的解释,挑拣了些适用于这个世界、这个时代的说法,解释道:“就好比生活在水里的鱼,也许永远不会知道陆地上会有花草树木、飞禽走兽吧,所谓的‘科学’,是用客观存在的理论和物质,去探讨未知。但是,谁又说过诸如鬼魂之流不是客观存在的呢?”   类比的方式很容易让人理解,只不过是因为她嘴里的话太过挑战人的三观,人潜意识的回避思维作祟,乔娜娜一时间还是没能接受辛玉衍的说法,只能沉默下来。   对于乔娜娜的沉默,辛玉衍倒是没有在意,她把目光切切实实地落在了乔娜娜的五官上,问道:“你原来不叫乔娜娜?”   原本还有些出神的乔娜娜,一听辛玉衍开口,立即张大了嘴巴,不可置信地瞪起了眼睛。   “我、我十五岁以前叫乔红,但、但是这个我从来没跟别人说过……”   乔娜娜被震得连说话都有些磕巴了。   “唔,我知道你的意思。如果你一直以来纠结得是这个问题的话,我可以告诉你,你改名改得很好,你早该跟你的过去一刀两断了。”   辛玉衍没头没尾地说着,但显然,乔娜娜不仅是听懂了,且还一下子就被辛玉衍给戳到了心里头去了。   她眼眶里头迅速湿润了起来,只不过是凭靠着多年的职业素养在强装着镇定。甚至,在越是泪盈于眶的时候,她越是笔挺地直起了胸膛。   实际上,要算一个人的命格,尤其是算一个人的未来,是需要结合那个人准确的生辰、面相、手相一起来看的。   但如果仅仅是要算出那个人的过去和简单的未来,凭着那个人的本身有着的记忆和脸上所呈现出来的面相,辛玉衍基本也能看出个大概。   很难想象,眼前这个温柔、优雅、坚强、看上去那么有活力的女主持人,是被拐进山村里的女人和山村里无比恶劣的男人们生下来的。   是的,“男人们”。   在一个无比贫穷落后、充斥着恶与欲、甚至好几个男人要攻向同一个女人的山村里,或者,就连乔娜娜本人也分不清她的父亲是谁。   当然了,如果说这样一个充满着恶与欲的山村、这样一个道德伦理缺失的地狱,是乔娜娜、或者说“乔红”所有苦难开始的起点的话,那么,那几个“共享了”她母亲、其中还有一个是她生身父亲的男人们,想要把她继续留在这个泥沼中,才是真正在把她往深渊里推。   把乔娜娜的记忆看到了这里,辛玉衍当即就停了下来。   她告诉自己应该要停下来了。哪怕,看到参与者的过去,也应当算作是挑战的一部分。   任何一个修道者,都没有权利去窥探一个无辜善良的普通人的苦痛过去。   她无法让自己继续下去,所以她收回了自己的视线。她只要知道,此时此刻的“乔红”、乔娜娜,是作为一个十分光鲜的主持人而出现的,只要知道最后的结果总归是好的就够了。   “名字是跟随着一个人生老病死的标致。不管你是为了什么而沉浸在你过去的记忆里,你既然改变了你的名字,就代表着你应该要彻底挥断了你的过去。”   算是告诫吧,辛玉衍并没有把乔娜娜的苦痛看完,却仍旧这么告诫着。   或者是因为在辛玉衍面前真正完完全全放下了心房的缘故,乔娜娜用手捂着嘴,深深地吸了几口大气,平复了一下几乎要跳出胸膛的心脏以后,她并没有回应辛玉衍的告诫,反倒第一次向旁人、甚至是在镜头前提到了自己的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乔娜娜当然不是一个没有故事的女同学~ 第16章   “村子在大山的最深处。除了被拐进去的女人有些是受过教育的以外,村子里头的人基本都是不读书的。它就像身处在国家里的另一片孤岛,里头的人不愿意出来,也不愿意让别的人进去。一年到头,除了必要的在地方政府部门面前做两次表面功夫,出门去拐几个女人回到村子以外,基本上就再不会有人出到村子外头了。”   “归根结底,还是穷。穷到连多出几次门都不行,只能窝缩在村子里,勉强维持着生存。”   要不是太穷、实在没有哪个女人愿意嫁到村子里去,那群社会的败类又怎么敢偷偷摸摸地、也不敢跑远,就在周边的几个镇子、小城市里拐女人回去?   乔娜娜尽力让自己保持着平静,只有语气里难以掩饰的嘲讽和身体不可抑制的颤抖,才能稍稍表现出她心里真实的厌恶和恐惧。   【拐卖?不是说乔娜娜背景深厚,才没有媒体能爆出她的家庭背景的嘛?一脸懵逼.jpg】   【果然那些狗仔的话都不能信……】   【第一次听乔娜娜谈起自己的家庭背景。可我有个问题,就算是村子里的人不出来、或者为了不给村子里的“地下交易”添麻烦,没有人来找乔娜娜麻烦。但她自己妈妈就是拐卖的受害者呀,她看起来也很痛恨那些拐子,她怎么就能瞒着这么久不爆出来……】   【为什么不爆出来+1,那些被拐了的人难道不是人,不该被救吗?】   ……   乔娜娜看不见此刻观众们正发着什么样的弹幕,但对于观众们此刻的心里会是什么样的反应,她的心里却早有预料。   不可否认,她是人渣的女儿。哪怕,那些人渣或者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是人渣,她仍旧深受着人渣的残害。   “在我的记忆里,我的妈妈是个疯子。真正意义上的疯子。在她偶尔清醒的时候,我去看她,她也只会用一双昏沉、麻木的眼睛望着我。或者,我并不是在她的期望里出生的,她也没有把我当成过她的女儿。但在她难得清醒的时候,她会教我认字,教我说普通话,教我这个山村从来没有教过我的对与错。”   “然后,她告诉我,从这个鬼地方逃出去!拼了命地去逃!”   辛玉衍保持着沉默,就那样听乔娜娜娓娓阐述着,看着她几次伸手,用手指抹掉忍不住从眼眶里溢出来的眼泪。   “村子外面的人应该是怎么样的?我无数次地这么想过。但当我在村子里看见其他被拐回来的女人的时候,她们都已经是麻木地屈从着那些败类的机器了。至于那些我没看见的、不愿意屈从的女人会是怎么样的——”   乔娜娜兀地顿了顿,声音带着几不可察的颤抖,“我想,或者,她们也和我母亲一样,最终是在意识不清醒的情况下,死在了那群败类的抽打和强/暴里。”   小的时候,每次她去看妈妈的时候,都是偷偷跑去看的。因为那些人渣一旦发现了她去看妈妈,他们就一定会毒打她一顿。那时候,她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后来,从母亲那里杂七杂八的学会了思考,她才明白,他们是怕她学着像母亲一样疯狂而又倔强地反抗。   “我是在我妈妈死后,拿了我妈妈被拐进村子里时藏下的、准备用来自己逃跑的两百多块钱,偷偷跑出了山里,到镇子上趁人不注意、溜上了火车才跑掉的。”   乔娜娜补充了一句,其中,有关于她是怎样躲过从村子里赶来的人渣的“追捕”的内容,她并不准备细说。   “我没想过从村子里逃出来以后会怎么样,知道真正逃到S市了,我确定村子里头的人找不过来了、安心下来了以后,我才发现,原来,外面的世界,也是到处都充满着危机的。”   似乎大家都知道她在娱乐圈这一路走来,走得十分顺畅。先是给卖汉服的淘宝店拍模特照、出外景的时候,被刚好在那里寻找灵感的著名摄影师拍下来,传到微博上后,凭着精致的五官一夜大红。   然后就十分幸运的被公司签下,学礼仪、学演技、学唱歌、学为人处世、自我公关。一路顺风顺水地进到娱乐圈里,后又顺利进到B市电影大学里进修播音主持专业,被公司有意地往主持台柱的方面培养。   老实说,连她自己也都觉得这一切都太过不可思议了。   因为本身从村子里逃出来到S市就没待多久,她没有那么多的过去可以被狗仔挖掘。一路走来,又像是有人特意为她铺好了路一般,几乎所有人都以为她是背景雄厚的二代人士,全然没有一个人想到她在逃到S市的时候,兜里只有两百多块钱,几度在死亡和绝望的边缘打着转。   乔娜娜的思维被扯得很远很远,一面回想着,一面好似过去的旁观者般叙述着。   她说,“我想过,在自己生命的最后一段旅程里,我有可能把我的这一段人生撰写成一本自传。不管那些人渣知不知道我进了娱乐圈,不管那些人渣会不会因为不暴露村子里的腌臜事来找上我,我都应该把这一切曝光的。但我绝没想过,会是现在。”   她甚至没有想过辛玉衍会真的看到自己的那一段过去。看到自己对纠结于什么时候曝光那个山村而对自己的拷问。   她苦笑,“这个社会对我们太苛刻了。我现在是一个公众人物,我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过去被曝光以后,人们会对我产生什么样的心理变化。那个叫乔娜娜的是拐子、罪犯、人渣的女儿?那个叫乔娜娜的生长在那种地方,一看也是个不干净的?那个叫乔娜娜的根本就不配做一个公众人物?”   乔娜娜嘴里的自嘲意味随着她每问出一个问题,就多增加一分。   她想到了这件事现在被曝光以后,自己可能还要多加一个罪名——   帮村子里的那群拐子遮掩下了信息,实质上,或许她也算得上是个从犯。   可是怎么办?她也是刚从那个漩涡里逃出来的。她的人生好不容易迈向了一个全新的起点。她既良心不安,又没办法置自己已经攥到了手心里的宁静生活于不顾。   她是个平凡的普通人,她也想要一个平凡而普通的生活。   然而,此时此刻,在辛玉衍主动放弃了阐述自己过去的情况下,她竟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在这样一个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向全世界的观众们坦白。   没有理由。   乔娜娜释然。   她想,人生应该就是这样。只是刚刚好,时间到了罢了。趁着这个时候,把自己从始终囚禁着自己的愧疚牢笼里解脱出来,也没什么不好的。   “现在说出来也好。免得我还一直为村子里有没有新的女人又被拐进去了而自我折磨。”   说着这话的时候,乔娜娜已经彻底看开了。   甚至,说完以后,她还颇有兴致地笑着问了辛玉衍一句,“小姐姐你说我之后的人生一路喜乐是不是真的?我可是有全世界的观众给我作证的,要是你敢骗我,我可是要赖上你了~”   乔娜娜打趣着,第一次把“小姐姐”这样在心里的称呼,当着辛玉衍的面给叫了出来。   而辛玉衍呢,她虽是知道乔娜娜这话问的并不上心,却还是嘴角含笑,十分认真地对着乔娜娜点了点头。   “你的鼻子虽然山根偏低,鼻梁却又挺又直。这本身就代表着你虽然过去坎坷,未来却一生平安顺遂。这一点,怎么说呢……你改了名字,从村子跑到了S市,进入到娱乐圈以后,你自己的感触才应该是最深的。”   说着,也不等乔娜娜反应,辛玉衍偏过了头,冲着身边拍摄着的工作人员说道:“请问这里有没有笔和纸张?”   看着节目的工作人员点了点头,转过身去从身上背着的单肩包里翻找着笔和纸,辛玉衍从他手里接过的时候,望着那雪白的纸张,和纯黑的水性笔,心里更多的已经是习以为常。   为了让她习惯现代的纸笔,天道在她刚来的时候,可没少抓着她用钢笔、水性笔练字。   把白纸摊开着摆在自己的面前,扯开水性笔的笔盖套在笔身的末端,辛玉衍在乔娜娜的注视下,用繁体字将乔娜娜的名字写在了纸张上。   “这是我的名字?”   在辛玉衍把纸张掉转过来,让纸张上的字正面对自己的时候,乔娜娜好奇地问道。   繁体字对于习惯了使用简体字的现代人来说,无疑是陌生的。但极个别的字里、譬如,乔娜娜从那三个字里大致认出了一个“乔”,便基本可以猜到那是自己的名字了。   辛玉衍颔首肯定了乔娜娜的猜测以后,用手里的笔,指着纸面上的三个字,解释道:“乔,木以为高,五行属木。娜,女以为名,常寓意女子婀娜伶俐,五行属火。”   “五行相生相息,木以衍火。我跟你说过,你的名字改得好,这是一个好名字。”   辛玉衍说着,虽然手里的笔还指着纸上的字,目光却由纸张上重新落到了乔娜娜的脸上。   “结合你的面相,天庭饱满、眉目相得益彰,无不指明了你日后的前程,尽是宝马金鞍。一路财帛如裕,繁荣相伴。”   收回了手和手里的笔,辛玉衍把乔娜娜大致的命格说了一番以后,稍稍顿了顿,犹豫了两三瞬,这才斟酌着补充了道:“唯一的一点,不管是从你的名字上,还是你鼻尖点痣,都有表现出来——自此后半生里,你最大的不顺,是爱情劫、桃花噩。”   “爱情劫、桃花噩?”   乔娜娜把辛玉衍的话给重复了一遍,有些不解所以。   作者有话要说:  这件事会有后续哒,作者君会解释清楚哒~   另外,说排版奇怪的小天使,因为作者君为了照顾wap版的小天使,所以特意每一段都空一行,也不知道你们是不是因为这个才觉得奇怪。如果是的话,这里就算是解释一下啦,用APP的小天使理解一下~   毕竟作者君没有看见其他排版奇怪的地方~如果有的话,还请小天使们在评论区详细的提一下,作者君再去看看~   另外,作者君的笔名是真的好羞耻【捂脸哭】,因为有小天使说过作者君笔名中二,所以现在基友都叫作者君二哥......虽然二哥也不是啥好听的,但直接叫作者君随手取的总裁哥哥也太羞耻了叭......所以小天使们以后也还是叫作者君二哥叭~o(╥﹏╥)o爱你们,么么哒(づ ̄ 3 ̄)づ 第17章   辛玉衍并没有直接回答乔娜娜的问题,反而是嘴角衔着笑意,反问进了乔娜娜的心底——   “十八岁的你,想要活着。二十八岁的你,想要好好活着。那么以后的你呢?”   乔娜娜没想到辛玉衍会问到这个问题,一时怔愣住了,只下意识地接了下去,“三十八岁我,应该小有资产、开始享受生活了。四十八岁的我,应该开始减少工作,到处去看看那些我没有看过的世界。五十八岁的我,应该已经退休了。对人生已经有了些感悟,往后的人生里,应该找一个静谧的地方,最好是海边、湖面上、树林里,搭一座房子、盖一片花田……”   说着,她忽然顿住了。   一下子,她似乎想明白了辛玉衍话里的意思——   在她所有有关于未来的计划里,从来没有对于自己另一半的想象。   “原来是这样~”   倒也不觉得有什么,乔娜娜想明白辛玉衍话里的意思以后,反倒十分轻松地耸了耸肩。   “过去的经历、那些败类们对我妈妈的毒打和强、暴,确实是影响了我吧。但我并不觉得这不是一件好事,毕竟,谁也没有规定未来的日子不能自己一个人过不是吗?”   说着这话的时候,乔娜娜在镜头前惯来优雅、自信、得体的笑容,蓦然又染上了些洒脱。   平心而论,这样的观点、尤其是持有这样的观点的人是一个女人,在辛玉衍的那个时代,是十分离经叛道的。甚至,在她的那个时代,女子十六岁以前还没有许配人家,是需要缴纳罚款的。在那个时代,似乎所有人都认为,一个女人,要是没有一个可以依靠的男人,必定是弱势可欺、必定是要遭受世人攻讦的。   然而,纵使辛玉衍本身就是从那样一个时代里走出来的,她却仍旧没有打算劝说乔娜娜的念头。   她自己就是个女人,她从来不认为一个女人一定要找到一个男人去依靠。那是时代的谬论,更是男权附加在女人身上的枷锁。   她抿了抿唇,只说道:“这个‘噩’,是你自己予以自己的恐惧。这个‘劫’,是你自己的心结。我只是想告诉你,如果有一天你碰上了一个很喜欢很喜欢、很爱很爱的男人,你大可以放心地去追。只要你自己放开了你自己,没有什么劫是能拦在你面前的。”   世人说的“苦尽甘来”,从来就是真实存在的。区别只在于这份“甘甜”的福报,究竟是报在今生,还是来世罢了。   乔娜娜的前世没有犯下罪孽,前半生里吃下的所有苦果,只要她熬了过来,往后就是一路繁花相伴。这既是她的因,同时也是她该得到的果。   “那就借小姐姐的吉言咯~”   乔娜娜听完辛玉衍对自己过去未来的批注之后,就算是被观察完毕了。   她从椅子站起来时,忍不住崩了一下自己端庄的人设,冲着辛玉衍调皮的眨了眨眼睛。   不为别的,在说出了心里的那一番话后,她还是第一次觉得空气是那么的清新,整个身体就像是从厚重的枷锁里解放出来般的轻松。   她从辛玉衍接受挑战的桌椅前离开,一路迈着轻快的步子,去到广场的中间、自己该站的位置上。等摄像师扛着摄像机,把镜头对准了自己以后,立马对着镜头露出了一抹无比绚烂的诚挚笑容——   “我现在看不见各位观众朋友们留下的评论,也不知道各位对于我、对于我的过去怀抱着怎么样的看法。在这样一个时机里说出这一段过去,并不我的预料之内。但至少,请让我安心地主持完节目的这一场挑战。”   “首先,作为一个主持人,同时也作为一个挑战的参与者,我该问问自己参加挑战后的感受~”   乔娜娜挑了挑眉,就像是真的不在乎直播平台上、各大赶着出新闻的娱乐网上、论坛微博上的网友们在想些什么,脸上渐渐浮现出了激动地神情。   “相信我,虽然我自己也很难相信这些是真的。”   她一脸的震撼,有些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口水。   “你们刚刚也看得到我的反应,甚至,我相信很多观众朋友们对我都有足够的了解。但无论是普通的观众朋友们,还是原本就喜欢着我的粉丝们,你们应该都是第一次听到有关于我的过去。”   说着,她甚至抬起了一只掌心因为火热而有些发麻的手到镜头里——   “你们看,我的手现在都依然在颤抖着。你们可能看不到,但我自己能够很清楚的感受得到,我甚至有一半的身子都是被震得一片片的发麻。”   随着乔娜娜摇头晃脑、惊叹着把掌心通红的手重新放下,跟拍着乔娜娜的摄像师,还特意把镜头拉近,给了远处坐在椅子上的辛玉衍一个镜头——   此时,在辛玉衍的面前,一个一直站在旁边一边围观、等待着,一边还用手机流量特意切着辛玉衍这边镜头看着直播的年轻女孩,一看乔娜娜走了,马上退出了直播平台,把手机收到了裤兜里,抢先去到辛玉衍面前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那个什么,玉衍小姐姐,我叫许佳佳,是你的小粉丝~”   女孩二十岁出头的模样,甫一在辛玉衍面前的位置上坐下,立马就破有些激动、迫切地自我介绍了起来。   辛玉衍也许真的是和这个世界的人接触得开始多了,渐渐融入到了这个世界里,现在再听到什么“小姐姐”、“小粉丝”之类的称呼,竟也不觉得哪里显得怪异了。   她十分淡定、闲适地伸出了手,让年轻女孩把手搭了上来。而后又像是先前的乔娜娜一样,结合着女孩的面相、名字和手相,来挑拣着叙述了一下女孩的过去,分析了一下女孩的未来。   总的来说,这是一个十分普通的女孩。她或者有着躁动、跳脱、三心二意等等的一些小毛病,但这是年轻人的通病。等她未来年纪更大些了,她总会变得更加稳重的。   毕业、工作、找到可以相伴一生的伴侣、结婚、生孩子、慢慢变老……   她这一生,大富大贵也许不会,但至少不会有什么太大的病痛。   很平凡,也很温馨。   “嗯嗯嗯~”   女孩儿听着辛玉衍说话的时候,像小鸡啄米似的,不管辛玉衍说什么,都连连点着头,反倒把辛玉衍给逗得有些哭笑不得。   “你还有什么其他想问的问题吗?”   在辛玉衍的眼里,女孩儿简直就像是一个还没长大的小不点。于是,她看着女孩儿亮晶晶的眼睛,明明观察已经告一段落了,却偏偏又突然起了心思,多问了一个问题。   “啊?那……我可不可以问问我的爱情呀?”   也不知道是想多和辛玉衍多呆一会儿,还是想到了自己的小男友,女孩儿先是兴奋了一小下,然后问这问题的时候,兀地又有些娇羞了起来。   “呵~”   辛玉衍鼻腔里呼着气,抿着唇蓦然笑开了。   刹那间,犹如雪山顶上的冰莲初放,女孩儿一个抬眼间,一下就呆住了。   但凡是看过《通灵之战》的观众们,实际上都知道辛玉衍事实上并不如初见时那么高冷淡然。她是喜欢笑的,或者只是一抹笑意在唇边轻轻抹开,或者是眸间的暖意抑制不住的流露出来。   千百种姿态,不管见过多少次,无一例外,他们总会看到呆滞。   “你会有一个很好很好的伴侣,你们彼此相爱。哪怕在后来的生活里,这份爱意、激情渐渐淡了,剩下更多的是亲情,但你要相信,就像是你只有他一样,他也只有你。”   辛玉衍说着,女孩儿简直就像是恨不得把所有的欢喜全部挂在眉梢上。   事实上,辛玉衍并没有说那个“很好很好的伴侣”,是否就是女孩儿现在的男朋友。但热恋期里的女孩儿,要听的,似乎仅仅也是这么多。她在乎的是,她现在有一个很好很好的男朋友,还得到了表面很高冷、内心很温柔的玉衍小姐姐批注“一生幸福”的祝福。   女孩儿一点也没想着要遮住脸上咧开的笑。她想,今晚一定睡不着了!待会儿回去……不,不等回去,待会儿从镜头里离开以后,她就要打电话给自家亲爱的~   *   在女孩儿喜滋滋的从桌椅前离开,去接受乔娜娜的采访,和乔娜娜互相交换着各自心得的时候,辛玉衍又陆续观察了剩下的三个挑战参与者。   不是所有人都经历过生活的绝望,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接触到社会的最黑暗面。   辛玉衍观察的另外三个人里,多是为了一些家长里短的小事来的。他们有问自己能不能找到一份满意的工作的,有问怎么解决婆媳关系、能不能想办法让婆婆理解自己的,也有问自己什么时候能成功找到另一半、步入婚姻殿堂的。   其中,有一些问题,辛玉衍在确定参与者是真正陷入了迷茫、需要帮助以后,一一解答了。有些,她却选择了拒绝回答——   如果把未知的每一天都过得明明白白,把生活恩赐的每一道礼物、给予的每一道磨难都率先得到答案、一一安排好。那生活,也就失去了它本该有的样子了。   每一个人的人生,都是需要自己去琢磨、去试探着过的。通灵师存在的意义,仅仅是帮助一些深陷在生活最绝望时候的人们解脱出来,重新有勇气继续自己的生活而已。   至少,辛玉衍自己是这样认为的。   也当然,因此,剩下的三个人里,有两个对辛玉衍的评价都不太好。他们认为她或者真的有些能力,却并有真正达到能够成为“最强通灵师”的标准。   对于这一点,辛玉衍不置可否,哪怕因此,她在这一次的挑战中,和那位意大利的灵媒卡萨帕,共享了挑战中“最强通灵师”的殊荣。   作者有话要说:  写女孩儿的时候,忍不住用着长辈的心态和口吻,甚至写女孩儿“娇羞”的时候,忍不住带着姨母笑想象着......   但问题的关键在于,只不过是二十出头的哥哥我,至今还是一枚母胎单身啊o(╥﹏╥)o   谢谢低语扔了1个地雷~ 第18章   这一次挑战,被淘汰的是一位来自印度的巫师。   节目组的工作人员在乔娜娜把手里“最强通灵师”和“遗憾淘汰的通灵师”的照片塞回到信封,宣布完这一次的挑战结束之后,已经开始迅速收拾起了设备。   只有乔娜娜的跟拍摄像,仍旧扛着摄像机跟着乔娜娜准备往专车停放的停车场走去。   似乎也是知道身边跟拍的摄像师没有像往常一样收好摄像机,仍旧把镜头对准着自己,乔娜娜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底,扯了扯嘴角,好一会儿后才对着镜头说了一句:“我的过去就是那样,我没有什么好说的。现在离饭点还早着,等一下上了车,我会先去警察局报案的。”   她知道这反常跟着自己的摄像师等的就是这一句,于是毫不避讳地向观众们说起自己待会儿的去向。   她扣着自己的内心仔细想了想,虽然承认自己一直愧疚于自己的隐瞒,却并不后悔于自己从前选择做下了那样的决定。   舒了一口气,她重新又抬起头来。   “衍丫头,你怎么还坐着不动呢?”   往停车场走的方向,是要路过辛玉衍刚刚挑战的桌椅所在的位置的。   乔娜娜刚一抬起了头,没想到刚好就听见了同样往停车场走去的林立原提着嗓子问道。   于是侧了侧脑袋,顺着林立原的声音,乔娜娜往旁边看了一眼,果然就看见辛玉衍在自己宣布“挑战结束”之后,又再次回到了刚刚挑战的地点,姿如挺竹般的坐在椅子上。   “小姐姐这是干什么呢?”   乔娜娜看见辛玉衍身边的工作人员搓着手、想收走桌椅又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的样子,好奇地嘟囔了一句,也向着辛玉衍和林立原所在的位置走过去。   “我在等人。”   辛玉衍说着。即是说给林立原听的,也是说给想要收走桌椅的工作人员听的。   【咦?这次直播竟然有彩蛋的嘛?好奇小姐姐在等谁耶~】   【嘿嘿,小姐姐认识的人会不会也是颜值爆表的小哥哥小姐姐呀~】   【呦西,搓手手期待~】   ……   在乔娜娜走近辛玉衍的同时,跟着乔娜娜的摄像师给了辛玉衍一个镜头,刚好把辛玉衍回答的时候给拍进了镜头。   等人?   所有听到辛玉衍回答的人们,不约而同的迷惑起来。   照她的说法,她是避世在昆仑山脚下的。避世的人,也会在现实世界有朋友吗?   人们好奇着,甚至,那原本预备委婉地提醒辛玉衍该收东西了的工作人员,一下子也不急不缓了起来,想要看看能让辛玉衍这样的人等待的人究竟是谁。   “等人?”   乔娜娜问着。   事实上,如果此时此刻换了一个对象,为了维持住自己端庄干练的形象,她是绝对不会问出这个显得有些八卦的问题来崩自己的形象的。但似乎,在辛玉衍的面前,她总是很难维持住自己沉稳的形象的。于是,她仅仅只是把问题从脑子里过了一过,当即就问出了口。   幸而,辛玉衍也没觉得乔娜娜有多烦人,含着下巴微微颔首,便简短地回答道:“在等一个不该见的未见之人。”   什么是“不该见的未见之人”?   她的话有些拗口,但“不该见”和“未见”并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短句。要是分开来看的话,“不该见”是“不应该见的”意思,“未见”是“没有见过”的意思。   这两个短句,拆开来听,乔娜娜和绝大多数的人都能听懂。但这两个短句合在一起会是个什么意思?乔娜娜等人反倒迷惑了。   此时,围绕在工作人员外围的普通观众们还没有散去,仍旧挤作一团,时不时地用着手里的手机拍下几张照片。   林立原倒是大概听懂了辛玉衍的意思,他往那群人中间望了一圈,只觉得人人的反应都是差不多的,倒是没觉得有哪个人会是辛玉衍在等着的人。   “那人还没来?”   林立原把一直攥在手心里的几枚铜钱,随手塞回手里提拎着的布袋子里。   然而,在他问完之后,一直很有耐心回答着众人问题的辛玉衍,反倒开始沉默了下来。   “你怎么啦?”   林立原没得到辛玉衍的回答,手还和着铜钱一起塞在袋子里,连忙就抬起头望着辛玉衍又问。   “我等的那个人到了。”   在林立原的问话声落下后有停顿了数秒,辛玉衍这才回答道。   *   此时,刚刚凭着自己有力的躯干挤进人群最里层的方豪,手里用来观看《通灵之战》节目直播的手机,早已经放回到了口袋里。   他是一路上开着自己那辆破旧的小车来的。   所以,当他看着其他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只剩下辛玉衍和少数几个其他参加节目的和工作人员在场,还以为是自己运气好,开着辆破车也赶上了节目的收场,倒没想到辛玉衍之所以还留着,正是在等着自己。   他站在人群的最前列,极高的个子挡住了很多其他围观群众的视线,引起一片埋怨声的同时,忍不住伸着一只手、有些不自然地压低了头上的帽子。   “你在找我。”   耳边蓦地想起了一道犹如珠落玉盘般清脆悦耳的声音。   初时,他还以为自己是幻听了,但当他透过手臂、帽檐的缝隙,低垂着眼睛看清了身前深绿广袖的一角时,他才兀地想了个明白——   这是辛玉衍来到自己面前了。   她知道他要来。   她在等他。   一时间,无数个念头从脑海里闪过。   但方豪却没有因为脑子里闪过的各种念头而怔愣住,他迅速抓住了脑海里闪过的其中一个念头,立即就给出了应该有的反应——   他像是一条一直潜伏在角落里的毒蛇,一旦被盯死的猎物发现了,立马就会选择攻击——   他的动作是迅猛而又灵敏的!甚至在向着辛玉衍伸手的片刻,他还没有忘记从裤子皮带上别着的刀鞘里,抽出了小刀,向着辛玉衍的腹部刺去——   “啊——!!!!”“啊——!!!!”   身边看着这一幕的所有人,给出的反应是迟钝的。   但无可否认,他脑子里真正开始运转的时候,正是从那些女人们东躲西藏、发出几乎要刺破耳膜的尖叫时开始的。   方豪不可置信地瞪着眼睛,甚至有些想不起辛玉衍是怎么从自己的刀底下躲开的。   似乎,她只是轻轻地往后滑了一步,就轻而易举地躲开了……   方豪感觉心脏所在的位置猛地突了突,随后心脏就开始猛地跳动起来了。   平时,辛玉衍总是呆在酒店里。节目组为了保护通过节目以后有了名气的通灵师,格外严苛地把酒店给做好了安检设施。   他在私底下见不到辛玉衍,于是就只好预备从辛玉衍参加完节目以后的空隙里寻找机会。   对于辛玉衍这样行程简单到甚至挑不出第三个地点的人来说,他甚至是想不出任何一个可以对其奏效的方法的。   于是,毫无准备的,他就这样来了。   但哪怕从始至终,他都是想让辛玉衍就此消失的,也决计没想过、没傻到会在这样一个众目睽睽、被动的境况之下。   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那个女人是真的算到了。   脑海里不断翻涌着的思绪,事实上只是一瞬、也只能是一瞬。   现实容不得方豪再多想,趁着所有人还处在慌乱里,他掩在鸭舌帽下的脸上凶相毕露,眼睛里发着狠光,握进了手里的刀,一眼看准了辛玉衍心脏的位置,高高地把刀举起以后,又猛地向辛玉衍刺了下去——   “唰——!”   如果说一开始那一刀还是潜意识在作祟的话,那么此时此刻,方豪心里充斥着的,就全然是干脆把事情做绝的狠厉。   那么多双的眼睛里,他没有退路了。现在把眼前这个女人给杀了,趁着慌乱,他还有可能逃跑。但只要这个女人不死,她就随时都可以猜到自己的位置,让警察来抓自己。   一周以前,不也就是因为她,才让自己开始变得如履薄冰的吗?   “唰——!”   没挥一下刀,方豪都是用了十足的力气的。甚至,刀剑划过的时候,都带着刺破空气的风声。   然而,每当他以为手里这刀应该落在辛玉衍身上的时候,辛玉衍却总是能轻而易举的从他的刀刃下避开。   “呀——!呀——!呀——!”   方豪脖颈上的青筋一根根的清晰可见,他觉得自己所用上的所有力气就像是个笑话,完全就是被辛玉衍在全程把控着。   于是,被逼得狠了,他就像是孤注一掷般,怒吼出了声音,再不管瞄准什么地方了,不管不顾地就往着辛玉衍的方向连刺了几刀。   “哐当!”   仍旧如同前几次一样的从容,辛玉衍只稍稍往边上侧了侧身,便叫方豪手里的刀刺了个空。   而等她发现方豪这一次把刀刺来与前几次不同、是连续不断的时候,她干脆一个高抬腿,在脚尖上微微施力,往方豪的手腕上轻轻柔柔地一踹,登时就让方豪手里的刀落在了地上。   她往后仰着身子,于是,在所有围观群众的眼里、在原本只是为了彩蛋而留下来的直播观众的见证下,她就像是武侠小说里的女侠一样,往后下弯着腰,也不知道是怎么样,就在并不平滑的水泥地上往前滑开一米。   而后,又在上半身经过方豪还没来得及收回的右手的时候,当即握住他的手腕,对着他就来了一个擒拿手。   本来是一场恐怖袭击事件,怎么到了他们从慌乱、震惊里醒过来的时候,反倒看见杀人的被被杀的死死控制在了手里?   作者有话要说:  好多小天使都在问我是小哥哥还是小姐姐,小哥哥哪有小姐姐可爱嘛~而且哥哥我比普通的哥哥帅啊~哼唧~ 第19章   【???我是不是没有睡醒???】   【楼上醒醒喂!大白天的做的哪门子梦呢?!另外,玉衍小姐姐好腻害!星星眼~】   【原来小姐姐点亮了武林高手的技能吗?小姐姐你还缺会做饭、会暖床、会卖萌、有本科学历的小徒弟吗?!!!求拜师啊啊啊啊啊!!!】   ……   不仅是直播平台上的观众们,就连在现场亲自围观着这一幕的群众们,在一阵心惊肉跳、心情好不容易平复下来以后,也忍不住交头接耳的沸腾起来了——   在所有的恐惧、惊慌、担忧退却过后,人们从心头上重新潮涌而上的情绪里,就只剩下了震惊和叹服。   “你……你没事吧?”   乔娜娜仍旧是被震得合不拢嘴。   眼睛上上下下地扫了辛玉衍好几回,见辛玉衍的衣裙上没有破洞、也没有血迹,这才放心地用手拍了拍自己还在“突突”狂跳着的心脏。   这时候,一直在停车场的专车上,靠着显示器来指挥拍摄的总导演,也满脸发白、气喘吁吁地赶到了现场——   她和乔娜娜不一样。除了担心辛玉衍本人的安危以外,他更在乎的,是辛玉衍在节目里出了事,他的节目大概率也是要跟着完了。   所以,在车子上的时候,几乎是在看见那男人掏出刀捅出去的一瞬间,他的脑子里就立马被“完了”两个字完全占领了。   “呼——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总导演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用力地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明明没跑多远,也没亲自经历刚刚的袭击事件,却反倒更有一种劫后余生的畅然。   “那现在,这家伙怎么办?”   他狠狠地瞪了一眼被辛玉衍擒在手里的方豪,把因为急着跑出来、没能丢在车子里的流程本卷着攥在手里,询问道。   然而,还没等辛玉衍自己出声,站在辛玉衍身边的乔娜娜,当即就拧着眉有些不满道:“这还能怎么办?当然是把人给送到警察局了!正好我也要去一趟警察局,现在让工作人员马上找个绳子把这家伙给绑了,我们一起往警察局走一趟。”   节目拍摄的现场,出了有人袭击这档子事,但凡是换了一个武力值没有辛玉衍那么高的人在这,今天这事,就绝对不可能这么简单的了结的。   只是节目组安保组工作人员的严重失职。   所以,那总导演听着乔娜娜颇有些问责意味的话后,也不敢反驳。即便心里也对着这个突发状况冒着星星点点的火气,却只能是对着还呆若木鸡的其他工作人员们发出来——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收拾了东西回酒店去呀!”   他转过身,就近冲着那原本想收走辛玉衍桌椅的工作人员发了一通火。   等重新转身回来、面对着辛玉衍等人的方向的时候,这才稍稍缓和了语气,用手里卷成筒状的流程本,指着乔娜娜的跟拍摄像师安排道:“老张,今天辛苦你一下,摄像机不用关了,咱们一起跟着去一趟警察局。这事也不是我们自己要炒作闹出来的,得给看见这一幕的观众们一个交代。”   【???综艺节目组里难得的明白人?】   【噗,第一次见这么单纯不做作的节目组。这要换了其他节目组,早就关了摄像机,等事后,再姗姗来迟地把“答案”公布在官博上了.笑哭.jpg】   【原本还因为小姐姐差点受伤想骂节目组的,现在……Emmm,好吧,看你们接下来的表现了~】   ……   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个拿着刀要杀人的恐怖分子就在身边的原因,几人从做下决定、挤上同一辆专车、从停车场开到市中心附近的警察分局的时候,一路无话。   警察局里。   乔娜娜做完自己的备案陈述之后,这才起身准备去和辛玉衍等人会合。   找到辛玉衍等人和那个恐怖分子被带去的审讯室,乔娜娜把手放在门把上,推开了审讯室的大门,一眼就看见了坐在辛玉衍等人旁边的、已经被拆掉了麻绳,带上了手铐的恐怖袭击者。   “请问有什么事吗?”   问话的警察是个中年男人,在他的身边,还有一个手里握着水性笔、做着记录的年轻警察。   那个中年警察或者认出了乔娜娜的明星身份,但此时的他,仅仅是作为一个工作中的警察而存在着的。所以,他在问着这句话的时候,是拧着眉、一丝不苟、十分严肃的。   “唔,抱歉打扰了,但我也是这场时间的目击者。”   乔娜娜进到了审讯室的门内,重新把门给带上,一边对着中年警察解释着,一边走到总导演和林立原身边空下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中年警察斜眼睨了乔娜娜一眼,见乔娜娜只是十分安分地坐到了一边,且其他的几人都没有反驳她的说法,这才没有继续追究刁难。   “我问你为什么持刀伤人,你听不见吗?!”   中年警察重新把鹰一样锐利的眼神放到了方豪的身上,接着乔娜娜进来以前的问题问道。   他是审惯了犯人的警察,每一句话在问出口时的瞬间,都夹带着不同忽视的气势、和质问的口吻。   然而,一个能够疯狂的、能够去选择犯罪的男人,既然敢走上了那样一条路,自然也就不会轻易被他话里的气势给唬住了。   方豪低垂着头,脑袋上仍旧带着帽子,眼皮抬了抬,阴郁地瞥了中年警察一眼后,又重新放下。   他沉默着。只要他打定了主意不去开口,似乎那些没用的警察们,就半点消息也不能从他的嘴里撬出来了。   “队长,我们还要继续问下去吗?”   年轻警察低头看了看、甚至连姓名年龄那几栏都还空白着的笔记本,忍不住问道。   “啪!”   那警察队长没有回答年轻警察的问题,反而盛怒般猛地拍着桌子站了起来。   “你以为你沉默就可以逃脱法律的制裁了吗?!就算你不说,我们难道就不能查国家的信息库了?!”   那警察队长说着,重新坐在椅子上后,平稳了一下自己的语气,这才双手环着胸,冷哼着提醒道:“你可别忘了,你是在大庭广众下杀人的,人证物证都在的!”   言下之意即是,判罪,那是一定的。但你要是认错态度好一点,说不定还能减一点刑。   方豪仍旧保持着沉默,不管面前的两个警察说着什么。   “需要我帮你说些什么吗?”   就在两个警察都快放弃方豪,准备去查国家的信息库,查到他的身份、直接给他定罪的时候,辛玉衍的声音,兀地在一片沉寂里响起。   起身,辛玉衍从旁观所在的椅子上慢步着走到审问的桌前。   她停在方豪的身边,俯视着他,说着,“你不用想着隐瞒什么,如果我真的想要知道什么,任何人在我面前,都只会是无所遁形的。”   所以,你是想要自己说,还是想要我帮你说呢?   辛玉衍如玉的面庞上,始终是平静的。就像是一点也不知道,在她身前的人,是一个千方百计地想要杀死她的凶手一样。   感受到了辛玉衍话语里威胁的意味,第一次,方豪抬起了头来。   他直直地望进辛玉衍的眼里,想要透过辛玉衍的那一双眼睛去判定些什么。可是,他没想到,他的眼睛才刚刚对上辛玉衍那一双像是承载了整片星空的眼睛,立马就感觉到精神有些恍惚起来。   “嗖——”   凭着自身的意志力,他收回了目光,迅速又下了头。   正当大家感觉到希望、又准备要失望、连年轻的警察都预备关上笔记本的时候,一直沉默不语的方豪,却忽然开口了——   “方豪。”   “什、什么?”   年轻警察一下没反应过来。   中年警察却一下又重新坐直了身体,重重敲了一下年轻警察的脑袋,恨铁不成钢地说道:“快记下!嫌疑犯性命方豪!”   “哦哦!”   年轻警察把刚刚合上的笔记本又重新打开了。拿着手里的笔,当即在笔记本上书写起来。   “年龄?”   “35。”   “为什么持刀到《通灵之战》录制现场,袭击辛小姐?”   “……寻仇。”   寻仇?   方豪前头回答的问题都挺正常的,直到他说出这个答案的时候,所有人都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全都被震得愣住了。   尤其,那中年警察在回过神来之后,还特地怪异地瞥了辛玉衍一眼。   “寻什么仇?辛小姐得罪你什么了?”   事实上,很难想象那样一个光风霁月般的女人,会跟这样一个像是生活在社会最边缘、最黑暗地带的阴郁男人会产生什么样的关系。但那中年警察却仍旧十分敬职地反问了一句。   然而,这一次,方豪再次沉默了。   在场的所有人里,只有辛玉衍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在衡量着自己的供认不讳到底值不值。   刚刚精神恍惚地那一秒,就像是被人直接操控了整个中枢系统、整个思维。理智告诉他,他应该去承认了。但当这一个真正来临的时候,他纠结着、煎熬着,最后仍旧是犹豫了。   作者有话要说:  呀,感觉好多小天使都猜到了,是我写得太明显了嘛~   好叭,就算你们猜到了,我也还是要把他写完/狗头   另外,期末了,期末考完要去实习找工作了,二更?你们想要哥哥我肾虚嘛~o(╥﹏╥)o   谢谢低语Mur~扔了1个地雷~(づ ̄ 3 ̄)づ 第20章   就在那个警察队长以为他又要采取不配合政策、拒绝回答的时候,令人难以想象的,方豪十分迟疑地把手搭在了鸭舌帽的帽檐上。   他紧紧捏着帽檐的边上,手上的动作几乎因为他的纠结和犹豫在打颤。但最后,在所有人几乎都屏住了呼吸、连空气都变得寂静的时候,他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似的,终于摘下了帽子。   这是他从出现开始,第一次摘下帽子。   刚被带进警局的审讯室时,那位警察队长,也曾严厉要求过摘下他的帽子。只是一谈及“摘下帽子”这个话题,方豪就会变得极力反抗起来。为了能够使审讯顺利的下去,那警察队长这才战略性的选择了暂时妥协。   男人的长相,实际上是十分没有特点的。唯一能让人印象深刻的,是他眉眼间,让人难以忽视的阴郁和暗沉。   他佝偻着背,浑身毒蛇一样让人无端发寒的气势,因为他此时的颓态而减弱了许多。   这是一个审讯往顺利方向发展的开始。   那警察队长又一次诧异地挑了挑眉,却也没有望了往辛玉衍的身上瞥去一眼——   多年从事刑警这一个职业,他对罪犯的心理活动说不上是了如指掌,却也确确实实是有些了解的。这些年,被捉进警局的罪犯,多的是硬骨头、硬茬子,的也多的是软硬不吃、管你问什么就是不理你的老油条。   这些人,是没那么容易松口的。但现在,几分钟前还固执地不肯出声的罪犯,却肯把帽子给摘下来了,他又怎么会看不出是辛玉衍在其中了最大的作用呢?   尽量不动声色的把视线收了回来,那警察队长也没开口问辛玉衍是用了什么手段,只是干着自己本职工作以内的事情,重新把注意力全都放到了面前的方豪身上。   “我……”   方豪说话拖着长音,吐出了一个字后,却又像是不知道从哪里说起一般,久久没了后话。   无疑,让一个可以持刀上街杀人的人,在警察的面前主动陈述自己的罪状,光是听起来,就有够让人觉得稀奇的。   “呼——”   方豪口鼻同时呼出一口粗气,把脸掩在铐着手铐的双手里用力搓了搓,许久,才又重新把脸从双手的掌心里抬起来。   “哒、哒、哒”   原本一直站在旁观座椅的旁边,从方豪的背后拍摄着这场本不该出现在节目里的审讯的摄像师,在总导演的指示下,咬了咬牙,顶着那警察队长颇具威慑的视线,跑到了两个警察的背后,把摄像机的镜头,一下对准在了刚好抬起头的方豪的脸上。   登时,在方豪摘下帽子后,仍旧只能看见方豪后脑勺的直播观众们,一直叫嚣着让摄像师跑到前面去的评论全部停住了。   ——   【那个……不知道有没有人和我一样哈,虽然没见过这什么方豪,但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他的五官、脸型有些熟悉啊……】   弹幕上久久的沉默以后,良久才有人发了这样一条评论。   这世上的人千千万万,生活当中的人,要是真正见过的,那此时回想起来,必定也该是有一些模糊的记忆。可这个方豪怪就怪在,他们的脑海里明明对他没有半点记忆,却偏偏觉得他的面容,对于他们而言,是莫名熟悉的……   这种感觉就像是——   像是他们的脑子里对他的五官轮廓,是有个大致的想象模板的,只是方豪这个人出现了,刚好也和他们脑海里想象出的那个模板对上了。   “我……我杀了人,但我不知道她没死……”   什么叫杀了人,却不知道被杀的人死没死?   方豪开口,话说得模模糊糊的,那两个警察简直听得云里雾里的。   但此时直播平台上的观众们、所有清楚地知道着上一期节目的人,在听到他嘴里的话的时候,全都无端地联想到了张婷的身上——   【所以,他就是拿刀捅了孕妇好几刀的人渣、败类吧?还有胆子要来杀辛玉衍,怎么,怕自己换个地方逃,还是能被找出来,准备杀人灭口、直接了事?】   就像是早就设定好了、特意为了证明网友们的猜测似的,那还记得上一期节目所有细节的摄影师,在震惊之下,第一个反应就是向着方豪的面部推进了镜头,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特写——   阴郁的双眼、上挑的眼尾、高高的鼻梁、薄薄的嘴唇、再加上他看起来足有一米八的个头,他身上的每一个特征,都和辛玉衍在上一期节目里叙述出来的内容完美契合。   当然,如果非要说他长相普通,那些外貌上的特征同样可以属于任何一个长相平凡的普通人的话。那么,真正让大家确定他身份的,则是他眉上一颗隐在眉间的黑痣。   【……原本还以为辛玉衍上一期关于罪犯什么的都是瞎扯的,现在……】   【+1,本来不想相信辛玉衍的,现在,我是不是该放下手机,去重塑一下自己的三观了?】   【玉衍小姐姐真是超赞!!!她之前一直不走,难道不是预测到方豪要来谋杀自己吗???】   ……   就像是观众们所猜测的那样,方豪满是颓态地把自己是怎么会入室抢劫、杀害张婷的过程,怎么会想到去对辛玉衍灭口的过程全部说了出来。   他说,“一个星期前,小区里的氛围忽然开始变得很怪异……所有人都说小区里住着一个杀人犯,所有人都用审视的眼睛看着身边经过的每一个人……”   他们说,那个杀人犯原本只是跑到别人家偷钱的,后来被怀着孩子的女主人发现了,这才发狠,掏出刀要把女主人给杀了。   其实,他们也没说那个杀人犯是什么样的,但莫名的,他知道他们说的是自己。   那一个星期,他几乎不敢出门。就连吃饭也不敢定附近的外卖,要自己跑到很远很远的外头吃。   后来,他还是在一次吃了饭回来的时候,听到两个小女孩说到了什么“通灵之战”“也不知道说得是不是真的”“不知道小区里到底有没有杀人犯”之类的,这才回到家自己摸索着找到上期节目留下的视频看了起来。   也是那时,他听到了辛玉衍对自己外貌的详细描述,这才完全确定了辛玉衍口里的“罪犯”,正是自己。   “我第一时间,没有想到要逃……”   “如果辛玉衍真的可以通灵,那不管我逃到那里,她都会把我找到的。所以……”   “我要把她杀了以后再逃。”   说到这里,方豪的口气已经十分平稳了。他破罐破摔的,一点也不介意把自己性格里阴狠的一面暴露得更全面一些。   在方豪阐述着两起案件的全过程的时候,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那年轻的警察已经停了笔,一脸不敢置信的目瞪口呆着。   “队、队长,那个三年前来报过案的张婷,前几天来局里的时候,是不是也说过那个小区来着?我……我怎么有点记不清了?”   年轻警察脸上整个表情都是僵硬着的。   这事也不能怪他大惊小怪。   毕竟,这个案件已经沉积了三年都没有消息了。忽然有一天,三年没来的受害者突然登上门来说,有了凶手的消息。问她她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她说是从节目上的通灵师那里得来的,这搁谁身上,谁能相信?   他们没怪那张婷和她姐姐扰乱公务,反而为了让她好好回去养养她那看着就不像是个人样的身体、表面上答应了下来,就算是足够和蔼了。   但现在,那个他们没派警力去抓的、被他们当作是子虚乌有的罪犯,不仅仅被抓住了,竟然还承认了那个什么鬼通灵师所说的一切?   Excuse me   原本应该趁着证据确凿,罪犯也全盘承认了自己犯下罪行的时候,立刻以嫌疑犯的身份把方豪给抓进监狱、等待法院判决的警察们,一时间只觉得哑然。   警察,是一个讲究实事求是、讲究证据的职业。   然而,现在的情况却是,张婷事件是真实的,罪犯是真实的、这一点罪犯自己也全都承认了。唯一不符合常理的,只有辛玉衍这个充满了神秘色彩的人和她的预言。   而除了这两位警察以外,乔娜娜、节目组总导演和其他的直播观众们,也同样是震惊、不知道该如何反应的——   自己单方面的相信着辛玉衍的预言,和得知辛玉衍的预言被证实千真万确后的心境,是全然不同的。   自始至终,只有坐在乔娜娜身边的林立原并未感到多震惊,只是觉得不解和茫然更多。   “既然他自己已经承认了,那我们这些人可以走了吗?”   怪异的氛围里,辛玉衍仍旧保持着自己身上随性的闲适。   那警察队长神色奇怪地望了辛玉衍,似乎是想问些什么,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问。   他催那年轻警察一句,让他把刚刚漏下的信息全部在笔记本上补全以后,这才抬了抬头,对着辛玉衍道:“也没你们太多的事了,你们等下跟着录个笔录就可以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考了两门试,回来还要码字,累晕,哼唧~ o(╥﹏╥)o   谢谢朝辞扔了1个地雷(づ′▽`)づ 第21章   最近华夏的网友们闹腾得很,接连好几天,跟“通灵之战”、“乔娜娜”、“山村”、“孕妇”、“罪犯”有关的关键词,都轮换着霸占着微博的热搜第一。   一时间,《通灵之战》这个算不上是娱乐圈综艺节目的节目热度,比其他真正请了许多大牌明星参与的节目要高得多,搞得那些跟《通灵之战》同一档期播放的节目总导演,一个接着一个地唉声叹气起来。   “诶,娜娜,你在《通灵之战》那个节目上说得那些都是真的吗?”   另一档综艺节目拍摄中途的休息时间里,有些实在忍不住对网上闹翻了的话题感兴趣的明星和工作人员们,一等节目总导演喊了“休息十分钟”,立马就凑到了乔娜娜身边问了起来。   “是啊,不是都霸着热搜第一位有两三天了吗?这到底是真的假的?”   节目是一档室内访谈类的节目,这一次请来的嘉宾,既有娱乐圈新晋的小鲜肉和小花,也有咖位比较大、资历比较老的老牌影星。   此时,紧接着那些年轻的流量明星,颇有兴致地问着话的,就是一位举手投足间极有韵味的老牌影后林雅芸。   “雅芸姐,怎么连你也问起这事了?”   乔娜娜笑着打趣了一句。   事实上,林雅芸自从步入了四十五岁以后,在影视圈里就步入了半隐退的状态。到现在五年来,如果不是遇到了特别好的本子,没几个是能请得动她出山的。   就连这一次请她来参加节目,也还是节目的总导演早些年的时候,拉了林雅芸一把,花费掉了这份人情,才把人给请来的。谁也没想到,林雅芸现在竟然会主动问起了另外一档综艺。   林雅芸是个脾气很好、性子温温柔柔的女人。她听了乔娜娜打趣的话,见身边那些在她看来调皮得很、活力十足的小年轻们一副怔怔然的模样,也不介意,反倒是“噗嗤”一声笑开了。   “怎么啦?我还不能跟着这些年轻的小家伙们一起好奇好奇吗?”   林雅芸笑完以后,故意撇着嘴,假装生气地道。   一下子,反倒轮到乔娜娜连连摆手,连忙笑着否认起来。   “咳咳,”乔娜娜清了清嗓子,在围在身边所有人期待的目光里,缓缓地点了点脑袋以后,这才正经地回答道,“那档节目里拍出来的都是真的。”   最近的微博热搜里,最火的词条,就是上一次节目播放的时候,播出的她的过去,以及方豪事件了。而恰好,她既是第一个词条的当事人,又是第二个词条的参与者、当事人,于情于理,这个问题由她回答起来,再合适不过了。   乔娜娜嘴边的笑意忽而淡了淡,神思渐渐开始飘远——   这个世界从来就不缺躲在电脑、手机背后,只会对别人评头论足的圣母键盘侠。所以,在自己的过去被曝光在台面上以后,她甚至已经给自己打好了气,做好了迎接网络暴力的准备。   却没想到在曝光自己一切隐在光鲜亮丽表面下的黑暗之后,她一下子成了靠着自己走出“阴暗老鼠窝”的励志代表。虽然,料想中的黑子也确确实实的都出现了,但也不知道是不是辛玉衍给自己的批字完全灵验了,她曾经不愿提起的过去,带给她的好处竟要比谩骂更多。   “啊?真的吗?那个辛玉衍就有那么玄?”   不得到答案还好,那些年轻的流量明星们一听到乔娜娜给出肯定的答案,一从目瞪口呆的状态里走出来,立马又叽叽喳喳地问开了。   乔娜娜从回忆里醒过神来的时候,耳边仍旧有人在不停地问着,但在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嘈杂声里,她却只听清了林雅芸用着温柔的声音感叹道:“啧,要是有机会可以亲眼去看一看就好了~”   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乔娜娜和其他的人听清了她话里的意思,这才是真正的被惊到了。   很难想象,一个极具国民度、呈半隐退状态的老牌影后,会想要主动去参加一个算得上是小众的节目。虽说《通灵之战》以往的节目里,也不是没有出现过大牌明星,但那些会去到《通灵之战》的明星,几乎清一色的都是对“通灵”这件事本身有着极大兴趣的人。   毕竟,《通灵之战》节目组穷,是节目观众们都知道的了。近两年,《通灵之战》变成全球播出的节目了,经费问题可能变得好些了,却也基本都花费在了通灵师们和节目组工作人员的食宿问题上。   乔娜娜回过神来,也没听说过林雅芸对玄学着迷的传闻,自然也就没把林雅芸的话当真,只是嘴上客气地说着,“雅芸姐要是愿意去,我们节目的总导演估计是要乐疯了。”   乔娜娜话刚说完,节目录制的中场休息时间刚好也结束了。所有人下意识地直起腰板整了整身上有些褶皱的衣服,总导演一喊“继续录制”,立马就又回到了先前的录制状态。   而就在乔娜娜和林雅芸等人录制着另一档节目的时候,《通灵之战》的第五期节目,也有詹姆斯主持着,提前开始录制了。   彼时,已是九月初秋。炎热的暑气还没有彻底过去,但时近傍晚,拂面的微风中也已经开始夹带上了一些凉意。   节目与以往节目都不同,这一次,所有参加节目的通灵师们,竟然没有分别错开在不同的时间出发,而是在同一时间,一起被专车接走了。   B市的机场,詹姆斯早早就等在了机场的大门。   “额、詹姆斯,我们是要去另一个地方录制吗?可是,为什么这次一个星期还没到就要开始录制了呢?”   当几人跟着节目组的工作人员,向着机场的大门靠近,詹姆斯的身影在视线里越来越清晰的时候,德国女巫汉娜一边四处张望着,一边用着简单的英文亲自问道。   “Hi~好久不见,不知道各位最近过得好吗~”   詹姆斯首先没有回答汉娜的问题。他在包括辛玉衍在内的九位通灵师,陆续站定在自己面前两米处后,首先像平常一样热情地打了声招呼。   此时,节目已经开始录制。   他的手里并没有台本,双手空无一物地交叉着放在胸前,不是很确信地询问道:“我们节目组的编导们这几天新增设置了一个挑战环节,希望各位通灵师们能去一些不断有灵异传闻传出的地方进行探索。但因为有一些地方确实存在着一定的危险性,所以我们需要征询一下各位的意见。”   显然,在征询各位通灵师的意见之前,节目组同样没有将节目或要改变录制形式的消息,通知给节目在世界各国的观众们。这一期的节目提前开始录制,那些最先进到直播间的观众们,还是在翻找着往期节目的视频时,陡然发现直播间是开着的,才陆陆续续摸进来的。   “我们现在就在B市的机场,如果各位通灵师们没有意见的话,我们现在进去买了机票就可以出发。如果各位通灵师有别的看法的话,节目组也可以再想其他的挑战形式。”   詹姆斯说着。   事实上,节目组会想出“探索冒险”这样形式的挑战方法,是有极大风险的。那些被他们选中的地点,都是经过甄选、的的确确透着诡异、出国很多命案的。他们如果选择了那样的地方作为节目录制的现场,无疑,他们的确可以极大限度的挑起观众的兴致和情绪,但与此同时,他们也必须承担起通灵师和工作人员发生事故的风险。   以往的那几季节目里,他们没有真真切切地见过鬼魂,尚且不敢把节目的录制现场安排在那些地点。现在,他们每个人都或多或少的信点鬼神,反而却有胆量把录制的现场安排在那些他们想都没有想过的地点了。   这不是他们的胆子变大了,也不是他们对通灵师们和工作人员的生命安危不在乎了,而是他们对辛玉衍这个人的能力,有了近乎于盲目的信任与崇拜。   节目进行到了这里,已经与以往任何一季的节目产生了质的区别。节目的观众,有将近百分之八十的人是为了辛玉衍而来的。这节目,几乎已经完全变成了辛玉衍的个人秀。   甚至于节目组的那些编导们,设置这另外一种形式的初衷,也仅仅是为了在有限的条件里,尽全力去窥探一下辛玉衍能力的边界。   “突然改变挑战的形式和时间,这……不大好吧?”   汉娜面色有些难看和为难。   她看出来了这个所谓的“探索冒险”被设计出来的背后原因是什么,她倒也不是针对辛玉衍。在辛玉衍每一次挑战里都游刃有余地干着一些,在他们这些通灵者看来都十分不可思议的事后,他们几乎就没有人再怀疑过辛玉衍会成为这一季的最强通灵师。   她不想和辛玉衍争,她也知道自己争不过辛玉衍。   她之所以拒绝节目组提出的这一形式,仅仅是因为,在通灵者的世界里,每一个通灵者都知道,所谓的“不祥之地”、“死亡之地”是真实存在的。它们形成的原因或许各有不同,但它们是真实存在的。   她并不确定自己的能力,是否已经到了足够去探索那些地方的地步。   而与汉娜不同的,林立原在听了詹姆斯的话之后,仅仅是挑了挑眉,几乎是和汉娜在同一时间说道:“那可感情好,正好还可以出去多走走。”   喜滋滋的神情,和汉娜截然不同。   汉娜抿了抿唇,听翻译人员把詹姆斯的话给翻译完后,拧了拧眉,只得把希望寄托在其他另外几位通灵师身上。可没想到,那些通灵师们,能力突出的,和林立原一样,没什么好害怕的。能力不怎么突出的,也大多都打着跟在辛玉衍后面涨涨见识的注意。   一圈下来,没有几个是犹豫,那些通灵师们一个接着一个的同意了下来,只剩下了辛玉衍还没有开口。   “衍,你觉得怎么样呢?”   大抵是对辛玉衍产生了某种敬佩的情绪,在同辛玉衍对话的时候,詹姆斯总是忍不住把自己的位置放得低一些。   “你觉得我们可以把这一形式改进我们的节目里吗?”   詹姆斯问着。   事实上,在所有人里,对于节目组作用更大的,其实也正是辛玉衍的意见。   假如连辛玉衍都说这样太危险了的话,节目组的总导演和编导们,绝对会毫不犹豫地放弃这一计划。   “可以。”   辛玉衍说着。但就在詹姆斯长舒了一口气,预备宣布着什么的时候,她又接着补充道:“但是跟去的人得减少。”   如果非要往危险的地方钻,那节目组跟拍的人员,势必是要减少的。否则,目标人群太大,要是真让他们找到了什么充满了危机的地方,她也不敢保证是否没有疏忽。   詹姆斯楞了一下,理解了辛玉衍话里的意思以后,立马郑重地回道:“节目组会尽量减少随行的工作人员的。”   作者有话要说:  《震惊!放松娱乐性节目继犯罪教育之后,突变大型探险类灵异节目?》hhhhhhhh   对直播探险谜一样热爱着的我/doge 第22章   坐了两个小时的飞机后,又坐着巴车走了大约一个小时的高速公路,辛玉衍一行通灵师一起跟着主持人詹姆斯和节目组的工作人员,到了Y市五环开外的一栋破旧公寓门前。   公寓并不高,大约只有五、六层。   此时正是晚上八点,漫天的夜幕里,只有些微的薄光。   然而,在Y市这整座城市都还没进入梦乡、甚至公寓前后左右的楼房,全都灯火通明的时候,独独这一栋公寓,是没有亮起丝毫的灯光的。   显然,这一栋公寓空荡荡的、是没有人住的。   【咦?通灵之战开始直播了?一脸懵逼。】   【等等,我刚来,换了一个城市是个什么套路?】   【冒个泡,我先去把小伙伴一起叫进直播间~】   ……   《通林之战》的这一场直播是临时的、没有通知过任何人的。但网络上的消息,传播的速度总是迅速的。这一头辛玉衍几人下了车,那一头节目原本的观众群,也顺势摸到了直播平台上。   “正如你们所见,这里就是我们今天第一次探索的地点——西苑公寓。”   詹姆斯是在西苑公寓的门口张望了一会儿之后,才转过身对着辛玉衍等人开口的。   事实上,他们这些节目组的工作人员就和辛玉衍他们一样,是第一次来到这个公寓。在此之前,他们也仅仅是在网上搜索了一些资料罢了。   毕竟,他们并不是专业的通灵师,他们没有那些通灵师的本领。   “这座公寓,始建于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历经几次翻修。但到了现在,公寓里却已经没有人住在这里了。几十年来,凡是在公寓里住过的,都把这座公寓称作‘死亡公寓’。而各位通灵师们今天要做的,就是探索这座公寓里的秘密。”   詹姆斯手里拿着坐上大巴后,被助理递过来的台本,简单流畅地介绍完了自己需要主持和解释的内容。   【???死亡公寓?那些名气比较大的诡异的地方不是都听过吗?这个好像从来都没听过啊……】   【不至于吧……真是“死亡”公寓的话,旁边那些楼房的人,应该也没法安心生活下去了吧……】   【我家就是Y市的,西苑公寓确实是有“死亡公寓”的名号,但是它名头里的“死亡”两个字,其实指的不是有多少人住进公寓里就死了,而是公寓里头死人的鬼魂总是不走……】   【好吧……】   ……   在听到Y市本地人的解释以后,观众们对于节目组探险这一环节的兴趣立马减少了许多。   其实,也是观众们对于“通灵师”和“探险”这两个词语结合在一起后的效果的期待值太高了。什么锁龙井啊、鬼村啊、阴阳道啊、帝王墓啊……在他们的设想里,他们希望看到的探险,其实是那些名声更大的、听起来就让人毛骨悚然的地方。   然而,和观众们全然寻求刺激的心情不同,节目组需要考虑的,不仅仅是观众们对刺激感的需求,更是工作人员和通灵师们的安全问题。   那些被观众们吐槽“没意思,公寓周边还有那么多人住”的话语,其实也正是节目组挑选了这栋“死亡公寓”的决定性因素——   没别的,就是安全系数够高。   解释完了挑战的规则以后,在总导演的示意下,詹姆斯稍稍侧了侧身子,面对着辛玉衍,特地对着辛玉衍说道:“衍,根据你的要求,待会儿我们都不会跟进去,我们会让各位自己带着GoPro,并启用三架无人机来对公寓内的情况进行转播。”   这也就意味着,进到公寓里进行探索的人员,将转变成只有通灵师自己了。   “那么……还祝大家好运~”   面对着所有的通灵师们,詹姆斯抿了抿唇,只能是怀抱着善意地祝福着。   他往后退了一步,让出了通往公寓门口的通道,示意着通灵师们可以进到公寓内了。   汉娜踌躇地站在原地,有些为难地看着其余的通灵师们已经先一步去拿上自己的装备,林立原和藤原真一甚至穿上了他们从未在节目上穿过的道袍和狩衣,而辛玉衍则仍旧淡定自若地站在一旁等待着其余的通灵师们,咬了咬牙,也只好硬着头皮去准备起了自己可能要用到的道具。   “哗——”   在踏入公寓的大门前,那些来自于西方的通灵师们,大多都在手里拿着一根或细或粗的黑色蜡烛,“哗啦”一下就把蜡烛给点燃了。   他们,是通过黑色蜡烛上燃烧着的火焰,来看见平常人看不见的东西的。   而与西方通灵师们不同,东方的这些巫师、道长、阴阳师们手里拿着的道具则是各有不同——   他们有拿着一副古铜八卦的、有捧着一个骷髅脑袋的,也有拎着一个硕大铃铛的……   他们,选择的是对他们最有利的道具。   “丫头,你真的不带点儿器具?”   一手拿着一个青铜色的古制八卦,一手紧握着重剑的剑柄,所有的通灵师里,只有和辛玉衍算得上熟悉的林立原,在看到辛玉衍手里什么也没拿时,拧着眉不赞同地关心道。   “我要带的东西,都在我自己的身上。”   此时,辛玉衍已经一只脚跨进了公寓的大门,在听到林立原难得有些严肃、却不掩担忧的问话以后,蓦地就停住了动作,半转着身子回答道。   林立原嘴里一噎,没听懂辛玉衍话里的意思。只以为她是自负能力出众,只用带上自己就可以走上这一趟。正想开口劝她去把东西带上,便见其他的通灵师也都纷纷准备跨门进去了。   这个时候,她要是再反身去拿东西,反倒有些不方便了。   用拿着八卦的手肘顶了顶辛玉衍的胳膊,他无奈道:“算了,咱先进去。”   说着这话的时候,他心里还想着,别管丫头比不比他厉害,好歹他也活了这么些年头,在里头要是遇到了什么危险,仔细想想,总有办法拉扯丫头两把。   玄门凋敝,玄学玄术要想继承、发展下去,不拘门派,老一辈总是要护着小一辈的。   这是规矩,也是情义。   “哒、哒、哒——”   辛玉衍等人进到公寓内部之后,并没有刻意地控制自己的脚步声。   人和鬼不一样,人放缓了呼吸、放轻了脚步,可以躲得过人,却躲不过本身就处在黑暗里的鬼。所以,如果这座公寓里头真的有鬼魂存在的话,那么,在他们跨进公寓的一瞬间,鬼魂应该也就感受到他们的存在了。   在鬼魂的面前做出任何遮掩身形、行迹的举动,全都是没有意义的。   “呼”地一下,寒意自脚底窜上尾椎背脊。   秋夜的寒意,和鬼魂所带来的寒意是全然不同的。   那种刺入骨髓的阴寒,通了五感的通灵者们,几乎是瞬间就能感触得到。   “Well,这至少证明了传闻不假不是吗~”   英国的巫师加里德忽然出声,打破了空旷公寓里萦绕着的诡异的沉默。   加里德是个十分稳重、有魅力的年轻男子。   年轻、稳重。   这两个词似乎有些冲突,似乎又并不冲突。一般的年轻人,总该是有些傲气轻狂的,但这些,在加里德的身上却半点也找不出来。   他的身上,有着不属于他这个年龄的成熟。   随着那一句她听不明白的英语落下,辛玉衍第一次把视线、注意力完完全全地放在加里德的身上。   耀眼灿烂的金发、蔚蓝的瞳孔,在明明灭灭的烛火里,哪怕他的背后是摊着厚厚一层灰尘的吧台桌面、是结了偌大蜘蛛网的柜台,男人依旧是英俊而又温柔的。   然而,辛玉衍盯着加里德目不转睛,却并不是出于加里德有多帅气,而是出于在她刻意地查探下,加里德的个人信息竟然没有浮现在自己的脑海里。   这是反常的。哪怕透过意识去得到自己想要得到的消息的术法并不如何高明,但至少,在她对着林立原查探的时候,有关林立原姓名的基本消息,还是出现在了自己的脑海里。   “One……Two……Three……”   加里德用汪洋一样蔚蓝的眼眸,牢牢地盯着手里黑色蜡烛的火焰。   似乎、他在数着什么……?存在于这栋公寓里的鬼魂的数量?   辛玉衍这么在心里猜着,并没有再用更多的灵力去加重术法的强度,窥探与加里德有关的信息。   “WOW~那玩意儿可真不少呢~”   加里德把视线从烛光上挪开的时候,这么说着。所有人里,除了辛玉衍和林立原两个不通英语的人之外,那些哪怕是稍微有点英语基础的通灵师们都听懂了。   鬼魂不少?   所有的通灵师里,就属德国女巫汉娜和意大利灵媒卡萨帕脸上的反应最大。   汉娜的反应倒好理解,毕竟从一开始,她就对参与这一项挑战并不积极。甚至在进入公寓的前一秒,她所表现出的情绪都仍旧是有些抵触的。   她所有的情绪,都是由她并不太高深的能力所决定的。   而和汉娜相比,意大利灵媒卡萨帕本身就是日常和鬼魂打交道的存在。甚至,在上一次的挑战里,还和辛玉衍共享了“最强通灵师”的殊荣,他此时脸上几乎完全遮掩不住的苍白,对比着汉娜,反倒显得不那么能够能让人理解了。   ——   作者有话要说:  作为一个还要准备考试的人,加更什么的,作者君暂时办不到呀!!!   作者君七月十五左右放假,加更的事情,等作者君过了这两周再说呀~爱你们,么么哒(づ ̄ 3 ̄)づ   谢谢诶嘿扔了1个地雷(づ ̄ 3 ̄)づ 第23章   “啪嗒——”   身后的大门,无声无息间,陡然被落上了锁。   兀地一下向着大门转过身去,那些原本还想观察观察卡萨帕是怎么了西方通灵师们,心情也淡了几分——   身高一米二多点儿,穿着补丁的小小的粗麻布衣服,两只手还高高地举在头顶,掂着脚,把着公寓大门的门把上。   或许是在他们进到公寓之前,那小鬼就躲在公寓大门的背后了。辛玉衍等人进来的时候,不论是用着自己一双眼睛去看的,还是透过燃烧的火焰去看的,谁都没有发现那个小鬼的存在。   “哦?原来这儿还漏了一个~”   加里德放松了紧蹙的眉宇,透过火焰,看着那小鬼因为自己等人的注视,瑟缩地收回了把在门把上的青白小手,“嗖”地一下蹿到了一旁离得最近的女鬼身后,带着些肃杀意味的蔚蓝眼眸,瞬间又变回了风平浪静的内敛柔和。   “看来这儿还真是个‘死亡公寓’没错~”   林立原说着,一边还把手里的青铜八卦给塞回了身上道袍的暗袋里。   这一次辛玉衍并没有给那些鬼魂注入灵力,所以透过GoPro和无人机观看着直播的观众们实际是看不见,在辛玉衍九人所在的这栋公寓里,铺满了灰尘的吧台背后、有些腐坏的木质楼梯旁、楼上走廊的栏杆边……到处都飘着看不见的灵魂。   既然这里的鬼魂,并没有借着公寓里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而刻意遮掩自己的踪迹,那么,他特地带来为了寻找鬼魂所在的八卦,就没有了太大的作用。   “倒是件好事儿~”   林立原摇着头晃着脑,一只手背到了身后,一只手把重剑的剑尖杵到了地上,形容神态间放松了不少,早就没了刚刚进到公寓时的紧张。   如同日本阴阳师藤原真一、泰国巫师通差这样的亚洲术士,所学术法本身就和华夏玄学同出一源,在学习的过程中,为了更全面精通地学习术法,难免会粗略大概地学习一些华语,此刻自然也大致听懂了林立原话里的意思。   而西方那些对华语的理解力还仅仅停留在“你好”、“谢谢”这样简单词汇上的女巫、巫师们,则只能看着藤原真一和通差几人跟着林立原把手里的器具收了收,还满头的雾水。   “这些鬼魂既然肯大大方方地站出来,怕是对我们也没多大的恶意。顶破了天,也就是想捉弄捉弄我们。至于那些被吓得搬了出去,看样子却一点事儿也没有的人,极大可能也是被他们开玩笑似的给捉弄走的。”   林立原知道那些西方的什么鬼女巫、灵媒是听不懂自己在说什么的。他解释,是凭着自己多年的经验来解释给那些听得懂的术士、和屏幕前半点不懂的观众们听的。   “这儿以前要不是块墓地,也一定是个大型屠戮现场。”   他断定道。说着,还特地啧了两下嘴,叹着气摇了摇脑袋。   “啧啧,死气太重了。这是死人的地盘儿,这块地方是住不了人的。难怪,他们要把那些住在公寓里的人给赶走了。那些人要是不走,说不得还反倒要在这儿丢了命了。”   林立原说得头头是道的,屏幕前的节目总导演和其他的观众们,听着他的解释,渐渐地也就相信那块地方也许真的有很多鬼、但那块地方里的鬼,对人们也的确是没有什么恶意的。   只有詹姆斯和那些本来就是为了辛玉衍这个人而来的观众们,在听着林立原解释完之后,明明知道这应该就是掩藏在这栋“死亡公寓”下的秘密了,却还是不由自主的把目光放到了林立原身边的辛玉衍身上。   小姐姐快出来说些什么呀~   无数粉于颜值、忠于实力的玉衍粉们把视线从林立原的身上挪开,默默地在心里这么期盼着。   没别的,一个人要是喜欢上另一个人的话,无条件希望对方能够成为最好的。   在那些玉衍粉们的心里,他们同样无条件地希望辛玉衍能够成为每一场的“最强通灵师”。   “情况好像有点不对劲。”   辛玉衍并没有听见詹姆斯和那些粉上自己的粉丝们在心里的祷告,但确确实实的,在林立原话声落下、阐述完自己的发现以后,兀地开了口。   “诶?我可是有哪里说错了?”   无论是哪个国家、哪个领域,总是要讲究“资历”两个字的。玄门也不例外。   资历老的人,经历得多、修炼得多、见识得多,所以,玄门以内,总是资历老的人要比资历浅的人要强上许多。这在玄门里,几乎已经成为了一条“定律”。   但这条“定律”,在辛玉衍这个小丫头的面前,却似乎从来都是不成立的。   好比卜卦这件事吧,撇开不用器具这一事,辛玉衍虽然让人震惊,却还在可以理解的范围之内。但道门常说“卜人不卜己”,卜卦的人,是算不到自己的命的。   他活了这好几十年,直到上次见辛玉衍算到了方豪冲着她来,这才第一次见人算到了自己的未来。   所以,对于辛玉衍说出口的话,他并没有多少的怀疑。他只是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自己有哪里说错了,只能发自内心地对着辛玉衍询问道。   “倒也不是。”   辛玉衍摇着头否认了林立原的话。   林立原愣了两愣之后,再仔细琢磨了一下辛玉衍先前话里的意思以后,这才像是醍醐灌顶般地回过了味儿来。   “你是说……现在的情况有问题?”   他问着,手里下意识地用力,重新握紧了手里的剑柄,警惕地向着四周望着,入目所及,却仍旧只有那些隐在黑暗里的鬼魂。   辛玉衍稍稍扬了扬下巴,算是应了林立原的话。   她往先前那小鬼奔向的女鬼那儿瞥了一眼,见那小鬼把整个上半身都蜷缩在女鬼的身后,而女鬼也的确呈现着防御的姿态,把小鬼掩在身后,这才若有所思的收回了目光。   “上楼去看看吧。”   辛玉衍并没有回答林立原的问题,反而出人意料地提议了这样一句。   她迈着洒脱随性的步子,半点也不忌讳周遭与自己不属同类的鬼魂存在,大步流星地向着有些腐朽的木质楼梯迈去。   加里德、卡萨帕、汉娜等几个西方的术士,其实一直以来都没听明白辛玉衍和林立原两人间的对话。直到他们看见辛玉衍向着楼梯走去,而林立原、藤原真一、通差几个也立马跟着追了上去,这才从他们的动作里,提取出了“一起上楼”的信息。   他们站在原地,互相看了对方一眼,沉吟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决定随大流地跟了上去。   “喀吱——喀吱——”   站在楼下时,他们看不见楼上的地板也是铺有一层木头的。直到上到了二楼来,他们踏在地面上,听见有些刺耳的“喀吱”声不断从脚底传来,借着手里的烛光往地面上看了两眼,这才发现脚下的木质地板。   “呼——”   所有人里,因为能力不足而显得尤为谨慎、惊慌的汉娜,小心地呼出了一口气,紧紧地走在藤原真一和加里德两人的中间,小心翼翼地透过黑色蜡烛上的火焰,观察着两边的灵体,既不敢走在太前面,又害怕被落在最后面。   “喀吱——喀吱——”   鬼魂移动的时候,是没有声音的。于是,只有辛玉衍几人的脚步撵在地板上时,地板发出的声音才会在寂静空旷的公寓里回荡。当辛玉衍几人停下的时候,这寂寂的空气里,连呼吸也变得尤为清晰。   “怎么不继续往里走了?”   长长的走廊,一面是栏杆,一面是破旧的屋房。   停至走廊的一半,林立原看着打头站的辛玉衍蓦地停了下来,警惕地握着手里重剑、盯着走廊两边三三两两、零星站着的魂体的同时,还不忘分神问了一句。   “你没发现吗?”   辛玉衍清冽闲适的声音恰到好处的抚慰着几人有些过于紧张的神经。   她问着,在感受到林立原把疑惑地目光投向了自己以后,又用更直白的语言再问了一次,“难道你没察觉到,只要是我们走过的地方,这些魂体都有些太过自觉地往两边让开了吗?”   诚如林立原先前所述,这些鬼魂应当是没有恶意的。   但哪怕他们没有伤人的心,至少,他们也应该是顽劣的。否则,他们也不会以那样恶劣的玩笑的方式,把曾经那些住在这里的人们给吓走。   忽地一下,林立原忽然想通了辛玉衍说的“怪异”是什么意思了。   按照先前来看,那些鬼魂捉弄走那些公寓的住客们是真,对活人没有恶意是真,想以同样的方式来把他们这些人捉弄走、同样也应该是真。刚刚那小鬼偷偷摸摸落上的那一把锁,应该就是它们预备开始捉弄的信号。   但现在,它们预备好的捉弄并没有施加到他们的身上,反而,这样一群恶劣的鬼魂们,在他们走过的时候,想的竟然不是把脑袋一百八十度调转、伸出长长的舌头、尖利的牙齿和指甲来吓唬他们,反而是比他们还要小心谨慎的往后倒退,让出路来……   要知道,仅仅是单纯的身体上的碰触的话,他们再有厉害的术法,也是活人。在不动用其他术法、器具的情况下,他们根本就碰不到它们,它们也根本就不需要让出路来。   古怪!   太古怪了!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考试,但还是会尽量保持日更啦~你们还不快来夸夸作者君~╭(╯^╰)╮   还有排版问题,作者君真的看不出哪一章的排版有问题,还麻烦小天使们在指出排版问题的时候,顺便说说是哪一章啦~(づ ̄ 3 ̄)づ 第24章   “它们……是在怕我们?”   林立原想了半天,这才把这个听起来就让人感到有些荒唐的理由说了出来。   事实上,这些鬼魂并没有害过人,是以,他们这些人在进到公寓以后,身上也是浑无恶意的。这些鬼魂,根本就没有必要怕他们。   在他们进来之后,那些鬼魂不还想着戏弄他们来着吗?   林立原思来想去,最终又自己在心里否认了这个可能。   “它们不是在怕我们。”   在林立原对自己刚刚问出的问题得到答案以后,辛玉衍也同时给了一个相应的答案。   “那这是怎么回事?”   有些怪异的强调。   藤原真一的手里握着一把折扇,用着一口并不十分熟练的话语,第一次对辛玉衍开了口。   辛玉衍转过身,先看了眼因穿着白色狩衣而显得有些庄重的藤原真一,而后又看了看同样第一次在人前穿上了道袍的林立原,感受到此刻所有人的眼神都不自觉的落在了自己的脸上,并没有回答藤原真一的话,反而是倏地一下闭上了眼睛。   或者,她这样的举动在旁人的眼里看来,是不大尊重人、十分没有礼貌的,但在这里,却没有一个人感到介意。   甚至是那些与她语言不通的西方通灵师们都知道,她闭上了眼睛,她开始卜算了。   并没有让他们等待多久,辛玉衍“唰”的一下又重新睁开了那双精致的桃花眼。   只是,似乎是与闭眼之前不同了。她那双向来是黑曜石般璀璨的瞳孔里,在她再次睁开以后,却像是被蒙上一层薄薄的雾色。就仿佛是远山隔上了重云,让人看不真切。   她用着那样一双含雾的眼,重新把藤原真一和林立原看了一遍。明明她的眼神是飘忽的、是云一样飘散在身边、叫人很难感受到的,却偏偏又让他们感觉自己一切的一切,在那双眼里无所遁形。   “丫头,你看见了什么?”   林立原颇有些好奇,并不怎么在乎辛玉衍会从自己身上看到什么,只是对辛玉衍再一次展现出的这个术法表达了极大的兴意。   然而,饶是这一次开口问话的是林立原,辛玉衍却仍旧抿着淡色的红唇,不曾回答。   她越过林立原和藤原真一,又往他们身后的汉娜、通差、加里德等人一一探寻过去。   和众人踏在地板上时全然不同,直到这一刻,其他的人都停下了,木质的地板上,只有辛玉衍一个人在走动了,人们这才发现,原来,她脚下的步子是极轻极轻的。   哪怕在身形姿态上,她仍旧和他们其他人一样,但当她的脚步踏在地板上时,地板却并未曾像他们他们踏过时“喀吱”“喀吱”的响着。   “咚——咚——咚——”   随着辛玉衍越过了加里德,往躲在队伍边边角角里的自己走来,意大利灵媒卡萨帕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快要忍不住从胸膛里跳动出来了。   他止不住地屏住呼吸,脸色仍旧带着先前残留着的苍白,眼底一片浓浓的青黑,甚至觉得,辛玉衍没有脚步声,比有脚步声更让他紧张些。   怎、怎么了吗?   卡萨帕感觉辛玉衍薄雾一般的目光,像是一张细密的网,也像是无处不在的空气,黏腻包裹在自己全身上下。   他忽然颤栗了一下,觉得难受极了,张了张口,想要这么问,却又因辛玉衍的目光,而不得不把要问出口的话给咽回了喉咙。   “它们,是在怕你。”   他可以清晰地看到辛玉衍如隔薄雾般的眼睛,霎时变回了黑曜石般的璀璨,也可以清晰地听到辛玉衍用着她令人神清气爽的冷冽声线这么说着。   他甚至觉得辛玉衍在问着这句话的时候,是透过自己的眼睛,看见了自己身体、灵魂里的最深处。   如若不是,明明他的观感那样清晰,他怎么会忽然感觉自己的意识开始模糊了呢?   “你说……什么呀?”   十分惊悚的,一个以往从来没有接触过、学过华语的意大利男人,忽然字正腔圆地说出了一口带着点儿B市口音的普通话。   甚至在说着这话的时候,卡萨帕还十分娇俏地歪了歪脑袋,对着辛玉衍甜甜地笑了笑。   【卧槽啊!!!!什么鬼啊?!!!一个大男人这样,不嫌辣眼睛的嘛?!!!】   【hhhhhhhh原来你是这样的卡萨帕~/doge】   【表示已录屏,待会儿就做个动图:干嘛呀,为什么说人家,讨厌啦~/娇嗔hhhhhh】   ……   看着卡萨帕一个身高一米七多的帅哥娇嗔一笑的观众们,先是愣了愣,然后立马就用着“hhhhhhh”刷满了弹幕。但显然,他们全都把注意力放错了重点。   “喀吱——”   看着“卡萨帕”陡地做出他平常完全不可能做出的举动,离“卡萨帕”近些的加里德等人,立马警惕地往后倒退了一步。而汉娜,则更像是一只受惊的兔子,一蹿就蹿到了林立原和藤原真一的身边去。   “附身?”   林立原并没有想着要后退或是逃走,也没有首先去管汉娜。他猛地一下抬起了手上的重剑,大步流星地走到了辛玉衍的身边,摆明了要护着辛玉衍的意思。   他的神情十分严肃,感受到身边的那些并不强大的鬼魂已经开始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脑子里的弦开始跟着迅速紧绷起来了。   “说是也不是。”   辛玉衍感受到了气氛中的紧张,终于不再选择沉默,而是开口解释了起来。   “道长还记得那一次我们回到酒店的时候,感受到的阴气吗?”   她陡然间问了一句有些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林立原听了却是立刻瞪大了眼。   “你是说……这个和那个是……?”同一个?   这意大利的什么灵媒不是天天就和那些鬼玩意儿打交道的吗?这怎么还能被自己召来的鬼给附身了?   林立原满脸的不可置信,连说话都有些磕巴了。   “我可不是附他的身~”   男士浑厚的声音、少女般娇俏的语调。   “卡萨帕”有些不开心的语气,一下又把林立原和辛玉衍的注意力给拉扯了过去。   “是他自己把我召唤过去的,当然、也要负责帮我呀~”   “卡萨帕”嫌弃地一口气吹灭了手里的黑色蜡烛,把自己的神色给统统掩到了黑暗里。   他说着前半句话的时候,还是让人起鸡皮疙瘩的阴柔,等说到后半句的时候,便浑然是让人汗毛倒竖的诡桀了。   “啊——!!!!”   “啪嗒——”   伴随着汉娜锐声的尖叫,她手里的黑色蜡烛也瞬间掉到了地上。   【啊——!!!!弹幕护体!!!!】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让我看到这些?!!!今晚又睡不着了……但我明天还有考试啊!!!】   【尼玛!!!辛玉衍今天不是没施法嘛?!先前他们说的鬼我们都没看见啊?!】   ……   “卡萨帕”神态的骤然转变,狰狞扭曲的神情、身体里隐隐约约间浮现出的女鬼,青面獠牙,却偏偏还要再面容上展露出一抹自以为娇美的笑容。   “他答应了要帮我的呀~你们还是快走吧~”   女鬼用着卡萨帕的男声,“温柔”地说着。   她并没有向辛玉衍等人攻击,而是仗着自己正附身在卡萨帕的身体里,断定辛玉衍等人不敢拿自己怎样,在话落的同时,操控着卡萨帕的身体抬起手掌,对着四周的几个鬼魂猛地一吸,便把那些鬼魂吸食进了肚子里。   “啊哈~”   女鬼享受餍足地喟叹出声。   她转过身正想继续把剩下的鬼魂吸食进肚子里,却猛地一下就被辛玉衍给推到了。   “啊——”   她附在卡萨帕的身体里,侧身匍匐在地板上,用力地回过头来,用着极度阴寒和怨毒的目光,盯着辛玉衍。   “食人魂魄,令亡魂湮灭,尽是你轮回的业障!”   那些似乎被女鬼镇得动弹不得的鬼魂们,甫一挣脱女鬼的束缚,即刻便瑟瑟发抖地飘走躲了起来。   “业障?轮回?”   女鬼瞥了几眼鬼魂们逃散开的位置,眼里的怨毒更浓了几分,甚至放弃了卡萨帕原本的声音,而是用着自己尖锐、沙哑刺耳的声音,一字一字地反问道——   “我要什么轮回?!我怕什么业障?!”   女鬼的虚影身着一袭红色长裙。   她是厉鬼。   厉鬼的强大,全靠吸食亡魂的阴气和怨气。   诚如她自己所言,她并不想轮回,她偏想这样留存在人世。   “呵。”   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女鬼忽然收起了目光里的怨毒,用着她呕哑刺耳的声音,“柔声”劝道:“我没有要和你们打架的意思。卡萨帕是专门招魂的,他需要一个更厉害的鬼来帮他打败你,我需要他帮我召来亡魂强大自己。我和他是交易。”   “这样吧,我不帮他了,你们现在也可以离开了。”   女鬼假作着一副退让的模样,但她语气里焦急的情绪,却瞒不过辛玉衍的耳朵。   抬手,掌心里凝聚着浓浓的灵力,辛玉衍知道,林立原这些通灵的人这一次就在现场,他们一定看清了自己手里发着耀眼荧光的灵力,但她还是没有犹豫。   她隔着女鬼还有两三米远,倏地一掌拍向卡萨帕的身体,甚至连女鬼自己,在感受到自己被那道荧光猛地推出卡萨帕身体的时候,都是不可思议地怔愣着的。   她是仗着没人敢对占据着卡萨帕身躯的自己动手,才敢那样肆无忌惮的。   而现在,就像是特意有人跟她说,她过往得知的一切都只是笑话一样,那个辛玉衍只是轻轻一拍,她捏在手里最大的筹码竟然就顿时没有了。   作者有话要说:  额,其实文的各方面数据已经足够入v了,但一方面作者君这两天比较忙,不想断更攒字数、让小天使们等,一方面也想着让小天使们多看几章免费章也没什么,所以就想着晚点入v也没关系。   不过既然有小天使问了,那作者君也回答一下好了,入v的话,大概要等下一周,周一考完,后面几天比较有空闲的时候叭,具体还要跟编编商量一下下~爱你们,么么哒(づ ̄ 3 ̄)づ   谢谢伪清.扔了1个地雷(づ ̄ 3 ̄)づ 第25章   “啊——!!!!”   沙哑尖锐的声音几乎要刺穿众人的耳膜!   厉鬼附身,等同于代替了肉身原本的灵魂掌控着身体。   要用蛮力去把厉鬼从活人的身体里强横地驱逐,那那个被厉鬼把控着的肉身,也必定会随之命悬一线。   没听说过还有哪种术士术法,是可以半分不伤肉体,如同抽丝剥茧一般,干净利落地把附身在人肉体里的灵魂驱逐的!   女鬼卯足了劲儿,原本就狰狞的五官此时更是全部扭曲了起来。她猛地向着地上卡萨帕的肉身飞过去,不信邪似的还想往他的身体里头冲。   可似乎,这原本就是一场实力不对等的角斗一样。她枯爪一样的双手,甚至都还没有接近卡萨帕,辛玉衍仅仅是轻飘飘地挥了挥衣袖,一道和刚刚如出一辙的灵光冲着她飞过去,蓦地一下,她又被整个打得倒飞出去。   “你到底是谁?!”   女鬼的声音是怨愤的、也是不甘的。   她用长长的指甲深陷在地面的木板上,划出一道道深深的痕迹,不断发出瘆人的“咯吱”声。   “我?”   辛玉衍挑着眉问了一句。   十分让女鬼生气的,是她那仍旧闲庭信步般的自得。仿佛自己最大的依仗一下子被她给撸了,对她来说,就像是举手抬脚般轻而易举。   “辛玉衍。”   辛玉衍回答着女鬼,却反而把女鬼给气得直磨嘴角的獠牙。   “谁问你叫什么了?!”   女鬼被气得白眼都快要翻出来了。   她用指甲又深深地在木质地板上划开几道,忽而记起,自己在被那卡萨帕召唤出现时,卡萨帕对自己说得第一句话就是——   “帮我战胜那个华夏女人。”   生前,她是一个英语专业的本科生,卡萨帕用英语说的这句话,她听明白了。   卡萨帕在她的记忆里,留下了“华夏女人”很强大的最初映像。   但也仅此而已了。   新生的厉鬼身上没有太多的力量,但随着阴气和怨气吸食得越多,她身上的力量也会跟着越强大。   那时候的她,在听到辛玉衍这个人的时候,仅仅是漫不经心的想着,纵使她是在自己还未长成的时候遇上了辛玉衍,只要自己附身到了卡萨帕的身上,饶是最强的天师,也绝不能拿她怎样。   玄门凋敝。这是她从自己吸食掉的那些小鬼那里知道的。   “卡萨帕,你怎么样了?”   见摆脱了女鬼束缚后的卡萨帕,嘤咛一声重新恢复了自己的意识,站在一旁的加里德连忙把目光从女鬼的身上收了回来,跑去把卡萨帕扶了起来。   “我还好,只是给大家添麻烦了,我感到很抱歉。”   卡萨帕的脸上没有多少血色,甚至整个人都十分无力,只能借着加里德的搀扶勉强站起来。   “呵呵。”   辛玉衍和林立原等一些不懂英语的人,没有听懂卡萨帕和加里德之间的对话,反倒是那听懂了的女鬼停下了手里挠地的动作,冷笑了两声。   女鬼只是用着让人恶寒的目光,冷冷瞥了卡萨帕一眼。而卡萨帕也确实是被女鬼的眼神给震得颤栗了两下,把话给噎了回去,没敢再开口。   林立原、加里德等人听得云里雾里的,就连小心翼翼地躲在藤原真一身旁的汉娜,也继女鬼现身之后,第一次把正脸露了出来,向卡萨帕递了一个迷惑、古怪的目光。   所有人里,似乎只有辛玉衍是对女鬼和卡萨帕怪异的态度,丝毫不感到震惊的。   “为了赢得挑战,为了在挑战中表现得更轻松些,而在挑战前作弊,是错。为了更有效的扰乱挑战现场对手的灵场,而召唤来厉鬼,是错。为了赢得比赛的私心、不与厉鬼作出斗争,在厉鬼的威逼利诱下,受厉鬼驱使召唤亡魂供厉鬼食用,更是错上加错!”   【等等。衍说的的确是华语,但我TM是个美国人,我怎么感觉自己听懂了?】   【楼上,我是德国人,我也……】   【Amazing!!!】   ……   辛玉衍少有的说了一大段话,甚至,为了让卡萨帕本人能够听懂,她还特意将灵力附着在了自己的语言上。   每个国家都有每个国家不同的语言,但产自于天地间的灵力,却是世界相通的。   “请神容易送神难,这句话不假。打一开始,你就不该召唤厉鬼的。”   辛玉衍仍旧对着女鬼,没有转过身。但事实上,谁都知道她这句话是对着谁说的。   