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卿如此多娇》 作者:有只胖头鱼 文案: “我生本无乡,心安是归处。” 一场大梦,霍妩眼见自己被外来人取代,一手好牌打得稀巴烂不说,更累及家人。 而她却只能作为游魂在一旁看着,什么也做不了。 还好还好,霍妩拍着胸口喘粗气,庆幸这只是梦而已。 卫旌笙平生有大憾事,藏于心口无人知晓, 他曾识得一游魂,相伴八年,她陪他从微末皇子走向煊赫亲王,却因他一时失察,害她消散于天地间。 所幸,仍有机会叫他重新来过。 食用指南: 扮猪吃虎大尾巴狼X香香软软小懂事儿,男女主双重生向,女主前世被穿越, 彼此的滤镜有十八米厚,我夫君/娘子超级无敌棒棒! 1V1的小甜饼,HE! 内容标签:励志人生 甜文 主角:霍妩,卫旌笙 ┃ 配角:卫斐昀,卫昶霖,宋悦 ┃ 其它: 第1章 阿妩   庆历十四年,冬。   昨儿个下了一宿的雪,今早起来,地上的积雪堆了厚厚一层,一踩一个印。几个小丫鬟侍立在廊下,把手塞在袖管里,哆嗦着取暖。   此时天光未破,小丫鬟也困得厉害,站在那个一个劲地打瞌睡。   “快醒醒!夫人过来了!”   被身边的人推了一把,小丫鬟一个激灵,感激地看了眼同伴,忙拿冰冷的手搓搓脸,好打起精神。   不远处,正有一妇人踏雪而来,瞧着约莫三十许岁的年纪,衣着简单却又不失贵气,发间佩了一条五色锦缎织就的抹额并几只钗环,手里抱着个巑金丝的汤婆子,正是镇国公府的主母,沈容。   沈容快步走到屋前,几个丫鬟赶紧向她请安。   “你们怎么都站在屋外,大小姐那儿是谁在伺候?”沈容皱眉,问道。   有个机灵的丫鬟上前一步答:“回夫人的话,小姐昨夜睡得香甜,今儿还未醒,春莺姐姐在里头伺候呢。”   沈容无奈摇头,吩咐婆子去打来热水,她边推门进去,边与跟了她多年的宋氏低声道:“这孩子,说了今日要进宫面见太后,还这么贪睡,我一会儿定要好好说说她。”   “您哪里舍得呀。”宋氏故意取笑她,沈容自嫁与镇国公霍启衡以来,连生两胎都是小子,好容易才得了霍妩这个小女儿,全家都爱得不得了。   她掀开帘子,沈容一眼就看到春莺正弯着腰守在床前,小声说着什么,锦被里拱起来的那一团却是纹丝不动。   沈容摆摆手,令春莺退下,自己坐到床边,小心翼翼地把女儿蒙在头上的被子扯开,“这丫头,也不怕蒙得慌。”   她伸手,宋氏忙将热毛巾递到她手上。沈容把热毛巾贴着霍妩,一点点给她擦脸,霍妩似乎感觉到有东西在她脸上碰,不高兴地挥了挥胖爪子,嘴里嘟囔着什么。   沈容捏了捏她的小鼻子:“阿妩,别睡了,你忘了母亲昨天于你说要进宫的事了?快起来。”   过了一会儿,霍妩才缓缓睁眼。   六七岁玉雪可爱的小姑娘,整日里被娇养着,一张脸粉粉的,还带点婴儿肥,眼睛又大又圆,倒像两颗透亮的小葡萄,在眼眶里提溜着打转,应是刚睡醒的关系,眼角还带着点点水光,她眨巴了两下眼,忽然一头扎进沈容的怀里,叫道:“母亲!”   沈容反手抱住她,扯了杯子裹在女儿身上,温柔地哄她:“我们阿妩这是怎么了,刚醒就这么爱娇!”   “母亲母亲!”霍妩不理,仍紧紧抱着她。   沈容拍拍她的背:“阿妩昨晚是不是做噩梦了?别怕,母亲在这儿呢。”   “母亲,”霍妩闷在她怀里不肯出来,瓮声瓮气地说:“我好像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个陌生人占了我的身体,你们谁都没认出来她不是我,我特别害怕,拼命冲你们喊,可你们都看不到我……”   沈容苦笑不得:“哪会有这种事,是不是白天话本子看多了,尽胡思乱想。”   “才不是呢!”霍妩抬头,认真地盯着沈容:“如果真有那么一回事,母亲一定会认得我的,对不对?”   “傻丫头,”沈容靠过去,蹭了蹭她的小脑袋,“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啊,母亲保证,母亲一定认得出你。”   霍妩这才定下心来,“吧唧”一口亲在沈容脸上。   “好了。”对这个小女儿,沈容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见天色不早了,她忙吩咐仆妇取来衣饰,给霍妩穿戴。   年关将近,也该穿得喜气些。霍妩被套上了一条红色的袄裙,领口裹了一圈纯白的狐狸毛,她很喜欢这些软软的东西,打着哈欠让春莺给她扎头发的时候,仍不忘揪一把领子上的毛毛。   霍妩的头发养得好,乌黑顺滑,一晚上在被窝里滚来滚去的,这会儿也没有打结,她年纪小,不用梳什么复杂的发式,春莺就给她扎了两个小揪揪,系上丝绦,再戴个小发钗就好了。   沈容斜靠在榻上,看女儿梳洗完蹬蹬地冲她跑过来。   “夫人,马车已经备好了。”有人在外头敲门。   沈容应声,她一低头,就看到女儿皱着眉头,很纠结的样子:“这就要走了吗,可是阿妩都还没吃饭,好饿啊。”   她说着,揉了揉小肚子。   沈容笑着牵着女儿往外走:“哪次去见太后饿着过你了,太后娘娘可是恨不能把你喂成一只小肥猪。”   “对哦。”霍妩一下子笑开,走路都是连蹦带跳的,“我要吃挂花糖糕,水晶虾饺,枣泥酥,哦对了,还有鲜奶酪和茯苓糕!”   “不许吃这么多,你看看哪家姑娘像你这么贪吃的?”   “母亲你又说我,不理你了!”   马车一路驶向宫门,霍妩坐在母亲身边,此刻天刚亮,晨光熹微,沿街摊贩叫卖着各式早点,一阵阵香味飘进马车内,霍妩吸着鼻子,不停在心里默念太后那儿的各色菜名,才将将抑制住想下车去买上一大堆吃食的冲动。   这个味道,是周大娘家的梅干菜肉饼,那个味道是王伯伯的大肉包子,个顶个的皮薄馅大,香的不行,可好吃了!   霍妩以为母亲没注意,默默咽着口水。   殊不知她这般情态,沈容早就看在了眼里,这会子又好气又好笑,心想着等那个几个臭小子回来,定要好好抽他们一顿。   都怪他们一天天把妹妹往外头带,寻常世家女孩儿这时候哪有阿妩这样的,诗词歌赋不过草草,说起京中的吃的倒是比谁都精!   远在边关的霍二打了个喷嚏,霍大公子正巧骑马经过,道:“二弟,小心别着凉了。”   霍二少满不在乎地道:“我身体好着呢,肯定是妹妹在背后念叨我,想我这个二哥了!”   想起京中的妹妹,霍二英武的脸上慢慢浮现起一个傻笑,他来边关小半年了,阿妩一定很想念他。   明日休沐,正好去市集买些好吃好玩的,带回去给阿妩!   霍大公子:“……”   他打马扬鞭,马蹄溅起一地的沙尘,全扑到了霍二的脸上。   霍二:大哥这是抽什么疯呢。   霍大公子骑在马背上,闷闷不乐地想:妹妹要想也该想他这个大哥,有他霍老二什么事。   嗯,弟弟果真十分讨厌。   另一边,霍妩是不知道两位哥哥因为一个喷嚏又脑补了这许多,马车终于驶进了宫门,把香气都隔绝在了外面,耳边偶尔有禁军或宫人们走过的声音传来。   在离太后所居福宁宫还有一段路程的时候,沈容吩咐车夫停下,把霍妩抱下车,牵着她拾阶而上。   太后是当今陛下生母,与陛下的感情自然好,霍妩第一次随母亲进宫时不知怎的得了太后青眼,陛下就太后喜欢她,就破例给了她个县主的封号。   寒冬腊月的,有位妇人正等在宫门口,见了她们,赶忙迎过来:“见过镇国公夫人,嘉宁县主。”   沈容没等她弯下膝盖,就已把她扶住:“苏嬷嬷是太后娘娘身边的老人了,不必如此多礼。”   “夫人快带县主进去吧,太后娘娘今儿一早就起了,特命人做了小县主喜爱的糕点,巴巴地等着呢。”苏嬷嬷含笑道。   一听“糕点”二字,霍妩顿时跟个小炮仗似的甩开沈容的手往殿内冲,沈容一时没拉住她,只好同苏嬷嬷一起走进去:“阿妩越发没个规矩了。”   “夫人哪里的话。”苏嬷嬷道:“小县主讨人喜欢,见她这快活样子,连奴婢都觉着心里高兴呢。”   霍妩一离了母亲,就像只刚出笼的小鸟,蹦跳着往屋里蹿,太后远远地就看见一团小小的红色向她奔来,忙张开双臂,把她搂进怀里。   “皇奶奶!阿妩可想皇奶奶了!”   听这软软的一团在怀中撒娇,太后眉目舒展,只觉得连皱纹里都充满着笑意:“皇奶奶也想阿妩,我瞧瞧,唉,多日不见,我们阿妩都瘦了。”   沈容刚进屋就听到这一句,不由得嘴角一抽:“太后……”   放眼整个京师,可没几个小姑娘比她家阿妩还胖了啊!   其实霍妩说起来倒也没有多胖,只是年纪小还没长开,瞧着有些肉嘟嘟的,她骨相生得好,眉目摆在那儿,等将来长大了必定是个漂漂亮亮的小姑娘。   霍妩仗着有太后给她撑腰,故意对母亲做了个鬼脸。   沈容气道:“阿妩快下来,赖在太后怀里算什么样子!”   太后闻言,忙抱紧了怀里的团子,可怜巴巴地盯着沈容,活像沈容是要拆散她与乖孙的恶人。   坐在旁边的皇后被逗乐了,她拉了沈容坐下,打趣道:“都说老小孩老小孩,母后如今可不是愈发的小孩子脾气了。”   沈容论起来是太后母家嫡亲的侄女,镇国公一门又是坚定的保皇党,深得皇上信赖,皇后也乐得与她们交好,加之沈容为人处事颇对皇后脾性,多年下来,两人倒是关系亲厚,何况皇后膝下没有亲生的女儿,对霍妩也是真心疼爱。   “皇奶奶,阿妩好饿啊!”霍妩冲太后软软地说。   一听这宝贝疙瘩说饿,太后大手一挥:“来人,把膳房里准备的吃食都呈上来。”   霍妩在一旁拼命鼓掌。   沈容:得,她这闺女算是瘦不下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重生记忆不全,后面会想起来的!   新文《玄学天师再就业指南》,求收藏,么么哒   文案一:   修真界扛把子陆见深一觉醒来,发现自家道场垮了,王八蛋师傅跑了,想上街支个摊子算命都得被管理局的人追着跑,就连庙里敲钟的和尚那也要是正经本科学历了!   没钱没户口没文化的乡下人陆见深:……   不过不要紧,算命、风水、符道、捉鬼,只要各项技能点满,换个年代照样是人生赢家。   对此,陆见深表示,放屁!你见过哪个人生赢家是被人逼着写五三的?   后山群鬼痛哭流涕:万万没想到,死都死了,居然还要被拉去帮人做!作!业!这年头还能不能讲点鬼权啦!   文案二:   网友A:转发了最近很火的那个陆半仙之后,本非酋买彩票中了五千块啊不可思议   网友B:我我我,刚去她微博下面拜了拜,出门就偶遇了我男神!   网友C:拜大仙,转转运   ……   某人:我也有想要求的事情,不知道陆大师能不能让我如愿以偿啊?   陆见深:你想要什么?   某人:你!   食用指南:灵异单元文,女主武力值爆表,男主戏精   玄学元素一半查资料一半自己编的,请勿深究   苏苏苏,爽爽爽 第2章 皇子   太后传膳,宫人们的动作很快,不多时,热腾腾的膳食就摆了一大桌。霍妩兴冲冲地跑过去看,果然都是她爱吃的,除了她来时一路念叨的那几样,还有白果松糕,五丁包子,蟹壳黄并几道粥品等等。   她在心底小小的欢呼一声,乖乖坐好,等太后先动筷。   太后哪能不知道她那点小心思,笑道:“不必拘礼,快吃吧。”   霍妩闻言,立马夹起一块酥饼放到嘴里。   她吃东西的时候腮帮子一鼓一鼓的,活像只小仓鼠,进食的速度虽快,倒也不会失了礼数,吃到喜欢吃的东西时,那双水汪汪的眼睛就会弯成两轮月牙儿,里头装满了快活的笑意。太后见她吃的香甜,不自觉地就比平时多用了一碗花豆紫米粥。   “阿妩一来,母后的食欲都变好了。”皇后放下筷子,拿帕子抿了抿嘴,说也奇怪,每每与霍妩一桌吃饭,见她吃的认真又畅快的,自己也会忍不住多吃一些。   “前些日子母后不思饮食,我还担心呢,现在看来不是御厨们手艺不好,是这陪吃的人不对才是!”   沈容却有些发愁:“前些日子我遇上镇北侯夫人和他家女儿,小姑娘比我家阿妩还小一岁呢,不过丁点儿大,瞧着进退有度,言谈间已有了些章法,哪像阿妩……”   太后却满不在意,笑呵呵地看着霍妩吃东西:“我瞧着阿妩现在这样就很好,她才多大,做什么非得跟人学个小大人模样,更何况有哀家在,谁敢说外面阿妩半句不好。”   她眼珠一转,对沈容道:“你既然不放心阿妩的学问,不如放她在宫里住些日子,让她与哀家的孙子孙女们一起进学,太傅的学识,你总该放心吧。”   她说完,又对皇后打了个眼色,两双眼睛一齐殷切地望着沈容。   沈容:……   夫君你快过来,太后又要来抢咱家闺女啦!   “此事就这么定了,安心,哀家一定会好好看顾阿妩。”见沈容迟迟不语,太后连忙发声,给这件事拍板定音。   沈容只得点头,她看了眼霍妩,霍妩察觉到母亲的目光,夹了只虾饺放进她碗里:“母亲快尝尝,这虾饺可好吃了。”   她说着,又给自己夹了一只,一咬就是一大口。   沈容: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总感觉自家傻女儿随便拿点吃的就能拐走。   霍妩是不晓得母亲心里这许多想法,午后送沈容出宫门时,她还让沈容蹲下,小大人似的拍拍沈容的肩膀以示安慰:“母亲别怕,我在宫里陪太后几日就回去。”   沈容艰难地点头,又嘱咐了霍妩几句,这才坐上了马车。   送走了沈容,霍妩上扬的嘴角才慢慢落下来,太后派来跟着她的回枝见她心情不好,还以为她是舍不得母亲,小心劝慰她。   霍妩摇摇头:“回枝,你先回去吧,我想独自走一走,一会儿自己会回福宁宫的。”   “这……”回枝有些迟疑,贵主儿若出了什么差池,她有十个脑袋也不够太后砍的。   “回去吧,我又不是第一次来宫里,没什么好担心的。”   也是,回枝心想,嘉宁县主圣眷雍容,宫里的人多半也都认得她,只是她仍不放心,又不好违逆霍妩,只好对她说:“那县主可别往人少的地方去,且早些回太后那儿呀。”   霍妩冲她点点头,回枝这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霍妩一个人低着头漫无目的地走着,她满脑子都是昨夜那个光怪陆离的梦。   梦里的她一觉醒来,莫名其妙成了一缕游魂,可她的身体却好好活着,有个女子进了她的身体,得了她的记忆,从此,她的父母兄长,她所拥有的一切,都成了另一个人的。霍妩想尽办法都没能把这个人从她身体里赶出去,只好一个人蹲在角落里,做个看不见也摸不着的隐形人。   还好后来终于有一个人可以看见她,能与她说话,否则霍妩只怕要疯了。   那个人虽然总嫌她聒噪,却还是愿意理她,也相信她说的话,还帮她找寻奇人异士,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她回到自己的身体里。   霍妩很感激他。   只是梦醒之时,梦里那个人长的什么模样,她却不大记得。   “呀!”霍妩猛地晃了晃脑袋,她喃喃自语道,“都知道是梦了,现实里怎么可能会有这么一个人呢。”   又不是话本里那些妖魔鬼怪的小故事。   “算了算了,这么不舒服的梦,我还是早日忘了的好。”   她重新打起精神,迈着小短腿就往福宁宫走。   霍妩刚到宫门口,就有个男孩跑出来,抱住她的胳膊:“阿妩姐姐。”   “小九!一月不见,你怎么又长高了!”霍妩惊讶地瞧他,抬起手在两人的头顶上比了比:“不行,还差一点点就要追上姐姐了!”   小男孩闻言,骄傲地挺了挺胸:“那是,我以后要做像霍霆哥哥那样的大英雄,我要保护姐姐的!”   霍妩轻轻在男孩脑门上扣了个响:“少听我二哥胡说,你还比我小两岁呢,该姐姐我保护你才对。”   男孩撇撇嘴,小声嘀咕:“明明是一岁零八个月,哪来的两岁。”   “斐昀,阿妩,你们两个站在外面做什么,还不快进来。”   两人说着话,门外又出来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少年模样俊秀,恰如清风朗月,他穿一身明黄色的衣袍,衣角上绣着蟠龙图样,少年走过来,一手牵起一个,领着两个小的往屋里走。   他正是当今太子,卫昶霖。   他一出来,卫斐昀和霍妩也不闹了,两人跟着卫昶霖,倒是难得的乖觉。   太后正与皇后叙话,见他们进来,笑道:“我怎么说来着,斐昀和阿妩这两个,也只有昶霖能治得住。”   “可不是,斐昀连他父皇都不怕,就怕他皇兄。还有阿妩,要说昶霖对她也不凶啊,也不知怎得,这丫头一看见昶霖就发怵。”   霍妩在心底大吐苦水,她这位太子哥哥,最会扮猪吃老虎了,她大哥以前在京里时曾是他的伴读,卫昶霖但凡出了什么坏主意,大多是他们俩实施,可最后顶锅的,永远是淑妃所出的三皇子和五皇子。   霍振私底下和妹妹吐槽,这位皇太子,简直是鬼精鬼精的,可千万不能在他面前皮,否则遭罪的铁定是你自己。   霍妩在见识过几次卫斐昀装病逃课企图蒙混过关的悲惨下场后,实在心有戚戚,对她大哥的叮嘱深以为然。而对太子殿下的印象,也从长得好看的哥哥,变成了一个深不可测的大佬,嗯,惹不起惹不起。   好在卫昶霖不知道霍妩心里的想法,他还道霍振这个小妹妹是真不错,乖巧懂事又听话的,比宫里的异母妹妹和他那不成器的幼弟可爱多了。   霍妩趁卫昶霖一个不注意,背过身去与卫斐昀用眼神飞快地进行交流。   霍妩:太子哥哥今天这会儿怎么过来了!   卫斐昀:我怎么知道,他要和皇祖母请安,我又拦不住。   霍妩:那他什么时候走啊?我对着他都不敢好好吃东西,要不你去问问?   卫斐昀:你别害我,要问你去问,大哥对你可比对我好多了,你是亲妹子,我就是个假弟弟。   霍妩:你刚才还说要做大英雄保护姐姐的,怎么,这就怕了?   卫斐昀:这么简单的激将法我才不会上当,再说了,我刚才说的都是我长大以后的事,现在我还小呢,还是姐姐你先保护我吧!   霍妩气得冲卫斐昀翻了个白眼,卫斐昀得意地朝她摇晃着脑袋吐舌头。   卫昶霖恰好回头,正看见卫斐昀在那挤眉弄眼的瞎晃悠,他眉头一皱,冷冷地喊了一句:“斐昀。”   卫斐昀暗道不好,他登时像是被人点了穴,一下子就定住了。   霍妩背地里偷笑,面上却忙摆出眼观鼻鼻观心的样子,全然无视了卫斐昀求救的目光。   对不住了小九,只是这死道友不死贫道,你一路走好啊。   我会记得你,你放心,来年今日,我一定记得给你烧上三柱清香!   卫昶霖冷声训斥:“身为皇子,大庭广众之下,你刚刚那是个什么样子!阿妩不过比你年长些许,可比你懂事多了,看在年关将至的份上,这次我不与你计较,你回去抄十遍《礼记》,三日之内,放到我的书房里。”   卫斐昀闻言如遭雷劈,他苦哈哈地求饶:“不是,皇兄啊,这十遍也太多了,不行我抄三遍行不行,三遍不行五遍也可以啊!”   卫昶霖才不理他:“若再让我听见你多说半句,二十遍。”   卫斐昀腿一软,差点跪倒在福宁宫的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  大佬:当成一场梦,忘了就忘了?   阿妩【瑟瑟发抖】:不敢,不敢…… 第3章 七哥   夜深,明月西垂,周遭寂静无声,偶尔有鸟鸣响起,又很快恢复了安静。   霍妩睡得很不安稳。   她又做梦了。   那个外来人在她的身体里享尽万般宠爱,却仍不满足,老是念叨着什么“女主”“穿越”之类她听不懂的话,她一意孤行,与青楼女子称姐道妹,还非要女扮男装跑去闯荡江湖,却又时时拿国公府的名号出来说事,害得阖府都成了京中笑话,母亲更是为了她成日以泪洗面。   霍妩听那人说起这些所作所为时简直气得牙痒痒,却什么办法也没有。   “阿妩,快醒醒,一会太傅过来,见你在堂上打瞌睡,可是要生气的。”   霍妩没精打采地答应一声,揉了揉眼睛,睡眼惺忪地趴在桌上,扯了张卫斐昀桌上的纸盖在头顶:“好了,现在太傅看不见我了。”   她昨儿个做了一宿怪梦,眼下实在困得不行。   “你别闹。”卫斐昀板着脸,一副小大人的模样,把纸夺了回去,“这些我今天还要送去给大哥呢。”   “啊,都第三天了,你还没写完啊。”   卫斐昀气得差点从椅子上蹦起来:“你还好意思说,明明是你现在那儿跟我瞎比划的,最后受罚的却只有我一个!”   霍妩自知理亏,也不多与他争辩,想了想,轻轻戳了他一下:“小九,我这儿有皇奶奶给我带的酸梅糖,你要不要尝尝啊?”   她说着,从小荷包里取出一枚糖果递过去:“喏,你吃吃看呀。”   卫斐昀趴在桌上奋笔疾书:“可别,《礼记》我可还剩三遍没抄呢,今天要是没能交给我大哥,那我可就惨了。”   霍妩很讲义气地拍了他一掌,道:“这样吧,不如我帮你一起写。”   “扑哧。”坐在他们前边的六皇子扭过头来,对他们笑道:“我还当今儿个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小九居然也会这么一大早地跑到国子监来念书,不曾想果然是被大皇兄罚了啊哈哈。”   卫斐昀苦着一张脸:“六皇兄你可别取笑我了。”   “好好好,不过阿妩,你要真帮他写,那才是害了他哟。”   “这是为何?”霍妩不解地问。   六皇子卫琩梵取了笔架上的毛笔放在指尖转动:“这你可得问我们小九了,唔,大约莫是半年前吧,小九也是做错事被大皇兄罚抄,他胆子倒大,想着躲懒,就找来识字的小太监帮他写,他本以为大皇兄事忙,中间夹几张不会被发现,没成想咱们大皇兄一眼就认出来了。”   霍妩用一种看待烈士的目光看着卫斐昀:“那后来呢?”   卫琩梵耸了耸肩,道:“大皇兄整整一个月,每日下学就把小九拎去他书房,罚他抄了半面墙的书。”   霍妩静默片刻,忽然背过身去,捂着嘴,只留肩膀在那儿一抖一抖的。   卫斐昀一时恼羞成怒:“六皇兄,这件事你到底还要记多久!”   “还有你!想笑就笑,我又不是看不出来,躲什么躲!”   “哈哈哈!”霍妩笑得瘫倒在座椅上,断断续续地对他说:“对不住啊小九,姐姐我实在是忍不下去了哈哈!”   卫斐昀:“霍妩!”   “哟,六弟九弟这是说什么呢,这么开心?”   有个人跨门而入,打断了他们的对话,这人模样周正,一袭虎纹袍子,面带笑意,只是眼角眉梢总透露出一丝算计的意外。   卫斐昀不情不愿地冲他行了个礼:“见过五哥。”   卫泓奕笑道:“自家兄弟,何必多礼。”   早不说,这礼都行完了才说,虚不虚呀,卫斐昀撇撇嘴。   卫泓奕把视线转到霍妩身上:“阿妩妹妹也在啊,是了,我听母妃说,皇祖母要留你在宫里小住,正所谓远香近臭,可见我们这些小辈里,皇祖母还是最喜欢你。”   霍妩浑身一抖,只觉得连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不论太子哥哥还是六殿下,喊她“妹妹”时都挺自然的,怎么到这位五殿下这儿,就……这么恶心呢。   她歪着头,装作没听明白的样儿;“五殿下说什么呢,什么远香近臭的,我和小九都挺香的呀,怎么,殿下你很臭吗?”   她说着,还掏出条帕子捂住鼻子,拉着卫斐昀向后退了一步。   卫泓奕嘴角一抽。   臭丫头,他心道,若非父皇喜欢她,镇国公府又手握军权,哪里轮得到她在他面前放肆。   卫斐昀把手背过去戳了霍妩一下,偷偷对她比了个大拇指。   霍妩得意地挑了挑眉毛。   卫泓奕勉强维持着笑意与她客套:“阿妩也太见外了,别的兄弟你都是以哥哥相称,怎么到我这儿,就只剩一句六皇兄了?”   霍妩一阵恶寒,不知怎得,她突然想起昨夜的梦,梦里那个夺了她身体的人,对这位六皇子就是一口一个“奕哥哥”,她光想起来就觉得反胃。   她背过身去,发出一声干呕。   卫琩梵连忙给她拍背顺气:“这是怎么了,是不是早上又贪嘴吃多了?”   “姐姐你没事吧。”卫斐昀着急地问,他差侍从斟来热茶递过去:“块喝口水顺顺。”   霍妩结果茶盏饮了一口,冲二人笑道:“没事,就是有些恶心,现在好多啦。”   如果说方才卫泓奕还能维持面上的表情,那么现在,他的脸色已经彻底塌下来了。   再怎么说,他也是堂堂的皇子,怎么,让叫一声“哥哥”,霍妩还能恶心吐了?   朝堂上霍启衡这个老匹夫,在朝堂上处处与三哥作对,他家女儿又如此不给他面子,说什么忠于皇上,实际上早就是卫昶霖的人了吧!   霍妩要是知道他现在心里所想,一定会大呼委屈。   天地良心啊,她就是单纯想起梦里的称呼才想吐的啊!虽然,她也的确不想叫卫泓奕这声哥哥。   因为太后喜欢她,霍妩自小就常常随母亲进宫,她虽称不上有多聪明,可谁对她真心,谁是假意,她还是分得出来的。   卫泓奕也才十四岁,被霍妩这么一闹,他自觉丢了面子,冷哼一声,一甩袖子就走了。   卫斐昀满不在乎地说:“走远点正好,反正这屋里这么大,他坐哪儿都比坐咱们跟前强。”   他年纪虽小,到底是深宫里长大的孩子,很多事情上卫昶霖也无意瞒他,淑妃仗着生了两个皇子,就在皇后面前摆威风,卫斐昀自然不喜欢这两个兄弟。   他的头发忽然被揉了一把,卫斐昀气鼓鼓地抬头,卫琩梵正笑眯眯地看着他。   “六哥!不要摸我的头!”   他忙把这只在他头上作乱的手拍下来:“会长不高的!”   “六哥,九弟,还有……嘉宁县主。”   门口传来一句轻如蚊蝇的声音,霍妩闻声看去,有个少年正站在门边。   少年看身上的服饰,应当是位皇子,他高高瘦瘦的,生得很清俊,五官也是好看的,只是脸上没多少肉,面色不大好的样子,此时他正睁着一双清如碧波的眼睛望着他们,眼底似乎带了某种希翼。   宫里有那么瘦弱的皇子吗?霍妩甚至怀疑她一掌糊过去,就能把对方掀翻在地。   卫琩梵轻咳一声,道:“七弟来了。”   七弟?   霍妩恍然大悟,原来这位,就是七皇子,卫旌笙。   只是他与旁的皇子不同,寻常皇子的母家必定出自权贵世家,而卫旌笙的母亲赵贵嫔,却只是宫中一个寻常的侍婢,除了美貌,半点家世背景都无。   当今陛下在处理朝政,对待朝臣上,无疑是一位好帝王,但作为一名丈夫或父亲,他确实不合格的。   当年除夕夜宴,庆帝多饮了几杯,在御花园中见了正料理花木的赵氏。   所谓月下观美人,赵氏纵然只有七八分的美色,在朦胧月光下,也成了十分,更何况宫里的人都说,这赵氏年轻时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   庆帝一时稀里糊涂地把赵氏拽上了龙床,第二天就封了个选侍。   赵氏得了几天的宠爱,只是她到底身份低微,其他妃嫔都看不上她,她因此更加谨小慎微,美人虽美,看久了也就是这么一回事,时间一长,庆帝就把她抛诸脑后了。   好在赵氏的肚子争气,为庆帝诞下皇子,这才得封正三品贵嫔,不至于老死宫中还无人知晓。   卫旌笙未出生时,赵氏被同住的妃嫔算计,千难万难才生下他,可惜卫旌笙还是落下了胎里不足的毛病,一直体弱,众皇子中,属他最无人问津,虽不至于落魄,到底比不上其他皇子就是,连宫宴上也甚少见到他。   卫旌笙慢慢朝他们走过来,坐在了卫斐昀后面,见霍妩盯着他看,嘴角一弯,冲她露出一个浅浅的笑。   他笑起来,可真像她从前养过的小兔子,干净又无害的,霍妩心想。   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屋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太傅也该快到了。   霍妩偷偷回头,卫旌笙还是一个人坐在那儿,没有人与他同坐,就连跟他打招呼,也只是应付一下就过去了。   阳光洒在他的脸上,他肤色极通透,像是一张透光的绵纸。   霍妩想了想,突然起身,把桌上的笔墨纸砚往后搬。   “七殿下,今日上课,我与你同坐可好?”小姑娘对他甜甜地笑起来,左半边脸颊上露出一个小小的酒窝。   卫旌笙放在桌下的手突然屈起。   “喂,你就这么跑了,那我怎么办?”卫斐昀一脸错愕地看着她。   “你当然是自己坐啊,怎么,九殿下还非得找个人陪不成?”霍妩才不管他,兀自把东西全放到卫旌笙边上。   “七殿下不拒绝我,我就当七殿下同意了。”   女孩在他身边坐下,想了想,掏出一块芙蓉糕递过去;“殿下吃吗?”   “有没有搞错啊!”卫斐昀拍桌:“你刚才给我的才只是颗酸梅糖!”   “唔。”女孩托腮,“小九太胖啦,七殿下多吃点正好,你么……”   她略带嫌弃的目光从头到脚扫了卫斐昀一眼,默默摇了摇头。   “你!”   他在前头气得直跳脚,霍妩全当没看见,继续和卫旌笙说话。   卫旌笙把她的糕点接过,放进嘴里小心地咬了一口,一丝清甜在他嘴里散开。   “好吃吧好吃吧!这可是我最喜欢的点心,嗯,之一!”霍妩说起喜欢的东西,眼睛亮亮的,她个子不够,坐在椅子上还能自在地晃着腿。   果然是,他所熟悉的那个阿妩。   “很好吃。”卫旌笙答道:“多谢嘉宁县主。”   “你不用这么客气的,喊我阿妩就可以啦,这一声声的嘉宁县主,我听了都不知道你在叫谁。”   “好,我比你虚长几岁,阿妩不嫌弃的话,不如也叫我一声七哥?”   同样是让喊哥哥,刚才卫泓奕让她这么喊,她是这么也喊不出口,这会儿换了一个人,她却觉得总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就好像这个称呼,她已经喊了很久,以至于一听他这话,她很自然就喊出来了:   “七哥!”   作者有话要说:  您的好友心机莲已上线!   卫旌笙:很好,是我媳妇   阿妩:你你你,说好的体软多病一推就倒呢?   卫旌笙:谁说的?反正我没说!   阿妩:你这么能演,怎么不去当戏子!   卫旌笙:夫人可以推推看,我保证,一推就倒~~ 第4章 怼人   女孩子的声音清甜,或许是年纪尚小的缘故,喊人的时候软软糯糯的,倒有些像是在撒娇。   卫旌笙一怔,脸上缓缓荡开一抹笑意,随后抬手按在女孩的头顶。   手心里是真实的触感,这样的温热,再也不是他伸手过去,明明对方就在眼前,却只能穿身而过,什么也摸不着。   这一回,她是真真切切地在他身边了。   “那个,”霍妩似乎有些纠结,她迟疑这开口,“七哥,你刚刚吃了我给你的糕点,是不是……还没有净手啊?”   不会有糕点渣子都掉到她头发上吧。   卫旌笙怅然的心绪一下子被打断,他面上的笑意僵了下,默默把手收了回来,再开口,依旧是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不好意思,阿妩你别怪我。”   “没有的事!”霍妩急忙否认,“七哥你别误会!”   她心里着急,这位七殿下一看就是那种很羞涩内敛的人,她怕他误会,觉得自己是在嫌弃他。   虽然……的确有那么一点点吧,但真的只有一点点而已,不知怎得,她明明没怎么见过卫旌笙,却总有种莫名其妙的亲昵,让她忍不住想去亲近。   大概,这就是所谓的“一见如故”?   霍妩开始习惯性地想东想西,太傅进来的时候,人虽乖乖坐在椅子上,魂早就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今天皇奶奶会给准备什么好吃的,昨日听回枝说膳房里新来的一位大师傅做的姜母鸭味道是一绝,这个时候吃刚刚好呢……   她小小地咽了下口水。   如果沈容在,这会儿定要戳着她的脑袋笑骂她上辈子是饿死鬼投胎了。   她正想着,忽然觉得有道犀利的眼神直直地落在了她身上。   霍妩蓦地回神,僵着脖子向前看去,那位头发花白的老太傅果然正吹胡子瞪眼地盯着她。   完了……   霍妩在心底哀叹。   下一刻,她就听到老太傅中气十足的声音“嘉宁县主!”   霍妩整张脸都揪到了一起,她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先生。”   “敢问县主,桌上的《昭明文选》,可读过了?”   “读过。”   “好,老夫问你,其中的辟雍诗,是如何写的?”   呼,还好还好,霍妩松了一口气,道:“乃流辟雍,辟雍汤汤。圣皇莅止,造舟为梁。皤皤国老,乃父乃兄。抑抑威仪,孝友光明。於赫太上,示我汉行。洪化惟神,永观厥成。”   幸好前段时间母亲整日里盯着她看了好些书,不然今儿个在太傅面前,她怕是落不了好。   见太傅点头,霍妩准备坐下,谁知刚沾着椅子,太傅又道:“县主,不如再解释一下其中意思?”   霍妩:太傅我跟您有仇吗,我再也不敢在您跟前走神了求您高抬贵手放我一马吧!   “此诗乃东汉班固所做,安国尚书传曰:汤汤,流貌……”   卫旌笙冲太傅弯腰行了一礼:“小子无状,一时口快,没等县主作答,在太傅和县主面前卖弄了。”   霍妩感激地看他。   太傅清咳一声:“罢了,坐下吧。”   霍妩本想和卫旌笙道声谢,可她刚打算开口,太傅就又瞥了过来,她只好闭嘴。   太傅挨个为几位皇子解了疑,又过了一会,就听见宫人在外叩门。   见这位老先生走远了,霍妩这才松懈下来,整个人就跟被抽调了骨头似的,软趴趴地瘫在桌上。   卫斐昀回过头来取笑她:“阿妩姐姐,第一天跟我们一起上课就被太傅逮住了吧,怎么样,老爷子喊你的时候怕不怕……哎哟,你敲我干嘛!”   卫斐昀捂着脑袋,身体陡然往后撤,警惕地看着她。   “你知道还不帮我?还是七哥够意思!”霍妩转向卫旌笙,道:“刚才真是要多谢你。”   卫旌笙笑笑:“阿妩不必如此客气。”   他似乎还想说什么,却被一阵猛烈的咳嗽所打断,脸上本就没什么血色,这会儿看着就更苍白了。   卫旌笙暗暗皱眉,乍一回到幼时,面对这样一个病弱的自己,他还真有些不适应,这种什么都做不了的感觉,真是,讨厌极了。   尤其是在霍妩面前,让她看到他这么不中用的样子。   见他咳得厉害,霍妩忙拍着他的背给他顺气。   此时正有宫人鱼贯而入,给诸位贵主儿送上点心浆水。   卫斐昀把一杯椰浆递过去:“七哥你没事吧,快喝点这个。”   霍妩把椰浆推开:“这种甜腻腻的东西,咳嗽的时候喝只会更难受的,去换杯清水来。”   宫人应声,快快地送上清水,霍妩端过来给卫旌笙。   卫旌笙喝了几口,这才好些了。   “七弟的身子骨还是这幅老样子啊,我说七弟,父皇不是说了么,你身子不好,学监里不常来也无妨,依我看,你还是好好在自己宫里将养着吧。”   这蠢货。   卫旌笙心中嗤笑,面上仍旧是一个对兄长谦恭的好弟弟:“多谢皇兄关怀。”   “那是自然,虽说我母亲贵为正一品淑妃,你那娘只是个小小贵嫔,但你我到底是兄弟,我自是关心你的。”卫泓奕依旧含笑,话里却是句句恶语,“说也奇怪,众兄弟里,唯有七弟你如此病弱,想来也与赵贵嫔娘娘有关吧。”   “赵贵嫔到底出身低贱,七弟你身上留着的一半是下等人的血,到也难怪与其他兄弟有所不同了。”   不长脑子的东西,卫琩梵心道,这种事情大家平日心里想想也罢了,他倒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宣之于口,真以为父皇不会怪罪么。   不过这位七弟,到还真能够能忍的。   卫琩梵看卫旌笙低着头,身体都在微微发抖,不敢出言反驳的样子,倒难得激起一丝兄弟之情,他正准备开口,有个人却比他抢先一步:   “五殿下方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霍妩怒道:“赵贵嫔娘娘论起来也可算作殿下的庶母,与淑妃娘娘同为陛下的妃子,殿下说贵嫔娘娘低贱,那淑妃娘娘有怎么算呢!”   “我母妃出自岭南陈氏,何等煊赫,什么赵贵嫔,呵,昔年不过小小的一个宫婢,也配和我母妃相提并论吗?”   卫鸿奕的目光在卫旌笙身上划过,满是不屑。   没脑子的东西,脸都送到手边了,我不打上一巴掌,怎么对得起他这般盛情。   在没人看到的角度,卫旌笙勾起一个冷笑,他刚准备站起身,谁知站了一半就被霍妩按了回去。他略挣扎了下,居然没能甩开她的手。   卫旌笙少有的错愕:阿妩的手劲原来这么大的吗,还是因为我现在的身体太过孱弱的缘故?   他暗暗决定先把练武提上日程。   霍妩凑到他耳边,小声说道:“你先前帮了我一回,放心,我一定帮你把场子找回来。”   卫旌笙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坐回椅子上,眼观鼻鼻观心,安安静静地准备看霍妩替他找场子。   霍妩小小的一只,站在卫泓奕面前还得仰头看他,她想了想,默默爬起来,站到了椅子上。   “哈哈。”卫泓奕大笑:“霍妩,你这是做什么,还是快下来吧,省的你摔了,皇祖母还得要到我头上。”   “五殿下与其担心我,不如先担心担心你自己比较好。”   “哦?”卫泓奕饶有兴致地看着她,“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殿下方才的意思,是觉得七殿下比不得你,是吗?”   霍妩朗声道:“殿下多次提及出身,话里处处以淑妃娘娘为先,可见是很以为傲了,连陛下,都被您放到了下位呢。”   卫泓奕笑意微敛:“我何时说过这种话?”   “哦,是阿妩理解错了吗。”霍妩故作不解:“我本以为,殿下与七殿下都是陛下之子,又有何贵贱之分,可殿下刚才句句淑妃娘娘,岭南陈氏,似乎比起陛下的血脉,更偏重陈氏多一些,这是置陛下于何地呢?”   “我朝讲究仁爱治国,殿下是兄长,对七殿下如此轻蔑,‘爱幼’一词,就没有做到。殿下只言生母,可见没有把皇后娘娘放在眼里,是于孝道有亏。”   “阿妩虽年幼,也知道英雄不问出身的道理,殿下比我年长这么多,难道连这都不知道吗,殿下的学问,恐怕是不大行呀!”   “你!”卫泓奕气道,“一派胡言!”   霍妩毫不示弱:“是不是胡搅蛮缠,殿下不如去问问陛下?”   “霍妩,论理,我是君,而你不过一介臣女,你敢这么与我说话!”   正中下怀!霍妩抚掌而笑:“殿下又错了,所谓君臣,于霍家而言,只有陛下才是霍家的君主,是天下人的君主!殿下一个皇子,也敢自称是‘君’了吗?”   “还是说,殿下志存高远,有意大位?殿下呀殿下,陛下正当壮年,太子德才出众,您有这种想法,是大不敬之罪!比先前种种,可严重多了。”   她这一条条罗列下来,言辞分明,全然不像个七岁女童。   卫泓奕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的,他的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什么话来,一甩衣袖,留下一句“胡搅蛮缠,我不与你这小丫头片子一般计较”就走了。   霍妩双手抱臂在前,含笑目送他落荒而逃。   卫斐昀仰头看着站在椅子上显得格外高大的霍妩,半天没能把嘴合上。   “阿妩姐姐。”   “作甚?”   “你嘴皮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你不是一言不合就动手的主吗,我刚才连这么给你拉架都想好了……”   当然,想在拉架的时候趁机多踹卫泓奕两脚这种事,卫斐昀是不会说出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霍妩:可把我牛逼坏了,插会儿腰   卫旌笙:被阿妩保护的感觉,美滋滋 第5章 馋猫   霍妩一愣,“有吗?”   卫斐昀拼命点头:“当然啊,你刚才说得我都一愣一愣的。”   霍妩很不好意思地摸摸自个儿的脸,那些话她几乎是一张口就说出来了,全然没想那么多。   总觉得,好像先前经常听谁这么说话似的。   “好了,卫泓奕有句话说的没错,阿妩快从椅子上下来吧,真要是摔了,我们兄弟几个可不好跟太后交代。”卫琩梵说着,就打算搭把手,扶霍妩下来。   “放心吧。”霍妩一下子就送椅子上蹦了下来,轻轻松松落到地上,“我又不是小孩子,这么点高才不会摔呢!”   “才多大个人,还说不是小孩子。”   见她活蹦乱跳的,卫琩梵这才放心地走了。   霍妩凑到卫旌笙眼前:“怎么样,我说了会给你找回场子的吧。”   她眼角眉梢都是笑意,眼里流光璀璨,含着说不出的小嘚瑟,就像他小时候养过的那条极可爱的西施犬,做了对事就要翘着尾巴在他跟前撒欢,非得他夸一夸才能好。   他记得他前世第一次见到阿妩时,她无助地蹲在国公府门前,见他能看见她,就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毫不犹豫地跟他回了家。   那时候的她,远远没有现在这么快活,下巴也尖尖的,眼巴巴地跟在他旁边,等他和她说说话。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和人说过话了。   见了现在的霍妩,卫旌笙才觉得,他所付出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卫旌笙忍不住在她脸上捏了一把:“阿妩很厉害。”   被夸奖了呀,霍妩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耳根悄悄漫上一丝红晕。   “七哥要一直呆在学监吗,左右无聊,我带七哥去个好地方吧!”   霍妩眼睛亮亮的,显然想起了什么好事。   在这里一坐两个时辰,她实在闷的不行,早知道还不如和母亲回府来的自在。   “喂喂喂,”卫斐昀不满地敲桌,“这儿可还有个喘气的呢。”   “小九,你的书还没抄完吧,万一太子哥哥生起气来……”   卫斐昀有如一根霜打的茄子,瞬间没了精神,“别和我提这个。”   霍妩趴在桌上向前凑了凑,从背后摸了一把卫斐昀的脑袋:“你安心在这儿抄书,我下回帮你说好话,行不行?”   卫斐昀勉强点了点头,嘴里嘟囔着:“还下回呢,就不盼我点儿好,没有下回了!”   霍妩带着卫旌笙出了学监,七拐八拐地,来到一扇小木门前,她对卫旌笙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推开了这扇门,弯着腰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   卫旌笙不明所以,还是跟着她往前走。   一阵阵香味直往他鼻子里窜,卫旌笙登时反应过来,他哭笑不得的看向身边的女孩,就见她拼命吸着鼻子,小声抱着各种菜名:“脆皮豆腐,蒜香什锦菇,海参鸡汤,呀,还有我最最喜欢的姜母鸭!”   敢情这好地方就是膳房。   他附在她耳边,小声道:“想吃什么吩咐下去就是了,跑到这儿来做什么。”   他说话时有股热气喷在她耳垂,霍妩小小瑟缩了一下,到底没躲开,反而冲他招招手,让他附耳过来:“这你就不懂了吧。”   “所谓美食,讲究的不只是色香味,亲眼看着它一点点从无到有诞生的过程,那才是最大的享受呢。”   霍妩说着,有点小丧气地低下头:“每次我一到膳房,不论是府里还是宫里的厨子都慌得不行,做菜的手都是抖的,每隔一小会儿就会有一大波人过来劝我离开,好没意思。”   卫旌笙若有所思:“所以,你就偷偷跑来看?”   霍妩点头,她带着卫旌笙趴在一扇窗子上,隔窗看过去,里面做的正是霍妩心心念念的姜母鸭。   里头的大师傅正在拿姜片煸香,适时将鸭肉,老抽和米酒倒入锅内一起翻炒,等鸭肉的水分炒干了,颜色变深时,再加入糖,八角,桂皮,香叶和适量的盐调味。   霍妩给他科普:“大火烧到沸腾,再转小火慢慢炖,出锅前还得放上枸杞,接着再转大火拌匀烧到汤汁浓香,就可以出锅啦!”   “这个时候吃姜母鸭最好啦,滋而不腻,温而不躁,既能补气血,又能滋阴降火……”霍妩边说,边煞有介事地点头。   卫旌笙憋着笑,认真地应和。   嗯,不过阿妩,你确定你是因为它有营养,而不是,单纯的贪吃吗?   卫旌笙想起霍妩以前因为没有实体,只能眼巴巴地在饭桌前看着他吃,边看边拼命吞咽口水的样子,在看她现在的小馋猫样儿,倒一点都不觉得奇怪。   “呀,七哥你看那儿。”   霍妩突然一把拉住了卫旌笙的胳膊,卫旌笙闻言望去,离他们不远处的小角落里,正圈了一窝小黄鸭,鸭子小小的几只,黄澄澄的毛瞧着毛茸茸的,额顶上顶着两撮黑色的毛,见有人蹑手蹑脚地朝他们走来,发出“叽叽”的叫声。   霍妩蹲下身,小心翼翼地伸手,摸了摸小鸭子软软的毛。   卫旌笙故意打趣她:“这些小鸭子应该是膳房养着的,长大了就要拿来做你那道姜母鸭。”   “嗯,怎么了?”霍妩漫不经心地应着。   “小鸭子看着挺可爱的,你一会还会忍心吃姜母鸭吗?”   霍妩抬头,看卫旌笙的眼神有些奇怪:“它是很可爱,可这跟我吃鸭肉有关系吗?”   “这些小动物小时候都很可爱的呀,难道我因为这个就什么都不能吃了吗,那对我也太残忍了。”霍妩捂着脸,想到那一幕就觉得万念俱灰。   卫旌笙:好吧,忘了阿妩和寻常大家小姐不同,在她眼里,恐怕没什么能比吃更重要了吧。   霍妩见卫旌笙不说话,也有点不好意思,她本想说一句“鸭鸭那么可爱,为什么不吃鸭鸭”,想想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七哥从小在宫里长大,估计从没来过膳房这种地方,这些小鸭子估摸着也是第一次见,看小鸭子可爱,难免会不舍得吃,不像她,从小就常被两位哥哥背着父母偷摸着带出去满大街晃悠,吃个鸭子这种事,原谅她真的很难有什么不忍心呀。   不过七哥心地可真好,见到鸭子可爱都会于心不忍,五殿下如此无礼,也不知道说回去,身子骨又这么弱,一看就是个肩不能提手不能抗的主,只怕连小九都打不过吧。   这样的七哥也太叫人担心了,小姑娘苦着一张包子脸,想着要不等兄长回京,让他们帮七哥好好练练?   卫旌笙突然后背一凉。   他尚不清楚刚才随口说的那句玩笑话给霍妩造成了多大的误解,也不知道在阿妩心里,他的形象已经是一代病弱好少年,心地纯良到不行,连只鸭都舍不得吃,活脱脱一朵风中摇曳的盛世白莲。   前世没被卫旌笙坑死也被他那张嘴气死的甲乙丙丁:这跟我认识的是同一个人?心地善良……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毫不知情的霍妩:不,我的良心活蹦乱跳。   “轧轧轧,轧轧”,身后有动物的叫声传来,霍妩一听这声音,暗叫不好,僵直着转身,后面果然站了两只大白鹅,伸长着脖颈,打量着这两个擅自闯入他们领地的不速之客。   霍妩绝望地合上眼:“七哥……”   “怎么了?”卫旌笙关切地看她。   “你……做好跑路的准备先。”她再睁眼时,眼里满是坚定,像是马上要迎接一场恶战。   卫旌笙不解。   霍妩听起来简直快要崩溃了:“七哥你不知道,这些鹅,这些鹅它们不是人呐!”   此时此刻,她又想起了之前和二哥一起,被一只鹅追了十八里地的恐惧,以及二哥被那只大鹅啄屁股时凄厉的惨叫声。   卫旌笙看了两眼鹅,再看看霍妩:鹅,不是人?   这话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没等他多想,霍妩已经一把拉住他撒腿就跑,卫旌笙来不及多想,就跟了上去。   他在这个年纪,身体真有这么弱么,才跑了几步路就不行了,卫旌笙边跑边喘着粗气问她:“阿妩,咱们这是跑什么,不过就是两只鹅。”   “七哥,你不知道这些鹅有多凶残啊啊啊!”   霍妩在风里咆哮。   这两只大白鹅也不知是吃什么长大的,一摇一摆跑的比什么都快,死死跟在两人后面,仿佛不啄他们一口就不罢休似的。   简直比荒原上的豺狼虎豹还不放过,卫旌笙心道。   眼看这大白鹅朝霍妩的方向奔过去,卫旌笙没来得及多想,飞身过去挡在她身前。   屁股上一阵锐痛传来,没等他回头把这只臭鹅扔下去,另一边又是相同的痛感,很快席卷了他的全身。   剩下的那只大鹅紧随其后,占据了他的另一半屁股蛋儿。   倒是有种诡异的对称感。   剧烈的疼痛中,卫旌笙恍惚认识到一个惨烈的现实:   重回幼时,第一次见到他喜欢的女孩子,他就在她面前被两只鹅咬着屁股不放……   作者有话要说:  不管你们信不信,是鹅先动的手,哦不,嘴。   以及基友的古言,小天使们可以去了解一下鸭:《从北飞来一只燕》满絮   文案:   传闻,商于陆氏府上有一座藏书阁,存书十万余卷,其间遗世孤本亦不可计。   担着才女名头的严璎乍听闻这个消息,难免眼睛痒痒,心思也活络起来。最后狠狠心,跺跺脚,化身仆役潜入陆府,只为将阁中书类看上一遍。   什么?外人与女子不可登阁?   严璎托着腮思忖,目光不由得看向某个少爷,要不干脆就嫁进去,媳妇儿总能登阁看书了吧?! 第6章 照顾   福宁宫内。   太后端坐在上位,略皱着眉头看着跟前的女孩。   霍妩知道自己做错了事,也不敢在太后面前撒娇,乖乖地站在那儿,低垂了眉眼,一双小手无意识地揪着衣摆,把衣摆扯得皱巴巴的一团。   到底是从小看着长大的丫头,太后也不忍多做苛责,叹了一口气,把霍妩可怜巴巴的衣角解救出来,将她拉到身边。   “你说说你,好端端的跑到膳房去做什么,还拉上老七,还……”   她想起宫人来报时,说有两只鹅叼着七皇子的屁股不放,嘉宁县主在后头死命地想把鹅拽下来,当即两眼一黑。   “皇奶奶我错了。”霍妩低着头,脸红的几乎要滴血,她从前也会偷溜去膳房,怎么这次就正巧碰上没关好的鹅了呢。   还连累了新认识的哥哥,原本明明是好意怕他被卫鸿奕那张嘴闹得不高兴了才想拖他出去,转换一下心情的,这下好了。   她沮丧地想:七哥现下肯定生气,没准都不想理她了。   养鹅的小太监好容易把鹅扒下来那会儿,卫旌笙的脸色,简直黑到没脸看呐。   “好了。”太后拍拍她的手,“方才太医来与我说了,老七的伤不算太重,在榻上多躺几日就是了,你别太担心。”   “倒是你,好端端一个公府小姐,跑去那种地方做什么,也不怕给人笑话。”   霍妩嗫嚅着点头。   “皇奶奶,我能不能去看看七哥呀,我想和他道个歉,这次是我连累他了。”   “七哥?”太后诧异地看她,“阿妩很喜欢老七吗?”   老三老五那两个,她可是从没喊过一声哥。   “那是!”霍妩莫名的有些骄傲,“我与七哥一见如故嘛!”   太后戳了戳她的额头:“还什么一见如故,你这丫头,真是人小鬼大。”   “不过老七身子骨不好,你可不许闹他。”   “知道啦。”霍妩抱住太后的胳膊,“我多安静乖巧的一个人呀。”   太后最喜欢霍妩这个样子,原本还想板着脸吓唬吓唬她,这下是绷不住了,“安静乖巧?这帮小辈里,就属你最皮。”   “哪有。”霍妩一本正经地答,“至少小九比我闹腾多了吧。”   卫斐昀正把自己埋在书堆里,抄书的时候还不忘担心一把霍妩。   也不知道阿妩姐姐现在怎么样了,还比我大一岁多呢,这么不懂事,真是让人着急。   卫斐昀小大人似的咂舌,摸了把根本就不存在的胡子。   唔,今天的小九依然成熟又靠谱。   霍妩:呸。   “好了,一会儿叫宫人带你过去,只是不可以呆太久,老七从小体弱,不比你们这几个泼猴。”太后掐掐霍妩的鼻子,笑着答应她。   霍妩小小的欢呼一声,“皇奶奶最好了!”   见她飞也似的跑远,太后无奈地摇头,与宫人笑道:“这孩子,哪还像个大家闺秀啊。”   “难怪她母亲老觉得哀家惯坏了她。”   “太后说的哪里话。”老宫人从太后嫁入王府时就跟着她,陪了太后多年,哪还能不知道太后此时最想听的是什么话,“太后心疼县主,拿她当亲孙女这么爱,是县主的福分,国公夫人感激您还来不及呢。”   太后闺阁时也曾是怀春少女,一朝嫁入王府,陪伴先帝登临地位,时间一点点磨平了她身上的棱角,熬到亲子继位,她才觉得她这一生终于得了个喘息的机会。   霍妩襁褓里小小一团的时候,就被沈容带进宫抱给她看,若说一开始她喜欢霍妩,只是拿她当个小宠般的喜欢,那么这七年多下来,这份喜欢也变得不可不说真心。   女孩子娇憨可爱,一眼瞧过去就晓得,她是在蜜罐里泡大的,只有从小被家人宠爱着长大的孩子,才会有这样好看的一双眼。   干净,清明,想揉碎了春日的阳光映在她眼里,让人看着只觉得心里舒坦又温暖。   就像当年的她自己。   她从前没能得到的快活人生,她希望,这个她看着长大的孩子,可以得到。   只是现在的霍妩却明显的不大快活。   “七哥你让我看看,你到底伤的怎么样了,你老捂着做什么!”   霍妩用了大力气企图把卫旌笙的被子抓下来,卫旌笙使出了吃奶的劲儿,也只能抱住小小的被角裹住自己。   “阿妩,阿妩你先等等!”   卫旌笙觉得他今天出门前就该先看看黄历,那上面一定写了“不宜出门”这四个血淋淋的大字!   本以为在阿妩面前被鹅咬已经够丢脸了,没想到她还非得看他的伤口。   我的小姑娘哟,卫旌笙想,你也不想想我的伤口是在什么地方,那是你方便看的吗?   卫旌笙觉得他今天这一天就老了十岁。   天可见怜的,他这辈子可别被阿妩折腾出个少年白头来。   “七哥你在别扭什么呀,你有什么可以不好意思的,乱七八糟的伤口我见的多了,我不让我看看你的伤势我不放心!”   霍妩还记得她二哥那强健的体魄被鹅咬都生生在床上躺了一天,接连好几日走路都是一瘸一拐的,如今被咬的卫旌笙的身子骨,怕是连她二哥的一半都比不上,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好。   她没注意到卫旌笙的脸色渐渐沉了下去。   “阿妩,”他喊她。   “啊。”霍妩不明所以。   “你刚才说,你什么伤口见的多了?”   “这个啊,”霍妩坐到他床边,坚持不懈地与他的被子作斗争,“我打小就陪着母亲去军营找父亲了,军营里受伤是再寻常不过的事,大大小小的伤我早就不怕了,七哥不要害羞。”   卫旌笙咬牙,小小年纪瞎跑什么,就知道乱看,也不怕长针眼!   “七殿下,县主。”   有小太监在外面叩门,卫旌笙应了声“进”,几个小太监这才推门进来。   他们手里端了几个食盒,在桌前一次打开,放到桌上,又快快地退下了。   “七哥?”霍妩不解地看他,刚才她就觉得有些奇怪了,七哥不喜欢留人在身边服侍吗?   卫旌笙只消一眼,就知道她想问什么:“我不乐意用饭的时候老有人盯着。”   更何况,是被钉子盯着。   霍妩深以为然:“我也觉得,每回入宫特别是吃宴席时,一堆人看着你给你布菜可别扭,饭菜吃着都不香!”   显然她觉得变扭的点与卫旌笙全然不是一个意思。卫旌笙也不解释,他情愿她以为自己和她抱有同样的想法,那没准还能多亲近他一些。   霍妩跑去桌边看了一眼就笑了出来:“七哥,没想到你这么小孩子气呀。”   什么意思?卫旌笙不明所以,就听见霍妩在那儿掰着手指数:“莲藕烧老鹅,黑椒酱焖鹅,深井烧鹅,老鹅炖卤干……”   “哦,还有红烧花胶扣鹅掌和鹅油饭!七哥,你今天是打算吃全鹅宴吗?”   “阿妩,”卫旌笙艰难地开口,“你听我解释。”   霍妩笑眯眯地在那儿摇来晃去的,看的卫旌笙简直想把她揪过来打屁股。   “七哥你不用解释啦,知道你被鹅咬了不开心想找个法子出出气,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哒。”   只是没想到,七哥出气的方式这么幼稚呀,跟小九似的。   卫旌笙只觉得一口老血卡在喉咙里。   到底是哪个自作主张安排的全鹅宴!   被鹅咬了就用吃鹅肉出气,别说他不是真正的十二岁少年,就算是前世的他在这个年纪,也不会做出这种事好吗!   殿外,两个小太监端着空空的食盒边走边叙话:   “你说殿下见了这全鹅宴真会觉着高兴吗?”   “那是!我敢保证,一会儿咱进去的时候,那盘子铁定是空的!”   小太监狐疑地看着同伴。   这两天殿下不知怎么了,脾气一下子变得阴晴不定的,总也看不出他这一天到底究竟在想些什么。   他们这些做奴才的,身家性命全系在主子身上了,可不得小心讨好着。原先看七殿下是个不声不响的主儿,没想着竟是个有主意的。   这顿全鹅宴七殿下吃得舒坦也就罢了,若有个不痛快……   小太监在寒风中打了个寒战。   卫旌笙岂止是不舒坦!   霍妩简直拿他当卫斐昀在哄,任他说多少遍他不知情,她也只当他脸皮薄不好意思。   算了,卫旌笙放弃挣扎,她开心就好。   “阿妩,眼看就要入夜了,你快回去吧,省得皇祖母来催。”   “好啊,”霍妩起身,“那我明日再来看你。”   “明日?”卫旌笙有些惊讶。   霍妩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当然啊,你的伤是因我而起,我自然要照顾你。”   她似乎想起什么,忽然俯身凑到卫旌笙耳边:   “我会给你带鹅肉来哒!”   卫旌笙:阿妩……要不你还是别来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卫斐昀:???   我做错了什么你们要一直cue我?   打了一整天的喷嚏真的很难受好吗?! 第7章 讨好   霍妩说到做到,连着好几日一下学就往卫旌笙那儿跑,卫斐昀拉都拉不住她。   卫斐昀觉得,霍妩就是话本里那些无情无义的负心汉,见了七哥这个新人,就把他这个弟弟抛之脑后了。   小九心里委屈,本想跟卫昶霖倾诉一下,反而被卫昶霖笑了一通,说他是个没断奶的崽。   霍妩很守信用,说了要给卫旌笙带鹅肉,这几天就无一例外的换着花样给卫旌笙带了各式鹅肉过去。   卫旌笙心道,他怕是这辈子都不想再碰到鹅肉这种东西了。   继前些天的大雪后,今儿个总算出了大太阳,霍妩一进殿就把织锦镶毛斗篷解了下来,宫人递给她手炉,霍妩也不要:“七哥这里够暖和啦。”   她这话说的不假,卫旌笙身子不好是宫里头都知道的事,他虽无母家势力,也不得陛下看重,但到底是陛下的血脉,内务府的人倒也不敢怠慢,尤其是这样的冬日里,暖炉银碳之流,从来都是紧着他的泰安殿来的。   这会儿殿内起码燃了十数个暖炉,称不上温暖如春,但也差不离了。   “荣保,快去给我盛碗碎冰来,记得要浇上牛乳,还有还有,不拘什么果子,一起捣碎了淋上去。”   “不许去。”卫旌笙从内殿走出来,扫了眼荣保,“嘉宁县主说什么你都照做吗,你是我的长随还是她的长随?”   “七哥你说他干嘛呀,不就碗碎冰嘛……”霍妩面对卫旌笙的眼神,声音越来越小。   卫旌笙正色道:“你忘了你前天吵着要吃冰,结果大晚上闹肚子的事了?这才好了多久,又贪凉?”   “不是,今儿天热,我就吃一碗,一小碗。”霍妩小声为自己辩解,企图讨来一碗冰解解馋。   “不行!”卫旌笙对她可怜巴巴的眼神毫不动摇,“现在是吃冰的季节吗?你呀你,就是记吃不记打,非得再疼一次是不是?”   “想吃冰,等再过几个月,你每天吃我都不拦你,但现在不成,你知不知道,你……”   “好了好了!”霍妩举白旗投降,她实在是怕了卫旌笙,唠叨起来简直比起皇奶奶有过之而无不及嘛。   原以为喊一声七哥,是多了一个哥哥,没想到她这回是给自己多添了位老母亲。   尤其这位老母亲体弱不说,还为她受了伤,言辞句句都是为了她着想,让她连句反抗的话都不敢说出口。   卫旌笙一看她的小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他摆摆手,示意荣保把一早备下的东西端上来。   荣保忙吩咐人拿了一个食盒过来,把食盒里的小盅放到霍妩面前的桌上,与霍妩陪笑道:“县主快尝尝,这可是殿下特地嘱咐厨里给您备下的,这玩意稀奇的很呢,奴才从没见过还有这样的吃食。”   哦?霍妩好奇地端起这盅吃食,里头奶白的一片,又不似牛乳滑动,像是被冻在了盅里,上头还撒了一小撮红豆。   她拿小勺子舀了一口放进嘴里,入口顺滑,还带了浓浓的奶香。   霍妩的眼睛蹭的亮了起来,“这是什么,我从未吃过,是七哥小厨房里想出来的新花样吗?”   荣保见她吃的快活,心安下了大半:“他们哪来这种本事,这是我们殿下想出来的,前两日就叫厨下试着做了,这不,一弄出来,殿下自己都没尝过,就想着让县主您先尝尝。”   他不着边际地为卫旌笙说着好话。   这几天荣保算是看出来了,自家殿下是真心对嘉宁县主好,既然这样,他可不得好好替殿下说道说道。   “多嘴,还不退下。”   卫旌笙轻声呵道,眉宇却是舒展的,分明没有动真怒。   “我就知道,还是七哥对我最好了。”霍妩捧着小盅,一口接一口,吃的不亦乐乎。   卫旌笙抚过她的头发,把她额前的碎发撩到耳后。   小骗子,什么最好的,这话也不知对多少人说过了,方才不让你吃碎冰的时候,心里可不是这么想的吧。   他这么想着,手上的动作却愈发轻柔。   “对了七哥,这东西叫什么名儿呀,你是怎么想出来做这种好吃的来着?”霍妩边吃边问。   在她手上的那只手突然顿住了。   霍妩不解地抬头:“怎么了?”   “没什么。”卫旌笙神色看着一如往昔,淡淡地同她解释,“这玩意儿叫双皮奶,至于做法吗,倒也不是我独创的,不过是偶尔在一本古书上看到过罢了。”   “这样。”霍妩也不继续问,“双皮奶,这名字好,太合适不过啦。”   傻瓜,当然不是从什么古书上看来的。   霍妩没有看到她低头的那一刻,卫旌笙的那双她顶顶喜欢的漂亮眼睛里,五味杂陈。   这道小点,是前世夺了霍妩人生的那个女人做出来的。   当年那女人随皇族一起去牧场行猎,她端出的这道双皮奶很得父皇的喜欢,霍妩那会儿就跟在她身后,看着对方在她的身体里,享尽荣光。   他本想在无人的时候安慰安慰她,没想到霍妩却很快打起来精神,反而问他“七哥,这双皮奶好不好吃啊?”   很好吃,他想,如果霍妩能亲口尝一尝的话,也一定会喜欢的。   所幸还有机会。   “皇奶奶近日胃口不大好,这双皮奶丝滑香浓,又不会太腻,拿给皇奶奶吃正好!”霍妩放下空碗,舔舔唇峰上沾到的沫儿,像只吃饱喝足后餍足的猫儿。   “既如此,我把配方给你,你拿去命人做了,拿给皇祖母吧。”   “不成!”霍妩连忙拒绝,“七哥琢磨出来的东西,你自己拿去给皇奶奶。”   卫旌笙哄她:“你给或是我给,都是一样的。”   这怎么能一样呢?霍妩急得不行。我朝重视孝道,陛下又一向敬爱太后,连那个讨厌鬼卫泓奕到知道在太后面前卖乖讨巧,更何况其他皇子,偏生七哥,连句好听的话都不晓得说。   赵贵嫔因着出身的缘由不讨太后的喜,连带着卫旌笙在太后那儿的观感也不过尔尔,霍妩想让卫旌笙带上双皮奶给太后,也是想让他在太后面前一表孝心。   她这几天在学府听了几耳朵,大约也知道,卫旌笙虽是皇子,然而私下里,却不是很被人看得起。   凭什么呢?霍妩气鼓鼓地想,她的七哥分明是这么好的一个人,哪能因为这种原因叫人看不起。   见她着急,卫旌笙大抵也能猜到她想让他这么做的原因,果然还是个小姑娘,他亲昵地贴近她,反正眼下他们年纪尚小,也无需避险。   “我知道,你想让我能被太后喜欢对不对?太后宝贝的人,整个宫里都会觉得宝贝,就像你。”   “只是阿妩,太后喜爱你,是因你全心全意拿她当长辈看待,太后历经两朝更迭,心如明镜,抱了其他心思去接近讨好的人,她岂能不知?”   “更何况,我也不想这样去讨太后的欢心。”   “比起太后,我还是觉得讨好另一个人更实际一些。”   他看着她,眼里饱含笑意,霍妩突然觉得,自己就像是被只大狐狸逼到墙角的兔子,那狐狸甩着毛茸茸的大尾巴,挖好了坑,就等着兔子跳下来。   霍妩忍不住问:“那,你想讨好谁啊?”   “你啊。”卫旌笙笑道,“阿妩是皇祖母的宠儿,那我就讨好阿妩好了。”   “反正,阿妩肯定不会眼看着七哥被人欺负的,是不是?”   霍妩下意识地点头。   卫旌笙揉揉她的脑袋,“那不就好了。有阿妩在,我还怕什么。”   “好!我们说好了,以后要是有人欺负你,你一定要告诉我啊!”   卫旌笙点头,心里却盘算着,能欺负得了他的人,怕是还没出生吧。   阿妩的头发手感真好啊,他想着,又揉了一把。   “呀!”霍妩蹭的站起来,猛地把卫旌笙的手拍下去,“我想起来了,皇奶奶说今天要我早点回去的!”   “来人,快把我的斗篷取来!”   荣保快手快脚地把霍妩的斗篷取来,卫旌笙抢先一步接过,低头为霍妩系上。   “不许跑太快,地上的雪还没化干净,要小心摔了,知不知道?”   “知道啦。”霍妩吐了吐舌头,“事儿妈。”   “你说什么?”卫旌笙挑眉。   “啊啊啊我什么也没说!七哥我先走了啊明日我再来看你!”   霍妩一把将带子从卫旌笙手上拽下来,兔子似的跑开了。   卫旌笙失笑。   “荣保,晚些把双皮奶的方子送去给嘉宁县主,哦,再把小厨房里新做出来的点心一并带去给她。”   荣保连忙应下。   奇了怪了,分明七殿下才不过比嘉宁县主才大了不过五岁,自己也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呢,为嘉宁县主考虑的倒是细致。   还真是应了县主方才那句——事儿妈。   作者有话要说:  霍家两位兄长:摩拳擦掌在赶回京的路上。 第8章 宋悦   “县主可来了,太后正预备着叫人去寻您呢。”苏嬷嬷笑盈盈地对霍妩行了个礼。   霍妩忙侧身退后一步:“苏嬷嬷你这是干什么,真要论起来,你也算是看着我长大的,哪有长辈和小辈行礼的道理,你这样,我可是要折寿的。”   “呸呸呸,”苏嬷嬷嗔怪地拍拍霍妩的手,“小孩子家家的,真是童言无忌,这种话是能乱说的?”   “再说了,县主的长辈是太后娘娘,是陛下,我算是哪个牌面上的人。县主以后可不要胡说了,免得叫人笑话。   “知道啦。”霍妩吊在苏嬷嬷的胳膊上,慢腾腾地往宫里挪,“我不说了,反正我心里是这样想的就可以了。”   “县主快起来,让人看了不好,今日福宁宫来了位娇客呢。”   “这个我知道,皇奶奶昨天和我说了,是……宋将军的夫人和长女,怎么,她们已经到了?”   “县主也不想想,这都什么时辰了,人早就到啦,太后娘娘留了饭,这会儿正陪着太后娘娘说话呢。”   这位宋将军,霍妩听父亲在家中提过许多次,很有几分引为知交的意思,不过她更好奇的,是宋将军的嫡长女,宋悦。   宋悦今年该有十六岁了,从小就跟着其父在边关长大,与她交好的几位姐姐说,这位宋小姐气度不输男子,很令人向往。   听见她到了,霍妩整个人精神一震,忙不迭地快步往殿内走去。   她还未走近,就听见里头有人谈笑的声音。   “哀家一见阿悦这孩子就觉得欢喜,宋夫人可愿把阿悦留在宫中陪我这个老婆子几日啊?”   “太后喜欢她,是阿悦的福气。”   阿悦?是那位宋家小姐!   霍妩忙掀开帘子走进去,太后下首正坐着两位女子。   年长一些的妇人穿了件金丝牡丹纹锦衣,梳着简单的抛家髻并两只珠钗,相比寻常贵妇,这妇人的装束称不得华贵,面上也带了岁月留下的痕迹,算年纪,她与自家母亲也该差不多年纪,却比不得母亲容貌姣好,只是这位妇人笑起来的模样却十分温和,叫人想去亲近。   年轻些的女子身着窄衣领花绵裙,头上也没戴什么首饰,只是简简单单系了个辫子,她坐在那儿,背挺得笔直,眉目里透着寻常女子少有的英气。   见有人进来,她也朝霍妩的方向看了一眼,只是很快又转过头去。   “阿妩快过来,见过宋夫人和你宋家小姐。”   太后冲她招招手。   霍妩快走两步,到二人面前:“见过宋夫人,阿悦姐姐。”   似乎没想到霍妩会这么叫她,宋悦微微一怔,随机眼底泛起一丝波澜。   太后也是一愣,笑呵呵地道:“你这丫头,倒是自来熟。”   宋夫人拉霍妩过来,握着她的手:“这位就是县主,果然是个讨人喜欢的孩子,长得跟观音身边的小童女似的,难怪太后爱得紧呢。”   “什么小童女,你是没见过她闹腾的样儿,连哀家都管不住她。”   太后嘴上这样说,眼里却是带笑的,就像寻常市井里听见家里小辈被人夸奖了的大家长。   宋夫人拉着她的手很暖和,看她的眼神也很慈爱,叫霍妩一下子就生了好感。   只是她仍没忘了太后刚刚说的话,当下扭过头冲太后撇撇嘴,“皇奶奶你又说我不好了!”   她这点小脾气,太后哄起来是手到擒来:“好啦,待会儿让御厨给我们阿妩做糖蒸酥酪,好不好?”   “我要吃两盘!”   霍妩朝太后伸出两根手指。   “好,都依你。”太后显然忘了沈容走之前说霍妩有些胖了的话。   小孩子嘛,胖点儿好,抱起来软乎乎的。   “阿妩,阿悦是第一次入宫,你带她四处去转转吧,哀家与宋夫人聊着,你们俩小的就不必陪着了。”   “知道了皇奶奶。”阿妩笑着点头,握住了宋悦的手,“皇奶奶,宋夫人,那我们先告退啦。”   “皇奶奶不要忘了我的糖蒸酥酪!”   她说着,就企图把宋悦从椅子上拖起来,小姑娘拉她的时候,鼓着脸咬个牙,看得宋悦手痒,忍不住总想去戳她一下。   “臣女先行告退。”   宋悦朝太后行了礼,才跟着霍妩出去。   一离开福宁宫,霍妩一下子就打开了话匣子,围着宋悦叽叽喳喳的。   “阿悦姐姐,听说你是在边关长大的,边关是什么样子的,有没有什么好吃好玩的啊?”   “姐姐跟着宋伯父行军,肯定很厉害了,姐姐我想听你说边关的故事!”   “哦对了,还有还有,姐姐的功夫一定很厉害吧,策马扬鞭征战沙场,姐姐你可真了不起!”   “还有……”   宋悦默不作声的听她说了许多,霍妩说到兴头上手舞足蹈的,眼里闪着光,尽是对她的崇拜和喜爱。   她看她的眼神越来越柔软。   “县主……”宋悦轻声喊她。   “啊,怎么了?”霍妩蓦地停下来,不好意思地笑,“是不是我说太多,姐姐你嫌我烦了?”   宋悦摇了摇头。   “那就好。”霍妩这才松了口气,“别叫我县主啦,家里人都是喊我阿妩的,姐姐也这么喊我就是了。”   宋悦从善如流:”阿妩。”   “嗯!”霍妩满足地歪着头看她。   “你,不觉得我一个女儿家,随父亲上阵杀敌,很奇怪吗?”   “啊?”霍妩不解,“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宋悦解释道:“我跟你们不一样,我在边关的时候,手上沾过不少人的血,我身上,论起来是背了人命的。”   “所以呢?”霍妩还是不明白。   所以,你不会怕我吗?   我跟你们这些在京里长大的女孩子不一样,我长大的地方,入眼皆是风沙,你的手温温软软的,我的手上,却是多年练武留下的老茧。   你们会的琴棋书画,我并不精通,我只知道排兵布阵,只晓得怎样一招夺了敌人性命。   宋悦记得,她十三岁的时候,曾随母亲一道回京,为祖父贺寿,她在后院见了许多小姑娘,她们一起笑闹,却没人愿意过来靠近她。   她听见她们在说,这位宋家小姐在边城长的,女孩子该会的东西不会,就只知道和男子一起舞刀弄枪的,也不知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还是不要靠近她的好,没准她手上还沾过人命呢,这种人身上煞气重,凑太近没准害了我们。   宋悦捂着嘴,没让自己发出声音。   她练武的时候,再苦再累的都掉过泪,这是她第一次哭。   此后三年,她再没回过京。   霍妩想了老半天,才大概明白宋悦的意思:“姐姐你瞎想什么呢!”   “你在边关,是为保家为国而战,是为了保护我们而战,你沾过的血,背了的命,没有一样不是为了我朝百姓!”   “你一点都不奇怪,在我看来,你是大英雄才对!”   女孩子气鼓鼓的,皱着一张包子脸在原地跳脚:“是不是有人在你面前瞎说八道什么了,姐姐你告诉我,我找她去!被保护的人有什么资格说你半句不好,觉得你奇怪的人才真正奇怪吧。”   她这张小脸与多年前的场景渐渐融合在一起,让宋悦有片刻的晃神。   其实,她也不是非想让人夸她,觉得她做了牺牲,是什么大英雄。   宋悦只是希望,身边的人不要怕她,不要觉得她是个异类。   仅此而已。   她没想到,三年后,她在这个小姑娘身上,得到了更多。   原来被其他人认同和肯定的感觉,这样好。   宋悦突然伸手,戳了戳霍妩的小脸。   霍妩气势正盛,被她这么一戳反倒蒙了:“姐姐你做什么呀。”   入手的感觉果然和她预想的一样,软软的,像是个糖心馒头,让宋悦不自觉地温软起来。   她将手覆在她头顶,揉了揉。   霍妩在她手心蹭蹭,一边有些苦恼地想,最近认识的人怎么都这么喜欢摸她的头呐,七哥是这样,这个姐姐也是这样。   总觉得再这样下去她早晚会秃的……   算了,看在她实在喜欢这个姐姐的份上,揉就揉吧。   女孩子脸上的纠结被送宋悦尽收眼底,她笑笑,把手挪开:“阿妩以后喊我悦姐吧,在边关,那些新兵都是这么喊我的。”   “悦姐!”霍妩高高兴兴地叫了一声,小动物般的直觉告诉她,宋悦会喜欢她这么叫的。   她跟个大型挂件似的吊在宋悦胳膊上,也亏得宋悦自幼习武,否则换了一般的女郎,倒还真提不动她。   宋悦的嘴角无声地勾起:“阿妩不是想知道,在边关会有什么故事吗,我讲给你听,边城虽说清苦,但也有不少好玩的东西,每到过节的时候啊,城里留守的士兵都会与百姓们一起……”   霍妩就喜欢听这些她未曾见过的东西,“悦姐,我还有几位相熟的姐姐,她们也都很崇拜你的,等以后有机会了,我一定要介绍你们认识。”   “对了悦姐,你这次会在京里呆多久啊?”霍妩仰头问她。   宋悦脸上的笑僵了一下:“不知道……应该,会呆很久。”   她都快十七了,也到了定人家的年纪,有些女子在她这个年龄,已出嫁的都有,偏她还这副不咸不淡的样儿,也难怪母亲着急。   这次回京,母亲就是想在京里为她寻一户好人家,好叫她安定下来。不久后,父亲也会回京述职。   凭什么呢,宋悦有些不屑地想,就京里那些个肩不能提受不能抗的贵公子,还敢在她面前挑挑拣拣的。   她又揉了一把霍妩的头。   呵,与其嫁给那种人,她还不如直接养个像阿妩这样可人疼的小崽子得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其实一直都不大开心   有点感冒了,真情实感喜欢的练习生今天也确认被淘汰   就很丧   这章给我留评的小可爱每个人都发个小红包吧,虽然不知道会不会有人看   希望小天使们每天都能高高兴兴的 第9章 蔺沣   太后叫她带宋悦到处逛逛,霍妩也不敢跑的太远,再加上这时节天寒地冻的,雪还没化干净,花儿朵儿的早就谢了,只剩株株寒梅开得正好,若要赏梅,霍妩住着的福宁宫西侧殿前头就有一小丛梅林,实在没必要跑得老远去看。   更何况,她觉得悦姐也不会喜欢赏什么花。   与其附庸风雅,倒不是命人拖两把摇椅摆在殿前,她和宋悦一起晒太阳聊聊天来得舒服。   等太后命苏嬷嬷来叫她们倆的时候,两人已经亲亲密密的宛如一家,霍妩正赖在宋悦边上听她说故事,宋悦时不时地把剥好的瓜子仁塞进女孩子的嘴里。   苏嬷嬷心道,两位小姐年纪相差虽大,腻在一处的亲昵劲儿倒真与亲姐妹无二了。   她们回正殿的时候,宫人们正陆陆续续地把菜肴摆上桌,霍妩拉了宋悦,自觉地坐到一处,附在宋悦耳边为她介绍各色菜式。   宋悦默默地把她喜欢的吃食都记下来,预备着给霍妩夹菜。   