那是她停在卡萨帕的面前时,透过卡萨帕的眼睛和记忆里看到的——   召唤厉鬼,本身是在他的能力范围之外的。只不过是女鬼本身也就只是一个刚死不久的厉鬼,这才被他成功召唤了过去。   然而,再如何新生、力量不足的厉鬼,那也始终都是厉鬼。   卡萨帕是和亡魂打交道的,如果非要说亡魂会在哪里留下的阴气最重的话,那答案自然也只会是他的身边。   几乎从卡萨帕的记忆里看见,卡萨帕拿着那把带有灵力的匕首,在空中撕开裂缝,画着符召唤来厉鬼的时候,饶是辛玉衍,也禁忍不住在心里感叹了一句卡萨帕的大胆。   她是没接触过、甚至也没听过什么灵媒,但她想,至少是在这个术法没落的时代,哪怕是最厉害的灵媒,应该也是没有那个胆量去召唤厉鬼的。   无他,厉鬼的存在,对于浑身沾惹着阴气的灵媒来说,本身就是对生命的巨大威胁。   她想,光凭召唤来的只是一个新生的厉鬼这一点,就足够卡萨帕捂着嘴偷笑了。   哪怕他没有渡魂轮回的能力,至少他也应该做到将厉鬼从活人聚居的地方驱逐。   但显然,怀抱着这样想法的辛玉衍,到底还是高看了卡萨帕。她接着往卡萨帕的记忆里看了下去——   卡萨帕向女鬼提出了自己的要求,而同时,女鬼也向卡萨帕提出了自己需要的回报。   她仍旧是青面獠牙的模样,仍旧是矫揉作态的娇嗔,“为我召唤那些小鬼来增强我的力量。”   明明知道灭杀无辜亡魂是损阴德的卡萨帕,偏偏却同意了。   他为自己找了一个很好的借口——   女鬼对着彼时犹疑着的他,威逼利诱了一句,“如果不答应的话,人家就只能吃了你哟~而且,只有我的力量变得更强大了,我才能更好的帮助到你不是吗?”   不痛不痒的威胁。   结合着女鬼现下的实力,辛玉衍便可以猜到女鬼彼时的力量有多弱小。但那时候的卡萨帕,却因为女鬼的那一句“威胁”而沉默了。   也或者,他是沉默、臣服于自己想要获得胜利的私心。   或许,在他的心里,他还想着,要吸食小鬼的是女鬼,他顶破了天也就是个帮凶,“业障”这东西,再怎么报,也应该首先报到女鬼的身上。   总之,卡萨帕沉默了、也同意了。   直到后来,他为女鬼又重新召唤出了附近几个没来得及进入轮回的小鬼,供女鬼吸食,让女鬼的力量渐渐开始强大之后,也就是辛玉衍在和林立原发现女鬼存在的后一次挑战上,辛玉衍再看到卡萨帕的时候,他的眼底一片青黑。   那时候的他,才是真正被女鬼把控的开端。   而也是那时候,他自主让女鬼停留在自己的身体里,用自己身上的阴气为女鬼打着掩护,模糊了她的五感,这才第一次和她共享了“最强通灵师”的殊荣。   “你当然可以选择一条让你更轻松的路去获得成功。但却绝不是以那样卑鄙下作的手段。你今天所犯下的所有业障,那些因你而湮灭的亡魂,终有一天,也都会报应到你的头上。”   辛玉衍说着。   她并没有把卡萨帕做了什么事,详细地说出来。因果轮回,这方世界的天道虽然不靠谱地把自己给拉了来,但法则就是法则,还用不着她来替天行道。   然而,事实上,就算她不说,凭着她现在简短说着的这句话,和先前那女鬼在卡萨帕说完话后所给出的态度,那些通灵师和屏幕前的观众们,也大致能把这其中的曲折给猜个七七八八了。   【看你帅原本还挺喜欢你的,现在嘛……我不想骂你,望你好自为之……】   【呀!!!我们家玉衍小姐姐真的好厉害啊!!!星星眼】   【只有我在为那些无辜的亡魂感到心痛吗?说不定那些亡魂就是我们之间谁死去的亲朋呢。本来看了节目,告诉自己他轮回以后,只是换个身份继续活着,但现在……】   ……   卡萨帕能在上一场挑战里,和辛玉衍共享“最强通灵师”的殊荣,本身也代表着他是具有一定的观众认可度的。毕竟,节目每一期的“最强通灵师”和“淘汰通灵师”,都是由观众们亲自票选出来的。   现在,那些原本支持过卡萨帕的人,一下子也觉得情况有些一言难尽起来。因为恶心卡萨帕的行为而恶言相向的观众有,跑题觉得还是粉辛玉衍比较安全的观众也有。但绝大多数的观众,还是相信着辛玉衍所说的“报应”。   就像辛玉衍一样的,他们觉得既然最后的因果都会报应在卡萨帕的身上,那么他们也就没有必要去“主持正义”了。   直播平台的弹幕上一片喧闹。   辛玉衍对着卡萨帕最后又劝了一句“望日后三思而后行”以后,再抬眸,就又把目光直直地落回到了女鬼的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有一门考试,祝福寄几,小天使们晚安呀~~~(づ ̄ 3 ̄)づ 第26章   事实上,女鬼从现身开始,就显得很奇怪。她甚至可以用十分蛮横地手段,在他们的面前,毫不避讳地直接吸食公寓里的亡魂,却并没有想过把他们这群“碍事”的家伙赶走之后,再自己舒心地慢慢“用餐”。   当然了,他们也可以把这理解为,女鬼是新生的厉鬼,并没有战胜他们的底气,所以干脆就选择了放任他们。   但厉鬼这种存在,如果今天动手的不是辛玉衍,而是换成了其他任何一个别的术士,不是将其超渡,就必定会致其魂体湮灭。   显然,这两种结果都不是女鬼想要的结果。   她说,她不要轮回,也不怕业障。   她想要继续以厉鬼的形态飘荡在人世,那么,在不知道辛玉衍实力的深浅,不知道辛玉衍会不会不由分说地送她进入轮回的情况下,她都是应该放手一搏的。   “你、你看着我做什么?!”   女鬼尖利的声音第一次有了些瑟缩,她整个上半身往后靠了靠,十分敏感地避开了辛玉衍的目光,把自己狰狞的脸整个隐在了面部两边的黑色长发里。   “你知道这是个直播节目吧?”   辛玉衍这么问着。在这个时代待得久了,她对这个时代特有的词汇运用起来,也开始越来越熟稔自如了。   女鬼没有答话。   辛玉衍行走间像是自带清风,衣袂飘飘的,信步停在了女鬼的面前。   在其他几位通灵师和隔着屏幕的观众的注视下,她干了一件让人瞠目结舌的事儿——   她半弯着腰,伸手,握住了女鬼原本应该是虚无的手臂,手上甚至没有用力,就一把将女鬼从地上捞了起来。   她怎么会碰得到女鬼呢?   这点暂且不论,亡魂要是自身愿意,的确是可以被碰触到的。不然,亡魂看不见、摸不着的,这世上也不会有那么多人惊恐地说着自己碰到鬼了。   只是,她为什么要去搀扶起一个厉鬼呢?   这点着实是让人想不通。   别说是厉鬼了,就是普通的亡魂,如果不是他的生前就是自己的亲朋好友,谁还会升起要和其碰触的念头?恐怕就连瞧上一眼,他们都觉得自己要晦气上好几个月了。   毕竟生死之间隔着天堑。   就好比先前的卡萨帕吧,哪怕人们唾弃着、鄙夷着卡萨帕的行为,但若是非要从女鬼和卡萨帕中选择一个扶起来的话,他们仍旧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卡萨帕。   这就是“非我族类”。人们打心里的害怕着、排斥着女鬼。   “你放开我!”   女鬼感受到从辛玉衍掌间传来的、与自己身上的阴寒全然不同的暖玉般的热度,露出脸来怔愣了有一瞬,立马又重新把脸缩了回去,将手臂从辛玉衍的手掌里抽了出来。   她没有回答辛玉衍先前的问题,只是瑟缩着躲在走道栏杆和墙壁的角落里,摆出一副听之任之、无力反抗的姿态。   “你知道。”   辛玉衍替女鬼回答了。   这一次,她没有继续再将灵力附着在自己说出口的话语里,于是理所当然的,像加里德、汉娜那样不通半点儿华语的外国人,一下又继续变得云里雾里了。   然而,她并没有分神要去照顾那些外国人的想法,她和女鬼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给以女鬼足够的安全感,并没有继续再向女鬼躲进的角落里逼近。   “你知道这是一个实时直播的节目。”   她这么说着,忽而却又问了一句,“你说,看着这一幕的、你生前的亲人、挚友们,会不会在屏幕前把你认出来呢?即使你现在的模样,和你生前全然不同。”   事实上,女鬼只是一个虚影,节目组由GoPro和无人机拍摄出来的画面,没有经过特别的处理,最终呈现到了屏幕上,也只会更像是一个模糊不清的幻影而已。   但显然,在别人看来,辛玉衍这一句有些就是毫无根据的问话,却实实在在地把女鬼给震住了。   女鬼有些怔愣地抬了抬头,用着呆滞的目光,直勾勾地往无人机的镜头盯了几秒,直把屏幕前被“注视”的观众们“看”得汗毛倒竖、心里发毛了,这才把变得更加狰狞了的脑袋低垂下去,连忙伸着爪子,抓起更多的头发挡在脸前。   正如辛玉衍所料,女鬼并不想让自己生前的亲朋们认出自己来。但同时,她先前所问出的话,并不如同其他人所想的那样,是毫无根据的——   “这、这红裙子和这女鬼看起来好眼熟啊,不会真的是……”   《通灵之战》前几期节目的播出,在华夏的网络上闹得太开了。女鬼生前本来就是个刚毕业没多久的小姑娘,身边的兄弟姐妹、同学朋友也都是年轻人,总有几个也是熬着夜追着节目直播的。   原本,他们谁也没有想过这女鬼可能是自己以前认识的人,但经过辛玉衍这么一说,又对了对女鬼刚开始开口说话的语气、身上的红裙,一股熟悉的感觉,立马就油然生起了。   “不、不会那么巧吧……?”   有一天自己还能亲眼见到自己已故姐妹、好友的鬼魂,这事儿放在平常,谁敢相信?   女鬼生前,从小一起长大、就住在家里隔壁的发小似乎也是这么想的。   她狐疑地往手机屏幕上盯了许久,最终确定了女鬼就是自己前不久死去的闺蜜,是在女鬼听到辛玉衍的话,连忙抬起头来看向镜头的那一眼。   那种出着神、发着呆的眼神,她太熟悉了。   于是,她一边看着自家闺蜜现在的模样,一边想着隔壁那对因为闺蜜的死,涨了许多白发,至今都还没有喘过气来的夫妻,纠结了许久,最终还是穿着睡裙下了床,“蹬蹬噔”地跑到隔壁,敲开了闺蜜家的门。   “哦,是佳佳啊,这么晚了,你怎么还跑过来了啊?”   开门的是闺蜜的爸爸,但在闺蜜爸爸的背后,闺蜜的妈妈同样也站着。   他们俩眼窝深陷,头发上又涨了很多根白头发,饶是佳佳已经不是第一次见这夫妻俩这副模样了,她的鼻子里还是忍不住一酸。   “这个……阿姨、叔叔,你们还是自己看吧。”   佳佳咬了咬唇,没有回答闺蜜爸爸话,只是把手里的手机递到了闺蜜爸爸的手上,然后就站在门口不动了。   闺蜜爸爸先是疑惑地接过手机,拧着眉不解地低头看了手机的屏幕,接下来他就似乎只听得见自己心脏“突突”跳的声音,整个脑子都忍不住开始充血——   “这是楠楠?!”   很难想象一个四五十岁的男人有那么激动的时候。哪怕仅仅是一个模糊不清的幻影,但他的直觉却拼命告诉着他,那就是他的女儿!   他忍不住的脱口喊着,深陷的眼眶里,毫无预兆地就涌出了眼泪。   “楠楠?!”   女鬼的妈妈一听男人喊了“楠楠”这个名字,立刻也控制不住地尖叫了一声,疯也似的冲到了男人的身边,颤抖着手去攥紧了男人握着手机的手的手腕,贪婪似的望了过去。   “是楠楠!真的是楠楠!”   女人是笑着、激动着说出这话的。   但说着这话的同时,她却又泪流满面。   屏幕里女鬼的身份,从女鬼出现到辛玉衍问出那句话,佳佳花了整整二十分钟都没有认出来。但女鬼的父母,甚至在任何前情都不知道的情况下,第一眼就把自己的女儿给认了出来。   这就是灵场的奇妙性。   直系亲属间的灵场,总是相通的。所以,女鬼的父母才能那么肯定地认定那是自己已逝的女儿。   “你为什么不想让你生前的亲朋认出你来呢?”   辛玉衍这么问着,实质上却并不是想要从女鬼那里得到什么答案。她只是在用着这样提问、再自己回答的方式,去击溃女鬼的沉默,除掉女鬼的执念,送女鬼进入轮回。   “你不想让他们看见你的这副模样。”   辛玉衍的面容艳极、眉目之间却又时常萦绕着一股孤寒。   她断定道:“你不想让他们知道,你把自己变成了一个浑身是恶的厉鬼。”   “是吗?”   辛玉衍有些恶趣味,忽而问了一句,“……楠、楠?”   【楠楠?厉鬼的名字?】   【Word妈呀,虽然好像好厉害的样子,但是真的好惊悚呀!!!】   【感觉在看恐怖片的时候,有多看了一步悬疑片hhhhhh】   ……   辛玉衍一字一顿地念出了女鬼的小名。   而似乎也确实是被辛玉衍念出的名字给引燃了某一方面的情绪,那始终低垂着脑袋的女鬼,忽然整个上半身都微微颤动着,嘴里像是不停地在呜咽着什么。   楠楠。   那是在她生前,只有最亲密的人才会称呼的名字。   楠楠呀~楠楠~   她喜欢爸爸、妈妈和佳佳他们这样叫她。   很喜欢。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小天使们的祝福,作者君感觉还不错哟~   接下来请收看——走进厉鬼的故事~ 第27章   “死亡过后的鬼魂也有心脏、也可以拥有活着时的情绪吗?”   女鬼用着自己的枯爪狠狠揪住胸膛前的那一片衣服,沉下了气息,茫然又痛苦地问道。她的声音虽然仍旧粗糙,但却也没有了先前刺耳的尖锐。   “灵魂本身是没有情绪的。”   辛玉衍回答着,女鬼却不解地看了她一眼。   如果灵魂本身是没有情绪的话,那她现在又是怎么了?   女鬼想问,但还不待她问出口,辛玉衍又紧接着先前的话解释道:“你现在所感受到的所有悲伤和苦痛,都是你死前最后一刻留在你灵魂上的情绪。”   那么,她死前又是什么样的情绪呢?   女鬼听着辛玉衍的话,忽然开始回想起自己生前的种种——   她出生在一个并不富裕的家庭,家里几乎没有什么亲戚,父亲是一个极其普通的民工,母亲是一个每天都要起早贪黑的去卖菜的菜场小贩。   她从来就知道自己的家庭条件不好,甚至自己在考上了一个好大学后,还是父母跟身边为数不多的亲朋好友东拼西凑的凑够了学费,这才得以步入大学生活。   和绝大多数的女孩子一样,她也爱美。但她却并没有那么多的钱去买好看的裙子,买那么多能让自己变得光鲜亮丽的化妆品。她日复一日的穿着相同的几件衣服,只能在有限的条件里,把自己拾掇的更干净些。   她甚至都是靠拿学校的奖助学金来生活着,但她从来不觉得自己比其他的女孩子差在哪里。她热爱生活,努力地学习,喜欢像普通的女孩子一样,对着身边的人撒撒娇,然后再在绝大多数的人面前做着一副独立自强的模样。   终于,她以十分优秀的成绩从大学里毕业了。她可以去实现自己的抱负,减轻自己父母的负担,开始为自己的父母养老了。   她把一切都设想的很好,她想,她可以去做个实时翻译,累是累了点,但她却可以拿更高的薪水。她想,她应该在B市重新买一套更好、生活起来更方便的房子,让爸妈活得更舒心点儿。她想,她应该多攒点钱,然后把为数不多的假期统统挤到一起去,找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和爸妈去外面的世界看看。   ……   她把自己未来的人生安排的满满当当,却从没想过,在她人生正要真正开始的时候,一切就要被迫的戛然而止了。   她爸爸是个忠厚老实到有些沉闷的男人。   从小,但凡她哪里做得不对了,向来疼她的爸爸一下就会变得严肃起来,罚起她来绝不手软。从小到大,她的整个人生里,对于爸爸映象最深的,是他说的——   人在外头,不管做什么事,都先别忘了你是个“人”!都得对得起你自己的良心!   不是什么华丽的、特别高深难懂的话,却伴随着她从出生起整整二十二年。   马路上遇到老人家摔倒在地上到底扶不扶?   这个问题在网络上火了也有几年了,但因为一直没有遇到这样的人,她似乎也就觉得这样的问题离自己特别遥远,从来都没想过,同样的问题也会落到自己的身上。   其实,她没想过这世界的人心会有多险恶。每次看到别人有难处了,她总忍不住想着要去力所能及地帮上一把。毕竟,在这个世界上,陌生人总是要远远多于和自己相熟的人不是吗?   也许未来的某一年、某一天,她身处绝望了,回望四周、孤立无援,同样的,她也希望自己能够幸运地得到别人的援助。   于是,在一个偏僻的、没有摄像头的小路上,她停下了自己骑着的小电车,去扶起了那个躺到在地上的老奶奶,亲自把老奶奶送到了附近的医院里……   回忆戛然而止,女鬼不愿意再回想下去了,她攥着胸口衣服的手越来越紧、越来越紧,忍不住发出痛苦的呜咽、□□。   十万呀!   那个老奶奶的儿女竟然讹诈她、向她索赔十万!   她不同意“赔偿”,就被老奶奶的儿女给告上了法院。最终,她败诉了。她想继续上诉,但家里却连上诉的钱都拿不出来。   在那之前,她从来不知道,这世上的老人除了“慈祥”这个形容词外,原来,也还可以用“恶毒”来形容。   她为老人的讹诈买了单,也为自己“愚蠢的善良”买了单。   打那以后,她才知道,原来,做好事也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十万,完全可以将这个准备迈向新生活的家庭给摧毁了。   人们说,晚上和红衣的阴气最重。一般人要是穿着红色的衣服在晚上死了,那多半都是要变成厉鬼的。她原本是不相信这些的,但那一刻,她无比希望这是真的。   在自杀的那一晚,她刻意挑出了自己那条准备穿去参加毕业聚会的红裙穿上。如果“厉鬼”一说是真的,那么,她一定要去向那些害死自己的人索命!   她的整个人生都被毁了,她的身上有“案底”,她找不到一个能让自己家庭快速好转起来的工作了,她几乎是怀着满腔的愤怒和怨念,死在了家里。   而在真实接触死亡的瞬间,其实她自己是知道的,掩埋在深深怨愤情绪下的,其实还有她对自己父母的浓浓的愧疚。   她愧疚于自己给家里惹来了那么多的麻烦,也愧疚于自己在铺天盖地、潮涌而来的压力、鄙夷里,最终选择了用死亡来逃避,让那些知道自己提起上诉,用“逃避责任”来谩骂着自己的人,把“管教不严”的骂名,推到了他们的头上。   她听到过爸爸嘴里一句又一句地念叨着“都怪我”,看到过向来和睦的父母,在事发以后,第一次进行了激烈的撕扯。甚至,在那一场骂战里,爸爸还重重地扇了自己一个耳光。   一个民工的力气有多大可想而知。   他的脸上高高肿起,足足三天都没消下去。   她的存在,让他们蒙羞了。她知道,所以哪怕是死后,在听到辛玉衍提起亲人可能透过屏幕认出自己后,仍然觉得羞于让父母看见。   女鬼失声痛哭着。   而透过灵魂而传出来的情绪,带着些微的灵力,往往也是最为感动人的。否则,这世上也不会有“惊天地,泣鬼神”这么一句俗语。   此时,哪怕原本仅仅是围观着这一幕、甚至是对女鬼怀抱着些斩草除根想法的通灵师和观众们,分明不知道这女鬼的生前经历过什么,也不知道辛玉衍究竟是戳中了她心里的那个点,仅仅只有女鬼的悲痛的情绪渲染着,也被牵扯得有些悲从中来。   “楠楠,我的楠楠!”   而至于哭得最狠的,也莫过于屏幕前看着女鬼满眼都是爱怜和哀痛的她的父母了。   辛玉衍看着女鬼,知道自己虽然触碰到她心里扎得最深的那根刺了,却也知道自己还并没有把那根刺□□,反而让那根刺越陷越深了——   她此时并没有吸食其他无辜的亡魂,她身上的怨气也开始变得更深了一些。   无疑,女鬼生前的本性并不坏、甚至可以说是十分善良的。以至于她即使是变成了厉鬼,从前的心性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也没想过要伤害活人,而是只想着要靠吸食其他的亡魂来增强自己的力量。   她或许不相信“人性本善”了,所以她在卡萨帕开口的时候,可以极具嘲讽地冷笑。她或许不在意身上的业障再多些了,她根本不想再进轮回,从那样的人世里再走一遭。   辛玉衍闭了闭眼,因为并不曾直接接触到那个所谓老人本人,透过女鬼身上满是阴气和怨气的灵场寻到了那老人一家的灵场后,第一次伸出了右手,在指尖上进行着掐算。   她说道:“那一家害了你的,即便没有你的插手,最终下场也不会好到哪里去。那个害了你的老人,晚景凄凉,一双儿女把那十万拿走瓜分了,却在她老到动弹不得的时候,都不愿意给她养老,最终,她是自己浑浑噩噩死在街边的。”   她的手里继续掐算着:“至于她那一双主使她讹诈你的儿女,最终,自己养出来的孩子也不过是像他们自己一样自私自利。他们也会走上他们自己母亲的老路,这就是因果轮回。”   “那又有什么用?”   在辛玉衍把掐算着的手放下来的瞬间,那女鬼又开始有些情绪激动地反问了一句。   她问道:“他们的晚景怎么样,又能补偿我们这一家什么?!就算真正有因果轮回,他们还的,仅仅只是为他们自己重新轮回而做清算,那么我们呢?他们欠下我们一家的,我们一家又得到什么补偿了吗?”   她现在就只想去折磨着害了自己的那老人一家,直到把他们折磨得精神衰弱了,让他们再最痛苦、最无力地时候死去了,她再一口把他们应该泛着恶臭的亡魂吞掉。   但她知道,她还得应对面前的辛玉衍。   也许,这辛玉衍根本就不会让她再从这个地方离开。   女鬼像是全然放开了自己,她一字一句的、怨气冲天地问道——   “是,你或者就是最厉害的天师、通灵者了。但你说因果轮回,请你告诉我,我一生行善,我该得的善果呢?!我父母一生行善,他们该得的善果呢?!”   作者有话要说:  女鬼这一段写得有点多,大概也有作者君本人也是一个相信世上还是好人多,时常想着自己帮别人一把,也希望自己以后也能帮自己一把的人吧~   另外,通知一下小天使们,作者君后天就要入V啦,后天改时间零点会连发三章,大家要多多来支持哟,我们争取多诱骗【划掉】多吸引些其他的小伙伴来呀~麻烦各位送作者君夹子C位出道Hhhhhh~   最后,作者君不会坑的啦~写完一本才会再开另一本,小天使们不用担心~   爱你们,么么啾(づ ̄ 3 ̄)づ 第28章   他们的福报会报在下一世。生活富足、家庭美满,一生平安喜善。   听了女鬼一句句泣血的质问,辛玉衍的心里是这么回答着的,但最终她还是没有说出口。   下一世,这对常人来说太过虚无了。今生的她才有今生的记忆,才记得自己大仇未报。等到下一世,她虽然仍旧是她,但那份曾经恨到了骨子里的仇恨,却早就被她遗忘了。   女鬼是想要自己从那老奶奶一家的手上讨回公道。   辛玉衍知道,所以她沉默了。   修道者,修的是心性,修的是那份顺其自然。人们常以鬼魂、和活人来作为分界线,不管活人是不是犯下过滔天的罪孽,鬼魂害人,首先就必定是应该被强制铲除的。   可是,有仇报仇,有怨抱怨,原本就也是顺应天理法则的一面啊。   平心而论,她是不该再阻止女鬼的。这若是换了平常,她也决计不会阻止女鬼的。毕竟,她这是舍弃了来世的福报,要用亲手报仇的方式从那家人的手里夺回自己想要的公道,这本身也是因果了结的一种方式,她是没有权利和立场插手的。   但此时,情况与往常略有不同,她还是出了声、开了口——   “我说过你吞食无辜的亡魂,身上积了许多的业障吧?”   辛玉衍问着,也没想过仅凭自己一句简简单单的问话,就能使情绪激动的女鬼迅速冷静下来。   所以,也没等女鬼反应,她又接着说道:“若是说,你生前所积累的福报,刚好可以把你身上的业障清算清楚的话。那么,这时候的你,再要去找那一家人报仇,可就不是了结因果,而是重新种下恶因了。哪怕往后的你不入轮回,这份恶果,也会落到你最亲密的人的身上。”   顿了顿,感受到女鬼终于能够静下心来听自己说些什么,辛玉衍这才直白地说出了自己这一番话的核心内容——   “换句话来说,只要你不入轮回,只要你身上和你父母的亲属因果仍旧存在,从现在开始,你所做的一切,消耗的都是本该属于你父母的福报。”   如果说这世上还有什么是能够打动女鬼的,那应当就是女鬼仍在人世的亲朋了。   女鬼死前涌上心头的那浓重的愧疚,是亡魂成为厉鬼后,唯一的突破点。   辛玉衍是刻意搬出女鬼的父母来说事的,但她所说出的话却绝不是危言耸听。   她是一名修道者,是一名已然修炼到足以与天道进行沟通、直接悟道飞升的修道者,她是最了解天道的存在。天道下,天地间,所有的公正,统统都印在她的心里。   女鬼可怜不错,但那些被她吞食了的无辜亡魂又不可怜吗?   别人欠了她的果,她又从其他原本可以轮回、幸福美满的亡魂身上讨了回来,如同一个圆,她身上所积下的所有福报,都会被拿去偿还给那些鬼魂平生最重要的人。这就算是了结。   但如若女鬼身上未结的果,已经从其他的亡魂那里补回了因,她再想要去那一家人的身上造下杀孽,她就已经没有其他的福报可以拿来抵消了。   女鬼听懂了,她有些泄气。   她像是一台生了铁锈的机器似的,动作迟缓地抬起了头,又一次用着自己死寂到瘆人的目光,仅仅盯住了无人机上的镜头。   透过那镜头,她歪了歪脑袋,似乎在想着辛玉衍先前的话,想着此时此刻,自己生前的父母会不会真的正在屏幕前看着自己呢?他们有没有认出自己呢?   这样的念头仅仅是一闪而过。   她想得更多的,是如果自己的父母就在自己的面前,他们会希望自己怎么做呢?   握着胸口处衣服的枯爪松了松,她又想起了爸爸那一句说了许多年的话——   “人在外头,别管做什么事,都先别忘了你是个‘人’!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良心这东西,在她成为厉鬼以后,早就化为虚有了。那些亡魂无辜吗?无辜的。但难道她自己又不无辜吗?她能控制着自己不要伤人,都已经是多亏了死前对父母的那份愧疚了。   女鬼思考得有些烦躁,抬起两只手,“哐哐哐”地就往自己的脑袋上重力敲打着。   “你送我去轮回吧!”   女鬼敲打了一阵,对着辛玉衍没有什么好口气,最终还是泄气似的把手重重砸了下来。   她是厉鬼,再怎么生前善良,成为厉鬼之后,她心里的戾气和怨气都只会是无比浓重的。做下这个决定的时候,她的心里是不服气的,甚至可以说是几乎控制不住心里横生的戾气的。   只是到底,还是心里对父母的惦念占了上风。   爸妈他们这一辈子就没做过丧良心的事儿,不论辛玉衍所说的“损父母福报”的事儿,是不是不真的,平心而论,她不想让爸妈知道自己要干什么。   她不想让爸妈在心里把这件事背一辈子,此时此刻,不管他们有多大的概率出现在直播平台的屏幕前,为了让他们心安,她愿意放弃。   人的灵魂没有实体,是不会流泪的。如同女鬼先前哭得撕心裂肺,也不过是在干嚎而已。但现在,她说不出一句“释然”,却偏偏只能无奈的选择妥协的时候,她的眼角却真切的落下了一颗“泪”来。   那泪也不是真实的泪,而是魂体悲切到了极致以后,由周遭的灵力所幻化出来的幻体。   在女鬼的眼角,那被灵力幻化出的泪,并没有顺着女鬼的眼角落下,而是停在了女鬼的眼角,融入了女鬼魂体,化作了一颗泪痣。   凡是眼角有泪痣的人,都是灵魂深切悲痛过的人。   这句话由来如是。   辛玉衍打量着女鬼,知道女鬼的心里多还有着遗憾。但她被天道召唤到了这方世界,本身也只是为天道维护一些它看顾不到的平衡和公正的,出口提醒了女鬼那么多,已然是她能够怜悯这女鬼的极致了。   抬手,素手一晃,广袖在空中飘过,顺着她手里的动作,女鬼周遭已然隐隐凝成实质的怨气和阴气,刹那间就云开雾散般的在空气中消弭了。   随之,原本就是因为怨气和阴气而过于浓郁,才在没有特地现身的情况下,呈现出实态的女鬼,霎时也紧跟着从镜头里消失了。   屏幕前,观众们看见女鬼消失后,辛玉衍又像在故宫挑战时,伸着素白纤长的手指凌空划下两道,大致也便猜到辛玉衍这是像那时一样,把这次的厉鬼也给送进轮回了。   “呼——”   除了女鬼的父母和闺蜜满脸的怅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之外,其他的观众一看女鬼消失了,知道世界又少了一大“威胁”,都忍不住跟节目里的汉娜一样,轻松地吐出了一口气来。   【老实说,心情复杂,但不管怎么样,我也是见过厉鬼的人了呢~】   【Emmm,见过厉鬼,忽然觉得……可把我厉害坏了~Hhhhhh】   【看了这一期节目,只觉得,做人嘛,最重要的就是善良咯~对不对?Hhhhhhh】   ……   放松下来以后,观众们也都有了些开玩笑的兴致。   事实上,屏幕前的观众们看不到,但待在辛玉衍身后的那些通灵师们却可以看得很清楚,在划出轮回道把女鬼送入轮回的时候,辛玉衍同时也把这公寓里其他的亡魂也一起送了进去。   手里握着黑色蜡烛的西方通灵师们,一个接着一个地把手里蜡烛的火焰给吹灭了。其余那些东方的术士们,也都沉默着,自觉地把手里的器具给收了起来。   反手拿着重剑,林立原原本紧绷的神经,早在辛玉衍出手把女鬼的魂体瞬间弹出卡萨帕肉身的时候就放松了下来。   他离辛玉衍最近,心里对辛玉衍的实力又被狠狠刷新了一番,到如今,他反而没有了太多不可思议的情绪。   无论如何,这样强大的玄术是出自于华夏,那就是华夏玄学之福。   他心里这么想着,脸上不仅轻松得很,隐隐间还让人感到喜滋滋的。原本旁边那些目睹着辛玉衍出手全过程的通灵师们,再次刷新了对辛玉衍强大的认知,就拧着眉没停下来过,现在,则更是有些让人感到凝重了。   他们错把林立原脸上舒心淡定的神情,解读成了习惯和自然。心里还兀自奇怪着,术法的没落,是世界所有国家、术士类别共通的。什么时候,华夏玄学竟然开始领先各国那么多了?   通灵师们不解。   林立原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他在辛玉衍收回手后,脚步轻快地走到了辛玉衍的身边,拍了拍辛玉衍的肩膀道:“这儿乌漆抹黑的,还到处都是灰,咱到外头再说去。”   说完,他和辛玉衍走在前头先下了楼,身后零零散散的跟着一帮通灵师,打开了公寓的大门,就回到了进到公寓之前的门口。   “谢天谢地,各位,我可真是要被吓坏了。”   主持人詹姆斯在从显示器上听到林立原提议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早早从巴车里出来,站在公寓的门口等着了。   他先是意味深长地往卡萨帕的方向瞧了一眼,见卡萨帕仍然还需要加里德伸手搀扶着,才又把闪着光似的亮晶晶的眼神放在了辛玉衍的身上。   Fine,这次的“最强通灵师”一定又是衍了。   詹姆斯的想法和其他人一样的肯定,但作为主持人,他却还是很敬责地问了一句,“虽然很遗憾各位在公寓里经历的一切,但我想……各位应该没有忘记自己的任务是什么吧?”   作者有话要说:  说实话,社会不公平的现象还有很多,如果像小说里的因果真的存在的话,那好歹也还算是个安慰,还能让人做事前有所顾虑。但现实却是,讹诈犯罪的成本未免太低了些......   唔,不谈这些了~望天下所有好人长命百岁、此生顺遂~   另外,小天使们别忘了待会儿零点连更三章哟~当然,如果有小天使在这个点已经睡了的话,也可以等早上醒了再看~   谢谢朝辞扔了1个地雷~   爱你们,么么啾~(*╹▽╹*) 第29章   任务?   不管是进到公寓里头的通灵师们, 还是屏幕前看着节目的观众们,在听到詹姆斯嘴里的话后,都不约而同地怔愣了有好几秒。   他们脑子有些迟钝, 自觉在脑子里把记忆倒带了一会儿, 这才想起, 似乎……节目组给通灵师们的挑战任务, 是让他们解密这栋房子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出现有鬼魂?   人们有些不确定地回想着。   可是,任务是死的, 人却是活的, 在经历了厉鬼以后, 谁还在意要不要解密这栋房子的?   看玉衍小姐姐单方面压制厉鬼,可不比探索一栋破房子要刺激有意思多了?   【等等,这啥意思啊?这就是玉衍小姐姐除掉了厉鬼, 还不算挑战成功了呗?】   【节目组也不要太过分吧?变动变动任务不行吗?就算我不是辛玉衍的粉, 我也觉得这样很过分啊。至少玉衍小姐姐这次的表现的确是所有通灵师里最棒的啊……】   【喜大普奔Hhhhhh】   ……   弹幕上除了原本就粉着另外的通灵师的、对辛玉衍这样一个几乎遮挡了其他所有通灵师光芒的存在感到厌恶的人以外, 绝大多数的人都在为辛玉衍打抱不平着。毕竟,在这整期节目的直播里,除了林立原和加里德分别还有些表现以外, 就只有辛玉衍一人一枝独秀了。   然而, 和观看着直播的观众们的反应不同, 除了辛玉衍以外的通灵师们,除了林立原皱着眉, 为辛玉衍而对詹姆斯的问话感到不满以外, 其余的在恍然大悟之余, 还悄悄松了口气。   如果仅凭进到公寓的表现来定“最佳通灵师”和“淘汰通灵师”的话,即便在平常的生活里,他们自视甚高,也不得不承认,他们的表现,的确是被辛玉衍压制得有些太狠了。   但通过詹姆斯的提醒之后,他们这才回想起来,要是真正按照挑战任务来算的话,辛玉衍和他们一样,事实上都是没有完成指定任务的。   “呼——”   不知道是该为这样不至于太过丢人的结果感到开心,还是为自己有些弱者、败者的阴暗心理感到鄙夷。但总之,绝大多数的通灵师,都是几不可见地呼出了一口气。   “那我们现在是要说自己感受到的、有关这栋公寓的内容?”   在人们的情绪几番变化之后,或被同情着、打抱不平着,或被嘲笑着的辛玉衍,思考了有一瞬后,忽然挑了挑眉,石破天惊地问了这样一句。   “额……”   詹姆斯听了辛玉衍这样的问话,反而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了。   “如果你能进行叙述说明的话,那当然最好不过了……”   詹姆斯有些迟疑地说着。但事实上,哪怕他自己也是通过显示器看着公寓里头的景象的,并没有身在现场,他也同样是认为,在厉鬼出现后,是没有人还能记起任务的。   其实……如果没有注意的话,不用介意这个原本的挑战也没问题……   事实上,在问出刚刚那个问题的时候,他就想说这句自己和总导演共同做好的决定了。之所以以那样意味深长的口吻问话,也不过只是想要让屏幕前观众们的反应更大些罢了。   在观众们质疑的声音最大的时候,他再紧跟着说出他们的决定,让观众们质疑过后,又得到想要的答案,自然也就能够得到比预期更高的观众们的呼声了。   任何一档节目的收视人群,都是需要时常巩固的,他们也不例外。   “你……可以吗?”   詹姆斯问着,实际上心里还是想着,要不直接他们的决定说出来好了。   “额……那个,衍——”   詹姆斯心里想着的时候,嘴上也忍不住开了口,但他嘴里的话还没说全,就被刚听完他上一个问题就径直开了口的辛玉衍给截住了——   “早先刚刚进到公寓的时候,林道长就曾有说过,这是一片屠戮场。”   辛玉衍出声,原本还想着要给辛玉衍找个台阶,让辛玉衍顺着台阶下的詹姆斯还张着嘴,有些没反应过来,就那样怔怔愣愣地顿住了。   而与此同时,整个拍摄现场的人们也大多都和他一样,霎时就被震得就寂静了下来。   不会吧?   人们的心里有些骇然。   他们悄悄摸摸的在心里想着,这难道是个怪物吗?明明全场在跟厉鬼你来我往对峙着的人就是她了,怎么到头来,还是只有她一个分心去顾及了原本的任务?   一下子,连原本为辛玉衍有些打抱不平的林立原也放下了心思,没了要为辛玉衍去跟节目组出头的意思,反而饶有兴致地接起了辛玉衍的话——   “没错,老头子先前就说了,这块地儿,以前要不是块儿大型坟墓,就一定是块儿大型屠戮场。”   那时候的他只测算了一半,原本还想一边继续测算,一边给其他人和观众解释的,没想到被辛玉衍先发现了情况不对劲,紧跟着就有厉鬼出现了。   “可这地儿的阴气到底是怎么形成的,为什么能把那么多鬼魂给困在这儿,我还真没来得仔细去推演测算。丫头你要是再要我往后头说些什么,我可啥也说不出了。”   林立原笑眯眯的,一点儿也不介意把自己没有推算完全的事实给说出来。   甚至,说完了,他也还不介意自己这个“一大把年纪”的“老前辈”,对辛玉衍这个“初出茅庐”的“小后辈”表现出莫大的肯定,饶有兴趣地问道:“怎么着?你推算出来啦?”   话一问出口,他穿着道袍,好不容易树立起的、很有些威严的形象,随着他脸上笑眯眯的神情,瞬间破灭了。   “唔,是个屠戮场。”   辛玉衍语调微微上扬,应和了一声,脸上的神情在面对林立原时,微妙的比平时更为柔和了一些。   修道随心,她是此方世界的天道“借来”的使者。在这个世界,她要做的,就是让天地万物回到他们该到的位置上。譬如整顿阴魂轮回,她主持的,就是天地间的公正。   然而,身为天道的“使者”,这却并不代表着,她就一定是一个,可以对别人一连数次释放着的善意始终无动于衷的人。   进到公寓前自觉地握剑要护她;遇见厉鬼时,没想着退却,也没有谨慎地止步不前;在她遭遇到节目组可能给予的不公时,第一反应是为她感到不满。林立原给予出的善意,点点滴滴,她都有记在心里。   哪怕是她不曾实在受过林立原的馈赠,光只这份“善意”,不论是出自对玄门“后辈”的维护,还是他真的对自己所学术法好奇,她都也愿意承任这一份善缘。   “这地方的阴气,起于百年以前。”   辛玉衍不动声色地应承住了林立原的话后,方才用着断定的口吻,针对着詹姆斯刻意提及的“任务”说了一句。   在旁人眼里,她的神情与平时是没有太大区别的。或者,只有她自己知道,在这一瞬间,她的态度产生了怎样的变化。   百年之前?   那些国外的通灵师和观众们也许还不觉得这代表着什么,但对“百年”这个时间间距感到格外敏感的华夏人,却都像是陡然间悟到了什么似的。   【百年?这个时间段有些微妙,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   【还能是什么?一说到那个时间的话,肯定是那群狗/日的啊!】   【但愿不是吧……】   ……   华夏的历史,那些华夏人,必然是要比辛玉衍这个刚来到这方世界的人要了解得多得多的。   百年前那是什么?   屈辱的历史!   不能忘怀的,刻进骨子里,至今想起来,都让华夏人感到愤恨无比的屈辱!   那是他们身为泱泱大国的国人、身为炎黄子孙,第一次被打得弯了背脊,几乎连头都打得要抬不起来!   百年啊……饶是百年已过,那也是他们遗忘不了的。   或者是被辛玉衍嘴里的那一声“百年”带起了情绪,那些华夏的观众们再看日本的阴阳师藤原真一的时候,忽然也隐隐间觉得有些不是滋味起来。   在人们的注视下,辛玉衍闭着眼,似乎追寻着自己在脑海里所看见的内容,也跟着做出了相应的动作——   她两只手都虚握着,左手握得比较空,右手握得比较实。   起先,她的两个拳头是在胸前大约十五公分的位置合并在一起的,其后,她的两只手才缓缓地往两边分开了。   事实上她复制着脑海里所出现的画面的动作十分准确,旁人也许暂时还看不出什么,但几乎是看见辛玉衍动作的瞬间,那藤原真一的脸整个都白了白。   前方有节目组的工作人员打着光,他的脸上映着灯光,神情并不明显,但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握着折扇的手里,出了多少的冷汗。   百年……   他是节目录制现场唯一的一个日本人,也是现场,除了那些华夏人以外,听到“百年”这个时间间距时,忍不住心里“突突”重跳了两下的其中一员……   他抿着唇,竭力不让别人发现自己的嘴唇有在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他怎么也没想到,最终,他的猜测,或者也还包括那些敏感的华夏人的猜测,竟然真的成为了辛玉衍得到的答案—— 第30章   那是非常标准的、武士拔刀的动作。   藤原真一有些不敢再看下去, 即刻阖上了眼睛。但在闭上眼睛之后,他的注意力却反倒更聚集在了他的听力上。   他听见辛玉衍说道:“他在拔刀……”   谁在拔刀?   藤原真一的心里不言而喻。   他迷迷蒙蒙地睁开眼,看着辛玉衍把握实的右手高高举起, 紧接着又重重挥下。恍惚间, 他似乎从辛玉衍的身上看见了那个此刻并不存在的日本军官, 幻听到了破空而来的、刀锋劈开空气的呼啸声, 眼前一红一暗,血肉模糊。   “试刀……他在用人来试刀。”   辛玉衍缓慢地、斟字斟句的说着。声音并不大, 藤原真一却觉得像是虚无的天地间, 只剩下了自己一样, 字字句句直要穿破自己的耳膜。   【我是前头说我家是Y市的那个!!!“死亡公寓”是好早以前就叫起来了的!!!以前小时候对那地方好奇心大,也问过家里的老人,我爷爷说过那以前是鬼子们在租界设的军区!!!】   【真的假的啊?!!所以真是鬼子TM拿人来试刀?!!!】   【WCTM, 试刀拿木桩、布匹试不行吗?再不济拿猪牛羊这些牲畜不行吗?非得拿人?!】   ……   随着那位Y市的观众说出了“死亡公寓”的前身, 再结合着辛玉衍话里的意思, 华夏的观众们都忍不住在弹幕上破口大骂了起来——   捉华夏女人慰安、用华夏人来搞活体实验……   日本在侵华的时候,犯下的罪行数不胜数。只不过是这些内容在耳边听得多了,随着时间的逝去, 再怎么浓烈的痛恨, 如果不曾有人刻意提起, 也都该渐渐变得释然了。   可拿人试刀?这却是绝大多数人第一次听说。   视人如草芥,仅仅用“试刀”这样儿戏的借口, 就收割了不知凡几的华夏人的性命, 这难道不和用华夏人来搞活体实验一样让人震惊、痛恨吗?   大抵, 藤原真一自己也知道在辛玉衍说出这些以后,自己再次面对上华夏人时,会遭遇上怎样仇恨的目光。他嘴唇翕张,心里的揣测被证实了。明面上慌张的神情反倒平静了下来,逐渐恢复了平常的处事不惊。   他亦步亦趋地,主动从自己所站的位置上走了出来。   节目组的总导演捕捉到了他的动作,连忙让所有的摄影师把镜头对准了他,于是,在全世界人民的注视下,他神情不变、却莫名诚恳地弯下腰,鞠了个九十度角的大躬。   “对不起。”   他说着,用的是华语。   辛玉衍听见他的声音,睁眼,看见他的动作之后,也没再继续往下阐述下去了——   哪怕刚开始看到脑子里的画面的时候,她还因着没有把天道交予自己的华夏历史对上号,但等她清晰地看清了脑子里在演绎着什么样的场景时,她却也全都明白了。   如同天道告诉她的,她知道,哪怕是到了百年后的今天,日本也仍旧分作了两派。   一派,承认日本百年前的侵略行为,并对华夏承认自己是过失方的罪人身份。而另一派,则是死不承认那段真实发生过的历史,甚至用着捏造历史事实的手段抹黑着华夏,将那些曾经侵略过华夏领土的罪人们,当做国家的英雄进行参拜。   【看在认错态度还可以的份上,我就不跟着为难他了】   【这是华夏的土地吧?谁也没智障到要在华夏人的领土上嚣张吧?谁知道他是真的还是装的啊?看他那张死人脸就觉得不像个好东西】   【人家好歹公开认错就不错了,毕竟华日已经建交,闹得太难看也不好~】   ……   华夏的节目直播平台上,观众们留下的评论的观点各不相同。   藤原真一的这一举动,说不上不好。就算华夏观众们对他的这一举动褒贬不一,但他至少这样做了,至少他有在观众面前,光明正大的以一个日本人的身份,为着真实的历史,为着他的民族,认真地说上了一句“对不起”。   华夏的观众,即使还有人冷嘲热讽着他的“势利”和“虚情假意”,却也绝对到不了要“仇恨”、要必须将其“驱逐出华夏领土”的地步。   然而,虽然是有效的安抚了华夏观众的情绪,但他的这一举动,却也决计说不上有多好。除了在华夏人这里没有讨得了多好以外,在日本观众那儿也同时激起了部分人的怒火——   【只是人在华夏而已,有必要那么对华夏人点头哈腰的吗?】   【话说藤原君不是日本的阴阳师吗?为什么要在华夏对华夏人低头?怎么好像显得日本在华夏面前像一条狗似的?如果是藤原君自己要跪拜华夏的话,还请说清楚,麻烦不要代表我们整个日本了。】   【额……不知道你们怎么想的,日本对不起华夏是事实啊,说一句对不起而已,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   到底是顾念着藤原真一“阴阳师”这么个神秘、平生难得一见的身份,到最后,日本那边绝大多数的观众,生气归生气,却也还是没能用上太过恶毒的语气去咒骂自己国家稀缺级别的阴阳师。   镜头前,藤原真一弓着腰,足足有一分钟的时间都维持着鞠躬的姿势没有变。   等到一分钟过了,他腰背酸胀地直起了背脊,手里握着折扇的扇柄,面色如常地退回到了自己原本的位置上后,这才抬了抬手,示意辛玉衍可以继续阐述了。   辛玉衍抿了抿唇,节目组摄像机的镜头,随着藤原真一的手势,重新回到了她的身上。   “这是一片屠戮场。”   她说着,已经让人记不清她这是第几次提起这句话了。   但这一次与前几次提起时不同,她并没有简单地让这句话停止在这里,而是继续补充着,“那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很多百姓、甚至很多小孩儿,都是一被带上来,连眼前是个什么情况都还没弄清楚,就被当头挥下的长刀闪现过的寒光带走了生命。”   “人的死亡,是一眨眼的事情。那些人死的时候,害怕是有的,但心里更多的却还是迷茫。甚至也可能,他们刚死的那几年里,他们连自己死了都不知道,他们只能慢慢从自己碰不到人的躯干等一些列的途径,来区分出自己和活人的区别。”   “等到他们确认他们的确是已经死了,他们就更加茫然了,因为他们不知道他们该去哪儿。在他们固有的思维里,他们或者并没有什么其他的执念,他们没有去到轮回,仅仅是因为他们并不认为自己已经死了。这份‘他还算是活着’的想法,反倒成为了他们的执念。”   “等到这块地方的公寓修建起来以后,他们也就自然而然地选择在这里住了下来。”   而这样也就恰好应和了林立原刚进到公寓时所说的一句话——   “这是属于那些亡魂们的地方。”   仅此而已。   “那……衍,你刚刚在公寓里的时候,不是把那些鬼魂给送进轮回了吗?那现在这公寓……?”   在无声地惊叹过后,詹姆斯回头又打量了一眼身后那栋并不高大的建筑,回忆起辛玉衍在走出公寓前的举动,紧接着又继续试探着问着。   他刻意把问话留了一半,没有把话说完,但辛玉衍却仍旧是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嘴角含笑,像是肯定着詹姆斯没有问完的话一样,微微颔首。   而后,又像是明白屏幕前其他那些无法完全放下心来的观众们似的,她还特地解释了一句,“连鬼魂都没有了,那些阴气就算对活人的身体有害,过个十天半个月的也自然就都散开了。等那些阴气散开以后,这房子和其他的房子没什么两样,也就可以正常居住了。”   Y市虽然并不是什么特别行政区、也不是什么发展特别迅速的超一线城市,却也算得上是一个经济发达的一线城市了。市区里的土地,不管是买卖还是租赁,大多都是比较贵的。   只有像西苑公寓这儿,因为公寓闹鬼这事儿,曾经国家要整改这地方,还被吓走了好几批施工人员,这才闹得这一整片区域成了虽然占得位置并不坏,却是市区里唯一没有发展起来的地方。   而现在,既然西苑公寓恢复正常了,那么也即是说明这片区域可以准备发展了。这对于原本只是因为手里拮据而在这一片买房的Y市市民来说,当然算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   熬夜看完《通灵之战》的这一期节目,已经是第二天凌晨的三四点了。   很多熬通宵追看了节目的观众们,因为真实看到了厉鬼的样子,和从辛玉衍嘴里听到了日本在华夏犯下的又一桩罪行,大多都维持着脑子里的清醒,没能再睡过去。   等到第二天天彻底亮了,不出人意外的,“辛玉衍”这个名字,和“通灵之战”、“厉鬼”、“死亡公寓”几个热词,再次登上了微博的热搜头条。   而很多因为疲惫早早就休息过去,错过了《通灵之战》播出的人们,还是在微博上看到热搜关键词了,这才知道《通灵之战》提前播了,赶紧上到直播平台,找到往期节目里的最新一期补了起来。   老实说,就和昨天夜里实时观看着直播的观众们一样,那些第二天从微博上摸去的观众们,在厉鬼楠楠出现的时候,也被吓了一大跳。   几乎是下意识地,他们求生欲十足的把弹幕打开,让昨天夜里的观众们的评论飘满了整个屏幕。等好不容易接受了厉鬼的存在,他们这才一边鼓着胆子继续往下看,一边有些欲哭无泪地上微博上顶起了和“厉鬼”有关的词条。   仅仅是一个上午的时间,“辛玉衍”和“厉鬼”连在一起的热搜词条,立马就爆了—— 第31章   华夏宣传部V:综艺节目有其节目效果, 还请小伙伴们注意甄别,坚持科学发展观,不要封建迷信哟!【心】【心】【心】   广电总局V:坚信科学!!!//华夏宣传部V:综艺节目有其节目效果, 还请小伙伴们注意甄别, 坚持科学发展观, 不要封建迷信哟!【心】【心】【心】   在华夏的网友们因为《通灵之战》新一期节目落幕, 而再次陷入探讨狂潮的时候,华夏国家宣传部官博的发声和广电局紧跟其后的转发, 却像是一股逆转的寒流一样, 顿时让热情高涨的网友们把激情凝滞了。   国家是打击封建迷信的。甚至华夏在建国之初, 还流出了“建国以后,动物不许成精”的宣言口号。所以,在华夏的娱乐圈里, 但凡是与封建迷信挂钩的, 别管是影视剧还是综艺节目, 都是极难过审的。   事实上,在《通灵之战》刚播出的时候,华宣部和广电总局的人就有在一起探讨过, 要怎么对待这一档综艺节目。毕竟, 这一档节目的版权方、策划组都还是俄罗斯的, 只是录制的导演、工作人员聘请了华夏人而已。   他们当然没有那个权力去整个封杀掉一个来自于俄罗斯的节目,于是, 他们特地派了专员去找了《通灵之战》往期的几期节目来看, 发现在那些节目里, 即便他们所谓的“通灵师”们说的内容很准确,但几乎所有挑战的完成,都仅仅是凭着“通灵师”们的那一张嘴罢了。   谁也不能真实地看见他们嘴里所说的“灵魂”、“恶鬼”究竟在哪儿。   于是,为了显示华夏大国的气度、展示华夏方对于自己文化的自信,十分包容地接纳了《通灵之战》来到华夏进行拍摄和播出。   然而,似乎和他们料想的不同,这一季的节目竟然无声无息的出了辛玉衍这个特殊的存在。   华宣部和广电总局的人,是并不怎么关注网络上的动态的。他们原来也并不知道头条热搜上的“辛玉衍”三个字代表着什么,后来还是家里三三两两的开始有小辈“偶然”问起了,微博上甚至有人摸到他们的官博下提问了,他们这才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吞金而亡的女鬼、怨念深重的厉鬼、对世人天地过去未来的料事如神……仿佛那个未知的、神秘的、不知道予以怎样称呼的世界,真的就那样一一在人们的面前展开。   她是有真本事的。   看完往期的直播节目以后,哪怕是他们华宣部、广电总局那些客观科学观念的贯彻者,也不由地对辛玉衍有了这样的认知。   但同时,也因为他们是华宣部、广电总局的科学拥护者,不管神秘学是否是真实存在,只要国家最高领导人还没有发声,他们就不能承认。甚至,还要第一时间出声否认。   华宣部和广电总局的官博上,并没有指名道姓地点出他们所说的“封建迷信”是哪个节目,但本身就关注着网络舆论动向的网友们的神经,却是极度敏感的。   哪怕华宣部和广电总局不说,但谁又不知道他们是在影射谁呢?   除了一开始看到华宣部、广电总局官博“辟谣”时,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以外,因为华宣部和广电总局的加入,网友们的热情似乎是更加高涨了。   只不过,这一次他们高涨的热情是对准了华宣部和广电总局这两条微博下的评论区罢了——   【直播节目哪来的节目效果?我村通网,现在科技水平这么发达,可以实时做特效啦?】   【诶呦喂嘿,可得了吧。节目特效?方豪不是被抓了吗?他犯罪难道不是真的?国家警察什么时候沦落到要陪《通灵之战》的穷剧组演戏了?这方豪都被抓了,现在才来跟我说是节目效果?】   【呵呵,原来是节目效果啊,那怎么那厉鬼的脸还那么渣画质?节目组的特效师是该扣根鸡腿、辞退了是吗?/狗头.jpg】   【诶,我说你们行了吧,华宣部和广电总局都说了这是特效了,我们大家就不能给他们留点面子吗?/doge】   【我就不懂了,为什么你们老是要去捧一个俄罗斯的节目,捧辛玉衍那个女的?就不能好好听听国家官方是怎么说的吗?】   ……   谁也不是一个傻子,谁都有眼睛会去看,都有耳朵会去听,除了部分杠精,看不惯辛玉衍上节目之后舆论一路上都是顺风顺水、要故意继续装聋作哑下去以外,就没有几个是相信华宣部和广电总局的微博内容的。   于是没多久,华宣部和广电总局官博下方的评论区,就被为《通灵之战》和为辛玉衍辩驳、讨公道的网友们给攻陷了。   网友们摸到华宣部和广电总局的微博下大骂了好大一通后才离开,在《通灵之战》下一期节目还没有开始的时候,就无聊到隔三差五就要再跑去“调戏”他们一次。   好不容易等《通灵之战》在ins上发出的下期节目直播的时间到了之后,他们却发现直播平台里那个只属于《通灵之战》节目组的华夏专属直播间,竟然直接就被封了。   【这个……不会是华宣部和广电总局搞得鬼吧?】   直播间里始终都点不进去,有观众在不解所以之下,去翻找两下《通灵之战》直播账号的以往节目,却发现就连前几期的节目,也在直播平台上被删了个彻底,这才犹疑着摸到了微博上,发着微博问了一句。   【我觉得很大的可能是的。早先《通灵之战》能在华夏播出,就是因为这是个俄罗斯的节目。但既然现在这个节目已经彻底“影响”到国民的认知和情绪了,国家会禁掉它,应该也只能说是意料之中吧。】   有网友顺着那观众的话分析了一波,但这却解决不了半点问题。   就好比你喜欢一条裙子很久了,你攒了好久的钱,终于你把钱攒够了,你满心以为你可以把那条裙子买回家了,你带着钱取到了店里,忽然有人告诉你那裙子断货了一样,《通灵之战》的华夏观众们只觉得心里憋着一阵火气,放不下,又发不出来。   然而,就像老话里说的一样,“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有些东西,是防不住的。甚至于,越是有人要去禁止,大家就越是抓耳挠腮、想尽办法地想要去获得。   【友情提示一下,W直播是世界通用的直播APP,可以搜到别的国家的节目直播间~】   像是甘霖一样,某些“见多识广”的网友们提出的办法,顿时让无计可施的网友们如获至宝。   那些节目原本的观众们,立马上网下了一个W直播,用英语搜了搜“通灵之战”的字样,果然一下就显现出了美国和英国两国的直播间。   短短两分钟内,无数的华夏观众们涌进了其他国家的《通灵之战》直播间,看着屏幕上虽然有着实时翻译的字幕,耳朵里听着主持人詹姆斯仍旧说着一口话语,立马就放松地舒出了一口气来。   是的,这一期的主持人仍旧是詹姆斯。   实际上,因为华宣部和广电总局对于《通灵之战》的态度,搅得现下的不仅仅是娱乐圈,而是整个文娱圈都十分的避之不及。以至于,这一期原本应该是由乔娜娜进行主持的节目,被乔娜娜的经纪人和经济公司推掉了档期,由詹姆斯继续主持了下去。   当然,对于可以继续见证节目现场的奇迹,詹姆斯本人表示十分乐意。   唯一让人感到有些可惜的,是原本跟节目组打了一声招呼说想来参加节目的国际影后林雅芸,在这场风波之后,也跟着主动表示了歉意、推掉了档期。   “各位通灵师们,这已经是我们的第六期节目了,这一期节目,我们将进入到我身后的这座大山里进行录制。”   在屏幕里,詹姆斯这样说着。   在他的面前,除了因为作弊行为,而在上次投票中被淘汰掉的意大利灵媒卡萨帕不在以外,其余通关了的通灵师们,全都到场了。   事实上,詹姆斯、或者说整个节目组,都是在这期节目开始之前,很早就知道了华宣部和广电总局的封杀行动的。   但由于《通灵之战》这个节目是属于俄罗斯的,且这个节目又不仅仅只是面向华夏人的,它是面向全世界的,所以,或许华夏的封杀对他们来说是一大遗憾,但只要他们这个节目组没有被华夏驱逐出境,那对他们就也算不上是太大的损失。   詹姆斯脸上的神情,似乎并没有受到节目在华夏被封杀事件的半分影响。   他回头,往后瞥了一眼身后巍峨的、似乎是没有经过开垦过、甚至连人烟也无的、连绵起伏着的蜿蜒山脉,等再回转过身时,这才解释起了通灵师们这一次的任务——   “我们节目组的编剧,很详细地查了古籍,在这座十里大山里,曾经存在过一个山村——隐门村。”   “在来之前,我们节目组的工作人员,还特地去问了当地离十里大山最近的村子里的老人,他们都告诉我们,隐门村是存在的。只是隐门村藏在大山的最深处,据说山里的云雾还会遮隐村门,这才没人能找到隐门村的存在。”   詹姆斯说着话的时候,围在一旁的工作人员已经把GoPro拿出来,帮辛玉衍几人别在了身上,而上次在西苑公寓曾经用过的无人机,也早早在其他工作人员的操控下,缓缓起飞,上升到了半空中。   当这两样东西出现在辛玉衍等人的视线中的时候,像是本身就预示着什么似的一样,詹姆斯的脸上,再一次挂满了祝福的笑意,“我们这一次的挑战,是请各位进到大山里去探索隐门村的秘密。虽然村子里的老人说,村子里没有狼和老虎这种动物,但我还是希望各位能够多多注意安全。”   “Good Luck!”   他走上前,跟着包括辛玉衍在内的所有通灵师,满是祝福性质的轻轻相拥。 第32章   十里大山的山脚下, 詹姆斯已经不见了,其他的工作人员也没有继续跟着,辛玉衍等八人停在越过身边细密生长着的林木,还没往大山里深入多久,就不约而同地在大山的外围停了下来。   “……确定要进去吗?”   秋日里的日光,透过了密集繁盛的枝叶, 星星点点的斑驳在几人的身上。   包括辛玉衍在内, 他们都是在听见这句突如其来的问话以后才停下来的。但让人难以置信的是, 这句话竟然不是从德国女巫汉娜的嘴里听到的, 而是从老道长林立原那儿听到的。   这是一件很让人感到不可思议的事。光从前五期的节目来看, 甚至很多人都在想,如果不是出了辛玉衍这样一个非人类的存在的话, 这一季的冠军奖杯很有可能会是林立原的。   他虽然表现起来并不想道观里的道士那样稳重, 有些像老小孩儿似的混不吝, 但事实上,一切由他坐下判断的过去未来, 都是十分灵验的。   但现在, 这个看起来像个“老小孩儿”, 实际上却实力高超、十分靠谱的老道长,竟然走着走着, 第一个对他们的挑战任务产生了疑问。   一瞬间, 原本不觉得这个任务有什么可怕的通灵师, 如加里德、藤原真一、通差之流, 都难得的犹豫了一下, 更何况是原本胆子就比较小的汉娜了。   她有些小心翼翼地瑟缩着,往大山的更深处望了一眼,目光所及之处,无不是林立着的郁郁葱葱的树木,越往深处,似乎越为幽深。   汉娜禁不住打了个寒颤,明明此刻阳光明媚,她却觉得连那日光,照在肌肤上的温热,都渗着一股莫名的寒意。   “这……难道我们不去了?”   她嗫喏着,第一个应和了林立原的话。   而这一次,因为在进入大山之前,节目组吸取了上次探险节目的经验和教训,在给通灵师们别上GoPro的时候,还顺便给每人都带上了一只耳机,用实时翻译来为通灵师们之间的沟通来提供便利。   所以,汉娜这一句打退堂鼓的话,辛玉衍几人都听明白了。   然而,辛玉衍他们并没有应答汉娜的问话,唯独那几乎把英国绅士精神几乎刻进了骨子里头的加里德,对着汉娜低声安抚了一句,“放心,我们都不会有危险的。”   汉娜抬头瞥了一眼加里德俊美的轮廓,却并没有沉浸在加里德的温柔和帅气里,只是胡乱地点了几下头,并没有因为加里德安慰的话而安下心来。   辛玉衍并不知道加里德和汉娜间发生的小插曲,自进到山里之后,因为其他七位通灵师刻意为之的缘故,她是走在队伍里最前面的那一个。   甚至,她还是在听到林立原迟疑地问话,停下脚步、回转过身以后,才发现,自来和自己并行的林立原,原来不知不觉间,竟然已经落在了队伍的最后面。   起步,她迈着大步,往回走了几步,停在林立原的面前,见林立原哪怕是在问出了开头的那一句话后,眉目间仍然含有隐忧,低垂着眼帘,略略思索了一瞬过后,这才挑眉问着,“你听过那隐门村?”   愕然抬头,林立原像是才发现辛玉衍一样,看着和自己近在咫尺的辛玉衍,他过了好一阵才反应过来。   “唉……”   他叹了一口气,把背上背着的重剑取了下来,撑在地面上,扫了扫脚底的落叶,顺势盘腿坐了下来。   看他的神情,似乎被她猜到了,他的确是知道那隐门村存在的。   于是,也不拘泥于环境是否脏污,学着林立原的模样,她也同样盘着腿在林立原的面前坐了下来。只是,这原本一个极其平常的动作,由她做来,似乎又比别人多了几分出尘的味道。   “‘隐门村’这个名字,存在的年头实在是算不得少了。而这‘隐门村’的存在,在我们玄门当中,也确实算不得是一个隐晦的存在。”   【玄门???】   不比已经和林立原交流过华夏玄学概况的辛玉衍,这还是人们第一次从林立原的嘴里听到“玄门”两个字。   于是,几乎是瞬间,分散在世界其他各国直播平台上的华夏人们,立即用汉字刷起了弹幕。其中大意无非就只有一个意思——   【原来小说里的玄门是真的存在啊~】   最后,还是惹怒了那些国家本土的观众,被人骂了一声“要看节目就好好看”以后,这才强压着内心的激动,颤抖着停下了忍不住想刷弹幕的手。   “隐门村……哪怕是对于我们玄门之人来说,都是一个无法探索的秘密。在我所在的青云道观里,有一座藏书阁。我青云道观千年历史中的点点滴滴,全部都有记载。而在那些道观弟子的记载里,我印象最深的,是有关于那些自发来隐门村探秘的先辈们的最后记载——”   他明知道通灵师和观众们,此刻都应该是聚精会神地听着自己讲话的,此刻却仍旧是不由自主地顿了顿。   他的脸上有茫然,却又是慨叹更多。   他说道:“无一例外,就和那些寻找隐门村再也没有出来过的平常百姓一样,道观里千年前的那些弟子,再也没有一个回来过。道观里《弟子志》对他们最后的记载是‘失踪’,但对于那时候玄学还没落没、神通广大的玄门弟子来说,谁又不知道,没有消息,就是最差的消息。”   “那时候道观的先辈们,没有一个对他们的再抱有希望。而结果,也确实就像他们想的那样。那些去隐门村探秘的人,最终也没能回来,道观的坟冢里,至今还有他们的衣冠冢。”   林立原长长地叹出了一口气。   玄门落没前和落没后,门内弟子的资质、术法、悟性,都差有十万八千里。那时候的玄门弟子都没能平安回到道观,他们又哪来的底气可以保证他们可以超过前人?   甚至,在辛玉衍这个“妖孽”出现之前,他们这些玄门的“老不死”,哪怕的确是有拼命的想维持玄门的长存,却也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   在术法和从前严重断节的现在,他们真的不能保证玄门究竟还能支撑多久。   这种严峻的情况,还是直到他遇到了辛玉衍,才认为有了转圜的余地。   林立原消极的态度,一下子就影响到了那些听他说着这些话的人。   千年以前啊……   那是很久之前了。他们或许无法想象那个时候东方玄术、西方巫术的盛况,但如同“引动天雷”、“天师一怒,四野之下,无一生还”的记载,却仍旧原原本本的记录在他们的书本里。   那时候的术士、巫师都做不到的事,他们就能做到吗?   几乎不用想,每个人心里都觉得这答案是否定的。   【要不……还是不要去了?】   【这么危险的话,还是放弃挑战比较好。没必要为了一个节目去拼命啊~】   【道长说得好吓人,但确实还是有道理的,节目组换一个生命安全有保障的地方去探险不好吗?!!!】   ……   观众平台上也不乏叫嚣着让通灵者们“继续前行”,“不要怕死”,“展现通灵师威力”的键盘侠。但生死面前,绝大多数的观众们还是理智的。   而显然,在林立原说出自己对隐门村的了解之前,节目组的人也是同样是不知道隐门村的危险性的。他们也和直播间里的那些观众一样,是和他们同时从林立原的嘴里了解到隐门村“无人归还”的事实的。   于是,几乎是林立原话音落下的片刻,节目组总导演反应过来以后,立马就通过用于实时翻译的耳机,向通灵师们传达了,希望通灵师们即刻返程的命令。   是的,命令。   节目组总导演用的是命令的、极其强硬的口吻。   饶是《通灵之战》这个节目,算不上是个小节目,它也仍旧是背不起这好几条人命的。   “OK,既然这样的话,我们还是听节目组的回去吧~”   加里德一个用力,从地上站了起来。他半转过身子,拍了拍屁股上沾染着的泥土、灰尘,等着其他的通灵师站起来,准备和他们一起听从节目组的意见即刻照原路返回。   “丫头?”   通灵师们一个接着一个地站了起来,只剩下辛玉衍一个人还原地不动地盘着腿坐在地上。   “衍丫头!”   林立原皱着眉,见辛玉衍没反应,就又喊了一声,生怕辛玉衍这个华夏玄门的“大宝贝不知天高地厚,非得往隐门村那里头钻。   【天道,我记得……刚来这方世界的时候,你对我说过,这方世界灵力复苏有三百年了……】   事实上,辛玉衍并不是不想回应林立原,而是她已经将注意力都放到了自己的意识里,第一次从自己的意识里主动召唤天道。   【是的。】   天道的回答十分简短,却让辛玉衍更肯定了心里的某种推断。   “你们原路返回吧,我须得往这里头走上一遭。”   辛玉衍从地上起身,动作是飒爽随性的洒脱,言语之间,却又满是不容拒绝。 第33章   大山里的山石林木之中, 是没有专门开辟出来的小道的。   听着身旁,脚步碾过落叶所响起的摩挲声,辛玉衍上山的步子并不曾慢下来,只稍稍偏过头,信眼打量了身后跟着的那人一眼,陡然说了一句, “其实你不用跟着我来的。”   闻言, 正亦步亦趋跟在辛玉衍身边的林立原抬眼, 睨了辛玉衍一眼, 挑了挑眉, 故意问道:“怎么?还不许我老人家也对那个啥隐门村有点儿子好奇啦?”   他摇着头晃着脑,原本是为了怕辛玉衍有个什么麻烦, 觉着自己一起去, 好歹还能护上两把, 这才跟着。可他这会儿把话说得,却其实更像是为了让辛玉衍少点心理负担, 这才装模作样地装着自己也对隐门村有很大兴趣的样子。   “嗨呀, 我说丫头, 我们还是快点上山吧。这再多时间,可也不够我们在这耗着!”   林立原身上背着他的剑, 不耐烦地冲辛玉衍摆了摆手, 说着, 就加快了脚下的步子。   事实上, 林立原的话说得也没错。他们是没有那么多时间去消耗的。   节目组所谓的探险, 是以有限的时间来作为前提的。在临近出发以前,节目组给他们这些通灵师,都有配备用以充饥的压缩饼干,以及用于解渴的一小壶水。   由于这本身也不是也一个求生类的节目,这样的配置,实际上也已经是最轻便、最不影响通灵师们的行动力,也是最适合为期一日的探险的配置了,是以,在其他那些通灵师们准备从大山里退出去,预备把水和食物留给辛玉衍和林立原时,两人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拒绝。   脚下步履轻盈,辛玉衍向着林立原追了上去,脚底踩踏在满地的落叶上,却并不曾像林立原一样,发出“吱呀吱呀”的摩挲声。   “呼——”   平静无波的山林里骤然起风了。   “这阵风来得古怪。”   这阵吹来的山风并不大,不至于让人迷眼。但当他感受到那该是清凉的微风拂过脸颊时,林立原却皱着眉,神色略显肃穆地率先停了下来。   随着林立原,在他的身边停下,辛玉衍稍稍扬起了下巴,半仰着头,随意扫视了四周一眼。   “起雾了。”辛玉衍说道。   像是特意为了应和林立原所说的话一般,山石林木间,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开始,缓缓地升起了一阵薄薄的白雾,逐渐将两人包裹在中间。   可是,这已经过了凌晨六七点的时候了,这早已不是大山里该蒙着薄雾的时间了,又怎么还会突然起雾呢?   一切的一切,都在诉说着这座大山里的不正常。   甚至,在这大山里,辛玉衍和林立原仰首,分明看得见那暖阳还挂在天空,却恍似被隔绝在了另外一个世界一般,感觉那温热的日光再也穿透不进大山的林木之间了。   【那个……弱弱地问一句,如果现在玉衍小姐姐和林爷爷想往回走的话,他们还能找得到路回来吗?】   弹幕上兀地飘过一条评论,使得原本不断有新评论迅疾飞过的弹幕,瞬间像是被冻结似的停滞了十几秒。   还能找得到回来的路吗?   屏幕前的节目组人员和观众们一样,在心里问着同样的话题,脸上的神情不由有些凝重。   “你觉得这是怎么回事?”   辛玉衍望着身边不断升腾起的白雾,随口问了一句。   原本,这白雾还只是薄薄一层的,透过那雾,他们仍旧可以看得清路和方向的。但现下,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些浓雾不断地在加重,辛玉衍神目清明,凭着一双特殊极了的眼睛,仍旧还能辨得清方向。   那林立原却着实是被那白雾弄得迷了眼,甚至于哪怕辛玉衍就在他身旁不远,他也只能听凭辛玉衍的声音来断定她所在的方位。   “你觉得呢?”   林立原确定了辛玉衍所在的位置,判断着辛玉衍现下还是安全的,先是舒了一口气,而后才反问了一句。   事实上,他并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因为道观里先例的缘故,他这一辈子,就从来都没想过要进到十里大山去找什么隐门村,自然也就对十里大山里的情况毫无所知了。   幸而,辛玉衍并没有期待林立原的回答。恍似她先前问出那一个问题,本身就只是自问自答一样,她瞧着那浓重的白雾,勾了勾嘴唇,口吻十分肯定地做下了判断——   “那隐门村里的‘东西’不希望我们进去。”   如同他们身前的这重重白雾,都只是为了让他们迷失方向。   仅此而已。   那飞在空中的无人机和两人身上带着的GoPro的镜头,同样被那白雾遮挡得让人看不真切。但辛玉衍的声音,却仍旧是穿透过白雾,毫无阻碍地被屏幕前的观众们听了个清楚。   东西?   什么东西?   人们的心里不约而同地颤了颤,直觉的感觉到,能让辛玉衍用这样的口吻、用这样的称呼说出口的,绝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林立原下意识地偏头去看着辛玉衍。   透着白雾,他只能是在隐隐绰绰间,看着个大概的人影。但即便如此,他一言不发,只是皱着眉、抿着唇,仍旧是在看着辛玉衍。   恍恍惚惚间,他忽然觉得,他有些明白辛玉衍为什么一定要上山去找隐门村了。   许是隐门村里的那“东西”终有一天会跑下山来害人,许是隐门村里的“东西”藏着什么惊天大秘密。但只有一点是肯定的,青云观里前辈们的死,一定是和隐门村里的那“东西”是有关联的。   一时间,林立原原本就肃穆的神情,更是凝重担忧起来。   这要只是藏着个什么秘密,倒也还好,顶破了天,也就是让这个秘密重现人世,就算有什么麻烦,他自己做下的决定,自己也愿意去承担。   但这若要是个害人的东西,它现在不愿意让他们上去,必然是因为它还没有等到长成的时机,不知何时,若是那个时机到了……   林立原不敢再想下去。   他沉默着,从道袍的暗袋里取出了罗盘,将罗盘放在掌心,闭着眼,嘴里忽然开始念起了定位分金的口诀——   “坐巽向乾,相兼辰戍。坐巳向亥,不兼巽乾——”   他口里念诀的速度极快,观众们只能循着他的气息,去听辩着他嘴里口诀的其中一两句。   口诀念罢,林立原陡地睁开眼,因为白雾,不得不将手里的罗盘举得高些。他低着脑袋,眯着眼睛,用力去看罗盘上指针的指示,这才辨别出指针所指的方向。   “丫头,咱们走。”   他一只手拿着罗盘,一只手向辛玉衍所在的方向伸去,恰好摸到辛玉衍的广袖,也不再继续摸索,一把扯住了辛玉衍的袖子,就带着辛玉衍继续往山上走去了。   越往山上走,那白雾就开始越来越稀薄。   想来也是知道那白雾阻挡不了两人的步伐了,等到两人停在山村百米处的碑石外,望着那山村的轮廓时,已经连最后一丝雾气都彻底消散了。   “原来,隐门村从来就没有消失啊。”   这隐门村从来就在这山上,之所以说从来都没有人找到,只不过是前来寻找的人们,多半被白雾迷得失去了方向、重新下了山,剩下一小半有本事的,找到了这隐门村,却是无人归还。   或者是不知道进入山村之后,自己将要面对的会是什么吧,林立原神情复杂,想起了千年前再没有回到道观的前辈们,忽然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这儿不是‘隐门村’。”   正值林立原感叹间,辛玉衍的一句话,立马将林立原的注意力给拉了回去。   “什么意思?”   显然,林立原并没有反应过来辛玉衍话里的意思。只听出了话的表面意思,心里还疑惑着,自古以来,只听十里大山楚国一个隐门村,如果这不是隐门村的话,那这个村又是什么村,真正的隐门村又在哪里?   “喏,你看。”   辛玉衍伸手一指,林立原顺着辛玉衍指的方向望去,第一次真正把注意力放在自己方才没有注意到的碑石上。   他拧着眉,辨别着碑石上的大篆字体,饶是已经岁数不小,自认为是见过许多世面的老家伙了,在认出碑石上所篆刻着的内容时,他还是忍不住表情失控了一瞬,神情怔松着讶异道:“阴门村?!”   语调有些控制不住的高昂。林立原回头看着辛玉衍,眼神里既是疑惑,又是不敢置信。   【阴门村?确定是“阴”吗?想象不到有什么村庄会叫这个名字……】   【阴门村……我已经预料到,接下来小姐姐会说这是专门给死人住的村庄了……】   【马丹!!!!瞬间毛骨悚然啊我的天!!!o(╥﹏╥)o】   ……   “也许是不同的人口音有误,也许是从前的人也不敢相信会有村庄叫这个名字……总之,是世人对这村子进行了误传,这世上从来就没有‘隐门村’,有的仅仅是阴门村。”   辛玉衍把伸着的手缓缓地收了回来,轻声解释着。但事实上,屏幕前的观众们,却并没有觉得情绪有被安慰什么。   怎么说呢,那样的名字,听着就让人觉得晦气。   那用这样名字来为村庄起名的村民们呢?他们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取下这样的名字的呢?   莫名的,所有人都觉得心里膈应。 第34章   深深地再看了那篆刻着“阴门村”三个字的碑石, 辛玉衍若有所思地收回了视线,一边率先越过了碑石,一边对着林立原留下了一声,“我们继续往前走。”   他们往碑石后方走了大概有百来米,停在山村的村口,抬首, 还没来得及打量那一扇古老的、如今看来极为破旧不堪的山村大门, 鼻尖首先就嗅到了一股令人作呕的恶臭。   “像是尸体腐烂很久以后发出的恶臭。”   闻着那样的恶臭, 林立原伸手捂住了口鼻, 正说着, 偏过了脑袋看了看辛玉衍,见她虽然皱着眉, 手上却并没有其他的动作, 便也深吸了一口气, 跟着把手给放了下来。   【恶臭?尸体的恶臭?】   屏幕前的观众们,只能通过一双眼睛和一双耳朵, 去得知辛玉衍两人正遭遇着什么。却没办法通过其他的器官, 去感知到辛玉衍两人感知到的一切。   比如, 林立原所说的恶臭。   “踏——踏——踏——”   林立原随着辛玉衍,一同踏过了山村的大门, 往村子里头走了进去。他脚下步子的声音并不太大, 只是因为四周的寂静, 这才显得格外清晰。   “踏——”   身后的人陡然止住了步子。   辛玉衍从容地转身回望, 恰好望瞧见林立原挑眉, 望进了他有些迟疑和询问的眼睛里。   没有人知道辛玉衍和林立原的这一个对望里,蕴含着怎样的含义。因为屏幕前的那些观众们,根本就无法透过屏幕,知道他们现在的感受——   那股恶臭,在他们进到村子之后,谜一样的消失了。   村子里空空寂寂的,对于辛玉衍和林立原这样五感灵敏的存在,周遭哪怕是发出细针落地的声音,也决计是逃不出他们的耳朵的。   可就是在这样静谧的环境里,在辛玉衍还在和林立原对望着、没能讨论出那尸体的恶臭味到底跑哪去了的时候,忽然,耳边就响起一道声音——   “今天那边怎么样了?”   一道男声。语调奇怪,不大像是现如今的人们会用的语言和腔调,但无可置疑,这是一道人声。   分神听了一会儿那男声传来的声音,林立原心里只觉得荒唐,这么个千百年来就没人能来的破落山村,怎么还会有人?   他的表情更怔松了些,忍不住刚想再去看辛玉衍一眼,就听见辛玉衍从旁边传来的声音——   “走,我们去看看。”   她说着,就真的循着先前那道男声传来的声音,找到了一间木屋的外头。   透过木屋没有遮蔽的窗口,辛玉衍和林立原就那么直剌剌地站在窗口前,没有半点隐藏身形的意思,看着木屋里面对着面坐在地面座垫上的两个男人。   他们身上都穿着粗麻布衫,长长的头发,用一根木簪在头顶上结成了一个髻。一时间,似乎方才的问题也有答案了。   那男人说的是什么话?   林立原意识恍惚间,猜测着那或者是某一种古语。   这两个人,是阴门村留下的后人?   林立原觉得有些不可置信,却又觉得这已经是他能想到的最靠谱的答案了。毕竟,哪怕这个村子、这座大山里充满了诡异,也没人说过这村子不能继续繁衍着子孙后代呀。   “嗤,还能怎么样?就和以前一样,都扔下去了呗。”   穿着青黑色粗麻布衫的男人,应当是先前被他们听见了声音的男人。此刻,坐在他对面的、穿着墨蓝色布衫的男人,嗤笑着回答道。   林立原不知道这两个男人正在交谈着的是什么,他只是忽然在想,如果这两个人是阴门村留下的后人的话,那么,这个村里会不会还有其他的后人呢?   “丫头,要不你留在这等等,我去别家屋子看看。”   “行,你去吧。”   辛玉衍没有半分的犹豫。这并不是说,她不关心林立原是否会遇到危险,而是她自信于,就算林立原遇到了什么危险,她也完全可以及时赶到。   目送着林立原走出了这户人家的小院落,辛玉衍重新把目光落在了,屋子里跪坐在地上的、不像是山野村夫、而更像是她那个时代皇亲贵胄的两个男人,把一只手抚上了用木头垒砌成的墙壁,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他们是谁?   她这样在脑海里问着,想要通过这座木屋的联系,却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然而,她的问题才刚刚在脑海里问完,她的脑海里兀地就闪现出了一个画面——   同样是这座木屋,同样是屋里的两个人,甚至于屋里的两个人还穿着与现在同样的衣衫。   怎么会这样?   辛玉衍难得的对自己在脑海里看到的画面产生了疑问。   倒也不是对自己的能力产生了质疑,毕竟她早就不是那个刚出茅庐、频频出错的小修道者了。她的脑海里既然会出现这幅画面,必定是说明这场景是对那两人有着十分特别的重大意义的。   她暂时无法理解的,是这个具有重大意义的画面,怎么会和她面前的这幅景象这么完美的重合?那个“特别的重大意义”,究竟又代表着什么?   他们是谁?!   她运转起了更多的灵力,加重了语气地在脑海里又问了一遍。   然而,在她的脑海内,仍旧只出现了与方才无异的同样一幅画面。这是从未有过的。   辛玉衍蓦地睁开眼,略略拧着眉,瞥了屋子里的相对而坐的两个男人一眼,直觉的不对劲。将右手伸进了左手的广袖中,指尖绕着灵力,开始施展起了袖里乾坤的道法。   因为有那层广袖的遮掩,屏幕前的观众们并不清楚辛玉衍左边的袖子里做了什么,他们只看见辛玉衍把右手伸进了左边的袖子里,等她在把右手拿出来时,手掌里就多了一只龟壳和三枚不知道是哪个年代的铜钱。   这是辛玉衍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第一次用到器具。   她左手握着龟壳,右手指尖拈着三枚铜钱,回身,寻了院落里一个离得远些的,却又能透过窗口清楚瞧见屋内两人的位置停了下来。   也不顾虑地面上满是沙石,她挺直着腰杆,缓缓地跪坐在了地面上。   她仍旧将那三枚铜钱拈在指尖,将右手抬到了胸前约莫二十厘米的地方,而后又用灵力完整地覆盖住了那三枚铜钱。   “天何言哉?”   她虔诚地祝告着、询问着。   这是屏幕前的观众们,第一次亲眼目睹她算卦的过程。他们不知道她现在是占卜着什么,只觉得此时此刻,那场面应当是极其肃穆神圣的。纵使,围绕在她身边的,分明只是山村里破落的木屋和满是黄土沙石的地面。   辛玉衍问完,自下而上,将手里的三枚铜钱装进了龟壳里,口中念诀道:“两背由来拆,双眉本是单,浑眉交定位,总背是重安。”   说罢,她双手握着装有三枚铜钱的龟壳,上下摇晃了三次,而后才让龟壳里的铜钱,自下落出。   “叮——叮叮叮——”   铜钱在地面上打着转,最终停落在了地面上,才显示出了辛玉衍想问问题的答案——   三钱为背,阴卦。   辛玉衍收起了那龟壳和铜钱,却并没有起身,而是直直穿过了窗口,将眼神落在了还在屋子里交谈着什么的两个男人。   按说,易爻之术,均是三爻定卦成。一卦决犹疑,一卦定吉凶,一卦占变数。   辛玉衍仅仅是想知道她脑海里出现的画面、现在眼里所看见的场景,究竟和这木屋里的两个男人有什么关系,自然也就之占了一卦。   可也仅仅是这一卦,却让辛玉衍在恍然大悟的同时,也忍不住怔愣了几秒——   阴卦,这说明那是这两个男人丧命前的场景。   “丫头。”   辛玉衍刚施展完袖里乾坤,把龟壳和铜钱重新收好了,便听见林立原低声喊了自己一句。   林立原像辛玉衍走了过去,也没问辛玉衍为什么要跪坐在地上,等辛玉衍从地上重新站起来后,就全然一副想不明白的神情,对着辛玉衍说道:“我往村子后头走了走,每家每户里都有人,但不知道为什么,那些人却都只是在屋子里头待着的。”   “好不容易,我往后走,找到了一个用茅草搭成的、用来歇脚的小茶寮,倒是终于在那茶寮里看见不在屋子里待着的人了,但那些人,看起来也不像是这个看起来完全与世隔绝的人啊。他们有穿道袍的、有穿僧袍的、也有穿着苗族特有衣衫的,看起来倒像是和我一样,是玄门里头的人。唯一不同的,他们的服装款式,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了……”   他没有说,如果非要给这“很久很久”安上一个固定的年限,那应当是千年以前了......   【???老道长在说什么鬼啊???他刚刚不是去观察地形的吗???】   【穿道袍、僧袍、苗族服装的人???我没看见啊???确定不是说“鬼”吗???】   【等等!!!他说的是“每家每户都有”,那是不是说,小姐姐刚刚就是为了这个木屋里头的“人”占卜啊???】   ……   屏幕前的观众们觉得十分诧异。如果林立原说的是鬼的话,那么他们看不见,应当说是理所当然。但如果是人的话,为什么在他们的眼里看来,林立原所走过的每一个地方,除了积满了灰尘的地方,他们什么都没看到?   “你有没有想过,我们现在看到的都是幻象?我们的眼睛看到的一切都是虚无的,我们进入村子前,闻到的恶臭味才是真实存在的。进入村子后,是我们的眼睛和嗅觉欺骗了我们?”   辛玉衍这样说着。   事实上,别说林立原了,就连她,一开始也被这些幻象给迷惑了。 第35章   “那这些都是假的?”   林立原问, 事实上也并不觉得有多不可思议。毕竟, 光是“千年”这样一个时间长度,就足够代表很多种可能性了。   “倒也不是说假的。”   辛玉衍将眼神从林立原的身上挪开,重新投递到了屋子里的两个男人身上,“我们现在所看到的, 都是曾经真实存在过的、这些人死亡前真实经历过的场景。”   随着辛玉衍的话落,也不知怎么的,他们两人所在的空间像是被撕裂一般的扭曲、变动着,不一会儿, 那屋子里的两个人就随着扭曲消失了,原本,那算不上豪华, 却精致整洁的小木屋,陡地一下就剩下了残破的空壳,那原本应是在两个男人中间的小案几, 也因为时间的推移, 而沾满了灰尘和蛛网。   显然, 因着辛玉衍和林立原的清醒, 那些幻象消失了。   那股原本已经“消失”了的恶臭味,又开始萦绕在了鼻尖。幻象消失, 原本应该算是一件好事的。但没人想到, 幻象消失过后, 辛玉衍反而却皱起了眉头。   “你刚刚说的那个小茶寮在哪儿?”   从木屋里的案几上收回目光, 辛玉衍问着林立原。   事实上, 在她的心里,隐隐间有一个猜测。先前,林立原说那些穿着僧衣、道袍等等服饰的人们,也像是从外头来到这个村子里的人时,她就有这个猜测了——   会不会林立原所看见的那些人,就是玄门千年前来阴门村探秘、没能重新回到宗门的弟子呢?亦或者,在那些弟子之后,还有玄门其他的弟子,偷偷来到阴门村了?   脑子里环绕着这两个问题,辛玉衍就对林立原问出声了。她想着,如果方才那些幻象所显现出的,都是人们死亡之前的景象的话,那么林立原看到的场景,应该也就是那些玄门弟子死亡之前的场景了。   如果他们想要找到阴门村的秘密的话,说不得他们也得按着那些弟子曾经走过的路,再走上一遭。   “走,我带你去吧。”   静默了好一会儿,林立原这才出声道。   他可以猜到些辛玉衍在心里想些什么。甚至,在辛玉衍说出眼前的那些都是幻象时,他的脑子里也开始不受控制地想着,自己在小茶寮看见的那些人究竟都是些什么人。   他转过身,先辛玉衍一步,首先又走出了这一户人家的院落。   此时,或者是因为他们已经勘破了那一层幻象的缘故,村子街道上、小路间,每一座错落着的房屋,都与他们刚来时所看到的景象不一样了——   刚刚走到村子里的时候,这座村子虽然阴森、却还是十分整洁的,但等现在他们再来看,却只瞧见那些屋子上,甚至有许多的砖瓦都已经全然坍塌,阴森之余,更像是一个已经没有人住了、破败的村庄。   “走吧。”   林立原只是停在门槛外,打量了现下的村庄两眼,而后又重新抬起步,向着村庄里的更深处走了过去。   所有的人里,或者只有辛玉衍这一个本身就来自于古代的人,才会知道这个村庄有多诡异——   按说,小茶寮是用来给外出、或者归来的人们歇脚用的,每一个村庄的茶寮,只会支在村口,从没听说过会有人支在村尾。哪怕她在大元王朝时,压根就不是个会跑到乡间去的人,但这点常识,她却还是有的。   “就是这儿了。”   并没有远离了村庄的房屋,林立原带着辛玉衍走到了村庄的尽头,忽然就伸着手指起了身前一个用茅草盖着的、茅草早就被吹得不剩多少的破茶寮。   茶寮很破,毋庸置疑的。   然而辛玉衍却没有多少嫌弃的情绪,只抬头打量了那小破茶寮两眼,就径直走了进去。   小茶寮里只摆了三套案几、座垫。显然,哪怕是千年以前,这小茶寮在绝大多数的时候,也是没有多少客人会进来坐坐的。   辛玉衍走到更靠近茶寮柜台的一张案几上,伸手当空一扫,用广袖扬起的风,略略扫走了座垫上的灰尘过后,动作熟稔地跪坐在了座垫上。   抬眼,她瞧了一眼还站在茶寮外、瞪大了眼、有些意外的林立原,指了指案几对面的一张座垫,说道:“道长过来一起坐坐吧。”   林立原闻言,倒是真的按着辛玉衍说的,走到那座垫后,伸手扫了扫灰,一屁股坐了下去,但他脸上意外的神情,却半点也没有减少。   无他,他方才是来过这小茶寮的,而辛玉衍所挑中的这个案几、这个位置,正是他刚刚过来时,所看见的那群玄门弟子所带过的位置。   唯一不同的,是他刚刚过来时,这个位置的座垫明显更多。   伸手,辛玉衍将面前案几上倒着的一个爵杯扶正,如同先前在那木屋外头时一样,缓缓闭上了已经,在脑海里询问道——   那群玄门弟子经历了什么?   陡然间,原本漆黑的脑海里忽然画面一转,明媚的阳光下,一座小茶寮的画面,缓缓浮现在她的眼前。   莫名的,她有些肯定,她脑海里现在所出现的画面,和林立原先前所看到的画面一定是重合的。就好像……在那木屋外,那场景明明就在她的眼前,她的脑海里仍然出现着同样的画面。   “那些人在交谈着……”   辛玉衍的手指仍旧把在爵杯上、并没有松开。她闭着眼,缓缓地阐述着自己在眼前所看见的画面。   “青云观、佛宗、内苗族……他们是来阴门村解密的……”   辛玉衍说到这里,林立原先前看到的那些人是谁,就已经十分明显了。   青云观、内苗族,和如今已经不知道还有没有门内弟子存在的佛宗弟子们,一起上十里大山、预备揭开阴门村秘密的活动,只有千年以前的那一次……   想到这,林立原的心情并没有放松。既然这些人的身份被确定,那么按照辛玉衍先前说的话,那么这些人,多半也就是殒命在这阴门村了。   于是,在觉得眼前的疑云越来越重的同时,林立原觉得,眼前的危险,也跟着越来越重了。   “村里的人很奇怪。除了必要的交流以及为了生存必要的活动,村里的村民们几乎都不会选择出门。如果情况允许,他们甚至可以一整天都闷在屋子里……”   辛玉衍不断地变换着画面里的几个角色,一一将他们的对话,用着现代人可以理解的方式转达出来。   “其实……早在来的时候,我就发现了,这个地方的风水很奇特。山水合抱,是环龙之地。原本这应该是一块风水极佳的地方的,但是……”   睁开眼,辛玉衍松开了把着爵杯的手,补充着说了一句,“这句话,是一个道士说的。”   林立原皱着眉,不等辛玉衍起身,自己去看风水哪里有异,只听辛玉衍转述了那道士的话后,就像是想通了哪里,一骨碌地从座垫上站了起来,踏着疾步走出了小茶寮,往来时的路上、村庄里错落排列着的房屋望了过去——   “啪、啪、啪——”   林立原只是瞧了那村庄几秒,而后又跟着往后退了几步,瞧着这茶寮的位置看了几秒后,便连忙拍了几下手,颇有些恍然大悟的意思。   “环龙之地、阴门村!衍丫头,我知道啦!”   他用力地向辛玉衍招了几下手,等辛玉衍走了出来以后,他这才伸着手,指着村子里错落的房屋解释了起来——   “环龙之地,是一块极佳的风水宝地。普通人在这里安家,可以飞黄腾达,在这里建立坟冢,可以绵延子孙后代、福分无穷。这要是放在古时候,那必然就是皇帝君王驾崩以后的入葬之地!”   【所以……这里有一个帝王冢???】   【不敢相信!!!!我们是要见证一座帝王冢重见天日吗?!!!】   