宋夫人倒颇有些惊讶地看了眼自家女儿,阿悦是个什么脾气,她再了解不过了,这与嘉宁县主才认识多久,怎么就好成这样了呢。   她想到太后方才与她提起的那件事,太后亲自开口,她不好回绝,心里却想着女儿未必愿意,等会来府,还不知道该怎么和女儿开口。   这么一想,宋夫人只觉得连落筷的手都变沉了。   太后见宋悦这般照顾着霍妩,倒是很高兴:“阿悦是个好姐姐。”   “回太后的话,阿妩既然对臣女以姐姐相称,臣女自然要对她好的。”宋悦放下筷子,恭谨地答。   太后笑道:“你不必如此拘束,你瞧你身边这个,都放肆成什么样了。”   她说着,指了指正埋头吃菜的霍妩。   霍妩吃得正欢,突然被叫到,懵懵懂懂地抬起头看着众人。   “平日里也没饿着她,怎么就对吃这么放不下呢。”太后抬手,命人为她夹来一筷子杏仁佛手,“看她吃的香甜,哀家竟也馋了。”   “皇奶奶,都说了我正在长身体,嘴馋再正常不过啦!”霍妩放慢了进食的速度,小声辩解道。   宋悦抿唇,浅浅地笑了一下,不等宫人动手,又亲自为霍妩夹了她爱吃的。   爱护之心溢于言表。   饭后,众人漱了口,宫人们又奉上茶饮。   太后笑道:“你们尝尝,这是今年新收上来的雨前龙井,入口滋味极好。”   霍妩打开茶盖啜饮一口,口中满是清甜,她咂咂舌,疑惑地看着太后。   “小孩子家家的,别喝这么多茶,省的晚上又睡不好觉。”   霍妩也不在意,左右那劳什子的雨前龙井,哪比得上鲜榨的果饮来得好喝。   “太后,三殿下在殿外等候。”有宫人在门外通报。   太后面上的笑意微微收敛,她道:“叫三殿下进来。”   “是。”   霍妩嘟着嘴,暗想,这讨厌鬼怎么来了,白瞎了今天的好心情。   “怎么了?”宋悦靠近她,小声问道,“你不喜欢这位三皇子吗?”   霍妩回头,诧异地看她:“悦姐怎么知道?”   你的嘴巴都翘得能挂油瓶了,我怎么可能连这都看不出来。宋悦心道。   没等到霍妩回答,三皇子卫蔺沣已经大步走进来,他与宋悦同龄,生母淑妃当年是数一数二的美人,他的模样自然也不差,此时穿一身对襟窄袖长衫,上面拿靛蓝丝线绣着云纹。卫蔺沣手里提着什么东西,笑得如沐春风,倒真有几分浊世佳公子的味道。   “孙儿见过皇祖母。”他拱手向太后行了个礼。   “老三今日怎么来哀家这儿了,不是才从淮河回来吗,该多休息休息才是。”太后拨弄着手指上的护甲。   “回皇祖母的话,孙儿奉父皇旨意前往淮河一月有余,就不见祖母,孙儿心中甚是想念,这不,一回宫见了父皇母妃,孙儿就急着想来拜见皇祖母。”卫蔺沣说着,举起手中的笼子,将外头蒙着的黑布扯去。   里头是一只毛色黑亮的鹩哥,这鹩哥被养得油光水滑的,一见光亮,就大声叫起来:“太后娘娘身体安泰,福泽万年。”   卫蔺沣道:“皇祖母什么都不缺,孙儿此行也不知该为您带点什么是好,见了这鸟儿倒是聪明,说什么会什么,孙儿这几日都将它带在身边,时不时教它说些吉祥话。”   “孙儿没能长在皇祖母膝下尽孝,心里很不安稳,如今有这只鸟儿代替孙儿陪在皇祖母身边,能与皇祖母逗个乐子,孙儿就安心了。”   他说得真诚,太后见这鸟儿活泼,倒很喜欢,就命人收下,“老三有心了。”   “什么有心。”霍妩轻声嘟囔着,“都说鹩哥‘耳聪心慧舌端巧,鸟语人言无不通’,可以说是最会学人说话的鸟了,还说的自己教它说会几句好听的有多辛苦,多了不起似的。”   宋悦心想,看来阿妩是真的很不喜欢卫蔺沣了。   只是阿妩不像是会轻易讨厌一个人的性子,她与她相交不过短短半日,就叫她当作自家姐姐一样看待,怎么三皇子会如此让她恶感呢。   霍妩的脸拉得老长,卫蔺沣倒是毫无察觉的样子,对她笑道:“多日不见,阿妩长高了。”   霍妩默默把头撇了过去,摆明了不想理他,还是太后喊她,“阿妩!快见过你三哥。”   “见过三殿下。”霍妩不情不愿地冲他施了一礼,不过还是不肯喊一声“三哥”。   卫蔺沣也不在意,笑道:“这两位可是宋夫人和宋小姐?”   宋夫人忙携宋悦起来,与卫蔺沣见礼。   卫蔺沣后退半步,双手扶住二人,正色道:“两位不必如此,宋将军镇守边关多年,于国于民有功,宋小姐随父征战,是当之无愧的女中豪杰,相比之下,我不过忝居高位,这一礼,我实在受之有愧。”   宋夫人连声道不敢。   “好了,热闹了一天,哀家也乏了,你们都先退下吧。”   听太后这样说,卫蔺沣道:“既如此,孙儿就不打扰皇祖母休息,明日再来看望皇祖母。”   霍妩一阵头大,忍不住嘀咕:别明日了吧,才不想见到你。   见一行人退出殿门,苏嬷嬷这才上前,为太后轻轻揉着太阳穴。   太后阖上眼,良久,才叹道:”老三这一趟来,是要做什么?”   “三殿下或许只是思念太后呢。”   “思念哀家?”太后冷笑,“哀家半只脚入土的人,有什么好记挂的,淮河离京甚远,他这一趟匆匆回来,怕是有几日没好好睡上一觉了吧,你说,他这会是为了哀家?”   苏嬷嬷没有答话,这种时候,她说什么都不合适。   太后也不意外,她闭着眼,仿佛是在自言自语,声音轻到几不可察。   “他这一次,怕是看上了哀家宫里的什么人。”   “少年郎,想得到是好,只怕事情未必能如他所愿喽。”   宋悦牵着霍妩走出大殿,宋夫人眼见太阳西垂,便急着要出宫了,霍妩让宋悦蹲下身,与她咬耳朵,“悦姐今晚和我一起睡吧。”   “东偏殿好久没人住了,多冷清啊,哪比得上我那里有人味,何况这天那么冷,两人一起睡暖和,我还能给悦姐暖被窝呢。”她歪着头,一脸诚恳。   只是手却拉的死紧,生怕宋悦拒绝。   宋悦刚想点头,就听见卫蔺沣开口说道:”阿妩,你就别闹宋小姐了。”   他语气里带着三分无奈七分纵容,像是个娇纵着顽劣幼妹的好哥哥。   霍妩一抖,她摸了摸胳膊,只觉得连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宋悦挑眉,直接把霍妩抱了起来,让她坐在自己的手臂上。   霍妩发出一声小小的惊呼,她不是三五岁了,整个人的分量真不轻,也亏得宋悦抱得动她。   宋悦倒没觉得什么,她在边关那会儿,什么样的大块头没见过,就阿妩这点分量,还真排不上列。   宋悦眯眼看向卫蔺沣,她是丹凤眼,眼尾狭长,寻常姑娘拿着双眼睛看人时,总会带点媚色,可在宋悦脸上,就只剩下长年兵戈为伴所留下的凌厉。   “三殿下,臣女并不觉得县主闹腾。”   “天色不早了,臣女先行告退,还望三殿下见谅。”   她说完,干脆利落地躬身行礼,直起身后,头也不回地抱着霍妩走了。   霍妩窝在宋悦怀里,拿两截白白胖胖莲藕般的小臂吊着宋悦的脖子:“悦姐我沉不沉啊,不如你放我下来吧,我自己能走。”   她这么说着,人却更往宋悦怀里缩了缩。   口是心非的小丫头,宋悦拍拍她的后背,跟在宫人后面往西殿走。   “悦姐,三殿下不是好人,你别靠近他。”   沉默了很久,怀里的小姑娘突然开口,在宋悦耳边说了这样一句话。   宋悦没有说话,她等宫人推开房门,把霍妩放在垫了软垫的椅子上,挥手让宫人们退下。   霍妩眼巴巴地看着她,视线整个跟着她移动。   宋悦在她面前蹲下,揉了揉她的头,“现在可以告诉悦姐了。”   “三殿下做了什么坏事,我们阿妩才会讨厌他的?”   霍妩拉她起来,让她坐在椅子上,自己软趴趴地赖在宋悦怀里,良久,她才开口:“那年,我五岁,跟母亲入宫赴宴……”   四五岁的小孩子,闹起来狗都嫌,沈容不堪其扰,管也管不住她,一个没留意,就给霍妩跑了。   因着与皇家的两层关系,再加上她家里得力,霍妩经常入宫,对宫里的路也熟悉,只是她偷喝了母亲杯里的酒,就有些头晕脑热的,晕晕乎乎就跑到了一个废弃已久的宫殿。   霍妩看到卫蔺沣正站在殿内,背着身,不知在做些什么。   卫蔺沣对她一向不错,她每每进宫,也不忘给她送来一些稀奇东西,霍妩对这位三哥还是很有好感的。   她正想探出头叫他,就看见卫蔺沣转过身来,他背后的东西也暴露无余。   霍妩腿一软,拼尽全力才捂住嘴,没让自己尖叫出声。   那里,躺着一个女人,或者说,霍妩不知道,这个女人还能不能称为‘人’。   女人身上的衣物早已被血肉浸透,全身上下找不到一块好肉,她发丝凌乱,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霍妩完全看不出这女人的本来面貌。   女人的身体止不住地颤抖,她长着嘴,像是条快淹死的鱼,拼命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卫蔺沣靠近她,道:“茕娘,你在说什么?”   那女人的声音太轻,霍妩支起耳朵,也没能听清她到底在说什么。   然后,她看见卫蔺沣向后退步,暗处有个内监走出来,手里拿着根深色的粗长木棍。   女人抖的更厉害了,她想往前挪动,内监忙狠狠按住她,大概是碰到了她的伤口,女人发出一声凄厉而短促的惨叫。   “茕娘,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这‘笑春风’最适合你不过了,你说呢?”卫蔺沣依旧在笑。   霍妩还没明白这“笑春风”究竟是什么,就看见那内监无视女人的挣扎,把长木棍用力捅入女人的身体里!   女人挣扎不过,痛极留下的泪水与血水混合在一起。   那一幕映在霍妩眼里,成了她当时所见过,最可怕的情景。   作者有话要说:  卫旌笙提刀:我两章没出场了,你心里没点数吗?   我老婆,我还没抱过,你就让别的女人先抱了?!   作者弱弱举爪:大,大佬,以您现在的体格,可能抱不动这只小肥啾……   卫旌笙:……就你话多!   小天使们收藏求评论呐,作者软萌好调戏的   上章准备好的红包都发不出去,就很坏,bad 第10章 校场   霍妩把自己缩在墙角的缝隙里,一动都不敢动,她看着那个叫茕娘的女子,被内监一把扔到地上,就像是在扔一团没用的垃圾。   她看着卫蔺沣抖了抖衣袍,扬长而去,他脸上的笑意依旧和煦可亲,从始至终,他身上都没沾染上一滴血。   霍妩不知道自己在那个小角落蹲了多久,她总觉得茕娘最后被拖走的时候看到她了,可她实在害怕,她没有勇气走出去,去阻止卫蔺沣,去救一救这个女子。   沈容找到她的时候夜已深,更深露重的,她回府就发了高热,过了好几天才慢慢恢复过来。   她把在那个废弃宫室里所看见的告诉了沈容,沈容神情复杂,只是摸摸女儿的头,反反复复地嘱咐她,这件事,不许告诉太后皇上,烂在心里,什么都不要说。   半大点的孩子,这才渐渐明白,所谓皇奶奶皇伯伯,所谓宫里的哥哥们,他们可以笑着对她说亲如一家,她却不能真的就这么认为。   有些事情,不该她知道的,她永远都不可以知道。   霍妩有的没的揪着宋悦的衣襟,那一块都被她揉皱了,她喃喃道:“悦姐,我后来才知道,‘笑春风’到底是个什么?”   “取这种名字,其实这根本就是棍刑,那根棍子整根没入体内,穿破肠胃,受刑者痛苦不堪,偏生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需得如此煎熬至少三日才能等来一个解脱。我,我当时什么都看到了,可我什么都没能为她做。”   即使是现在,她也没能为她做什么。   归根到底,还是她霍妩胆小怕死,更怕连累家人。   宋悦看半倚在她怀里的小姑娘皱着个眉,连唇瓣都微微发抖,不由得在心底暗骂那个卫蔺沣不是个东西。   到底是在心里留了块疤,阿妩才多大,还是快活皮实的样子更适合她。   “好了好了,”宋悦放软了声音哄她,“这又不是你的错,你才几岁,就算当时出去了也起不了作用,没准还得赔上你自个儿。”   “既然霍夫人叫你不要告诉别人,那阿妩为什么肯告诉我呢?”   她不擅长哄人,只好随口找了个话头岔开女孩子的注意力。   “卫蔺沣刚才一直盯着悦姐,他最会做样子了,可讨京中贵女的喜欢,我怕悦姐……”霍妩支支吾吾地,不知道该不该说下去。   宋悦失笑,点了点霍妩的额头:“当你悦姐是什么人,岂会连这点都看不透,还用得着你这小丫头来提醒我?”   “还有,”她故意板起脸来,“才丁点大,还喜不喜欢的,平日里都在想什么东西。”   霍妩才不怕她,依旧笑嘻嘻的,只当没听懂,从宋悦怀里钻出去,滋溜地往床上爬,把自己埋进锦被里。   宋悦在边关时也是个暴脾气,只是霍妩在亲近的人面前尤为爱娇,白白嫩嫩的一团,让宋悦连半点脾气都发不出来了。   她走上前,把女孩从被子里剥出来,轻轻打了一下她的手板,“换了寝衣再睡,也不嫌脏。”   一点都不痛!霍妩连躲都不躲,直伸手去戳宋悦的痒痒肉,一大一小两个在床上闹作一团。   宋悦第二天醒时,天还未大亮,她长年在军中,早起惯了,到点就睁开眼,旁边的女孩果然还睡得正香,长发粘在脸上,长长的睫毛在小脸上打下一片阴影,不知梦到了什么,她咂咂嘴,下意识地往身边的热源靠近。   宋悦小心翼翼地抽身出来,霍妩所住殿内的地上铺了一层厚厚的毛毯,即使光脚踩上去也不会冷,她披上外衣,又外霍妩压好被角。   霍妩翻了个身,依旧毫无察觉。   警觉性可真低呀,宋悦想,这要是放在我们那……   不对,宋悦摇摇头,她与将士们战前厮杀,不就是为了保得天下像阿妩这样的孩子一是安宁吗,若连阿妩都要有警惕之心,岂不是他们无能。   宋悦也不用人进来服侍,自己换了衣裳推门出去,她习惯了在早上练练拳脚功夫,活动活动筋骨。   一套通背拳打下来,她这才觉得神清气爽,宋悦眯着眼看了看现下的日头,才转身回屋叫霍妩起床。   霍家没有要小辈晨昏定省的规矩,在太后宫里,太后又一味纵着她,夏日里还好些,没到冬天,霍妩就越发懒散,恨不得一整天都窝在被窝里。   宋悦看着宫人轻手轻脚地为霍妩擦脸换衣,一连串动作下来,也亏得她还睡得下去,直到坐在八角桌前等宫人们送上早膳时,眼皮子还直打架。   “悦姐何时起来的,我都没发觉。”霍妩舀了南瓜粥来喝,头仍一点一点的,宋悦都怕她一个不小心就栽进粥碗里。   “你睡得这么沉,别说我起身那点动静,我看哪,连地动都震不醒你。”   宋悦拿话取笑她。   霍妩年纪小,也不用擦那些劳什子的脂粉,窗下的晨光里,她素着一张脸,听完宋悦的话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她的瞳色有些特别,在阳光下会折射出通透的琥珀色,倒叫宋悦想起外祖家极讨喜的那只猫儿。   那猫儿也是这般,逗一逗就着急,却也好哄,亲近的人顺毛摸几下就好了。   “真像?悦姐你说什么像不像的呢?”   宋悦这才发觉她一时失神就把心里所想给说出来了,“没什么,对了阿妩,用完早膳你可是要去学监?”   “不用啦。”霍妩得意地笑起来,像是只偷腥的猫儿,“皇奶奶说了,这两天我只有一个任务,就是好好陪着悦姐!”   她掰着手指头数起来,笑容越来越大:“父亲他们已经班师回朝,很快就要到京里了,等宫宴一结束我就回府,再住下去,外头的人就该说闲话了。”   霍妩想起来就泪眼汪汪,总算不用去学监了啊,她可真是怕了那位胡子花白的老太傅了。   动不动就罚抄书,字迹不端还得好一顿训斥,稍多求两句情就说要去禀报皇奶奶和皇伯伯,她又不是从小接受此类教育的皇子皇女,实在是招架不住这铁血教育呀。   “既然得闲,不如悦姐和我一起去校场活动活动筋骨?”霍妩眼珠子一转,想到一个宋悦一定会喜欢的好去处。   宋悦看着眼前小小只的奶包,“你和我,活动活动筋骨?”   “怎么,看不起我呀?”霍妩骄傲地挺胸,“我好赖也是霍大将军的女儿,两个哥哥也是沙场猛将,论起来,我也算是,算是……将门虎女!”   宋悦抬手,拿袖子半遮着脸,不叫她看到自己脸上止不住的笑意。   还虎女,分明,就是只小奶猫呀。   她清咳一声,努力板正了脸,严肃地说道:“既然如此,一会儿就请霍小将军多多指点了。”   霍小将军耶,还没有人这么叫过她呢,霍妩立刻把宋悦在她心里的地位又抬高了一个台阶。   她朝宋悦抱拳,微微躬身,“不敢当,不敢当。”   霍妩自觉她这套动作做起来很有豪杰气息了,却不知宋悦因此差点破功。   这又是哪学来的花架子,跟个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一样好玩,可爱得过分了吧,我忍得很辛苦啊。   宋悦跟在霍妩身后,趁她不注意时,悄悄揉了揉自己憋笑憋得都有些僵硬了的脸。   一连几日的艳阳天,积雪总算化干净了,活动起来也方便。   早晨这时候,皇子们都该在学监跟着太傅学文,霍妩这会儿带宋悦过来,倒也不怕遇见生人失了礼数。   她年纪小没关系,宋悦毕竟已到嫁龄,还是注意些的好。   马丞正在那儿遛马,见有贵人过来,忙跑过来跪下行了个大礼:“小人见过两位主子。”   “起来吧,那儿是新到的马吗?”霍妩好奇地看向不远处蹶蹄子的马儿。   见她感兴趣,马丞赶忙跑去把马驹牵过来,“回贵主的话,这匹枣红小马是新送来的,脚力不输疾风呢。”   疾风是卫昶霖的坐骑,是他十五岁时陛下所赠,他一向爱得很。   这马通体都是枣红色的,没有一根杂毛,宋悦伸手上去,手下筋骨铮铮,那马打了个响鼻,往宋悦手心里蹭蹭。   霍妩见她喜欢,提议道:“左右这马眼下无主,不如悦姐骑骑看啊?”   见宋悦有些迟疑,霍妩一把从马丞手里夺来马鞭塞进她手里,笑道:“试试吧,我也好想看看悦姐在马背上的英姿呢!”   宋悦原也不是个扭捏性子,也不再多做拒绝,当下翻身上马,又问马丞:“这里可有弓箭?”   “有的有的!”马丞一路小跑,取来弓箭给她,把箭囊挂到马背上。   宋悦一拉马鞭,带了马儿原地小跑两步试了试,她扬眉笑道:“果然是匹好马!”   “阿妩,今日就叫你看看我宋家人的箭法,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我们悦姐秀操作啦   再关男主一下,最多两章之内一定放他出来!   阿妩……她真的没啥身手,就是天生力气比较大,拳脚功夫啥的,这种东西她没有呀   她也就会个喵喵拳(=?ω?)? 第11章 悸动   有些人天生就该纵情在马背上。   霍妩站在边上,看着宋悦的一举一动,眼神都在发亮。   宋悦仿佛与那匹马驹天生就是一体的,马儿在她身下踏步如飞,有风拂过,吹乱了少女的发丝,露出她姣好的容颜,她是这样自信洋溢,脸上是满满的笑容,她突然下腰,挂在马背上,左手执弓,右手持箭,没有太多瞄准,箭已离弓而去,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曲线。   她也不去多看一眼靶子,对这一手箭法,她不带半点怀疑,紧接着两箭齐发,直冲下一个靶子而去。   霍妩一路小跳着去看她射过的靶子,每一箭,都正中红心。   宋悦一勒缰绳,马儿扬起前提,发出一阵长长的嘶鸣。   马丞想去扶她,宋悦一摆手,径直从马背上跳下来,稳稳地落到地上,那马亲昵地在她背后蹭了蹭。   宋悦赞许地拍了拍马脖子,赞道:“好马儿!”   霍妩朝她跑过去,刚在宋悦面前站定,夸奖的话还没说出口,就听到有人先一步道:“这是哪家的姐姐,好马术,好箭法!”   一听这熟悉的声音,霍妩太阳穴上的青筋一条,转身怒道:“卫小九!这个时辰你不是该在学监上课吗,跑这儿来做什么,小心我告诉太子哥……呃,太子哥哥,你怎么也在这里啊?”   牵着小胖墩的男子一袭劲装,长身玉立,不是卫昶霖是谁。   宋悦听她这么喊,忙向卫昶霖行礼:“臣女见过太子殿下。”   卫昶霖虚扶她一把:“不必多礼。”   宋悦也不矫情,直接站了起来,她仍低着头以示对皇太子的尊敬。   她刚在马背上跑了一场,束起的长发这会儿已有些凌乱,落下几缕垂在脖颈上,比起寻常女子,她长年在边关日晒雨淋的,皮肤算不得白皙,是健康的小麦色。这个角度,卫昶霖看不到她的眼睛,只看到她的脸色微微发红,大概是刚才骑马射箭所致。   卫斐昀仗着自己年纪小,肆无忌惮地扑过去抓住宋悦的胳膊:“这位姐姐比我的武师傅都厉害!”   霍妩牢牢占着宋悦的另一边,听他这么说,无比得意地笑开:“那是,我悦姐嘛。”   “切,”卫斐昀冲霍妩做了个鬼脸,“又没夸你,瞎得意什么,吓鹅反被咬那事儿那么快就忘了?”   “卫斐昀!打人不打脸没听过啊!”霍妩气得咬牙,她一撩袖子,“你给我过来,今天姐姐不好好收拾你一顿,你就不知道马王爷到底有几只眼了!”   卫斐昀连忙往宋悦身后闪去。   宋悦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俩小的打闹,脸上也不自觉地带上了笑容。   卫昶霖倒是难得的没有打断他们,他在想方才霍妩对这女子的称呼,悦姐?   他仿佛记得,母后与他提过的那几名女子,其中有一个的闺名里,似乎就带个悦字。   “要我说,悦姐比我皇兄还厉害呢,我皇兄射箭都未必有悦姐刚刚那准头。”卫昶霖十分自来熟的跟着霍妩称呼起宋悦来,还伸手对宋悦比了个大拇指,全然不顾自家皇兄黑了大半的脸。   看来还是书抄的不够多啊,阿弟,卫昶霖笑着伸手,摸了摸卫斐昀的狗头。   听完卫斐昀那话,宋悦自然地往卫昶霖的方向扫了一眼,她被卫斐昀逗笑,看向卫昶霖时,眼里还带着未褪去的笑意。   卫昶霖负在身后的手一紧,面上虽不动声色,腰板却挺得更直了些。   这个时候,我总该说些什么,卫昶霖心想,于是:“我很厉害。”   卫斐昀一脸困惑地转头看他,似乎在问皇兄为什么要没头没脑地来这么一句。   卫昶霖皱眉,奇怪,这大冬天的,是今日衣裳穿多了吗,他手心竟有些发汗。   “射箭,我很厉害。”他又重复了一遍。   宋悦这才反应过来,敢情这位皇太子是不高兴被弟弟说不如她这个女子了?她刚哄着卫斐昀和霍妩,这会儿说顺了嘴,下意识就是一句:“是是是,殿下最厉害了。”   卫昶霖的脸更黑了。   “太子哥哥这会儿怎么带小九过来了?小九现下不该在学监吗?”霍妩问道。   卫昶霖恨铁不成钢地把卫斐昀从宋悦身后揪出来,“左右在学堂也不会好好听太傅讲话,不如来校场与我练练外家功夫。”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他单手把小胖墩儿在宋悦面前提了提,“这小子,太医都说他太胖了些,于身子骨不利,平白惹得母后担心。”   同样肉嘟嘟的霍妩看着在卫昶霖手中挣扎个没完的卫斐昀,默默往宋悦后头躲了躲。   宋悦觉得好笑,于是向前一步,更好地挡住霍妩,霍妩猫在她背后,这才松了口气,心道还是悦姐靠谱。   卫昶霖看着这一幕,神情愈发复杂,这是……当我是个瞎子吗,这么大一只缩在那儿,衣角都露出来了啊。   “皇兄!你快放我下来!”卫斐昀羞愤欲死,他都六岁了!他皇兄居然还这么动不动就把他提起来!还是!当着新认识的漂亮又厉害的小姐姐!   卫斐昀觉得整个世界都暗淡了,不行,他想,今日回去一定要告诉母后他皇兄又欺负他,要吃三碗红烧肉才能弥补小九受伤的心!   卫昶霖:呵呵。   “九殿下年纪小,难免吃的多些,如今这样子,倒也……不算太胖,多来几趟校场练练,想必过不了多久,也就能瘦下来了。”宋悦对上卫斐昀可怜巴巴向她求情的眼神,实在不落忍。   卫昶霖听她说完,默默把卫斐昀放到了地上。   卫斐昀:我还是不是你亲弟弟?我说了这么多还没悦姐一句话好使?   他气呼呼地等着卫昶霖,卫昶霖毫不示弱地回瞪回去。   皇兄的眼睛怕不是铜铃做的吧,瞪那么久都不酸的吗?卫斐昀率先败下阵来,揉了揉眼睛,自觉在宋悦和霍妩面前失了面子,不好意思再呆下去,一扭屁股掉头就跑。   臭小子,平日里动都懒得动一下,这会子跑这么快做什么,卫昶霖咬牙,只觉得一阵手痒,果然是抄书没用了,该动手的时候还是要动手。   宋悦有些担心,问道:“九殿下就这么走了,不会有什么事吧,殿下要不要去看看。”   他这一出校场,不知多少宫人会跟着,能有什么事,只不过回宫后这屁股会不会开花,那可就不一定了。英明神武的皇太子在心底冷笑。   他向宋悦和霍妩点头示意,随及大步朝卫斐昀离开的方向走去,霍妩只觉得他的背影里都散发着重重黑气。   我刚才……应该没说错什么话吧,霍妩开始低头,认真地反省自己。   “在想什么?”宋悦把手放在女孩的头上,轻声问她。   霍妩摇了摇头,冲宋悦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没什么,悦姐,咱们回福宁宫吧,这会儿皇奶奶正闲着呢,我们正好去陪她说说话,等再过一会儿,就可以用午膳啦。”   “皇奶奶那儿的小厨房手艺可好了,寻常御厨都比不上呢!”   当真是个吃货,宋悦笑笑,牵上霍妩就走。   只是总觉得好像还有什么事情没做,是什么呢?   霍妩低头想了片刻,还是没想起来。算了,她晃晃脑袋,既然想不起来嘛,估计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就不管他了。   嗯,还是陪着悦姐比较要紧。   正阳宫内,皇后屏退了左右,正无奈地看着大儿子把幼子按在地上打屁股。   卫斐昀委屈地不行,一挣脱他皇兄的掣肘,就猛地踹了卫昶霖一脚,踹完就跟条滑不溜手的鲇鱼似的跑了。   卫昶霖一拍衣袍,坐在皇后下首,又成了百官所见英明睿智的一朝太子的模样。   皇后面带笑意,有些促狭地问她这个一向让她省心的儿子:“你今日,见到那宋家小姐了?”   卫昶霖拿茶盏的手一顿。   总归是亲母子,皇后一见他这个反应,心里也明白了几分:“看来,你并不排斥宋家小姐。”   “这样就好了,其实那几家里,本宫也觉得宋家最好,宋家一贯都是纯臣,受你父亲信赖,手中又有兵权,在朝说得上话,这次你父皇还有意为宋将军封侯。他家女儿我昨儿个也见了,举止得体,是个有主意的,能立得住,这样的女人,才能震得了你的东宫。”   “陛下正值壮年,你的太子妃,出身过高容易找人忌惮,低了又难免为人轻视,宋家说起来,倒是正正好……”   “母亲。”卫昶霖突然打断了皇后的话,他一直叫她母后,这一声母亲,喊得皇后一怔。   卫昶霖郑重其事地看向皇后:“太子妃,是儿子的妻,是儿要一生相伴,死后同葬皇陵的女人,儿不愿与妻子的关系里,夹杂这许多。”   “你这孩子,说的这叫什么傻话。”皇后叹道:“你是太子。”   “我知。”卫昶霖笑了,“这我不会忘记,我只是希望,无论我未来会娶谁,我与她之间,除了太子与太子妃,更能是夫妻。”   他说这话时,脑中蓦然想起马背上挽弓持箭的女子,冬日的阳光下,她璀璨的让他不敢直视。   他想,如果那个人能是她,当然是很好。   作者有话要说:  卫旌笙:阿妩会来找我,阿妩不来找我……啊啊啊,阿妩今天为什么不来找我了!   打滚求小天使收藏评论啊,这章下面的评论也会有红包奉上么么   我摸着胸口发誓!明天!一定让七哥出场了! 第12章 吃醋   宋悦本想着她只是一个臣女,又不像霍妩,身上还有县主的爵位,在太后宫里住着总归不好,第二天就和太后提了出宫的事。   “你这丫头,这么着急做什么,后日就是宫宴,那时候正三品以上的官员及其家眷都是要进宫的,现在又何必急着走呢,难不成是嫌哀家这福宁宫里住着不舒畅?”   太后放下茶盏,故意板着脸问她。   宋悦忙道不敢,一旁又有霍妩眨巴着一双水汪汪的奶狗眼直盯着她,宋悦没办法,只得点头答应。   “太后,太子殿下在殿外求见。”   “哦?”太后笑着摆摆手,“叫他进来吧。”   霍妩小身子一抖,忙拉上宋悦道:“皇奶奶,那我们就先退下啦。”   太后点了点头,霍妩见状,忙不迭地拉上宋悦就跑。   太后靠在椅背的软垫上,与站在她身后的宋嬷嬷道:“这孩子,一听昶霖来了,倒跟老鼠见了猫似的,跑的比什么都快。”   卫昶霖一进门,太后就笑开了,目光围着卫昶霖打量了一圈,看得他整个人都很不自在。   “皇祖母……为何这样看着孙儿,可是孙儿身上有什么不妥?”   太后只笑不语,她这长孙,今日这身打扮,怎么那么像只正卯着劲儿开屏的雄孔雀呢?   卫昶霖平日里不爱在衣着上下功夫,今日却是一身靛青宽袍,衣角上是竹纹与祥云图样交织的滚边,腰间系了条玉带,上面系着白玉配饰和一个绣工精巧的香囊,一头长发束在镂空雕琢的蓝玉发冠中,有两缕发丝从额前垂下来,弱化了他的锋芒,倒显得他比平时瞧着柔和许多。   卫昶霖快速扫视了一下殿内,没发现他想见的那个人。   他这小动作被太后尽收眼底,昶霖是嫡长子,又从小受封太子,他少年老成,还是个小豆丁的时候,就学来了大人们喜怒不形于色的那一套。这一回,可算是有了些这个年纪该有的样子。   到底是个少年,太后眯起眼,眼角的皱纹里都透着笑。   “昶霖啊。”太后和蔼地喊他。   卫昶霖硬着头皮应了一声,就听见太后接着说道:“是来找阿悦的?”   “皇祖母说笑了,孙儿不过是想来陪皇祖母说说话。”   太后笑意更盛:“哟,巧了,昨儿个老三也想来陪陪哀家,怎么,哀家及时成了个香饽饽,哀家自己倒不知道。”   听着太后提起卫蔺沣,卫昶霖脸色微变。   太后只当没看到,“你来的倒巧,先前阿妩同我说,要带阿悦摘星阁,哀家怕着小馋猫到时候又闹起来,就命人给备了点心,这俩孩子,走得急忘了带,不如你帮哀家跑一趟,给她们送去?”   卫昶霖忙上前一步,从苏嬷嬷手里接过点心盒子。   “阿嚏!阿嚏!”   宋悦拍拍霍妩的肩膀,担忧地问:“这是怎么了,莫不是染了风寒,还是早点回去,叫太医来看看吧。”   霍妩吸了吸鼻子:“没关系,我身子骨好着呢,肯定是有人在背后念叨我了,才会这样到喷嚏。”   “不说了,悦姐你瞧,这里是不是很漂亮啊!”   她们此时,正在摘星阁楼顶。   摘星阁是前朝皇帝所建,据说前朝皇帝有位极宠爱的美人,美人喜爱满天星辰,然星辰不可触摸,那皇帝便倾旧朝城中人力物力,为美人建了这么一座摘星阁,好叫美人离星更近些。   摘星阁的“摘星”二字,也是取自“手可摘星辰”之意。   这座阁楼足有二百多尺高,楼内富丽堂皇,翡翠为地,琉璃为砖,无不精致,历经朝代变化,仍被保存完好,站在顶层极目远眺,满城风光,尽可收入眼底。   顶层的地上铺了厚厚的白虎皮子,直接坐在地上也不会冷,霍妩解下披风,穿了件锦绣双蝶钿花衫,下面是一条金丝白纹昙花雨丝锦裙,她命侍从退下,仗着没有外人,一撩裙摆直接坐到了软垫上,看上去恨不得想在虎皮垫子上打个滚。   宋悦做到她旁边,“你喜欢这些,我下次打条完整的虎皮送你,如何?”   霍妩看她的眼睛亮亮的,她刚想点头,就听见上来的阶梯上传来一阵咳嗽声。   霍妩立马从地上爬起来,理了理裙角,规规矩矩地坐到椅子上,清咳一声,端起县主的模样,道:“是谁在哪儿?”   “是我。”那是个少年的声音,一边向她们走近一边回答。   霍妩歪着脑袋想了想,这声音有点耳熟啊,“你是谁?”   少年没有回答,脚步声倒是离她们越来越近,宋悦一挑眉,迈了一步挡在霍妩面前,呈一个保护者的姿态。   一只白玉般的手掀开顶层的纱帘迈了进来,他刚站定,霍妩就跳了起来,从宋悦身后窜出来快步过去扶住他:“七哥?怎么是你啊。”   “摘星阁楼顶有些藏书,我想找来瞧瞧。”卫旌笙趁势半靠在霍妩身上,霍妩只当他怕这么高楼累了,忙扶他坐下,“那你也可以叫荣保来找啊,何必自己来呢?”   “荣保手笨又不识几个字,我怕他找不清楚。”   未入宫前也跟着读了两年书的荣保:???   “阿妩,这位小姐是?”   听霍妩喊少年七哥,宋悦也猜到了眼前这少年的身份,趁势对他躬身行礼:“臣女宋氏,见过七殿下。”   “宋小姐不必多礼,快快起来吧。”   卫旌笙话音刚落,又是掩面一阵咳。   霍妩心里着急,围着他团团转:“七哥你没事吧,才两日未见,你怎么了这是,是得了伤寒吗,严不严重啊?”   才两日没见?卫旌笙心想,这你就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要再多几日,你怕是连我长什么样儿都要忘了。   当真是个小没良心的。   他仍不动声色,缓缓扯出一个笑来,摸了摸霍妩的头发以示安慰,“没事的,冬日里的老毛病了,阿妩别担心。”   他本就极白,唇色又浅,这温和的一笑怎么看都像是为了叫她宽心故意做个样子哄她的,霍妩低着头,心下更内疚了。   卫旌笙继续说道:“我听荣保说了,阿妩新认得一个姐姐,与她玩得很好,这也挺好的。”   “我这样的身子骨,连爬个摘星阁都费力,阿妩前几日陪着我,也很无趣吧。”   他这样说着,垂在衣摆里的那只手却无声地握紧了,霍妩,你要真敢说句无趣试试?   霍妩听他这么说,眼眶都带了湿意,连连否认道:“才不会无趣,是我不好,明明说好了的,这些天都没去看你,七哥不要生我的气才对。”   “怎么会呢。”卫旌笙笑得愈发温柔,“七哥永远不会同阿妩生气。”   霍妩这才松了口气。   “阿妩。”宋悦突然朝霍妩招了招手,“快过来。”   “怎么了?”霍妩不明所以,还是朝宋悦走了过去,卫旌笙手下一空,背对着霍妩,他的目光瞬间沉了下去。   宋悦只当没有察觉,她把霍妩牵过来,叫她坐下,为她正了正头上的钗环,“瞧你,好好一个县主,头发都有些乱了,一会儿出去,岂不是要被人笑话。”   “还有啊,阿妩过年就八岁了,可不好随便叫人摸头发,知不知道?”   话音刚落,宋悦觉得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更冷了。   宋悦才不怕呢,好不容易才得了个处处得她心意的小妹妹,后日她就要出宫了,到时候就没法这么和霍妩腻在一处,就这么点时间,她才不肯让步。   霍妩乖乖地低着头,她心道,那悦姐自己也经常揉她的头发啊,悦姐和七哥都不是外人,应该没关系吧。   卫旌笙似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慢慢打开;“前些日子不是说想吃豌豆黄吗,今日正好带了,阿妩快过来。”   呵,什么特地带了豌豆黄,分明是故意带在身上,想拿来拐我家崽崽。   宋悦心里冷哼一声,拉住霍妩,霍妩不解地回头,就见宋悦对她深深地笑着,说道:“阿妩,我觉得这儿似乎没什么好呆的了,不如我们早些回去吧。”   “什么糕点不是热腾腾的才好吃呢,你说是不是?”   “可是……”霍妩有些迟疑地看了眼卫旌笙,卫旌笙坐在那儿,低着头一言不发,修长的手指抚过手里的纸包。   七哥看起来,有些落寞呀。   “七殿下方才说了,是来摘星阁找书看的,看书总得有个安静的环境吧,咱们在这儿难免打扰,阿妩,我们还是别吵着七殿下才好,你说呢?”   好像,也有些道理啊,霍妩低个头,心里的天平又往宋悦的方向偏了偏。   她看不到的地方,宋悦与卫旌笙的眼神交汇在一起,彼此都透着冷意。   臭小子,不要缠着我家阿妩!   老姐姐,先来后到不懂吗,到底是谁先认识她的,这是我家阿妩!   卫昶霖踏上摘星阁顶层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场激烈的眼神厮杀。   他提着食盒,伸手揉了揉眼睛:这,莫非我来的时间不大对?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更新迟了抱歉,因为晚上我拿完外卖和室友回寝室的时候,被困在电梯里了,电梯一下子就黑了然后抖了两下就一动不动   我室友真的,海豚音,暴风尖叫,然后我跟个老妈子一样一边安慰她一边按铃   嗯,今天的我依旧是那个男友力爆棚的alpha   最绝的是,我们出来的时候,我跟我室友说以后一定要带手机出来,结果我室友告诉我她带了手机,但她当时吓死了,我在电梯里问她的时候,她说她在脑海里……回答我了???   这到底是个什么骚操作啊   最后,蠢作者收到了惊吓,需要小可爱多收藏多评论才能起来呀! 第13章 争执   卫旌笙施施然起身,冲卫昶霖行了揖礼:“弟弟见过皇兄。”   他当然没有忽视卫昶霖手里提着的东西,左右也打算找个由头和他这位皇兄套个近乎,就趁势开口:“皇兄手里这是?”   卫昶霖倒是有些小小的惊讶,无他,他这位七弟,平日里见了他瑟缩的很,别说与他搭话,没躲着他就不错了,害得卫昶霖一度以为自己面相狰狞。   他对这个素来不争不抢又多病的弟弟倒也没有恶感,见他问了,便笑着答道:“还不是阿妩这丫头,走得急,连皇祖母备下的糕点都忘了带。”   他说着,冲霍妩招招手,霍妩整个眉头都皱到了一起,小步小步向他挪过去,就这么点儿路,她走得比乌龟怕是还要慢些。   卫昶霖被气笑,刚想训她两句,话到了嘴巴,才想起宋悦也在这儿。   “也就是皇祖母,把我当个劳役使,快接着,找个地方吃去吧。”卫昶霖踏步上前,把食盒塞进霍妩手里,想了想,又觉得这样不足以凸显他温柔兄长的那一面,便学着太后的样子,轻轻拍了两下霍妩的头。   霍妩汕汕地接过食盒,马上往后退了一步,卫昶霖的手就落了个空,他僵了一下,又若无其事地把手收了回去。   霍妩还不知道皇太子殿下这就记仇地在小本本上记了她一笔,还暗自庆幸自己跑得快,一向严厉的卫昶霖突然变得这么好,多半是吃错了药。   总觉得再不走,他下一掌就要把她整个拍地里去了。   卫旌笙拿袖子半遮着脸,背过身去,不忍看自家小蠢货继续在卫昶霖面前拉仇恨。   卫昶霖这会儿倒没心思想这些,因为他觉得,宋悦的眼神正围着他打转!   他眼神放空,假装在凝视着摘星阁内的摆设,就是不敢对上宋悦的眼睛。不对,我这样,她会不会以为我太严肃?   卫昶霖陡然一惊,随及一扯嘴角,挤出一个温煦的笑容。   霍妩抱着点心盒,自己咬一块,又塞给卫旌笙一块,她辅一抬头,正看见卫昶霖的那个笑。   “太子哥哥你没事吧,你的脸怎么抽了?”她惊道,连糕点都顾不得了,话连珠炮似的吐出去,卫旌笙都拉不住她,“我听府里的老人说,冬日里冷风吹多了容易面瘫,五官抽搐不能自控,就跟你现在一样!”   “完了完了。”霍妩急地团团转,“你要是因为给我送个糕点落下这毛病,我可就真得一死以谢天下了!”   “阿妩,不许胡说!”   “小孩子家家,瞎说什么死不死的,快把话收回去!”   霍妩话音刚落,两双凌厉的眼就直勾勾地望了过来,面对宋悦和卫旌笙这两张冷脸,霍妩立马缴械投降,假意给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好啦,呸呸呸,我不说了还不行嘛。”   卫昶霖又恢复成一张冷脸,心里却盘算着找个由头,把霍妩与卫斐昀一道关小黑屋里抄书去!   一个两个的,就没个让他省心的主!   哄皇祖母的时候嘴巴这么甜,当着他怎么就那么不会说话了?还当着宋悦!   卫昶霖心道,家养的小猪崽长大了,不如宰了吃了算完!   “殿下,县主年纪小,有失言之处,殿下身为长辈,宅心仁厚,一定不会与县主计较的,是不是?”宋悦见卫昶霖脸色不好,怕他生霍妩的气,只得找话来劝。   她话里分明是在为霍妩着想,卫昶霖却自觉忽略了旁的,只听到她夸他的那句“宅心仁厚”,他顿觉身心舒畅,道:“自然,我视阿妩为幼妹,怎么可能会为这点小事和她生气呢?”   宋悦倒有些诧异,昨日还以为这位太子殿下是个小孩子脾气的主,不服输又听不得坏话,现在看来,倒是她偏见了。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朝卫昶霖笑了一下,其中还夹杂着些些歉意。   卫旌笙圈着霍妩,眸光在这二人之间流转,若有所思的样子。   看来卫昶霖跑这一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的确,宋悦无论出身还是品行,都是极好的太子妃人选,只是,他记得,前世太子妃可不是姓宋的人来当,相反,三皇子妃,却是姓宋名悦。   说来好笑,他这位皇兄说倒霉也是真倒霉,第一位太子妃出嫁前一个月身染恶疾,不多时就去了;第二位又与府中教习有染,皇后得知此事后大为震怒,当即赐了白绫下去。   太子内院空置,膝下无嫡子,这件事当年还被卫蔺沣大作了一番文章。   而这个宋悦,说来也算个人物,自她嫁入卫蔺沣府中,就一概不问一概不理,她父兄也不顾有这份姻亲在,只一味避着卫蔺沣。卫蔺沣无奈,待三年后,就又娶了母家得力的侧妃入府,她也浑不在意。   可后来,也是她第一个站出来,出首自己的丈夫有不臣之心。   卫旌笙记得,当时卫昶霖就很欣赏这个女子,卫蔺沣圈禁后,他便答允了宋老将军的请求,赐下一纸和离书,又对外放出宋悦的死讯,随她远走天涯去了。   可现在这架势……   卫旌笙想,前世今生,果然是不同了。   卫昶霖看着她眼睛发亮,宋悦却不自在极了,她下意识地往霍妩身边走了两步,从卫旌笙那儿把霍妩扯出来,戳了她两下。   霍妩一见宋悦的眼色就明白了,“太子哥哥,七哥,我和悦姐还有其他地方要去,就不打扰你们了。”   卫昶霖下意识地开口:“左右无事,不如我与你们同行?”   霍妩面露难色:“不了吧,我和悦姐还想说说私房话呢……”   他才刚来,都还没怎么跟宋悦说上两句话,卫昶霖想再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从何处开口。   这位兄长,果然还是老样子。卫旌笙暗叹,朝政民生上跟只老狐狸似的,杀伐决断果敢利落,偏偏面对女子时,就成了个没嘴的闷葫芦。   卫昶霖挥挥手,“你们先走吧。”   宋悦小声地喘了口气,太子不愧是太子,如此目光灼灼极有威严,在两位皇子面前,她极不自在,还是早一步退下的好。   她想着,拉起霍妩匆匆下楼,卫昶霖目送她远去,看她最后一片衣角消失在拐角。   “皇兄,看来,臣弟要提前恭喜皇兄了?”   卫旌笙略带揶揄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卫昶霖蹙眉,道:“七弟何出此言?”   卫旌笙笑道:“宋小姐英朗明媚,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皇兄有此意,又有何不可与人言的?”   “七弟慎言,这话可不能乱说。”卫昶霖的眉头皱的更深了,这个七皇弟,今日似乎有些不同。   卫旌笙站起身,左右霍妩已经走了,他也不必在这里再呆下去,“皇兄,着眼于宋家的可不止一人,皇兄不论是有意于宋小姐还是宋家,都尽快的好。”   他言尽于此,转身潇洒地走了,不急不喘的,半点没有上楼时的那艰难样儿。   啊,也不知阿妩拉着宋悦跑哪儿去了,卫旌笙颇有些可惜,这皇兄来的不是时候,他可还可以多和阿妩说几句话的,这都几日没见了。   比起前世的朝夕相伴,这短短两日,竟像是有万只蚂蚁在他心口爬过,并非疼痛,却是深入骨髓的肆痒难忍。   罢了,他自嘲地笑笑,这一世的阿妩,可还是个小姑娘呢。   他悠悠地往下走着,却不知道,他心心念念的小姑娘正被堵在摘星阁下,怒目瞪着眼前的人,像只蓄势待发的斗鸡。   “阿妩妹妹,怎么这么看我?”   这大冷的天,卫泓奕手里却拿了把折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摇着,宋悦不动声色地拉了霍妩退后一步。   宫里的皇子,倒还真是……品种繁多?宋悦心想,这位五殿下,看起来脚步虚浮,应是没有什么内力傍身的,这冬日里摇扇子扇风,不冷吗?   卫泓奕对宋悦倒是热情得很,也不摆皇子的架子,连宋悦的行礼也避开了半步,开口就是一个“悦姐”。   “五殿下天之骄子,宋悦不过区区臣女,虚长殿下些岁数,实在当不得殿下这一声姐姐。”宋悦淡淡地开口,语气再恭谨不过。   “这是哪里的话。”卫泓奕满不在乎地笑笑,“别说一声姐姐,来日方长,没准日后我还得叫你嫂子,到那时……”   他的话戛然而止,因为霍妩狠狠一脚踩在了他的鞋上。   “你好大的胆子!”卫泓奕吃痛,五官扭再一处,他伸手怒指霍妩,“你真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了吗,我是谁你也敢踩!”   霍妩抱臂在前,“五殿下!你是谁你自己不清楚吗,还需要问我?年纪轻轻记性就如此不好,老了可怎么了得?”   “还有!我悦姐在战前为国而战时,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呢,殿下既为皇子,总该知道有些话该说,有些话不该说吧!”   霍妩实在气得不行,宋悦是未嫁女,若不是她及时打断,谁知道卫泓奕还要说出些什么话来。   宫里人多眼杂,霍妩都明白的事,她就不信卫泓奕不知道,他一时嘴快,会给宋悦带来多大的麻烦,他难道会不懂吗?   小姑娘眼尾都红了,跟个张牙舞爪的奶猫似的,自己都还是个孩子,到想着要保护她来了,宋悦看在心里,只觉得有道暖流涌过。   霍妩平日虽是个软和性子,与人争执起来却牙尖嘴利地很,她眼神里带着三分好笑七分不屑地从卫泓奕身上划过,嗤笑道:“五殿下,您这可别摇扇子,省的冻出了毛病,倒成了我们的不是。”   也不知一个奶包子,是跟谁学的吵架骂人,宋悦无奈地笑笑,在抬眼时,眼里闪过凌厉的锋芒。   总归她这个做姐姐的,哪能叫小妹妹护着她!   作者有话要说:  古代未嫁女子大庭广众下被人说嫂子不嫂子的,是一件非常严重的事了   老五从某种方面来讲,算是被老三养废的,但他自己也没想过也给自己招来这么一个猪队友   上完十节课回来,你们的作者已经是一只废狗了,真的是还有哪所大学一天之内能有那么多课好上的啊!   对了分享三首最近一直在循环的歌:灵魂伴侣,天真有邪,真相是假   我最近码字都是在听这三首的,有没有好听的歌求小可爱推荐啊   最后,日常求收藏求评论啊 第14章 蠢货   她的眼神无端叫卫泓奕想到年前番邦进贡的那只雪豹,他下意识地就退后了两步。   他这点小动作哪能躲过宋悦的眼,她半眯着眼,动作依旧恭顺:“臣女听闻,五殿下武学了得,小小年纪已是十分出挑,可以一当十。”   “是啊。”卫泓奕傲气地挺胸,“本皇子天赋如此。”   “臣女不才,在边关多年,一向佩服功夫过人之人,奈何进京以来,已许久没有活动过手脚,五殿下名声远扬,臣女很是钦佩,见了您本人,更是技痒,不知殿下可否圆了臣女这个愿望,与臣女切磋一二?”   “这……”卫泓奕有些犹豫,他对自个儿的身手有信心,说到底,这宋悦也不过是个女子,就算跟她父亲上过战场,估计也不过是躲在父兄身后罢了,不足为惧。   只不过,他想起昨日在皇兄殿外听到他与幕僚的对话,才得知他竟有意求娶这女子为正妃!   卫泓奕自是不解,在他看来,他皇兄配什么样的女子不是绰绰有余,这宋悦在外多年,哪里比得上京中贵女举止得体,端方淑仪,更何况她在边城时,也不晓得究竟跟多少男儿同吃同住,一起打过滚,哪里配得上做他的皇嫂,叫她做个侧妃不就够了。   假以时日,卫蔺沣登临大宝,这宋悦不也跟着一飞冲天了吗。   卫蔺沣听他这么说时,脸色臭的厉害,难得严厉地警告他不许胡言,尤其是在宋悦面前。   旁的也就罢了,若他一不小心出手太重,伤了宋悦,可怎么跟卫蔺沣交代啊!   “殿下可是有什么顾虑?”宋悦见他就不答话,问道。   霍妩拉着宋悦,斜着眼看他:“悦姐,我们五殿下身娇肉贵的,万一有个什么,到时候还得怪到你头上来,我看哪,咱们还是算了吧。”   “哦,是吗?”宋悦面露遗憾地摇了摇头,“既然如此……”   “谁说的?不过是切磋武学罢了,本殿下方才犹豫良久,不过是怕伤了她!”十五岁的少年,正是最受不住刺激的年纪,当即应了下来,“比试就比试,你放心,我绝不会有所怪罪!”   “话虽如此,殿下,我们此回还是只比拳脚,点到为止,如何?”   她虽看不上卫泓奕,却怕因为她这一时冲动,为家里招来什么祸事。只是来京之前,父亲曾与她说,凡事敬人三分,若有人主动犯上门来,也不必客气。   卫泓奕点头,他一撩衣袍,就向宋悦挥拳过去。   下盘空落,动作缓慢,出拳无力,就这种东西,若放在她的营中,早就被拉出去操练了!   宋悦一闪身,卫泓奕好没反应过来,她就到了他的身后,往他膝盖上就是一脚。   卫泓奕一下子单膝跪在了地上,沙砾磨得他膝盖生疼,他耳边还传来霍妩为宋悦加油鼓劲的声音,更令他气不打一处来。   “再来!”卫泓奕咬牙站起来,分辩道:“我不过是一时没准备好,又顾念着你是女子,气力有所收敛,才叫你占了便宜!”   “哦,是吗?”宋悦笑道,“殿下不必让我,这一回,还请殿下务必尽全力才好。”   “那是自然。”卫泓奕狠狠地又是一拳过去,一边出脚,直对着宋悦的膝盖。   雕虫小技。这点小动作,宋悦怎会放在眼里,她就这么站在原地等着,待卫泓奕冲到她面前时,她才霍地伸手,单手抓住卫泓奕的手腕,一边出腿别住他,卫泓奕使劲挣脱,奈何宋悦的力气比他还大上几分。   她再一用力,直把卫泓奕翻了个身,四脚朝天重重地摔在地上。   “悦姐好棒!我说神功盖世的武学天才,你这功夫实在不怎么样啊,我不过一闭眼的功夫,你这么又到地上去了?”   卫泓奕恨恨地瞪着她,霍妩毫不示弱地回瞪回去。   “殿下,承让了!”宋悦嘴角笑意未收,落在卫泓奕眼里,怎么看都是对自己的嘲笑。   宋悦管他作甚,一场比试,胜负已分,她冲卫泓奕行了礼,就牵着霍妩走了,霍妩倒满心欢喜,她知道宋悦很厉害不假,但亲眼见到,总还是不一样的。   也不知悦姐和她大哥二哥比起来谁更厉害些,嗯,大哥不好说,二哥嘛,没准会被悦姐打成个猪头脸吧。   卫泓奕看着她们远去的背影,气恼地锤了一下地。   他到底是皇子,宋悦竟真敢与她动手,还有霍妩这个死丫头,处处与她不对付,如此不敬,成何体统!   “想让旁人尊敬你,你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   卫泓奕刷得回头,就见卫旌笙不知几时站到了他身后,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话里尽是嘲讽。   “你什么时候来的!”想到刚刚的情景,卫泓奕变了脸色。   “倒也不久。”卫旌笙笑着往他心口捅刀子,“也就是看到你被人打趴在地上,像条狗一样,怕都爬不起来。”   他蹲在卫泓奕边上,声音压得很轻。   “卫旌笙,你竟敢如此与我说话!”   “卫鸿奕,你真觉得你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了吗?”卫旌笙依旧是纯良的样子,他把手放在卫泓奕膝盖上,似乎是在为他检查伤口,只有卫泓奕知道,他是怎么在他伤处重重捏了一把,叫他没忍住发出一声痛呼。   “你做什么!”卫泓奕猛地把他推开。   卫旌笙就势向后仰倒,一派被卫泓奕推倒的样,他爬起来,提高了声量:“五皇兄,是你决定要与宋小姐比武,但凡比试总有输赢,男子汉大丈夫,一笑而过也就是了,你又何必如此耿耿于怀?”   “弟弟不过好心问一句,皇兄实在不必迁怒于我呀!”   “你胡说八道!”卫泓奕怒道。   “来人!”卫旌笙高声道,“五殿下受了伤,还不快找轿撵来送他回宫!”   他复又蹲下,靠近了卫泓奕:“你不该动的人,永远都别去动,回去问问你三哥吧,五、皇、兄。”   卫泓奕只觉得,他仿佛从没认识过这个七皇弟。   “蠢货!”   卫蔺沣重重地一拍桌子,卫泓奕瑟缩了一下。   没办法,他大小就怕这个哥哥,卫蔺沣也不过比他略年长些,各个方面都比他成熟了太多,就连他的伴读和武教师傅都是卫蔺沣为他挑选的。   “哥,不是,实在是她们太欺负人了呀。”卫鸿奕不服气地为自己争辩道。   卫蔺沣扶额,陈氏需要支持的皇子,只要他一个就够了。故此,他故意养的卫泓奕无知莽撞,叫他做他手里的一条狗,指哪儿打哪儿,例无虚发,只是没想到,他实在太蠢,竟坏了他的大事!   他当真以为,他是看上了宋悦这个人不成吗,他要的,是宋悦背后的宋家和她的外祖袁氏!   宋将军这几年愈发为父皇倚重,是除了霍启衡以为最受父皇信任的武将!娶了她的独女,必能成为他往后的一大助力。若非他与霍妩年纪相差过大,他又何必退而求其次,选择宋悦。   更遑论,宋悦的母亲,出自清河袁氏,袁氏也是极有底蕴的世家大族,宋悦的外祖父袁老先生,是真正的桃李满天下,天下读书人皆奉他为泰斗,真要论起来,朝中多少文官与袁氏是有渊源的,他若娶了宋悦,何愁他们不对他另眼相待几分。   他如何不知,太后留宋悦在宫里小住是为了什么,也就卫泓奕,明明也不小了,偏还什么都不懂。   还有霍妩,也不知怎么,近几年与他越发生疏,反倒与皇后所出幼子关系极好,她那两个哥哥也与他关系不过尔尔,他本就发愁,这个弟弟还一个劲儿地给他添乱!   此事已过,他还不知得花多少心思去弥补。   卫蔺沣脸色不好,卫泓奕不明所以,只以为他是倾心宋悦,在为此烦恼,便自告奋勇为他出起了主意。   “皇兄要真是想娶那宋悦,做弟弟的倒是有个好主意。”   卫蔺沣一手执起茶盏,倒也对他没什么指望,只随口问了句:“哦?你能有什么主意?”   卫泓奕胸有成竹地开口:“她不是注重名节吗,这还不好办,咱们差宫人给她下点药,皇兄先生米煮成熟饭,她一个女子,也不好意思告诉别人,到那时,咱们都不用费功夫,保准她哭着喊着要嫁给皇兄!”   卫蔺沣气得仰倒,他虽不指望卫泓奕能出什么好主意,却没想到,他连这种法子都说的出口!   他也不想想,这当中但凡出半点岔子,到时候倒霉的可就是他!何况他就算用这种方法娶到了宋悦,宋悦又怎么会愿意让母家真心帮他!   见卫泓奕仍洋洋自得的样子,还真当自己想了个了不得的法子出来,卫蔺沣气不打一出来,怒道:“你给我出去!”   “既然受了伤,就好好在自己殿里呆着去,别给我惹事!”   作者有话要说:  卫旌笙:你年轻几岁是想对我家阿妩怎么的?我告诉你,阿妩有我了,她只要我一个对不对?   霍妩:啊,这个嘛……   卫旌笙:突然虚弱   霍妩:啊七哥你没事吧,好了好了我逗你呢,我当然也只喜欢七哥啦   明天我要回家啦,可能没时间更新小天使们不要等   呐,这章留评的小可爱照旧有红包奉上!!!   我真的特别想有小天使留言啊暴风哭泣,你萌都太高冷啦 第15章 孝心   时间转瞬即逝,一眨眼就到了年尾,在外行军的将士们今日即将抵京,正三品以上大员即家眷今日也会入宫赴宴。   霍妩兴奋极了,她大半年没见过自家父兄,这天一大早就醒了,巴巴地等着天亮。   回枝掀起床帘时,就见霍妩眨巴着眼盯着她,眼睛亮亮的,唇角带着鲜明的笑意。   她不知不觉也笑了,边取来衣饰边对霍妩道:“县主今日这样高兴呢。”   “那是,我父亲和哥哥们回来了呀!”霍妩坐在床沿,翘着两条小短腿,指挥着回枝,“那件,那件绯红绣白昙的,好看又喜庆,父亲见了肯定高兴!”   回枝抱着襦裙走到床边,“县主穿什么,国公爷都会喜欢的。”   霍妩正巴拉着衣裙,闻言,得意地笑开,“自然了,父亲最疼我啦!”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有个人闪就来,又飞快地将门掩上,霍妩探出头去,叫道:“悦姐。”   宋悦嗯了一声,走过来坐在她床沿上,挥挥手示意回枝退下。霍妩歪着头不解地看着她,宋悦伸手为她理了理裙子,叹道,“今日过后,我就不能在像现在这般日日与阿妩为伴了,姐姐可真舍不得你。”   霍妩宽慰的拍拍她的肩,“没关系,我也要离宫回家了,悦姐可以经常来国公府找我呀,我也会去找悦姐的!”   她似想起什么,小大人似的插个腰站在床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宋悦:“还没问你呢,说,昨日午后去哪儿了,我都找不到你。”   宋悦皱眉,她昨儿个在宫里撞上了卫蔺沣,对方为先前卫泓奕的事同她道了个歉,言辞恳切,举止有礼,只是宋悦总记得霍妩同她说过的那桩事,面对卫蔺沣时,老觉得浑身不自在。卫蔺沣与她聊了几句边关的趣事,又关心了下她父亲的身体,见她脸色不好,没再多言,嘱她好好休息后就先走了。   若没有此前种种,宋悦或许还会觉得卫蔺沣是个不错的人,可她现在却只有满心的疑惑。这位三殿下,他到底想要做什么呢?   “悦姐想什么呢?唉,如今阿妩还在你面前,悦姐都看不到我,可见出了宫,你就更不记得我是谁了。”霍妩摇头晃脑地说着,故意撅着嘴,唱到:“负心薄幸郎哟。”   宋悦哭笑不得,“瞎叫唤什么,整日里尽看些乱七八糟的话本子,若叫太后听见你唱这种曲子,可饶不了你。”   霍妩吐了吐小舌头,腻进宋悦怀里:“知道啦,我只在你面前放肆,在外头我是最有分寸的。”   “好了,不闹了,快起来。”宋悦把她从怀里揪出来,“我听说今日这样的大日子,阖宫都会来太后娘娘宫里请安,咱们去迟了不好。”   年尾惯例是宫妃与未在外建府的皇子皇女们都要到太后的福宁宫请安,与太后闲话几句,再请去宫宴上的,只不过后妃在今日定是要细细打扮,既别出心裁也不会过于招摇,取悦圣心的同时又不至于惹恼了太后。   霍妩左右尚未及笄,不过是个小孩子,不必太着意于打扮,她命回枝给她梳了个圆鼓鼓的发髻,髻上斜斜地插上根步摇,这步摇做的巧妙,玉质通透不说,穗子下连着的小蝴蝶更是可爱的很,随着她的动作上下摆动,回枝想了想,又从两端挑出几缕碎发搭在女孩额前,从妆奁里取出两条粉底白边的丝带系在她发上。   霍妩对着铜镜左看右看,满意得不行,宋悦见她一脸臭屁的小样子,笑着从她手里抽出铜镜,道:“别看了,我们阿妩是最漂亮的小仙子,好不好?”   霍妩不好意思地垂下头,觉得自己脸上有些发烧。   宋悦憋着笑,道:“小仙子,我们可以走了吗?”   “走啦走啦,悦姐你不要再这么叫我了!”小姑娘红了一张脸,推着宋悦就往屋外走。   福宁宫正殿,皇后早早就来了,坐在太后下首与她谈笑,陈淑妃坐在次位,嘴里正与太后说些吉祥话,另一头的周贵妃默不作声地盯着手中的茶盏,不知在想什么。   霍妩大大方方地走进去与人见礼:“见过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宋悦也依次行了礼。   “泼猴儿,你这会儿倒是难得的规矩,还不快过来哀家这儿。”太后笑着冲霍妩招手,又命人给宋悦设了座。   霍妩蹬蹬两步上前,乖巧地依偎在太后身边。   “多日不见,嘉宁县主出落得是越发好了,怪不得太后爱得紧呢。倒是我们荣英,生来蠢笨,没有这样的好福气。”   霍妩心里咯噔一下,闻声望去,果不其然,说话的又是那位江贵嫔。   说也奇怪,霍妩自问不是金灿灿的大元宝,自然没有叫所有人都喜欢她的道理,只是这位江贵嫔,却不知怎么的,就是看她不顺眼,话里总带着刺。   她哪里知道江贵嫔的心思,她年纪不小了,早已无宠,膝下偏就只有一个女儿荣英公主可以依靠。奈何陛下对这个生性怯懦的女儿并无太多关注,后宫里,太后对霍妩这个外姓人竟好过她的新外孙女,这叫江贵嫔如何甘心!   太后的脸色微变,江贵嫔却没有察觉,仍道:“太后,荣英近日书法大有长进,手抄了十卷佛经,想着要献给太后,以表孝心呢。”   她的眼神在霍妩身上扫过,状似无意地道:“太后对县主这样慈爱,也不知县主是否……”   她话未说完,话里的意思已是昭然若揭。   坐在最末端的宋悦已是皱起了眉,担忧地看向太后边上的霍妩。   她实在不解,江贵嫔一个宫妃,缘何要与阿妩不对付,她女儿得不得宠,与霍妩何干。   霍妩倒是笑嘻嘻的,从椅子上蹦下去,一蹦一跳地跑到江贵嫔边上,凑近她嗅了嗅。   “你做什么?”江贵嫔退后一步,皱着眉问。   “如娘娘所言,荣英公主如此孝顺,可作为公主的母妃,娘娘您做的,似乎不怎么样啊。”   江贵嫔一甩衣袖,怒道:“县主胡说什么,太后面前,你怎可如此失礼!”   “娘娘!”霍妩的脸蓦地沉了下来,她陡然提高了音量,女孩子小小一个,尚未变声,声音里仍带着稚气,可直视她眼睛的江贵嫔却无端一震。   “我说我进来的时候怎么闻到一股细辛和迦南香的味道,娘娘入宫多年,不会不知道太后娘娘不喜此味,一靠近闻了就会头晕不适吧!”   “也亏得娘娘位在下首,若真叫娘娘近了太后的身,岂非害了太后?”   江贵嫔浑身一颤,立刻伏到地上:“太后明鉴,嫔妾,嫔妾失察……”   “好了!”太后闭上眼,道,“左右你到不了哀家边上,一会儿回去,换身衣裳就是,起来吧。”   江贵嫔这才颤抖着爬起来,霍妩笑盈盈地扶了她一把,反正在太后跟前,江贵嫔心里在怎么厌恶,也不会甩开她的手。   “我年纪小,一时失言,贵嫔娘娘想来不会与我计较吧。”   “怎么。”江贵嫔僵笑着答,“多亏了县主提醒,我感谢县主还来不及,哪来的怪罪。”   “阿妩过来。”皇后笑着喊道,等霍妩在她面前站定,才从怀里掏出一个护身符,系在霍妩脖子上,“这是本宫亲自在大觉寺主持那儿求的,小九也有一个,这个给你。”   霍妩连忙推拒,皇后却不容她拒绝,道:“本宫也算是看着你长大的,你一向乖巧懂事,最熨帖不过,在本宫心里呀,就跟自个儿的亲女儿似的,你跟本宫客气什么,快收下。”   江贵嫔只觉得脸火辣辣地疼,皇后此举,分明是在为霍妩辩白,狠狠打了她的脸。   “是呢,只可惜本宫无用,只得两个混小子,像阿妩这样的乖女儿,谁不想要呢。”陈淑妃笑道,她摊手,站在她身后的宫人忙送上两个锦盒,“阿妩年后就又长一岁,你老不来本宫那儿,本宫只好把给你的小玩意儿带过来了,快收下。”   “还有这份,是给宋小姐的,给宋小姐送去。”陈淑妃一扭头,一双漂亮的丹凤眼直直地看向宋悦。   宋悦接过礼盒,朝陈淑妃服了一服。   皇后把这一幕看在眼里,心下一紧,淑妃,还真打算同她抢这个儿媳妇了?   “皇兄。”福宁宫外,卫旌笙与卫昶霖并行,他比卫昶霖矮了一个头,此时抬头看着卫昶霖,唇角尤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卫昶霖无端地,脑海里蹦出来“活狐狸”三字。   他再看过去,七皇弟依旧是那个一脸纯良的七皇弟。   “皇弟有何事?”卫昶霖道。   “无大事,不过想提醒皇兄一句,有些东西,如果皇兄再不出手,可就太晚了。”   他可是记得,前世就是在这场宫宴上,三皇子卫蔺沣公然向宋将军之女表以爱慕,而陛下,欣然允婚。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开宫宴,宫宴中会敲定太子和宋悦,接下来阿妩就要回家啦,马上就有一个我想写很久了的桥段出现,想想还有些小激动呢嘿嘿嘿   开了一本民国幻言的预收,这本差不多了就开,现在写写细纲查查资料什么的,妖艳女老板vs皮皮怪男主,破案解密+谈恋爱,案件有人为有妖为,感兴趣的宝宝可以收藏一下呀 第16章 答允   “宋小姐,宋小姐留步。”   门廊外缩着个小黄门,正小声叫着她。宋悦眉目一凝,试探着指了下自己,小黄门连连点头。   太后左手卫斐昀右手霍妩,牵着两个她最疼爱的小辈走在最前面,霍妩扭过头不时往宋悦的方向张望,宋悦笑了,朝她挥挥手,叫霍妩先走,自己则向小黄门的方向走过去。   见她过来,小黄门这才松了口气,朝她打了个千儿,道:“劳宋小姐随奴才走一步,太子殿下在牵头等您呢。”   太子殿下?宋悦不由有些惊讶,她与这位太子殿下,说来也不过有几面之缘,更何况她一个臣女,私下会见太子,总是不好。   只是到底不好推拒,何况她对这位殿下印象不差,略思索片刻,就跟着小黄门去了。   走了几个回廊,就到了一处有些偏僻的宫室,小黄门为宋悦推开门,默默守在了屋外,宋悦跨步进去,有个男子正背对着她站在屋内。   对方长身玉立,头戴玉冠,一身玄色朝服上绣了五爪龙纹,宋悦躬身道:“臣女见过太子殿下。”   “免礼。”她膝盖还未彻底弯下去,就被对方先一步扶住,卫昶霖急急地转身,扶着她的胳膊,宋悦抬眼看他,他倒活像是被雷劈了般地松开了手。   “咳,”卫昶霖清了清嗓子,眼神飘忽不定,就是不敢落在宋悦身上。   出息!他暗自谴责自己,他自十五岁起就被父皇授意接触朝政,那天的心情,细细想来,竟不比今日来得慌张。   卫昶霖自小懂得克制己身,没想到这回,听了卫旌笙那一番话,倒是难得冲动了一回。他心底暗笑,还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殿下。”见他迟迟不语,宋悦提醒道:“殿下叫臣女过来,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你可愿嫁我,做我的太子妃?”卫昶霖正思索着措辞,听了她的声音,不知怎的,这话脱口而出。   只是话一出口,迎上宋悦错愕的眼神,卫昶霖就后悔了,他真恨不得回到刚才那一刻,把那话给塞回去。   怎么着,也该说些动听的情话出来,他恨恨地想。   宋悦仍低眉顺眼地站在那儿,心里却已起了波澜万千。   此前与这位殿下的偶遇,再加上卫蔺沣的种种举止,和卫泓奕的话,她心如明镜,这下是全明白了。   这算什么,她是皇权更迭间的战利品吗?若说真心,她自问容貌不过尔尔,也没有那么大的魅力,那么,他们看重的,必然是她的母家了。   “宋小姐,此次是我冒失,只是我所言皆出自真心,不知小姐意下如何?”卫昶霖看宋悦久不答话,心中愈发慌乱,忍不住开口道。   宋悦抬头,面色清冷如冰,“太子妃何等尊贵,臣女微末,不堪此位,有负殿下厚爱,京中比臣女聪慧的佳人云云,还请殿下另觅她人吧。”   所谓的太子妃之位,于宋悦,不过囚牢一座,她并不稀罕,更何况她怎么也不希望自己母家被带入皇权纷乱中,她父亲乃是纯臣,外祖只想多教些学生,他们若以为娶了她能得一大助力,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她拒绝之意昭然若揭,卫昶霖苦笑:“宋小姐拒绝的如此干脆,只是小姐心中应当明白,有意小姐的,并非只有昶霖。”   他不带皇太子的架子,言谈之中也已“我”“昶霖”自居。   宋悦轻笑:“殿下,我无意为皇家妇,殿下尽可以放心。”她不愿嫁太子,自然更不会嫁什么三皇子。   “你想的太简单了。”卫昶霖郑重道,“你可知道,我那三弟打算在今日的宫宴上求亲与你,他话一出口,你要怎么拒绝?”   他听完卫旌笙的话,心里总是不安稳,几番波折,才从埋在卫蔺沣那儿的暗桩处得了这个消息,是以,他才先一步找到宋悦。   宋悦豁然色变,卫昶霖说的没错,若卫蔺沣真当了帝后的面说出那种话,她与家人就算不甘愿,也无力回天了。   “我知道宋小姐担心什么,我可以和你保证,终此一生,我不会利用尊亲做任何事,宋大将军于国有功,老先生更是为我大昌培育了无数栋梁之材,卫昶霖,不是那等下作之人。”宋悦的心思并不难猜,更何况卫昶霖的确不屑利用这样一心为国的纯臣。   他那三皇弟着眼于他的太子位,可他想的,却是整个大昌的未来!   见宋悦脸色稍缓,卫昶霖暗暗松了口气,趁热打铁道,“小姐不喜深宫,昶霖明白,若有机会,昶霖也愿与小姐在民间走走看看,我现今不敢对小姐保证,一生只小姐一人,但我可立誓,小姐会是我此生最重要的妻子,我会终身信你,不疑你,不伤你。”   “或许小姐不信。”卫昶霖勾起一个笑,似乎想起了什么,眼里带了柔光,“校场初遇,你在马背上英姿勃勃,叫昶霖移不开眼。那时我就想,若能得你相伴,大约很好。”   “诚然,我不想骗你,我有许多顾忌,你是我最合适的太子妃人选,可同时,我也是真心喜欢你。”   宋悦低着头,沉默了许久,这一次,卫昶霖没有开口打扰她。   “殿下。”宋悦的声音很轻,闯入卫昶霖的耳中,却如此清晰,她道,“若殿下所言不虚,就请殿下在三殿下之前,向阿悦求亲吧。”   卫昶霖紧紧攥着的拳头终于松开,他蹭了蹭,才发现手心里满是汗液。   “那,我可以唤你一声阿悦吗?哦,私底下,你无需一口一个殿下,大可称我为昶霖。”   他的紧张显而易见,宋悦想,他这个样子,可真不像父亲提过的贤明太子,阿妩口中凶巴巴的哥哥。   “自然可以。那,昶霖,我不在太久不好,得先走了。”宋悦不是扭捏的人,她先时对卫昶霖印象不差,若叫她在他与卫蔺沣之中选择,答案显而易见。若他真能做到他所允诺的一切,宋悦也会把她当作自家郎君看待,若不能,她自会让母家远远避开一切,而自己不听不看,全做个牌面上的人物就是了。   “我送你出去!”卫昶霖靠过去,刚碰了一下她的手,转念想到自己手上汗津津的,忙又收了回去。   宋悦自然感受到了,她歪着头看了卫昶霖一眼,看来,这个人是真的很紧张啊。   是夜,明月初升,历朝举办宫宴用的长安殿内外燃起了明灯千盏,四周一片亮堂,恍若白昼。   有朝臣携其家眷陆陆续续地过来,被宫人们引去落座,宋悦眼见还有一段时间才开宴,默默溜到了殿外。   父亲母亲入宫时,她寻了个由头把母亲拉走,将卫昶霖的意思告诉了父母,以防他们一会儿过于吃惊,只是这会儿,她总有种不真实感。   原以为今日离宫后,就与这座座宫室再无关系,没想到在不久的将来,这里或许,会成为她的家。   “宋小姐。”听见有人唤她,宋悦回头,眼前还是卫昶霖身边那个小黄门,小黄门谄媚地冲她笑笑,递上一个锦盒,“这是殿下亲自挑选的,嘱了奴才一定要亲手交给小姐。”   宋悦接过,打开一看,里头是一根品项极好的凤头钗,还镶嵌着颗颗饱满圆润的东珠,比先前淑妃给她的更胜一筹,宋悦浅浅笑开,看来她还是没看错,卫昶霖这人,倒真有些小孩子脾气。   小黄门还在偷偷默默地打量着她,宋悦抬手将凤钗别在发间,道,“回去告诉你主子,我很喜欢。”   小黄门的嘴一下子就咧开了,他还想说什么,远远看见霍妩朝这儿跑过来,就连忙打了个千儿道告退。   “悦姐怎么跑这儿来了,叫我好找!”霍妩喘着粗气在宋悦面前站定,宋悦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呀!悦姐你发上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一只钗,这钗可不能随便戴的,是谁给你的呀。”霍妩一挑一挑地想要去碰一下那根钗。   宋悦稍往后仰倒,故意不给她碰到,笑道:“不告诉你。或许,是你未来姐夫?”嗯,也不是以后他是姐夫,还是她是嫂嫂。   “啊,悦姐你怎么这样!你别急着走啊,倒是等等我,我好容易遛出来找你的呢!”霍妩气得直跺脚,什么未来姐夫呀,她本来,本来还想等大哥来了,说和他与悦姐认识,两人没准聊得来呢,到时候,悦姐和她真正成为一家人该多好,悦姐肯定会喜欢她家的!   啊啊啊啊啊,都怪大哥,来的这么慢,好好的嫂子就这么没了。   她气鼓鼓地站在原地,突然身体整个腾空而起,在空中晃了一大圈,霍妩小小的惊叫一声,下一秒,她就被一个宽厚的怀抱揽在了怀里,“霍禛,你再闹你妹妹试试!”   “爹爹!”霍妩欢喜地叫了一声,一个猛子扎进霍启衡的怀里,霍启衡大笑,揉了揉女儿的头发,“这么久不见,我们小囡囡想不想爹爹啊?”   “想!”霍妩娇娇地缩在霍启衡怀里,“也想二哥!”   一旁的霍陵咧嘴笑了,霍禛满脸地郁闷,“阿妩,我可没得罪你啊,这次回来,我还给你带了不少小玩意儿呢。”   霍妩哼哼唧唧地,就是不理他。沈容掩面笑道,“好了,有话咱们回家再说,这可是在宫中。”   “好,听夫人的。”霍启衡一手抱着女儿,另一只手牵起沈容走进殿内。他是一等公爵,位同郡王,席位摆的极靠前,霍妩依在沈容边上坐下,眼观鼻鼻观心,做出一副极乖巧的模样。   “陛下驾到,皇后驾到,太后驾到。”内监尖利的声音想起,沈容赶紧拉起霍妩,与众人一道下拜。   陛下将到不惑之年,却依然声如洪钟,他牵了皇后坐上高位,道:“平身。”   “今日宫宴,孤与诸位同乐,不必如此拘谨。来人,奏乐。”   众人纷纷应是,这才坐下与人闲聊起来。   陛下看了会儿歌舞,侧过身与霍启衡道,“启衡啊,一晃眼咱们的儿女都这么大了,这人还真是不服老不行啊。”   霍启衡赶忙站起来,道,“陛下春秋鼎盛,何出此言呐。”   陛下笑道,“快坐下,你我是何等情谊,你跟孤何必如此客气。”   霍启衡笑笑,向上位捧杯,陛下也满意地笑了,举杯一饮而尽,冲霍启衡展示了一下空杯。   沈容面含微笑看着丈夫,世人皆叹他镇国公府圣眷雍容,哪里看到这背后伴君如伴虎的道理,启衡与陛下的情谊是把双刃剑,都道人心易变,天子则更是如此。霍氏手里有兵,如何维持与陛下的情谊,不使陛下生猜忌之心,又何尝容易了呢。   也正因如此,她与女儿才一直留在京中,是以为陛下定心。   “父皇,良辰佳时,儿臣有一事,相求父皇允准。”卫蔺沣刚欲起身,卫昶霖就先一步站了起来,高声道。   “皇儿有何事啊?”陛下笑道,“快快说来。”   “回父皇的话,宋将军之女宋氏嘉柔貌驻,儿臣心慕之,求父皇成全。”   卫蔺沣手中的酒杯猛地一晃,有酒液洒出,他恍若未觉,垂着头,无人看到他此时的神情。   卫旌笙执起茶盏,拿杯盖遮住面上的笑意,太子殿下这回,倒还算及时。   作者有话要说:  七哥现在笑嘻嘻,他还不知道阿妩两位哥哥回来,以后可有他苦头吃了   这章爆肝啦,快夸我夸我   小可爱们真的不考虑收藏一下吗,作者君软萌好调戏,一高兴就喜欢发红包,收藏一下嘛,啾咪 第17章 回家   大昌十二年,陛下亲旨,端武侯宋牧之女宋氏,娴熟大方、温良敦厚、品貌出众,今太子昶霖,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宋氏待宇闺中,与太子堪称天设地造,为成佳人之美,特立宋氏为太子正妃。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监正共同操办,择良辰完婚。   “阿妩在想什么?”沈容走过来,把打开的窗户掩上,为霍妩拢了拢身上的大氅,“天还未见暖,整日趴在窗口,也不怕着凉。”   “母亲。”霍妩闷闷地应了声,“我是在想,悦姐这么一眨眼就要当太子妃了呢,一辈子那么长,一直在宫里,不会闷吗?”   从宫宴结束那晚,她随家人一道回府到现在,已有好几日了,却迟迟没有缓过劲来。   卫昶霖的话一出口,帝后大喜,尤其是皇后,她原先还担心会被淑妃他们捷足先登,还好这她与昶霖都中意的姑娘到底还是成了她的儿媳。   霍妩一晚上都没精打采的,连宴席都没兴趣吃了,她这闷闷不乐的样子很令宋悦担心,本想趁宫宴结束后去找她说几句,没想到她刚一动作,就被各位夫人围住道喜,宋悦不好脱身,出宫后皇后又派了嬷嬷来与她说些宫规事宜,一来二去的,她竟到了这会儿都没能抽出时间来。   “傻丫头,”沈容温柔地搂着女儿,“一辈子哪里长了,得一知心人,生育二三子女,闲时与闺中好友话话家常,这日子不就慢慢过去了吗?”   “可是我以为,悦姐喜欢的,应该是纵情马背,过快意生活,而不是入主东宫,做什么劳什子的太子妃……”   她话未说完,沈容就用手轻轻捂住了她的嘴,“阿妩,以后这种话,即便是在家中也不可胡说,知道吗?”   “你的悦姐有此等福气,你该为她高兴。”沈容把女儿的额发别到耳后,叹道,“阿妩过年又大一岁,要懂得祸从口出的道理,知道吗?”   霍妩点点头,“我懂的,母亲,这话我只对着母亲讲讲,不会对外人说的。”   “母亲知道,阿妩是最有分寸的。阿妩啊,你要明白,出身世家,从小得享寻常人一生不可得的尊荣,就势必要有所付出。太子殿下肯在大殿上公然说出那样的话,说明心中对未来的太子妃有情,于她,这已是一种幸运了。”   “那母亲有父亲,有我那么乖巧的女儿,还有大哥二哥!母亲就是最幸运的人啦!”霍妩嘻嘻笑着,抬头看向沈容,脸颊上露出小小的梨涡。   沈容与她蹭了蹭额头,笑道,“就你这丫头,鬼精鬼精的,还说自个儿乖巧,我看哪,就你最皮!”   “好了,今日各地的管事要过来,母亲就先走了,你多看些正经的书,知道吗?”   见沈容起身要走,霍妩连忙急急地叫住她:“母亲!”   “怎么了?”沈容回头问道。   “我是想问,二哥不是进宫当值了吗,那他今日什么时候才回来啊?”   “难得你这两日总记着你二哥,阿陵午时应该会回府一趟,你找你二哥有事?”   “没有。”霍妩跳下来,直把沈容往屋外推,“母亲快走吧,别耽误了正事。”   “你这孩子……”   霍陵年少有为,人又机灵,颇得陛下的欢心,陛下就将他编入了禁龙卫,御前当值,可在宫中行走。   这样一来,可大大方便了霍妩。她如今最担心的,一是宋悦,二就是她那七哥。   七哥如此病弱,心地又这般好,她在宫中不过短短数日,就看到他被卫泓奕欺负,亏得有她在,不然还不知会怎样呢。   她出宫时走得急,也没好好与七哥话别,所幸她二哥如今在宫中当值,还能帮着她带带东西。   也不知七哥现在在做什么,有没有想阿妩呀。   卫旌笙想不想她尚未可知,反正霍陵看着面前这个七皇子是气得不打一处来。   哼,亏得他还以为,妹妹发觉了他的好想与他亲近了,递信给他时,他还当是妹妹脸皮薄不好意思,有想对二哥说的话有不敢张嘴,这才写在信上给他,没成想他敢情就是个递东西的主!   什么七哥七哥的,小白脸子一个罢了,身上都没几两肉,如此不经打,哪有自家亲二哥来的威武!   霍陵暗叹,他这幼妹,什么都好,就是这眼光,实在是不太行呐!   卫旌笙一字一句读完了霍妩带给她的信,小姑娘笔迹稚嫩,话里话外都是对他的担忧。   他无奈,看样子,阿妩是真把他当成个需要她保护的主了吗?   卫旌笙把信合起来,扣在书案上,拱手道:“多谢二哥了。”   “别,”霍陵警惕地退后,“七殿下严重了,臣绝不敢当七殿下这一声二哥。”   “我与阿妩交好,您是她的二哥,那么我随她叫就是了,二哥不必与我如此生分。”   卫旌笙笑得宛如一只玉面狐狸,倒叫霍陵眸中的警惕之意更甚,得,敢情这还是个厚脸皮的小白脸子。   “对了二哥,”卫旌笙似想起什么,转身几步,从一旁的架子上取下来一柄剑递了过去,“此物是我偶然所得,所谓宝剑赠英雄,此剑在二哥手中,比在我这里蒙尘强上许多,还请二哥务必收下。”   霍陵下意识地接过,剑稍一出鞘,就发出历历寒光,霍陵双目发亮,惊到,“剑身花纹宛若鱼肠,这难道是十大名剑之一的鱼肠剑?”   看卫旌笙点头,霍陵更是喜不自胜。   这鱼肠剑据传是铸剑大师欧冶子为越王所制,他使用了赤堇山之锡,若耶溪之铜,经雨洒雷击,得天地精华,才制成了五口剑,分别是湛卢、纯钧、胜邪、鱼肠和巨阙。而这柄短剑曾被置于鱼腹中,以刺杀吴王僚,为勇绝之剑。   “这剑难得,如此贵重的东西,我可不能平白收下。”话虽如此,霍陵的眼睛仍黏在鱼肠剑上不肯移开。   卫旌笙笑道:“勇绝之人配勇绝之剑,又有何不可?更何况,我身子骨不好,二哥若觉得不好意思收,不如闲时教我几招功夫,好叫我强健些,这剑就当作是我给你的束修了,如何?”   “好!”霍陵大喜,“就这么说定了,以后我一得闲就来找殿下,殿下放心,练武这上头我可是行家,凡我会的,一定通通交给殿下!”   卫旌笙的笑意更真诚了许多,他又打开书案下的一个矮柜,从中取出一个包袱给霍陵,霍陵不明所以,还以为七殿下又有什么好定西要给他,忙推拒道:“我已收了殿下的剑,其他的可真没脸面收了。”   “二哥误会,这里头的东西,是我想请二哥带给阿妩的。”   卫旌笙修长的手指在包袱结那儿打了个转,道:“阿妩每每来我殿里,都很喜欢我这里的几道小点心,我想请二哥帮忙带给阿妩。”   “只是不知道,会不会太麻烦二哥了?”   “这有什么的。”霍陵大手一挥,把包袱提到手里,笑道,“不过小事而已。”   他这会儿看卫旌笙是怎么看怎么顺眼,先前觉得对方小白脸,这会儿倒成了沉稳有礼的好少年。   卫旌笙:计划通!   “七殿下,时候不早了,在下就先告退了。”见卫旌笙点头,霍陵这才转身离去,他边走边小声嘀咕道:“也不晓得这点心能不能叫阿妩开心些?”   “再不行,大不了我元宵偷摸着带她出去看灯会!这总该高兴了吧!”   手握鱼肠剑,再想到家里乖乖等着自己带她出去玩的小妹,霍陵心情大好,出了宫门骑上马,就飞快地往国公府去了。   霍妩等了他半天,好容易听到下人来报,说二少爷回府的消息,她立马推开门就往外跑,与正往她这儿走的霍陵撞个正着。   “二哥二哥!”霍妩抱着霍陵的胳膊叫道,还没等霍陵多美一伙儿,她就一把扯过了霍陵手中的包裹,“这是七哥让你带给我的吧,隔着包袱就闻到味儿了!”   霍陵咬牙:“就不能是二哥我给你买的吗?”   “少来了,你才没那么好呢,再说二哥的俸禄这会儿花的差不多了吧,哪有钱给我买这个。”霍妩头也不抬地答。   霍陵捂着胸口,只觉得自己一颗拳拳爱妹之心碎了一地。   “没良心的臭丫头,再说一句,你看我元宵晚上还带不带你出门?”霍陵恨恨道。   霍妩惊喜地抬头:“真的呀,可不许骗我,二哥你最好了!”   霍陵哼哼了两声,掐了一把妹妹肉嘟嘟的小脸,“才知道二哥好啊!”   与此同时的东宫,卫昶霖看着卫旌笙:“所以,你说了这么多,就是想让我元宵那晚带你出宫?”   卫旌笙笑道:“不是带我出宫,是出宫相约宋小姐出游元宵花灯夜,宋小姐与皇兄感情尚浅,此等良机,皇兄应当好好把握才是。”   卫昶霖神色复杂地看着眼前这个半大的少年,半晌,道:“七弟啊。”   “你年纪到底尚轻,还是该把心思放在学业上,至于其他有的没的,还是少接触的好。”   卫旌笙:呵,活该你上辈子讨不到媳妇!   作者有话要说:  七哥表示:真正的好郎君,不仅要会扮可怜惹媳妇心疼,还要懂得怎么讨好大舅哥!   数年后,霍陵怒摔鱼肠剑:混蛋卫昶霖,敢情大小就在打老子妹妹的主意了???   【幸运E的作者今天被班导抓壮丁了,不晓得要忙到几点,今日份的陪伴由威猛的存稿君先生奉上!拜托小可爱们点一下收藏啦,啾咪】 第18章 佳节   上元佳节,各家门前都挂起了彩灯,太阳西沉后,坊市上仍亮如白昼。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小脑袋滋溜着钻了出来,揪住了霍陵的衣摆,“二哥。”   母亲入夜后总是不高兴霍妩出府,也就是霍陵还总想着带她出去,美其名曰叫霍妩感受一下外头自由自在的气息,老呆在府里,闷都要闷傻了。   霍妩绾了双平髻,乌黑的长发被平分于两侧,再束结成环,柔柔地垂下来,她不爱放太多珠玉在头上,就只配了两束毛球丝络,在眉心点了片花钿,一路躲着下人们偷跑来偏门,她小脸泛红,小口小口地喘着粗气。   她穿一件银纹绣百蝶度花裙,外罩的翠纹织锦羽缎带帽斗篷,边上缝了一圈纯白的毛边,霍陵把斗篷的帽子扣在女孩头上,又从背后掏出一件东西,在霍妩面前晃了晃,“瞧,二哥给你带了什么?”   霍妩蹦跳着伸手去够,霍陵故意使坏,把手抬得老高,霍妩恼了:“二哥!”   “好啦,给你还不行嘛。”霍陵摸了摸鼻子,讨好地把东西递给霍妩。   那是一扇画工精妙的面具,上面的兔子画的栩栩如生,可爱生动,面具只留半截,霍妩把它戴在脸上,甜笑着凑过去:“多谢二哥了。”   面具后只露出她一双灵动的杏眼和上翘的唇角,霍陵忍不住手痒,在她的小酒窝上戳了一下。   “走啦!”霍陵牵住妹妹的手,“你可得跟紧我,这晚上人多眼杂的,万一有个什么事,父亲母亲可不得活剥了我的皮!”   霍妩忙连声答应,她心里高兴,步子都连蹦带跳的。   街上果然热闹非凡,霍妩一眼望去,到处都是好吃好玩的摊子,每家每户门口都挂上了形状各异的花灯,就连半空中都被连上了长线,在线上挂了各式灯笼。不少青年男女正有说有笑的,并肩行走在街上,叫卖声更是此起彼伏。   “瞧一瞧看一看呐,我这扇面用的可是上好的绸缎!”   “这位姑娘,您看我这钗,这上头的珠子可都是好东西啊,您戴上真真是漂亮极了!”   “公子小姐,来猜个灯谜吧,猜中了,这儿的东西小老儿随你选!”   ……   霍陵久不回京,看什么都觉得趣味,饶有兴致地在各个摊子前徘徊,举了一把折扇看了又看,一回头,又拉着霍妩道:“阿妩,那边有个猜灯谜的摊子,不如我们过去看看?”   面对霍妩怀疑的目光,霍陵心气更盛:“你别不信,二哥一定给你赢个头彩回来!”   他说着,就牵了霍妩大步过去,摊子的摊主是个两鬓斑白的老者,摊子上摆了各式香囊,扇坠儿等小挂件,他后头的树上被系上了几条长绳,绳子上挂着整排的谜面,有不少年轻人正聚在那儿。   见二人向他的摊子走来,老者赶忙上前一步招呼:“两位来猜个谜吧,答错了十文钱一个谜面,答对了我这桌上的小玩意儿随您挑一个走!”   霍陵转到树前,拿了几个灯谜看了看,他虽是武将,文采到底也算不得差,这一看心中便有了底,转头对老者道:“这几个我都要了。”   老头笑眯眯地问他:“公子这么快就猜出来了?好,公子请问,这,言对青山不是青,二人土上说分明,三人骑牛牛无角,草木之中有一人。打的是哪四个字啊?”   “请坐奉茶。”   “那,若教有口便哑,且要无心作恶,中间若没肚肠,外面任生梭角。又是哪个字啊?”   “是亚献的亚字。”   “解落三秋叶,能开二月花。过江千层浪,入竹万竿斜呢?”   “自然是风字。”   眼见一连七八个都对了,周围聚着的人也越来越多,老者连忙叫停,他擦了把额角的汗,苦笑着对霍陵道:“公子实在厉害,求公子打住吧,在说下去,小老儿怕是要折本了。”   霍陵适才反应过来:“老人家安心,我不过来凑个趣,东西我就不拿了。”   老者却不依,他从树边提留出一盏花灯递到霍陵手里:“公子赢了这么多谜面,什么都不拿怎么行呢,我见公子的衣着,想也瞧不上我这儿的东西。老头这儿有盏灯,公子拿去河边放了,就当讨个好彩头。”   霍陵对这些东西倒不感兴趣,但想到霍妩喜欢,便也收下了,转头道:“这个给你,怎么样,喜不喜欢啊,阿妩,阿……”   糟了!周遭人来人往,偏偏刚还跟在身边的小姑娘这会儿却没了踪影!   数九寒天的,霍陵却出了一身冷汗,一定是方才人一多就给挤散了。该死,霍陵狠狠地给了自己一个大耳刮子,阿妩还那么小,这会儿心里不知该有更多害怕,万一遇到什么坏人,她可怎么办啊。   来不及多想,他立即拨开人海寻找起来。   这会子的霍妩倒不像霍陵所想的那般惊慌,左右她身上放着银子,再者说,霍陵一旦发现她被挤散了也会马上来寻她,她便一路自个儿吃吃逛逛地向前走去。   霍妩生的娇憨可爱,嘴巴又甜,连卖糖葫芦的老伯都喜欢她,同样的银子,硬生生给霍妩挑了串最大的来,惹得旁边的孩童羡慕不已。   “小娘子,小娘子,哎,说的就是你,前面的小娘子,你可等等老婆子啊!”   有位老妇急匆匆地追着霍妩喊,霍妩奇道:“你是在叫我吗?”可是,她分明不认得这个老妇人啊。   “就是在叫你。”老妇笑眯眯地上下打量着霍妩,“小娘子这是一个人出来看灯会的?怎么身边也没个大人陪着?”   霍妩不语,小动物般的警觉性让她下意识地退后一步。   老妇接着说:“小娘子躲我做什么,老婆婆我初来乍到的,不识得路,看小娘子你面善,就想请你带我一程,不知行不行呐?”   “不认得路可以去官府询问官差,再者,街上多的是认路的年长者,就算是要找人带路,也轮不到我吧。”霍妩果断拒绝,说罢转身就要走,“还请你另找他人吧。”   没走两步,霍妩就觉臂上一痛,老妇人三步并走两步地追上了她,牢牢地窟住了她,“何必如此麻烦呢,小娘子帮帮忙!”   糟了,霍妩心里一慌,她开始用力挣脱,然而到底力气不必对方,怎么也拜托不了对方的掣肘。   她刚要开口呼救,老妇就先一步大手捂住了她的嘴,有路人好奇地打量过来,老妇忙讪笑着道,“不好意思,我小孙女哭着闹着要买花灯,我怕她太闹腾,吵着了大家,就先带她回去了。”   霍妩怕得不行,她再三告诫自己要冷静,要静下心来好好想办法逃脱心中这个局面,只是她到底年纪尚幼,遇到这种怎能不慌,不争气的眼泪一下子就淌了下来。   父亲,母亲,二哥……你们在哪儿呀,混蛋二哥,你再不找过来,你就没妹妹了!   “说什么小孙女,简直可笑,你也不瞧瞧,她身上这一身衣裳,你怕是一辈子也买不起!”   少年清朗的声音穿过人海入她耳中,霍妩仿佛看到了一线希望,她挣扎着扭过头看去,隔了几步之遥,一个带着狐狸面具的少年正站在那儿,冷冷地看着擒住她的老妇。   “你胡说什么,真是不懂规矩!”眼见看向这边的行人愈发多起来,老妇明显慌了,她强自嘴硬道,“不与你多说,我要带我孙女回家了!”   她说完,拽着霍妩就要走。   “你算个什么东西,烂在地里的蛆虫罢了,也配说是她的长辈!”少年牢牢握着拳头,露在衣摆下的手青筋暴起,“来人,把这恶妇送去京兆尹处,严刑拷问,我倒要看看,她到底有多大的胆子,又做过多少恶事!”   他话音刚落,两边突然闪出几人,其中一人在老妇手肘上一点,老妇吃痛地惨叫一声,另一人立马把她的双手扭到背后。   霍妩得了自由,一直捂着叫她喘不过气来的手终于没了,她已是满脸泪痕,踉踉跄跄地跑向少年,巴巴地站在他面前,也不说自己方才有多委屈多害怕,只一抽一抽地看着他。   习惯了她明媚的样子,这时候的她,就像只被泼了满盆冷水的猫儿,少年看着她,只觉得心中钝痛。   “好了,不要怕。”少年忍不住把她揽进怀里,用微不可察的力亲吻着她的发旋儿,“不要怕,我在这儿呢。”   我在这儿,你什么都不用怕。   没有人敢伤害你。   霍妩被温暖的怀抱包围起来,鼻尖尽是好闻的檀香,她像是终于找到家了的流浪猫,到这时,她才敢放声大哭。   “我,我刚才好怕,我还以为我真的要被抓走了,嗝,我怎么办呐……”女孩在他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地,少年都能感到自己胸前那一块的衣料被渐渐濡湿。   他没有打断她,只是静静让她在他怀里,把恐惧全部发泄出来。   过来好一会儿,霍妩才逐渐平静下来,她小心翼翼地退出对方的怀抱,看见少年胸口湿了的那一大片,就更不好意思了。   少年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他含笑看着霍妩,狐狸面具下露出他姣好的唇形。   霍妩的面具在方才那一番推搡中早就丢了,她哭的眼周红红的,湿着一双大眼凝视这个少年,“你,你是?”   对方的一切都让她这样熟悉,她不可能不认得他。   “想知道,不如自己过来看看呐?”少年弯下腰,把脸凑到她面前,霍妩只要一伸手,就能摘下他的面具。   霍妩两颊一热,她抬手,缓缓摘下他的狐狸面具。   少年的眉目一点点展现在她面前,他看她的目光坚定又温和,仿佛蕴含了璀璨的灯火和浩瀚的星河。   霍妩突然有一种感觉,她觉得,就算今天她不见了,这个人也会一直寻找她,跨过万千山水向她走来,带着春夏秋冬里一切美好的光景,对她敞开怀抱。   只要她还在,他就一定会来。   “七哥。”她喃喃道,“果然……是你啊。”   作者有话要说:  霍老二回家可能会被爹娘打死,让我们为他点蜡!   写这段的时候一直都在想大明宫词里太平公主摘下薛绍那面昆仑奴面具的场景,实在太美太美啦,尤其薛绍后面那个回头,真的是既见君子,云胡不喜,一遇误终身。   再有就是仙剑三,第一世的紫萱摘下顾留芳的面具,两人相视而笑的那一幕,这两段都是我的初心呐。 第19章 傩舞   卫旌笙嗯了一声,刚想再说点什么安慰下这个小哭包,就见霍妩忽然“嗷呜”一声,捂着脸蹲到了地上。   “阿妩,阿妩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痛?”卫旌笙心下一慌,忙也蹲下,试图把她捂脸的手掰下来。   霍妩死活不动,卫旌笙凑近了才听见女孩带着浓重的鼻音,支支吾吾地道:“完了完了,还说要保护七哥的呢,这么久没见,一碰面就那么丢脸,还得七哥来救。”   “啊啊啊,丢死人了,我还怎么罩他,怎么做他老大啊!”   卫旌笙嘴角一抽,得,小姑娘家家的,志气倒是不小。   “好了,”卫旌笙拍拍她的头,“快起来,老蹲在路中间做什么,这会子不怕羞了?”   他话音刚落,小姑娘蹭的一下就站了起来,双眼提溜着打转,左看右看,就是故意不去看他。   卫旌笙觉得好笑,也不拆穿她,他伸手过去,把霍妩的小手牢牢攥在手里,“这儿人多,我怕你又走散了。”   他漫不经心地解释了一句,霍妩这会儿余惊未消,整个人都紧紧地贴着他。   卫旌笙知道她心里还是害怕,就随意挑些话来逗她,“皇兄和我那准皇嫂今日也来了,你……”   “悦姐也来了!”霍妩猛地抬头,“太好了,我都好久没见悦姐了,七哥你快带我去见她吧!”   就知道悦姐,见着我的时候怎地不见你如此开心?卫旌笙暗暗磨牙,面上仍是和煦的笑容,“你现在眼睛都是红的,她见了岂不是要担心?”   也是,霍妩叹道,“那就算了吧,对了七哥,刚才那个老妇人,回去一定要叫人好好查一查,我看她那个老练的做派,也不知祸害过多少女孩了。”   “你放心。”卫旌笙走在她前面,为她开出一条道来,“究竟做过什么,我会让她全部吐出来。”   他的声音遥遥传来,让霍妩莫名觉得有些陌生。   真是昏了头了,我想什么呢,这是七哥,怎么会陌生!霍妩晃了晃脑袋,快步又贴上去,喊道:“七哥!”   卫旌笙早把狐狸面具又带了回去,闻言问道:“怎么了?”   “没有,我就是想问问,七哥你最近都吃了点什么呀?”   卫旌笙停下脚步,侧过身道:“问这个做什么?”   “我好奇呀!明明年前七哥也就是比我高大半个头的,怎么才半个月未见,七哥又往上窜了一大截!”霍妩抬手在两人头顶比了比,“现在我才只到你胸口了。”   看上起一点都不气派!   卫旌笙一本正经地忽悠她:“这个嘛,每日卯时起身,打他半个时辰的拳,申时再连他一个时辰,白日里多吃些,最好一日吃它个三五顿,诸如此类,再……”   “好了好了,七哥你别说了。”霍妩苦着一张脸,整个五官都皱到了一处,“莫说其他,单卯时起来打拳这一条,就够我受的了。”   卫旌笙打量着旁边摊子上的各式面具,终于选定了一款,从怀里掏出银子掷给摊主,把面具递给霍妩,“看看,喜不喜欢?”   霍妩接过来一看,这面具跟卫旌笙脸上的倒有些相仿,同样的半面狐狸,只不过她的狐狸似乎更俏丽些,眼尾还绘了描红,脑门上花着几朵粉嫩的小花,霍妩爱不释手地拿在手里把玩,把面具扣在脸上,猛地踮起脚靠过去,“看,我好不好看呐!”   她一下子离得极近,卫旌笙下意识地往后一仰,女孩眼睛亮亮的,终于又是他所熟悉的快活模样。   她踮着脚尖,怕站不稳,于是伸手扶着他的腰,卫旌笙突然觉得有股热意上涌,他暗自庆幸这会儿有面具挡着脸,一边一本正经地站正,与她说道,“好看。你快站好,当心摔了。”   霍妩这才满意地退回去,“还是七哥眼光好,对了七哥,你给我买面具做什么?”   “咳,带你去看傩舞,去不去啊?”   “去去去!”霍妩拉住卫旌笙,兴奋地答,“当然要去了,这可比猜灯谜有意思多了!”   女孩子的手柔若无骨,好像随时都会脱手而出,卫旌笙抓在手里,不由得更用力了一些。   他走在前面,听见女孩子在他背后小声说道:“奇怪,七哥这么喜欢傩舞的吗,怎么一说起这个,连耳朵都红了?”   卫旌笙一个踉跄,差点摔个马大哈。   每年正月里,坊市里都会有十来人的班子在那儿跳傩。舞者配戴形象狰狞的面具,装扮成传说中的方相氏,一手持戈、一手持盾,边舞边“傩、傩……”地呼喊,奔向各个角落,跳跃舞打,搜寻不祥之物,以驱除疫鬼,祈求一年平安。   傩舞表演时一般都佩戴某个角色的面具,其中有神妃仙子,也有古往今来的风流人物,适才说“摘下面具是人,戴上面具是神”。那些面具大多青面獠牙的,故而常有小孩子被吓到。   “不过我打小就不怕这些,小时候父亲母亲带我出来,我还带了个鬼面具回去,夜半睡不着戴了面具出来找母亲,被好一顿训呢。”霍妩手舞足蹈地和卫旌笙说着话,“七哥久居宫中,没见过这种东西吧。不怕,一会儿七哥要是怕了,就到我怀里来好啦!”   卫旌笙暗笑,想他上辈子在朝野中被称为“玉面修罗”,刑部大狱都不知进过多少回了,又岂会怕这些。   然而面对女孩子认真的眼眸,他开口就是一句:“说好了,一会儿我要是怕了,阿妩可要好好保护我。”   “没问题!”霍妩拍着胸口保证,她就知道,七哥铁定是又怕又好奇,才想她一起去看傩舞的。   他们到时,这场傩舞正演到精彩处,每个人都是朱发画皮,手执数尺长的麻鞭,甩动作响,并高呼各种专吃恶鬼、猛兽之神名,起舞时各有锣鼓伴奏。舞者时不时凑近围观的百姓,吓得抱着孩子的妇人赶忙后退。   霍妩不仅不怕,她还兴奋地很,仗着戴了面具没人认得出她是谁,越发地无所顾忌。若非卫旌笙牢牢地拉着她,她指不定就冲进去和这些人一起跳了。   想起卫旌笙,霍妩快步退到他身后,卫旌笙以为她觉得害怕,刚想出言安慰,霍妩就已经伸手圈住了他。   锣鼓震天中,他只听到女孩靠在他背上,不停地和他讲:“七哥,别怕。七哥,不要怕……”   他恍惚回到了前世,他不过是一个不受宠的皇子,出宫建府后,他没有母家支持,便只有把父皇交给他的每件事都做到极致,才不会被旁的权贵踩到地底。   只是当时,他终究只是十几岁的少年,第一次进大狱旁观施刑,第一次下杀令,第一次看着犯人在自己面前人头落地。他,也是会怕的。   白日里,他仍旧是那个滴水不露的七皇子,是颇受陛下信赖的裕王殿下,每每日夜,屏退了下人,他只是个夜夜梦魇缠身的少年。   那时,他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觉,睁着眼等天明,也是霍妩这样陪着他,她没有实体,无法像现在这样拥抱他,就只好虚虚地环着他,一遍一遍地同他讲,“别怕,我在呢,你别怕……”   她在他面前耍宝,“你放心,有我给你守夜,管他什么妖魔鬼怪的,一并给你打跑了,谁也别想接近你,你安心睡吧。”   长夜无边,她是他唯一的慰藉。   “阿妩。”卫旌笙把手放在女孩子的手上,“再搂紧点,好吗?”   霍妩以为卫旌笙怕的厉害,更用力地抱紧他,她心想,七哥果然还是怕的,幸好有我在这儿,不然怎么办呐。   “阿妩,是阿妩吗?”   奇怪,这么好像听到了悦姐的声音?怕卫旌笙害怕,霍妩不敢放手,小脑袋左转右转地打量着周围。   宋悦是与卫昶霖一道出来的,身边自然带了暗卫,路上遇见了霍家的府兵,听说是二公子把小姐弄丢了,宋悦急得不行,立马和他们分头找了起来。   瞅着霍妩好好的,宋悦这才松了一口气。下一秒,这口气又提了起来,“阿妩,你这是抱着谁呢!”   见真的是宋悦,霍妩高高兴兴地答:“悦姐认不出来吗,是我七哥啊!”   她话里带着自然而然的信赖和亲昵,叫宋悦心里有些吃味,竟生出了几分儿大不由娘的错觉来。   卫旌笙转过身,施施然道:“见过准嫂嫂了。”   宋悦哼了一声,问霍妩道:“怎么,他还比你大几岁,看个傩舞还得你抱着看吗?”   霍妩还没来得及回答,卫旌笙已先开口道:“大凡是人,就总有惧怕的东西,旌笙自然也不例外,准嫂嫂如此戳人痛脚,怕是不大好吧?”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宋悦:我家阿妩为什么要抱着你???   卫旌笙:抱我怎么了,难道要抱你吗,皇兄!皇兄人呢,也不出来管管!   宋悦:卫昶霖!你是帮我还是帮你这个弟弟!   霍妩:太子哥哥……你说这两个人有五岁吗?   卫昶霖:大概,三岁不能再多了吧……   明天有点事,更新会晚,实在来不及的话后天补吧,啾咪,双手合十求收藏 第20章 禅师   “好了好了。”卫昶霖摸了摸鼻子,站出来打圆场,“你们别吵了,阿妩今日受了惊吓,还是早些送她回去吧。”   他回头对侍从道,“去告诉国公府的人,县主找着了。”   卫昶霖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他这七弟平日里像条滑不溜手的泥鳅,有时候甚至不像是如此年少的小郎君,为人处事全然寻不着半点差错;而阿悦一贯是再随和大气不过的人,怎地偏偏这两个一见面就跟个乌眼鸡似的,恨不能上去啄对方两口。   “兄长说的有理。”卫旌笙率先撇开目光,低头对霍妩道,“先回去了,好不好?”   霍妩恋恋不舍地回头看了一眼,“好吧。”   卫旌笙笑了,他略俯身,在女孩子耳边不知说来什么,霍妩的眼瞬间亮了起来,璨若明珠,光华涌动,她压着嗓子与卫旌笙道,“你不许失言。”   “自然,骗谁都不骗你。”卫旌笙伸出小指,“拉钩,好不好?”   霍妩飞快地把自己的小指缠上去,在他大拇指上重重一点,“说好了的!”   宋悦忍不住把霍妩拉过来,头也不回地揽着她就走:“时候不早了,我先带阿妩回去。你们两兄弟也早些回吧。”   霍妩倒是一边走一边回头,还冲卫旌笙挥了挥手,只是很快又被宋悦扳了回去。   卫昶霖怅然道:“怎么阿悦都不回头看看呢?”   “兄长……”卫旌笙淡淡道,“眼神收一收,宋小姐已走远了。”   卫昶霖被噎到,他刚想开口说些什么重振他作为长兄的威严,卫旌笙就已先一步走了,只留给他一个后脑勺。   卫昶霖:什么破弟弟,没一个省心的主!   亏他先前还以为这是个成熟懂事的好阿弟,卫昶霖扶额,所以说他先前到底是怎么产生这种错觉的。   莫不是真被猪油蒙了心?   宋悦不知她那未来夫婿正一个劲儿地怀疑人生,她与霍妩一道坐上马车,马车里铺了软垫,人坐在里头也觉不出晃来,甚至还贴心地备着各色茶点吃食。车轴隆隆,霍妩掀开布帘,打量着外头的灯影风光。   “阿妩。”宋悦轻声唤她,“悦姐有事情要问你。”   霍妩闻言,忙放下帘子坐正。   “你与七殿下,关系似乎很好?”   “是啊。”霍妩歪着头,“七哥人很好的,总惦记着我,有什么好东西都带着我一份。他就是心善,还有点胆小,容易被人欺负了去。所以我才更要好好护着他!”   霍妩掰着手指道,“七哥学识也好,我听我二哥说,七哥每日与他练武都用功得很,生得又好看,啊,对了,今日我差点被个老妇强掳了去,要不是七哥……”   “你说什么!什么叫差点被掳了去!”宋悦猛地打断了她的话,她紧张地把霍妩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霍妩像个小大人似的拍拍宋悦的肩,“我这不好好在这儿吗,别担心,那老妇也被七哥的人带走了。”   “说起来,悦姐刚刚的反应简直跟我七哥是一个磨子里映出来的嘛!”   “是吗?”宋悦收回手,压下眼底的复杂,霍妩的家世与卫旌笙在宫里的情况,叫她不由自主地想到一些旁的其他。   卫旌笙这个人,他的眼神有时候像是她在边城见过的狼崽子,他什么都没有,所以对于自己唯一且最珍贵的宝物总是超乎寻常的重视。这种狼崽子,好了是守护者,不好,他是会咬断你脖子的凶兽。   他对阿妩好的不加掩饰,简直像是在提前在她身上烙下一个属于他的痕迹。他想旁人提起霍妩时,第一反应就会想起他。   可他明明与霍妩交好也没有太久,怎么就这样了呢!他这样做,真的没有其他目的吗?   相比宋悦私下里的忧心忡忡,霍妩就轻松多了,她赖在宋悦边上,圈着她的胳膊,甜甜地问她,“悦姐啊,今天是太子哥哥邀你一起来看上元灯会的吧嘿嘿嘿。”   女孩子一阵窃笑,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宋悦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一个小丫头,成日里胡思乱想些什么呢。”   “你告诉我吧,太子哥哥今日有没有与你一起去河边放灯,有没有与你去月老庙牵红线啊。对了对了,他有没有说好听的情话与你听?”女孩子清了清嗓子,压低声音,郑重其事地道:“阿悦,你不知,其实吾心悦你已久。”   她坐直身子,摇头晃脑地道:“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野有蔓草,零露瀼瀼。有美一人,婉如清扬。邂逅相遇,与子偕臧。呀,悦姐你掐我做什么!”   宋悦低着头,整理了一下耳边的鬓发,“叫你嘴贫,尽知道说些歪诗来打趣我是吧,仔细我一会儿告诉国公夫人。”   霍妩一下子就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委委屈屈地缩到角落里:“好嘛,我不说了还不行嘛。”   她没看到宋悦发间微红的耳垂,她的几句歪话,叫宋悦想起方才,万家灯火里,那个映在额前的一触即离的亲吻,还有那句“阿悦,千斯年兮,永以为好。”   千斯年兮,永以为好。她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脸上渐渐浮起笑意,如果可以,那,真的很好。   “两位贵人,国公府到了。”侍从隔着车帘低声道,他掀开帘子,霍妩刚探了个头出去,就被父亲一把抱了下来,沈容面上泪痕未干,搂着自家小女儿。   霍禛拱手对宋悦道:“此番多谢宋小姐相助,改日我霍家必登门致谢。”   “不必客气。我不过是顺道送阿妩回来,此次多亏了七殿下,否则阿妩这会儿不知要被拐子绑到哪里去了。时候不造,国公大人,夫人,世子,我就先走了。”   霍禛听到“拐子”二字脸色一变,沈容更是又惊又怕,手上更用劲了些。   霍妩没看到霍陵的影子,问道:“母亲,二哥人去哪儿了?难道还没回来吗?”   霍启衡怒道:“这小子偷带你出去,没看好妹妹,还好意思站在这儿吗,这会儿正在祠堂跪着呢,不跪个一天一夜的,不许起来!”   “这事儿也不能全怪二哥呀,寒冬腊月的,跪一晚上会得病的!”霍妩急了,“母亲,大哥,你们也不劝劝父亲!”   霍禛冷脸道:“那是他自作自受,你别帮他说话,要是你今天真被拐了,我……”他不敢想下去,只想冲到祠堂,狠狠揍霍陵一顿。   “可……对了,二哥现在是禁龙卫,再过三日,他是要护送陛下他们去迦山祭祀的,就先饶过他这一回好不好?”霍妩紧张地为霍陵求饶。   霍启衡怒意未消,不肯轻易松口:“他做错了事,就是要罚,若跪一宿就病了,他还配做什么禁龙卫!你再为他说话,为父就让他多跪几日!”   霍妩本想再说几句,听了父亲这话,忙紧紧把嘴闭上。   沈容显然担心坏了,等霍妩躺进锦被里都不肯走,霍妩劝了她半天,她才一步三回头地回房去。   见母亲走远了,霍妩一下子跳起来,披上大氅,避过守夜的仆从偷摸着往祠堂走。她轻手轻脚地推开一条门缝,霍陵正笔挺地跪在冰冷的地上。   霍妩钻进门,听见脚步声,霍陵回头,下一刻,他瞪大了眼睛,“阿妩,你怎么来了?快回去,大晚上的也不怕受寒。”   “我马上回去。”霍妩把背在身后的软垫拿出来,要垫在霍陵膝盖下,“你快垫上,真这么跪一晚上,膝盖得疼死了。”   “阿妩……”霍妩听霍陵声音不对,看过去时,发现霍陵眼眶都湿了,“都是我不好,没看系你,我听父亲和大哥说了,都赖我,你差点背拐子带走。”   他不敢想,他这个阖家捧在手心里娇养着长大的小妹妹,要是真被带走,会成个什么样子。   “好了。”霍妩小大人似的为他擦擦眼泪,“我这不是没事吗,而且没有下一回了对不对?二哥我先回去了啊,呆久了被发现可不好。”   她转身欲走,霍陵一把抓住她,一字顿一句地道:“妹妹你放心,绝对、不会有下一次!”   “嗯!”霍妩回头笑笑,依旧是全然的信任,“我当然最相信二哥啦!”   只是霍陵却久久不能释怀,霍妩苦哈哈地发现,霍陵简直变得比母亲还要可怕,她白日里出个门,霍陵定要寸步不离的跟着,他不在时,竟还想着叫她带上一只卫队!   霍妩耷拉着脑袋想,也不知二哥到底几时才能放下这回事呐!   又是三日,日头大好,大昌陛下携皇室子弟亲上迦山,为民祈福,以求来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迦山长年立于皇城中,山顶的绝应寺更是有国寺之称,寺内长年钟声宏亮,香火不断,皇权更迭间,这座古刹依旧矗立在那里,陛下登基后,又着意修整,寺内琉璃瓦脊,庄严宏传。   更何况这十几年,绝应寺由赫赫有名的了明禅师坐镇,更成为天下百姓眼中的佛教胜地。   一整套祭祀流程毕,不说卫旌笙,连卫昶霖面上都露出疲惫来。卫旌笙活动了一下筋骨,见卫蔺沣似乎想往他这边走过来,他皱了下眉,先一步走出殿内。   风吹得寺外的竹林沙沙作响,卫旌笙静静地站在那里,他突然听到有人靠近的声音,猛地一回头:“谁!”   有个慈眉善目的老和尚身披袈裟,站在他不远处,老和尚笑道:“小友可愿与老头子饮一杯茶?”   卫旌笙有些恍惚,良久,他听见风中传来自己的回答:“了明禅师。”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会揭晓前世的事。   小剧场:多年后,大舅哥和妹夫闲话家常。   大舅哥磨牙:敢情我当年急得要死还被罚跪那会儿,你正花言巧语地带着我妹妹到处玩呢是吧   妹夫哼哼:还真敢提,要不是我来的及时,现在都不知道要去哪儿找我媳妇呢   大舅哥:你!你个不要脸的小白脸子,有本事跟爷上校场啊   妹夫:呵,恕我直言,所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需要我提醒你吗,你早就被我这个后浪拍死在沙滩上了   大舅哥:老子要宰了你!!!   我今天拿手机码字,码到一半的时候退出去查了个资料,再开晋江的时候前面码的全!没!了!   不瞒你们,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气成河豚,需要小可爱多收藏多评论才能好,啾咪 第21章 前尘   禅院内,有风拂过,带来竹子的清新和山风的凉意。   卫旌笙跪坐在廊下,背挺得笔直,了明禅师慢悠悠地走过来,放了一套茶具在他面前。   老人坐到他对面,抬手为他们煮茶,他年纪大了,手上爬满了褶皱,拿壶时却稳定的很,卫旌笙伸手接过,将茶汤分别倒入闻香杯,按说茶斟七分满就够了,他却恍然未觉,直斟至满杯,待老人出言提醒才放下。   了明禅师叹道:“裕王殿下,多年不见,你可还好?”   卫旌笙执茶盏的手微微一颤,滚烫的茶水溅到他的手背上,他仿佛也觉不出痛,茶盏在他手里,好似下一秒就要被他给捏碎了般。   了明禅师把茶盏从他手里挪出来,“殿下何以至此啊。”   他语意悠长,话里的深意,他知,卫旌笙亦知。   卫旌笙低着头,老僧入定般久久不语,了明禅师也不再开口,只静静地饮一口茶。   “大师……我如今,可是在梦中吗?”卫旌笙的声音极低,似乎并不想这个问题被地方听见。是以话一出口,他就自嘲地笑道,“大师不必回答我,就算是梦,我也认了。”   了明禅师道:“长梦一生,悲欢几何。过往种种皆如浮尘过境,殿下,你还是不能放下吗?”   卫旌笙紧紧攒着拳,“这个问题,我记得大师曾问过我。旌笙的答案,与当时无异。”   了明禅师眼前浮起淡淡的雾气,他呢喃道:“我与殿下,这是第四次相见。”   卫旌笙笑:“是。只是前三次,大师见我时,我总是狼狈得很,叫大师见笑了。”   “殿下哪里的话,殿下,是至情至性之人。”了明禅师也笑。   他记得与卫旌笙第一次见时,卫旌笙还是个十七岁的少年,随陛下祭祀后,避开人群来到他的禅房,恭恭敬敬地问他,是否相信鬼魂夺舍之事?若真有此事,身体的主人又是否有重新夺回自己身体的可能。   当时了明只觉得这七殿下问的问题奇怪的很,更何况他从未听过这等奇闻异事,只以为这是年轻郎君的奇思妙想,故而不曾太过在意。   卫旌笙也没有深究,与他闲说了几句,便下山去了。   此后数年,他听来寺中的香客说起过,七殿下卫旌笙少年英才,很受陛下重用,小小年纪,就敢自荐使节,深入辽帮,面对那些个蛮子丝毫无惧,不费一兵一卒,全凭他那三寸不烂之舌,为大昌带来三十年的停战协议,陛下圣心大约,敕封他为裕王,食邑千户。   就连他寺中的小沙弥都知道,裕王殿下面若冠玉,府中又清静,每每骑马出行,不知要引多少小娘子垂眼。   陛下曾多次言笑着要为这个儿子寻一位才貌双全的正妃主持中馈,只是裕王却总是推拒,总说自己不急于此,惹得陛下又好气又好笑。   那年的大昌裕王,原是何等耀眼的少年郎君。   直到那一天,一切都变了。   了明恍惚记得,那天的风又吹得急,雨又下个没完,了明站在回廊下,看着屋外的瓢泼大雨,心里莫名一阵慌乱。   有小沙弥急急地来寻他,说裕王冒雨上山。他一惊,急匆匆地往外走,才走了几步,就见到裕王冲进了他这儿。   他未披雨具,此刻已湿透了,整个人都在往下滴水,了明怕他受凉,便遣小沙弥去取干净的衣裳来为他稍作替换。   小沙弥刚走,裕王就跪在了地上,了明赶忙想去扶他起来,却发现他像是被抽去了浑身的力气。   “大师,我总听说,您是得道高僧,那么,您一定会有办法的对吧。”   他牢牢地抓着了明的胳膊,像是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眼里希翼与恐惧交织,了明只好对他道,“殿下请讲,贫僧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裕王连连点头,他开始喋喋不休地与他说他与一个游魂的故事。   他说,从他十五岁出宫建府起,他就能看见一个游魂了,这么多年,那游魂始终陪在他身边。   他说,她陪他,从微末皇子到手握实权的亲王,可他总觉得在她面前,他还是那个一无所有的卫旌笙,他有的,至始至终,就只有她一个。   他说,他这些年暗地里寻了许多方士,他不敢轻举妄动,他要为她找出一个万全的法子,让她回到自己的身体中。可是没能等到这一天,那个夺了她身体的女子出了意外丢了性命,然后,他看着那个游魂生生在他眼前越变越浅,逐渐趋于虚无。   “我一直在等,我拼了命地喊她,她说过,会一直陪着我的,可是大师,我怎么就找不见她了呢?”   卫旌笙茫然地问:“大师,她到哪里去了?”   了明听他前时种种说辞,已是大为震惊,只是卫旌笙说来字字泣血,叫他不得不信。他组织了一下措辞,与卫旌笙道,“殿下,那人,已经没了。”   “没了,什么没了?她一个时辰前还好好地在我面前,怎么可能没了?”卫旌笙揪着了明的衣领,复又放开,了明来不及阻止,只得见他在他面前重重地叩了个头,“大师,求您想想办法,您不是得道高僧吗?您一定会有办法的是不是!她,她什么都没有做错,不该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   了明心怀不忍地撇过头去,他想,裕王一定不知道,他此刻是什么样的。   他像是一个被摔打了千万遍的陶瓷娃娃,像是个被抢走最心爱玩具的幼童,像是痛失最后一滴水的荒漠行人。了明即将说的话,似乎已是他最后的希望。   “殿下,此事太过荒诞,非人力所能更改,还望殿下……节哀。”   卫旌笙嗤笑一声,“什么节哀,大师你在说什么,大师没有办法,那么天底下总会有个有办法的人!”   他甩袖而去,了明只觉,他背影寂寥。   了明莫名觉得,这人此生,恐怕再难得笑颜了。   他所料不错,卫旌笙此后多年,简直像是变了一个人,他从前虽待下严厉,却不至于像后来那样雷厉风行,人前人后都是铁面一张,了明看着他在那个雨夜把过往埋葬,从此走上一条鲜血与尸骨铺就的道路。   先帝去后,太子昶霖即位,改国号为宣庆,宣庆三年,卫昶霖病逝,膝下无子,淮王卫蔺沣谋反,为卫旌笙所擒,杀之。   就在众人都以为卫旌笙要做上那个尊位的时候,卫旌笙却从皇室中选了六王幼子继位,自己反而退一步,成了摄政王。帝王年幼,卫旌笙辅政,自此天下权柄皆在一人之手,是以一人之下、千万人之上。   他是无冕的君王,无人知晓,他夜夜难以入眠,总一人坐在床头,轻声喊着一个名字,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百转千回。   了明最后一次见他时,昔日的少年王侯也已三十多岁,了明奉旨前来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眼前的男人一头华发,瘦得厉害,眼下一片黑青,再不复往日风华。他撑着身子做起来时,了明甚至怀疑自己眼前的该是具活骷髅!   “大师,这些年,我一次都没梦见过她。”他是人人畏惧的摄政王殿下,此时说话时,却带了浓浓的委屈,“她不会想我吗,怎么,一次都不来看看我?”   他没等他回答,似乎这一回,他只是想找个知道些旧事的人说说话,他道:“她最重家人,这些年,我把她的家人护得很好。她兄长前些日子被我贬去江南做总兵,等我死后,自会被迎回京里得到重用。”   “她于我说,想有一日天下安泰,到那时,天高海阔,她无论去哪儿都不必担忧。这些,我也做到了。”   了明回想这些年,卫旌笙虽遭天下人非议贪恋权柄狼子野心,但平心而论,如今朝局安稳,百姓安居乐业,未尝没有他的功劳。   “十多年来,我也老了,有的时候我自己都觉得自己现在这个样子又老又丑,她从前最喜欢围着我打转,说我长得比小娘子都好看,我冷着脸不理她,其实……她不知道,只要她的眼神是在我身上,无论如何,我总是欢喜的。”   “你说,她是否也嫌我不好瞧了?”摄政王突然捂着脸,发出一声短促的哭声,这声音像是被压在喉管里,压得久了,终于按耐不住,“不然,她怎么老不来看我呢?”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真的能再见到她,如果见不到了,我该怎么办呢。”   这么多年,他提及那个游魂,依然难以自抑,了明从他的话里觉得,他似乎有找了什么旁的法子,思及这些年摄政王大寻民间海外的奇人异事,了明心中不安,他本想再劝几句,卫旌笙却仿佛看穿了他的意图,挥挥手叫他退下。   三月后,摄政王病逝府中,了明于迦山听丧钟远远地想起,只长叹一声,道一句“阿弥陀佛”。   又是五年,了明禅师圆寂。   再醒来,他已回到庆历十四年,再次见到了少时的卫旌笙。   “贫僧很想知道,殿下究竟是用何等方法,才得来这个机会呢?”了明禅师凝视着卫旌笙,道。   卫旌笙不甚在意地道:“无他,不过是一条帝王命和我昔年寿元,再有,便是执念。”   他对她的执念。   了明禅师道:“殿下可曾想过,这一世的她,与殿下心中的那个名字,算不得一个人?”   “那又如何。”卫旌笙终于笑了,“我的那个人,她心一如往昔,只要她没变,我就不会变。且,大师,我说过,我只有她了,若我松手,才是真正的、一无所有。”   “在下不扰大师清修,先下山去了。”   他,突然很想见一见她。   了明禅师目送他远去,良久才道:“红尘中一痴儿啊!”   卫旌笙派人与卫昶霖说了一声,便策马下山,直奔国公府,公府的结构,前世霍妩与他说了无数遍,他轻车熟路地找到霍妩院子的所在,在马头上轻轻一点,飞身上了女墙。   霍妩正坐在院里,撑着下巴发呆。   卫旌笙笑了,他从怀里掏出什么掷过去,霍妩一惊,下意识地抬头,卫旌笙侧坐在墙头,与他招招手,就听见女孩子惊喜地喊:“七哥!”   她提起裙摆跑到墙脚下仰头看他:“七哥怎么来了,是来看我的吗?”   “咦,七哥你居然会轻功吗,难道是我二哥教你的,不是,这你也学的太快了吧,你可一定得教教我,我父亲兄长就不肯教,老觉得我学了轻功就会一天到晚翻墙出去惹事……”   卫旌笙听女孩子喋喋不休地与他抱怨,心道:   管他呢!   前世今生,梦或现实,早已不再重要;注意的是,她如今终于真真切切地在他眼前了。   作者有话要说:  前世这段过了就好啦,顺便安利你们基友甜甜的现言《失忆后我嫁给了前男友》by甜橙酱,不认真破案就要回家继承家业的随烈VS武力值MAX不作会要命的娇嗲小公举平安   文案一:   隋大少系出名门,是这霁城里头响当当的太子爷,当所有人都以为他会如前二十六年里那样继续目中无人,横行霸道地过完下半辈子时……   他猝不及防地就栽了,   据说还是栽在了那个足足甩过他三次的前女友身上。   隋烈:行了行了,快别朝爷眨眼了,眨得爷这颗心都碎得稀巴烂了……   文案二:   隋大警官奉命去接新同事时,在医院偶遇了四年前对他骗身骗心的人渣前女友。   而她正好失忆了……   那么,问题来了;   A.装作不认识转身离开   B.冲进去狠狠地骂她骂她骂哭她   随大少义无反顾地选择了C   咳咳,重新认识一下,我是你老公。   瞧,人一旦死心塌地地深爱另一个人,所有的原则都可以被抛去,别说脸面,就连信仰都可以是狗屁。 第22章 暖风   “七哥怎么不说话?”   见卫旌笙久久不语,霍妩仰头看他,午后的阳光正好,隔着树荫在女孩脸上打下一片婆娑光影。似乎觉得阳光刺眼,女孩抬手挡在眉前,露出一截雪凝般的皓腕。   卫旌笙回过神来,与她道:“没什么,只是凑巧路过,就想来看看你。”   霍妩明显地不信,她又不是不知道,今儿个是皇族祭祀的日子,就算已经结束了,可从迦山到这儿快马也得半个多时辰吧,霍陵都还没回家呢,何况卫旌笙再怎么路过,也不会跑到这儿来啊。   只是卫旌笙不想说,霍妩也不愿追问,她想了想,道:“七哥找我,是打算来践行承诺的吗?”   “承诺?”卫旌笙一愣。   他这反应,摆明是忘了!霍妩有些恼,默默背过身去蹲在卫旌笙看不到的墙根那儿,找了个枝丫逗地上的小蚂蚁,就是不去看他。   卫旌笙失笑,他一个旋身,抓住墙内老树的枝干,轻轻一荡落到树上,他长腿一伸,把手背在脑后,悠闲地躺上去,笑眯眯地打量着霍妩。   霍妩气鼓鼓地扭着小屁股,转了个方向。她小声嘀咕着:“臭七哥,仗着自己学了功夫就欺负我,等我学会了轻功,看我不……”   她边说边拿枝干戳地来出气,惹得周围的蚂蚁都绕了道走。   “这是做什么呢,还真是,小孩子心性。”   少年临近变声期,原先清朗的声音变了丝丝沙哑,他凑在霍妩耳边说话时,一股气流嗖嗖地钻进她耳朵里,叫她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   “你还好意思说!“女孩一下子蹦起来,她忘了少年站在她背后,起的太急,两个人的额头一下子撞到了一起。   霍妩捂着额头倒退一步,呲牙咧嘴地说:“七哥你头好硬呐!”   卫旌笙本就生得白,这么一撞,他前额登时红了一大片。他对自己倒不甚在意,急急地靠近霍妩,把她的手掰下来看她的情况,见女孩额头泛红,少年本想为她揉一揉,手伸到一半却又止住了,似乎是怕弄疼了她。   他想起他幼时每每受伤时,母妃的动作,便学了她的样子,低下头轻轻吹着气,“阿妩不疼,痛痛飞走啦。”   霍妩愣愣地看着他,突然“扑哧”一声笑了,“七哥刚才的样子,跟我母亲好像啊。”   卫旌笙一顿,“阿妩……以后不许把我比作霍夫人。”   “好啦,”霍妩嘻笑着答,“我就是随口一说,七哥别在意呀。”   “怎么,不生我的气了?”卫旌笙看着女孩子的笑颜道。   霍妩果断地摇了摇头,七哥对她有多好,她心里再清楚不过了。把大好时光浪费在与真心待她的人生气上,这种亏本的事情,霍妩才不会去做。   卫旌笙笑了,他伸手揽住霍妩的腰,与她道:”抓紧。”   霍妩还没反应过来,她整个人已经腾空而起,霍妩下意识地搂紧了卫旌笙的脖子,她心里有些害怕,却迟迟不肯闭眼。   卫旌笙带她落到她院里最高的那棵古树上,这树在霍妩出生前就已经牢牢扎根在庭院里,比霍妩的年纪还大,足有一丈多高,树干粗长,即使两个人同时落在上面,老树也是只轻微地颤了颤。   霍妩扶着主干兴奋地张望,地上的风光尽入眼中。   卫旌笙却没她这份闲心,他此刻已经开始后悔,为什么要一时冲动把霍妩带到那么高的地方来,瞧她这一颠一颠的架势,卫旌笙真怕她足下一滑,他都来不及捞她。   他难得强硬地拉着女孩与他并肩坐下,霍妩也不反抗,她快活地展开手臂,晃动着双腿,感受凉风拂过。   “我小的时候,父亲也很喜欢带我飞到这么高的地方来,就跟七哥一样!”霍妩扭头对卫旌笙道。   卫旌笙:所以,不把我比作霍夫人,就索性把我必成镇国公了吗?   霍妩自言自语道:“不过方才我还挺担心的,万一七哥气力不足,或者我一个没抓紧掉下去了可怎么好,这么高摔下去可就惨了。”   “阿妩。”卫旌笙艰难地开口,“我不会让你摔下去的。”   “我虽体弱,但正因如此,更注意与武教师傅学习,是以……”   “欸,不对啊。”霍妩瞪大了眼睛问他,“既然如此,七哥怎么还需要我二哥教你呢?”   亏得二哥用饭时还常当着全家人的面夸他进步神速,是可教之才呢!   敢情人家根本不需要她二哥教。   卫旌笙:……   这当中的种种心思,他又怎么好告诉霍妩!   “是这样,”卫旌笙摆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宫中师傅教习的,大多是些花架子,真动起手来怕是不顶用。二哥所教的,却是战场中磨练出来的本事,于我而言,实在是受益匪浅。”   宫中武师忽然打了个喷嚏,他吸了吸鼻子,有同僚经过,打趣道:“兄弟,你不会染了风寒吧。”   “去去去,”武师挥挥手,“老子当年可是武榜头名,站地里拼杀下来的,身子骨刚刚的,你才动不动就得风寒呢!”   卫旌笙面色如常,眼里全是真挚,几句话下来,霍妩不信也信了。   只是卫旌笙不曾料到,她这会儿心里正想着,七哥功夫明明还不错,对着卫泓奕还这般退让,看来是真拿他当兄长才如此恭谨了。   她捧着脸叹息,心道,七哥果然好心肠,罢了,以后还是得多顾着点,免得他被欺负了都不知道还手。   所以说,第一印象真的很重要啊!   卫旌笙不知道,如果他知道,该恨不得再重活一次,把那个装乖扮巧的自己暴打一顿。他仍对霍妩道:“太子与你宋悦姐姐的婚期定在开春后十五日,母后已命司礼监准备起来了。”   “这么快!”霍妩惊到:“那岂不是只剩不到三个月了,这也太赶了吧!”   卫旌笙笑道:“还不是有人等不及了。”   当时钦天监依着两人的八字择定了三个良辰吉日,最远的那个可是排到了今秋。陛下与皇后尚未开口,卫昶霖就跳了出来,表示第一个日子极好。   他说的大义凛然,只言夏日里太过燥热,太子迎亲仪式繁杂,难免不适。   若是在秋天,他虽未言明,到底是过来人,帝后又岂会不知他心中所想。   若要等到秋天,那也太久了。   霍妩掰着手指算了算日子,瞬间哭丧了一张脸,“等悦姐进了宫,我和她就没办法像现在这样常常见面了。”   她本来想的可好了,春天邀了悦姐一起跑马赏花,夏日里垂钓荷花池畔,等到了秋日里,瓜果成熟,大可以一起去园子里摘果子吃。   “七哥七哥,快带我下去!”霍妩突然晃着卫旌笙的胳膊道。   卫旌笙虽然不解,还是搂着她一跃而去,轻盈地落到了地上。霍妩急匆匆地对卫旌笙道:“七哥先回宫吧,我要出门了。”   “这个时辰,你要去哪儿?”卫旌笙纳闷地问。   霍妩火急火燎地冲进屋里取了什么东西出来,道:“自然是去找悦姐啦!”   卫旌笙:很好,我跟着未来皇嫂果真是八字不合,命里犯冲!   “阿妩,先前的约定我没有忘记,等什么时候你想去了,我就带着你走遍京里所有的好去处,吃尽万千美食。”   卫旌笙在她背后缓缓开口,霍妩一怔,突然大步向他跑过来,埋进他怀里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他听见他的小姑娘兴奋地说:“我就知道,七哥不会忘记的,上元节才答应过我的话,七哥又不是老爷爷,哪儿能这么快忘了呢!”   “是的。”卫旌笙抬手摸了摸她柔软的发丝,“我答应你的事,无论大小,通通不会忘的。”   这一年的冬天似乎过得格外的快,年后下的都是小雪,不多时就化了个干净。渐渐的,连吹来的风都带着暖意,柳树不知何时冒出了头,晃荡着柔软的腰肢迎风招展。   冬日厚重的衣裳被下人们收了起来,取而代之是满柜的春裳。春花也开了起来,常有卖花姑娘沿街叫卖。   京里的百姓最近几日兴致都很高,不过大街小巷里议论的倒是同一件事——他们大昌的太子殿下,明日就要迎亲啦!   前些日子礼官上宋府时,纳彩里宋府都安置不下了,摆满了整条大街,宋府的鞭炮声一整天都没听过,足以见对这未来太子妃的重视。且这太子殿下不仅仪表堂堂,更是未来的天子啊!整个京中,还有谁家适龄的女儿不羡慕宋府小姐的。   庆历十五年春,太子昶霖大婚,宋悦正式入主东宫,为太子妃。   可这人人艳羡的太子妃娘娘,每每回想起自己大婚那日的情景时,即便对着英明神武的太子殿下的一张黑脸,仍忍不住捧腹大笑。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霍妩与卫旌笙婚后回京。   第一天,卫旌笙:阿妩,阿妩我回来了。   随侍:殿下,王妃娘娘奉旨入宫,陪伴太子妃娘娘了。   第二天,卫旌笙:阿妩快来看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随侍:殿下,王妃娘娘奉旨入宫,陪伴太子妃娘娘了。   第三天,卫旌笙:王妃人在何处?   随侍:殿下,王妃娘娘奉旨……   卫旌笙:得,本王知道了!   随侍:殿下,王妃还说,她今日要在宫中陪伴太子妃,就不回来住了。   卫旌笙暴起拍桌:备马,本王现在就要进宫,接王妃回家!   感谢读者“扎心了小仙女”,灌溉营养液+10,嗷嗷嗷第一次收到营养液旋转跳跃式开心哈哈哈   日常求收,蠢作者巨好调戏,欢迎找我扯皮   就,今天和我的好朋友聊起叙利亚的事情,那些照片看得人特别揪心   心愿是世界和平这种话,现在看来真的是一个最美好的祝祷了。 第23章 大婚   三月中旬的天儿正正好,春光明媚,沿街的花枝开了一大片,有些草木还未到花期的,便被系上了栩栩如生的绢花,遥遥望过去,跟真的一般。过路的老人家爬满皱纹的脸上布满笑容,庆幸今儿又是个阳光明媚的好日头。   宋家阖府挂满了红绸,连看门的小厮都穿上了新衣,瞧着精神的很,见沈容带着霍妩从马车上下来,赶忙迎过去伏在地上:“见过镇国公夫人,嘉宁县主。”   霍妩这几个月常来宋府,轻车熟路的很,也不用人带路,自己牵着母亲就往后院走。   宋悦所住的院里一大早就挤满了各家贵妇人,这位虽是新妇,到底是要做太子妃的,众人也不敢调侃太过,只一个劲儿地夸宋悦好福气,深得殿下看重,与太子殿下堪称天造地设的一对,又道她家人疼爱她,尚不提余下为她压箱底的铺面银票,单明面上的嫁妆就硬生生堆了近百辆牛车,堪称十里红妆也不为过。   已到嫁龄的几家贵女面上不显,心里却难免有些酸楚,谁成想太子妃这一尊位最后竟会落到宋悦头上,看她出嫁这排面,这几年怕是再难有人能及了。   宋悦一身钗钿礼衣,层层叠叠的规整装束叫她有些不自在,她被套上了绿色大袖襦裙,一层层衣饰叠上去,最后才在外面套上宽大的广袖上衣。皇后亲自邀了启王妃来为她梳发,启王妃今年已有五十多岁了,与老王爷一生恩爱和睦,膝下更是儿孙满堂,是难得的好福气。   启王妃上了岁数,人却精神的很,她为宋悦挽了发髻,就要取来珠翠为宋悦戴上,宋悦连连讨饶:“王妃,这些东西重的很,左右时候还早,不如我晚些再戴可好?”   “好,就依你的。”启王妃笑呵呵地答。   宋悦抿唇笑笑,她将目光投向面前的铜镜,镜中人被细细绘上了浓妆,瞧着雍容华贵,举手投足皆是风流姿态,宋悦自己都快不认得了。   昨晚,母亲陪她到深夜,与她说来许多为人妻之道,她摸着宋悦的长发,叹道:“阿悦,我与你父亲曾想过,将你嫁与他底下将士之子,这样我们还是能护得住你,你想上战场,也尽可以依着你。”   “母亲只愿你一生平安喜乐,不曾想过你会有这样的造化。母亲知道,我的阿悦是最聪明的孩子,你记着,一朝嫁入帝王家,从此你和太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凡事多思,不可再像闺中一般由着性子来了,知道吗?”   宋悦难得像个寻常女孩儿那样依偎在母亲怀里,她觉得心跳得很快,手上沁出一层薄汗,她想,第一次跟着父亲上战场时,她都没有现在这么紧张。   她没有一刻像那一刻这般深刻地认识到,从今天起,她不在是那个纵情沙场,大块吃肉大口喝酒的宋悦,往后,她会是整个大昌的太子妃,而在遥远的未来,她会成为一国之母。   这个沉甸甸的担子压在她身上,她并没有像旁人想的那般喜悦,更多的反而是没来由的惶恐。她怕,她会让卫昶霖觉得失望,会让宋家蒙羞。   宋悦无意识地抓紧了案上的檀木梳,梳齿的尖端深深嵌进了她的掌心。   “呀,是嘉宁县主到了。”   “霍夫人,瞧你家阿妩,真是生得越来越漂亮了。”   沈容与诸位夫人一一见礼,霍妩人虽乖乖地跟在母亲身边,眼神却早已飘到宋悦那边去了。   察觉了女儿的心思,沈容笑着推了她一把,继续与众人寒暄,叫霍妩先过去宋悦那边。   霍妩得了母亲的准许,再没了顾忌,径直往宋悦那儿去了,诸位夫人看在眼里,面上不显,心中却盘算着这霍家幼女倒是好眼光,当日宋悦进京时,她们大多想着边城长大的贵女,即使出身好又如何,还不是话不投机半句多。也只有霍妩,一口一个“悦姐”的粘了上去。   这三个月来,谁不知道未来的太子妃与霍家的嘉宁县主最为要好,两人虽说差了好几岁,却同嫡亲姐妹般相处,这霍妩倒还真是好命。   霍妩一袭散花如意云烟裙,裙角镂空用金线绣着花卉图样,她这几月不知为何转了性子,非缠着父兄一道习武,是以身形瘦了些,不过两颊还是肉嘟嘟的,她猫到宋悦背后,想偷偷摸摸地炸她一回,宋悦早就从铜镜里看见小姑娘的身影,她露出今天第一个全然真心的笑容,也不揭穿,只在女孩子扑过来的时候故意摆出受惊的表情。   霍妩趴在她背上,亲昵地道:“悦姐今日好漂亮,我都不敢认了!”   “太子哥哥眼光真好,这世上哪有比我悦姐更漂亮的新嫁娘?没有的!不可能存在的!”   女孩本想去蹭蹭宋悦的脸,又怕弄花了她的妆,宋悦抬手,捏了捏她的脸。以往这会儿霍妩就该捂着脸往后退了,可今天,她反而红着脸把自己的小脸往宋悦的手上塞:“喏,就这一天啊,随你捏了。”   她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一双眼宛如雨后晴空明净澄澈,尽是真心的欢喜。   有小厮急匆匆地进来报信:“诸位夫人,太子殿下与诸位皇子已到府门前了。”   诸位夫人皆是一愣,宋母问道:“怎么这么快?”   小厮苦着脸道:“那可是殿下,谁敢拦呐。”   宋母一时语塞,忙命人去前头传话,得叫卫昶霖多做几首诗才好放人进来,一面赶紧命人为宋悦戴上珠翠花钗,将织锦鸳鸯玉骨扇塞进宋悦手里。   霍妩见帮不上忙,又怕给人添乱,所幸站到了外头,耍赖着找一位夫人讨了根棍子。   新妇出嫁时,到场的女宾需得人人手持一个棍子棒打新郎,是为煞煞新郎的威风,不让他今后欺负新娘,是为“下婿”。   门口的人果然没拦住多久,不多时,卫昶霖就大步走了进来,霍妩看他着赤红锦衣宽袍,头戴紫金冠,他往日总冷着脸,动不动就罚卫斐昀和自己,今日倒是春风满面,连半点冷峻的样子都找不着了。   命妇们面面相觑,这位可是当今太子,谁也没那个胆子真动手打下去,只做个样儿也就罢了,力道连给人掸灰尘都不如。   霍妩早盼着这会子好出出气了,抄起棍子就想往上冲,还好有沈容拉着,沈容扶额道:“古往今来,谁家迎亲是真动手打的了,宋夫人都不当真,你去做什么?”   她说着,就把那看了就糟心的木棍夺了过来。   霍妩撇撇嘴,只好在却扇诗上下功夫,她扒着卫昶霖的袖子,非得他吟个十首不同的催妆诗来赞美宋悦,否则才不肯宋悦跟他回去。   她这一抖落,卫昶霖的袖管就轻飘飘地掉下来一张字条,卫昶霖脸色一变,霍妩眼疾手快地捡起来一看:“好啊太子哥哥,你居然舞弊!”   纸条上写的赫然是种种诗赋。   他身后的卫泓奕看着皇兄脸色发青,只好使劲憋着笑,倒是卫斐昀,到底童言无忌,三言两语就把亲哥给买了个干净。   “你是不知道啊,皇兄昨日担心太过紧张吟不出好诗,耽误把悦姐迎回宫,特意与我们几个商量了半晌,各做了许多诗,皇兄呢,就从中抄了最妙的几首在字条上揣在袖里,以备不时之需。”   卫斐昀大大咧咧地道:“皇兄我昨日怎么说来着,向你这种没经验的人还是别干这种事的好吧,夹带字条还是需要技巧的,你看你,这不就被发现了?悦姐在里头肯定也听到了,哎呀啧啧。”   卫昶霖咬牙,一字一字从牙缝里蹦出来:“卫小九,你给我闭嘴!”   等过了今日,看老子不把你打得屁股开花!   霍妩一脸的嫌弃,脸上明晃晃的写着:太子哥哥平日里就知道教训人,私底下自己还不是连首诗都做不出来。   几番折腾下,卫昶霖才被放进房中,宋悦端坐在榻上,团扇遮了她半张脸,主露出她一双盈盈笑眼望向他。   卫昶霖呼吸一凝,他走向宋悦,向她伸出手,这几步路,他走得同手同脚,偏他自个儿还没发觉。霍妩与卫斐昀站在一处偷笑。   他牵着宋悦往前走,带着她坐上花车。宋悦的手上带着长年习武落下的老茧,算不得光滑,他却只想牵着这只手一直走下去,此后一生,再不愿放开。   一路花车前行,众多锦衣少年郎随在车边,宋悦坐在车内,静听外头的喧嚣渐渐平静,心里想的却是方才紧握着她的那只手,手心附着一层薄汗,看来,他同她一般紧张。   一路行至太子殿内,里头已燃了同心烛,烛光掩映下,屋里的陈设富丽堂皇,无一不吉祥喜庆。   卫昶霖支吾着道:“我命人重新规制了一番,不知你喜不喜欢。”   宋悦心道:有这心意是好,只是这般布置,未免……有些晃眼。   命妇们笑道:“殿下,眼下可不是叙话的时候,您这却扇诗还没吟呢。”   “是,”卫昶霖反应过来,“传闻烛下调红粉,明镜台前别作春。须满面浑妆却,留着双眉待画人。”   说完,他又巴巴地望着宋悦道:“这不是先前字条上的,是我为你做的。”   宋悦眼里笑意更甚,未等旁人说话,便把扇子轻轻挪开了。   她平常不施粉黛的样子在卫昶霖眼里已是很好,此刻盛装,烛光下美人芙蓉面,卫昶霖只觉她眼中盛满佳酿,他未饮过酒,便已经醉了。   “你等等我,我去见过前院的宾客还有父皇母后,你要是饿了,桌上有糕点,这珠翠礼衣重的慌,你先拆了吧。”他说完这些转身而去,只是临到门口,又忍不住回头看了她一眼。   宋悦笑着朝他摆摆手。   她的确累了,送走了随行的诸位夫人,便命人卸下钗环,舒舒服服地把自己泡进浴汤里,等卫昶霖回来时,宋悦正坐在床边,着深色长衣,一头青丝垂到腰际,听见脚步声,宋悦站起来朝他行礼:“见过殿下。”   卫昶霖忙扶住她,把她重新按回床上坐下,“你我既为夫妻,不必如此多礼。”   沉吟片刻,他道:“阿悦,有外人在时,你叫我殿下,但我们私下里,你可以叫我昶霖,或是……郎君。”他打听过,寻常人家的夫妻,妻子就是这么喊的。   “郎君。”他摆明了更希望她叫第二个,宋悦也不扭捏,大大方方就叫了出来。   “咳,我们还未饮过交杯酒,你等我去拿酒来。”卫昶霖起身走向桌边,瞧着倒正常,如果他没有在刚起身时差点左脚绊右脚将自己绊倒的话。   宋悦拿过酒杯,两人双臂交叠,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   卫昶霖心说,这该是他喝过最香醇的酒了。   他有很多话想对她说,他想告诉她,他与母后说好了,若阿悦三年内能为他诞下一子,母后便答应不赐其他女子给他,而他就更不会了。   身为太子,他必须有个亲生子,而他只想与阿悦有孩子。   罢了,他想,何必给她压力,左右,他们会有孩子的。   卫昶霖俯身过去,啄吻在她前额,一点点往下滑,他亲的如此郑重,仿佛怀里是他此生最重要的珍宝,她的衣裳下滑,露出白皙的肩头,卫昶霖看到上面有一道长长那个的伤痕,他一怔,眼里是明显的心疼。   宋悦抱着他安慰,“没事的,旧伤罢了,我早就不痛了。”   卫昶霖猛地挥掌过去,床帘委地,他扑过去把她按在身下,与她十指相扣,落下的亲吻却依旧温柔,在她的伤痕上噬咬舔吻。   开窗秋月光,烛下解罗裳。合笑帷幌里,举体兰蕙香。自是一夜风流。   翌日清晨,卫昶霖睁眼,刚想把枕边人搂进怀里,手过去却是一空。卫昶霖一愣,唤道:“来人!”   宫人鱼贯而入,“殿下。”   “太子妃现在何处?”卫昶霖问道。   宫人答道:“回殿下的话,太子妃殿下一早就起了,现正在前院练拳。”   一早?练拳?   卫昶霖默默地坐在床上怀疑人生,他昨晚的表现,难得并不如人意?才叫她一大早就能爬起来去练拳!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太子殿下:阿悦身上可有不适?   太子妃:并无。   过来一会儿,太子殿下:阿悦的腰酸不酸,不如我帮阿悦捏捏腰?   宋悦:我无事,不劳烦你了。啊,不如我们讨论一下,我觉得这招是不是……   太子殿下:……哦。   说肥章就肥章!   不能开车我们要含蓄,嗯,含蓄!下一章阿妩就要长大一些了嘻嘻   感谢:菠萝爱吃水蜜桃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04-15 21:04:41   许我一世疯狂--权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04-16 17:06:42   读者“许我一世疯狂--权”,灌溉营养液+10   我何德何能!!!开心开心,旋转上天!!!   就,可不可以请小仙女们,收藏一下我的专栏和正在更的新文呀 第24章 回京   又是一年春好处, 绝胜烟柳满皇都。   春去秋来, 时光飞逝,而这座皇都还是一如往昔, 在繁华中醒来,在喧嚣中睡去。   城门外,守门的军士正挨个盘查来往的行人客商,有辆马车缓缓地停在队末,这马毛色黑亮, 打了个响响的鼻息,惹得前边的行人纷纷回头。   车帘被掀起一个角,里面钻出个梳着双丫髻的青衣少女,她利索地跳下马车,大步朝守门官兵走去,兵士见她过来,还未来得及发问,就见少女从怀中掏出一面令牌, 令牌上盘着虎纹,正中心是一个龙飞凤舞的“霍”字。   兵士们躬身问道:“敢问是国公府哪位贵人抵京?”   少女偏过身去,不受他们的礼,笑道:“婢子不过一届侍婢,诸位无需如此,马车里的,是我们县主。”   她这一声“侍婢”一出,临近的老百姓顿时面面相觑, 本以为少女相貌不俗衣饰精致,还当是哪家小姐,不想竟只是个侍婢!有人已频频回头,朝马车的方向打量,似乎想透过这层车帘看到这车中人的真面貌。   少女见状,不由得蹙眉道:“还请诸位行个方面,先让我家主子进城。”   “自然自然,干什么呢,还不快让开!”领头的兵士忙哈腰道。   少女这才转身坐到马车的车边儿上,驾车的大汉一扬马鞭,带起阵阵尘埃。   有士兵不解地问领头人:“不是,头儿,这马车里的人咱还没查呢,这就放他们进去了不好吧?”   兵头子嗤笑道:“你个新来的懂个屁,没看见那丫头手里的令牌啊,国公府!县主!动动你的脑子!这样的贵主也是咱们能见的?”   士兵年轻的很,这会儿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也是啊,就是不晓得,县主是长啥子样的。”   马车在闹市里前行,少女靠着马车坐着,突然听到车中人隔着车帘喊了她一声:“春莺。”   春莺钻进车内,马车里正端坐这一名十三四岁的少女,少女蒙着面纱,乌发直垂到腰际,只用了根玉簪挽了个小髻,松松地垂在发上,她眉似远山,一双眼光辉掩映,含了万千春水,少女耳上佩了赤红耳珠,随着她的动作俏皮地打转。   当她拿她那双灵动的眸子看着你时,饶是春莺从小服侍她长大,此刻也不免有些慌神。   春莺叹道:“县主,您又想做什么了?”   少女突然瘫坐在车内,她这仪态全无的样子看得春莺眉心一跳,少女却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朝她招手:“快坐到我边上来。”   见春莺不动,少女又道:“快来啊,左右这又没人看见。”   她声音天生带着几分软糯,拖长了语调说话时,倒像是在同人撒娇。春莺无奈,只好过去跪坐在少女旁边,少女在她坐下的那一刻就立马把头挪到了春莺的膝上,眨巴着眼盯着她不说话。   她这般动作,春莺简直拿她没法子,只好道:“说吧,可是不想回府?”   少女连连点头。   春莺扶额,觉得一阵头疼:“嘉宁县主……”   一听她连带着封号叫自己了,霍妩急了,连珠炮似的开口:“不是,咱们预期是要四月初才回来的,递信回府时也是这么说的,这才三月半呢,何必这么着急,大可随意寻个住处呆上半个月不是。”   春莺毫不留情地揭穿她:“要婢子说,县主就是不想回去见夫人,怕夫人训你。”   霍妩讪笑着:“不是,我的好春莺,你心里清楚就行了,何必要说出来呢,我多不好意思呀。”   “夫人送您到兰陵沈老侯爷那小住,也是为着您考虑。”毕竟,哪家世族贵女到了霍妩这个年纪,在外头还是一副端庄谦雅的样子,一回家就翻了天去。沈容揪着霍妩和她二哥一块斗蛐蛐那会子实在气得不行,当即就决定把幼女送去兰陵外祖家小住。   这消息对霍妩来说实在是晴天霹雳,无她,只因她那外祖沈老侯爷是再讲规矩不过的人,一去两月,霍妩不晓得被打了多少回掌心,抄书抄的连字都快不认得了。   霍妩哼哼唧唧地不吭声,春莺也没办法,只好妥协道:“那县主想去哪儿?”   罢了,她安慰自己道,左右是在京里,也就是半个月的功夫,倒也不会有什么意外,了不得,了不得就先和大公子二公子通个气。   嗯,夫人若真怪罪下来,上头总也有人顶着不是。   霍妩一听这话,顿时喜笑颜开,她眉眼弯弯,与春莺道:“我们春莺果然是个明白人,这样,我都考虑好了,咱们先去锦阁用午膳,再去买南巷老宋头的烧饼吃,啊,还有他家附近的酒酿小圆子!”   她说着,似想起什么,在马车里一阵翻找,终于找出一个锦盒,霍妩打开它,从中取出一块玉珏,她笑道:“还好我出来时带着它!”   玉珏吊在她纤长的指上晃动,霍妩向上一抛,稳稳地抓进手里。   她握着玉珏,像是握了什么了不起的宝贝,开起金库的钥匙。霍妩命春莺命车夫驶往京里的如归客栈后,便躺回春莺膝上闭目养神。   一路舟车劳顿,少女眼下都带了圈浅浅的青色。春莺把手放在她太阳穴上,为她轻轻按了起来。   霍妩睫毛微动,她的确累了,打了个哈欠就放任自己进入了睡梦中。直到春莺在她耳边喊她,霍妩才迷迷糊糊地醒过来。   “县主,咱们到了。”春莺跳下车,扶霍妩下来。   二人走进客栈,掌柜见她衣着华贵,忙迎上来笑道:“二位是要住店?”   春莺刚要答话,霍妩就先伸手,把玉珏递了过去,掌柜不明所以,接过去一看,登时正色道:“都怪小的有眼不识泰山,竟没认出来是您来了。”   他道:“您的小院好好的呢,主子吩咐了,每日都命人收拾着,小的这就带您过去。”   霍妩道:“不必了,我还记得路,你忙你的去吧。”她说完,与春莺使了个眼色,自行带着春莺往后走去。   如归客栈与寻常客栈最不同的地方就是,寻常客栈之分房间只差,而如归客栈虽顶着客栈之名,却包下来一大片宅第,占地甚广,与小庄园一般,前头只做普通客栈,后头的院落却是各有特色,装饰精巧,别出心裁,若要租住,需得整院租下,这费用可不便宜。   话虽如此,然这里是皇城,天子脚下,最不缺的就是来往富商巨贾,租一栋院落的价,对普通老百姓而言是可望而不可即,对他们,却只是弹指一挥间罢了。在这里结交到的人会给他们带来的价值,可比区区一点银两有用多了。   如归客栈反其道而行之,一开始自然不被旁人看好,只是后来见生意大号,客栈主人想来赚了个满盆钵,这蔑视也就成了满满的羡慕。也有不少人想来这儿捣乱闹事,却不想客栈主人好似大有来头,没过一个时辰就被镇了下去,反倒是闹事者被抓进了大牢。   从此,再也没有人敢来上门惹事。而此间主人的来历,更是众说纷纭,也不知是谁想出的这种客栈的主意。   霍妩想,别说你们,就连我一开始也没想过,如归的主人,居然会是我七哥!   若非三年前卫旌笙主动告诉她此事,她压根没往他身上想过。   她倒不是对商贾抱有偏见,只是觉得,七哥这般清风朗月的人物,与行商一事实在相距甚远。更何况,他身为皇子,若此事被发现,总归会在陛下面前落下个与民争利的恶名。   卫旌笙十五岁出宫建府,步入朝堂,因没有母家支持,他一路走来,与比他年长的几位皇子相比,不可谓不艰难。   可他做的很好!霍妩骄傲地笑,为此与有荣焉,她知道,七哥从来就是最好的!心地好,学士好,坚持又有毅力,连她父亲都夸七哥金鳞岂非池中物呢!   正因如此,霍妩才更担心经商一事为给他带来不利的影响。更何况,她怕商场诡谲,七哥吃亏。   她一连几日忧心忡忡的,直到卫旌笙掐掐她的脸:“傻,这客栈并非挂在我的名下。且客栈的事,咱们太子爷并非不知情。”   建造客栈伊始,他就是个无权无钱的落拓皇子,若没有卫昶霖在背后支持,如归这地方也成不了大气候。而如归所带来的财富与各地消息,也给了卫昶霖巨大的回报。   “啊。”霍妩愣道,“可是不在你名下的话,若对方心怀恶意?”   “不怕。”卫旌笙笑笑,望着她的眼,“这个人是我最信任之人,若真有一日她高兴了,想拿客栈的地契烧着玩,我也随她。”   霍妩痛心疾首,只觉得七哥果然还是那个七哥,如此好骗,如此心软,什么拿地契烧着玩,他到底知不知道这是多大的一份身家。   果然,她叹息着,七哥之所以能把如归开这么大,还连带着折腾出一堆食肆铺面的,还是因为运气好吧!   