【华宣部还“辟谣”说节目组都是做的节目效果呢……华夏如果有一座帝王冢被挖掘出来的话,首先笑疯的还不是华夏自己……这可都是些国宝级别呢……】   ……   林立原的话一说出来,通过W直播看着这一幕的观众们,不管是华夏的,还是其他国家的,几乎全都疯狂了。   探险古墓?   这简直太叫人紧张兴奋了好吗?!   然而,还不等观众们继续兴奋下去,林立原的手仍旧只在那些房屋上,语气却急转直下——   “但是,这个村庄排列布置的方式,却是按照阴宅聚集阴气的阵法来进行排列的。也就是说,这块风水宝地的所有好处,全部都被作用到了阴气上。这也就是我们进入这座大山里,为什么始终都没有遇见活着的飞禽走兽、为什么这个村庄要叫阴门村、为什么死在这个村子里的人死前的幻象会出现的原因……”   “而这小茶寮所在的位置,则是所有排列阵法的结束点、封闭点。是隔绝着阳气的位置,也是唯一能接触到阳气的位置。所以刚刚我一路走来,明明感觉阳光像是被隔绝在另一个世界一样,在这里却忽然一下子就感受到阳光了。这座小茶寮的存在,就是阵法完成的标志。”   说着,林立原把转而指向小茶寮的手放了下来,情不自禁地感叹了一句,“我们这是当局者迷,处在这个村庄里这才没能看清这些!”   他这样地喟叹着,但即使这是他们所面对的谜题的一部分,最关键的谜底,他们却仍旧没有揭开——   这个秘密的村庄里藏着的秘密究竟是什么?   与先前不同的,仅仅是他们又多了一个疑问——   村庄里的人,为什么要把村庄按照阴宅的风水来进行建设?   怀着这样的疑问,辛玉衍仔细打量了一下这整个用阴宅阵法进行排列的村庄,试图推断出阵法的阵眼、也就是村庄里阴气最重的地方是哪儿。   她闭着眼,在脑海里按着风水术来进行推演,最终过了好一会儿,才在脑海里确定了她想要的答案—— 第36章   祠堂。   当辛玉衍和林立原循着他们所推演出的位置走去后, 他们抬头, 看着那漆黑的牌匾上,用小篆刻着的“祠堂”两个字,仍旧依稀可见。   这座祠堂很大,甚至是有着不该属于这样一个山村的气派的。哪怕千年的岁月已经过去, 这整座祠堂仍旧十分完整地屹立在这残破的山村中。   辛玉衍和林立原对望了一眼,抬步,跨过了祠堂大门处高高的门槛,进到了祠堂的内部。   “武……”   辛玉衍直视着眼前的场景, 照着眼睛里所看见的、篆刻在正中央的字体,低声念了出来。   显然,这个村庄应当是武氏村庄, 这座祠堂,应当是武氏祠堂。但令人感到奇怪的是,祠堂正中央的祭台上, 虽也像平常的祖祠一样, 摆有早就空空荡荡的蜡烛底座和果盘, 但那祭台上, 却又不似平常人家,摆有世代祖先的牌位, 而是只在正中央, 摆了唯一一个。   且仅止那唯一一个牌位, 上面也是一片空白、未曾刻字的。   这要不是被祭祀的这位, 是罪大恶极的人、以至于山村里的人不得不谨慎到不敢刻下名字, 便一定是在“空白”背后,藏有玄机。   以这山村的古怪程度来说,辛玉衍总觉得是后面一种可能性更大些。   “遥遥千里不待离人,悠悠百载天地复春……”   辛玉衍正垂头思索间,忽然被林立原的低吟声给拉回了神思。   她迈步到林立原的身边,站在祠堂内两根圆柱的正中间,抬头一望,便瞧见柱子刻着的内容,正是林立原方才念出声的那两句。   “古代祠堂,刻在祠堂大门两边、或者圆柱两边的对联,应该等同于祭文了。应当是用来抚慰追思亡魂的,玄门里头有些小支流,一直以来都是家族传承的,我有时候也去过那些家族老宅的祠堂,上面写着的,除了抚慰追思之外,最多也就是夸赞一下祖先的伟大功绩了。”   林立原这么说着,说完,又啧着嘴吸了口气,用右手握拳抵着下巴,不能理解道:“这一对对联儿,怎么看怎么没有抚慰亡魂的味道,这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遥遥千里不待离人,悠悠百载天地复春……”   辛玉衍又把那柱子上的对联给念了一遍。统共十六个字,她念的极慢。   她分析道:“‘遥遥千里’,会不会指的是这个村庄离某个地方很远很远?‘离人’会不会指的是这个村庄的村民?也许,这个村庄的祖先并不是一开始就生活在这个村庄的,他们是因为某种特殊原因才来到这个村庄的?所以,他们才把自己称作‘离人’?”   “悠悠百载天地复春……”她一边分析着,一边斟酌着,“这个‘百载’到底指的是什么?这个村庄的村民们,一定是做了些什么,使得百年之后,他们的目标足以达成了,这才用上了‘天地复春’来进行形容。”   固然,哪怕这祠堂里什么都没有,辛玉衍也仍然可以通过祠堂这整座建筑、通过祠堂里仍旧存在着的烛座、果盘去在脑海里看到什么。但脑海里出现的场景可能是杂乱无章的,所以在动用灵力去“看”自己想要“看”的画面之前,她需要挑出一个极具意义的问题——   比如现在,她要问的就是,这个“百年”到底指的是什么?   辛玉衍走到刻着“悠悠百载天地复春”这一句的柱子面前,将手放置在柱子上,缓缓闭上眼帘,在心底问出了自己想要得到答案的问题。   识海里充斥着灵力,星星点点的灵力凝聚在一起,渐渐地汇成了一副画面——   “铁锹、担子、箩筐……很多人都在手里拿着这样的工具……”   辛玉衍闭目,两只手握在一起,学着脑海中所浮现的画面里的人们的动作,用着手里的“工具”,一下对着墙壁敲敲,一下对着脚底敲敲。   “不对,不是墙面!”   她猛地一顿,手里的动作兀地停住。   皱着眉,她仔细去看了看脑海里的画面,“昏暗……焦黄色……”   原本,辛玉衍是以为那或者是天色已经很晚了,画面里的人们,才会昏暗到需要点上好几把火把,以为那焦黄色,是用泥土糊起来的房子,这才没有在意。   可随着她学着画面里的人们动作,时不时往上望望、往下探探的,很容易就会发现,其实不仅仅是墙壁,在那个密闭的空间里,事实上连“屋顶”和脚底踏着的“地面”也全都是焦黄色的泥土。   也或者那根本就不是什么屋子,那是……   “地底。那是地底。”   辛玉衍睁眼,忽而十分断然地肯定了自己所看的画面所处位置。   “你是说……这里有墓?”   林立原瞬间就明白了辛玉衍忽然提到“地底”的意思。   而就在辛玉衍沉沉地点了几下头以后,屏幕前的观众们一下子又不淡定了起来——   【所以说……这还是有大墓咯?】   【有墓的话小姐姐和老爷爷还是先原路回来吧……坟冢交给有关部门去开采比较好……】   【我觉得,楼上你们现在想得也太多了吧……看着一期节目这么久了,你们还不了解这什么阴门村的尿性吗?如果仅仅是有一个坟冢的话,怎么会这么邪门……】   是的,邪门。   看到这一期节目以后,所有的观众对这座十里大山,对这整个山村就只留下了这唯一的印象。   辛玉衍在大元王朝活了两百多年,是三朝元老,曾经给两代帝王测过风水,在帝陵里寻过墓址。虽然那时工匠们建造陵墓的场景已经十分久远,但现在回想起来,却还是渐渐和方才脑海里的画面重合在了一起。   如果非要说有什么区别的话,无非就是帝王陵墓的建造者更多、建陵手艺更加精湛罢了。   不待辛玉衍说出她为什么那么确定这山村里有墓穴,林立原只是见辛玉衍点头确认了,便径自从怀里拿出了罗盘来——   环龙之地多出帝陵。起先,他也只是因为阴门村把这块地方的风水全部改变了,这才没有想过这地方还会有墓穴。现在,既然确认了这地方有陵墓,那么要解开这个山村的秘密,自然也就需要首先找到这墓穴所在了。   林立原掌心拖着罗盘,退到了祠堂之外。   他确信,只要这个山村里却是有墓穴的存在,凭借着他手里的罗盘和他分金定穴的本领,他就一定能找到那墓穴的入口在哪儿。   他之所以退到祠堂以外,是因为他原本以为那墓穴就算离山村极近,也必定是在山村外头的。毕竟有谁会特意想要把自家房子建在墓地上?   但显然,他还是犯了一个错误,他不该再用平常的眼光去看待这座山村的。   随着罗盘指针的方向,他重新进入到了祠堂里,不偏不倚,拖着罗盘,站在了那无字牌位正前方的蒲团后侧。   “在这。”   指着脚底下蒲团的位置,林立原把罗盘再一次收了起来。   【等等,这个墓不会就是那个牌位上没有刻名字的人的吧?】   【现在的重点是这个吗?你们难道不觉得,整个阴门村的存在,很可能就是为了这个墓而存在的吗?】   【楼上 1,我也想到是这样了……】   ……   “唰——”   那地面上的蒲团一下子就被林立原踢开了。   毕竟辛玉衍和林立原在往山里走进来之前,也没想过会撞上一座墓穴,没想过会要开墓,所以手里自然也就没有带上挖开洞穴需要用到的铁锹。   但等林立原把蒲团踢开,把原本被掩在蒲团下的、四块明显同其他砖块不同的地砖一块块搬开时,辛玉衍和林立原这才发现,原来,他们想得好像还是有些太多了——   活人住的地盘底下有墓,就像是死人和活人同住一样,这不仅仅是晦气,更是会减寿。   然而,与此相比,更加难以让人置信的是,似乎是活人和死人间的关系从来不曾断绝过一样,这墓穴竟是从来就没有被彻底阖上!   在林立原把那四块违和的、不大不小的地砖搬开之后,一条长长地、延伸地底的地砖楼道,竟然就那样毫无防备的在两人和屏幕前所有观众的面前展现!   “这、这、这……?”   大致也没料到这墓穴会是这样的情况,林立原指着那楼道,瞠目结舌到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而事实上,辛玉衍也没想过自己会看到这样的情况。   穴不封口,事实上就等于这墓穴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完成了。如果说,活人的地盘底下有一座完整的墓穴,那算是活人和死人同住的话,那么活人的地盘底下,有一座没有封口的墓穴,那就是活人和死人共同“生活”了。   再加上这阴门村阴宅的阵法,这分明是在拿活人的生气去蕴养死人了。   “走,我们下去看看。”   饶是林立原离那地下楼道更近,辛玉衍却仍旧是第一个钻入了楼道。   “哒、哒、哒——”   林立原的脚步声在静谧的环境里响起。在看到辛玉衍下到楼道之后,他也立即跟了上来。   停在楼道的最末一阶,辛玉衍透过墙壁两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燃起的火把,远远地望着那条长长的通道。   墙壁如同方才在脑海里看到的画面一样,是土墙,没有半点砖瓦,只有三三两两、对应整齐的铁环扣在墙壁上,稳固着墙壁上的火把。   老实说,这并不像是王侯将相中,任何一个级别官职的墓穴。   它太简陋了!   但事实上,又有哪家平头老百姓会耗时耗力的去特地打造一个墓穴呢?即使它如此简陋。   辛玉衍并没有因为墓穴的简陋就小瞧这座墓穴。她颇有些小心地试探着这墓穴里都有什么机关,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了林立原。   但或者是这山村里的人,自信于不会有人来到阴门村,且平常自己村里的人也经常往墓穴里走动,是以辛玉衍两人一直走到了墓穴的尽头,也半点机关未曾遇上。   通道的尽头,连着一间墓室。   “这应该只是一间侧墓室。”   收回了小心翼翼,辛玉衍率先走入了墓室,在说着这句话的时候,事实上是挑着眉的。   按她的设想,就算这墓主人曾经是王公勋贵,那也必定是全然没落、以至于后人只能作为山野村夫而存在了的。   在这样的窘迫情况下修建墓穴,还能多修建出一间侧墓室,实际上真是让人感到意外。尤其,这侧墓室的地面墙壁上,还特意嵌上了砖石。   “砖石上刻有很多幅画,叙述的应该是墓主人的生平。”   辛玉衍从一旁的墙壁上取下一把火把,对准了墙壁上刻着的画面,一帧一帧地找了过去。   而与她同样观察着墙壁上的石刻画的,还有林立原。   林立原的手里同样拿着一把火把,走着和她同样的一段路。只不过和她不一样的是,他没有一直像辛玉衍一样从头走到尾,而是走到半路上,忽然停在了其中的一幅石刻画面前。   “这个……是秦朝的镇国公武遂?”   林立原有些目瞪口呆。   辛玉衍毕竟只在这个世界呆了三年有余,很多事情,她虽然通过天道都已经得知,却是很难让自己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同眼前所看到的内容产生联想,也很难与这个世界的本土人士做出同样的反应。   比如,“武遂”这个名字,她或者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仅看林立原的表情便可得知,“武遂”这两个字,在这个世界,定当是如雷贯耳的。   【武遂?我的大将军?确定吗?虽然祠堂上确实刻了一个“武”,但是......】   【武大将军的墓?!!!这么简陋?!!!】   【天了噜!!!林老爷爷快说说怎么看出这是武遂墓的啊!!!!】   ……   正如辛玉衍所料,屏幕前的华夏观众们,仅是听到“武遂”这两个字,就开始忍不住充满质疑地质问了起来。   原本,他们看见这所谓的“大墓”是这样简陋的时候,他们的心里就是有着十分大的落差的。更何况,这墓还是武遂的墓…… 第37章   “武氏一族从大周分封诸侯开始, 即是秦国将门勋贵。这石刻画上描述的场景,战国之末, 武氏生一男婴,男婴天生神力, 武力高强。看这几幅石刻画上刻着的旗帜,分别有楚、燕、赵等,既是在说这男婴长大,被封为将军, 跟着秦王南征北战, 最终助秦平定天下……”   “这石刻画里的男婴,指的不就是武遂吗?!”   显然, 林立原也没有想到自己会在这样一个稀奇古怪的山村里发现武遂墓。他顺着石刻画的方向继续走了下去, 一边走着, 一边还在连连点头,“秦皇一统六国之后, 秦朝愈渐繁盛。只是随着秦二世的登基,朝政渐渐被宦官总揽。   作为平定天下的开国元老,被始皇封做镇国公的武遂大将军, 分明是坚定的保皇党, 最终却被专政的宦官以‘谋逆’的罪名, 蛊惑着秦二世将其斩杀,其九族余亲, 一应流放……”   “这石刻画上的内容, 和史书上所记载的历史分毫不差。”   林立原有些感慨地说了这么一句, 心里已经确认这便是武遂墓了。   【如果始皇去世之后,上位的不是秦二世,而是公子扶苏就好了……】   【感觉大秦都是毁在秦二世的手里……】   【六国平定的时候,满身荣光,谁能想到,最后武大将军会葬在这样一座简陋的墓里……】   ……   武遂这个人,算是华夏的百姓们耳熟能详的一位大将军。在史书里,他既是一个身高八尺、风流意气的世家勋贵,亦是一个战场上战无不胜的常胜将军。   人们常说,大秦的天下和江山,至少有一半是武遂打下来的。剩下的一半,才是由大秦其余将领分别打下。也即是说,大秦要把所有将领加起来,才抵得上一个武遂。   真相是否如此,年代太久远,人们已经无法去考证了。对于过去,大家只能透过史书才能窥见一二。但无疑,无论是正史还是野史,史书的编纂者们对武遂这个人,都是极度偏爱的。   由是,哪怕千年已经过去了,在提到“武遂”这个人的时候,人们也总是惋惜和伤怀更多。所谓女人爱他的风流意气,男人敬他的英勇豪情,无外乎如是。   “咔哒——”   林立原和屏幕前的观众们正当感慨的时候,忽然一声明显是机关打开的声音,把他们惊回了神来。   “你按了哪里?”   林立原立马向着辛玉衍走了过去,往辛玉衍手指的地方仔细瞧了瞧,这才发现,那原本应当是扣着火把的铁环,竟然是可以左右扭转的。   “嗒”   辛玉衍把手里的火把放置在扭动过的铁环里,接着又赶紧去到墓门的另一边,按着先前的样子,将另一个铁环按着相反的位置转动了一下——   “咔哒——”   果然,又是一声响动。   而随着这一声响动过后,就在墓门的正对面,刻着画的石板忽然“咔咔咔咔”的向两边敞开,露出了另一道墓门。   “是主墓室。”   辛玉衍看了一眼林立原,待林立原将手里的火把也重新放回到铁环之后,这才向着那石门快步走了过去——   !!!   辛玉衍和林立原停在石门的门口,神色忽然变得诡异莫测起来。   节目组的工作人员在山下对着显示器,操控着无人机慢慢飞得更高,直到他们操控着无人机从辛玉衍和林立原的头顶飞过,对准了主墓室里的场景,他们和那些原本正好奇的观众们,才明白辛玉衍两人为什么会怔愣在原地——   真正的累累白骨!   各种意义上的!   谁也没想到,在这地底,还会有这样一个巨大的土坑!而在那土坑之下,一具白骨压着另外好几具。密密麻麻的,森白的骷髅上,还粘粘着不知道是凝聚了多少岁月漆黑尸油。浓浓密密的,隔着屏幕,人们都似乎闻到了一股恶臭。   【呕——!】   【我受不了了,弹幕快点飞起来!!!】   【尼玛,我昨天的饭都要吐出来了!!!】   ……   或者是因为隔着一层屏幕、没有亲临现场的原因,人们的反应竟然要比辛玉衍和林立原还要更大一些。真正看着这样尸骨累累的场景、体味着那尸骨的恶臭充斥在鼻尖,辛玉衍和林立原反倒没有了什么太大的反应。   “我明白我们进的第一个屋子里,那两个男人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辛玉衍看着那偌大的土坑里,唯一留下了一条道路所通往的、用石板铺就的凸起平地上,方方正正摆放着的一具古老石棺,缓缓闭上了眼睛,但眼睫毛却仍旧微微颤抖着。   “养尸。”   她这么说着。   事实上,在她的记忆里,是存在着关于养尸这一方面的印象的。只是平常人大多害怕尸体起尸的,她也没见过有哪个普通人会刻意去制造起尸的尸体的,是以,在看到这阴门村的搭建方式之后,她的心里虽然隐隐有了些猜想,却仍旧是不由自主地想要否定自己。   她几不可见地深吸了一口气,始终维持着自己面不改色的模样,说道:“这整个阴门村、甚至所有阴门村里的人,都是为了那里面的尸体所存在的。”   辛玉衍伸手,指向了大土坑正中央的石板平地上的石棺。   她说道:“先前我们看到的那两个男人,嘴里说的‘扔下去’,应该指的就是扔到这土坑里来了。这阴门村的阴宅阵法,是为了给‘它’提供足够的阴气。这阴门村里的人,活着,要让‘它’吸食生命力和能量,死了要将整个灵魂献祭给‘它’。这就是这个山村存在的意义。”   或者是因为她在大元王朝的两百多年,哪怕朝堂多有波澜,但更多的却是国泰民安的太平之势,是以,饶是辛玉衍她自己,也很难想象在这个世界,竟会有这么疯狂的普通人。   “灵魂献祭?那可不就和被上次那个女鬼吞食的亡魂一样,直接湮灭、无□□回了?”   林立原这么问了一句,脸上的表情不得不越加凝重起来。   无疑,吞噬亡魂,就是为了增长能力的。如果说,用阴宅阵法聚敛阴气、用活人的精气来进行蕴养、加之又用死人的亡魂来进行献祭,那么,千年以来,那口石棺里的“东西”,究竟又该有多强大呢?   林立原只觉得有些难以想象。   “先过去看看吧。”   林立原紧皱着眉,这一次不等辛玉衍开口,自己就先踏上了那用石板铺成的小道上,向着那放置着石棺的平地走了过去。   “等等,这里有东西。”   直到踏上那平地上,他才看见了方形的平地一角,似乎是被从前的人落下了什么。   他连忙疾步走了过去,蹲了下去,把那细细的、只有短短一截的东西拿起来后,扯着自己道袍的袖子用力擦了擦上面落着的灰后,这才转过头去看向也已经踏上了这平地的辛玉衍。   “是短笛。”他说道。   而就在他转头看向辛玉衍的时候,视线的余光往平地的另一方瞥去,兀地就又把视线顿住了——   “等等,那边还有。”   他把手里的短笛按着它原本的位置重新放下,连忙又按着先前的样子,跑到另一边把东西捡起来 。只是和刚刚不同的是,这一回,他手里拿着的东西是一串佛珠。   这还不是终点。在方形平地的相对对称的地方,林立原绕着那石棺转了一圈,相继着又发现了五帝钱、坛盅等物。   加上先前发现的短笛和佛珠一共是六样。其中,他最后在石棺正上方找到的,是一方已经有了长长裂痕的罗盘。   “是千年前来阴门村探险的先辈们的遗物。”   在看见那一方罗盘的时候,林立原终于这样肯定了下来。   但显然,辛玉衍的注意力,并不在这些物件是不是千年前的玄门之人留下来的,而在于它们摆放的位置上——   统共六样物件,其中五样是按着相等的距离、围绕石棺摆开的,剩下一样则是直接摆在了石棺之上……   这样的位置……   辛玉衍再绕着那些物件的摆放位置绕了一圈,确认自己并没有看错之后,这才断然道:“是五阳阵法。”   “千年前的那些玄门之人,同样发现了阴门村存在的秘密。但是可能是他们打不过石棺里的东西,也可能是他们遇到了什么窘境。总之,在穷途末路之下,他们留下了自己手里常用的法器,启用了五阳阵法的同时,用最后的生命来加持阵法,镇住石棺里的尸体。”   五阳阵法,顾名思义,即是聚集至阳之气的阵法,其最终目的,自然也是为了镇尸。   所谓“悠悠百载天地复春”,指的就是百年过后,这石棺里的尸体就会起尸。显然,现实也是如此,千年以前,在阴门村建立了百年过后,这石棺里的“东西”的确是按照村子里的人的意愿,成功起过尸的。   只不过是那时候的它,恰好遇上了前来探秘的玄门弟子,这才被镇压了。   按理说,玄门弟子留下的五阳阵法,再怎么用鲜血和生命来加持献祭,最多五百年,也都该失去效用了。只是按着她来时天道所给她解释的那样,这方世界的灵力在七百年前开始消散,消散了整整四百年,这石棺里的“东西”才没能起尸作乱。   而在这四百年的时间里,事实上,它所聚集的阴气、怨气、灵气精气等等,也都是随着天地灵气的消散而衰减的。   在进到山村之前,辛玉衍曾主动问过天道一个问题——   天地灵气在这方世界是不是复苏三百年了?   也仅仅是为了确认这三百年的时间,究竟够不够这样一个“东西”重新起尸罢了。   显然,答案是肯定的。   哪怕这个山村再没有活人蕴养、没有亡魂可以献祭,至少,这山村的阴宅阵法还在。只要聚集了足够的阴气和灵气,这“东西”起尸,只不过是早晚的问题。   在进入山村之前,那大山之中陡然生气的迷雾,就是其中最好的证明。 第38章   转头,辛玉衍不再把注意力放在那些千年前的法器上, 她向着正中央的石棺走了过去。   厚重的石棺上落了厚厚的一层灰, 辛玉衍伸出手去,在临近的棺盖一角随意扫了扫, 露出了些并不繁复、却极其精致的花纹。   那是武遂曾经位高权重的最后象征。   “咦?”   辛玉衍正想把视线挪开,余光却兀地瞥见被她扫去尘灰的那一角, 除了那些精致、象征着身份地位的花纹之外, 似乎还有着别的什么。   只是那些被刻在石棺上的、不知道是字还是画的东西,大半都被掩在了其余的尘灰之下。   “你发现什么了?”   或是为了给千年前那一场探秘最后一个交代, 林立原顺着那些随着岁月的流失、已经没有了半点作用法器的位置,刚把它们拾掇好揣进道袍里,就被辛玉衍的声音给吸引了过去。   看着辛玉衍没有说话,他也同样向着那石棺的位置走了过去。原本心里还不觉得有什么, 等他看到辛玉衍用手和着袖子轻轻一挥, 那石棺棺盖的盖面上, 随着那扬起的尘灰,渐露出一片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这才挑了挑眉, 连忙跟着把棺面上的灰给扫走。   扬起的灰尘在两人的面上飞了许久, 饶是辛玉衍,也忍不住拧着眉跟林立原一样, 伸着手在面上轻扫了两下, 想让那些灰尘赶紧散开。   “这是……?”   好不容易等空中飘散的尘灰少了些, 林立原这才盯着眼下刻满了小篆的棺面出了声。   “武遂的事迹。”   辛玉衍平声静气地回答着。   林立原倒还好, 毕竟他就在现场,可以从棺面上辨认着“武大将军”几个字眼,独独屏幕前的那些观众们是看不见、可能也看不懂棺面上刻着什么内容的,便开始疑惑了起来。   【武遂的事迹?刚刚侧墓室的墙壁上不是已经有了吗?】   无数的观众们发出了同样的疑惑,林立原也是。   他看着棺面上的字体,皱着眉有些不能理解,“外头已经有武大将军的生平事迹了,再在石棺的棺盖儿上刻上一遍,费时费力的,这也没什么好处啊……”   按照玄门天生万物、万物有灵的说法,石头、树木等等一切顺应天地自然而存在的东西与生命,都是和人类一样有“灵”的。逝者下葬,对逝者的遗骸、亡魂有影响的,是棺椁的材质。如同木棺,采用越有灵性的树木木材,则对逝者影响最大。   “就算这阴门村的村民是武氏后人,就算那些武氏后人是存了心的要把武大将军给做成‘大粽子’,那也该是从棺椁的材质上下功夫呀,没道理对棺椁做表面功夫呀。”   林立原掂了掂肩上绑着重剑的绑带,百思不得其解。   “也不是没有对棺椁做表面功夫的,虽然那种情况极少……”   辛玉衍听着林立原的话,显然是联想到了什么。   她稍稍弯下了身子,凑近了棺面,盯着棺面上的那些字说道:“先看看这上面的字刻的是什么内容。”   “.…..族人问其曰:‘反否?’国公沉面、未应。……是日,二世亲监,斩国公于城下。”   辛玉衍照着棺面上的刻字念着。因着进到这个村庄之后,有太多超乎她对常人认知、叫她也有些始料不及的情况出现,使得她不敢再以看待常人的眼光来看武氏后人做下的那些事,一边斟酌着、一边念着,一字一句务必仔细。   “所以……武将军是真的起过反心的?”   林立原几乎是在无意识的情况下问出这句话的。和他一样感到震惊的,同时还有屏幕前的那些华国观众们。   纵使后世每每谈起武将军,总有人那些崇敬着武将军的人们激动沉痛地问着,与其让大秦的江山让给旁人,武将军为什么不干脆随了那狗太监和昏君的意,自己起义算了?   但毕竟那是历史。他们都是些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将来都无法和历史产生联系的后世之人。他们改变不了历史,于是只能一边大骂着专政的太监和一心享乐的昏君,一边惋惜着将军的才能、愤怒着将军的愚忠。   谁能想到会有这样一天,他们会听到和史书上不一样的东西。   镇国公武遂是想过造反的?这是史书上全然没有记载过的!几乎所有和武遂有关的记载,都把武遂记录成了一个空有抱负、满身才能的忠臣!   “愚忠”的“忠”。   在听到棺面上篆刻着的内容,知道武遂有可能是造过反的消息之后,没有一个人觉得武遂的做法有什么不对。甚至,他们还觉得,在那样的情况下,武遂连犹豫也都是不该犹豫的。   “这棺面上是这么写着的。”   辛玉衍明知道林立原只是喟叹般的发出了询问,并非是要得到自己的答案,却还是回答了他。   她照着自己刚刚念过的内容,在心里精简了一道又一道过后,再一次描述了一遍,“武氏一族自周王朝之始就存在。发展数百年过后,早已是枝繁叶茂。按照这刻文上说的,那武遂一旦被以叛国的罪名斩杀,即便是出去早就不知道偏到哪里去的武氏族人,株连到九族,也起码有六百余人丧命。所以,在那族人来劝时,武遂这才没像以前一样直接赶人,而是沉默了下来。”   “他是忠臣,是义无反顾地终于始皇、忠于大秦的忠臣。为了坚持心中的道义,他或者不惧于死亡,但他却不得不考虑他身后的整个家族。”   辛玉衍说着,仿佛在她的阐述中,千年前那一位纠结到辗转反侧的大将军,就那样缓缓出现在了人们的面前。   “为了围护没有犯下任何大秦律例、甚至可以说是世世代代都效忠于秦国的家族,他不得不选择了起义。或者,他没想过要二世死,也没想过要把二世从王座上扯下来,自己坐上去。他希望大秦仍旧是大秦,他希望大秦国泰民安,他的‘起义’,仅仅是为自己、为武氏讨求一个‘公道’。”   “换而言之,他要的,是专政的太监的死。等拨乱反正之后,皇帝仍旧是皇帝,他也仍旧会是守卫大秦的威武大将军。”   很让人不可思议的愚忠。   即便在千年以前,人分三六九等,社会的地位阶级如同最沉重的一把枷锁压在人们的身上,让人们不敢反抗,但毕竟权欲乱人心。尤其,那是在离诸侯挣脱周天子的统治、所有黑暗的权力欲/望被摆在明面上还未过去多久的时候。   然而,纵使后世之人再怎么对武遂打抱不平、希望武遂揭竿起义,但有一点是无法否认的——   人们对武遂至高的崇敬,除了是拜服于武遂身为一代名将的英勇神武之外,也更是对他那一份不问结果和出路的“忠诚”予以最高的敬意。   他死了,是死在对手对他的了解上。   专政的太监调用了昏君的兵权,让士兵们假扮成了彼时四处正揭竿起义的叛军,让他们假装攻入皇城。他利用了武遂的“忠诚”,知道武遂不会真正意义上的背弃大秦,引诱着武遂带着武家军离开对皇宫的包围,转而攻向攻城的“叛军”。   谁能想到“叛军”不是真的“叛军”,昏君和太监在面临“敌人”的时候,还首先要将自己擒住呢?   武遂出征,是毫无保留、英勇生猛的。被生擒之时,却同样也是毫无防备的。   一片静默。   无论是直播的现场,还是直播平台的评论弹幕上。   他反了,但他仍旧是忠诚的。   没有人怀疑着这一点。   此时此刻,除了辛玉衍那澄澈的声音仍旧萦绕在耳边,其余人就只剩下了无言的沉默。   “这棺面上刻着的,是武遂死亡时的事迹。”   辛玉衍说着,在将棺面上所有的内容、包括武氏后人是如何带走了武遂的遗骸,来到了这座十里大山,建下了这座阴门村之后,又补充了一句——   “同时,也是一切的真相。”   真相。   她是刻意这样强调着的。   哪怕她看不见那些观众的评论,她也知道,一定会有人怀疑这棺面上内容的真实性。毕竟它是同史书上有着比较大的差异的。   她不管那些怀疑棺面上内容真实性的人,是真的抱着质疑的想法怀疑着,还是别有目的的、为了所谓的安宁,如同那些企图把这节目上的所有内容给归类为节目特效的人们一样,非要把这棺面上的内容强硬地定性为虚假,她只负责履行着她参加节目、对观众应尽的责任。   “会在棺椁上格外下功夫的人不多,即使是未曾落没、按照正常规制下葬的王公贵族,也很难找得出一个。那很费功夫,所以,会在棺椁上下功夫的人,一定是别有目的的。而为了达到想要达到的某种目的,棺椁上的刻字,也必然只会采用真实的内容。”   打造一副棺材可能用不了多久,但要在棺材上刻字,那无论那棺材是木质的还是石制的,都只会更久。谁会花那么多的时间去干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尤其,这武氏后人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让阴门村暴露,更何况是用石冠上的“假象”去迷惑后世之人了。   “目的?”   林立原立马抓住了辛玉衍话里的字眼。   即便辛玉衍不说,他也没有怀疑过石棺上篆刻着的内容的真实性。哪怕是玄门再怎么没落,通灵的人该有的那点直觉,他也都还是有着的。   相比之下,他对辛玉衍嘴里的“目的”两个字则显得更感兴趣些了。   【大概是阴门村有毒吧,听到爷爷的问题,我总有种微妙的感觉……_(:з)∠)_】   观众们的注意力一下子又被林立原的提问给吸引了过去。显然,哪怕在知道屏幕里的那句棺椁是属于武大将军的,他们也很难再对阴门村这样一个地方抱有其他更好的期待。   “知道言灵吗?”   辛玉衍问,没头没脑的,大多数人都没能搞清楚她问这话的意思。   言灵这东西,几乎所有人都听过,也都能知道一点,但那些普通人不知道的是,哪怕是对于那些能够通灵的特殊群体来说,言灵这种不知道是后天修炼的术法,还是先天就有的能力,同样是个神秘的存在。   至少,在他们那个圈子里,他们就没听说过有谁是真正懂得言灵的。   “你的意思是,这棺盖儿上的刻文,跟言灵的作用很像?”   林立原成功解读出了辛玉衍问话的意思。   她接着先前对林立原问题的回答接着道:“言灵,是依靠对语言和灵力的掌握,来让自己的某种目的实现。而这棺面上的刻文,则是通过文字、石头本身的灵性和灵力来达成某种目的。但两者相比较,显然是运用文字的形式,能让效果更加持久、更有作用。”   辛玉衍手指的指腹摩挲在棺面上的刻文上,“其实算是一种巫术吧。应该是很久很久之前就存在了。言灵也好,还是这上头的文字,本质而言,就是一种作用于诅咒或者获得力量的巫术。”   “你们看这上面的内容,写武遂死亡的真相、写武家军无人归还、写除了艰难逃出以外被一应残害的武氏族人,哪一点不是在写怨和恨?如果说施行一段术法,需要什么仪式或咒语的话,那么这些刻字,便是武氏后人为了给棺里头‘大粽子’聚集力量的铭文。”   那些武氏后人,或者根本就不管‘粽子’起尸以后,会不会威胁到普通百姓。将军一生忠君、武氏世世代代忠于秦国,但最后,将军被负了,武氏被负了。   也许,他们还巴不得覆灭了整个大秦。他们想看看,当他们祖祖辈辈护卫着的皇族、用生命护卫着的黎民百姓也鲜血流尽的时候,是不是也像那一日咸阳城下、余晖晚照时那样殷红得刺目。   仇恨到疯狂。   那石棺的棺面上,并没有详细记述着逃出生天后的武氏后人是怎样绸缪着未来的,单只这一刻,无需辛玉衍再过多地去赘述些什么,所有人都读懂了那些残存下来的武氏后人的仇恨。   多年不出大山,他们或者并不知道在武遂将军死后,大秦甚至没有再挺过第五个春秋,他们怀抱着仇恨,但同时,他们也在靠着仇恨活着。   趋向于利益,是生而为人的劣根。有的人能控制得住,有的人却不能。   那石棺里的“粽子”有多危险,节目的观众们光是听辛玉衍一句两句地说着这里用阵法聚阴、那里又有亡魂献祭便觉得可想而知。   这样一个怪物,如果有一天从石棺里跳出来了,像曾经的武氏后人所希望的那样出来灭世了,那他们这些普通人又怎么活得下去?   想当然的,一想到石棺里躺着的是个怎样的怪物,人们打心底里地觉得害怕。   这样是放在往常,谁还管棺材里的那个人是受过怎样的折辱和不公正的待遇?人们只知道,他们自己的生命是受着威胁的,他们恨不得这所谓的阴门村一把火赶紧烧个干净,心里还或者会忙不迭地骂一句“害人不浅”!   人是利己的没错。   只是因为那石棺里所躺着的“粽子”生前的身份,沉下心去听过武氏一族的遭遇过后,人们的态度这才与往常有了些区别,心里间有了些恻隐。   你说那些残存的武氏后人可恨吗?   可恨的。   昏君和宦官犯下的事,跟百姓们有什么关系?百姓们凭什么要跟着遭受这份罪?   那你说那些武氏后人可悲吗?   也可悲的。   他们是靠着仇恨活着。   如果说这份“可恨”和“可悲”混在一起,人们为了自己的性命,因为那些武氏后人的极端而坚定地保持着立场,谴责着他们的话,那么,对于武遂这个人,他们则是无论如何都没办法谴责起来了。   所有的事情里,最无辜的,就只有这位武大将军了。   生前,他是受害者。死后,谁也没有经过他的同意,被迫地让他成为了施害者。   他是无辜的。但同时,他又是带来所有恐慌的危机传递者。   人们这么想着,也没心思再去评论上调侃、耍宝了,只觉得心里五味杂陈。   “那……接下来,咱们是现在开棺?”   林立原是问着辛玉衍,眼睛却是还盯着身前的石棺。   不得不说,如同那些观众一样,他的心情是有些复杂的,但他的想法却从来没有改变过,他的语气也仍旧是那样的坚定。   不论棺椁里的人是不是武遂,不论武遂遭遇了上天多么不公的对待,这些消息对他来说是意外的发现。他决定随同辛玉衍上山,是为民除害,这一点不会改变。   林立原见辛玉衍点了点头,便把手从脑袋的侧面伸向了身后,一把抽出了背上的重剑,冲着辛玉衍扬了扬下巴,“丫头,你先往旁边靠靠。”   一句话,让原本预备走到林立原另一头,和林立原一起开棺的辛玉衍顿住了步子。   对于修道者来说,这石棺的棺盖重量,也许仅仅是九牛一毛,但对于早就没落了的玄门中人来说,那可就不一定了。   辛玉衍几不可见的睨了一眼眼下的石棺,又悄悄打量了林立原一眼,见林立原虽然不通修道,但体内始终是有着灵力存在的,确定了林立原可以搞定这棺盖之后,这才颔首往后退了一步。   “铮——”   长长地一串滑音。   这是林立原的重剑第一次出鞘。   他重重地握住重剑的剑柄,突然转腕,一个用力,猛地将重剑的剑身刺入了棺椁棺身和棺盖的缝隙里,以石棺一角作为支点,便握着重剑的剑柄,一点一点地往上抬起。   “嗞——嗞——嗞——”   石块和石块摩擦过的声音在静谧的空间里响起。   林立原嘴里憋着一口气,脸上有些涨红,手上的动作用足了力气,那石棺的棺盖才一点一点地往另一头划去。   等到那石棺的棺盖和棺身已经彻底错开,棺盖划开的动作已经不如何吃力了,他这才咬着牙,再加了一把力气,一鼓作气地向着棺盖用力推了一把。   “哐——!!!”   沉沉的棺盖重重落在了地面上,扬起了厚厚的一层灰。   没人想到要去好奇林立原从哪来的这么大一股力气,他们几乎都把注意力集中到了石棺里的那个“大粽子”身上去了——   应当是被制成“粽子”的缘故,武遂的尸身保存的非常好。   并不如周遭大坑里的尸骨一样,经过岁月的流逝过后,只剩下了一句并不完整的尸骨,武遂的尸身甚至还留存着那一层碳一样乌黑的皮肤层。   皮包着骨,没有血肉。   他身上穿着明光铠,应该就是死的时候身上穿着的。毕竟,如果不是被偷走尸身,“叛将”是没有资格穿着铠甲入殓的。   “你看他的脖子。”   辛玉衍顺着林立原手指所指向的位置看过去,只见武遂尸身的脖颈上有一圈十分异常、细微的突起。   “他的脑袋是重新缝上去的,他是、”   辛玉衍看着那一层突起,本来并不觉得有多稀奇的。毕竟古人入殓,多讲究一个尸身的完整。哪怕缺胳膊断腿的,也多会再去重新找一个断肢缝上,更何况这脑袋还原本就是武遂的脑袋了。   可她话还没有说全,她自己就有些怔愣地顿住了。   “他是被斩首死的。”   辛玉衍回想起武遂的死法,兀地补充全了自己先前没有说完的话。   只是她刚一说完,还不待林立原反应,便立马伸出手去,探进了武遂明光铠下尸身的左胸——   “半截缸。”   辛玉衍的手还没有收回来,便抬起头,对着林立原确定道。 第39章   【什么是半截缸?】   有看着直播的观众这么问着。   那一瞬间, 屏幕上的弹幕刷了很多条信息,却都是无用的。直到隔了约莫有两三分钟, 这才有人回了这样一句——   【“半截身子似黑缸,无头凶煞吊人丧”, 我老家是西北的一个小村子, 这是我小时候, 在我们村子里头听老人说到的。】   在华夏西北地区,多有对于半截缸的传闻。例如“半截缸”是僵尸的一种, 也例如“半截缸”只有一半的身子。   这些说得对, 说得也不对。   普通一些、没有什么太大威胁的半截缸,自然是只有下半截身子, 只有两条腿跟在路过的人们跑。凡是被跟过的人, 轻一点的,也就是倒一段时间点的霉,厉害点的、被跟的时间长的, 那才有可能出人命。   而真正厉害的半截缸,那是必须经过人为制造的, 且必须挑用四肢健全的,仅仅是没有了脑袋遗骸。在这样的遗骸里,要把尸身里的心脏给掏出来,放置在一个碗一样大小的黑缸里,找一个阴煞口放置黑缸, 等心脏全然腐烂之后, 再将积满了阴煞的黑缸填回没有了脑袋的遗骸里。   这样制作出来的半截缸, 才是真正会让千年前的玄门弟子忌惮并且殒命的根源。那虽然也被称作“粽子”,是僵尸的一种,却已经算得上是一种厉害的魔物了。   辛玉衍之所以把手伸进那武遂遗骸左胸处的明光铠下,就是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   “你说的是那种鬼东西?”   林立原一怔,也有点没有料到。   人制半截缸这种东西,别说人活到头都难见得一次,那是可能一千年都不见得会出一次的玩意儿。毕竟,正常人一提到这东西都觉得瘆得慌了,更何况是要亲自去制作了。   如同民间百姓们知道的半截缸,都是自然因素,因为地理环境而形成的。像人制半截缸这样的,也得亏了玄门里的各个门派是有传承下来的奇志异闻,林立原才能有那么一点映像。   看着辛玉衍把手给拿出来了,林立原睁大了眼,还没把看向辛玉衍的震惊眼神收回,便把一只手伸向了武遂遗骸上的明光铠,想把那明光铠脱开来看看遗骸的左胸处是不是真的有一个黑缸。   “小心——!”   “啪——!”   林立原的指尖才刚摸到那明光铠上,那一直躺着不动的尸骸兀地就动了一下,猛地就抓向林立原的手腕。   电光火石之间,是辛玉衍一个拂袖,带动了灵力将尸骸的枯爪扫开,“啪”地一下就让那尸骸地枯爪砸在了石棺的边沿上。   “往后退!”   辛玉衍来不及顾虑什么,就用了命令的口吻。   甚至,她也不等林立原回她一句,一把抓住了林立原的手腕,就强硬地带着他往后倒退了好几步,离了石棺末端都有四五米远。   “咱们把这鬼东西引出去再打吧?”   待辛玉衍放开了握着自己手腕的手,林立原握紧了剑柄,皱着眉谨慎地打量了两眼眼下的环境——   这主墓室里除了中间这一块突起的平地,和一条连接了侧墓室、用石板铺就的小道,便是偌大一圈用以献祭的枯骨。   这是不利于术法的施展、进行作战的。   它作战的空间,有些太过狭隘了。   可是,正在林立原以为辛玉衍会同意自己提议的时候,辛玉衍却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不行。我们不能让这东西出去。它要是跑了,那就是真的要为祸苍生了。”   辛玉衍的话说得无比坚定。   她或者有绝对的把握可以战胜这个重新修炼了不到三百年的人制半截缸,也有绝对的把握可以将其消灭,而不是如同千年的玄门弟子一样只能将其封印。   但如同这东西可以让林间起雾一样,它是有着真本事的。它或者敌不过她,但它要是想逃,她却也不一定就能拦住它。   “铮——”   听了辛玉衍的话,这一刻,不仅仅正在面临作战的林立原绷紧了脑袋里的弦,那屏幕前的节目组人员和观众们,也忍不住紧张地吞了一口口水,沉默不言。   如果……   他们是说如果,这东西真的从山上跑下来了的话,一定是会害人性命的不是吗?看那偌大土坑里密密麻麻的遗骨,它所需要的生气和亡魂,真的有尽头吗?   人们忍不住脊背一寒。哪怕他们离十里大山天高地远,但这并不耽误他们的惶恐。   甚至一时之间,还有不少的人在直播平台的弹幕上愤怒地抱怨了起来——   【所以为什么要开棺?为什么要招惹这玩意儿呢?就算它要害人,等它出来的时候,指不定也就是几百年以后了,为什么现在就要招惹它呢?】   类似的评论在弹幕上层出不穷。   甚至那些原本一天天“小姐姐”“小姐姐”叫着的辛玉衍的粉丝,也因为紧张和惶恐而沉默了下来,少见的没有辩驳。   事实上,谁都可以想到,随着时间的增长,这半截缸的实力一定也是迅疾增长着的,几百年以后,指不定它就厉害到可以为祸天下了。   但人是自私的。在生命之前,他们管不了这半截缸是不是武遂大将军了,也管不了后世会不会因为这半截缸而遭遇一场大浩劫了,他们在乎的是现在。   他们在乎的,是他们现在的性命无忧。   幸而,辛玉衍和林立原两个人并不知道直播平台上弹幕的评论风向一下子就转变了。   在辛玉衍口吻坚定地拒绝了以后,林立原原本还想再说些什么的,却因为石棺处传来的动静而被迫停了下来——   “啪——”   一只漆黑的枯爪缓缓、缓缓地搭在了石棺的边沿上。   响起的那一声清脆的声音,叫人难以辨别是它搭着石棺发出的响声,还是它骨骼里发生的变化。   “啪——”   又是一声。   那半截缸把另一只手也缓缓、缓缓地搭在了另一边的石棺边沿上。   辛玉衍和林立原紧盯着石棺里的情况,没再做声。只见那半截缸两只手分别搭在石棺的两侧,似是用了力,又更像是没有用力,它动作缓慢地、却又不显迟钝和笨拙地从石棺里坐了起来。   一身明光铠,原本应当是极其沉重的,但穿在那半截缸的身上,却似乎没有那样过于笨重的感觉。似乎,那身明光铠原本就是应该属于那俱身子的,它们完全契合。   在辛玉衍和林立原的注视下,半截缸从石棺里站了起来,脚蹬一双马靴,一个大步就跨出了他脚底下的石棺。   “咚——咚——咚——”   半截缸的步子是十分有力的。它每迈一步,似乎这铺满了石板的地面就要跟着震上两震。   “咚——咚——咚——”   它一步一步地走着,向辛玉衍和林立原所在的位置走了过来。   随着林立原握着剑柄的手不断地分泌着汗液,辛玉衍看着正一步步往这边靠近的半截缸,甚至还忍不住分神思考了一会儿——   她想,这半截缸一定是故意的。哪怕它身上的铠甲是沉重的,哪怕它的身体是极度有力的,但作为一个人制半截缸,它也不至于是行动迟缓到这个地步的。   但偏偏,它却选择了要这样一步一步、缓缓地踏来。   辛玉衍和林立原就站在平地上接连着通往侧墓室的小道前方的五六米前。   “唰——”   谁也没想到那半截缸,在离他们不足两米远的位置,会突然向他们狂奔而来,甚至,它身上明光铠的甲片,也因为他的动作而发出了“叮叮当当”的声响。   “铮——”   辛玉衍和林立原同时动作,区别只在于辛玉衍是在掌心瞬间凝气了灵力,而林立原则是不退反进,双手一同握住了剑柄,向半截缸冲去的同时,也提着重剑向半截缸砍了过去——   “哐——!”   半截缸抬起了氧化得只剩下几片薄缕覆盖着的手臂,生生扛住了林立原砍来的重剑。   人制半截缸是刀枪不入的。   这是半截缸胸腔心脏处嵌入的黑缸的作用,也是人制半截缸成为超脱僵尸而存在的魔物的象征。   “沙——”   半截缸的手臂上半点伤痕也无,甚至由于武遂生前的无比神力,那半截缸在林立原已经扛得脸红脖子粗的情况下,还似是毫无压力一般,用抬起的手臂压着林立原的剑,带着林立原连连往后退了回来。   “啪——!”   辛玉衍伸掌,将掌心里聚集好的灵力一齐打出。   那透过屏幕靠着直播的观众们并不知道辛玉衍做了些什么,但那些曾经和辛玉衍一起探索过公寓的其余通灵师们,却能大致猜到,她一定是又用灵力了。   灵力的概念,通灵者的圈子里自来都是存在的。不论是华夏的玄门弟子,还是国外的巫师、灵媒等等。他们大致都知道,通灵的人,体内是可以聚集灵气的,这也是一个人能够成为一名通灵者的唯一标准。   关于灵力的运转,那是体内的。比如,他们要看到过去、现在、将来,用特定的仪式,或者特定的咒语,那些灵力就会在他们的体内运转。   但那些都是自动的。除了华夏玄门的那些道士,可以通过特定的方式,将体内的灵力运转到符纸上头,再用符纸来作为媒介运用灵力以外,没人知道怎么把灵力掌握在手心,随心所欲的自由运转。   从前的人,能够引来天雷、呼风唤雨,是不是也是因为他们能做到掌握灵力呢?   那些见过辛玉衍使用灵力的通灵者们,在心里早就有了这个疑问,却又因为他们和辛玉衍并不相熟而一直没能把话问出来。   “叮——”   清脆的一声兀地响起。   屏幕前的人,即便是通灵师们,也只能猜想到辛玉衍是使用了灵力,但那正和半截缸两厢较量着、被压得节节后退的林立原却看得清楚——   那一束从背后射来的灵力,精准地打向了半截缸的左胸膛!   那“叮”的一声,也不知道是灵力打在明光铠身上的声音,还是那灵力穿过了明光铠打在半截缸胸口黑缸上的声音,总之,随着那一道声音响起之后,那半截缸手臂上的力气顿时就被卸了下来,整个往后退了有两三米远。   “道长,麻烦你看住路口了。”   辛玉衍对着因为对手猛地卸力、而不得不用重剑撑在地上防止摔倒的林立原,轻飘飘地撂下了这样一句,也不知是从哪抽出了一把软剑,脚底轻盈地就向着那半截缸飞身而去。   那软剑通体霜色,只那被辛玉衍握住的剑柄,隐隐约约间,似是能让人看清被雕刻了一条青龙。   “唰——!”   软剑刺破了空气,发出铮鸣。   也不知道是不是角度问题,抑或是屏幕前的人们集体产生了错觉,他们在看着辛玉衍在刺出那一剑的时候,恍惚间,似乎看见那霜色的剑身,仿佛有一道青光闪过。   “叮——”   悠长的鸣声。   那半截缸似乎是发现了辛玉衍这一剑的目的,在辛玉衍剑尖离自己只有两个拳头远的时候,甫一站稳,便迅疾用手背挡住了左胸胸口。   而那一声清脆的长鸣,也即是辛玉衍软剑的剑尖刺上半截缸刀枪不入的手背的声音。   不似林立原那样要和这半截缸比力气,辛玉衍见一剑不成,也没有纠结,把握着剑的手往后收了收,脚尖一点,兀地就飞离了地面两米高。   “唰——”   她在空中转了个圈,双足牢牢地站稳在了半截缸的双肩上。   半截缸是没有脑袋的。   武氏后人虽然将武遂的脑袋重新缝在了他自己的遗骸上,但没了就是没了。这半截缸脖颈上顶着的脑袋,仅仅就是个并不好看的装饰品,是没有半点作用的。   那半截缸的脑袋动不了,不能抬头,便只能左右把身子用力地摇晃了两下,希望能把辛玉衍给晃下来。等见这法子不管用,辛玉衍还是稳稳地站在肩上,这才用两只枯爪猛地向辛玉衍的脚腕抓了过去。   “哐搽——!”   半截缸的枯爪上落了空,甚至,因为枯爪上太过用力,而没站稳地踉跄了一下。   “叮——!”   半截缸才刚要站稳、直起身来,背后和左胸膛对应着的位置,便猛地受了一股重力——   填入心脏处的黑缸,是贯穿胸口前后的。   在被挖掉了心脏的那块地方,胸口是缸底,背后是缸口。   缸口那地方是没有皮和骨的。辛玉衍这样直直一刺,直接就从黑缸的缸口刺进了缸底。   这若是普通的黑缸,在辛玉衍剑尖刻意的重力之下,早就该碎裂了。但这却是用极阴毒的法子制出的黑缸,只要这黑缸还在半截缸的身子里头,半截缸刀枪不入,这黑缸也同样只会刀枪不入。这是两方阴煞的相互作用。   然而,即便如此,这黑缸却仍旧是半截缸的唯一弱点。只要她把这黑缸给刺出了半截缸的身体,这半截缸和这黑缸,也就统统都废了。   行动迟缓地用手掌捂着胸口,半截缸感受到胸口处的黑缸蓦地松了松,也不敢像先前同林立原对抗一样硬拼力气,就着胸口受力的方向,猛地往前迈了一个大步,这才脱离了辛玉衍刺来的剑尖,感觉到胸口黑缸上受力的地方猛地一松。   脑袋是缝在脖颈上的,它不能回头去看辛玉衍。事实上,它也不想去看辛玉衍。   早在这两个人上山的时候,它就从这个女人的身上感到了强大的威胁。那是千年前的自己都不一定能打得过的,更何况是现在没了灵魂献祭、只能靠阴气重新修炼的自己。   魔物和简单的僵尸不同,魔物是有着简单的思考能力的。这也是半截缸叫人忌惮的原因之一。   从一开始,这个半截缸就没想过要和辛玉衍交手。所以,他这才没像从前那样,为了要亡魂献祭,去蛊惑那些偶入大山的人进到阴门村来。甚至,为了让这两个人离开,他还特意动用了他本就不多的阴气和煞气,让林间升起了层层白雾。   若不是知道这两个人是存心要让自己湮灭,它甚至都不想从石棺里起来和这两人战斗,哪怕就像千年前一样,再被封印个数百年。   “咚咚咚咚!”   半截缸勉强脱离了辛玉衍的剑尖,在石板地上站稳,也不敢和辛玉衍去硬抗,连忙抬着步子,三步并作两步走,连忙就到了挡在路口的林立原前面。   “哐——!”   抬起枯爪,它重重地砸向林立原,也没有要和林立原迂回的想法,顾不得林立原死了会不会让身后那个女人暴怒,只想赶紧让林立原赶紧把路给让开!   千钧一发之际,林立原再次用重剑扛住了半截缸的动作。   他双手握住剑柄,借用了全身的力气去抵抗着半截缸一只枯爪的力量。   眼睁睁地看着半截缸这只枯爪还没松下力气来,另一只枯爪就疾速抬了起来,预备向着自己的头顶砸下来,林立原脖颈上青筋爆出,咬着牙,拼命地瞪着眼,不敢任由身体的本能让眼睛闭上,就算死,也要竭尽所能地再多拖这半截缸最后一秒。   阴气和煞气产自于天地,这半截缸要是逃出了他们的视线,也用不到一秒的时间,它就能让自己浑然融入到这因为阵法而聚满了阴气的大山里,任谁都找它不到。   耳边一片寂静。   似乎连半截缸那抬手的动作都成了慢动作。   “叮——”   在半截缸那枯爪离自己头顶还有最后五厘米的时候,它的动作忽然停住了。就连它抵着他重剑的另一只枯爪上的力道,也猛地被卸了下去。   它胸口的缸底,再次被来自于背后的剑尖抵住了。   辛玉衍的脸上没有半点表情,没人能从她的脸上看出她的半点想法。她只是手上握着剑柄,一点一点、更加地用着力,感受着那被剑尖抵住的黑缸,一点一点的松动着。   “啪——!”   “啪嗒——!”   随着那半截缸动作迟缓地捂住了胸口,似是动弹不得的、僵硬的维持着同样的动作,林立原也只感觉脑袋里的一根弦、猛地就断裂开了。   “啊……”   林立原的脑子里一片刺痛,嘴上也忍不住被痛得□□了一声。   “哐当——”   他手里的剑掉落在了地上,双手颤抖着抱上了脑袋,捂住了太阳穴,猛地跪着趴在了地上。   半截缸在攻击他们的意识海。   辛玉衍同样感受到了从意识海里传来的一点异样,她知道,这半截缸是希望通过攻击她意识海的方式,让她手里的剑尖送上一点,好让它有时间从这里逃离出去。   但它想错了。   她是修道者。修道者虽也修身,但最根本的却是修心。否则,大元王朝的修道者之间,也不会有“一朝悟道,坐地飞升”的传闻。   感受着意识海里因为半截缸的攻击而传来的点点异样,辛玉衍知道,林立原除了脑子里的钝痛以外,大概也和她看见了同样的场景——   血。漫天的鲜血。   血珠连成一串,高高地飞起,又高高地洒落在了地上。   “杀!”   前面是他以为的“敌人”,背后是把他当做敌人的“友军”。   他的脸上、头盔上、铠甲上、手上,无一不是血迹。他以为他是在斩除叛军,他以为他是顶天立地的威武大将军,但到头来,这却是一场独独针对于他、针对于他的军队、他的家族的阴谋。   无数的士兵、无数的长矛绕着他围成了一圈。   他跪在地上,被所有的矛头指着,脸上全是血,看不清表情。   那时的他,应当是怔然、带着心死的麻木的。   那一天,所有那些和他征战过的将士们,全都死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跪伏在地上的林立原,忽然停止了身体上的颤抖。他脑子里的神经仍旧是疼痛的,但他生生忍了下来。   没有道理的,他就是知道,脑子里的那个场景,是武遂大将军被害的场景。   是的,被害。说是自欺欺人也好,他不想用“被擒”去形容那样一个场面、去形容那时的大将军。   脑海里的刺痛仍旧继续,之后,脑海里又出现了许多的画面——   将军被斩的时候,是春天。那时,天上还下着些细雨……   武氏一族被抄时,死了很多人。有些是自己受不了折辱撞死在士兵面前的,有些是在推攘之间,被士兵“误杀”的。那其中,还有许多都是只有三五岁的孩子……   恨啊!心底全都是恨!忠肝义胆!义薄云天!原来,这世上是没有公道可言的。做坏人,要比做好人痛快许多。至少,他们的家人不会死,他们自己也性命无忧。   那一天,武氏残存的族人狼狈地从狗洞里逃了出来,怀里抱着武遂的遗骸,满是恨意的离开了咸阳……   这是千年前的画面了,屏幕前的观众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林立原的眼眶里,却忍不住流出了泪来。   武遂和武氏一族千年之前究竟经历过什么,听着别人转述着,总是不足以让人感同身受。   就好比同样的经历,林立原看着那石棺上刻着的内容,顶多也就是喟叹几句,而现在,却情不自禁地掉下了眼泪。   或者,这本身也是那半截缸的目的。   意识海的攻击,对林立原的作用很大,但对辛玉衍却显然是没什么用的。那么,来硬的不行,那来软的呢?   纵使这个世界的灵力曾经消无过,但这半截缸却仍旧是实实在在地在这个世界存在了千年。再怎么简单的思维,总该也是有点长进的。 第40章   只可惜, 辛玉衍并不是林立原,她自是任由那半截缸在自己的脑海里播放着千年前的画面, 手上握着软剑的力气却半点没有松弛下来。甚至——   “哐当——”   她不再一点一点地加着力气,而是将灵力注入到了软剑里, 猛地一个用力, 就让那半截缸胸口里的黑缸脱落了它的身体, 从明光铠的一侧骨碌碌地掉到了地上。   “嗞——”   半截缸不动了,重重地往下坠了下去, 在众人没有注意到的时候, 那滚落在地面一侧的黑缸,不知道从哪里, 莫名地飘散了一缕白烟。   两眼通红, 久久不能阖上。脑子里播放着的画面,定格、而后消散。林立原跪伏在地上,身上全然被汗液浸湿。他脑子里的疼痛已然停止了, 但他却仍旧没能回过神来。   “起来吧。”   辛玉衍伸手去扶住了林立原的手臂,要将他拉扯起来。   这一回, 屏幕前的观众们看清楚了,如出现时一样,辛玉衍手里那一把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软剑,竟然一下子就凭空消失了。   然而,在见过了半截缸, 在知道了半截缸是武遂大将军之后, 人们的心里便只剩下了一股难言的遗憾和伤感, 谁也没想去追问那把软剑的来处和去处。   “将军他……”   林立原怔怔地抬起头,仰望着辛玉衍,却并没有顺着辛玉衍的搀扶从地上站起来。   显然,他是深陷在了方才在脑海里播放着的画面里。   那种意识海攻击,仅仅是针对辛玉衍和林立原两人的,屏幕前的人们是不知道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两人经历过什么的。   如果说,屏幕前的人们仅仅是为武遂的故事而感到伤感的话,那么,林立原则是真正深陷到了这个故事里头。他是这个故事的见证者、也是参与者。   “将军他……”   林立原又嗫喏了一遍,却怎么也问不出之后的话来。   就像后世的每一个普通人一样,他称呼过武遂无数次“大将军”、“武将军”。但这些称呼,和“将军”是不同的。他唤他“将军”,是因为他像那些战死的武家军、像那些被虐杀的、逃脱着的武氏后人一样,将他看做成了自己应当绝对忠诚的威武大将军。   林立原脑子里的记忆有些紊乱,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悲痛和惶恐。   将军他……是被他们亲手杀死了吗?   他想这样问的。他大概理解了那些武氏后人的想法,他们想重新迎回他们的大将军。但每每话问到一半,他却再也问不下去了。他害怕听到那个答案,他害怕被告知将军是因他而彻底湮灭。   事实上,这也是意识海被攻击的一个副作用了。   也许,现在的他,根本就分不清他自己是林立原,还是武家军、武氏一族的一员。他的脑海里一片混沌,所有的思考能力都被方才脑子里的疼痛和画面给绞断。   辛玉衍睨着林立原面容上的神情,当即就看出了林立原的情况。   她松开了握住林立原手臂的手,改用双手的掌心分别捂住林立原两侧的太阳穴。   在太阳穴被她捂住的那一瞬间,林立原只感觉脑袋里一暖,似有温暖的涓涓细流从自己的太阳穴里钻入,流进了自己的意识海内,脑子里的那一团乱麻渐渐就被解开了,神思也跟着渐渐恢复了清明。   “呼——”   他原本有些目眦欲裂的眼睛重新松弛有神了起来,喟叹了一声,颇有些精疲力尽、松了一口气的感觉,瞧也没瞧倒在眼前半米不到的半截缸,费力地转了个身子,改为用手肘支撑在地面,半躺着坐在了地上。   “武遂是武遂,半截缸是半截缸。”   辛玉衍见林立原只兀自躺坐着,沉默不言,猜想他还是纠结着那半截缸的身份,收回了双手过后,难得的做了一次解释。   她绕过半截缸的身体,到了林立原的面前,盘腿坐下,动作行云流水。   “人死了以后,灵魂是灵魂,身体是身体。这半截缸的身体里没有了武遂的亡魂,不受武遂自己操纵,又怎么算得上是武遂?”   辛玉衍这么说着,既是劝慰,也是在陈述事实。   事实上,不仅仅是林立原,这哪怕是在她自己的那个世界,也有很多的修道者弄错二者之间的概念。   一个人生前,人们赞他伟绩丰功,赞的是那个操纵着身体的灵魂。等那个人死后,他的魂体和肉身分离之后,便是全然不同的两种存在了。如果是那个人自己想要报仇,他自可去修炼成为恶鬼,如果是他并没有这样的想法,那么纵使他的遗体成为了僵尸,那也与他本人无关。   这是鬼和尸的区别。   “那个半截缸并不是由武遂的亡魂操纵的,它是魔物,是自己产生了意识。即便它所操控着的身体,是武遂的遗骸,但那是同武遂全然不同的存在。”   也即是说,他们所消灭的,仅仅是一个魔物,而不是由武遂转化成的魔物。   这个概念并不难以理解,林立原听了过后,便也没有了太多的纠结。   他只抿着嘴沉吟了一会儿,有些想问和直播屏幕上不断刷过的弹幕相同的问题——   那武将军呢?武将军的灵魂去哪儿了?   诚然,就和观看着直播的观众们一样,他是希望将军能够轮回转世,有个锦绣来生的。但与观众们不同的是,他的脑海里虽然这么想了,实际上,他却并没有直接问出来。   任何事,不是非得要问出一个答案的。   有关于武将军亡魂的去处,他自己就是玄门的嫡传弟子,只要略略想想,大概也就能猜得出,武将军的亡魂,不是去轮回转世了,便是在肉身被制成半截缸的时候,如同那些所有被献祭的武氏后人一样,被还没有彻底制作成功的半截缸给吞噬了。   不管真正的结局是哪一种,他问了,也不过只是问了一个既定的事实,他是无法改变的。假如一切遂愿,他自然会觉得心里轻松许多,但若是一切不如人意,他也只不过是徒徒给自己和观众们添加更多的惆怅和遗憾罢了。   他们终归是希望将军能够投胎的,留着这样一个悬念,让大家都留有一个期盼的余地,这样也没有什么不好。   心里打定了主意,林立原最终也没有把原本想要问的问题再次提起。   为了永绝后患,辛玉衍和林立原两个,一个用灵力、一个用符咒,分别把那黑缸、大土坑上的尸骨和半截缸的身体上的阴气、煞气、怨气统统给驱散开了之后,再由辛玉衍亲手把那黑缸砸在地面上砸了个粉碎,这才从墓室里重新走了出来。   迈上阶梯,重新从地下回到地面上的祠堂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十点钟左右了。   彼时,夜幕已然十分浓重,叫人看不见太远,但莫名的,刚从墓室里走出来的林立原,却有一种“重见天日”的轻松感。   老实说,在上山以前,山上绕起了白雾,辛玉衍说着“有东西不想让我们上去”时候,他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没想过自己还能活着回来。   事实上,千年以来,和玄门没落成正比的,是随着玄门的没落,山野间妖魔鬼怪也跟着迅速减少。尤其是近几百年,除了民间一些不足以作为证据存在的传闻之外,玄门弟子已经许久都没有接过门内任务去斩妖除魔了。   想到这里,由于精疲力尽而被辛玉衍搀扶着的林立原,忍不住偏过头去打量了辛玉衍一眼——   他是知道这女娃娃术法卜算方面很厉害了。但什么人能在精通玄学术法的同时,还精修武功身法呢?   饶是他们青云观的人也兼修内外术法,但也到底还是要讲究一个“术业有专攻”的。   老实说,他没想过这衍丫头身上的功夫也不比她卜算上的功夫浅。他在山底下非得跟上来,一是斩妖除魔本就是他的职责,另一就是对着这衍丫头,能护着点就还是尽力护着点。   倒没想到,到头来,反倒是衍丫头的作用最大,还反把他给从半截缸的手里救了下来。   “你在看什么?”   站在祠堂连接着地下墓室的阶梯前,辛玉衍感受到林立原停留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有些太久了,便只好问出了声。   “没什么。”   林立原转正了脑袋脑袋,顺道收回了目光。   见他否认,辛玉衍也没有要追问的意思,她的目光遥遥地穿过了祠堂的大门,打量了一下夜色,正想搀着林立原继续往前走,走出祠堂,却在回首时,无意间又看到了那一块那没有刻字的空白木牌。   “我过去一下。”   辛玉衍松开了搀住林立原的手,在林立原和观众们茫然的注视下,走到了那祭台前,伸手把那木牌握在了手里。   她从发间取下唯一的一根银簪,攥紧在了掌心,向着那木牌刻下。一瞬间,人们便知道她是在做什么了——   “将军武遂”   她用着小篆,在木牌上刻下了这样四个字,而后把那木牌重新放回了原处,把那银簪重新别入了发间,这才重新走到了林立原的身边,搀上了林立原的手臂。   人有生老病死,修道者大多相信生死有命,一切随缘。   但看淡生死,却并不代表着什么也不能做。比如墓碑、比如牌位,这是一个人曾经存在过的证明,是一个人留给后世人怀缅纪念的媒介。   如同武遂,他不应该是“牌上无名”的。   “走吧。”   辛玉衍这么说着,就搀着林立原走出了祠堂。   由于村庄排列阵法的缘故,山上的阴煞和怨气极重。这意味着山上没有什么动物可以在这里生存的同时,也意味着这山上是没有什么危险的。   所以,没有意外,辛玉衍和林立原两人都决定了连夜下山。   “啪!”   两个小时以后,当身前的显示器显示着两人准备彻底走出大山的时候,一直和节目组的工作人员们守在山脚下的詹姆斯,连忙就打开了节目组专车的大门,向着刚走出大山的两个人迎了过去。   “Oh,谢天谢地,你们总算是出来了!”   詹姆斯自觉地接过了辛玉衍的搀扶工作,露出了一副也跟着虚惊一场的模样。   “不过,我不得不说,衍,林,你们干得太棒了!”   在松完了那口气后,詹姆斯忍不住用没有扶着林立原的另一只手,激动地像辛玉衍和林立原竖起了大拇指。   老实说,在那什么半截缸刚刚出来的时候,他和节目的总导演都要吓死了。总导演首先害怕的是自己执导的综艺出岔子、自己也跟着要玩完,而他担心的,却是那半截缸对于普通人的危险性。   不得不说,他们是同情着那什么武大将军的,但无可否认的是,在那半截缸被辛玉衍和林立原彻底消灭的时候,他们同样也是最兴奋的。   当然,他是兴奋于这样一个威胁被铲除了,而那总导演则是欣喜于他的节目不仅没有出岔子,还极有可能因为这一期节目而再翻一番观看观众。   詹姆斯的激动显而易见,脸上半点也没有睡意。但事实上,无论他再如何想抓着辛玉衍和林立原两个人,把他看着直播时的情绪一点一点地描绘出来,他也不得不方辛玉衍两人去休息了。   这一天,和詹姆斯怀着同样心情的人还有很多很多。   几乎所有人看过直播的观众,在闭上眼的一瞬间,脑子里就不受控制的浮现出了那半截缸的模样,浮现出半截缸在辛玉衍的剑下重重倒下的模样。   又是惶恐又是激动的,干脆也就不睡了,爬到各自所在国家的社交软件上,不能停止地探讨起了《通灵之战》最新一期的节目。   而也是在这所有人都在回忆着节目里的具体过程的时候,忽然有人想起,问了一句——   【诶?我没看错的话,玉衍小姐姐的那一把剑好像是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的耶……】   【???楼上这么一说,我好像也想起来了,好像真的是诶……】   【Emmm,请注意,小姐姐在进到山里头的时候,是没有带工具和武器的~公寓那期就是,所有通灵师都去拿了装备,就小姐姐没去~】   ……   诸此种种,网友们一下就就这个问题讨论开了。那原本因为武遂死亡真相而带来的冲击和感伤,也一下子就淡了。   等到把这个问题提出来的网友,为这个问题重新开的帖子都盖了两三百楼以后,这才有人不大确定的、弱弱地问了一句——   【那个......不会是像小说里写的那样小姐姐有一个空间吧?】   这是十分没有根据的猜测。但因为这一楼的回复,网友们的脑洞瞬间就被彻底打开了。大家猜着猜着的,连辛玉衍也不知道,她怎么就成了天道的亲女儿了。   虽然,她确实和这方世界的天道有点不得不说的关系没错_(:з)∠)_   《通灵之战》的第六期节目结束了,这一次,节目组只让观众们票选了需要被淘汰的通灵师,而没有像以往一样,再让观众们去选择每一期的“最强通灵师”。   詹姆斯和节目组的人都没说这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但事实上,所有观看过节目的人却都能知道,有辛玉衍在,似乎“评选每一期最强通灵师”这样的规则,就成了一项多余的规定。   第二天,通灵师们暂时居住的酒店里。   詹姆斯在宣布完德国女巫汉娜低空飞过,被淘汰掉的是来自俄罗斯的、除掉汉娜以外的另一位女巫过后,他却并没有像往常宣布完结果一样,直接让众位离开。   “各位通灵师们,经过节目组试行了一段新的赛制之后,我们决定彻底采用全新的赛制。”   在俄罗斯女巫离开之后,詹姆斯对着包括辛玉衍在内的、仅剩的六位通灵师如此说道。   “各位知道,华夏方的问题至今还没能解决。甚至,在昨天的节目结束之后,华夏方的相关部门来与我们进行协商,试图阻止我们继续在华夏进行拍摄。是以,虽然这一季的世界版《通灵之战》由华夏作为主场,但我们极有可能不能继续在华夏进行下去。”   詹姆斯不是华夏人,并不忌惮于类似“全华夏封杀”之类的威胁。是以,他仅仅是以一个客观的角度来陈述着客观的事实。除此之外,也并没有刻意针对华夏。   然而,仅仅是这些,也足够激起华夏观众们恼怒的情绪了。   为什么同样的节目,在别的国家都可以继续播放,在自己的国家却要屡屡被禁呢?   华夏官方担心“封建迷信”会影响社会安定,给国民带来影响,所以采取了“必要的”措施。而华夏的观众们,却是因为华夏官方的“自欺欺人”、不公开、不透明而感到愤怒。   国家需要根据具体情况来采取措施维护国家的基本稳定,人民想要更多人身的自由、譬如言论、譬如观看节目的自由,这个问题是无解的。   詹姆斯只是将这个客观事实说了出来,并主观意义上的表示了自己对华夏方这个决定的不满,却并没有明确地表达自己对华夏方这个决定的观点。   “幸好,探索揭秘并不是只有华夏这一个地方,相信我们去其他更多的国家,各位通灵师们经验更丰富的同时,也能给我们的观众们带来更多不一样的感受。”   詹姆斯笑着说着。   一下子,那些原本不满于华夏官方决策的观众们,也不再纠结于上面一个问题了——   【其实……我觉得这样也不错?感觉比一直呆在华夏有趣多了~】   ……   正如节目组总导演所料,观众们的兴致一下子就被提了上来。   而这一个建议,在辛玉衍和林立原同意之后,也就没有其他通灵师再表达反对意见了。   通灵师们在表示自己清楚了新的赛制过后,纷纷起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只有辛玉衍和林立原两个人被詹姆斯留了下来。   他就着上期节目中阴门村几个没有在节目里得到答案的问题,对辛玉衍和林立原进行了采访。大多数都是由林立原来进行解释和回答的,直到采访到了最后,詹姆斯见正常采访下来,辛玉衍都没有说过几句话,这才刻意点了辛玉衍的名——   “衍,那你能给我们说说这座大山、那个村子以后会怎么样吗?”   一直半低垂着脑袋的辛玉衍,终于把头给抬了起来。   “阴门村里的那个茶寮必须拆了!那是让阴门村散掉阴气的关键!”   她直直地盯着镜头,像是在回答詹姆斯的问题,又像是不是。莫名的,人们总觉得她的这句话是特定对着某一群人说的。   事实也正是如此。   就如同她在大元王朝时一样,天子需要借助她的力量来让天下国泰民安,却并不愿意让她在民间的声望高过于他。   放在古西方,这就是神权和王权的关系。   她在大元王朝习惯了天子将自己的功劳全部揽到他的身上,她可以不在乎华夏官方是不是非要禁止一切和玄学灵异有关的力量,但有一点,她是必须要做出提醒——   “阴宅是恶鬼的温床,用阴宅阵法来建造的阴门村只会更让恶鬼喜欢。从前山里头有个半截缸,没谁敢抢它的底盘,今后可就不一定了。”   要是那茶寮不被摧毁,那这十里大山,多半以后还是要掀起新的波澜的。   辛玉衍确定自己把应该提醒的内容给传达到位了,这才把视线从镜头上挪开。   *   距离《通灵之战》的第六期直播节目完全结束后过去了五天。   节目组原本已经按照新改的节目规则,挑好了日本和韩国两国间的一座无人岛来作为新的探秘地点,没想到他们还没来得及把计划告知给仅剩的六位通灵师,让通灵师们随时做好出发准备,一则让人毫无准备的消息,瞬间就席卷了大半个华夏,甚至隐隐间还有向周边几个国家蔓延的味道,极有可能会直接影响到《通灵之战》最新一期节目的收视率。   节目组如果想挽留住这些被其他消息吸引了注意力的观众,甚至想引来更多的观众,那么,他们只有一个办法——   改变原本直播的探秘方案,去蹭这个事件的热度。 第41章   华夏的一名当红流量男明星失踪了。   在一档综艺节目里, 众目睽睽之下,离奇失踪。   男明星的名字叫徐泽, 现在《通灵之战》的节目总导演面前手机上所播放着的,正是徐泽死亡当天, 所参与拍摄的综艺节目中流露出的视频。   那是一档真人竞技类的真人秀节目, 名叫《勇往直前》, 徐泽是那一期节目的嘉宾。   在徐泽当红的这几年里,年轻一辈的华夏人几乎都多少是听过一些有关于他的信息的。他从小是在靠着海长大的, 虽然他长得是白白嫩嫩的一副小鲜肉的模样, 但他身上那一身的腱子肉却并不比那些所谓的“硬汉”弱,一身游泳技能十分强悍。   在节目开拍之前,《勇往直前》的节目组必然也是了解过这些消息,且预备靠着这些来作为那一期节目的卖点,这才刻意设置了让徐泽潜水的环节。   五分钟, 十分钟, 十五分钟……   徐泽穿着潜水服、背着氧气管,久久没有重新浮出水面。直到整整半个小时过后, 节目组忽然发现徐泽带入水底的GoPro的镜头被一圈又一圈的泡泡围住, 等泡泡消散后,徐泽整个人就没了,这才慌了神,连忙让负责救援的工作人员潜入水底去寻找徐泽。   然而, 终究是晚了。   《勇往直前》的节目组遭到了多少徐泽粉丝的质问、被骂得有多惨暂且不论, 人们只想要知道一个问题——   徐泽去哪了?   如果说这只是一场恶作剧, 他正是当红的时候,没理由会在这个时候,闹出这么一场并不让人觉得有什么好玩的恶作剧的。如果说他是真正的出了意外,那也没有理由的不是吗?他曾经在另外一档节目里,也曾接过潜水任务的。   他去哪儿了?   毕竟徐泽是个当红的公众人物,当《勇往直前》的节目组顶着来自广大群众的压力,不得不将当时的视频放出来后,这件事的影响力,更是渐渐从华夏开始传向世界的其他国家。   “广电总局那边放行了吗?”   节目总导演王华和詹姆斯坐在一块儿,看着视频里的内容,低声问了一句。   事实上,作为一档节目的总导演,王华是有着比其他人更敏锐精准的判断力的。   广电总局之所以会封了他们在华夏的直播间,是因为他们所拍摄的内容太过敏感的同时,也是因为华夏方上头的原因。   作为一个华夏人,他虽然不搞政治,但他满打满算也活了有五十年了,有些事情仔细想想,也都还是能想个明白。政治嘛,重要的是维系一个平衡。人与人之间的,人民与政府之间的,还有国家与政府之间的。   建国这么多年以后,华夏的法制系统、社会法则已经渐渐趋于完善,谁会间已经在慢慢的达成一个平衡。如果忽然有一天,玄学和灵异被证实是真实存在的了,那社会间原有的秩序,也就会一应被打乱,原有的法则和制度,也意味着将要被重新整合。   事实上,不止是华夏,《通灵之战》这档节目一定是对别的国家也有影响的,这区别只在于,也许其他的国家还只是在观望,而华夏已经预备出手干预了。所以,在绝大多数的人都嘲讽着华夏的时候,王华却没有半点动静。   原本,如果这件事不出来、甚至这件事不闹这么大的话,王华都是准备按照国家的指令,预备转战其他国家的。但计划,到底还是赶不上变化。   这事儿和普通的事儿不一样。   首先,徐泽是个流量明星,本身就带着极大的关注度。其次,徐泽又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离奇失踪的。种种因素加在一起,就造成了今天,消息散到了其他国家的局面,根本没有人能压下来。   “我们台已经和那边联系过了,上面放行了。而且华夏这边的直播平台,也将在下次节目直播的时候重新开放。”   正值手机屏幕里水泡散开、徐泽彻底失踪的一幕,詹姆斯等看完了徐泽失踪后的全过程,手机上的视频播放完了以后,这才抬起头来跟王华回了一句。   “我们台”指的是他们俄罗斯的电视台,“那边”指的是“广电局”,“上面”指的是华夏国家方面。   詹姆斯不知道原本用着十分坚定的态度,预备将节目在境内全然封杀的华夏怎么会突然松了口,他只是向王华传递着从俄罗斯电视台本部传来的好消息。   王华像是早就料到了一样,把手机收回了裤子口袋里,点了点头。   离徐泽出事,已经过去了整整三天。   三天的时间,对于警局立案办案也许算不上什么,但对于信息大爆炸的互联网来说,那却真的是很久很久了。   或者不该用“三天”来形容那一段时间,而应该要有“七十二个小时”——   【这整整七十二个小时都过去了,怎么关于我们泽哥的半点消息都还没有?!警察到底有没有在认真办案啊?!!!不把我们泽哥的生命安全当一回事是吗?!!!(抓狂.jpg)】   以上一段话,摘抄自徐泽粉丝对处理徐泽事件的B市警察总局的质问。   网络上的那些网友们并不知道,其实,并不是警察局里的那些警察不想办事。而是这事儿,无论在谁看来,都是一场不可能事件。   那种感觉就像是……徐泽这个人凭空消失了?   是的,凭空消失。   于是,在没有办法、还必须给民众们一个交代的情况下,华夏方只能选择允许《通灵之战》的节目组去到徐泽消失的地方进行探索。   这是一场试探。   当然,他们主要是想试探那个被称为最强通灵师的辛玉衍。原本,他们是希望私底下接触辛玉衍,再让辛玉衍去探查的。但很难想象,在当今的华夏,竟还有人像是凭空出现一样,在国家的资料库里查不到与其相关的半点消息。   他们没有办法强硬地越过来自俄罗斯的节目组去联系辛玉衍,便只好让整个节目组都参与到探查中去。不过也还好,这节目在华夏的影响力本身也就已经很大了。   他们对这个节目放行,一是顺应民意、可以极大程度上的安抚人民情绪,二则是更有利于他们对所谓“玄学”和“灵异”的观察。   他们除了要确认这非科学存在的真假虚实以外,更需要确认这种力量会强大到什么程度。   一旦这种力量被确认是真实存在的,且已经被绝大多数的人民察觉并熟知,那一味地压下消息,只会引起更大的反弹。倒不如找个合适的时机承认这种力量的存在,并以最快的速度制定最新的相关法则。   可以说,如果这次节目能够完美证实玄学灵异的存在,那么华夏官方就将要必须承认这种力量的存在,并最好将华夏里如同辛玉衍、林立原这样的顶尖级人员招揽到国家部门。   这一次直播,将直接关联到华夏方之后要做出怎样的决定。   有关于华夏领导人更深层次的想法,王华很难预料,但实际上,他也只需要了解华夏官方的态度正在转变就够了。   *   秋日的日光十分和煦,并不显得毒辣。   B市市内比较偏远的地方,有一座叫陈家村的城中村。陈家村离村头不远的地方有一片湖,叫镜湖,湖水很深却也同样很清,当有人偶然路过,往湖面上一瞥,便能清晰地看见湖面上映照出的人影。   按理说,加上这陈家村身后依傍着的、城市里难得一见的高耸入云的奇峰峻岭,这儿应该是一处旅客络绎不绝的旅游景点的,但偏偏,与之相反的是,这片湖水,明明就在进出陈家村必经的村头,却很少有人会刻意在这里停留。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连陈家村自己的人也解释不清楚。只是《勇往直前》的节目组偶然发现了这一处位于绝丽风景中的湖泊,这才把新一季节目中的第一期节目的一个拍摄地点给定在了这里。   “最近在华夏有一则消息传得风风火火的,也不知道各位有没有听说过?”   在詹姆斯问出这一句话的时候,被节目组的工作人员围在中间的辛玉衍等通灵师们,那些因为通过节目官博知道《通灵之战》要到B市陈家村来进行拍摄的人们,便连忙赶来进行现场围观。   其中,陈家村大多数的村民都已经早早聚在了这里,那些不是陈家村村民的、甚至住的位置比较远的人们,也因为对《通灵之战》和辛玉衍的好奇,跟着早早的赶来围观。   “让他们安静一点!”   围观群众的讨论声太大,已经近乎掩盖掉詹姆斯的声音,王华不得不出声,让工作人员对他们进行了干预。   “咳咳,就在五天之前,华夏的一位男明星徐泽,就在这湖里消失了。”   等围观群众们的躁动终于减弱下去了,詹姆斯这才清了两下嗓子,告知给辛玉衍等人他们这一次需要解决的任务——   “今天,我们来到这里,只有一个目的——徐泽去哪儿了?”   这个问题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   通灵师嘛,当然是要有着普通人没有的能力才能称为通灵师嘛。就像有一期节目里,辛玉衍直接算出了一名凶手的所在地点,这一次,所有的通灵师们也应该要同理地说出徐泽的去处。   但如果有人说到“魔鬼”、“地狱”之类的、常人无法解除到的层面,谁又能证明他的所言非虚呢?人们该怎么判断他是在陈述真相、还是为了蒙混过关而故作玄虚呢?   是以,这个挑战的评判的最终标准,即是要让人们相信自己的观点。   如果有通灵师说出了与另外一个通灵师基本一致的答案,那么,则需要通过谁能补充出更多细节的内容来进行判断谁强谁弱。   这是一次完全不需要回避的挑战,每位通灵师都能知道其他的通灵师说了些什么。如果你的答案和你的上一位通灵师相一致,那么为免自己成为被淘汰的那一个,你只能说出比你上一位更丰富的内容。   这样的规则,无论是对于第一位上场的通灵师、还是对于最后一位上场的通灵师,都是不大友好的。毕竟,第一位上场的,前头没有人,无法判断自己所述内容的正确性,心里没底。最后一位上场的,极有可能因为前头的人把话都给说完了而无话可说。   “各位通灵师们的出场顺序,是由节目的观众们来进行决定的。而在录制节目以前,我们节目组的工作人员已经提前在官博上发起了投票。”   詹姆斯这么说着。   在全然不是凭靠运气来操控的情况下,这方世界的天道没法为辛玉衍作好运加持,所以理所当然,被观众们“寄予厚望”的辛玉衍,成功地被选做了最后一个压轴出场。   第一个出场的是德国女巫汉娜。   在观众们看来,在节目里,汉娜其实在很早的就应该要被淘汰了。她的功力明显不深,所以才遇见一点事就慌张得不行。   但没办法的,她的运气总是要比别人好上一些。每一次挑战过后,那些原本和她水平相当的,甚至原本水平略高于她的,总会恰好的比她差上了那么一点。   于是谜一样的,汉娜一次次地留到了现在。   被詹姆斯点到名字之后,汉娜毫不意外地撇了撇嘴。她从包里取出了自己随身带着的黑蜡烛,点燃,双手握着蜡烛走近了湖畔。   “噗——”   无声无响、毫无预兆地,汉娜在离镜湖还有三四米的地方忽然停了下来。   她手里捧着蜡烛,身体不动,蓦地回头去看,却只看见节目组的工作人员和那些围观的群众们交头接耳的,一边拧着眉在嘴上说着什么,一边还时不时地往自己这边看上两眼,仿佛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在这里忽然停下来似的。   可是,在刚刚跨出那一步的时候,她分明感受到她穿过了什么!   皱着眉,汉娜自己都感到十分迷惑。   她终于转动过了身子,将和脑袋反着的身子顺到正面来,抬高了被捧在手里的黑蜡烛,将蜡烛的火焰对准了自己刚刚经过的位置的其中一个点,想要通过蜡烛的火焰去看到些什么。   原本,她以为自己经过的越过的那一层东西,会是什么普通人看不见的灵异存在,这才用了蜡烛的火焰去看。但奇怪的是,即便用上了火焰,她却什么都没有看见。   “噗——”   握着蜡烛,抬脚,跨步。   她再一次走过自己先前走过的地方,确定自己再次感受到自己像是穿越过了什么东西,这才忽视了身上的感觉,回到刚刚的感觉,面对着詹姆斯和众人,伸出手比划了起来——   “这里、”   她顿了顿,用一只手比划着圈,像是示意着是很大的一片范围,“这里像是有什么,我看不到,但我能感觉得到。”   那像是透过了什么屏障似的感受很细微,如果不是通灵者的五感都要强于普通人,汉娜也不确定自己就一定能捕捉到那样的感受。   她知道自己说的话很模糊、也很没有说服力,但就像詹姆斯说的,她只能将自己能够确定、能够感受到的那些内容说出来。   转过身,她继续向着湖水前进。可谁想到,她仅仅是走了两步,就再次停了下来。   “咳咳——!”   她用一只手捂住了脖子,用力地咳了咳。急忙往后退了好几步,这才喘过起来。   甩了甩手上的蜡烛,让蜡烛的火焰熄灭,汉娜开始拒绝再次往前。   “窒息感。很强烈的窒息感!”   她说着。   事实上,她也不知道藏在这镜湖背后的秘密到底是什么。但莫名的,在那股强烈的窒息感袭上她的口鼻的时候,她的脑海里忍不住回响起了上一期节目直播中,辛玉衍说过的那一句话——   “山上的东西不希望我们上去。”   是不是这湖里也藏着类似的怪物,它不希望她继续往前进呢?   汉娜不敢确定,心里头却忌惮得很。   她不是辛玉衍,她可以确定自己对付不来那样的怪物。哪怕是被淘汰也好,她可不想只是来参加个节目,就把自己的性命给丢掉。   “抱歉,我不能继续下去了。我想,这湖下面的秘密有些太过危险了。”   汉娜说着,不等詹姆斯再劝说两句,就一路小跑着溜回了自己一开始站着的位置上。   詹姆斯没法,只好让第二个通灵师继续挑战。   第二个上场的,是加里德。   加里德和汉娜一样,是同样在手里点燃了一根黑色的蜡烛以后,放在向着湖面走去的。   但这些都不算什么,也许黑色蜡烛就是西方通灵师的必备物品也说不定呢?以往的几季节目里,那些西方的女巫、通灵师也都是带着镜子和黑色蜡烛的。   事实上,真正令人感到震惊的是,加里德走过汉娜所走过的路,竟然也同样的在汉娜所停留过的地方几次停顿了下来。   一次,是在离湖面还有三四米远的地方,一次,是在那地方往前再走了两步。   两人停下的位置也许有一些微弱的区别,但大致上都是一致的。是以,在加里德再度停下,甚至,在停下的时候,也跟着有些不适的用手掌把住了自己的喉咙,并不适地扭了几下脑袋时,那些围观着的群众们忍不住惊呼了一声。   是不是真的有所谓的窒息感?是不是真的像刚刚那女巫说的,在离湖面三四米远的那个位置,有着其他的什么?   原本因为汉娜的表现而对汉娜所述内容表示怀疑的观众们,一下子也跟着怀疑了起来。   但幸好,加里德并没有像汉娜一样就此打住。   他让工作人员从他的工具包里拿出了他的镜子,让自己对着阳光,让镜子对着阳光,然后让镜子的镜面照向了詹姆斯等人和围观群众们所处位置的方向。   “没有人影,没有背景,镜子里什么都没有。”   加里德说着英语。   除了需要透过翻译人员去听懂他说了什么的人以外,一早就明白他话里意思的詹姆斯忍不住皱起了眉,不解道:“What?抱歉,加里德,从我们这儿来看,镜子里是有东西的呀?”   事实上,加里德手里的那一面镜子虽然不大,但哪怕是隔了有好几米远,詹姆斯却辨别出那镜子上映出的大片的绿色和身后成片的人群。   “对了,你该不会是在说除了你以外,我们看不见的东西吧?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你可以继续了。”   忽然想到加里德话里意思的另一种可能,他是看到了具有另一层含义的、普通人们所看不到的内容,詹姆斯补充了这样一句。   正当他一位自己猜到了正确的答案,等着加里德继续往前,给他们带来更多不同回答的时候,詹姆斯却忽然出声否定了他的这一想法。   “不是,是镜子上真的什么都没有——”   加里德话说到一半,见詹姆斯脸上有些一言难尽的表情,知道自己嘴里说出的话,他大致是不会相信的,这才呼出一口气,说道:“你可以过来看看。”   应着他的话,詹姆斯满脸怀疑地走到了他的身边,探头一看,瞧了瞧镜子里的画面,只见不知道为什么,那原本还应着背景和人影的镜面忽然间就只剩下了一片空白。   “这、这、这——?”   詹姆斯满脸地震惊,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而加里德虽然发现了这一不正常的地方,但因为他找了许久都没能找到正确的原因,便只能遗憾地退了下来。   在他之后上场的,有印度的巫师、泰国的巫师通差和日本阴阳师藤原真一。   事实上,也许是因为他们三个和加里德的水准本身差的就不多,他们在商场过后,所发现的内容和他也大致相同。   唯一有区别的,是在已上场的几人当中,只有通差和藤原真一是真正走到了湖边的。通差发现了用镜子去照镜湖湖面上的影子,同样照不出任何画面,藤原真一则有些不能确定地猜着所有的秘密都和镜湖本身有关。 第42章   等到林立原上场的时候, 屡禁不止、一直吵嚷着的围观群众们这才终于安静了下来。   哪怕从前面六期的节目看来, 他的能力是比不过辛玉衍的, 但事实上,他似乎只是没有挑到一个好时候。以他的能力,不管他参加的是以往那一季的节目, 他都是最强通灵师的有力候选人之一。   林立原的背上背着剑, 没再像从前参加节目似的把剑给卸下来。   而除此之外,他这一次还在手里提拎着一盏油灯。   “这是炼骨灯。”   他一边把油灯的灯芯点燃,一边解释着,“不像普通的油灯,这个, 是人死了很久, 遗骸只剩下了一副白骨,身上的脂肪都凝结到了人骨头身上尸油来做灯芯的。”   尸油?   那些没有看过的以前节目直播的观众们可能还没觉得有什么, 但那些看过上一期节目的人们,几乎下意识的第一个反应,都是想到了林立原和辛玉衍在走出武遂主墓室前的那个场面——   在消散了半截缸身上的阴煞和怨气之后,林立原并没有第一时间要同辛玉衍离开, 而是在半截缸的身体旁边蹲了下来,用重剑的剑身刮蹭了一道半截缸身上的黑色黏着物, 再将那些黑色黏着物用身上的一个小瓷瓶给装了起来。   据他所说, 那一层黑色黏着物, 就是尸体的尸油。   “用尸油点燃的炼骨灯, 能让普通人看见他们原本看不见的东西, 也能让咱们玄门的这些人,可以看到一些原本因为实力不足而不能看到的东西。”   