她这边想着,脚下不停,带了春莺左转右转的往前走,一路来到最北边的一处院落前。   有花枝颤抖着从墙根探出头来,有风吹过,抖落一地花瓣。霍妩摊开白皙的手掌,几多绯红的花瓣颤悠悠地落到她掌心。   春莺上前推门,门未上锁,轻轻一推就开了。   时隔数月,如归客栈里即使出价再高也不被允许租用的院落,终于等来了它的主人。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霍妩:一张铺面,两张铺面……五十二张铺面   卫旌笙无奈:阿妩,时候不早了,该歇着了   霍妩:啊啊啊你别吵,我又数忘了   卫旌笙:……哦,怪我赚太多   我!教资的笔试一次过了哈哈哈哈哈,咸鱼也有春天!!!   有考这个的小可爱可以找我讨论嗷,还有就是,日常求收求评,哭戚戚,求带走 第25章 思璇   春莺跟着霍妩来过这里几次, 此刻仍不免惊叹, 与霍妩道:“殿下对县主真是上心,与咱们府里的大公子二公子比起来也不差了。”   霍妩轻快地踏进小院, 径自往里走去,闻言与春莺道:“自然了,我与七哥勉强也算一起长大的情分,五年下来,他和我的亲哥哥早没什么两样啦。”   春莺提着包袱含笑点头。   当日她第一次陪霍妩来此地时, 还以为是来了第二个霍家。无他,只因这里的布置陈设与霍妩家中所住的院子一般无二。就连院内所载满树海棠都长得一样好,叫霍妩没半点不适应,连拒绝卫旌笙这份好意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霍妩半道止步,站在桃树下半晌不语,春莺以为她有什么事,刚想开口问她,就听霍妩喃喃道:“春莺啊, 你说这桃子几时才能长出来啊?”   春莺:“县主您可别说了。”   小院里干干净净,霍妩所住的屋子被收拾得很好,仿佛这里从来都有人住着般,霍妩一进房门,就整个扑倒在床上,锦被松软舒适,带着阳光下暴晒后的暖意,她陷在里头不想动弹, 懒洋洋地道:“你也先去睡一会吧,等咱们缓缓精神就去吃好吃的。”   春莺试图把她扒出来:“您好歹换身衣裳先,就这样歇下容易着凉。”   霍妩摘了面纱扔到一旁,把脸埋进被里蹭蹭,闷声闷气地答:“无妨的,我就睡一会儿,就……一会儿。”   她声音减轻,显然是困极了要与周公相会,春莺只得为她压好被脚,放下帷帐。   有时候她都不知道自家县主在想什么,一路上非得火急火燎地加快脚程回京,搞得自个儿累成这样。   春莺打开包袱想收拾一下,却发现屋内应有尽有,就连衣裳首饰,胭脂水粉都按着霍妩的喜好备齐了,叫她无从下手。   春莺边摇头边笑,索性把包袱行囊收起来,自己去外屋榻上歇了。   这一觉直睡到午后,霍妩打着哈欠醒来时,春莺正好打水进来为她擦脸。见她醒了,道:“方才此间掌柜的来过,送来了几个粗使丫头并护卫,掌柜的说他家主子吩咐了,知道您不喜欢陌生人跟着,因而您近身的事还是婢子来,这几个人都是他亲自选的,也过了主子的眼,为人做事最稳妥不过,叫您放心使唤就是了。”   “婢子想着,您此前命老侯爷派的人先回兰陵复命了,身边没有护卫跟着总归不妥,就自作主张,叫他们留下了。”   霍妩歪着头,她刚睡醒的那一段时候人总是迷糊,便道:“七哥看过的人,我没什么不放心的,留下就留下吧。”   “对了,你去选两个护卫出来。咱们一会儿去吃柳巷那家点心,同样的东西,兰陵那儿的可没柳巷赵大伯家的好吃。”   提起吃的,她一下子就来了精神,坐在床上手舞足蹈的。   柳巷有条街上开满了各式摊子,每家每户霍妩都吃了个遍,其中就是赵大伯家的最得她的心意,赵大伯已有六十高寿,每日在柳巷支个摊子,不买其他吃食,只卖他最拿手的包子。   霍妩有时候趁着赵大伯家生意少,得了空闲的时候,就跑去边吃他的包子边与他闲聊,她生得乖巧,又惯会讨老人家喜欢,赵大伯几回下来,就她来连给她的包子都要特意挑个好的。   赵大伯做的蚝油叉烧包,水晶灌汤包,糖宝,素包与粘豆包都是一绝,再配上一杯大麦茶,直叫你饿着肚子进去,扶着墙出来。   宋悦怀投胎时,吃什么都没胃口,急地卫昶霖团团转,霍妩也是心急了,想起什么好吃的就给她带进宫去,没想到赵大伯家的包子还真合了宋悦的胃口,卫昶霖一乐,给霍妩记了一大功,还想过要把赵大伯宣进宫来,还好被霍妩及时制止了。   还好还好,霍妩暗自庆幸自己阻止的及时,若赵大伯知道他每日做的包子都给了太子妃的嘴里,还不得吓得撅过去。   “小姑娘,好久没见你来我这儿吃包子了啊,这刚出炉的粘豆包,老伯给你拿一蒸啊。”赵大伯笑呵呵地招呼她。   霍妩重重地点头,指着灌汤包道:“这个也给我来一蒸吧。”   “好勒。”赵大伯应了声,“你先去那儿坐着,我这就给你端上来。”   霍妩坐在小板凳上,取了双筷子,不多时,赵大伯就端着两笼热气腾腾的包子放到她桌上,霍妩夹了一个灌汤包放到小碗里。在吃这一方面,她可是个老饕了。   她小心地夹起来包子,给包子开了个小洞,再把包子里的汤汁吸尽。肉汤浓郁的口感在味蕾里蔓延,直叫人觉得唇齿留香。这时再将剩下的包子皮和肉馅一口放进嘴里。这灌汤包做的皮薄馅大,肉馅揉的及有嚼劲,吃完了再饮一口大麦茶正好解解腻,第二口包子就好塞入口中了。   赵大伯见她吃的香甜,乐道:“怎么样小丫头,老伯的手艺没退步吧!”   霍妩吃得停不下嘴,忙里偷闲朝赵大伯比了个大拇指。   赵大伯很是心疼地与她说道:“几个月不见,我怎么看你这丫头都瘦了,你等着,老伯一会儿去给你拿几个糖包带走。”   其他熟客见状笑道:“我说老赵头,咱怎么就没这待遇啊,你个老小子可不能偏心啊!”   “去你的,吃你们的去,跟个小姑娘还计较个啥。”赵大伯挥着布巾笑骂了一句,见有旁的客人过来,自去招待了。   霍妩埋头吃着,忽然听见邻桌的客人正唠着嗑:“哎我说,一会儿去香积寺瞧瞧呗。”   “去哪儿干啥?哦,想起来了,不是说有家小姐在那儿施粥布素点心给京里的穷苦百姓吗,这小姐可真是个好心人呐。”   “可不是吗,我听说啊,那家小姐身份可不一般,那可是岭南陈家的嫡出贵女啊,与宫里的皇子连着亲呢!”   “真的假的?”另一个客人显然吃了一惊,“我了个去,那她还亲自出来布施?”   “可不是,这才说京里新来了位女菩萨啊!”   霍妩停下筷子,与春莺交换了一个眼神,春莺会意,见赵大伯正忙着呢,就放了几个铜板在他案上,与霍妩走出这家摊子。   “你说,这陈家来的嫡女,可是那个陈思璇?”霍妩与春莺道,“我记得,陈思璇小时候来过一趟京里,那会子她可不是什么好脾气,最是爱争强好胜的主,难道几年不见,她竟转了性子?”   她越想越不明白,走到一半,步子转了个方向,春莺暗叫不好,硬着头皮道:“县主想去哪儿?”   “还能去哪儿,自然是去香积寺,看看这陈家小姐是不是我想的那个人喽。”霍妩笑眯眯地道,“你放心,我就远远地看一眼,不会过去的。”   香积寺外此时已排起了长队,最前列果然站了一名带了面纱的少女,正在为排队的行人挨个施粥。少女衣饰清雅,举止有礼,霍妩听见队末的那些老百姓都对她称赞不已。   春莺喃喃道:“看来,这位小姐还真是在为城中百姓做好事了。”   她话音刚落,就见霍妩一脸怪异的看着她:“春莺,你当真没看出来吗?”   春莺纳闷地问:“县主何出此言呐?”   霍妩无奈地摇头:“我在兰陵就听闻,陈家的矿山出了事,陈氏的人就是因此才进京的。你仔细瞧瞧,若她真心布施,何必专挑了人流最多的香积寺门口呢?京中大多穷苦百姓多半可不在这地界。”   真要说起来,香积寺附近,来玩的还是各府贵人更多些。   “她虽话里有礼,但你看她的动作,她递碗的时候都是尽力避开这些百姓的手的,就算是一不小心碰着了,她都会在边上放着的帕子上擦一擦再继续。”   春莺恍然大悟,皱着眉道:“所以县主的意思是,陈小姐只是想利用这些老百姓,给她自己,给他们陈家博一个好名声?”   霍妩转身就走,随意道:“或许是吧,谁敢说一定呢,又或许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也未可知啊。”   春莺急忙跟上,“不是,县主,咱们就这么走了吗?”   “不然呢?”霍妩笑道,“她若出自真心,自然是件好事,若不是,也没有关系。”   “呐,我问你,在你饿极的时候,你会在意一个人递给你食物,是出自全然的好心,还是出于自身利益考虑吗?”   春莺摇摇头:“自然不会了。有的吃就好了,谁会管那么多。”   “这就是了。”霍妩一脚踏上鞍子,钻进护卫牵来的马车里,“这些百姓也是如此。我只要知道,这些食物是好东西,也真真切切到了我大昌老百姓的肚子里。京里富贵人多,吃不上饭的人也不少,管他出自什么目的,对这些人来,是件好事不假。”   “热闹看过了,咱们也该回了。”   春莺在她背后悠悠地道:“县主,您是怕二公子下朝,正巧被他逮到吧。”   霍妩:哈哈哈真是,瞎说什么大实话呢。   她方才还一番云淡风轻的高人模样,这会儿就缩到了马车边上,连车帘都不敢掀开。   车轴轮转间,不多时,她们就回了如归,春莺命人把马车驾到北院,霍妩刚想敲门,手轻轻一推,门就开了一条缝,她边走边回头与春莺道:“这门咱们走时没叫人关严实吗?”   “怎么,有我给你看门,还怕有贼人来,拿了你的东西不成?”   青年的声音乘风入她耳中,霍妩猛地往前看去,海棠树下,卫旌笙正含笑望着她。   他长身玉立,玉冠束发,就这么站在树下,风带着海棠花瓣拂过他的衣角,他道:“发什么愣呢,还不快过来?”   “我的……小姑娘。”   最后这句话,他说的很轻很轻,但还是有的。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七哥:我拿你当媳妇,你拿我当亲哥???   霍妩:其实,有时候我觉着你也挺像我阿爹来着   七哥:眼前一黑……   不好意思这两天更新的时间都特别晚,最近事情有点点多,但我还是会坚持日更的,等下个礼拜就会恢复正常了,小可爱们不要放弃我啊啊啊   日常求收藏求评论,小可爱的存在就是我码字的动力嗷   还有就是,这个月还有十天就结束了,那个,可不可以请小可爱们给瓶营养液支持一下啊,顶锅盖跑 第26章 清谈   霍妩猛地倒退一步, 她转过身去, 拔腿就往院外跑,速度之快, 倒像是身后有什么面目狰狞的猛兽在追赶她。   卫旌笙长叹一口气,扬声道:“站住。”   见对方脚步一缓,青年不自觉露出个浅浅的笑意,他道,“可怜我前些日子还染了风寒, 听闻你回来了,拖着病体都要出来见见你,谁成想,有个小没良心的姑娘,躲我倒是比躲山中恶虎还厉害。”   霍妩僵在原地,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卫旌笙也不急,他好整以暇地站在原地, 看着小姑娘慢腾腾地转身,一小步一小步往他这儿挪。   他挑眉,突然伸手捂住半张脸,继而发出一阵猛烈的咳嗽声。霍妩这才急了,忙大步过去扶住他,踮起脚尖去碰他额头的温度:“七哥你没事吧,身子不好就不要到处乱跑,就不能好好呆在府里养着吗?”   “御医看过了吗, 怎么说的?对了对了,我从兰陵带了好东西给你,外祖父得了根千年老参,我切了一截给你拿回来的,你带回去交给荣保,隔段时日放在茶水里泡着喝,多少总有点益处吧。”   少女仰着头看他,眼里的担忧和关怀再明显不过。   她这个年纪的少女,几乎是一天一个样儿。卫旌笙不过短短几月不见她,却觉得像是过了数年那样久。   卫旌笙还记得,阿妩自小就生得玉雪可爱,都说她跟观音大士身边的童女似的讨人喜欢。如今年岁渐长,她个子抽长不少,已有了属于少女的窈窕身段。一张小巧的瓜子脸,五官明艳动人,唇不点而红,唇峰上生着一颗极小极浅的痣。当真是,人间富贵花。   卫旌笙叹道:“我没什么大碍。倒是你,说吧,躲着我做什么,我可没得罪你。”   “哪来的话呀,七哥在阿妩眼里堪比星月光辉,又似天神下凡,我躲谁都不会躲你啊!”霍妩眨巴着眼,腆着笑就是一顿吹捧。   卫旌笙虽晓得她尽会捡好听的话来说,可还是吃她这一套的,他心里舒爽,只是面上不显,他道:“少说这些有的没的来哄我。”   霍妩支支吾吾地,想方设法地岔开话题,卫旌笙看在眼里,也不为难她,只是眸色见深,看样子,他家小姑娘什么时候竟有了些小秘密,连他都不知道。   霍妩怎么好意思告诉他,自个儿前些日子竟然又开始做梦了,而且这梦见的对象,居然怎么看怎么像她七哥!   那个她打小就经常梦到的场景,这几天又开始频频在她梦中出现。只是不同的是,小时候梦里的小哥哥老看不清脸,最近倒是越来越清晰,样貌举止,竟然和卫旌笙是一个模子里映出来的。   只是梦中人杀伐决断雷厉风行,老是板着一张脸,总也没个笑意,冷眼看过去时真是吓得人腿都要软了,哪像她七哥温文尔雅,是再仁善不过的君子。   惭愧惭愧,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可她白日里分明也没想这些个有的没的,怎么一入夜倒净做些怪梦!   她自以为小心地偷摸着瞄一眼卫旌笙,又立马收回视线,还当没被他发现,就像只知道自己是被爱着,永远不会被抛弃,这才有恃无恐的猫儿,作怪后就爱在主人家头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拿毛绒绒的猫尾巴瞎折腾。殊不知她这一举一动尽被他收入眼中,卫旌笙喉头一动,默默在心里背起了清静经。   所以不能者,为心未澄,欲未遣也。能遣之者,内观其心,心无其心;外观其形,形无其形;远观其物,物无其物……卫旌笙啊卫旌笙,阿妩还小,你可做个人吧。   “左右无事,明日皇长兄命我到兰亭清谈会看看,科考将至,或许会有什么好苗子也未可知。怎么,你要不要与我同去?”卫旌笙问她。   霍妩怪道:“这种清谈会,太子哥哥不是一向挺有兴致的吗,怎么不自己去了?”   卫旌笙笑意更胜,他道:“皇嫂有孕在身,皇兄恨不能一刻不离,哪舍得跑去兰亭看这个。如今啊,他连公务都巴不得能搬回东宫看。”   “啊?”霍妩大吃一惊,随及抚掌而笑,“悦姐已经有了两个小皇孙,也不知这一回能不能如愿,叫她产下一位漂漂亮亮的小公主。”   宋悦入住东宫不足五月,便传出喜信,次年生下一名健壮的麒麟儿,帝后喜得长孙,如获至宝,再过二年,宋悦二子出生,竟又是个白白胖胖的大小子。   旁人皆羡慕宋悦连生两位皇孙,深得太子宠眷,太子妃之位稳如泰山,却不知宋悦心里是烦的厉害,霍妩每每入宫看望,都能看到她身着劲装,指挥着皇长孙扎马步,看得霍妩都忍不住为这个侄儿捏一把汗。   反观太子殿下,成婚后倒一日比一日来得福相,美滋滋地看着爱妻训子,一副有妻有子万事足的样子。   宋悦老想生个如霍妩这般惹人疼的女孩儿,奈何一连两个都是皮实的熊小子,可不叫她气得牙痒痒。   只是这清谈会……霍妩纠结了半晌,还是道:“要不我还是不去了吧,万一被我哥哥的好友看见了,转头就告诉我哥把我逮回家去,我可就惨了。”   卫旌笙似笑非笑地望着她:“你是怎么会觉得,你那两位兄长至今不知你回来的消息?”   “守城的兵士一见你霍家的令牌,回头就告诉了你二哥。哦对了,忘了告诉你,你去兰陵那段时日,父皇已升霍陵为禁军统领,恭喜你了。”   霍妩哭丧着脸,仪态全无地蹲在地上:“完了完了。”   “还有啊。”卫旌笙陪她蹲下与她平视,又接着说道,“荣保带着掌柜的口信来找我的时候,我与你二哥正在一处,所以……”他话说了一半,剩下的意思不言而喻。   “啊啊啊七哥!”霍妩突然拔高了音量,鼓着腮帮子把手重重地搭在了卫旌笙身上,卫旌笙憋着笑,忍住戳她一下的欲望,勉强正色道:“何事?”   “兰亭路途遥远,不如咱们这就出发吧!”   “阿妩啊,兰亭到这儿,即使是步行前往,也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何来的路途遥远一说呢?”卫旌笙故意逗她,“何况你才刚刚抵京,正该好好休息才是。明日一早我来接你,定是来得及的。”   “七哥放心,我一点儿都不累。咱们早些过去才更稳妥些不是。”霍妩信誓旦旦地答,夭寿啦,要是再不走,万一她二哥找到这儿来,那她不就惨了。   想她去兰陵前,就是因为缠着二哥给她捉蛐蛐儿,两人才双双被母亲发现,连带着二哥也被好一通骂,也不知这会子他消气了没有。   卫旌笙面露难色:“只是霍陵那里……他听闻你的消息后,面色可不大好看。不如你还是留在这里,我叫霍陵过来接你如何?”   霍妩简直欲哭无泪,她连声道:“七哥我最喜欢清谈会了,你就带上我吧好不好?”   卫旌笙瞧着迟疑了许久,这才点了点头。   霍妩登时松了口气。   卫旌笙所说的清谈会缘起魏晋时期,彼时盛行“清谈”之风。士族名流相遇,不谈国事,不言民生,谁要谈及如何治理国家,如何强兵裕民,何人政绩显著等,就被贬讥为专谈俗事,遭到讽刺,而是专谈老庄、周易之类,视之为高雅之事,风流之举。   而到了大昌,这清谈会又与此前种种有所不同,如今的清谈会是无不可言。各地学子贵人在一处讨论争辩,各抒歧异,以驳倒他人为能事。诗书可谈,政事亦可谈。当今宰辅大人便是以清谈会上的一番论调入了陛下的眼,自此得以重用,平步青云。   大昌民风开放,对贵女们的限制不比前朝苛刻。世家女子也可参与清谈一展言论,与郎君们一道投壶起诗,若真对自个儿的身手有信心者,下场纵马蹴鞠也无不可。   卫旌笙到了年纪离宫建府时只封了郡王衔,因是他本事,硬生生啃下了几块硬骨头,这才渐渐入了陛下的眼,年前又加封亲王,封号裕。此番清谈会既有他到场,自然由他做主位。   霍妩翌日起了个大早,命春莺为她绾发试妆,她相貌不俗,细细妆点之下更显明媚,叫人见了她就觉得身处春光荣荣中,心里都松快不少。   春莺把帷帽递给她,霍妩小心翼翼地戴上,力求不能乱了她的发饰,荣保纳闷道:“县主既打算那帷帽遮着脸,又何必……”   霍妩轻哼一声,道,“这就叫以防万一!对了,七哥已经前往兰亭了吗?”   荣保答道:“我们殿下说了,叫县主多睡会儿,别扰了县主,奴才以命人备了早膳,县主且用些,马车就在院外,此地离兰亭颇近,县主不必着急。”   霍妩道:”不必了,咱们这就动身吧。”   几人乘马车到了兰亭不远处,远远地就看到那里人头攒动,霍妩跳下车,向里头走去。没走几步路,她就听见有个书生打扮的人高声道:   “陈小姐果然秀外慧中,真不负岭南陈氏大名!”   “早听闻小姐在香积寺外赈济穷苦百姓,小姐不仅生得美丽,更是有一副慈悲心肠啊。”   端坐在席上的素衣少女低眉浅笑,举起茶盏道:“诸位公子过誉了,我不过区区女子,所能做的只有这点微末小事,哪比得上诸位,才是我大昌未来的国之栋梁。”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霍陵:唉,阿妩这丫头,真是任性。殿下可得帮着我多劝劝她,我就没生过她的气,她连我都躲算怎么回事。   卫旌笙:好的,二哥放心。   卫旌笙:阿妩我同你讲,你二哥很生气要来打你啦,你快和我跑吧   霍妩:真的?还是七哥最讲义气,咱们快走快走   霍陵:……我呸,你们这些玩套路的心都脏   终于白天有时间码字了嘿嘿嘿,请小天使们多多收藏评论啊,拜托拜托   作者明天要去考试,这章惯例会给留评的小天使发红包攒攒人品,啾咪   感谢读者“谁人”,灌溉营养液 10,给小天使疯狂比心 第27章 樱桃   陈思璇高挽了凌虚髻 , 额前珠饰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 她取了丝帕抿唇,一颦一笑间, 世族贵女的仪态尽显。   霍妩上一次见她时,两人都还年幼,陈思璇才不过是个九岁多的女童,通身的傲气,现在却平和得很, 举止温文,半点看不出往日里骄横的样子。   “阿姐你拉我做什么,我今儿个非得把那个糊涂蛋给拉回来不可!”   “好了,这么多人看着,你也不怕叫人看了家里笑话。”有个女声温柔地劝道。   “可是……”另一人显然不服气,却拗不过长姐,只得作罢,只是嘴里仍止不住地小声嘀咕。   霍妩一听这熟悉的声音就知道背后来人是谁, 她笑着将帷帽上垂下来的薄纱推到两旁,转身走过去:“妧清,妧枫,你们两说什么呢?”   “阿妩?你几时回京的,怎么也不派人递个口信给我,多日不见,你不知我有多想你!”一身劲装的少女顿时喜笑颜开,跑过去挽着霍妩地胳膊, “这些天我都快闷死了,阿姐趁母亲回乡看望外祖,死命地管着我,这不许那不许的。”   “好了,就你话多,也不怕叫阿妩笑话。”徐妧清试图把妹妹从霍妩边上扒下来,奈何没能成功,徐妧枫朝她做了个鬼脸,叫她又好气又好笑。   “对了妧枫,你刚才怎么了,好大的火气。”霍妩问道,她话音刚落,就见徐妧枫皱起眉头,嘴噘得老高。   “还不是那个陈思璇,她进京说来也不过半月多,倒是好大的牌面,现在谁不晓得,岭南陈家小姐,生得貌美又有才学,出身好,心地善,倒衬得我们如狗尾草一般了。”   霍妩逗她道:“妧枫几时在意起这些来了?陈思璇不过近日风头盛些,你又恼什么?”   徐妧枫急得直跺脚,“阿妩你知道我不是这种人!她好她美,随她去好了,何必还要踩别家女孩子一脚!”   徐妧清低声道:“妧枫,背后语人是非可要不得。”   “阿姐你还帮她说话!”徐妧枫气到仰倒。   霍妩一手一个,推着两人往前走,在这两姐妹中间当个和事佬:“好了,咱们边走边说吧,妧枫今日这打扮,是要下场骑射?”   “嗯,我听闻京里那位质子,就是那个扎迪克那,他们部族送来些好马,其中几匹更是难得一见的汗血宝马,也不知我会不会有这个好运气,就算骑不上,摸两把也好啊。”徐妧枫这才打起精神来。   霍妩闻言心痒不已,纳闷昨日七哥居然只字未提,否则她也带着骑装过来,只是今日,是只好和徐妧清一起在围栏后看个热闹了。   说来也怪,徐家双姝明明是双生子,性情却大不相同,妹妹自小是个闹腾的主,与霍妩脾气相投,两人小时候每每凑在一起,恨不能翻了天去。而姐姐妧清却喜静,十二个时辰里,她多半都呆在房中,与诗书为伴。   她们到马场那时,场外围栏后已撑起大片大片的帷帐,帷帐内置有案台并各色瓜果小点,不少贵女们正结伴而坐,凑在对方耳边叙话,时不时笑成一团。   要说前些年时,清谈会上也没有这么多京中娇客,只是自从那年熙平郡主在一场清谈会与理国公府的世子一见钟情,两人相谈甚欢,家世相合,双方亲长便许了亲事,如今夫妻二人琴瑟和鸣恩爱非常,成了京中一段佳话。   此后,越来越多的闺中女郎乐意来清谈会晃悠,世家小姐们坐在一处谈天说地,也不用太多顾忌,只说些女儿家的私房话,聊聊究竟是哪家儿郎更俊些,哪家少年日后会成了自己的如意郎君。   徐妧枫拉着霍妩往高处走,她最喜凑热闹,尽爱往人多的地方钻,看跑马在哪儿看视野最好,她极有经验。   徐妧清半道说被她的一个手帕交拉走,这会子帐中仅有她们两人,徐妧清随手捞起一个果子往上抛去,在它落下来之前再稳稳地接住,如此反复。   霍妩看不下去了,伸手把果子捞过来,张嘴就是一口,徐妧清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啃果子。霍妩翻了个白眼,“看我做什么,你呀,心情不好也不必折腾果子啊。”   “不是,阿妩。”徐妧清欲言又止,终于呐呐道:“那啥,我先前没洗手来着。”   霍妩一口大白牙正磕在果子上,闻言一顿,“徐妧枫!你故意的吧!”她三下五除二啃完果子,伸手就往徐妧枫痒痒肉上招呼,“正好,我现下也没净手!”   “别呀,阿妩我错了,错了还不行吗,哈哈哈,你别挠我!”   两人一番打闹后,霍妩揽着徐妧枫的肩,大姐头似的开口:“现在心中可松快些了?”   徐妧枫一愣,不好意思地笑笑:“阿妩你看出来了啊?”   “自然了,咱俩大小就投趣,你心里憋着事,我哪能看不出来,说吧,我听你先前的意思,可还是因为陈思璇?”   徐妧枫点头道:“可不是。阿妩,我先说一点,我可真不是嫉妒她。你还记得陈思璇小时候与我们一道玩耍,她看上了我姐姐的臂钏,非要带走,姐姐不乐意,她就好一通哭,倒叫姐姐被长辈们责骂那事儿吗?”   “我记得。”霍妩道,“只是时隔多年,你怎么突然提起这件事了?”   徐妧枫嗤笑一声,道:“她这次进京,端的一副好做派,我本以为她变了性情,没成想,该是变本加厉了才对。”   “你还记得卫伯爷家的卫苒吗,她与留侯次子原本是从小青梅竹马一块儿长大的,两家长辈私底下早给许了婚,只是没摆到明面上罢了。自陈思璇宴会上与他聊了几回后,留侯家那小子跟着了魔似的,说卫苒样样不如她陈思璇,吵着闹着非她不娶。”   “还有我哥,简直是被灌了迷魂汤,一口一个陈家小姐的,说的她样样都好,称一句天上有地下无也不为过!”   徐妧枫这下子就跟打开了话匣子般,全然停不下来:“这也就罢了,你可知她在香积寺施粥一事?我猜你一定不知道,这一整日,她只在午后达官显贵们下朝时亲自出来做‘善事’,她想为自己,为陈家博名声,我无话可说。可这做戏也得做个全套吧!”   “我今日来时见了她,她可不像你刚刚看见的那样温婉,直言卫苒无用,我哥哥更是自己愿意缠着她,可这一转场,到了世家公子面前,这脸变得倒是比翻书还快!”   霍妩一时语塞,她被徐妧枫这连珠炮似的一大串折腾的脑仁疼,好在徐妧枫也没指望她能立时給拿个主意,她把满肚子的话说出口,顿觉浑身舒爽。   这时,霍妩突然听见周边的帷帐传来一阵喧哗,有贵女竭力压低了声音道:“裕王殿下怎么来了?”   “不是说这次清谈会是裕王殿下主持,他会来也不稀奇啊!”   “裕王殿下真是英俊,也不知以后是谁家姑娘有幸做得裕王妃之位。”   “反正不是你,人家殿下少年英才,更何况殿下生得这般好看,日日看着镜中自己的面容,这眼光也不会低到哪儿去了吧,你啊,怕是没机会喽。”   霍妩也探出头去打量,卫旌笙今日少有的穿了身藏青劲装,衣袍上用金线绣着云纹图样,绣娘手艺巧妙,这纹路暗处不显,一道阳光下就显得流光熠熠,又似水波涌动,更衬得青年风姿无双。他手中提了一个竹篮,竹篮上盖着块纱布,一双眼在众多帷帐中扫过,便径自往高处踏步而来。   霍妩眼看着他越走越近,心中莫名慌乱。她抬头望天,炽热的阳光洒在面上,她想,许是天太热了,才叫她有些面红耳赤的?   女儿家的帷帐,卫旌笙不好直接走进去,便在帐外招招手,徐妧枫自然不会认为他是特地过来找自己,卫旌笙幽凉的眼眸在她身上一扫而过,徐妧枫一颤,下意识地从背后推了霍妩一把。   霍妩赶紧把帷帽放下,天可怜见,七哥如今这般讨喜,一路走来跟个香饽饽般,她可不想被众多贵女的眸光刺成筛子。   卫旌笙微微一笑,把手中的竹篮递给她,霍妩下意识地接过,掀开纱布一看,是满框殷红的樱桃,一个个圆滚滚地躺在篮子里,卫旌笙隔着帷帽看不到她的面容,也知道小姑娘此时必然是满面笑容。   他听见她快活地问他:“七哥,这才三月多,樱桃都还没熟呢,你这是哪儿来的呀。”   卫旌笙笑道:“皇都的樱桃没熟,登州府的可正是好时候,你先拿着尝尝味道,若喜欢,我再命人给你送去。”   霍妩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当然喜欢啊,我最喜欢吃樱桃啦,嗯,别的也喜欢!对了七哥,今日这副打扮,你是打算上场骑射吗?”   卫旌笙轻轻嗯了一声,霍妩急了,道:“这怎么行,你昨儿个不是还咳嗽来着,你自己的身体,怎么一点都不顾忌呢?”   卫旌笙:糟了,忘了这茬。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卫旌笙:急,装病糊弄老婆,现在有些心虚怎么办,在线等,急   霍妩手提狼牙棒:呵,身体不好是吗?我这就让你体会一下什么叫做真正的身!体!不!好!   卫旌笙:夫人呐,您这一棒下去,为夫怕不是身体不好,而是要半身不遂了吧   围观群众:吃瓜看戏嘿嘿嘿   卫旌笙冷眼,发动死亡凝视   围观群众:……大佬我们错了。大佬你好,大佬再见   明天蠢作者一整天课都非常满,不一定有时间码字,实在来不及的话等第二天再码个肥一点的,啾咪   请小天使们多多收藏评论,每一个收藏评论对我都非常重要,谢谢小天使们,90°鞠躬 第28章 马球   霍妩简直拿卫旌笙没办法!   家里的叔伯兄弟们, 哪个不是体格强健以一当十的英雄好汉, 就连她家年纪最小的堂弟,也是冬日里光着脚满地跑都不会着凉的主。而卫旌笙呢, 现在倒还好些,小时候才叫个风一吹就倒。   霍妩还记得与卫旌笙初识那年,她拉着他冬日里躲着宫人偷跑出去踩雪,结果第二天,她好端端的什么事没有, 卫旌笙却发起了高热,连着好几天都昏昏沉沉的躺在床上。霍妩吓得不行,就怕卫旌笙从此一病不起,非趴在他床边守着,谁拉都不肯走。   被好一顿责骂后,霍妩才明白,原来周围人都说她七哥身子不行,叫她不要拉着他胡来, 她不过应付几声了事,还以为七哥功夫分明不错,又能体弱到哪儿去呢。她没想过,这胎里带出来的病竟能厉害到这种程度。   霍妩心里涩得慌,看着卫旌笙唇色发白,头冒冷汗地为病痛所苦,她只恨自己一时任性,害了七哥。   卫旌笙醒时, 眼前头晕目眩的,忽地胸口一重,有个小胖团子直冲冲地扑进他怀里,哭到上气不接下气,他一下子就听出这个声音的主人是谁,刚想问她出了什么事,发出口的却是一串猛烈的咳嗽声。   这场大病对卫旌笙而言,可以说是因祸得福。   久病沉疴,他身上大大小小的隐疾被一次性引出,缠绵病榻月余,才渐渐好转,就连陛下见这个儿子病的如此严重,也生出不少慈父心肠,责令御医务必尽心为七殿下看诊。御医不敢大意,只道七皇子年纪尚轻,此番所幸把暗病牵出,否则等年纪大了才会成一大难题。皇子以后好好调养,定能享常人之寿。   霍妩不懂这么多,她只晓得端来一大碗药膳亲自送到卫旌笙床前,眼巴巴的看着他,卫旌笙稍表现出一点抗拒,女孩子眼里瞬间泪光点点,叫卫旌笙有什么话都吞进了肚子里。   也是到后来,卫旌笙才发现,他家小姑娘似乎落下了一桩心病,在她眼里,他似乎成了个纸糊的娃娃,风一吹就倒,需得她好生照顾着才行,叫卫旌笙哭笑不得。   卫旌笙曾试图把小姑娘心里这对他错误的印象掰正回来,只是……无论发生什么事,霍妩总是毫不犹豫地站在他身边关怀他的感觉实在太好,好到卫旌笙心甘情愿当她心里的一朵娇花。   当然,有的时候,这娇花也不是这么好当的。   比如现在,她的灼灼目光几乎要透过那层薄纱,在他身上射出个洞来。   “殿下快走了,陈家那小子早挑好了马,就等着咱们呢,这般磨蹭可不像你啊,难不成是被谁家女郎迷了眼去?”有个锦袍儿郎大大咧咧地走过来,从背后浑不吝地勾着卫旌笙,他这才看到卫旌笙面前还站了个霍妩,立马站正了,嬉笑着拱手道:“失礼了,方才没看见这儿还有位小娘子。”   卫旌笙毫不犹豫地把他挂在他肩上的手扔下去,对方“啧”了一声,捂着胸口怪叫,高高壮壮的青年硬做出西子捧心的样儿:“我的裕王殿下,咱们这交情,你这么嫌弃我,也太伤我的心了吧!”   “李昭……你捂错边了,心长在另一头。”霍妩默默地别过头去。   “什,什么错了,小爷我心长偏了不成呐!”李昭面不红心不跳地张嘴就来,“咦,小娘子的声音耳熟的很呢,难道是旧相识?”   他说着,就自来熟地探手去够霍妩的帷帽,指尖还没碰到边角儿,就被卫旌笙狠狠地扣住了腕子,霍妩轻笑了一声,自觉地把薄纱撩起一角,道:“我说,得亏了是我,若换了其他小姐,你这般轻浮,还不得去左相大人面前好好告你一状,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李昭瞬间丧成一团,他哀叹道:“原来是你啊,我就说,还道咱们裕王殿下几时转了性子,竟肯往女孩们帐中跑了。”   “你可别提了,前些日子我刚被我家老头子好一顿训,你说他好好一个相爷,不想着为国做事,一天到晚盯着我做什么!”   霍妩踮起脚去拍拍他的肩膀,无甚诚意地安慰道:“李大哥一向沉稳,左相大人要操心的可不就你这么个不成器的小儿子了吗,七哥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对着李昭一脸不敢置信的神情,卫旌笙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   李昭瞬间气到仰倒,他颤抖着指尖道:“你你你,霍妩!我与我大哥不过差了两岁,与殿下更是一般年纪,你喊他们就是一口一个哥,怎么到了我这里就连名带姓的了,还有殿下,你还如此偏帮她,你也不看看,这丫头再不管管就要上房揭瓦啦!”   霍妩负手在身后,摇头晃脑地笑:“李大哥为人稳妥,自然担的起我这声称呼,你说说你有什么?”她说着就往卫旌笙旁蹭了蹭,“还有啊,看见了没有,这可是我七哥,不偏心我偏心谁?”   卫旌笙含笑站在她身前,由得霍妩躲在他背后,张牙舞爪地朝李昭做鬼脸。   如她所言,他是他七哥,无论对面是谁,他心里的那杆秤永远都是无条件偏向她这一边的。   李昭差点背过气去,“得,你厉害。爷好男不跟女斗!殿下,咱们真该走了,陈家小子还在马场等着呢,阿妩,你一会儿可记得来给你李二哥加油助威啊!”   霍妩故意气他:“去是要去的,不过不是给那个姓李名昭的鼓劲,是给我七哥!”   她说着,对向卫旌笙时却是敛了笑意,郑重其事地道:“七哥要以身体为重,若有个不适可得立马下场,我会在围栏外一直盯着你的。如果你敢硬撑,我就,就……”   卫旌笙颇为好奇地看着少女,想她能对他说出什么狠话来。   霍妩蓦然低下头,卫旌笙看不见她的表情,只听见她的声音压得极低:“七哥难受了,阿妩会很难过很难过,七哥不会舍得阿妩伤心的,对不对?”   她话里带了哭腔,卫旌笙霎时间呼吸一凝,一句“好”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少女闻言立刻抬起头来,面上笑盈盈的,哪找的出半分泪意。   卫旌笙:得,她就是看准了他吃她这一套,回回都这么治他。   可偏偏,他还甘之如饴。   李昭浑身一颤,他觉得自己简直可以抖落一身的鸡皮疙瘩,忍无可忍,他拽着卫旌笙就走,边走边道:“我可真是服了,你俩怎么就能把这丁点的小事折腾的这么腻歪呢。哎,阿妩,别忘了过来看我大显神威!”   见他们逐渐走远,徐妧枫才大着胆子走过来,撞了撞霍妩的肩膀:“阿妩,你胆子可真大。”   霍妩不明所以,疑惑地看了她一眼。   徐妧枫道:“就裕王殿下那性子,啧啧啧,说是个冰窟窿可不过分吧,他刚才瞧我那一眼,我都觉得他下一句话开口就得是‘来人啊,把这姓徐的拖下去,砍了’,你居然还能和他面不改色地说话逗乐,这心里也不怵得慌?”   霍妩:七哥哪里冰窟窿了?他分明是是脾气好人又温柔体贴的好哥哥呀?   她无不可惜地望了望徐妧枫,暗叹她这闺中好友,什么都好,就是这眼神实在是不大行,什么拖下去砍了,倒把卫旌笙说的跟个活阎罗似的。   徐妧枫被她这关爱盲人的眼神看得哪哪都不自在,她浑身一抖,道:“罢了罢了,你不觉得就行了呗。咱们也该走了,不是你说,要与殿下助威的吗?”   既要助威,自然是要去临近马场的围栏边上才好,否则任凭霍妩在坡上喊破了喉咙,卫旌笙也是连半个字都听不见的。   这场清谈会来的贵女不少,真正对打马球感兴趣的却不多,徐妧枫拉着霍妩七拐八拐地,很快站到了一个视野颇好的地方。   霍妩目力极好,远远地就看见卫旌笙翻身上马,动作干净利落,他直挺着腰背,双腿在马腹上一夹,红棕色的马儿吃痛,健壮的下肢飞快地跑开,在沙地上带起一阵尘土飞扬。   卫旌笙单手拽住缰绳,另一只手中是根数尺长绘着精美纹饰的球仗,他用力一击,彩绘的马球腾空而起,直冲对方大门而去,场内外顿时一片欢腾。   就在这颗拳头大小的彩球即将冲破球门之时,一根月杖突然冒出来,将球狠狠打了出去!   来人一身黑袍,阳光洒在他的脸上,霍妩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见他整个人倒挂在马背上,腰腹一用力,就重新坐了回去,继续在马场上驰骋。   卫旌笙听见李昭在边上低声骂了句:“多好的球,这小子是哪儿冒出来的?”   “陈纵是陈家嫡系一派里最得意的子嗣,他若连这一球都击不出来,我才要觉得奇怪。”卫旌笙驾马而去,风带起他的衣袍,他道:“李昭,你可得加吧劲儿了,守好球门,毕竟,我可不想当着……的面,输给旁人。”   这一场马球,双方打得势均力敌,到最后也不过各进一球,没能分出个胜负来。   徐妧枫看得起劲,手都快拍红了,兴奋地与霍妩道:“殿下甚少在人前打马球,我只听说他骑术不错,当时我还不信呢,今日一见,如果这都只能被称为不错,那我那两下子可真是要被踩进泥地里去了。”   “不过另一边领头的那位,也不知是谁家儿郎,不论骑术还是马术,与殿下都是不遑多让呢!”   “徐小姐说的那一位,是我兄长陈纵。徐小姐方才一番盛赞,思璇就先替兄长谢过了。”   素衣少女缓步走来,向徐妧枫颔首致谢,再抬头时,脸上已挂上了任谁也挑不出错处的笑容,徐妧枫见了她,脸瞬间就垮了下来,也不理她,径自把头别了过去。   陈思璇也不在意,她盈盈屈膝道:“见过嘉宁县主。”   霍妩虽有县主的身份,只是论出身,陈思璇也不输她多少,大庭广众之下,她无论如何也不能堂而皇之地受了她这个礼。她伸手扶住她,陈思璇趁势而起,握住她的手:“说来,我与县主幼时也曾做过一段时日的玩伴,一别经年,回想当时我与县主一道玩乐的时光,思璇可真是怀念。”   她的目光若有若无的在霍妩身上打转,只叫她避之不及,却又不好直接甩开她的手,至于她说幼时岁月,霍妩冥思苦想,她与陈思璇小时候几乎可以说是相看两相厌,难道多年过去,那段岁月在陈思璇心里美化再美化,竟成了二人交好?   陈思璇亲亲密密地站到了霍妩边上,一个清丽无双,一个明艳耀眼,阳光刺目,陈思璇不由自主地微眯起眼睛,她与霍妩道:“县主来此,是为看裕王殿下的吗?”   “多年不见,县主与殿下倒都没变,和从前一样要好。县主有殿下,有两位兄长相护,可真叫思璇羡慕。”   徐妧枫轻哼道:“那个陈纵不也是你兄长吗,若论哥哥妹妹的,任谁也比不上你啊。”   陈思璇面色如常,面对徐妧枫的敌意,她只笑道:“看样子妧枫似乎对我有些误会。不过我相信,日久见人心,你说对不对,县主?”   徐妧枫气呼呼地看向霍妩,大有霍妩敢顺着陈思璇说话,就与她割袍断义的意思。   霍妩:……   她简直泪流满面!霍妩算是明白了,她就不该跟着七哥来什么清谈会。什么清谈啊,分明是满满的火/药味!   就算她心中对陈思璇有些不喜,只是这一次,她礼数得仪,说的话也没什么毛病。两人都不是小孩子了,霍妩贸贸然开口,落的不仅是陈思璇的面子,更牵扯到陈家。   霍妩忍不住想,她是不是有些像那些个成婚了的儿郎,在正妻与得宠的妾室间纠结又徘徊?   唔,还是算了,陈思璇那样的正室,她可吃不落。   霍妩正左右为难,忽然听到前边有人喊她:“阿妩。”   她猛地抬头,看见卫旌笙驾马向她这边骑来,他从马背上一跃而下,把缰绳丢给边上的马丞。他生来体寒,这样一场激烈的赛事后,场上大多儿郎都大汗淋漓,他却还是清清爽爽的样子。   他沐浴着阳光向她走来,见霍妩正盯着他,下意识露出一个笑容。   是霍妩非常熟悉的那种,干净而又温暖的笑。   令她如此心安。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李昭:卧槽我就觉得你对阿妩不一般吧,卫旌笙你可以啊   卫旌笙微微一笑   李昭:不对啊,我掐指一算,你刚和阿妩认识那会儿,她才多大一个,那就是个奶团子啊,这你都下得去手???   李昭:知人知面不知心呐,亏咱们多年的交情,我竟不知道,你你你,你简直禽兽不如啊   卫旌笙:你可闭嘴吧,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关于新出场的陈纵,他的名字我开始想了半天,和我室友讨论的时候,她们一个两个给我出的主意是——“陈吉斯汗”“陈鹏万里”,“陈狗蛋”,我一个暴毙   今日依然是求收藏求评论的一天,作者自己跳进锅里给小天使们煲鱼头汤喝呀 第29章 羡慕   霍妩心里一松。   她高举了另一只手, 朝卫旌笙的方向挥了挥。   卫旌笙的步伐肉眼可见的更快了些。   等他走近了, 霍妩才看见他身后还远远跟着一人。这人乌发高束,负手在身后, 他身量高大,棱角分明的一张脸,也没个笑意,就显得有些凶神恶煞了。   徐妧枫劈手把霍妩拉到另一侧,自己则挤进了她与陈思璇中间, 与对方隔得老远。陈思璇回眸看了她一眼,徐妧枫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   陈思璇没有理会她,兀自站定,她目视远方,不知在想什么。   徐妧枫见她没再动作,这才凑到霍妩耳边低声道:“刚刚不自在极了吧,是我早把她的手甩开了,亏你还笑得出来。怎样, 回去以后,你可得好好谢谢我。”   霍妩偷摸着冲她比了个大拇指。   “对了,你看殿下后边那个,是不是就是那个陈纵?”徐妧枫愤愤地踢了一下沙地,道:“我原还想着谁家郎君如此英武,想着结识一番呢。没想到居然是陈家人,真是白瞎了。”   霍妩好笑地看着她:“看不出来啊,咱们妧枫竟动了春心?懂了懂了, 你放心,我下回去府上拜访,定然好生与徐夫人说道说道。”   “你敢!”徐妧枫一双眼顿时瞪得老大,“你可别瞎说,我娘要是知道了,我还能有个清闲日子吗?”   “好好好,我不说还不行吗?”霍妩本就是逗逗她,何况宋夫人是个严肃性子,她可没那个胆子找她叙话,“不过你都还没有与陈纵说过话,怎么就对他这么大意见了?”   “就冲他是陈思璇的兄长这一条还不够?”   “某人可真是善变,方才也不知是谁,在我耳边一个劲儿的夸那人骑术超群,若有机会,定要与他赛回马呢,这才多久,就整个变了个腔调了?”霍妩啧啧地摇头,眼里满是揶揄,看得徐妧枫直咬牙,恨不得上手掐她一把。   只可惜在她摩拳擦掌地准备动手之时,有人已经站到了她们面前。   卫旌笙一手扶住栏杆,手下一撑,干脆利落地翻过马场边的围栏,霍妩不等他开口,已经自觉地站了过去,立在他身边。   陈思璇屈膝道:“参见裕王殿下。”   卫旌笙扫了她一眼,不咸不淡地开口:“香积寺施粥一事,父皇既已知晓,对陈小姐很是赞许。”   陈思璇微微一笑:“陛下实在谬赞了,思璇不过是做了件力所能及的小事,与家国无功,于社稷无益,怎么当得起陛下的赞许呢?”   卫旌笙随意地应了声,漫不经心地道:“其实本王也是这样认为的。”   陈思璇脸上的笑意一僵。   卫旌笙仿若未觉,低头与霍妩道:“你可还记得一年前冬日大雪?”   霍妩不明所以,随着他的话点了点头。   卫旌笙谩声道:“暴雪之下,多少流民无家可归,你带头与多家贵女将匣中珠玉私房捐出买来米面,又找来商队与管事一路远行,力求将粮食银钱亲手送到那些难民手里。这些事情你不提,她们也不提。但我觉得,既然是做善事,不说闹得人尽皆知,也不必一味低调,是不是?”   陈思璇仍屈膝在原地,卫旌笙没有叫她起来,她不好擅自起身。而他此时说的话,更像是一巴掌狠狠打在了她的脸上。   徐妧枫一个没忍住笑出声来,她是个浑不吝的主,左右与陈思璇相看两相厌,此刻自然也不会想着要顾念她的面子,她道:“殿下说的真是有道理。同为大昌子民,我们不过看流民凄苦,才想为他们做些事。自然了,我们比不得陈小姐心思缜密,是个聪明的女菩萨,对吧,陈小姐。”   卫旌笙似乎此时才看到陈思璇仍屈膝在那儿,他虚扶一把,道:“本王近日事忙,这记性也是大不如前了。真是对不住,小姐快快请起。”   他这虚扶是真的虚,陈思璇还没伸手,他就把手又缩了回去。   陈思璇染了蔻丹的十指紧紧扣在手心里,直掐出丝丝血痕。再仰首时,她依旧是那个温婉知礼的陈家嫡长女。   她道:“殿下少年英豪,深得陛下信赖。这声‘对不住’,思璇哪里担得起。殿下,家兄就来了,思璇先行告退。”   她说完,又福了一礼,卫旌笙挥挥手,她才转身离开。   她步态从容,无人看到她在转身的那一刻,前一刻还挂在脸上的笑意瞬间就消失了个无影无踪。   陈思璇摊开手掌,白皙的掌心是五个月牙状的血痂。   她想起卫旌笙看她时的眼神,仿佛在他看来,她不过是深埋在污秽泥垢里的蛆虫,不,或许连蛆虫都比不上,可下一刻,他看向霍妩的时候,却这么珍惜,仿佛她是个什么一触就碎的宝贝,他非得把她捧在掌心好生呵护着才好。   她忍不住回头,此时她已走了一段距离,她只能看到卫旌笙低头与霍妩说着什么,然后一道走开。   霍妩明明只到卫旌笙的肩膀,两人却总能并肩而行,无非是卫旌笙放慢了步伐适应她罢了。   她想,霍妩啊霍妩,我可真羡慕你。   小时候羡慕你有疼爱你的父母兄长,有尊贵的县主身份,无论我做什么都入不了太后与皇后的眼,可她们却把你当皇家的孩子一般疼爱,只要你在,我总要退后一步。   如今我们都大了,你又有裕王在你身边如珠如宝地护着你,你自己都没在乎的事,他比你更在乎,连一两句流言都不愿叫你听见。   那我呢?她问自己,我有什么?   这个问题在陈思璇脑海里方方出现,就被她果断地抛在脑后。   她踏步而去,心道,总有一日,我会站在最高的地方,到那时,我再不用向任何人屈膝!   卫旌笙与徐妧枫才开口说要与霍妩先走一步,徐妧枫就开始拼命地点头,巴不得霍妩能赶紧把卫旌笙带走。   妧枫是有多怕她七哥……霍妩歪着头看他,卫旌笙离得她极近,耀眼的阳光下,她甚至能看到他脸上一根根细小的绒毛。   七哥真是好看,她心想,别说七哥是最好说话的人,就冲他生得这么好看,我也,也……   “想什么呢?”她的目光太过炽热,叫卫旌笙想装作没看见的样子也难。   “想七哥好看!”霍妩下意识地脱口而出,话出口时,她才觉得不好,登时把头转了回去,左看右看的,就是不看他。   卫旌笙摸摸自己的脸皮,得,看来小姑娘是真喜欢他这张皮相。   他扬眉一笑,故意上前两步,贴着霍妩走,霍妩避不过,气呼呼地道:“七哥老挤我做什么,这条路这么大,你走哪儿不行呀?”   他带她走的是条山荫小道,一颗颗故事长得老高,根系盘叠交错,连枝叶都缠在一起,路上开满了山花,春意盎然,置身其中,只觉神清气爽。   这条路其实说不上宽广,只是单就他们两个人,就算横着走,那也是绰绰有余的了。   卫旌笙面不改色地道:“我怕树上有虫掉下来。”   霍妩狐疑道:“少骗人了,我才不信你怕虫子。”   呀呀呀,小姑娘长大了,没以前好骗了呀,卫旌笙不答,仍凑过去,霍妩虽然嘴上说着不信,到底没有继续避着他走。   “继续说说呗。”卫旌笙仗着腿长,慢悠悠地挨着她走。   霍妩瞪了他一眼:“说什么?”   “说……”卫旌笙忽地把脸凑近,霍妩猝不及防,看卫旌笙离她忽然近在咫尺,自她年关时来了葵水,便算是大姑娘了,连兄长都不会再像幼时离得她极近,趁她不备忽然把她举起来抱住转圈圈。卫旌笙这一出,叫她不自在极了。   “可是你说我长得好看的,那你说说,我是个怎么好看法,嗯?”卫旌笙对着她笑了一下,霍妩的耳根蹭得红了起来。   她猛地拿手捂住脸,躬下身飞也似地跑开,卫旌笙听见她边跑边碎碎念:“太作孽了吧,我七哥铁定是山里修行成精的千年公狐狸没跑啦!”   卫旌笙笑弯了眼眉,他高声道:“阿妩,跑慢些,同手同脚的也不怕摔了。”   前边的身影一顿,随及,少女用更响的嗓门儿冲他吼道:“闭嘴吧七哥!不说话又不会变成哑巴!我才不会摔倒!”   她清脆的声音在山林里回荡,惊了满树鸟雀,雀鸟们成群的飞出来,在湛蓝的天空中排成一列,悠闲地朝更远的地方飞去。   另一边,陈纵推门走进屋内,他回身关门的功夫,就听见一个女声道:“兄长今日在马场上好威风,思璇可真为兄长骄傲。”   陈纵蹙眉,他坐到桌边,陈思璇正坐在那儿,撑手抵着下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鸟A:这两个愚蠢的人类再说什么?   鸟B:大概是那个母的在夸那个公的好看吧   鸟C:啊,哪里好看了,他连个毛都没有,就头顶上那一撮,个秃毛的有什么好看的?   鸟A:就是就是,眼神不好吧   霍妩:七哥你说,这些小鸟叽叽喳喳的,会在说什么呢   卫旌笙一摸下巴:啊,大概也在夸我好看吧   霍妩:卫旌笙这件事你是过不去了是吗   鸟ABC:此人多半有病……   生理期真的太痛苦了,愿世界没有姨妈痛,我磕了两颗止痛药才有力气爬起来把剩下的写完,有哪里不通的明天再改改   希望看文的小可爱里没有和我同病相怜的人,啾咪   以及,求收藏求评论嗷嗷嗷 第30章 归家   陈纵记得父亲以前常说, 好男儿当志在天下, 不该被囚在一方土地中。于是,他十二岁时一柄长剑, 一个简单的行囊,就随师父离开了岭南,一路游走四海,师父教他武艺,教他学问, 教他为人之道。   仗剑走四方,天涯一杯酒。这几年,虽无锦衣玉食,陈纵却觉得快活无匹,他几乎忘了自己是陈氏这一代家主亲子,他生来背负的东西烙印在骨子里,如附骨之蛆,他无论身在何方, 总要回到他生命的原点。   只是他没想到,把他带回岭南的,会是他母亲病重的消息。   陈纵不眠不休快马加鞭地赶回去,陈思璇已经接到消息在门前等他,见他匆匆下马狂奔而来,她低眉顺眼地叫了他一声“兄长”。   就像她现在这样。   陈思璇倒了杯茶递到他面前,与他道:“兄长不说话,是有什么心事吗?”   “思璇, 你小时候,从不会像这样,一板一眼的叫我兄长。”她从前也会举着糖画,跌跌撞撞地跟在他后边,一口一个“哥哥”的喊他。   陈思璇低着头,睫毛轻轻闪动:“兄长说笑了。”   陈纵不再开口,他紧紧捏着茶盏,手上青筋暴起,似乎茶盏一不留神就要随在他手心里。   陈思璇恍若未见,继续说道:“兄长今日清谈会上,与各世族子弟谈得如何?兄长既已回来,就不能像在外头时那般无拘无束了。更何况,矿山那件事,还得兄长与我那宫中的表兄一道,拿个章程出来。”   “可据我所知,兄长对我表兄屡屡避而不见,思璇敢问兄长,究竟是何意啊?”   她说的表兄,正是陈淑妃所出的淮王殿下,卫蔺沣。   陈纵重重地将茶盏拍到桌上,溅起零星水花,他道:“有什么好谈的,私挖矿山,导致矿山塌陷,数百矿工丢了性命,这本就是我陈家的不是。我们现在该做的,是在陛下面前陈情,再好好安置那些矿工的家人,而不是一味的粉饰太平!”   “兄长慎言!”陈思璇猛地把声量拔高,“我看兄长在外多年,连脑子都糊涂了是吗?照你说的做,你良心上是过得去了,陛下心中会怎么想,这对陈家,对表兄他又会造成多大的折损,兄长想过吗!”   “兄长。”陈思璇放缓了语调,款款道:“我知道兄长是风光霁月的人物,看不得这些阴私。只是兄长,你我身为陈氏儿女,与家族息息相连,兄长既享了陈家身份带来的尊荣,也该为陈家做些什么,淮王身上留的,有一半是我陈家的血。兄长,不会不明白吧?”   陈纵深深地望向她:“那么你呢,自进京以来,你行善举,扬善名,与亲贵子弟相交甚广。思璇,你能否告诉为兄,你到底想做什么?”   “兄长放心,我心里有分寸,对了,明日回京,若表兄再来,兄长可别又驳了他的面子,相信即便眼下父亲在这里,也会让兄长这么做的。”她对他的问题避而不答,只站起来向门口走去。   “思璇你等等。”陈纵突然快步朝里屋走去,不一会儿,他取了一个锦盒出来,递到陈思璇面前。   陈思璇接过,当着陈纵的面缓缓打开,里头卧了个泥塑的小人,看模样,竟与她有几分相似。   “这是我先前在街上看到的,买了一直想送给你。”见妹妹始终不声不响地盯着小人儿,叫陈纵心里发慌,他道:“你看,这小人有些像你是不是?我记得你从前缠着我上街,在卖泥人的摊子那寻不到像你的泥人,还跟我发脾气来着,我……”   “兄长。”陈思璇打断了他的话,“多谢兄长记挂着我。然而兄长,我已及笄,不再是那个任性的小孩子了。”   “这些东西,我早就不喜欢了,也请兄长以后,不必费这些心思。”   陈思璇说完这些话便推门而出,落日的阳光把她的背影拉得很长,她攥着那个泥塑小人,再没有回回头。   第二天一大早,卫旌笙就命春莺把睡得昏昏沉沉的霍妩从被窝里揪出来塞进了马车,霍妩百般的不情愿,若不是顾忌着面子,她恨不得扒着门框不出去。   卫旌笙看得好笑,与她道:“就这么怕见你二哥和母亲?”   霍妩皱巴着脸,没精打采地道:“不是怕,只是……唉,七哥还记得我们几年前那个上元夜吗,就是我碰见拐子的那一次。”   卫旌笙眉头微蹙,五年过去,他思及此事,仍觉得后怕:“怎么突然提到这个?”   “这件事我根本就不怪我二哥,可他嘴上不提,心里却一直记着,这几年看我看得紧,动辄就好一顿说,平日里好好的,发作起来那脸拉得老长,嘴巴比母亲还厉害呢。”霍妩说着,就把两颊上的肉往下拉,硬生生挤出张长脸来,“喏,看见没有,就像我现在这个表情。”   “还有啊,这清谈会不是还有几日才结束么,你这么早回去不好,不如我们再多留几日啊。”她在马车里拱来拱去的,嘟囔着朝他提议。   卫旌笙伸手在她脑门上轻轻弹了一下:“少在我面前作怪。我还有事要忙,总不能这些学子闲人们在这呆多久,我就陪多久吧。何况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多几日少几日也没什么区别,最重要的,是看这些人来日的作为。”   霍妩眼中光华流转,她迫不及待地开口:“那不如我……”   “想都别想!”卫旌笙知她甚深,她一开口,卫旌笙就猜到她在想什么歪主意,他毫不犹豫把她的这点小心思扼杀在了摇篮里,“若我真把你一个人留在兰亭,莫说你父兄,单是皇嫂那里就没我的好果子吃。”   霍妩小声道:“少来了,才不信你会怕悦姐呢。”   卫旌笙假装没听清,道:“在说什么?”   霍妩把手搭在嘴边做喇叭状,“我说,七哥你骑术这么好,做什么非得和我一起挤马车呐!”   这马车里铺满了狐狸毛,白白软软的,若只她一个人,她大可以自在的在马车里打个滚儿,只是又进来一个卫旌笙,这地方就显得不够开阔了。   卫旌笙拢了拢身上的披风,一脸无辜地看着她:“今日风大,阿妩当真忍心赶我出去骑马吹风吗?”   霍妩还没开口,卫旌笙就作势要往马车外钻,“唉,罢了罢了,阿妩大了,嫌弃七哥了,连马车都不愿与七哥共乘……”   他这长吁短叹的,宛如一个儿孙不孝的孤寡老人,看得霍妩嘴角一抽:“七哥你回来。我,我就随口一说,又没有要赶你出去的意思。”   她话音刚落,卫旌笙就稳稳地坐了回去,霍妩狐疑道,“七哥你就是想逗逗我是吧?”   “想什么呢?”卫旌笙打开马车里塞着的一个小木柜子,从里头取出一个食盒,“怀香斋的桃酥,吃不吃。”   “吃!”毫不意外的答案,卫旌笙从食盒中取出一碟桃酥递给她,“一会儿,我先送你回国公府。”他道。   霍妩的桃酥咬了一半,闻言期期艾艾地看向他,哀嚎道:“七哥!敢情这是你给我准备的断头饭呐!”   “说什么傻话。”卫旌笙笑着摸了摸她的头,霍妩不爱用发油,一头青丝干净柔软,她的发丝在他指尖划过,他不留痕迹地把从她头上捋下一根断发纳入袖中,他道:“我送你回去,再帮你在国公夫人面前多说几句好话总行了吧。”   霍妩把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算了吧,母亲重礼,当着你的面不说什么,等你一走,我照样没个好果子吃。”   她一挺胸膛,脸上写满了“视死如归”四个大字。   卫旌笙憋着笑歪倒在车厢内:“好了,皇兄昨日就遣了人过来,与我千叮咛万嘱咐,叫我千万与国公夫人说,过两日务必请你进宫陪陪皇嫂,皇嫂这两日老没个精神,皇兄也是想着你在的时候,她总能松快些。”   霍妩的眼睛蹭得一下亮了起来,她美滋滋地道:“肯定是悦姐叫他这么说的,我就知道,悦姐最心疼我了。”   若她生了尾巴,此刻必然是摇得正欢。卫旌笙眸光闪动,他觉得有些手痒,小姑娘坐在他的马车里,吃着他买的吃食,当着他的面,说什么悦姐最心疼她……   果真是欠收拾了!   镇国公府门前,沈容寒着一张脸站在门口,看着马车从远处一点点靠近。霍妩跳下马车,看着母亲的冷脸,什么胆子都没了,她怯生生地喊了一句:“母亲”。   沈容扫了她一眼,不理她。只走上前去,冲马车一福:“小女顽劣,多谢殿下看顾,劳烦殿下了。”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卫旌笙这才拱手道:“阿妩已送到,小王就先走一步了。”   “哦对了,夫人,皇祖母与皇嫂甚是思念阿妩,两日后还望夫人能容阿妩入宫小住几日。”   沈容眯着眼点头答应,还有两日,拿来教育教育她这瞎胡闹的小女儿,勉强也算够了。   霍妩躲在后边,拼命地朝卫旌笙使眼色。这就完了?不是说好要帮她说好话的吗?为何她连半个字都没有听到?   卫旌笙视若无睹,冲她笑了笑,放下车帘扬长而去,霍妩顿时气到仰倒,沈容霍地回头,沉着脸道:“又想往外跑不成,还不回府!”   霍妩:七哥……我到底又怎么得罪你了啊啊啊!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霍妩:卫旌笙你就是这样对我的!!!   卫旌笙:呵呵   霍妩:来的路上你怎么答应我的,结果呢,我被我母亲训得可惨了   卫旌笙:呵呵   霍妩:你除了“呵呵”还能说点什么别的吗   卫旌笙:呵呵呵   霍妩:行,我不跟你说了,我找我悦姐去!   卫旌笙:给我回来!才说了两句就跑,你这小姑娘,怎么这么没有耐心   突然发现这篇文到十万字了耶,激动激动。   纪念一下,这章会给留评的小可爱们发红包,小可爱多多留言呀   以及——求收藏呀求收藏,一个个抱起来亲亲 第31章 皇孙   霍妩在家受了母亲整整两日的念叨, 早已是苦不堪言。是以宫中的人一到, 她忙不迭地就往马车里钻,看得沈容直皱眉。   宋悦派来接她的是她的心腹侍女闻箐, 她是宋家的家生子,比宋悦大上几岁,自小就跟着她的,在边关时甚至还跟着宋悦上过几回沙场,二人名为主仆, 真要算起来,感情与姐妹也差不离了,闻菁为人果断,又明事理,向来很得宋悦的重用。   霍妩与宋悦交好,对她自然也不陌生,两人一来二去的,倒很投缘, 宋悦孕期偶尔发几回牢骚,这两个总合起伙来哄她,闹得宋悦连连摇头。   “悦姐现在身子可还好,喜欢吃什么口味的吃食,酸的还是辣的?等下回我也好在外头找着有意思的东西带给她。”霍妩坐进马车里,问道。   闻菁笑着答道:“县主一会儿到了我们娘娘面前,可千万别提这茬。”   霍妩不由得纳闷,道:“这是为什么?”   “县主忘了娘娘生小皇孙的时候?”闻菁促狭地朝霍妩眨了眨眼, “都说酸儿辣女,娘娘那阵子可是嗜辣成性,满心以为能诞下一位小公主,结果呢,结果一看又是位小皇孙,可把娘娘给气坏了。”   “这回娘娘可说了,谁再在她面前提什么酸儿辣女之流,她就跟谁急。娘娘近日脾气大着呢,连太子殿下,都被赶去睡了好几回书房。”   自然了,太子殿下是如何抱了被褥在门口求饶这种事,就不必往外说了。   她话里未尽之意,霍妩心领神会,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不一会儿,马车里就传出一阵压抑着的窃笑。   马车入三门后停下,又换了轿辇,等霍妩到东宫时,已近巳时,霍妩提起裙摆拾阶而上,穿过回廊,有机灵的宫人见了她,忙过来想为她引路。   “参见嘉宁县主,县主,太子妃娘娘正在武堂,婢子带您过去吧。”   “武堂?”霍妩回头看向闻菁,道:“这会儿不是该用午膳的时辰吗,悦姐如今是双身子的人,这个点儿跑去武堂做什么?”   小宫人抿唇笑了笑,闻菁无奈地叹道:“你先下去吧,我会带县主过去的。”   “是,闻菁姐姐。”   闻菁退后霍妩半步走,边为她引路边道:“想必又是在训导两位小皇孙了。”   霍妩一听乐了,笑道:“大的那个且先不提,我小侄儿才多大,悦姐这就给他练上了?”   闻菁并不答话,只露出个一言难尽的表情,霍妩心里好奇,脚步走得更快了些。   武堂是宋悦入主东宫后所设,宋悦习惯了晨起练练拳脚,松动松动筋骨,她并非一心庶务的女子,论起管治诺大一个东宫,起初也颇为头疼,到后来索性不去想那么多,只管用管营帐里兵士的法子来料理宫人,没成想还真歪打正着,给她揪出数条暗桩来。   她性子爽利,旁人对她三分好,她必要五分报回去。皇后是越看这个儿媳妇越喜欢,特地赐了几个善于管理账务,统筹宫人的嬷嬷也给,皇后本是出自好意,真赐了人下去后才觉不妥,担心宋悦会觉得她是想架空她这个太子妃。   宋悦是不知道皇后心里这许多弯弯绕的,于她而言,皇后给她的人都是有真本事的,用着称手,又不必担忧这几个人包藏祸心,可比皇后赐给她珠宝华服好多了。   皇后打量了她几日,见她是真毫无芥蒂,高高兴兴地用着她给的人,心里不免开怀,就连太子妃设武堂与太子比划身手这事儿,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咳,她这儿媳妇怎么说来着,是个性情中人呐,爱习武怎么了,这不才能给本宫诞下了两个大胖孙子呢嘛!   什么什么,你说太子殿下昨儿个不敌太子妃,被整个儿掀翻在地?嗯,该管,是该管,这个昶霖,身手真是不中用呐,虽不指望他武学有多本事,也该好好练练才对嘛,想他父皇当年,这功夫再诸多皇子里,那可是拔尖儿的!   至于别的什么,本宫也是做了祖母的人了,何必管这么多讨年轻人的嫌不是,本宫尚且不提,旁人,就更没那个资格置喙太子与太子妃宫里的事!   霍妩还未走进武堂,就听见有孩童稚嫩的声音从里头传出——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紧接着,她便听到一个女声道:“背得不错,执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我这大侄子才几岁,我在他这个年纪可都还没开蒙呢吧,一天到晚的也就想着吃吃喝喝来着,悦姐你这不是难为咱们小执禹呢嘛。”霍妩笑着踏入武堂,这一进去,倒连她都不由得一愣。   无他,只是这武堂陈设实在太过齐全,刀剑棍棒不说,就连梅花桩石墩子都在了,霍妩甚至在角落里看见了沙袋的边角。   四岁多的皇太孙卫执禹在中间半蹲着扎着马步,听见霍妩的声音,他眼睛一亮,中气十足地喊了一声“姑姑”。   他边上的是他两岁半的幼弟卫景源,他正学着哥哥的样子,摇摇晃晃地扎着马步,只可惜身量太小,怎么都不像个样子。这会儿见霍妩来了,忙朝着霍妩的方向扑过来,紧紧地抱住霍妩的腿。   卫景源白白胖胖的,正是小孩子最可爱的时候,霍妩听他甜甜地喊自己“姑姑”,连忙笑着蹲下身,企图把卫景源从地上抱起来。   她刚一发力,脸上的表情就变了又变,眉头的皱成了一个“川”字。   霍妩憋红了一张脸,好不容易才颤巍巍地把卫景源抱离地面,她心中叫苦不迭,这么点一个团子,怎么就能这么沉呢。   卫景源是不知道霍妩抱他抱得有多艰难,他只晓得这个姑姑可好了,老爱陪着他们玩不说,还总会给他们带许过宫中没见过的好吃的,他最喜欢这个姑姑!   而我们卫小团子表达喜爱之情的方式简单的很,就是在你怀里,一个劲的折腾。霍妩被他这么一踢蹬,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宋悦看得好笑,见霍妩实在扛不住了,这才命力气大的嬷嬷把卫景源从她怀里接过,霍妩捏着胳膊往宋悦身边溜过去,苦哈哈地道:“悦姐,你到底喂了景源什么呀,短短几个月的功夫,他怎么重了这么多。”   “他这个年纪,本就是吃什么长什么。”到底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小姑娘,见霍妩委屈巴巴地缩在她边上,宋悦把她提上来,给她捏了捏胳膊,“就你那小胳膊小腿的,还想着抱他,连他父亲都抱的他久了都觉得手酸呢。”   霍妩嬉笑着抱住宋悦,道:“悦姐,这都到用午膳的点儿了,执禹还得练多久啊?他还小呢,不必急于一时不是。”   宋悦不为所动:“所谓练武,讲究的就是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一刻都不能松懈。他身为皇太孙,更应当严于律己。”   “你方才说什么来着,我看你呀,岂止是在执禹这个年纪尽想着吃喝去了,怎么你现在想的难道不是这些东西了?”   霍妩老脸一红,低声道:“悦姐,当着执禹的面,你可别埋汰我了吧……”给他听见了,我还怎么树立做长辈的威严啊。   宋悦心道,究竟是什么给了你这种错觉,让你觉得你是这两小子的长辈?她分明觉得霍妩和执禹景源这两个才是同一辈的人才对。   她看了看满脸讨好的霍妩和底下故作老成的儿子,终于道:“执禹起来吧,今日你姑姑来,偶尔少练那么一时半会儿的也无妨,只是往后可不能如此。”   卫执禹站起身,掸了掸衣袍,负手在身后,板着一张小脸道:“儿子谨记母妃教诲。”   他肉嘟嘟的脸蛋一本正经地板在那里,论神态实在是像极了卫昶霖。两人若站在一处,外头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是亲父子。   霍妩看得手痒,只想去戳他一下,对着卫昶霖她是没这份胆子,但是卫执禹嘛……   察觉到有什么不对的,卫执禹警惕地往后退了一步,拱手道:“儿先回去换身衣裳,就不打扰母妃与姑姑叙话了。”   宋悦一点头,卫执禹一溜烟儿就跑了个没影,霍妩小心思落空,只好遗憾地搓搓手。   她本想扶着宋悦走,奈何宋悦在前头健步如飞:“你呀,可别跟其他人学,不过肚子里多块肉的事,加之我又不是头一回怀胎了,何必这么小心翼翼的呢。”   霍妩眨巴着眼跟在她后边:“话可不能这么说,我总觉着悦姐这回定能如愿以偿,给我来个漂漂亮亮的小侄女的。”   宋悦扬眉一笑,风采依然:“怕什么,我的女儿自然像我,必定是个英武的女郎,总不能还没落地,就要她母亲在床榻上躺她十个月吧。”   霍妩嘴角一抽,那什么,悦姐啊,这英武一词,用来形容女孩儿,是不是不太对?   作者有话要说:  社会你悦姐表示:没有什么不对的,我的女儿,那必须英武非凡,打遍天下无敌手!!!   今天没有小剧场了,蠢作者赶车回家写完已经三更半夜了困得不行要去睡觉啦,小可爱们也要早点睡,这个时间还醒着的小可爱是要修!仙!嘛!   祝小可爱们五一不论是出去玩还是家里蹲的都要开心啊,该吃吃该喝喝嘿嘿嘿 第32章 私矿   宋悦对吃食素来不大讲究, 只是宫里用膳向来都是山珍海味花样频出, 更何况她贵为太子妃,又有孕在身, 更是无人敢怠慢。   她们刚一落座,面前就摆上了两碗羊皮花丝,再是墨鱼羹,荷叶鸡,牛柳炒白蘑, 金菇掐菜,溜鸡脯并香麻鹿肉饼云云,等菜上齐了,闻菁一拍手,带领着众宫人齐齐退了出去,把门轻轻掩上,自己则守在了屋外。   刚才还规规矩矩坐在椅子上的霍妩立马就瘫了下去,宋悦夹了一块鸡脯肉到她碗里, 道:“方才不还好好的,怎么,不多装一会儿了?”   “左右眼下就我和悦姐两个,我是个什么样子你再清楚不过。再说了,若在悦姐面前还得端着,那我得多累啊。”霍妩嬉笑着夹起鸡脯放到嘴里,“这个好吃!”   她嘴里嚼着,手中仍不忘舀了碗墨鱼羹给宋悦, “我还是喜欢在悦姐这儿用膳,没那么多人盯着,胃口都会好些。”   宋悦笑道:“当着?我可没见你在皇祖母那儿少吃了。”   “我昨儿个去同皇祖母请安,皇祖母听闻我邀了你入宫陪我,还与我说,叫我莫要太纵着你,省得你把我这儿给吃空了,到时候成了个胖姑娘还得赖我的不是。”   霍妩故作委屈地往嘴里塞了口肉饼,边大口嚼着边道:“皇奶奶果然是嫌弃我了,唉,如今执禹和景源才是她的心头宝,我都不晓得是哪个牌面上的人了。”   宋悦反手拿玉筷敲了敲她的脑门儿:“尽瞎说,让皇祖母听见了,指不定得罚你抄书。”   “可别,这两日我抄书抄得手腕子都快断了。悦姐你可留我一条小命吧。”霍妩放下筷子,举双手讨饶。   “哦?你这肩不能提手不能抗的,我留你何用啊?”宋悦压低了声音,眯起眼问她。   “我能给你逗乐子呀!”霍妩说着就呲牙咧嘴地做了个怪表情,还不住地问她,“怎么样,我好不好玩,可不可爱呐?”   宋悦忍俊不禁,笑道:“好了,吃你的饭去!”   两人用完午膳,宋悦才招了宫人进来收拾,她自顾起身拉着霍妩往内殿走去,她已有四月身孕,只是习武出身,看起来仍身量修长,并不显怀。   “阿妩,我听说你先前随老七一道去了趟兰亭?”宋悦拉着霍妩在榻上坐下,握着她的手问。   霍妩点了点头:“是啊,我怕在如归那儿的院落住着会被二哥逮回去,所以……”只是没料到,最后还是没能躲过一劫。   躲过了二哥,没躲过母亲呐!她在心底哀嚎。   宋悦沉吟了片刻,又道:“清谈会上,你可与陈家此番进京的那二人有过交集?”   霍妩不明所以,仍点头称是。   “那你对他们两作何看法?”   霍妩有些惊讶地伸手指了指自己:“悦姐你问我?”得到对方肯定的答复后,她才道:“我与那位陈纵,只不过是一面之缘,他骑术很好,啊,还有,我听闻他师傅是赫赫有名的那位状元郎,他教出来的弟子,想必差不到哪儿去。”   十几年前有位武状元力压群雄摘得魁首,不仅武功出众,就连文采也大有不凡之处。陛下本想委以重用,谁知第二日,这武状元变跑没了踪影,只说他参与比试不过想试试自个儿功夫的深浅,如今心愿得偿,官场名利非他所爱,他要回到山林中,取一壶美酒,收二三弟子,过他的逍遥生活去也。   陛下虽气恼,到底是爱此人才华,只可惜这人怎么都不肯出山。就连陛下也没办法,最后只好随他去了。   宋悦道:“没错,我父亲与那人有过一面之缘,对他赞不绝口。陈纵既能合了他的眼缘,相必天姿心性,都不落下流。”   只可惜……宋悦想,只可惜,他是陈家人。   霍妩接着道:“至于他那个妹妹陈思璇,悦姐,我跟你说句实话,我并不喜欢她。”   她这人性子好,许多烦心事都不爱放在心上,隔几日也就忘了,极少这么明确地表达对另一人的恶感,宋悦怪道:“她是哪里得罪你了?”   她视霍妩如幼妹,她的心性宋悦心里有数,何况她心里这杆称从头到尾都是歪的,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她就已经毫不犹豫地倒向了霍妩这一边。   霍妩把在兰亭发生的事娓娓道来,听得宋悦频频皱眉。   “陈思璇特地与你亲近,也不知在打什么主意。阿妩,你听悦姐的,若她下回再来找你,你避着些她,别与她说太多。”   “想来你也知道,陈家这回派人进京,为的是什么。”   一月前,岭南连下来多日暴雨,山林里岩块崩塌,多处开裂滑坡,随着暴雨直冲而下,死伤五百余人,更毁了山民们的祖坟所在,一时民怨滔天,陈氏家主本已命人将这些难民好好安置下去,偏生手下人贪墨,一时出了疏漏,反而使事态进一步扩大,是以传入了京中。   陛下派人前往岭南明察暗访,几经周折,竟发现此次难情并非天灾,更多的,尽是人祸!   连绵大山下,赫然是座座挖掘开来的矿山,暴雨之下,被凿开了的山体根本不足支撑,这才有了后来的死难。   矿山在那儿是瞒无可瞒,经查,那地方竟有铁矿十八座,铜矿二十一做,并金矿三座!大昌立朝以来,便下了禁令,不许私自开矿,陈家这事一出,陛下怎能不怒!   一时间,朝中陈氏中人皆战战兢兢,陈家家主倒果断,立马命自己的嫡子嫡女进京,一来为出身陈家的官员定心,而来,也是想向陛下证明,他陈氏绝无二心。陈淑妃更是脱簪待罪与宫门前,力证母家清白。   陛下的脸色这才好了些。   俗话说,流水的皇帝,铁打的世家。如今这些世家间哪个没有千丝万缕的联系,都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百年陈氏一族扎根甚深,牵一发而动全身,就算是陛下也不敢轻举妄动。   是以陈家嫡系入京,算不得左右逢源,也绝不会招人白眼。   更何况,陈思璇是个女子,还是个美貌且极具才名的女子,她有心在京中为陈家树立好名声,自然也不是什么难事。   “这两天卫蔺沣几次暗地里上门拜访陈纵,奈何陈纵总寻来各种借口避而不见,想来卫蔺沣也心急得很了。”宋悦轻笑道,“他在朝中最大的支撑,无非就是陈家。陈家出事,他怕是最慌的那一个。只是陛下余火未消,他也不敢明面上与陈家太过亲近。”   霍妩乐得看卫蔺沣倒霉,道:“如此说来,我倒巴不得陈纵永远别见他了,给他多吃几回闭门羹才好。最好啊,是拿把笤帚,把他狠狠地给赶出去!”   “尽说傻话。卫蔺沣和卫泓奕,与陈家是为一体,陈纵就算心里不待见他,也绝不能像你说的这么做。”   宋悦坐久了,觉得有些腰酸,霍妩见状,忙拿了个软垫给她垫在腰后,好让她舒服些。   宋悦忽道:“对了,七弟可有告诉你,陛下这两天有意把陈家的事交给卫蔺沣与他协同查办?”   “什么?”霍妩一惊,道,“这可不是什么好差事,而且卫蔺沣本就亲近陈家,他一定是会有所偏向的!”   “还真是小孩子想法。”宋悦摇了摇头,耐心地与她道:“正因为卫蔺沣亲近陈家,陛下才特地把这件事交给他去做。卫蔺沣这会子怕是着急上火着呢,他心思不小,偏这事一个处理不当,可是两头不讨好,不仅失了帝心,还会丢了亲族支持。”   霍妩撇撇嘴,嘟囔着说道:“既然如此,叫他一个人去就好了,何必拉我七哥下水。”   “哦?”宋悦打趣她道,“不是和七弟闹脾气了,怎么一转眼的功夫,就有护上了?”   霍妩义正言辞地答:“生气归生气,这是两码事。七哥心善,若是被卫蔺沣糊弄了可怎么好,到时候指不定惹来一身腥呢。”   宋悦嘴角一抽,她没听错吧,卫旌笙那小子心善?得了吧,就他那满身的鬼心眼子,卫蔺沣不被他坑就不错了,也不知他平日里是怎么在阿妩面前装模作样的。   卫旌笙对霍妩的心思,她这几年下来也算摸了个透彻,偏生阿妩自己,倒像是被布巾蒙了眼,一个劲儿地往卫旌笙那口深坑里蹦。   “你们俩这是在说什么呢,还不许外人进来?”   卫昶霖一手撩开帘帐,跨步走进屋内,挤在宋悦边上坐下,一手放在她小腹上,柔声道:“今日可还好?”   宋悦斜眼看她:“不让进来你不是还是进了?”   卫昶霖浑不在意的样子,舔着脸搂了媳妇笑笑:“我是你郎君,怎么能算是外人。”   “咳咳。”霍妩看不下去了,捂着眼道:“太子哥哥,悦姐,你们是不是忘了这儿还有个能喘气会说话的呢!”   卫昶霖皱眉,道:“什么悦姐,说了多少次,该改口叫她嫂嫂。”   左右当着宋悦,霍妩毫无惧色,嬉皮笑脸地叫了句:“知道了,姐夫。”   “你!唉,阿悦你掐我做什么,好了好了,姐夫就姐夫,下回可不许再叫错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霍妩:好好地陪我悦姐吃饭说话来着,我为什么要受这种委屈……   宋悦:郎君啊,我有一事要与你相商。   卫昶霖:何事,你我夫妻,只管说就是了   宋悦:郎君这肚子……是不是该减减了?   卫昶霖:啊哈?   宋悦:我记得从前郎君身形精瘦,如今,我怕再这样下去,旁人会以为有孕在身的不是我,是你了   卫昶霖:幸福胖这种事,真令人头秃   假期更新的时间有点点乱,请小可爱们见谅,放心我会日更的!   码完去看鸡条啦,请小可爱们多多收藏评论,作者要把你们一个个!按在墙上亲!怕不怕!   那个,月底了,能不能请小可爱们,营养液,考虑一下,啾咪 第33章 淑妃   卫昶霖说着话, 还不忘甩给霍妩一个白眼, 那意思,要多嫌弃就有多嫌弃。   霍妩:呵, 我当初就该在你接亲的时候多打你几棍子。可惜现在没机会了呀,霍妩为之扼腕不已。   见宋悦似乎有话要对卫昶霖说的样子,霍妩很有眼色地先一步退出殿外,自卫昶霖做了父亲,于说教一道上就更有心得了, 除了两位小皇孙,最深受其害的莫过于霍妩和卫斐昀两个。   霍妩腹诽道,说什么姐夫,每每进宫见着卫昶霖,她简直怀疑是给自己额外又添了个爹。   她出了殿门又走几步,穿过垂花门,一眼就瞧见卫执禹正牵着卫景源朝这边走过来,卫执禹在武堂出了一身的汗, 霍妩和宋悦虽不嫌弃,可他这半大的小孩儿,正是好面子的时候,自觉失了体面,还特地回去沐浴更衣了才肯过来。   霍妩走过去,一手牵住一个,把两个小孩子往外带,卫景源拽着她的手往后面望:“姑姑, 父亲回来了,还没去跟他请安。”   “先跟姑姑走吧,姑姑带你们去找皇奶奶玩好不好?等咱们晚上回来了,再去问你父亲的好,他不会在意的。”霍妩摸了摸卫景源的小脑袋,心想,若你这时候牵着你哥哥闯进去,等你正式开蒙了,但是你父亲列出来的书单就能把你给压趴下。   卫执禹忽然松开了霍妩的手,蹬蹬跑了两步到另一头,牵住自家幼弟,他仰头对霍妩道:“姑姑,我来拉着景源好了,姑姑牵我们两个,也是会累的。”   卫景源正是爱闹腾的年纪,霍妩一方面得矮下身子迁就他的身量,一方面还得顾忌着他乱跑,万一磕着碰着,那可不是小事。   卫执禹自觉他是个顶天立地的小男子汉了,该担起照顾弟弟的责任,哪能让霍妩这个做姑姑的受累。   他牢牢地把卫景源的小胖手抓到手里,板起脸严肃地对卫景源道:“好好握着我的手,不许撒手,也不许乱跑,听到没有?”   卫景源从小就听他的,卫执禹说一句,比霍妩在他耳边说十句还管用,他懵懂地朝卫执禹点点头,乖乖地跟着他往前走。   卫执禹这才笑开,只是他的笑容才绽开一角,就被主人急匆匆地收了回去,又恢复成了面无表情的模样。卫执禹想,差点没控制住,我可是皇太孙,我四岁半了,又不是阿弟这种没断奶的小孩子,才不能随随便便就笑呢,多没有威严!   我得向我父亲学,那个词叫什么来着?不怒……不怒自威!对,就是不怒自威。   他心里的弯弯绕一道一道的,可惜他的严肃神情没崩多久,就被霍妩掐住了两颊上的肉捏了捏,又被两根纤长的手指硬生生挤出一个笑脸来,霍妩笑道:“我早就想试试了,这才对嘛,小孩子家家的,就该多笑笑,否则长大了太天顶着个苦瓜脸可怎么好。”   她把手伸向卫执禹,道:“执禹牵着景源,那我就牵着执禹好啦。”她说着,似想起什么,从腰间的锦囊里掏出一颗什么东西,在卫执禹跟前飞快地晃过,“张嘴!”   卫执禹下意识地把嘴长开,霍妩眼疾手快地把拿着的东西丢进了他嘴里。   卫执禹轻轻咬下去,浓密香甜的滋味在他嘴里散开,霍妩提着锦囊在手里转悠,边牵着他走,边道:“我就说,这世上没有哪个小团子是不喜欢糖的。悦姐怕你坏了牙,不许你吃这个,但是我们一天只尝这么一颗,想来应该没关系的吧。”   她说着,冲他笑笑:“这糖是我前不久从一个西域客商那儿买的,京里都见不着这种口味的零嘴儿。执禹喜不喜欢啊,喜欢的话,姑姑下回再给你找。”   “不过你可不能告诉你父亲母亲啊,不然姑姑可就惨了,你不忍心姑姑落得跟你九叔一个境地的,对吧?”   卫小九就是因为偷摸着带着两个侄儿大吃特吃,短短月余,三人就胖了一半,连脸都肉眼可见的圆润了起来,气得卫昶霖抄起荆条就想往卫斐昀身上招呼。   同为小时候胖乎乎的肉团子,霍妩早早地瘦了下来,偏卫斐昀不仅没瘦,反而有逆向发展的趋势,活脱脱一个肉球,一顿没见肉食就能搁那儿嚎上半天,卫昶霖见了他就上火,一想到他可能会把自个儿的两个儿子也带成他那样,顿时气得不打一处来,让他抄书不算,还把他揪到东宫管饭,眼见卫昶霖与宋悦天天好吃好喝的,他面前却只有一盘子小青菜。   他好容易逃出卫昶霖的魔爪,到太后与皇后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诉苦,孰料卫昶霖早有准备,唤来御医在她们面前历数卫斐昀这体格的种种忧患,说得皇后大为动容,当即把幼子交给了卫昶霖来管。   卫昶霖阴恻恻地一笑,就把如遭雷劈的卫小九拎回了宫中。没得吃不说,还得天天早起随宋悦练武。   想起前阵子九叔那鬼哭狼嚎,卫执禹猛地一哆嗦,他果断地摇了摇头。   男孩子坚定地说:“我不会出卖姑姑的!如果,如果被父亲母亲发现了,我就……”   他皱起眉头,很苦恼的样子。   霍妩有心逗他,故意追问道:“就怎么样啊?”   卫执禹思索了片刻,突然眼睛一亮,答道:“我就说是九叔给的!反正九叔前科累累,他们肯定不会怀疑的!”   他这一派求表扬的小模样,霍妩憋着笑,朝卫执禹竖起大拇指,道:“说得好!咱们执禹真是聪明!”   她顺便在心里对卫斐昀说了声抱歉,怎么说呢,真不愧是她太子哥哥的儿子,亲生的!打小就知道怎么坑卫小九。   趁着过了饭点儿,正躲在膳房偷偷摸摸给自己加餐的卫斐昀忽然鼻子一痒,他立马捂住嘴巴,生怕打出个喷嚏来,害得自个儿被人给发现了去。   太后上了年纪,精力不如从前了,一早免了妃嫔们的晨昏定省,她心里清明,懒得见儿子后宫中的女人闹腾到她眼前来,左右她年事已高,就剩这么几年好活了,还不如顺着心意来,只愿意与心里喜欢的小辈们呆在一处。   太后满头银丝,一身宝蓝宫装,她斜靠在凤榻上,见霍妩带了两小子进来,她精神一振,朝这几个招招手,“快过来。”   卫景源不用她招呼,已经腾腾地往她凤榻上爬,乖觉地钻到太后身边,喊了句:“太奶奶。”   这个曾孙软乎乎的,太后忙摘下了手上的护甲,这才敢抱一抱他。   “小皇孙如此活泼,难怪太后爱得不行呢。”坐在下首的女人笑道:“几日不见,咱们这皇太孙又长高了,果然呢,民间老百姓可不都说,这个年纪的小孩子啊,是见风就长的。”   霍妩这才发觉,底下还坐了个陈淑妃。   只是往日里她见到的淑妃娘娘总做明艳的打扮,看着光彩照人,今日却是满身的素色,就连发间的钗环也不过就这么几件,与昔日相比,可以说是相当朴素了。   她想起宋悦告诉她,陈淑妃自愿捐出大半珠钗饰物,用以赈济难民一事。   淑妃到底是长辈,位份摆在那儿的,霍妩不好失礼,便屈膝道:“见过淑妃娘娘。”   她是太后的心头肉,就连皇后都不会受她这一全礼,淑妃又怎么会。她忙侧身扶住她:“县主这是做什么,都是自家人,何必如此拘泥呢。”   太后居于高位,见状淡淡地开口:“好了,阿妩,既然淑妃都这么说了,你也听话,哀家好久没见你了,快过来,叫哀家好好瞧瞧。”   她说着,等霍妩走上前去,便一手圈着一个与她说话,再不搭理淑妃。   陈淑妃脸色不变,仍恭谨地道:“太后,接臣妾母家侄女入宫一事,还望太后答允。”   她说着,眼眶渐渐红了,一滴泪悬在那儿欲落不落,好不可怜:“臣妾入宫多年,久不见家人,思璇那孩子,臣妾上一回见,还是个丁点大的小丫头呢,如今也不知道的长出什么模样了,臣妾,臣妾……”   “臣女入宫,禀明皇后就是了。”太后打断了她的话,“你与皇后去说,想来她也不至于不允。”   她与皇后不睦,此事谁不知道,这会子陈家出事,皇后,呵,还不定怎么躲在宫里看她的笑话呢。   淑妃咬咬牙,正欲开口,太后就摆了摆手,单手扶额,道:“这人真是不服老不行啊,哀家如今精力不济,更是看不得有人动不动在哀家面前掉眼泪,淑妃心里难过,就到陛下面前哭去,好了,哀家乏了,你且先退下吧。”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她再不走,太后也不会搭理她。陈淑妃扬起下巴,道一声“臣妾告退”,踏出福宁宫殿门。   她手里的绢帕被拽得死紧,太后从前待她,虽算不得有多看重,也不会这样话里话外的给她没脸,说到底,还不是见她陈家出了事的缘故!   不过……来日方长,她深深地望向这诺大的宫室,假以时日,她一定会正大光明地成为这宫里最尊贵的女人!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卫斐昀:皇兄我最近可什么都没做啊!   卫昶霖:还敢狡辩,自己不学好,还想带坏我儿子,我看你是存心讨打!   卫斐昀:皇兄我冤枉啊我!   卫执禹:姑姑你真好,若我再大一些,我一定要娶你当我的皇太孙妃   霍妩:……啥?   卫旌笙:臭小子,看清楚,这是你皇叔家的!   万年背锅侠卫小九,让我们为他点蜡。老夫掐指一算,七哥很快就出场啦   蠢作者明天要坐车回学校,估计没时间更新,还是请个假先   这章继续给小天使们发红包吧,悼念一下逝去的假期   最后!当当当,万水千山总是情,多点收藏评论行不行,挨个亲亲你们↖(^ω^)↗ 第34章 肥仔   太后有一搭没一搭地拍着怀里卫景源的背, 她眼见陈淑妃走远, 目光深沉,似有所思。   她突然觉出颞颥处有双手轻轻按在了上面, 开始不轻不重地为她按揉起来,霍妩歪过头靠在她肩膀上,与她道:“皇奶奶累了,阿妩给你捏捏吧。”   “皇奶奶别不信,我在家时父亲母亲觉得劳累了, 也是我帮她们这样捏的,三盏茶的功夫我可要收她们一两银子呢!自然了,皇奶奶这儿,我就不收银钱啦。”霍妩笑眼盈盈地望向她,双手仍旧没停下。   太后伸手握住她,故意板着脸道:“好端端一个县主,做什么伺候人的活计,还想着挣银子, 尽沾染一身铜臭味,怎么,国公府养不起你了?那就进宫来,哀家养我们的小阿妩!”   她虽说着嫌弃的话,眼里却分明是带着笑的。   霍妩哪里能不明白她这位皇奶奶呢,她顺着太后的话道:“是啊是啊,皇奶奶可不许不管我,不然我就只好去街边拿个破碗, 可怜巴巴地在那儿喊,各位可怜可怜我吧,给我口饭吃吧,饿了三天三夜没吃饭啦……”   “不对,皇奶奶,我改主意了,我还是要收报酬的!”   太后舒舒服服地躺在软枕上,半眯着眼,道:“说吧,想要什么?”一副财大气粗的样子。   霍妩沉吟片刻,道:“想吃绣球乾贝,干连福海参,花菇鸭掌,五彩牛柳,啊,还有云片鸽蛋!”   “哀家是问你想要什么,没问你晚膳想吃什么。”太后边笑边摇头,“都多大的人了,等再过两年就要及笄,怎么还只知道吃吃喝喝的。”   霍妩放软了声音,道:“可是我没有其他想要的,就想着皇奶奶这儿的小厨房了。还有啊皇奶奶,晚膳不如把小九叫过来,让他陪您一起用啊。”   她在家那两日,卫斐昀还特地让她二哥带信给她向她诉苦,信里是把自己个儿说得凄惨无比。   同为老饕,霍妩对卫斐昀的遭遇感同身受,咳,卫昶霖那边儿她是不敢去帮他说好话的,但让卫斐昀来皇奶奶这儿打打牙祭总还可以呀。   太后了然地笑了笑,道:“再加两道香爆螺盏和桂花鱼条好不好,小九最爱吃那个。”   卫斐昀可没少在太后面前哭嚎,他是皇后所出嫡幼子,太后从小看到大的,如何能不心疼他,只是她刚想松口,一对上卫昶霖严肃的眼神,再想想御医的话,也只得狠心拒绝。   今日正好有阿妩这个由头,就只让小九吃这么一回,想来……也不妨事吧,太后无不心虚地想。   眼见这一老一小相视而笑,卫执禹扶额,无声地叹息,小小的孩童一时间竟有些理解自己父亲为何老抓着九叔逼他控制饮食了。   九叔如此……壮硕,果然不是没有缘由的啊!   太阳西沉时,最后一缕日光洒在福宁宫的宫墙上,寂静而温柔。   卫斐昀踏着夕阳奔向福宁宫,他的小肚子一抖一抖的,气喘吁吁一副下一刻就要撅过去的样儿,卫执禹见了,赶紧过去扶他坐下。   宫人们为他端来一盏清茶,卫斐昀看也不看,端起来就喝,他稍一缓过来,就急急地与太后道:“皇祖母,咱们快用膳吧。”   “急什么,你瞧瞧你,哪还像个皇子。”太后只觉又好气又好笑。   霍妩本来坐在太后边上哄着卫景源玩儿,闻言搭腔道:“就是,小九啊小九,要我说,把你换身衣裳扔进难民堆里,保管谁都认不出你来。”   卫斐昀哼道:“就属你最没眼光,我这般俊朗的少年郎君,就算套个破布袋子在身上,也湮没不了小爷我这与生俱来的风流气度,懂不懂?”   霍妩还没开口,卫执禹就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他极力克制,可还是没憋住,嘴角止不住地上扬。   卫景源迷迷糊糊地,不知道这是什么个意思,只见哥哥笑得开怀,他也就跟着手舞足蹈地笑起来。   卫斐昀的脸拉得老长,霍妩甚至觉得小景源在笑下去,他九叔头顶都要冒黑气了。   卫执禹勉强止住笑意,道:“九叔,对不住。”   他这一声致歉的话一出,卫斐昀的脸更黑了。可这两小豆丁一个还不到五岁,一个更是牙牙学语的年纪,都是他皇兄的心头肉,再怎么样,他总不能同两个小侄儿计较吧。卫斐昀咬牙切齿地说道:“无事,执禹不必在意。”   他算是确定了,不仅皇兄,就连皇兄膝下的这两个都是天生来气他的!   霍妩默默在旁边又给他捅了一刀:“人说心宽体胖,可你这样子心也不宽啊,和小孩子都这么计较,小九你说说,小不小气啊,还好意思自夸俊朗,也不怕羞。”   卫斐昀恼羞成怒,吼道:“霍妩!”   我都这么惨了,你还要欺负我!   霍妩才不怕她,她依偎着太后,头也不抬地回道:“在呢,还有啊,我可比你大一岁呢,快叫声姐姐来听听。”   “我才不叫,霍妩霍妩霍妩!”   两人跟个乌眼鸡似的互瞪着对方,还是太后看不下去了,出来打了个圆场:“好了,你们两个孩子,从小闹到大,你们不烦,哀家都听烦了。”   “小九不是饿了吗,苏嬷嬷,快,命人传膳去。”   卫斐昀这才消停下来。   这种消停直到一碟碟膳食被送到圆桌上,卫斐昀看着这些大鱼大肉时称得上是热泪盈眶,他也不让宫人给他布菜,直接自个儿动手,夹肉片的筷子都是抖的。   他喃喃道:“半个月啊,我都有半个月没见过荤腥啦呀!”   “每天都是青菜叶子,最多再给个煮蛋吃,一大早逼着我打拳,午后还让武教师傅逮我去校场,皇祖母您看看,孙儿的脸都快青了。”   他说着下箸如飞,用餐礼仪虽不差,速度倒是一个风卷残云。   坐在他旁边的卫执禹许是看他九叔可怜,还给他夹了几筷子菜,得了他一个感激的眼神。   卫执禹抖了抖,忙转了回去。不知为何,他满脑子觉得,他九叔方才那个眼神,分明是在对他说:执禹啊,往后九叔的肉食还得靠你给九叔带啊。   他瞄了眼九叔鼓鼓的肚子和圆滚滚的大脸,心想,还是父亲说的有道理,九叔是太壮了些,不过九叔眼下吃得高兴,就不必当着太奶奶和姑姑的面搅了大家的兴致了。   嗯,大不了回去之后告诉父亲,让九叔明日多绕着校场跑几圈就是。   今天的皇太孙殿下依然这么机智呢,卫执禹悄悄在心里夸了一下他自己,他果然是诚实的好孩子,照顾叔叔的好侄儿!   不过是私下吃顿便饭,倒也没有那么多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何况太后近年来,越发喜欢这些儿孙在她面前热热闹闹聚在一处的样子。霍妩也不拘泥,随口与卫斐昀打趣几句,也算逗皇奶奶一个开心。   倒苦了卫斐昀,边吃着还要想如何给霍妩反驳回去。   明明吃得最快的就是卫斐昀,偏最早落筷的也是他,霍妩道:“怎么,不再多用些?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卫斐昀恋恋不舍地看了眼,咬牙坚持道:“不了。”   他若真吃的鼓着个肚子回去,保不定得被皇兄发现了,为了美好的明天,忍一忍还是值得的。   眼见时候不早了,再呆下去可就不是陪伴,反而成了打扰太后休息,一行人才纷纷告退,卫斐昀颤巍巍地把卫景源抱起来走,他胖是胖了些,可大多是软肉,抱着卫景源才走了一小段路就不行了。   霍妩担心地问道:“你怎么样,累不累,还能不能抱景源呐?”   卫斐昀心中有道暖流涌过,他心想,总归是我阿妩姐姐,嘴上虽不饶人,可还是关心着我的,思及此,他美滋滋地答道:“你放心吧,我不累。”   “不是,你若是累就把景源给宫人抱,或者叫他自己走也行,你这颤巍巍的,我怕你把景源给摔了。”   卫斐昀:……哼!   他抱着卫景源极力大步往前走,什么人呐,真没个眼力见儿,九殿下是什么人,能连抱个小孩儿的劲儿都没有?真当爷身上的肉都是白长的,那每一块可都是肌肉,都有大力气呢!   霍妩许久没有入宫陪一陪宋悦,入夜,宋悦拉着她不放,只叫霍妩与她共寝,不论卫昶霖说什么都不管用,卫昶霖没办法,拗不过她,只好挟了被褥去侧殿睡了。   临走前,卫昶霖一步三回头那幽怨的小眼神看得霍妩心里发麻,暗自思忖这还是她太子哥哥吗,怕是不哪个长门怨妇变得吧。   霍妩白日里要么陪着太后与宋悦叙话,晚间就与宋悦抵足而眠,眼见卫昶霖看她的眼神越来越苦大仇深,霍妩实在是慎得慌,赶忙寻了个时候与宋悦提了回府的事。宋悦一怔,强笑道:“怎么,在宫里住得不自在吗,非得回府去?”   “悦姐别瞎说,没有不自在的,只是从前不也是这样吗,我在宫中总不好留太久吧。”霍妩拍拍宋悦的手背,道:“知道悦姐舍不得我,你放心,我得空会来看你的。”   “不是……”宋悦面露难色,她迟疑着道:“阿妩,要不,你还是在宫中多留些时日吧。”   “有一个人,你若在,他此时或许会好过一些。”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某日,太后与人闲聊,提到九皇子与霍妩从小感情深厚,两人在一处逗趣的很,年纪也不过差那么一两岁,可不就是天生的一对吗   此事传进了卫旌笙的耳里,卫旌笙:……很好!   第二天,瘦了一丢丢的卫斐昀来到校场,看到的不是武教师傅,而是霍妩口中弱不禁风的他七哥。   七哥笑眯眯,卫小九有些发抖:七哥,今儿怎么是你来啊   卫旌笙:九弟,今日我来陪你练练,如何   卫小九:相当不如何!!!   下一秒,校场里传来杀猪般的叫声。   霍妩:七哥,我才知道皇奶奶说过些不着调的想头,七哥不会生气吧。   卫旌笙摸摸头:自然,闲话二三罢了,我怎么会生气呢,你放心,我没有放在心上   卫斐昀:我有一句国骂不知当讲不当讲!   嗷嗷嗷同志们,蠢作者这周五就要v啦,激动激动,明天没有更新,礼拜五三更大肥章掉落!   希望小天使不要因为我v了就抛弃我呀大声嚎哭,渴望的眼神盯着你们   还有就是,入v当天会在评论里给小天使们发红包的,小天使们要记得留评呀,啾咪 第35章 我在   霍妩坐在步撵上, 她心里着急, 不停地催促着抬轿的内监:“快点,再走快点。”   宋悦派来跟着她的小侍女一路小跑跟在她边上, 小口喘着粗气劝慰她:“县主别急,很快就到了。”   霍妩却等不及了,她把心一横,喊了声“停轿”,就急急地从步撵上跳下来, 径自提起裙摆往前跑去,仍由小侍女在后头边跑边喊她。   一阵阵风刮的她眼角发红,她死咬着下唇,宋悦的话在她脑海里不住地回荡,她心里空落落的,只是下意识地觉得,她要快点,再快点, 去到他身边。   一盏茶前,宋悦告诉她,卫旌笙的生母赵氏,前两日染了风寒,她久病未愈,这一场伤寒一下子就压垮了她,现今谁也不知道她还能撑多久,卫旌笙也已入宫侍疾, 赵氏多年无宠,借着卫旌笙封王一事才得以晋封从二品昭仪,这种事情总归不吉利,在宫里也没有人回去主动提及,也就是卫昶霖与卫旌笙交好,宋悦才会留意。   对七哥的生母,霍妩其实并没有什么印象,她位份不高,又长年抱病不出,就连卫旌笙,也从没有在霍妩面前提过自己的母亲。   宋悦告诉她,卫旌笙一早就遣人过来与她说,此事不必告诉霍妩,霍妩若是知道了,一定会跑去陪他,赵氏与霍妩并无干系,何苦让霍妩跑去沾了病气。   宋悦一直瞒得很好,只可惜到了最后还是没忍住。   霍妩额前沁出了细密的汗水,她头一次觉得这座皇宫居然有这么大,她怎么还没到赵昭仪所居的宫室呢!   她想,她七哥真是蠢笨,这种事情,瞒得了她一时,还瞒得了她一世吗!   什么吉不吉利,什么会不会过了病气,她怎么会在意这种事情!   霍妩不请楚卫旌笙与赵氏的关系究竟怎样,可那是他的母亲啊,陛下有这么多的子女,最在意的,最疼惜的那一个,永远都轮不到她七哥,七哥……七哥只有赵氏一个母亲啊!   她茫然地想,这个时候,如果我都不在他身边,他还能有谁呢?   赵昭仪住的柔英殿偏远得很,这里一向清静,少有人来,此时更是满室凄清,这座宫殿都浸染了浓浓的药香,服侍她的宫人跪在殿外,压抑着低低地啜泣,赵氏待下和善,她们不舍这个主子是一回事,更多的,却是在为自己的将来忧虑。   前头主子病死的,后来的主子总会嫌她们这些奴婢晦气,也不晓得下一路会被发配到什么地方当值。   卫旌笙跪坐在赵氏的床头,他低着头,木然地盯着自个儿的双手。   他记得,前世赵氏是在他成为摄政王后才病逝的,他与这个母亲之间虽谈不上母子情深,但也让她风光大葬,为她披麻戴孝,全了一世母子情分。   只是这一世,为什么会提前这么多?   卫旌笙把目光放在床榻上的女人身上,她吐息微弱,唇色发白,人瘦削得厉害,浑浑噩噩地躺在那儿,卫旌笙把她的手塞进被里,为她压好被角。   赵氏半睁着眼,眼神虚空得看着头顶,她的嘴一张一合地,似乎在反复叫着一个名字,卫旌笙附耳过去,也只听听清草草的几个音节。   那是他没有听过的一个名字。   卫旌笙突然很想问一问他的母亲,这个名字的主人在你眼中,就这样重要吗?   那我呢,我是你的亲生儿子,可是母亲,你真的看到过我吗?   他还记得小时候,他的母亲还未失宠,父皇不顾路远,常常过来看她们母子,也曾把他高举起来逗他玩,只是无论父皇说什么,赏赐母亲多少东西,母亲总是淡淡的,连个笑容都很少见到。   久而久之,父皇也倦了,再不愿来这里,见母亲的一张冷面了。   赵氏失宠,连带着卫旌笙也被宫中年纪相仿的皇子看不上,他白日里受人奚落,回宫里时对着赵氏,却绝口不提白天的事。   他当时想,父皇不来了,母妃心里肯定也不好受,我不能再拿这些事去惹母妃心烦了。   卫泓奕幼时脾气比他后来更甚,见了卫旌笙总要讽他几句,卫旌笙旁的能忍,却容不得他说赵氏的不是,他鼓足勇气向卫泓奕挥拳,可他那时是真的体弱,宫人从来拜高踩低,他是皇子,无人敢对他动手,所以,他们只敢一个劲儿地拉住他,不让他碰到卫泓奕,却没拦住卫泓奕一拳头往他身上招呼。   此事闹到了父皇跟前,父皇罚他们两个一起留在学监抄书,他看见陈淑妃一早就来了,她柔声哄他,给卫泓奕带来吃食,卫旌笙坐在角落里看着,时不时渴盼地望向窗外。   还是卫泓奕戳破了他的希望,他站在他面前,耀武扬威地告诉他:“别等了,连你母妃都不喜欢你,她都不来看你!”   卫旌笙没有理他,由他在他面前叫嚣。   他回柔英殿的时候已经入夜,他看见赵氏跪在殿里的小祠堂那儿,手握一圈佛珠,她听见他回来了,甚至都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小小的卫旌笙心口发酸,他扑过去抱住赵氏,颤抖着问她:“母妃是不是今日有事在忙,所以才不来看我的?”   其实他心里清楚,赵氏日日把自己关在宫门里抄经礼佛,根本没有什么要紧事可以去做。   赵氏没有回抱住他,她弯腰将经书翻了一页,与他道:“你回去吧,别扰了我。”   她没有问他为什么要与卫泓奕打架,他有没有受伤,吃没吃过东西。   什么都没有。   卫旌笙不肯放手,他飞快地说道:“母妃不要怕!都说子凭母贵,但也有母凭子贵的!父皇不来看母妃,母妃也不要伤心,旌笙会一直陪着母亲,旌笙会争气,会好好念书,会努力学武,旌笙一定不会让母妃失望的!”   赵氏沉默了许久,卫旌笙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才听见赵氏叹了口气,把手覆在他的手背上。   卫旌笙心口一颤。   然而赵氏只是轻轻把卫旌笙抱着他的手挪开,与他道:“时候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   “母妃喜欢清静,以后你若无事,不必总过来和我请安了。”   她的他的眼神里,平静而又深沉,就像她面前坐着的,只是一个毫无关系的陌生人,那里面唯独没有卫旌笙下午在陈淑妃眼里看见的,一个母亲对孩子的疼惜与爱。   卫旌笙如坠冰窖。   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一刻般,如此清晰地认识到,他的母亲是真的不喜欢他,或者说,她是希望,她从来没有生下过他这个儿子。   卫旌笙松开手,默默地回到自己的寝殿,那一晚,他睁着眼将自己埋在膝盖里,一夜无眠。他想着,如果这个时候,母亲能来看看我,来抱一抱我该有多好啊,不,不只是母亲,不论是谁,能在这时候陪陪我就好了。   然而始终没有人来。   天亮时,卫旌笙做了一个决定,他想,母亲不喜欢我,不把我当儿子看待,那我也不再希求什么了。   等她老了,我就给她一世荣华,再为她养老送终,也算全了这一场母子情分。   只是有的时候,他还是会忍不住想,难道我就这样讨人嫌,连我的生身母亲,都这样不喜欢我。   他已长大,他有过泼天的富贵,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权利,就算是重新来过的这一世,他也在一步步地积累资本,他从来目标明确,坚定了一个方向,就会矢志不渝地向那里前行。   可他坐在这里,在他气息奄奄的母亲面前,他仿佛回到了最开始的过去,他还是深夜里那个期待拥抱的稚龄孩童。   卫旌笙忽然听见身后有人推门而入,来人步履匆匆,走得很急,大步绕过最后一道屏风直奔赵氏的寝殿而来。   卫旌笙蹙眉,正想开口命对方退下,可比他的话更快的,是那人的动作。   她扑过来跪在地上,紧紧地搂住他,她抖得厉害,正极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   她不住地在他耳边与他说话,她说:“七哥我来陪你了,七哥你别怕,也不要太担心,我,我不知道怎么安慰你,但是我在这里!”   “赵娘娘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七哥我在,你不要怕!”   霍妩绕过屏风一进来,就看见卫旌笙直挺挺地跪在赵氏床前,他冷着一张脸,也不知道在想写什么。   她顾不得多想,便冲过去抱住了他,她自问从来不是多机灵的女孩子,眼下这情况,她没有好办法可以安慰他,就只好这样陪着他,至少能让他知道,他不是一个人。   卫旌笙闭上眼,感受着少女传给他的温暖。   多年前没有等到的那个拥抱,在今天,他终于等到了。   过了片刻,他才推开霍妩,盯着她道:“谁告诉你这件事的,迎喜避白这个道理,你难道没有听过吗?”   霍妩道:“不是,我不信这个,我……”   卫旌笙打断她的话,“说什么傻话,我母妃病重,这里药气太深,你快回去,听话。”   话说到最后,他不觉加重了语气。卫旌笙从前也不信这些,可想想霍妩前世被魂魄夺舍,再思及他们两个人生重来一事,他不由得不信。   对于霍妩,无论什么不吉祥的事,他都巴不得她离得越远越好。   霍妩本是好意来看他的,她满腔对他的担忧,可到了卫旌笙面前,就被他劈头盖脸一盆冷水浇下来,少女垂头丧气地,不死心地问:“七哥你怎么这样迷信的,倒像个老太太。照你这说法,难道你以后有个伤病,还不许我来看你了不成?”   她话一出口,霍妩就后悔得不行了,这话说的就跟在诅咒他似的,赵娘娘病重,她怎么还能在七哥面前瞎说话。霍妩刚想道歉,就听见卫旌笙果断地开口,与她道:“对。”   “你记着,就算是我受伤染病了,我也不希望你来看望我。”   霍妩气急,她正欲反驳回去,床榻上突然传来一阵控制不住的咳嗽声。   赵氏醒了。   霍妩听见声响,忙想把赵氏半扶起来给她顺气,卫旌笙制止了她,他站起来做到床榻上,让赵氏能靠着他。   赵氏脸上泛着浓浓的死气,眼神却比过往几日都来得清明,叫霍妩无端想到一个词——回光返照。   她不敢再想下去。   赵氏的目光悠悠地落到霍妩身上,迟疑着问道:“这位是?”   她观霍妩衣饰容颜,就知道她该是哪家贵主儿,只是她久不出席宫宴,实在认不得她。   赵氏声音沙哑,说话声音又轻,霍妩费了些力才听清她说的话,她忙答道:“赵娘娘,我叫霍妩,是镇国公府的小女儿。”   “哦,是嘉宁县主啊。”赵氏朝她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我这身子骨,就不与县主见礼了,县主勿怪。”   霍妩急忙答道:“没关系的,我与七哥交好,您是七哥的母亲,自然也是我的长辈,要见礼也是我和您见礼才对。”   她说着,伸手握住赵氏枯瘦的手,道:“您别担心,您的身体一定会好起来的。”   “我记得县主小时候,我还见过县主一面,当时就觉得,县主生得粉雕玉琢的,实在是可爱极了,只可惜我拖着一身病体,不敢与县主接近,我……”她说着,又咳了起来。   卫旌笙伸手拍拍她的后背,为她顺气,   赵氏缓了口气,才继续道:“县主与旌笙亲近,我心里真是高兴。”   她虽病容残损,但眉目间依旧是昔年好颜色,也难怪当初陛下会对身为宫婢的她一眼看中,多加宠爱。   “赵娘娘不必如此客气,七哥叫我阿妩,娘娘也这么叫我就是了。”   赵氏点点头,与霍妩道:“阿妩,我有些话想与旌笙说,不知可不可以……”   霍妩立马懂了她的意思,她看了卫旌笙一眼,就退到了殿外。   赵氏见她走了,抬手想去碰碰卫旌笙,卫旌笙下意识地躲了一下。   赵氏苦笑着道:“旌笙,你去帮我把那边矮柜里的那个小匣子拿过来,好吗?”   卫旌笙沉默地点头,将软枕给赵氏垫着,好让她躺的舒服些,才为她取来匣子。赵氏颤抖着手接过来,小心翼翼地摩挲过匣子上的雕花,把匣子轻轻地打开,她如此珍惜这东西,里面却没有什么珠玉宝物,有的只是几纸书信并一根简陋的木钗。   她喃喃道:“旌笙啊……”   卫旌笙跪坐在她床边,沉默地与她对望,他已是十八少年郎,生得俊朗无双,又得裕王封号,他在她不知道的时候长大了,长得这么好,她这个做母亲的,却什么都没有为他做过。   赵氏不知不觉已是泪流满面,她想去摸一摸卫旌笙的脸,快碰到的时候,却又把手收了回去。   她眼里噙着泪,道:“旌笙,从小到大,我没尽过做母亲的责任,这几天,你在我身边照顾我,无微不至,可我努力地想,却连你小时候是个什么模样,眼下又喜欢什么都不知道。我,是我对不住你。”   卫旌笙道:“母妃不必自责,您生我下来,因为生我时被人所害,这才伤了身体,论理,是我对不起母妃才是。”   他的姿态客气而疏离,赵氏苦笑着道:“你要这样说,我岂不是更愧疚了,我连一副康健的体魄都没能带给你。”   她的目光透过屏风,望向更远的殿外,喃喃道:“刚才那个女孩儿,那个,嘉宁县主,我听见她喊你七哥,她是个好孩子,我病得这样沉,又长年无宠,宫里谁对我不是避之不及,偏她还肯来看我,相必是因为担心你了。”   “我听过她的名字,宫里的贵人们都很喜欢她,这样的女孩儿,我相信她的品性不会差的,何况,何况她生得这样好。”   她喘了口气,又接着说道:“年少慕艾,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也年轻过,这样的情感我不是不懂。只是旌笙,你虽是我的儿子,我却并不了解你,旌……旌笙,母亲想问你,你可喜爱她吗?”   卫旌笙久久不答,在赵氏以为自己听不到答案的时候,她才听见卫旌笙淡淡地开口——   “她是我的命。”   这是他第一次在旁人面前说出他对霍妩的心意。   赵氏一怔,随及欣慰地道:“好,旌笙,你这样年少,就已受封裕王,陛下看重你,假以时日必定会对你委以重任。霍家百年世族,他家女儿金贵,只是我的儿子,却也不差。”   她话里透出浓浓的自豪,“你喜爱她,那,等她及笄后,你就娶她回来,好好待她吧。我这些年攒了些银钱,不多,你都拿去,想做什么都随你,再给她买几套上好的头面,就当做我给她的礼。虽然……我知道,你如今也该看不上我这些银两。”   “你们会好好的在一起,会好好的。不像,不像我当年……”   她声音减轻,仿佛进到了什么美妙的回忆里。   那时,她还是个十多岁的小姑娘,因生得好看,几经周折被发卖到京里一户人家,与那家的小公子从小一块长大,两小无嫌猜,真应了那句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主人家不嫌弃她只是个婢子出身,把她养得像是半个小姐,她也一心以为,会与小公子,与这家人相依相偎,就此一生。   只是变故来得这样猝不及防。   那一年,主家经商落败,一时间家业尽失,老夫人年纪大了,受不得这样的刺激,当即就去了,老爷一夜之间仿若老了十岁,小公子受不得这样的巨变,整个人变得痴痴傻傻的。   她茫然无措,只好忍着满心的惶恐操持这个破败的家,然而厄运并不会因此而至,又过了几日,有家债主找上门来,见这一家老的老小的小,成了这副摸样,便骂骂咧咧地拉了她走,权当抵债。   再后来,她又代替债主家的女孩儿,被送进宫做了粗使宫婢。   其实那时,她心里很是安泰。她想着,等她到了二十五岁,就能年满出宫,到那时她就能继续和她的小公子,和待她如女的老爷夫人在一起。   这个梦想破灭在那夜,她被陛下看重,又怀了旌笙,自此,所有人皆叹她麻雀飞上了枝头,只有她知道,夜里对镜自照,她有多想划花了自己的这张脸。   而卫旌笙的存在,更像是在无时无刻地向她宣告,她背弃了曾经与小公子的誓言,从此,她只能终老深宫,最想回去的那个家,以后只有在梦中相见了。   她冷着陛下,求来了一方清静,那时,渴盼得到她关爱的她的亲生子,更像是一把悬在她心口的利刃,刀刀剐她心肠。   赵氏掩面而泣,她忘了她当时为何会如此不智。这是她的孩子啊,他什么都没有做错,她怎么能这样待他!   “皇伯伯怎么来了,阿妩参见皇伯伯。”   殿外传来霍妩特地提高了的声音,卫旌笙深深地看向赵氏,道:“母妃,父皇来看您了,您可想见一见他吗?”   他知晓赵氏该是不想见他父皇的,因此,只要赵氏一句话,他自有办法能将他父皇挡出去。   “不必了,旌笙,你也出去,叫陛下进来吧。”赵氏缓缓道,她将手中的匣子往卫旌笙的方向推了推,她道:“这里头的东西,是我的宝贝,旌笙,你答应我,等我死后,你要将它放进我的棺中,与我同葬。”   “你说嘉宁县主那孩子是你的命,那,这些东西,就是我的命了。”   卫旌笙稳稳地接过,他将匣子放在手边,继而站起身,一振衣袍,复又跪在地上,对着赵氏重重地叩了一个响头。   赵氏没有出言阻止他。   三跪九叩,如此大礼,以谢她生育之恩。   卫旌笙打开殿门,陛下站在殿外看着他,见他出来,忙问道:“你母妃如何了?”   “怎么也不告诉孤她病的这么重,若非今日皇后提及,孤竟然还不知道。”   卫旌笙朝陛下行了一礼,“父皇,母妃在等父皇。”   “孤这就进去。”陛下拍了拍卫旌笙的肩膀,大步朝殿内走去。   霍妩等陛下一走,立马窜到卫旌笙身边扶住他,眼里竟是担忧,“七哥,你……”   卫旌笙冲她摇摇头,拉着她随意地在殿外的台阶上坐下,少年儿女并肩而坐,卫旌笙轻轻地将头靠在霍妩的肩膀上,霍妩刚想开口,就听见卫旌笙说:“阿妩,让我这么靠一会,就一会,好吗?”   “我有些累了。”   认识他这么久,何曾听他说过一声累呢?   霍妩不再说话,也不动弹,就这么让卫旌笙靠在她身上,她仰头看着太阳一点点往下沉,觉得眼角发酸。   她恼自己不够贴心,七哥好心,不愿她为他的事担忧,可她怎么能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他也是人,他平时不说,她也该觉出他的疲惫才是。   她望向卫旌笙蹙起的眉头,想伸手为他抚平,又怕惊扰了他。   霍妩心说,七哥,好好休息一下吧,等你醒来,我总是还会在这里的。   “阿妩。”   卫旌笙闭着眼,突然开口喊她。   “啊,”霍妩一惊,忙答道,“七哥你还醒着吗,我以为你睡了呢,你……”   “阿妩。”卫旌笙又叫了她一遍。   他声音平和,叫霍妩也渐渐沉静下来,她轻轻地嗯了一声。   “阿妩。”   “我在啊,就算我名字好听,你也不能老这么喊我吧。”   她终于可以把手放在他的眉心,温热的指尖一点点把他搅成一团的眉头放松开来,她道:“不是说累了吗,累了,就靠着我眯一会吧。”   “左右这儿又没什么人,宫人们被皇伯伯遣走啦,七哥不用觉得不好意思。嗯……你放心,等皇伯伯出来的时候,我会叫醒你的。”   “阿妩,世间无不散之宴席,浮光匆匆,转瞬而已,我不知道有什么人,是会一直待在我身边陪着我的,或者说,我都不知道会不会有这样一个人的存在。”   “我啊。”霍妩理所当然地答,“你看,我七岁认识你,那年你十二岁,如今六年都过去啦,我不是一直都在吗?”   “别人我不敢说,我也不能为旁的人做担保,但至少我可以保证,我会一直在七哥身边陪着七哥,六年是如此,以后哪怕再十六年,甚至六十年,都会是如此。”   “是吗?可是阿妩,你再过两年就要及笄了。”卫旌笙的声音放的极低,听上去脆弱得像一块一击即碎的琉璃,听的霍妩心间一颤,她急忙答道:“及笄了又怎样,及笄了,我也还是霍妩啊!咱们大昌又不像前朝,对女儿家要求那么苛刻!”   卫旌笙在她耳畔轻声道:“真是个傻姑娘,阿妩总要嫁人的,哪能一直陪着七哥呢?”   他无比落寞地道:“看来,我还是得开始习惯一个人的日子的好。”   “才不是呢!”霍妩道,“我现在过得很快活,不想再多加一个人打乱我的生活了。更何况,一个不知哪个角落里冒出来的人,哪里比的上七哥重要。”   霍妩平视远方,她没有看见,卫旌笙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今日第一个笑容。   他道:“我总是担心,万一以后,阿妩要嫁的人,不喜欢我,不愿意让阿妩见我,那可怎么办?”   “我管他……”霍妩一句脏话差点骂出口,又顾忌着身边是她神仙般的七哥,生生把话憋了回去,她拍板道:“这样吧,七哥,咱们定个约定,以后若真有一天,我要嫁人了,那么那个人也得是你也点头的才行,好不好?”   七哥这样没有安全感,以后可怎么办呐,霍妩心想。   卫旌笙的声音听上去依旧无比脆弱,他道:“这样的大事都愿意听我一句?阿妩,你真的这么信任我吗?”   “自然啊。”这个问题,霍妩答得不带半分犹豫,她坚定地道:“你是我七哥,如果有朝一日,连你都要我去怀疑,那我的人生也太可悲了吧!”   卫旌笙伸出一根小指在她面前,霍妩不明所以,道:“七哥……你这是?”   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   卫旌笙不自然地道:“拉个勾。”   还真是啊,霍妩抿嘴一笑,将小指也伸过去,与卫旌笙勾在一起:“七哥今天好幼稚,那,拉钩,我保证,以上的话全部作数,永不改变!”   我的小姑娘,卫旌笙心道,这可是你自己答应了我的。   你答应了我,我就绝不会放手了。   至于那什么劳什子的未来夫婿,自然也只能是我,其他人,我可是不会点头的。   谅你还不懂,就先放过你,现在,你只有好好呆在我身边,就可以了。   柔英殿内,陛下快步向前,在他将要跨过那道屏风的时候,里头女子猛地扬声道:“不要过来!”   她刚说完这句话,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声,像是要把心肺都咳出来,听得陛下心慌,他道:“你别心急,倩儿,你没事吧,孤就进去看看你,见不到你,孤实在担心。”   那是小公子取给她的名字,他说,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这个“倩”字,最适合你不过了。   赵倩深吸一口气,放柔了声音道:“陛下可曾听过,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   “妾久病,如今病痛残损,不复当年好颜色,陛下还是不要见了吧,也免得过了病气。”   陛下急道:“孤乃真龙天子!又岂会怕你过了病气给孤,倩儿,你与孤这些年算来才见过寥寥数面,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要避着孤吗?”   赵倩苦笑一声,道:“妾并非避着陛下。说来,妾也有私心,妾盼着于陛下心中,妾永远是年华最好时的模样,而不是,不是现在……”   她话说得断断续续的,很费力的样子,陛下不敢刺激她,只好道:“好,孤答应你,孤不进去,就在外面陪着你。”   他想起她初见她时,他因朝务心烦,在御花园中第一次遇见了正在料理花木的赵倩,彼时春光正好,皎洁的月光照在她的脸上,她衣着简陋,对着花花草草的笑容却这样柔和温暖,她看到他穿着龙袍时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站起来向他行礼,慌张得像是只受了惊吓的小兔子。   他曾是真心想把她捧在手心里爱护,只是后来的那么多个日夜里,他再也没有见过那张让他动心的笑颜,赵倩在他面前,永远绷着一张脸,毕恭毕敬地对他。   后来,后来……他又见到了许多形形色色惹人爱怜的女子,赵倩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他忘了她,将她丢在冰冷的柔英殿里,连她生下的儿子,他都没有去在意过。   陛下喉头一哽,他道:“倩儿,你会好起来的,等你好了,孤便封你为夫人,孤,孤错过你……这么多年……”   赵倩怔怔地想,看来她的想法已经成功了一半。   她一生糊涂,对不起小公子,更对不起她的孩子,她让他一个人在宫中孤寂地长大,等回过头来,他已经不需要她这个母亲了。   但至少现在,她能为他做最后一件事。   她要她在陛下心里,依旧是当年花前少女,她要让他记得,曾有一个女子,到死都一心痴爱着他,却被他遗忘在宫里,至死不相见。   只有这样,他才会对她愧疚,才会把对她的这份感情延续到卫旌笙身上,好好补偿他。   “陛下……妾不想做什么夫人,妾只希望陛下此生,安泰欢愉,就知足了……妾,妾当年愚钝,心中仰慕陛下,又怕冒犯了陛下,妾,咳咳……”   “妾这么多年来,在佛堂为陛下祈福,没有好好照顾旌笙,那孩子,那孩子……”   “你放心,旌笙是孤的骨血,孤日后会好好照拂他。只是倩儿,你一定要撑住啊。”   听他这样说,赵倩心里压着的那块大石一松。她已到了弥留之际,过往种种在她眼前一幕幕地划过,她颤抖着伸出手,竭力想抓住些什么,她看见家里未破败时,小公子抓着她的手教她读书识字,她在书上看见一首诗,喜欢的不行,认认真真抄了一整宿,选了字最端正的一张夹在小公子的书案上,一心期待着小公子的反应。   小公子年少意气,故意圈了她在怀里,非逼她亲口把那诗给他念一遍来听。   她仿佛看见眼前出现了一条沿途开满鲜花的小道,小公子在路的尽头看着她,对她伸出手,喊她“倩儿,过来啊。”   “春日的花开了,漫山遍野的花枝,你一定喜欢的,我和你,我们一起去放风筝把。”   她含着泪向他跑过去,兜兜转转,她此生最大的心愿,不过是再见到他,再把当年的诗念一遍给他听。   她气若游丝,说话的声音变得断断续续,她喃喃道:“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话说到最后,她的声音越来越轻,终于再也听不到了。   女人的手落下来,她躺在床上,永久的阖上了眼,唇角却带着笑意。   殿外的卫旌笙心里猛地一阵抽痛,他似有所感,睁开眼,像是在对霍妩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他道:“我没有母亲了。”   霍妩微微一抖,她更用力地握住卫旌笙的手,少女第一次那么想成为一个人的依靠。   她无比坚定地告诉他:“不怕!”   “你还有我。”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霍陵:好歹也是个亲王,为何总跟着阿妩来我霍家蹭吃蹭喝?   卫旌笙微微一笑:有阿妩在啊,阿妩说会照顾我的,对不对?   霍妩:对对对   霍妩:二哥怎么如此针对我家郎君,也太没有为人兄长的风度了吧,倒像是坊市里那些挑剔的恶婆婆   霍陵一口老血:小兔崽子你说啥   霍陵:活该你被他糊弄!真是孺子不可教也!   今天更新提前放出来啦,我发现我好像有日万的潜质,可怕可怕。   关于陛下,他喜欢赵氏的时候是出自真心的啊,不喜欢了忘记了的时候也是真的不会再去管她,连她生下的儿子也不会去在意,毕竟他有这么多女人,这么多小孩   这两天在v章评论的小天使会有红包奉上啦,小天使们多多评论好不好,啾咪   感谢一下小仙女的地雷,比个桃:   博博熙熙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05-04 10:06:20   博博熙熙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05-04 14:10:03   一只佩奇小仙女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05-04 15:06:46   一只佩奇小仙女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05-04 15:09:13 第36章 做戏   赵倩死于庆历十九年初春, 山花初绽的那个时节里, 她带着笑容放任自己沉入永黑的清甜梦境,去与那人再放一场风筝。   陛下伤心至极, 接连几日不思饮食,特追封赵氏为正一品贵妃,已贵妃之礼下葬。   柔英殿内外皆挂上了白幡,赵倩生时,这座偏僻的宫室从来冷清, 可她死后,反倒因为陛下对她毫不掩饰的愧疚之心,使得整座柔英殿异常的热闹。平日里素来没有交际的嫔妃纷纷前来悼念,在赵倩灵前哭得双眼通红,不知道的还真以为她们曾经是多好的姐妹。   赵倩已死,再怎么极近哀荣,皇后也不甚在意,卫旌笙与太子关系不错, 她乐得在卫旌笙面前讨个好,次日就命宋悦和卫昶霖去趟柔英殿,聊表哀思。   她不说,卫昶霖也是要去的。只是霍妩放心不下卫旌笙,怎么都要随他们同去。   她与卫旌笙一向要好,宋悦知道拦不住她,索性也不拦了,省的她一个人跑过去, 闹出些闲话来。   卫旌笙着一袭素服,直挺着腰背跪在堂下,一张一张的把手中的纸钱放进前边熊熊燃烧的火盆中,他面色不好,眼里熬出了红血丝,常有人过来对着他落泪,与他道一声“节哀”,卫旌笙不怎么答话,旁人只道他适逢丧母之痛,也不多说什么。   一只手搭在他肩上,捏了捏他的肩,卫昶霖语重心长地道:“七弟,你也该顾这些自己的身体。”   他说着,又努嘴指了指外边,“你这样,有的人可要担心死了。你起来,让人替你一会儿,为兄有话要与你说。”   说完,他就不容置喙地把他拉了起来,卫旌笙跪得久了,起来时打了个踉跄,卫昶霖忙扶住他:“你看我怎么说来着,再跪下去,你这膝盖还要不要了。”   他说这话时没有压低音量,这会儿又围过来几位年长的妃嫔,对他颇关怀了几句。   卫旌笙一一谢过,这才与卫昶霖一起走出灵堂,眼见四下无人,卫昶霖才真正担忧地问道:“你可还好?”   这五年多下来,他才真把这个七弟当作自家兄弟看待,这会儿的担心字字出于真意。   卫旌笙推开偏殿的门走进去,随意坐到最靠近门边儿的椅子上给自个儿捶了捶腿,“还好,就是腿酸。我说皇兄,你怎的也不带个手艺好的内监过来,至少也能给我捶捶不是?”   卫昶霖叹息着在他边上的木椅上坐下,仍是不放心:“当着我的面,你不必如此掩饰,若是伤心,便是哭出来也无妨,为兄不会说与旁人听。”   “皇兄……你认真的?”   卫昶霖笃定地点头,而后便看见他眼前这个形容憔悴的少年轻轻地笑了出来。   他道:“皇兄糊涂了吗,我自幼与母妃生疏,母妃整日里不是抄经便是求佛,即便是我小时候,都是宫里的嬷嬷在带我,何况这几年我出宫建府,与母妃更是一年一见,皇兄想见我哭,也得我哭得出来才行。”   他又在心里补了句,不是几年,算上前世,该是几十年才对。   赵氏去了,他心里的确觉得空落落的,但要说伤心,倒也不算有多伤心。   他经历过心中挚爱的宝物生生被剜去的苦痛,与之相比,要他因为这会子痛哭落泪,也实在是太难为他了。   卫昶霖了然,“父皇这几日,伤心得很呐。”   他话音刚落,卫旌笙眉头一抽。   卫昶霖想起那桩事,不由得笑道:“我可听说了,这两日父皇下了朝就要过来,对你可比对咱们刚出生的小皇妹都看重,恨不能是与你同吃同住,连上朝都把你揣在兜里吧。”   “如何呀七弟,父爱如山,七弟,你可得好好领受才是。”   卫旌笙的表情越发地古怪,他眉心深深的揪成一团,斜眼道:“此等父爱,皇兄可想试试?”   卫昶霖忙摆手道:“可别,我有娇妻相伴,只是七弟啊,父皇若是知道你这样嫌弃他,可该难过了哟。”   他俩都不是小孩子了,父皇这突如其来的关爱,还真是吃不消啊吃不消。   陛下或许是觉得对赵倩有愧,又想到这许多年来对卫旌笙的忽视,每每望向卫旌笙时,眼神里都是浓浓的疼爱,他自觉对这个儿子知之甚少,总想着要好好补偿他。   然而这些东西,卫旌笙早就不稀罕了。   他道:“父皇待我,与其说是父子亲情,倒不如说,他所沉浸其中的,是他自己的幻想。在他的幻想里,母妃痴情于他一世,至死都念着他,而我这个儿子,在母妃的影响下对他满是孺慕之情,咱们这位父皇,可不就喜欢这种调调的?”   正因如此,陈淑妃在陛下面前永远不忘端着温柔婉约的笑颜,就连陛下上朝时,她都要在宫门前痴痴地望着陛下远去,以便陛下万一一个回头,就能看见她眷恋的目光。   而卫蔺沣,私底下如何尚且不论,对待陛下,他可是再温良孝顺不过的好儿子。   卫昶霖道:“我以为,按照你的性子,应该懒得陪着父皇演这一出戏才对?”   卫旌笙这些年一直与卫蔺沣卫泓奕这两个不睦,这些日子以来更是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了,据他所知,卫蔺沣私底下给他使了不少绊子。奈何他这七弟鬼心眼儿可不少,卫蔺沣敢动多少手脚,他就敢分毫不差的还回去,即便当着父皇的面,也毫不退却。   父皇于政事上清明,在家事上,可就差远了。   卫旌笙耸了耸肩,“父皇有心补偿我,我为何要拒他与千里之外呢,左右我又亏不了什么,皇兄,我既已入朝,待来日所要面对的诡谲风云可少不了,我不惧这些是一回事,但父皇若愿意立在我这一边,我可能少不少麻烦,父皇想要个好儿子,而我需要一座大靠山,互利互惠而已。皇兄,说句实话,你可别动怒,父皇这座靠山,可比你好用多了。”   卫昶霖一时哭笑不得:“好好好,是我这个皇兄没本事行了吧,得委屈咱们七殿下了。你小子可真是,好好的父子情,被你说的倒跟桩买卖似的。”   卫旌笙道:“就算不管这些,卫蔺沣那出大戏在父皇面前唱了这么多年,换我唱唱又如何?他平日在父皇面前装怪讨巧给我下眼药的时候还少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种事情,我最喜欢做了……”   他话说了一半,眼神往门外一瞥,忽地拔高声量道:“母妃生前,常在我面前提及父皇,他道父皇是世间少有的英主,文韬武略无一不精,是她心中的盖世英雄。皇兄,母妃这一去,我,我实在是……旌笙此后,便只有父皇了……”   他说着说着,眼周便红了一圈,看得卫昶霖目瞪口呆。   “母妃过世时,旌笙心中不安的厉害,还好有父皇陪伴,皇兄知道的,我幼时甚少承欢于父皇膝下,就连父皇的种种慈爱,都是在三哥五哥那里听来的……我心里羡慕,却没想过自己也能有这一天,我……”   卫旌笙喉间发出一声呜咽。   卫昶霖:……   他实在不知道眼下这种情况,他是该上去拍拍这个七弟,安慰他几句;还是冲他竖起大拇指,赞一句“厉害”!   门被猛地推开,陛下几个大跨步走过来,后边跟着卫蔺沣和红着一双兔子眼的霍妩。陛下绷着一张脸,只有微微泛红的眼眶暴露了他的真实情感,他抿着唇,紧紧地盯着卫旌笙。   卫旌笙满脸恍惚,他好似才反应过来,低声道:“父皇怎么来了,儿臣……儿臣给父皇请安。”   “你坐下!”陛下不容反抗地把卫旌笙按在椅子里,他颤抖着手摸了摸儿子的头,长叹一声道:“旌笙啊,这些年……是为父对不住你。”   “父皇何出此言!”卫旌笙急忙道,“父皇忙于政事,一心为国为民计,若论辛劳,谁比得过父皇!儿臣并非短视之人,父皇弃一时父子天伦,为的是天下万千百姓能得享安泰,儿臣都明白的。”   他这一番话说的陛下心中大为舒爽,一时父子相得,叫坐在一旁的卫昶霖看傻了眼。   刚刚与他对话的卫旌笙,和眼前这个父皇的孝顺儿子,当真是一个人?   陛下深吸一口气,转过身去对卫蔺沣道:“此次多亏了蔺沣啊,孤下朝来寻你,蔺沣担心你便与孤同行,见你不在灵堂,宫人说你与太子往这边走了,孤听见你们在里头说话,本想直接进来,要不是蔺沣提议孤在门口等一等,孤还不知道,旌笙对孤的这一片谆谆孝心那!”   卫蔺沣脸色一僵,随及道:“七弟纯孝。”   倒显得他这个做三哥的,比不上他了。   卫旌笙眯了眯眼,偷鸡不成反蚀把米,卫蔺沣,这滋味可还好受啊?   只不过……他将目光转向最后边,他的小姑娘明显信了他方才胡诌的那番鬼话,这会儿一双眼红得不行,泪水在里头不住地打转,眼看着就要哭出来了。   她不知该有多心疼他。   这般好骗啊,卫旌笙想,得亏有他护着她,否则她不可得被那些个狼子野心的人给拐了去?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霍妩:七哥呜呜呜   卫旌笙:怎么了,阿妩?   霍妩:你,你心里这么苦,为什么不与我说呀,我还真以为你不在意那些的……   卫旌笙:(我是不在意啊)   霍妩:七哥你跟我回家吧,以后,我的父母就是你的父母,你小时候没有的,我全部都会不给你   卫旌笙:这可是你说的(内心兔斯基式尖叫)   ——卫老七可能是对自己有什么误解,要论狼子野心,谁比得过她啊   今天这章后面留言还是会有红包的!小可爱们多点评论好不好   那个什么,作者专栏以及预收中的新文,小可爱们点进去了解一下?   《我有特殊的治病技巧》,人美声甜糕点师小姐姐vsPTSD退伍兵哥哥,我有病,你是药   《打倒那群小怪兽》,民国捉妖破案文,腰细胸大武力值爆表女老板vs皮这一下很开心智商满点男主   感谢一下小天使的地雷和营养液,疯狂亲亲:   啦啦啦啦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05-06 16:13:14   读者“清~清~清补凉”,灌溉营养液+1   读者“圈圈个叉叉”,灌溉营养液+20   读者“吃成一个瘦子”,灌溉营养液+1 第37章 邀请   霍妩被一路找来的宋悦带走时仍泪眼汪汪的, 一步三回头地看着卫旌笙。   当着陛下的面, 她都没办法跑去七哥身边跟他说小话,赵夫人薨逝, 霍妩一个外姓女,不好在宫里久留,即使再不放心七哥,也只有随家人出宫的道理。   小姑娘一连几日闷闷不乐的,霍陵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变着法子想逗她高兴。他倒挂在屋檐上,突然出现在霍妩面前,为她递上一株紫玉兰。若换在平时,霍妩必定会快活地接过来,再甜甜地喊一句“谢谢二哥”,可今天,她却只是板着小脸“哐当”一声把窗掩上。   霍陵跳下来,在她窗外抓耳挠腮地说话:“我说妹妹, 在宫里是有谁惹着你了不成?也不对啊,陈家这会子自顾不暇,再加上太后和太子妃对你那架势,我还真就不信有谁会敢欺负你啊,你倒是和二哥我说说,你……”   霍妩猛地把窗打开,从霍陵手里夺过那根蔫巴巴的花枝,又想立马把窗关回去。   还好霍陵眼疾手快, 立马把手横了过去,窗子才擦着点他的胳膊肘,他登时就鬼哭狼嚎地叫了起来:“哎哟喂,疼死我啦!”   “完了完了,我这胳膊怕是废了,疼疼疼疼疼……”   “二哥你没事吧,我,我分明没用多大力关窗的啊。”霍妩听他嚎地惨烈,吓得忙把窗子推得老远,“不是,二哥你可别吓我。”   霍陵挑眉一笑,单手撑着窗檐,纵身一跃,就跳进了霍妩的房里,他拍了拍手,回头得瑟地朝霍妩笑笑:“傻了吧,就你那点手劲儿,想夹伤我啊,起码得再连个十年。”   “我就说了嘛,我可是你二哥,你不乐意给我开门,哥可有的是法子走窗子这道儿。”   他说着,又屈指在窗边敲了敲。   “二哥!”   霍妩攥紧了拳头就往霍陵身上招呼,“耍我很好玩是吧,亏我刚才还真以为把你的手给弄伤了,心里还愧疚得不行,我!我真是白瞎了,我告诉你,今天我不把你这手给掰折了,我就跟你姓!”   “你本来就跟我一个姓啊。”霍陵嬉皮笑脸地躲闪了几下,任由霍妩上蹿下跳地对着他的手瞎使力气。   眼见她这气洒得差不多了,霍陵才装作被她打趴下的样子仰倒在地,霍妩屋内除开夏季,总铺着柔软的地垫,他倒下去时只觉周身松松软软的一片,迎着窗内照进来的阳光,温暖舒适到叫霍陵愈发懒得动弹。   左右是在自己家中,谁也不必过于拘泥那些劳什子的礼数,霍妩盘着腿一屁股做到她二哥边上,看了霍陵半晌,看得霍陵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抖了抖,在他终于忍不住要发问的时候,霍妩终于开口了:   “二哥,你这肚子,是不是略圆润了些?”   她说着,还伸手去戳了戳霍陵的小肚子。   霍陵老脸一红,气急败坏地把她的小爪子拍了下去,“干什么干什么,都是大姑娘家的了,还一言不合就动手动脚的。”   霍妩冲他翻了个白眼:“这有什么关系,你可是我二哥!”   她撑着下巴颏儿上下打量着霍陵,“说实话,二哥你是比去年胖了不少吧,喏,脸上肉都出来了。我太子哥哥自娶了悦姐后,那是一日比一日圆润,可你这独身一人的主,怎么也……”   “大哥大嫂年关那会儿回家,我大哥可比你精瘦多了,就连功夫都精进不少呢,唉,二哥你就在我这儿逞英雄吧,等大哥回来,还不是得被他按在地上打。”   霍禛两年前娶了镇国公副将家的嫡女为妻,两人意趣相投,小夫妻两很是投契,霍禛往边城赴任,她也巴巴地跟着去了。   霍陵被她说得脸整个红一阵白一阵的,他气得牙痒痒,嘴上仍不服输,道:“你小丫头懂什么,哥哥我这身上的每一块肉,那可都是长在刀刃上的,有大用处呢!”   “二哥……肉长在刀刃上的,那可不是猪呢嘛。”   霍陵:“霍妩!我可是看你心情不好,特地来宽慰你的,敢情你这是拿我开涮呢吧!”   这话他吼得理直气壮,心里却虚得很,他忍不住摸了摸下巴,心道,难不成我真胖了这么多?   这,这也不能怪他嘛,大哥在边关练兵,又有大嫂陪他练武,自然胖不起来。他每日在京里,少不了要与同僚吃吃喝喝的,久而久之,这有点子肉也正常不是。   霍妩道:“可别只训我呀,说你打不过大哥的话可是父亲说的,二哥要是不服气,只管找父亲去说道说道好了。”   一击毙命!霍陵无力地向她摆摆手,“找父亲,我看你真是嫌我命长了。得,我命苦啊,父亲不疼妹妹不爱的,我这就走了,总行了吧。”   他说着就做出要走的架势,霍妩忙拉住他的衣摆,“别,我有一件事,想拜托二哥。”   “怎么,刚才那我和猪类比,这会儿又乖乖地喊二哥了?”霍陵一撩衣袍,又坐回地上,与霍妩正对面,“说吧,想要什么?”   “我想请七哥来家里坐坐,可不可以啊?”   霍陵一怔:“裕王殿下?叫他来干什么?”   “七哥……前些日子赵娘娘没了,七哥嘴上不说,可是我明明看到……唉,总之他心里肯定不好受的。赵娘娘下葬后,七哥回了他的王府住着,他一个人我怕他多想,就想让他平时多来我们府里多吃顿便饭。”   “二哥不要担心,我有想过的,陛下心重,咱们府里又有兵权,这些年,父亲总是谨小慎微,尽量不与诸位皇子过从亲密。可是眼下陛下对七哥正是满心父爱无处安放的时候,你曾在宫里教过七哥一段时间的功夫,那会儿也是大大方方的,从不瞒人。有这层关系,咱们不过偶尔请七哥来府里吃顿饭,不会有事的!”   霍陵思忖片刻,道:“其实也没你想的那么复杂。咱家是纯臣不假,但也不必小心到这个地步。大大咧咧的武将,可不比心有所思的武将叫人放心多了。”   “也好,就用我的名义邀他也行,我与他关系素来不错,这不,陈家那件事,有一半可压在他身上呢,听说陈家人最近动作可不小,也亏得这桩桩件件的事情堆在他身上,他还跟个没事儿人似的,是我可受不了。”   “哎对了,父亲母亲那儿,你提过了吧。”   霍陵随口一提的事,霍妩却支支吾吾了半晌,“二哥,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你知道的,母亲最近管我管的严,巴不得我连门都不要出,所以……”   “所以,你根本就没跟他们开过口,就在这儿挖个坑等我了是吧。”   霍陵掐了一把她的脸,道:“你可真是我的好妹妹,一天天尽想着怎么坑你二哥了。”   霍妩揉了揉脸,冲霍陵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脸。   霍陵本来是做好了要被父亲说道的准备过去的,出乎意料的是,霍启衡倒没都说什么,只是转头与沈容道:“既然是殿下要来,你可得命厨下多做几道上好的菜色才是。”   沈容含笑应是。   霍陵:“不是,你们就没有别的意见?”   沈容怪道:“这有什么的,裕王在阿妩小时候可是救过她一回的,上元节那事,我至今想起来都免不了要出一身冷汗,真要论起来,说他是你妹妹的救命恩人都不为过。更何况,他与你妹妹也算得是一块长的的情分,对阿妩从来都很照顾。我这心里啊,早想着要找个时候好好谢谢他了。”   “殿下少年老成,宫里赵娘娘没了,阿妩担心他一个人闷着,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我哪能连这个都不许,只是你妹妹眼看着就是快及笄的大姑娘了,明面上的由头,得叫你去说才好。”   她说着,又颇嫌弃地看了看霍陵:“殿下与你年纪相仿,我可常听你父亲夸他来着,你呢?不说别的,单说做哥哥这上头,殿下可比你靠谱多了。”   霍启衡在旁听着,时不时地点点头。   霍陵:……得,我可真是你们俩的亲儿子。   得了霍启衡与沈容的许可,霍陵这才马不停蹄地就往裕王府赶,待他说明来意,卫旌笙才将头从案上的种种书卷里抬起来,道:“镇国公与夫人如此盛情,只是我母妃新丧,这样过去,是不是不大好。”   霍陵满不在乎地抄起卫旌笙案上的茶盏,“这有什么的,我家不在意那个,你只管来就是了。”   “既然如此,那我就却之不恭了。”卫旌笙笑道,“不知国公与夫人可有什么喜爱之物?初初登门,总不好空着手去。”   “喜爱之物,兵刃算不算,不是,你又不是没来过我家,这么在意这些虚礼做什么?”   那怎么同,前几回不过是过门而不入,这一次,可是正儿八经的登门拜访啊,卫旌笙摸摸下巴,那日少女坚定的话语言犹在耳。   她说:“我在!”   她说:“不怕,你还有我!”   她说:“以后,我家就是你家,我的家人就是你的家人。”   他还没有做什么,他的阿妩,就已经在向他践行她的承诺。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霍启衡:你看看你,再看看人家殿下……   沈容:你看看你,再看看人家殿下……   霍妩:你看看你,再看看……嗷嗷嗷,二哥我错了!   霍陵面目狰狞:敢情老子就是个反面教材是吧   卫旌笙:二哥牺牲如此之大,妹夫实在是感谢,感谢   霍陵:你给老子滚!!!   卫旌笙:好,阿妩,咱们走来,我带你去吃好吃的去   霍陵:回来!要么把老子妹妹留下,要么连老子一起带上!   明天,我们七哥要正式见家长啦! 第38章 卖乖   “瞧一瞧看一看哟, 我这桑果可是刚从城外摘回来的啊, 上面都还挂着露珠,新鲜着呢, 也便宜,五个铜板一筐,这位夫人,您拿一筐去?”   “这东西你不过就是到了季节白采来的,不过是桩无本生意, 十个子儿,给我来三筐,我就要。”   小贩苦着一张脸,“不是,我这爬树摘这么些也不容易,您瞧,这衣裳都给划破了,你就当好心做做善事, 再多加两个钱呗。”   “我跟您说啊,这桑果吃着可好了,最是滋阴补血,乌发明目的。您啊,带回去给家里的老人妇孺吃,再合适不过了。”那小贩说着就快手快脚地挑了好些又大又黑的桑果装成筐,往妇人手里推,“我可跟您说啊, 这桑果保准甜,要是味道不好,您来砸了我的摊子,那我都没个二话!”   妇人被小贩的话打动,将信将疑地选了两筐带走。小贩正美滋滋地数着铜板,突然面前横出来一只手,那只手往下一翻,一吊铜板倒挂下来,在小贩眼前直打转,看得小贩两眼发直。   就在小贩控制不住自己打算伸手去抓的时候,来人轻轻一掷,把那吊钱扔到了小贩的摊子上,小贩忙不迭地收起来纳入袖中,“多谢这位爷,爷打算要多少桑果子啊,小的这就给你装起来。”   要是这一整天下来,遇见的都是这种不还价直接给铜板的主儿,他该多痛快呀,小贩美滋滋地想。   这位客人衣饰不俗,看样子也有二十出头了,只是没有蓄须,他矮下身在小贩的大筐里挑拣了一番,指尖都被染上了紫红色,客人啧了一声,从怀里掏出块帕子擦了擦手,又随手把帕子往小贩边上一扔,扬着下巴道:“挑一篮子得了,你可得给我好好挑,听见没有?”   “是是是。”   这年头,谁兜里有银两,谁那就是大爷。小贩憨笑着开始动手装篮,只是心里忍不住腹诽,一个大老爷们儿,怎么还随身带个帕子,娘们兮兮的,这说话的声音也尖得厉害,倒像是说书的学的那宫里太监的腔调……   他刚把果篮递过去,客人拿起就走,从头到尾,那下巴都抬得老高。   小贩趁他转身的功夫,赶紧把地上的帕子捡了起来,这有钱人可真是,这么好的帕子,摸着比家里头的枕巾都软和,不就是脏了点,洗洗不还能用呢吗,咋就这么扔了,真是,不过也好,他小心翼翼地把帕子对折揣进兜里,等晚上回去带给自家婆娘,她肯定高兴。   再往刚那客人的方向望去时,他已经走到了沿街一辆马车边,客人抬腿上了马车,还没掀开车帘走进去,就听见方才在他面前还傲得不行的客人,这会儿的声音高了八度,无比谄媚地道:“爷,这桑果买来了,您放心,都是小的看着一个个挑的,绝对坏不了。”   小贩被这声音刺激得打了个寒颤,等他再想看两眼时,这马车已经驾远了。   马车内,荣保把果篮轻轻搁在角落里,“殿下,您这给国公府备的东西已经够多了,加不加这点桑果也不差什么吧,更何况这玩意儿便宜得很,不值几个钱。”   “你没听那小贩说的,滋阴补血,乌发明目?”更何况,阿妩可喜欢吃那个。   卫旌笙斜靠在马车内,他闭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荣保跟了他多年,自问还算了解卫旌笙几分,见他这个样子,也不会自讨没趣地再凑到他面前去说些个俏皮话。   他退出车内与车夫同坐,又歪过身看了看跟在他们马车后面的那辆青布马车,这里头装着的东西说出来可贵着呢,给国公夫人的补品珠饰,给国公爷的兵书典籍,给霍二公子带的美酒宝剑,就连不在京里的霍世子与世子妃的礼,殿下都没落下。   殿下贵为皇子,领亲王衔,从来都是为官的千方百计想往王府里送礼却又苦无门路的,这回倒好,根本就是翻了个个儿嘛。   只是那桑果。荣保可真不晓得卫旌笙是怎么算计的,备了这许多珍贵的礼,偏还临了临了的要加上这篮子桑果,这不是平白掉价呢吗?   要是叫人知道裕王到镇国公家拜访,送的竟是一篮几个铜板钱的桑果,还不得叫他们笑掉大牙啊。   不论他心中是怎么想的,马车终于是到了国公府门口。霍二公子正等在门外,见印着裕王府标识的马车,忙迎了过来。   马车刚一停下,荣保先一步下了马车,他刚想回头给卫旌笙当脚凳,就见他自个儿掀了车帘跳了下来,对着霍陵抱拳道:“霍二哥。”笑容是这几日少有的和煦。   荣保:怎么回事,殿下现在是连当个脚凳都嫌弃我了吗,我是不是要被遣去庄子,再也不能在殿下身边伺候了?   霍陵笑道:“殿下来了,快进去吧,父亲母亲一早便命厨下备了菜,也不知会不会合殿下的口味。”   卫旌笙道:“无妨,我不挑这个。”   荣保:殿下你说真的吗,荣保为了您的饮食,熬得头都快秃了啊!   然后,他就眼睁睁地看着他家向来人畜不近的殿下与霍陵勾肩搭背地走了进去,还不忘回头叫他去把带来的礼卸下来,跟着车夫一块儿去把马车赶到马房停好。   这这这,这还是他家殿下吗?   卫旌笙与霍陵闲话了几句,又漫不经心地道:“怎么不见阿妩?”   霍陵道:“这丫头,知道你要来,兴奋得不得了,这不,一大早就钻到厨里祸害那帮厨子去了,也不知会折腾出个什么花样来。”   荣保:哦,是了,自家殿下的原则,在嘉宁县主跟前,就是没有原则。显然,这个没有原则的范畴开始逐渐扩散到县主的家人身上了。   两人行至堂前,镇国公夫妻已在里头等候,等卫旌笙走进来,便起身与他见礼,沈容道:“当年一事,臣妇心中一直很感谢殿下,只是一直苦于没有机会……”   卫旌笙忙道:“夫人不必客气,我真心疼爱阿妩,更何况这样的事,不论是谁,但凡看见了都不会视若无睹,夫人这般放在心上,倒让小王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霍启衡道:“不管怎么说,殿下既然来了我们府上,可一定得让夫人好好招待你一顿,否则这事儿啊,她不知还得念叨多久。”   霍启衡不似往日在朝堂上是那般严肃,此时一身常服,面对妻儿时也总带着笑。   他们从没有像旁人那样,见了他的面就耷拉着一张脸对他诉说赵娘娘的死有多让人遗憾,拼了命的想挤出几滴泪来,仿佛死的是他自己的母亲。卫旌笙不知道阿妩私底下是不是和他们说了什么,霍家人面对他时,亲近又不会过于失了身份,他们对他母亲的事决口不提,却同时穿了素色的衣裳,叫他只觉心中熨帖。   或许是爱屋及乌,他跟霍家人在一处时,总觉得格外松快些。   卫旌笙道:“我备了些薄礼,还请国公与夫人务必收下。”   霍陵推了他一把,笑道:“殿下这是做什么,来就来呗,还带东西,这些年我和阿妩收你东……啊不,我什么都没说过。”   可惜他晚了一步,沈容狠狠地给了他一记眼刀。   霍陵:惨了惨了,等殿下一走,他怕不是要掉层皮。   沈容道:“我这不成器的一对儿女平日里怕是贪了不少殿下的好东西,给殿下添麻烦了。这礼,臣妇是万万不能收的,还请殿下拿回去吧。”   卫旌笙笑道:“不妨事,不过是先小东西罢了,夫人不必在意,这礼我已经送到了,就没有往回收的道理。再说了,夫人是不知道,我胃口大得很,最能吃不过了,夫人不收我那点儿东西,我又怎么好白吃府上的呢?”   他今日穿着浅蓝云纹衣衫,乌发高束,此刻歪着头看着沈容,始终挂着笑,他生得一副好皮相,又可以卖好,沈容本就喜欢他,这会儿更是心喜。   霍陵还傻瞪着眼站在边上,与卫旌笙的对比何其鲜明,沈容看着心烦,朝他道:“你去厨下看看,这菜做的怎么样了。”   “不是,母亲,府里多的是下人,叫我去干什么,所谓君子远鲍厨……”   沈容一瞪眼:“叫你去就去,哪来的这么多废话!”   霍陵立马怂成一团,“得得得,我去还不行吗,母亲上了年纪之后可真是越来越凶了。”   他自以为声音已经放得很轻了,殊不知在场的人听得清清楚楚的,沈容的脸肉眼可见的耷拉下去,若不是顾忌着卫旌笙还在,她恨不得登时罚霍陵滚去祠堂里跪着!   这是个什么儿子,早知如此,还不如一生下来就给塞回去!   卫旌笙温言劝道:“夫人不要着急,霍二哥年轻气盛,等他长大些就好了。国公大人与夫人都是万里挑一的人物,霍禛大哥是少有的将才,父皇都赞誉有加,阿妩更是天真纯善,讨人喜欢,可见夫人教子有方了。”   “霍二哥年少有为,待日后褪了周身这浮躁之气,还怕不能有大作为吗?”   霍陵:虽然你是在帮我说话没错,但这听起来怎么就这么怪呢?   沈容叹道:“殿下与他年龄相仿,可他行为做事,差殿下远矣。”她说着,又恨铁不成钢地白了霍陵一眼。   霍陵无辜地站在边上,低着个头,企图走光滑的地面上找条缝钻进去。   “在说什么呢,父亲母亲,还有二哥,啊,七哥也来啦,正好正好,快来尝尝我做的点心,我可废了不少力气呢!”素衣少女一阵小旋风般从外头跑进来,手里献宝似的端了盘什么东西。   卫旌笙眼疾手快地扶住她,“慢点,你也不怕摔了。”   “没事,我小心着呢。”霍妩不在意地笑笑,急急地把盘子呈到他们面前,“快来尝一口,我平时看得多,自己下手却是第一次,也不知好不好吃。”   霍陵一个箭步上前,跃跃欲试地往里巴望:“是吗,那我可要第一个尝。”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霍陵:说起来,你第一次来我们家的时候,我怎么觉得当时那么不对劲呢   卫旌笙:哦?哪里不对劲?   霍陵:说实话,你就是借着我故意在我爹娘面前装怪卖巧呢是吧   卫旌笙:二哥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是这种人,阿妩,你说对不对   霍妩:是是是,七哥你好看你说什么都对!   