这玩意如果要做,那也不难。它难的地方在于,要做出一个高级的。这也就意味着,灯芯所用的尸油一定要比普通的尸油厉害得多。比如,半截缸的尸油。   用半截缸的尸油做出来的炼骨灯,可要比牛眼泪的用途要大得多。而这,也才是高级炼骨灯真正稀缺的地方。   把燃火用的火柴并着火柴盒一起重新塞到了怀里,林立原提拎着炼骨灯,亦步亦趋地走上了那条被其他通灵师走过了许多次的路。   “噗——”   炼骨灯被提拎在林立原的前面。当林立原仅仅是脚步越过、人的身子还在后头的时候,那一个被其他几位通灵师们都认定了有东西的地方,忽然荡起了一条条透明的波纹。   那些波纹像是一堵墙一样,波动的范围极广。而恰恰好的,那一道荡着波纹的屏障,正夹在林立原手里提拎着的那盏炼骨灯中央。   显然,这一道甚至不能被通灵师们看清的屏障,是在炼骨灯的作用下才略略展露出了踪迹的。   “这个……是结界?”   问话的,是日本的阴阳师藤原真一。   日本的阴阳术是由华夏传过去的,哪怕是到了现在,一些简单的结界和阵法,在日本阴阳师的圈子里,也并不少见。   原本,在自己亲自上场的时候,藤原真一就对那道屏障有了一些猜测了,只是因为他在日本所见过的结界和阵法都是能够被真切看透的,这才没能准确地做下决定。现在,他也不过是将他原本没能说出口的猜测问了出来罢了。   “像是个结界,又不像是个结界。”   林立原将原本迈过了那道屏障的脚给退了回来,仍然让手里的炼骨灯被夹在屏障中间,只上下左右地移动着。   他手上的动作并没有太多被阻碍的感觉,要不是他能够确定自己是清醒着的,肉眼可见的透明波纹仍在荡漾着,甚至他自己也会觉得自己是产生了错觉。   “结界存在的根本目的,是让人不能靠近。要么是让人产生错觉自动回避,要么就是干脆将被隐在结界里的空间给隐蔽起来。绝不会像这样,不仅能让我们看见里头有什么东西,还让我们随时可以靠近。”   林立原否认了藤原真一的猜测。   他提拎着炼骨灯,重新迈开了步子,往镜湖的湖边走了过去,刚下意识地想要蹲下去,掬一把湖水看看这镜湖里头有什么秘密,就立马又直起了本来都弯下去了的膝盖,谨慎地往后退了一步。   ???   “奇怪。”   不仅仅是围观的群众们没有反应过来,就连林立原自己在站直了身子以后,都忍不住皱着眉,用一只手摸了摸下巴。   “我本来是想蹲下去,凑近点看看这湖水里头到底有什么秘密的,但我这都还没来得及蹲下去,我的直觉就直接让我下意识地重新站了起来。”   林立原这么说着,脸上的神情并不轻松。   像他们这样的人,直觉都是很准的。有时甚至不用起卦,自己的直觉就能判断吉凶。而因为他们玄门的人惯来是算人不算己,所以,对于他们自己来说,有的时候直觉甚至比起卦要有用得多。哪怕,他们当中没人能像辛玉衍一样准确地感应到接下来会在自己的身上发生什么。   林立原仅凭着自己感应到的那一点危机感,便任由自己的身体相应的做出了反应。但他却并有像前头的几位通灵师一样直接就准备回到原位,而是问了一句,“能给我照一艘船去湖面上看看吗?”   詹姆斯没有立即答应林立原的条件,而是让林立原先等等,让辛玉衍看看是什么情况,再对后面的流程进行协商。   “衍,你看这样行吗?”   詹姆斯让林立原先从湖边回来了以后,再就着让辛玉衍上场的问题,礼貌性地问了一句。   辛玉衍点了点头,第一时间并没有像其他的通灵师和林立原一样直接就向着镜湖的湖边走过去,而是掉了个头,越过了围成了一个圈的节目组工作人员,走近了那些前来围观的人们身边。   大抵是也没有想到直播里那么厉害的人会向自己走过来,那些好不容易等到自己期待的玉衍小姐姐上场的群众们,原本是兴奋得想要欢呼一声的,忽然就屏住了气,紧张得不敢出声了。   辛玉衍越过了很多的人,最终停在了陈家村其他来看热闹的村民们所站的位置前。   “村子里头的人没有来全?”   她的身前站着的是一个只有十一二岁的小男孩,但她这话却没有对那小男孩问,而是对那小男孩身后一个看起来三十来岁、差不多四十岁的中年男人问着。   ……   男人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辛玉衍是在对自己问话,足足愣了两三秒以后,他伸长了脖子往周围看了看、数了数人头之后,这才回答道:“差不多都到了,只村子里头一个一百来岁的老人腿脚不方便,就没有跟过来。”   男人是陈家村的村长。对陈家村的情况是再熟悉不过了,村子里头谁来了谁没来,他心里一清二楚。   不过,大概是因为什么神啊鬼啊的东西,到底还是个稀奇事儿,所以村子里头,就算手里有事儿的,也全都把手里的事儿给放下,赶过来看热闹了、   陈村长想到这,偷偷瞥了几眼自己村子里头的人,见大家人挤着人的,都让不出道儿来,心底下就更迷惑了——   她是怎么看出来还有人没来的?这年头,能活到一百来岁的老人家到底也还是少不是吗?她怎么就知道他们村有老人家了?   陈村长的脑子里闪过了各种念头。其中,他更倾向于她是蒙出来的、或者,干脆就是不确定地问一问的。   “她有一个儿子失踪了?”   正当陈村长以为自己找到了答案的时候,辛玉衍又出声问了一个问题。   而她的这个问题刚问出口,那些年纪稍微大点儿的,看起来有六七十岁了的老人家们,首先就不淡定了起来——   “她是怎么知道的?”   那些老人家们几乎没说两句话,就离不开这个问题。   “花婶儿,你来给说说,她说的是不是真的?阿婆她是不是真的丢了个娃娃?”   那陈村长见老人家们嘀咕得厉害,脑仁虽然有些发疼,但心里却还是隐隐猜到这恐怕还真是给这女人给说对了,就让老人家们赶紧停了下来,专门点了花婶的名,让她来给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诶呦,要说这也是八十几年前的事了,我也都还是听我娘给我说来的。”   花婶今年七十好几,她们那一辈的人,村子里头的人也都还是称自己的母亲作娘。   “我娘和桂姨是同辈的,都是嫁到这村子里头的,前后也就差了一两年不到。桂姨家娃娃丢的时候,我也才五岁不到,丢掉的那娃娃叫陈奇,也就是十四五岁。一个从小在村子里头长大的人,村子附近哪儿没走过?十几年不都过来了,怎么突然就给丢了呢?反正,这事儿当时在村子里头闹得可是真凶,不过,那都找了好些年,人也都没能给找回来。”   花婶嘴里的“桂姨”,说得就是村里头那个有一百来岁了的老人家。   “那时候村子里的人可都气得很,都以为是哪个地方的拐子都拐到咱们村子这头来了呢!咋的?小姑娘,你的意思是,桂姨家娃娃的失踪,也和这镜湖有关咯?”   花婶大概地说了说那百岁老人家失踪的孩子的情况后,到底是没忍住地问了一句。   可她说完,似乎也不是非得要等辛玉衍给自己一个答案,自己一个人又立马絮絮叨叨地嘀咕了起来,“我小时候就说了这湖不对劲,我娘还整天偏说我瞎闹。我每次打这走过,都觉得身上不自在,偏偏就是每一个人信我。也不想想,这要是真是个好湖,咋村子里头的孩子那么爱闹的,总是不来这湖里头抓鱼闹腾呢?”   村子里头的人都知道花婶是个什么个性,知道等她嘀咕完了,自己也就会消停了,于是也不搭话。   就像花婶自己说的那样,谁也没把她的话当真,甚至都准备等她嘀咕完,再跟她糊弄两句,把这事儿给糊弄过去得了。   但是,就在花婶停了下来,那些人准备叫花婶消停会儿继续往下看的时候,辛玉衍却忽然搭腔了——   “确实,小孩子是很有灵性的。”   这几乎是从侧面映证了花婶说的话是正确的。于是,几乎是瞬间,那些原本还用着疑惑好奇地目光打量着辛玉衍的陈家村村民们,立马就把辛玉衍给当成了骗子。   那可不嘛?一直以来他们都是把花婶说的话当成是唬人的耳旁风的,这女人说花婶的话是对的,那不是骗子还能是什么?   他们眼神里流露出的眼神有些露骨,别说是五感灵敏的辛玉衍自己了,那就连其他离得很远很远的围观群众们也都感受到了。   然而,辛玉衍却没有生气,她甚至没有想要辩解什么,只是陈述着自己所知道的事实——   “魂是有灵性的,否则,人死后的灵魂也就不会变成恶鬼了。”   “这份灵性在孩子越小的时候,体现出来得越明显。所以,别人常说的,小孩子能看到些普通人看不见的‘东西’的传闻,其实是真的。”   “同理,小孩子是能感受到普通人感受不到的吉凶的。等孩子越长越大,这份灵性自然也就越消磨越少了。”   辛玉衍说着。   忽然,她看向了那花婶,“老实说,你和那个失踪的人和普通人其实有点不一样。一般的小孩儿,在感受到这镜湖是有害的以后,最多也就是在长大了以后,形成一种惯性思维,自觉地避开这一篇湖水。而你和那个失踪的男孩儿却记住了小时候的那种危机感。”   “只不过,你们俩表现不同的,是他选择靠近湖水,去寻找危机感的来源,而你却是谨记着危机感,并试图将这片湖水的危险性传达给村子里的其他人。”   “那……这、这说明了什么呢?”   听了辛玉衍的话后,那原本不满地嘀咕了许久的花婶,反倒有些结巴了起来。   “没什么,这说明你们和普通人不一样,你们是有潜质成为、通灵者的。”   辛玉衍本来是想说“修道者”的,但“修道者”那三个字才刚准备从她的嘴里说出来,她便立即反应了过来,这个世界是没有“修道者”一说的。   不再理会那听了自己的话,有些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反应的花婶,辛玉衍重新越过了节目组的工作人员,找到了一个摄像师把着的摄像机的镜头,透过镜头对着镜头另一头的节目总导演王华说道——   “在这片镜湖上失踪的,不止是陈奇、也不止是徐泽。如果真的要找到答案的话,我需要到湖上去看看。” 第43章   截止到目前, 除了德国女巫汉娜以外,其余五位参加挑战的通灵师, 都向节目组请求了乘船去到湖面上。   “这个……您看这……?”   在节目组的工作人员透过对讲机, 询问着节目总导演王华接下来要怎么办的时候,王华手里握着对讲机, 没有第一时间回话, 而是有些为难地看向了身边那位曾经在直播节目里审问过罪犯方豪的中年警察。   中年警察陆明是B市警察总局一名刑警大队的队长。原本,失踪案的审讯和管理是用不到他来跟进的, 但因为徐泽案的特殊性和其影响之广泛,最终这个案件,还是被移交到了他的手上。   而现在, 他之所以会实施跟着《通灵之战》这档节目的录制,实际上也是根据上面的意思, 预备亲眼见证一下所谓的玄学和灵异究竟是否是真实存在着的。   “让他们去。”   陆明沉默了许久。   而最终他答应下来的时候,那紧张得有些不敢呼吸的王华也总算是跟着松了一口气——   毕竟徐泽参与节目录制的时候,就是乘着船, 从船上跳进了湖里之后才出事的。如果陆明真的要以“危险”为原因,拒绝通灵师们继续深入观察,他当然是没有理由拒绝和反抗的。哪怕,就他自身来说, 他是万分信任着辛玉衍和林立原两个人的能力的。   “让几位通灵师坐徐泽坐过的那艘船去到湖面上。”   王华终于把对讲机拿到了嘴边, 对着另一边的工作人员指挥道。   镜湖因为鲜少会有人来, 所以, 在镜湖的湖边, 原本是没有船只的。现在,在那湖边唯一停泊着的一艘船,还是徐泽在录制《勇往直前》节目的时候,和其他的几位固定嘉宾一起乘坐过的。   因为事发的突然,大家都想着去找徐泽的下落了,于是那艘船就被遗忘在了湖边。   “船已经检查好了,是没有问题的,随时可以使用。”   专门找来的船只维修人员在仔细地检查过那艘遗留下来的船只以后,一边把自己的工具收回到工具箱里,一边站起身来预备离开。   “你们在干什么?”   辛玉衍看着有几个扛着摄像机的摄影师,在听到维修人员的话后,就开始为了方便待会儿的拍摄事宜登上了船只、并迅速熟练地找到船头的位置准备坐了下来,不由出声问道。   大抵是因为辛玉衍皱着眉的样子有些过于严肃,很有些把人给吓得怔愣住的气势和威严,那率先上了船的摄影师一下没反应过来,扛着摄像机、半弯着腰,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懂得直直地回望着辛玉衍。   “行了行了,你们快下来。”   两厢沉默间,还是林立原打破了那股尴尬地气氛,两眼像是看着不懂事的小娃娃一样,嫌弃地向着那几个摄像师招了招手,“镜湖上是个啥情况,我们这几个人都还没弄明白呢。你们跟着瞎掺和些什么?”   【行了,让大家伙都下来,给他们带好GoPro和用来翻译的防水耳机以后,就让他们自己上去吧。】   眼看着显示器里的通灵师们和工作人员两方相持不下,最终,还是王华做主退后了一步。   摄像师们从船上退了下来,换了辛玉衍几个人上去。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乎意料地闹了这么一出,会把人心里其他的情绪冲得淡些的原因,惯来胆小怕事的汉娜,竟然也没有反对什么,一见辛玉衍他们都上船了,就也跟着乖乖地上到了船上去。   “哗——哗——”   林立原主动揽过了划桨的任务,用船桨波动了几下湖水,原本平静的湖面,顿时漾开了层层的波纹。只是,当辛玉衍看着那澄澈到几乎可以清晰地湖水上慢慢漾着透明的清波时,她总觉得似乎是有哪里是不对劲的。   修道者修炼到了她这个地步的时候,除非是天道刻意蒙蔽,否则,直觉就很难再有出错的时候了。可是,对于这方世界的天道来说,她至少是一个把握着一半主动权的合作者,它又怎么会来蒙蔽她呢?   是以,辛玉衍并没有忽略心底那些不对劲的感觉,没有像其他几位通灵师一样,坐在船只的横栏上、预备等到了镜湖的中心再进行探索,而是走到了划着船桨的林立原身边,顺着林立原手里的船桨,直接看向了湖面。   “哗——哗——”   “衍丫头,你这是——”   “别停下来!”   林立原瞧着辛玉衍来到了自己的旁边,却一句话都不说,只是盯着湖面出神,当即就停下了动作,预备询问两声,却没想到,他准备好的问题还没能问出口,就立马被辛玉衍给打断了。   抿了抿唇,林立原还是没能明白辛玉衍的意思,但大致也能猜想到她可能是抓到了什么线索,正准备顺着那线索去找到什么秘密,于是就也不说话,默不作声地就按着辛玉衍的意思重新划起了浆来。   “哗——哗——”   平静的湖水被拨开的清脆声响重新萦绕在了耳边,那澄澈的湖面,重新漾起了一层层的波纹,辛玉衍忽然闭上了眼——   这水波里到底有些什么秘密?   她在脑海里问着这样一个问题。   但就像是在其他人上场探寻秘密的时候,她暗地里询问着“徐泽为什么会失踪”时一样,她的脑海里一片空白,甚至连这一片湖水本身的画面也没能显现。   是她的术法失灵了吗?   彼时,辛玉衍的脑海里第一个闪现出的,就是这样一个想法。但随后,她自己却又立马否认了下来。   就像这方世界的天道说的,她的实力和天赋,哪怕是在灵气不曾消散过的世界都是凤毛菱角,更何况是在这方世界了。   如果说,这不是她的术法失灵了,那么,会造成这样一个现象的,就只会是……   “衍,你在看什么?”   辛玉衍的心里隐隐有些猜测,但她想得正关键的时候,却一下子就被那几个被她吸引了动作而从横栏上站了起来的通灵师给打断了。   “你发现什么了是吗?”   汉娜不敢像加里德几人一样,学着辛玉衍和林立原站在船边。她咬着牙,始终维持着一个平衡的位置,站在船两边的中间。   她顺着辛玉衍观察着的、因为船桨的滑动而漾着波纹的湖面瞥了一眼,本来没想要多看什么,只准备扫过一眼就收回目光来的。但就在她视线瞥过的那一瞬,就像是有什么在不断地吸引着她似的,她怔怔愣愣地望着那一个角度,就再也收不回来了。   此时正是晌午十二点,正午的日光,直直地映射到了湖面上,灿烂得有些炫目。   那一瞬间,汉娜觉得自己脑海里有些昏昏沉沉的,直到——   “汉娜!!!你疯了吗?!!!”   加里德离汉娜最近,他眼看着站在自己身前的汉娜,原本小心翼翼地和船边保持着距离,忽然往旁边一个大跨步,就往湖底坠了下去。   “哗——”   他迅疾得伸手,想要握住汉娜的手,将她拖上来,但事实上,她坠落的速度太快了!   她不断地往湖底深陷着,他却半点法子也没有!   “汉娜!!!”   加里德趴在船只的边沿上,大声喊着汉娜的名字。但他的话音还没止住,他就忽然感觉有人从自己的身后一把扯住了自己的衣领,将自己带离了船沿。   “不要盯着湖面看!你们回到岸边去!”   两句命令式的话语。哪怕是到了这个时候,她的声音,也仍旧是清澈悦耳、不缓不慢的。   “噗通——!”   辛玉衍的那两句话的话音还残留在空气里,船上的几人思维还迟钝着,都还没来得及思考她话里是个什么意思,紧接着就看到辛玉衍一个纵身,就跃进了湖里。   “衍丫头!”   深绿色的裙摆在湖水里花一样的散开着,林立原看着辛玉衍的动作,赶忙丢开了手里的船桨,扑到了船的边沿,就也跟着要跳下去。   但和辛玉衍不同,有了辛玉衍在前,船上的几个人都猜到了他是想要做什么,于是,他才刚刚做好起跳的动作,就被身边眼疾手快的藤原真一和通差给拦了下来。   “你们干什么?!快给我放开!!!”   林立原不断地扭着身体挣扎着,被拦住自己的两人气得脸红脖子粗。   如果说一开始,他只是把辛玉衍当做是玄门的希望,当做是可以让玄门重新辉煌的王牌武器的话,那么,在和辛玉衍相处了这么久、和她几度并肩作战、知道她是面冷心善之后,他就是真正的把她看成是了一个疼爱的小辈、一个相见恨晚的忘年之交。   “道长,华夏有一句古话叫做‘关心则乱’,你要相信辛小姐的能力。”   藤原真一用着华语劝慰着林立原。   可谁想到,他的话才刚刚说完,这边林立原也才像是刚刚想起辛玉衍的能力,舒了一口气,准备放松下来时,另一边也和他一起拦着林立原的泰国巫师通差,就茫然无措地说了一句——   “消失了……”   此时,两人也顾不得再禁锢住林立原,林立原一下子就挣脱开了藤原真一和通差的禁锢,和他们俩一起趴在船沿上往湖底望了下去。   只见那湖底下空空荡荡的,哪还有辛玉衍和汉娜的踪迹?   “摄像头……!摄像头!衍丫头她们身上有摄像头!走!快点上岸去!看看摄像头上拍到的情况!”   两眼失焦了几分钟以后,林立原才像是想到了什么,赶紧重新握住了船桨,一下又一下的,连忙往岸边靠过去。 第44章   现在这个年代的GoPro分为可联网的、以及不可联网的两种。《勇往直前》作为录播节目, 没必要采用成本更高的联网GoPro,所以,当徐泽凭空消失之后,他们就算是完全断绝了可以得到徐泽消息的信息来源。   而与《勇往直前》不同的是, 作为一档直播节目,《通灵之战》的节目经费虽然算不上太多,但至少在设备这方面的经费上,也是下了大功夫的。   事实证明, 节目组的经费没有白瞎,林立原的直觉也并没有出错, 那被辛玉衍和汉娜随身绑在手腕和额头的GoPro, 在经历过一连串的水泡和好一阵的黑暗过后, 就恢复了影像——   “哗啦——哗啦——”   在很长一段时间的黑屏过后,GoPro的镜头前终于开始有了光亮。从汉娜额头上的镜头来看, 她和辛玉衍似乎还是在水里, 而此时,辛玉衍正十分轻松的在水里将她拦腰抱起, 带着她往岸面上靠了过去。   辛玉衍把汉娜轻轻地放平在了地面上。   这一次没有无人机跟拍, 唯有的GoPro里所拍下的画面, 也几乎是只能跟着辛玉衍和汉娜的视角来进行拍摄的。   从辛玉衍的视角来看,观众们可以看见,此时此刻的汉娜......   是昏迷着的?   原本还惊奇着那GoPro还能连到网, 将拍摄到的画面继续依靠网络显示出来的人们, 一下子就抛下了这个问题, 把注意力放到了昏迷着的汉娜身上——   “噗——”   随着辛玉衍双手在胸口的几下按压,汉娜总算把呛进口里的湖水给吐了出来。   “我......我们这是在哪里?”   她动作有些瑟缩地从地上坐了起来,在脑子里回忆了一下两分钟以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能记起自己就像是着了魔一样的从船上跳了下去,脸色禁不住又白了一点。   她说的是英语。辛玉衍不知道她刚刚说着的那一串单词是什么意思,耳朵里原本是为了便于翻译而塞着的耳机,也不知道在现在这个境况下还靠不靠谱,于是,辛玉衍干脆就不等耳机里的反应了,干脆就像“死亡公寓”那期节目一样,把灵力注到了自己要说的话里——   “你恢复清醒了?”   她挑了挑眉,这么问着,用的却是肯定的语气。   汉娜听懂了辛玉衍带着灵力的话,迟钝了好一会儿,才终于点了点头。   “尼?清兴?”   汉娜在嘴巴里鼓了一口气,知道辛玉衍是听不懂英文的,于是就像是一个牙牙学语的孩子一样,抓住了辛玉衍特意让自己听懂的话里的几个字眼,不伦不类地学着复述了一遍。   辛玉衍听着汉娜奇怪的发音,少见的愣了愣,在心里想了好一会儿,才猜到汉娜可能是重复了自己那一句话里的几个字。   你、清醒......   “你是想问你怎么突然就失去神智了?”   “Yes、Yes!”   汉娜激动得连点了几下头,忍不住又说起了英语词汇。   不过,这一个单词,辛玉衍却是听懂了。   “你看看我们现在所在的这个位置,不觉得很眼熟吗?”   辛玉衍这么问着,却并不是想要从汉娜那里答案。毕竟,不管汉娜她看不看得出所处位置的异常,她能说出口的话,她也听不明白。   身上GoPro的镜头随着她的移动,绕了一个圈,把她和汉娜所处位置的景象一点一点的拍摄了进去。   “这、这不就是镜湖、我们现在所在的位置吗?那衍呢?汉娜呢?她们在哪里?”   詹姆斯和林立原等人一起挤到了专车上,看着显示器里和那镜湖、高山、甚至蓝天云朵都全然相同的景象,忍不住惊呼出声。   “嘘——!认真看!”   和总导演王华一起坐在显示器最前面的刑警队长陆明,阻止了詹姆斯继续开口。   “这里的所有一切,都和我们刚刚待过的镜湖如出一辙。”   显示器里,辛玉衍在问完前头那一个问题过后,没过多久就自己说了出来。   她身上的湖水,似乎是在她上岸的那一刻就干了。她面对着镜湖看了好半晌以后,才重新转过身,面对着汉娜——   “准确的来说,是和那一圈屏障里的景象如出一辙。”   那道屏障到底有多大、覆盖有多广,谁也不知道。就连拿着那一盏所谓的炼骨灯,让那屏障漾开了波纹的林立原,也仅仅是让人们窥见了屏障的一角罢了。   她说这里的景象和屏障里的景象一样,那是不是说那屏障甚至宽广到了把那大山也包括在内了?   如果今天对她说出这句话的,是其他的任何一位通灵师,甚至哪怕是林立原,汉娜都绝对是要保持怀疑的态度的。但只因为说着这话的是辛玉衍,所以她甚至问都不问,直接就相信了下来。   “其实,我觉得你应该要比我更了解一些的。事实上,这镜湖的名字,从一开始就向我们告知了这湖水里的秘密。”   辛玉衍看着一脸迷惑的汉娜,双腿盘起,一屁股坐到了汉娜的面前。   “镜湖、镜湖......其实这就是一面巨大的镜子而已。”   辛玉衍解释了这么一句,其他人还不觉得有什么,那在显示器外的加里德就已经有了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更何况是就在辛玉衍面前的汉娜了。   “镜子?”   “镜子?!”   同一个单词,汉娜重复了两次。   她连忙从地上站了起来,甚至还因为动作太快而趔趄了一下。但哪怕是这样,她也没有停下来,快走了两步之后,就直接矮着身子,趴在了地面和湖水交接的地方。   湖水是澄澈的。那样透明的湖水,总让人以为他们是能从湖面上直直看进湖底的。但事实上却又并不是这样——   那湖水确实是有着一定的可见度的。但比起透明,似乎它更像是澄澈到了一种银白。   从那平静的湖水上,汉娜甚至可以清晰地看见自己脸上没能完全蒸发的水珠。   镜子、真的是镜子......   “在你们常用的器具里,镜子几乎是不下于黑蜡烛烛火的存在。”   这句话,是加里德先前拿着镜子上场的时候自己说的。   就像日本阴阳术和华夏玄学同出一脉,辛玉衍想,西方的那些通灵师们,大致也是相差不离的。   “镜子和水其实都有相同的作用。你们说,你们可以通过镜子打开链接着死人的另一个世界。那么不巧,这面‘镜子’的作用,就是把我们拉入了它链接着的另一个空间。”   而有关于汉娜为什么会忽然失去了神智,那就更好理解了。当一个普通人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久了,也总会有出神发愣的时候,更何况是这一面包含着镜中世界的镜湖了。   “刚刚你从船上跳下去的时候,太阳就在我们的头上,照在湖面上,就是直直的一束光照了下去,又被湖面原路射了回来——”   话说到一半,辛玉衍像是自己也觉得自己把话给说复杂了,于是顿了顿,重新整理了一下语言,重新解释了一下——   “简单来说,就是你跳下去的那个时候,我们头顶上的太阳直照着镜湖里的世界,镜湖世界里的太阳也直射着现实世界。当两束日光重合的时候,两个世界中的通道也就被打开了。”   很好理解的话,但观看着直播的人们却都愣住了——   什么意思?那湖里头还有另一个世界?   然而,辛玉衍却并没有再过多的解释。她看着汉娜仍旧趴在地上,却没再看着湖面,而是转过头来怔怔地看着自己,面上没有太多的表情,只是直直地回望着她。   “走吧。”   辛玉衍从地上站了起来。   “去、去哪儿?”   汉娜反应迟钝地问着。   辛玉衍没有听懂,但按着普通人这时候该有的反应,却也能够大致地猜出来。   “徐泽,还有陈家村八十几年前失踪的那个人,一定都在这里。我们去找他们。当然,如果他们还活着。”   虽然有些渗人,但辛玉衍的话却也绝对不是在危言耸听。   这片空间虽然是镜像的空间,应该是没什么危险的。但到底,这片空间是未知的,被拉到这个世界的人都是些什么人,会是个什么样的个性,也全都是未知的。   等着汉娜慢慢吞吞地从地上站起来的时候,辛玉衍顺便在脑海里联系了一下天道。   事实上,在现实世界的时候,她没能从脑海里获得自己想要的答案,当然不是因为她的能力被天道屏蔽了,而是就像她之前想的那样,她的能力是不能穿过空间和空间、世界和世界之间的壁障的。   “走,我们去山里看看。”   从天道那里得知徐泽等被拉进这个空间的大致位置以后,辛玉衍就断掉了和天道的联系,预备和汉娜一起,往山里面走进去。 第45章   大山里的路, 没有一条刻意被开来让人上山的道路, 实际上并不好走。但好在, 辛玉衍和汉娜并没有走多久, 也还没有在大山里瞎晃悠太久,迎面就有一个穿着一套浅蓝运动装的、少年感十足的男人走来。   “你、你们……?!”   男人似乎也是正想从山上走下来,往镜湖那里走过去。在看见辛玉衍和汉娜两人以后,那原本垂头丧气、满是颓唐的男人,立马就满脸惊喜地向辛玉衍两人冲了过去。   只是, 当他冲到了两人面前以后,他脸上的笑容,却又立马灰败了下来。   “对吼,就算你们也是从现实世界来的又怎么样,反正也只是多了两个人被困在这里。”   男人自言自语地说了这么一句,之后才又勉强打起了精神。   “对了,我叫徐泽, 你们叫什么名字?”   说这话的时候,徐泽是望着辛玉衍的。毕竟, 比起汉娜这个一看就是外国人来说, 还是辛玉衍这个甚至还穿着华夏古老服饰的华人来得更亲近。   尤其, 她光是看起来就和他像是同龄人。   “泽?需泽?华夏那个失踪的明星?”   汉娜用着怪异的音调、夸张地语气,一把抓住了辛玉衍的袖子, 用另一只手指着徐泽。   “你知道我?”   徐泽是懂英语的。他并没有责怪汉娜语气和动作的失礼, 他愣了愣, 似乎反而为汉娜知道自己而感到奇怪。   没错, 他是时下的流量明星。但他的影响力,却最多只辐射到了华夏的范围内,绝对还没有到西方随便一个人就能认出自己来的地步。   或者是因为前头的心思,全都被这一个空间有从外面世界的人进来给完全吸引住了,毕竟,按照山上那些“前辈”们说的,这鬼地方,百八十年都进不来一个人,他自己就是这地方时隔八十年以后,进来的第一个。   所以,他光是发现了一个“新人”,就没有再注意到其他的了。直到现在,他从汉娜那知道她们是知道他的,他这才像是刚刚注意到一样,看见了汉娜额头上和被辛玉衍别在手上的GoPro。   “你是娱乐圈的新人?”   徐泽看了看汉娜有些圆乎乎的脸和她身上的赘肉,最后把目光放在了辛玉衍的身上。   他的眼神里露出了一抹被煞到了的惊艳。或者是因为他是真的被辛玉衍的外貌给惊艳到了,也或者是因为他本身就是娱乐圈明星的原因,下意识的,他和初次见到辛玉衍的乔娜娜,发出了同样的喟叹。   “你们是在拍什么节目?”   他又提出了一个新的问题。   显然,他以为辛玉衍是来参加某一档真人秀节目的,而那个外国女人可能是陪同的一个……助理?   可是助理也会带着GoPro 吗?   徐泽有些奇怪地看了汉娜一眼。   老实说,有点说不通,但除此之外,他也实在是想不到更加合理的猜测。于是,在看完汉娜以外,他又把疑问的目光投向了辛玉衍。   “你知道《通灵之战》吗?”   他听见辛玉衍这么问着自己,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老实说,《通灵之战》这个节目,他从前是不知道。之所以他现在知道了,那还是因为这一段时间以来,几乎每隔几天就有和这个节目相关的热词抢占头条。他处在娱乐圈的流量顶端,不可能会不知道。   但因为他是个彻头彻尾的“无神论者”,是以,不管这个节目再火、究竟上了几次头条,他也没有真正去点开过那些新闻和热搜、没有真正去了解过。   “如果你知道《通灵之战》的话,那么也许,你应该知道我。”   “我是辛玉衍。”   这样介绍着自己的时候,辛玉衍的语气是不缓不慢、十分平和的,并没有给人以一种自视甚高、目无一物的高傲感,也没有特意让人觉得她有多“平易近人”。   “你?辛玉衍?你们是《通灵之战》节目组的?!”   徐泽被震得下巴都像是要掉下来了。   “辛玉衍”这个名字,惯来是和《通灵之战》一起抢占着头条热搜的,他又怎么可能会没有听过的。但事实上,他也确实是被这个突如其来的“重磅□□”给震住了。   “好吧,我先带你们到我们现在住的地方吧。”   在汉娜也介绍完自己,他确定辛玉衍两人的确是没有在骗他、怔愣了许久以后,他才回过神,侧了侧身子,也不准备再去镜湖找找回去的路了,而是预备带辛玉衍和汉娜先上到山上去。   *   辛玉衍和汉娜跟着徐泽大概绕了有二十几分钟,最终快到山顶的时候,辛玉衍和汉娜这才透过了那层层的林木,看见了一片俨然是被人特意开采出来的、掩在树木之后的空地。那空地上三三两两的,错落着建了有约莫二十几家简陋的小木屋。   “咚咚咚、咚咚咚——”   徐泽带着辛玉衍和汉娜走到了其中的一间小木屋的门前,用力地拍打着,震得那原本就不是很稳的木门颤颤巍巍的摇晃着。   “陈大哥——!陈大哥——!快来开一下门啊!!!”   徐泽一边敲着,那木门一边颤着。   幸好,他也没敲多久,那木门就“嘎吱”一下,从里头被人打开了。   “干啥玩意儿呢你?!不是要去找回家的路的吗?!”   开门的那人眯着眼,语气有些愠怒,脸上挂着的是一种被人搅了好觉的不耐烦。   “呦?女的?”   男孩儿——   是的,男孩儿。男孩儿看起来才不过十几岁,那张脸看起来要比徐泽还要嫩得多。但他刚刚嘴里说着的话,不管是对徐泽的不耐烦,还是对辛玉衍面容的波澜不惊、用一个“女的”简简单单的把辛玉衍和汉娜概括到了一起,都显得太过老道,不像是这个年龄段的人。   【他......不会就是那个什么“桂姨”失踪的儿子吧?】   【这个应该不是吧……失踪的那个不是失踪八十几年了吗?今年都得差不多百岁了吧?百岁的人会长这样?】   【那也说不定啊,镜中世界都有了,还有什么好神奇的?】   ……   观看着直播的观众太多,那些看着直播的观众里,一定是有记忆里极好的人。所以,几乎是那个十几岁的“男孩儿”一走出来,再结合着徐泽刚刚喊他“陈大哥”,几乎是眨眼间,就有人联想到了那个“桂姨”失踪的、名叫陈奇的儿子。   “诶,臭小子,她们头上和手上那玩意儿不是和你带的那个一样吗?”   “男孩儿”的视线虽然仍旧流连在辛玉衍和汉娜的身上,但他这话却是对着徐泽说的。   他余光瞥见徐泽冲着自己点了点头以后,这才有些兴致的对辛玉衍和汉娜问道:“这小子说这玩意儿到这地方以后就没用了,那你们还带着它做什么?”   他说这话的时候,其实心里是想让辛玉衍和汉娜把GoPro取下来给他玩玩儿。别说他那个年代根本就没有GoPro了,就是有,在这个什么都没有的空间里,随便来个什么东西能让他玩玩,他都觉得心满意足了。至于徐泽带来的那个……   那早就被他给玩到没电了。   “这东西当然用得了了。这是联网的。虽然这个空间是镜中世界,但本质上来说,这个地方,仍旧是陈家村村头的镜湖。节目组给开的网,这里当然也还是连得上了。”   辛玉衍这么说着。   而也是到了现在,观众们这才终于知道她和汉娜进到镜湖以后为什么还能继续直播。   “什么意思啊?你的意思是,你现在带的这个GoPro是可以把画面传到外面去的?”   徐泽瞪大了眼睛,直盯着汉娜额头上带着的GoPro的镜头看。   但显然,那个“男孩儿”在听到辛玉衍的问题以后,和徐泽想到的问题完全不一样——   他的脸上既没了一开始的不耐烦,也没有了后来的漫不经心,他皱着眉,直盯着辛玉衍,问道:“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他用余光瞥了徐泽一眼,见徐泽在听到自己的问题后,也望向那个长得很漂亮的女人,露出了一个不可思议的表情,知道徐泽甚至可能都没有跟辛玉衍谈过这个空间里的具体情况过后,眼里的疑问越来越浓,到最后,甚至有了一些质问的味道。   “这个空间虽然也有白天和黑夜,但这个世界的时间,实际上却是停止的。对吧?陈奇?”   事实上,在“男孩儿”刚开门的时候,辛玉衍就看出了他的身份。   然而,就在看着直播的人们以为陈奇要对辛玉衍的来历更忌惮迷惑的时候,那陈奇竟然奇迹似的忽然放松了下来。   “你是玄门的人?”   陈奇问,辛玉衍却并没有答。   她反问了一句,“这里有玄门的人?”   陈奇却只以为他是就此默认了。   他斜眼睨了一下辛玉衍,忽然直起了背,离开了一直依靠着的门框,侧身越过了辛玉衍和汉娜之间的缝隙,留下了一句“跟我过来以后”,就径直去到旁边的一座小木屋,“咚咚咚”地敲起了门。 第46章   “小不点, 来找姐姐我又有什么事呀?”   开门的是个女人, 很漂亮的女人。   她身上穿着少数民族独有的服饰, 上衣极短, 下身长裙的裙摆却极大。她脖子上挂着大大的项圈, 身上的繁杂的银饰, 正随着她倚在门框上的轻柔动作而琳琅作响。   “老妖婆,是你们玄门的人来了,可别说你一直待在屋子里头,我没提醒你。”   陈奇双手枕在脑后,对着女人的风情万种视若无睹, 甚至还在女人娇媚地送来一抹秋波时,嫌弃地撇了撇嘴角。   “诶?你知道这个女人是谁吗?”   汉娜知道徐泽大抵是这里唯一一个会说英文的人了, 她找不到其他可以跟自己沟通的人,于是只能偏过头去,找徐泽这个并不熟悉的人悄声问着。   “不,我也是第一次见。”   徐泽这样回答着汉娜,但他在回答着汉娜的同时, 眼睛却也还不停地一直往身前那漂亮女人和陈奇的方向打探着。   事实上,他没有说,不仅仅是这个女人,在这山上错落着的二十几座小木屋, 除了一开始就被他敲开了门的陈奇以外, 他再没见过其他屋子里的人。   据陈奇他说的, 其他屋子里的人, 都是不知道在这个空间待了多久的老怪物——当然,在徐泽看来,陈奇本身也算得上是一个“老怪物”,陈奇“老怪物”说,那些人把能打发时间的东西都给研究透了,等到了现在,实在是没了办法,他们也就干脆一天天地在家里躺着睡觉了。   在这个地方待得太久,时间就没有意义了。恍恍惚惚地,一天其实也就过去了。   “玄门?”   那漂亮女人听了陈奇的话,眼波轻转,一下子把眼神落到了辛玉衍的身上。   她打量了辛玉衍许久,正当徐泽和汉娜以为她要出声和辛玉衍说些什么的时候,那女人忽然又重新把目光落到了陈奇的身上,伸着手、屈着手指,扣在陈奇的脑门上敲了一下——   “没规矩的小家伙,都说多少次了,要叫姐姐~”   一般人在与世隔绝久了以后,或多或少,总是该显得有些沉默、阴郁的,但至少是进到这半山腰上,不论是第一个看到的陈奇,还是现在看到的漂亮女人,似乎他们都和这两个词完全没有联系。   “你是玄门的?”   收回了放在陈奇身上的目光,漂亮女人嘴角那抹带着些戏弄、却是透着亲近的笑意淡了淡,对着辛玉衍带上了些许认真的神情。   “玄门这时候竟然会有你这样的人物?”   漂亮女人的目光对着辛玉衍上下扫了几下,说出口的话,让徐泽和陈奇都有些摸不着脑袋。尤其是陈奇,漂亮女人是有多厉害,他在这空间这么多年了,也还没有能够看透,怎么她现在会说出这样的话?   只有漂亮女人自己和辛玉衍这个被“夸”的本人才知道,她说的话,事实上就是她说的话里字面上的意思。   辛玉衍直面迎上漂亮女人带着兴味的眼睛,没有回话,漂亮女人见状,颇感无趣地眯了眯眼,松开了把着一边木门的手,说道:“行吧,那你们先进来吧。”   漂亮女人让辛玉衍和陈奇等四人进到了自己的屋子里。   甫一跨过木门的门槛,辛玉衍等几人首先看到的,就是屋子里随处可见的一些被密闭好的瓶瓶罐罐。   “这些都是些我带到这个世界以后,好不容易养出来的‘小宝贝’~”   漂亮女人把木门给关上后,转过身,见徐泽和汉娜一直盯着自己的“小宝贝”看,好心地解释了一句。   “行了,你们跟我来这边坐吧。”   漂亮女人越过了辛玉衍等人,走在了最前面,把几人带到了几个由树木纸条做成的藤椅前。   “玄门现在怎么样了?我还以为早就该没落了呢~你是第几代的弟子?”   漂亮女人首先坐在其中一张藤椅上,状似漫不经心地冲着辛玉衍抬了抬眼。   辛玉衍没有回话。   她直盯着漂亮女人,许久之后才忽然动了动嘴皮——   “兰?”   她得承认,从眼前这个漂亮女人身上传来的灵力波动的能量,是她在来到这方世界以后,所看到的最强的。老实说,那不像是灵力消散后会有的实力。如果说,她是在灵力消散前进到这片空间的,那么,就像天道说这方世界和她所在的那方世界十分相似那样,眼前这个漂亮的女人,实际上才应该是同她本质最像的那个。   她相信,眼前这个女人在听到陈奇的话,第一次转头看向自己的时候,那一瞬间的严肃、认真,一定也是出于她对自己的来历的怀疑。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甚至没有出声问过自己什么,在一瞬间的怀疑过后,自己又否定了那种怀疑。   在那时,辛玉衍实际上是好奇着这个女人究竟是出于什么样的想法否定了自己的直觉的,但她没有那个去探究别人隐私的习惯,所以她也就没有去用术法探知这个女人的过往。   之所以会说出“兰”这个字,也不过是因为她在好奇的那一瞬间,脑子里闪过的信息罢了。在更多的消息出来之前,她就自主掐断了接下来要闪出的画面。   兰?   陈奇、徐泽和汉娜都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甚至阿兰自己在听到这个字的时候,都忍不住发起了愣来。   “阿兰”这个名字,在来到这个空间以后,已经很多很多年没有再提起了。这空间里的人,没什么可以玩儿的、不用吃饭、不用喝水、甚至可以不用睡觉,大家互相间极少来往,活着、其实和死了也没太大区别。   要不是现在猛地被辛玉衍叫了这一下,她自己都要忘了,原来她从前也都还是有名字的。   “小家伙不错嘛~”   阿兰自动把自己代入到了不知道比辛玉衍大几百年的“老不死前辈”的身份上去,她挑了挑眉,坐在藤椅上娇娇地笑开,谁也看不出来她有没有因为辛玉衍的“私自探查”而生气。   “看在小家伙你还不错的份上,说吧,想在哪儿建个屋子?想建个什么样的屋子?我帮你去踹开最里头那老不死的门,让他去给你搭去~”   阿兰这么说着,看着心情还不错的样子,那也就是并没有生气了。   徐泽莫名的松了一口气,在知道这个阿兰虽然看上去并不老、甚至带着少数民族女人的风韵,却不知道是个活了几百年的怪物以后,就总觉得没多看她一眼,就觉得心里有点瘆瘆的。   “不用了,我和汉娜并不准备留在这里。”   辛玉衍口吻平淡,似乎只是陈述了一个必然的决定,直惹得阿兰忍不住冷哼了一声——   “呵,”   阿兰往藤椅的靠背后仰了仰,“小家伙,你还年轻,你问问那小鬼,他找了、”   “诶,我算算,”阿兰顿了很久,仰着脑袋似乎真的是想得很艰难,“哦,对了,十几年应该有了吧。他都找了十几年了,后面还不是自己放弃了?”   阿兰指的是陈奇,但事实上,刚进到这个空间里的人,都是想要找到出去到现实世界的路的。那算不上什么稀奇的,像他们这些来的前辈,看猴戏似的看了个十次八次的,就没什么兴致了。   到了后来,基本就是有兴趣了就看看,没兴趣了就继续关着门睡自己的觉。   “通往镜里世界的通道,并不是单行通道啊。”   汉娜听着徐泽小小声声地偷摸着给自己翻译着,首先就惊呼出了声,一下子就把阿兰和辛玉衍、陈奇的目光给吸引了过去。   这是阿兰第一次注意到汉娜,她还没来得及出声问汉娜说得到底是个什么“鬼东西”,就又听见汉娜旁边徐泽的另一声惊呼——   “镜里世界?!你知道?!那你知道要怎么出去吗?!”   徐泽瞪大眼睛表示惊讶的时候,可爱得有点儿像土拨鼠,透过汉娜额头上的GoPro看到这一幕的徐泽的粉丝们,不合时宜的在直播平台的弹幕上“啊啊啊——!!!”地发着舔屏的评论。   反倒是汉娜被徐泽的激动给吓了一跳,弱弱地回着,“那个……我也没进过镜里世界……我只知道道路不是单行道,但是怎么出去……我也不知道呀……”   “什么意思呀?”   阿兰皱着眉,显然是对于两人用着自己听不懂的语言对话感到了不满。徐泽没法,在感受到阿兰投过来的、带着点压力的视线,徐泽垂头丧气之余,还是强撑着给阿兰翻译了一遍。   “她不行,那你呢?”   阿兰斜眼瞥了汉娜一眼,而后又将目光放到了辛玉衍的身上。   她可以感受到,眼前这个女人要比那个胖乎乎的、不知道打哪来的女人要厉害得多。虽然她不大相信有人能从这镜湖里的另一片空间里出去,但万一呢?万一后世玄门的术法会有所精进呢?   会吗?也许吧。   事实上阿兰自己都觉得这样的可能性不大。   “你不先说说你自己吗?”   辛玉衍没有回答阿兰,反倒反问了一句。   她没有查看阿兰的过去。但什么样的人豪不怀疑她的来历?什么样的人会怡然自得地说着找人帮她在这里建个房子、认定她跑不出去?什么人会在过去不热衷于找到出路、甚至把别人寻找出路看成是猴戏,却在看到她们、准确的来说,是在看到她以后,又开始表现出了出到外面世界的兴致呢?   辛玉衍脸上的神情没有表露出她此时心里任何的想法。   阿兰身上露出的迹象太多,辛玉衍慢慢的,也就在心里有了个猜测。 第47章   阿兰眼神怪异地瞟了辛玉衍一眼, 总觉得看不透她这个人。   “就算我跟你说, 你能听得明白吗?”   阿兰很好地掩饰住了自己眼底的疑惑, 故意娇笑着, 半眯着眼睛, 叫人看不真切她在想些什么。   毕竟也是被陈奇称呼是“老妖婆”的人了, 她活都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甚至不需要刻意去作态,她光是眼神稍稍凌厉些、语气里稍稍带着些威胁的语气,那就已经足够吓唬人的了。   可是,她这招若是用在别人身上, 甚至哪怕是用在称呼她为“老妖婆”的陈奇身上都一定好用,但换到了辛玉衍身上, 那却是没有半点用处了。   “好吧~”   阿兰卸掉了肩膀上的力道,柔柔地倚在了自己坐着的藤椅一侧的藤条上,眼睛里的柔媚的笑意淡了淡,神情上无端地多出了几分严肃。   “待在这空间里太久了,具体,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大概……”   阿兰眯了眯眼睛,想了许久,“大概得有好几百年了吧?”   她说着,“小家伙, 你是没有经历过那样的时候的, 原本天地间充足的灵气, 一夕之间开始大量消无。是谁触怒了天道吗?小家伙, 你不会知道的,那太可怕了。在那个时候,修为高、实力强大反而是一道催命符!我亲眼看着玄门里那些活了数百年的、原本应该还要再活数百年的长辈们一个接着一个地死去……”   也许真的是在这地方待得时间太长、活的时间也太长太长了,原本应该称得上是一个伤感的、让人能够缅怀的话题,此时由她说来,却只像是陈述着一个别人家的故事,无悲无喜。   阿兰自顾自的说着,其中,她提到了一个“天道”。是的,不管在哪个世界,天道都只会是至高的存在。也许,在她看来,能有那么大能量、能让整个世界的灵气顿时间开始消无的,也就只有天道这么一个存在了。   此时此刻,只有和天道保持着某种“不正常”的合作关系的辛玉衍才知道,不,那绝不是天道的意思——   曾经,在她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她有问过这方世界的灵气是怎么消无的?但彼时,一直为了让她适应这方世界而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天道,却在那时候选择了缄默。   是什么原因会让天道都选择缄默呢?辛玉衍没有逼问。   但哪怕仅仅是如此,她却也是能够确认的,让灵力消无,绝不是这方世界天道的意思,否则,这方世界的天道就不会花费那么大的力气去蒙蔽她的世界的天道,把她从自己的世界带到这方世界来了。   “末法时代,对于彼时的玄门弟子来说,不亚于末日……”   直到说到这句话的时候,阿兰这才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语气里有了些其他情绪的波动。   关于这一点,辛玉衍是能够理解的。   事实上,天道说的确实没错。原本,她知道了玄门的道家以后,只以为天道所说的“相似”最多也就是这样的程度了。术法再如何相似,但到底道家是有别于修道者。因为道家的人不会内修灵力。   直到现在看到了阿兰,不仅仅是现实世界里看着直播的观众们疑惑着“难道传说中的修仙、长生不老真的存在”?就连辛玉衍,也是此时才知道,原来不是玄门的弟子不会内修灵力,而是末法时代几百年下来,只有外修的术法流传了下来。   对于他们这样能够内修灵力,用灵力蕴养整个凡体的人来说,灵力之于他们,其实等同于氧气之于普通人、水之于鱼。若是有朝一日,天地间的灵气被消散了个干净,那么接下来首先被抽取掉的,一定是修为最高强的人。   这也就是阿兰所说的,实力越高的人,死的越快的意思。   “我怕死……”   阿兰这么说着,说着说着,忽然又冷声笑了一下,“谁又不怕死?”   “玄门的那些大家们一个一个地死了下来,再往下头来,那可不就是到我们这一辈的了吗?谁能甘心死呢?谁会不去找出路呢?那些大家们也都在找。只是最终,到底还是我们这一辈的人运气好,乘着道家最后一位老祖的光,听着老祖的话算了这儿的风水,在这儿搭了个阵法……”   阿兰顿了顿,“只是,老祖没能撑到我们搭好阵法的时候,我们也没能从老祖那儿了解到破阵的方法。老祖死了,我们也就被困在这了。喏,就我对门那个,就是老祖的徒曾孙,他都关着门,对着用小石头摆出来的阵法都研究了好几百年了,也什么都没研究出来……”   说着,阿兰看向辛玉衍的眼神又禁不住带上了些异样和质疑,“我说,你真的知道怎么出去吗?”   老实说,再见到辛玉衍之前,阿兰是没想过要出到外头去的。一来,反正她也出不去,倒不如安安稳稳地在这空间里待着,虽然没什么盼头,但也不会有什么失望。二来,她也并不想要出去,反正,她在这空间里也找到办法培养自己的“小宝贝”了,在“生”或者“死”的选择面前,她无条件的选择活下去。   但是,在见到辛玉衍以后,她这样的想法就开始发生变化了——   这辛玉衍是在陈奇小鬼之后还隔了那么好些年才进来的,但是她身上实力的深浅,却是连她也看不透的。那么,这是不是说,外头世界的灵力恢复了?甚至……还有可能比她那时候更加浓厚?   阿兰只这么一想,就觉得自己原本沉沉死寂着的心,顿时又重新充满了活力。   当然,她也不是没有想过,灵力消无了这么久,玄门真的还有可能这么快的崛起吗?   但……万一呢?   这世上千百年难出一个鬼才,但千百年,总会有一个鬼才。   阿兰这么劝慰着自己。或者,她只是在给自己找一个借口,让自己对出到现实世界、对回到现实世界以后的生活重新充满希望。她不知道,但她是这么劝慰着自己的。   “你真的能让我们出去吗?”   阿兰又问了一边,心里头有些温热,像是有一道兴奋的暖流正在流过。   然而,早在她决定随着辛玉衍的话,交代出她在进到这镜湖空间前所经历过什么的时候,她和辛玉衍两人之间的位置,早就由辛玉衍掌控住了主动权。   所以,当辛玉衍选择沉默的时候,哪怕阿兰心里觉得气闷,觉得这个“小辈”太不懂礼数了,却也拿她没有办法。   “你知道灵气为什么消无吗?”   辛玉衍问,口吻平淡,一点也不像是询问的语气。   但饶是如此,阿兰却还是有些古怪地瞥了她一眼。   她抿着唇,痴痴地笑着,“哟~你说得这是什么话?我怎么会知道灵气为什么一下子就变没了?没听我说吗?我这不是以为是天道被谁给触怒了吗?”   老实说,她说这话,辛玉衍是不信的。一个经历过世界由灵力充盈转变到灵力消无的人,一个处在玄门两大流派之一、甚至看起来还像是流派中心人物之一的人——   是的,玄门两大流派之一——苗门。   这哪怕是不用术法去感应,辛玉衍也能够照着林立原给自己介绍过的玄门情况对应进去。   这样的人,会半点也不知道在那段时间里,这方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   辛玉衍不信。只是和天道一样,她同样选择了沉默而已。   嘴角挑着一抹稍嫌清冷的笑,辛玉衍既不准备逼问天道,当然也就不准备继续为难阿兰了。她从自己坐着的藤椅上站起来,说道:“走吧,去找找你说的那位……‘老道士’?”   听着辛玉衍学着自己对对门那道士的称呼,阿兰陡地觉得好玩儿极了、也痛快极了,一下子,原本被辛玉衍的沉默给逼得有些气急败坏的心情,一下子也重新和煦了起来。   “走吧。”   阿兰说着,也跟着从藤椅上站了起来。   她和陈奇不一样,可不会像陈奇一样去敲门。她就像是她自己说的那样,一走到对门的那座小木屋门口,当即就稍稍提拎起了裙摆,一脚踹开了那道木门——   “咳咳咳——”   木门被踹开后扬起的灰尘,让阿兰并着跟在她身后的陈奇几人都没忍住咳嗽了几声。   “我说老道士,你到底能不能弄弄你这破地方了?!”   阿兰领着辛玉衍几人气冲冲地进到了木屋里头去,本来还想上到“老道士”的房间里头去的,谁想到,他们走了才没多远,就看见“老道士”正盘腿坐在屋子的正中央,身前摆着个木制的案几,一只手的手肘撑在案几上拖着脑袋,一只手拿着一枚和案几上的石子相同的石子。   事实上,阿兰口里的“老道士”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老道士”。正相反,就和阿兰一样,他看起来很年轻。但和他的外表完全相反的,是他俊逸脸庞上的凝重的神情。   再加上他始终维持着一个姿势一动不动的,难免要让人以为,他维持着这个动作已经许久了。   “我说,你有劲没劲啊?都研究这么久了,也没研究出个什么,还有什么可研究的?”   阿兰几个快步走了上去,一把夺走了“老道士”手里的石子,抛在手上当玩具似的把玩着。   而那“老道士”却似乎早就习惯了阿兰这样的动作,根本连头也不抬一下,径直拿起案几上的另一枚石子,就又开始出神地研究了起来。   “你们的老祖宗,真的什么也没跟你们说?”   辛玉衍走到了阿兰的身边,低眼望着那“老道士”问了一句。   但这下,那“老道士”就更干脆了,动都不动一下,仍旧捏着指尖的那枚石子。   “他没说袖里乾坤?”   辛玉衍也不急,只有问了一句。   而也是因为她的这句话,“老道士”这才从自己专心致志的“事业”里回过了神来。甚至,就连那原本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从“老道士”那抢来的石子的阿兰,也忍不住跟着被吓了一跳。 第48章   “你什么意思?”   那“老道士”终于开了口, 声线低沉之余, 还带着一些久不开口的沙哑。   “我什么意思难道你不知道?”   辛玉衍反问, 那“老道士”再一次陷入了沉默。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她那一句“袖里乾坤”是什么意思。这不仅仅是因为“袖里乾坤”是他们道家的术法之一, 更是因为,这偌大的镜湖空间,是老祖根据“袖里乾坤”的术法改造出来的。   老祖仙逝之时,正是他们在这镜湖空间里跟着老祖摆弄阵法的时候,谁想到这阵法刚成,老祖还没告诉他们, 如果千百年后, 有朝一日外面的世界恢复了灵气, 他们可以出去了,他们怎么找到阵眼破解阵法, 老祖就昏昏沉沉的永远闭上了眼睛。   他们甚至没能从老祖那儿得到只言片字的遗言,只能牢牢地记着老祖在指导他们摆下阵法的时候所说的每一个字,片刻也不敢忘——   他说, 袖里乾坤其实就相当于是另一片空间了。袖里乾坤这术法开辟出来的空间,一定是和施术者本人息息相关的,施术者本身的灵力, 一定是足以维持着袖里乾坤空间的存在的。而要仿似着袖里乾坤的术法开辟出另一方与现实世界几近别无二样的世界,除了术法本身以外,还需要其他的媒介和磅礴的灵力。   自然, 那媒介就是现实世界的镜湖了。至于灵力……彼时的世界灵力消无, 他自己也不知道这阵法到底是怎么成功聚集到那样磅礴的灵力的。但到了之后这将近千年的岁月里, 每每想起千年前老祖身死道消的那一幕,他总忍不住去想,是不是老祖献祭出了自己身上所有的灵力给这阵法,所以他才会在阵成的那一刻,顿时仙逝?   这个问题,再没有其他人可以来给他答案了。也或者,他根本不需要别人再来给他答案了,因为在他的心里,他已经认定了这就是真相,否则,他又该怎么解释那磅礴的灵力的来源呢?   “老道士”有些出神。   他像是真的自己一个人呆久了有些把脑袋给带坏了一样,整个人显得愣愣的,有点迟钝。一个人怔愣了许久过后,方才回过神来,重新望向了辛玉衍。   “那……既然你知道这镜湖空间是怎么回事的话,你知道怎么出去吗?”   “老道士”有些呆呆的,一旁的阿兰早就收回了吃惊的表情,忍不住一巴掌拍了拍“老道士”的后脑勺,“我说明钰,你是不是真的傻了,她要不是说她知道怎么出去,我能带她来找你吗?”   “老道士”叫明钰,辛玉衍几人自进到这屋子里头以后,一直到了现在才知道。只是,饶是到了现在,他们也还是很难知道,这“明钰”,究竟是他的名字,还是只是他的道号。   阿兰看起来像是嫌弃极了明钰,冲着他翻了个白眼。而明钰这个人也挺有意思的,似乎脑子里只有一根筋,根本就不管阿兰对他说了什么,他只看着辛玉衍,只想要辛玉衍亲自来回答他的问题。   “你觉得呢?”   一般来说,辛玉衍是不大喜欢就着一个没有什么太多意义的问题拖上太多时间的,因为不管是遇到了什么问题,她一出手,就全都能够解决了。但或者是因为难得遇上了两个和她更像是“同类”的人,她对阿兰和明钰的忍耐力几乎超乎想象。   “其实你知道破解阵法的关键了吧?”   辛玉衍这么问着,语气是十分肯定的。   而也确实如她所问出来的那样,在听到她的问题以后,明钰霎时就沉默了。   “你知道怎么破解阵法?”   阿兰皱眉。   她对明钰太了解了,明钰那家伙哪怕是皱皱眉她都知道他在想什么。   良久的沉默,几乎在所有人都等得有些心焦,那阿兰忍不住想出手再给他一巴掌的时候,明钰终于开了口——   “是灵力。”   “破解阵法的关键是灵力。就像施术者一定要有足够的灵力支撑着袖里乾坤空间的运转、施术者一定要能够完全支配住灵力一样,我们……”   明钰的声音更沙哑了一些,“我们也一定要掌控住支撑着这个空间存在的灵力,才有可能出去……”   这是辛玉衍几人自见到他以后,他说话最长的一次了。但是,听完他说的这话,无非也就是让他们的希望更加小了些罢了。   【这个说了也等于没说吧……】   【老祖之所以称为老祖,老祖之所以能够以一己之力支撑着整片空间的运转,还不就是因为他几乎是至尊的存在,阿兰菇凉和明钰小哥差不多一千年都没出来,还不够说明老祖灵力磅礴到无法让人轻易支配的?】   【诶?只有我一个人在想,阿兰菇凉和明钰小哥为什么在空间里修炼几百年还不能够超越老祖呢?老祖毕竟也死了这么久了吧?灵力只能消耗,不可能增强的吧?】   ……   看着直播的观众们猜得有理有据的,但有一点他们还是猜错了,那就是阿兰和明钰在镜湖空间里是无法修炼的,而支撑着这空间的灵力,也还真就是越来越强的。   那阵法原本就是聚灵的阵法,末法时代倒也还好,它只牢牢锁住那道家老祖献祭出的灵力就够了,但现在灵力复苏都三百年了,这支撑着镜湖空间的灵力,自然也就只会越来越浓了。   “怎么样?你现在还觉得你能有办法带我们出去吗?”   明钰嗤笑了一声,转过头,又盯着指尖上的石子出神看了起来。   “既然知道出不去了,那你还看什么看?”   阿兰皱着眉,虽然没再出手抢走或者直接拍掉他手里的石子,但话里的语气却也只会是比刚刚更恶劣、愤怒。   “谁说出不去了。”   在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粗粗了解了一下阿兰和这明钰的过去以后,辛玉衍这才没有继续卖关子,用着平淡至极的语气说着石破天惊的话语。   【???】   【小姐姐这么6的?比活了将近千年的阿兰菇凉和明钰小哥还厉害?】   【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有一个猜测……小姐姐说她以前是活在昆仑山脚的,也就是说,没人知道小姐姐的过去,你们说,小姐姐会不会是和阿兰菇凉和明钰小哥一样,是……】   网友的话没有说完,但其他的观众却看着他评论的弹幕,自动在脑海里补全了他没有说完的话——   【怎么可能?阿兰菇凉和明钰小哥不都说了吗?如果小姐姐真的是千年前的人的话,像小姐姐那么厉害的,早就该狗带了吧……】   【是啊是啊!!!我其实吧,倒是真的觉得,是不是真的就像那些网友瞎猜的那样,小姐姐其实是天道的私生女吧!!!不然怎么会在玄门没落以后,还变得比阿兰菇凉和明钰小哥厉害?】   说辛玉衍是天道的私生女,原本只是网友们对辛玉衍这样一个逆天存在随口说的一句笑话,但在现在这个时候,似乎,又只有这么一句笑话方才是最合理的解释。   看着直播的观众们,几乎没有一个会是觉得辛玉衍在说假话。饶是那些本身不大喜欢辛玉衍,甚至干脆曾经亲身上阵,黑过辛玉衍的观众们,也因为被辛玉衍打脸太多,大多选择了沉默。   “你在说什么?”   阿兰和明钰异口同声地问道。   显然,他们是不相信辛玉衍的话的。他们可以相信不知道比他们晚生了千百年的辛玉衍比他们更厉害,毕竟,在这空间的数百年,他们是无法修炼的。但要让他们相信她可以操控住老祖毕生的灵力,那却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的。   瞧当初那灵力消散的速度,那绝不可能是短时间内会恢复的!   “我说,我可以带你们出去。”   辛玉衍好脾气地又重复了一遍,阿兰和明钰倒是不信,但那刚进到这空间里尚没多久的徐泽,却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一样,连忙不迭的挤到了辛玉衍的身边——   “不管怎么样,我们都还是试试吧!”   他不像是阿兰、不像是明钰,甚至也不像是只来了这空间八十几年的陈奇。他还没有绝望到可以对能够把持住的那点儿希望无动于衷的地步。   “走吧。”   辛玉衍再最后回望了阿兰和明钰一眼,就揽住了汉娜的肩,领着徐泽预备往山下镜湖的方向走去。   她目不斜视地走着,只在路过陈奇的时候,方才补充了一句,“你可以直接跟我们去,也可以去通知其他屋子里的人一声。”   反正,结果只会是一样的。   向来,用实际结果来面对旁人的怀疑才是最好的方式。   一位道家老祖毕生的灵力,加上天地间三百年灵力的聚集,哪怕是她,或者也没有足够的把握说是能将那些灵力全盘操控住。但若是有天道的意志在,那结果可就大不相同了…… 第49章   陈奇看着辛玉衍带着汉娜和徐泽往山下走下去了, 偏了偏脑袋,看了一眼还皱着眉在原地有些犹豫不决的阿兰和明钰,最终还是决定像辛玉衍嘱咐的那样, 一家一家地向着那些许久没有出过门的“老古董”们的木屋敲了过去。   “我说你这娃子是不是虎啊?在这地方白过日子,不长脑子是不是啊?外头的人进到这里头的, 哪个不想出去的?每次见到一个说要出去的, 你倒是告诉我你到底看到哪个出去过了?”   在镜湖空间里的,只有阿兰和明钰两个是玄门的人,其余的, 都是字面意义上的“普通人”。一个人,尤其是一个普通人,被长时间的关闭在同一个地方,性格难免会产生影响。   当陈奇一家家的往那木屋敲过去的时候, 多的是人用着阴郁的眼神望着他, 用着颓靡的口吻数落着他。   陈奇也不在意, 他就学着辛玉衍在下山之前,和他说话时所用的口气那样,无所谓道:“这都随便你,爱去不去的。我也只是听别人的,过来传个话而已。”   说完,他自觉完成了辛玉衍交到自己手里的“任务”, 就把两只手交叠着背到了脑后, 不急不慢地晃悠着往山下镜湖的放下跟了过去。   那些本来脸色不大好的人见陈奇是这样的态度, 原本还理所当然的以为是新来空间的人在闹腾惹事的, 一下子也犹豫了起来。   最后,他们是见着那陈奇往山下走了好一阵以后,连着那似乎是最早进到这空间里的阿兰和明钰也跟着往山下走了,这才满腹狐疑地跟了上去。   他们到达山底的时候,辛玉衍正在湖边,嘱咐着汉娜和徐泽往旁边站点儿,待会儿不管看见了什么,都不要过去打断她。   辛玉衍似乎看见了从山上走下来的“住户”们,又似乎是没有看见,总之,她并没有刻意地去看他们,在嘱咐完了汉娜和徐泽、并亲眼看着他们两人按着自己的嘱托往后退了约有十米以后,骤然脚尖一点,整个人就如同离弦之箭一样,顿时飞离了地面——   【!!!虽然猜到了小姐姐可能会飞,但是亲眼看到的话……】   看着直播的观众们的反应大体相似。诚然,他们是惊讶的。但惊讶这东西,惊讶着惊讶着,似乎也就没有什么好惊讶了的。尤其,似乎在辛玉衍的身上,不管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都能显得不那么让人震惊。   但和这些看惯了《通灵之战》的节目、已经下意识的、习惯性的去相信玄学、鬼魂是真实存在的观众不同,显然是第一次实时观看着直播的刑警队队长陆明,哪怕是在此之前已经恶补过了一番有关于《通灵之战》和辛玉衍的资料,哪怕他亲耳听过罪犯方豪是为什么选择在大庭广众下选择袭击的原因,他还是觉得这有些太不可思议了!   如果认真的能够仅仅凭借着自身的力量就飞到空中,那飞机制造出来的意义又在哪里呢?   陆明觉得这有些滑稽又有些荒唐,可他的眼睛却还是止不住的盯着身前的屏幕看着——   彼时,辛玉衍已经从湖边飞至湖水中央。   她的脚尖点在湖面上,轻飘飘的,并没有坠下去,仅仅是使得湖面上漾开了几圈淡淡的银色波纹。   或者是外面的现实世界天色已经暗淡下来了,在这镜湖空间里所映射着的天色,也已经浮上了一层灰蒙蒙的夜色。   “老道士,你说她这是想要干嘛?”   漂亮的桃花眼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湖面上这仰着脑袋往天上看的辛玉衍,那阿兰满满当当地带着精制银饰的素手却不由自主地伸过去拍了拍明钰的臂膀。   “她连什么时候能够打开两个世界的通道都不知道……”   明钰没有把话说全,但阿兰却清楚地知道他想说的到底是什么。   “啧,来看看能要了你的命?这都多少年了,镜湖空间里就我们俩玄门的人,现在终于从外头来了一个不知道是曾徒孙还是曾曾徒孙的小姑娘,你难道都不觉得好奇吗?”   阿兰问着,忽然有点兴奋,“要我说,看小姑娘那架势,说不定还是你们青云观的小徒弟呢!”   “青云观不受女徒弟。”   明钰这么反驳着。   这次下到山下来,其实并不是他自己想要下来的,而是被阿兰给拖拽下来的。   “啧!”   阿兰鼓着眼睛瞪了一下明钰,见明钰久久没有再开口,这才重新把注意力放到了那边辛玉衍的身上。   老实说,明钰说辛玉衍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就如同在现实世界的时候,当正午的阳光直射到镜湖中心一样,正午的阳光是两个空间的空间通道连通的唯一时候,如果连时间都没有选对,那还谈什么出去?   一看辛玉衍这么急冲冲的下山来,太阳几乎都快要完全落下去了,明钰自然也就确定了辛玉衍是真的只是闹着玩儿瞎闹腾了。   收回了往天上望去的目光,辛玉衍并不知道明钰说了自己什么,也不知道在他心里,此时此刻是在如何想着自己的。   【确定用灵力可以代替日光的作用吗?】   辛玉衍在心里又跟天道确认了一遍。   她当然不可能蠢到不知道太阳对两个空间连接通道的作用有多大了,甚至,在还没尽到这空间里头的时候她就已经发现了。   她之所以选择在这太阳已经准备下山的时候连通两个世界的通道,无非也就是她有足够的底气罢了。   【当然可以了,哎呀,我刚刚不都给你解释清楚了吗?这只是镜像的世界,又不是现实世界,就算有太阳,那也不是真的太阳,当然可以用灵力来进行替代啊~】   天道相当于是一个世界里的最高管理者,哪怕辛玉衍是它亲自从别的世界偷摸着顺过来的人,它还是对辛玉衍质疑自己的态度感到了极大的不满。   【行了,你就去吧~我会帮你的!我们一起让那些小瞧你的家伙睁大眼睛好好看看!】   天道的口吻有些孩子气,辛玉衍由于并没有成功和自己那个世界的天道沟通上,所以自然也就不清楚是不是所有的天道都是这样的。   原本,她也并没有要怀疑天道的意思,只是因为她知道两方空间的通道,是需要真实的太阳和镜像的太阳完全重合才能打开的,所以这才对只在镜像世界里用灵力代替太阳是否能够行得通产生了疑问。   但既然天道话都说到这里了,她自然也就没有其他好说的了。   【好。】   辛玉衍应着,忽然在掌心凝聚着灵力,将双手一并高高地举过头顶。   如果非要说清镜像世界所展现出的内容和现实世界有什么不同的,那就是在现实世界时,只有所谓的“通灵师”能够看见辛玉衍凝出的灵力,而在这镜湖的镜像世界里,除了阿兰和明钰以外,甚至其余那些普通人也全都能够看见。   “她她她她……?”   阿兰用手指着辛玉衍的方向,一脸的惊悚,连话都说不完整了。   普通人没见过灵力,不知道什么样算多什么样算少,也许仅是一些些都会觉得十分壮观,但事实上,在诸多老祖大能生活的时代生活过,甚至亲眼见过老祖是怎样祭出全身灵力的阿兰和明钰,原本是不应该再为任何种强度的灵力感到震惊的,此刻却也还是忍不住跟着震惊了起来。   一泄如注。   这是真正的一泄如注。   他们见识过老祖献祭灵力时,几乎足以凝结成实□□态的灵力,却没想到,还会有这么一天,他们会看到这样如同河流奔腾而下的灵力。   明钰没有接过阿兰的话,却是和阿兰一样看呆了。   但此时此刻,辛玉衍的心情却也并没有和他们有多大的不同。   怔怔愣愣地看着自头顶天空一泻而下、涌流着的灵力,辛玉衍总算也尝了一次什么叫“大跌眼镜”的滋味。   平心而论,她是没想过非要搅出多大动静的,在她看来,灵力只要足够成功开启通道就行了。却没想到,天道说了要让别人瞪大眼睛,那就一定是要让别人瞪大眼睛的……_(:з)∠)_   【你放心吧,灵力想要多少有多少,我这管够哈~(*^▽^*)】   事实上,哪怕是玄门也有很多人并不知道,天道并不是无所不能的。比如,它不可能让一样东西无缘无故的出现,也不能让一样东西无缘无故的消失。否则,它也不会因为没办法解决灵力复苏的问题二把辛玉衍拐【划掉】请来了。   天道的存在,更像是一个管理者。它虽然不能创造或者抹灭其他东西,但对于世界中已有的东西,它却可以随意的调动。比如,这甚至用“磅礴”都极难形容的灵力。   辛玉衍听着脑海里天道传来的兴奋的声音,抿了抿唇,并没有回它。   她高高举起的双手从脑袋上退了下来,干脆让天道帮忙控制着用来打开现实世界的灵力,自己则几个跨步,绕着镜湖飞跃了起来。   但凡她经过的地方,那镜湖湖边的湖水都会跟着高高升起。当她一瞬间越到其他位置之后,那些似被人控制住的湖水,不仅没有降下去,反而越升越高。   等辛玉衍绕着镜湖有了一圈,那些高高升起的湖水也就围成了一个巨大的柱筒,牢牢地将被天道控制着的灵力柱围在了中间。   “她竟然是真的知道了……”   明钰喃喃自语着,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研究了数百年的阵法,竟然一下子就被辛玉衍给看到了问题所在。   那银白的湖水,自然不是湖水,那是老祖仙逝时,镇压着阵眼的灵力……   那湖泊就是阵眼,那湖水就是灵力……   围在外圈的银白湖水渐渐向中间靠拢,渐渐地,它挤压着融入到了那灿黄色的灵力柱里,最终和灵力柱融为了一体,使得灵力柱越发壮大。   “哗——”   那涌流着的灵力柱在所有人的眼里,渐渐弯着、供起,变成了一道灿烂辉煌的硕大拱门。   这一幕,透过了镜头的观众们是无法看到、也无法察觉的。所以相等的,他们始终也不知道此时此刻,呈现在阿兰、明钰等人眼里的,究竟是怎样蔚为壮观、令人叹止的一幕。   “透过这一道门,我们就可以出去了。”   辛玉衍的声音在加上灵力过后,可以穿得很远。轻飘飘的,较之平常更为空灵。   她话语里挟带着的灵力叫人清醒,但她话里的意思,却叫怔愣在现场的人们的眼神再次失焦。   什么意思?   他们可以出去了?   他们这数百年不得而出,今天这么简简单单地就可以出去了?   人们怔怔愣愣地望着辛玉衍,脑子里还没有反应过来,身体上却下意识的做出了反应,向着辛玉衍身前硕大的金门,像是长久在沙漠里行走、失去了方向的旅者,一步一步、茫然地走了过去。 第50章   “我们出来了……”   直到穿过了那道厚实的灵力门,感受到浑身瞬间的舒爽清醒, 真真切切地站在了现实世界里, 他们仍旧没有回过神来。   “哎呀,你看, 这山不也就还是原来那座山嘛,这不全都没变嘛!”   他们没有一个人愿意分开注意力给旁边围满了的围观群众,一个个穿着或秦汉、或唐宋、或明清的服饰, 对着周围指指点点的。哪怕那山、那水分明是和镜湖世界里的山水一模一样,他们仍旧止不住地兴奋着想去找到些和自己快要以往的记忆里相似的地方。   “额、”   那群“老古董”里, 打头站着的一个, 留着短短的山羊胡子。他身子往后一转,看见等到最后才从灵力门里出来、凭空出现的辛玉衍,思考能力顿时回笼, 整个人也变得有些尴尬起来。   “额、这个、这个小姑娘啊, 老夫等人有眼不识金镶玉,还望姑娘海涵。今日, 可真是多亏你了。否则,我们也还不知道要在那空间里再待上多少岁月。”   说着, 那男人两手作揖, 像辛玉衍行了一个带满了敬意的揖礼。   人呢, 大致分两种, 一种是越活越看重自己的面子、抹不下脸去对小辈承认错误的, 还有一种就是像这男人一样, 十分豁达, 错了就承认自己错了的   “望姑娘海涵。”   听了男人的话,其余那些只顾着看看这山、指指那水的“老古董”们也像是这才反应过来,一点儿也不介意自己是个活了好几百年的人,连忙挂着几百年都没有露出过的热情笑意,也跟着冲辛玉衍深深地行了一礼。   甚至,因为在那镜湖空间里,他们之间很少会有沟通交流、极难会有露出这样表情的时候,以至于他们现在对辛玉衍笑起来,也都显得面部有些僵硬。   【怎么样?我是不是让你倍儿有面儿呀?】   辛玉衍正风轻云淡、颇有些“事了拂衣去”的风范、并不预备计较“老古董”们曾经的看轻,轻轻地摇头表示这件事就算过去了的时候,天道声音蓦地一下又在她的脑海里邀功似的响起。   【所以嘛,你可别以为我把你带过来是委屈你了~我可跟你说吧,这可都是功德呢~你以后好好帮我,多积点功德,好处可少不了你的~】   天道的声音有些得意,又带着些小心翼翼地诱惑,就指望着辛玉衍能心甘情愿、无怨无悔地能留在这个世界帮它。   老实说,它也就是看着辛玉衍的那个世界很久都没人飞升到更高级的世界了,估摸着辛玉衍不明白飞升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这才敢在把她拐过来以后,还瞒着她让她帮自己的。   甚至一直到了现在,它都没敢跟她说,她那个世界的修道者,和它自己这个世界的玄门弟子一样,一般而言,只要能和天道沟通上,作为世界管理者的天道,基本上都会打开飞升的通道,允许自己世界内的生灵飞升的。   这也就是说,原本她是可以直接飞升了的,是因为它偷偷摸摸地找她那世界“聊天”的空档把她给拐了回来,这才让她没能继续飞升。而因为它和她不是同一个世界的,它就是想给她打开更高级世界的通道,那方世界的天道也不会承认她的。   这也就是为什么它明明是这个世界最大的大佬,却在面对辛玉衍的时候,总有几分心虚和气短的原因_(:з)∠)_   功德?   辛玉衍注意到了天道话里的一个词。   “功德”是佛家的概念,讲的是一个“善”字,而道和佛不同,道并不要求门下弟子非得去帮助某一个人,它讲究的仅仅是“无愧于心”、“随性而为”。   她没想到会在天道的口里听到“功德”两个字,难得的,她想去问问,但此时的天道,已经主动闭了嘴,而眼下四周的人员太多,似乎也确实不是她追问的时候。   “衍丫头。”   “衍。”   “辛小姐。”   三道声音,林立原的、詹姆斯的、陆明的,一道从身后传来。   理所当然的,詹姆斯是兴奋的。他一看见辛玉衍,几乎是忍不住的快步走到了辛玉衍的身边,激动得连他自己的母语都不是往外蹦出几个单词。   “衍,你太让人震惊了!你飞起来了你知道吗?!哦,天哪,我这个傻瓜,你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呢!抱歉,我只是太激动了!”   詹姆斯的声音喋喋不休着,但辛玉衍却不自觉地把眼神放到了落在詹姆斯身后的林立原身上。   他有些过于的沉默了。当自己把目光放到他身上的时候,他的两只眼睛,仍旧是失焦的,像是一点也没有感觉到自己的目光一样,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也许,也是被她在镜湖空间里所展现出来的那一幕给弄懵了吧。哪怕透过了镜头,他看不见那汹涌着的灵力是怎样的盛景,但仅看那架势,他只需要知道,那是甚至是活在玄门鼎盛时候的兰前辈和明钰前辈都没有解开的阵法也就够了。   这并不是说他就不为她的强大而感到高兴了,他甚至没有去思考过在这样玄门没落、全世界的通灵者都呈现着萎靡状态的时代,辛玉衍到底是怎样修炼到这样强大的地步的,他只是觉得有些茫然,为现实和自己所想象着的世界的差距。   毕竟,在他看来,不管辛玉衍再怎么强大,她终究也还是个小辈,他惯来是以前辈、保护者的身份这么看着自己的。   辛玉衍虽然是个活了两百多年的另一个隐形“老古董”,但平心而论,她是并不善于开解别人的。所以,她只是深深地看了林立原一眼以后就把自己的目光挪开了。按照林立原的性子,她想,他自己是能够看开的。   “那个……你们……”   找住了詹姆斯说话的空档,陆明终于找到机会插了一句话。   但平心而论,哪怕作为刑警大队的一名队长。死人见过不少、凶杀现场也没少见,但这样的情况,他还真是第一次碰着。   有人光靠自己就可以飞的?   地心引力这东西是唬人的?   陆明自己在脑子里这么默默想着,面上却仍旧维持着自己冷静、严肃的样子。   “麻烦你们这些人和我去公安局一趟。”   大抵当刑警队长当惯了,普通人一般也不敢反抗他,倔驴子上去揍两顿也就打服了,所以他下意识地就对辛玉衍和阿兰等“老古董”用了强硬地命令语气。   后来,他还是看见阿兰漂亮的秀眉蹙了蹙,这才发觉自己的语气是有问题的。   一来,这些“老古董”们虽然身份特殊,却不是犯了事的凡人。二来,如果真的要来硬的的话,他似乎也打不过他们……   于是,在阿兰的眼神望过来的时候,陆明不自觉的把语气给放软了些,“是这样的,因为你们的情况有些……唔,有些复杂,所以我们需要……”   需要什么?是需要了解一下这些人的身份、情况,还是说需要找一个办法来安置他们、决定他们的去处?   这些事一定是由国家上层来决定的,所以说着说着他就有些说不下去了。   但很奇妙的,阿兰理解了他的意思,她挑了挑眉,问道:“你是捕快?”   陆明顿了顿,也跟着挑了挑眉,“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吧。”   见阿兰没再开口,知道她大致会配合自己的工作了,而后又看了看其他的那些“老古董”,见他们也没有有什么意见的意思,陆明脸上神情不变,心底下偷偷松了口气。   他转过头,看见就是那牵出了这一桩大事儿的徐泽还一脸兴奋的左看看右看看,沉浸在从镜湖空间里回到现实世界的激动里,忍不住黑了黑脸——   “你,对,就是你,叫徐泽的,你也给我赶紧跟上。”   说着,他转过了身,对着辛玉衍和阿兰等人就显得要客气许多了。   “我们的车就在那边,顺便我还跟剧组的人借了一下他们的车,我们现在就走吧。”   现在的这个世界,对于刚从镜湖空间里出来的“老古董”们是陌生的。他们不像是活了好几百年的“老古董”,更像是一个小孩儿,这里看到汽车了,那里看到一栋大楼了,都要好奇地摸一摸、问两句。   终于,陆明自己开着车,还领着后头借来的几辆《通灵之战》节目组的专车到了B是警察总局的门口。   当然,节目组的哪些工作人员没有跟来,那些用于拍摄的设备也都已经被撤了下去——   不管他们这两天和这些从镜湖空间里的“老家伙”们谈什么,那都是属于国家机密了。   二十来个穿着华夏各个朝代古老服饰的人下了车,像是一道十分稀奇的风景。尤其,那些人里大多数看起来都有三四十岁了,不像是会搞CosPlay的,于是往他们这边看过来的人就更多了。   “哟,怎么着,陆队你这是带了一个剧组的人回来啊?”   由于陆明这次的行动是对外保密的,警局里谁也不知道陆明今天出任务到底是出的什么任务,于是,当陆明领着人进到警局以后,路上还不断有人调侃着。   当然,这些人最后都被陆明一个瞪眼给吓跑了。   “得了,你们各位就先在这休息休息吧,你们这事儿我没什么权限,我得往上申报申报。”   陆明没有把辛玉衍等人安在了审讯室,而是找了个环境好点的会议室给他们休息。   他说完了这一句,让人去给辛玉衍等人倒上了茶,就径直离开了。 第51章   辛玉衍几人在会议室里呆了很久, 那些刚从镜湖空间里头出来的“老古董”们, 也从原本好奇的探索和环望,变成了百无聊赖地等待。   彼时, 应该已经是很晚了,按照这个世界的算法,应当是晚上□□点钟了, 他们在会议室里呆了整整有三个小时。   这么晚了,有什么是不能等到明天再说的呢?   如果是一般人, 一定就等得不耐烦了。但偏偏在镜湖空里的人都是耐得住寂寞的人,而辛玉衍, 本身也不是一个多急性子的人, 由是,这么几个小时等下来,竟然也没有一个人说一句埋怨的话。   只是大家都是在镜湖空间里习惯了自个儿待着, 习惯了沉默的人,这才让这间分明有着不少人的会议室显得格外寂静。   “额……不好意思,各位,我们来的有些晚了。”   终于, 在九点过十分的时候, 有人推开门进来了。   跟着那推门进来的男人身后,还有两个看着五十几岁左右的男人。他们虽然看起来温和得很、十分平易近人, 但那种上位者的气势, 却是绝对不容忽略的。   显然, 他们的地位要比那先前开门的那人要高得多。   会议室里包括辛玉衍在内的“老古董”们都有这样一个清楚的认知, 但不约而同的,他们没有一个人起身。   “先生们晚好。”   两个五十几岁的男人依次坐下,用着“先生”这样不管是在哪个时代都有的称呼。   “我叫魏正国,是华夏国现任主席,坐在我旁片的,叫葛安宏,是我们的现在的总理。”   像是特意应和着魏正国的话,那葛安宏向着辛玉衍几人点了点头,“各位晚上好。”   事实上,刑警大队队长这一次去镜湖出任务的时候,有什么情况都是直接跟他们手底下的人实时汇报的。早在从手底下的人那里知道,镜湖空间有可能是近千年以前的华夏大能建出来的,他们就已经有了想要亲自见见这位辛玉衍、见见那些“老古董”们的想法。   之所以没有及时安排,也仅仅使他们对辛玉衍的错误预估罢了。   任凭辛玉衍再怎么厉害,他们也没想着她能这么轻轻松松地、当天就从那镜湖空间里带着那帮“老古董”出来了。于是,这也就直接导致了他们不得不急急忙忙推掉了休息的机会,在听到手底下的人说了一句“出来了”以后,连忙赶了出来。   “是这样的,各位老先生们知道现在是个什么年代吗?”   魏正国和葛安宏平常也本来就不是以势压人的人,哪怕光是看着那些“老古董”们的外貌会有些违和感,但毕竟是比自己打了不知道几百岁的人了,该有的尊重,他们还是给全了。   “来的时候听过一些。”   回答的是明钰。   在所有的“老古董”里,只有明钰和阿兰是最“年长”的,而在明钰和阿兰里,显然,虽然阿兰跟他们关系更好,但更令他们敬畏的,还是明钰。   “那么,我和主席来是想问问各位,以后准备以怎么样的身份在这个时代生活呢?”   葛安宏问。这是一个极度现实的问题。   或者,这其实也不仅仅是身份的问题。一个时代的人,一定是带着一个时代的特点和烙印的。他们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人了,就算身份问题解决了,那么他们又该怎么适应这个时代呢?   他们总不可能叫这些好不容易从镜湖空间里出来的人,在现实世界又继续过着完全封闭的生活吧?这是极度不现实、也是极度不人道的。   “辛小姐是吧?”   明钰和其他的那些“老古董”可能还有些没有想明白葛安宏话里更深层一些的意思,那魏正国就没有继续再等了。   “辛小姐,老实说,这件事有些鲁莽了……当然,我们也有些鲁莽了……”   魏正国斟酌着字词,这么说着。   在安排刑警大队的队长陆明去跟进这件事,允许《通灵之战》节目组去拍摄的时候,他们更多的是迫于群众的压力。可到底,他们还是错估了这件事的性质。   他们以为这是一宗失踪案,哪怕带着点神秘的灵异色彩,它到底也还是个失踪案件。但现在,这件事的性质完全变了。这都还不需要等明天,按着《通灵之战》原本的影响力,再加着徐泽的影响力,恐怕,现在网上的人就都已经吵翻了。   全华夏的忍都要知道了,从徐泽失踪的镜湖空间里,被带出了二十几个“活化石”。   “嘶——”   有些头疼地捏了捏鼻梁,魏正国说着,“其实,原本一开始我们是打算把辛小姐你和那林老爷子说的玄学啊、玄门啊什么的给压下去的。”   “现在社会的秩序已经趋于平整了,没必要再整出这些会打破秩序的东西,哪怕它是真实存在的。除了所谓的‘真相’以外,我们是这个国家的领导人,我们不能不考虑到更多的东西。我们必须想到,要是这些东西被证实以后,人人都知道有灵异事物的存在了,这天来个人下个诅咒、那天来个人搞个鬼神,我们政府的人该怎么做?我们该怎么继续维持公正?”   魏正国波澜不惊地陈述着,语气里甚至没有一点要责怪追究的意思,他只是陈述着。   “你已经拦不住了。”   在魏正国偌大一串陈述的话语过后,辛玉衍终于开了口。只是她甫一开口,嘴里说的话就让魏正国不由自主地愣了愣。   “是,你说的没错,我们的确是拦不住了。”   回过神以后,魏正国并没有恼羞成怒的意思,反而笑得松弛,点头承认了辛玉衍的话,“所以,我们选择了让道,将这件所谓的‘真相’公之于众。”   “辛小姐,既然公开‘真相’已经变成了一桩不可逆转的事,不如我们来做一桩交易怎么样?”   好像谈今天阳光明媚一样的,魏正国笑得和蔼。   事实上,能和国家谈生意,那是一件并不容易、并且应该算是极度光荣的事情。尤其,当这个人来谈生意的人,还是国家主席的时候。   “什么生意?”   辛玉衍不爱做什么“生意”。在大元王朝的两百多年,她做够了国师,受够了被人掣肘的感觉,来到这个世界以后,她就再没想过要过回同样的日子。   她心里没有被魏正国的话掀起波澜,但还是十分配合的问了那么一句。   “国家准备新建一个特殊事件处理部门,我希望你能成为部门的部长。”   果然,魏正国满是笑意地说出了她早就猜到了的话。   “明钰、阿兰他们这些从镜湖空间里出来的人你准备怎么办?”   辛玉衍没有回答,反而问了这么一句。   事实上,魏正国在来之前是有了解过辛玉衍的过往。而对于辛玉衍过往的资料,无一例外,只有一句“隐居昆仑山脚”。   他原本想着,一个常年隐居的忍,心思应该是极好猜的。就像除了明钰和阿兰两位以外的“老老老前辈”们,他们的年龄虽然不知道比他大了多少,但只从他们面上的表情,他还是可以大概看得出一些他们是在想什么的。   “各位的身份虽然特殊,但不管怎么样,也是我们华夏的‘老人’了,我们会负责给各位安定的生活的。”   这画的意思,其实也就是要让这些“老古董”们做国家的吉祥物了。   魏正国一边思考着辛玉衍问话的用意,一边回答着早就准备好了的答案。   “明钰、阿兰,你们呢?你们有事怎么想的?”   似乎不管什么时候,辛玉衍的表情总是淡淡的,给人一种乾坤在握的感觉,让人们不自觉地跟着她的节奏和步骤去走。   但显然,阿兰的脑回路是奇特的,她不像是明钰和其他的老古董一样,下意识地去思考以后的生活应当怎么样,而是像刚刚才发现了辛玉衍对自己和明钰的称呼一样,挑了挑眉——   “去去去,阿兰这名字是你这小姑娘叫的吗?赶紧叫姐姐~”   老实说,虽然辛玉衍的年纪并不如同阿兰脑海里所想的那样“小”,但如果真的要算下来,她也确实要比阿兰“小”得多。   辛玉衍抿了抿唇,没有作声,并没有准备如阿兰的愿,改掉对她称呼的意思。   “嘁~”   阿兰摆了摆手,最终也没和辛玉衍计较,她一双媚眼直勾勾地望着辛玉衍,问得理所当然,“我呢,和这老道士是玄门的人,我们当然得要回到玄门去了。”   她可不管时代变不变的,在她那个时代,她就是苗门的少主,在这个时代,她就是苗门、玄门的老祖。   显然,明钰的想法和阿兰也是大致相同的,所以他在听了阿兰的话后,也没有继续去想,而是点了点头,同意了阿兰的说法。   只是……这么下来,其他那二十几个不是玄门的“老古董”的身份就显得有些尴尬了,他们既不想当被人捧着、却更像贵重的珍藏品一样的吉祥物,也不能像明钰和阿兰一样去到玄门。   他们原本想舔着脸,问问能不能跟着阿兰和明钰去玄门,但是碍于阿兰和明钰自己都不明白玄门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他们还是没能开口。   “这这这……”   那最开始跟辛玉衍道歉的山羊胡“老古董”胡山这这那那了半天,也没说出一个所以然来。   辛玉衍就在自己的位置上看着,大抵知道事情的走向确确实实在按着自己想要的走了,于是这才问道——   “我要自立门派,如果愿意,你们可以跟我。” 第52章   辛玉衍当然不是平白无故地问出这句话的。   首先, 按着天道的意思,它除了要她帮着平定因为灵力复苏而带来的灵异动乱以外,它还想要她帮忙复兴玄学, 将这个低等小世界重新恢复到原来的地位。   她当然可以拒绝。毕竟, 哪怕天道不说,就光听着它平常说话的心虚语气来,她就知道,它一定是有什么事瞒着她的。且那件事,必定是对她极为重要的事的。   对她重要的事有什么呢?   一是把她带到修道者世界的糟老头,一个就是飞升以后去看看糟老头到底有没有飞升。   她猜想, 天道瞒着她的,应该是第二个。   但就算她猜到了这些又能怎么样呢?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还不如找点事情来做做呢。   这么想下来,要完成天道想要的复兴,学着大元王朝里几乎垄断了所有非散修的修道者的凌云宗一样开宗立派,似乎也就成了最好的选择。   而至于她眼前的这些“老古董”们……   这么说吧,在镜湖空间里数百年的人生里, 除掉他们无聊到只能睡觉的时间, 他们生活里唯一的消遣, 似乎就只有研究自己掉进镜湖空间前的技艺了。   木匠、机关师、政治家……   工于机关、建筑、把玩人心......无论是现实的技能,还是精神上的能力, 这些在经过了几百年的打磨以后, 怎么也该是一方宗师了。   尤其是那山羊胡子的胡山。他是机关师。哪怕在现在这个时代, 一个炮弹过去, 似乎都显得有些不值一提,但她是修道者。现代的防卫方式,放在她的门派里,总是不合时宜的。更何况,有了灵力、阵法的加持,那些机关的威力,只会比炮弹大得多的多。   “……你要自己创立一个门派?”   