霍陵:霍妩!你到底是谁妹妹!还有啊,什么叫他好看就他对,还能不能有点底线了,再说了,老子不好看吗,老子这张脸,难道不是京里第一俊美?   霍妩:七哥,你这双下巴,你这小肚子,你这……   霍陵,卒。   小天使们抱歉,我明天得请个假了,我们专业每年都有两礼拜的见习,这次我被排到的点贼远,这两天都得早上五点出头起,坐两个半钟头的公车过去见习点,可怜的作者快猝死了,让我缓一天,后头还是会正常更新的放心放心,小天使们不要抛弃我啊,90°鞠躬   感谢博博熙熙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8-05-08 14:16:06   读者“清~清~清补凉”,灌溉营养液+2,疯狂笔芯 第39章 点心   他说着就把手往盘子里伸, 霍妩小气地拿手盖着避开霍陵的爪子, 矮下身从他手下钻出去,巴巴地把盘子递到卫旌笙眼前, 期待地看向对方:“七哥你快尝尝看!”   “我第一次做点心,也不晓得好不好吃,嗯,要是有什么不足的,你可一定得告诉我, 我到时候再改改。”   卫旌笙唇角的笑意愈发明显,他捻起一块放入口中,霍妩虽是第一次动手,但看外表却做得十分了得了,这酥酪被炸至金黄,色泽诱人,还散发着腾腾热气,让人看着就觉得食指大动。   霍妩十指交叉背在身后, 围着卫旌笙直打转,“怎么样怎么样,我加了笋干,酸菜丁和半肥半瘦的猪肉做馅,再用细粉裹着炸了,看着色儿差不多了才捞出来的,这不,一听说你已经到了, 我赶紧端过来想让你趁热吃,自己都还没来得及试吃一下,味道……应该不会太差吧?”   她在宫里时,就听说裕王悲伤过度食欲不振,一连好几日都吃不下多少东西,霍妩担心得不行,才想到旁人做的吃食卫旌笙可以拒绝,她亲手做的,他总不好意思再当着她的面推开了吧。   霍陵不满地敲了敲桌:“喂喂喂,用得着我的时候好声好气的,这会儿连口吃食都不给二哥我了?”   “二哥吃什么都说是一个味儿,给你多浪费啊,岂不是牛嚼牡丹吗?那,大不了这样,等七哥和父亲母亲吃完了若还有剩下,二哥就拿去好了。”霍妩一副很勉强的样子,看得霍陵恨不得给她脑门上来一记暴栗。   卫旌笙不动声色地上前一步,让霍妩能更好地躲到他身后。   “好了,当着裕王殿下的面,你们俩个还是这么没规矩,也不怕叫人笑话。”   霍妩探出个小脑袋对沈容道:”母亲不必如此小心,我与二哥是什么德性,七哥都认识我们多久了,哪还能不知道啊。”   她一说完,对上沈容的眼刀,吓得立马把头缩了回去。   既然知道,平时怎么都不晓得收敛,还好意思说!沈容深吸一口气,有这么一双不成器的儿女,她只觉得自己都得短命十年!   霍妩讨好地抄起盘子端予沈容:“我难得下厨,母亲也吃吃看呗。”   “七哥都吃了,想必味道总还过得去,是吧?”霍妩转过头冲卫旌笙眨了眨眼,一双眸子星光熠熠。   卫旌笙鬼迷心窍地点点头。   而后他就看见沈容拿起点心往嘴里送,嚼了两口后,她的表情慢慢凝固在那儿。   卫旌笙:糟了。   霍妩疑惑地歪着头道:“母亲怎么了,是不合胃口吗?”   对着女儿期待的眼,沈容话到嘴边,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她勉力把酥酪囫囵吞下去,挤出一个笑脸,道:“不是,母亲早膳用的多了,这会儿吃不了这个,你给你父亲尝尝吧。”   霍启衡早就眼馋许久了,这可是他宝贝闺女亲手做的,怎么能落下他!也就是端着面子,不好主动开口,见妻子这么一提,他还道爱妻果真有心了,这么想着他。   他大手一挥,道:“为父正饿着呢,来,让我来一口。”   激动的老父亲没有看见妻子同情的眼神和卫旌笙眼里的复杂。   霍启衡一早打好了腹稿,连怎样夸奖他们小阿妩的语句都组织好了,只是这,这酥酪的味儿也太怪了吧!他原本想的那些溢美之词根本没法往上套嘛!   他老泪纵横地看着手里剩下的酥酪,只觉得这玩意儿连带着盘子都在往上冒黑气。看上去分明味道不错呀,怎么这吃进嘴里一整个就变了个个儿呢,霍启衡心说,早知如此,刑讯的时候把我阿妩的糕点往那些战俘嘴里一塞,还怕他们不肯讲实话吗?   所谓色香味俱全,这有色有香,偏偏少了个最重要的味算是怎么回事。   卫旌笙适时地接过,面不改色地继续把剩下的酥酪吃下去,还冲霍妩竖起大拇指称赞道:“阿妩果然于食之一道上天赋异禀,假以时日,想必宫中的御厨都得给你比下去了。”   霍妩不好意思地笑笑,眉宇间情不自禁地流露出小小的嘚瑟。   霍启衡、沈容:裕王殿下你说真的?   连他们都没办法昧着良心说出这种话来,看卫旌笙神色如常,且一口接一口地把酥酪吃下去,难道说他真一点不觉得难吃?   霍启衡甚至在想,莫非裕王天生味觉不同于常人,自家女儿这东西做的误打误撞正合了他的口味?   好像也不是没有可能……   可等午时开席,卫旌笙与他们同桌共餐,把沈容吩咐厨下做的菜肴吃了个干净,对他们家的厨子好一顿夸奖,这架势,也不像是味觉出了毛病呀。   霍家人对内从来都是好性子,再加上卫旌笙有意想要好好表现,这一顿饭下来,自然是宾主尽欢。   卫旌笙来时孤身一人,走的时候,身后却跟了个小拖油瓶。   霍妩当着父母的面义正言辞地说要与他一道去北戒书斋,结果一出门就恨不得整个挂在他身上,在他耳边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七哥咱们去哪儿玩玩吧,母亲最近老不许我出门,我都快闷死了,我听说畅音阁来了个新的戏班子,里头那个台柱唱的曲儿可好听了,我都还没听过,咱们要不去听听看啊。”   “你什么时候喜欢听戏了?”卫旌笙含笑看她:“每每起戏台子,底下的人里头睡得最香的那个,有哪次不是你?”   霍妩硬着嘴争辩道:“那都多久之前的事了,七哥你知不知道,说人不揭短啊!”   很久吗?卫旌笙挑了挑眉,他可还记得,上次带小姑娘去听戏那会儿,人家才唱了个开场,她就歪着头靠在他肩上睡得香甜,卫旌笙甚至能听见少女轻微的鼾声。   他没有吵醒她,而是在她光洁的额头上,轻轻烙下一个吻。   霍妩脸色变了又变,显然也想到了先前她看戏时被七哥叫醒,下意识地要为那些怜人叫好赐下赏银,结果醒过神来一看,才发觉这戏早就散场了,而卫旌笙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他肩膀那块地方还湿了一小片。   她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顿时羞成了只兔子,捂着脸就想跑,连着好几日没好意思见他。   “发什么愣呢,还不上马车?”   卫旌笙一脚踏上了马车,把手伸给她,“一会儿天晚了,还得送你回家,现在还不抓紧了时间?”   霍妩哦了一声,等被他拉上了车,才道:“七哥要带我去哪儿?”这看着不像是去畅音阁的路啊。   “你方才与国公他们说去哪儿,咱们现下就去哪儿。”   “不要啊!”霍妩发出一声哀嚎,“我就是随口说说的,七哥你别当真啊。”若真要她在书斋里呆上一整个下午,她还不如索性就闷在家里算了。   卫旌笙憋着笑,极力摆出一张严肃的脸来:“说什么傻话,言必信行必果,既然你主动与你父母说了,就应该去做才是,何况多看些书也不是坏事。”   霍妩整张脸都垮了下来,她缩到马车的边边角里,故意隔得卫旌笙老远,车帘都快被她给扯下来了,她小声嘀咕着:都说了不该让七哥和那些个老太傅老学究多呆的,人都呆掉了,怎么就那么不知道变通呢,啊啊啊谁来换我一个好七哥呐!   她一副世界崩塌了的小模样,看得卫旌笙心中好笑,见她当着了,他才慢慢挪过去,坐到她边上,“你都在二老面前说出口了,若不带两本书籍回去,也不怕回府会被念叨?”   “还有啊,我听说北戒书斋新进了好些话本子,你难道不想看看?”   霍妩的眼睛蹭的一下亮了起来,卫旌笙看着她,在心里默默倒数:   三、二、一……   “七哥你最好了!”小姑娘一下子就把先前的种种腹诽抛之脑后,美滋滋地蹭了过去,七哥还是那个善解人意的好哥哥,她果然最喜欢他了。   北戒书斋地处皇城一处繁华的坊市内,书斋清静得很,二楼还设有雅间,竹帘遮挡,檀香袅袅,浮躁的人心立时便沉静了下来。   书斋的老板此前阴差阳错之下得罪了京中一位贵人,卫旌笙帮了他一把,他感念至今,见卫旌笙带着霍妩进来,老板忙迎过来,道:“殿……啊,不对,公子,小姐,你们来啦。”   卫旌笙点点头,与霍妩道:“你先去二楼坐着,叫人拿些话本子给你,再让人上些茶点,我与老板有事要说,过会儿再上来找你。”   霍妩小鸡啄米似的点头:“知道了知道了,七哥你放心吧,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左右是在书斋里,卫旌笙见她东瞥西瞥的,暗道她果然还是闲不住,估计是想自己再看看,他也不在意,就放她去了。   霍妩在书斋里晃了一圈儿,才发现一本合她心意的话本子,这话本是寻路生所写,与她寻常所看的那些大有不同,话本里少有男女情/爱一事,多的是快意江湖,惩恶扬善,主角性子也讨她喜欢,既不恃才傲物,也不会过分贬低自己,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绝不是任人揉圆捏扁的软和性子,有苦水只晓得往肚里咽。   再者这书里对外边的大好风光也描写得栩栩如生,什么江南烟雨,大漠孤烟,仿佛这位寻路生是真的走过这么多地方一般,看得霍妩一时沉醉其中。   她干脆倚在书架上翻了起来,正看到精彩关头,主角一剑惊四方,看得霍妩仍不住叫了声好。   “你……很喜欢这本话本子吗?”   背后突然有声音传来,惊得霍妩差点没把手里的本子丢到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沈容:嗯……呕呕呕   霍启衡:嗯……呕呕呕   卫旌笙:阿妩手艺这样好(笑嘻嘻)   霍妩:七哥喜欢就好,你放心,我以后会经常做给你吃的,争取多试几道新鲜菜式出来   卫旌笙:笑容渐渐消失   霍妩:我就说七哥肯定吃寻常菜色都吃腻了,为了七哥,我也要多多创新才好!   卫旌笙:……(不了吧,跪求按部就班!!!)   明天去看复联,希望我不会哭着回来   小天使们晚安啦   感谢读者“清~清~清补凉”,灌溉营养液+1   读者“久久”,灌溉营养液+2,啾咪啾咪 第40章 书斋   对方见她被自己吓到, 很不好意思地朝她笑笑。   他穿深蓝色劲装, 乌发高束,比之京中常见的儿郎, 过多出几分英武之气。   他道:“嘉……不对,霍姑娘,是我贸然出声,吓着你了,实在对不住。”   霍妩摇摇头, 把话本子放回书架上,道:“没有的事,我自己太过专注,哪能怪到你头上,你不必在意。”   “说来,”霍妩疑惑地看向对方,“不知阁下尊姓大名,我从前好似没见过你。”可这人见了她, 却知道她是谁。   “你还记不记得,兰亭马场?”青年道,“在下与霍姑娘,曾有一面之缘。”他目力极好,远远就看到女郎盈盈站在裕王身边,比划着与他正说些什么。不知听了裕王什么话,女郎一下子笑了出来,她似乎想动手往他身上来一记, 又顾忌着是在人前,硬生生收了回去。   他走进了,便瞧见女郎望向卫旌笙的眼里,满是信赖和欢喜,小女儿家的娇憨之气尽显。   陈纵听旁人说起过,霍家的小女儿与七殿下打小相识,七殿下往日里常冷着一张脸,与官员们偶有争执,光一张嘴就能把人给气死,可偏就到了这霍家女面前,脾气登时就温软的不像话。   他心说,若自家妹妹也能像霍妩这般与他亲近,他也会愿为她摘星捧月的。   “是你啊,我想起来了。”霍妩恍然笑道,“你是那个与我七哥战成平手的陈家郎君!”   陈纵点了点头,道:“说来,霍姑娘与我之间,也算得上是有些亲缘,我姨婆便是出自霍氏旁支……”   世家关系最是复杂了,真要往上数,怎么样都连着点亲,霍妩听陈纵对她说起这些东西,实在觉得头疼,连连讨饶道:打住打住,若按陈郎君的说法来看,也看算得是阿妩兄长,若你不嫌弃,我往后便喊你一声陈表兄可好?”   陈纵前头说了一堆,可不就等着霍妩这句话呢吗,闻言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他从善如流地学着旁人的样子,唤她一句“阿妩”,见少女笑着答应了,这才放下心来。   “阿妩刚才看得入神,这寻路生的话本,当着这么吸引人吗?”陈纵问道。   霍妩果断回答:“自然啦,这位寻路生的本子,我是头一回看见,可他无论是书里的主角还是所讲的故事,都正合我胃口呢,称得上是我近期看过最合我心意的话本啦。”   她又翻了翻那本话本,叹道:“只可惜到精彩处就断了,不晓得什么时候才能出下一本,正看得兴头上戛然而止,害得我整个人都闹心挠肺的。”   “若被我知道寻路生到底是何人,我非得把他揪出来,怎么着也要把这个故事讲完才是,他若不从……”少女愤愤地眯起眼,道,“若不从,我便命人脱了他的鞋挠他痒痒,直到他写完才作罢!唉,陈表兄你抖什么?”   陈纵扼止住身体的抖动,顽强地站在那儿,勉力挤出一个笑容,道:“写话本不易,或许寻路生近日事务繁忙,一时没得闲也是有的,阿妩不妨再等等?”   也不必,如此凶残吧。   霍妩哀叹道:“陈表兄你不明白,我现在这种感觉,就好比一盘上好的美食摆在你眼前,却单单让你闻个味道,就是不许吃到嘴里一样难受!”   “表兄平日里想必不大爱看这些,自然不懂啦。”   陈纵:其实,也不是不懂。   他思忖片刻,开口道:“阿妩既然喜欢,其实,我认得……”   “阿妩!与人说什么呢?”   听见熟悉的熟悉,霍妩立马回头,就看见卫旌笙站在楼梯口上,俯视着他们。   他穿浅色衮袍,这个角度更衬得他长身玉立,光阴重叠下,他五官似玉琢细细打磨镌刻而成,寻不出半分瑕疵来,他就算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只站在那里,就堪能入画。   霍妩:不知为何,突然觉得七哥比往常所见到的更好看了些。   卫旌笙从容地走下楼梯,还不忘朝霍妩招招手,道:“阿妩过来。”   见少女不假思索地往他这边走了过来,可算是离陈纵远了些,卫旌笙面上的笑这才真挚了起来。   他与书斋老板不过说了几句话的功夫,出来一看,自家小姑娘就与那些个别有用心的大尾巴狼聊得正欢了是怎么回事!   何况陈纵一身蓝装,偏生霍妩今日也穿白色浅蓝底边的罗裳,两人站在一处,有说有笑的,陈纵比霍妩高大步个头,略侧耳倾听她说话的样子,不知道的人看起来,还真以为这两个是一双璧人呢。   真是碍眼!卫旌笙暗自磨牙,你有我好看吗,有我跟阿妩站在一起相宜嘛,还好意思才说了几句话的事,就诓得她喊你声表兄!   呸呸呸!不要脸!   卫旌笙在陈纵面前站定,陈纵拱手,朝他施礼道:“见过七公子。”   “陈兄不必如此多礼。”卫旌笙扶住他的手,不动声色地道,“我不过走开了一阵,一来就见你与阿妩相谈,不知你们在聊什么,我颇感兴趣,可否说与我听听呢?”   陈纵正欲开口,霍妩就轻轻地拿胳膊肘给了卫旌笙一下,道:“不过说些话本杂趣之流,七哥你又不爱看这些的。”   你都不告诉我究竟是什么,有怎么就知道我不爱看了?   卫旌笙看着霍妩那张灿烂的笑脸,手指微动。   霍妩默默地打了个寒噤。   陈纵见状,忙关切地问道:“初春时节,天还有些冷,你衣裳穿得少,不若早些回去,免得冻着,不好。”   卫旌笙也皱起眉,俯下身在霍妩耳边道:“就你爱俏,国公夫人出门前还叮嘱你多加外裳,你偏不听,万一冻着了,到时候闹着不乐意喝药问诊的,不还是你。”   “七哥你就别训我了。”霍妩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你看看大街上,哪家女孩子像你说的那样穿,直把自己裹成个粽子的不是?再说了,我身子好着呢,哪有那么容易冻着。”   话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已是越来越轻,身边两道不赞同的眼神几乎要在她身上戳出个洞来。   好歹陈纵还在这儿呢,七哥你倒是给我留些面子吧!   卫旌笙向来拿她没办法,这次也不例外,他叹道:“马车的柜子里有件披风,你先拿去披上,在车上等我,我一会儿就来。记住,不许乱跑。”   “知道了知道了,我又不是小孩子。”霍妩朝他吐吐舌头,又对着陈纵道:“陈表兄,那我就先走一步啦,有机会再与你聊话本的事。”   卫旌笙冷笑,聊哪门子的话本子,没有这个机会了!   然而表面上,他还是那个君子如玉的皇七子,与陈纵寒暄道:“矿山之事未决,陈兄还有性质跑到书斋来,可真是好兴致!”   你家那点子破事还没解决,还好意思跑这儿来与我家崽子扯东扯西的,怕不是个傻子!   陈纵无奈道:“正因如此,我才不得不跑到这里来躲个清闲。”   思璇想法颇多,很多事情,他实在无法理解她。   他慢慢意识到,他那个被他背在肩头上骑大马的小妹妹,早已经不见了,现在这个陈思璇,有时候连他都觉得陌生。   “令堂的事,还望公子节哀,多多保重。”   卫旌笙神色未变,道:“生死有命,这个道理,我自然知晓。”   “我早就听闻七公子年少有为,深受倚重,我家的事由七公子协同查理,陈纵放心。”陈纵向他深深一揖,“劳烦公子了。”   “若公子有事要问,只管差人来陈府唤我就是了,陈纵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卫旌笙笑道:“你这么说,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他倒是比陈家旁的那些个瞧着顺眼些。   “时候不早了、阿妩还在马车上等我,陈兄自便吧。”卫旌笙不着痕迹地道,“这丫头从小性子就野,我若再不出去,她等得急了,指不定要怎么站在我头顶上撒野呢。”   “又或者跑去别的地方撒欢去了,我可没办法向国公与夫人交代。”   他虽说着斥责的话,语气里却透着一股子亲厚。   霍妩突然打了个喷嚏,拽了拽披风,暗想,不是吧,难不成还真着凉了?   可她今日穿得也不少啊,总不能真像七哥说的那样,裹成个球再出门吧。   陈纵道:“阿妩年纪小,即便顽皮些也是正常的,我们这些做兄长的,多包容些也就是了。”   卫旌笙:……   谁跟你“我们兄长了”!   他错了,果然这姓陈家人里,他就没一个看得顺眼的!   眼见卫旌笙拂袖而去,上了马车,陈纵这才把目光收回来,他递了银子,将霍妩刚才看的那本话本纳入袖中,心想,阿妩与思璇年纪相仿,阿妩这样喜欢的东西,思璇,应该也会喜欢吧。   这边卫旌笙掀开车帘走进去,坐在霍妩边上,听霍妩巴巴地喊他:“七哥。”   卫旌笙整了整衣角,道:“怎么了?”   “左右时候还早,咱们不如去多宝斋吧!”霍妩双手撑在坐垫上靠过来,一双眼亮亮的,倒像是只见了荤腥的猫儿。   若换了平时,卫旌笙一早就答应了,她一向爱那口腹之欲,他是知道的,多宝斋出了新菜,即便她不说,他也有带她去的打算,只是现在么。   卫旌笙靠在软垫上,好整以暇地看她:“刚才不是还说要去畅音阁听曲儿?这才过了多久,就变调了?”   霍妩对对手指,道:“我左思右想啊,还是觉得吃更重要些,俗话说的好,民以食为天,有没有吃到好吃的可是很影响心情的!再者说了,左右戏班子已经来了嘛,短时间内又不会走,什么时候去都可以啊!”   卫旌笙道:“就你歪理多,你怎么不说多宝斋的菜反正已经出了,什么时候去吃都行呢?”   “那不一样的!这天气正是吃鱼的好时节,多宝斋做的鱼从来都是一绝,更何况今日又是他们新进来新鲜海鱼的时候,咱们这会儿去岂不是正正好呢吗?”   “你连他进鱼食的日子都记住了?”   “那是自然!”霍妩骄傲地挺挺胸膛,“这么重要的事情哪能忘呢,我专门记下来的,我厉不厉害呀!”   卫旌笙揉了揉太阳穴:“论起对吃的热爱,确实无人能出你之右了。”   “所以呢?”   霍妩趴在他肩膀上,期待地看着他。   卫旌笙还能说什么,他长叹一口气,扬声道:“改道!去多宝斋!”   外头有人回道:“回主子的话,这正是在去多宝斋的路上啊。”   还有荣保谄媚的声音:“启禀主子,小人已经命人先过去,让那边把县主爱吃的东西给准备起来,等您们二位到那儿啊,正好赶上吃!”   霍妩道:“还是荣保聪明。”   “谢县主夸奖!”   荣保喜滋滋地答应着。   卫旌笙扶额,无声地盯着霍妩,看得霍妩缩了缩脖子,“七哥你别这样啊。”   “胆子大了,还懂得先斩后奏了,嗯?”   “这不是知道七哥一定不会在这种小事上拒绝我的吗,再说了,七哥如此光辉睿智,胸怀宽广,怎么会因为这种事情跟阿妩计较呢?”霍妩甜笑着道,“而且我这不是想为七哥节省些时间吗,七哥你想啊,咱们先过去,我再也你说,不是比现在绕道快得多了?”   “歪理!”卫旌笙戳戳她的颊上那个浅浅的酒窝,道。   “歪理也是道理啊!”   见卫旌笙没跟她动怒,霍妩也不怕他,继续与他耍着花腔。   “荣保!”卫旌笙忽然道,“私自做主子的主,罚你一个月例钱!”   霍妩傻眼了:“不是,七哥,你都不生气了,罚他做什么呀。”   卫旌笙悠然道:“我乐意啊。”   “七哥你不讲道理!”   “这可是你教我的。”卫旌笙把玩着腰间系着的穗子,道:“歪理,也是道理。”   霍妩半晌无话,良久才道“七哥我发觉你真的学坏了。”   “不巧,跟你学的。”   “荣保。”霍妩高声道:“不怕,七哥扣你多少,你找个时日来我府上支就是了,不缺了你的。”   卫旌笙按下她:“得了,他跟着我多年,那还真缺这些了,还去你府上,叫国公与夫人知道,像什么样子,不过是小惩大戒,做给人看看罢了。”   荣保也乐呵地道:“这银子奴才就不去取了,只盼着县主一会儿赐奴才几口鱼肉常常就是,奴才,奴才也馋的很呢。”   霍妩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多宝斋的鱼果然没有令霍妩失望,做的入味至极,极不显鱼的腥味,又让鱼本身的甘美尽显,霍妩常在嘴里止不住地赞扬。   卫旌笙命荣保他们退下,挽起袖子自己亲自为她剔去鱼刺,将干净的鱼肉放进她碗中,他手速极快,霍妩一口刚下肚,他下一筷子总能恰到好处的接上。   他净了手,看她在他身旁吃的畅快,只觉得自己腹中也饱了大半。   说你是猫儿,倒还真像极了,真是如出一辙的馋嘴。   他们俩人吃的尽心,陈纵眼下的心绪却不大痛快。   他兴致勃勃地讲话本递给陈思璇,陈思璇却看也不看,只随手搁置在边上,横眉冷对地看着他。   “兄长怎生如此空闲,还有闲心去逛什么书斋?”陈思璇冷冷地道:“兄长既然这般有空,不如与淮王殿下多多商量一下我陈家的大事!”   陈纵笑容一僵:“思璇,这话本颇有趣味,你白日里翻翻聊以解乏,也是好的。”   “哦?”陈思璇讥讽地笑,“兄长这话说的,矿山那事大局未定,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商议,偏生兄长每每与淮王相见,都摆出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来,兄长不是小孩子了,难道什么场合该做什么事都要思璇这个做妹妹的来教你吗?”   “说什么拿来解乏,兄长不愿意做的事,临了临了,还不是得由我来出面周旋,兄长身为男丁,还想着置身事外吗?”   “思璇够了。”陈纵渐渐板下脸来,“我若真想置身事外,那些劳什子的事,我一件都不会去做,至于什么淮王,我更是见也不会去见!”   “卫蔺沣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心中有数,若不是碍于你和父亲,你真当我乐意与他说那些个官话吗?”   “兄长真是说笑了。”陈思璇别过头去,道,“这是你与生俱来的责任,别说的像是只为了我与父亲。”   陈纵转过身去不再看她,只道:“思璇,我不想与你多做争辩,这话本,你想看就看,不想看就不看,你,随意吧。”   他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等一等!”陈思璇叫住他:“这些日子的事终归导致我陈氏名誉有损,是以,思璇不日打算在京中聚珍楼联合多家有意亲近我们陈家的贵女开办一场宝物鉴赏,说来简单,无非就是各家拿些宝贝出来捐出去,换些银钱赈济灾民,那天,还望兄长能来,与各家子弟多亲近亲近。”   陈纵道:“你放心,我会去的。”   “我还记得我姓什么,若非如此,思璇,你以为我会听父亲的话,与你来京中吗?”   “如此。”陈思璇站起来,朝他的背影一福,“思璇,多谢兄长。”   见陈纵走远,陈思璇的婢女才跑进来,急得直跺脚,道:“大公子有意亲近,小姐何必如此冷淡呢?”   “他有意亲近又如何。”陈思璇默然道,“他想要与我兄妹之情,我想要的,却不是这个。”   “小姐啊。”婢女怡黛道,“可那毕竟是你的兄长,是你唯一的血亲啊,这诺大的家里,大公子是你最大的依仗呐!”   “血亲?”陈思璇为自己倒了杯茶递到嘴边,道:“他是不是我的血亲,母亲临终之言,说的还不够清楚吗?”   当年她母亲与父亲的妾室一同生产,妾室所出是个白白胖胖的麒麟儿,可她母亲却只省下一个天生阴阳眼的病儿,母亲又惊又怕,为保在父亲心中的地位,绝望惊惧之下出此下策,将自己所生的嫡子与妾室之子进行调换,从此,她才有了陈纵这个兄长。   而她真正的兄长,早在多年前就被母亲放弃,一早死在了多年前那场冬夜里,是母亲亲自放了一把火,将失宠了的妾和亲生儿活活烧死,让这段过往彻底埋葬在尘埃里。   人之将死,过往愈发清晰,母亲迷离之际,才告诉她此事。   陈思璇也是那时,才知道,原来她的兄长,竟不是与她一母所出!   真是……太可笑了。   “可是,毕竟大公子毫不知情啊,再说了,生恩哪有养恩来得重要,夫人过世后,此事知情者唯有奴婢与小姐二人,只要小姐不说,大公子是不会知道的。”   陈思璇笑道:“我自然不会蠢到主动告诉兄长,只是怡黛,我又该怎么相信你呢?要知道,我只信死人,才能守口如瓶。”   怡黛扑通一跪倒在地,拼命地叩头,额头瞬间就红了一大片,“小姐,奴婢,奴婢从小伺候您,侍奉您多年,奴婢就是死,也绝不会做出任何背叛小姐您的事啊!请小姐相信奴婢!”   陈思璇静静地看着她,突然笑开,道:“你这么紧张做什么,我不过是与你开个玩笑罢了。”   她亲手将她扶起来,拿出帕子温柔地擦拭她通红的额头,道:“莫怕,我自然是信你的。”   “更何况,你素来是我的心腹,我还有许多重要的事情需要你替我去办呢不是,远的不说,这聚珍楼一事,我就缺不了你了。”   怡黛喃喃道:“小姐,怡黛定当为了小姐,做牛做马,万死不辞!”   陈思璇拍了拍她的手,笑容温柔依旧。   七日后,珍宝楼如期开启,各家贵女齐聚于此,其中不缺京中各权贵人家的公子郎君,如此能使他们大出风头的机会,自然不会有人乐意错过,更何况,此事的领头人,还是近来声名大噪的陈家女儿。   衣香鬓影间,自是一派风流。   作者有话要说:  实在对不住小天使们,这两天智齿发炎又引起高烧,天天靠止痛药续命,简直要断气了。等下个月还要去割开牙龈把那颗该死的智齿挖出来再缝针,真的是,想想就吓死,抱成一团瑟瑟发抖。   把这两天精神稍微好一点的时候一点点码的章节一次性发出来啦,拜托小天使千万不要取消收藏呀爆哭,我牙疼马上就会好的!发誓!打死不弃!等我好了就又是那个稳定更新的我了,也会抽时间肥章补偿的啊!大哭,跪求不离不弃!   为表歉意,这章会给评论的小天使发红包,感谢小天使的陪伴,啾咪   啊还有还有,下一章我明天(最迟后天,我尽量赶)会替换的,是我以前瞎写的东西,小天使也可以先不买,当然买了也不会吃亏,毕竟你们懂的,替换字数只能多不能少,以此激励我自己,如果明天能请到假就一定要回寝室码字嗷嗷嗷! 第41章 珍宝   聚珍楼立时已久, 他敢取名“聚珍”二字, 自然也有这个一览万千珍宝的底气,此楼的第一任主人, 便是往前数两朝陛下最心爱的长公主所设,长公主最爱奇珍异宝,特以此楼汇聚天下同好,时不时召开品鉴大会,聊此同乐。   陈思璇一早便将请帖派人送去了镇国公府, 沈容此时正拿着这张请帖在手,翻来覆去地瞧着,与女儿道:“那位陈小姐好巧的心思,连张请帖都用上了纸镂的手艺,捧在手里还有淡淡的花香,叫人心旷神怡。”   霍妩哼哼唧唧地不答话,趴在桌上把玩着母亲的绢花。   沈容戳戳她的额头,道:“我与你说话, 可是听进去了?陈小姐归根到底也才及笄不久,陈家诺大一个氏族,主母新丧,她一个小姑娘,旁的不说,这理事的本领还是很值得你向人家学一学的。”   “你看看你,坐没坐相的,成个什么样子?”沈容说着, 顺手捞起竹枝在霍妩背上拍了一下,“过不久也该是大姑娘了,怎么还跟个小孩子似的,叫母亲怎么放心?”   霍妩站起来走到沈容那一边榻上,挨着她坐下,亲昵地蹭蹭她的脸颊:“这有什么关系,大不了我就一直留在家里陪着父亲母亲,反正咱们家也不缺我这口饭吃。”   “尽说傻话。”沈容捏捏她的小鼻子,环着她道,“女儿家大了,总归是要许人家的,哪有老把你留在身边的道理。”   霍妩瞪大了眼睛看向沈容,控诉道:“母亲嫌弃我!”   “哪会啊。”沈容笑着拍拍她,道:“虽然你吃的多些,文采差些,我这一生只得你一个女儿,可你还是我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前头那两个臭小子我都不嫌弃,又怎么会嫌弃你呢?”   “母亲,你可以不说前面那句话的!”霍妩气鼓鼓地想,什么吃的多嘛,也还好啊,她偷偷摸摸捏了把自己的腰,这不也没见长胖嘛。   “好好好,母亲说错话了还不行么。”沈容道,“对了,我看这帖子上写的日期是五日后,到时你去了,看见什么中意的东西,只管出手就是了,我霍家的女儿,可别学了那小家子气的做派。”   “还有,今春的新衣我令嬷嬷送去你房中了,你得空试试合不合心意,春日里你们这些女孩儿们宴饮多,我家阿妩可不能给人比了下去,如若不然,我气都要气死。”   霍妩笑着应了。   五日后恰是个大好的天气,一大早起来艳阳高照,霍妩乘着马车到聚珍楼时,徐妧枫家的马车已经停在了门口,她见印着霍氏私印的马车过来,立马跳下车把霍妩截下,“阿妩,咱们一块儿进去吧。”   春莺为霍妩掀开车帘,笑道:“徐小姐还是这么个急性子。”   “那可不,我在这儿都等了她多久了,现在才来,难不成你家小姐这是又睡过头了?”   “你少污蔑我。”清亮的女声从帷帽下传来,霍妩边走下马车,与徐妧枫并肩走进楼内,边与她道,“还不是母亲,越发喜欢打扮我了,这不,一大清早的天还没亮,就把我从床上拖起来换衣裳首饰,要我说,今日的主角是陈思璇,咱们不过是来凑个趣儿的,何必费这么多心思,还不如多睡会儿来得打紧。”   她说着,又打了个哈哈,显然困极了。   只是徐妧枫摆明了是站在她母亲这一头的,不仅不帮着她说话,还道:“伯母说的没错啊,总不见得好事咱们大家一起做,风头全由她陈思璇一个人占了呀,再说了,这事儿的由头本就是她们家牵扯出来的。”   “你也知道原先那段时日,京里暗地都传些什么,说你嘉宁县主是那贵人面前娇养着长大的人间富贵花,端的是不识百姓疾苦,而她却是下凡来的活菩萨一般,面慈心善,这两者一对比,可不就把你给比下去了吗。”   “也亏得裕王殿下之前为你说话,要不然,我都要为你生气了。”   “多谢妧枫惦记着我了。”霍妩摘下帷帽,命春莺把请帖递给门人,自己与徐妧枫一道往楼上走去,“只是我觉得,人间富贵花什么的,不是挺好的吗,若我真有本事一辈子都能得这么个称呼,那才是我都福气呢。”   “也是。”徐妧枫目光灼灼地盯着霍妩的脸,道:“怨不得我一见到你,就打定了主意要与你做知交好友呢。”   “为什么?”霍妩好奇地问道。   “自然是因为你生得好看,合了我都眼缘呐。”徐妧枫理所当然地答,“我哥老说陈思璇多么的美丽清雅,我才不觉得呢,她若敢像你今日这样穿一身的紫,不被你比下去才怪!”   霍妩今日便是一袭瑰紫色罗裙,她生得白皙,肌肤细腻光滑,一张巴掌大的小脸略施粉黛,衬得更为灵秀,一双秋水剪瞳明净透亮,使人一见便心生好感。   霍妩嬉笑着揉搓着自己的脸,厚着脸皮与她道:”多谢你夸我。”   她承认,她就是个爱漂亮的小姑娘,悉心打扮下被好友夸奖了心情好,也不必遮着掩着。   “我大嫂从边关带来的雪肤膏,我与母亲用着甚好,我回去看看,若还有的富余,便命人送些给你,如何呀?”霍妩在徐妧枫耳边轻声道。   徐妧枫看似大大咧咧地不在乎外表,到底是个女郎,听她这么说,自然是好。   到了二楼,各家女君已来了大半,大家彼此都熟得很,也能说到一出去,便都自寻了雅间坐下,而公子郎君们则坐在西侧,恰与她们相对。若有姑娘家不乐意见外男的,只管把竹帘放下就是,这竹帘只遮到一半,也不会挡了一会儿下面的视线。   陈思璇这等身份的人,自然不会舍了脸面亲自主持这场宝物鉴赏,她只管与各家小姐寒暄几句,见人都到了,便拍拍手掌,整栋楼的纱帘应声而下,挡住了外界刺眼的阳光,只余幽幽绿盈盈的光线从各个地方透出来。   徐妧枫凑近了去看,低声叫道:“阿妩你来看,是萤火虫!”   每间雅间里放着的照明之物,不是普通的烛台,正是被捉起来放在囊袋里的萤火虫,此时光线一暗,萤火虫的光亮就显得温柔别致。   徐妧枫伸手晃了晃囊袋,道:“这么一栋聚珍楼,又不是萤火虫多的季节,也难为她,搜罗来这么多。”   她嗤笑着与霍妩道:“她不是一向爱说自己有多么的好心肠吗,萤火虫这种朝生暮死的东西,把它们拘在这里,等它们去死,这回倒不觉得残忍了?”   霍妩叹道:“你又来了,刚才她过来与我们打招呼时,你也是这般作怪的语调,我看哪,你是巴不得叫所有人都知道你与她不睦才好。”   “那又如何?”徐妧枫捞起坚果放进嘴里磕起来,“左右我瞧她不顺眼,也懒得与她虚以委蛇。”   她们正说着话,前边却要开始了,聚珍楼的老板站出来,腆着个大肚子站在一楼中间,道:“各位贵主儿大驾光临,我这聚宝楼可真是蓬荜生辉啊。”   徐妧枫与霍妩耳语道:“这老板,真是一日比一日圆润。”   老板不知有人在议论他的身形,继续说道:“我这聚珍楼的规矩,大家也都知道,各家贵人捐出的宝物前日以送到我这儿,今日募资,所得善款一概用于赈济流民!”   西侧有儿郎高声道:“这是自然,权当做件好事了!”   “那,这厢就开始了?”老板笑道,“陈小姐是东道主,这第一样宝贝,就从陈小姐开始喽?”   不远处的竹帘里传来陈思璇的声音:“无妨,粗陋小物,就当是抛砖引玉了。”   她话虽如此,拿出来的却不是一般东西。   那是一个青铜打造的博山炉,炉体是豆形,有个高而尖的盖子上头雕刻着蟠龙图案,炉身上则是层层莲瓣。老板道:“这是隋朝丰宁公主的东西,算是老东西了呀,难得小姐还保存得这么好。”   他说完,就把博山炉放在他手边的锦盒中,锦盒与二层楼每间雅间之间都连有金丝银线,只需晃动绳索,就能把宝物顺着银线递过去,供个人把玩。   霍妩与徐妧枫对这个没什么兴趣,是以都没有动手。   她们没兴趣,却听见有个女声道:“这个我喜欢,愿出二百两银。”   她说完,霍妩就听见徐妧枫啧了一声,“还真是……打定主意跟着陈思璇跑了。”   霍妩不解,道:“这是怎么?”   “那是新进京的户部侍郎的女儿,不知被什么迷了心窍,一门心思把陈思璇当自家姐妹看待,与她形影不离的,倒是她家里本家的几个姐妹,也没见她有这么当心过。”   “许是。”霍妩迟疑道,“二人兴味相投?”   徐妧枫翻了个白眼,“依我看呢,是臭味相投吧。”   “我也愿出三百两!”   “我出五百两!”   ……   西侧那边的叫价声络绎不绝,陈思璇倒是安安静静的,也不说话。   突然有一人道——“我出六百两!”   有人不满道:“刚才我叫的就是六百两,你难不成没听清?”   年轻儿郎混不在乎地道:“听清了,所以,我说的是六百两,金!”   “六百金买一博山炉?”徐妧枫不由得咂舌道,“这人脑子坏掉了吧,还真是有钱没处花吗?”   “那可是景阳侯家最受宠的幼子安珣,他乐意花,也不碍咱们什么事。”   景阳侯老来得子,对这个与他孙子同龄的小儿子视若珍宝,少什么也不会少了他的银钱,安珣朝陈思璇的方向拱手,道:“这博山炉即是小姐的心爱之物,我虽拍下,自然也是原物奉还,赠予小姐,还请小姐收下。”   “多谢公子美意。”不多时,怡黛走出来,朝安珣福了一福,安珣没见到陈思璇,倒是颇为失望地朝她那地方望了又望。   “倒还真亏得这傻小子买下来这玩意,绝了我哥那念想。”徐妧枫嘟囔道,“你是不知道,我哥这回连压箱底的银两都翻出来了,满心想着要将陈思璇的东西拍下,我问他我拿出来的东西怎么办,你猜他怎么说的?”   “他压根忘了还有我这么个人,连我也要来这儿都忘了,气得我今日一早都没和他一起出门!”   霍妩怪道:“那刚刚似乎没有听见令兄的报价?”   徐妧枫羞道:“我哥哪里有这么多钱去拍,价钱逐轮上涨,他此时怕是蹲在不定哪个小角落里,抱着钱袋子痛哭出声呢!”   “就你最会埋汰你哥哥。”   六百金的价位一出,后面的东西再怎么样也难赶上,霍妩看中了一对白玉耳坠子,花了些银钱收入囊中,自觉完成了任务,也懒得继续再看下去,她今日起得早,这会儿正有些犯困,就歪在椅背上,边打瞌睡,边与徐妧枫说说闲话。   徐妧枫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的东西就快出来了,你也不心急?”   霍妩懒懒地答:“左右又没个老侯爷家的安珣为我大出血本,我急什么,随他去就是了,等到了我的,再起来道声谢还不行吗。”   她说着,就放任自己眯了过去。   霍妩这些年练出一身偷摸着睡觉的本事,人还好端端地坐在那儿,魂早就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还是徐妧枫急急地把她叫醒,“我说你啊,别再愣神了,都叫到你的东西了!”   霍妩揉了揉眼睛,喃喃道:“多少银?二百还是三百?”   她又被推了一把,只听见徐妧枫道:“什么银啊,告诉你,是金!六百零一金,正压了陈思璇一两金子,我说,要不是我知道你没那心思,还真要以为你是故意的了!”   六百零一金?霍妩奇道:“是谁人傻钱多,不对,等会儿等会儿,他不会待会儿找我退钱吧。”   “你想什么呢?”徐妧枫道,“真当李昭他不要面子啊!”   李昭买她的东西做什么,她记得,她拿出来的东西是个多年前收到的妆奁,虽精巧,但他这么一个大老爷们的,要来也没用呐。   徐妧枫显然兴奋极了,她道:“你刚才迷迷糊糊的是不知道,李昭说喊六百零一金的时候,安珣只差没被他气死,就差爬过来与他打上一架了!”   李昭道:“方才安珣说物归原主,那我也是如此,县主的东西,还是还给了县主你吧,县主一会儿记得打开,看看有无错漏。”   他说着,将妆奁重新放回锦盒上,吊到霍妩所呆的雅间前,由侍女碰过来交给霍妩,霍妩打开一看,里头赫然多了一张字条。   她摊开那张字条,映入眼帘的是张牙舞爪的字迹,“阿妩妹妹,七殿下特地吩咐了,要我务必把你的东西拍回来给你,还说了必不使你丢了面子!你看我这价钱报的好吧,正压她一两,是不是很聪明呐?”   霍妩扶额暗叹,什么面子,这分明是给我结仇呢嘛!   这下可好,陈思璇心里也不知会怎么想呢。   她又接着往下看,李昭又絮絮道:“放心,不用心疼我的荷包,七殿下说了,这聚珍楼里花多少,回头他都给我补上,你就安心吧。”   安心你个大头!霍妩把字条捏在手心里团成团,恨不得能将它丢回去砸在李昭那张喜气洋洋的脸上,敢情是拿她七哥的银钱来这扮阔气!   她七哥攒下这些钱来容易吗,六百金可不是什么小数目,霍妩只觉心尖都在往下滴血。   她无力地靠在徐妧枫肩头,“让我靠会儿。”   “我有些喘不上气来了。”   徐妧枫不明所以,取笑道:“怎么了,开心傻啦?快起来,还不快让人跟李昭道声谢先。”   我谢他什么样!霍妩简直欲哭无泪,她几乎是咬着牙,从牙缝里渗出字眼:“春莺,快,帮我去谢谢这位李家郎君。”   春莺憋着笑走出去,李昭见人出来,笑着说:“不必谢我啦。”   “这么一点小钱,我不会放在心上的,你说是吧,卫公子?”李昭走出来,趴在围栏边与安珣道。   安珣最是要面子的人,哪里会反驳他。   “小姐,你说,这李家郎君不会是故意与嘉宁县主说好了,打算着压您一头吧。”怡黛愤愤道,“哪怕再多加些呢,多一两,这是想膈应谁,不诚心呢吗?”   陈思璇倒还是那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她道:“你这两日话是越来越多了。”   “奴婢这不是替小姐您不值嘛。一个妆奁罢了,哪里值得上六百多金,哪怕再精巧,也不过就是这样了,小姐的博山炉好歹也算得上是件古物,她这……”   “东西的价值不在于东西本身,而在于她的主人是谁。”陈思璇道,“照你这么个说法,我的博山炉就算再往前倒些年份,也值不上这些金啊。”   “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好了。”陈思璇笑道,“我都不急,你又急什么劲儿。咱们今日攒这一局子,无非是博个好名声,再让我那兄长能与各家儿郎多亲近些,目的既已达成,旁的东西,我倒并不在意。”   听她这么说,怡黛纵有再多话想说,也只得咽了回去。   小姐往日在岭南可是半分都不肯落于人后的,怎么一到京城,最近像是转了性子?   陈思璇也不多言,她话虽如此说,目光却幽幽地穿过竹帘,在西侧雅间那儿打转。   李相府中家教甚严,哪能叫李昭这么胡来呢,可她看霍妩也不像是那种多爱与人争胜的人,不过,……思及此,陈思璇心中划过一次苦涩。   霍妩不在意的,多的是人为她在意。而她,却只有自己一点一点向上争取!   所以说,霍妩,归根到底,我还是最羡慕你。   作者有话要说:  搞定啦!暴更什么的,我果然需要逼一逼自己嘛   从下一章开始,会恢复小剧场的!   另外,不出意外的话,三章之内,我打算搞个大事情啦,小天使们期不期待(快说期待,我超凶!)   令:感谢读者“温染琉璃”,灌溉营养液 1   读者“清~清~清补凉”,灌溉营养液 1,请不要大意地用营养液淹死我吧! 第42章 许芒   “你个死丫头, 叫你喂鸡不去喂, 帮着你嫂子洗衣做饭也不肯,你说说你, 这么大一个人了,我养你有什么用!连隔壁家八岁的二丫都比你出息!”   坐在破椅子上的女子倔强地把头别过去,就是不支声。   细看她样貌,生得也算出挑,只是皮肤蜡黄, 粗布麻衣下露出的双手也透着粗糙,可比起她眼前叉着腰絮絮叨叨说个没完的妇人,已算好多了。   妇人看她这个样子,心中更是来气。她心火上涌,一巴掌狠狠地朝女子头上扇过去。   她惯下地干活的,手上力气打得很,这一巴掌直在女子脸上留下一道血痂子,女子懵了一下, 蹭的站起来,怒目瞪向妇人。   “干什么干什么,反了你了,还瞪!”妇人半点不犯怵,大有她再敢多瞪一眼,她就再给她另一边脸上也来个巴掌印的架势:“你是从我肚子里钻出来的,我还打不得了?”   “瞧你那德行,哪家汉子会乐意要你, 你给我滚,今天不许吃饭。”妇人摇着把破蒲扇重重地拍在她身上,“滚滚滚,没干活的人也有脸在屋里坐着!”   “我真是受够了!”   女子突然一把夺过妇人手中的蒲扇,赤红着眼道:“你以为我乐意呆呢吗,你这什么破地方,一家子的人,都这么粗鄙不堪,还敢自称我娘,你也配吗?”   “我告诉你,我父母那是京里的贵人,我该是国公府的小姐,谁稀罕在这小乡村里啊!”   “你让我滚,好,我这就走,等我回来的那一天,你们这帮人,一个都别想有好果子吃!”   她说完,不等妇人反应过来,就立刻拍门而去。   妇人颤抖着手指着她,“反了,反了,你个失心疯,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你有胆子走,就这辈子都不要回来!”   不用你说,我也不会再回来这鬼地方了!   女子怕妇人发现什么,一口气跑出老远,见无人追来,她才敢蹲在路边的草垛里,偷偷摸摸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她摊开布包,里面赫然是一锭碎银并两吊铜板。   她鄙夷地道:“这回是穿到了什么穷鬼的家里啊,找了半天,居然只有这么点钱,还不够我之前一顿饭的。”   “算了算了,等我回了京,见到父亲母亲,自然就有好日子过啦。”她想着,搓了搓自己的脸,“真是,上辈子霍妩的脸多好看啊,这回的脸虽然有点像我自己了,可是也太糙了吧,不行,我以后一定得好好保养,总不能差得太多。”   想她许芒,原本好端端一个学生,过马路的时候一个没看清,被那辆该死的车给那么一撞,就撞到了这个从没有听说过的朝代,成了镇国公府千娇百宠的独女。   父母疼爱,兄长纵容,要身份有身份,要容貌有容貌,这可不就是她从前爱看的那些穿越女主的生活吗?   许芒兴奋极了,按照她以前看过的那些套路,她接下来应该顺利地嫁给皇子,等皇子登记,她母仪天下,他为她废除后宫,一生一世一双人,原以天下换她一笑才对。   可她没想到太子居然比她年长这么多!许芒不由扼腕,看来是她搞错剧本了。   于是,她入江湖,广交朋友,潇洒自在地,与京里那些贵女都不一样,她打听了,这个朝代应该是在唐宋之间那个时期,于是她大可以把那之后的诗词往这儿般,时间一长,谁不夸她才华出众。   许芒本以为,她这辈子都应该是妥妥的人生赢家,如此令人艳羡的过完一生,没想到居然会有一天马失前蹄,与和她交好的江湖侠客双双死在仇人的剑下!   她捂着胸口,银剑穿胸的疼痛令她没法忘怀,可当她再睁眼时,却是在一栋破旧的茅屋里。   她还在那个时代,只是换了个身体,换了个身份。   许芒站起身,继续沿着小路向前走,她就说了,她可是女主角,哪有那么容易死的,等她回京,她照样可以是万千宠爱于一身的那个女主角!   “阿嚏!”   “县主您没事吧,是不是昨日出门吹了风,受寒了?”春莺担心地问她。   “没事。”霍妩吸了吸鼻子,“多半又有人在背后念叨我了。”   “都怪李昭!”她说着,把手中的书往下一拍,气道,“等下次我非得往李伯伯那儿告他一状不可!”   春莺忙把她手里的书接过来,笑道:“好啦,县主再恼,也别拿这书撒气啊,国公爷最是爱书之人,要让他看见县主这样摔摔打打的,定要生气了。”   霍妩怏怏道:“我知道了。”   她爹武将出身,骨子里却有些文人心气,得了闲就喜欢捧本书在手里看,这一年年的积累下来,竟积攒了满满一屋子的书册,上到兵书典籍,下到山野游记,应有尽有。   左右今日天气好,阳光猛地很,霍妩呆在家里也无事干,索性就问了沈容,把霍启衡书屋里那些书籍全都搬出来晒一晒,免得生了书虫。   此时她的小院里铺了一地的竹席,竹席上摊满了书,霍妩穿了双软底的白鞋,踮着脚尖在书堆里跳来跳去的,时不时弯下腰给那些书翻个页。   她今日没打算出门,也就没怎么打扮,霍妩嫌发饰繁琐,就令春莺直接拿根浅碧色丝绦将那头长发结了个辫子,柔顺得垂在她背后,随着她的动作一晃一晃的,叫人忍不住想去揪一把。   她穿一袭白底绣花襦裙,阳光洒在她脸上,她的头发有些乱了,几缕不听话的发调皮地跑了出来,垂在她耳畔,霍妩偏过头边与春莺说话,边将发丝别到耳后,她生来一双笑眼,此时眉眼弯弯,春莺见了,也不由得欢喜。   “也不知七哥最近得闲了没有呀?”   霍妩终于把所有书全部翻了一遍,她满意地拍拍手,纵身一跃而起,跳到院里的老树上,她斜躺下来,长长的裙摆垂下来,在风中摇晃。   春莺无奈道:“县主,夫人都与您说了多少次,不许你爬到这么高的地方去的。”   “有什么关系嘛。”霍妩耍赖地朝她吐吐舌头,“好容易才磨得二哥教会我轻功,用都不用的话,岂不是太亏了。”   霍陵原先也是坚决不许的,可是在霍妩的死缠烂打下最终还是点了头,他本想妹妹说的也不无道理,学会轻功,万一以后遇到什么事,既无人在侧,又力所不敌,至少跑起来还能快些。可他没成想,霍陵所预想的那些坏事倒是没发生,反而是家里多了只上房爬树的小猴子。   叫他后悔不已。   “县主怎地忽然提起裕王殿下了?”春莺道。   “我担心他呀。”霍妩叹了口气,极老成地说道:“陈家那事儿不好办,一不小心就很容易得罪人的,再加上朝堂上那么多老狐狸,七哥虽说聪明吧,可终究还是心肠好,万一被人揪住了错漏,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还有啊。”她掰着手指数起来,“我听说官员们来往迎合,都是要往酒家花楼里去的,少不得又得花上大笔的银子,七哥为人大方,跟他出门都没有我掏荷包的机会,你看看李昭,花他的银两时,动不动就是六百金出去了。”   “再这样下去,就是有座金山银山也不够花的呀。”   “县主……”春莺嘴角一抽,您可能想太多了。   “而且七哥这人心实,你知道的吧,你看他上次给我带来的桑果子,好吃归好吃,可换了送去别家,旁人指不定以为七哥看不上他们,故意拿些便宜果子挤兑他们呢。”   “县主……”   “我还没说完呢,春莺你怎么老打断我,我跟你说啊,我……”霍妩拿手挡着阳光,眯着眼道   “你想说什么,我听着你,你说。”   悠然的女声在树下响起,霍妩浑身一抖,差点从树上直接摔下来。   “母亲?你什么时候来的?”霍妩赶紧跳下来,稳稳地落到地上。惨了惨了,上树被母亲捉个正着,这回肯定没她的好果子吃!春莺你怎么不早些喊我。   春莺给了她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县主,我提醒过您了啊。   霍妩心里忐忑,卫旌笙这会儿心情也不大痛快。   他回府的路上正巧遇上了陈纵,对方拿了本话本给他,说是霍妩喜欢,托他代为转交。   他随手翻了翻,就往马车外一丢。   阿妩喜欢的东西,他自会买给她,才不用在不相干的人手里过上这么一遭。   “我,我要见裕王殿下,你们放我进去,裕王殿下一定会见我的!”   “哪里来的乡下婆子,也敢来王府门前撒野,还不快滚,再不滚,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就是,还说什么认识我们殿下,我呸!咱们还是快把她带走,省的殿下回来,看到这种人在门前撒泼!”   门口的侍卫说着,就把那女子架起来,不顾她的挣扎,把她拖到老远,重重地扔在地上,就像是在扔一团没人要的垃圾。   “没眼力的东西!”   那女子气道,等她见到卫旌笙,定要他好好治这几个人的罪。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霍妩:七哥心底善良!   春莺:嗯……   霍妩:七哥胸怀宽广!   春莺:嗯……   霍妩:七哥,总之七哥什么都好!   春莺:嗯……   卫旌笙:说得好!没错,我就是这样一个心善大度的人!   陈纵举着手里的话本:你踏马再说一遍?   卫旌笙: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第43章 碰面   坐在地上的女子正是许芒。   她大手大脚惯了, 离家时带出来的银两一早花了个干净, 好容易进了京,本想凭借自己脑子里的奇思妙想大赚一笔, 却不料她进了客栈,把自己的想把跟掌柜的一说,掌柜的却全然不屑一顾地把她赶了出来,还讥笑她异想天开。   活该一辈子开个破客栈!许芒愤愤道,大好的赚钱机会都不要, 真是蠢死了。   她原想直接去镇国公府,可料到她如今换了面貌,如果直接上门,国公夫妻也未必愿意相信她,便想先在京里住下,等什么时候再找个由头,再他们面前出现。   她一走,估计国公府原本的女儿也该死了, 而许芒有这个自信,凭借前世多年的相处,她有把握能叫国公夫人见了她就觉得亲切,到那时候,她进国公府可不就顺理成章了吗。   许芒气恼地揪了把头发,她记得前世临死之前,有另一帮人要跳出来救她,而她弥留之际, 还听见这帮人在她耳边焦急地议论“糟了,她这一死,裕王殿下怎么会放过我们”“完了完了”。   所以,他从前就一直再命人默默保护她吗?   许芒把头搁在膝上,望向裕王府守卫森严的大门,裕王生得好相貌,照说处处符合她的审美,只可惜前世的时候,他面对她时老是冷着一张脸,跟他说话都没个回应,久而久之,即使他生得再好,许芒也没了兴趣。   没想到,他居然是抱着这样的心思对她,甚至因为怕她遭遇不测,还一直留了人在她身边守护着她。   原来这位裕王就是传闻中的傲娇男啊!许芒心想,喜欢她就直说嘛,何必这样捂着藏着,她也未必不会同意不是。   她若有所思地想,看来这一回,她能重来一次,就是老天要再给她一次机会,要她怜取眼前人。   裕王与霍妩的父母不同,许芒相信,只要她再次出现在他面前,他就一定会如同前世那样,深深地喜欢上她,只是这一次,她再也不会因为他表面上的冷淡而避开他了。   “咕噜,咕噜。”   许芒脸一红,她尴尬地捂住肚子。   已经一天一夜没吃东西,她如何能不饿。眼见进裕王府无望,她索性扬长而去,总之得先找个地方填饱肚子要紧。   至于这几个门口的守卫,许芒发誓,等她成了府里的主母,一定没他们的好果子吃!   “赵伯,我这儿的豆沙包什么时候才上啊?”   有个中年男子敲了敲桌板,不住地催促道,“今儿咋等了这么久?”   “来了来了。”赵大伯放了一碗热气腾腾的小馄饨在男子桌上,不好意思地赔笑道:“实在不好意思,豆沙包还得在等会儿,您要不先来碗小馄饨垫垫肚子?”   都是熟客,又白得了一碗馄饨,男子也不好再催促,哼唧两声就过去了。   赵大伯拿布巾擦了把汗,才又站回了蒸笼前,打开蒸笼看看包子熟了没。   “您这儿的包子,怎么卖的啊?”   一声轻若蚊蝇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赵大伯闻声望去,只见蒸笼前站了个衣衫褴褛的女子,她发丝凌乱,整个人灰扑扑的,一双眼渴望地看着他的蒸笼。   看这个样子,大约莫是从哪里进京的流民吧。   赵大伯可怜地看看她,道:“没事,小姑娘你去那儿,那有个小板凳,你坐一会儿去,一会儿等我这儿的包子好了,我给你拿一蒸去。”   “大伯……”许芒咬了下嘴唇,道:“我,我没那么多钱。”   她从没想过,有朝一日,她居然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这大伯我哪能看不出来啊,赵大伯宽和地对她笑道:“没事儿,权当大伯请你吃了,小姑娘你先去坐着吧啊。”   许芒心里这才松了一口气,乖乖地找到赵大伯说的那条板凳,缩到角落里坐下,躲开周围人好奇的目光。   路上的行人都穿戴整齐,她却只有这样的粗布麻衣可穿,还得要个卖包子的大爷看她可怜,施舍给她,她才能填饱肚子。   想她什么时候受过这种罪?许芒鼻子一酸,差点落下泪来。   她两眼失神,呆呆地坐在那儿,过了一会儿,赵大伯端来一笼肉包子给她,许芒迫不及待地塞进嘴里,肉包子皮薄馅厚,满满的肉香,让她饥饿的胃一下子得到了满足。   “哟,公子,你可有日子没来了啊,真是稀客,怎么,小霍丫头没跟你一起来?”   赵大伯见到熟悉的身影,忙笑呵呵地迎了上去。   卫旌笙笑道:“赵伯,可有什么新出笼的点心,我带去给她,您知道的,她最喜欢吃您家的包子了。”   他家小姑娘昨日特地叫人传信给他,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前头还在为他的银钱心疼,信写到后来,不知不觉地就又变成了与他嘴馋各种吃食。   是以,他今日下了朝,便特地改道来了趟柳巷,打算买些她爱吃的安抚一下霍妩的五脏庙。   卫旌笙常陪着霍妩过来,他历来话少,但很会照顾身边的霍妩,每次与她一道,霍妩只消坐在长凳上,卫旌笙就能把她想吃的通通报出来,对赵大伯也很讲礼貌。   这样的少年郎,教人如何能不心生好感。   “得勒,你先坐会儿,我的灌汤包再过不久就能出炉了,你等会儿正好带去,不过你可得提醒霍丫头尽快吃啊,这凉了味道可就没那么好了。”   卫旌笙含笑点头。   荣保跟在他后边,连声附和道:“姑娘她别的还可能会忘记,吃的这上面,哪还用得着我家主子提醒啊。”   “也是。”赵大伯煞有介事地点头,很赞同的模样。   若是阿妩在这儿,只怕又要被气得直跳脚了吧,卫旌笙心想,心绪越发明快。   “是……卫七公子吗?”   乍一听见熟悉的声音,许芒差点没控制住自己,从凳子上跳起来。   她伸出头去打量,站在摊前的少年郎君素袍加身,剑眉星目,与生俱来的贵气天成,但就站在那里,就无端给这破陋的小摊贩添了无限光华。   “是……卫七公子吗?”   乍一听见熟悉的声音,许芒差点没控制住自己,从凳子上跳起来。   她伸出头去打量,站在摊前的少年郎君素袍加身,剑眉星目,与生俱来的贵气天成,但就站在那里,就无端给这破陋的小摊贩添了无限光华。   他似乎比她记忆里的样子温和了许多,连对着这么家小摊贩的老板都会露出浅浅的笑容来。   许芒想,她从前没见过他的笑脸,竟不知道,他笑起来这样好看,宛如春风拂过,吹开万顷桃花。   只不过,他们所提到的霍丫头会是谁?似乎与卫旌笙颇为亲近,她可不记得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一号人物。   罢了,许芒耸耸肩,她也没必要想那么多,反正到最后,也不过是要沦为她的陪衬而已。   卫旌笙皱眉,荣保大跨步挡在主子面前,警惕地道:“你是谁?”   看她穿的这个样子,怎么也不像居然能知道他家主子的身份人啊!   许芒知道对方误会了,她赶紧摆摆手,道:“不是不是,我,我没有恶意的,我只是,只是有话想与公子说。”   莫名其妙。   卫旌笙不想搭理她,与赵大伯道:“赵伯,你的包子可好了?”   “噢噢,这就好了,我马上给你包起来。”赵大伯被许芒这一举动弄得愣了一下,闻言才反应过来,他手法老练,三下五除二就结结实实地包好了包子,递给了荣保。   荣保递了铜板过去,卫旌笙看也不看许芒就要走。   这,这跟说好的不一样啊!   许芒错愕地看着他走开,不是,这时候,他不是应该把她带到府中询问,她一展自己的才华,卫旌笙就会顺理成章的被她吸引的吗?   她呆了一会儿,眼见卫旌笙真要上马车走远了,才急匆匆地追过去,还没靠近马车就被护卫拦下,她无法,只得朝他大喊:“公子!公子我是真的有话要对你说!”   她还存了半分理智,知道不能在这里公然喊出卫旌笙的身份。   荣保“嘿”了一声,道,“你这婆娘怎么回事,认识你是谁吗就敢追上来,快滚快滚,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什么人哪,我们主子也是你说想见就能见的,真是没一点自知之明!”   许芒也怒了,她道:“你这奴才怎么回事,还有没有规矩了。”   “我告诉你,你今日这么跟我许芒说话,等来日有你的苦头吃!”   什么疯婆娘啊这是,荣保才不怕她,“哼,我等着你!”   “你说……你叫许芒?”马车里传来卫旌笙清越的声音,许芒一愣,忙道:“对对对,我是!”   荣保鄙夷地看着她,好赖也是个姑娘家,大庭广众的,居然就这么把闺名大大咧咧地喊出来,还有没有一点羞耻之心了。   “荣保,带她回府。”   “是,小的这就让人把她赶……啊,带,带回府?”荣保傻了,他没听错吧。   “我说,带回府。”卫旌笙重复了一遍,他的声音平稳依旧,荣宝却无端觉得——山雨欲来。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许芒:他一直在偷偷摸摸关心我,他果然喜欢我已久,只是不好意思说嘿嘿嘿   霍妩:七哥,你的品味如此猎奇的吗   卫旌笙:我不是我没有【尔康手】   520什么的,跟平常的日子没有半点区别!哼哼   算了算了,谈恋爱不如撸猫   还是祝看文的小可爱生活甜蜜感情也甜蜜啦,啾咪 第44章 是她   许芒也是一愣, 旋即得意地望向荣保。   所以说, 真不是他的耳朵出了问题?荣保愣愣的看着卫旌笙从马车里走出来,翻身上了旁边护卫的马, 又对他摊开手掌。   荣保一哆嗦,颤颤巍巍地把手伸了过去。   卫旌笙手一缩,他叹了口气,道:“把你手里的包子给我。”   “啊?哦哦。”荣保这才反应过来,他忙不迭地把装包子的油袋子递了过去, “主子,这人咱真要带回府呀?”   “你什么意思啊,别动不动这人这人的,人家都说的那么清楚了,你听不明白啊?”许芒怒道。   卫旌笙看也不看她,只道:“我说的话,你哪来这么多问题。”   他说完便策马而去,徒留满地沙尘, 让许芒与荣保两个大眼瞪小眼。许芒倒是抬腿就想往马车上爬,荣保见了,赶紧把她拦下。   “干什么干什么,这马车也是你能坐的?”荣保这几年跟着卫旌笙,形形色色的人见得多了,这样没皮没脸的还是头一回见,既然知道自家主子的身份,还敢趁主子不在的时候往主子的马车里钻, 真当自己是哪个牌面上的人物呢。   “有什么可稀罕的!”许芒自觉失了面子,梗着脖子下来,“走路就走路,一个奴才,也敢在这儿耀武扬威的,等我回头一定要让七公子好好发落你。”   真有意思了,荣保对着她皮笑肉不笑地想,哪来的疯婆娘,口气倒是大的很,也不怕熏着自个儿。   卫旌笙一路快马,他心绪纷乱,“许芒”这个名字,他实在是太熟悉了,熟悉到他听见这个名字的那一刻,就恨不得立刻扼死这个女人。   阿妩告诉过他,四下无人时,占了她身体的那个异世游魂,对自己的称呼就是许芒!   他记忆极佳,从不记得何时会认识这么一个女子,这女子上来便脱口而出他的身份,种种言行,简直可以与前世的样子严丝合缝地重合在一起。   还是如此的令人生厌!   只是她不是应该随着前世的事死了个干净吗,为何她居然又活了回来,还换了个身体,如果她能活着,那前世真正消失的,怎么会是他的阿妩?   她回来了,那……阿妩呢,她还好吗?   她还……在吗?   卫旌笙不敢再往下细想下去,他握着缰绳的手微微发颤,骑马而至,他很快就到了镇国公府的墙外,卫旌笙翻身下马,他一步步挪过去,靠在霍妩院外的墙边。   已经到了这里,他却连纵身而上,看一看她的勇气都没有。   他怕他这一看,他的女孩只会用一种茫然的眼神看向他,还是那副熟悉的皮囊,却不再是他心爱的魂灵。   前世的日日夜夜在卫旌笙脑海里不断闪回,他想,阿妩,若再来一次……   若再来一次,你的七哥,可就真的支撑不住了。   “县主,县主你快下来,你忘了夫人刚刚才训过你的吗,你怎么还敢上墙,万一给夫人看见了可怎么好?”春莺急急地道。   “没事的,母亲这不才走吗,就算再要来,也没有这么快的道理不是。”霍妩笑着回头与春莺道,她足尖轻点,在矮墙上一借力,轻盈地跃上了墙头。   “我刚刚都问到一股包子香了,怎么闻怎么像张大伯家的手艺。”   春莺扶额暗叹,县主您属犬的吗,隔着墙都能闻到味儿?而且张大伯家的包子跟其他包子究竟有什么区别啊喂,这也能闻得出来!   “那当然不一样啊!”霍妩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张大伯家的揉面的水用的都是清甜的山泉水,肉馅也是新鲜揉的,他老人家做了这么多年的包子,手艺就很不一般啦,还有……啊,七哥,你怎么在这里?”   霍妩眨巴着眼,道:“你是来找我的吗,可你就这么靠墙站着,若非我闻着香出来看看,只怕等到天黑都不知道你在这儿了。”   “阿妩……”卫旌笙看向她,朝她缓缓张开双臂,“别站在那儿,危险,你跳下来,我接着你。”   “啊。”霍妩皱巴着小脸,迟疑地指了指卫旌笙手里的油袋子,“好是好,只是七哥你能不能先把那个放一放啊。”   看起来有些油,她今天穿得可是素白的裙子,若沾了个油手印,那该多难看呀。   卫旌笙失笑,把油袋子放回马边的囊袋里,取出帕子擦了擦手,才对她说道:“这回可以了?快下来。”   霍妩这才放心地往下跳。   她穿的白裙在风中绽出一朵花苞,她身量轻,卫旌笙稳稳地把她接住,他搂着她,霍妩挣了一下,对方的力气又大了些,叫她没能挣开。   七哥这是出了什么事了吗?   霍妩心想,她不知为何有些莫名的心虚,眼见四下无人,她才把手放到卫旌笙的后背上,轻轻拍了起来。   “你怎么了?”她在卫旌笙耳边柔声问道。   察觉对方搂着她的力气更重了,霍妩无奈地道:“七哥你放心,我不会跑的,你别这么大劲儿。”   “我在这儿呢。”   “阿妩。”卫旌笙突然开口问道,“你刚才这么跳下来,心里不怕吗?”   “不是你让我往下跳的吗?”   “不是。”卫旌笙有种鸡同鸭讲的无力感,“我是说,你家墙可不矮,你卸了一身内力往下跳,就不怕万一我接不住你,让你摔伤了么。”   “七哥才不会接不住我呢!”少女话里是满满的信任,“你怎么可能让我受伤,在七哥身边,我最不用担心的就是这个啦。”   “是吗?”卫旌笙嘴角勾起一个浅淡的弧度,他终于稍稍放松了力气,给了女孩一些活动的空间。   少女还没反应过来,青年忽然就贴的她极近,几乎是额头抵着额头,霍妩一下子睁大了眼,说话的声音都带了磕巴,“你。你一下子,离我这么近干嘛?”   这么近的距离,她都能看清卫旌笙脸上的毛孔,霍妩不合时宜地想,七哥的皮肤真比她见过的大多数姑娘都好,睫毛也长,感觉都快戳到她了。   眉毛,眼睛,鼻子,唇形……都好好看呐。   少女脸上的红晕一路随着耳垂蔓延到了两颊。   没有生气,没有踩他一脚然后飞快地跑开,他的小姑娘看起来,只是有些害羞。   卫旌笙愉快地想,他养了这么久的小姑娘,看样子,终于要开窍了。   他抬手,从少女发间变戏法似的取下一片叶脉,取笑她道:“看来今日又偷摸着上树了?”   “七哥你又戏弄我!”霍妩叉着腰,气呼呼地把他推开,“你还能不能好了?”   卫旌笙笑着往后退了两步,才朝她招招手,“过来,给你带了赵大伯家的灌汤包,刚才不是还听你嚷着想吃呢吗?”   “真的啊!”霍妩的气一下子就消了,她颠颠地朝他跑过去,不等他动手,自己就往马的边袋里掏了进去,“我就说的鼻子好着呢,果然没有闻错!”   “我就知道,还是七哥最惦记着我!”   吃了他的东西,她这时候倒是嘴甜的很。   她咬了一大口,边嚼边与他道:“还是有些凉了,没刚出锅时味道那么好。”   卫旌笙在她额头上不轻不重的敲了一下,“给你带吃的,还诸多牢骚。”   “我随口说说嘛。”霍妩嘻笑着道,“大不了,留两个给你呀?”   “那我买的吃的给我,你还真会做顺水人情。”卫旌笙挑眉道。   霍妩很讲义气地与他道:“没关系,等下回你想吃什么于我说,即使要排再长的队,我也一定买来给你!”   卫旌笙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道:“说真的?”   “自然了!君子一言快马一鞭,如果食言,就罚我一辈子吃不到爱吃的东西!”   这个誓言对爱吃如霍妩,可以说是非常重了。   “好,我记下了。”卫旌笙坐上马,歪腰与她道:“等哪日我有了想要的东西向你要,阿妩可不许小气,反悔不肯给七哥了呀。”   等会儿,这跟她刚才说的仿佛有什么出入?   然而卫旌笙笑得过于好看,连眼里也带上了笑意,一双眼宛如星河闪耀,蕴含了霍妩不长的岁月里,所看过熹微的春光与秋日的暖阳,那是最美好的光景。   霍妩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   得到了满意的答复,卫旌笙一扫来时的郁郁,不等霍妩反应过来,他赶紧快马跑远了。   他身姿挺拔,驾马于街头,又是那个无比耀眼的少年郎。   等他走远,霍妩才回过神来,“嗷呜”一声蹲到地上,春萤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在墙内急急地问道,“县主,县主你没事吧。”   “没事。”霍妩闷闷地答。   七哥这张脸真是太作孽了吧,她她她为色所迷,刚刚到底答应了他些什么啊!   另一边,卫旌笙骑在马背上,遥遥望向天边的红霞,前世阿妩离开他那天,依稀也是这样的天气,他想,阿妩还在,那么有些事情,她不记得了,他得替她记得。   有些人平白享了多年荣华,时日今日,也该好好清算清算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卫旌笙:阿妩,我好看吗   霍妩:好看好看!   卫旌笙:那你为什么只看这个水晶包不看我!   霍妩:它也好看!   卫旌笙:哦,那是它好看还是我好看?   霍妩:它!啊不对不对,七哥说错话了,我错了还不行吗,你别这样啊   卫旌笙:不开心了,蹲在墙角画圈,要媳妇哄哄   明天就是喜闻乐见的收拾穿越女啦,我知道你们想看那个!   感谢读者“初一”,灌溉营养液 5   读者“清~清~清补凉”,灌溉营养液 1   读者“清~清~清补凉”,灌溉营养液 1   给小天使疯狂笔芯 第45章 关押   “殿下您回来啦。”   荣保站在裕王府外, 探头探脑地往街角张望, 见卫旌笙策马而来,忙快步跑过去为他牵马, 并附上一个殷勤的笑。   卫旌笙跳下马背,边往府里走,边与他道:“那个带回来的女子现在在哪儿?”   荣保撇撇嘴:“那个疯……许姑娘,她架子可大着呢,一来就吩咐人给她准备房间, 说是要沐浴更衣。奴才说了,府上没有她能穿的衣裳,她还不依不饶地让奴才赶紧去给她置办。”   卫旌笙一皱眉:“你去了?”   “哪能啊。”荣保道:“奴才只听主子一人的吩咐,而且,而且奴才想着……”   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不住地打量卫旌笙的神色。   “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奴才想着,嘉宁县主珠玉在前,这个女人如何比得, 殿下英明神武,慧眼如炬,想来。”见卫旌笙面上并无不愉,他才大着胆子说下去,“想来也不至于看上这种女人不是。”   卫旌笙皱眉,道:“胡说什么!”   “她怎么能和阿妩相提并论!”   听了他这话,荣保心中暗喜,他果然没猜错, 还好没讨好错人。   他就说呢吗,殿下与县主一起长大的情分,嘉宁县主又娇憨讨喜,殿下就算是铁打的心肠也不可能无动于衷啊,他一个奴才,未来的主母是霍妩那样好相与的主,可不比这个不知从哪旮旯冒出来的许芒好多了。   “殿下回来了。”   许芒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衣裳是府中婢女的款式,蓝白相间,虽不算华美,却称得她整个人清爽了不少。   她见卫旌笙回府,忙跑了出来,王府诸人不知这个主子带回来的女人究竟是什么身份,也不敢阻拦她,她才能轻松地跑到卫旌笙眼前。   她没有什么发饰,头上只插了一根简单的木簪,似乎是嫌太过单调,她便从王府的花房里摘了一朵海棠别在发间,见卫旌笙盯着她看,她不好意思地垂下头。   荣保急道:“你这花是从哪儿摘的?”   许芒伸手摸了摸发间的花枝,不解地道:“就府里的花房啊,怎么,不好看吗?”   她美滋滋地道:“我摘了好几枝呢,细细比对了,还是这朵戴着最好看,听见殿下回府,就匆忙跑出来,想让殿下看看。”   “谁许你摘的!”荣保险些没被她气死,嘉宁县主有段时间爱摆弄这些花花草草的东西,殿下才在王府里开了这么座花房,有时候县主过来还有个地方供她消遣,这花房的花平日里都专门请了人来照料,小心伺候着的,她倒好,说摘就给摘了。   许芒不理他,兀自又朝卫旌笙的方向走了两步,笑着与他道:“殿下觉得好看吗?”   卫旌笙把头别了过去。   许芒脸上的笑容一僵。   她尚不清楚这是出了什么差错,就听卫旌笙与荣保道:“你这差事是怎么办的,我竟不知道,什么时候我这王府竟成了市井大街,什么人都可以来去自如了?”   饶是许芒再自信十足,也听出卫旌笙的意思与她想象中有了出入,还是很大的出入。   她道:“殿下,是您请我回来的啊。”   “哦,是吗?”卫旌笙淡淡地扫了她一眼,看她的眼神仿佛再看一团死物,“本王怎么不记得有这回事?”   “你于本王何用,本王府中莫说不缺侍婢,就算缺,也用不着本王亲自从街上带一个回来。”   “侍婢?”许芒惊道,“我怎么能是侍婢!我,我是国公府的大小姐!”   “噗。”荣保一时没忍住笑出了声,他捂着肚子边笑边道,“国公府大小姐,说你是疯婆娘,你脑子还真出问题了啊,你倒是说说,你是哪位国公的千金啊?”   许芒本不欲说这件事,但是荣保此时的反应太过轻蔑,她一受刺激,话就脱口而出:“自然是镇国公府!”   话一说出口,许芒就后悔了,她看见卫旌笙的脸一下子就拉了下来,就连荣保的表情都有些扭曲的奇怪。   是了,她想,没有她进去那具身体,镇国公的女儿一定早早地就死了,这个时候镇国公应该没有女儿了才对,也难怪他们会觉得惊讶。   可对于他们这些古代人来说,穿越这种事情,他们怎么会相信呢?许芒急得直跺脚,却想不出什么话能说来弥补一下。   “是奴才的耳朵出毛病了?”荣保瞪大眼指着许芒,“她说她是谁家小姐?”   “真是疯了疯了,国公府的嘉宁县主是什么样的神仙人物,你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的德行,这也敢冒充,不要命了吧你。”荣保说完,又在心里默默补充了一句,还是在他家殿下跟前冒充。   也不看看殿下的脸色都臭成什么样子了。   “你什么意思?”许芒觉出了他话里的意思,“什么嘉宁县主,你是说霍妩吗,她,她怎么没死?”   “怎么可能呢?”许芒愣在了原地,“霍妩她早就该在小时候就死掉了啊,我,我当年明明是在那时候……她怎么会活到了现在呢?”   得,不仅冒充,还诅咒县主早逝,荣保眯起眼,他已经不敢去看卫旌笙此刻的表情了。   “冒认诅咒当朝县主,按律该送去顺天府尹那儿,刻字流放才是,不过嘛。”卫旌笙一字顿一字地道:“近日府尹事忙,此等小事,不如就由本王替他代劳了。”   “来人,把这女子压去地牢!”他顿了顿,道:“派人去请了明禅师过府一叙。”   什么,许芒不敢相信地看着他,可从头到尾,由得她再怎么大声呐喊,卫旌笙都没有正眼瞧她一眼。   地牢幽深,暗不见天日,明明已是春日里,这里却还是冷得像个冰窖,没有阳光,没有风,也没有人与她说话。   许芒呆愣地缩在一个小角落里,等着今天的人来给她送饭。   说是饭,其实也就是两根青菜并一个粗面烙饼罢了,烙饼粗糙,常割得她嗓子眼生疼,许芒咽不下去,却不得不吃,她知道,就算她不吃,也不会有人管她,只由得她挨饿。   许芒初初被关进来的时候,她哭过求过,到后来嗓子哑了,喊不动了,她才一点点静下来思考,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思来想去,她还是觉得,这件事的根源该是出在霍妩身上。   可她不明白,霍妩还活着,难道说是有其他人也穿越来到了这个世界,先一步抢在她前头,得了卫旌笙的心。   她的指尖深深地嵌进掌心,凭什么,她恨恨地想,这些东西本来该是她的,却平白被别人夺了去,而她却被关在这里,连个说话的活人有无。   简直,就像是个隐形人了。   头顶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有一束光直透进来,许芒不由得闭了一下眼睛。   她听见那个叫荣保的说“殿下,您一个人下去不好吧,不如留奴才在旁边陪着也好啊。”   “不必,你在上面等我。”   卫旌笙举着一盏灯缓步走下来,他将灯放在脚边,在她的监房外蹲下,开口道:“这几日,过得如何?”   “殿下,殿下你放我出去吧殿下!”许芒猛地扑过来,死死地扒着牢房的栏杆,紧盯着他,像是在盯一株救命稻草,“你放我出去,我,我很用的,殿下你也是皇子,你难道不想要坐上那张龙椅吗?我,我会很多东西,我会帮你的殿下!”   “我一心仰慕殿下,殿下放了我,我一定全心全意辅佐殿下,我有的东西,什么都可以给殿下!”   卫旌笙轻笑一声,依旧是那个问题:“这几日,过得如何?”   许芒像是被卸下了全身的气力,她无力地瘫坐在地,喃喃道:“我受不了了,我真的受不来了。”   “这里只有我一个人,无论我说什么,都得不到回应,这种感觉,太难熬了。”   她说着,眼泪止不住地顺着脸颊流下来,她终于明白为什么都说人是群居生物,孤独,死寂,短短几日,这种感觉却几乎把她逼疯。   “这就受不了了?”卫旌笙摇摇头,很失望的样子:“这才多久。”   “连区区几日的功夫都坚持不下去,那若是你被放逐在人群外,一连数年,你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许芒打了个哆嗦,她惊恐地发觉,卫旌笙这话并不是在与她玩笑,而是在认真思考这件事情的可能性。   她灵光一下,跪着几步挪过去,拽住卫旌笙的衣摆,道:“殿下,殿下是不是被那个镇国公府的霍妩所迷惑了,她,她不是真的,我才是啊殿下!”   “现在的霍妩是妖女!我才是真正的霍妩,是她使了妖法,与我换了身体!”   卫旌笙弯下腰,掏出一根丝帕裹着手,抓住她的手,把自己的衣角解救了出来,他攥着她的手,紧紧握着她,许芒听见他感叹了一句:“是吗?”   许芒刚想点头,就觉得手上一痛!   下一秒,剧烈的疼痛向她袭来,她惨叫一声,试图把手缩回来,卫旌笙也不再用力,他由得她捧着手掌在地上痛到打滚,脸上的笑容依旧平和如初。   可许芒的指骨,分明已经在刚才,被他捏至齐根断裂。   作者有话要说:  我的室友最近沉迷于脆皮鸭文学,就是“顾北城,你好狠”,霸道总裁小娇妻之类的,并且经常声情并茂地说剧情给我们听,我现在有点脑壳疼,小剧场OOC一下:   卫旌笙:你这个磨人的小妖精   霍妩:我是不会屈服的!   卫旌笙:呵,你以为你这样说我就会放弃吗,不,我告诉你,这辈子都不可能!   卫旌笙:女人,你是我的!你生生世世都是我的!   噗哈哈哈哈哈,还有啊,鉴于昨天,你们居然说我短小!不可以这样!   今天给你们发个红包,暗号是在评论区夸我威猛霸气又粗/长!!!不接受反驳! 第46章 了结   卫旌笙手里的丝帕顺势滑落, 被主人遗忘在地上, 青年微笑地看着许芒捧着手发出凄厉的嚎叫,道:“你把刚才的话, 再说一遍。”   “你说,谁是妖女?”   许芒痛得满头大汗,她蹭蹭地往后退去,直至后背递到冰冷的墙面才停下来,她颤抖着不敢说话, 连看卫旌笙一眼都不敢。   “庆历十八年,你到了这里,成了霍妩,从此,你坦坦荡荡地用着她的身体,她的名字,她的父母亲长,春风得意, 好不快活,我说的,对不对?”   这是她前世来到大昌的那一年,可卫旌笙,他是怎么知道的?   许芒惨白着一张脸,豆大的汗珠从她额前滑落,是又怎么样,她想, 若没有她来到这具身体,那个女孩子也不过就像这个时代大多数女人一样,相夫教子,平平淡淡地过一生,这样的人生到底能有什么趣味!   而她就不一样了,她来自未来,有着截然不同的思想与灵魂,她可以把日子过得绚烂多彩,更何况,若没有她,这个时代的霍妩不是早就该死了吗!   “殿下。”许芒竭力让自己的声音能够平稳地吐出来,“殿下知道,我的前世?”   你的前世?卫旌笙嗤笑一声,并不回答她。   许芒却像是觅见了一丝希望,急忙道:“殿下与我都有不同常人之处,这难道不是一种缘分吗殿下!”   “我,我前世不明殿下的心意,有负殿下,殿下生我的气也是在所难免的,我不会怪你,可我现在懂了,殿下待我多年如一日隐匿的深情,许芒很感动,我原本以为前世那一剑下,我再无转圜的可能,没想到老天垂怜,居然肯再给我一次机会。这一次我一定不会再疏远殿下,我,我会好好爱殿下,陪伴在殿下身边的!”   “你说,我对你……”似乎觉得很难以启齿,卫旌笙几乎是从牙缝里把那几个字挤出来,“多年如一日的深情?”   “难道不是吗?”许芒笃定地看着他:“我闯荡江湖的路途中,的确多次遇险,但每次都能及时得到搭救,我原本以为是自己幸运,知道最后那一刻,我才知道,原来殿下一直派了人在我身边,默默地保护着我。”   “细细想来,我与殿下碰面的机会称不上多,但每次殿下也都会对我多加留意,只是当时殿下在我心中是个冷心冷面之人,我才没能早日知悉殿下心意。”   卫旌笙:……   他本以为这女子蠢钝心狠,毫无羞耻之心,却不想,她倒是自信的很!   他指了指自己的眼睛,问她:“这是什么?”   “眼睛啊。”许芒不解地答,“殿下,我手疼的厉害,不如先帮我找个大夫来治治手好吗,有什么话,咱们往后多的是时间慢慢说啊。”   卫旌笙表情扭曲,简直像是被人摁着赶进了茅厕般难看,“既然知道我并非盲人,你又怎么会觉得,本王能看得上你?”   他又不瞎!   他不想再与她多费唇舌,直接道:“本王知道你名姓,你是否百思不得其解?”   “那是因为,前世阿妩一早告诉了本王私下里你的自称,不然的话,真要叫你同她一样的名字,我都会觉得,这是对她的一种侮辱!”   “本王留意你,那是因为想看看,阿妩的身体在你手里,有没有磕着碰着,留人在你身边也是如此,你是死是活,本王毫不在乎,但是你的身体若留下了什么伤病,待阿妩回去后,她要为此吃苦,本王心疼。”   话说到最后,他的声音不经意地放轻,变得轻缓又温柔,仿佛已经习惯了一般,莫说在她面前,只要是提到这个人,都会戳到他心底最柔软的那块地方。   “万万没想到,你这样不争气,立身的本领没有,惹事的本事倒是不小,你死就死了,却连累阿妩与你一同消散!”   提到这里,卫旌笙眼里划过一丝隐痛,阿妩去后那苦苦支撑的多年岁月,于卫旌笙而言,是被尖刀反复磋磨的伤口,里面早已腐烂,一戳就是直达心肺的疼。   他话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许芒即使再蠢也明白了。   “怎么可能呢?”她像是再问他,又像是再问她自己,“那个,那个真正的霍妩,她怎么可能还活着?”   她既然能来到那个身体,那不是意味着,身体原本的主人,已经死了吗?   她怎么可能还活着,还在前世就认识了卫旌笙?   “你好似一直很自信,觉得你来了,阿妩就该去死吗?”卫旌笙笑得不带半分温度,他冷冷地道:“短短几天,你就觉得受不来了了,若没有我,这样的日子,阿妩都不知道要过多少年!”   他都不敢想,那样软糯的小姑娘,每次在他身边,她总有说不完的话,若是连他都看不见她,这么多年,这么多个日升月落,她一个人,再怎么呐喊哭泣,都不会被人所注意,她该怎么办呢。   “你放心,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见许芒怕他怕得不行,卫旌笙道:“起码,我不会要了你的命去。”   “本王在城外乡郊地带有一处园子,那里环境清幽,少有人打扰,我送你过去,好好休养,如何?”   不等许芒点头,他又继续说道:“不过嘛,既然是休养,自然是安静为上,你放心,本王会安排人照顾你饮食,只不过,与你交谈这一项,大可以免了,省得扰了你休息,是不是?”   “正巧,本王手头有些人,生来口不能言,人倒是能干,怎么安置他们,本王可费了一番心思,送去照顾你不是正好,也不必担心他们会破了戒。”   许芒的一双眸子里露出深深的绝望,她跪下来,一个接一个地向他叩头,额头很快就红了一大片,“殿下,殿下你放过我吧,我,我受不了的。”   “我保证,我不会再在你面前出现了,我走得远远的还不行吗?”   卫旌笙道:“你何出此言啊?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儿家,我为你安排好去处,不使你颠沛流离,这样的好日子,多少人都求不来了,你倒好,这么抗拒做什么?”   这哪里是好日子。   许芒满心的苦涩,被隔绝在尘世之外,长此以往,她不死也得疯,卫旌笙分明就是在替那个霍妩报复,为她安排了一条绝路!   “殿下,殿下。”头顶暗室的门被打开,荣保探了个脑袋进来,卫旌笙蹙眉道,“什么事?”   荣保看出他心情不睦,不过他也不担心,依旧乐呵呵地道:“嘉宁县主来啦,正在等您,殿下您看是不是……”   “阿妩来了?”卫旌笙唇角勾起,他道:“她来做什么?”   荣保这张嘴惯会讨巧的,处处捡了卫旌笙爱听的话来听:“县主惦记着您呢,听说是国公府上庄子里晋了新鲜的蜜桃上来,府里拿它做了点心,县主觉得您会喜欢,就亲自给您送了一份过来。”   “可给她上了她爱吃的?”卫旌笙边往上走边道,“她近日性气大着呢,若没有吃食堵着她的嘴,我可招架不住她。”   他嘴上说着嫌弃的话,可眼角眉梢具是笑意,显然这会子心情极好。   荣保连连道:“这个殿下放心,县主喜欢的东西,府里惯备着的,别说县主偶尔来这一趟,就是以后常住在府上,那也是妥妥当当的。”   卫旌笙投给他一个赞许的眼神:“这个月月俸翻倍,自个儿去账房那儿领吧。”   荣保喜道:“多谢主子!”   “殿下……”许芒忽然开口,她站起来,凝视着卫旌笙的背影,“我的人生还很长,我不会一直被你关在什么狗屁庄子里的!”   她想起卫旌笙方才对她的冷言冷语,他连碰她一下都要拿块帕子抵着,就好像她是什么肮脏的蛆虫,碰一下都会脏了他的手,可他现在提起另一个女子时,却从骨子里透出温柔来。   “是吗?”卫旌笙回头看了她一眼,“你这么说,我倒是想起来了,你仿佛总觉得自己会有什么奇遇。”   许芒傲然地看着他,她是穿越女,她生来就该是主角,卫旌笙今日为了霍妩折辱她,焉知她往后不会有悉数奉还的机会!   “杀了你,万一出个什么幺蛾子,我可懒得折腾。”卫旌笙背过身去,许芒听见他的声音传来,“找个人,磨断了她的手筋脚筋再送去庄子,若她再不老实,敢多番咒骂,就随便找些药灌下去,废了她的喉咙。”   “本王还真不信,一个废人,还能折腾出多花来!”   不等许芒再有反应,门已经被重新关了起来,把她的所有呐喊都隔绝在里面。   饶是荣保,都忍不住为许芒道了声“阿弥陀佛”,她这是何必呢,临了临了,还非得说那么一句话惹恼了殿下,这不是自找罪受吗。   殿下说的可是生生磨断手筋脚筋啊,真是,荣保颤了颤,他想想都疼。   霍妩去了卫旌笙府上一躺,来时命春莺带了个食盒。从王府出来的时候,却被卫旌笙命荣保大包小包给她塞了一车。   她苦着一张小脸跟卫旌笙抱怨:“七哥我又不是来逃难的流民,你给我这么多东西做什么?”   卫旌笙摸摸她的脑袋,她没有如寻常贵女但凡出门必须戴上满头的珠翠,柔顺的长发依旧如儿时般,手感极好,“都瘦了,多吃些不怕的,再说了,你不是爱看话本子,我给你找了些来,不过可不许给国公夫人看见,知道吗?”   霍妩踮起脚尖撞了撞他的肩膀,一副哥俩好你懂我的样子:“你这么讲义气,放心放心,我不会让母亲知道的。”   傻姑娘。卫旌笙道:“早些回府吧,免得夫人担心。”   “嗯,我一会儿还得去趟珠玉阁,母亲生辰快到了,我在珠玉阁给她订了套头面,与老板说好了今日去看看呢。”霍妩把玩着腰间的珠穗,与卫旌笙道。   卫旌笙抿唇:“不知国公夫人可有什么喜爱之物,我也好早日准备起来。”   “可别。”霍妩笑道,“你之前来我家带的礼已经够厚重了,再者说,母亲这一回就是个小生辰,家里也不准备大办,七哥就不用多费心思了。”   卫旌笙并不答话,等送走了霍妩,他才于荣保道:“国公夫人那边……”   “奴才知道了,奴才这就留意起来!”荣保立马答道。殿下这模样,看来还是不怎么放心啊,他心里腹诽,倒像是小时候村里那些个急着讨好丈母娘的庄稼汉了!   霍妩到了珠玉阁的时候时间还早,老板见她来了,忙请她进去坐着,命了下人给她斟茶,自己连忙跑去旁室,亲自去取霍妩订的东西来。   霍妩百般无聊地坐在椅上等着,突然听见一个轻柔的女声喊她:“是……嘉宁县主?”   霍妩闻声回头,进来的女郎梳着妇人的发髻,她似乎很怕冷,这时候还穿着带毛边的褙子,下面是一条团蝶百花烟雾凤尾裙 ,女郎雪肤玉貌,一双剪秋水眸,她对霍妩微微一笑,很是温和的样子。   “淮王妃殿下!”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卫旌笙:丈母娘要生日了,送什么比较好,在线等,急   作者:不如你也送些珠宝啊   卫旌笙:阿妩已经要送头面了,我如何能与她相撞   作者:那送些保养品   卫旌笙:这些东西国公府怎么会缺   作者:干脆送钱好了,银票,银票最实际   卫旌笙:如此庸俗!要你何用   作者:卒   今天!我!是!真的有粗/长!   不许再说我短小! 第47章 病逝   淮王妃沈氏亦是出身于门阀世家, 其祖父曾为帝师, 很受陛下信赖,沈氏温良贤淑, 两年前被立于淮王卫蔺沣正妃。   “没想到今日会在这里见到王妃殿下。”霍妩朝她微微屈膝行礼,沈氏扶着她的手,笑道,“县主何必如此多礼,快快请起。”   她的手搭在霍妩的手背上, 霍妩只觉像是在摸一块冰冷的玉石,她奇怪的看了沈氏一眼,眼下又不是数九寒天,沈氏穿得厚重,怎么手还是这样凉。   沈氏注意到她的眼神,她收回手,在霍妩对面的椅子上坐下,道:“是我的手太冷, 冰着县主了,实在不好意思。”   霍妩摇摇头,道:“没这回事,我只不过是在想,如殿下这般,真是应了阿妩从前在书上看过的‘冰肌玉骨’一词。”   “若到了夏日里,谁能在殿下身边可不就是天大的好福气,觉得热了, 只管拉着殿下,凭再大的暑热也消下去了。”   沈氏抿唇一笑,与她道:“难怪太子妃与我说起县主时,都说你这张嘴最会哄人开心的,我这会儿算是见识到了。”   “是吗?”霍妩一双眼亮亮的来回打转,眼里的好奇再怎么也遮不住的,她故作不在意地饮了口茶,耳朵却已经竖了起来,“她还说我什么了?”   还是个等人夸奖的小姑娘呀,沈氏心底一片柔软,她道:“自然是说你乖巧懂事,惹人喜爱。”   霍妩小脸一红,她拿宽大的衣袖捂着脸,只露出一双眨巴着的大眼睛,圆溜溜地盯着她:“太子妃殿下哪会这么夸我,肯定是殿下邹来哄我的,但还是谢谢殿下呀。”   沈氏笑而不语,太子妃与她说起霍妩时,的确说了这些话不假,不过她说的是阿妩看起来乖巧懂事,实则却是泼猴儿一个,乖得时候叫人恨不得把她捧在掌心里疼爱,皮起来那时候呀,也是气得她牙痒痒,就差抄起个什么东西,给她屁股上来两下。   沈氏对霍妩的印象一直不差,只可惜她从前与淮王一道参加宫宴时,霍妩对他们这桌却总是敬而远之,不说避他们如蛇蝎,也差不了多少了。   她对此百思不得其解,又不好去问卫蔺沣,便只好作罢。   可今日正巧碰上,霍妩对她的态度虽比不上如对太子妃那般亲近,却也没和平日里那样躲避啊。   正巧老板把霍妩那套头面送了过来,见又多了一位贵主在于霍妩说话,老板极有眼色地退下,若对头面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再与老板说就是了。   “殿下若得闲,不妨帮阿妩掌个眼啊?”   沈氏笑着应了。   霍妩订的这套头面由珠玉阁顶有名气的老师傅亲手打造,无论是珠钗玉环,珞圈耳坠等,都是一等一的好成色,好手艺。   沈氏取出一根金丝嵌红宝双鸾点翠步摇在手里细细把玩,红宝石玉质通透,无半分杂志,这红既不会太过艳丽,嵌以金丝以落俗套,亦不会失了本该有的色彩,沈氏赞道:“连我看了都爱得不行呢,县主真是好眼光。”   霍妩喜道:“连殿下都说好,那我母亲也一定会喜欢的。”   沈氏把步摇放回去,道:“原来是为国公夫人准备的,县主放心,夫人定会感受到县主心意。”   见霍妩朝她重重地点了点头,又回去继续看这套头面有无错漏之处,她不禁心下怅然,右手不自觉地按在了小腹上。   她素日体弱,嫁与殿下后,好不容易才怀有身孕,却没能保住,腹中骨肉才四个月多,便早早地离开了她。   她心中自是悲痛,淮王也不好受,他顾忌着她的颜面,在她这个正妃有子嗣前,府中断然不会有庶长子出生,偏她自己不争气 ,这两年肚子竟再没半点音信。   卫蔺沣眼瞅着太子膝下已有二子绕膝,太子妃又有了身孕,而她却连一个孩子都没能为他生下,心中怎能毫无芥蒂呢。   沈氏想,若老天能赐她一子,再不济,哪怕是个如霍妩一般孝顺讨喜的女儿也好啊。   “说来,淮王妃殿下来珠玉阁,可是也订了什么东西吗?”   沈氏道:“不过是些小玩意儿,不当一回事的。”   若真是不当回事的小玩意,哪里需要沈氏堂堂一个王妃亲自过来取呢?   霍妩心里不信,只是见沈氏有意隐瞒,刻意避开了话题,她也不刨根问底地去追问,只拣了些好玩的事说与沈氏听,权当逗个乐子。   她不欲扰了沈氏的事,又坐了一会儿,便自寻了个由头先走了。   见她离开,沈氏才吩咐人把老板叫进来,老板进来时手捧了个老大的盒子,道:“这位贵主儿,这是您先前要的东西。”   沈氏点点头,让老板把东西放在桌上。   她打开盒子一看,里头赫然是一座品相极佳的送子观音像,这佛像通身用满绿翡翠打造,价值不菲,沈氏盯了许久,方喃喃道:“也不知能不能起作用。”   她身后的侍女道:“殿下放心吧,夫人不是说来吗,您亲手把观音像送去佛寺,待七七四十九日后迎回佛像,安置于寝殿之内,假以时日,必能听到好消息的。”   沈氏颔首道:“但愿如此吧。”   她双手合十,凝视着佛像道:“求菩萨垂怜,能赐信女一子,若真能心愿得偿,信女愿一生茹素,并为菩萨修建金身,以为还原。”   霍妩捧着锦盒,一路小心翼翼躲着母亲回了家,她可不想在母亲生辰之前,就给母亲看到了她这份礼的庐山真面目。   春莺纳闷地与她讲:“县主不是一向讨厌淮王吗,怎么与淮王妃好似聊得很投契的样子?”   霍妩懒懒地躺在椅子里,整个人缩成一团,活像一只慵懒的猫儿:“我是不喜欢卫蔺沣,可是她的王妃与我远日无怨近日无仇的,且又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恶事,我没的讨厌她做什么。”   “而且淮王妃这人说话可比那假惺惺的卫蔺沣好多了,等何时有了机会,我还是很乐意与她相交的。”   只是霍妩没想到的事,她与沈氏见的那一面,居然会是最后一面。   没过几日,淮王府便发了讣告,王妃沈氏,病弱多时,前日更是突发恶疾,药石无救,竟早早地去了。   淮王与发妻夫妻情深,王妃病重之时,他衣不解带地在王妃病榻前照顾,丝毫不惧会过了病气,王妃早逝,他亦是于灵前痛苦不已,几日下来,人生生瘦了一大圈,连沈氏的家人都叹沈氏无福,嫁得淮王这样情深义重的好郎君,竟没熬过这场大病。   霍妩起初听到这个消息时,还很不敢相信地问母亲:“不可能吧,淮王妃就这么去了?”   沈容道:“你当哪个会不要命了,拿这种事情来胡诌吗?”   霍妩摇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不过想着,我前几日才见过淮王妃一面,那时她看着也不像是抱病已久的样子啊。”   沈容不以为意,道:“病痛一事最为难料,又如何说的好呢?”   “倒是淮王,似乎真对王妃用情极深,王妃生前无子,若换了旁的王室宗亲,想来也早早立了出身不低的侧妃,了不得等生下了子嗣,再抱与王妃名下抚育就是了,可他却从没弄出过这种事来伤王妃的心。”   “如今王妃病逝,我听你父亲说,淮王已经缺了几日的早朝,一心为王妃守灵,竟有恨不得随王妃去了的架势呢,也难怪王妃母族亦为此大受感动。”   霍妩撇撇嘴小声道:“这有什么的。”   沈容戳戳她的额头,叹道:“自古皇家多薄幸,不想太子对太子妃爱如珍宝,淮王对淮王妃也不例外啊。”   “本来就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呀。”霍妩嘀咕着,“既为夫妻,携手相伴,相互支撑扶持,不是最正常的事吗?要我说,淮王不过是做了为人郎君应当做到的事,怎么母亲好像因此对他改观不少?”   “寻常人家此等夫妻尚不可多见,更遑论皇家。”沈容叹道。   哪有,霍妩在心里默默地反驳,分明父亲对母亲是如此,太子哥哥对悦姐亦是如此,想来七哥对她也会……   霍妩脑子一顿,红晕一点点从她脖子直往脸上蹿,沈容纳闷,想去摸摸她的额头:“怎么突然脸这么红,可是染了风寒?”   霍妩急急忙忙地避开沈容的手,逃也似的往门外蹿,她抵在门柱上,做了几个深呼吸,这才慢慢平静下来。   她突然嚎了一嗓子,倒惊飞了一群落在屋檐上的鸟雀。   只见少女红着脸蹲在地上,自言自语地说着:“死了死了,我刚才到底在想什么呀。”   “七哥待我这样好,比我自己的亲哥哥都要靠谱,我却背地里老想这些个有的没的,怎么对的起七哥呐。”   “霍妩啊霍妩,就算七哥生得再好看,你也不能这么对他起这些个坏心思啊啊啊啊啊!”   京中陈府,陈思璇正与怡黛说这话,门突然被推开,陈纵怒气冲冲的站在门口盯着她看。   陈思璇不慌不忙地叫怡黛退下,才与陈纵道:“兄长就这么跑来思璇这里,怕是不好吧?”   陈纵握着门的手青筋暴起,他答非所问地道:“淮王妃的事,你可知晓?”   “王妃一事,京中谁人不知,王妃早逝,思璇亦为她深感悲伤,这不,我正与怡黛说,明日去寺里进香时,也要为王妃多求一求,愿她早登极乐。”   “是吗?”陈纵忽然松手,门被重重地拍上,他看着眼前这个秀丽的妹妹,就像是在看一个什么陌生人,“照我说,替王妃求神拜佛的倒是免了,妹妹该多为自己与淮王多求求菩萨庇佑才是啊。”   陈思璇勾唇笑道:“兄长何出此言?”   “妹妹。”陈纵死死地盯着她,眼里万般神色划过,他道,“午夜梦回之时,你当真能睡得香甜吗?”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卫旌笙:求坏想法,求多想歪点!   霍妩:咦~~这个人是谁我不认识。   沈容:阿妩乖女,男人都是大猪蹄子,信不得信不得   卫旌笙:就算是大猪蹄子,我也要做最香喷喷的那一只,把阿妩引过来“吃”   再摸鱼忘记更新我就是猪! 第48章 真相   陈思璇面色不变, 她素手轻抬, 为陈纵斟了一杯茶递到他跟前,道:“家里的事总算渐渐平息下去, 思璇自然睡的极好了。”   见陈纵板着脸不接她的茶,她也不在意,随手把茶盏往桌上一放,背对着陈纵道:“倒是兄长,好似心火旺盛的样子, 夜里定是不得安眠,思璇这里有上好的安神香,不如兄长带回去,夜里命侍从点上,也可得一夜好梦。”   “安神香?”陈纵嘲讽地看着她,道:“我倒不知道,你这安神香,究竟是拿来安神的, 还是来取人性命的!”   “兄长。”陈思璇平静地凝视着他,一双眼宛如一潭深不见底的池水,“话可不能乱说。”   “那你告诉我,淮王妃,究竟是怎么死的!”   “王妃偶感恶疾,病逝府中,此事满京皆知,至于旁的什么, 我又不是大夫,兄长怕是问错人了吧。”   “那你可否告诉我,父亲这封信上所写的是怎么回事,信上所说的药你用去了何处!还有……”陈纵掏出一份信笺,牢牢地捏在手里,“找日子看,当时淮王妃可是尚在人间,又为什么父亲如此未卜先知,以打算好等她死后,让你坐上这个王妃之位!”   他将信摔在陈思面前,因为握得太用力,连信纸都皱成了一团。   陈思璇弯腰捡起信纸,把褶皱的地方抚平,她草草地扫了几眼,复抬头道:“所以呢?”   “兄长今日怒气冲冲地过来,是来找思璇兴师问罪的吗?”   “然后呢,兄长是怎么打算的,要把我绑起来送去见官吗?还是一剑杀了我,叫我为淮王妃偿命?”陈思璇直视着他,缓缓开口。   陈纵僵硬着身子,他别过头去,道:“思璇……你别逼我。”   “逼你?”陈思璇笑起来,她走过去,站到陈纵对面,让他直视自己,“兄长想知道的事情,思璇这就告诉你啊。”   “不错,五皇子昏聩无能,陈氏一族与淮王血脉相亲,一向是他的拥庇,可他的正妃之位,却由另一个女子所占据,陈家怎么会乐意呢?而我,我是陈家嫡系的女儿,断然不会给人做侧室的,如此,淮王妃的存在,岂不碍眼?”   最后两个字,她说的很轻,听进陈纵耳里,却无异于是晴天霹雳。   “淮王妃沈氏无用,这几年下来,也没能为淮王诞下一儿半女,夺嫡一事中,有皇孙何其重要,太子并无大过错,向来简在帝心,太子妃生下的两位皇孙又颇得帝后喜爱,淮王殿下看在眼里,怎能不着急。只是沈氏母家有用,殿下又爱惜羽毛,若弄出个庶子来,不说有损殿下与沈家之间的联系,在陛下那儿,亦不是件好事。”   “就因为她没有孩子?”陈纵咬牙道,“就因为这个,你们便容不下她?”   “兄长错了。”陈思璇纤长的睫毛轻闪,她道,“她该庆幸,她没有孩子。”   “即使她有孩子,该容不下她的,依旧容不下她,而且,父亲不会愿意看到有另一个孩子占了他嫡长子之位的。”   陈纵凝视着这个妹妹姣好的面容,他道:“是父亲不愿意,还是你不愿意?”   陈思璇眉眼一弯,道:“有什么区别吗?”   她抓住陈纵的胳膊,柔声道:“其实兄长不必如此,那秘药厉害得很,淮王妃走时,没吃多大苦头,她什么都不知道,到死,她都以为是她自己命不好,去了一趟庙里,非但没求得好消息,反而染上了重病。而她以为的那位好郎君还是一心一意地爱着她,即使她病容残损,也不离不弃地在她身边照顾她。”   “她死后的丧仪,也是极近哀荣,京中女郎哪个不羡慕她,能得郎君如此深情厚谊的。”   “这几个字,你说出来,不觉得嘲讽吗?”陈纵把她的手从自己胳膊上拉下去,不顾陈思璇终于变了脸色,他道:“你不必说的这么好听,淮王所做的一切,到底是为了他这位王妃,还是为了沈氏能够继续支持他,我不是不知道。思璇,你一向聪明,却也别拿我当个傻子!”   “陈思璇。”他第一次喊出她的全名,“我在母亲灵前,承诺会好好照顾你一生,只是现下看来,你厉害得很,是不需要我来照顾了。”   他说完这句话,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她的房间。   陈思璇木然地站在原地,她看着他大步离开,直到他最后一片衣角消失在拐角处,她再也看不见什么。   她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只觉得心里有一个小人在拼了命地呐喊,拦住他,别让他走!   他是这世上最后一个真心疼爱你的人了,他这一走,你就什么都没有了啊!   他对你最是心软,你朝他哭一哭,多说几句软话,告诉他,这样的事情你再也不会做了,他总是会原谅你的。   只是她的脚却像是被什么东西粘在了地上,一动也不能动。   她的嗓子里发出一声呜咽,却没有掉下泪来,她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扑到柜子前,把抽屉整个拉出来,四处翻找起来,直到找到那个锦盒,陈思璇把锦盒掀开,取出里面那个拿丝帕缠着的小人儿,她把它捧在手心里,放在贴近胸口的位置,像是搂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小姐,小姐你没事吧。”怡黛匆匆忙忙地跑进来,见着这满室狼藉,她吓了一大跳。   刚才见少爷出来的时候一张脸拉的老长,莫不是他对小姐动手了?这可如何是好,少爷是习武的,小姐怎么吃得住啊。   她越想越怕,忙越过地上的杂物,跑到陈思璇身边蹲下,“小姐?”   陈思璇抬头,冲她凄然一笑:“我兄长,他都知道了。”   “他什么都知道了。”   怡黛心下一惊:“这怎么可能呢,大少爷他向来不管这些事,何况此事牵扯甚广,更是小心了再小心的,他怎么会知道。”   “他怎么会知道?”陈思璇撑着后墙站起来,她冷冷地笑道,“自然是要问我那位好父亲了。”   “父亲让兄长游走四方,固然学得一身好本领,却也教得他心思纯良正直,眼里容不得沙子,父亲这会儿才急了。”   “父亲为人谨慎,他要给我的信件,怎么会被人塞到给兄长的信里,又怎么会机缘巧合之下被他打开,父亲就是想要兄长知道此间阴私,他要兄长明白,他的血亲家人,个个身处泥潭之中,他,也逃不开。”   “可是,”怡黛不解道,“少爷与小姐是亲兄妹啊,少爷一向在乎小姐,家主不是更应该希望你们守望相助,怎么会……”   “父亲的心意,我哪里晓得。”她道,“或许,就是因为兄长在乎我,他才笃定,兄长就算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也不会一时冲动之下,做出什么有损陈家的事。”   “再说了,由他最心疼的妹妹,来为他上这启蒙的一课,才会让兄长铭心刻骨。”   她发出一声喂叹:“父亲想看到的,大概就是眼下这一幕吧。”   在不知情的人眼里,淮王于王妃所做的一切,无一不证明了他是个重情重义之人,陈淑妃偶与陛下提及此事,说不了几句话,亦是潸然泪下,只说这个儿子待人情深这一点上,是像极了他的父亲。   陛下思及卫旌笙的母亲死后他为她所做的一切,自然感慨良多,时不时把几个成年了的儿子叫到面前,感怀一番,又不忘提醒他们多多关怀他们的五兄。   卫昶霖:面上笑嘻嘻,心里有句骂人的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他走出殿外,就忍不住搭着卫旌笙的肩膀与他大吐苦水,卫旌笙不动声色地把他的手拍下去:“皇兄有话,不如去与皇嫂说,想来皇嫂会很乐意听的。”   卫昶霖道:“七弟啊七弟,你说说你有多久没与皇兄把酒夜话了,怎么皇兄不过拉着你说了这么两句,你就这般不乐意了?”   他做西子捧心状,道:“七哥这样做,可真是伤了皇兄对你谆谆兄弟之情啊。”   卫旌笙:怕不是个傻子。   莫非他与几岁大的儿子呆在一处,久而久之,竟变得有如孩童一般?   卫旌笙不由得打了个哆嗦,他固然这一世下定决心上了他这位皇兄的船,只是想到以后多年,要辅佐的是这么一位,还是有些头疼。   算了算了,他对自己说,皇兄在处事上还是极有分寸的,他在你面前不拘小节,不正是说明他把你当成自己人看待了吗?   还是免了吧,卫旌笙看着戏瘾大发的卫昶霖,不自觉地往边上挪了两步,他觉得,疏远又相安无事的兄弟关系就很好,实不必如此亲近。   “要说把酒夜话,若皇嫂无异议,做弟弟的自当乐意奉陪。”眼见卫昶霖表情一僵,卫旌笙这才觉得心中舒爽了些,他拱手道,“旌笙还有事,就不与皇兄多说了。”   “且慢。”卫昶霖叫住他,他笑眯眯地道:“七弟不这么急着走,不到为兄那儿小坐片刻吗?”   卫旌笙正想点头应是,就听卫昶霖接着说道:“前日里有位伯夫人来见太子妃,可是提起了阿妩呢。”   “呀呀呀,说来阿妩转眼间也长成大姑娘了,她好歹叫我一声哥哥,又与我家阿悦关系极好,她的事情,我自然也要多看顾些,你说是不是?”   当真还是前世那只教人讨不着拍便宜的老狐狸没错,卫旌笙咬牙,他转身朝卫昶霖笑道:“皇兄盛情相邀,旌笙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好说好说。”   卫昶霖走在前边,笑得得意扬扬,卫旌笙甚至觉得耀眼的阳光下,这厮长出来几根狐狸尾巴,正在空中得瑟得招摇。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没有小剧场,赶车回学校码完字有点晚啦,我要去洗洗睡啦   小天使们也早点休息吧,晚安晚安   睡前继续挨个亲亲,啾咪 第49章 亲事   “母妃, 我还得站多久啊?”   卫执禹顶着一张包子脸, 却偏要做出一脸严肃的神情,他扎着个马步半蹲在墙角, 额头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宋悦小腹已经微微隆起,她穿宽松的宫裙,闻言问道:“执禹累了?”   卫执禹咬了咬唇,他倔强地摇了摇头:“我不累!”   这孩子,宋悦闷声一笑, 脾气跟她小时候真是如出一辙,就是不肯服软。   宋悦刚想让他去旁边歇会儿,就见卫昶霖悄无声息地从门外溜进来,冲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宋悦了然地笑笑,她看卫昶霖踮起脚尖偷摸着潜到卫执禹身后,趁他不备,一下子把他举起来。   宋悦眼看着卫昶霖脸色一变,他的脸慢慢涨的通红, 却还是固然地不肯把儿子放下来。这年纪的小孩子简直就是见风就长,哪还像年前那样,任他轻轻松松抱起来举高高的。   “执禹想不想父亲啊?”卫昶霖亲近地蹭了蹭儿子。   卫执禹除了一开始小小的惊叫了一声后便冷静了下来,他一板一眼地道:“不想。”   “昨晚还与父亲一道用晚膳来的。”   他踢蹬了一下小脚,固执地说:“父亲快放我下来,我又不是二弟那样的小孩子,父亲不要动不动就抱来抱去的!”   卫昶霖觉得自己一片拳拳父爱受到了伤害。   宋悦看够了热闹,这才笑着走下来, 从卫昶霖处随手就把卫执禹轻易地抱过来放到地上,从头到尾,她面不红气不喘的,从头到尾,脸色都没有变一下。   卫昶霖怀疑地扫了扫自己的胳膊,再看看面前有孕在身的爱妻,他想了想,决定把下朝后每日去校场活动活动筋骨这件事加入日程。   卫执禹好容易得了自由,他瞧见跟在他父亲后头的卫旌笙,顿时眼前一亮,也不觉得累了,撑着两条小短腿就朝卫旌笙跑过去,在他面前站住,强撑起皇长孙的派头,矜持地道:“侄儿见过七叔。”   卫旌笙把手放在他头顶上,道:“多日不见,执禹又长高了,嗯,看你这马步扎的,想必日后定是条练武的好材料。”   七叔夸我了耶,卫执禹小脸红扑扑地,就差直接扑进卫旌笙的怀里去了。   卫昶霖在边上看得颇不是滋味,他哼了一声,道:“他才多大,不过是扎个马步,你就能看出来这许多了?”   卫执禹咬牙,什么父亲啊,当着七叔的面,还那么埋汰自己的亲儿子!   卫旌笙也不在意,他道:“民间有句俗语,是说三岁看老,执禹待事认真,极有毅力,做什么能不成呢?”   “更何况,我看执禹在武学一道上像极了皇嫂,又得皇嫂这样的女中豪杰自幼亲身教导,何愁他以后的功夫身法呢?”他说着,蹲下来与卫执禹平视,道:“等执禹长大后,七叔没准还得仰仗执禹保护呢。”   小小的孩童攥紧了拳头,严肃地说道:“七叔放心,我日后一定会好好保护你的!”   卫昶霖期待地看着他,道:“那我呢?”   卫执禹看也不看他,道:“父亲又凶又不好看,没有人会来招惹父亲的!我保护母亲和七叔就够了。”   保护母亲就罢了,保护七叔是个什么意思,卫昶霖愤愤道:“他就好看了吗?”   卫执禹理所当然地点点头:“自然啦。”他说着,又忍不住偷偷瞥了卫旌笙几眼,眼里的小星星似乎都要飞出去了。   七叔真好看呐,卫执禹捧着脸想,所谓的神仙也不过如此了吧。   卫昶霖:你可真是我亲儿子!   “好了。”宋悦憋着笑,道:“执禹,你快回去换身衣裳,才出了汗的,也不怕熏着你心心念念的七叔?”   是哦,卫执禹这才反应过来,他的脸一下子变得更红了,刚才七叔靠得他那么近,该不会也闻到他的汗味了吧。   这么一想,小小的孩童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他摇摇欲坠地站在原地,僵硬地朝几人告了退,顿时飞也似地跑走了。   卫昶霖颇委屈地把头靠在宋悦的肩上,可怜巴巴地道:“你刚才可听到了,我儿子,居然嫌我长得难看。”   宋悦拍拍他的头,宽慰道:“别在意。”   “往好的地方想,执禹为人坦诚,不说假话,也算是好品德,为人父的,该为他高兴才是啊。”   卫昶霖:“所以阿悦你也觉得我不好看了?”   卫旌笙清咳了一声,“皇兄,皇嫂,我可还在这儿呢。”   宋悦道:“你这说话的腔调,倒与阿妩所差无几。”   卫昶霖哼哼唧唧地扶着宋悦坐到主位上,宋悦道:“说起阿妩,昨日南阳伯家的夫人来与我闲话,就提起了阿妩呢。”   “哦?”卫旌笙不动声色地与她道:“她说阿妩什么了?”   倒要看你能装到几时!   卫昶霖拿了个软枕垫在宋悦腰后,让她能靠得更舒坦些,宋悦笑道:“阿妩也快到及笄之年了,她不像我当年不讨人喜欢,想来国公夫人不必同我母亲那样发愁。”   卫昶霖温柔地看着妻子,道:“说什么傻话,你哪里不讨人喜欢了。”   “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见自家郎君不赞同地看向她,宋悦一笑,道:“京中贵女,多的是及笄之前先行定下婚盟的,这不,阿妩还有两年呢,就有人火急火燎地找到我这儿来了。”   她说着,一双眼若有若无地扫向卫旌笙。   卫旌笙直挺着背坐在那里,面上没见什么异常,只是放在茶案上的手却渐渐收紧了。   宋悦看在眼里,不禁暗叹一声,心说,果然是个少年郎啊。   “南阳伯夫人昨儿个来我这儿,前前后后絮叨了一大堆,我起初还道她这是怎么,说来说去,还是绕到了阿妩身上。”宋悦望着卫昶霖,道,“你可还记得南阳伯家的长子?”   卫昶霖沉吟片刻,道:“有些印象,是个不错的小子,倒也不似寻常勋贵子弟般,一心想着蒙父荫度日,他颇有进取心,文采武学,样样都算是同龄人里拔尖儿的主。”   宋悦笑道:“可不是吗?南阳伯夫人同我说,她那儿子幼时随她去国公府拜访,曾有缘见过阿妩几面,没成想竟记到了现在,后来又在京中几个清谈会上见着了阿妩,少年慕艾,这心思是再怎么遮掩也拦不住的,伯夫人看在眼里,哪能不晓得呢?”   “左右他看上的不是别人,阿妩身份样貌都摆在那里,为人又乖巧讨喜,没有那些个贵女脾气,伯夫人自然也喜欢他,只是他家论起来,是比不得国公府的,她又与国公夫人并无深交,这不,知道我与她们亲近,便求到了我这里,想我能帮着探探口风,最好呢,能帮着说几句好话。”   眼见卫旌笙那脸越拉越长,宋悦憋着笑,继续说道:“南阳伯家论起来也算不错,家风清静,除非正室多年无所出,否则是家规定了不许纳妾的,再说了,真要论起来,阿妩算得上是低嫁,南阳伯府必不会有人去挑她的毛病。”   卫昶霖煞有介事地点头赞道:“如此说来,南阳伯府是个不错的选择喽。”   “我就是这么想的。”宋悦道,“等过几日国公夫人进宫时,我正打算与她说说此事。”   “皇嫂不必这么心急吧。”卫旌笙突然开口。   来了。   宋悦与卫昶霖对视一眼,眼底沁出一个彼此都了然的笑意。   卫旌笙道:“南阳伯之子,既无功名傍身,亦无什么拿得出手的实绩,但凡提及他的名字,众人第一反应仍是他的父亲,而非他本身,这样的人,说什么同辈中的佼佼者,实不过是虚名罢了,当不得什么。”   “他既喜欢阿妩,又不敢言明,不敢为之努力,还得他的母亲为其周旋,可见其人毫无勇气,待阿妩之心,亦不过尔尔。”   “再者,皇嫂说他家风清静,阿妩低嫁,是以无人敢说阿妩的不是,旌笙对此,不以为意。”   他淡然道:“阿妩如今已是县主,她家中得力,又得太后疼爱,京中谁人敢慢待她分毫。若她真与那人……缔结婚盟,他能带给她什么,阿妩的日子,只怕还没能有现下过的顺心。”   “更何况,伯夫人说喜爱阿妩,有多少是出自于国公府,又有多少是出自于阿妩本身,她心知肚明。”   好端端一个人家,到硬生生给他贬得一无是处了。   宋悦轻轻揉了揉太阳穴,更可怕的是,她居然觉得,卫旌笙说的倒也不无道理。   她视阿妩如亲妹,最是希望阿妩能得个好归宿的,本来说起此事,一方面是能猜到这位七弟的心意,想逗一逗他,另一方面,也是真心想着南阳伯家不错。   被卫旌笙这一番话说下来,她这念头倒被打消了个七七八八。   卫昶霖失笑道:“你这张嘴是越来越厉害了,得亏是私底下说说,若是伯夫人与南阳伯家那位在这儿,只怕得活活给你气得撅过去。”   “照你这标准来看,要本领出众,要家世过人,还要一心待阿妩,绝不存有私心,这般排下来,这世上还有几人能合得上的?依你这意思,阿妩岂不是得孤老终生了。”   他这话一说完,宋悦就瞪了他一眼,道:“不许胡说!”   “也不尽然。”   卫旌笙终于浅浅笑开,他站起来,朝主位的二人一揖,道:“合此标准的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卫昶霖、宋悦:多大脸,呕呕呕   南阳伯家长子:把我贬得一文不值也就算了,难道我就不能拥有姓名吗?   卫旌笙:不能。   南阳伯家长子:为什么,就因为你之前扯的那些个东西?   卫旌笙:不。   卫旌笙:自然是因为,你长得不比我好看啦 第50章 作主   “七弟啊。”卫昶霖无奈道, “不知你可否听过一句俚语, 叫王婆卖瓜,自卖自夸?”   前边说了一大堆, 敢情都头来都是为了把自己个儿捧上去,他往日怎么没发现,卫旌笙的脸皮居然有这么厚。   “再者说,你在我与你皇嫂面前这一番刨白可没用呐。”卫昶霖意有所指地说道。   卫旌笙的心意说难猜倒也不难猜,他起初也只觉得这位七弟与霍妩相识已久, 又年长霍妩五岁,男孩子嘛,在那个年纪遇到霍妩那般娇娇软软的小姑娘,又会甜甜地跟在他边上喊他哥哥,一门心思为他着想的,再怎么样也会多疼她几分,久而久之,他也习惯了卫旌笙与霍妩的亲密。   还是阿悦心细, 觉出什么不对来,他往回一推敲,这才发现了卫旌笙的心意。   亏他之前还信了卫旌笙的邪,真以为他没有什么适龄的玩伴,难得与霍妩投缘,才会老与霍妩粘在一起。他当时还心疼这个弟弟,自觉未尽到做兄长的责任,特地叫卫斐昀多去陪陪他, 免得卫旌笙心中失落。   难怪小九每回听他说起七弟因无交好的兄弟陪伴而心中苦闷时,表情总是那么一言难尽。   “也不会无用。”卫旌笙道,他目光灼灼地看向宋悦,“皇嫂既已知我的心意,想来就不会给阿妩乱牵红线了吧。”   宋悦眯起眼,道:“你就如此笃定,我会觉得你是阿妩的良配?”   卫旌笙道:“我待阿妩如何,这么多年下来,皇嫂看在眼里自然清楚,更何况,都说肥水不留外,我叫了你这么久的皇嫂,嫂嫂难道就不打算偏心偏心我这个做弟弟的?”   宋悦真情实意地道:“这是我与你皇兄成婚以来,你叫我皇嫂叫的最诚心诚意的一次。”   “不管怎么说,旌笙还是要先谢过皇嫂对阿妩素日来照拂有加。”卫旌笙朝宋悦一振宽袖,向她行了一揖。   宋悦嘴角一抽:“我照顾阿妩,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替她谢个什么劲?   这么快就把自己当成阿妩未来夫婿看待了?   “就是。”卫昶霖大手拦着宋悦,好让她躺得更舒服些,一边帮腔道:“想当初我待阿悦,那可是含蓄又小心的,生怕太急躁吓着了她,哪像你现在啊。”   宋悦斜着眼看他,含蓄小心这两个词跟他到底有哪门子关系,他怕不是忘了当年开口就是一句求亲的话吧。   也亏得是宋悦,若换了别家女郎,可不得把他当成登徒浪子对待了,不说从此避他如蛇蝎,也绝不会像她那般胆大,敢就这么一口答应下来。   卫旌笙不在意地笑笑,拱手道:“皇嫂有孕。旌笙就不打扰皇嫂休息了。”   他说着,似想起来什么似的,走到一半又回过头来,郑重其事地与卫昶霖道:“皇兄此前说的,要与旌笙把酒夜话,喝他个一整夜不醉不归的话,我看还是算了吧。”   “皇嫂现下可闻不得浓重的酒味,皇兄喝醉了,还得皇嫂费心照顾,实在不大好。”   卫昶霖:我只随口说说要与你把酒夜话,几时说过要与你喝到不醉不归的地步了?   你急着跑什么,话不快回来,没见你皇嫂看你皇兄我的眼神都不对了吗!   宋悦面带微笑地靠近他,喃喃道:“把酒夜话?喝一整夜?还要不醉不归?”   卫昶霖,你好啊你。   明明是在和煦的春日里,卫昶霖却无端冒出了一身冷汗,他讪笑着道:“阿悦你是知道我的,我这么有分寸的人,怎么可能喝的酩酊大醉回来呢是吧,七弟他随口胡诌的,你可千万别放在心上……”   “我自然不会放在心上。”宋悦站起来,朝卫昶霖一福,“时候不早了,我去看看执禹和景源两个。”   “哦对了。”她朝卫昶霖粲然一笑,道:“我近日有些乏,夜间有个人在身边躺着实在太打扰我休息,不如就请太子去书房将就几日?”   她将手放在小腹上,笑容愈发灿烂,“为了孩子好,想来殿下不会拒绝的是不是?这样一样,殿下也可放心去大醉,不必顾忌阿悦了。”   卫昶霖:阿悦……我真的是无辜的啊!   “阿嚏。”霍妩揉了揉鼻子,小声嘟囔着,究竟是谁老在背后念叨她啊,她这都打了多少个喷嚏了,还真没完了是不是。   她把碎发别到耳后,继续翻起了手中的话本。   霍妩可是北戒书斋的老主顾了,她喜欢的话本子出了新的,老板也会往府里递个牌子告诉她一声,顺便把她常爱看的几本送到府上,也省得她再多跑一趟。   “奇怪,寻路生的话本上一本明明还是大开大走的笔风,主角快意江湖好不痛快的,怎么到了这一本,就平增了这么多麻烦事在里面?”   她往嘴里叼了块小甜饼,一口咬下去,自是酥脆香甜。   “阿妩,母亲进来了。”   屋外传来沈容的声音,霍妩一个激灵,连忙把话本放到书架的最底层,她匆忙地照了眼铜镜,确认嘴上没沾到饼干屑后,这才跑去给沈容开门。   “母亲这会儿怎么过来了?”霍妩娇娇地挽着沈容地手,道,“今儿不是各地管事来府上去母亲清点账目的日子吗?”   “每月都是这么过来的,这都多少年了,这些管事又在咱们家干了多年,不需我费太多心思。”沈容道,一双眼不动声色地在霍妩房里扫了一圈。   “过了这么久才来给我开门,说吧,刚才在房里又做什么亏心事呢?”   霍妩反驳道:“哪有的事,母亲不要诬赖我。”   她话是这么说,眼里的心虚却是怎么也藏不住的,一双手有意无意地背在身后掰扯。   这丫头,沈容无声地摇摇头,长这么大了,却还是跟小时候一样不会撒谎,连紧张时的小动作都没变过。   她拉着女儿的手,让她在自己身边坐下,细细打量着她。   霍妩再过一年多便要及笄了,她从小便生得极好,仿佛胎里就聪明,知道挑了父母好看的地方去长,如今年岁渐长,她褪去了儿时的稚气,十三四岁的小姑娘,被养得像是滴荷叶边上的雨后露珠,端的是明丽水灵。   她不爱绾发,一头墨染的鬓发直垂下来,密密地压在她头上,更衬得她肤色愈显白皙,少女一双眼水润通透,当她全神贯注地看着你的时候,实在叫人很难对她硬起心肠。   在沈容心里,霍妩还是那个才到她腰间,懒懒地与她撒娇,耍赖着不肯起床的小女孩,可是光弹指一挥间,她已长成了这样好的少女,叫她这个做母亲的又是骄傲又是怅然。   她叹道:“我家阿妩不知不觉间,也长成大姑娘了。”   也到了……会有人想来向她求亲的年纪。   南阳伯夫人是个心急的主儿,除了太子妃那儿,她自己也寻了场贵妇人之间的宴席与沈容套着近乎,话里话外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霍妩把头靠在母亲的肩上,不解地问她:“母亲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沈容笑道:“我是说,我的女儿长大了,还未到及笄之年,便有人等不及找到母亲这儿来了。”   她的女儿她最清楚不过,霍妩不是寻常女儿家一听这种事就羞得不像话,什么也说不出来了的性子,此事事关她的终生,自然是要说与她听的。   她这话一出口,霍妩再怎么样也明白了。   她急道:“母亲我才多大呀,你这么急着就要把我嫁出去了吗?”   “说什么傻话。”沈容哭笑不得地安抚她,“我哪里舍得,父亲母亲膝下就你这么一个女孩儿,真要让你嫁,你父亲面上不显,背地里还不得苦撅过去。”   听见沈容否认,霍妩这才放下心来,她好奇地问道:“是哪家郎君这么有眼光啊?”   沈容点点她的鼻尖,道:“女儿家家的,这话说出来,真是半点不怕羞。”   “这有什么好羞的。”霍妩厚着脸皮道,“我长得好看,又那么有才华,还讨人喜欢,还……”   “有才华?”沈容笑着打断她,“你不气坏了你的授课师傅,我就谢天谢地了。”   霍妩恼道:“母亲啊,揭人不揭短!”   “好了好了。”沈容服软道,“那人是南阳伯家的嫡长子,是个一表人才又极有学识的少年郎,论理是个不错的孩子。”   只不过站在丈母娘的角度,她就怎么看他怎么不顺眼了。   霍妩果断地摇头:“我对他没有多大印象,更别提喜不喜欢的了。”   她打量着母亲的神色,见她没有露出什么不愉的神情,这才继续说道:“母亲,我有一件事想与你商量。”   她想说什么,沈容大概也能猜个七七八八,她仍装作不知道的样子,道:“是什么,说吧。”   “母亲,若有一日我真要议亲了,你可不可以也像今天这样,先来问过我,否则千万不要先答应先来呀。”霍妩小心翼翼地道,“相伴一生之人,我想自己来决定。”   沈容笑道:“你当我是什么人,未来的郎君自然也得你心中乐意,往后相处起来才能和顺,不然岂不成了一双怨偶。”   “不过有几点你可得记着。”沈容正色道,“我对你只有这么些要求,一不可皇族近亲,皇祖风云诡谲,你这点花花肠子,若真与宫门扯上关系,是怎么也不够看的。”   “二来嘛,郎君的家人也很重要,观其父母,对他这个人也可知一二了。你看你祖父祖母便是只守着对方恩爱一生,你父亲耳濡目染之下,也是个极顾家的主。若郎君父母不睦,他也难保不受其影响。”   “不过有几点你可得记着。”沈容正色道,“我对你只有这么些要求,一不可皇族近亲,皇祖风云诡谲,你这点花花肠子,若真与宫门扯上关系,是怎么也不够看的。”   “二来嘛,郎君的家人也很重要,观其父母,对他这个人也可知一二了。你看你祖父祖母便是只守着对方恩爱一生,你父亲耳濡目染之下,也是个极顾家的主。若郎君父母不睦,他也难保不受其影响。”   “再有,就是身子骨要康健,年纪上也莫要差你太多了,我可不想我的宝贝女儿面对郎君先你而去的场景。”沈容叹道,“留下来的那个人,总是最苦的。”   沈容提的这几条并不严苛,又是处处在外她着想,霍妩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见霍妩都乖乖点头应了,沈容这才放下心来。   这么排除下来,再怎么样,也不会出什么意外了吧,她安定地想。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卫旌笙:这么一想,我好像每一条都不符合要求?作者,作者你出来,我要和你聊一下人生(默默擦刀)   南阳伯长子:这么说来,我仿佛又有机会了嘿嘿嘿   卫旌笙:有多远滚多远,你这个没有姓名的路人甲   今天满50章啦嘻嘻,会给评论的小天使发红包,小天使们要留评啊啾咪 第51章 依仗   霍妩本以为这件事情应该到此结束了, 没想到, 沈容却是对这件事上了心。   她端坐在书房里,对着案前各家儿郎的帛画愣神, 这些帛画是沈容特地命人绘的,每一张都是与霍妩年龄家世相仿,相貌品行都很出挑的少年郎君。   沈容坐在一旁捧着杯姜茶,道:“你仔细瞧瞧,有合心意的, 便告诉母亲。”   “母亲啊。“霍妩把那一大堆的画卷推到边角,整个人趴在案上,发出一声哀嚎:“不是,就算我看上了人家,人家也未必看得上我呀。”   “再说了,母亲前儿个不是还说,不急着嫁我吗?”   沈容不紧不慢得答:“我是不着急,只是阿妩, 母亲当年也是在你这个年纪看中了你父亲,你呢,同样的年岁,现在相看起来总不会错吧。真等你到了十五岁再着急,岂不是太迟了?”   谁家勋贵之女不是早早定下婚盟之约的,哪有临了临了再着急的道理。   “瞧你刚才说的是什么话,阿妩,你是我的女儿, 陛下御笔亲封的嘉宁县主,无论是配谁,你都配的起!”沈容这话说得极有底气。   配不配得起是一回事,可她喜不喜欢,又是另一回事了啊。   霍妩心里清楚,这些人看她的时候,往往先看到的是她的身份相貌,她自幼出入宫廷,在太后与陛下面前撒着欢儿长大,父兄又得力,再加上一张出众的容颜,总是很容易让人生出好感来的。   只是她从小到大获得的那些倾慕里,有多少是因为嘉宁县主,又有多少是因为她霍妩本身呢?   霍妩分辨不清这些,只是在这种情况下,她实在很难实心实意地对那些人生出旁的心思来。   她明白这种想法确确实实矫情得很,可见多了父母之间相伴多年不改其心的恩爱,再看大哥大嫂志趣相投共赴边疆的默契,叫她觉得,未来与她携手一生之人,不该是那样的。   沈容见霍妩迟迟不说话,便道:“你喜欢什么样的,左右这儿只有咱们母女二人,快说与母亲听听。”   霍妩眨眨眼,“母亲,你这话说的,好像花坊的老嬷嬷呀。”   沈容一愣,旋即咬牙切齿道:“谁教的你这些混账话,是不是你二哥有跟你说这种乱七八糟的事情了?”   “休沐了一天天到外头瞎晃悠,多大个人了也没个正经的,等他回来了,我非得叫你父亲好好教训她一顿不可!”   见母亲被成功转移了注意力,霍妩这才松了一口气,顺便在心里给她二哥点了一根蜡。   她喜欢什么样的呢?霍妩心想。   唔,脾气得好吧,模样要好看;能知她懂她的,无论什么时候,两个人在一起都能有话可以聊,就算没有人开口,也不会觉得尴尬;最好嘛对吃食能有些研究,否则相处起来,只有她一个人在那儿吃吃吃该有多无趣啊。   她叹了口气,发上扎着的小揪揪都沮丧得垂了下来,这种人她得去哪儿找啊,果然她还是在家陪着父亲母亲好了。   等霍陵回来的时候,又是一场混战。   不知沈容是怎么跟霍启衡说的,霍陵一回来就被霍启衡拿根老粗的荆条追着满院子跑,他捂着屁股,一边跑一边嚎:“父亲,父亲我又干什么了啊我,我这几天可安分着呢,哪儿也没去啊!”   霍启衡上了年纪,体力仍旧好得很,他紧跟在霍陵身后健步如飞,吹胡子瞪眼地道:“你还敢狡辩!”   “你说,你平日里都在跟你妹妹说些什么有的没的,你妹妹好好一个女儿家,硬生生给你带坏了。”   霍陵简直一把鼻涕一把泪:“我冤枉啊我,我在阿妩面前那都是有收敛的,我能说什么啊。”   “人说府尹判人犯还得三审五审的,父亲你上来就给我这大刑伺候,你,你这样不行呐!”   他这话明显起了反效果,霍启衡听完更气了,手中的荆条舞得虎虎生风,“我是你老子,还敢搁这儿跟我狡辩,我看你小子就是皮痒了欠收拾!”   霍妩悄悄躲在廊下,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等霍陵捂着屁股回房时,她才敢偷偷摸摸提着伤药和点心溜进霍陵房间看他。   霍陵大为感动:“还是阿妩你记挂着我,还惦记着我饿着肚子。你说说父亲这个人,自己脾气不好吧,还非得找个理由给我好一段抽。”   “我都多大年纪了,好歹还在禁龙卫里当差的,要是传出去给人知道,我在家里给自己父亲按在地上抽屁股,那我这脸往哪儿放啊,嘶,我还真不如一头碰死得了。”   霍妩心虚地安慰他:“是是是,二哥你说什么都对,偌,你再多吃点,好好补补。”   霍陵仰头朝她挤出一个大大的笑脸。   这一年的夏日来得很快,女儿家们早早换上了轻薄的裙装,霍妩苦夏这一点随了沈容,因此府里早早备好了冰,她懒懒地不爱出门动弹,就乐意窝在房里,贪一室清凉。   徐妧枫抱着一碗冰沙坐在榻上啃,这冰沙是府里力气大的侍从拿锤子捣碎了,细细碎碎地一小碗,再上上面堆上冰镇好的各色水果,淋上满满一勺椰浆,这样的日头里吃,最是解暑不过了。   “就知道你这贪吃的想法也多,还想出这种吃法来,不得不说,这味道还真是不错,比寻常拿来解暑的什么酸梅汤绿豆汤之流,可有意思多了。”   霍妩摇头道:“不是我想出来的,是七哥。”   “不会吧。”徐妧枫咂舌,“没看出来啊,裕王殿下还会花心思在这上头?”   “七哥可厉害了呢。”霍妩有种莫名的骄傲油然而生,“之前你不是说喜欢那道双皮奶,那也是七哥老早之前想出来的东西。”   “七哥从小就是这样的,只要他有心要去做的事,就没有做不成的。”   徐妧枫无言地看着霍妩,她夸的是裕王,跟她有什么关系,霍妩这么高兴做什么。   “对了,我跟你说啊,我那位兄长这几日可是伤心坏了,天天在家里哭丧着一张脸,就连我父亲训他骂他都不顶用呢。”徐妧枫精神一振,与她说道。   霍妩:“那你高兴个什么劲啊。”   徐妧枫满不在乎地道:“长痛不如短痛,那个祸害终于要嫁人了,我哥的脑袋总也该醒醒了吧。”   她口中的祸害从来只有那一个。   卫蔺沣自王妃逝世以来似乎一直不能释怀,他瘦了一大圈,胡子拉碴的,叫宫中的淑妃娘娘心疼不已,这才跟陛下提出,淮王妃已逝,死者已矣,生者却得继续生活下去,何况淮王年纪尚轻,正妃之位,哪能一直就这么悬着,后院无人,淮王无人照顾,也不是个事儿。   只是这件事,陛下还没说什么,卫蔺沣就先断然拒绝了。   他道他与王妃结发夫妻,本想厮守终老,却不想天不遂人愿,王妃先他一步而去,如今王妃过世才短短三月,他就这么急着另娶她人,怎么对得起自己九泉之下的王妃。   王妃去后,卫蔺沣便时常去沈府看望沈家二老,姿态谦恭,处处尽心,二老大为感动,如今听他这么说,心中只剩下愧疚,沈老夫人抹着泪劝他,自己女儿无福,又未能为王爷诞下一儿半女,承蒙王爷不弃,待她这般情深义重,只是她不能再这么拖累王爷了,若是这样,她的女儿酒泉之下也难以安心。   卫蔺沣起先仍是不肯,好说歹说之下,他才勉强点头同意,只说若要续娶,那也得等上一年,这一年,他要为亡妻守孝。   这便定下了陈思璇。   陈思璇出身岭南陈氏,论理还能叫卫蔺沣一声表兄,先王妃已逝,她嫁过去就是正妃之位,淮王后院也无子嗣,此番倒也不算委屈了她。   徐妧枫叹道:“淮王待王妃这样长情,想来日后待陈思璇也不会差的,再加上她们本来就有些亲缘,不得不说,陈思璇可真是好福气。”   “只是想到她往后成了正儿八经的王妃,咱们在她面前还得屈膝行礼,我就浑身的不自在。”   霍妩宽慰她:“大不了,你以后避着点她不就行了,既然不喜欢她,何必非得和她去一个地方,给自己找不自在。”   “也是。”徐妧枫复又担心道,“我是可以避,但你可避不了,不论是太后还是皇后,就连太子妃都那么喜欢你,隔段时日就要唤你入宫的,你见到她的时间可就长了。”   “怕什么。”霍妩水莹的眼睛里星光闪闪,她有恃无恐地道,“你也说了,太后,皇后,太子妃都罩着我,我有什么好担心的。与其想这个,我倒不如多想想,悦姐产期将近,我该为我未出生的小侄女或者小侄子准备些什么见面礼来得重要。”   “阿妩……”   “怎么了?”   “收敛些,你要是有尾巴,现在怕是要得瑟得翘到屋顶上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几天有点点忙,更新都比较晚,小天使们见谅啊   我家阿妩的靠山又多又厉害嘿嘿嘿 第52章 满月   这年夏日里, 太子妃宋悦为卫昶霖诞下一女, 母女均安。   在蝉鸣声声中,卫昶霖抱着襁褓中的幼女, 他的手止不住地颤抖,守在边上的老嬷嬷生怕他一个不小心把这生来注定金尊玉贵的小婴儿给摔了。   卫昶霖不是第一次做父亲了,可这与前两个臭小子不同,这是阿悦与他的第一个女儿。她还那么小,看起来有那么软, 卫昶霖不由得担心,自己的力气会不会太大,是否会抱痛她。   他将孩子放在宋悦身边,俯下身亲吻她汗湿的额头,“阿悦……多谢你。”   他自幼时起,见多了人心善变,从小跟着他的嬷嬷,转眼便可变了脸色要在他平日的饮食中加料害他, 父皇也曾与母后鹣鲽情深,却抵不过时移世易,他看着母后对父皇从满心的期盼,慢慢熬成了心如死灰。而所谓的兄弟手足,更是数不清的明争暗斗,他一路走来,真正可信之人不过寥寥。   他贵为太子,享得储君尊荣, 自然也要肩负起储君的责任,肩负起整个大昌的未来,卫昶霖一直做得很好,只是有时候,他也会惶恐,他身后有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他,或藏着期待,或饱含恶意,他不敢出错,也不能有错。   所幸那年校场,他遇见了阿悦,在卫昶霖此前最好的设想中,他以后最多迎一位毓质名门的闺秀为正妃,从此夫妻相敬如宾,如亲人般相处。可宋悦就是那么不讲道理地带着满身朝气闯进他的眼里,从此,过往年月悠然远行,只有她是他的真实,他的至亲与至爱。   和……他的家。   宋悦始终是另一把锋利的刀刃,她长不成菟丝花,她要做,也只会是参天巨木,自始至终,她要的从来不是他一厢情愿的保护,而是与他并肩而行,共担所有。   卫昶霖不知多少次感叹,得遇见她,何其有幸。   陛下听闻太子妃得女,亦是大喜,这是他的第一个小孙女儿,陛下爱得不行,当即下诏,破格封其为昭定公主,食邑千户。   霍妩得了消息,立马往宫里递了牌子,第二日便急匆匆地进了宫。   宋悦武将出身,身体底子在那儿,这会儿精神不错,见霍妩过来,还与她说笑:“你看你姐夫和那两个小的,在摇篮边蹲了多久了,也不怕腿麻。”   卫执禹和卫景源两个倒还好,卫景源还小,不懂事,只知道以后就多了一个小妹妹,倒是卫执禹,那眉头皱得老深,默默地把小妹也划拉到了自己的保护圈之下,他任重而道远啊!   反而是卫昶霖,一改往昔的沉稳,乐呵呵地逗着女儿,刚出生的小孩儿贪睡,连人都认不得,更别说回应他了,卫昶霖也不嫌无趣,一副乐在其中的傻父亲样子。   霍妩凑过去,趴在摇篮边上往里打量,女婴粉嘟嘟的一团,她闭着眼,时不时地砸吧下小嘴,看得霍妩整颗心软得不像话。   她仰头问宋悦:“她叫什么名字?”   宋悦道:“大名还没定,父皇说了要让他来取,就先给起了个小名,叫糖糖。”   这名字是卫昶霖给取的,他听宫里的老人孩子还太小,压不住贵重的名字,他又不愿叫自己女儿封号,便取了这个小名。   霍妩把一早准备好的如意扣塞进女婴的襁褓中,卫昶霖在旁道:“叫糖糖多好,我的女儿,合该生如蜜糖,一生如蜜香甜,其余的,自有我这个做父亲的替她遮挡。”   他说着,又伸手轻轻碰了碰女儿的小脸,“对不对,糖糖?”   糖糖好梦正酣,才听不见老父亲这一番刨白,倒是霍妩在那儿一个劲地点头。   宋悦含笑摇头,目光却温柔得像是要滴出水来。   “这孩子有悦姐这样的母亲,将来功夫肯定差不来了,没准长大了,还能成为一个赫赫有名的女英雄呢。”糖糖还太小,霍妩不太敢去碰她,只好眼巴巴地看着。   宋悦道:“这我可不敢打包票。”   执禹和景源都是儿郎,又是皇家子孙,自然不能懈怠,可是她面对襁褓中的小女儿,却狠不下这个心肠来。   她还那么小,宋悦都怕她常年习武手上落下的老茧会磨伤了她稚嫩的脸蛋儿,何况她生下来就安静,不像前两个哥哥一般哭闹不止,宋悦生她之前总说,就算是真得了女儿,也不能宠爱太过,可她现在却觉得自己怕是要自打嘴巴了。   连她都根本没法不心软,就更别提卫蔺沣了。   罢了,宋悦心说,有个娇娇软软的女儿绕膝,不也挺好的吗?   宋悦不怎么希望糖糖像她,她反倒跟希望她能像霍妩。   她想她的女儿能像霍妩那样,乖巧又讨人喜欢,又懂得该有的分寸,不会过了那条界限。她就算偶尔闹些小脾气,或者与亲近的人开个不伤大雅的小玩笑,那时候的模样,也是明媚的像是夏日的朝瑰,一看就知晓,她是被悉心宠爱着长大的少女,正因为有所依仗,知道自己是被爱着的,她才能露出那样有恃无恐的表情。   宋悦最喜欢霍妩那个样子,她才会想自己的女儿长大后,也能和霍妩一样,因为在爱与关怀中长大,也学会如何去回报身边的人。   那会是世上最好的一个循环。   陛下抓耳挠腮地翻了小半个月的诗经典籍,终于为糖糖起了卫静嘉这个名字,《生民之什·既醉》中说“其告维何?笾豆静嘉”,又有洁净美好之意,陛下对这个名字要多满意就有多满意,觉着既好听又有含义,满腔祖父之爱尽在其中了。   皇后捂着脸,见两个小辈一无所知的样子,若是他们知道陛下本打算给糖糖起个诚勇的大名,也不知还笑不笑的出来。   亏得陛下忍不住,先在她面前提了一嘴巴,她才能及时拦下,否则这会儿他这一开口,糖糖就得用“诚勇”这名儿到老,那卫昶霖的脸色还不定得臭成什么样子呢。   虽然取了正经的名姓,除了陛下坚持,大家还是更习惯叫她糖糖这个小名。   糖糖是第一个皇孙女,她的满月礼办得极其隆重。太后上了年纪就不爱动弹,也少出席宫宴了,这次倒是扶着宫人的端坐在上位,她抱着糖糖,皱纹里都堆着笑意。   太后脱了护甲,才敢碰一碰曾孙女的脸,她笑道:“这孩子生得真不错,白白净净的,跟昶霖小时候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卫斐昀在旁嘴欠道:“怎么可能呢,小侄女瞧着又乖又漂亮,哪像我皇兄,都丑成什么样儿了。要我说呢,还是长得像我多一些。”   皇后轻声呵斥他:“尽胡说!哪有你这样说自己兄长的,你皇兄前阵子对你是严厉了些,可那也是为了你好,你瘦下来,人也能康健些。”   卫斐昀撇撇嘴,明显的不服气。   “你可别不信,昶霖刚生下来那会儿啊,也白净,倒是你,黑瘦黑瘦的,像只小猴子。”太后乐呵呵地看着卫斐昀的表情一点点崩塌。   这场满月礼,京中上得了牌面的贵人都来了,她们一个个的都是人精,惯会说吉祥话,叫人挑不出半点错处。陈思璇作为板上钉钉的准王妃,自然也收到了帖子。   她心细,又特意想与人打好关系,再加上她的身份摆在那儿,连先王妃母家的人都不说什么,自然也不会有人与她为难。   陈思璇头一回出席这样的宫宴,倒也不露怯,举止大方得体,叫几位贵妇人频频点头。   宋悦刚出月子,此时便坐在上位与霍妩并几位王妃闲聊几句,霍妩正眉飞色舞地比划着什么,不知说了什么俏皮话,引得几人纷纷莞尔。   “瞧我们阿妩这张嘴啊,真是越来越会说了。”六皇子正妃刘氏是个爽朗性子,六皇子生母出生不高,他也没多大的野心,是与刘氏与宋悦向来处得不错。   听她这么说,宋悦笑道:“你再这么说下去,她就更得意了。阿妩!快把酒放下,小孩子家家的,喝什么酒,来人,给嘉宁县主换盏果饮上来。”   见小动作被发现,霍妩跪坐在软垫上,闻言不自在地挪了挪,她小声道:“我就喝一口,不会喝醉的。”   宋悦挑眉:“那也不行!”   她复又改口道:“或者皇祖母点头了,你要喝多少喝多少,我也不管你。”   霍妩怒了努嘴,发出一声哀嚎:“悦姐你就可劲的欺负我吧,皇奶奶怎么可能同意嘛。”   “思璇见过太子妃殿下,诸位王妃,还有县主。”陈思璇矮下身朝她们微微一福,刘氏笑道:“你不必如此客气,再过不久,我可还得喊你一声皇嫂呢。”   陈思璇谦恭地道:“思璇如今只是个臣女,礼不可废。”   她又从身后的婢女手中接过锦盒,呈给宋悦,宋悦打开一看,里头是上好的红翡原石。   “糖糖才多大,你这礼,未免也太贵重了。”宋悦把锦盒合上,与她道。   陈思璇笑道:“昭定公主可爱得紧,更遑论以小公主的身份,臣女还怕这礼轻了呢,何况珠玉一流终是死物,等公主年纪稍长,拿去做套头面,或是随手把玩也好,总归是臣女的一番心意了。还请殿下万万莫要推拒才好。”   她未入皇家玉碟,又不算与太子妃亲近,是不能直接开口叫公主小名的。   宋悦道:“你这样,再拒绝倒显得我小气,我便替糖糖先谢过你了。”   陈思璇忙道不敢。   只是宋悦这句话说完,却没开口说什么留她坐下叙话的话,只顾着与旁边几人闲话,陈思璇站了片刻,再怎么也不能厚着脸皮留下,只好先说声告退。   悦姐……似乎不大喜欢陈思璇?要说卫蔺沣与卫昶霖面上仍做兄弟和睦的样子,底下的暗流汹涌是谁都知道的事,可纵然是这样,先淮王妃在时,悦姐也没有因为淮王的关系冷待过她,可怎么到了陈思璇这里,就变了个态度呢。   这里人多嘴杂,她没法开口询问,只好先压下心中的困惑,继续与众人谈笑。   “阿妩过来。”太后抱着糖糖,突然抽出一只手朝霍妩的方向招了招,见她一时没反应过来,太后笑道,“就是在叫你,快到哀家这儿来。”   她老了,都不知道还能有几年活头,剩下的这点日子里,她总要为她喜欢的小辈做点儿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卫昶霖:我终于当父亲了哈哈哈   卫执禹:父皇是不是忘了他还有一个我?   卫景源:喵喵喵?   卫昶霖:哈哈哈我的女儿当然值得最好的东西,就算她什么都不会,那也是我的宝贝哈哈哈   卫执禹:我仿佛有一个假爹【冷漠脸】   今天的章不够肥,六一回来有点晚了,今天就先这样,剩下的我明天补上   祝小天使们儿童节快乐,不管我们是仙女,仙女永远都是三岁小朋友,啾咪! 第53章 郡主   “皇奶奶。”霍妩清脆地喊了她一声, 她从小就叫惯了皇奶奶的, 长大后也知道这样不太合规矩,只是太后却不许她改口, 一听她正儿八经地喊太后,就捂着胸口摆出一副喘不过气的样子,闹得霍妩苦笑不得。   笑吟吟的小姑娘在看见太后食岸上的糖蒸酥酪时,一下子变了脸色,她板着脸故意摆出严肃的样子, 道:“皇奶奶之前是怎么答应我的?”   “御医都说了,皇奶奶现在可不能吃这些甜食,何况这些酥酪还淋了这么多蜂蜜和椰浆,您是长辈,可不能说话不守信用。”   “苏嬷嬷,快把这道点心撤下去,在换些清淡的上来,省得皇奶奶看得嘴馋。”   苏嬷嬷笑着应了声是, 倒是太后,看像霍妩的眼神颇为委屈,这天底下最尊贵的妇人可怜巴巴地拉着少女的手,“就吃一块,就一块,哀家最近嘴里苦得很。”   “不成。”霍妩避开太后的眼神,坚定地答。   皇后坐在一旁,捂着嘴笑道:“母后这些年是越发的小孩子脾气了, 若非有你在,就连本宫都劝不住她呢。”   太后看着新呈上来的点心,“这可不是拿哀家当只兔子喂了?”   皇后劝道:“母后,一时嘴瘾哪有您的身子来得重要不是。”   只是太后摆明了没听进去,都说老小孩老小孩,可不是应了这句话。   “这样吧,我答应皇奶奶,下回我让人做了团子来孝敬您,好不好?”霍妩矮下身,跟哄孩子似的与太后讲。   见皇后担忧的看过来,霍妩偏过头解释道:“殿下放心吧,我说的团子是拿艾草汁拌进糯米粉,再包进莲蓉馅,这样做出来的点心既不会太过甜腻,还会带着股青草香,且艾草还有通经活络,祛除阴寒的效用,对皇奶奶的身体也有好处。”   听她这么说,皇后才放下心来,道:“你费心了。”这道点心,明显是霍妩用心琢磨出来的,正对太后的胃口。   霍妩轻快地笑道:“殿下知道的,我自小就喜欢折腾些吃的,算不得什么费心。”   太后轻抚着霍妩的长发,霍妩仰头看她,明媚的一张脸,看向她的眼干净又纯粹,她为她花时间琢磨,既顾着她的身子骨,又想方设法全了她的口腹之欲,太后笑了笑,“这点心哀家听着就喜欢,阿妩,你想要什么奖赏?”   霍妩摇了摇头,“我就是歪打正着想出来的主意,宫里这么多厉害的御厨,他们想出来的东西肯定比我这好吃多了。”   “而且您是我皇奶奶。”霍妩理所当然地道,“我给您送吃的,多正常啊。这么些小事,才不用您的奖励。”   太后在心底无声地叹息,这孩子啊,宫里人惦记着她,为她费尽心思,为的是她是太后,就连她亲生的子孙,她都不敢保证他们没有旁的心思,是不是另有所求。   也只有阿妩,自始至终,都只将她看作一看普普通通的奶奶,见她吃了不该吃的东西,还敢这不许那不许的给她下禁令。   也不枉她如此为她打算,阿妩到底没辜负了她这一番心意。   “阿妩。”太后道,“你看糖糖,多可爱啊。”   霍妩摘下腰间的玉佩在糖糖面前晃了晃,糖糖刚被乳娘抱去喂过奶,这会儿不哭不闹的,一双黑亮的大眼睛直盯着霍妩的玉佩打转,嘴里时不时发出“啊啊”的声音。   “好了,你莫要逗她。”太后笑道,“一会儿万一哭起来,你可哄不好她。”   糖糖也不知随了谁,平日里乖乖地吃了睡睡了吃,可她不哭则以,一哭惊人,论你怎么哄都哄不好。   霍妩在宋悦那儿见识过一回,闻言不觉抖了抖,立时怏怏地把玉佩收了起来。   糖糖见玉佩不见了,立马哼唧了起来,吓得霍妩真以为她要哭,立马又把玉佩捞了出来,见糖糖笑了,她这才大舒了一口气。   “可见是个小财迷了。”霍妩轻轻地刮了一下糖糖的鼻子,哼道,“才丁点大的人,就知道眼馋姨姨的好东西。”   皇后取笑道:“你还知道糖糖小,连个玉佩都如此多话,可见你这个做长辈的小气。”   “我可穷着呢,咱们糖糖虽然小,但好歹食邑千户,可不就是个小富婆吗?”霍妩凑过去小声道,“糖糖呀糖糖,万一你姨姨以后要是穷得出不起饭了,可就得靠你养啦。”   “你吃得这样多,我们糖糖如何养得起你,可别把糖糖也给吃穷了才好。”太后故意说道。   霍妩小脸一垮,捂着脸夸张地道:“唉,可见皇奶奶有了小糖糖,就不喜欢阿妩了,还嫌阿妩吃得多,皇奶奶您从前可不是这样的。”   “皇奶奶您这就叫做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啊。”