很奇怪,问这话的不是胡山,也不是那些被辛玉衍一起征询着意见的任何一位“老古董”。   他们都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所以,问这话的,是魏正国。   当然了,他并没有想要责问辛玉衍的意思,他只是有些弄不明白辛玉衍的这个举动到底意味着什么。   帮国家做事不好吗?如果是帮国家做事的话,那么她的后盾将会是国家。   无论是哪种意义上的。   哪怕刚刚只同辛玉衍来回“交锋”了一个回合,但他不相信辛玉衍辛玉衍会连这些都想不到。于是,他不得不去想更加深层些的含义。   “你要自己建立门派……让我来想想,既然玄门一直存在的话,那么有资质的人,绝大多数都应该已经在玄门了吧?那你要怎么收徒呢?让我来猜猜……其实,每一个人都有资质,所以每一个人都可以成为你门下的弟子?”   魏正国一边问着这话的时候,一边不忘时刻注意着辛玉衍脸上的表情。   在问着这话的时候,甚至连他,心里第一时间想到的都不是国家。   如果一个人可以拥有那样飞天遁地的本领,谁又会想要拒绝呢?   他前些时候刚做下决定、做好承认灵异玄学真实存在的准备的时候,没有想过自己也能拥有这样的本领。他们在节目里不都说了吗?这是需要资质的。所以,他才能一心站在国家的角度去想问题。   但如果有一天,有人告诉他他能有这样的能力呢?   魏正国屏息,甚至不敢太大口的呼吸。   这样的诱惑实在有些太大了,哪怕今年过后,他也已经是个五十五岁的老人家了。   辛玉衍听了魏正国的话,摇了摇头。   魏正国虽然有些失落,但到底也没有太大的失望,毕竟,这都是他预料之内的结果。   但正当他点了点头,预备叹一句“果然如此”的时候,辛玉衍忽然又点了点头。   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这是个什么意思?   无论是魏正国还是葛安宏,都不是第一天进入到官场的人。他们一见辛玉衍这样的,就知道,这意思,大概就是他先前说的话,有一部分对了,也有一部分不是那么正确。   只是,到底是那一部分被他给说对了呢?他们也还是得等辛玉衍来为他们解答。   “修道,是需要资质的。”   辛玉衍缓缓开口,说的话,正是魏正国所预料到的。   修道是什么?魏正国没有问,只觉得应该是和玄门里的道家一样,只不过多了个“修”字,多了层“修习”、“修炼”的意思。   魏正国意料当中地点了点头,却没想到,让他没能预料到的,是辛玉衍后面的话——   “没有资质的人不代表不能修道。修道这事,有资质的,坐地飞升,没资质的,延年益寿。”   辛玉衍说的很浅,事实上只是为在座的这些人展开了修道一途的冰山一角,却把在座的所有人都给弄得怔愣住了。就连阿兰和明钰也是。   他们这些人,要么是像魏正国、胡山这样的,知道辛玉衍的神通以后,以为以后再不管看见什么、听见什么,都不会再有震惊的时候了。另外就是像阿兰和明钰这样的,自己就身处在这样一个环境里许多年,那还能再有震惊的时候?   但显然,辛玉衍的话还是让他们吓到了。   要说延年益寿那倒还好,瞧见眼前这群不知道活了七八百年还是八/九百年的“老古董”,谁也没觉得这还会是一件多难得的事了,但飞升?   是他们想的那个意思吗?   胡山那群“老古董”纯粹是被“飞升”这两个字给震住了。阿兰和明钰是没想到,这么多年以后,还能从别人嘴里听到“飞升”两个字。毕竟,在他们那个时候,也是不曾听过有哪位老祖是真的飞升了的。   至于魏正国和葛安宏嘛……   他们想得要更远些。   如果说玄学是真的,那么“飞升”一事未必就是假的。但如果“飞升”是真的,那这是不是说明,除了这个世界以外,真的还存在有其他世界?   他们想的是这个发现会给人类带来的改变有什么,给国家带来的好处有什么。   魏正国的脸色有些动容,心里痒痒的,更想把辛玉衍给招揽到国家部门了。   他十分沉得住气,并没准备立即就出口招揽,反而更多的是想多问问关于“飞升”和“另一个世界”的问题。   然而,同样的问题,也是阿兰和明钰想问的。辛玉衍并没有给他们任何一个人又问出口的机会,她自己都还正忙着招揽她的门人呢。   “当然了,你们也可以修道。”   辛玉衍定定的,声音明明还如平常一样清润,却偏偏带着些蛊惑人心的味道。   或者说,这样的“蛊惑人心”,并不是来自于辛玉衍的,而是来自于人自身的本能。   “好。”   最先答应的是胡山。   紧随其后,其他的那些“老古董”也一个接着一个的立马应了下来。   老实说,长生对他们的诱惑力不大,哪怕是活在一个与人隔绝的地方,他们也终究算是体验了一把长生的滋味。真正对他们具有影响力的,是那些神通。   除此之外,在待在所谓的政府里做一个吉祥物,和跟随辛玉衍一起开宗立派、做些有趣的事儿之间,他们会做出这样的选择也并不让人奇怪。   既然解决了这个创立门派建设人员的问题,那么接下来,她就应该要解决面前魏正国和葛安宏的问题了。   “我不会加入什么国家特殊部门的。”   比之先前转移话题去问胡山他们的归处,辛玉衍现在的拒绝就显得十分直白了。   如果说她先前的态度,还让魏正国觉得有可以商量的余地的话,那么现在,就连那仅剩的余地也全都没有了。   魏正国有些哑然。   你说就这样闭口不谈吧,让这样几乎已经被打磨完全的珍宝人才流露在外,他又有些不甘心。但你说这要是强留吧,这辛玉衍又不是个普通人,这要是结了仇,可就更加麻烦了。   几番考量之后,魏正国还是决定主要选择放弃。   “那么……我可以问问辛小姐准备把门派建在哪吗?我们政府一定会最大限度的给予配合的。”   既然不能招揽,那么至少也要交好。   玄学大白于天下以后,现有的社会准则必定会进行重洗。比如“宗教信仰”、比如现有的刑法。   现在和以往不同了。当宗教信仰,信仰的不再是虚幻的神佛,而是真实存在的玄法灵异。那么,不管国家再怎么不推崇、再怎么禁止,那也是抑制不住的。   而同样的,人类现有的刑法,必定是约束不了鬼神的。那么届时,要制约鬼神,必定是还有要求到这些人身上的。   更何况,听辛玉衍那个意思,她是想要把玄学的那些术法授予所有人的。虽然不知道辛玉衍准备让她的门派叫什么,但按着她的实力,等她说的一切真的实现的时候,那就是天下人都是她的门生了。   有些可怕,但这是趋势。   他没有办法逆转。谁也没有办法逆转。那就只能是交好关系了。   几个呼吸之间,魏正国的脑海里已经是百转千回。   他这么想着,脸上露出来的笑脸也忍不住更加和蔼、让人如浴春风了些。 第53章   辛玉衍盯着魏正国, 明白他的意思了。他这是打着成不了上下属, 至少也要保持着合作方关系的主意。   老实说, 他这个主意确实是打对了。至少辛玉衍没像先前一样直白地拒绝,而是犹豫了。   和国家成为合作关系……   平心而论,对她而言, 这确实是有着极大的吸引力的。一来,她可以不用担心收到国家的掣肘。二来, 事实上来说, 哪怕她建立了门派, 门派于国家、世界来说,也不过仅仅是个学校一样的存在。最终, 各方面社会道德律法的维系, 还是要靠国家的。   她全然没必要和国家把关系闹僵,甚至, 为了她的安生,她还应该要顺着魏正国的话, 把双方友好的关系给确定建立才是。   收回了眼神, 辛玉衍颔了颔首, “宗门应该是会建在B市的。”   她最终还是回答了魏正国的话。   在她回答的那一刻,事实上也等同于是答应了魏正国的意思。   魏正国松了一口气,表现在脸上也就是笑容更晃眼了一些。   辛玉衍要建宗门, 还要建一个可以引领修道的宗门, 那么建造宗门的地方就肯定不能少了。显然, 对首都B市这样寸土寸金的地方来说, 这是一件极不容易的事。但这要是拿来和与辛玉衍交好来比,这似乎又算不得什么太大的难题了。   魏正国在辛玉衍身上下了重注。   他也不向辛玉衍拿乔,没有去提要在B市找到一大块地方有多不容易,也没有刻意想要取用他的政治手段,去提高自己在辛玉衍这位新的合作伙伴心里的地位。   他仅仅是沉吟着,哼着声想了一会儿,就坐下了决定——   “这样吧,你说要我去给你找一个完全的空地那也不现实。B市的深南公园位置虽然不是市里,但认真算来,其实也算不上是郊区,平常过往的人也很多。当然,深南公园最重要的,是它占地面积够大,里头驼山高耸入云,也是咱们B市的景点之一。”   华夏的土地是公有的,人民只有使用权。但魏正国这一开口,却就直接决定把深南公园拨给了辛玉衍。甚至,在这么说的时候,他还有些担心辛玉衍会对那地方不满意,言辞之间还表现出了这事还可以再议的意思。   与他相反,辛玉衍就表现得干脆多了——   “那行吧,就这么决定了。”   宗门的选址只要是在B市,是在首都,确保是能借到国之运势,宏盛昌隆就足够了,并不拘于在哪儿。其他的,就算魏正国给的地方不够大也没关系,反正她能学着阿兰和明钰嘴里的老祖一样,再借着一面湖,建出更大的空间。   她起身,预备结束这一场谈话。   由于她的宗门暂时还没有建起,胡山这些“老古董”们、甚至连她自己除了《通灵之战》节目组安排的住处之外,暂时还没有能够安身的地方,所以,在被细心的魏正国提起以后,他们的住处就暂时由政府来解决了。   *   离开《通灵之战》,是辛玉衍在邀请胡山等人随同自己创建门派的时候就决定了的。   原本,她来参加《通灵之战》就是为了按着天道的意思,迈开玄学复兴的第一步。现在这个目的不仅提前达成了,甚至,她连走下一步的基础都已经建好了,自然也就没有什么继续待在《通灵之战》节目组的必要了。   “你确定要走?”   节目总导演王华看着辛玉衍,并没有问她是离开之后到底要去哪儿。甚至,在辛玉衍和那些几乎被网友们议论了个遍的“老古董”们去到警局的时候,他也大概就预料到了他的离开。   只是,真正到了这个时候,他还是没忍住再多问了这样一句。   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一定是这样的。   这个节目因为辛玉衍这个人,在他的手上攀上了最高峰,哪怕国外的那些人可能还有很多不大了解这个节目,还有很多人怀疑这个节目是有剧本表演的。毕竟事情没有发生在身边,太过的不可思议,只会让人感到怀疑。这没有什么,它并不能否认这个节目的成功。   但现在,这个节目又要很快落败了。   在辛玉衍这个已经被所有人认定是这一季“最强通灵师”的人走了之后。   冠军都走了,那这个节目还有什么好看的?   从街知巷闻,到默默无闻,这样的结局几乎是肯定的。   “是的。”   辛玉衍简单地点了点头,也没说自己到底要去干嘛。   事实上,至少是现在,她并不准备把自己开宗立派的事告知给任何人。   她神色淡淡,因为袖里乾坤的术法,她有自己的空间,身无一物,没有半点影响到她身上轻盈飘然的重物。   “行吧。”   王华点头,最终还是决定让开了道。   他并不知道辛玉衍和主席、总理之间进行过谈话,也不知道辛玉衍和魏正国、葛安宏之间达成了协议。他仅仅是作为他个人来说的,完全不想和辛玉衍产生一丝半点儿的摩擦。   在社会上几经打滚后的圆滑性子,使得他完全生不出半点想要为难辛玉衍的想法。   就这样,辛玉衍走了。   在她走后,王华整个人都颓靡了下来。   有关于“辛玉衍离开《通灵之战》节目组”、“玉衍小姐姐就此止步《通灵之战》”的词条,在辛玉衍离开以后,当即就在微博上爆炸了。甚至,这些词条都还没来得及让那些小编取个更爆炸性一些的名字。   【我说……以前还说《通灵之战》是个难得明白的节目组,现在节目组这是飘了?有病吧?把收视担当给搞走……/愤怒.jpg】   【呜呜呜,小姐姐走了,我再也不看《通灵之战》了,快把小姐姐给找回来啊!!!/抓狂.jpg】   【小姐姐上一期节目结束的时候,小姐姐不是和“老祖宗们”一起去了警察局吗……大家难道忘了先前郭嘉要禁《通灵之战》的时候了吗?现在会不会是……】   ……   辛玉衍走了,其他国家观众的反应暂且不论,仅就华夏而言,那可真就是说什么的都有了。   但其中,最多的,还是吵着拒绝观看节目以后的直播的、以及把脏水泼在节目组和国家身上的。   节目组背黑锅,这在娱乐圈并不少见,毕竟,至少是现在,华夏绝大多数的综艺节目也都还是有剧本的,这也就直接造成了很多人对剧本为明星们塑造出的人设感到不喜。   但像现在一样那么大规模的黑华夏这个国家,往国家身上泼脏水的行为,这倒还是头一次。一时之间,让人有些分不清那些人到底是真的对辛玉衍离开节目不满,还是华夏的那些反/动分子在趁机作乱。   华宣部V:在继续支持玉衍小姐姐的时候,希望大家能够保持理智哦~我们一起为玉衍小姐姐打call~【心】【心】【心】   华宣部官微的口吻和上一次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它虽然没有明白的说清楚辛玉衍到底是为什么离开《通灵之战》的,但至少,通过它的语气,大家都可以感受到它对辛玉衍的友好和亲近。这几乎是重重打了那些把脏水泼在国家身上的人的脸,毕竟,华宣部官微的言辞,一定是和国家态度挂钩的。   华夏那些真正不明真相、跟风泼了国家脏水的网友,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当下就在华宣部的官微下道了个歉,然后就和其他人一样好奇地抽丝剥茧,准备扒出辛玉衍和国家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倒是那些一开始就把脏水泼到国家身上的反/动分子,全都消失了个无影无踪。   王华V:辛玉衍离开节目,我也感到很遗憾。我曾经也有想过要挽留她,但我想,也许,在离开《通灵之战》以后,她才能有更广阔的天空吧。我只能祝福她。   但与此同时,就像大家说的,在没有了辛玉衍以后,这个节目就失去了它最大的看点,所以,在今天,我要宣布,我将正式退出《通灵之战》以后的所有录制。   如果说华宣部官微的微博是让网友们感到好奇的话,那么王华的微博,就真的是让人大吃一惊了。   停止录制。这是很正常的。   毕竟,就算一开始看《通灵之战》的,都是《通灵之战》以往积累下的观众。但等到后来,几乎所有的人就都是冲着辛玉衍这个人来的了。   辛玉衍走了,这个节目自然也就没有继续的必要了。   可王华微博里的话是什么意思?   总导演都要离开了,这个节目难道还要继续下去吗?这未免也太滑稽了些。   一季节目换嘉宾、换主持倒是常听说,但同一季节目还要换个总导演,这可还真是执着得不肯死心了。   当然,王华自己也是这样想的。   一开始,他是建议节目就此停止,这样,在它结束的时候,至少它是结束在它最巅峰的。那么,不管这一季节目有没有彻底完成,它都是成功的。   但似乎,俄罗斯那边的电视台眼皮子确实有点太浅了,或者说,他们也没怎么信节目里的内容是真实的。他们只是很纯粹的,舍不得节目的收视率罢了。   于是,在总导演、主持人、参演的通灵师林立原同时决定推出的时候,他们还是十分坚持的选择了继续拍摄。 第54章   “老兄, 你听我说,你最好听王的, 如果辛玉衍离开了, 我们这个节目真的就不能继续下去了。”   “oh!不会吧?你也要跟我说那些是真的吗?好吧,就算它是真的,但詹姆斯,我们做节目的, 看重的是收视!你居然让我在这个时候停播节目?詹姆斯, 我觉得你确实是应该要休息一段时间了。”   事实上, 詹姆斯真的已经很努力地劝过《通灵之战》在俄罗斯电视台的总负责人了。站在节目本身的角度上的。他不得不承认, 像王华那样的做法, 对于这个节目来说才是最正确的。可现在显然,他劝说的结果和王华得到的结果一样。   他一脸的无力, 站在原地, 看着节目的总负责人摇头离开的背影,不知怎么的, 忽然想起华夏网友们曾经说过的一句话——   科学的尽头, 就是玄学。   Anyway, 他只是相信着辛玉衍会像让他大吃一惊一样,让这些还像是看乐子一样的、完全不相信节目真实性的俄罗斯人、甚至全世界的人大吃一惊的。   *   辛玉衍消失了。B市的深南公园被封锁起来、听说是要拿来重建什么的了。   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件事, 没人会去想这之间能有什么关联。除了B市本市的人会稍微分些心思,去关注一下深南公园为什么被封锁了以外, 更多的人都还是把心思放到了“失踪”的辛玉衍身上——   【小姐姐到底去哪里了嘛, 就算不参加节目, 难道就不能出来走动一下吗?_(:з)∠)_】   【嗷嗷大哭,小姐姐走了,林大爷也走了,谁能告诉我,我还TM的看谁啊?!!!】   【真的,辛玉衍和林大爷走了以后,《通灵之战》一下子就萎了,这差的也太多了吧?】   ……   果然就如王华和詹姆斯想的那样。   如果说辛玉衍一开始就没有参加过节目的话,那么林立原应该也不会跟着想要提前离开。这一季节目,虽然不能达到辛玉衍在的时候那样的巅峰,但也绝对不会让观众们在体验过最厉害的以后、经过一番对比,把之后的节目比到了尘埃里去。   就像华夏的网友们说的,《通灵之战》“萎了”。并且,事实也绝不像是节目的总负责人想的那样,“就算没有了华夏的观众,也还有世界其他的观众”。   哪怕是其他国家的那些观众们并不如何相信节目的真实性。但人总是擅长、且习惯性的去做对比的,他们就算去挑一个片子看,看过了千万级别的特效,又哪里还看得进五毛钱的特效?   虽然,通差、藤原真一等人是有着真正本领的,将他们比作“五毛钱的特效”并不怎么合理贴切,但在那些本来就不怎么相信的人眼里,大概也就只能分得出这样的区别了。   很多原本做足了心理准备,抱着哪怕没有了辛玉衍、但至少还应该是可以勉强打发时间去看了下一期节目的人,最后除了通灵师们参加节目后吸引到的粉丝还在苦苦支撑着以外,几乎全都被逼退了。   作为华夏的观众们,大概有一点好的,就是哪怕他们和国外那些人一样不知道辛玉衍到底跑哪儿去了,但因为辛玉衍是个华夏人,只要辛玉衍还在华夏走动,那么多多少少、总该是会有人发现她的行踪的。   在这种时候,人们很理所当然地忘记了辛玉衍的本领、忘记了辛玉衍曾在《通灵之战》的节目里飞到了空中。甚至,他们还一个伙同着一个,在网上发起了“寻找玉衍小姐姐”的热搜词条。   *   “你真的要自己开立门派?何必呢?以你的实力,不管是那些小家族门派、还是青云宗、苗门,都会把你当祖宗一样供起来的。”   阿兰皱着眉,有些想不通,说话没什么礼数,把“祖宗”两个字挂在嘴边,但此时,应该是和她算作同一个“阵营”的明钰和林立原,却莫名觉得她的话说得在理。   玄门分有不少的支派,在B市常驻的小家族也不是没有,但自从镜湖空间里出了玄门老祖的消息以后,玄门来了不少人,阿兰和明钰一个都没见,更别说是跟他们回到苗门和青云宗了。   他们身边能和他们接触到的,除了辛玉衍和那帮子老古董以外,就只有和辛玉衍一起参加过《通灵之战》的节目、听说还和辛玉衍关系不错的林立原了。   于是,听宗门里宗主的意见是,把老祖带回玄门的重担就交到他这个也算不得是老人家的老人家手里了。   好吧,平日里宗门里的甩手掌柜当多了,真正有任务着落到他身上的时候,他总也是没有办法拒绝的。于是,他就只能是压下了心里那点子再见到衍丫头后的别扭,老老实实地凑到了两位老祖宗的身边。   老祖宗们不跟他回去、其实,主要是阿兰老祖不回去。   他吸了吸鼻子,问了一句,为什么?   老祖那时候还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想什么呢!我们不得把小丫头给拐回玄门吗?!”   哦,原来是和他原来打的同一个主意。   林立原了解了,知道两位老祖不是故意不回玄门去的,于是干脆就放下了心,安心自得地跟在了两位老祖的身边。   “结果都是一样的不是吗?”   辛玉衍回问了一句,一下子就让阿兰哑了声息。   这能一样吗?这中间可差了十万八千里呢。这要是哪一天她的门派和他们玄门发生了冲突,他们到底是顾着自己的宗门呢?还是顾着她的恩情去帮她呢?   阿兰想这样问,但她并不知道辛玉衍是怎么想的。也许,在辛玉衍看来,这还真就是没有什么不同呢?所以,她到底是没有问出口。   其实,说那么多,也就是他们一直到现在也都还没搞明白辛玉衍创立门派的用意是什么的原因。   要把道法传给天下人?   这个理由有些滑稽。修习道法,原本靠的就是个人的悟性,以及和天道的缘分。   她能想到的唯一一个原因,就是归根结底,辛玉衍还是爱名。可重名利的人能有那么大的悟性吗?阿兰想到这,也就把这个想法从脑子里抛掉了,只能是把那个看似滑稽的答案,当成了最终的答案。   此时的阿兰和明钰已经从林立原那里知道了玄门如今的真实情况,知道此时的玄门早已是人才凋敝、濒临断掉传承的程度,再不会单纯地只看着辛玉衍一个人,就产生出玄门重复往日规模、欣欣向荣的想法。   “你很厉害。”   阿兰住了嘴以后,一直沉默着、却始终把幽深的目光放在辛玉衍身上的明钰总算是开了口,“厉害到比我和阿兰还要厉害很多。”   至少,在镜湖空间里,她掀起的那样骇人的灵力,是连他们的老祖都做不到的。   虽然辛玉衍的的确确是把他们从镜湖空间里给解救了出来,但他对辛玉衍这个人的怀疑,却已经不止一天两天了。而这种怀疑,在从林立原那儿听到了玄门的现况以后,更是达到了顶峰。   辛玉衍对于明钰的话并不感到诧异。   在确认了眼前的这两个人对自己的态度是友好的,甚至可以代表着玄门对自己的态度是友好的的时候,为了避免玄门的人多想,像阿兰那样幻想着产生冲突,她就做好了要坦白一部分的真相,向玄门的人同样表示自己友好的准备。   只是,在吐露出真相的时候,辛玉衍惯来清澈璀璨的眼睛,往林立原的方向瞥了瞥,难得的带了一丝复杂——   她知道林立原是十分真心地把她当做晚辈来疼惜爱护的,哪怕她自己从来没有承认过她是林立原的晚辈,但在这同时,她也从来没有否认。   哪怕,在她看来,她是在心里承了林立原的情的,但想来,等她告知了真相以后,等林立原怀着怎样的难堪得知了真相以后,他会产生怎样的误解。   眼帘低垂下来,此时此刻,辛玉衍是不想当着林立原的面说出那些真相的。她想着,也许她可以找个更好的时候去向林立原坦白,但那不应该是现在。从她对别人的坦白中得知。   然而,现下的氛围虽然算不上紧张、明钰也绝对没有逼问的意思,但她要是开口支开林立原,反而会显得十分刻意。   好吧。   辛玉衍面上不显地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在阿兰和明钰的眼里,还是那样一副俨然是什么都难不倒她的波澜不惊的神色。   这种状态,他们在他们老祖的身上看到过,这是一种人生得悟、再没什么能让他心绪紊乱的安然。   在镜湖空间的这么好几百年,阿兰什么也没悟到,明钰倒是静下心来悟到了几分。但他们绝没想到,这样的状态,他们会从辛玉衍这样的“小姑娘”身上看到。   “我,二百二十一岁。”   辛玉衍的唇色有点淡,就像她的这个人一样,让人觉得有些冷清。   但她嘴里说出来的话,确是让阿兰、明钰、林立原三人的脸上十足的精彩。 第55章   “这不可能!”   事实上, 林立原的反应还算好的。   他并没有责怪辛玉衍瞒着他,毕竟,这事放在谁身上都是一样的, 谁也不可能平白无故的, 成天凑到别人的面前, 告诉别人说, “哎,那谁,我今儿可是二百二十一岁了。”   他顶多是觉得有些尴尬, 就像是自己一直以来的照顾和担心像是自作多情般的惹了个笑话。他没那么矫情, 自然也就没有恼羞成怒一般要对辛玉衍感到恼火的意思。   甚至,在得到辛玉衍的答案的时候, 他还颇有一种,哦, 原来如此,怪不得小丫头、哦不,辛老祖、也不对,怪不得她那么厉害了。   老实说, 林立原要比辛玉衍想的洒脱些, 或者说, 是她把他想得狭隘了。   见林立原在神情怔松之后,反而有一种像是想通了某事、醍醐灌顶般的轻松, 辛玉衍这才不着痕迹地收回了分给林立原的余光。   但她却没料到, 最先开口拒绝这个答案的, 竟然不是林立原,反而是阿兰。   “这不可能!”   她重复着这样一句,一双漂亮的眸子,定定地盯着辛玉衍,“小原说了,玄门没落,侍从八百多年前开始的。作为术法最大的正统流派,连玄门的传承都断了,其他各自修行的散修还能完整的保留着传承吗?”   不认死理地说,这几乎就是一件不可能事件。更何况,她还没说,看辛玉衍那样子,修的分明就是道门正统的道术。   阿兰话只问了最浅显的一半,没有要指着辛玉衍的鼻子,非要问清楚所有一切来龙去脉的意思,但她剩余那一半没有问出来的话,在她前头的话里,却也依稀可以听得出一些。   神情一怔,她这话连林立原这个非当事人都听明白了。   是啊,这也说不通啊……就算辛、辛姑娘她是个活了两百多岁的人,但哪怕是两百多年前,那也是传承断了的时候,她又怎么会比阿兰老祖和明钰老祖更厉害呢?   林立原“啧”了一声,只觉得这问题一想,变得更加麻烦了。   而现场除了辛玉衍的三人里,明钰和阿兰、林立原的表情都不一样。   平心而论,明钰并不觉得辛玉衍是在说谎。而且,她又何必说谎呢?按着她在镜湖空间露出的那一招,召起的似海啸般磅礴汹涌的灵力,她应该都要比他们三个人合起来都不差了,她要是不想说什么,没人能勉强她,她干脆住嘴就好了,又何必去费心撒一个谎呢?   他眸色沉沉的,看不透辛玉衍的同时,也不叫人看透他自己在想些什么。   “你和我们是同一个时代的。”   心思沉了沉,最终他只能做出这样的猜测。   “她……”   阿兰皱着眉,想辩解些什么,却被明钰伸出了一只手,直接给拦住了。   他知道她想要说些什么。无非就是和他们同一个时代的玄门的人,不应该再有人活下来了,就算有,也绝对不会才只有两百多岁。更何况,如果辛玉衍她真的和他们是同一个时代的人,那么为什么在此之前,他们还没进到镜湖空间时,从来没听说过还有这样一号人物存在呢?   明钰自己也觉得这是不切实际的,甚至,他自己也没有办法把自己这猜测出来的答案给补充完满,他只是心里觉得这是答案了,就这么认定了。   最终,辛玉衍也只是沉默着,没有回答说他猜测的对不对。毕竟,她很难去告诉别人说,她是给这个世界的天道给“拐”到这个世界的,而更重要的是,眼前这两人,显然也没有重要到她可以把所有真相一同告知的地步。   但她这样的态度,放到了阿兰、明钰、林立原三人眼里,就成了默认。   那好吧,他们还有什么可说的呢?原本就是依着自己“老祖宗”、“大长辈”的身份,预备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地把辛玉衍给拐回玄门。但现在看来,人家不仅不是他们的“晚辈”、反而还是比他们更惊才绝艳的同辈鬼才,他们又还有什么样的理由去阻止人家去做想做的事呢?   阿兰只觉得自己和明钰两个人一下子就失去了立场,整个人显得有几分乏味。   也许是失去了继续留下的理由,阿兰觉得再在B市留下来也没有什么用了,于是只在B是停留了五六天左右,就干脆和明钰两个人一起跟着林立原回到了玄门。只是,他们两个不同的是,她是首先回到了苗门,而明钰则是跟着林立原回到了青云宗。   而在阿兰、明钰、林立原三人离开以后,辛玉衍也跟着胡山等人,在魏正国分派给他们的深南公园,如火如荼地建立起了宗门。   在那些从镜湖空间里出来的老古董里,有曾经替帝王建国行宫的,这宗派建立的最主要任务,自然也就落在了他的身上。   除此以外,魏正国还特地让政府协助着辛玉衍建立门派,派来了不少的工人,由国家代发工资。辛玉衍除了在宗门建立之前,在宗门建立的位置设了阵法,在宗门建立之中,督促胡山做了几个机关,在宗门建立之后,取了个宗门的名字以外,倒也没有多费什么心神。   凌云宗。   这是辛玉衍为宗门取下的名字。   偌大凌云宗在耗时将近一年的时间建立完成以后,辛玉衍也已经在公众面前消失了将近整整一年。   毕竟在公众视线里沉静了这么久,当她再次出现的时候,还能造成像以往一样的轰动吗?当她公开着凌云宗正式收徒、那些人们还能像从前一样头脑一热,就不管不顾地来加入吗?   这些是未知的,且辛玉衍也暂时没有想过。她只想着,这凌云宗里只有她一个传道的人,她是无论如何也忙不过来的,所以,她干脆就先想着让宗门的第一代弟子、胡山他们先打好基础,等真正开始收徒的时候,胡山他们好歹也能够帮着带带新弟子。   一到这种时候,魏正国就反应的特别快——   凌云宗建成了,那接下来该干嘛了?   当然是收弟子啊!   于是,当魏正国辛辛苦苦地爬着辛玉衍特意为了磨炼求学的人的心志而留下的高高的石阶、触动了凌云宗外的阵法、正准备进入辛玉衍留下的第二道考验,却被发现他们的辛玉衍直接放进了凌云宗时,他们在凌云宗大殿里看到的一幕,就是那群老古董人人手里捧着一盏茶,预备对正坐在大堂前的辛玉衍拜师的场面。   “呼呼呼——”   魏正国毕竟已经不年轻了,加之平常就没怎么运动,此刻心里虽然庆幸着正是赶上了好时候,身体上的本能却让他喉咙忍不住的发干、停不下来地喘着气。   “魏主席怎么有空来了?”   辛玉衍仍旧在座椅上坐着,并未起身,却是接着灵力,把胡山刚刚递到自己手里的拜师茶给凌空送到了魏正国的手里边。   “我、我是来祝贺辛小姐的——”   魏正国休息了好一阵,声音虽然仍旧有些喘,但到底是好些了。   “早先就听底下人来说辛小姐这宗门建得气派了,今天来了这一见,果然是气势恢宏。”   他一边说着,一边仰了仰头、故作姿态的环视着。   辛玉衍定定的不做声,唇角衔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像是透过魏正国的眼睛,直接就看透了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咳咳,”魏正国把手握成拳,放在嘴边假意咳了两声,总算是在辛玉衍澄澈的眼神里,说出了自己的来意——   “是这样的,反正辛小姐叫一个徒弟也是教,教两个也是教,而辛小姐你又不愿意直接加入到我们特殊部门来,所以我没辙,只能是想了个折中的办法,想来问问辛小姐,能不能也从我们政府、警局、军队里挑选出那么一些人来教着,也让我们的特办局先办起来?”   魏正国这么问着,事实上也就没想过辛玉衍会拒绝。毕竟,他们的合作关系,本身就是一场利益的交换。   而事实也确实如她所料,辛玉衍只稍稍地思忖了一下,当即就答应了下来。   “你们说辛姑娘为什么不拒绝啊?”   在辛玉衍点头以后,那因为魏正国的到来而退到了一旁的老古董们小声地贴着耳朵问。   他们暂时还称呼着辛玉衍为“辛姑娘”,在那被拜师茶喝下去之前,辛玉衍就还算不得他们的师父。   听了身边的人问话,老古董里以前有在朝堂里当官的轻轻斜了那人一眼以后,这才回道:“一来,辛姑娘建宗本来就是为了传道的,并不会因为谁是政府、国家的人而拒绝。二来,辛姑娘和国家现在是合作关系,在建宗这件事上,国家没有为难、给地给钱又给人力的,这算是帮了很大的忙了,辛姑娘没有必要为了这点小事拒绝。”   老古董们讨论的声音很小,辛玉衍却听得十分清楚。她虽然没有从魏正国的身上挪开视线,心里却暗暗地对那给出答案的老古董的话点了点头。   魏正国得到了辛玉衍肯定的答复,脸上的笑意更是柔和了不少,“那辛小姐预备什么时候去选人呢?我好提前让那些人做好准备。”   魏正国以为辛玉衍会亲自选人的,却没料到辛玉衍直接摆了摆手,“不用,你直接让那些人来就行了。”   什么?   魏正国听了辛玉衍的话,表情有些控制不住的怔松。他只以为辛玉衍是像她一开始说的那样,撇开资质不谈,谁都可以修道。但他这么想着,心里不由自主的就有些急了起来,他要收录到特办局里的,当然是要有天资、能办事的了,不然他会让辛玉衍亲自去选?   然而,辛玉衍的意思却根本就不是魏正国想的那样——   修道一途可以不看资质,但必须得看心性。   不论是爬上凌云宗的凌云阶还是凌云宗前的阵法,考验的都是心性。   魏正国是一个国家的主席,眼光再怎么差,也不至于会选一个心性有问题的人。所以,她才会让魏正国直接选了人过来才是。   魏正国没听明白辛玉衍的意思,也不介意自己是主席的身份,舔着脸把自己的问题给问了一遍,等辛玉衍反应过来自己没说清楚、把自己的意思再给解释了一遍,这才把心放了下来。 第56章   凌云宗的建立是秘密, 凌云宗、辛玉衍和政府之间的关系同样也是秘密。   魏正国从凌云宗回去以后, 从警局、军队里头一共挑了十个他认为实力足够强悍、品性经过各级上层、共同认定足够坚毅的人出来。   除了总理葛安宏以外, 没人知道他挑选出那些人是要干嘛的,就连那些人自己也不知道主席是要带他们去哪里, 他们仅仅是主席让他们跟着, 他们就跟了上去。   深南公园。   那玉一样光滑的、像是散着柔光的石阶,一层层地在眼前铺开,直像是要高耸如云一般。   这山……从前就这么高的吗?   被魏正国挑选出来的十个人里,足有八个是从军队里挑出来的。军队的人很少有假期,难得遇上一次, 也一多半是要和家人好友聚在一起的。   他们, 已经有很久没有来过这算得上是有些偏的深南公园。但在他们的印象里, 他们却还记得, 眼前的这座山, 从前虽然高, 但也绝不至于巍峨到叫人看不见山顶的地步。   这是怎么回事?   被魏正国带到更名为凌云山的山脚下的十个人,心里不约而同的闪过了这个问题。但他们本身会被魏正国挑选上,无非就是因为他们向来总是喜欢“少说话, 多做事”、属于埋头苦干、干好自己分内事的原因, 此时, 他们心里哪怕是疑惑万千,最终却也都没有出声。   而事实上, 魏正国看着眼前的这凌云阶, 却也暗自在心里抹了一把汗, 不为别的,这石阶,看起来比他上次来的时候还要高了许多。   他上次来的时候,爬着石阶就爬的快要去掉了半条命,那现在呢?他不得不怀疑他是不是真的有那个体力爬到上头去。   正当魏正国为难的时候,那一阶阶高耸如云的石阶中央,忽然像是有一只白色的鸟、嘴里衔着什么东西,正在向他们飞来。   那小鸟翅膀一震一震的,动作分明十分缓慢,但偏偏它就像是打破了空间中固有的规律、距离似的,眨眼间就到了魏正国和那十个人的面前——   那哪里是什么小鸟?那分明是一张白纸叠成的千纸鹤。   一只会飞的、像是成了精的千纸鹤。   “魏主席请上飞叶舟,求学之人,请上凌云阶。”   此时已是冬天,纸鹤嘴里衔着一片冬天十分少见的翠绿树叶,不知怎么的,就有一道清脆的、冷冽的女生兀地响起。   一时之间,魏正国带来的那十个人饶是心性坚定,也忍不住怔住了。倒是那魏正国,就像是已经熟悉了似的,只一瞬间的怔松,随后就反应了过来——   那声音,是辛玉衍的。那话里说的“飞叶舟”,他也早就知道了。   按辛玉衍说的,那术法叫“飞叶成舟”,其实也不一定非得要是叶子,只是因为叶子随处可见可摘,比较方便,便也以此取名了。这是一种用来代步的术法,上一次从凌云宗下来的时候,辛玉衍就是用这个术法把他送下山的。   果然,在那十人的怔愣之下,那千纸鹤上清冽的女声话音停住之后,那千纸鹤的嘴兀地松了松,嘴里衔着的一片绿叶飘摇着落下。   它像是要似普通的落叶般落在地上,却有并没有,在将要触碰到地面的时候,它陡地舒展起来、开始变大,停在了魏正国的脚边。   有很长的一段时间,那被主席带来的十个人都以为自己是在做梦,直到他们的主席一脚踩上了那片巨大的绿叶,稳稳当当地向着石阶上飞去、他们也跟着心不在焉地踏上了那看不到尽头的石阶,疲惫席卷到了他们身上的时候,他们这才有了些真实感。   事实上,这石阶大致是要分为两个部分的。   前半部分很难,难道那十个人分明平常在武警部队和军队受着最严苛的训练,也忍不住喘着气、在大冬天里,浮上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水。   但这石阶的后半部分却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它只是看上去唬人,更多的却像是障眼法一样,当你真正踏了上了这一步,你才会发现,这石阶,虽然难以攀登,却并没有看上去的那样望不到边界。   这是辛玉衍设下的第一层磨炼意志的考验。   过了这层考验之后,第二层镜花水月阵的考验对那十个人来说,似乎就变得格外简单了。   镜花水月阵是会根据入阵那人心里最想看到的场景、或者记忆最深的场景来进行变化,   名、利、色是人生在世绕不开的话题。   辛玉衍可以不在乎凌云宗找到的人是不是贪求名、利、色,毕竟人有七情六欲,修道的心思不纯粹,仅仅只能说明了他在修道之途上走不长远,这也没有什么,毕竟人各有志。但是,她却不能犯人和恶人蒙混过关。   镜花水月阵就和镜湖一样,像是一面镜子。不同的,是镜湖照的是真实世界,而镜花水月阵,照出的则是人们内心的世界。   当这面“镜子”对准一个人,那么那个人只要实力是低于辛玉衍的,则必定是没有隐瞒的余地的。他有没有杀过人、有没有害过人、有没有想要用毒计把别人害得家破人亡,透过这面“镜子”,她就能看得一清二楚。   显然,魏正国带来的这是个人并没有这方面的问题。镜花水月阵根据他们的内心所展现出来的世界大同小异,要么就是期望国泰民安的、要么就是久不见家人、相与家人团圆的。   “这些人我收下了。”   十人在走出阵法以后,就看见了凌云宗。他们望着凌云宗字迹洒脱、隐隐间像是泛着金光的雕龙牌匾,心里一边诧异于深南公园里什么时候建了这么一个建筑,一边揣测着主席当下所在的位置。   当他们踏进凌云宗的主殿的时候,便再一次听见了那从纸鹤身上传出过的清冽声音。   “这我就放心了。”   而后,他们又听见了主席心情明显很好的、如沐春风般的声音。   “那我就把他们交给你了。”   偏头,魏正国刚好看见了那穿过了阵法进来的十人,也不觉得辛玉衍是个外人,直到这时才向几人摊了牌,“在首都成千上万的士兵、特警里,我只挑出了你们这十个,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不知道!”   十个人站成一排,身子笔直、硬挺,像是还保留着在部队里的样子,听到了上级的问话,几乎是用吼着的方式、整齐划一地回答着。   魏正国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他怕辛玉衍感到不适应,回头看了辛玉衍一眼,见辛玉衍没有什么不适的表情之后,这才重新把目光对准了自己挑出来的这十个人——   “国家要建立特办处,成为特办处成员的能力你们只能在这里学到。你们是我挑出来的第一批可以加入到特办处的备选人,我希望你们能好好在这里学到你们该学到的东西,可以吗?”   魏正国的声音很温和,并不像军队里教官、连长一样那么凶悍。   “是!!!”   他们不知道特办处到底需要“特办”的工作内容是什么,也不知道什么样的能力,是需要到一个他们从未听说过的地方去学,他们只知道自己是吃“皇粮”的公职,他们身为军人的天性,就是服从上级命令。   魏正国满意地点了点头,拍了拍离自己最近的那个人的肩膀,说了一句,“辛苦你们了。”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告诉他们,他们要学习的内容究竟是什么,因为他相信,他们只要在这里呆着,甚至不需要待得太久,他们自己就能够搞清楚。这颗比他直接转告他们要来得轻松得多——   就算他们会因为他主席的身份而对他的命令没有异议,但比起听来的,人们总是更相信自己亲眼看到的。   魏正国离开了,却把他带来的是个人给留下了。   十个人来的第二天,一大早就和一直呆在凌云宗里的老古董们一起来到了传道室。   传道室没有桌椅,只有一个按着一个、纵横排列开来的上百个蒲团。   以覃飞为首的十人和以胡山为首的老古董们牢牢占据了最前头两排的蒲团,当辛玉衍进到传道室的时候,覃飞等人就也学着胡山等人的模样,立马从蒲团上站了起来,跟着作揖喊了一句“师父”。   辛玉衍抬眼,有些诧异的看了覃飞等人一眼,俨然是没有想到他们会和胡山一样叫她“师父”。   “你们叫我老师就好了。”   辛玉衍垂眸的同时,扫了扫衣摆,在蒲团上坐下。   “胡山他们是我的亲传弟子,自此之后,他们的人生将和我密切相连,所以,他们称呼我为‘师父’。而你们,只是从我这里学本领的,你们称我一句‘老师’就足够了。”   显然,辛玉衍这话是对覃飞等人说的。   “师父”和“老师”是不同的,“师父”是“为师为父”,既要传授本领,也要做好长辈,而“老师”,则仅仅是相当于一个“授之以渔”的存在罢了。   覃飞等人分不清这其中有什么区别,于是一听辛玉衍这么说,也就直接应了下来。   “人是这世界上最特别的存在。”   点了点头,确定了称呼的问题之后,这才开口进入了今天教授的正题。   “对于这一点,胡山你们自己应该深有体会,因为你们经历过镜湖空间。那覃飞你们呢?你们曾经有遇到过什么特别的事吗?”   辛玉衍问这话并不是没有意义的,在许多许多年以前,那个算是她师父的糟老头也是这么把她引上修道之途的。据他来说,修道嘛,第一就是要信道,第二就是要通灵。要不然,那还修个什么道?   她现在做的,就是要让覃飞他们信道。   “特别的事?”   覃飞被辛玉衍的问题给问得有些措手不及,想了许久以后,才皱着一双浓眉,问了一句,“前段时间出任务帮着警局那边制服了一个犯罪团伙算不算?”   他想着,这件事对于他们这群时常干这事的人算不上新鲜,但对着其他军队、警局外面的那些人,怎么也该算是“特别”了。   显然,他没能真正理解辛玉衍话里头的意思。 第57章   显然, 覃飞等人没有弄明白辛玉衍的问话到底是什么。而辛玉衍也并不知道在来此之前,魏正国并没有把他们为什么会来到这里的真相告知给他们。这也就直接造成了, 辛玉衍在对覃飞等人问话的时候, 像极了是在对牛弹琴。   清澈的目光直直地望进了覃飞略显深沉的眼。   哦, 原来如此。   调动了些些的灵力去覃飞的身上找出原因, 辛玉衍这才明白过来。   抿了抿唇,辛玉衍第一时间没有再开口。饶是她情绪淡定惯了, 她也很难不在心里吐槽一句, 魏正国这事做得真不厚道。   他倒是给他自己省事了, 却让辛玉衍又多花了一份心思。   玄学、灵异这事儿,给任何一个普通人说来, 大抵都只会是觉得她疯了, 到最后, 难免还要她亲自上手来让这些人承认玄学的存在。   好吧。   辛玉衍稍稍敛了敛眸,也没直接告诉覃飞他们要来这里是要学什么的, 而是按着自己先前就定下的步骤,收回了视线。   “万物生来都是有灵的,比如这天下要犯下什么天灾,一定都是会在动物的身上反映出来的。动物能预知天灾。”   预知?   辛玉衍说得玄乎,胡山等人听着觉得头头是道,听得入神,覃飞等人却只觉得玄乎。   然而, 饶是如此, 辛玉衍也并没有停下来, “那人就不能预知了吗?并不。人是这世上最有灵的存在。当你还是一个普通人的时候,你一定有过这样的经历,总觉得眼下的某个场景曾经在你的脑海里出现过,让你觉得熟悉。”   “这并不是你的错觉,而是你真的预料到了这个未来,只是大部分的人生来是没有多少灵力的,画面在梦里一闪而过,醒来过后,自然也就忘了。而有些人生来带的灵力强些,他们便可以把记忆保留下来。这样的人,就是玄门要的‘有天赋’的人。”   这叽里呱啦一大串的到底什么意思啊?   覃飞等人还是没有回过神来,胡山却是一边在心里斟字斟句的挑着记下了辛玉衍的话,一边在辛玉衍话音顿下后,若有所思地问了一句,“那师父,照你这样说,那那些‘没天赋’的人,为什么也能成为修道者呢?”   辛玉衍闻言,唇角抿开一抹淡淡的笑,“所谓‘有天赋’‘没天赋’,只是一个人生来带着的灵力多少而已。但既然都有灵力,那当然就是都可以修炼的,甚至,不止是人类,动物也可以修炼。动物通了灵智、修炼化为人身,我们就称之为妖了。真正要说,修道一途,最看重的,还是悟性。”   随着胡山如同醍醐灌顶般地连连点头,怔愣了许久的覃飞等人也终于回过了神来。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问话的,是十个人里看起来最沉默、沉默到有些阴郁的人,贾一。   灵力?修炼?妖?悟性?   这到底都是些什么?!   这不是他们不想相信魏主席,而是辛玉衍的这一番话停下来,哪怕极具说服力、像是极能让人信服,但他们本来就是除了上级长官以外、就习惯性保持着怀疑态度的人,等他们回过神来,认真地思考着辛玉衍的每一个字句,真的是没有办法不怀疑她是宣传邪/教的。   军队的生活是与世隔绝的,尤其他们这些出自特殊部队的特种兵。他们的假期,甚至比之普通的军人还要更少。最多的时候,他们都是在训练、出任务。哪怕外头“辛玉衍”和“《通灵之战》”都快要闹疯了,他们也半点都不了解。   “我们魏主席他……?”   紧跟着贾一之后,覃飞再一次开了口。   他想问的,她是不是迷惑了他们的主席?毕竟,看她这架势,真的很像是邪/教了。   但是,国家最高领导人被迷惑?他不是搞政治的,他也觉得这简直让人惊慌。于是,这样一句话,他在嘴巴里嗫喏了许久,却无论如何也问不出口。   “等等……”   覃飞的话一直没有问出口,十人里的另一个人又犹豫着开了口。   他的声音很小,显然,他的话仅仅是针对着自己队友来说的。所以,他只是轻轻地抬起头,把自己的声音给压得极低,“你们还记着主席是怎么上山的吗……?”   千纸鹤和会飞的巨大叶子,带来的震撼是巨大的。   只是,在魏正国乘着飞叶舟离开以后,他们光是爬那石阶就爬了四个小时。而后,他们又在那镜花水月的世界里仿佛呆了一个世纪般的,既想留下,却又明白自己必须离开,内心受够了煎熬。   这样一番下来,再怎么样翻天覆地的震撼,在身处于自己梦想场景的喜悦和复杂下,也都该被消磨得虚无了。这下子,能有人想起来,还多亏了他平时在部队里就属于细心谨慎、鬼点子小想法多的那一类。   被他这么一提,覃飞等人顿时也想起了刚到山脚下的场景。像是瞬间又回到了那样震撼着的时候,他们明明都是些枪林弹雨里闯过来的人,此时却嘴巴微张、十分不敢置信。   他们下意识的有些想相信了,但他们的理智却又拒绝让他们相信。   这怎么可能呢?那会不会只是外界新造出来的一种交通工具?就像飞机那样的。   毕竟,他们也有那么好些年没有放假了。   他们想这样劝服自己,但事实,这样的答案,别说是拿来骗别人了,他们连自己都骗不过去。   这要是国家真出了这样的新型交通工具,第一时间,绝对是引进部队的。   “……你还有什么办法能证明你说的是一切都是真实存在的?”   一阵沉默之后,覃飞的声音有些沙哑。   有些可笑的是,辛玉衍来到这个世界以后,参加节目是为了让大家相信玄学、灵异的存在,到现在,她收个外门的学生,也还得向他证明玄学、灵异的存在。   这要是放在大元王朝,亦或者是换了一群人,她才懒得管。信或不信的,这是个人的自由、也是个人的缘法。信了,就抓着机会学。不信,就回家去过回你从前的生活。   但现在,她答应了要给魏正国带这些人出来的,现在总不好反悔。要不然,犯了口业倒还好,这世界的天道既然还要和她合作,总不至于让她身上还背着债。但这要是让她道心蒙尘了,那才是真的亏大了。   是的,直到如今,辛玉衍仍然是抱着飞升去看看老头子还在不在的念头的。   “这些东西就真实存在大家的身边,就像太阳是存在的,房子是存在的,你也是存在的。你又想要我向你证明什么呢?”   辛玉衍不缓不慢地说着。   这就是个黑屋理论,一个屋子里房一把椅子,你把灯给拉了,伸手不见五指,你看不见那椅子了,难道这椅子它就是不存在了的吗?   她这么问,倒不是说她真就没办法证明了,她只是嫌弃魏正国给自己带了些更多的附加麻烦,这才用这样一句问话,让这些人自己知道,假如她真的是一个普通人,那么他们让一个人去证明真实存在的存在,该是多么的为难人。   “或者说,你想让我对你说些什么呢?”   辛玉衍说着这样的时候,清冽的语气里,那本来就只有一点点的为难也都没有了。   终归,还是要向他们证明的。   她望进了覃飞的眼里,就那么一会儿会儿,浅色的唇里就一个字一个字地接着往外蹦,“曾爷爷是老一辈的红/军?父亲出任务的时候牺牲了?一个军人世家?”   辛玉衍挑了挑眉,并没有停下来,而是继续了下去,“小时候溺过水,怕水。父亲死的时候恨极了军人这个职业,甚至……连着五六天不回家,以至于母亲在痛失丈夫、又急着找儿子的时候落了病,到现在也没好全?”   覃飞这半生没什么太过特别的,如果非要说,那就是比别人小时候要皮一些。但军人子女嘛,缺爱咯。   辛玉衍在说着这些的时候,其他人虽然也有一定程度的讶异,但绝对还没到震惊的地步。毕竟,军队里还是有不少出自于军人世家的军人的,尤其在他们这样的特殊部队,要不是从小就有一定的基础,是很难真正凭着那么两三年的时间就能被挑进的。   换句话说,这一部分的经历,是可以套用到很多军二代的身上的。   运气好点的,就碰上了父亲刚好牺牲,运气差点的,就碰上个经历完全相反的。这也是外头那些摆摊的神棍常用的套路。   直到辛玉衍清清楚楚地说出了覃飞都出过哪些任务,在哪里留下了具体的弹痕、伤疤之后,他们这才是真正的震惊了。   很简单,这些都是国家机密。是连魏主席都没有过问的,就算魏主席真的是被她给迷惑了,她也绝对没法从魏主席那儿准确知道这些的。   所以,说到底,是他们在的这个世界真的开始玄幻了?   覃飞被辛玉衍说出的每一个算不得“隐私”的“隐私”,给弄得有些懵。   而其他人也没比他好上多少,等辛玉衍再按着作为说了两个人的过去未来以后,那些平时看起来十分稳重、甚至更像是个闷葫芦的人,霎时端正了坐姿,让辛玉衍赶紧打住——   “报告老师,玄学是真实存在的!” 第58章   覃飞等人本来就多是属于认真做事的那一类人, 在辛玉衍露了一手之后,很快就静下了心,认真地和胡山等人一起, 跟着辛玉衍学起了修道来。   他们学习的时间要比胡山他们那些老古董晚了那么一些,几个月学下来后,却并不比胡山他们差上多少。倒不是什么天赋高不高、身上聚集的灵力要比胡山他们多的问题, 而是他们常年待在部队,身体素质本身就要比胡山他们强上许多,一些实战性的术法学习起来,自然也就比胡山他们这群闷了好几百年的老古董要强上许多了。   然而,这样的情况并没有持续多久。   也许, 前三个月他们还能靠着搏斗的经验赢过胡山他们, 但等到三个月以后,任他们出手再怎么不留余力,他们还是只能败在胡山他们的手里。   “这是为什么?”   作为代表, 覃飞被他的战友们派来找到辛玉衍,想要问出一个答案。   “你自己以为是怎样呢?”   辛玉衍没有回答,只是反问。倒不是她故弄玄虚,而是她记得她现在是为人师者。   “灵力?”   覃飞试探着问了一句。   和刚来的时候不同, 在辛玉衍这儿呆了三四个月, 他就彻底相信了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这个世界还存在着另一个全然不同的世界。所以, 这一声“灵力”, 他说起来自然极了。   “没错。”   辛玉衍点头承认了他答案的正确性, 继续着他的答案说了下去,“你们学外家功夫学得快,胡山他们修内家功夫修得快。但从一开始我就可你们说过了,要想修道,必先修心。”   修心……修心……她开口的时间算不上多,却总是把“修心”这两个字放在嘴上,那到底应该怎么样修心呢?她却从来都没有说过……   覃飞眼睛沉了沉,在脑子里思索了一阵,确定了自己等人因为生活作息的原因,确确实实是比胡山他们更先起床、更晚入睡,确定了辛玉衍是没有机会再私底下给胡山他们开炉灶以后,忍不住更加疑惑了。   修心?   究竟怎么样的算是修心?   就凭这么一句简简单单的话,怎么就能断定胡山他们比他们心境更高呢?   这没道理!   军人与世隔绝的环境,使得他并不善于与人相处。哪怕沉稳的性子使得他很少有那些十分明显起伏的情绪,但要是这情绪到了,他也是很难不随之露出相应的表情的。   他抿了抿唇。   辛玉衍看懂了他作为军人、一个优秀军人的不服气,却什么也没有说,仅是靠近了门窗,透过那木制的窗沿,望向了外头——   或者并不明显,普通人也许看不见,但辛玉衍却看得很清楚,那南边的天空上,浮着一片“乌云”很久了。或者,也不该说是“乌云”,那是浓浓的阴气……   “过段时间,等你们把术法练得熟练些了,你们就回去吧。”   将视线从那“乌云”上拉了回来,辛玉衍这样平静地对着覃飞说着。   “什么?”   这样一句突如其来的一句、应当说是“通知”,要是平常人说来,必定是会惊呼的,但现在覃飞听了,却只是不敢确定地低声呢喃了一句。   他们这才刚来了四个多月呢,她就要他们走了?学修道只学这么一点时间的?可是,他觉得她还有很多本事都没交给他们呢……   覃飞想问,却又没有问。因为还不等他问,辛玉衍自己就回答了——   “魏正国只是让我交给你们逮捕非常人犯罪分子的能力,并不是要让我带着你们修道飞升。所以,学到这里,你们该学到的,已经学到了,如果还有不熟练的,回去自己练就行了。”   她不可能再耗费更多的时间在他们身上的,她得跟着胡山他们的进度,传授他们下一步该学的术法了……   “您不教我们其他的了?比如……您的易爻八卦?”   辛玉衍的话其实已经很明白了,就是说他们不适合学这些本领了呗。但为什么不能,她却并没有说。   也许,他在意的并不是他要和自己的战友们离开凌云宗了,毕竟,当军人的,最需要习惯的就是离别。这一点,他在小时候知道父亲牺牲以后,就了解得透彻。   他真正在意的,是他们为什么不能学到更多。毕竟,他们多强一分,就代表着他们的军队更强一分,他们的国家更强一分。于是,他这才舔着脸再问了一次。   拧了拧眉,辛玉衍其实没有想到覃飞会再多问这一句。她也是直到现在才知道,原来,他也是一个固执到有些执拗的人。   “知道吗?这是为你们好。哪怕是胡山他们,在他们修炼到一定程度之前,我也不会让他们轻易给别人算命。否则,这是拿自己的气运和天命,去给别人透露天机。”   辛玉衍定定地望着覃飞,“归根结底,还是心境和灵力的问题。这不是努不努力的问题。什么样的本事,就该办什么样的事。修为不到,还要强求,那是害人害己。”   辛玉衍话说得有点重。   覃飞没再说话,应了一声,到底还是离开了。   在出到辛玉衍卧室门外的时候,他看见了倚在柱子上、每个正形的陈奇。据说,就他这十几岁的模样,实际上也都有九十好几了。   “想知道师父说的修心是什么东西?”   覃飞原本不想停下来的,但在听到陈奇的声音之后,他还是停了下来,往陈奇的方向望了过去。   “你知道‘修道’是什么吗?”   陈奇还是倚在柱子上,眼皮懒懒地抬了抬,这么问着。   覃飞不明白他问这话的意思是什么。   “师父说‘修道’修的是心,意思是说,修道者,需要找到本我。”   这么说着的时候,陈奇的背已经离开了柱子,整个人站稳了起来。   “你说,你们这些人,整天想着任务、军队、战友,心思被那么多东西给占据去了,你还分得清那个是你的本我、还有其他的余地留来修心吗?”   覃飞闻言,怔怔愣愣的,所以,这就是老师说的,他们没办法再学更多其他本事的原因?   难怪她始终不和自己直接挑明了,因为这一点,她说了也是没用的。   “心里有着某种执念总是不好的,恶鬼轮不了回,修道者飞不了升。”   陈奇装模做样的用手捂住了脖子,转了两圈脑袋,一边揉着,一边往辛玉衍的卧室里走了进去。   “他走了?”   一只脚才刚踏进的屋子,陈奇就听见辛玉衍这么问了一句。   他保持着一只脚在门槛内、一只脚在门槛外的姿势,回身望了一下,只瞧见了覃飞迈着大步离开的背影,这才转过身来,把另一只脚给跨进了屋子。   “走了。”   他不疾不徐地迈着步子到辛玉衍旁边。   “你跟他说那些干嘛?”   门外的情况瞒不过她,陈奇也没想过能瞒她,于是就解释了一句,“反正也就是两句话的事儿,告诉他也就告诉他了,免得他们还以为您是故意不让他们学的,等回去,难免还要让魏正国跟着误会。”   覃飞这些人,对她顶多是尊敬,却并没有多少的尊崇。   这点,辛玉衍是知道的。他们唯一绝对信任的,是他们的战友,唯一全新尊崇的,是他们的祖国。   “行了,等他们明天走了,我也要出去走一趟。”   “您去哪儿?”   辛玉衍忽然转移话题,让陈奇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   等辛玉衍抬着手往天上指了指,他随着辛玉衍手指指的方向望去,什么也没看到时,才听见耳边辛玉衍说了一句,“南边有情况,你看不到,说明你修炼得还不够。看来,你得向胡山他们几个学学了,好好修炼修炼了。”   陈奇装着糊涂地笑着,等辛玉衍说到了这几天留下的修行目标,这才认真地应了下来。   *   第二天,天是阴的,辛玉衍很早就从凌云宗出发了。   她指的西边,并不是指B市的西边,而是对于整个华夏都很偏僻的地方了。   找了一个隐蔽的地方,从飞叶舟上踏了下来,辛玉衍瞧着那飞叶舟又变回了一片普通的叶子飘落在地上,这才抬步,向着面前的村落走了进去。   X省是华夏极难的一个省份,G市几乎是X省最具代表性的一个城市。   G市不大,多的是山,山清水秀的,多的是来这儿旅游的人。   循着那片阴云,辛玉衍最后定位到的,还是一座山。只是,和人烟罕见的十里大山比来,这山上的人可就算是人满为患了。   听天道说的,这还是个旅游景点。   辛玉衍一路走来,惹来了不少的目光,甚至,其中不少的人,几乎是一见到她,就连忙兴奋地伸手出来指着她,大声地喊着“玉衍小姐姐”这几个字。   这能不兴奋吗?这可是失踪了一年多的玉衍小姐姐!   可是,偏偏是在这辛玉衍几乎引起了所有躁动的时候,那站在人群最前端的一个旅游团的女导游,却像是这才看见辛玉衍一样,转过头来望着辛玉衍,不解地歪了歪脑袋——   “你……也是我的游客吗?” 第59章   见辛玉衍点了点头,那女导游仍旧是歪着头, 犹豫了许久, 像是在想怎么刚刚没有看见辛玉衍。但她随便瞥了几眼自己带的旅游团里的十几个游客,见他们好像都认识辛玉衍, 甚至,有年轻一些的游客已经拿着手机对准了辛玉衍,虽然不清楚这是个什么情况, 却还是对着辛玉衍点了点头。   “那行, 你跟上队伍吧,不要再掉队了。”   她声音软糯,咬字却不是特别的清楚和标准。   “行了,大家跟我来吧。”   女导游叫何淼,她一边领着包括辛玉衍在内的游客们上山, 一边半侧着身子,对游客们解说道:“现在我们要去的,是苗寨, 也是我的家。这个苗寨已经有五六百年的历史了, 你们看,再往上一点儿, 我们就到了。”   G市的山,并不高大巍峨,长得都是娇小清秀的, 尤其那苗寨又还只是在半山腰上, 所以, 辛玉衍等人跟着何淼并没有走多久,就星星点点的看见了那苗寨的古屋。   这小木屋的结构和阿兰在镜湖空间里的屋子像极了,这是因为这些屋子都是按照苗族习俗建造的原因。   身后拿着手机对着辛玉衍直播的女生,一点也不心疼自己的流量。这可是一年前震撼了整个华夏的辛玉衍啊!这可是用着无比强悍的姿态,向人们证实了玄学存在的辛玉衍啊!   怀着这样的心情,女生顿时就准备好了充电宝、定了流量包。果然,她一给直播间带上“玉衍小姐姐”几个字,哪怕只有辛玉衍一个背影,她刚建的直播间,也仍旧是没几分钟就涌入了成千上万的观众。   【没错了!!!这就是小姐姐的背影啊!!!】   【惊喜!!!我还以为再也看不到小姐姐了呢/嗷嗷大哭.jpg】   【难道只有我一个人想问小姐姐这是在哪儿吗?】   “嘘!我悄悄给大家解释两句,我现在呢,是参加着旅游团在G市旅游呢,小姐姐是突然出现的。我一看着就决定直播了,现在正是偷偷拍着小姐姐呢,小姐姐什么都不知道呢~”   【啊啊啊啊!!!我就是G市人啊!!!可我也尼玛放假去旅游了啊!!!哇的一下哭出声来.jpg】   【主播干得好!!!当然,要是可以再离小姐姐近点就好了/滑稽】   【咦?小姐姐前面的是不是阿兰老祖和明钰老祖啊?】   ……   辛玉衍是背对着镜头的,但向着辛玉衍走来的阿兰和明钰,却是正对着镜头的。   既然两位老祖也在的话……所以,小姐姐出现在这里并不是偶然咯?   观众们一下子就兴奋起来了,在一片欢呼【划掉】担忧的弹幕中,有些良心好点儿的,还会克制着自己,“矜持”地关怀了一句,【咳咳,看来情况不小啊,两位老祖都来了。玉衍小姐姐你们……别一下就解决了,没有爆点是火不了的/狗头】   “阿衍,你也来了?”   阿兰笑得明媚,并没有再穿戴着她那一套十足繁复的苗家服饰,而是和明钰两个人很好的融入到了现代生活里,穿着小黑背心和牛仔超短,十分的亮眼。   再见辛玉衍,她像是一点也不觉得尴尬,十分自然地走到了辛玉衍的面前,冲着辛玉衍摆了摆手。   “咦?你们认识啊?”   站在一旁的何淼对着阿兰开了口,说的是苗话。   “是呀。不过没事儿,你继续带你的团,我和明钰两个人跟着我朋友,和你们一起逛逛也是可以的。反正她是来旅游的,我们虽然来这也有段时间了,但要是我们来跟她说,肯定是说不清楚的。”   在辛玉衍听不懂的时候,阿兰已经自顾自地跟何淼解释了一道。   她拽了拽明钰的衣袖,让明钰站到了辛玉衍的左边,自己则占到了辛玉衍的右边,和明钰一左一右的把辛玉衍围在了中间。   走着走着,辛玉衍和阿兰、明钰几个人就落在了队伍的中后段,他们也许知道走在最后的那举着手机的姑娘是特意要走到最后的,也许也不知道,但总归,他们都没有去管她。   何淼的声音虽然软糯,却很是清脆,穿透力很强,辛玉衍几人站在队伍的中后段,也仍旧是听得很清楚,然而,他们却没有一个人去认真听——   “这个寨子和你的寨子应该没什么关系吧?”   辛玉衍皱了皱眉,竟然是首先对着阿兰问出了口。   “是没什么关系。”   阿兰点了点头。   苗门擅巫蛊。这已经不仅仅是玄门的人才知道的了,而是普通人都能简单说上一两句的。   “苗族和湘西赶尸派都是苗门。苗族虽然是苗门的主要流派,但却不是每一个苗族人,都能称为苗门中人的。”   “苗门分内苗和外苗。像普通人能知道的苗族,都只是外苗,是不通巫蛊的。甚至,他们就和普通人一样,认为巫蛊就是虚拟出来的。因为,内苗只有一个寨子,和赶尸派他们相差不远,普通的外苗人,他们根本就接触不到内苗。”   阿兰声音徐徐地解释着。   按她的意思,也就是像她那样的内苗人才算是玄门弟子。而像G市的这苗寨,只是外苗的一个苗寨,如果非要说她的那个苗寨和这个苗寨有什么关系,那大概就是苗寨里头的人,都算得上是苗族人吧。   除了这一层浅显的意思以外,阿兰这一番话,也许还有另外一个含义——   那就是她从B市跟着林立原离开的时候,回的是内苗,她和明钰两个人,也是近两天才来到这G市的苗寨的。   果然,阿兰的话才刚刚停住,那整个人显得有些闷闷的明钰,就跟着往下说了一句——   “这儿的阴气很浓郁。”   他的声音很小,辛玉衍就在他的身边,自然听得清楚。可那偷偷跟在辛玉衍后面,用手机偷偷直播的女生,却需要极其集中注意力才能模模糊糊地听见这句。   可是……阴气很浓郁?   就像是网友们说的那样,这是要闹鬼啊!   女生的脸白了白,有些害怕,又有点兴奋。   她正准备再往前靠近一点儿,好听得更清楚些,却发现辛玉衍三人并没有再就着“阴气”这个问题继续下去了。   “本来,如果只是普通的闹鬼,明钰这家伙自己一个人来就可以了,毕竟内苗和青云宗不同,我们很少有修术法,从下到大就是练的蛊虫。这还是他算到了这和我们内苗扯上了些关系,这才用他的纸鹤传信给我,让我跟着他走这一趟。”   阿兰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脚下的步子快了几分,慢慢的带着辛玉衍和明钰又回到了队伍前方的位置。   的确,这并不是一个谈话的好时候。   *   G市五日四夜游里,有两个夜晚是要住在苗寨的民宿的。   民宿原本也是苗寨里的人自家的房子,后来开发了少数民族的体验服务以后,这才翻修了一下,拿来做了供给游客留宿的民宿。   凌晨约莫一点,天已经黑透了。房间里只点着一根白色的蜡烛,火光一闪一闪的,照亮了木屋里的好大一片。   “砰砰砰!”   木门轻轻的响了两下,既不会惊醒住在其他房间的游客和苗人,也能够让屋子里还未睡着的人清楚地听见。   “吱”地一声,门被推开了。   推门进来的人是明钰和阿兰。   “我们来谈谈这苗寨的事。”   阿兰并没有再像白天那样故作无事、像是普通少女一样地娇笑着,而是露出了少有的严肃。   “今天,你有发现什么吗?”   辛玉衍想,阿兰在问着这一句话的时候,应该是自己早就已经得到答案了。她之所以这么问着,只是想引出自己后头的话罢了。   “这个苗寨的人……”   阿兰眼睛迅速地眨了两下,嘴里的话怎么也说不下去。   可这也就够了,光是这几个字,辛玉衍就能断定,阿兰和明钰一定也和她一样看出来了。甚至,他们也许是前不久刚到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   “啊!”   几人谈话才不到十分钟,门外忽然就出现了一道短促的女人惊呼声。   是今天一直跟在她后头的女生席云的声音。   “你们往角落里躲一躲。”   辛玉衍从小方桌边的长木凳上站了起来,对着阿兰和明钰两个人丢下了这句话,就慢步走到了门口,“吱”的一下拉开了自己房间的木门。   “你在这做什么呢?”   何淼似乎爱极了歪脑袋这个动作,当辛玉衍打开门时,看见的就是何淼歪着脑袋、一脸疑惑不解地问着席云的模样。   “呼——”   席云像是真的被何淼给吓了一跳,直到辛玉衍拉开门,站在门口看着她,她这才回过神来似的松了一口气。   “我、我、我想上厕所不行吗?”   有点磕巴、有点心虚。   这么说着的时候,她还偷偷望了辛玉衍一眼。   其实,她是个名副其实的夜猫子。阿兰和明钰来的时候她就没睡着,那敲门声她当然也就听见了,她……其实只是想听听明钰老祖和阿兰老祖这个时候来找玉衍小姐姐,是不是因为“阴气”那件事儿的。   谁能想,难得做一回“偷鸡摸狗”的事,就被人给抓了个正着,还被吓了好大一跳。   然而,就是一听就让人觉得假的话,何淼却偏偏撅了噘嘴,想了一会儿,像是相信了似的,提醒了一句,“厕所不在这儿,它在另一个方向呢~” 第60章   “啊……好的……”   席云也没想到自己这样拙劣的借口, 能那么轻易地就让何淼相信。可当她有些反应不过来、磕巴地回了这么一句以后, 她这才像是想到了什么,马上就壮大了胆子, 甚至连问话的语气都变得自然了不少——   “那你呢?你这么晚了还出来做什么?”   席云倒也还好,并没有下意识的把一个人往坏处去想, 还很单纯,只是纯粹的觉得何淼这么大半夜出来, 除了吓人以外,也的确是很奇怪罢了。   “我?”   何淼的声音轻轻脆脆的,“我出来巡夜。”   巡夜?   有什么好巡的呢?   席云心里想不明白,有心想问, 却又害怕这是这个苗寨的习惯,自己问了不好, 于是就只好作罢。   “大晚上的,最好还是不要出门了。”   深夜里, 要是没人说话,显得会格外寂静。但就在席云以为何淼就要这样离开的时候,何淼却又突然的、毫无征兆的提醒了这样一句。   她身上穿着和普通城市少女一样的睡衣, 手里却提着一盏看起来极为古老的、明灭着的油灯。黑色的夜里,暖黄的灯光映亮了一圈光晕,莫名的, 席云身子颤抖了一下。   民宿除了重新翻修过以外, 也一同被扩大过。每一个旅游团里一同进到苗寨里的游客, 大多都住在同一层楼里。   木楼的屋子绕成了一个圈, 中间镂空着,那何淼就像她自己说的,好像就只是普通的例行巡夜一样,提着油灯绕着这一层的屋子走了一圈,随后就在绕到楼梯的时候,顺着楼梯一步一步地走下去了。   何淼和他们不一样,她并不是住在民宿里的,她住在自己的家里。   “额……那什么、那小姐姐我也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席云瞧着何淼离开以后,心里正想松下一口气,转眼就看到辛玉衍还站在门口,于是她脸上虽然带着笑,却是一种做着亏心事被人抓包以后的尴尬的笑。   没别的理由,她就觉得玉衍小姐姐这么厉害,怎么可能会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她门口?   “回去吧。”   辛玉衍倒也没想追究,松了口就准备让席云回去了。   只是,在席云转过身,一只脚跨进了门里的时候,她却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等等。”   她叫住了席云。   “听导游的,早点睡觉。”   说着,她就看着席云似懂非懂、莫名严肃地对着自己点了点头、进到了房间以后,才往后退了一步,把自己房间的门给关上。   *   第二天,早晨八点,民宿一楼摆好了苗家的特色早餐以后,游客们也终于陆陆续续地从楼上下来了。   “哎,不知道为什么,我昨天明明睡得很香的呀,今天早上起来,还是感觉整个人都累累的~”   “哎、哎,我也是的呀,我还以为只有我一个人这样的呐,真是难受得很哟~”   “我看你们就是太娇气了,这肯定是昨天你们爬山累着了哇~”   ……   这一支旅游团是从S市来的游客,开口说话的时候,都带着浓浓的S市口音。   他们一边说着自己昨晚的睡眠情况、今早起来感受到的疲乏,一边揉着脖子、缓缓从楼梯上走了下来,找了一个圆木桌旁坐下。   他们并没有把自己的疲惫当成是什么不得了的事,显然,就和最后一个开口的男人一样,他们也只是把自己的疲惫当成是旅途劳累的后遗症罢了。   此时,只有辛玉衍和阿兰、明钰三人能看到的,是这一个旅游团的人的鼻根上的天庭额头处,飘着的一抹淡淡的黑气。   不是阴气。   是死气   辛玉衍不动声色的把视线从旅游团的游客脸上挪开,装作不经意地往侧后方瞥了一眼,看着那正拿着手机的摄像头对准了自己的席云,略微尴尬地把手机往怀里搜了搜,并没像席云想的那样,是要让她关掉直播,而是目光随意往她面容上扫了一眼——   果然,她的额间也飘着一抹死气。   死气代表着什么?   代表着这些人接下来会一个接着一个的死去。   当然,一定不会是在这个苗寨里。毕竟这是一个旅游景点,如果有游客死在了这里,那么还有谁会再来这个苗寨呢?   那些在苗寨里带着死气离开的人们,也许是半年,也许是一年、两年,也许是以车祸的方式,也许是以绝症、火灾,总之,不论什么时候、不论什么方式,他们会死。   这么想着,辛玉衍又缓缓地收回了视线。   在其他的游客都集合好了,准备去体验苗寨的生活,何淼来叫她,告知她应该集合了的时候,辛玉衍选择了留下,借着和阿兰、明钰两个人一起去逛逛的名头,和他们两个人一起脱离了旅游团的队伍。   “那……她就交给你了哦~”   何淼对着阿兰用苗话说完了这句以后,就准备带着自己的旅游团离开,却没想到,她转过身,预备让旅游团的人跟着走的时候,席云却忽然蹦了出来——   “等等、等等,小姐姐,我能不能和你们一起啊?”   席云问着这话的时候,是没有经过大脑的。当然,也绝不是被直播间里那群“离不开”小姐姐的网友们教唆的。   她虽然年轻,但她不傻。   既然知道小姐姐和两位老祖出现在这里,是因为这个苗寨有问题,那么现在小姐姐要和两位老祖一起离开,就一定是去解决问题了!   开玩笑,体验苗族生活,哪有跟在小姐姐旁边,去看小姐姐大展神威来的叫人兴奋?   反正,小姐姐那么厉害,一定不介意带上自己的。   在所有人的视线聚集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席云尴尬了一瞬,但她瞥了一眼手机直播间上的弹幕,瞧着上面成片的“主播干得好”的弹幕在刷着屏,礼物也在哗哗哗地刷以后,她忽然就觉得自己有了足够的底气。   “那什么……我、我想和小姐姐待在一起!”   话说得Gay里Gay气的,再加上那一脸义无反顾的神情,稍微年轻一点的人,哪怕同样因为辛玉衍的存在而兴奋,却还是忍不住在投向席云的目光里带上了一些异样。   好吧,能跟上小姐姐就行了。   席云的脸稍稍有些红,知道自己的话有够让人误会的,却还是没有再做其他的解释。   “你过来吧。”   脸上红得发烫的时候,辛玉衍清润的声音蓦然响起,就显得有些像是“救人于危难之中”的天籁了。席云几乎是在呼出了一口气的同时,立马捧着自己的手机小步跑到了辛玉衍的身边。   瞧着辛玉衍和两位老祖站在原地目送着何淼带着旅游团离开,席云在辛玉衍和两位老祖眼神瞥过来的时候,立马像是立下军令状似的摆手道:“小姐姐、两位老祖,你们放心好了,我一定不会给你们添乱的!要是遇到了危险,我提腿就跑,绝对不给你们惹麻烦!”   她话刚说完,辛玉衍还没觉得什么,阿兰却觉得小姑娘有点好玩儿——   小姑娘不管跑不跑,都会给他们带麻烦的。这是肯定的。毕竟,这要是有妖魔鬼怪的,反正他们都是要除的,倒还可以拦下。但那死气和阴气什么的,难道还会比普通人的速度慢吗?   老实说,要不是他们用的是“自己去逛逛”的借口,怕他们当中拒绝,反而会引起没必要的引起这个苗寨里的人的注意,他们原本是不想带着这小姑娘一起的。   但后来,真正让他们决定带上小姑娘的原因,却还是这小姑娘身上,原本就已经带上了死气。   辛玉衍和明钰、阿兰三个人一路沉默着,真像是他们自己说的逛一逛一样,在苗寨里头逛了两圈。席云亦步亦趋地跟在这三位大佬的后面,又不敢问,就只好默默地举着自己的手机,继续保持着自己的“军令状”,默默地跟着。   幸好,最终,她的猜测还是没有错的。三位大佬像是做样子似的逛了逛苗寨之后,最终还是穿过了这个苗寨,往山里的更深处走了进去。   “怎么?走了这么好大一圈,你有看出什么来吗?”   阿兰问了一句,问题似乎是和昨日夜里的一样,但昨日夜里她似是而非的没有说全答案,难道她现在要说了?   席云赶忙竖起了耳朵。   手机镜头里拍摄到的辛玉衍瞥了一眼阿兰,像是刻意的、却又像是无意的。   直播间里的观众们还没来得及弄清楚辛玉衍这是什么意思,就见辛玉衍又收回了目光,停下了脚步,认真地说道:“这个村子的人,像是全都死了,又像是全都活着,不死不活的,全是活死人。”   什、什么意思啊?   人死了就是死了,活着就是活着。难道不是只有这两种状态吗?“不死不活”和“活死人”这两个词是个什么意思啊?   直播间里的观众和握着手机的席云都觉得有些渗人。   但和直播间里的观众不同,席云则是一瞬间想到了其他的——   “我们的导游也是这个苗寨里的人,那、那、那她岂不是……?”   这是席云跟在辛玉衍和阿兰、明钰三人身后第一次开口,却则么也不能够把话给问全了。   然而,就是这样,辛玉衍和阿兰、明钰三个人也没有回答她。   “出来吧。”   出声的,是明钰。   对着的方向,是他们身后的那颗枝繁叶茂的粗壮大树。   “咦?原来……你们都知道了啊?”   回过头,再看见何淼那白玉似的脸上挂着的甜美的笑意,听着她那清脆的声音,席云整个人都有些僵住了,只觉得头皮发麻。 第61章   何淼并没有按照原定计划那样去一直领着游客们体验生活, 而是在象征性地带着他们在苗寨里绕了一圈之后,就以“接下来是大家自由活动的时间”为借口离开, 找上了那时还在寨子里闲逛着的几人。   她一直跟在他们的后面,而辛玉衍刚刚和阿兰的一番对话, 也不过是将昨日夜里的话题,刻意扯出来在何淼面前提起。   活死人……何淼……   席云有些不敢想象,这么娇俏可人的、比她大不了几岁的小姐姐, 怎么会是一个活死人呢?   好长一段时间里, 席云的脑子里都是处于一片空白的。她抬了抬脚后跟, 往后退了一步, 正想像着自己前头对辛玉衍和两位老祖保证的那样, 立马撒丫子跑走,可她意念刚动,脚后跟才刚刚往后退了一步,那何淼的目光就立马跟了过来。   “你要走吗?”   何淼一只手搭在她身旁的树干上, 一脸不解地望着席云。   或者是因为何淼外表看起来再正常不过了,一点也没有从前她在《通灵之战》里看到的什么女鬼啊、半截缸啊那么长得叫人不敢直视,所以,席云倒也没有觉得有多害怕,只是在知道了何淼的身份以后再看她,莫名地觉得渗人罢了。   “你为什么要走呢?”   何淼收回了搭在树干上的手,往席云的方向迈进了一步, 见席云因为自己的迈进而跟着后退了一步, 又忽然停下来不再动作了。   “哦, 我知道了,你一定是因为知道了我是活死人、知道了寨子里的人都是活死人才要走的。”   她的眸子里有种茅塞顿开的了然。   她、她她承认了?   席云有些不知所措,不由自主地就是一个回身,赶紧窜到了辛玉衍的身后。   “你……知道活死人是什么样的吗?”   何淼似乎并不在意席云的动作。在她的眼里,更重要的那个人似乎是阿兰。哪怕,她可能根本就不知道阿兰和阿兰身边的辛玉衍、明钰三人的身份是什么。   她的神色十足的怪异,直直地盯着阿兰,忽然左手的食指动了动,缓缓地把右手搭上了自己格子衬衣裙的领口上。   一粒、两粒、三粒……   饶是辛玉衍也没有想到,何淼竟然会突然解开了自己衬衣上的扣子。   几乎是反射性的,明钰立马就背过了身去。   “你这是在做什么?”   阿兰有些恼怒,用着苗话对何淼问了这一句。   但何淼却并没有回答。她把衬衣裙上的最后一粒扣子解开之后,就直接让敞着的裙子从自己的身上滑落,只剩下了贴身衣物。   “啊——!”   和辛玉衍、阿兰的淡定全然不同的,席云急呼了一声。   那娇嫩的、莹白的肌肤不再,何淼的身体在衬衣裙褪下的同时,迅速干瘪了下去。甚至,她原本看着充满了胶原蛋白的脸,也立马变得颓靡、苍败。   眼窝和双颊的深陷,使得她的颧骨异常突兀。苍白到略略泛青的脸色、无神的眼睛、浓厚的眼袋……加上她干瘪到近乎是骨头直接扯着血肉,根根肋骨凸显的身子,席云这时候才明白了“活死人”真正的模样是个怎样的存在。   如果,何淼还是刚刚的何淼,她的肌肤应该是如玉般细腻莹润的,然而此时此刻,那瘦到几乎连胸口都只像是两个累赘挂袋似的身体,全然没有一丝一点的美感。   “你们……以为我几岁呢?”   何淼的声音仍旧是清脆好听的,可那样的声音,已经不适用于这样一具身子上了。   “我没有骗你们啊……我今年才二十四岁啊……”   何淼轻轻一叹,席云却随着她的那一声叹气,在身上浮起了一层薄薄的鸡皮疙瘩。   “按理说,我们应该算是死人。十六岁之前,我们还算是正常人,也还可以繁衍后代。但十六岁以后,我们虽然还能动,能说话,但我们的身体却像是真正的死人一样,从内到外的、干枯、腐烂……我们是什么?”   何淼勾着唇,恍惚间,席云都觉得自己似乎听到了她勾起唇角是,带来的骨头“咯吱”的声音——   “我们是怪物啊……”   语气极轻,原本应该无忧无虑的清脆的声音充满了幽怨。   那……如果是十六岁之后就会像死人一样干枯、腐烂的话,那他们表面上看到的是什么呢?   席云脑子有些迟钝,手机的镜头因为她的惊慌,实际上并没有对准辛玉衍。   “所以……你们就从来苗寨的游客身上借命。”   不用席云再问,站在她面前的辛玉衍就直接说出了她想要知道的答案。   借、借借命?   席云眨了眨眼睛,这个、不会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吧?   “来过这个苗寨的游客,在从旅游团回去以后,都会死。因为他们剩下的命数,被你们留在这个苗寨了。”   沉默许久。   “啊……原来你连这都知道了呀~”   何淼从散发着新生绿草的芬芳的土地上捡回自己的衬衫裙,附在身上,一颗一颗的重新把扣子给系了回去。   她这句话,是同意了玉衍小姐姐的话了?   席云承认,直到这个时候,她才觉得有些慌了。如果说每个来这里旅游过的人都会被借命的话,那她呢?她是不是在不知不觉的时候,也被下了借命的术法?   她心里有些担心,但她看得清形势,所以并没有贸然地问出口来。   “你并不想借命、也并不想帮着这个苗寨的人害人,否则,昨天夜晚你不会提醒席云不要出门。”   出过门的人身上的死气必定是要比没出过门的人要重得多的。这也即是说,等回去以后,出过门的人,一定是会比没出过门的人死得快、也死得惨的。   在辛玉衍肯定着的同时,明钰也已经在阿兰的示意下重新转回了身来。   何淼没正面回答辛玉衍的话,她让自己又变回了那肌肤莹润如玉的模样,只回了一句,“我只想活。”   说着,她还特意点了点头,强调自己所说不假,“我要正常的活。”   从来没有这样一刻,在看过这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女孩儿的方才的模样之后,觉得仅仅是“正常的活着”,都是那样一种几乎令人绝望的奢求。   苗寨的那些人要比她疯狂得多。也许是他们变成这样怪物模样的时间要比她长得多,他们同样的,也要比她疯狂得多。   他们巴不得每一个来人都能在半夜、借命阵法启动的时候、死气最浓重的时候多出来走走,他们巴不得这些人早一些死,这样他们留下的命数就能更多、更快的落在他们的身上,让他们多保持一会儿这副正常的模样。   这就像是吸独一样,这样正常的生活是会让人上瘾的。第一次从别人身上借命的不忍、慌张,觉得自己害死了一票人的惶恐,在好处切切实实地落在自己身上的那一刻,似乎全都不重要了。   他们能够清楚的感觉到自己萎缩了的心脏、肺腑,正在一点一点的复苏,能够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已经干涸了的血液,又开始重新在自己的身体里涌动。甚至,他们能最直观地、清晰地看着自己干瘪的肌肤,重新一点一点的充盈起来。   一次两次的,他们习惯了,甚至开始期待着这样的时候。因为,这是有好处的。哪怕他们需要一个人剩余所有的生命,也只能维持他们正常的状态两三年,哪怕他们耗费了数百人的生命之后,也至多活到一百岁就会彻底死亡,但至少在他们活着的时候,他们都是能维持着那样年轻的生命和活力的。   所以,寨子里是没有老人的。   她不想借命、不想帮着苗寨的人借命、不想彻彻底底地沦为一个怪物又怎么样?她能拒绝这样的诱惑力吗?在真真实实的作为正常人十六年以后,她又怎么能够接受自己变成这样的模样呢?她就是个怪物,她要怎么样脱离这个寨子而存在呢?   或者,也就像按她阿妈说的,她就是才只去了“池子”一趟,还没习惯罢了。   何淼无意于让这些人同情自己,她虽然不知道阵法借命和“池子”存命的原理,但在她看来,她身前的这四个人,其实都已经算是要死之人了。真正算来,也应该是她去同情他们。   再一次把目光放在阿兰的身上,她的目光仍旧是十足的复杂。   阿兰虽然活了有好几百年了,绝大多数的时间却是与世隔绝的,所以,在何淼把她的视线投过来的时候,她半点也看不出她眼神里的含义。   “阿妈说,两百年前,寨子里也来了一个漂亮的别的苗寨的苗族女人。”   何淼兀地说了这么一句。   当然,她也没想过眼前的这个外家苗女和两百年前的那个外家苗女会是同一个人,她只是在从阿妈的嘴里知道了当年的真相以后,再见到这样一个身份近乎一致的女人,觉得心情有些复杂罢了。   不为别的,阿妈说她的阿妈就曾说过,当年那个苗女在来到苗寨的时候,也说过她来自湘西内苗。 第62章   两百年前的苗族女人?   阿兰和明钰一怔。   不比辛玉衍是直接来到苗寨, 看到他们俩,知道他们必然是算上了一卦,便也没有再多花心思再算的,明钰不论是在来之前还是在来之后,都曾经算上过那么一卦,他们知道苗寨的人是活死人,知道苗寨的人大约是从两百年前开始变成活死人的,却从没有从卦象上得知过,在两百年前, 还有另一个苗族女人出现过。   不自觉的, 阿兰、明钰和辛玉衍三人对上了一眼。   他们没算出来,那只能说明一个问题——   那个两百年前的、所谓的苗族女人,不是玄门中人,就是自修玄学有些道行的人。   其中更有可能的,自然是第一个, 她应当是苗门的人。   普通人一旦通灵, 迈入命理玄学的大门,那他就完全和普通人区分开了,他的命数不再像普通人一样完全可以推演预算,他的命数将会被遮掩, 即也代表者他的未来将会产生改变。   这是天道给予天下通灵者的恩惠。   也是通灵者可以区别于普通人的最大特征, 他们的命运, 一定程度上, 是掌握在他们自己手上的。   “那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她两百年前来到你们苗寨里做了什么?”   阿兰一阵哑然过后, 这样问道。   从前,她是苗门的少主。现在,她是玄门的老祖。哪怕苗门只擅巫蛊,不懂那么多的术法,她不懂得推演过去未来,但在这一方面上,有道门的人在就足够了。   她从没有想过会有这样一刻,会有明钰推演不到的过去,会有惯来高高在上的她,也不得不哑然、无力地问着这么一个问题的时候。   事实上,当然不是玄门人就无法算到玄门人的过去未来了。一个人的未来再飘忽不定,过去的事情,毕竟是已经过去了的、确实存在了的事情。未来的事情,哪怕远的很难看清,但近期是鸿运加身、还是厄运缠身,都是可以看得出来的。   说到底,也还是修行不够。毕竟,镜湖空间里无法修行,哪怕他们并未在镜湖空间里荒废修行,却到底还是停滞得时间过于长久了一些。   阿兰知道何淼不会回答的,就算她不愿意完完全全地堕落成一个怪物,但她毕竟已经是一个怪物了,她的身体状况,早就从她十六岁开始的时候就一点一点地侵蚀着她的内在了。   她之所以问,也不过是在当下这样的情况里,她再也没有别的办法罢了。   果然,何淼对着她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下嘴角,充满了讽刺,却什么也没有说。   也是,有什么好说呢?在她看来,他们已经是要死的人了,她为什么要对他们浪费口舌呢?   “回去吧,你们同行的游客们还在等你们。”   她笑了笑,一瞬间又变回了原来那个娇俏的女导游,仿佛他们之前看到的那个干尸一样的人,仅仅是他们自己产生的错觉一样。   “阿琳。”   何淼一步一步地向着辛玉衍几人逼近,可她还没走两步,正当席云又往辛玉衍的背后缩了缩的时候,辛玉衍忽然开了口,一下就叫何淼停住了。   此时此刻,不仅仅是何淼望着蓦地睁开了眼的辛玉衍,连明钰和阿兰也是。   阿兰觉得这一幕有些熟悉。忽地,她就想到了,似乎在镜湖空间离的时候,辛玉衍也是这样叫出自己的名字的……   猛地,她想到了辛玉衍打破镜湖空间,带着他们一起从镜湖空间回到现实世界的那一墓。   是啊,她那样强大,她的灵力那样的凶猛潮涌,她能算出自己,怎么就不能算出两百年前的那个苗女呢?   阿兰原本看着何淼要冲着自己这边过来,带着花样繁复的银镯的右手已经捏成了兰花指,正准备放出自己的小宝贝,现在又悄悄地放了下来。   “你……说什么?”   何淼歪了歪头,还是一副疑惑不解的模样。但她这次的不解,却似乎是真的。   她的阿妈并没有告诉她,两百年前的那个从外面来的苗族女人叫什么名字。也或者,她的阿婆也并没有告诉她的阿妈。   “那个苗女,叫阿琳。”   辛玉衍又重复了一遍自己刚刚说过的名字,甚至还准确的解释了一遍这个名字属于谁。   但显然,何淼是不相信的。她并没有注意到阿兰和明钰在她靠近的时候,悄悄在暗地里做下的防御动作。事实上,活死人是不具备任何武力值和威胁的,他们唯一的仰仗,只是那一座能让他们继续“正常”生活下去的“池子”罢了。   她敢那样大胆地像他们走过去,也仅仅是仗着她对普通人那点自以为是的了解罢了。   谁看见活死人真正的形态不会害怕呢?更何况,她原本也没想过现在就要杀了他们,她只是想把他们带回寨子罢了。   而现在,她停了下来,满眼狐疑地望着辛玉衍,虽然并不相信辛玉衍说的话,认为她是想故意拖住自己,但谨慎的她,却还是没办法轻易妄动了。一下子前也不是,退也不是。   “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那个苗女是被她自己的苗寨赶出来的。”   辛玉衍很清楚地感知到了那个叫做阿琳的内苗女人,被赶出苗门时的那个场景。她漂亮的脸上,不敢置信、愤恨、委屈、失落全部扭曲在了一起,但最终,她还是按着苗门最终的裁决离开了。   听到这一句话的时候,何淼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毕竟,她并不知道当年发生的那些事情的具体经过,那么自然的,就算眼前这个女人撒了一个谎骗了自己,也再正常不过。   直到——   “她是因为一个男人被赶出湘西内苗的。”   直到辛玉衍说到这一句的时候,何淼才不受控制地瞪大了眼睛。   不仅仅是因为辛玉衍准确地说出了“湘西内苗”几个字,更是因为她的阿妈说过,他们之所以会变成这样,就是因为那个女人和她带回来的男人。   当时的她想,这到底该是怎样丧心病狂的一段故事,才能把这一整个寨子里好好的人,全都变成了这幅不死不活的鬼模样。她想问阿妈,但想来阿妈应该也是不知道的,因为阿婆并没有告诉她。   那样的记忆,对于那时候的人,应该就像是一道无法忽视的伤疤,半点也不能容人提起。   “你…...知道?”   一时间,何淼原本还坚定地相信着辛玉衍是在拖延时间的想法也开始模糊了起来,她有点儿半信半疑,既觉得这不可能,又隐隐觉得,这或者就是她想要知道的真相了。   “你想知道?”   辛玉衍反问。   语气平平淡淡的,似乎这件她一直想要知道的隐秘,对于她来说,却算不得什么。   何淼觉得辛玉衍这个问题很有要迷惑自己的味道,可她不得不说,辛玉衍的这个问题,就像是小猫的爪子在不停地挠着她的心,闹得她的心里痒痒的。   她确实是太想知道为什么了。怎么是他们接纳了那个外来的苗女,她却要给他们带来这么大的灾难呢?   于是,何淼静静地盯着辛玉衍,终于是缓缓地点了点脑袋。   “带我去看一看你们的那个‘池子’。”   辛玉衍扯着嘴角,抿出了一抹清浅的笑,谈出了自己想要的条件。   然而,那何淼却如同惊弓之鸟一样,立马往后退了一步,小心谨慎、带着些敌意地盯着辛玉衍,“你怎么知道‘池子’的?”   池子,是寨子里的圣池,是维持着他们正常生活,让他们“重生”的神圣的地方。这是寨子里最大的秘密,她是不可能会带他们去的。   否则,她会成为罪人,不论她是不是寨子里的从小长大的人,她的族人一定会以最残忍的方式将她“献祭”给圣池的。   “你不想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活死人了吗?不想知道两百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吗?不想真真正正的让自己和你们寨子里的人变成普通人,以真正的正常人的姿态活下去了吗?”   刚刚那一番对话,阿兰大抵明白了辛玉衍的意思。   那“池子”,看来必须是要有这个寨子里的活死人带着他们,他们才能够进去。否则,就按着辛玉衍这样的本领,她会找不到那地方在哪儿?   而显然,比起那些早就被腐蚀了内心的“怪物”来说,眼前这个,是他们最好的选择。   于是,阿兰十分默契地配合着辛玉衍,眸光一转,毫无压力地忽悠起了何淼。   “你是说……我们还能真正的变回普通人?”   何淼有些艰难地问出了这句话。   事实上,比起辛玉衍,她更愿意相信从阿兰嘴里说出来的话。这并不是因为阿兰也是一个苗族女人,而是因为阿兰和两百年前的那个外来女人一样,都是湘西内苗的人。   两百前的那个女人害得他们寨子变成了现在这个模样,那两百年后来的这个、她的同族的女人,是不是真的就像她说的那样,实际上是真的解决的办法的呢?   平心而论,何淼内心本来就不坚固的内心开始剧烈动摇,被凿开了一个巨大的缺口。   她得承认,她心动了。   如果可以,又有谁想做这样的怪物呢?   她还这么年轻啊…… 第63章   就像心里头装着一个魔鬼, 何淼觉得脑子里有一道声音在不断的诱惑着她, 拉扯着她脑袋里的神经。   “你真的……有办法帮我?”   她在嘴里嗫喏着, 声音越来越小。   事实上,她已经不再需要从阿兰、或者辛玉衍、明钰那里得到任何一个答案了, 只这么一句话, 她就已经被诱惑了。   “好, 我答应你。你说吧,两百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良久的沉默过后, 何淼喉咙发干,最终还是重新把目光落到了辛玉衍的身上, 答应了下来。   辛玉衍是在何淼动身带着他们向山林更深处的圣池的方向走去的时候, 把自己在脑海里看到的内容给娓娓道来的——   内苗的人和外苗的人不一样,外苗的人是热情好客的,而内苗的人从古至今, 除了十六岁之后可以出到外面的世界,开始真正接触玄门的事务以外, 十六岁之前,都是把自己封闭在深山当中学习蛊术的。   内苗的蛊,大多数是分为两种的, 一种是专门拿来治病的蛊,一种就是专门用来处理灵异事务的蛊。除了这两种大分类上的蛊以外,内苗还有一种类别的蛊, 这种蛊也许是民间的人听得最多的, 那是用在普通人身上的蛊。   事实上, 对于所有的内苗族人来说,就和普通人一样的,都把这种用来对付、操控普通人的蛊列为邪蛊。因为这世界是讲因果轮回的,只要是玄门,不仅仅是青云宗的人,他们都是不得轻易对普通人出手的。   可是,什么是善、什么是恶?什么是对、什么又是错呢?   内苗封闭式的培养和聚居就这点不好,他们固执地以为“人性本善”,因为每个人剩下来都是有心的,那心里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情绪,叫“善良”。于是,“善心”、“良心”这些词就此产生了。   他们选择了这样封闭的培养和教导,无非就是为了让族人保持着内心的纯净。这一份纯净,既有利于他们亲和灵力,修炼蛊术,也有利于保持着他们的那一份与生俱来的善念。   而这,也同样导致了内苗的人在十六岁以前,是全然不通世俗的结果。这些人走出了他们的寨子,进入了一个和他们寨子全然不同的世界。那个世界里,有好的,也有坏的,他们就像一张白纸,任凭这个世界在他们的性格上染上各样的色彩。   一般而言,每一个从内苗苗寨刚出来的人,都是有苗门前辈的指引的,是以,内苗千百年来,都按着同一种方式维持着,但偏偏,那个叫阿琳的苗女就成了一个意外。   这就是整个故事的开头和背景。   那个阿琳是在一场枪战中和苗门的前辈、自己的族人走散的。   两百年前的华夏,正是动荡的时候。几乎每一天,百姓们都会担心家门外会不会有当兵的或者土匪拿着枪冲过来,几乎每一天都在担心,从自己的脑袋上,会不会突然砸下一颗导弹。   阿琳和自己的族人、指引者走散了。她没有钱、长得漂亮,街边的二流子,从山上下来的土匪头子、镇上城里的地主、土皇帝,没少打过她的主意,惹得她烦不胜烦。   她第一次破了族里的规矩,制了蛊虫,对普通人下了蛊也是那个时候。   一开始,她只是想给那些妄想在她落难的时候欺负她的普通人一些颜色看看的,只按着蛊医的法子,做了会让普通人拉肚子、身上痒这之类的简单蛊虫的。   后来,她见这些简单蛊虫根本就不能让那些让人恶心的男人们远离自己,干脆就在那些人身上种了能操控他们的蛊,让他们听自己的话,滚出自己的身边。   那时候的她,还纯粹只是为了让自己脱困罢了。但等到后面,她遇上了一个男人,一个英俊挺拔、勇猛帅气的男人之后,她的一切就都开始变了。   后面的故事十分老套,所谓“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大抵,人的底线就是这样一点一点被侵蚀掉的。   阿琳爱的那个男人是军阀的儿子,姓许,未来也会是个军阀。在那许小将军有一次为了剿匪而陷入焦灼的时候,她一边跟着急的同时,一边想到了那个被自己用蛊虫控制住的土匪头子。   第一次,她心动了,用那蛊虫控制着土匪头子对自己心爱的男人低了头。那整个土匪寨子的人死的死,伤的伤,但她心爱的男人却开心了。   随后,一次又一次,她在许小将军不知道的时候,为他解决了一个又一个的问题。有些,是好的,有些,却是她穷极一生都不该去做的。   然而,饶是如此,许小将军还是不爱她,在她一次又一次的为他抛弃了底线之后。   他的心里有爱的人,是他的小青梅,只是阿琳刚来的那几年,他的小青梅出国去了,她这才没能知道对方的存在。   如果一开始她就知道小青梅的存在的话,或者她不会苦苦纠缠,她是内苗族人,是玄门弟子,她和普通人本就隔着天沟之堑,她不会苦苦纠缠的。可她知道那小青梅存在的时候,一切却都已经回不去了。   她用自己的血蕴养了一只情蛊,种在了许小将军的身上。她甚至不愿意让许小将军再和外界有任何的联系,于是干脆就拐着因为情蛊而痴迷上了自己的许小将军回到了苗寨。   苗寨里的前辈们,一辈子都在玩蛊,怎么可能瞧不出那许小将军是被下了情蛊?于是,他们把许小将军留在了苗寨,准备帮许小将军解蛊以后放他回来处去,却公开在祠堂责处了阿琳,把她逐出了内苗。   “很显然,阿琳不甘愿被逐,却还是走了。但是走前,她却偷偷带走了还没有被解蛊的许小将军。而最后,她带着他停下的地方,想必你也知道了。”   停在一个天然岩洞的门口,辛玉衍最后对着何淼这样说道。   “那之后呢?”   那岩洞里头的,就是这个苗寨的圣池了,但何淼却谨慎地站在岩洞的门口,并没有首先带着辛玉衍等人进去,而是挡在了岩洞的门口,摆明了是要听辛玉衍讲完了才能带他们进去、免得他们耍花招的样子。   “被下了情蛊的人是什么症状你知道吗?”   反正这故事都已经说了大半,只还差个结局,而他们这也已经到了圣池的门口了,倒也不介意把故事说全,于是就问了这样一句。   何淼自然是摇了摇头,而那和明钰站在一起的阿兰却顿了顿,望着辛玉衍道:“中了情蛊的人,一定是会疯狂地迷恋着给他下了蛊的女人的。但这并不意味着中了情蛊的人会没有清醒的时候。”   “在下蛊的苗女不在面前的时候,意志力稍微强些的男人,都会有短暂的清醒。但这样的清醒,伴随着的,是撕裂般的疼痛,所以绝大部分的人,坚持不了多久就会选择屈服在那样的痛苦下,自己选择了蒙蔽自己。”   沉吟了一会儿后,阿兰这样解释着。   “显然,那位许小将军并不在‘绝大多数人’的行列。”   辛玉衍说着,“他是一个军阀,他不想时时刻刻承受着清醒时的痛苦,也不愿意和一条狗一样,完全不自主地匍匐在一个女人面前,所以,他选择了死亡。”   “那这和我们的寨子有什么联系?”   何淼皱了皱眉,想不明白的同时,有些不耐烦了。   “当初,你们寨子的人发现许小将军清醒的时候,痛苦地滚在地上的样子了。许小将军是个意志力颇为强大的人,他原本忍着疼痛也想要离开你们寨子的,但后来,他没有成功离开,是因为你们寨子的人把他给拦下来的。哪怕,阿琳对你们寨子的人,用的是丈夫生病了的借口。但对于许小将军来说,你们就是帮凶。”   几乎是在听到辛玉衍最后“帮凶”两个字的时候,何淼立马瞪大了眼睛。   然而,辛玉衍的话却仍然没有停下——   “许小将军是个军阀,哪怕到了后头,华夏的军阀势力都要被剪除,但至少是那个时候,他是气运加身的。简单来说,算得上是气运之子吧。一位气运之子用自杀来解脱自己,用余下的所有寿元和满身的气运来诅咒你们寨子和那个女人世世代代生不如死,你说,你们为什么会变成活死人?”   何淼完完全全地回不过神来,她并不知道该怎么样去判别辛玉衍说的这些话,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但潜意识里,她已经相信她说的是真的了。   怎么说呢?她就是没有想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竟然是这样的罢了。   只因为他们寨子的人无意识地成为了帮凶吗?可他们有什么错呢?明明是那个女人说他是她丈夫的、说他身染旧疾的,明明,他们拦着他不让离开,也只是怕他在“病发”的时候,再闹出个什么好歹而已……   忽然这一下,何淼觉得这真相真是荒唐极了。   “这圣池的神秘功效,和你们寨子里最初级的杀人阵法,都是出自于阿琳。她知道你们是为了帮她才遭到了牵连,所以她用了这样的办法来弥补你们,以……伤害更多无辜之人的方式……” 第64章   何淼沉默了, 整个人默不作声地低着头, 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但到底,她还是遵守了自己的诺言,等再抬起头的时候,就带着辛玉衍几人往天然岩洞的洞内走了进去。   这岩洞里池子, 是凝露日夜滑过岩石形成的天然洼池, 但所谓的“圣池”,却是阿琳为这个苗寨的人亲自留下的。   这个岩洞内的阵法其实已经十分高明了,是一个可以区别外来人和本族人的阵法。阿琳之所以能够设下这样的阵法, 不过就是因为内苗的苗寨里也有一个同样的阵法罢了。   阵法区别出了何淼的身份,辛玉衍几人跟着她,没有半点风波的,就穿过了岩洞里长长的隧道,抵达了一个比较宽阔的、岩洞里的世界。   岩石是黑灰色的,并不如何起眼,只那地面上、哪怕是在外面世界也算不得小的池子,着实是有些澄澈得过分了。   “这里, 就是我们的圣池了。”   此时并不是苗寨的人接受“重生”的时候,岩洞里除了他们没有一个人。何淼指着那平静无波的澄澈池子,总算是重新开了口。   辛玉衍和阿兰、明钰谁也没有回话。   席云在知道苗寨里的人全是“活死人”、自己的身上也很有可能沾上了死气以后,就再也没敢离开, 于是就继续紧紧地跟在辛玉衍三人的身后。   何淼的话音落下, 阿兰下意识地向辛玉衍和明钰的方向望了一眼。   三人的眼神一对, 甫才刚刚交汇, 立即就明白了彼此眼里的含义——   那池子里有特别的灵力波动。   三人抬着步子,紧邻着池子的边沿站着。   “等等,你们别站那么近!那池子是会‘吃人’的!”   三人的脚尖几乎要碰到池水的时候,本是还想再继续往前走的,却一口被何淼给叫住了。   吃人?   席云这下倒没有再跟上辛玉衍的步伐了。她停在原地,听着何淼说的话,思考着“吃人”这两个字的真正含义。   这要是放在普通时候,别人要是跟她说“吃人的池子”,她一定会觉得那池子的水大概是深了些,容易溺人。但在这样的时候,她却不得不想,这“吃人”两个字究竟有没有别的含义。   显然,在这一点上,辛玉衍和阿兰、明钰都已经有了一些看法。   “我试试?”   阿兰挑了挑眉,打哑谜似的,忽然说了这么一句,叫席云和何淼有些摸不透她的意思。   辛玉衍和明钰一起对她点了点,只见,她先是从地上捡了一块小小的碎裂岩石,抛进了那池子里——   在石头从阿兰手里落下的时候,何淼和席云两个人就已经下意识地往前走了几步,到了刚刚好能看见阿兰动作的位置停下。   那枚石头甚至没有落入湖底,甚至没有惊起半点波澜,就那样平静地、一点一点的消无。   “这……怎么可能?”   “和以前被丢下来的人一样……”   惊呼着不可能的,和有些恍恍惚惚的,分别是席云和何淼。   但显然,比起席云来说,阿兰更对何淼说出口的内容感兴趣。   “这里被丢下过一个人?”   阿兰半转过身来,眼里似笑非笑地看着何淼。   何淼迎着阿兰打量的目光,似乎到了这个时候,她就没想过要再瞒什么了,“前段时间,有一个外来人半夜上了我们这座山,他不是游客,大概是干了什么亏心事要来消灭证据的,总之,我们寨子的人发现他了,害怕他发现了我们的秘密,就把他绑来献祭圣池了。”   大概真的是成为了活死人以后就不再觉得会有什么事是不得了的了,何淼说着这话的时候,只让人觉得她无比的平静。   “喏,就像那块石头一样,他一落到池子里,立马就开始从接触到池水的部分,一点一点的消无了。”   何淼这么说着的时候,辛玉衍、阿兰和明钰几乎已经要完全确认自己的猜测了。   然而,为了彻底证实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辛玉衍还是在何淼话音落下以后,在指尖绕出了一点儿灵力,将其射入了池子里。   灵气这东西应该是和氧气一样无处不在的,灵力也只不过是让灵气变得更加具体一些,让其在一部分人的眼里,有了具体的法相。   灵力没入普通的水里,应该是要和在水里以外的世界一样无二、清晰存在的。但当辛玉衍将那一缕灵力没入池水里的时候,那灵力竟然就像是刚刚那枚石头一样,一点一点的消失不见了。   它并不是重新变回了灵气,所以,也许是不应该说是消失的,而是它被……吞噬了……   终于,辛玉衍和阿兰、明钰三人可以确定那池子里头的东西是什么了。   “是蚕灵蛊。”   辛玉衍和明钰也许大致知道这样东西的存在,但只有阿兰能够明确的说出那东西的名字,和它存在着的所有意义。   “就像这个世界不能所有事情都是非黑即白一样,蚕灵蛊是一种极具两面性的东西。它可以蚕食一切的存在、有实体的、没有实体的。它如果用好了,就是一帮行善的利器,如果用到了不好的的地方,那就是一把行恶的凶器。”   阿兰和着辛玉衍、明钰一同从池子的边沿退了回来。   她说道:“蚕灵蛊,哪怕是在我们那个时代,也是我们内苗最大的依仗。原因在于,它不仅可以把灵力、阴气、煞气给吞进去,同时也可以把这些东西给再吐出来。”   阿兰往那池子的方向望了一眼,“蚕灵蛊的制作条件很不容易,如果蚕灵蛊的制法没有失传的话,那我们苗门可能是传承保留最好的派系了。看这一枚蚕灵蛊实力也算得上是‘强’了,想来,在我们那个时候,有很长一段时间内苗都是靠着从前样的蚕灵蛊吐出来的灵力度过的。要不然,制蛊的手法生疏了,是制不出这样的蛊的。”   话说到这里,事实上一切都已经很明白了。   这个苗寨从游客身上剥夺的寿元、阳气,一定都是先被转移到了这个池子里,被蚕灵蛊吸食了,而后才由蚕灵蛊转移到苗寨的这些人的身上的。所以,他们称这池子做“圣池”,称接受阳气和寿元的时候为“重生”。   “但是……”   就连辛玉衍和明钰都以为她的话说完了的时候,阿兰却又继续开了口。   她抬头望了辛玉衍和明钰一眼,有些迟疑,“蚕灵蛊厉害是厉害,但它的制约性却也远比一般的蛊虫要大得多。它是一定需要有人控制的,而且,必须要由它的主人控制。否则,没人能够驱动它把吸食掉的东西重新吐出来。”   可是,如果说蚕灵蛊一定要由它的主人来控制的话,那个阿琳,在做完了这一切之后,明明就已经耗尽灵力死了的。她又怎么还能继续操纵这蚕灵蛊呢?   同一时间,辛玉衍和明钰明白了阿兰想到的问题是什么。   “难道……那个阿琳没有死?”   正当辛玉衍、阿兰和明钰皱着眉的时候,始终站在一边,却也始终和何淼保持着一定距离的席云试探着问了这样一句。   可是,她这话才刚刚问出口,她自己就又觉得自己这话问得不妥了。这要是阿琳还有没死的可能的话,玉衍小姐姐也不至于皱眉苦恼了。   “阿琳是真的死了,但阿兰你确定那个主人一定是要活着才能操控蚕灵蛊吗?”   忽然,辛玉衍这么问了一句。直把阿兰问得愣住了。   显然,她一时间并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因为在她那一带,甚至在她之前,蚕灵蛊的培制,一定是只能由内苗的继承人来学习的。而往往,能被选为少主的内苗人,不是活得时间十分长久,就是鲜少在人前动用、提及蚕灵蛊的。   在这一点上,也许后世之人要比她更加清楚。   “也有这个可能。”阿兰不能肯定,于是就只能模棱两可地跟着猜了一句。   “应该是可以的。”   相比之下,反而是辛玉衍的声音显得更加有底气一些,“人的身体和灵魂虽然是两种全然不同的存在,但人活着的时候,一定是由灵魂操控着身体的。那么实质上,催动、控制着蚕灵蛊的也是灵魂。所以,不拘于是生前还是时候,只要灵魂还存在,那应当就都是能够继续操控蚕灵蛊的。”   明钰听着辛玉衍的话,再次往那池子里看了一眼,细心感受了一会儿。   “但是,如果是时候的阴魂,一定是有阴气的,这个池子里并没有阴气。她不在池子里。”   明钰拧着眉说道。   “她不在池子里,也许是因为她上了某个人的身。”   辛玉衍说完以后,明钰又立刻开始反驳,“活死人的身上只只有死气的。阴魂本身是带着极浓的阴气的。那阿琳,甚至还极有可能是带着极浓的煞气的。但我和阿兰来这里这么久了,还从来没有从谁的身上发现过阴气和煞气。”   “不,有可能的!有可能阿琳附在了某个人的身上的!”   明钰的尾音甚至都还没有落下,那阿兰有些明悟的声音又蓦然响起。   对于蚕灵蛊的存在,她到底是要比明钰敏感更多的——   “蚕灵蛊可以吞噬一切,自然也就可以蚕食掉阴魂身上的阴气和煞气了……”   听着阿兰完美的把自己的意思给解释出来,辛玉衍忽然侧过了身,对准了站在一旁的何淼,扯出了一抹浅浅的、断然的笑——   “我们说得对吗?”   “阿琳?” 第65章   事实上, 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   当然,阿琳是有着何淼本来的记忆的。所以, 她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个动作,都是合乎常理的。她唯一露出的马脚,是她作为这个苗寨的一员,在面对着圣池这样可以说是让寨子里的人赖以生存的存在时,妥协得未免太快。   甚至, 隐隐间, 辛玉衍都还觉得, 她是期待着他们进到这圣池里头的。   至于是为什么, 辛玉衍暂时还没能想到。但这种种迹象,只能表明, 对于寨子里的苗族人来说十分神圣的圣池,在她的眼中,算不得什么。而如果非要说谁最契合被附身的这一选项,那么必定也就是他们眼前的这个“何淼”无疑。   “你……在说什么啊?”   “何淼”像是只会天真地娇笑着这一个表情,哪怕到了现在, 她用来挣扎着表达自己觉得荒唐的表情, 也仍旧只是这一个。   “阿琳?”   在听到辛玉衍念出这个名字的时候, 席云下意识地往后再退了老远,阿兰却是往前进了一步, 应当是想从“何淼”的表情上确认一些什么。   “何淼”还是笑, 她大可以继续狡辩, 毕竟她的灵魂上是没有阴气和煞气的,也可以把自己这具身子上的死气,完完全全的推到这身体是活死人的理由上。但从辛玉衍叫出了她名字的那一声起,她知道,她再继续伪装和狡辩,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   “啊……原来被你们看出来了啊……”   阿琳脸上的笑容总算是渐渐淡下来了。   与其让人看笑话似的再做无谓的狡辩,倒还不如干脆点直接承认呢。   何淼这具身子的面容,眼角和嘴角都是微微上挑的,典型的面无表情也夹着三分笑意的脸。   只是,或者是因为这具身子现在是活死人的身子吧,那阿琳笑得时候倒也还好,她不笑的时候,那几乎浓郁到可以变出实质的死气,让她整个人都显得阴阴沉沉的。   阿琳感受到明钰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一脸的欲言又止,大抵猜得出他想问什么,于是也不等他问出口,自己就再次笑开了,“放心吧,小姑娘的灵魂没事,我还不至于丧心病狂到把她怎么样呢。”   活死人在真正死亡之前,灵魂都是被禁锢在身体内的,哪怕这个寨子的人是疯狂的,是应该受到惩罚的,但在明钰看来,因果轮回,那就是再怎么受惩罚,也不意味着阿琳就有这个资格叫人魂飞魄散了。   阿琳收回放在明钰身上的目光,幽幽地递到了阿兰的身上,“你是内苗的人……”   她的语气是肯定的,却把最后一个字的话音拖得极长。叫人有些弄不明白她话里那股又像是怨愤、又像是怀念的口吻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事实上,她一直是怨内苗的。因为那些看着她长大的长辈、族人们,竟然想要把她带回去的男人给扣下,然后将她逐出内苗。   可毕竟,从小在内苗长大的生活,是她生平里最无忧无虑的日子。在这池底的两百年,除了恨那个男人,她最多的,也就只能怀念在内苗的生活了。   她并不知道阿兰虽然是内苗人,却是个比她还要“年迈”的老古董。她只看着她艳丽的容貌、鲜活的身体,忽地就回想到了自己刚从内苗出来的那会儿。   那个时候,她要是没有和苗门的指引者走散,又会是怎样的光景呢?   几不可见地深深吸了一口气,阿琳终于把几乎要黏在阿兰身上的目光挪开,最后放在了辛玉衍的身上。   她扯着嘴角笑了,“你说的都不错。但你要知道,我原本是不用落到这个田地的。是他,是他害了我。”   这个“他”,无疑指的是那位许小将军了。   但阿兰、明钰、席云几人不明白的是,分明在辛玉衍的阐述里,那个许小将军是个车头车尾的受害者。他有自己爱着的小青梅,却被阿琳下了蛊,强迫着“爱”上了她。到最后,甚至为了不让自己沦为阿琳手里的傀儡,他还选择了死亡。   怎么这会儿到了阿琳的嘴里,又全都变成许小将军的错了?   阿兰三人虽然感到疑惑,却并没有相信阿琳的话。在一次又一次的见证过辛玉衍的实力之后,他们并不认为辛玉衍独独会在这件事上发生错误。   “是,你说的没错,你说的那些我都做了……”   说到这里之前,阿琳都还保持着表面的平静,但说到这里之后,她直视着辛玉衍的眼睛,却忽然迸发出了强烈的怨气和怒火——   “他知道我爱慕他的,他后来也悄悄发现了他遇到的那些困难,是我帮他解决的。但他却选择了让我一点一点,更深地迷恋他!他说,他需要我做他手里的枪!难道不好笑吗?是他把我变成这样的!”   说到最后,阿琳几乎变得有些咬牙切齿了。   而阿兰、明钰、席云三人也是一愣,显然没有想到事情会是这个样子的。   “他要我帮他,我帮了。他要我爱他,我也爱了。你们说,他凭什么要抛开我,去和他青梅竹马的小姐恩恩爱爱呢?你们说,我说得对不对?”   阿琳阴森森地笑着。   原本,在岩洞外的时候,是她听着辛玉衍一边说着,一边径自沉默。但这会儿,却换成了阿兰和明钰有些无言以对了。   辛玉衍直直地迎向阿琳满是怨愤的目光,像是想要从她那双充斥着不甘的眼睛里,看到她最深的想法。   事实上,阿琳这个人的定义应该算是有些模糊、很难定义的。   她恨内苗和她那时的族人,却又在看见阿兰的时候,分明怀念更多。她恨那个骗了她感情后,想要把她一手甩开的许小将军,却又更多的是想让他陪在自己身边。她能豪不犹豫地猎取诸多人的姓名,却又知恩图报,是为了弥补这个苗寨。   当然了,她的错误和偏执是不能否认的。但这一份错误,却因为她所说出的“真相”,而有了一些别样的色彩罢了。   “把池子里的蚕灵蛊收走,让它们把吸食的、还活着的人的阳气给换回去吧。”   以往的债可以后面再算,但眼下最重要的,却是不能再让阿琳错下去,再害更多的人了。   阿琳沉默了,盯着辛玉衍看了好一会儿。倒是没有拒绝,就是看着辛玉衍一直在笑。   陡地,她伸出手,朝着那圣池的方向抬了抬。于是在辛玉衍、阿兰、明钰的眼里,席云看不见的地方,一瞬间,数十个光点立即脱离了池底,从水面上向着阿琳飞了过去。   那些光点,就是蚕灵蛊了。   在那些蚕灵蛊一点一点的隐没在自己的身上之后,阿琳笑意盈盈的、颇具兴味地说道:“我按你说的,把暂时还活着的那些人的阳气还给他们了。”   她说这话,当然是有隐含的意义的。   事实上,那些还活着的人的阳气,并不是全部都储存在蚕灵蛊里的。毕竟,蚕灵蛊的数量不多,是存不了多少的。那其中很大的一部分,都已经在苗寨的人上次来的时候,被送进了他们的体内。   所以,在甚至辛玉衍都不知道的情况下,阿琳在做完这些动作的同时,苗寨里的那些苗族人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干瘪了下去。   “啊——!!!”   来自游客们的声音在苗寨的民宿里此起彼伏的响起着。   你们很难想象,前一刻正在和你聊着天的正常人,忽然干瘪下去,只剩下两只雾一样的眼睛还算是正常的眨动着的场面是什么样的感受。   甚至很多胆小的人,在尖叫的同时,就瞬间昏厥过去了,而更多接受能力稍稍强一些的,也是脚下一个趔趄,连忙往后退了一步,一边指着那苗人大喊着“怪物”,一边连滚带爬的往民宿外头跑了出去。   “怪物啊!!!怪物!!!”   在游客们的心里,只要跑出民宿的那一扇门,躲过屋子里的这个怪物,他们就可以得救了,所以他们拼命地往外头跑。却没想到,这才刚跑到门口,一只脚跨出了门槛,才发现这才是地狱的开端。   游客们怔怔愣愣地挤在民宿的门口。他们以为,怪物总是少数的,人多力量大,他们去找寨子里的人一起,再怎么样应该也是能够把那个怪物制服的。却没想到,他们出来了才发现,民宿外头的那些淳朴善良的“阿哥阿妹们”,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和那民宿里头的怪物一个模样……   哦,也许这个寨子里头的人,原本就全都是怪物……   那些游客有些心灰意冷,觉得自己这是躲不过了,心里有些迟钝地想着。   “把他们绑起来!”   一道带着怒气的男声从身后传来。   游客们不用转头就知道,那声音是刚刚还憨厚地笑着和他们聊天的怪物的。   和游客们一样,寨子里头那些忽然变回了活死人模样的苗人们,原本也是怔怔愣愣的,他们不明白,他们前不久才刚刚去过圣池,怎么这会就失去效用了?但当那男声带着命令的意味响起的时候,他们还是下意识地行动起来,把那些游客们给抓了起来。   他们的人太多了,那些游客们几乎放弃了抵抗,心如死灰地就站在原地,任由他们把自己给绑了起来。   “带他们去圣池。”   紧接着,那道男声继续响起。   一来,他们要去看看圣池究竟发生了什么。二来,他们需要重新变回正常人的模样,然后再商量办法处理这些游客。 第66章   相应的,阿琳也和外面那些苗寨的苗人一样, 变回了活死人的真实模样。但她的反应, 却要比那些苗人们淡定了许多。   “诅咒或许你可以解决, 但变了的人心呢?人心你要怎么解决?”   阿琳盯着那样一副几乎可以说是令人作呕的面容,放轻了语调,斟字斟句地柔声问着。   或者,席云、阿兰、明钰还对她话里的意思感到云里雾里的,毕竟在他们看来,要是能够做一个正常人, 谁又会愿意去做一个这样连正常生活都不能的怪物?   但她的意思,辛玉衍听明白了。   诚如她所言, 许小将军留下的诅咒倒是好解决。他是一个小气运之子不错,但玄门之人,能够修炼到一定境界的,哪个又不是气运之子呢?   只要身上带着的气运比他强,自身的修为够了,那许小将军的诅咒几乎是不足为提的。阿琳解除不了许小将军的诅咒, 是她自己插手俗世太多,把她身上的气运给消耗殆尽了。   辛玉衍同她不一样,她不仅是自己鸿运加身,她就算身上没有半点气运, 至少她的背后, 还站着一个天道。所谓气运, 拼的可不就是天道的偏爱吗?   所以, 这才是阿琳说的,要想解除诅咒不难,但要想拯救沉沦的人心……   饶是辛玉衍,都不由地隐隐感到一阵头疼。   *   寨子里的那些苗人们压着那些游客们来的时候,正是辛玉衍等人和阿琳相对而战,兀自无言的时候。   “是你们?!”   穿过了长长的隧道之后,那些已经变成了活死人模样的苗人们,狠狠地瞪大了他们唯一算得上正常的眼睛,目眦欲裂——   “你们怎么会进来到圣池的?!!!”   随着这话声一落,那站在比较前头位置的、只能从衣着上判断出是一个女人的苗女率先瞥见了站在一边的阿琳,连忙用着苗话喊道:“淼淼,在那干嘛呢?还不赶紧过来!”   那女人是那具属于何淼的身子的阿妈,她见“何淼”在听了自己的话后,仍旧是不听话,忍不住就想从苗人的队伍里走出去,把“何淼”给拖过来。   “是你把外人给带进来的?我们变成这样也是因为外人闯入了圣池?”   显然,何淼阿妈的声音已经惊醒了原本只看得到辛玉衍几个“外族人”的长老,他们这才发现他们竟然还有自己的族人在这里。而显然,这些外族人能够进到圣池来,也不过是因为有他们的族人带路罢了。   “你是疯了吗?!!!”   那苗族长老的眼睛里充斥着恶狠狠地神情,似是责怪,又像极了怨恨。   明明和那时的场景完全不同的,但莫名的,阿琳却回想起了两百年前,自己被逐出内苗苗寨的帧帧幕幕。   那时的他们,看着她,是没有怨恨的。只是在眼里充满了责怪,他们不问她为什么要对那个男人下蛊,就好像,她从来就是错的。那样决绝的神情,就好像,她不是那个在他们跟前长大、被他们疼宠长大的阿琳一样。   哪怕阿琳此时顶着活死人的模样,本身就是没有什么表情的,但大家还是可以清晰地从她身上感受到,她的心情瞬间低迷下来。   “蠢货!”   她扯着嘴角,用冷冷的语气骂了一句。说的是普通话,不仅仅阿兰和那些苗人们,就连辛玉衍几人和那些游客们也全都听了个一清二楚。   那苗族的长老身子动了动,像是想向着阿琳的方向冲过去,狠狠地把她拽过来。但她的身下才刚动,却发现自己的身上传来一阵阵的不对劲——   【好了,诅咒解除了~(*^▽^*)】   从那些苗人穿过隧道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辛玉衍就已经暗暗在脑海里把天道给叫了出来,让天道帮着把他们身上的诅咒给去掉了。   只是他们的人数算不上少,所以天道这才多花了那么几句话的时间。   疼!   如跗骨蛆的疼!   随着天道在辛玉衍脑海内的话落,那些被苗人用绳子绑住了的游客们,就发现原本用手死死拽住了帮着自己绳子的“怪物”们,忽地就松开了手里的力道。   “啊……”   身体内像是有千千万万的小虫子在噬咬着自己的血肉,那些苗人们几乎强忍不住的、蜷缩着跪倒在地。   “变……变回去了……!”   稍微意志力强点的,哪怕跪倒在了地上,也不肯像其他人一样,完全屈服在疼痛之下,毫无脸面的在地上打滚。   他们偶有那么一两个,疼得身体在不停地发抖,身上忍不住的痉挛和蜷缩,却还是龇着牙、咧着嘴的,青筋暴涨着撑着睁开自己的眼睛。   他们的声音因为疼痛二变得微弱,却在满是疼痛的喘息声中,显得十分鲜明。   低垂着脑袋,他们看着自己蜷缩着、几乎完全不受控制的手,从指尖开始,由原本的枯爪,一点一点的,向着整个手指、手掌、整个手臂,缓缓开始充盈起了血肉。   就和接受圣池的“洗礼”一样,他们开始变回了正常,甚至,这种变化的速度是十分迅速的。只是因为疼痛,这才显得十分的漫长。   而当一切结束的时候,当他们浑身上下再一次全部充盈起了血肉以后,那种蚁虫噬咬的疼痛,才一点一点的变成了酥麻,最后重归于无。   “呼——!呼——!”   苗人们躺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像是经历好一场恶战,经受了好一番煎熬,当一切过去以后,他们轻松下来的同时,再也没了其他动弹的力气。   “怎……怎么会变成这样?!”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当他们渐渐开始恢复了力气以后,他们本该是为自己重新变回了正常人二欢欣鼓舞,拜谢圣池的,此时却有好一部分人,惶恐地或看着自己的手,或捂住自己的脸。   那其中,包括何淼的阿妈。   “怎么会这样的?!”   那些惊呼着的人,尤以女人为甚,声音十分的奸细。   但此时此刻,不论是被他们帮着的游客们,还是阿兰、席云,似乎都十分能够理解他们这样的反应——   依靠着圣池里蚕灵蛊的作用变回“正常人”,他们是始终维持着年轻力壮、灵动貌美的状态的。   也即是说,只要他们不停地接受着圣池的洗礼,那么,就算他们本质上还是活死人,但至少,只要他们还没有彻底死亡,他们都会维持着他们年轻时候的样子。   而现在,他们变回正常人了。身体,却似乎也随着这样的变化,变回了他们这个年岁该有的模样——   褶皱的肌肤、斑斑点点缀着的老人斑、怎么直也直不起来的脊背……   这些他们怎么想也不曾想过的苍老,在这一瞬间,回到了他们的身上。他们很“全面”的变回了正常,身体上的种种表现都在诉说着他们的苍老……   “是……是不是你们搞得鬼!”   那个站在最前头的长老,是所有人里苍老得最厉害的那一个。   他甚至没再把注意力放在阿琳的身上,没想再去追究阿琳前头的那一句“蠢货”。他颤颤巍巍地从地上站了起来,站都站不稳、摇摇欲坠的,还硬是颤抖着向辛玉衍几人伸出了手,震怒地质问道。   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自然变化,接受自己变老的。事实上,更多的人都是害怕着自己老去的。平常人不说,是因为他们无法抵抗衰老。但这苗寨里的人不同,他们数十年如一日的体会着自己年轻的身体,又怎么能接受自己一瞬间,忽然变老呢?   也许,在他们的心里,他们是怨恨着给寨子带来这样变化,让他们变成那样怪物的阿琳的。但同时,他们是享受着阿琳给他们带来的好处的。   所谓的“恨”,是一种能够更让他们已经沦陷在黑暗里的心,能够更加舒坦一些的借口。   在他们没有办法变回常人的时候,他们能在心里对给寨子带来这样巨变的阿琳和许小将军破口大骂,但等到有人有办法把他们变回正常人了,他们这才会真正顺应心意地去怨恨、责怪着打破他们固有“平静”的那些人。   这,就是阿琳说的,难以改变的人心啊……   “呵呵~”   也随着诅咒解除,借用的身体重新变回了正常人模样的阿琳轻声笑了两下,“怎么,我们不是变回了正常人了吗?难道大家不高兴吗?”   她的言辞很真,带着常人兴奋时的激动语气,表情和身体却显得过分平静,整个人就像是精分一样的违和。   “你——咳咳咳——住嘴!”   那长老的身体不如之前利落,连想快速地转过身,都十分的费力。咳了两声之后,这才有人从他身后上来搀扶住了他。   “你带陌生人进来的事,等这里结束之后,我们再慢慢和你算清!”   说着,那已经白发苍苍的长老就转过了身,面对着辛玉衍等人,目光十分阴郁,对身后仍旧年轻力壮的族人咬牙切齿地吩咐道:“把他们也都我绑起来!”   他们并不知道辛玉衍几人是什么,也只把他们当做了和那些被他们绑起来的人一样的普通游客。   甚至,他们根本就没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没搞明白阿琳刚刚嘴里的“变回正常人”是什么意思,满心以为他们会变成这副模样,是因为有外人在圣池作怪的原因。   “你们还不明白吗?”   辛玉衍是没打算对这些人动手的。   所以,在那些年轻的苗人预备向他们冲过去的时候,她就直截了当的开口了——   “你们眼里的何淼,不是你们的族人何淼,而是两百年前的阿琳。” 第67章   一听到“阿琳”这个名字, 那个苗族的长老就不动弹了。   他有些僵硬地看了看辛玉衍, 也没再让身后的族人再上前去把他们给擒住, 又有些僵硬地转身去看了看他眼里的那个“何淼”。   样子还是那个样子, 他怎么会是阿琳呢?   苗族长老面色沉沉,怎么也想不通。   他当然和其他的那些族人不一样了, 身为长老, 他清楚地知道两百年前都发生过什么。甚至,在他当上长老的那一天, 那个给苗寨带来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的外来苗女,以及她带来的那个男人的名字, 就已经深深地镌刻在了他的脑海里。   “你、你胡说些什么?!”   苗族长老对着辛玉衍怒喝,有些色厉内荏。   他觉着自己不该相信外来人随口说的一句话的, 分明淼淼就是寨子里非常普通的一个小姑娘, 怎么就会变成阿琳了呢?更何况,阿琳……她不是早两百年前就死在寨子的圣池里了吗?   长老知道, 逝者已矣,这仅仅是对普通人来说的。如果阿琳是个普通人,那么两百年前, 他们寨子里的这一辈辈,也就都不至于会变成现在这个模样了。   他屏着气,又有些小心翼翼地把目光放到“何淼”的身上去——   原本, 何淼再怎样顽皮, 也绝不是搞不清现状的性子。她不会带着陌生人进到圣池, 也不会到了这个时候, 还用着这样似笑非笑、不带着一点儿尊敬的目光望向自己。   于是,莫名的,苗族的长老信了辛玉衍前头说的话。   现在的“何淼”,其实是阿琳。   可是,阿琳并不是一个普通人,如果那个女人能够看出阿琳的隐藏的话,那是不是说明,她也根本就不是一个普通人?更甚者,早好几天就来了寨子的、跟她走得很近的那两个人,也不是普通人?   苗族长老用着隐晦的目光扫过阿兰和明钰,压根就没有理会早就躲在辛玉衍身边的席云。   他最终把目光压在了辛玉衍的身上,沉着嗓子,脸色也阴阴沉沉的,“你们究竟想做什么?!”   兴许是因为身体变得苍老了的缘故,那苗族的长老竟然气得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栗着。   或者是看明白了眼下的形势,明白自己这些人,在普通人面前,还能吓唬一下,但在这些非普通人面前,却完全不够看了,那苗族的长老眼里阴郁的同时,忽然装起了弱来。   “你是阿琳?你当初害我们寨子里的人还不够吗?我们寨子好心收留你和你男人,结果到头来,我们得到了什么?!我们被你们害成了这副不人不鬼的样子?!”   他仍旧是做着一副指责、质问着的模样,但语气比起前头来说,却是已经弱上了许多。他的字里行间的,无不是在提醒着阿琳,他们这个寨子之所以会变成现在的模样,都是拜她所赐,她又有什么资格来继续插手他们寨子的未来呢?   说罢,不等阿琳回话,他又转回头去望向辛玉衍。   面色冷冷,语气却软了许多,让自己整个人都显出颇为疲惫的模样,“两百年前,我们寨子里头的人也都是正常人,我们也耕地,我们也织布,但后来,我们的生活却被完全打断了。现在,我们的生活好不容易进入了正规,你们却又出现了。说吧,你们到底想干嘛?”   “光听你这话,怎么说的好像全都是我的错一样?”   辛玉衍正待回话,半途却又被阿琳把话给截走了。   她懒懒地迈着步,向着辛玉衍几人和苗族长老那一帮人的中间靠近了一点,盯着苗族长老的眼睛问道:“这么些年,我弥补你们的还不够吗?我不仅让你们维持着正常人的模样,还让你们永葆青春。你们对我又有什么可指责的呢?”   事实上,关于这一点,阿琳自己都还觉得自己委屈呢。   她不是一个恩将仇报的人,对于被自己无辜伤到了的苗寨里的人,她愿意设下那样的阵法,制成那样的圣池,如果,他们仅仅是想维持自己正常人的形态的话,压根是不需要伤及那么多人的性命的。   可谁想到,他们发现了永葆青春的秘密,最后竟然直接把寨子给开发成了旅游景点。她愿意承受维持寨子里的人状态时所伤害的人的性命的业力,却并不代表,她是个傻子,愿意无休止的让这个寨子的人把所有业力推到她的头上。   “这、这是你害我们这样的!你以为我们愿意吗?!”   苗族长老这话显得十分没有底气。   果然,他的话才刚刚落下,阿琳脸上的笑意就更深了些,“所以,你们这不是变回正常人了吗?”   一句话,就把苗族长老给噎得再也说不出话来。   “别争了。”   终于,辛玉衍出口阻止了两人间还要再继续争辩的架势。   “你们都是错的。”   她这样说着,“自己受了苦,就要把罪撒到别人身上?你们凭什么要无辜的人,为你们受过的伤害买单?他们又没做错什么。”   或者,那苗族的长老有一句话没有说错。这一切错误的开端,是始于阿琳的。   世间万物,自有命数。阿琳说,她是被许小将军给骗了,所以她以受害者自居。但打从一开始,她第一次插手俗世争斗,以不正当、不公正的方式帮许小将军获取胜利开始,她就错了。她是玄门的人,她只是选择性的对自己的错误避而不谈罢了。   这是人性,并不因她是内苗人、修习蛊术而改变。   就像这个苗寨的人,一开始他们是无辜的。他们的善良,不该为他们带来这样的回报。但就因为他们自己被连累了,就要把更多无辜的人给弄得丢了性命,他们和他们一直恨着的、害了他们的阿琳和许小将军又有什么区别呢?   “自己受过的苦难,从来不是把苦难加诸在别人身上的理由。”   辛玉衍说完这句话,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苗族的那些人和阿琳的脸色自然是沉了下来,因为她说的话是无法反驳的。至于那些被他们捆住了的游客们、席云,和心性修炼明显还不到家的阿兰和明钰,在听到辛玉衍的话之后,也是明显的一怔。   显然,他们都被刚刚阿琳和苗族长老各执一词的争执给迷惑了。   在他们的嘴里,他们都是受害者,他们都有着可以说是悲惨的过去。他们甚至惹得阿兰和明钰这些人忽略了他们的罪行,开始“感同身受”的站在他们的处境上想,觉得他们是情有可原来了。   很可笑不是吗?   那些游客们还在被苗族的人死死地绑着,在这前不久,这些苗族的人还在想着要怎么处置他们,但现在,他们却在设身处地的为要害他们的人着想。   他们还是在经过了辛玉衍的提醒以后,才一下子就恢复了脑子里的清明。   【哇,果然,罪人就是罪人,差点被带到沟里去了。】   【我们听着都要迷糊了,在现场的,也只有小姐姐一个能保持清醒吧?】   【楼上+1,话说,主播就不能把镜头好好对准小姐姐吗/捂脸哭】   ……   席云手机的镜头早就已经不知道对到哪里去了,但在这整个过程里,观看着直播的观众们,仍然可以通过声音来分辨,直播现场都发生了些什么。   阿琳难得的哑然,盯着辛玉衍瞧了许久,又盯着阿兰和明钰看了许久。   她前头一直把辛玉衍和阿兰、明钰当做自己的后辈。毕竟,到她那一代的时候,她早就没听过还有能过活上几百年的老不死了。所以,她一直是以看待小不点的目光来看待这三个人的。   哪怕,她看不透他们身上的修为有多深、灵力有多厚。   但直到现在,她才觉得,也有可能是她一开始的想法太过狭窄了。毕竟,她不像阿兰、明钰一样经历过末法时代,两百年前,灵力早就已经恢复了,她自己就在玄门,当然知道这世上真实存在的“不可能”还有许多。   “如果,那时候,我没有和指引者走散就好了。”   说这话的时候,阿琳怔怔愣愣的,应该是在回忆两百年前的记忆。   可等说完这一句,她又忽然笑了。   这一次,是十分灵动、真心地笑着。   “如果,我能像你一样想得这么通透就好了。”   这话,她是对着辛玉衍说的。   事实上,她打骨子里就是一个偏执的人,否则,两百年前就不会非要一头栽在那个男人的身上了。否则,她也不会因为拒绝承认自己的错误,眼看着苗寨的人一错更错,而在圣池里始终无动于衷了。   说完这话,她的灵魂忽然和何淼的身体区分开来,一道半透明的魂体,慢慢从何淼的身体里退了出来。   “我是不会承认我错了的。”   她笑着,用魂体说着,应当仍旧是偏执的。但随着她的话落,她的魂体却是从脚步开始,一点一点往湮灭在了空气里。   承受了那样多的业力,她是没有轮回转世的机会的。   可,她为什么这样做呢?她明明可以凭借蚕灵蛊吸收的灵力,继续维持着魂体的存在。   普通人看不见阿琳正在一点一点的消无,只能看见因为阿琳退出后,软软瘫倒在地的何淼。但真正看得见这幕的,包括辛玉衍在内,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这……什么意思啊?   他们花了这么多的功夫,这还没动手,造成这苗寨上,死气、阴气笼罩的罪魁祸首就自己了解自己了?   事实上,他们不是没有见过偏执的人。   那些人同样到了最后一刻也仍旧固执地认为自己没错,但是,那些人却绝对不会选择自己为自己迎来终结。   阿琳虽然从辛玉衍的表情上看不出什么,却在看着阿兰和明钰怔愣的表情时,更明媚的笑了笑。她的魂体越薄,嘴边的笑意就越深。   她说道:“除了我自己,没人能决定我该不该死。”   哪怕,那些人或者要比她强很多。   她不仅有偏执,也还有曾为内苗传人的骄傲。   这份骄傲,她在姓许的那混蛋那儿丢过一次,绝不能再丢第二次! 第68章   阿琳彻底消散了。久久的, 辛玉衍和阿兰、明钰谁都没有说话。   趁着这个时候, 那苗族长老的步子往身后长隧道的洞口挪了挪,轻轻地摆了摆手,就示意着族人们往后撤退,甚至都不准备管那些被他们给绑住了的游客们了。   “诶,你们准备去哪里呢?!”   毕竟算是自己的族人, 阿兰看到阿琳魂飞魄散后的感慨, 必然是要比辛玉衍和明钰两个人要更浓重一些的。但或者因为她本身就不是什么容易伤春悲秋的性子, 所以她吸了一口气, 正准备把视线从阿琳消失的地方挪开,却没想到刚好就瞥见了苗族长老他们的小动作。   当即,她想也没想的, 就出声喝住了他们, 阻止了他们的动作。   那苗族长老和苗人们闻言一顿, 顿时没有了其他的动作。   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那仍旧兀自晕倒在地的何淼,苗族长老并不知道刚刚在他的身边发生了什么。在他眼里,此刻的何淼, 仍旧是那个被阿琳附了身的何淼。   阿琳多厉害?看她能折磨得她男人那生死不如的模样, 看她能让变成了活死人的他们还保持正常人的模样, 甚至永葆青春就知道了。   而现在, 不知道这些人做了什么, 那个在他们看来, 几乎厉害得让人生不起反抗念头的人, 竟然就这样不知不觉的被这几个人给弄倒了?   苗族长老控制不住的生起了退意。毕竟, 和年轻力壮比起来,总是性命更重要。但现在,显然他们没有办法就这样离开了。   他把偷偷放到何淼身上的目光又偷偷的收了回来,放到辛玉衍几人身上的时候,反倒多了几分沉痛的意味,“我们已经是这个样子了,你们还想把我们怎么样?”   他看起来很是颓靡,活像是他们做了多大的牺牲之后,辛玉衍几人还是不放过他们一样。   但事实上呢,或者他们真的失去了很多,但他们失去的,却本来就是他们不该得到的。   “阿琳没了。”   阿兰还想说些什么嘲讽这些苗族人的时候,辛玉衍忽然定定地开了口。   其他人或许还没有什么反应,但那苗族长老却是脸色白了白,几乎控制不住地再一次再往何淼身体晕倒的方向再望了一眼。   看来,他还是想得轻了。他以为,他们是不知道用什么法子把阿琳给弄倒了,却没想到,他们是直接把阿琳给弄死了……   苗族长老的脑子里是这么想着的。   但辛玉衍只一眼就明白了,他其实还是没有听懂自己的意思。   “死了”和“没了”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或者“死”这个字眼听起来会更严重些,但事实上,凡是通灵的人都知道,死了的人,是还可以进入下一个轮回的。但要是一个人连灵魂都消无了,那就是真的什么都没有剩在这个世上了。   以阿琳身上的业力来说,魂飞魄散,这本就该是她的结局。只是她这个人硬气些,自己提前选择了面对自己的命运罢了。   但显然,这苗族的长老是误会了什么。他以为阿琳死了,甚至是用着何淼的身体死的。即是说,他以为何淼也不在人世了。   “阿琳没了,你以为你们就不用接受属于你们的惩罚了吗?”   一个字一个字的,辛玉衍说得其实很慢。   但那苗族长老似乎是被“阿琳死了”这个消息给震得有些慌了神,现在听到辛玉衍的声音,一时半会儿间只觉得脑子里钝钝的,什么也听不清楚。   “你、你说什么?”   苗族长老一脸的茫然,自己一个人静了好一会儿,等脑子里好不容易开始重新转动了,他会想着刚刚的场景,这才想明白了辛玉衍话里的意思。   “呵,”苗族长老冷哼了一声,“我们要受什么惩罚?这全都是因为阿琳那个女人而起的,现在也全都因为阿琳这个女人结束了,我们也恢复正常了,也不纠结了,还受什么惩罚?!”   苗族长老沉着气,抬出了自己身为一族长老的气势。   但这回,首先回他的,却并不是辛玉衍几人,而是那何淼的阿妈。   “不纠结啦?!不纠结什么啦?!我们不要永远的青春啦?!凭什么?!他们凭什么这样对我们?!”   按理说,这个寨子里头的人,只有十六岁之前才能生儿育女,这个女人,很可能只有何淼这一个女儿。但她在知道自己女儿被阿琳附身的时候没有站出来,在听到自己的女儿很可能死了的时候没有站出来,却偏偏在听到长老决定放弃的时候,忽然开始声嘶力竭。   而随后,竟还有绝大多数的苗人开始附和她,甚至不顾场合地开始质问起了他们的长老。   连辛玉衍、阿兰和明钰都不知道这一场闹剧到底是怎么样开始,更别说是那些被苗人绑了的游客,和躲在辛玉衍身后的席云了。   人性是自私的,这一点毫无疑问。而长久的畸形的生活,自然而然的也就让他们人性上的劣根性、黑暗性变得更加突出明显了。   他们不收道德的束缚,他们可以对自己仅有的骨肉不闻不问,也可以对正在帮着自己和其他族人毫发无损的长老毫不留情的出声质问。   在别人看来,苗族长老是在保全大家,何淼的阿妈和苗族其他的族人们是在恩将仇报,但在何淼的阿妈和那些族人眼里,他却是在损害着自己的利益。   很不可思议,却又不难让人理解。   “你们混账!”   苗族长老之所以能被选做长老,并不是没有道理的。也许,他要比其他的族人要好一些,至少,他还懂得“顾全大局”,他是真的有在为寨子和族人在做打算。   他没有在辛玉衍几人面前的惺惺作态,冷声骂了这样一句,脸上却是万分的平静。   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想起来了刚刚的阿琳。在她来看,他们是不是就是这样的畜生?她让他们能够维持普通人的形态和生活,他们却利用她留下来的东西,做了他们本不该做的事情?   苗族长老默默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他太了解他们这一辈族人的心理了。他们是真的没有认为自己是错的,就好比一个人被伤害了吧,他们觉得自己除了生活恢复到平常以外,总也应该要得到其他的补偿的。   永葆青春,那就是他们想要的补偿。   事实上,他知道这是错的,他们已经逝去了的老一辈们,也都知道是错的,但他们从来却不曾告诉自己的后代们这是错的。因为他们知道那样心里受着罪的苦,所以他们不想让自己的后代去尝。   只有自己这个从小就被选定成了长老的人,这个要维护着这个寨子的人,才被选出来每天守着良心和贪婪的煎熬。   所幸,之后他成功的在这其中找到了一个平衡点。   他也把自己的良心给抛开了,直把自己要维护这个寨子当做是在执行一个任务、不带任何私人感情的任务。   他只觉得自己是在做自己该做的,所以此时此刻,被自己守护着的族人们这样背叛着、质问着,他才能够保持着这样的平静。   你敢相信吗?甚至是在这样的时候,他还觉得自己是清楚地知道族人们是在用着怎样简单而又愚蠢的想法思考着。   苗族长老觉得嘲讽极了,他们对阿琳做的,现在在他身上又来了一遭。   但……那又怎么样呢?反正他是没有良心的……   他眼睛扫了扫这些用着恶狠狠的表情怒视着自己、像是势要从自己这里得到一个答案的族人们,没有理会,再次把视线放到了辛玉衍几人的身上,软了软语气,承担起了自己的“责任”。   “你们看,我们寨子这帮不懂事的玩意又在闹事了,我得好好教训教训他们,要不,你们各位看看,还是先让我们走了吧?”   苗族长老话音才刚起的时候,那些苗人的脸上就闪起了怒意——   这老不死的什么回事?不把他们的话当一回事吗?以为自己是长老就为所欲为吗?   听得耳边族人们你一句我一句地叫喳喳着,甚至还有比较冲动一些的,像是要冲上来对自己动手似的,苗族长老觉得自己的内心无比的平静。   事实上,他并不认为因为自己的这一番话,面前的这几个人就能放过他们。反正他都八十好几了,活也活不长了,现在身体也老成这个样子,跑也跑不动的。随便他们怎么惩罚好了,大不了就是死了。   但刚刚的那一句话,一定是他最后一次为寨子里的这一群玩意儿争取毫发无损的离开的机会了。别人要杀自己,毕竟还是和自己要去别人面前找死是不一样的。   想着,他又瞥了一眼那何淼的位置。   他觉着,自己也没有必要去为这么一群玩意儿送死。   “哗——”地一声,有苗族的男人忍不住了,掀起拳头就想向着苗族长老打过去。拳头虎虎生风的,眼看就要打落在苗族长老的头顶了,忽然只见辛玉衍抬手,一个翻袖,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一阵风劲,瞬间就把他的力道给卸了下去。   他们正惊慌的时候,忽然就听到了辛玉衍的声音——   “争什么?你们还是先顾着自己的后半辈子吧。” 第69章   “你在说什么啊?!”   因为辛玉衍的动作, 那预备对苗族长老动手的苗人一下子就被挥开了。   但显然,哪怕是到了这个时候,他仍旧是没有弄清楚眼下形势的。他不知道何淼为什么会晕倒,也不知道辛玉衍到底是用什么方法挥开他的。   他被挥开的时候, 心里颤了颤, 有些狐疑地看了辛玉衍几眼, 见辛玉衍一个女人,还是那么柔柔弱弱的样子,不知道怎么的,自己冷笑了一下,自嘲了一下自己的多疑, 又跟着站稳了身体,冲着辛玉衍挥了挥自己的拳头。   自私的人, 大体是分作两种的。一种是像苗族长老那样的, 十分聪明, 懂得用自己的智慧来看清形势、维护自己利益的。一种,就是像这些苗人一样, 自私而又愚蠢的。   他们的前头总有一个长老在顶着,他们什么也不用想, 只要听着长老的吩咐,就能始终保持着自己年轻的容貌和身体。久而久之的,自然也就都变成了这样一幅德行。   看着那向自己扬起拳头, 像是想要威胁自己的苗人, 辛玉衍倒比他要干脆得多, 她甚至位置都不用动一下,只抬起手,一个弹指,让灵力向着他的脑门射去,他就十分直直地晕倒在了地上。   其他的那些苗人看着刚刚还虎虎生风的族人晕倒在了地上,一个个的,只是用着冷冷的眼光瞥了一眼,然后就用着担心自己安危的目光,敌视地盯着辛玉衍。   见辛玉衍在让那族人倒下之后,没再有其他的动作,他们转过身,抬起腿立马就想跑走,但事实上,不仅仅是辛玉衍,当阿兰和明钰一起使上了灵力之后,剩下的那些苗人们,也就一个跟着一个,“唰唰唰”地晕倒在了地上。   【话说,一直到现在,我都没有搞清楚小姐姐到底是怎么办到这些的……】   【其实,说真的,如果不是一点点地从《通灵之战》看到现在,我也觉得这是小姐姐从哪里找来的群众演员……_(:з)∠)】   【小姐姐这都还没怎么动手……那个什么阿琳啊,长老的,自己就垮了,这也太弱了吧……】   ……   席云手机的镜头正好是向下的,从苗人们穿过隧道开始,一直就对准了苗人们身子的下面一半。等到苗人们一个接着一个晕倒的时候,观众们正好也就看了一个正着。   算得上是一切尘埃落定吧,辛玉衍和阿兰、明钰、席云一起去把那些游客们身上的绳子给解开了,重新把那绳子把在了晕倒的苗人、苗人长老和何淼身上。   辛玉衍回到了寨子里头,和阿兰、明钰一起把寨子里专门用来吸存阳气的阵法给破了以后,嘱咐那些游客们回去注意点养生,好好养一下身体后,就扯了一片叶子,让叶子变得更大,带着那些仍然处在昏厥当中的苗人们给带回了B市。   *   “你……把他们带来我这做什么?”   刑警大队的队长陆明看了看被捆在一起,昏迷着瘫倒在地上的苗人后,吸了吸鼻子,皱着眉问道。   他们?   辛玉衍看了那陆明一眼。看来,他已经知道她带来的这些人是个什么身份了。   忽然,辛玉衍眯了眯眼,想起那一直跟在自己后头的小丫头手里拿着手机做起的直播来,这陆明,应该就是从那上面知道的。   “当然是把他们带来你这,让他们受法律的制裁了。”   辛玉衍定定地望着陆明,还觉得陆明这话问得奇怪。   “受法律的制裁?!”   陆明脸上原本一直保持的很好的镇定表情一时间有些失控。他觉得,辛玉衍简直是在跟自己开着一个巨大的玩笑。   但是——   他静下气来,静静地打量了辛玉衍一眼,只觉得她似乎真的是在说着一件很认真的事情。   “你说真的?”陆明不敢置信地又问了一遍。   “不然呢?”   辛玉衍反问。   直到瞧见陆明被自己憋得有些说不出话来,这才“铛”一下把喝完了水的玻璃杯放在了桌子上,好心解释了起来——   “我呢,只负责替天行道,不插手其他事宜。这个世上,哪里都有规矩。活人有活人的规矩,死人有死人的规矩。他们这事儿是有些超乎寻常、跟玄门、通灵挂上了一点关系不错。但他们现在是活人、也是常规意义上的普通人,他们身上背着那么多条人命,活着的时候,就该受到活人的惩罚。死了之后,当然也还有死了之后的惩罚。”   那是债,得还。   活着的时候,还的是他们良心上的债,死了以后,还的是债主的债。   说完了,辛玉衍自觉已经解释清楚了,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抬手弹指,又从指尖弹出了灵力,让那些苗人们一个接着一个的醒了过来之后,就径自离开了,算是彻底把这些人交给国家了。   走出警察局,辛玉衍原本是想再用一叶飞舟的术法,直接回到宗门的,却没想到,她才刚一走出警察局,迎面就有一个将自己浑身上下包裹得极细密的女人,低着头,迎面就要向自己撞过来。   在她将将要撞过来的时候,辛玉衍不急不缓地往旁边一个侧步,恰好避开了那女人,却没想到在她避开了那女人以后,那女人却又连忙撞上了在她之后,一个低着头、整着手里文件走出来的警察身上。   “唰——”   那警察的文件掉在了地上。   女人连忙停了下来,回过身来,“对不起”说了一半,正想蹲下去帮那警察拾起掉落在地上的文件,忽然一个侧目,在看见辛玉衍之后,就立马顿了下来。   “你是辛玉衍是不是?!”   她赶忙一个跨步,一脚跨过了那警察掉落的文件,带着墨镜的眼睛里,看不出任何的神情,但只那么一下,辛玉衍就完全可以从她微微有些颤抖的声音,和她紧紧攥着自己的手来判定,她在见到自己时,是怀着怎样的激动和惊喜。   这种激动和惊喜,是区别于席云见到她是那样单纯的、见到一个生活中见不到的人时的反应的,眼前的这个女人,在见到她时,更多的,是怀着一种即将得到救赎的喜悦。   有点意思。   辛玉衍这么想着,随后——   “林雅芸。”   从她的嘴里,她忽然叫出了这个紧紧地攥住了自己的女人的名字。   “你、你认得我?”   林雅芸有些怔怔的,松开了攥着辛玉衍的一只手,取下了自己的墨镜和口罩,一下子还没有反应过来。   辛玉衍没有回她的话,只是任由林雅芸握着自己的手,没有把自己的手从她的抽出来,继续说道:“你在找我,但是你找不到我。你觉得自己很绝望,事情如果再不解决,你觉得自己可能很快就要疯了。”   事实上,辛玉衍是能够轻而易举的读出一个人的情绪和他过去、未来的命运的。这种能力,尤以身体上的触碰最甚。如果不是她可以屏蔽,当一个人碰到她的瞬间,她就可以读取到这些她原本没有刻意想要知道的内容。   此时此刻,她只是没有刻意去屏蔽脑海里闪现的、跟这个叫林雅芸的女人有关系的内容罢了。   “你认识乔娜娜?”   辛玉衍忽然问了这一句。   她在疾速筛选着这女人为什么要来找自己的时候,忽然看到了乔娜娜的名字和身影。   “你找我,是因为你们家接二连三发生的死亡。”   随后,在看到了这女人愣着点了点头以后,辛玉衍这才一边肯定地说着,一边把手从这女人的手里抽了出来。   女人愣愣地点了点头,显然是被辛玉衍的话给震住了。最后,反倒是那个先给他把手里的资料文件给撞倒在了地上的警察抬起头来,看着已经把墨镜和口罩给取了下来的女人,露出的面孔赫然是林雅芸的模样。   “林女士——”   那警察长长地叹了一口,颇有些无奈的味道,“您的案件我们一直都有在跟进,但是,您丈夫的死真的只是一场意外,我们没有看到有任何人为或者说灵异、不正常的现象出现。”   显然,这已经不是林雅芸第一次来警察局了。   甚至可以说是接二连三的,再警察一再强调下,仍旧是死抓着不放的,执着到了让警察都有一些无可奈何的地步的。   甫一听到警察叫自己的时候,林雅芸终于又变回了自己端庄优雅的模样。她收回了因为辛玉衍把手抽走而落空了的手,与另一只手一起在腹部交叠。   哪怕再一次听到有关丈夫死亡的话语时,她的眼睛不可抑制的红了一圈,泛了一些泪花,她还是故作镇定地对着警察抿着唇笑了一下,“辛苦你了警察同志,麻烦你再帮我跟进一下了,我今天就不进去了。”   说完,她就没再管那警察,而是转过了身,重新直面起了辛玉衍。   这么多年,她已经很久没有再对人弯腰屈膝过了,但这一次她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对着辛玉衍深深地弯下了腰。   “辛小姐,请相信我,我真的已经走投无路了!请您一定要帮帮我!” 第70章   咖啡厅里,辛玉衍瞧着面前已经去除掉了所有伪装, 脸上不带半点妆容, 整个人显得异常憔悴的林雅芸, 最终还是答应了她尽力帮一把她。   “先说说你经历了什么吧。”   瞥了瞥眼前服务员放下的咖啡,辛玉衍没有动。相比起味道过于浓烈的咖啡,她更喜欢一盏清茶, 所以, 她并没有去拿起那一杯咖啡,而是直接抬头, 对林雅芸直切正题。   林雅芸把手搭在了桌子上,身子不自觉地向着辛玉衍的方向前倾了一些。她也没有去碰自己身前的那杯咖啡,并不是不喜欢, 而是此时此刻,她压根就没有那个心情去做别的动作。   “呼——”   她抬起手,掩在脸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像是给自己打足了气, 好不容易做好了准备以后,这才把手从脸上放了下来。   “辛小姐, 我、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说,其实我很早之前就想去找你了。但那时候的我,也许是在心里存着一些侥幸吧, 我也像现在的那些警察一样, 总是告诉着自己, 也许、那就是一个意外呢?是不是我自己太多疑了?但这样的次数太多了,你知道吗?这太多了!”   在外界看来,林雅芸应该是美丽和优雅的化身。在她巅峰的时期,她就是那个年代的女神,代表着一代人难以忘怀的记忆。甚至于哪怕到了现在,她息影了、已经是半隐退的状态了,人们也还是把她捧到了神坛上。   而就是这样一个女人,现在在辛玉衍的面前,有些语序混乱,时而自嘲地笑了笑,时而在那双原本应该盛满了岁月的风韵的眼睛里、控制不了的露出惶恐。   “其实,这应该不是近期才发生的事情了。”   林雅芸的眼神有些恍惚,但她还是尽力地在给辛玉衍说明着,“第一个死亡的,应该是我哥哥。那个时候,他才二十岁出头。但他是个混子,时不时就要家里人操心,那时候X城又乱得很,他去参加帮战,被人给砍死了,我们家里人虽然难过,但又觉得他这么混,这也是迟早的事,给他办完了后事,也没觉得这有什么稀奇的。”   “后一个死的,是我爸爸。我爸爸是渔民,他是一次出海的时候,被淹死的。他水性很好,这是毋庸置疑的。但人嘛,不就是这样,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我们那时候家里穷,如果不是海浪太大,天气恶劣到连门都出不了,我爸爸他都会出海。可能他终究还是差了那么一点运气,以往他都活下来了,但那一天,他却死了。”   “那个时候,离我哥死了以后,差不多才过了半年吧,我妈伤心过度,身体一下子就垮了,但好歹为了我们几个孩子,也还是苦苦撑着。我们家三兄妹,我哥和我爸死了,剩下我、我妈、我妹,就全是女人了。但毕竟他们死的方式大不一样的,我们也没往其他方面想,只觉得老天对我们实在是太不公平了……”   林雅芸舒了一口气,交叉着放在桌子上的手已经不受控制地有些颤抖,声音里也不可避免的开始哽咽。   “后来我成名了,我们家的苦日子结束了,我以为我们苦尽甘来了,可以一辈子平安喜乐,再也不用为了生活再去做什么危险的事情了。但没想到,生活还是没有放过我们,我妹妹嫁的老公死了,死于车祸。可是,我妹夫他一直都是一个守规矩的老实人,他不喝酒、没熬夜的,怎么就会从那么宽的道上把车给开脱了道,掉到山底下去呢?”   “这世上不是一切都那么讲道理的,有的不守规矩的人,喝醉了酒还半点事没有,有的人明明一步一步都按着规则来开车,却出了车祸。这大概就是命吧。我们也认了。但等到后来……”   说到这的时候,林雅芸已经有些说不下去了,辛玉衍想,这个能是到跟她很亲近的人死亡的时候了。但她却并没有顾及林雅芸心情,阻止林雅芸后面的话的意思。   吸了吸气,林雅芸觉着自己好不容易遇上了辛玉衍,不能这么不争气,至少要找出来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于是还是强行打起了气来,“后来我侄子死了,一个很阳光乐观、前途广大的人,自杀、从二十层楼的楼顶上跳了下来。再然后……”   “就是我丈夫了,身子骨明明硬朗得很,他还说了等把儿子培养出来了,就带我去国外旅行的……”   终于,林雅芸控制不了的哭了出来。   她要怎么控制呢?死亡这东西,就像是甩也甩不掉的臭虫,牢牢地跟随着她,跟随着她的家人。更何况,她不像她妹妹有一双儿女,老公和儿子死了,好歹还有一个女儿,她呢,她就剩这么一个儿子了,如果连儿子都死了,那她活着也就真的没有什么意思了。   一想到自己的儿子,原本有些心如死灰的林雅芸,眼睛里连忙又多了几分急色和担忧。   她有些坐不住的往前挪了挪位置,对着辛玉衍恳求道:“辛小姐,我没有别的要求。我只想知道,这到底真的只是偶然还是因为我们家出了别的问题?我只想知道,我儿子、我儿子他……会不会也……?”   话说到一半,怎么也说不下去那个“死”字了。到了现在,她简直已经怕极了这个字眼。   辛玉衍没有回答问题,也没有透过林雅芸的命格去看看她所说的那一些。她觉着,林雅芸兴许有什么地方是有隐瞒的,毕竟每个人不喜欢被人知道的太透彻,但至少是她现在说的这一部分内容,她是没有必要去撒谎的。   盯着林雅芸的天庭饱满的额头,辛玉衍不自觉地皱了一下眉头。   “辛小姐是、是不是也没办法救我们?我儿子是不是也……?”   林雅芸显然是误解了辛玉衍这一个皱眉的动作,觉得自己在未来的不久,很有可能还要迎来儿子的死亡,当即就有些快要崩溃了。   “不是。”   辛玉衍发觉了自己的动作让林雅芸误会了,很快便又松开了眉头。   “那…….您的意思是……?”   林雅芸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有点期待从辛玉衍的嘴里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但事实上,辛玉衍却并没有回答她。   她刚刚看着林雅芸皱着眉的那一下,与林雅芸问她的问题无关。   一个人的命格,是可以从面相上来看的。从林雅芸的眉眼鼻、脸型上的夫妻宫和子女缘来看,她的面相像是有了些后天的、扭曲的、逆行着的变化,而也是这些变化,造成了她如今所承受的这些遭遇。如果那些面相还按着原来的地方延伸的话,她本来不应该是丧夫丧子的。甚至,连她的兄长和父亲这些亲属也不应该是以那种方式离世的。   所以,辛玉衍这才毫不犹豫地看向了林雅芸天庭饱满的额头。   额首是一个人一切起始的地方,如同苗寨那些游客会在额首显现出死气,在额首这地方,还能体现出一个人整体运势的吉凶。   辛玉衍先前之所以皱眉,是因为她觉得奇怪。这林雅芸的额首是透着一缕算是精纯的金光的,这金光也许是她前世的善缘,总之就像阿琳爱着的许小将军一样,林雅芸应该也算得上是一个被天道眷顾的人了。   她在演艺圈的事业一帆风顺,大概正可以说明这一点。但这并不是全部,被天道眷顾的人,是会惠及身边亲友的。很显然,林雅芸身边的人是不该死的。   这世上,吃饭还有撑死的,喝水还有呛死的。林雅芸的那些亲人不论以怎么样离奇的方式死亡,似乎也都不是说不过去,更何况,他们的死亡也都还算不上是离奇。   家庭成员里的男性一个接着一个死去,也许算得上是很诡异了,但因为找不到其他更多的证据证明他们是在非正常状态下死亡的,所以哪怕林雅芸报了警,警察们也更倾向于把这一出出的悲剧归类为巧合。   虽然,这些巧合,的确看起来像是针对着林雅芸的家庭一样。   但如果,这里面真有什么非正常因素的存在的话,那么,普通人根本也不会找到他们想要的证据。   辛玉衍稍稍在心里正色,直到这时,才真正把林雅芸说的事放在了心上。   “你身上带着你老公的东西吗?”   辛玉衍问。她需要更多的信息,才能准确地找到引发这一切的源头。   林雅芸一怔,手不自觉地抚向了自己的颈间。   她犹豫了一会儿,毕竟那是她老公第一次送给她的礼物,这么多年,她从来不曾从自己的脖子上摘取下来。但她看了看辛玉衍,最终还是把那项链给取了下来。   项链是很简单的样式,银质的链条,镶着碎钻的爱心。几十年都没什么太大的损害,看得出林雅芸平时很珍爱这条项链。至少,辛玉衍甫一从林雅芸的手里接过这条项链,首先感受到的,就是一股暖暖的情绪,默默涌上心头。   她丈夫送给她的项链?   辛玉衍从林雅芸的手里接过这项链的第一时间,首先是觉得犹豫。毕竟按道理来算,这项链算得上是她的,却已经不算是她老公的了。这上面所记录的情绪、事件,自然也就只是林雅芸的,而并不是她老公的了。   但既然林雅芸会选择把这条项链给取下来,那么也则说明了,除开这条项链,她的身上并没有再带其他任何她老公的东西了。   所以,最终辛玉衍没有开口,而是把项链握在了手心,缓缓闭上了眼睛—— 第71章   从那项链上传来的, 满满的都是属于林雅芸的情绪。   开心的、温情脉脉的, 以及、悲伤的……   松开了手, 辛玉衍只在把项链还到林雅芸身上的时候,这才又打量了林雅芸一眼。   林雅芸显然是没觉得辛玉衍向自己扫来的那一眼有哪里奇怪, 她把项链重新珍又珍之地带回了脖子上, 又问了一次,“辛小姐,请问你知道了些什么吗?”   哪怕是一点也好……   林雅芸是这么想着的, 但辛玉衍却还是没有回复她。   她只是又问了一次, “方便带我去你们在B市的家去看看吗?”   “当然。”林雅芸愣了一下之后, 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林雅芸是自己开着自己的车来的。她领着辛玉衍到了自己停车的地方,没开多久就到了一个相对于比较静谧的小区。   小区是别墅区, 大概里头住的都是B市的有钱人,那些别墅光是在外面看起来, 就足够高贵典雅的。   “这就是我们家了。”   把车听到了车库里,林雅芸领着辛玉衍进了相对于整个别墅区而言,算得上是比较中心的一座别墅。但是, 一直一楼的大厅,到二楼的林雅芸夫妇的卧室为止, 辛玉衍都没感受到有哪里有问题。   事实上,像林雅芸面相上显现出的命格被改,不论是出于何种原因, 一定是被动的。毕竟, 如果是林雅芸自己作死, 消耗了自己的福运,她的面相一定是顺应天道变化而自然改变的,不可能呈现出那样扭曲的样子。   所以,一开始辛玉衍就想到了三种可能,一种是诅咒,一种是借命,还有一种是风水。   关于诅咒的猜测,辛玉衍从一开始就否认了。无他,她没有从林雅芸的面相上看到她、或者她的家族有被诅咒过的痕迹。   而同样的,借命也不可能。这如果是借命的话,最先死的,一定是林雅芸,而不会是林雅芸身边的人。是以,如果是有人想要借林雅芸这个天命之子的命的话,林雅芸不可能还会是现在这么健康的模样。   毕竟,术法是直接施加在被借命的人的身上的。   那么,就只剩下另一个可能性了——   风水。   风水对个人、家庭的影响是极大的。老宅、祖坟、现居房子的风水,都会影响到子孙后代。或者,是林雅芸他们家那块地方的风水出了问题呢?   辛玉衍是这么想着的。林雅芸家的祖坟和老宅,她一下子怕是见不到,就想着先看看他们现居的地方,毕竟林雅芸的丈夫是在B市死的。   于是,一路上,辛玉衍都有留意路上的风水。   也许是商人越重利就越迷信的原因,开发商选择做成别墅区的这块地方,不仅没有坏风水的问题,更甚者,这还算的上是一块宝地。越往别墅区的中心靠拢,受到的风水泽荫就越明显。   地方是块好地方,从进到别墅里头,一路从大厅走到林雅芸夫妻的卧室,也没有发现什么带着凶煞的东西。这本来应该是件好事,但按眼下的情形,这却又未必是件好事。   像那小警察说的,这只是一个偶然?   她不信的。   这世上哪来这么多偶然?一切顺应自然变化的生离死别,只会是必然。   辛玉衍站在林雅芸的卧室里,不停地打量着卧室的每一个角落。   她没再脸上把自己的疑惑表现出来,只把林雅芸的遭遇从头到尾的在脑子里过滤的一遍。忽然想到,这不仅仅不可能是被人借了命,现在看来,其实也不可能是风水的问题。   她知道,她还没有看过林雅芸家的老宅和祖坟的风水,但实际上,那已经并不必要了。   林雅芸家的老宅和祖坟,必然是姓林的。那么即使风水出了问题,即使是阴气太重,扼杀阳气,那害死的,也只应该是他们家姓林的男人。   就好比林雅芸的父亲和兄长吧。如果只是死了他们俩,那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是老宅或祖坟的风水出了问题,但要是连林雅芸和她妹妹两个人的丈夫、儿子也都死了的话,那显然,也不大可能会是风水的问题了。   忽然走到一处墙角,辛玉衍伸出两只手,分别放到了两面墙上。   这房间里存在着的情感和林雅芸项链上的情感很像。开心的、温情脉脉的,以及、悲伤的。   不同的是,项链上的感情,是独属于林雅芸的,而这房间里曾经存在过的感情,是分属于林雅芸和她丈夫两个人的。   悲伤……   直到这时候,她才独独抓住了所有感情里的这一种。   先前,从林雅芸的笑脸里感受到这情绪的时候,辛玉衍并没有在意。项链是林雅芸的丈夫送给她的,房间是林雅芸和她丈夫的房间,所以所记录下的情绪,都是他们双方的。   说得简单点,就是这里头所有的喜怒哀乐,都是他们为了彼此而产生的。   那项链里的悲伤和房间里的悲伤,都是林雅芸对她丈夫的悲伤。   辛玉衍没把这点放在心上的原因,是因为现在死的人是林雅芸的丈夫。林雅芸不悲伤才是让人觉得奇怪的,但当她真正抽丝剥茧的去观察的时候,她才发现,似乎,这和她脑子里的想法不太一样……   唔,准确来说,是在时间上出现了误差。   在这样悲伤的情绪出现过以后,这房间里竟然还有着男主人的情绪……   像是找到了一个突破点,辛玉衍避开了林雅芸的情绪,去追寻着她丈夫情绪变化的痕迹。   当她好不容易觉得自己发现了什么,心里头已经隐隐有了一个猜测,想要抬头问林雅芸一些什么问题来证明自己猜测的时候,楼下忽然传来了阵阵声响。   “我妈回来了?她不是去警局了吗?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是林雅芸的儿子回来了。   不带辛玉衍问什么,林雅芸不好意思地冲着辛玉衍笑了笑,下楼后,连忙就拉过了她儿子莫柏的手,攥紧了他的袖口,“你去哪儿了?我不是说了让你不要出门了吗?你这要是再出个什么意外,跟你爸一起去了,你要我怎么活啊?!”   辛玉衍跟在林雅芸的身后下的楼,知道她这是怕那样离奇的死亡又跟着在自己的儿子身上上演。   显然,她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嘱咐过莫柏了。但同样很明显的,莫柏并没有把她的话放在心上。甚至在他的心里,他或者觉得自己的母亲是因为父亲的死而变得有些魔怔了。   “我知道——”   莫柏撇了撇嘴,却还是扯着一口长气,安慰着自己的母亲,“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他真的好吗?   辛玉衍想。   她觉得莫柏也许是一个突破口。如果,接下来跟着要死亡的,真的是莫柏的话。   抬脚,她迈步到莫柏的身前——   “哎?辛小姐,你这是?”   “你是——?”   林雅芸和莫柏同时开口,辛玉衍却并没有因为他们的话而停下来,她身子猛地一下前倾,离莫柏很近,莫柏的眼睛忽地一下就瞪大了——   “你、你干什么啊?!我是有女朋友的!”   他像是完全无视了辛玉衍的容貌,伸手,想推开辛玉衍。   然而,辛玉衍还不等他动手,就自行直起了身子。   “辛小姐,你这是……?”   林雅芸有点弄不清现在的状况,但她觉得,辛玉衍应该不是无缘无故地做出这样举动的。所以,她也不像自己儿子一样,觉得辛玉衍是要勾引他,只是觉得她可能是发现什么了罢了。   “你和你老公的感情很好?”   抬起身的瞬间,和林雅芸问话的同时,辛玉衍也把话给问出了口。   “当、当然啊。”   林雅芸没弄明白辛玉衍问这话的原因,但她还是回答了。   “你在说什么啊,我爸和我妈的感情是出了名的好!”   莫柏看起来才二十岁出头,像个还没有长大的孩子。但再怎么像孩子,二十多岁的人,终归也已经不是孩子了。他爸这才刚死,就有人来诋毁他爸和他妈的感情,他怎么可能忍得下去?   辛玉衍像是不知道莫柏在生气一样,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当她把目光重新放到林雅芸身上的时候,她又问了一句,“那为什么你的项链和房间里会有孤独落寞的情绪?为什么你的房间里,会留有你丈夫痛苦、压抑、越来越心不在焉的情绪……”   “哈——”   林雅芸随着辛玉衍的话落,伸手捂住了嘴,忍不住粗声喘起了气。   她没想到辛玉衍会发现这一点的,也没想过要告诉辛玉衍这一点的。但她应该想到的,当她决定要请辛玉衍来帮自己的时候,她就应该明白,自己应该要做好暴露自己不堪、没有自尊的那一面的……   孤独、落寞、痛苦……   是的,那是一种和悲伤极其相似,却比悲伤更加浓重、复杂的情绪。   “这、这个和他遇害有关吗?”   有关吗?   这是一个很重要,又不大重要的问题。就像,她不堪的那一面,在她看来,几乎是她所有的自尊了,但在别人看来,或者不值一提。   如果这些真的有关的话,林雅芸觉得,只要是能找到真相,能保护自己的儿子,把这些都说出来,似乎也就都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她深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等着辛玉衍的回答。   “知道吗?”   辛玉衍没有具体地回答,只是说了一句——   “在我靠近你儿子的时候,我听到了一句话——”   “一个女人在对我说,‘滚开,他是我的!’” 第72章   “什、什么意思啊?”   林雅芸有些迟疑地问着。她觉得辛玉衍说的这一句话, 分开来, 她每个字都认识,怎么合到一起去,她就听不明白了呢?   “我的”?那个“我”是谁?   “妈, 这你也信啊?!”   而和林雅芸不一样的是,莫柏对辛玉衍的话则显得嗤之以鼻多了,只觉得她是来唬人的。   “到底是那声音是超声波,还是我们的耳朵有问题啊?什么你的我的啊?真要有这声音, 还能只有你听见、我和我妈就听不见了?”   他的语气很不好听,但辛玉衍却明白, 他这样的反应是必然的。   她连看都没看莫柏一眼, 反倒像是这个房子的主人一样,走在前头, 领着林雅芸在客厅米白色的欧式沙发上坐下。   “你现在可以说了。”   说什么?   当然是说她和他老公的那点事。   林雅芸吸了一口气, 声音不自觉的有点颤抖,“我和我老公很恩爱的!”   她首先这么说着, 像是想要证明什么似的,声音十分迫切。但随后, 在接触到辛玉衍那一双平静的眼睛的时候, 她还是不得不叹了一口气——   “曾经……”   “你知道吗?我当初嫁给我老公, 不是因为他有钱, 也不是因为他长得多帅。你看, 他长得也就普普通通, 钱的话, 我自己难道不能赚吗?我看中的,就是他爱我。”   林雅芸花了很长一段时间去描述她和她丈夫之间的爱情,好比她丈夫怎么样在她人生低谷的时候挡在她的面前,好比她丈夫怎么在她名声的时候,公开了和她之间的恋情……   听着听着,连原本内心显得有些狂躁的莫柏都不由自主的平静了下来。   “他说等他把事业交到儿子手上以后,就带我去旅行,看看外面的世界的。我信了。但不知道怎么的,后来慢慢的,他就开始变了。”   在说完过去点点滴滴恩爱的瞬间后,林雅芸已经变得平静了许多。只有她那微微泛白的嘴唇,和她颤抖着的手指才能让人觉察出她此刻心中的不平静。   “他应该是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的。他说他晚上有应酬,可他忘了,从前他的应酬也很多,但他都会选择回家来陪我的。我们俩之间,明显有哪里开始变了,可是偏偏,他回家以后,面对着我的时候,又和从前别无二样。于是,我迷糊了。”   “大家都知道的,我和他呢,是真正的模范夫妻,风风雨雨这几十年了,我们从来都是恩爱的。我没想过他会背叛我们的婚姻,我也不敢想。但毕竟是睡同一张床、盖同一床被子的,尤其我还跟他生活了这好几十年,他有哪里不对劲,我会不知道?不过是他不说,我也不说罢了。”   大概是近些日子收到的打击已经足够多了,尤其现在这个男人已经死了,林雅芸在提起那段久久不能释怀的经历的时候,竟然没有多少的悲伤。   当然,她仍旧是恍惚的,她想着,她可以不计较那些事了,只要他还活着……   林雅芸说完以后,辛玉衍和莫柏两个人都沉默着。不同的是,莫柏是完全没有想到自己父亲和母亲的感情会产生裂痕,他也从来没有发现过。而辛玉衍则是觉得,这样就完全说得过去了——   那项链里和房间里存储着的复杂的、悲伤的情绪,是属于林雅芸的。她为她老公落泪,并不是因为那时候她的老公死了,而是她发现她老公出轨了。至于那些属于她老公的情绪……   在这个时候,辛玉衍忽然瞥了一眼那沉默了下来的莫柏。   莫柏也许正觉得莫名其妙,想问些什么,但辛玉衍这时候却又把目光从他脸上挪走了。   她对着林雅芸继续问道:“你还记得,你兄长和你父亲死的时候有什么异常的地方吗?”   辛玉衍问,林雅芸不由自主地眯了眯眼。   那时光太久远了,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甚至于她哥哥和父亲的葬礼,她现在也只零星地记得几个并不大清晰的片段。   于是,她诚实地摇了摇头,但摇完头,她还是补充了一句,“应该没有的吧……”   语气并不那么确定。   她记得,她哥哥是个小混混,十天里,有八天都不在家的。他出事那天,也不在家,是在外头出事的,他就算有哪里不正常,她也不会知道。但在她模糊地记忆里,爸爸却似乎只是和平常一样地去出船了,并没有哪里不对劲的。   “不,他们有。”   明明问题是辛玉衍问出来的,但等林雅芸说出了自己的答案,她的否认,却显得比林雅芸还要更坚定些。   难得的,莫柏没有反驳,只窝缩在一侧的单人沙发上,不言不语。   “介意我看看你更深层的记忆吗?”   辛玉衍问,然后手掌朝上,向着林雅芸伸出一只手来。   事实上,人的记忆是不会遗忘的,只是时间过得久了,长久不用的一部分内容,就被人的大脑给归置到了“废料”的那一栏。就好比一首诗,你久久不背,你觉得你忘了,但只要一听到别人念到,你就会自然而然地接上下句。   所以,别人说通灵者比你更了解你自己。   这并不是说他们真的就完全了解你是个什么样的人了,只是他们可以很轻松地就看见,许多连你自己都已经记不起了的记忆。   等林雅芸把一只手搭在了自己的手上,辛玉衍轻轻把手掌握上,然后自觉地闭上了眼睛——   一帧帧画面急速地在她脑海里掠过,她轻而易举地在林雅芸的记忆里,定位到了她兄长和父亲接连去世的那段日子。   记忆是倒退的,仿佛视频倒带一样,在辛玉衍的脑海里呈现着。   林雅芸父亲、兄长死亡前,在家里是个什么样子,她看得一清二楚。   没用多久,辛玉衍停下,含着一种恍然大悟的眼神睁开了眼睛,松开了握着的林雅芸的手。   “你哥哥死前新交了一个女朋友?”   辛玉衍问。   可这个问题有什么意义呢?   莫柏不明白,林雅芸也不明白。但一听辛玉衍这么问起,林雅芸依稀间忽然想起,似乎那段时间,真的听人提起过她哥哥找了个女朋友的事……   后来,她记得她也曾经看到过他女朋友一次,是在回家的一条小巷子外头。她没见到那个女孩儿的正面,只能瞧见她的背面,身形绰约,只觉得正面应该也是美的。   可、问这个问题又有什么意义呢?   林雅芸在心里头又问。   这回,辛玉衍看出她眼里的疑惑了,同时也回答她了。   她问道:“你有没有想过,这些事都是她引出来的?”   “她?我哥的女朋友吗?”   林雅芸有些不敢置信。   第一次,她也和她儿子一样,觉得辛玉衍的话简直荒谬极了。   要是说那女孩儿害死了她哥她还信,害死她爸,再怎么荒谬,她也还可以信。但那女孩儿会害死她和她妹妹的老公?害死她们的孩子?   这压根不是一个年代的人啊。那女孩儿活到现在,也该七十好几了吧……   辛玉衍看明白了林雅芸眼里的意思,只笑了笑,说道:“她当然不是一个普通人了。或者说,她根本就不是人。而这个祸害,是你带回去的。”   “还记得你哥死之前你带回去的那块玉吧?”   这一回,没等林雅芸再来问,辛玉衍自己就先开口了。   玉?   林雅芸记不得了。   辛玉衍看着林雅芸迷茫的神情,满眼的了然。   “那块玉是你在路边捡的,你觉得好看就带回去了。后来,你玩着玩着,有一次找不到它了,你还找了它很久,但最后,你也没能重新把它找回来。”   别说小孩子了,就是成年人,也总有找不到东西的时候。这算不得什么,这件事里唯一一件了不得的,是那块玉本身。   “什么玉不玉的?你在说什么啊?!”   似乎是一听到“玉”这个字,莫柏又重新狂躁起来了,他冲着辛玉衍一阵乱吼,而后又扭过头去对着林雅芸吼道:“妈!我说了,爸爸的死只是一个意外!你能不能不要老抓着这件事不放啊?!”   林雅芸也被莫柏狂躁的表现吓了一跳。   她反应过来以后,首先是侧头去看了辛玉衍一眼,觉得有些尴尬,然后这才板起了脸,对着莫柏斥责道:“我和你爸爸平时就是这么教你的吗?!你的教养呢?!”   莫柏瞧见林雅芸严肃的表情愣了一愣之后,用力地一下坐在了沙发上。哪怕他被自己母亲的严肃给震慑到了,但他现在却仍旧表现得很暴躁。   “抱歉,让你看笑话了。”   林雅芸不好意思地扯了扯嘴角,正想继续问问那个“不是人”的女孩儿和那块玉之间有什么联系,就听见辛玉衍说道:“不是你的问题。”   说着,辛玉衍抬手,像是在苗寨里让苗人们陷入昏迷时一样,指尖一弹,让一缕灵力没入莫柏的额间,就让莫柏陷入了昏迷。   “辛小姐,你——”   林雅芸有些坐不住了,起身想去看看自己儿子怎么了,却被辛玉衍的声音给阻拦了下来——   “那块玉是块狐狸玉。” 第73章   辛玉衍只说是一块玉的时候, 林雅芸还没想起什么。毕竟自她成名之后,见过的好玉太多了, 若不是什么稀奇的东西,她是记不下来的。   但等到辛玉衍说到“狐狸玉”的时候,林雅芸的脑子里这才像是有什么闪过,想起了什么。   狐狸玉, 说的是一块被雕刻成了狐狸形状的白玉。白玉不是绝好的玉石, 但直到现在,林雅芸恍惚间想起了那块狐狸玉石栩栩如生,尤其一双眼睛, 似乎是活的一样, 放在面前,总让人觉得那玉面上的狐狸是在望着你。   “不……不会是狐狸精吧……?”   实在是“狐狸玉”三个字里“狐狸”两个字存在感太强了, 加之, 在辛玉衍面前, 似乎什么事都算不得太稀奇, 于是, 林雅芸不免就把自己的猜测问了出来。   “准确的说是, 一只没有肉身,寄居在了玉石里头的狐狸。”   辛玉衍纠正了林雅芸猜测里不大正确的那一部分。   “那玉石应该是一块比其他玉石更有几分灵性的玉石, 那应该是狐狸生前没有成精,死后不小心寄居到了玉石里头, 靠着玉石灵力的蕴养, 这才渐渐地有了灵性, 开始修炼了起来。”   林雅芸毕竟不是她宗门里收的那些弟子,也不是玄门之人,她不知道灵力的存在,也不知道这个世界的灵力曾经消无过,而后又重新复苏。是以,辛玉衍并没有详细地向她解释什么,只是挑着简单的内容说了几句。   “人们都说玉石养人,可玉石不仅仅养人,它还养一切的生灵。狐狸的灵魂进到了玉石里头,渐渐和玉石合二为一,那玉石自然也就渐渐蜕变成了狐狸的模样。玉石本来应该是养人的,住了狐狸以后反而成了人要养玉,你把狐狸玉带回了家,那狐狸没有动作才奇怪呢。”   “狐狸鼻子尖,且惯会使勾人的伎俩,你把狐狸玉带回了家,狐狸你们家人身上的味道,盯上了你们家,由是,你兄长、你父亲,你丈夫、你妹妹的丈夫、儿子一个个地接连死亡。这之后你也知道了,下一个,是你儿子。”   说着,林雅芸呆滞的目光就随着辛玉衍的目光一起落到了还昏迷着的莫柏身上。   忽然间,她想起了小时候,父亲离世之前,家里确实有很长一段时间气氛都怪怪的。她和妹妹在的时候,妈妈不和爸爸说话,等她们回到房间了,隐隐约约间,总能听见他们俩之间可以压低了嗓门的争执。   平日里,他们家不是没有争执,只是相对而言,那段时间的争执真是太过频繁了。那时候,她不明白他们是在为了什么而争吵,没等她想明白,爸爸又已经去世了。这件事,也就自然而然地被抛到脑后了,等到现在辛玉衍提起,她才想起曾经还有这么一段往事。   那么,如果这是真的话,她哥哥、爸爸、妹夫、侄子,甚至她自己的丈夫,都是因她而死的?   林雅芸有些不大能接受这么一个结论。她恍恍惚惚的,想哭都哭不出来,傻愣愣地扭着头,看着自己的儿子,良久这才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一般,伸手拽住了辛玉衍的手腕。   她看着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刺激,整个人恍恍惚惚的,“儿子……我儿子……对了,我还有儿子……”   她重新转过头来面对着辛玉衍,一只手攥着辛玉衍的手腕,一只手颤颤巍巍地指着莫柏,“辛小姐,我求你了,我求你了!我做错了什么,我自己来承担,你救救莫柏、救救他吧!”   她哭丧着脸,说着,膝盖一弯,差点就要给辛玉衍跪了下去。   辛玉衍手上用力,扶住了她,“我可以帮你莫柏。”   林雅芸眼里噙着泪,脸上的笑还没来得及露出来,便又听到辛玉衍说道:“但是,以后你的侄女还会有后代,你的儿子也会有后代。要从根本上解决问题,还是要找到那只狐狸。”   说着,辛玉衍从林雅芸的手里抽出了自己的手,像晕倒在单人沙发上的莫柏走了过去。   弯着腰,她拾起莫柏软倒在一侧的左手,握住他的掌心,忽然闭上了眼睛——   女人。   她这么默念着,开始翻找起了莫柏脑海里的记忆。   莫柏的记忆很简单,短短二十几年的人生里,没有什么特别复杂的记忆,就连恋爱,也只有简简单单的一段。   透过莫柏的记忆,辛玉衍看到的那个女孩儿很美。是一种清水芙蓉的、清纯的美。   墨发及肩、喜欢羞涩地低垂着头,轻轻用指尖将碎发别到耳边。你很难把这样一个,甚至不应该称作是“女人”的女孩儿,和几乎完全只和“香/艳”这个词挂上等号的狐狸精挂上等号。   但辛玉衍从来不是一个“以貌识人”的人。   她查询着莫柏记忆里,和这个叫做苏灿的女人从相识到相爱的每一个过程。但出乎辛玉衍意料的是,那个叫苏灿的女人,并不像她想的那样,是突然出现在莫柏的记忆里的。并且,似乎从来都不是那个叫苏灿的女人去主动撩/拨莫柏,而是莫柏主动去追求她的。   对于莫柏而言,苏灿大概算是少年时期惊鸿一瞥过后、难以放下的女神吧。   他只是在国外旅游的时候见过她一次,她在古老的雕塑面前,闭着眼,迎向微风,阳光倾洒在她的身上,而她只是肆意地在笑着。   他没有去惊扰她,也没敢去搭讪她。那时候的她,身边已经有了另一个男孩儿的陪伴,他没有理由去搭讪她的。   他有些失落地看着她和她身边的那个男孩儿在他面前离开,回到国内以后,关于那次旅行的记忆,唯一清晰着的,竟然还是那个女孩儿嘴角闲适、惬意的暖笑。   他一直不曾像旁边的那些好友一样,交着一个又一个的女朋友,仅仅是因为,他一直不曾找到第二个能像她一样让他惊艳的女孩儿。   原以为缘分到此为止,却没想到偶然进入了一个咖啡厅后,却忽然看见了她和当年那个男孩儿分手的场面。   在那个男孩儿离开的时候,他走向她,递给了她一张纸巾。   莫名的,他觉得,他的机会到了。   那并不是什么轰轰烈烈的故事,就像是缘分让男孩儿和女孩儿走到了一起,如果真的要说的话,那也应该是用“温馨”、“甜蜜”以及“天作之合”来形容的。   如果说苏灿是狐狸精的话,那那个曾经和她在一起过的男孩儿又是谁?   她另外的一个目标?   可是,她又是怎么知道那个时候的莫柏会在国外?怎么知道莫柏会看见她?怎么会在数年以后,有那样巧合地让莫柏看见自己分手,水到渠成地和莫柏在一起了呢?   狐狸精不是人类,哪怕她修炼了灵力,她也是没有办法预知未来的。她没有人类那么多的灵性。   而老实说,这样的巧合,世界上并不是没有的。但那样多的巧合,只为了让一男一女走到一起,只能说他们是彼此间命定的另一半,是真正的天作之合。   一个狐狸精,一个害人的狐狸精,天道怎么可能会为她创造那么多的机会呢?   辛玉衍是不信的。   更何况,按着她看过的林雅芸和莫柏两人的记忆来看,莫柏第一次在国外遇见苏灿的时候,他才十七岁,而那个时候,他的姨丈虽然死了,他的表哥却还没有死。但他的表哥那时候,却已经正式向家里宣告过他有了一个认真在谈的女朋友了。   也即是说,那个时候,狐狸精的目标应该是莫柏的表哥,并且已经和莫柏表哥相处了有一段时间了。至少,那个时候她已经和莫柏表哥确认了关系了。   假如,莫柏十七岁记忆里的苏灿,在国外时身边的男孩儿就是他的表格的话,他不可能认不出来的。那么,这就完全说不通了。   只能说,要么,莫柏表哥的女朋友不是狐狸精、毕竟莫柏和其他家人从来没见他表哥把女朋友带到面前来,要么,就是那苏灿不是狐狸精。   可这有可能吗?   莫柏表哥的女朋友,是他死前的最后一个女朋友,而莫柏,这辈子就交了苏灿这一个女朋友,偏偏,那还是在他父亲死后才交的女朋友,如果她不是,还有谁会是呢?   更何况,辛玉衍还可以确定,刚刚在靠近莫柏的时候,耳朵里几乎要穿破耳膜的那句“滚开!他是我的!”绝不可能是她的幻听!   狐狸是一种心眼很小的动物,这一点,不管她是生前还是死后,不管她有没有成精,都绝不会变。   就辛玉衍见过的,狐狸精确实是会每一个被自己定做目标的人的身体里,打下属于自己的印记。   那么,又是哪里错了呢?   辛玉衍仍旧闭着眼,倒是没有什么急色。   莫柏表哥的女朋友必然和苏灿是同一个狐狸精,这点她是可以确定的。至于为什么会有那样的时间差、会有那样的巧合,辛玉衍觉得,真相此刻也许离她仅仅只差一步。   越到这个时候,她必须思考得越加细致。   她垂着眸,想了许久,不断地看着莫柏像个现实生活里的白马王子一样,温润地宠溺着害羞温柔的苏灿,怎么也想不出是哪里出了问题——   等等!   辛玉衍“哗”地一下睁开了眼睛。   温润?   她一双澄澈的眼睛,淡淡地落在了莫柏的身上。   似乎,那个温润的莫柏,和她今日所看见的这个暴躁的莫柏,没有一丝半点的相像之处。 第74章   她眼前的这个莫柏必然是真的,不然早在她看到她第一眼的时候, 她就该发觉他不对劲了。而哪怕是到了现在, 除了先前在他身上听到的一句狐狸精的“领地”宣言以外, 她再没有在他身上发现任何的不对劲。   也即是说,是莫柏记忆里的那个“莫柏”是假的了。   毕竟,狐狸精的存在的确能够让人变得比平常更暴躁些, 但那样的暴躁, 大多数时候是在涉及到狐狸精本身的时候。比如, 林雅芸一直想找到他们家男人死亡真相的时候。又比如,辛玉衍猛地凑近莫柏的时候。   说起来, 狐狸精或许可以把一个风流的男人变成一个痴情的男人, 但她却决不能改变一个人的本性。   好比说林雅芸的丈夫吧, 那应该是一个真正温润儒雅的男人。在狐狸精有意的迷惑和控制下, 他的心里一定也是和猫爪似的烦躁的,但他却选择了隐忍下来。那份隐忍,才是辛玉衍在他和林雅芸的卧室里感受到的压抑。   莫柏记忆里的那个“莫柏”是假的。   辛玉衍可以肯定。   一个人没有过的经历, 可以变成一段回忆储存在他的脑海里吗?   可以的。   辛玉衍怀疑, 那段少年时期所谓的“惊艳了整个时光”的记忆,都只是狐狸精在他原有的记忆里编造出的另一段记忆罢了。   那自然不可能是完全虚构的, 至少,莫柏在那段时期, 是真的去过国外才对。哪怕仅仅面对的是一个普通人, 那也只有建立在真实经历上编织出的虚假回忆, 才足以让对方信服。   有灵玉蕴养的精怪, 会比普通修炼的精怪进度快得多。   大抵因为这个世界本来就是一个存在着任何一个可能性的世界,所以辛玉衍从不盲目自信于自己眼睛里所看到的一切。几乎是刚一想到“真”和“假”这两个字,辛玉衍变立即觉得所有的猜测都开始合理起来。   “呼——”   辛玉衍从鼻腔内轻轻呼出了一口气。   对于狐狸精来说,她本可以不用这样编织记忆的麻烦方式来“猎捕”莫柏的,但她却偏偏用了。这当然不是说狐狸精对自己的魅力没有信心,需要借助一个“白月光”的形象了,这只能说,这只狐狸,足够的狡猾和谨慎。   假如,莫柏的记忆是假的,假如,这狐狸真的足够谨慎的话,那她怎么能够确定,莫柏记忆里的苏灿的容貌,就真的是狐狸精的真实容貌呢?   一开始,辛玉衍对林雅芸说,要从根本上解决问题,最重要的还是要解决那只狐狸精。   是以,一开始,辛玉衍是没有打算帮莫柏解除狐狸精的控制的。她还想着用莫柏来把狐狸精给吊出来呢!但现在想来,如果那狐狸精真如她想象中的那么谨慎的话,她在莫柏身上留下的后路,就不可能只有记忆那一层。   也许,就像留下那道宣告“领土”的声音一样,她还在莫柏的身上留下了某种禁制,这道禁制必定与“玉”这个字眼有关。是以,辛玉衍才刚刚提到“玉”这个字,醒着的莫柏就立马作出了那样激烈的反应。   神经放松下来,辛玉衍已然肯定,在莫柏晕过去的同时,狐狸精已经大致得到了警醒。   狐狸精不会再来找莫柏了,莫柏已经不能再帮她引出狐狸精了。   辛玉衍在心中作出这样的等式,由是缓缓地又把目光从昏迷的莫柏身上重新移向了林雅芸。   “你们家有小刀吗?”   辛玉衍问了这么一句,林雅芸下意识地以为她是想要对自己的儿子做什么。毕竟,她是站在自己儿子面前对自己问着这话的。   “有、有的。”   林雅芸拧着眉纠结了一下,觉得辛玉衍没有理由会害自己的儿子,最终还是吩咐了佣人去拿来一把切水果的小刀递给了辛玉衍。   辛玉衍从林雅芸的手里接过小刀,没有丝毫犹豫的就把刀尖对准了自己左手掌的掌心,轻轻一划,划拉出一道小口,口子里细细密密的开始用处了血液。   和普通人不一样,修道者的血液是清香的。这是由灵力决定的。灵力是大自然里最纯净的存在,一个人身体里涌动的灵力越丰厚,他血液里的清香则也会越重。   兴许是没有见过真的有人的血液是不带铁生锈了的血腥味、而是带着香味儿的,林雅芸这一天怔愣着的时候,比她以往的任何时候都还要多得多。   然而,饶是在怔愣着的时候,她还是记得问了一句,“你、你没事吧……?”   事实上,她是想问辛玉衍这是要做什么的。但等到她看到辛玉衍把划伤了的、留着血的手放到了自己儿子的嘴边,让那泛着清香的血液流进了自己儿子的嘴里时,忽然就什么也问不出口了。   感觉到掌心里的伤口一阵酥痒,猜到是身体里的灵力,正在自动愈合这不带灵力的利器划开的伤口,辛玉衍估摸着莫柏饮下的血液也已经足够了,便闲适地收回了自己的手,从沙发中央的桌面上扯出一张纸巾,将掌心里残余着的血液一齐抹去。   “眼下我已经帮你儿子解除了狐狸精对他的控制。等他醒来,一切就会恢复正常了,那狐狸精也不会再来纠缠你儿子了。”   辛玉衍一边将沾染着自己血液的纸巾随手放置在桌面上,一边用空余出来的手,让莫柏恢复了清醒。   此时,不用辛玉衍再多余的解释,林雅芸也明白了辛玉衍刚刚那动作的意义——   她是……用她的血来帮自己的儿子恢复清明吗?   从嗅到那血液里隐隐约约、并不过浓的清香开始,林雅芸就没有怀疑过辛玉衍的血液是和普通人不一样的。   平心而论,儿子恢复了正常,也摆脱了狐狸精,林雅芸的心里切切实实地长舒了一口气。可在这样的放松背后,她却也想到了辛玉衍前头说过的话——   “那以后呢?”   问着这话的时候,林雅芸有些小心翼翼的,“要是我儿子和我侄女以后生了儿子,我孙子那一辈的人会怎么样呢?他们会不会有事?”   在当下的问题和未来的问题面前,人们总会倾向于先解决当下的问题。可当眼下的问题已经迎刃而解了,人们又这才意识到未来问题的严重性。   辛玉衍能明白林雅芸这是什么意思,她是希望自己能够直接把那狐狸精给解决了。事实上,辛玉衍自己也是这样想的。   但是——   “一个人如果诚心要躲着另一个人的话,你是找不到他的。”   这句话在辛玉衍这里是不成立的,她如果想找一个人,她一定是可以找到的。但要是那个人是个妖怪、是个有灵玉蕴养的、颇有几分本事的妖怪,那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了。   最终,在林雅芸隐隐含着担忧的道谢声中,辛玉衍还是往自己的宗门回去了。   *   “诶,你听说了吗?那个玉衍小姐姐竟然成立了一个门派耶!!!”   “是啊,不知道是不是修仙小说里面的宗派一样了!!!”   “我好想去拜小姐姐为师啊!!!就是,不知道小姐姐的收徒标准是什么了……_(:з)∠)_”   整整一个星期,几乎所有人都在讨论着凌云宗的存在。而这件事更让人惊奇的,是它不仅仅流传在年轻人、老一辈人的口中,更是在如今社会上的主要劳动者、那些青中年的口中时常出现着。   这不仅仅是因为这个所谓的凌云宗的宗主是早已在华夏闻名遐迩的辛玉衍,更是因为“凌云宗成立,宗主为辛玉衍”的这个消息,是由国家相关部门的官博直接发布的。   那微博刚发出来的时候,甚至一度有人认为那官博是被盗号了。直到后来那相关部门的官博又发了一条微博,承认了前一条微博的正确性以后,华夏的网民们这才开始从迷迷瞪瞪地恍惚变成了大爆炸般的哗然。   这和过去不一样,辛玉衍那时候再怎么被国人神化,到底只是一个人。当这个人创立了宗门,而宗门成立的消息还是由国家官方来代为发布的,那即代表着,辛玉衍这个被神化了的人,以及他所成立的凌云宗,都已经被国家承认了。   而在这之前,甚至想要成为华夏华党的党员、想进入国企,都是不允许有任何宗教信仰的。   于是,整整一个星期,华夏各个地方关于“凌云宗”和“辛玉衍”几个话题的讨论就没停下来过,现在看来,这怕是下一个星期也停不下来了。   “美人儿、美人儿!”   漆黑的小巷里,一个年轻男人伏在女人的身上,嘴唇不停地点在女人的肌肤上,还不停地低声呢喃着。   当男人的嘴唇终于覆盖上了女人嘴唇的时候,女人原本迷蒙的眼忽然凝视了许多,整个人都变得更妩媚了一些,反而是伏在她身上的那个男人,蓦地就不动了。   “住手!”   黑暗的巷子口忽然传来一道男人的厉喝。   “呼——真倒霉!”   女人一把把身上的男人推开,不管那男人“哐当”一下掉在地上,拍了拍手,低着嗓音,娇娇柔柔地说道。 第75章   小巷的里头, 是昏暗的, 只有外头街道上的灯光, 才让小巷的巷口晕着一层淡淡的光影。   胡玉看也没看被自己推到在地上的男人, 抚好了自己肩上因为男人而从肩头滑落的吊带,懒懒抬头,随眼向着那小巷的入口瞥了过去。   胡玉并不知道辛玉衍这一个礼拜有没有在找她,她只是小心谨慎地躲着。现在,她之所以还能闲庭信步地站在这, 没有逃, 不过是因为她知道,巷口来的人, 不是辛玉衍罢了。   胡玉……是的, 胡玉。   动物和人类不同,动物生下来是没有名字的。她生前是指小狐狸,死了以后进到了玉石里,开了灵智,就自己给自己取了个叫胡玉的名字。   名字这东西,只要被冠名的人承认了这个名字, 那这个名字就和叫这个名字的人息息相关了。大抵是打从一开始,从林雅芸兄长身上获取自己需要的灵力和阳气的时候, 她就习惯了给自己留下一个退路。她从来不曾把自己真正的名字暴露在外, 类似“苏灿”这样的名字和形象, 从来只是她为了自己的猎物而特别创立和扮演的。   眼尾上翘, 一双狐狸眼里勾着几分媚意, 胡玉的一双眼睛,哪怕是到了黑夜里,仍然能看得很清晰。   五个人。   挑了挑秀眉,巷口竟然来了十个人,这是胡玉没有想到的。   缓缓扬起半边身子,依靠在石砖墙面上的背部渐渐离开了石砖墙面,不但没有避开那巷口的五人,反倒摆动着柔软的腰肢,迈着轻缓、懒散的步子,一步步的向着巷口走去。   五个人,人多是不错。但却都只是些刚开始修炼没多久的小家伙,胡玉自觉虽然没有吸食掉气运之女的儿子的灵力和阳气,感觉自己损失了不少,但对付这几个菜鸟,却还是绰绰有余的。   气运之子并不是那么常见的。莫柏身为林雅芸的儿子,本身只能算是比旁人贵气了一些,算不得是气运之子,但到底还是沾染了他母亲的几分好气运。   自然,林雅芸其他的那些家人同样如此。要不是她找十几二十个普通人,也抵不过一个沾染了林雅芸气运的男人,她也不会可着林雅芸这一家老下黑手了。还生生的把自己曝光在辛玉衍面前,让辛玉衍盯上了自己。   脚下的步子不急不慢的,胡玉只想着快点解决掉这五个人,倒也没想过取他们的性命,或是也把他们当做普通的男人给吸食了。   很显然,这些人已经半步子踏入了修炼的路上,这样的人,不是老祖宗已经回归了的玄门子弟,就是那辛玉衍最近创立的凌云宗的子弟。   而无论是哪一种,在鲜少能够有人修炼的现在,一下子弄死了人家五个弟子,都会给她招来极大的麻烦。   然而,这种想法,当她真正走到五人面前的时候,却蓦地改变了。   直到走近一看,虽然五个人都是背着街道上绰约着的光影站着的,胡玉还是能够看得很清楚。在这五个人的额首间,竟然微弱的渗着一缕紫光?   即便那缕紫光很浅、很淡,但胡玉却还是把它给抓了个正着。   和气运之子额首带着金光,是生来就受天道庇佑的好运不同,紫光属于国运,额首带着紫光的人,倒不意味着他的运气能变得多好了,那只能说明——   他是在为国家办事。   在辛玉衍没出现之前,胡玉就很谨慎。向来,她有两种人从来不敢接近,一种是玄门的人,一种,就是国家的公职人员。   可是,国家的公职人员可以修炼了?还一来就是五个?   几乎是眨眼间,胡玉想起来这一周以来人们沸沸扬扬地讨论着的话题——   国家相关部门亲自宣布了,由辛玉衍为宗主的凌云宗正式成立。   “唰——!”   那五人没给她多少的时间思考,一出手就是一道灵力。   灵力并不精纯、也不浓厚,五人没想着一招就能把这一周害了不少人的狐狸精给抓捕住,只是想着五人合力,力量能够更强大些,这才一起出了手。   可没谁想到,那狐狸精娇媚的狐狸眼里眼珠一转,竟然躲也不躲地生生接下了他们五人的攻击,往后一个趔趄,就娇娇柔柔地匍匐在了地上。   老实说,她现在这么一副受了伤的委屈模样,和她刚刚缓缓走来时的漫不经心对比太大了,甚至连本该为了“一击制敌”而喜悦的五人,一下子也忍不住狐疑起来。   然而,五人的实力到底还是差了一些,当他们试探着把狐疑的目光探进胡玉的眼里,希望从胡玉的眼睛里看到些胡玉的想法时,胡玉漂亮的狐狸眼里,忽然弥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   一瞬间,那五人就开始有些迷迷瞪瞪起来,也不记得自己是想要看什么、问什么了,只用裹挟着灵力的手铐铐住了胡玉的手腕,就带着胡玉往特办处的路上开车回去了。   *   狭小的审讯室里,胡玉像是真的受了重伤一样,面容和唇色隐隐泛白,头顶一对尖尖的、橘红色的狐狸耳朵,唇角隐隐间还能看见一丝没能擦拭干净的血色,看起来十分憔悴。   而她的对面,坐着两个人,一个是刑警大队的大队长陆明,一个,据说是特办处的处长覃飞。   特办处?   胡玉在颓靡地低垂下脑袋的瞬间,不动声色地瞥了那特办处处长一眼。   活了一百多年,在此之前,她从来没有听说过什么特办处的。但想来,这应该是辛玉衍出现之后才成立的部门了。再加之这个部门里的人都是半只脚踏入了修炼的人,那么,这个部门是用于什么样的“案件”上,岂不是可想而知吗?   难怪他们回来抓捕自己。   低垂着眸子,胡玉假作出了一副不想开口的颓靡样子。   和刚刚那五个人不同,她不准备直接迷惑眼前的两人。这俩人额首上的紫光,要比刚刚见过的五人要浓重些。一个人的紫光越浓重,代表着他对国家更重要。   精怪动摇国之根本,是要遭天谴的。眼前的这两人,显然是有着一定的重要性了。   尤其,是那特办处的处长覃飞。   “这一周来死的那些人都是你杀死的?”   陆明问。   事实上,也不需要再问。这一周以来,B市几乎每一天都会死一个人,那些人死的不明不白的,大多是混惯了,好几天没出现也不怎么会让人注意到的。   他们基本都是死在酒吧边的某一条小巷里、鲜少有人走过的小道边的某一个角落,都是些没有人注意到的地方。他们特办处的人在类似的地方守了好几天,这才守到了一个她。   毕竟是一个看起来如此娇媚的女人,如果说一开始,他们还不那么确定的话,当他们看见她脑袋上的狐狸耳朵的时候,这才肯定了他们的揣测。   她是狐狸精不是吗?   林雅芸女士来刑警大队撤销案件的时候,是上报给了陆明的。陆明知道她那时候在门口带走了辛玉衍,特地见了她,她说,她的那些家人,也是死在狐狸精手里的不是吗?   现在的提问,不过是在走固定的流程罢了。   毕竟,他会和覃飞一起出现,不过是因为在他们的分工中,特办处的人负责的是逮捕和监管,审文事宜,还是需要他这个刑警大队的队长来亲自执行。   胡玉沉默了很久,陆明和覃飞皱了皱眉,觉得她这是打定主意要采取不配合的态度了。   然而,就在他们思考着有什么办法是能够让胡玉开口的时候,胡玉自己就主动出了声。   “呵。”   她冷哼着笑了一声,“与其管我,你们倒还不如好好管管凌云宗呢~”   胡玉的声音仍然是娇媚的,只是她有些颓靡地瘫软在椅子上,这样娇媚的声音,难免带了几分疲惫和冷意。   她到底是没敢直接说出辛玉衍的名字。名字是一个人存在于世、分别于其他人的标志。踏入了修炼的人,比一般人要灵敏得多,尤其,她还是个辛玉衍想抓捕的妖怪。指不定她这边刚念出“辛玉衍”这三个字,辛玉衍那边就有了察觉。   但毕竟凌云宗是辛玉衍创办的,她直接点名了凌云宗,事实上也和直接针对辛玉衍差之不离了。   “这关凌云宗什么事?”   陆明的声音难得的有些散漫。   显然,哪怕刨除了凌云宗现在和政府的合作关系,光是凭个人的私人关心,他私心里也是更加偏向辛玉衍的。   而覃飞更不用说,他是跟在辛玉衍身边学习的,他还叫着辛玉衍一声“老师”呢。   他们两人,谁也没把胡玉的话放在心上。   胡玉大概也是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也没想过凭自己一句话就能轻易挑拨辛玉衍和政府之间的关系。   她挑了一下眼皮,虽然仍旧低垂着头,却是抬眼睨着覃飞和陆明两人——   “凌云宗的地址是在B市?”   相关部门的官博只是宣布了凌云宗的成立,却由于凌云宗还未开始正式收徒,为避免凌云宗成为一个“景点”,在宣布凌云宗成立的时候,官博并没有告知任何人凌云宗的选址。   可是,就算这狐狸精知道了、就算凌云宗的地址是在B市,那又如何呢?   覃飞和陆明抬眼间,无不是这样的意思。 第76章   “明明B市的土地已经这么拥挤了, 她却非要选址在B市, 你们就没想过为什么吗?”   胡玉抬眼,嘴角勾着冷冷地笑,“难道没有人跟你们说过吗?B市是华夏的首都, 首都承袭一国之国运。把宗派安在B市, 当然是想要借运啊……”   她话里的每一个字,都让覃飞和陆明有些反应不过来,但偏偏, 她的声音娇娇软软的, 明明没有用上迷惑的手段, 却总有一种要诱人深陷她所设下的陷阱的感觉。   “啪!”   覃飞重重把手里的笔扔在桌面上, 面色冷凝。   他是跟着辛玉衍修行过的,“借运”和“国运”这两个词,比之于陆明来说,他再熟悉不过了。   人是有人的气运的, 国自然也会有属于整个国家的气运。一个人的气运如果够强,那会是人们口里的“人生赢家”,一个国家的国运如果够强, 那至少是百年昌盛。   以人来作比,如果人被借运了, 那么被借运的那个人会越来越倒霉,越来越倒霉, 甚至很有可能发生各式各样的意外, 出门被车撞, 在家产生突发性疾病。气运一旦低到一定的程度,那是足以致死的。   而国运也大致如此。   一个国家从建立开始,就是有属于其的国运的,一旦这个国家的国运开始呈现低迷的状态了,那就代表着战争、乱世要来了,这个国家要灭亡了。   一个国家被借运,要比一个人被借运的严重性要大得多。   覃飞脑子里一阵轰鸣,有些不敢想,这狐狸精怎么敢把这么大的罪名压在他的老师身上。所以,在将手中的笔抛向桌面、睁眼瞪向胡玉的时候,他异常的愤怒。   “怎么?你跟凌云宗有什么关系?听不得我说实话?”   胡玉原本还不确定这些个什么特办处的人到底是出自玄门、还是出自辛玉衍的门下的,这下看着覃飞发怒的反应,反倒是可以确认下来了。   她也不害怕自己的话被人拆穿,见覃飞反应这么大,反倒把嘴角的笑拉得更深了一些,“不过……不瞒你们说,我还真觉得好奇呢,怎么他们说要把凌云宗建在B市,你们还真就让他们把凌云宗给建到B市来了啊?”   嘴角残着一点血迹的胡玉,笑得特别放肆,偏偏还要用着“好奇”的语气,就差没直接说“你们可真虎!竟然引狼入室!”了!   覃飞一个忍不住,“砰”地一下把巴掌拍到桌面上,“腾”地一下就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胡玉自己的实力要比覃飞高得多,她要是想逃,至少是在这里,压根就没人拦得住她,所以她也不怕覃飞,眸色深了深,正想再刺激一下覃飞,便听见覃飞身边一直都有些没弄清楚情况的陆明皱着眉,有些无奈地问道——   “难道你们不准备先给我解释解释‘借运’到底是什么意思吗?”   “哦~原来你们还不知道凌云宗是在借国运的事吗?”   当即,胡玉抬起了一直低垂着的脑袋,往后躺了躺,懒懒地靠在椅子的靠背上,完全忽略了正压抑着自己怒气的覃飞,转了一下眼睛,就把视线落到了陆明的身上。   她看见陆明伸手扯了扯覃飞的衣袖,让覃飞重新坐了下来,而后,根本不在意覃飞落在自己身上的、快要把自己烧出一个大洞的目光,一个字一个字地、颇带些嘲讽意义地解释起了有关于“借运”和“国运被借”会带来的危害。   全程,她没有任何一句是真正提起过“辛玉衍”这三个字的,但覃飞和陆明却都心知肚明,她语气里的那股子嘲讽,是冲着辛玉衍去的。   “那……你说,建立一个凌云宗,为什么要借国运呢?”   毕竟没有和辛玉衍朝夕相处过、也不曾真正把辛玉衍当做对自己多么重要的一个角色,陆明不说相没相信胡玉的话,但至少,他和覃飞不同的,他还能始终保持着心里的平静,不动声色地这么向胡玉问着。   “这……我怎么知道呢?凌云宗又不是我建的……”   事实上,谁都听的出来,这胡玉是来挑拨辛玉衍和国家之间的关系的。谁也都能明白,胡玉之所以这么说,无非就是想让他们联想到辛玉衍用凌云宗来借国运,是想让凌云宗一个宗派替代国家的方向去罢了。   但她很聪明,她把她话里的意思都表达出来了,等到陆明挑破了一切,真正去问的时候,她却偏偏又不说了。   她是想挑拨辛玉衍和国家的关系,这点是可以确认无疑的。可是,谁又能确认她用于挑拨的这一套说辞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呢?   胡玉明明可以挑拨得更彻底一些,这样,陆明反倒还能因为胡玉有些过于急迫的挑拨,而对辛玉衍和凌云宗安心一些。但她什么都不说,留足了一个让人遐想的空间,却难免让陆明有些踟蹰了起来。   他让特办处出任务的那五人把胡玉带回去先关了起来,一下子,整个审讯室,只剩下了相顾无言的沉默。   “你信了那狐狸精的话了?”   狐狸精是很美,覃飞这一生,除了辛玉衍,可以说是再没见过狐狸精那样美的女人,甚至,应当说是,连辛玉衍也输了那狐狸精的三分风情。   可这世上,到底是理智的人更多一些,那狐狸精只要不用妖法迷惑了人心,在清醒之下,由着自己理性的想法支配着脑袋的覃飞,再提起胡玉的时候,毫不掩饰着自己的厌恶。   “你在问我?”   陆明话音上扬,在听到覃飞的问话以后,难得有了几分莫名其妙的表情浮现出来。   “我相不相信又有什么重要的?你应该问的,是主席和总理信不信。”   覃飞怔然,他忽然想起陆明说得没错,不管狐狸精是不是在挑拨辛老师和国家之间的关系,但既然事情已经牵扯到了国家的层面上,甚至,事情一度可以威胁到国家存亡的层面上,那这件事,本身就已经不再由他和陆明两个人掌控的了。   这件事,他们必须得上报给上层部门,而上层部门在得到他们的报告以后,还会继续把这件事再提交到主席和总理的手里。   届时,不管胡玉说的是不是真的,辛老师是不是真的是在盗取国运,国家对辛老师、对凌云宗是个什么样的态度,那就都得看上面的决定了。   *   周末,同上级报告以后换了一个假期,覃飞早早地来到了凌云宗的山脚下。   长长的玉白石阶还和以前一样,高耸得望不到尽头。他灵力不足,还不到能学会一叶飞舟术法的时候,便没有像初时被主席领来时,如主席那样乘着一片叶子飞回宗门,而是把灵力灌注到了脚底,展开了缩地成寸的术法,只留道道残影,迅速往山上疾行。   宗门外的阵法常年运行着,宗门的大门也就从来都没有关上过。覃飞越过了凌玉宗的大门,熟练地找到了辛玉衍的寝殿门口,却在抵达门下数层石阶的时候停了下来,像是被定住了一般动也不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既然来了就进来吧。”   辛玉衍澄澈的声音悠悠从殿内传出。   事实上,没有人比辛玉衍更清楚宗门内有谁来了、有谁走了。毕竟,宗门外的阵法,是她亲自设下的,其中,有她的心头血作为阵眼,几乎那阵法一有什么别样的波动,她都能立即感知到。   覃飞听着那好一段时间没有听过的声音愣了一下,而后方才抬步走了进去。   “今天来是有什么事吗?”   辛玉衍抬眼睨了覃飞一眼,伸手指了小案几对面的座垫一下,引着覃飞坐下后,见覃飞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自己的问题,这才又问了一句,“还是你遇上什么解决不了的事,要回来找人帮忙了?”   “没有。”   覃飞回过神后回了一句,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找了个更舒服一些的坐姿,“就是刚好趁着放假,想回来看看。”   不对。   饶是覃飞脸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辛玉衍还是否定了他嘴里的回答。   她定定地看着覃飞,一双如星的眼睛蓦地望进了覃飞的眼里,可只是瞬间,覃飞就有些不自然地把自己的视线给挪开了。   他知道老师有着怎么样的能力,他不想让她看见自己在想什么、经历过什么,所以赶忙就把自己的视线给挪开了。可事实上,辛玉衍从来没有想打探自己弟子内心里的隐私的想法。刚刚那一眼,她只是普通地看了他一眼。   但反而是覃飞那样的反应,却更让她确认了自己这学生,是心里头装着事回来的。   只是,他不想说,她便也不问就是了。   “老师,我觉得凌云宗您肯定是要把它发扬光大的,虽然用了阵法的关系,宗门里的空间要比实际上要大得多,但从外面看起来,是不是还是有点显示不出来宗门的气派来?”   覃飞很少有说过这门一大串话的时候的,辛玉衍睨了覃飞一眼,莫名的,心里就想了一下,这覃飞该不会是特意回来让她换个地方扩建宗门的吧?   “用不上多气派,创办凌云宗,为的是传业授道,又不是为了宣告天下我辛玉衍有多了不起。”   案几上有一茶壶,辛玉衍说完,执起茶壶,就给自己的白瓷杯里斟了一盏茶。 第77章   奇怪的是, 覃飞这一趟过来,似乎特意就是为了特意说出那样一句甚至算不上是提议的话似的, 说完那句话,在被辛玉衍拒绝以后, 他颇有些像是无奈或者无力的感觉, 没在凌云宗里待多久就离开了。   而在此之后, 没过多久,那在她把覃飞等人放下山后, 就再也没有亲自联系过她的魏正国,竟然也难得的用上了她为了方便二人间联系的纸鹤,给她捎来了一张字条。   辛玉衍是不用手机的, 所以, 自两人合作开始,两人大多都是用纸鹤来来进行沟通的。   魏正国传给辛玉衍的那张字条里的内容并不多, 只是简简单单地问了一句,“不知辛小姐预备何时开山收徒?”   这句话问出来,颇有些她还没开始着急, 魏正国就先开始替她着急起来了的意思。可是,在此之前, 他们虽然达成了合作关系, 但魏正国却向来是对她凌云宗事宜毫不关心的。   毕竟, 身为一国主席, 哪怕认识到了玄学灵异的存在、且承认玄学灵异存在的重要性, 但在挑出专门的人员去跟在辛玉衍身边学习以后, 他到底是不可能再分出更多心思放在这方面的。   于是,在许久没有联系和关注的情况下,这张字条难免显得有些突兀和莫名。   似乎魏正国本人也认识到了这一点,纸条上在问出了那一个问题之后,他又在问句的后面补充了一句,“我们这边好安排着配合你进行宣传。”   有辛玉衍这么个活字招牌在,凌云宗需要宣传吗?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在辛玉衍还参加着《通灵之战》的节目录制的时候,直播间的弹幕上,同及网上、微博的评论里,就有不少人喊着“跪求拜小姐姐为师”、“求问小姐姐收徒弟嘛?会暖床、会卖萌、本科学历的那种~”   然而,补充了这么一句话之后,虽然这张纸条看起来仍旧是有些莫名其妙了一点,但到底是有了“帮助合作伙伴”的“好意”来作为理由。   *   深夜,一只纸鹤嘴里衔着纸条,悄悄飞进了一扇半开着的窗户里。   魏正国在家中的书房里,待那纸鹤停在桌面上,取下纸鹤嘴里衔着的纸条,展开一看,只看见纸条上寥寥写着“近日”两个字,便又随手把纸条给放置到了桌面的一边。   “嗒、嗒、嗒”   他的手指不停地敲击着桌面,这是他在思考时才会出现的动作。   他忽然想起了下面传来的消息——   特办处抓住了一只狐狸精,狐狸精暂未承认自己的罪名。却透露了有关辛小姐的另一项事宜……   借国运?   他魏正国也不是个傻子,不会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尤其,狐狸精挑拨的那个对象还是他亲自挑出、决定合作的对象。   魏正国觉得,自己应该是要给自己的合作伙伴足够的信任的。   他心里是这么想着的,但大概是作为国家的领导人,任何关乎国体的事情,都由不得他做下任何一个错误决断,他习惯了去怀疑、去做考量,哪怕他的心里知道,那话也许是狐狸精故意说来挑拨的,他的心里仍然还是埋下了怀疑的种子。   B市……   他记得的,在向辛玉衍寻求合作的时候,自己有说过可以为辛玉衍即将创办的凌云宗划分土地的。可是,似乎辛玉衍一开始说的,就是“只要是B市,哪里都行”。   B市……为什么非得是B市呢?   难道是像狐狸精说的那样,仅仅因为B市是首都,而首都是承袭着一个国家所有国运的存在吗?   几番考量下,他还是选择了主动联系辛玉衍,送出那张纸条去进行试探。   兴许,如他所料,辛玉衍并没有发现他纸条里的试探,而想当然的,他的问话太过隐晦,辛玉衍的回答太过简洁直接,他也并没有得到自己试探后想要得到的结果。   近日……   魏正国敲击着桌面的手指不知道什么时候听了下来,只是喃喃着辛玉衍纸条里唯有的两字。   *   事实上,辛玉衍说是“近日”,真的就是“近日”了。   她给魏正国的纸条虽然简洁直接,却未免显得有些太过模糊。她并没有具体地写是那一天、什么时候要开始收徒,并不是她想隐瞒魏正国些什么,而是她觉着,宣传收徒这种事、着实是用不到国家些什么。   从苗寨回来以后,已是十一月,B市已经很冷了。街上随处可见的,都是穿着厚重外衣、做足了保暖措施、连说话都能哈出热气的人们。   B市的人很多,街上时时刻刻都有人在来往。尤其,现下正是周末,路边的人更是肉眼可见的比平时多了起来。   “原深南公园驼山、现更名凌云山。凌云山上凌云宗,即日起,开山收徒,徒满百位则止。吾名,辛玉衍。”   街道上、马路边、车辆里,原本正讨论着家长里短、抱怨着马路堵车的人们,忽然停下了他们的交谈,不约而同地停下了他们现下的所有动作。   他们已经分不清那道声音究竟是在他们脑海里响起的,还是在空中响起的了。他们只知道,那声音离他们很近很近。   辛玉衍?   忽然人们开始回过神,记起那短短几句话里,最后落下的三个字。绝大多数认识辛玉衍的人,都认出了那道清澈偏冷的声音,确实是属于辛玉衍的,当下连忙开始四下搜寻着辛玉衍的身影,想知道辛玉衍到底是不是就离他们不远。   可他们找了很久,甚至还仰着脑袋,冲着天上望了许久,也还是没有找到辛玉衍的影子。   原本眼神瞬间亮了起来的人们,此时又渐渐地黯淡了下去。   “等等,小姐姐的凌云宗终于开始收徒了?”   垂头丧气了一会儿,人们这才想起了辛玉衍话里的内容,当下,一边换了个方向,连忙向着原本深南公园的驼山赶了过去,一边掏出了手机,赶紧登上了微博。   “哇!!!!小姐姐好厉害啊!!!!这算是隔空传音吗?!!!她根本不在我身边啊,但我很清晰地听到了她的声音诶!!!!”   “话说,映像里有看过这一招的,是不是鸿钧老祖在洪荒收徒传道的神话故事里/doge”   原本国家代为宣布凌云宗成立的消息的热潮就还没停下来,几乎人人都等着凌云宗收徒的消息传来,现下,几乎是每一个在微博上带着“凌云宗收徒”话题的微博,都能自带不少热度。   一开始,有人发微博感叹的时候,还有不少人觉得这又是有人来传播虚假消息了。   毕竟,某些人为了蹭热度,真的是什么故事都敢编。这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一个多星期以来,众多网友都觉得腻烦了。他们现在只相信相关部门的官博,毕竟,连开宗都帮忙宣传了,收徒总不会再落下吧?   除此之外,只要是看见其他谁发了凌云宗收徒的微博,大部分网友们都是开口就嘲。   “科科,好厉害哦,就你耳朵好,我们耳聋,我们什么都没听见/微笑”   消息刚传出来的时候,很多网友都是这么回复的。直到后面又有更多的人涌进了微博,并在那些他们以为是虚假消息的微博下进行了回复,他们才觉得不对劲起来——   “啊啊啊啊啊!!!我也是B市人,我也听到了!!!我现在正往深南公园赶呢!!!”   “我就说深南公园一年前怎么突然被封锁起来了,又没发生啥事的。住在那一片的那么多居民一起表示反抗,政府竟然还那么硬气地表示反抗。现在看来,果然是有猫腻啊!!!不过……嘿嘿嘿,这个答案我喜欢~”   “要我说,国家对小姐姐和凌云宗一定是真爱了!!!帮宣传也就算了,B市寸土寸金的,居然还拨了那么大一块地盘给小姐姐,果然还是小姐姐厉害/【棒】【棒】【棒】”   “嘿嘿嘿,我就在深南公园附近,这边马上就到了。你们继续聊,我先去拜师了!!!一百个人里,一定有我!!!嘿嘿嘿,师父,我来啦~~~~”   ……   一看着这一段一段的新微博和回复,那些原本冷嘲热讽着的其他网友们一下就懵了。   这什么回事啊?水军?一个不知道哪来的骗子消息有必要搞这么大阵仗吗?   而且,点进那些评论的头像去看账号,怎么看都不像是水军啊……   直到这时,才有人指出了一个问题——   似乎……所有附和着那些被他们认为是“骗子消息”的人,都是B市人……?   所以……只有B市人听到了所谓的隔空传音?凌云宗这一次开宗收徒,仅仅是针对B市的?   这个说法几乎是一出现,绝大多数被搞懵了的人当即就相信了。   一个B市里头有多少人?就凌云宗那一百个名额,一个B市的人都怕是要争破了脑袋,更何况是全国的人了。   事实上,从一开始,关于收徒的事情,辛玉衍就没想过要靠国家来帮忙什么的。   除了用阵法等办法刻意把灵气隔绝开来的地方,灵气一定是遍布世界各个角落的。凭她的实力,再加上她背后站着的天道,只要她想,她的声音便可以传遍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   而任何一个宗门的成长,一定是逐步积累扩大的。   因为她自身的名气和国家先前的宣传,她的宗门从一开始就已经站在了一个极高的位置。   越是这个时候,她便越要好好给宗门打好基础。如果从一开始,她就广纳门徒,宗门的底子没打好,那这个宗门不仅会不好打理,且更是会变成只因为她一个人而存在。   这是不对的。   哪怕她是因为天道而做下的这件事,但她既然做了,她自然希望这宗门是可以世世代代、与世长存的。假如有一天,她回到了自己的世界,或者,有一天她可以飞升了,那这个宗门要怎么办呢?   轰轰烈烈地成立、颓唐落寞地消亡吗?   不,她不希望是这样的。 第78章   凌云山下的石阶, 凌云宗外的试心阵法。就像魏正国等人带来的覃飞几人一样,除了这两样以外,辛玉衍再没设下更多的考验。   然而,哪怕仅仅是第一项的石阶,就足够百分之九十的人觉得遥不可及了。   那石阶,是连覃飞那群受惯了体能训练的军人、警察攀登起来, 都觉得吃力的存在。更何况是现代社会,多的是坐在教室、办公室、家里,半点也不运动、常年处于亚健康的人了。   首先,在遥望着那高耸到瞧不见尽头的石阶时,就有很多人退却了。但大抵是“辛玉衍”这三个字的诱惑力太大了,没有谁是不想像辛玉衍那样举手抬足,如同泼墨写意一般就解决了常人来看根本不可能解决的事情的。   于是, 哪怕连自己都觉得那是自己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很多人咬咬牙, 还是迈开了第一步,往山上面踏了上去了。   “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   同一时间,凌云宗正殿里待着的老古董们,和坐在办公室里,像是思考着什么、用手指不断敲击着桌面的魏正国, 问了同样一个问题。   “主席,城、快要空了……”   另一张书桌前的秘书挂断了电话, 有些迟疑地传达着电话里的内容。   城空。   很难想象像B市这样几乎全然是人挤人的城市会有城空的时候, 但平心而论, 这也算不得是危言耸听了。   深南公园的占地算不上少,出去原来的驼山、现在的凌云山的位置,还有十分宽阔的空间。   而就是那十分宽阔的空间,现在人乌泱泱的一片,一个挨着一个,几乎都是被人潮挤着踏上了凌云山前的石阶。   从前,女人们总爱开玩笑,追我的人都从B市排到纽约去了。但这是夸张。就算是明星,他吸引的也仅仅是他特定的粉丝群而已。有谁是能像辛玉衍这样的?两三句要长不长的话,直接就引得人们和疯了一样朝着深南公园狂奔了过去?   辛玉衍有这么大的能量?   魏正国停下了手里敲击着的动作,开始再一次格外严肃认真地审视起了辛玉衍的存在。   其实他的心里知道,他会寻求和辛玉衍之间的合作,正是因为他审视到了所谓“玄学”的真实存在,察觉到了人民内心偏向的趋势。   但这样一个强而有冲击力地答案和画面真正出现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在脑海里浮现出那狐狸精的话——   凌云宗的存在,是用国运的消减为代价,来换得凌云宗的盛大。   那么,此时此刻,凌云宗前的此番盛况,究竟真的只是因为辛玉衍一个人的强大号召力,还是其中真的有国运被借的缘由呢?   魏正国有些拿捏不准。   如果,这是平常时候,如果,辛玉衍是个平常人,他根本不会这样纠结。以免后患,他会直接勒令这个有可能威胁到国家存在的组织解散。毕竟,国家面前,一切都得退步。   但现在,不行。   他必须要确认狐狸精话的正确性的关键就在于,如果狐狸精的话是真的,那么为了华夏国运昌隆,他们再怎么倾尽一切去跟辛玉衍作对、阻挠辛玉衍的行动,都是理所应当的。   而如果狐狸精说的话是假的,那他不仅仅是自己在损耗国家的国力,更是在亲手把辛玉衍这样一个强大的助力在往外头推。   “主席……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那秘书见魏正国久久没有反应,像是怔住了,忍不住踟蹰着问了一句。   魏正国心里已经有了决断,但他却只是摇了摇头。   *   普通的人比起覃飞他们,不仅是体能方面欠缺了很多,意志力方面同样也欠缺了很多。   人有七情六欲,许多人拼死拼活的,可能好不容易熬过了那地狱一样的石阶,最终却在镜花水月阵里渐渐迷失了,被辛玉衍一个振袖就送出了阵法,只能怎么样上来的,又怎么样重新下去。   但毕竟是人口基数大。   一千个人里选一百个人可能很困难,一万个人里选一百个人可能也很困难,但要是从成千上百万个人挑出那样一百个人,却绝对算不上是什么天大的难事。   当一百个名额满了以后,那些落选了的人,可能久久停留在原地,昂首望着那压根就望不到的凌云宗,长长的叹气。   兴许,在攀爬云梯的时候,他们的心里是有些怨愤的,不明白辛玉衍为什么只收那么寥寥一百个人,不明白辛玉衍设下这样难的试炼的意义。可当一切结束了,他们想起了辛玉衍是个怎样厉害的人,忽然又觉得,一切似乎都是理所应当的。   辛玉衍让那些老古董去领着那新入门的一百位弟子各自分配了房间。   虽然说,这一百个弟子是由她出面,为凌云宗收下的,但事实上,这一百个弟子,却是记在那些老古董们的名下,由那些老古董们亲自指导的。   在玄学没落的当下,以老古董们的实力,指导弟子们入门和简单的修行,已经足够了。   夜晚七点钟左右,新入门的弟子们刚刚被安置下不久,辛玉衍忽然又收到了魏正国用来传递讯息的纸鹤。   他邀她到特办处一见。   特办处?   辛玉衍想起,这是一开始魏正国想要她假如的国家组织,在她拒绝,并如同魏正国的意思,指导出了十位学生之后,那由魏正国提出的特办处,应当是由覃飞他们来掌管的。   覃飞前几日回到凌云宗的那次,还是自他们下山以后,她第一次见到他。所以理所当然的,她也从来不曾去看过他们所掌管着的特办处。   起身,走到门外,扯下一片叶子,她按着魏正国留下的位置去得很快。   当她到的时候,早就有人在门外候着,将她引入了一个茶话室。茶话室里,魏正国早已经坐在了里头。那么,只有一个解释,他在让纸鹤传消息给她的时候,就已经坐在了这里。   他一定是有什么很重要的事。   辛玉衍这么想着,也不去想自己和魏正国当中究竟有什么非谈不可的事情,只在引着自己进到茶话室的人离开之后,只如平常地坐在了魏正国身边的椅子上。   “辛小姐,有一个问题我想今天须得向你讨要一个答案。”   魏正国的话说得有些慢,话里却有些不容拒绝的味道。   “我能知道,为什么你要把凌云宗建在B市吗?”   他问,直勾勾地把自己的问题问了出来,已经不再是单纯的想要试探,轻轻浅浅地挑出一个似是而非的问题随意掠过了。   他不能确认辛玉衍的能力到底会到哪一步,但就现下他对她所有的了解来看,兴许,没有人会是她的对手。   如果真相真的是像狐狸精说的那样的,那么,他本来是不该亲自来问辛玉衍的,否则,必定是回打草惊蛇的。   但现下的状况是,如果他擅自动了手,那不论狐狸精说的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对华夏而言,都会产生极大的损失。   如此,倒不如两个人开诚布公地坐在一起谈一谈。   若狐狸精说的是真的,今天不管他走不走得出特办处,好歹,他们已经得到了确切地答案,可以义无反顾地进行反抗了。如果狐狸精说得是假的,那么,他今天的真诚,不仅仅会挑破狐狸精的阴谋,使华夏免受损失,更会因为在辛玉衍面前,展露出了一副坦诚相待的样子,使得他们政府方的合作地位更重上几分。   魏正国在问着这话的时候,眼睛是直勾勾的盯着辛玉衍的。   莫名的,辛玉衍忽然联想到了前几日,覃飞莫名其妙地回到了宗里来,又莫名其妙、自以为隐晦地提出了让她换个地方建立宗门的事情。   通灵者的直觉惯来是很准的,是以,几乎是瞬间,辛玉衍便断定了,那日覃飞找回宗门,和魏正国今天突然的邀约,为的是同一件事。   “人有人的气运,国有国的国运。我将宗门建在B市,自然是为了国运。”   哪怕实力没有现在这般强悍的时候,辛玉衍也是不稀得撒谎的。所以,她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就将自己把宗门选址在B市的原因说了出来。   而除此之外,她的心里隐隐约约还有另外一种猜测。   在说着这话的时候,她一直将自己的视线流连在魏正国的面容上。她清晰地发现,在自己话落的时候,魏正国不可控制地抿了抿唇。   人紧张的时候,会控制不住地嘴唇发干,这是很自然的生理反应。   也即是说,在她说完那一句话的时候,魏正国的神经是极度紧绷的。   果然,他知道国运的存在。   稍稍地敛了敛眸,辛玉衍想,一定是有人对他说过什么。而对他说国运的人,显然是冲着她来的。再一看魏正国这样的反应,那必然不可能是什么好的内容。   “宗门建在B市,是为了让凌云宗依附于国运,随着华夏的昌隆而昌隆。”   “依附国运?不是借运?”   听了辛玉衍后来补充的一句话,魏正国仍然是不敢放下心来,只得小心翼翼地确认着。   “借运?有人说我是借运?”   挑了挑眉,辛玉衍这下才觉得有些出乎意料——   “我只想想让凌云宗成为华夏的国宗,又不是要毁掉华夏自己建国,我借国运做什么?” 第79章   依附国运的昌盛和借国运的昌盛, 是完全不同的两码事。借国运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是怎样大的一种罪名, 辛玉衍再清楚不过。   她没有想到的是, 会有谁想要这么诬陷她。   然而, 她也不准备自己去卜算了。既然魏正国今天会让她来,那么一定是说明,他的心里已经有了决断了。这种时候,她再去卜算陷害自己的人是谁, 都已经没了意义。   “这样就好……”   魏正国呢喃一句之后,又呢喃了一遍,“这样就好。”   他脸上的神情放松了不少,倒也没怀疑辛玉衍是不是说谎骗了他。毕竟,当一个人渐渐强大到了一定的程度, 他是不稀得再费心去同别人说下什么谎话的。   “麻烦辛小姐跟我去一个地方吧。”   沉吟了一声,魏正国站了起来。   隐隐间, 辛玉衍心里已经有了一点猜测。她跟在魏正国后面站了起来。   魏正国嘴里说的那个“地方”并不远, 实际上仍然是在特办处里。只不过是从这边的茶话室, 到了另一边的一个全然封闭着的拘留室罢了。   拘留室的门一打开,辛玉衍甫一看见那拘留室里, 穿着红色吊带裙, 被带着灵力的手铐铐住了双手, 明明应该是狼狈、却又透着一股颓唐的美的女人, 忽然就像是什么都明白了。   那不是什么女人。   她身上的灵气十分浓厚, 几乎要全然压住了她身上的阴气和妖气。几乎而已。   像这样的情况, 辛玉衍想都没想的, 立马就联想到了林雅芸一家身上。   这个狐狸精,应该就是害了林雅芸家里男性亲人的狐狸精了。   “我还没去找你,你竟然自己送上门来了。”   相比于胡玉那双漂亮的狐狸眼里清晰可见的诧异,辛玉衍则要显得平静和镇定得多。   “你很聪明。”   终于,在明白是谁想把脏水泼到自己身上以后,辛玉衍不仅没有生气,反而还称赞起了胡玉,“你不想让我把注意力放到你身上,就想让政府来对付我、然后自己趁机浑水摸鱼?”   辛玉衍也不急着要把狐狸精抓起来,反而是和魏正国一起在胡玉面前的椅子上坐下。   事实上,在处理了林雅芸一家的事故之后,她确实是想着要去捉住这只狐狸精的,但由于凌云宗正处于起步阶段,她抓捕狐狸精的想法,到底还是暂时被搁置了。   随着辛玉衍揣测着自己用意的提问声落下,胡玉抬头,斜眼睨了魏正国一下,眸光有些晦涩,面容虽然仍旧颓唐,却不再是身体虚弱的颓唐,而是一种惑人沉沦靡色。   “咔哒——”   忽然,胡玉腕间的手铐松开了,“哐”的一下掉落在了地上。   用着隐晦的目光看着魏正国的瞳孔不自觉的微微放大,胡玉活动了一下自己被拷了好几日的手腕,嘴角轻挑,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说着这话的时候,胡玉已经把目光从魏正国的脸上移到了辛玉衍的脸上。   她本来可以不用被捕,本来可以逃的,只是为了给辛玉衍和凌云宗制造些麻烦这才留了下来。却没想到,她还没等到辛玉衍和国家闹起来,倒把辛玉衍本人给等来了。   所以,平心而论,她只是没想到魏正国会直接去找辛玉衍摊牌罢了。   当然,如果只是这样她还不至于这样生气,她生气的,是她本来就处于躲着辛玉衍走的状态了,而魏正国这么一来,直接就让她整个暴露在了辛玉衍的面前。   辛玉衍抿唇轻笑,也没想和胡玉磨嘴皮子,非逼她去承认什么,定定地坐在椅子上,广袖一震,便直直地向胡玉挥去了一道灵力。   然而,胡玉和她在这个世界遇到的其他人不同。她在灵力复苏、灵力充足的情况下修炼了一百多年的,加之还有灵玉的蕴养,使得她比之玄学兴旺时的阿兰和明钰都要强上些许。   几乎是辛玉衍振袖的同时,她身子往左边偏了偏,整个人带着椅子往左边移动了两三米,直接让辛玉衍打出的灵力落了空——   “嘭——”   辛玉衍的灵力重重地落在了原本在胡玉身后的墙面上,使得原本稳固的墙面出现了丝丝的裂痕。   辛玉衍并没有去管那道落空的灵力和那墙面上的裂痕,她的目光随着胡玉的动作移向了一边。   那狐狸精看着仍旧怡然自得地坐在椅子上,在辛玉衍挥出的灵力落了空后,她往旁边挪动的动作也停了下来。她兀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双臂展开,落在身前的手捻成兰花指,身子微微压低,也做出了攻击的姿态。   但她捻着兰花指的手,却并不是对准着辛玉衍,而是对准着辛玉衍身边的魏正国的。   她的攻击是冲着魏正国去的。   指尖一弹,她冲着魏正国射出了一道十分细弱的灵力。   她又不是疯了,小巷子里,那几个额首只带着几缕浅淡的紫色国运的特办处人员,她都没敢动手,更何况是这额首几乎和国运一脉相承的华夏主席了。   她的目的既不是辛玉衍,也不是魏正国。她知道,自己冲着魏正国的攻击会有辛玉衍替她化解开的。就算辛玉衍没想到自己会对魏正国出手,一时没来得及阻拦,自己射出的灵力那样薄弱,对魏正国也是造不成什么伤害的。   她想要的,仅仅是转移开辛玉衍的注意力,给自己争取到哪怕一秒的时间,只要逃回狐狸玉里就好了。   白皙的脖颈间用红绳系着一块狐狸玉,胡玉在射出了灵力以后,目光就没离开过辛玉衍,就等着辛玉衍转身,预备挥手拦下自己射出的灵力的时候,立马多会到狐狸玉里去。   可她没想到的,辛玉衍确实是按着自己的想法把射向魏正国的灵力给拦了下来,但却不是辛玉衍动手的,而是她射出的灵力自己脱离了它原本的“轨道”——   胡玉控制不住地瞪大了眼睛。   她可以确认,自己那道灵力虽然微弱,却一定是直直地冲着魏正国去的。但此时此刻,在她的注视下,她的灵力竟然忽然拐了一个弯,自己冲着辛玉衍去了。   辛玉衍抬手,那灵力缓缓地没入了辛玉衍的肌肤里。   就像是……就像是她射出的那道灵力直接被辛玉衍给吸收了……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对于他们,灵力几乎是可以替代一切的武器了。如果说,一个人能把他人当做武器的灵力给吸收了,那还有什么是能够威胁到他的呢?   胡玉想要回到狐狸玉里的想法更加迫切了些,看向辛玉衍的目光里,连探究的神色都没有,满满的全是忌惮。   “呼——”   被胡玉的动作吓到了的魏正国,哪怕下意识地去揣测到了胡玉的真实用意,猜到了胡玉是在拿自己做筏子,还是忍不住脚下几个趔趄,往后倒退了开了数米。   朝向着胡玉的方向伸手,辛玉衍却并没有如同方才一样直接向胡玉挥出灵力,而是手掌朝上,五指凌空,蓦地抓拢——   在辛玉衍五指抓拢的那一下,胡玉觉得身边的灵力瞬间膨胀了起来。   她没有心思去管,努力保持着自己身体平衡的同时,只觉得脖颈间系着狐狸玉的红绳,正极力地拉扯着自己的颈项。   她的目标是自己的灵玉!   哪怕心里早就将辛玉衍骂了个遍,胡玉这还是第一次那么明目张胆地用目光狠狠剐了辛玉衍一眼。   她的心里有些慌了。   狐狸玉是她最后的退路,自狐狸身本体死后,她住进狐狸玉里一百多年,魂体早已和狐狸玉息息相关。若是让辛玉衍把控住了自己的狐狸玉,那事实上,和让她直接把控住自己已经没有区别了。   胡玉在膨胀的灵力里挣扎着,动弹得十分艰难,她咬着牙,一只手缓缓地上移,用尽了力气,总算把住了几乎像是要挣脱绑系着的红绳,全力向辛玉衍飞去的狐狸玉,另一只手艰难地翻转着,用尽了全力,这才向着辛玉衍的方向爆出了一道灵力。   和先前那道用来转移视线的灵力不同,这道灵力十分地浑厚,已经是她的全力一击。   然而,辛玉衍让也不让的,甚至不躲避、不阻挡,就站在那里,让灵力一点一点地没入了她的身体里……   “铮——”   最终,她还是握不住那狐狸玉了。   那狐狸玉挣脱了她的手掌,径直降落在了辛玉衍的掌心。   一瞬间,仿佛是失去了所有的活力。胡玉只是仍旧向着那挽留不住的灵玉伸着手,脸色煞白,任由膨胀着的灵力将自己包裹,动也不动的,放弃了所有的挣扎。   “哗啦——”   狐狸玉落入掌心以后,辛玉衍便卸去了那膨胀着的灵力,胡玉没了灵力的支撑,“哐当”一下便跌坐在了地面上。   “怎么会……”   辛玉衍听见了胡玉细声的呢喃。   她知道胡玉这是在问什么,甚至,那天道在看到自己使出这一手后,也不停地在自己的脑海里惊诧地问着【怎么会这样?】。   歧视也没什么,这是她在大元王朝的时候,自己研究出来的。   对于绝大多数的修道者,灵力可以算是最基本的“武器”了。   可是,灵力是像空气一样存在于天地间的。就像你舀出一瓢水,再把水泼向河流一样,水会荡开波浪,但最终一定是融于河流的。你把气球里的气放出来,气球里的气,同样也会重新融于空气,那为什么,灵力不行呢?   修道者本身是涌动着灵力的,为什么她不能融合别人向她射出的灵力呢?   早在大元王朝的时候,她就证明了自己的想法是可行的。   而想当然的,能够吸收别人用于攻击的能力的唯一前提是,她本身是个强大的修道者。   看着辛玉衍手中攥着狐狸玉,蓦地用力,胡玉觉得仿佛自己的脖子被人死死地掐着,几乎喘不过气来。   “咔嚓——”   辛玉衍仅仅是轻轻瞥了胡玉一眼,紧接着,狐狸玉碎了。 第80章   辛玉衍的动作太过果断。她手里的狐狸玉甫一被捏碎, 对面早已跌倒在地的胡玉, 应着那一声清脆的碎裂声,神色灰败, 原本凝实的身体,也开始渐渐变得透明。   在胡玉的身后, 除了辛玉衍之外、没人看得到的地方, 蓦地凭空荡开了一道波纹, 裂出了一道黑缝, 那是轮回口。   事实上,早一百多年前, 这只死了的狐狸就该去轮回了。   之所以到了现在,她仍然还有轮回的机会,不过是因为她出手惯来小心翼翼,一百多年以来,她都小心管控着自己“狩猎”对象的数量罢了。   她的罪, 严格说来,要比苗寨的阿琳轻上许多, 六道轮回, 再投个几世的畜生道, 把欠过的命还上, 便就算是把自己的罪给还清了。老实说, 算不上太重, 却也绝对算不上轻。   狐狸精的事情告一段落。如果非要说胡玉的出现, 给辛玉衍带来了什么变化的话, 那么无非是两样,一样是她和魏正国、政府间的信任更多了些,双方的合作关系更近了一步。   另外一样,就是让她正视到了这个世界的精怪的存在,破天荒的做下了一个让人十分震惊的决定——   天下万物生灵、山野精怪,同可入凌云宗修行。   这一回,辛玉衍收徒的消息是直接传到妖精们的耳朵里的。   到底灵力复苏才只三百年,不是所有的妖精都能得到像胡玉一样的机遇的。于是,当辛玉衍收妖精为徒的消息传开之后,真正寻到凌云宗门口的妖精们,只有仅仅一百来个。而这一百来个,都还只是运气好开了灵智的妖精们,都还没有修成人身。   于是,凌云宗里的猫猫狗狗、飞禽走兽等小动物们一下就多了起来。   毕竟凌云宗是在巍峨的高山里头,一开始,那些先一步被收进凌云宗的弟子们,看见小鸟、游蛇的时候,还以为那只是从山林里无意间进到凌云宗的,直到——   直到那些鸟啊蛇的有一天开口说了话……   哦,他们果然还是想法太简单了些_(:з)∠)_   事实上,凌云宗并不算是一个全然封闭的空间。就像辛玉衍教导那些老古董时一样,老古董教导新弟子的时候,除了日常传道修行,并不干预弟子们私下的日常生活。   于是,从凌云宗招满了一百个弟子,网上的人就开始轰轰烈烈地讨论着凌云宗这次收徒事件、幻想着进入凌云宗学习是什么样的生活的时候,扒皮吧里忽然飘红了一个热帖——   “现身说法//八一八我在凌云宗修行的那些事~”   帖子里从在凌云宗的生活、没有传说中的仙雾缭绕、吃的是比普通的饭菜、穿的是普通的衣裳,一直聊到了他在凌云宗里拜的师父以及在凌玉宗修炼的日常。   而最令网友们疯狂的,是那位发帖弟子在帖子里详细谈到的各类术法——   “哎呀,我记得小姐姐还在《通灵之战》节目里的时候,对付半截缸的时候,明明手里没剑,忽然一下就掏出了一把剑来,是不是就是用的这个袖里乾坤啊?”   “楼主说一个修道者到了足够强大的时候,是可以不再拘于外物的。难怪小姐姐可以不用器具就进行卜算的了,我就知道她是最棒der/开心”   ……   几乎那开贴的弟子每说到一个术法的时候,人们就会不自觉地带入到辛玉衍的身上。等看到那些小姐姐没用过的术法时,他们还会兴奋地感叹一句——   “原来小姐姐还会这手呢!”   如果说,从前的凌云宗在人们的眼里,是一个模糊的存在。人们向往着凌云宗,却想象不到凌云宗里的生活究竟是什么样的。那么现在,凌云宗里的生活,则开始渐渐具体起来。   原来,凌云宗里的人并不像他们想象的那样,是过着“神仙”一样餐风饮露的生活的。   原来,凌云宗里的弟子们也是要为功课为难,也是会有要和师兄师弟们攀比的心理的。   当然,他们的日常功课是,“哎哎哎?我能凝聚起灵力了!”他们的攀比是,“呵,你才凝起这么点灵力?你看看我的。”   有些逗趣。但人们对凌云宗的遐想不仅没有幻灭,反而对自己以后能成为凌云宗徒弟的日子更加向往了一些。   往后三年,哪怕辛玉衍已经极少出现在人们的面前,几乎只是在那些弟子们的口中存在着,每次一遇到凌云宗收徒,人们还是疯了一样的热情高涨。   这在外国人眼里,也不是什么秘密,毕竟,每年来往于华夏的外国人,绝不在少数。   虽然因为《通灵之战》是全球直播的原因,那些外国人们也都知道辛玉衍的存在,但在他们的眼里,直播里的那些内容,更像是有目的、有策划的一次表演。辛玉衍这个人,不过是为了让《通灵之战》把知名度打开得更大些的噱头罢了。   现下全华夏的人都这样追捧着辛玉衍和她的那什么凌云宗,反而让凌云宗在外国人的眼里,成了几乎是邪教一样的存在。那些疯狂地追捧着凌云宗、挤破了脑袋也想进到凌云宗的华夏人,是被洗了脑的、愚蠢而又盲目的傻瓜。   是的,在外国人的眼里,辛玉衍或许是一个业务十分纯熟的洗脑专家。现在,他们或许可以承认《通灵之战》的节目组和辛玉衍不是一伙的了,因为,也有可能辛玉衍还是一个高超的魔术表演专家。   又是一年的十二月。   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把时间设置在了这个时候,凌云宗公开收了两回徒,第一次收徒一百,第二次收徒两百,均把时间定在了十二月和B市。   第一年的时候,凌云宗是临到头了才在B市传出了收徒的消息。第二年的时候,人们以为这回凌云宗该收多些徒弟、把收徒范围放大一些了,却没想到,收的徒弟确实是多了一些,但那区区两百个名额,光是B市,也仍旧还是一个修罗场。   等到这一次,又到了一年十二月的时候了,人们像是得到了教训,早早就从自己的城市来到了B市。   甚至,因为涌入B市的人口太多,B市从半年前开始,各类火车票、汽车票、飞机票,几乎是一放出来就被抢售一空。而为了离深南公园近些,很多人因为B市没了空余的出租房和旅馆、酒店,甚至跑到郊外去搭起了帐篷。   “凌云山上凌云宗,即日起,开山收徒,徒满两百则止。吾名,辛玉衍。”   原来,真的是传音入密……   直到这一次,那些从天南海北、不远万里赶过来的人们,这才真正体验到了往前B市的人们是怀着怎样朝圣的心情倾听着辛玉衍收徒宣言的。   往日里听辛玉衍的声音,虽然澄澈,却只如流水一般,听过了,也就算了。但这次不同,那传入脑海里的声音、是如同梵音一般的,一个字一个字坠入人的心里的。   怨不得,这些华夏人和疯了一样的迷信着“辛玉衍”和“凌云宗”……   “看,我说过了,衍不是真的骗子,她的身上是真的有神奇的能量的。”   偏过头,看着自己还做着主持人的时候,认识的这位来自美国的主持人好友,詹姆斯有些无奈的说道。   事实上,从《通灵之战》结束以后,他就很少再接其他的工作了。他一年的生活里,除了为数不多的工作以外,绝大多数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搜寻辛玉衍的消息上去。   华夏会站在辛玉衍这边,为辛玉衍宣布凌云宗的成立,他一点也不感到奇怪。他想,华夏的国家领导人又不是傻子,哪怕辛玉衍这个人不能为华夏所用,那么,就算只是把她留在华夏,也绝对不会成为一桩亏本买卖。   那么,凌云宗什么时候可以开始收徒呢?   他的心里当然也怀着和彼时的华夏人一样的想法。他把自己的工作推到了一边,想赶来华夏,却没想到,他那边的事情都还没处理完,辛玉衍这边就已经收完徒弟了。   心里未免有些遗憾的同时,他还是把其他的工作都推掉了,索性定居在了B市。B市的房价又高了不少,大抵是因为凌云宗的关系。但他这么些年的积蓄并不少,很快就找到了可以定居的地方。   饶是如此,他还是没能跻身于第二年的那两百个幸运儿之间。   倒没想到他等凌云宗第三年收徒的时候,等着等着,还把自己这个许久不联系的美国好友给等到了。   这好友是怀着“拆穿辛玉衍的假把戏”的心理来的,他知道。在他的国家里,那些没有真正参与过《通灵之战》录制的国人们,同样也是这么想的。   “山姆,你应该相信我的。你只要在华夏呆上一段时间,你也会相信的。”   詹姆斯的家离深南公园并不远。他第二年的时候已经有过一次经验,现下再经历的时候,很快就反应过来,拿起了沙发一边的棉衣,径直就套在了身上。   “呆上一段时间?为什么?因为我也被洗脑了吗?”   山姆从脑海里听到声音的神奇感觉里反应过来,开着并不那么合时宜的玩笑。   詹姆斯只是无奈地撇了撇嘴,并没生气,“事实上,山姆,也有很多其他国家的人定居在华夏的,而他们,在住在华夏以后,也都从怀疑衍,变成了坚定不移地相信衍。”   “好吧。”   山姆耸了耸肩,“那就看看她和她的教派到底能不能让我信服吧。” 第81章   一般人, 在平常时候,压根是见不到辛玉衍的。山姆想要见到辛玉衍, 就必须和其他想要拜入凌云宗的人们一样, 爬山凌云山, 通过凌云宗的测试。   在美国的时候,大家听的都是华夏人对这个什么凌云宗有多么多么地追捧和疯狂, 但当山姆跟着詹姆斯真正来到凌云山下的时候, 才发现, 事实上, 不仅仅是那些华夏人,在那凌云山下除了黄皮肤的人,间或还出现了很多白皮肤和黑皮肤的人。   在那些人里,或者, 还有和他同出于美国的同胞。然而,就他看来, 那些有可能是他同胞的人们,脸上的疯狂竟然丝毫都不比那些华夏人脸上的疯狂少。   从棉衣口袋里掏出了巴掌大的笔记本, 山姆把水性笔的笔盖取下, 满脸不可思议地记录着这对他来说、简直算得上是冲击的一幕盛况。   “快, 我们要快点了,不然两百个名额很快就会没了的。”   走在他前面的詹姆斯这么说着, 脚下的步子已经率先踏上了那石阶上, 看起来一点也没有等他这个好朋友的想法。   “喂, 你等等我!”   连忙把笔记本塞回到了口袋里, 山姆追到了詹姆斯的身后。但神奇的是,那石阶虽然很宽,但毕竟人潮拥挤,他以为踏上去以后,要随时注意被人群拥挤着从石阶上打滑滚落的。然而,当他真正踏上了那石阶才发现,那空间,着实要比他想象得要宽得多。   甚至,他侧目去望,都觉得那原本应该离他很近的人们,此时离他很远。   那感觉,如果不是他的眼睛欺骗了他,那大概就是他疯了。   他把自己的意识放飞了一下,不由自主地也觉得这简直神奇极了。但很快的,他就没有精力去想这些了,他觉得自己的双腿渐渐开始变得沉重起来,像是分别被绑上了一块巨石,每一次抬起、落下都觉得艰难至极。   他喘着气、抬着脑袋,去看走在自己面前的詹姆斯,仍旧是一副轻松的、怡然自得的模样,忍不住又开始怀疑起了自己的眼睛来——   詹姆斯那家伙,以前有这么厉害的吗?   “等等,詹姆斯,我们休息一下。”   山姆弯着腰、喘着气,继续费力地攀上了一个石阶,终于忍不住伸手向面前的詹姆斯挥了挥,想让他暂时停下来。   “伙计,我们不能停下来,否则,我们就可以直接回去了。”   詹姆斯头也没回,更别提停下来了。   “詹姆斯、詹姆斯……”   山姆的叫唤声不断从后面传来,詹姆斯没办法,只好稍稍地停了下来,颇有些无奈地撇了撇嘴,“山姆,你自己回头看看,我们才走了多远。”   闻言,山姆回头。他以为自己至少应该走了数百层石阶了,但直到此时,他才发现,他走得根本就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远,至多,也不过只有百层。   “怎么会……”   山姆嗫喏了这么一句。他虽然不算健身的狂热爱好者,但为了保持良好的身体状态,他平常的健身功课也从来都没有落下,怎么现在只是爬一下山,就显得他比詹姆斯差那么多呢?   詹姆斯大概可以猜想到山姆在想什么,他说道:“在此之前,也有很多人像你一样,不远万里的从自己的国家来到华夏,自以为能够从衍身上找到什么破绽的。但最终,他们甚至连衍的面都没有见到。因为他们没有一个人能通过衍设下的关卡。”   詹姆斯好歹也在华夏呆了有两年。或者是因为同样是外国人的原因,他对这些人的关注多了,了解得自然也就多了。等到后来,他甚至觉得,那些人从来没有一个人能成功攀上凌云山的原因,或者是因为他们从登上石阶的时候,就怀着怀疑的心态。   毕竟,凌云宗的考验,本身就不是什么人都能通过的,数千万、上亿的人去挤破了脑袋争那一两百个名额都还争不过来,又怎么可能会让这个名额落到本身就目的不纯的人的身上呢?   最终,山姆也还是没能成为最特殊的那一个,约莫一百五十层的时候,他就彻底败退了。   詹姆斯不知道这么一趟下来,山姆对辛玉衍和凌云宗的想法到底有没有改变,他只是仍旧往前走着。   上一次,因为体力问题,他止步在了第一关。回去以后,往后一年,他都坚持不断地锻炼着,为的就是成功能突破这一关。   最后,他也确实是过了第一关,但他还没来得及高兴太久,就直接迷失在了镜花水月阵里。   他对金钱和女色倒是并不那么看重,否则他也不会放弃自己经营了那么久的事业,直接选择来华夏定居了。他执念太深的,是玄学本身。   “你为什么要来凌云宗?成为修道者后,你要做什么样的人?”   当衍的声音突兀的响起的时候,他的脑袋里的意识还隐隐约约的有些模糊。   他为什么要来呢?似乎一直以来,他只是知道自己想来,却从来不知道是为什么。就好像是,忽然之间看见了人生中的另外一种生活方式,仿佛被打开了人生的大门,产生了好奇以后,就自然而然地想要过来了。   如果真要说是为了什么而来的话,那似乎是没有的。至于成为修道者后,要做什么样的人,他更是想都没有想过。   所以理所当然的,他又一次失败了。   在他还在阵法里迷茫的时候,辛玉衍所需要的两百个名额,已经招满了。   *   山顶上的辛玉衍并不知道山下的情况。毕竟,自从凌云宗三年前开始招徒以后,哪怕不是凌云宗招徒的时候,凌云山的石阶上也仍旧有无数人在攀爬着。   每天来来往往的人数多了,一开始她还会看看,到后来,索性就不管了,又往石阶上抛下了几个禁制,让部分人知难而退。   通过那些成功进入到凌云宗、成功成为了凌云宗的弟子们传出的消息,绝大多数的人都知道,就算是和宗主辛玉衍一齐待在凌云宗里,他们也是鲜少会有机会遇见辛玉衍的。因为绝大多数的时候,她自己也在修行。   对于人们来说,他们来凌云宗,要是能见到宗主,那自然再开心不过了,但要是没能见到,也无伤大雅,毕竟,他们最想要的是修道、成为一名修道者。   然而,在本身没有期待过的情况下,那好不容易跻身前两百名的新弟子,竟恰好撞上了难得从寝殿里走了出来的辛玉衍。   “啊——!!!是玉衍小姐姐!!!”   新弟子里有反应得快的,当下就兴奋地叫唤了起来。   而他们的声音甚至都还没落下,当即就被前来接引他们入宗的师兄们给瞪了一眼。   “师祖。”   那接引弟子虽然眼里同样闪着光,但比之新入门的弟子,则显得稳重了许多。嘴里跟着辈分称呼辛玉衍师祖,身子还老老实实地弓下,恭敬地行着礼。   “我出去一趟,你得空后,和你师父、师叔们说一声就行了。”   等那接引弟子行完礼直起了身子之后,辛玉衍便径直出了凌云宗。   她是去找魏正国的。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去找魏正国,显然,对于她的到来,魏正国也表现出了十足的吃惊。   “辛小姐今天怎么想着亲自过来了?”   魏正国坐在办公室里待客用的单人沙发上,指了指一边的长沙发,示意辛玉衍坐下后,这么试探着问道。   无事不登三宝殿。   这句话在他和辛玉衍之间是全然适用的。哪怕,他十分想再把国家和凌云宗的关系拉得近些,让凌云宗里增加更多一些国家的人,但似乎,辛玉衍只想和他们保持着稳定的合作关系,并不想让凌云宗里掺杂太多他们国家的人。   “明年六月,有洪灾。”   辛玉衍顺势在沙发上坐下,并没有要和魏正国绕圈子的意思,直白地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洪灾?明年六月?   一听到“洪灾”两个字,魏正国的心里先是下意识地紧了紧,而后,再想起辛玉衍说的那个时间是半年之后,这才稍稍地松了一口气。   有时间让他早做准备就好。   魏正国正色问道:“洪灾会发生在哪儿?”   事实上,洪灾和地震要比其他的自然灾害要麻烦许多。因为这两样,几乎是一发生,用不了多久就会收割掉无数性命,叫人连反应都不能的。   而在辛玉衍出现之前,尤以洪灾为最。地震好歹还有地震预测仪随时监测,洪灾却是没有办法进行预测。并且,不同于其他自然灾害,洪灾发生过后,伴随着的往往还有疫病。所以,不管是从哪个方面来说,国家最不想遇到的灾害,就是洪灾。   哪怕知道这将是半年以后的事了,魏正国还是不得不严阵以待起来,根本就没怀疑过辛玉衍的话的正确性。   “又一个1931年。”   辛玉衍并没有明确的回答,但她的意思,魏正国却听明白了。   1931年华夏水灾,是有记录以来,死亡人数最多的一次自然灾害。彼时,华夏的几条主要河流,诸如C江、H河、Z江等全都泛起了特大洪水,受灾人数上亿,死亡人数足有四百多万。   魏正国的脸色不由地白了白。要避免洪灾里的伤亡,当然需要转移人口。但1931年的那次水灾波及范围极大,如果要在那样的洪灾里避免伤亡,那必然是一个极大的动作了。   至少,半年后将发生洪灾这件事,决计是隐瞒不住的。 第82章   “暂时还是先瞒着。能瞒多久瞒多久, 等瞒不住了……等瞒不住了,再说吧。”   辛玉衍离开得很早。确认了自己把自己应该传达到的讯息传达好了,扔下了让魏正国有困难则来找自己话后便离开了。是以, 她也没能想到, 在她离开以后, 魏正国还是这么做下了这么一个决定。   当然, 就算她知道了她也不会说什么的。   就像一开始, 在她出现之前,绝无可能有人让国家公开承认玄学的存在一样, 政府必定是站在国家的角度上思考问题的。一切的问题,不可能只是非黑即白那样简单。甚至, 为了更好地管理华夏的人民,他们还极有可能对确实存在的事物进行否认。   这一次,当然也不例外。   华夏是一个统一的、管理得十分严格、本身算得上是十分安定的一个国家, 但在这个国家里, 却并不代表着没有争端。   自新华夏建立以后, J独、T独等反国分子便没有消失过。华夏没有动荡的时候, 这些人都能自己造出极大的动荡,用无休止的杀人行动来给社会造成恐慌, 更何况是华夏自己产生动荡的时候了。华夏任何一次动荡,都有可能成为他们手里的把柄,给他们带来可乘之机。   事实上, 华夏人里, 很多人都在说华夏算不得是一个完全自由民主的国家。他们身为国家的公民, 应该要有知悉国家任何事件的权利的。然而,事实往往是,很多时候,国家在发生了什么事情以后,他们总是事后才知道,又或者,更多时候,他们从头到尾都被瞒在鼓里。   这当然不是政府不相信自家的华夏人民,而是事实就是如此。   从前很长一段时间,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谣言,说是哪里核泄漏了,要影响到食用盐的生产,于是,至少百分之八十的华夏人都哄地一下去抢着屯盐,使得盐价一度被哄抬,国家辟谣了很久,才渐渐开始见效。   这样的例子屡见不鲜。这还只是一个假消息,就能在华夏引起这么大的波动了,更何况是由政府发出的官方消息呢?是不是到时候,华夏的人民都要闹着移民去了?   这才是国家一有什么事故发生,第一时间就要选择压下的真正缘由。   一开始,国家把事情做得很隐蔽。仅仅是让人去加固辛玉衍嘴里提到过的、华夏的那几条主要河流的堤坝罢了。这是国家平常的时候也会做的,如果非要说和往常的加固、维护有什么不同,那大概是加固、维护的规模,和以往大不相同了。   这一回,加固、维护堤坝的人员,一去就是上万。尤其,这还是华夏好几条主要河流一同开工,一干就是数个月,想不引起来往人们的注意都难。   一开始,人们还只是觉得奇怪。毕竟,那些大堤都还好好的,要说维护、也用不着这么兴师动众。但那时,他们也仅是奇怪而已。说到底,国家做这件事是没有妨碍到他们什么,甚至,可以说是为他们的安全增加了一道防护的。   然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网上慢慢开始传出了一个流言——   “这怎么还有人看不清楚形式呢。这很明显地是有国家要来攻击华夏了吧,要我看,不是霓虹就是棒子。而且一定还是偷袭。为的就是大规模的炸毁C江、H河等主要河流的堤坝,毕竟,这几条河流要是决堤,死的就是一大片人。那时候再攻击华夏,岂不是手到擒来?   要不然,国家那么重视干嘛?你们没看那么些河流边还临时扎了军营吗?这时候还不赶紧往国外逃,还等什么呢?等着送命?”   为了能够及时疏散人民,国家确实是在这几条主要河流附近安起了临时军营。这种种现象,都让这条原本显得荒唐至极的流言,忽然开始变得有理有据、有模有样起来。   国家的举动,到底还是给了那些反国家分子浑水摸鱼的机会。那些散播流言的人,就算最终被捉住了,但他们想要达到的目的却也早就已经达到了。   事实上,现在这个社会,除了炮弹、枪子以外,还更多了核武器。这样打起仗来,损伤未免太大,是以,人们其实是很难想象在这样一个环境里,还会有国家会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去选择开战的。   流言刚出来的时候,人们也基本都怀着看笑话的心情在看着的。但谣言本来就是越传越广的,加之国家只是一味地否定谣言,却从不解释为什么要在那几条主要河流作出那么大规模的举动,渐渐的,反倒让人们更怀疑起谣言是否如他们所想的那样是假的了。   时间一进到五月的时候,民众们寻求真相的声音开始越闹越大,而国家政府方面,包括魏正国在内的顶级执政人员,也开始越来越胶着起来。   加固和维护堤坝,从来都不是一个小工程。按照辛玉衍说的,这场洪灾,是比之1931年的那一场洪灾差之不离,那么,是要多厚、多严固的堤坝才能抵挡住怒奔的江水呢?   没人知道答案,他们只能不断地加固,一直到现下六月将近,也仍旧没有完成。   “主席,您说,辛宗主算出来的一定就是真的吗?有没有可能,是她算错了?”   自国家开始防护行动以后,这已经是第无数次有人对魏正国问出这一个问题了。   魏正国头疼得厉害,他觉得自己这半年掉的头发,比他过去三年都多。然而,即便如此,他还是不得不第无数次回答道:“如果可以,我倒希望她说的这是假的。这么大的力气,花了也就花了,而且筑坝这事,做了总比没做好。我就怕她说的是真的,担心我们这堤坝够不够坚固啊!”   霎时,会议室里一片沉默。   良久,才有人想起他们这次聚集在一起的议题,撇开了先前的问题,问道:“现在国民恐慌得厉害,我们现在应该想想,怎么样可以安定一下民心。”   民心不稳,这可不是一件好事。   尤其在大难临头的时候,国民更是应该要紧紧和政府抱在一起,共赴国难。   可是,他们要以什么样的办法去让民众们牢牢和他们站在一起呢?   许久,还是没有人能说出一个能让大家都觉得可行、足以让民众们信服的解决方案来。   到最后,只能是由魏正国来提议道:“索性,我们公开全部的真相好了。”   魏正国话刚落地,会议室里的人,顿时连呼吸都停顿了数秒。   公开真相?且不说事情还没真正到来,会不会发生都还没有一个全然的定数,只说把事情公开,他们不仅仅是可能在其他大国面前丢了面子、被嘲偏听偏信,最重要的是,他们可能会引起国民们更大的恐慌。   由是,参加会议的人们开始不约而同的、你一言我一语的说开了,话里的意思无非只有一个——   这件事不能公开。   “咚、咚、咚!”   魏正国曲着手指敲击了三下桌面。从桌面上发出的几声并不响亮的声音,顿时让那些人有些嘈杂的声音停了下来。   “那你们说说,你们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魏正国的一句话,立马又让所有人沉默了。   “哎——”   魏正国沉沉地叹了一口气,“我们现在还能瞒着,但六月份的时候、洪灾真的来的时候,我们又该怎么办?等到洪灾真的来了,我们才开始疏散群众,时间够不够?国民们会不会听从我们的指挥?我们必须把这一点考虑在内。”   “要是因为我们的犹豫和私心,害了成千上万的百姓,那届时,我们的国家才是真正的要完了。一个国家、和他的子民互不信任,这是走不长远的。倒不如趁着这个时候,大胆的相信民众们一次,也让民众更相信我们一次。”   最终,魏正国的这一个提议还是被全票通过了。   “半年前,国家开始全面修筑堤坝,有很多民众都在问为什么,甚至一度反国家分子试图趁机扰乱我们的国家秩序,但自始至终,我们都没有给出回应。而今天,我们终于决定把所有的真相告知给华夏的所有国民。”   “辛宗主告知了我她的一次卜算。今年六月份,我们华夏将迎来一次不亚于1931年水灾的重大洪水灾患……”   消息是由魏正国通过中央电视台的新闻节目上直接对外公开的。   中央电视台的新闻节目是在晚上七点准时播放的,魏正国的这个消息一出,对于华夏而言,简直不亚于一场八级地震,震得所有华夏人民一整个夜晚,根本无法入睡。   知道华夏1931年水灾的,当时就开始恐慌了起来。不知道1931年水灾的,拿出手机搜索了一下之后,也开始跟着恐慌了起来。   幸好,宣布消息的最后,魏正国还提及到,“自得到消息开始,我们就迅速采取了行动,这点,是在广大国民的见证下开展的。在一个月后,很有可能到来的灾患里,我们有决心、也有信心,和所有的国民共赴国难!”   对于现下的华夏人而言,只要说是“辛玉衍卜算的”这几个字,几乎就是无条件的全然信服。   华夏几乎没有人怀疑这场水灾的真实性,他们怀疑的,仅仅是魏正国口里的“决心”和“信心”。他们、尤其是住在几条主要河流流经地区的国民们,并不能够确认他们是否真的能像魏正国说的那样平安度过洪灾,所以他们仍旧惶恐着。   而就在华夏人民不淡定的时候,显然,世界其他的那些国家也开始不淡定了。   信息社会的消息传播速度极快。而想当然的,其他那些原本就觉得辛玉衍是弄了个邪/教的国家,对于魏正国口里的“极有可能到来的水灾”,简直是极尽所能的嘲笑着。 第83章   “哈哈, 占卜?ummm,兄弟们,我算出来我明天很可能会得五百万,你们说这会不会成真呢?”   “哈哈,这样的话, 那我算出来我明天一觉醒来, 身边全是妹子~”   “兄弟们, 你们可真是太逗了。大概只有华夏人才会真的信这个吧~~~”   那些外国人、尤其是欧美地区的外国人, 肆无忌惮地在他们的社交网站上嘲讽着。在他们看来, 辛玉衍大概是个最成功的骗子了,她骗了一整个国家。而相信她了的那些华夏领导人, 大概全都是个傻子。至于那些华夏人民,大概全是疯子。   而比起那些欧美国家来说,日本、泰国和印度等这些国家则显得沉默了许多。   本身而言,他们就是更相信世界上有非科学可以解释的事物存在的。而在《通灵之战》之前,藤原真一和通差这几个通灵师, 在他们自身的国家,本身也就是有着一定地位的阴阳师和巫师。于是, 在那些欧美国家一片嘲,甚至那些欧美国家的领导人偶尔在外交活动中遇上华夏领导人, 还要用调侃的语气讽刺两句的时候, 他们的态度则显得友好得多。   只有一点, 不管是华夏人自己, 还是日泰印、欧美那些其他国家的人民, 他们都在等着六月份的到来。不同的,是华夏人自己在恐慌于避难、日泰印急切的想要知道辛玉衍的预测是否会应验,而欧美人在等着看辛玉衍和华夏的笑话罢了。   在魏正国的预想里,当他决定把一切真相公布的时候,他就做好了华夏人民大量移民的准备。毕竟大难当头,当然还是逃命更重要些。他之所以会想要把这个真相公布,想的难道不就是竭尽全力的抱住国民的性命吗?   事了,他真的那么做了,再想到曾经那样繁华的地方猛地一下会变得空空荡荡,心里难免有些惆怅罢了。   此时不仅仅是网络上,就连现实生活里,也有很多人深受影响。甚至,处于被辛玉衍预言将要发生洪灾的那些地区的人民,一度陷入了停滞状态,一切上学和上班的活动都被人民们自发地停止了下来。   逃。肯定要逃。   如果真按辛宗主和魏主席说的那样,洪灾来势汹汹,那谁又敢保证,国家这半年加固的那些大堤,真的就能成功抵挡住肆意奔腾、咆哮着的江水呢?   不逃,等着他们的只能是死亡。   可是逃的话,他们又该逃到哪里呢?是逃离到远一些的城市、但仍旧处于华夏,还是干脆逃到国外、直接开始一段崭新的生活呢?   纠结着这个问题的,只能是生活处于中上层的人们。因为普通和低端人民,是负担不起全家逃亡到国外的生活开支的。   让魏正国担心的,同样也是那些地区里的中上层的人们会打量逃亡到国外,使得纳税大户和中坚人大量从华夏流失。   然而,令他没想到的事,反而是那些生活在中上层的人们最先开始行动起来,一下都没有犹豫地就购买起了通往华夏其余城市的机票和火车票。   刚开始时,魏正国还没想到为什么,但到了后面,他才想明白一点。华夏光是有了辛玉衍和凌云宗,就比国外有了太多太多的优势。如果不是逼不得已,没有谁会乐意丢掉这点可以率先接触到凌云宗、进入凌云宗的优势。   这么想着,魏正国放心了些,再一次庆幸起了自己和辛玉衍维持住了合作伙伴的关系。   可是,他还没来得及放心太久,随之而来的,又有一个新的问题,重新摆到了他的面前——   那些被预言了洪灾波及范围的人民们,无论如何都是要逃的。可是,且不说是那么多个城市加在一起,光是一个城市数千万的人口加在一起,那也绝对是一个极为庞大的数目。   普通一个火车站,每天的人流量绝不会超过十万。就算是一个城市有四个火车站,那加起来,一个月也都还不到一千万人。   也即是说,除了那些能够抢到离开的票的幸运儿和家里早就买了汽车的家庭以外,在火车票、机票、汽车票等所有离开的名额每天都被抢售一空的情况下,每一个城市,都极有可能还有数百万、数千万的人要在原地等死。   是的,数百、数千万。   当今华夏人口十数亿,早已不是1931年只有七八亿人口的华夏可以比拟的。如果这场灾难没能躲过,华夏的死伤人数,只会比1931年更多得多。   于是,在尝试了所有可能性,甚至于国家调派了更多的飞机航班,增加了无数节火车车厢的情况下,那些被留在原地、仍旧没能抢到离开车票的人们,渐渐陷入了绝望。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时间早就进入到了六月。辛玉衍预言的洪灾,将在明天、后天、或者不知道哪一天的时候来临,他们这些被滞留在了被预言了要淹没的地区的人,生命宛如进入了倒计时,只能静等着时间的收割。   所以……为什么要预言这么一场灾难呢?反正都是要死的……大家一块死不好吗?为什么要告诉他们呢?既然要告诉他们,为什么又不能提早告诉他们呢?这一个月,连饭都没有好好吃、觉也没有好好睡……   售票大厅里,售票人员“这一班列车车票售罄”的声音响起以后,明明大厅里人潮拥挤着,一个挨着一个,此时却诡异的沉默着。   售票人员也是。   唯一一个真正的售票人员。   其他的那些售票人员早就跑了。工作哪有命重要?他们私底下搞了点小动作,把自己和自己家人的票给偷偷弄齐了,就抛下工作逃命去了。   原本,他也想逃的。但最终,看着这些拥挤在售票大厅的、满头大汗,拼命地为着那一点生机努力着的人们,他焦灼的心忽然就平静了下来。   哪怕到了这种时候,火车仍然是需要售票的。因为每一节车厢,都有它固定的承载重量,一旦超过了那个承载重量,还不等洪灾到来,那辆火车就要发生意外了。   既然需要售票,那么,售票人员则是必不可少的。苏展不知道飞机场和大巴站里的情况是否和这里一样,售票员都跑光了,由华夏派遣来的军人们担当起了售票员的任务。他只知道,在这座城市的火车北站里,非军人售票人员,只剩下了他一个。   在售票车窗里、那零星几个穿着深绿色军装的人里,他穿着黑色的制服,格外的显眼。   从前,苏展不觉得自己是一个多有善心的人。他自己都过着苦不堪言的狗日子,哪来那么多善心去帮助别人?   但这一次,他是自己只愿留下来的。   因为在这每天都有无数家庭来来往往的家庭里,他从没像这一个月见到那些家庭那样震撼。几乎每个人都是红肿着眼睛的,买不了全家的票?也行,少要一张,我不逃了,给我家人们逃走吧。   在那一下,他忽然在想,是不是他留下来的话,就能多售出一张票,多让一个人逃命呢?军人们绝大多数的人数都要看顾着那些江河,做好充足的准备,派遣到售票的士兵,是极少极少的。就那一下,他忽然就动了要留下的念头。   他觉着,他是个孤儿,感情缺不缺失的暂且不谈吧,从小到大,光是活着,他都觉得异常艰难。那么,就没必要让那么多家庭离散了吧。那些家庭里,还有很多都是孩子呢。   他选择留了下来。   在其他被预言要经受洪灾的城市,也有那么一些人是因为不忍而留了下来的,他们或者有自己的幸福的家庭,或者也像苏展一样没有。总之,他们一留就留到了六月。   “最后一班动车,苏展,待会儿你拿一张票走吧。”   诡异的寂静里,坐在苏展旁边的军人忽然往苏展旁边挪了挪,凑到了苏展耳边,这么轻声说着。   “啊?”   苏展愣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摇了摇头,也轻声回道:“没事,我再多留两天,能多让一个人先出去,就让一个人先出去吧。”   军人沉默了一下,“这班车过后,所有火车都要停运了。”   看着苏展挑了挑眉、眼里询问的意思,军人这才补充道:“辛宗主的预言可能要应验了……明天开始,接着很长一段时间,有暴雨红色预警……”   红色预警……   这么说,不仅是火车,就连飞机和汽车也都要停止了……   苏展蓦地回头,首先看到了售票窗外还在拥挤着的人们。   他们刚才说话的声音很小很小,就是为了避免外头有人听到会发生暴动。然而,在看着那些还一无所知着的、充满了对生的希望的人们,苏展的心,开始变得十分沉重。   这一个月来,他从人们的口中听到了太多的抱怨了。其中有关于国家的、也有关于辛玉衍的。   是的,也有关于辛玉衍的。   他们很多人曾经都崇拜着辛玉衍,可现在,他们却觉得辛玉衍自私。   凌云宗的那些弟子们,不是很多都已经学会了飞行吗?如果她再早一点开宗立派,从开宗立派开始,就大量收徒,教他们会了飞行,他们还用在这里等死吗?他们还用眼巴巴地等着国家来救吗?他们自己都可以解救自己了。   所以,他们怨着国家动作太慢,也怨着辛玉衍太过自私。   从前,苏展是理智的,对这些话,听过了也就算过去了。他知道,辛玉衍再怎么厉害,那也是她自己的本事,她开不开宗、立不立派、收不收徒、要不要教,都是她自己的事。   她能提前预言这一切,并把这一切如实相告,就已经算得上是天大的恩赐了。就算最后他们都没活下来,但到底,她也算是救了无数黎民百姓了。   没有人能怨得了她。   但到了这个时候,他却不得不在心里生出一点怨念。   这些在他面前的,都是活生生的人命啊……国家再怎么防范、再怎么营救,到底都只是些普通人。但她不一样,她是不凡的。她既然可以预言到灾难的发生,为什么她就不能出面来救救他们呢?   听天由命……听天由命!   他们普通人不知道天命是由谁主宰的,他们也没见过传说中的神仙。但在绝大多数华夏人的眼里,辛玉衍这个人,事实上已经和“天”和“神仙”划上了等号。最后的最后,她都不救他们,谁又还能就他们呢?   和其他人一样,苏展既怨着辛玉衍的不出面,又盼着辛玉衍能在最后关头及时出现。这种既要绝望、又小心翼翼地含着希望的复杂心情不断在胸膛里交织着,最终,他只能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收拾收拾了心情,重新抬起头来——   “现在开始发售最后一班列车的车票。” 第84章   外面发生了什么,辛玉衍实际上并不清楚。   半年前, 哪怕是预算到了洪灾的发生, 她也仅仅是匆匆忙忙地去寻到了魏正国, 把消息告知给魏正国,只撂下一句让魏正国届时记得来找她出手的话,便又急匆匆地再次离开了。   如果一开始她就确信自己能够及时赶得上救灾的话, 她压根就不需要把这个消息告知给魏正国。她只需要安安心心地等到灾难降临的时候,直接以救世主的模样降临,直接将受灾的人民带离就可以了。   然而,问题的关键就在于,她自己并不能够确定自己是否会错过救灾的时间。   事情是从三年半前, 凌云宗的成立正式公告于天下、凌云宗正式开始收徒的时候开始的。   一开始,辛玉衍会想要亲手打造出一个凌云宗,不过是为了帮天道传道罢了。虽然, 这其中也有些希望自己能够在帮助天道以后,天道能够把她重新送回她自己的世界里去的私心。但事实上,辛玉衍是真的没有想过, 在有关成立凌云宗、传道天下的这一件事上,她和天道实际上同样都是获利者的。   是的,获利者。   辛玉衍本身是一个有足够能力飞升的修道者了,她只是由于被天道带到了另一个世界里, 这才使得她的飞升之路被滞留了下来。但哪怕她没有真正意义上的飞升, 这也并不影响她是一个十分强悍的修道者的事实。   对于非普通人所能感受到的存在, 她会感受得十分清晰。是以, 当凌云宗成立、正式收徒以后,她非常清楚地感受到有源源不断的两股力量正在向她涌来。   那两股力量里,有一种是她非常熟悉的,叫做“功德”。而另一外一种,按照天道说的,那叫“信仰”。   曾经作为大元王朝的国师的时候,她的大多功劳,包括求雨祈福,大多总是要被安在皇室帝王的身上的,是以,她的身上并没有承载多少的信仰。独独功德这种不能作假骗人的力量,才能够真真实实落到她身上。   当着两种力量合在一起,充盈到了她的体内的时候,她总觉得自己的身体更加虚无、轻飘飘起来。隐隐约约的,她总觉得身体里似乎是有什么壁障正在被冲击着。   以往,辛玉衍因为还想着要等天道送自己回到大元王朝,是以哪怕明知道天道也许是在隐瞒着自己什么,却也故作不知,从来没有主动去问过。   但这一次,她对那两股力量结合起来后,会对她产生什么变化的疑问实在是太过浓重了。   所以,难得的,她没想着要让自己的这个疑问就这么被掩埋,她主动在脑海里对天道询问了起来。   事实上,她也想过天道可能会拒绝回答她的问题。毕竟,天道向来就是这样,平时看着很软萌,但真正到了他不想回答的时候,他惯来是沉默得很坚决的。   然而,这一次,天道却似乎是并没有想要隐瞒她——   【嘿嘿,那个……其实把你带过来这个世界的时候,我一直太忙,忘记给你说了一件事。就是那啥、本来你在大元王朝是可以飞升了的,我是抢在你飞升之前把你给带过来的……】   天道在辛玉衍脑海里的声音越来越弱,他顿了顿,小心翼翼地感受了一下辛玉衍此时的情绪,见辛玉衍还仍旧保持着原本的平静,这才偷摸着松了一口气,继续坦白了起来——   【emmm,飞升被打断以后,就算我把你送回了大元王朝,除非你还能再一次感悟出另一种道法,再一次得到和你那个世界的天道联系的机会,否则,哪怕你回到了你的那个世界,你也是没办法飞升了的。】   悟道……   一个修道者,能明悟一次,便能坐地飞升。这本身就说明了悟道的不易。否则,大元王朝也不会几近千年没再听闻何人飞升。   她做了大元王朝的国师一百余年,历经数朝数代。她悟的道,是民生多艰、是生死有命、是世事无常,是变化之道。   她曾有想过,天道瞒着她的事,或者与她飞升一事有关。却没料到,天道瞒着她的事,竟然是她所能料想到的所有状况里最差的一种。   如果她还要再感悟一次,那么这一次,她又该感悟什么呢?而这一次感悟,她又是否能如从前一样百余年便得到答案呢?   想到这里,辛玉衍情不自禁地皱了皱眉。   天道感知到辛玉衍的情绪明显有些低沉,连忙又接着刚才的话继续安抚道:【咳咳咳,但这并不说明你不能用其他的方式飞升了啊!飞升的方式也不拘于悟道一种嘛!你可以靠功德和信仰成圣飞升啊!!!】   接连几个感叹句,天道想的就是让辛玉衍消气的同时,更加用心的办好凌云宗。   他们,是利益共同体。   安抚着辛玉衍的同时,他话里的语气,无不在传达着这个意思。   而随着三年来,凌云宗和辛玉衍本身在华夏人心里的地位越来越高,她身上的信仰越积越多,使得她到了不得不完全闭关、进行炼化的时候。   所以,半年前她才会选择了匆忙将消息告知给魏正国,而后再匆忙回到凌云宗抓紧时间、极尽所能的吸收和炼化信仰、功德。她想着的,就是让魏正国这么个最紧张华夏的华夏领导人来在危急关头,提醒她及时出关。   收到魏正国捏碎了她离开时留下的玉牌的消息的时候,宗门里除了老古董们以外的弟子们,也早已齐刷刷地跪倒在了辛玉衍寝殿外头的石板空地上。   和魏正国传来消息的用意一样,他们是祈求辛玉衍出手救人的。   他们和那些老古董们不一样,他们是正正经经地在这个年代长大的,他们对华夏极具归属感。他们知道,他们是凌云宗的弟子、应该听从师父、师祖的所有安排,在师父、师祖没有任何吩咐的时候,不该擅自行动。但他们更在意的,是那些此时身陷囹圄的人们,是身上和他们流着同样身为华夏人的血液的一国同胞!   他们跪在辛玉衍的寝殿外头,一跪,就是整整三日。   事实上,并不是他们的动静并不够大,而是辛玉衍在处于闭关的时候,除了她特地留下的灵力波动以外,其他再大的动静也是无法惊醒她的。   那些在真正踏入了修道者世界了以后的弟子们,其实是知道修道者入定之后,极难为外物所影响的。但他们还是这样做了。   他们跪在辛玉衍的寝殿门前,数百个人,一遍又一遍地、恳切地喊着,“恳求师祖拯救华夏人民。”   然而,整整三日,寝殿内毫无动静。   就像那些身陷囹圄、不得逃脱的灾民一样,他们也开始快要绝望了起来。   还记得在拜入凌云宗前,经历镜花水月阵时,师祖曾经问过他们,“为什么要修道?”   彼时,他们的回答或者是变强、不再受人欺辱,或者是想要凌云而站、成为可以俯瞰这一方世界的存在。   直到此时,他们忽然觉得,他们的答案也许还该再加上一点——   他们之所以想要成为强者,也许,最首要的,应该是有足够多的力量做他们想做之事、护他们想护之人。   师祖不会出来了。   跪在辛玉衍殿门前的弟子们,在脑海里不约而同地有了相同的认知。   如果师祖和师父都不能出手,那么他们自己呢?他们自己是不是可以无所顾忌地去做自己认为自己应该做的那些事呢?   虽然,他们可能学得还不那么到家,他们还没有师父、师祖那样厉害,但他们应该是要可以让更多的人存活下去的。只要他们愿意去救人。   这么想着,那些跪在辛玉衍殿门前的弟子们一个一个地、沉沉地从原本跪着的位置上站了起来。   “你们预备去哪儿?”   就在他们转身,预备离开、前往灾区的时候,整整三日里没有一点音讯的殿门里,忽然传出了一道清冽的、此时听来无比像是天籁的声音。   “你们自己练习飞行的时候都飞得摇摇晃晃的,就这么去到灾区,你们准备救谁?”   紧闭了整整半年的殿门哗地一下打开。   他们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的师祖如同梦里一样,一步步地从殿门里走了出来。   他们甚至一点儿也不在意辛玉衍嘴里听来像是有刻意贬低、讽刺他们的话,一个个喜上眉梢,情不自禁地高声唤着“师祖!”“师祖!”。   随意瞥了瞥自己门下弟子们略微有些红肿、不知是因为数夜未眠还是曾经哭过的眼睛,辛玉衍皱了皱眉。   在出到殿外之前,她随手算了一卦,乌云压城,此时已是天灾欲至。   她让魏正国记得到了紧急时候,记得捏碎玉牌来寻她帮助。却没想到魏正国竟然真的生生捱到了这样“紧急”的时候。   收回目光,辛玉衍几不可闻地从鼻腔里酣出一口气,足尖轻点,甚至没有扯下片叶成舟,一跃数米,竟似是踏云随风一般,凌空飞向了云端。   “胡山等人随我一同救人,其余弟子,一应留守凌云山。”   辛玉衍的身形在空中消失的很快,只她留下的这句话在凌云宗上飘了许久,久久不散。   除了原本就站在辛玉衍殿门前的弟子们以外,那些包括胡山在内的老古董们也十分清晰地听到了她留下的这句话。   她这话,是说给他们听的。   是以,几乎是在辛玉衍最后一个字刚刚落下,还余音未散的时候,凌云宗里,分别坐落在不同位置的寝殿里,忽然腾窜出二十道脚底踩剑的人影,紧随着辛玉衍离去的方向跟着离去。 第85章   外面的世界并不如有阵法加持着的凌云宗一样, 四季如春。   夏季的雨, 来得急切而又猛烈。   轰隆隆的雷声震耳欲聋,哗啦啦的大雨, 猛烈地撞击着地面,其中伴随着无数次的电闪雷鸣。   此时,但凡是关注着辛玉衍这一场有关洪灾预言的所有嘲讽、讪笑声, 早已绝迹。倒不是因为这场暴雨来得有多么猛烈, 毕竟, 在夏季, 再如何的猛烈的暴雨,都是不足以让人惊讶的。真正让那些想要看笑话的人闭嘴的, 是这雨, 未免持续得也太久了些。   这场雨,断断续续的,已经下了三天。而哪怕是此时看来, 这雨, 也决计没有半点要停下来的迹象……   “轰隆——”   又是一声彻耳的轰鸣。   “呜哇哇哇哇——”   坚持不住了……   绝大部分没能逃走的人, 为了再做最后的挣扎, 此时都聚集在了离江河最远的郊区平房里。他们想着,没了火车、没了飞机, 加紧多派几辆军车,行驶小心一些, 总也能够逃出去的。但暴雨, 带来的从来都不只是洪水灾患而已, 随之而来的,还有山体滑坡和泥石流……   坚持不住了……   郊区的平房搭建的十分简陋,根本容纳不了那么多人,更多没能率先躲进平房里的人,只能在平地上临时搭起了一个又一个的帐篷。   那平地上的帐篷在猛烈地暴雨中,显得无比弱小,好像连续不断地重雨,每一下敲击,都要使帐篷残破到四零八落。   在暴雨刚至,大家伙躲到着平地上等待救援的时候,很多心理脆弱的女人孩子,就已经承受不住心里的压力,痛声哭了出来。   三天,他们在这样低沉到几近让人窒息的氛围里呆了三天。   有些人哭到喉咙沙哑,有些人哭到再也没有力气去哭了。   “大坝……大坝决堤了……”   从驻扎在江河旁的军队里传出了这么一个消息。   三天的暴雨里,怒奔的江水,一下又一下地冲击着的大堤。一下,比一下撞击得更加猛烈。一浪,更高过一浪。   再如何坚固的堤坝,似乎都是抵不过那像是铁了心要挣扎出所有禁锢的烈马的。   而最终,那匹“烈马”也确实是挣脱了所有束缚,且一去,再不回头。   大坝决堤了,肆意汹涌奔腾着的江水,和连日大雨下的积水融为一体,以飞一样的速度,淹没了整个城市。   打完这通电话,穿回这个讯息,战友们还有时间逃吗?   那些等待着其他战友们支援、同滞留人民一齐守在平地上的军人们只敢默默地去想,始终沉默着。只是想着想着,他们的眼圈也忽地开始红了起来。   他们想不出那些战友们还是什么活命的可能。甚至,他们也想不出他们自己还能有什么活命的可能。   假如,这是战场,他们一定会选择将这个消息隐瞒到底。因为,在那个时候,连人民,也全都是战士。是战士,那么哪怕是到了最后一刻,也必须要血战到底。   但现在,不是。   这里不是战场,他们也不是战士。人民,有知晓真相的权利。   所以,他们把江水决堤的真相,没有一丝隐瞒地告知给了郊区里成千上万的人民。   江水……决堤了?预言里的那一场洪灾真的来了?   恐惧、焦躁、彷徨,种种情绪瞬间像是此时肆虐着的洪水一样,同样肆虐在人们的心里。   他们要死了。   种种情绪消退过后,人们从无有过的肯定着。   一连多日的挣扎、惶惶不安,此时像是得到了生命里最后的判决书,一切全都尘埃落定了一样,绝望的同时,人们反倒在心里安定了下来。   要死了啊……   越是到了这种时候,人们越是显得疲乏起来。像是接连一个月的挣扎全都白费了、耗尽了他们所有的心思一样,苏展视线所及之处,无不是或者无力地瘫软着躺倒、或者想要抓牢生命里最后一点东西、紧紧拥着此刻陪伴在自己身边的亲人的人。   他们有的眼睛里已经灭去了最后的光芒、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有的眼里噙着泪光、满含着既不想任命、却又不得不认命的绝望。   这,就是死亡。   至于他呢?此时此刻他是怎么想的呢?   苏展觉得,或者,他什么也没有想。他的脑子里是空洞的。   原本,他是可以早早逃离这个即将沦落为地狱的地方的,但最终,他自己把自己给留了下来。后悔吗?不,不论是什么时候,他都不想去想这些。从他决定这么做了的时候开始,他就再没了机会再去说什么后悔。   努力瞪大了眼睛,透过了银线一样密密麻麻地落下的雨幕,苏展死死地望向远方。   他和那些曾经一起售票的军人们是呆在一起的。而那些军人们的帐篷,为了多守护人民一刻,往往是是在最外层的。   于是,除了那几近让人情绪无线低迷的厚重雨幕外,苏展的视线里没有任何的遮挡。隐隐约约间,他觉得他看见了汹涌的浪涛环过山、冲倒树,侵蚀着每一寸土地,正四面八方地向着他包围着、狂涌而来。   “来了……”   他怔怔地这么说着。   和所有人一样,他当然也想逃。可前方的路,早就被泥石流带下的树木和山石截住,他无处可逃。于是,哪怕是到了这样危急的时刻,他也只能动也不动地,说着这么一句不痛不痒的话。   来了……   他像是接受了命运一样,呢喃了这一句。转眼间,在洪水吞噬而来,淹没掉周围的人们惊慌的尖叫时,除了下意识地偏过头,闭上眼睛,他竟再没了其他动作。   当洪水侵略过他的时候,他这才发现,这洪水要比他想象中的要来得更加迅猛些。   那几乎只是一瞬间的事,他被牢牢撞击到了地面上,随后,污脏泛黄的江水,眨眼间便淹没了他的口鼻,夺取着他鼻息间最后的空气。   就和这来得又猛又急的洪水一样,苏展觉得,死亡应该也就是一瞬间的事。他害怕他的挣扎反而会给他带来更多的痛苦,所以,他动也不动的,任由自己被洪水带着往后冲去。   身后的痛苦声、尖叫声,穿过空气、洪水,原本仍旧是声声不绝的传入耳里的。但不知道,这声音在什么时候,忽然开始停住了。   意识有些模糊地苏展心里忽然间产生了些好奇。   他动弹了一下手指,挣扎了一下,对抗着水流的冲击,摆动着两只脚,略显艰难地、沉沉浮出水面,只露着半个头,眼睫上沾着水,有些看不真切,但他却还是看到了那些人们呆滞地仰着头,去望着天空的模样。   天空上有什么?   苏展好奇了一下。他感受到了洪水仍旧不断冲击着自己,想要让自己继续往下沉去,于是赶忙抓住了身边恰好被冲来的浮木,把自己的上半身架了上去。   直到确定自己暂时不会再沉下去了,他这才顺着其他那些同他一样抓着浮木的人们的视线,昂首向天上望了过去——   天色因为暴雨而显得昏暗,急切的雨砸在脸上有些疼。然而,就像是其他那些人一样,苏展也像是没了知觉一样,完全愣住了。   原来……这世上真的有人和神一样,她从天上走来,身上没有半点能照亮这阴沉昏暗的光亮,你却觉得她万丈光芒……   辛玉衍拾云而下,脚尖点在人们不远处的另一根郁郁葱葱、长满了叶子的浮木上。   此时,她离他们不远。很多人和她一样,靠着一根浮木摇摇晃晃的支撑在仍在汹涌的洪水上,却没与一个人能似她那般站得稳稳当当。   辛玉衍俯身,从浮木的树冠上扯下一片叶子,随手一挥,叶子轻飘飘的落到了水面上,却没有就此停住,而是继续下沉、下沉。   人们不知道辛玉衍在做什么,只是呆呆地望着。他们看着辛玉衍一片又一片地扯下那叶子,周而复始的让其没入到水里。   等到辛玉衍把动作停下了,他们随着辛玉衍的目光,把目光落到了那水面上,这才发现并不清晰、有些浑浊的水里,似乎是有什么,在托着那些原本已经沉下去了的人们缓缓上升。   那些原本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亲人、爱人沉到了水里的人们,脸上的泪水早就被磅礴的大雨给洗刷了个干净。直至那绿叶不知何时变得偌大,托着他们的亲人一同浮起,他们仍旧还有一种身在梦里的不真实感。   仅仅是凭着直觉的,他们根本顾不得自己的体重会不会让叶子重新沉下,本能地跨到了偌大的叶子中央,抱起了自己因为被水淹过而或昏迷、或呛水的亲人。   其他那些没有亲人被淹的,看了看叶子上的那些人,又看了看一边浮木上的辛玉衍,脑子里有些迟钝、没有办法去思考什么,只觉得自己全身心的信任着他们的神,于是,立马也跟着那些率先上到了叶子上的人转移了自己的位置。   是的,神。   在这里的人,之前大多都抱怨过辛玉衍。但这样的抱怨,在真正见到辛玉衍凌空而来的时候,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胸腔间,只剩下了满满的信仰还在回荡。   她会救他们的。   他们这样断定着。   只要她想,她一定救得了他们的。   这是他们的信仰。 第86章   一片叶子, 哪怕它已经大得十分超乎寻常了, 它所能承载的,也不过就是上百个人。   当那叶子的中央,满满当当的站满了人,还不等其他人跟着再站上去,那叶子就轻飘飘的, 像是毫不受重力所限一般,在暴雨下,十分轻盈的、一点一点的飞了起来。   是的, 飞了起来。   哪怕硕大的雨水仍旧强有力地拍击着他们身上的各个角落,那些已经在稳稳当当飞了起来的叶子上的人们, 小心翼翼地摸到了叶子的边缘, 往下望着那奔腾不休的洪水的时候, 他们迷迷糊糊的、有些分不清是现实还是幻境的脑子里,总算渐渐形成了一个清晰的认知——   他们得救了。   他们已经彻底从那几乎瞬间就可以剥夺他们性命的地狱里逃脱出来了……   那些在叶子上、已经死里逃生了的人们,狂喜着、欢呼着,用尽全力地吼叫着,尽情发泄着他们连日来压抑在心里的恐惧。   至于那些还没来得及上到叶子上的, 他们仍旧牢牢地把着身下的浮木,听着那些已经逃生了的人们狂欢的呐喊, 那满满充斥着希望的眼睛, 一双双地落到了辛玉衍的身上。   想当然的, 辛玉衍并没有让他们失望, 当那些盛满了人的叶子一片片飞起, 辛玉衍弯下腰,像是没有止境地又扯下了一片片的叶子,让其飘落到了洪水的表面。   人们也不知道辛玉衍的叶子会带着他们去到哪里,但那必然是一个远离了危险地带的地方。   甚至,他们也没能去想,这次洪灾过后,房子没了、存折没了,他们往后的生活将要面对怎样的艰难,他们能想到的是,活着,就是他们最大的幸运了。   辛玉衍的飞行速度极快,当她去到最后一个灾地,看着那救起了最后的受难者的叶子飞离的时候,她这才终于得到了那些被她分别派遣出去的老古董们的消息——   各江岸堤坝驻地,除早前牺牲的军人以外,其余能坚持到他们抵达的,皆已营救成功。   而她这边,同样如此。除了少数一些从一开始就放弃了挣扎的、没能等到她抵达的人之外,几乎无人身亡。她这边和老古董们那边的死亡人数加起来,绝不过千。   在遇上了这样打的洪灾以后,还能像这样几乎可以算得上是全身而退,这在从前,是全然不可能的。哪怕魏正国在做下决断、请出辛玉衍的时候,光是一个辛玉衍、同及她的那十位弟子,轻轻松松地跑上这么一趟,便比他之前半年有余的挣扎要强得多。   然而此时,辛玉衍只是握着手里老古董们用来传递消息的纸鹤,轻轻点了点头,留了一句让老古董们放着那些难民到安全地带便自行回到宗门的消息以后,便放了纸鹤离开。   那一天,辛玉衍在洪水咆哮、肆意虐过山林平地的难地呆了很久。等她回到宗门的时候,已至第二天雾隐朦胧的天明,离老古董们抵达宗门的时间已经相隔很远。   那一整个晚上,很多人都不曾入睡。那些时刻关注着这一场国难的政治家和国民们,以及刚刚死里逃生,正处于极度亢奋状态的难民们……   很多人都知道,在救了人以后,辛玉衍并没有立刻撤离难地,而是选择滞留了下来。对于问到了辛玉衍的军人和难民们,老古董们就是这样解释的。   可是,辛玉衍为什么要留下去呢?   在纸鹤里,辛玉衍并没有说明,老古董们自己都不知道具体情况,自然也不可能同那些军人和难民们透露更多。   于是,那些牢牢记着辛玉衍是怎样从阴暗的穹庐上淋着雨拾云而下的人们,忽然想起,在他们的记忆里,辛玉衍用叶子做成的飞舟,多到他们早已数不清。那么,是不是她消耗的能量太多,导致她出了身什么意外?   那些被救了的人始终心安不下来。   没有人知道辛玉衍在那段时间里到底做了什么。等到第二天,天彻底大亮了,人们走到了屋子外,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那原本半点没有要变小或者停下之势的暴雨,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不知不觉的,忽然就停了下来。   是因为辛宗主吗?   不管是那些受过了灾难的人,还是原本就关注着这一场灾难的政治家和其他国民们,都不约而同的在心里闪过了同样的想法。   国家气象总局检测的天气,很少有出错的时候的。更何提是把现在这六月份难得的艳阳天,给错报成那样能够掀起洪灾的大暴雨了。   除了滞留在灾地的辛玉衍外,人们想不到别的理由。   *   沸沸扬扬了半年的华夏洪灾预言,早在暴雨连绵不断地下了三天、咆哮的江水隐隐间总是冲击着堤坝、要没过堤坝的时候,就已经有了定论。   如果仅仅是这样,反正出事的华夏,其他国家不管是持嘲讽态度还是持观望态度,总之,这火烧不到他们身上。就算这事是真的,顶多事后张口道个歉,这件事看不就算是过去了吗?   国外的那些人,哪怕是国家领导人、政治家们,也是这么想的。   但是谁也没想到,这事儿最后的发展竟然是雷声大、雨点小。他们国家,随便一次小的灾害,死伤人数都应该是要远多于千人这个数目的。反而,华夏闹得那样大,一场堪比1931年的洪灾,竟然就这样戏剧性的落幕了?   不约而同的,那些原本嘲讽着华夏的国家,这一次连道歉都没有,全体沉默了。   他们不得不开始思考“辛玉衍”这三个字代表的究竟是什么。   按照常理,如果真的是一场具有毁灭性的灾难,那么,不仅仅是华夏,那换成是任何一个国家都是一样的,你只能止损,却无法避免。   所以,他们一开始会采取旁观态度的原因,除了他们一开始就不相信那个预言以外,他们同时也觉得,哪怕足有半年的时间,一场具有毁灭性的灾难,带来的伤亡,必定也是无可估量的。   如果这场洪灾注定会到来,那华夏又怎么会足足等到灾难开始的一个月前,才宣布这个消息,只留给人们一个月的时间去逃亡呢?   这曾是他们作为嘲讽的一个证据存在着。但直到此时,他们才有些恍悟过来。原来,不是这场预言是假的,也不是华夏的领导人真的能够狠下心来,把上千万的国民推入死亡的通道。   而是华夏人自己知道,不管他们怎么作妖,他们都有最后的退路。如果仅仅凭借自己,他们可以让人民免于受难,那么无疑,国家在人民间的威信力将会大大上升。二若是不能,只要有辛玉衍在,他们其实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损失。   这是政治。   这么想着的时候,其他国家的那些领导人,在评判着辛玉衍有多大能量、是否会打破各国间的平衡的时候,难免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平心而论,如果辛玉衍这个人是在他们的国家的话,他们也会选择这么做的。 第87章   对于那些外国人而言, 就和一开始的华夏人一样,玄学这东西简直是颠覆性地打破他们对这个世界的认知了, 但现在辛玉衍的出现,几乎是以一个极其强势的姿态闯入到他们的视野里,逼迫着他们瞬间接受“玄学确实存在”的这个认知。   预言是真的、连绵不断地暴雨是真的、时经半年全力加固的堤坝坍塌也是真的……   在这个世界日新月异、稍有一个不留神就会比别人落后太多的时代里,那些外国的领导者们觉得,或者,他们已经比四年前就掀起了“玄学热”的华夏要落后许多了。   时间容不得他们再犹豫和观察, 因为很有可能他们因为犹豫和观察而花费掉的时间,会使得其他原本和他们处在同一位置上的国家们同样走到他们的前面。   几乎是这么想着的同时,各个国家的领导人都开始让手底下的人去找起了自己从前从来没有关注过的、那些或者在本国都已经有了些名气的通灵师们。   通灵师们?   是的, 女巫、巫师、灵媒……如果他们自己的国家就有那样惊才绝艳的通灵师, 他们又何必非得去学华夏的玄学呢?更何况,自己国家的人, 终归是更向着自己国家的, 不管是普通人还是通灵者。   没有人想要掀起战争, 但一个国家, 总会有属于一个国家不能言说的秘密的。所以想当然的, 比起华夏人, 他们更倾向于自己祖国的同胞。   平心而论,那些国家在自己本国里找来的通灵师们,也有很多是有着真本事的。其中, 那些曾经上过《通灵之战》的通灵师们, 更是成了他们各自国家领导人眼里的香饽饽。   他们当然可以准确地说出部分他们原本不应该知道的事情, 算出某些事情的前因后果,可是,他们却谁也不能像辛玉衍一样,能够测算到三个月之后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他们的占卜测算,是有严密的时间限制的。   如果,这是在辛玉衍出现之前,这些通灵师们被带到那些领导者的面前,那些领导者们或者还会觉得神奇,可在有了辛玉衍做对比之后,那些通灵师们所展现出的能力则显得有些不值一提了。   “先生,如果您是想要在我们国家找到像衍那样强大的巫师。那么我可以很确定地告诉您,这世上,至少是现在,只有一个衍。至于未来,决定我们国家是否有像衍那样强大的巫师的,是您现在的决定。”   “哦,对了,请容许我向您提一句,我们家族的人,已经在考虑是否要赴华进修学习了。”   曾经和辛玉衍同样参加过《通灵之战》的英国巫师加里德,在像其他被带来的通灵师们一样离开之前,犹豫了几下,还是停了下来,转过身对着他们英国的首相大人劝了一句。   学习并不丢人,落后和弱小才是引起国家危机的主要原因,不管现在世界是否和平。   没有人知道那些国家领导人现在是怎样想的,总之,慢慢的,似乎那些原本疯狂搜索着本国通灵师的国家,接二连三的没了后续动作。   至于华夏,别说辛玉衍本人了,就连华夏那些原本应该时刻关注着各国举动的领导人们,也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分神去注意过其他国家在做什么了。   那些领导人们正忙于出访到安置着受难人民的临时营地去安慰人民,代表着华夏祖国对人民们牵肠挂肚的关怀。   而至于辛玉衍,她正和那些好不容易被老古董们就下来的十数万军人们,重新回到了受灾地区,预备重建灾区。毕竟,灾区一日未能重建,那些难民们便一日不能回家。   “辛宗主,咱们接下来怎么做?”   去到受难的各个城市中的一个,空中领先的一架直升飞机上,一位军官坐在辛玉衍的身边,同辛玉衍一道透过没有闭上的机门望了下去,下意识地询问道。   此时离暴雨骤停、灾民得救的日子已经过去了数日。   接连数日的艳阳天,日光暴晒、似乎使得那波流涌动着的洪水水位下降了一些,但哪怕是高高地从半空中望下去,他们也仍旧可以看到,那泛滥在原本应当是平地、城市土地上的洪水,仍旧是很深很深地。   至少,在这样的情况下,除了山顶,他们的直升飞机决计是无法正常降落的。   所以,一开始她是并不赞同这些军人们和她一起在这个时候过来,而是建议在她先清理完这些洪水之后,再由他们来处理过后的城市重建事宜的。   但是,对于那些军人们而言,为国家、人民断后,是他们的天职。他们或者可以听从辛玉衍的一切指示、可以在辛玉衍拒绝他们行动的时候保持不动,但他们的态度必须在,国家救援活动,他们必须在场。   所以,到后来,辛玉衍干脆也就由着他们跟来了。   “去江边。”   辛玉衍这么回答着那军官的问题。   眼下,虽然地面上全都覆盖着厚厚一层的洪水,但他们开着直升飞机,凭着山脉、房屋的断壁残垣,要找到江河原本的岸口,却也并不是一件难事。   军官很快就让手底下的士兵定位到了江边的一个点,当直升飞机抵达、停在半空中的时候,军官把询问接下来该做些什么的眼神刚投递到辛玉衍的身上,便听到辛玉衍留下了一句——   “你们留在这儿等我就行。”   话音刚落,那军官还没想明白辛玉衍这话是什么意思、没来得及问辛玉衍接下来想做什么,便见辛玉衍弯下腰,弓着身子钻出了直升飞机的机门。   她一脚踏在空中,踏在透明的空气上,暖暖的阳光刺过云朵、从穹庐之中映落在她的脚尖。   她像是整个人都轻得不可思议,轻而易举的在虚无的空气中站稳了,给了那些直升飞机里的军官和士兵们一种错觉,就好似,人生来就应该是要像鸟儿一样懂得飞翔的一般。   然而,显然的,辛玉衍能让他们震惊的事情不仅于此。她接下来的一系列动作,简直让那些军官和士兵们应接不暇——   在军官和士兵们的注视下,只见辛玉衍飒然地在空中迈着大步、带着脚底浅青色的裙摆翻飞,如履平地一般去到了原本应当是江水中央、现在却和洪水融为了一体的位置上。   加固了半年的堤坝大部分已经坍塌、甚至许多石块都已经随着怒涌的洪水被冲走了,只留下其余未被冲破、仍旧屹立在原地的残壁,还横亘在江水和洪水融为一体的中央。   脚尖一点,辛玉衍落到了堤坝露在洪水外头的墙壁上。   更细节的动作,军官和士兵们在空中离得太远、看得并不清晰,依稀间,只能瞧见辛玉衍大开大合着展开了双臂,振袖在空中飞舞间,就像是随着她的广袖在运作似的,那原本应当是深埋在洪水中的、不知所踪的碎裂的石块,忽然间从洪水中冒了出来,一点一点地填补在了残破的堤坝上。   毫无疑问的,在洪水里、他们看不见的地方,同样有其他的石块在填补着。   军人们眼也不眨的,看着那堤坝在他们的注视下一点点地重建着。   按理说,那堤坝应当有许多的石块是被洪水给冲走了的。就算辛玉衍让那些石块一点一点地、牢牢填补进了残破的堤坝上,那填到最后,一定是还有一部分是空缺着的。   怔怔地看着辛玉衍的动作、还没能回过神时,不免有军人发散着思维,想到了其他地方。   但显然,他们的想法是多余的。那江边的不远处,便是连绵的高山。当那江河、洪水底端被淹没的、没被冲走的石块填补完了,辛玉衍便踮脚,往着巍峨的高山底下飞去。   等她再回来的时候,身后轻飘飘地跟着飞回了许多原本应当十分沉重的不规则巨石。   那是山体滑坡、暴雨之下、发生泥石流时被暴雨冲下的巨石。   那些军人们眯着眼,并不困难的认出了那些巨石出自哪里。   原本,他们还应该好奇那些不规则的巨石该如何填补到堤坝上去的,可还没等他们再发出这样的疑问,辛玉衍就立即用她的行动给了他们最好的解答。   她挥手、落下,就像是他们军队里的指挥官,而那些巨石则是她手底下的士兵,只需要她一个指令,压根不需要她费更多的心思去引导、打磨,自己便变成了最契合堤坝残壁的模样,贴合进了堤坝残缺的地方上。   在此之前,谁敢想象,这花了将士们半年的时间、也仅仅是加固了一圈的堤坝,竟然只在一个人的手里,甚至一个小时都不到,立马就恢复到了原有的模样?   那些看着这一幕的军人们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又觉得似乎是理所应当。   当他们看见辛玉衍完整地修复了堤坝,站在堤坝上,转了个身,面对着江河之外的洪水,双手蓦地在空中结印,划出一个巨大的圆,使得在外的洪水汇成偌大的水柱,腾地飞起、汇入到堤坝之内、原该有的大江里时,他们忽然又觉得,似乎一切原本就应当是这样的。   原因很简单,因为她是辛玉衍,是那些兀地踏剑从天空飞来、于生死存亡之际拯救了他们整个军队的大师们的师父。   当直升飞机终于有了可落之地,军人们从空中落到了地面上时,那地面上除了寥寥的水迹,和横七八落的石子、树干以外,谁还能相信这地方曾被极具毁灭性的洪水淹过?   “洪水已退,你们可自行派人重建城市吧。我去下一个地方。”   话音未落,那些军人们想抬头去望堤坝上的辛玉衍,却发现那堤坝上早就没了人的影子。 第88章   城市里的房屋建筑, 当然不可能是粗制滥造的危房。决堤的洪水、哪怕裹挟着惊人的冲击力和破坏力,但毕竟不似江水还被困在江河道里、能够不停地蓄力冲击着河堤。纵使城市中的确有房屋崩塌在了洪水的冲击之下,但到底还是极少数。   更多的房屋,只是大大小小的有着不同程度的损毁罢了。   也即是说,当泛滥的洪水退去,堤坝完成了重建,他们只需要清扫干净因为洪水而脏乱的街道、紧急修复好损坏得并不严重的房屋, 便可以让很多的市民重新回到城市里来, 重新维持起城市的运转。   这就好像是, 那一场原本应该是让无数□□离子散、家破人亡的洪水, 更像是让整个城市的人被迫“放了个假”、出门走了一趟、勉强让人殚精竭虑了一场, 随后又玩儿似的结束了。   除了因为悲观而早早放弃了挣扎的人的性命,以及城市里比人们预想中要轻得多得多的损失以外, 似乎所有的一切, 在人们时隔一周再回到城市以后, 又重新恢复如常。   一周……七天……   如果在重建城市的过程中, 没有辛玉衍参与的话, 光凭那些军人们,七天的时间,让他们用抽水设备把洪水抽走的时间都不够的, 更何况是建堤修房的了。   显然的, 哪怕辛玉衍自己并没有刻意显摆什么, 并且, 那些跟着辛玉衍去的将士们也未曾向除了华夏领导人以外的人们透露过什么, 但在人们的心里,似乎能让受过那样一场洪灾的数座城市,在一周之内恢复至原有的七八分模样的人,除了辛玉衍,他们根本想不到其他。   她再一次用自己的行动,向全世界的人证明了她的实力。   此外,也还有她的价值。   假设,辛玉衍是个平日里随处可见的一个普通人,哪怕她有功夫底子、身手再好,但她到底也还是个“人”。就像从前外国的那些政治家们会以各式各样的手段和借口劫走、扣留华夏的科学家们一样,假如辛玉衍是一个普通人,外国那些领导人势必也会采取同样的手段。   每个人都是有私心的,而每个由人领导着的国家,也必定是有属于自己国家的私心的。   每个国家都希望那种千年难出一个、一出现就可以震撼世界的人才是出自于己方的国家的。这样,不论那人才有了什么划时代的新技术和新产品,他们就可以搞垄断,自己一家独霸了整个蛋糕,给国家争取到最大的利益。   如果不是,如果那人才是出自于其他的国家,那么,即便那人才不会帮自己的国家去研发新技术和新产品去占他自己国家的便宜,至少,他们也不会让人才的母国去掌握那些技术搞垄断,来占他们国家的便宜。   双方保持着原有的状态,大国仍旧是大国,也未尝不可。   但显然,那对于他们来说俨然已经是“最后的让步”的举措,到了辛玉衍这,也决计是没有办法实现的。他们甚至连见到辛玉衍一眼都不可能,更况且辛玉衍这个早就已经脱离了“人”的范畴,他们只有被她压着打的份,又遑论是去抓捕她了。   在退无可退,且又不想再让更多的国家走到自己前面的情况下,许多国家的领导人终于做下了决断,暗地里偷偷展开了访华计划,约见了魏正国,商量让凌云宗同样到他们各自的国家进行授课的事宜。   是的,商量。   先来软的,再来硬的,这是政治家们惯用的手段。如果自己不能在其中占到更多的利益,那么和其他国家一起联手、威逼华夏,将利益平分,那也总好过让华夏一家独享。   他们谁在乎辛玉衍是华夏人?谁在乎玄学是不是原本应当独属于华夏的?在他们看来,当他们站在“胁迫者”这一方的时候,那么于情于理,这样的知识和能力都应该像是各个国家古老的圣贤思想以及遗留的历史遗迹一样,都应该是“世界的瑰宝”。   没有人知道魏正国和其他国家的那些领导人们经历了怎样的电光火石,也没有人知道他和他们最后达成了怎样的协议,总之,最后其他国家并没有闹起来。   稍稍政治灵敏度强些的人们都可以猜想到,这应该就是那些国家的领导人们已经从魏正国那里得到了满意的回复了,否则,他们不可能还会这么平静,任由掀起了玄学热的华夏继续发展。   关于这一点,一开始,不论是在网络上还是现实生活里,很多人都在破口大骂——   “辛宗主是华夏的吧?玄学是华夏的吧?国外不是有什么女巫什么的吗?自己老祖宗留下的东西,咱自家国人都没学完,要放给别人去学?国家咋想的?”   绝大部分人都是抱着这么一个想法在国家相关部门的官博下发表言论的。甚至于,其实对于很多人来说,哪怕自己国家的人都学会那些高深的道法了,但那也是他们华夏自己人传下来的,干他们国外什么事?   总之,各国领导人来访华夏,不管再怎么低调,但毕竟有那么一个身份在,他们不管做什么,就都不能算得上是完全的隐秘。所以自然而然的,消息流露到了网上,事情就开始变得有些沸沸扬扬了起来。   最终,还是洪灾一事彻底落下了帷幕,辛玉衍回到了凌云宗内,少有的以通过国家发布了一个爆炸性的消息,使得人们像是滚烫的开水全都被炸开了之后,这才使得人们抛下了先前的那点不满,全心全意的把注意力放到了凌云宗的最新消息上去。   “即日起,凌云宗内十大长老、五百余位弟子,除必要留在凌云宗内,主持凌云宗宗务及其余未满条件离宗的弟子需留守凌云宗外,其余八位长老及四百位凌云宗弟子,将前往B市各大高校进行教学。其中,将以各中小学校为主要教学试点。”   在这个消息之前,还同时有凌云宗仅隔半年就又要收徒一百的消息一同放出。当然,这同样也是一个算得上是振奋人心的消息,毕竟,许多人迁居到B市,就是为的有朝一日能够成为凌云宗的弟子。   现在凌云宗加多了收徒的次数,增加了名额,则意味着他们的机会要多了许多。但与之相比,更多的人则是从凌云宗的收徒考核中被刷下去的。   在考核当中一次次被刷下去了,是不是就意味着他们没有希望去学习道法了呢?   很多人都是这么想的,所以对于国家让其他国家的人来学习华夏自己都有很多人都没能学习到的道法的决定,感到无比的不满。   但现在,玄学走进学校了?   那是不是意味着每个人都有学习玄学中的道法、成为那些早早就成为了凌云宗弟子口中的“修道者”的机会了呢?   哪怕,在称呼上,他们也许算不得是凌云宗的弟子,但好歹,也能称得上是凌云宗的学生了。   不同于以往每一次国家要坚定地表明自己的立场,才能促使教学方式进行改革。这一次,没有人对这一次的教学改革进行抱怨,几乎每个人都希望官博里的“长老和弟子”能快点在B市试点成功,也希望凌云宗能尽快培养出更多的修道者,以点推面,赶紧将政策落实到他们各自的城市上去。   事实上,做下这个决定,是辛玉衍在创立凌云宗之始就决定下了的。   按着天道的意思,她要完全的推行玄学,使得“天下人,人人皆可成为修道者”,那么无疑,使得玄学教学进入到学校里去,由国家来进行推行,将会是最简单、迅速的方法。   而她,则只需要教导出能够进到学校里,成为授课老师的弟子们即可。   这样一件事,对于她来说,她简单并很完美地完成了天道想要她完成的。   对于国家来说,玄学这东西终于不是只被一个不受国家控制的人和组织所掌握,且玄学教学进入到各个学校,惠及的是国家自家的国民。   对于华夏十数亿的国民来说,他们原本以为自己也许这一辈子都摸不到玄学道法的门槛了,而现在,忽然从天上掉下了一个阶梯,等于一下子就把梯子放到了他们的面前,瞬间就把他们送上了他们前面求之不得的玄学门口前。   他们根本不在乎以他们的天赋,他们究竟能学习到那一步。也许,他们学不会踏剑飞行、也许他们学不会掌控雷霆狂风,与他们而言,能够简简单单地从掌心里、指尖上打出一道传说中的灵力,就足够他们欣喜很久了。   没有人不喜欢辛玉衍推行的这样一个决策。   当然,除了那些害怕在这样一个决策下,华夏更是一骑绝尘的那些外国人。   越是在成为了一名修道者、越是深入地了解过玄学之后,那些原本讨伐着国家要把自家老祖宗传下的东西流传到外头去的人们,忽然就越能够理解其他那些国家领导人的想法。   对于那些国家而言,一个辛玉衍的存在就足够让他们忌惮的了,如果那个国家里的所有人,都有了和辛玉衍同样的力量,哪怕他们并没有辛玉衍强,那也是极其恐怖的。   一个国家强悍到可以将其他所有国家踩在脚下会变成怎样?   甚至连战争都不会有,他们会被直接碾压。当一群人已经高过另一群人太多,他们将会不自觉的将自己放到更高处。那么,奴隶制度会不会重新席卷这个世界呢?   显然的,如果真有那么一天,身处于奴隶主这个位置的,绝对不会是他们那些“外国人”。   想当然的,那些国家的领导者们不会容许这么一天的到来。   他们只有两个选择,要么,逼得华夏放弃玄学的垄断,要么,趁着华夏玄学还没彻底放开教学的时候,即刻开战。   哪怕有辛玉衍在,哪怕可能损伤惨重,但为了国家和人民,他们必须选择战斗。   同为政治家、领导人,魏正国要比普通的百姓们要看得清楚的多。   在看明白了各个国家的领导人的态度之后,他也曾第一时间去问过辛玉衍的意思,可那时候,辛玉衍并没有说明不允许她将玄学传至国外。在魏正国看来,也许她那样的表现,应当就是默许了。   而也着实是如同他所想的,从头到尾,辛玉衍也只是十分平静地看着他,向他透露了一个消息——   迟早有一天,她是要离开的。而那一天,估计并不会太久。   言下之意,隐隐间,就是赞成他把玄学道法传至世界了。   毕竟,辛玉衍自己知道,没有了她,他们的国家不说毫无损伤的抵挡住其他国家的联合攻击,就是是否能够惨胜,也很难得到一个答案。   比起全世界的人来说,华夏的人数终归还是太少。   魏正国不敢去赌,所以那一瞬间,他即刻在心里做下了决定。 第89章   离开。   是的。事实上, 辛玉衍早就这么决定好了的。   辛玉衍从来没有和谁说过,在逼退洪水, 让洪水倒回江河流道的时候, 她曾在数条决堤大江中, 位于最中央的一条大江的江道中,发现了一些特别的东西。   她猜想, 那大江里头的东西,应当是她师父那个老头子留下来的。因为哪怕她步在云端, 与江面江底相隔甚远, 她仍然感受到了自那随着江水稍稍翻滚浮起的匣子里头、隐晦地泛着一点属于那老头子的灵力印记。   当洪水倒回江河流道, 江面上又重新恢复了平静之后,辛玉衍再回头去看, 那原本就只是短暂浮起的匣子,又重新落回到了江底。   彼时, 她的身边还跟着那些也跟着要来重建城市的军人们,是以, 辛玉衍仅仅是静看了那虽然仍旧湍急、却已经恢复了以往常态的江面一眼,转过身, 又向着下一个灾区飞去。   等到所有的洪水都回流到了它们该到的地方, 肃清了那些被洪水侵蚀过的城市,辛玉衍自觉已经完成了自己应该做的所有之后, 这才找了一个无人的夜晚, 重新去到了那隐没了疑似老头子留下的匣子的江边。   夜半时分, 明月高悬, 大江两岸只有汩汩的流水声和细风吹过大树时,树叶沙沙作响。   大江的江水混着泥沙,十分浑浊,即便是在白天,也浑不见底。然而,辛玉衍却像是半点也不介意,她甚至不曾抬手,仅仅是心念一动,身上就浮上了一层轻薄的灵力。她纵身一跃,落进了浑浊的江水里,那层薄薄的灵力便将江水彻底从她身上隔绝开来。   江水很深,尤其是大江的中央。辛玉衍脑袋往下,让自己一点一点地沉到江水的最底端,踩着因为江水的流动而泛起了厚厚一层泥沙的地面,如履平地。   浑浊的江水和江道底端不断随着江水扬起的泥沙阻挡着视线,使得在江底寻找一个本来就算不上是多大的匣子的任务,看起来似乎有些更为艰难了一些。   但显然这些对于辛玉衍来说,都算不得什么。她甚至不需要睁开眼睛,只闭着眼睛,感应着那一丝若有若无的熟悉的灵力所在,便辨别出了自己该去往的方向。   于是,虽然比不上是大海捞针、但也算不得轻松的一件事情,到了辛玉衍这里,似乎就变得格外容易。   伸长手臂,一把握住了被掩埋在沙底、只些微露出了写边边角角的小匣子,辛玉衍并没有立即打开,而是带着那匣子重新回到了岸面上,拂了拂袖子,当即回到了凌云宗里、自己的寝殿当中。   随手摆了摆自己的裙摆,辛玉衍随意地落座在了自己寝殿里的卧榻上,心中默念了个袖里乾坤的口诀,再摊开手掌,那被她从江底带了出来的匣子,便兀地凭空出现在了她的掌中。   那朱红色的匣子并不大,甚至可以说是十分的小,整个匣子只有辛玉衍的巴掌大小。   这么小的匣子里头能装什么呢?   那一瞬间,辛玉衍仅仅是想了想那个糟老头身上还能有什么是能装到这么个小匣子里头的。脑海中大概有一个答案一闪而过,之后便没再多想,看了看那明明没有上锁,却被关得死死的小匣子,直接在指尖挑起了一抹灵力,渗入到了匣子的缝隙里,解开了匣子的灵力锁。   “咔哒”一声,匣子被打开了。   那匣子里十分的干燥、半点水迹也不曾渗入。而就在那匣子被打开的一瞬间,那原本若有若无的、让人甚至会怀疑是不是自己产生了幻觉的熟悉的灵力,也蓦地开始变得充盈。   正如辛玉衍所想到的,那小匣子里躺着的,正是她熟悉得不得了的、在她记忆里糟老头一直都带在身上的双鱼佩玉。   伸手执起匣子里的佩玉把在手中,把匣子随手放置在地面上。在辛玉衍的印象里,这佩玉,似乎是她记忆里、老头子身上唯一一样看起来就很值钱的物件。   要说这佩玉对老头子不重要,但老头子又总是把这块佩玉随身携带着。但若要说这块佩玉对老头子重要,但老头子又似乎总对着佩玉表现得满不在乎的模样,甚至偶然一次,还随手把这佩玉抛到了年幼的她的手里,说是随她处置。   老头子心里有执念。   这一点,辛玉衍是知道的。小时候的她,从不担心老头子会不会有直到老死也未能飞升的那一天,因为她想,这世上再不会有比老头子还有没心没肺、心无所念的人了。   但后来,她长得更大些了,她才知道,老头子不是没有执念,更甚者,他的执念要比平常人还要更深一些。只不过是他自己,装惯了满不在乎的模样罢了。   所以,打从老头子说要云游四方开始,她就担心起他会不会有一天自己一个人死在外头。   现在看来,他是彻底舍弃了这块佩玉,那么,他的执念,应当也是消失了。   像是要验证她心里的想法似的,当她执起了那佩玉,莹白的大拇指也跟着缓缓抚上了佩玉的表面,兀地一抹灵力,劈面没进了她的眉心。   眉心、脑袋,那不论是什么时候,都是极其重要的位置。就像她对那些苗人和胡玉做的那样,仅仅是一抹灵力,便足够要了那些人的性命了。   但那抹灵力实在是太过熟悉了,以至于她连躲闪和反抗的心思也都半点没有升起。   那是老头子留下的灵力,她相信他不会害她。   执着佩玉的手自然垂在腿边一侧,辛玉衍闭着眼睛,没有挣扎,任由那抹灵力直直地冲向自己脑海和意识当中去。   当那身着一袭青衫、衣袍翻飞、剑眉星目、浑然不似记忆里的老头子的年轻男子出现的时候,辛玉衍只能对比着那俊朗傲气的青年的没眼,去寻找着记忆里胡子拉渣的脏老头的影子。   这是老头子的记忆。   辛玉衍可以这样肯定。   哪怕在她的记忆里,老头子惯来就是个好不注重个人形象,走到哪儿都是衣衫破破烂烂、满脸大胡子的形象,但对于他十数年如一日的那一句“你师父我当年也是风流翩翩、惊才绝艳的绝世佳公子”毫不怀疑。   毕竟,像老头子那样厉害的修道者,怎么可能会默默无名呢?哪怕,在一众修道者中,说的都是凌道子半路出名,在他收她为徒之前,从没一个人听说过他的名声。   凌道子。   这还是她给老头子取的道号。从小到大,老头子就只让她师父,如果实在不愿意叫,那就叫他糟老头或者老头子。   他从来没有说过他叫什么。他说他忘了,但她想也知道,他只是不想记起来。   徐清凡。   透过了老头子在佩玉里留下的画面,这还是她第一次从别人的嘴里知道了养了她十数年、教会了她一身道法修行的老头子的名字。   记忆应当是徐清凡刻意留存在佩玉当中的,很长,辛玉衍看了很久——   那些记忆,其实讲的是一个很简单、很冲动也很疯狂的故事。唯一令辛玉衍感到错愕的,是这个故事,竟然是和玄门有关。   在此之前,辛玉衍从来没有想过,老头子、她还是继续这么称呼他吧、她已经习惯了。她从来没有想过,老头子的那一段执念是发生在这个世界、而并非大元王朝的那个世界的。   是的,徐清凡是一个实实在在、地地道道的华夏人。而与此同时,他也是玄门中人。就像她刚来到这个世界,从来不会大声嚷嚷她是修道者一样,他似乎也只是入了乡随了俗,在自己脑袋上定了个修道者的名号而已。   辛玉衍从来不知道,她所学的、所用的,哪怕很多是她或者老头子自己研究出来的术法,但她所受的传承,说到底,也还是华夏玄学。   那些记忆,说的是老头子年轻时候的故事。   玄门道家清字辈出了个根骨绝然的弟子。“惊才绝艳”这四个字,几乎是从徐清凡出生开始,就注定了要贯穿徐清凡的一生。   彼时,华夏还是春秋时期前后。玄门上千年的传承中,除了始祖成功飞升了以外,再无一人飞升。在他们的眼里,修行,更注重的是资质和根骨,从来没有一个人觉得他们的侧重点错了。   所以他们上千年如一日的用着这样的理念培养着后代,徐清凡,被他们认为是上下近三代中,最有可能飞升成仙的一位。   修习玄术修行的人中,当然不可能全是心地正直良善的人,不管外面的散修,但是玄门内部,都有无数觊觎着徐清凡的体质的人。哪怕徐清凡身后站着的道家,那些想要夺取他的身子、夺魂借命的人也仍旧还是虎视眈眈。   所以,自然而然的,伴随着徐清凡从小长到大的,不仅仅是“惊才绝艳”这四个字,更是悬在头顶上、那一把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掉下来的刀。   没有人比他更想变得强大。他是这样想的。他的父亲是道家的长老,在他出生之前就已然命陨,他娘道术不高、心如死灰,本想就此随着他爹去了,临了却发现怀上了他,这才勉强支撑着自己活了下来。   他活下来,不仅是为了要让他自己活下来,更是为了让他娘也跟着活下来。所以他拼命地修行着。   事实上,与他的资质相符,他的进境很快。他不仅是在超越着自己同辈的弟子们,更是在逐渐靠近、并试图超越着玄门的前辈和长老们。   谁也料想不到,那些心思不正的散修和玄门那些同样早早就觊觎着他身体的“同门前辈”们,竟会有那个胆子联合偷袭进青云观。   他们说,再不动手,等他把最强的那个前辈给甩在了后头,那他们才是真正的没有希望了。   没有人能拒绝飞升的诱惑力,所以有人那么号召了,那些心有邪思的人便也都去了—— 第90章   徐清凡到底是在青云观里长大, 且不说他惊才绝艳,惯来就被青云观视为道观里唯一一个足以飞升的希望, 就是他平日里温润如玉,和师门长辈兄弟感情深厚,青云观里的人就决计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心术不正的人要来取走他的性命。   事实上,青云观的修为、术法,历来都是稳坐玄门里头一把交椅的。那些心术不正、会来参与“猎捕”他的行动的人,很快就被道观里实力强悍的长老们给控制住了。   按理说,那些来闹事的被控制住了,这场闹剧也就该停止了。顶多,也就是老头在羽翼还未完全丰满之前,尽量减少去到青云观之外的世界走动就可以了,但很明显, 事情却并不是这样发展的——   脑海中的那一幅画面,是那群心术不正的术士一部分人在青云观的观口吸引注意力、一部分人已经悄悄向着老头子和他娘亲的院落包围而去。   在老头子慢慢地竭力、灵力用尽之后, 青云观的观主和长老们才赶了过来, 合力将那些同样被老头子耗去了大半灵力的术士们给抓捕了起来。   “娘, 我们得救了——”   在那佩玉留下的记忆里, 辛玉衍只是一个与那些记忆里的情节毫不相关的旁观者。但哪怕她仅仅是一个旁观者, 透过那记忆交至除的画面里,她仍旧能够清晰地看见,那个时候的老头子, 在回转过身, 对着他娘亲说着这句话的时候, 眼里是含着怎样的庆幸、孺慕和温柔。   她自己是没有父母的。或者她有,但她生下来就被抛弃了。   她是被老头子领回一个破草屋里养大的,她从小到大的生活里,就只有老头子这么一个让她一个还是小孩的时候都不能省心的不靠谱老头,她没体会过那种孺慕和依赖的情绪,但想来,那时候有着这样眼神的老头子,心里应当是饱含着满满的温情的。   “唰——!”   画面里的老头子甚至话音都还不曾落下,他只是想回头去望一眼那始终被他护在身下的娘亲,想抚慰她、告诉她,他们活下来了。但他所有来得及做的、来不及做的动作,最终却全都被迫停止在了那一刻——   一把匕首,一把沾染着他粘稠的、殷红的血液的匕首,直直地从正面刺进了他的胸膛。   他的话音半落,眼里的孺慕和温柔才刚刚没上眼底、便立即变得无处安放。   身处这一幕之外的辛玉衍,心里忍不住咯噔了一下,登时把自己带入到了老头子当时的处境中去。她和画面里的老头子,几乎是同时怔愣了一下,有些不敢置信的顺着那匕首刀柄上的手,将目光延伸到了那一只素白的手的主人的面容上去。   而后,控制不了的面容狰狞了一瞬……   在老头子身后的、在那个位置上的,只有老头子的娘亲。辛玉衍明白,那画面里的老头子也明白。   但,有什么理由呢?   老头子是那个女人辛辛苦苦、无比仔细地亲手拉扯大的。那个女人、一位母亲,有什么理由要亲手杀死自己的孩子呢?   画面里的老头子想不通,辛玉衍也想不通。他们俱是不敢置信,他们觉着,这世界上谁都有可能会想要老头子的命,独独他的娘亲不会,所以哪怕他们的理智告诉着他们这不可能,但他们还是忍不住一点一点地挪动着自己的视线,想要看看那凶手到底是谁。   会不会……这压根就不是他的娘亲?这是别人假扮的?   画面里的老头子望向他对面那女人的目光渐渐冷了下来。他不想追究眼前的女人为什么要杀他,他害怕知道真相,他想着,他只要把眼前这女人当做是别人假扮的娘亲就好了,这样,大概心里就不会那么痛了。   他没想挣扎,就那么跪在地上,任由那女人又把那匕首往自己的胸膛中深入了几分。   “对不起、对不起!”   奇怪的是,他还没哭,那女人就开始放声哭了起来。明明他才是被背叛、被杀的那一个,但他对面那女人却看起来要比他痛苦得多。   只是……哪怕再痛苦,那女人握着匕首刀柄上的力气却半点不曾卸下。   “对不起、对不起,我要救清凡,只有直系亲人的心脏才能救他!对不起!我要救他!”   清凡,那是老头子的名字,也是老头子父亲的名字。从前,他以为,娘亲是因为思念父亲太甚,这才把这个名字安到了他的身上。   没关系,彼时的他是这么想的。原本,他的娘亲就是想要随着父亲一起离开的,后来,要不是因为他的到来,他的娘亲也不会想要活下来。他想着,如果把他当做寄托对父亲的思念的替身,能够让娘亲继续有活下来的理由的话,那么,他不介意被当做父亲的替身的。   可是独独,他没有想过,他的娘亲把他养到大,竟是为了想要他的心脏。   他叫徐清凡,甚至不是因为他的娘亲想让他当他父亲的替身,而是从生下来开始,他就被当作是了父亲的第二条命。用他的生命,换他父亲的生命,这就是他存在的意义。   难怪老头子从来都不曾提起他的姓名……   辛玉衍心里一瞬间默然。她记得,在老头子交给他的那些术法里,曾经提及过,这世间有一种修士,靠蛊术来修道。   在用蛊的那些人的祖先里,有一种从来只留存在传说中的蛊,可以寻回还未轮回之人的魂魄,将那人的魂魄锁在他还未腐烂的身躯当中,同时滋补那人的魂魄不散、躯体不腐。   这样的人,只要用他的直系亲属的心脏,换掉他原本的心脏,就可以让这人凭着被挖掉了心脏的人的寿命和修为就此重生。   而那女人,恰恰好是内苗的蛊女。   对于内苗的蛊女来说,似乎总是爱人要比后代重要得多。所以,对于老头子娘亲这样丧心病狂的做法,在这一瞬间,辛玉衍似乎忽然之间,又觉得没有什么不可理解的了。   女人的动作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直到她一边更狠的想要直接剜出老头子的心脏,一边对着老头子哭着忏悔的时候,大家猜反应过来那女人到底在做些什么。   青云观的观主一个跨步、缩地成寸,登时来到了那女人的面前,伸掌拍出一道灵力,顿时把本就柔弱的女人给推到在地、嘴角咳出一缕鲜血。   “清凡、”   观主转过身,想要扶起老头子,但他一说起这个名字,兀地又想起了女人刚刚的话,和记忆里老头子父亲的模样,语气当时便顿了一下。   “你没事吧?”   他怔了一下,想继续扶起老头子,却被老头子一把给推开了。   老头子当时是怎么想的?   饶是辛玉衍自忖足够了解他,但这一刻,她却半点摸不透他的心思。   脑海中的画面里,老头子往后一个仰躺,重重地瘫倒在地面上。他笑,大声地笑,却似喜似悲,无端一阵悲凉。   那一刀,没有刺中他的心脏。当然,那女人也不会刺中他的心脏。在她的眼里,那将是她丈夫的心脏,她不会伤它半分。她要的,是想完整的、半点不伤的剜出他的整颗心。   “哈哈哈哈哈——”   他一生温文尔雅,独独这一次他毫无顾忌地放肆笑着,笑着泪花都要从眼角溢了出来。   君若无情我便休。   很简单的七个字。生死过后,应当是要大彻大悟。   他悟的是“舍”。他要舍下这一段从来都不属于他的亲情,要舍下这人世间所有的是是非非。那女人生了他,她要他的命,便当偿还于她,从此两清。   磅礴的灵力汇及于身,他胸膛的伤口正在逐步复合。他看似了无生气的躺在地上,却在悟道、预备飞升。   那剧烈的灵力波动,一瞬间像是让那女人意识到了什么,开始歇斯底里起来,怒吼着“你不能走!你是我生的!你要救你父亲!”   他躺在地上,蓦地睁眼,望进那女人的眼里,瞧着女人眼里的惊慌,忽然嘴角扯了一抹嘲讽的笑。   她不想让他走。   他看得出来,辛玉衍也看得出来。   但辛玉衍觉得,那时候的老头子未免也太傻了。人生不过断舍离,他悟的是“断舍离”,明明他是被伤害的一方,但到头来,他却也是放不下的一方。   当然,也许是她从来没有过那种让人想断不能断的情怀,所以他也不能理解,为什么到最后老头子并没有飞升,而是仅仅是为了报复那女人,生生留了下来,用自己半仙的身体作为容器,渡到世界之外,又以阵法封印了这个世界,叫灵力半点也进不到世界里来。   他如了那女人的愿,留了下来,却又生生地打造了一个末法时代,为的就是要让那女人知道,即便他留了下来,即便他把自己的心脏双手奉上,但只要这世界没有了灵力,她仍然救不了她想要救的人。   他痛苦,所以,他要让他痛苦的人比他更加痛苦。哪怕,这件事本身,除了报复了那个女人之外,其余那些没有惹过他的玄门人和他自己,也统统都跟着遭了秧。   记忆到此为止。   脑海中的画面一转,辛玉衍忽然在脑海里看到了她记忆里的糟老头的模样。   他吊儿郎当的坐在地上,正面着她,不正经地笑了一下,“嘿嘿,乖徒弟,当你看到这里的时候,你应该也已经了解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了。师父我以前说我也是浊世翩翩佳公子,不是骗你的吧~你也看得到,我那叫一个俊嘿~”   “咳咳,”说着,他自己像是想到了自己的正事,咳了两声,又自己把话题拉回到了正事上,“师父呢,年轻气盛,做了点儿不那么地道的混账事儿,直接间接害了不少人。”   —— 第91章   “刚开始呢, 很多人告诉我,我实在害人害己。但那时候的我觉着,灵力这东西,是玄门修士们一切贪婪和欲/望的来源,所以不为所动。直到后来,我看到很多无辜的修士们因为而死,很多原本靠玄学可以规避的灾难, 因为灵力的消散而未能规避,我方才明白, 错的只是那女人一个人,我不该拖累其他的人。”   “但那个时候,已经过了十年, 灵力该散的,也都散的差不多了,哪怕是我,也只能无能为力。至于后来嘛……乖徒弟你应该知道的, 这世界的天道也不希望这个世界就这样下去, 于是就跟我一合计,它动用那么一点它的小权利把我送到大元王朝去,等到我下的阵法松动了, 再把我找到的我认为可以恢复道统的小徒弟、也就是你, 给送回来。”   穿越世界当然不是那么好穿越的, 否则, 所有的世界就都要乱套了。而老头子和她之所以能够穿越, 当然是出自于这一方世界的天道不得不这么做的私心。   至于大元王朝那个世界的天道为什么会同意,理所应当的,就像大山里飞出了一只金凤凰,大山也会因为凤凰而变得金贵起来一样,在老头子去到大元王朝之前,似乎大元王朝那个世界,甚至是数千年没人能摸到飞升的门槛。   所以,在老头子答应留在大元王朝之后,大元王朝那方世界的天道对于老头子和华夏这个世界的天道要做什么,自然也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小徒弟,我执念已断,已经重新悟道飞升,这块佩玉是在你去到华夏的时候,我一同托华夏那世界的天道卷走的。你看是丢了还是拿去卖点小钱花花都随你,就是干完活以后别磨蹭,快到上界来找我,我还不知道上届是个什么样,也不知道寂不寂寞~”   说着,老头子就从画面外的地方掏出了个鸡腿啃了起来,紧跟着,那最后的一个画面就淹没在了黑暗里。   辛玉衍睁眼,随手捏着那已经播放完了老头子留下的记忆的佩玉,静静打量。   时至如今,一切她想过要知道的、没想过要知道的问题,她在心里都有了答案。   这件事,哪怕没有老头子穿插在其中,哪怕就算是这方世界的天道无故的找上自己,自己也会做的。因为除此之外,她也别无他事可做。更何况,这其中牵涉到的还是老头子。   虽然在佩玉里,老头子并没有说他为什么不能等到灵力恢复以后,自己回到华夏来恢复道统,而是非要找一个人来替代自己。   辛玉衍猜想,其中,固然有大元王朝的天道不可能任由其他世界的人在自己的世界里进进出出的原因在,但……   莫名的,辛玉衍忽然回想起了阿兰和明钰在提及末法来临时的默然。   在亲手制造了一个末法时代以后,再归来,老头子说要帮助大家恢复道统。就算没有阿兰和明钰那两个几乎和他同时代的人在,想必但凡是玄门留下了些记录下来,都不会相信。   翻手施展起袖手乾坤,重新将那佩玉给收了起来,辛玉衍在脑海里唤了天道几声。   【呼~看来你都看见徐清凡给你留的记忆唠~】   天道装模作样地松了一口气。就像是,在辛玉衍知道真相之前,它是个引/诱少女的坏蛋,它直不起腰板来。但在辛玉衍知道真相后,它虽然仍旧是个引/诱少女的坏蛋,但好歹,它还有个同谋来当垫背的,所以相应的,它也可以不再满满都是负罪感了。   “那我现在算是完成我的‘任务’了吗?”   辛玉衍挑眉,没有理会天道那又有些嘚瑟起来了的语气,只这么问道。   【算的算的。】   如果天道在辛玉衍的脑海中有形体的话,那么此时,它应该是冲着辛玉衍拼命点头的。   “那我现在可以飞升了吗?”   早在洪水退却的时候,她身上的功德就已经足够了。   【Emmm……】   这一次,天道犹豫了一会儿。   它像是思考了一阵,良久才在辛玉衍的脑海里继续答道:【可以是可以,但是……你要现在就飞升吗?】   它有点纠结,有点不大想让辛玉衍现在就立马飞升。或者,是因为有辛玉衍在,也许更能促使这个世界的人更快的学会术法,也能更快让它所掌管的这个世界早日变回更高一级的小世界吧。   “我要去找老头子算账。”   辛玉衍语气淡淡地说了这么一句之后,便忽地调动起了全身的灵力。   灵力的金光和功德的金光在她的身上交织,而后一点一点地溢出、直至充斥到整个寝殿、整个凌云宗。   一边沐浴在仅仅将自己裹住,如同暖流袭遍自己全身的金光里,体会着身体里仿佛随时都会捧起自己远离地面的飘然,辛玉衍一边还在想着——   老头子这个人不爱赚钱,却又很爱钱。那么等到了上界之后……说是上界,其实也不过是更高一个等级的世界的罢了。所有的世界,都是呈金字塔式的模式存在着的。世界的等级越高,同等级别的世界就越少。   通过老头子留下的这块佩玉,足够她去到他飞升的那个上界找他了。   等她找到了他,一定要看看那个世界的通用货币是什么,然后狠狠地坑老头子一笔。让老头子以后想吃什么、想喝什么都得眼巴巴的通过她这里来拿钱。   谁让这老头子年龄大了,什么都敢瞒着她呢?   辛玉衍睁着眼,心里半点没有自己即将要飞升了的激动和兴奋,颇为怡然自得,还不停地想着该怎么样惩罚老头子才是最好的。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当整个B市的灵力都开始无比的充裕起来,连那些学校里刚刚开始休息术法的学生们都开始感受到身体里的灵力一样的充盈起来,人们终于走出到了屋子外,发现了天地异象。   七月夏日,天气炙热得原本应当是有些让人难受的。但那天空中霞云遮日、透过日光在云朵上映照出红红紫紫的五彩斑斓,不仅是让那天气凉爽了许多,更是让那苍穹,炫目到让人有些沉迷。   金光映日。   那些刚刚从屋子里出来的人,直到这时才发现了凌云山上从凌云宗内直冲天际的金光。   “这是怎么了?”   人们迷惑道。   没有人会想到凌云宗、辛玉衍是不是有什么危险了,因为在人们的眼里,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什么是能够上到辛玉衍了的。他们好奇的,是辛玉衍和凌云宗难道还要变成更加逆天的存在吗?   人们呆呆地望着凌云山的山顶、凌云宗的方向。待那金光蓦地往两边劈开,那些离凌云山站得近点的,并不难看出自那金光的中央,腾地一下便有一个满身柔光的光点飞出。   “兹有修道者辛玉衍,道成,即刻飞升。”   原本的飞升异象里,是不该有这么一句特意的说明的。这一声沉稳而庄重的话语,如同重锤、掷地有声,字字句句砸落在每一个人的耳里。   这是天道特意伪装的天音。   它像极了学校里的班主任,要告诉自己世界的那些“学生”们,你看看,谁谁谁考上了哪个大学,谁谁谁成为了什么什么大咖。它借以辛玉衍的存在,来告知它的“学生”们,你们要好好修炼啊!   天道选择的时机极好,像是它特意动用了自己的权利,挑选了这么一个时机似的,最后一个字音才刚刚砸落在人们的耳边,那温和的风声、蝉鸣、鸟鸣,便交织、化作了不可思议的音符,造就了叫人无端欣喜雀跃、身心放松乐曲。更为天道先前那一句叫人捉摸不透的天音,添加了一抹神秘的纱衣,叫人深信不疑。   晕染着日光的霞云一片一片在辛玉衍的足底铺开,辛玉衍渐渐地消失在云端。   无数的人见证着这一幕。事实上,不仅仅是在现代人的眼里,哪怕是在阿兰和明钰的眼里,辛玉衍也是数千年来,术士中第一个成功飞升的人。   于是,在此之后,在有关修道者的历史记载中,对于辛玉衍的记载,也由“辛宗主”、“天下之师”等称呼,彻底更改为“道祖”。 第92章 老头子   九元界只能算是普通小世界里的修士们口中的上界之一。   所谓“上界”, 其实也不过是万千小世界当中更高级一些的世界。和其他世界没什么太大的不同, 日月星辰、山岳川流。如果非要说,那大抵是世界的灵气更足一些,世界里的生物种类更多样一些, 各类生物的实力也更强悍一些。   碧云天。   青山碧水、云雾缭绕, 星星点点的飞萤虫泛着柔和的碧光,挂在树梢、停在河面、飞在山岭。   碧云天是一个极美的地方,却是在九元界极其边缘的地方, 是九元界从其他世界引渡过其他“飞升”的修士们要经过的第一个地方。但下界能够飞升的人向来不多, 而所谓的上界又从来不止九元界一个, 以至于碧云天这个纵使景色怡人、却灵气格外单薄的地方终年寂寂。   草地里, 男人穿着一身破布衣裳、留着杂草样纷乱的大胡须,看着有四十多岁的模样, 随意的躺在地上,一只手枕在脑后,一只手拿着串着烤鸡的树枝,不时往嘴边凑近一下。   他翘着二郎腿, 一只穿着破了洞的鞋的脚,搭在另一条腿的膝盖上一晃一晃的,身边是早就灭了火的枯枝堆, 吃着吃着,还忍不住舒服地喟叹出声。   在九元界里头的人, 除了原本就生在九元界的, 大多数飞升上来的人, 都是心胸开阔的。而在那一群心胸开阔的人里,老头子大概属于心胸最开阔的。   他甚至不管灵气是多是少,要是遇上有人挑事自己打不打得过,他只觉着,自己当下过得舒坦就好。所以,这没什么人、也没什么灵气,但风景格外好,空气让人觉得格外自在的碧云天,便几乎成了他个人的秘境。   从华夏来到九元界,辛玉衍觉着万物星辰都包裹着自己,她仿佛被包裹在柔软的暖流里,灵力不断在血液筋脉中流淌。她觉得自己仿佛过了一个世纪,但事实上,从华夏飞升至九元界,她才不过是经历了短短的一瞬。   是那极缓极慢、几乎让人的感官无线迟钝的温暖和舒畅,让她产生了错觉。   她浑身被灵气包裹着,恍似一片羽毛般落在地上,却又比羽毛更轻,至少,她的身上包裹着灵气,她甚至不曾引起这方世界间空气和灵气的半点波动。   身上包着的灵气正在渐渐变淡,辛玉衍在灵气中睁眼在周身灵气彻底消失前,恰好就瞧见了一颗树梢挂满了飞萤虫、星星点点的闪着碧光的树冠下,泥一样懒散躺在地面上的人,正一边闭着眼,一边沉溺在手里树杈上的烤鸡的美味里。   这幅景象,她可真是太熟悉了!   老头子好口舌之欲,自己自然而然地也就练就出了一手的野外吃食的好手艺。印象里,她曾无数次看见他,或躺在大树粗/壮树枝上、或盘腿坐在山林间光滑平整的巨石上,吃着河鲜山珍。   心里头倒是没有多少怀念的情怀,再看见老头子的那一瞬间,辛玉衍挑了挑眉,心里想着的仅仅是,正好,不用浪费时间再去找他了。   老头子怡然自得的晃着脚、吃着鸡,半点没有发现她的到来。   刚好,趁着身上包裹着的最后一层灵气将散未散,辛玉衍运气体内的灵力,施展开缩地成寸,眨眼间就落到了老头子的脑袋后面。而就在她脚尖重新落地的瞬间,那最后一层灵气,也飘飘然地消散在了空气里。   修士的感官是极为敏感的,先前有灵气的遮掩,让她和自然融为一块儿,老头子发现不了她。但现在灵气没了,她的目光直直地落在老头子的面上,哪怕她的目光轻飘飘的、淡淡的、不含任何实质性热烈的情绪的,但老头子还是第一时间感受到了。   第一反应,老头子把嘴边的烤鸡往下挪了挪。他才不舍得把烤鸡往外头推,这要是不小心被抢走,或是被丢下了,都是浪费!   确定自己把手里的树杈握的很紧,他在脑子里迅速过了一遍自己最近有没有惹过人,好一会儿,他确认自己这一整段时间都是老老实实的待在碧云天,完全没必要发怂以后,这才悠悠转转地睁开了眼睛。   在老头子睁开眼睛的一刹那,辛玉衍很肯定,自己从他的脸上看到了一瞬间的呆滞和心虚。   然后,正待她预备再看看老头子脸上还会有些什么表情变化的时候,老头子忽地一下,一骨碌就直起了身,转了转身子,正面着辛玉衍的方向、背靠着那大树坐在地上。   幸好辛玉衍明白老头子是个什么样的人,为预防老头子心虚地逃跑,她在捕捉到老头子动作轨迹以后,眼明手快地一个俯身,立刻就抢走了老头子护在手里的烤鸡。   如果是还在大元王朝,这种时候,他早就该对她吹胡子瞪眼了。但现在,他却只是一脸肉痛地看了看被辛玉衍随意拿在手里的烤鸡,然后颇为尴尬地对她讪笑着。   可别指望他是个心疼徒弟的好师父,他就是一个会为了一只鸡而跟徒弟翻脸的人。他现在不翻脸,只能说明他在心虚。   “我在华夏帮你收拾烂摊子,你在上界睡着好觉、吃着烤鸡?”   辛玉衍斜眼睨了老头子一下,语气淡淡,让人看不出她是真的平静还是暴风雨前唯一的平静。   “咳咳,别甩别甩!”   老头子见辛玉衍一边问着一边还随手晃荡了下手里的树杈,感觉心跳都快了几拍,连忙向着辛玉衍伸手,想要阻止她的动作。   眼见着辛玉衍把拿着烤鸡的手往后挪了挪,躲过了他已经探了过去的手,他只好讪讪地把两只手给缩了回来,讨好地对辛玉衍笑了下,“师父我这不是知道大徒弟你厉害嘛~而且,我也不是没有担心你啊,我每天吃不好、睡不好的——”   老头子觉得自己说得很有道理,越说越上瘾,却在辛玉衍“嗯?”了一声,又晃了一下手里的烤鸡之后,连忙端正了态度,犯了错的小媳妇样的端坐在地上,“我有罪!男子汉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我自己的事应该自己做!怎么能牵连年幼无知的少女呢?!”   言辞之间,十分浮夸。   上百年不曾再见过老头子的辛玉衍,猛地一下见到老头子这有点儿久违了、生疏了的一幕时,难得又找回了两百多年前那种不忍直视又无奈的心情。她很难想象,那佩玉的回忆里,老头子竟然也还曾有过那么光鲜亮丽的时候。   “老头子。”   蓦地,辛玉衍出声打断了老头子自己一个人的独角戏。   “哈?”后面一大串话还没来得及说完,猛地一下被打断了,老头子还没反应过来。   “身上有银子吗?”   辛玉衍又问。   “银子?你要银子做什么?”   “想买点东西。”   “这里不用银子,都用灵石的。”   说着,老头子使了个袖里乾坤,掏出了一个钱袋子,低头把手伸进钱袋子里扒拉了两下,“你知道我身上不留钱、穷得跟个乞丐似的。我身上就这么点了,你说吧,你要多少?”   “都给我吧。”   辛玉衍把没拿着烤鸡的手伸到老头子面前。   “那……”老头子直勾勾地看着烤鸡,“你能把鸡还我吗?”   辛玉衍只是笑。   最后,老头子捏紧了一下手里的钱袋子,挣扎了一瞬,还是把目光恋恋不舍地放在辛玉衍手里的烤鸡上,心不甘情不愿地把手里的钱袋子也一并放到了辛玉衍的另一只手上。   “起来,带路。”   掂了掂手里的钱袋子,辛玉衍把钱袋子丢到了自己的袖里乾坤的空间里去,。   “咱们去哪儿?”   老头子总算是把望着烤鸡的垂涎欲滴的目光给收了回来。   “去吃好吃的。”   辛玉衍这么说着,老头子果然立马就兴奋了起来,“嘿嘿!我可跟你说,锦绣街里的馆子可多了,里头有一家酒楼,里面的酒,那叫一个香!里面的鱼,那叫一个鲜!”   眼见着辛玉衍点了点头,老头子心里虽然有疑问,但他毕竟心虚,又加之念着辛玉衍手里的鸡和酒楼里的酒、鱼,便也没说什么,格外殷勤地领着辛玉衍向着他说的地方去了。   直到辛玉衍真的按着自己的意思点了菜,连手里的烤鸡都让人家店小二拿去装了盘再送上来,老头子这才悄悄默默地向着辛玉衍俯过身去,有些小心翼翼地问道:“大徒弟,你……不生气啦?”   “你自己也觉得对不起我?”   等小二把去除了老头子啃过的地方的烤鸡放到桌面上,辛玉衍没有动筷,而是转过头,望着那盯着烤鸡目不转睛的老头子问了这么一句。   “嗯。”   老头子明显的心不在焉。   “你想让我不生气了?”   辛玉衍又问。   “嗯。”   老头子像是能抓到关键了,稍稍地把目光从烤鸡上挪开了。   “那就看着我吃吧。”   像是得到了老头子本人的许可,辛玉衍甚至终于对老头子露出了一抹真心地笑。   事实上,她本人并不重口腹之欲。只是她气不过老头子是抱着目的收她为徒的,所以,也就只能挑准了现在这没心没肺的老头子难得的弱点,予以他沉痛的一击。   说完,辛玉衍就拿起了桌上的筷子。每当老头子的手快要摸上盘子的时候,辛玉衍一个眼神扫过去,老头子又忽地一下把手给收了回来。   哪怕,在收大徒弟为徒以后,他是真心把她当做自己的孩子和朋友来看待的,哪怕他自己知道,他受过了虚情假意的执妄,便容不得自己对大徒弟的关爱里有半点虚情假意。但这件事,的的确确是他做的不够地道。   他从来都很温柔,在成为糟老头之前是,在成为糟老头之后,仍然是。   眼巴巴地看着大徒弟慢悠悠地吃着肉、喝着酒,老头子口水都要掉下来了。   不就是一顿不吃吗!等大徒弟气消了!他就两倍、三倍地统统吃回来!   哼!   QWQ! 第93章 国外特辑(一)   似乎, 道祖辛玉衍这一生,还从来未曾出过华夏国门。唯一一次说要出国门,还是很早很早之前在《通灵之战》上, 因为彼时的华夏全面禁止了节目组在国内录制, 这才被迫把行程订到了国外去。然而,饶是那一次,道祖的国外之旅, 最终还是泡汤了。   这对于后来各国修道、天下大同的世界来说,难免给那些敬仰着首位飞升的道祖的、国籍非华夏的人们, 留下了深深地遗憾。   事实上, 很少能够有人知道,他们的道祖、辛玉衍,其实是出过国的。   说到底, 辛玉衍还是个自由人。她也不是任何时候、做任何事都会搅得轰轰烈烈的,非要闹得人尽皆知不可的。   去国外, 实质上只是她一念之间的想法罢了。   这个世界, 其实仅仅是华夏类同于大元王朝那个世界罢了。事实上, 大元王朝和这个世界的区别同样是十分明显的。就好比,大元王朝是一个完全大一统的世界, 而这个被称为地球的世界, 是有着各式各样的、不同的其他国家的世界。   辛玉衍并没有忘记,在一开始答应这方世界的天道去参加《通灵之战》的时候, 更多被天道打动的, 是天道曾与她说过, 这个世界除了类似于修道者的道门子弟之外,还有各式各样她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其他术士。   一开始,她是抱着帮帮天道、顺便看看那些她不曾见过的术士们的术法的心情参加着《通灵之战》的,但着实,是她有些过于低估天道所说的“这方世界的术士几近断了传承”这一句话的意思,以至于后来,她一个不小心,就把《通灵之战》变成了她的个人独秀。   好在后来她建了凌云宗,宗内的事物总有那些她从镜湖世界里拐回来的大龄徒弟们处理,她便也得了闲。修炼之余,闲来无事,她便想着把那些他们见识过的术士给再好好见识一道。   她首先是从华夏邻近的几个国家出发的,日本的阴阳师、泰国的降头师、印度的巫师等等这些,她统统去了解了个遍。   老实说,也许对于普通人来说,他们的某些术法确实算得上是邪门,但对于修道者来说,他们也不是做不到,于是走马观花般看着看着,辛玉衍的心思也就渐渐淡了。   她不在执着在亚洲,换了个方向,往西方去,准备看看西方是否会有些格外不同的。   而她去到西方国家的第一站,却并不是离华夏最近的俄罗斯,而是英国。   当全世界飞往英国伦敦的飞机,再一次因为英国恶劣的天气而被迫停飞了的时候,只有辛玉衍一个人轻忽缥缈地飞在英国阴雨连绵、乌云遮蔽住了所有月光的夜空上。   英国人除了还未彻底成熟的年轻人外,大抵是很少有人极度热爱夜生活的。尤其是在这样的雨夜里,也许,安安静静地待在家里、开个小小的家庭聚会,要比冒雨去夜店狂欢,要更让英国人们开心一些。   当然,这仅仅是对于绝大部分的英国人来说。   从天上落下的大雨,半点也落不到辛玉衍的身上去。她从空中落到了地面上,有些漫无目的地走在磅礴的雨夜里,想要找些什么稀罕的灵异事,却半点找不出这座城市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   Emmm……   也或者有。   辛玉衍脚尖顿下,轻轻停在了一家从外部看来稍微有些破烂、充满了街头风格的酒吧面前,透过灵敏的听觉,听到从酒吧里传来的震耳欲聋的音乐和人们不住狂欢的声音,忍不住皱了皱眉。   这是她一路走来,见到的所有酒吧里,位置最偏僻、却参与狂欢的人最多的一家了。   总有些人的想法是难以捉摸、偏爱在这样无比阴郁的天气,来到这样气氛无比火热的地方的不是吗?   辛玉衍这么想着,抬了抬脚,想离开。毕竟她并不是很喜欢这样一个地方,声响巨大的音乐伴随着剧烈的节奏敲打在她的心里,让她难得地有了些微重锤落在心上,且力度重道意欲将鼓面锤破的焦躁感。   她并不是难以忍受,她只是单纯的不喜欢。   所以,她想离开。   但当她抬起脚步,准备迈着步子离开的时候,她却发现,她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离开。因为她的直觉在告诉她,这家酒吧有些不大对劲。   直至如今,她的直觉,还从来不曾错过。   皱了皱眉,辛玉衍在心里纠结了大约一瞬,最终还是重新将身子对准了酒吧的正门口,抬脚迈了进去。   相比于前头路过的那几家略显清净的酒吧来说,这家酒吧或者并没有那么正规,它的门口并没有守着小侍,没有人区分来到酒吧的人是否成年。   这酒吧的门就这样开着,就像是在告诉所有人,不管你是谁、不管你有着怎样的身份,只要你想来,你随时都可以来。   长及脚背的裙摆,在辛玉衍迈步走上楼梯间,总是拖落在台阶上,辛玉衍也不管,一身素紫色的精简长衫,在走进酒吧以后,总惹得那些或调着情、或热着舞、或饮着酒的人们的目光落到了她的身上。   或是因为她是酒吧里难得的亚洲面孔,或是因为她身上明显还区别于他们对一般常见到的华夏人的穿着认知,总之,他们都在看着她。   而辛玉衍,她早就熟悉了人们这样的目光。   她游刃有余地将那些目光从自己的身上屏蔽掉、视而不见,挑眉抬目间,似是不经意间将灿若星辰的眸光从人们的面容上扫光,却是暗暗将着酒吧里面的情景打量了个遍。   和外面看着破破烂烂的模样完全不同,着酒吧里头的装修倒是金碧辉煌的。甚至每一个卡座里头的人,看起来都像是颇有身份一般。   光从酒吧的外头去看,你大概很难想象,或者你的上司、你喜爱的名模、明星,会来到这样一家看着有些掉档次的酒吧。而当你走进这酒吧,你大概就能理解,他们为什么会来了。   此时,辛玉衍的心里,大抵是这么感叹着的。   事实上,她不是感受不到隐藏在那些试探打量着的、好奇的目光里的那几束显得有些格外炙热的目光。那几束目光虽然也有打量和好奇,但与其他人相比,那更像是在把她当做是某种猎物,将她视作他们的所有物了。   随意扫视着的目光收回,辛玉衍重新抬步,走到了吧台边上落座。   “小姐,请问需要什么呢?”   调酒师笑得很迷人。   此时的辛玉衍再不是刚来这个世界时,一点英文也听不懂的她了。她要是想学什么,那都是学得很快的。这并不是因为她有如何如何强悍的语言天赋,而是得益于她过人的记忆力和理解能力。   来到酒吧里一般都会喝什么呢?   辛玉衍不大清楚。   她只看着调酒师在她来前为身边坐着的另外一人调的那杯艳红、半透明的酒,忽然抬了抬下巴,“帮我来一杯和他一样的吧。”   调酒师没有多言,拿起自己的器具便为辛玉衍调起了酒来。   反倒是她身边坐着的那人,甚至是在辛玉衍进到酒吧以后都不曾打量过她的人,反而在辛玉衍这话落下,那调酒师已经拿起了器具之后,反倒把脸给抬了起来,忽然笑道:“和我一样?就不怕醉吗?”   他半养着面容,璀璨金黄的头发、碧色的眼睛、瓷白的肌肤、殷红的嘴唇,甚至连他眸里半掩着的忧郁,在昏暗柔和的灯光下,都显得那样绮丽。   他的声音既像大提琴般低沉、又像浓酒一般醇厚。   这个时候,但凡换了任何一个女生在这儿,只要她不是辛玉衍,那么,她的心里总该产生那么一点点的绮思的,而不该像是辛玉衍这样,内心毫无波动。   辛玉衍静默地等待着调酒师将自己的酒送上。   那玫瑰一样艳丽、优雅的男人见她沉默着,反而将手里的酒杯轻落在了吧台上,只素白修长的手还把在杯沿上。   他偏过头去望辛玉衍,殷红饱/满的嘴唇兀地勾起一抹迷人的笑意,“那么……看来是我看错了,也许您是一位有着不错酒量的美丽女士~”   瞧,他的意图如此明显。   辛玉衍低头,蓦地露出了一抹清浅的笑容。   落在了男人的眼中,那大概,便是他的夸赞终于波动了这位女士的心。   女人,不管是什么女人,不管她本身是不是真的漂亮,她总是喜欢别人夸赞着自己的。   男人是这么认为着的。   但事实上,辛玉衍却是从一开始就摸清了他的意图。那怕他并不似他的那些族人们那般露骨,但在进来的那一瞬,辛玉衍便知道,他同样将她视作了猎物。   甚至于,在她正在犹豫抬步走向哪里的时候,这个男人忽然从身上爆发出了一种类似于警告的信息,使得他的那些族人立刻就把目光给收了回去。   而刚好的,他也替她做下了决定。   于是,如他所愿,她坐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