她说着,还假模假式地抽出丝帕装着抹泪,又从指缝里去偷瞄太后的表情。   太后憋着笑不理她,皇后点点霍妩的头,道:“尽说些浑话,叫你母亲知道了,还不定怎么罚你。”   “皇奶奶和您都这么疼我,一定不会忍心告诉我母亲,看着我受罚的对不对?”霍妩满脸的信赖,叫皇后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皇奶奶可不偏心,哀家与陛下说了,加封你为郡主,这样一来,你可不至于穷到要靠糖糖接济了吧?”太后突然开口,她这话说得轻巧,霍妩却是一愣。   她有些手足无措地道:“不是,皇奶奶,我,我刚才不过是说句玩笑话,没有要和您讨封赏的意思。”   群主那怎么也得是亲王之女的封号,霍妩这些年虽然受宠,到底不是皇家血脉,何况她有县主的封号在,已经过得很好了,方才哭穷,也不过是想逗个乐子,怎么太后就忽然提到要加封她了呢?   太后故作严肃:“那怎么行,我这口都开了,你还想叫我收回去不成?皇奶奶这么大年纪的人,也是要面子的。”   “再说了,这事儿哀家与陛下一提,陛下也乐意得很,你霍氏一门多年来保家卫国,立下汗马功劳,哀家也是真心把你当自个儿的孙女看待,哀家的孙女,哪能只是个区区县主?”   霍妩犹在迟疑,皇后拉过她的手,柔声道:“你是个好孩子,听话,母后是为你着想。”   人说京中一块砖头砸下去,都能砸到一堆贵人,倒也不全是虚话,霍妩这个县主的封号,在普通老百姓眼里已经是实打实的贵主,但在勋贵们面前,也当不得什么。   她之所以受人尊重,归根到底,还是因为她父兄得力,太后又惦记着她。这么多贵女,只有她能素无忌惮地拉着太后撒娇扮痴,喊她一声“皇奶奶”。可见她在太后心里的位置不一般。   这个群主的名头,对如今的霍妩而言,可以说是锦上添花。   起码,它能让更多人明白,霍妩这个人有多被太后喜欢,而她背后的霍家在陛下心中的地位,至少在现在,依旧无可动摇。   而霍妩从此也能有更多的底气,最起码的,它能让她不必对某些无关紧要又自恃身份的人屈膝。   这些道理,霍妩脑子里过了几转也就明白了过来,她晓得这是太后在为自己筹谋,霍妩心里一软,太后把糖糖给皇后抱着,霍妩趁势伏在太后膝上,软软地道:“多谢皇奶奶。”   “我以后每月得的银子多了,一定多多孝敬皇奶奶。嗯……多请些糕点师傅想想,该怎么给皇奶奶做出更多可心的点心来!”   太后眉开眼笑,捏着霍妩的脸道:“还是你懂事,哪像他们这些人,就知道管着哀家。”   皇后无奈道:“母后啊……”   “怎的,哀家说错了?”太后这一挑眉,皇后瞬间就没了脾气,她又扬声道:“加封的诏书这两日就会到霍府,以后,就是嘉宁郡主了,可别叫错了。”   苏嬷嬷躬身道:“恭喜郡主,贺喜郡主。”   她声音算不上响,却足以叫周围人都听得真切。   有位夫人戳了戳同伴道:“瞧着意思,是要加封嘉宁县主为郡主了?”   “可不是吗,咱们以后可记着要改口了,你说说,这位新出炉的小郡主可不就是天大的好福气,也不知以后会便宜了谁家。”   “这位宫里宠着,霍家又只有她一个女儿,委屈了谁也委屈不了她啊。”   ”倒也是这个理。”   陈思璇冷眼看着霍妩一从太后身边走下来,就被三三两两王侯家的夫人围住道喜,其中不乏逢迎之人,却也有不少,是真心拿霍妩当个小辈看待,在为她感到高兴。   方才她与这些人交谈时,虽没受到冷待,可她们对待她时,即便知道,她是陈氏女,是未来的淮王妃,也没有像现在她们对待霍妩那样热切的。   也是,她嗤笑一声,霍妩好歹在御前长大,这天底下最贵重的几人都护着她,相比之下,她算个什么?   见主子脸色不好,怡黛小心地戳了她一下:“小姐……”   陈思璇回过神来,她站起身,脸上浮起一个真切的笑容:“走吧,嘉宁郡主大喜,咱们也该是恭贺一下才是。”   总归没走到底,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谁又能说得准呢?   霍妩回府的第二天,宫中的诏书就下来了,也不知是谁写的,把霍妩吹得温婉贤良,懂事得不能更懂事,听得霍妩都不好意思,倒是霍陵跪在她边上,边听边偷摸着与她作怪。   沈容给前来传旨的内监塞了把金叶子,又来宽慰她:“不必担心,太后疼你,你往后多多惦记着太后就是了。”   霍妩觉着很有道理,火急火燎地跑去厨下,催促着府里的厨子赶紧把艾草莲蓉团子做出来想送进宫给太后尝尝,沈容都来不及拦她。   “夫人,裕王殿下过来了,说是前来恭贺咱家小姐的。”   自打那回卫旌笙过府,霍家上下都对他印象不错,见他来了,沈容忙迎上去,道:“见过裕王殿下。”   卫旌笙侧开身扶住她,“夫人不必多礼。”   沈容笑道:“阿妩这孩子,想起一出是一出的,这不,又忙着去准备点心,说是要进宫呈给太后呢。虽说太后疼她,给了她令牌,许她随时出入宫门,可她也不能这么着呀。”   “夫人多虑了,阿妩赤子心性,太后想必也正是喜欢她这一点。”   但凡为人母亲,都是喜欢听人说自家孩子好的,沈容也不例外。   “说来,我正巧也要进宫与皇兄商议政事,夫人若信得过旌笙,不如就让阿妩与我同行,夫人放心,我自然会把阿妩好好送回来的。”卫旌笙状似无意地道。   沈容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待霍妩兴冲冲地整理完食盒踏上马车,她嗅觉极好,还没掀开车帘,就闻到了一个熟悉的熏香味道,叫她的脚步一顿,伸到一半的手也撤了回来。   “还愣在外头做什么,是要我请你进来吗?”   她正迟疑着,就有另一只手从里头把车帘掀开,那只手骨节分明,修长素净,手的主人正含笑看着她,端的是风姿无二。   霍妩:……   她想起自己之前胡思乱想的那些东西,猛然升起一种,拔腿就跑的冲动。   作者有话要说:  卫·时刻想着要刷丈母娘好感度·旌笙   剧情线要走起来啦,蠢作者准备滚去查孙子兵法,但这方面应该不会写得太详细,因为我智商不够,哭瞎   小天使们晚安 第54章 战起   身着浅色宽袍大袖的郎君似乎察觉到了她的退却, 他似笑非笑地看过去, 如玉的食指朝她勾了勾,“还不过来?”   这张她从小看到大的脸, 不知为何,近日总觉得越看越好看了。   见她没个动作,只知道晕晕乎乎地盯着他的脸发呆,卫旌笙唇角的笑意更甚,果然还是那个小色胚。   他突然伸手扣住她的腕子, 把她一把拉近车内,霍妩没反应过来,差点撞到车厢上,还好卫旌笙先一步拿手给她挡了一下。   他揉了揉她的头毛,在她耳边轻声道:“这么大个人了,还是这么莽莽撞撞的。”   霍妩不服气地扭过头去看他:“若不是你拉我一把,我怎么可能差点摔到!”   只是她这一扭头,就立马后悔了。   太近了。   霍妩想, 他和她的距离,实在太近了。   近得仿佛她只要就那么一抬手,就能戳到他的睫毛,叫她连口大气都不敢出。   卫旌笙像是什么都没有察觉,他仍是笑着,一双眼流光熠熠,他瞳色偏浅,眼眸里尽是她的倒影。   霍妩猛地回过神来把他推开, 她默默地缩到一角,呐呐道:“七哥你别靠我这么近啊。”   她她她本就对他怀有那么一点点的不轨之心,万一她一个控住不住,污了七哥的清白,那可怎么对得起他嘛。   所谓温水煮青蛙,卫旌笙可不敢逼她逼得太紧,否则,这颤颤巍巍咬着钩儿的小鱼儿,就又该缩回窝里去了。   卫旌笙小小地往旁边挪了挪,他长腿一横,斜靠在软垫上,从矮柜里拿出本书翻了起来,只是注意力却没集中在书上,而是时不时扫一眼正在偷瞄自己的小姑娘,然后看少女一接触到他的眼神,就立马把头偏了回去。   像只又怂又爱蹦跶的小兔子,什么都不知道,还敢在老虎头顶上跳来跳去地撩拨。   “七哥啊。”霍妩像是终于鼓起了勇气,她把手按在卫旌笙的书上,用力把书从他手里抽出来藏在背后,“车里颠得很,你别看书了,对眼神不好。”   卫旌笙把手放在脑后,微笑着道:“我无趣得很,阿妩又不肯搭理我,也只好翻翻书解乏了。”   怎么说的像是她的不是了?   霍妩托着下巴,歪过头去看他:“那我陪七哥说说话吧。”   “哦?你想说什么?”   “七哥你见过小糖糖了吧,她真的太可爱啦,我可真想看她长大后跟在我后边追着我喊姨姨的样子。”   “说起来,太子哥哥都已经有了三个孩子,就连八殿下,年前也定下了婚事,七哥……难道没有想过这方面的事吗?”   她似乎是觉得心虚,立马又补上了一句:“当然啦,七哥是最好的,挑拣些也是难免的嘛哈哈。”   哟,小兔子,还学会大着胆子伸出小爪子来探他的口风了?   卫旌笙好整以暇地道:“其实,倒也不是没想过。”   少女一愣,又听他继续说道:“真要说起来,我也不算挑剔。”只要是她,怎么样都好了。   霍妩嘴一撇,明显的不信:“七哥你就蒙我吧,陛下一早就说过,想为你择一名望族贵女,这你都不肯。每次清谈宴饮,京中多少女郎的眼睛黏在你身上,都不带打转的,你呢,连表情都不带变一下的。”   难怪有人私底下说,也不知得有多才貌双全的姑娘,才能引得裕王殿下倾心呢。   霍妩虽说自恃美貌,可除了美貌,她想了好半天,是怎么也挑不出其他值得被卫旌笙喜爱的地方,总不能说,她会吃这一点,能看得卫旌笙食欲也好上几分也能算在优点的范畴内吧。   更何况再出挑的皮囊,多年看下来,怎么也该看惯了,七哥小时候还总夸她,现在估计也不觉得什么了。可偏偏她不知着了什么魔,怎么看七哥怎么好看。   卫旌笙扶额,旁的东西倒是挺机灵的,怎地这会儿倒傻了。   谁说他对所有女郎都不假辞色了,至少,他不是,一直陪着她吗?   他正想开口,霍妩倒像是很快给自个儿做好了心理建设,想着法子套他的话,“七哥看着太子哥哥家的糖糖,会不会有什么想法呀?”   她的小心脏揪成了一团,盼着七哥可千万别生出什么想法来,她估摸着,七哥神仙一样的人物,现下该是还没开窍,若是七哥看糖糖讨人喜欢,想着自己也寻位小娘子生个像糖糖那样的小娃娃,那她可上哪儿哭去啊。   所幸卫旌笙否认道:“我能有什么想法。”   他说着,又凑过去理了理霍妩发上系着的丝绦,他的小姑娘自己都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呢。   他有她这个孩子就够了。   听他这么说,霍妩这才放下心来。还好还好,不然她还没及笄,可真不晓得该怎么办了。   车轴轱辘驶进宫门,有宫人急忙拿着脚凳过来,扶着霍妩下了马车,霍妩回过头来看卫旌笙,道:“七哥不和我一道进去,跟皇奶奶请安吗?”   “不了,我还有事要与皇兄商议,你好好陪陪皇祖母,她年纪大了,最喜欢你们围在她身侧。”   霍妩点点头:“七哥放心吧。”   卫旌笙又嘱咐她:“别跑远了,我答应了国公夫人,要好好把你送回去。”   “知道啦。”霍妩边倒退着往后走,边笑着与卫旌笙摆摆手,惹得一旁的宫人们慌里慌张地护在她边上,嘴里不停道:“郡主,郡主您当心摔着。”   卫旌笙目送她走进去,这才放下车帘,道:“走吧。”   车夫应了声是,心里却想着,怎么自家殿下与小郡主刚才那番对话,倒跟相处了多年的两口子似的。   庆历十九年秋,这一年,大昌风调雨顺,各地产粮富足,是个大丰收之年。   各地的管事们来府上向沈容说事儿时,都是笑呵呵的,显然收成不错。   糖糖又大了些,霍妩时不时进宫看望,总爱拿个拨浪鼓在她面前晃来晃去的,想让她喊自己一声“姨姨”。   宋悦笑话她:“瞧你这吝惜劲儿,来个见面礼都不肯给,还想哄她喊你,我们糖糖可不傻。”   霍妩大呼委屈:“天地良心啊,我哪次来看她,身上的好东西不得给她顺去一大半,悦姐你还这样欺负人。”她说着又捂着脸嚎起来,自以为没人发现的打开指缝看看宋悦的神情。   她们正笑闹着,卫昶霖从屏风后面走过来,见霍妩也在,朝她挤出一个笑脸。   他平时一回来就抱着糖糖哄个没完,这会儿这样子,再傻的人也能看出不对劲了,霍妩放下手里的拨浪鼓,“那,你们聊,我就先退下了。”   宋悦刚想点头,就听卫昶霖道:“罢了,不是什么需要瞒着你的事,你不必退出去。”   宋悦把糖糖报给乳娘,吩咐她把糖糖带下去,这才关切地问道:“可是出了什么大事?”   卫昶霖这才重重地一拳捶到桌案上:“还不是那帮蛮族人!”   宋悦眉头一皱:“他们又不老实了?”   “何止啊。”卫昶霖冷笑一声,眼里锋芒尽露,“这些蛮人此次联合北羌,装作部族迁移的样子,直往边城逼近呢。”   “边城?”霍妩急了,她大哥霍禛正是边城驻守,若是外族人突然进犯,那她大哥岂不是首当其冲?   既为将门之子,霍禛镇守边疆,霍妩自然不会没有做好准备,何况身为霍家儿郎,无论是父亲还是先祖,亦或是她的两位兄长,一早就做好了马革裹尸以身报国的准备,霍家满门荣光,也正是因此得来的。   可作为血脉相连的亲人,霍妩不论如何都做不到不为此担心。   宋悦把手按在霍妩的肩上宽慰她:“别怕,霍少将军的威名我昔日在军中素有耳闻,他不会出事的。”   霍妩勉力笑笑,只觉手脚冰凉。   蛮族人位处关外,靠牧马放羊为生,他们个个生于马上,骁勇善战,不容小觑,她父亲霍启衡当年一举重挫了他们的锐气,这才有了这些年的平顺日子。只是那一战,大昌的军士们也死伤惨重。   那一纸议和文书,是用不知多少将士的血肉枯骨堆砌而成的。   蛮族人这一回遭了天灾,族人们的日子过得很不容易,大昌虽有送些物资过去,只是他们尤不满足,尽把目光放到了整个大昌上。   也不知蛮人新上任的领头人是怎么说动了北羌首领,二军联合,这才打了大昌一个措手不及。   霍妩简直恨得牙痒痒,他们受了灾,归根到底,又不是我大昌害的,怎么就搞的跟大昌欠他们了一般,还妄想拿大昌的土地农田来填补。   做他的春秋大梦去吧!   宋悦的指骨嘎吱作响,此时此刻,她仿佛又成了当年那个威风凛凛的女将军,“无耻小人,我真想亲上战场,打他们个屁滚尿流!”   “什么玩意儿啊,记吃不记打的东西,真当我大昌无人了不成!”   “等着老娘把那帮龟孙子的头割下来当球踢吧!”   也亏得四下无人,不然太子妃这般言辞,还不又得掀起一番轩然大波,卫昶霖把她按下去,劝她道:“你消消气,我大昌也不是吃素的,父皇今日发了好大一通火,这事儿决计不会善了。”   “你说话也注意些,糖糖是抱走了,阿妩可还在这儿呢。”卫昶霖刚想抱出霍妩来使宋悦平静些,可他这目光刚放到霍妩身上,登时眉心一跳。   瞧霍妩这个样子,就差跳到椅子上给宋悦加油助威了。   “说来有一事我倒是没料到。”卫昶霖揉着眉头道,“卫蔺沣与父皇请命,他想亲上战场,为将士们助力。”   “他?”宋悦嘲讽地笑,“他这是凑的哪门子的热闹,虽说亲王上阵鼓舞军心也是常有的事,我可不觉得他有这份心思,不过是想借着这桩战事,为他自己的名声威望添砖加瓦罢了。”   “拿将士们的性命给自己博个好名头,他倒是打的好盘算。”   “美的他!”   卫昶霖道:“他的心思不难猜到,可你说,老七这又是凑的哪门子热闹?”   七哥?霍妩的耳朵一下子就竖了起来。   就听卫昶霖又道:“七弟居然与卫蔺沣争着,说他也要去上阵督军!”   霍妩:你说啥?   作者有话要说:  七哥这么做不是单纯要与卫蔺沣争,他有自己的目的   霍妩:什么?七哥要上战场,这不是去给人送菜的吗,啊啊啊不行啊我的七哥 第55章 平安   霍妩一下子从椅上弹起来, 她像只热锅上的蚂蚁, 急得团团转。   “七哥这是受哪门子的刺激了这么想不开?战场上刀剑无眼,一个不小心那结果说缺胳膊断腿都是好的了呀, 他真当自己是成了精的狸猫,能有九条命给他霍霍不成?”   “更何况边关苦寒之地,他那身子骨,万一旧疾复发可怎么好?”   宋悦与卫昶霖对视一眼,走过去半搂住霍妩安抚她:“你莫慌, 这事儿不是还没定呢么。”   卫昶霖也在一旁帮腔:“是这个理儿,他们怎么想的是他们的事,归根到底还是得看父皇的意思。”   霍妩就跟只炸了毛的兔子似的,她哪能不知道她七哥的性子,他想做的事,最后哪件不是跟着他的意思走了,他既然公开说出他愿望边城走一遭,这就说明此事, 他势在必行。   她来不及多想,身体就已经先一步为她做出了决定,等她跳下马车,站在裕王府门口时,站在龙飞凤舞的牌匾下,不禁有些恍惚。   是,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战场上的瞬息万变怎能不令人胆寒,霍妩曾随着母亲一起,去父亲战死的下属家中看望,那些将士们的遗孀通身缟素,静跪于堂前,双眼哭到通红,可她们的脊背依旧挺得笔直。   霍妩至今记得,有位满头白发的老妇人拒了母亲送去的银钱,她只说,她的儿子是为国战死的,他没有辜负自己的信仰,没有辱没了家门,军中给的抚恤金已经够她们孤儿寡母过活的了,霍家并没有亏欠她们什么,国公夫人来看望,她心中很感激,这告诉她,她的儿子的牺牲并没有被人忘记。   这份看望对她来说,已经足够了。   沈容不再多说什么,她拉着霍妩离去,私下里却吩咐人对老妇人的生活要多加照拂,彼时小小的霍妩还不知事,拉着母亲的衣摆怯怯地问她:”母亲,父亲和哥哥们,不会有事的吧。”   “母亲也不知道。”沈容温柔地把女儿搂紧怀里,亲了亲她的额头,恰到好处地掩去了眼底的担忧与愁绪。   霍妩急了,她带着哭腔与沈容道:“母亲我害怕,你把他们叫回来好不好,阿妩不想父亲,不想哥哥出事!”   她那时还不懂什么是生离死别,只晓得那些军士躺在冰冷的棺木里,永远不会醒来了,她心里慌得不像话,怕极了有朝一日,她再也见不到爱把她驼在肩上哄她的父兄。   沈容呼吸一凝,并不答话。   霍妩心中更怕,“母亲,这天底下有那么多人,叫旁人去上战场不好吗,为什么非得是咱们家的人,阿妩,阿妩只想要父亲哥哥能陪着阿妩。”   “说什么傻话。”沈容轻声道,“谁家女儿不希望能在父兄的陪伴下长大,谁家新妇不盼着郎君在侧琴瑟和鸣,又有谁家父老不指望着老来能有儿孙绕膝侍奉榻前,只是若天下谁都这么想,那还有谁会去守卫疆土,以全这太平盛世呢?”   “我的阿妩现在只能看到眼前的安乐繁华,可是呀。”沈容的食指在霍妩面前虚虚地划过,“在很远很远的关外,还有南蛮,有北羌,有敌环伺,空怀宝山却不自知,是会招来大祸患的。”   “阿妩该自豪才是,你最亲近的人,他们不能陪在你身边,那是因为,他们以自己的血肉之躯,为咱们的幸福安泰筑了一堵城墙,一堵坚不可摧的城墙。”   霍妩想,她可真是坏透了,这么多年下来,一点长进都没有,七哥说要去边关,想来有他自己的思量,她却只知怕他出事,不管不顾地跑过来想要阻拦他。   她把自己蜷成一团蹲在角落里,觉得鼻子发酸。   不能哭。   霍妩对自己讲,有什么好哭的,又不是小孩子了,再哭要叫人笑话的。   “郡主?嘉宁郡主?”有个熟悉的声音试探性地在旁问她,等霍妩一抬头,就听对方呀了一声,急急地把她扶起来,“得亏奴才出来瞧一眼,郡主呀,您怎么蹲这儿了也不进去呀。”   整座裕王府谁不知道嘉宁郡主是自家主子藏在心尖上的宝贝疙瘩,纵然是太子殿下过府也得先只会主子一声,也就这位,随得她自由出入,不仅没人阻拦,还殷勤地把人往府里引,看得外人直呼见鬼。   霍妩摇了摇头,低声道:“不了,我先回去了,荣保,你别告诉七哥我来过。”   “这我哪里瞒得过殿下呀。”荣保苦着一张脸道,“要让殿下知道,您来都来了,都没进府坐一坐,那殿下还不得撕了奴才。郡主您就当可怜可怜奴才吧!”   霍妩勉强笑笑,“你就胡诌吧,七哥哪就那么狠厉了?”   荣保在心中腹诽,对着您的时候,殿下自然比活菩萨还温柔可亲,对着旁人,那可就不一样了。   变脸变得比翻书还快,说得就是他家殿下没跑。   “七哥他……眼下在做什么呢?”   “殿下正与朝中几位大人商议蛮人与北羌合兵之事该如何应对,郡主您看,是不是奴才先去通报一声?”   霍妩急忙阻拦道:“不了,七哥在谈正事,我找个地方等等他就好。”   自卫旌笙出宫建府以来,霍妩就是这座裕王府的常客,卫旌笙府上有一块草坪,上边种了各色果树,卫旌笙从前问过她,喜欢什么样的花草,霍妩没当回事,嬉笑着与他讲,花草有什么好的,不如种些果树,等养大了树荫葱葱,还能一挡夏日的阳光,等到了秋天,瓜果成熟了,就在树下搭个秋千架子,可以边坐在秋千上乘凉,边啃个新鲜果子打发晨光。   卫旌笙当时只是沉默地听她在他面前胡天胡地地瞎扯,没想到等她下回过府的时候,这里就多了这样一块地方,与她当时所说的一般无二。   她说过的话,他总是记得。   霍妩把手放在粗糙的树干上,她站在树下,风吹起泛黄的树叶,轻轻巧巧地落下来。   她莫名其妙地觉得,穷此一生,可能再没有一个人,会像七哥那样惦念着她,待她好了。   “站在这里做什么,可是嘴馋了,想让我叫人摘了树上的果子来吃?”   等卫旌笙送走了特地前来议事的几位朝臣,才听到霍妩过来了,他思量着,阿妩只怕知道了他主动请命上战场一事,特地来劝他的。他的小姑娘他心里清楚,平日里虽装着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小模样,心里肯定担心他担心得不行。   只是这件事,他必须去做。   卫旌笙记得,前世卫蔺沣谋反,有一桩便是与外族勾结,他身为皇子上阵督军,却私下里泄露行军布阵图给敌方,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正因为此事,霍妩的大哥霍禛身受重伤,被连降三级不说,还落下了病根子,不仅不能再上战场,更是于性命有损。   于此同时,朝堂上的淮王一派还趁势作乱,如此前后夹击,给了大昌一记重创。   是人都有野心,只是卫蔺沣身为皇子,他不该为了一己私欲,昧着良心引狼入室,而那些战死沙场的将士,他们是甘愿为了自己的国家抛头颅洒热血,却不该死在这样的诡谲权谋之下,死不瞑目。   只是上一世,南蛮联合北羌该是几年后的事,不知为何现下提前了这么多。   卫昶霖是皇后嫡出,他文武全才,礼贤下士,父皇交代下来的差事没有一件不办得妥妥当当的,太子之位可以说是稳如泰山。卫蔺沣虽然出彩,却始终被他的光芒所掩盖,他这样的心性,怎么可能甘心。   卫旌笙这些年始终都命手下能人盯紧了他,可卫蔺沣也不是吃素的,他手上固然有不少卫蔺沣的小把柄,却没有一件事能真正动摇到他的根基,与外族相交过密一事,亦被掩饰得很好。   若非他前世所见,没准还真会被他给糊弄过去。   然而重生一事,终不能与外人言,想来想去,也只有他亲自前往才能放心,且霍禛虽是个天生的将才,却输在心思太过忠直,得有个军师在他身边提醒一二才好。   霍禛是霍妩长兄,自然一早就被卫旌笙划在了他的保护圈内。   他本想说几句俏皮话都霍妩高兴,可刚走到她身边,卫旌笙顿时脸色一变,霍妩这会儿倒真成了双兔子眼,眼尾那块儿都是通红的,晶莹的泪珠倔强地在眼眶里打转,她巴巴地望着他,吸了吸鼻子,就是不肯让眼泪夺眶而出。   卫旌笙:……   自问山崩于前也能做到面不改色的卫旌笙,山还没崩呢,他就先一步,在少女的泪眼前溃不成军。   霍妩一抽一抽地捂着脸不给他看,年轻女郎皆爱俏,遑论她对卫旌笙动了几分心思,这份爱俏的心思更是发挥到了十成十,不愿意叫他看见她半分不好看的模样。   她这番心思昭然若揭,卫旌笙深吸一口气,把少女的头按进自己怀里,“这样,我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他想了想,又学着从前好奇之下翻看霍妩喜爱的那些话本里学来的话,与她说道:“阿妩不用躲,你无论什么时候,在我这里都是最好看的。”   良久,少女才在他怀里,闷声闷气地道:“七哥啊,你不会说那些哄女孩子高兴的话可以不说的,你这样讲我听着好奇怪哦。”   卫旌笙:这都什么垃圾话本子?没一点靠谱的!   “七哥……”   “我来这里,本来是想劝你的,你能猜到吧。”   卫旌笙嗯了一声,他刚想开口,就听怀里的小姑娘继续说道:“可我现在又不想劝你了。”   “七哥长大了啦,不需要我跟只护崽子的老母鸡似的跟在你身边怕这怕那儿啦。”   她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怅然和说不出的宽慰,听得卫旌笙嘴角一抽。   还真敢说,究竟是谁护着谁啊,还有这种老母亲一般的口气算是怎么回事。   “我有一件事想要拜托给七哥,七哥一定要答应我!”   霍妩突然郑重起来,她像是怕被卫旌笙拒绝,不等他答应,快快地继续道:“你答应我,要把我的七哥平平安安地带回来给我!”   “你能做到的,对吧?”   等了好久,也没有听到预想中的回答,霍妩心里更加慌乱,就在她打算挣开卫旌笙的怀抱,看一看他此时的神情时,她又被猛地压回他怀里。   卫旌笙在她耳边,郑重地向她许诺:“当然,我会平安回来。”   她看不到的地方,卫旌笙低头望着怀里的少女,眼底的神色温柔得像是一泉碧波,而他怀里的,就是他全部的所有。   他凑近她,嗅着她发间的芬芳。   我当然回来,他想,你还在这里,我又能去哪儿呢?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卫旌笙:其实吧,我还有一个目的来着,就是刷我大舅哥的好感度!   卫旌笙:你想啊,我算起来还是他的救命恩人了吧,我也不求他回报,在我上门求娶阿妩的时候,为我多说几句好话,这总不过分吧   霍禛:呵,你好再见   霍妩:白瞎了白瞎了   我觉得,我的长度还是在有进步的!【自信脸,不接受反驳】 第56章 暂别   他的声音并不大, 轻飘飘地落入她耳中, 仿佛带着什么神秘的力量,叫她整颗心渐渐安定下来。   卫旌笙搂她搂得很紧, 像是他这一松手,霍妩就会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霍妩呲着嘴,试探着拍拍他的背:“七哥?”   卫旌笙这才回过神来,他卸下力气, “可是我痛疼你了?”   “没有的事。”霍妩不好意思直视他,她眼角泪痕未干,没准妆都花了,不用人说就知道肯定丑得很。   卫旌笙浑不在意地捧着她的脸,他的手宽大温暖,能将她小半张脸都包在掌心,修长的大拇指擦过她的眼尾,霍妩下意识地闭眼, 任他为她抹去挂在睫毛上不肯落下的泪珠。   “阿妩,从小到大,答应你的事,我有没有哪一件是没有做成的?”   卫旌笙的衣服上混着一股淡淡的药味和清冽的檀香,这股若有若无的味道包围在霍妩身边,像是形成了一个保护圈,她在里面安心地思索了片刻,得出的结论无疑是“没有”。   七哥这个人历来重诺, 很多时候,就连她兄长都会随口编出话来糊弄她,可七哥从不这样,他要么不说,一旦说出口的承诺,事无大小,他都会做到。   这种品性不是说不好,只是正因如此,霍妩才会更加担心他。   蛮人奸诈,她唯恐他吃亏。   得到了预料中的答案,卫旌笙才笑开,他道:“我答应你,此事一了,我就马上回来,一根毫毛都不会少。”   他的手划过少女乌黑透亮的长发,“明年这个时候再等不久,阿妩就要及笄了,是不是?”   霍妩点了点头,她是十月中旬的生辰,还过半个月就是了。   只是有些可惜,等到那时,七哥多半已经离京了,毕竟前方战事刻不容缓,谁都耽搁不起。   自打她与七哥相识以来,这么多年,七哥不能与她一起过生辰的,还是第一回 。   卫旌笙自然也明白,他无比遗憾地道:“我向你保证,等来年你及笄时,我一定陪在你身边。”   及笄对每个女孩儿来说都是一生只一次的大日子,从那一天起,就意味着他的小女孩终于变成了一位大姑娘,这种时候,他怎么可以不在。   且他从来贪心,关于她的事,他一分一毫都不想错过。   霍妩死咬着下唇,娇嫩的唇瓣上很快留下了一个分明的齿印,眼看着就要沁出血珠来,卫旌笙皱眉,他伸手过去,想先叫少女把牙齿松一松。   没等他动手,霍妩猛然抬头看他,她的眼神里带着一腔孤勇,跟只被逼到尽头的小兽似的,在这一刻,迸发出无穷的勇气来。   卫旌笙非但不慌,还很想去摸摸她的头。   他知道,若他真这样做了,他家小姑娘铁定生气,便只好清咳一声,板正了脸色等她开口。   “七哥!”   霍妩郑重其事地喊了他一声,她强自提高了音量,倒害得自己尾音里的发颤无所遁形。   她自个儿明显也察觉出来了,她丧气地跺了跺脚,又喊了他一遍“卫旌笙!”   六年了,她喊他全名的次数,哪怕算上这一次,也是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的。   这股子微红一点点从少女的衣领里往上蔓延,爬上她的耳垂,再接着不安分地往她两颊那儿延伸,把主人的小心思暴露无遗。   卫旌笙想,说了多少次,她真是半点不懂如何掩饰自己。   霍妩这样含羞带怯地看着他,她本就肤白,那点红更衬得她整个人面若桃李,那双秋波掩映的眼里干净得一眼就能望到底,清明澄澈,万里无云的夜空中,那颗最闪耀的星星都不比她此刻眸光动人。   她的唇瓣微微颤动,方才咬得用力,这会儿的唇色不点而红,更为少女添了几分姝色。   卫旌笙眸光一深。   “没大没小的,叫我什么?”   他的声音低沉,尤带着不经意的宠溺,霍妩却没来由得觉得,这会儿的七哥,有些危险。   都说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霍妩眼下就是如此,被卫旌笙这么一打断,她好不容易才憋出来的勇气,顿时就泄了一地。   她无力地扑腾着小爪子,与他道:“算了,等你回来再说吧。”   “等你回来,我有一件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   她特意在“非常”这两个字上加了重音。   才探出个头来,怎么又缩回去了?   卫旌笙颇无奈地想,罢了,是他的总归是他的,他不愿逼得她太紧,更何况,总有她主动往他钵里跳的时候。   “七哥,你几时出发呀?”   “最晚五日后。”卫旌笙抿唇道,“这种事情,宜早不宜迟。”   这么快,霍妩心里一抽,“那你出征那天,我就不去送你了。”   卫旌笙没放在心上,只捂着胸口摆出一副伤心的样子,道:“阿妩好狠的心,此去山高水远,你连来送我一送都不肯吗,七哥真是难过啊……”   他没想到的事,霍妩居然真的狠心没来送他。   他一身戎装,骑着高头大马立在军营的最前方,父皇染了风寒,便命卫昶霖来带他送大军出征。   卫昶霖递去酒盅给他,二人一饮而尽,说过了场面话,才是他作为兄长对弟弟的叮嘱。   卫昶霖老父亲般说了一大堆,直把他说得口干舌燥的,连嘴皮子都快干了,再看一眼卫旌笙,连眼神都没意思意思放在他身上过,从头到尾都在往他后边打量。   卫昶霖:……你皇兄我不是人还是怎的?   他没好气地道:“别看了,人没来。”   卫旌笙回了他一个哀怨的眼神。   卫昶霖顿时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他这才从怀里掏出一个平安符递过去,“这是阿妩去绝应寺给你求来的,百位老和尚对着念经祝祷,我知你不信这些,但好歹阿妩一片心意,你就当……”   他话还没说完,“求个心安”四个字都没来得说出口,手中的平安符就被人夺了过去,小心翼翼地塞进怀里,放在心口的位置妥帖保存。   卫昶霖差点没忍住一个暴栗磕在他头上,他深吸几口气,才勉强平静下来,道:“我给你拿来平安符那会儿,你是怎么说的?”   “是谁告诉我,这些都是子虚乌有的事,带着麻烦来着?”   卫旌笙心情稍霁,道:“旁人的平安符的确麻烦,但阿妩不是旁人。”   什么意思,那他这个大哥就是旁人了?   卫昶霖暗自磨牙,有弟如斯,当着不如养块叉烧!   卫旌笙才不管他,他兀自掉转马头,高举起右臂,扬声道:“大昌的将士们,为了你们家中的妇老妻儿,为了身后的大昌,拔旗!出征!”   身后鼓声滔天,万千军士们齐声高歌——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卫昶霖只是背手站在城门处,都觉得有股热血油然而生。   卫旌笙坐在马背上遥遥回望,远方是熟悉的城墙高塔,有守城的兵士庄严地立在那里,然而对于更多人来说,今天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日子。   大军走后,妇老们仍旧会在大街小巷处谈论着家长里短,顽劣的孩童会一路拿着泥塑的玩偶沿街撒丫子奔跑,等家家户户燃起炊烟,再在母亲的呼唤声中乐颠颠地嗅着饭菜的香味跑回家里。   人间烟火,不外乎然也。   他垂眸,心想,阿妩,你喜欢这样的太平安乐,我自然会让你在你喜欢的环境中快活地长大和老去。   在他看不到的城楼一角,宋悦搂着霍妩的肩膀宽慰她:“这么想去见一见他,怎么不过去呢,七弟一定也很想见见你。”   秋风吹得霍妩眼睛涩涩的,她没有哭,只道:“没关系的,七哥还会回来的,以后见面的机会多着呢,而且,我就是想让他记着我没去送他的事,我等他回来念叨我。”   宋悦叹了口气,她没有说话,只是为少女紧了紧身上的披风。   霍妩眺望着远方,看着大军渐渐变成了一个个小小的黑点,连人形都无法分辨,她长在京都,最远也不过去兰陵外家,塞外边城,她从未去过这么远的地方,即使父兄和悦姐与她说过很多那里的事,也不过尽拣些逗趣的事说与她听,他们把那里形容成一处好玩异族地。   霍妩知道,这些趣味的事不过是最小的一角,更多残忍的,渗满了鲜血的事,他们从不说与她听。   那里,那个七哥要去的地方,究竟会是什么样的呢?   霍妩第一次那么讨厌那个学武时撒娇扮痴不肯用功的她自己,当时她想着,左右又不必她上战场,武功学这么好做什么,她会轻功,手脚上的功夫也将将过得去,有自保的本事,不是已经足够了?   可她现在却后悔得不行,如果……如果她能像悦姐那般厉害,是不是就不用做被留下,被保护的那个人,她也可以随他们一道并肩御敌,和她的哥哥,和七哥一起携手共进!   宋悦忽然被她拉住了手,她听见霍妩与她讲:“悦姐,不论是武功还是行兵布阵的那些事,你也教教我,好不好?”   霍妩不知道她现在这样开始会不会太迟,她看着温软好说话,实际却是个一根筋的主儿,下定了决心,便颇有一种百折不回的气势。   宋悦左右得闲,见她真心想学,也愿意花功夫教她,霍妩捧着父亲书房里的兵书翻看,倒比她二哥霍陵还认真些,叫沈容又忍不住好生训了霍陵一顿。   这一年,霍家的嘉宁郡主,开始真正的成长。   而在遥远的边城,卫旌笙迎着凛冽的寒风,鼻尖围绕着淡淡的燎烟和血腥气,他的指尖缠绕着一个平安符,那东西显然经常被他拿出来在手里磋磨,连边角都有些粗糙了。   他向南望去,阿妩,你可还好吗?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卫昶霖:看不起我吗,啊啊啊?   卫旌笙:平安符随身带一个就够了   卫昶霖:所以呢?   卫旌笙:有阿妩的,还要你的干嘛   卫昶霖:气到仰倒   卫旌笙:皇兄,如此迷信迂腐,实在要不得啊   听说明天要高考了?那祝所有高考的小可爱考的全会,蒙的都对!加油加油加油 第57章 妄行   这一年的雪下得格外得早, 纷飞的大雪铺在庭院里, 为眼前的世界盖上了一层洁净的纱。霍妩站在廊下伸手出去,一片片鹅毛般的雪花落在她掌心, 很快化成一滩雪水。   她穿了件绯色的夹袄,袄子领上缝了一条厚厚的毛边,整张脸都能埋在里面。   呼啸的北风吹得她脸生疼,春莺在旁关切地劝她:“郡主,天儿冷, 您还是快进屋里去吧。”   她把霍妩的手拉回来,不由分说往她手里塞了个汤婆子,捂着她的手道:“手都冻红了,万一生了冻疮可怎么好,以后天冷起来,可有你的苦头吃了。”   “快过年了。”   霍妩轻声道,听得春莺手上动作一顿。   她知道她想说什么,年关将至, 可看着眼下这情状,世子与裕王怕是抽不出身回来了。   南蛮与北羌此番联军来势汹汹,不好对付,前段时间情势分明大好,卫旌笙一招声东击西,明面上打着出兵的旗号,私下里却派了一支精兵连夜行军深入敌营,火烧粮仓, 阵前,她大哥霍禛骁勇,将那个凶名在外的蛮人大将斩于马下,头颅高悬于帐前。   这两桩事情加起来给了联军不小的打击,一时间议论纷纷军心大动,卫旌笙与霍陵商议下,决定乘胜追击,可谁能料到塞外苦寒,突如其来的冰雪天气让大昌将营中伤寒四起,这倒给了蛮人一个喘息的机会,双方又开始了拉锯战。   霍启衡这些天也为这件事着急,卫旌笙带去的兵难以适应关外的气候,可这事儿也不是一时半会能解决的,偏偏行军打仗,要的就是一个“快”字,若非旧伤复发,霍启衡简直恨不得自己披挂上阵,这两天嘴角都冒了火泡,沈容每天吩咐人给他炖绿豆汤下火。   “郡主,郡主!”有个侍女急急忙忙地从雪地里跑过来,手里还举着什么东西。   春莺皱眉斥道:“当着郡主的面,还这般没个规矩,看来是平日里太纵着你们了!”   那侍女气还没喘匀,捂着胸口道:“婢子,婢子失仪,还望郡主与春莺姑姑恕罪。”   她眼睛晶亮晶亮的,把手里的东西双手捧起奉上:“郡主,边城来的信。给国公爷和夫人的已经送去了,这是世子写给您的!”   霍妩眼里蹭的一亮,整个人都鲜活了起来,她几步跨下台阶,从侍女手里将信拿过来,引入眼帘的是霍陵张扬的狂草,霍妩将信封当宝贝似的握在手里,嘴上却硬撑着道:“大哥这几年的字是越来越不行了。”   “等他得胜归来,我非得盯着他抄字帖不可。”   “好了。”春莺忙拿起廊下的五骨竹伞在霍妩头顶撑开,“要看信也进屋再看,站在雪地里看什么,也不怕信沾了雪水湿了?”   她这话比说什么都好使,霍妩立马提起裙角走进屋内,屋里一早烧着银碳,底下还铺了地暖,引的是山上的温泉水,光脚踩上去也不会冷。霍妩一进屋就火急火燎地把信封打开,没成想从里头又轻飘飘地掉下来另一封信。   她弯腰将信件拾起来,“是七哥的信!”   霍妩眉眼弯弯,笑得像个稚气的孩童,七哥惯写一笔小篆,落笔遒劲有力,如沙划痕,写她这个“妩”字时,最后那一勾总惯性地向里侧弯,最好认不过啦,她不用看落款都能知道是谁。   她跪坐在案前,把来信摊平,细细看过之后才从桌上拿来一个刻着铃兰花的木匣子,霍妩将匣子打开,把信小心地叠好塞回信封里,又放进匣中。   那里面已攒了厚厚一叠这样的信件。   霍妩葱白的指尖在暗黄的信封上一一划过,自七哥出征以来,她每过十日都会收到这样一封信,久而久之,竟已攒了这么一大匣子。   少女抱臂于前,歪着头闷闷地想,匣子里都快装不下了,你到底几时才能回来?   她发了一会儿呆,突然拍案而起,倒把春莺吓了一大跳。   “郡主……您这是怎么了?”春莺迟疑地问道。   “你快帮我去把七哥身边的荣保找来,我想趁着年前,去七哥在京郊一带的庄子里瞧瞧。”霍妩志气满满地道,她也是等卫旌笙走后头一回收到他的信,才知道他居然把在京畿里那些个产业的大权全交托到了她手里,霍妩跟着沈容虽然对这些东西也有接触,可七哥这些产业牵扯甚广,她初初接触时,实在下了一大跳,就差飞奔到边塞找他问个清楚。   还好卫旌笙有留下荣保帮她,他积威甚深,即使人不在这里,底下倒也没有敢趁势作乱的,给霍妩省了不少气力。   这两个多月的功夫,她终于从一团乱麻的状态里逐渐把这条条框框理了个分明,一边吐槽七哥人跑得老远,还不忘使唤她,一边又暗自觉得乐在其中,叫霍妩自己都忍不住暗骂自己简直就是个天生劳碌命。   想起来,她这些天埋头在账册中,或时不时进宫陪陪皇奶奶,再到悦姐那里缠着她说些行军之事来听,竟连一趟京郊那片的庄园都还未曾去过。   七哥这般信任她,敢把身家托付给他,她自然不能辜负他这番心意!   荣保来得倒快,只是听完她的话,却显得有点迟疑:“郡主,咱真要去京郊那里的庄子啊?”   “那儿都是些农人,没什么意思,您身娇体贵的,要不还是别去了吧。”   霍妩撑着下巴拿指尖去戳案台上挂着的毛笔,与他道:“这有什么的,我不过是去问问近日的农情,权当散散心了,又不是要跟着去下地,有什么可担心的。”   “我已命人备了马车,又有护卫跟随,见你这样子,似乎多有踌躇,罢了,年关事多,你留下打理七哥府上的事也好,我早去早回就是了。”   她说着就站起来,在旁侍立着的春莺忙为她披上大氅。   见她言谈间就要动身,荣保急得直跺脚,还是一转身跟了上去,追着霍妩道:“郡主,郡主带上我呀,少说小的还能为您引引路不是。”   这大冬天的,他的额头都快冒汗来,不至于这么巧吧,荣保咬咬牙,那疯婆子被关得好好的,躺在床上不能动弹,又有他跟在边上,想来不会碰上,若是让郡主一个人去,万一误打误撞碰上了,殿下回来他不就得滚犊子了。   卫旌笙还不知道他那点小秘密在被揭下面纱的边缘试探,他与霍禛并诸位大将在主帐中议事,等把大大小小的事说完,已到了明月高悬的时候。   卫泓奕负手在后,围着军帐打转,他此番前来是听了三哥的劝,父皇有意酬军,他便自告奋勇,来跑这一趟,也算在父皇面前博取些好感。   只是他没想到路途遥远,来路上还好说,这越临近边城,越是哭喊,冻得他直发抖,也没个取乐的地方,边境的女子糙得厉害,他实在没个看得上眼的。   他抵达军营时已快入夜,营中排得上名号的大将都在帐内议事,他本想直接进去,却被那些守着的军士挡在了帐外。   卫泓奕简直气得火冒三丈,他堂堂皇子,这些个泥腿子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在他面前放肆!   想起来时三哥对他的叮嘱,卫泓奕只得强压下心头的怒火,在帐外等候。   好不容易有人掀开军帐出来,卫泓奕本想端着皇子的气派等他们过来巴结自己,却不料这些人只是朝他一拱手,道了声“五殿下”便兀自勾肩搭背离去了,他预料中的那些事,是一见也没发生。   卫泓奕气得猛地往沙地上踹了一脚,果然是一群莽夫,活该一辈子在这种地方苦苦熬着!   他带着怒气步入帐中,卫旌笙正凝视着插满军旗的沙盘,听见他的脚步声,他头都没抬一下。   “七弟,为兄不远万里过来探望,你就是这种态度吗?”卫泓奕冷声嘲讽道。   卫旌笙:他实在不知道,卫蔺沣到底是希望卫泓奕能往上进一步,将来也可助他一臂之力,还是特意送他过来结仇的。   若他是卫蔺沣,就卫泓奕这张嘴,他只会将他好好看牢了,省得他毫无自知之明,一个劲地惹是生非。   卫泓奕见他不说话,他正欲开口,复又想起了什么,几步坐到下首的椅上,得意地笑道:“罢了,你从来都是这破脾气,顶着一张棺材脸招摇,我这个做五哥的大人有大量,不与你计较。”   他自以为宽宏地道。   “七弟这样的年纪,耗费在军帐中,实在是可惜了,为兄怜你苦闷,特地给你带了个乐子来消遣。”他说着拍了拍手,对帐外道:“进来把!”   不一会儿,帐外走进来一个低着头的小兵,这小士兵身量矮小得很,仿佛一身盔甲能把他压趴了一般。   不等卫泓奕吩咐,小士兵就摘下了头盔,他抬起头,露出一张艳若桃李的脸。   他,或者应该说是她,她生着一张娇俏的小脸,每一处都像是被细细雕琢而成,融合在一起,寻不出半分瑕疵,她轻锁着眉头,一双盈盈泪眼就这么看过去,像是藏着万千情愫般,凝聚在卫旌笙身上。   卫泓奕大笑着站起来,一手搭在她的肩上,与卫旌笙道:“这女子是我在教坊司看见的,还是个清白身子,为兄特地带来给你的,七弟可喜欢?”   “对了,我还给她起了个新名字,叫小妩,七弟叫起来,也自在些。”   那女子唇角微动,柔柔地喊了一声:“见过殿下。”   卫旌笙依旧没什么动作。   卫泓奕也不慌,他初初见到这个女子时,也实在受了一惊,无她,这女子一眼看去,竟有足足七分长得肖像霍妩!   卫旌笙对霍妩的心思并不难猜,卫蔺沣与他提过一耳朵,霍妩毕竟出身世家,骨子理终究带着贵女的傲气,需得人哄着她,可这小妩本就微贱,面对他们时,自是小意臣服,更何况她被调教得柔媚多情,饶是个木头人也该动心了。   这样出众的一张脸,又有霍妩所没有的谦卑柔情,他就不信,卫旌笙能没个想法。   “七弟放心,这女子给了你,你好好受用就是了,嘉宁不会知道的。”   他三哥不是说有意拉拢卫旌笙吗,这个冷热不吃,送个合他心意的女子,岂不比旁的都好使多了?   卫泓奕想着,又推了小妩一把,小妩含情脉脉地看过去,她本以为自己要被推去伺候个糟老头子,没想到,竟是这样一位俊美不凡的年轻郎君。   更别提,他的身份还如此尊贵。   “殿下。”小妩轻声道,她垂着头,故意露出漂亮的脖颈,“小妩心悦殿下,愿侍奉殿下左右。”   卫旌笙仍不做声,他的眼色变得极深,眼底的神色变了又变,若熟知他的人在这里,怕是一眼就看得出,这样裕王殿下,是要杀人!   他右手扶在剑柄上,一边冷眼看着这个女子,长得再像又如何,她又不是他的阿妩。   他喜爱的少女,纵然再与他撒娇扮痴时,也不会就这样弯下膝盖,她温软清澈,又有着通身的傲骨,在平顺的生活里,她可以是娇俏的花枝,可真正要她去面对万事时,她又能做风雨中的苍柏,固执地坚持,小心地想用自己所能做的一切去守卫身边在意的人,让他们能安乐快活。   所有待她好的人,她一一记在心里,也想着用对方所需要的方式回报回去。   卫旌笙爱极了这样的霍妩,所有人都看得出他对她的好,却不知,她从他们这一世认识的开始,就已经在同样地对他了。   前世,曾有人得见他书房中悬挂着的阿妩的小像,特去寻了模样想了个十成十的女郎过来,想讨好于他,不曾想这马屁真真切切是拍在了马腿上。   他见到与她相仿的女子,只会更恨,恨他为什么没能留下她,恨为什么世家这样多的女子,受到劫难的偏偏是霍妩?   他发起疯来,甚至恨不得叫所有像她的女子去死,只要能换回来一个真正的霍妩!   可卫旌笙知道,阿妩不会高兴见他这样做的。   他怎么舍得叫她不高兴呢?   只是没想到,多年后,居然还有人往他身边引这种肖像她的女子。   一道清冷的白光从眼前划过,小妩不解地抬头,她忽然觉得颈间一阵钝痛,她缓缓倒下,捂着脖颈的手已是满手的鲜血,她不知开口想说些什么,却是一个字都吐不出来了。   她离得卫泓奕极近,血溅到了他的脸上,卫泓奕一下子呆住了,他甚至都没发现,此刻他的手抖的厉害。   卫旌笙拿带血的剑指着他的胸口,青年形貌俊朗,于卫泓奕眼里,却无异于地府里爬出来的修罗。   他看着他,仿佛在看一件死物。   他说;“再让我看见,你敢拿这种东西,脏了我的阿妩。”   “卫泓奕……”青年突地扬唇笑了笑,“你自己说,你想怎么死?”   作者有话要说:  补昨天的大肥章!   今天掉收掉的好厉害啊我一个跪地暴哭   这章写完就破二十万字啦,给小天使们发红包呀,求评论求评论,让我知道我不是在单机 第58章 你谁   沿街的大路上, 家家户户外都有人专门铲雪, 马车倒也好走,只是到了乡野之地, 车轱辘就难行多了。   护卫为难地对着马车道:“郡主,雪地难行,还请县主在马车上多等片刻,待我们将这雪铲干净了才能走。”   “不必了。”清甜的女声在车内响起,春莺掀起帘子, 霍妩轻巧地从马车里跳下来,她穿了件绯红的毛边斗篷,搓了搓小手,往空中哈了口热气,“我看前边就有些农人在忙活,想来也没多远了,咱们就这么走过去也不妨事。”   她这么说了,自然也没有人反驳, 跟在后边的护卫们纷纷下马。牵了马跟在她身后,小心翼翼地盯防着四周。   前头有个老农正在农田里忙活,他眯着眼,见霍妩向他这边走过来,虽然不认得她是谁,但见她衣饰精致,身边又有这一大堆人跟着,也知道这是位他得罪不起的贵人, 忙哈着腰迎过来道:“这位小娘子,老朽这地儿脏得很,您还是快些上去吧,免得脏了您的衣裳不是。”   霍妩对这个年纪的老人从来就没什么脾气,她弯下腰看了看,道:“老伯,你这是往田里盖这些做什么呢?”   她来时,正看见这位老伯往田地里盖上老大一块的黑布,把庄稼给遮了个严严实实的。   老伯呵呵一笑,只当她是个出来玩耍的大家小姐,对农事好奇,耐着心思与她解释道:“小娘子不懂,今年的雪太大了,怕冻坏了庄稼,便拿这布遮一遮,省得损了来年的收成。”   “哦?原来还有这种说法,我今日算是长见识了,多谢老伯为我解惑。”   霍妩笑着朝老伯拱拱手,见这地还有大片没盖上,便问道:“这么大的地方,只有你一人来做这些吗?”   老伯闻言敛了笑意,脸上的皱纹瞧着更深了些:“还不是这战事惹的祸,我家总共就俩小子,大的那个前年患病没熬过去,只留下个小孙子给我老头子,小的那个征兵上了战场,也不晓得能不能活着回来哟。”   “家里总共就一个老婆子,一个小孙孙,我不做这些,那一家子人可怎么活呀。”   他这一番话宛若一记重锤落在了霍妩心上,叫她心里发涩。   “小娘子也不必为老朽伤怀,所幸眼下这税收不重,上头的贵人们对咱们这帮人总有体恤,知道我家能顶事儿的男丁上了战场,还特地派人给我家送来了补贴呢。”   老伯看出霍妩听了他的话后面色不好,倒是先来宽怀她了。   “这日子啊,好过难过不都得过嘛,比起前些年呐,眼下已经舒畅太多了,老朽只想带好孙儿,在等我那小儿子从战场上回来,娶上一房媳妇,再给我和老婆子添三两个小的,这辈子,我也就知足了。”   “老伯你放心,你儿子肯定能平安回来的。”霍妩不顾老伯手上的泥土,扶着他的手道,“七……裕王殿下睿智无双,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物,有他带兵,一定能把胜利,把你家儿郎安安全全地带回来!”   她是如此坚定地相信着他,话说出口时,不带半分怀疑。   “你们留几个人在这里,帮老伯把這地方给盖了吧。”霍妩扭头吩咐道。   护卫头领迟疑道:“可是……我们此行最重要的是要保护好您,若您有个万一,属下没法同夫人交待啊。”   霍妩笑道:“不妨事的,你留在我身边保护就够了,还有春莺和荣保不是?再不济,我也有功夫傍身啊,这里又不是什么太偏僻的山林里,别说没有什么歹人了,就算有,打不过我还能没法逃吗?”   “在府里你也陪我练过几招,知道我这话不虚吧。”   霍妩是主,又说得在理,护卫虽说仍有些不情愿,也只好点头应是。   交待了这里的事,霍妩才带着人继续往前走,她与荣保道:“奇怪了,你今日的话怎么这么少,平日里就属你这张嘴最能说会道了,今天倒像是给人灌了哑巴药似的。”   “啊,有,有吗?”荣保磕磕巴巴地道:“奴才跟平时差不多啊。”   春莺搭腔道:“郡主,你看他这个样子,就差把心虚两个字刻在脸上了。”   “咳,咳咳。”荣保差点没给他自己的口水给呛死,他道,“哪能啊,尽瞎说,我说春莺姑娘,你可别瞎污蔑我呀!”   春莺撇撇嘴,不说话了。   倒是霍妩被她这话勾起了注意,她停下脚步,一双眼细细地往荣保脸上打量,盯得荣保这腿直打颤。   稳住,荣保啊荣保,这时候你可不能慌啊。   荣保勉强稳住心神,假装什么事也没有的朝霍妩回看过去。   “荣保,你不对劲啊。”霍妩挑起一缕发丝在指尖绕啊绕的,漫不经心地道,“难道说,七哥有事叫你瞒着我?”   “还是说,七哥有位美娇娘放在这地儿的庄子里,不肯给我看到。”   荣保差点从地上一蹦三尺高,“郡主,这话可不得乱说啊!”   见他这反应,霍妩反倒乐了,她笑着拍了拍荣保的肩膀:“好了,你这么慌做什么,我随口说说罢了。”   “瞧你这反应,要不是我熟知七哥,了解他的为人,还真要以为他干起了这金屋藏娇的事儿呢。”   荣保默默地松了口气,可没等他这颗心完全放下去,就听见霍妩接着道:“我记得,除了这片儿的土地,七哥在这儿仿佛还有一处宅院?”   “裕王府我是去过多次,熟得不能再熟了,这里的园子我都没来过,来都来了,不妨去看看?”   祖宗啊,您这好奇心什么时候上来不好,偏偏要去看那地方做什么呀!   荣保就差没当即给她跪下了,他硬着头皮道:“郡主,那地方粗陋的很,您这……”   “我就去看看,又不是要在那儿住下,有什么打紧的,难不成,七哥还真在那里养了个人儿?”   荣保本就心慌,她这句话更是把他后面的话头全给堵了回去,荣保没个法子,只得在前边给她带路,一边默默祈祷着守院的那杆子人能长点心,千万别叫嘉宁郡主给看出什么端倪来。   郊外村野里的园子自然比不得京畿重地里的府宅,不过但看外墙的样子,倒也清静规整,春莺没等荣保动手,先上去叩响了门扉。   没等多久,有个穿了粗布麻衣的汉子出来给开了门,这汉子一身腱子肉,沉了一张脸,瞧着凶得很,一看就是个不好惹的主。   霍妩在父亲的军营里见多了这种人,倒也不怕他,她镇定自若地从腰间取下一块玉牌,在汉子面前一晃而过,只见玉牌中间赫然刻着一个“旌”字。   那汉子见了玉牌,又看荣保那张熟悉的脸跟在女郎身边,他自以为明白了几分,忙半跪在地,朝霍妩行了个大礼。   得,又来了。   霍妩无奈地朝春莺使了个眼色,叫她把人扶起来,见玉牌如见主人,七哥敢就这么把这东西放在信里一并寄过来给她,也是心大。   “姑娘可是来看这里关着的那个女人的,姑娘放心,小的们谨记主子的吩咐,她也没那个本事,还能从这儿逃出去,给主子添麻烦。”   汉子恭谨地关上门,与霍妩道,荣保的挤眉弄眼在他这里全然不起作用,他反倒奇怪地问他,“你这是怎么了,眼睛吹了风不舒服吗?”   我!草!   我不舒服你大爷啊!荣保气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得,他前边这些心思算是白费了。   殿下啊殿下,您可是青天大老爷,这事儿没瞒住,可不能全怪我啊。   关着的女人?霍妩心头一紧,她与春莺道,“你去外头等我吧,我有事自会叫你的。”   不管七哥究竟是在做什么,她只觉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可是……”春莺显地有些迟疑。   霍妩皱眉道:“听我的,出去!”   她认真起来,通身郡主的气派尽显,春莺拗不过她,只好瞪了荣保一眼,乖乖退到了院外。   那汉子也看出事情与他想的有些不一样,他看了眼霍妩,又看看荣保,老大一个汉子,这会儿连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了。   “带我过去吧。”霍妩深吸一口气,道。   荣保还想劝她,给她一个犀利的眼神吓得把话收了回去。   天地良心呐,郡主发起脾气来,这眼神怎么跟自家殿下一样一样的,整得他都不敢违逆她。   这一段短短的路,霍妩却觉得,她像是走了足足一个时辰。   她站在那扇门外,荣保瑟缩着似乎还想再劝,霍妩却没等他开口,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这间屋子实在鄙陋得很,只有一张床,一张桌,除此之外别无二物。床上躺着一个蓬头垢面的女子,那女子睁着无神的双眼仰望着屋顶,听见有人开门的声音,她也没个反应,过了一会儿才把头偏过来往门口看了一眼。   只消一眼,那女子眼里突然迸发出强烈的恨意,她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刺激,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只是她的手脚却软趴趴地垂在那里,根本使不上力气,饶是她拼命挣扎了半天,也不过是从床上摔了下来。   霍妩下意识地想要过去抚她,却被荣保紧紧地拉住。   那女子趴在地上,竭力仰起头,恶狠狠地盯着霍妩,那目光像是恨不得从她身上活活剜下一块肉来。   她很恨她,可霍妩绞尽脑汁,也想不起来她几时碰见过这么一号人物。   “哈哈哈哈哈。”那女子突然发出一阵凄厉的叫声,她的声音很尖锐,就像是指尖尖划过粗糙的沙地,听得霍妩满身不自在。   女子的眼神像个带血的钩子挂在霍妩身上,叫她清晰地认识到,她是真的恨不得生噬其肉,生饮其血。   “真是……太可笑了,你居然还活着!”   “而我,却因为你落到了这般田地!”   “霍妩,你怎么还不去死,你早该死了,你早该去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霍妩:七哥不会在这里养了女人吧?   荣保:郡主……可不敢胡说啊   霍妩:那你百般拦着我做什么?七哥,你说呢   卫旌笙:荣保,别说下个月,下一年的俸禄也没了   荣保:我……巨……冤……   还记得我说会让女主记起前世吗?穿越女这次过后就真正下线了   跟你们讲,你们知道一边码字,室友一边在那边超大声的情深深雨蒙蒙,美酒加咖啡,军中绿花等,有多奔溃吗,我的耳机开到耳朵都快聋了,居然还能听见她唱歌的声音,差点真·一口气没上来 第59章 相信   “你给我住嘴!”   荣保撸起袖子走过去, 狠狠地朝那个女子脸上甩了一巴掌, 打得她头一偏,脸颊上是一个清晰的巴掌印。   女子仿佛不觉得痛一般, 仍旧死死地盯着霍妩。   这世上没有无来由的恨,可霍妩确定,她是真不认得她,而且,从她见到这个女子开始, 她就有种很奇怪的感觉,仿佛身上每一个地方都在她耳边大声叫喊着“快走!”   快走!快点逃!   离这个女子越远越好!   这不对,霍妩捂着胸口,强行压下这阵心悸,这个人,她根本做不了伤害她的事,可为什么,她会从骨子里对见到她充满了恐惧呢?   “郡主, 咱们快走吧,你看看这个人早就失了神智,整日里疯言疯语的,何必让她这些浑话污了您的耳朵不是?”荣保抹了把汗,急着想叫霍妩离开。   “急什么,霍妩,你就不想知道我为什么会认识你,又为什么会变成这副样子被囚禁在这里吗?”   “大胆!郡主的名字也是你可以随便叫的?出言诅咒郡主, 你有几个脑袋够砍?”荣保厉声道。   “怎么,她现在是郡主了?”女子颇为不屑地朝地上吐了口口水,“可比我从前争气多了不是?”   “霍妩,我接下来要说的东西,你确定还要让这个狗奴才在旁边听着?”   “嘿我这暴脾气。”荣保气得直跺脚,“我说许芒啊许芒,殿下留你一条命,还留错了是吧,真是不知悔改,郡主,您可别听了她的瞎话……”   “你出去吧。”   “就是,咱们郡……”话音戛然而止,荣保不敢相信的眨眨眼,“郡主,这,奴才怎么能放您一个人跟这种人在一室呢?”   “无碍的。”霍妩阖上眼,道:“她手脚已废,对我做不了什么。”   她发了话,荣保再怎么不甘愿也只有乖乖听话的份。   直到听见门重新被关上的声音,霍妩才重新睁开眼,她上前两步,在许芒面前蹲下与她平视:“你想跟我说什么?”   许芒依旧笑得嘲讽:“瞧那狗奴才方才说什么来着,殿下留我一条性命,哈哈哈,真是笑话,说的倒是慈悲,打量着我不知道吗,他不杀我,只是怕我在这具身体里死后,再重新占据你的身体一次!”   重新占据……她的身体?   每一个字拆分开来,都好懂的很,可是一合在一起,她怎么就听不懂了呢?   见她一脸茫然,许芒的笑意僵在了脸上:“你这是什么表情,你不记得吗,不可能,卫旌笙明明什么都知道,你怎么能反倒是忘了个一干二净!”   她说着,挣扎着又想往霍妩这边挪。   霍妩垂下眼,纤长如鸦羽的睫毛在她姣好的脸庞上投下一片阴影,“你说的话,我一句都听不明白。”   “如果你想跟我说的,只是这些的话,就请不必再说了。”   “这种怪力乱神的事,我从来不信。更何况,比起你,我更相信我七哥。”   “你叫他什么?”许芒一怔,“七哥,你喊他七哥。是啊,我做霍妩的时候,他从来不许我这么喊他,每一次,我都是毕恭毕敬地喊他一声‘殿下’,到了你这里,是什么都不同了,对吗?”   “我那天听见了,他对我这么残忍,可他一听见你的名头,立马跟变了个人似的,还惦记着你爱吃的东西,会不会不高兴。”   她说到最后,声音里已经带了分明的颤抖。   霍妩的心慌得厉害,就像下一刻,就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一般。她胆子大得很,自小跑马上树,从没有在怕的,可这会儿,她却很不得能拔腿就跑。   她慌乱地站起来就要走,许芒察觉了她的意图,猛地往前一扑,拿牙死死地咬住霍妩的裙摆。   霍妩用力把裙摆拔出来,她倚靠在门上,无力地往下滑,“你究竟想说什么?”   “你不是不信吗,瞧你现下这个反应,可不像是不信的样子啊。”   许芒一点点往前挪过去,她像是一只噬魂的怪物向霍妩逼近:“你的安乐日子过得够久了,凭什么你一无所知,我却要承受这么多!”   她突然缓下了语气,嘴角慢慢向上扬起,露出一个扭曲的笑容:“我来给你将一个故事,好不好?”   这实在是一个太长的故事,在那个故事里,这个叫许芒的姑娘来到了她的身上,名正言顺地占了她的身体,从此,世上好像再没有人记得她。   父母兄长,玩伴好友,出身家世,这一切她曾拥有的一切,尽数归另一人所有。在众人眼里,多年来他们所认识的霍妩,就是眼前这个女子。   可据她所说,这种情况下,她居然没有死,而是以一个被看不见摸不着的形态活了多年,直到许芒作为霍妩的那一世结束,她才侥幸得到了一个重新来过的机会。   这一切都太过荒诞,霍妩知道,这种东西一点都不值得她去相信,可不知怎么,许芒的话就像一根根长线,无孔不入地溜进她耳朵里。她眼前有太多的画面一闪而过,霍妩想去抓,却怎么也抓不住。   当个隐形人,没有人知道她的存在,也不被人所需要,那会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呢?   霍妩只消这么想一想,就觉得不寒而栗,整个人如坠冰窟,可如果这个人说的是真的,那上辈子的她,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   霍妩想都不敢想。   “怎么,你很难过吗?”许芒咧着嘴道,“也是,我拿你的身体,享了这么多年的福,怎么算都值了,倒是你,看着我喊父亲母亲,两位哥哥对我这么好,啊,差点忘了,还有皇奶奶,那时候,你在边上看着,心里不痛快吧。”   “我要是你,前世的时候就巴不得能去死了,你说说,你得是多厚的脸皮,才能这样都死皮赖脸的活下来啊!”   “不对!”   在许芒尖利的嗓音中,霍妩反而渐渐冷静下来,“你先前说的,我不知是真是假,但至少有一点,你说错了。”   少女扬起一个动人的笑容:“你自己说的,七哥什么都记得,他怕你重新占据我的身体,才把你囚禁在这个地方。所以,无论怎么样,上辈子至少他知道,我才是真正的霍妩,至少他看的见我,能认识我,对不对?”   “你口口声声的七哥,还真以为他是什么好东西吗?”   “是啊,他什么都知道,可你看他告诉过你吗,若非你今天刚好到了这里,就连我的存在,他都一个字都没有向你吐过,不是吗?人心隔肚皮,你敢保证他就没有别到居心?霍家有兵,焉知他不是为了兵权哄着你的,是你蠢,被人玩弄于鼓掌之中!”   许芒努力动了动瘫软的手脚,声嘶力竭地呐喊:“你知不知道,我是怎么变成这副模样的?”   “我告诉你,你那个好七哥,他命人生生拿刀背一点一点生生磨断了我的手筋脚筋,把我变成了一个废人,霍妩,你晓得那有多疼吗,你的手脚明明都还在你的身上,却根本使唤不了,你知道这种感觉有多难受吗?”   “就这样他还不放过我,他把我关在这里,让人来照顾我,却不许人和我说话,我只能像个疯子一样自言自语,到现在,我都快以为自己就是个疯子了!”   “他就是要我痛苦,他就是要我像现在这样,生不如死!”   许芒分明在笑,却比哭还难看,“霍妩,这种人,他的心比什么都黑!你当自己有几斤几两,你也斗得过他?”   “我为什么要和他斗呢?”霍妩撑着后门站起来,她唇色发白,“若真照你说的那样,七哥所做的,算不算在为我报仇?”   “我和他这么多年,是真真切切地相识相交,若真因为你这几句话而动摇,那才是实打实的辜负。”   “他瞒了你这么多事,你就一点都不生气吗,霍妩,你还有没有一点尊严了?”许芒错愕地看着她。   霍妩反倒笑了一下,唇角荡起一个小小的梨涡:“我气啊,气他不该老把我当个小孩子,不让我与他共同承担,可他想让我永远安乐快活,不受打扰过日子的这份心意,我视若珍宝。”   “你说了这么多,是想我生起气来,一剑杀了你,好让你彻底解脱吗?”   霍妩转过身,把手放在门上,复又歪头朝她笑了笑:“还好没有中你的计,你的话,真假尚且不提,我听了却不大高兴,我手上干净的很,为你沾上血腥,太不值得了。”   “若是真,七哥既然对你做出了这样的惩处,我满意得很,也不再插手,我不会再见你了,许芒,我们就此别过。”   她说完这句话,没等许芒作出反应,就一把推开门走了出去,温暖的阳光洒在她身上,霍妩眯起眼,一阵阵的头晕,眼前的东西都仿佛带了重影。   见她终于出来,荣保忙迎上去:“郡主您没事吧?”   “荣保,你来扶一扶我。”霍妩皱着眉头,她的声音轻若蚊蝇,脸色白得近乎透明,”我撑不住了。”   她话音刚落,眼前最后一丝光亮被彻底剥落,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吓得荣保忙三步并作两步地冲过去扶住她:“郡主,郡主!”   “来人啊,快去传大夫!不对,瞧我这破锣脑袋,这地儿的大夫能有什么本事,还不快去备马,送郡主回京呐!”   完了,荣保哭丧着脸想,别等殿下回京,他还是趁着小命尚在,早点儿收拾包袱,赶紧逃命吧!   作者有话要说:  穿越女正式下线啦,下一章阿妩会恢复记忆,这边收拾收拾,完了就可以去见七哥啦!   见面我要撒糖!我觉得我有一万字甜蜜蜜可以写! 第60章 想念   乍暖还寒的春日里, 杏花开了满树, 压得枝桠垂出了院墙,阳光透过花丛间隙里透下来, 留下旖旎的光圈,京畿的春日来得格外早些,满城春色,衬得碧空如洗,温暖明净。   着粉裙的小姑娘在花丛里跑来跑去地打转, 有位衣饰贵重的妇人坐在花边的石凳上,身后跟着二三仆从,妇人望向小姑娘的方向,含笑朝她招了招手。   女孩儿见了,立马朝那位妇人跑过去,口中兴奋地朝妇人不停地说道:“母亲,今年的花儿开得真好,咱们摘一些来, 捣碎了做成花汁,拿来给母亲裹指甲好不好?”   “母亲手白,这颜色最衬母亲了,涂上去肯定好看!”   妇人恍若未闻,她温柔得将另一个女孩儿揽进怀里,取出一块帕子给她擦汗:“瞧你,玩得这满头的汗,累了怎么也不歇歇?”   “一会儿先换身衣裳, 省得染了风寒,记住了吗,阿妩?”   她怀里的女孩子扬起那脸明媚稚嫩的小脸,轻快地答:“母亲真是啰嗦,我都记住了,您就放一万个心吧!”   妇人佯怒道:“说我什么?你最近是越发没个规矩了。”   女孩子一点儿也不怕,她吐了吐舌头,在妇人怀里滚作一团:“母亲最疼我了,才不舍得跟我生气呢,对不对?”   “母亲……”粉裙女孩儿颤抖着声音,想去捉住妇人的衣摆,“母亲,你看看我啊,我才是你的女儿,我才是霍妩。”   “阿妩,阿妩在这里啊……”   不出意料的,她的手又一次从妇人的衣裙中穿过,什么都抓不住。   倒是被妇人抱着的女孩儿突然打了个喷嚏,妇人顿时紧张起来:“可是觉着冷了,阿妩,快跟母亲回屋去。”   女孩儿恋恋不舍地看了看花丛,委屈巴巴的小眼神惹得妇人无奈地答应她:“好了,明日再带你出来玩,这总行了吧?”   “母亲最好了!”女孩儿大喜,猛地扑过去在妇人脸上啾了一口。   只留下霍妩蹲在原地,那些侍女像是没看到她似的,从她身上穿过。她在那里蹲了不知道有多久,直等到日暮西沉,才缓缓站起身来,向府外走去。   从一开始声嘶力竭的哭喊挣扎,到现在的心如死水,霍妩实在不知道,她还能再做什么。   这一年的时光那么漫长,久得霍妩有时候都忍不住怀疑,是不是她搞错了,她根本就是个孤魂野鬼才对,那个在她身体里的人,才是真的霍妩?   她不想看母亲跟那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孩子上演母女情深的场面,只好低着头茫无目的地走出去,她没有实体,反正也不怕撞到人。   她已经很久没觉得累,也不会觉出饿来,她找了个空荡荡的府门前坐下,趴着门口的石狮子,抬头仰望这满天繁星。   她看了很久,知道眼睛发酸也没有闭上,直到有一道修长的身影挡在了她的眼前。   那是个着锦绣宽袍,生得眉目如画的漂亮小哥哥,只是这个小哥哥似乎脑袋不太好,不然一直站在这个石狮子前做什么?   虽然知道他看不到自己,可霍妩总觉得对方的目光是落在她身上,叫她浑身不自在。   就在霍妩准备起身让开的时候,他突然开口了,声音宛若玉石相击,清朗温润:“霍家的小孩儿?这么晚了,你不在家好好呆着,跑来我府上做什么?”   “你看到见我?”霍妩只觉得自己的心跳都听了一下。   少年像是觉得自己听到了什么好玩的笑话,他道:“怎么我看起来很像个瞎子吗,为何看不见你?”   霍妩咬了咬下唇,她试探性地伸出手往少年身上探去,可惜这一次,还是像曾经的千万遍那样,就这么直接从他身上穿了过去。   那少年似乎也吓了一跳,只是很快镇定下来,“看样子,你不是霍家小姑娘,所以我是捡到了一只小鬼?”   “我是!”霍妩倔强地看他,“我是真的霍妩,现在那个才是西贝货,只是,只是……”   她刚刚才汇聚起来的勇气一晃而散,女孩子把自己蜷成一团,喃喃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就变成这样了,听不见摸不着,哥哥,你是第一个能看到我的人。”   少年曾经养过一条白色的小奶狗,也是像这个小姑娘一般,动不动就委屈得团在角落里,看得人再大的脾气也全消了。   他想伸手摸一摸女孩儿的头,又想到摸不着这回事,手便僵在了半空中,少年清咳一声,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把手收回来,道:“既然你说只有我能看见你,那,你就先跟我走吧。”   女孩儿泪眼朦胧地望向他:“走?去哪儿啊?”   “天都黑了还能去哪儿?自然是回家了。”少年迈步走上石阶,“你放心,我是卫旌笙,你该听过我吧,怕什么,我又不会卖了你。”   就是你想卖,她现在这个样子,他也卖不掉啊。女孩子跟在他身后,软软地道:“我知道,你是七殿下,那我以后叫你七哥好不好?嗯……七哥喊我阿妩就好。”   谁许你喊得这么亲密了?卫旌笙在心里嘟囔了一句,嘴上却说:“快进来,我可不给你留门。”   “知道了七哥!”   女孩子心想,七哥的脾气仿佛不怎么好啊,唔,其实他就算把门关上了,自己也可以直接穿墙进去的嘛。   “阿妩,阿妩?”   “大夫,阿妩这是怎么了,为何出去时还好端端的,回来这会儿就不省人事了?”   “夫人,郡主脉象一切正常,老朽也把不出什么错漏啊,这样吧,老朽一会儿煎副养血补气的汤药给郡主服下,再看看情况。”   “这……”   “好了。”霍启衡握住沈容的肩头,“别急,女儿会没事的。”   “咳咳,咳咳咳。”霍妩小声地咳了几下,沈容忙喊,“还不快去端水过来!”   霍妩眯缝着缓缓睁开眼,她用力地眨了几下,眼前的景象才一点点变得清晰,“父亲,母亲?”   她这一开口,才发觉自己的嗓子哑得厉害。沈容坐到她背后扶着她起来,把温热的茶水送到她嘴边:“乖乖,快些喝口水润润嗓子。”   “你这是怎么一回事啊,这次真是要吓死母亲了。”   “母亲?”霍妩眨了两下眼,忽然一个猛子扎进沈容的怀里,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哭腔:“母亲,真的是你吗?”   沈容被她这一出弄得一愣:“怎么了阿妩,谁给你委屈受了不成?”   霍启衡坐在床沿上,闻言一拍大腿:“告诉父亲,谁欺负了我家小阿妩,父亲一定给你出气!”   “没有。”霍妩勉力压下心头的震动激荡,她一抽一抽地拽着母亲的袖子,道:“我,我就是做了个噩梦,不打紧的。”   沈容苦笑不得地摸摸她的头:“都多大的人了,还会被噩梦吓到哭着喊母亲,阿妩羞不羞啊?”   “不管我多大,都是母亲的孩子,母亲不会嫌弃我的!”   “好了。”沈容把她塞回锦被里,又给她塞了塞被角,“你好好睡一觉,母亲去给你看看药。”   她才刚起身,就被霍妩拉住了衣摆:“母亲别走,阿妩心里害怕,母亲陪我睡会儿,好不好?”   小女儿泪眼朦胧地看过来,沈容纵是铁打的心肠也化成了绕指柔,她冲霍启衡摆摆手,褪去鞋袜外裳,钻进被窝里,见霍妩还眼巴巴地看着她,沈容不禁笑道:“母亲在这儿呢,你快睡吧。”   霍妩这才安心地闭上眼。   听见沈容的呼吸声平静下去,霍妩才翻了个身,她睁开眼睛,眼里一片清明,哪有半分睡意。   曾经发生的所有,她全都想起来了,那些绝望苦痛,还有……七哥给她的脉脉温情。   她想起许芒跟她说的话,他说七哥什么都记得,也就是说,七哥还是上辈子她就认得的七哥吗?   所以,他才会从一开始就陪在她身边待她好,甚至在许芒出现的时候,就先一步瞒着她解决了一切,没让她察觉一星半点痕迹,若不是她这一次因缘巧合之下来到那个庄子,她可能这辈子都不会知道那些事,永远都做那个一无所知,安享他保护的霍妩。   那七哥要怎么办呢,明明是两个人一起经历的事,到头来却只有他一个人记着,多么不公平。   况且,她还记得她上一世听见许芒身死的消息,一点点在七哥眼前消失时,七哥脸上的表情。他从来遇事镇定,在棘手的事情也不会使他露出丝毫的慌乱,可那天,霍妩分明看见,她的七哥害怕得像是个下一刻就要被上苍夺走所有的孩子。   她多想抱住他安慰,告诉他,她不会走的,说好了,她要一直陪着他的,可她却无能为力。   那样的表情,霍妩今生都不想再看见第二次。   她的七哥,她的,卫旌笙……   霍妩想,她真想现在就能见到他。   翌日清晨,初升的太阳刚从云层中探出个头来,霍启衡习惯了早起去校场连上几回,风雨无阻,这天也是同样的,只是今日,他才刚到校场,就看见一向爱赖床的女儿正衣着整齐的站在校场里等他。   “父亲!”   霍妩见了他,立马放下手中的兵刃蹬蹬地朝他跑来。   “阿妩今儿个怎地起这么早,练功不急于一时,还是回去歇着吧,省得你母亲担心。”   霍启衡乐呵呵地劝她,自家阿妩这几个月不知怎么的,一下子就对武学上了心思,还总缠着他让他教授她一些兵法上的东西,霍启衡自觉是他在女儿心中光辉伟大的形象起了作用,腰板都比往常挺直了几分。   “父亲,阿妩近日功夫也算小有长进,不输寻常儿郎了,对吧?”霍妩目光灼灼地看向他。   霍启衡自然不会打击女儿的自信心:“自然,我霍家的孩子,当然是一等一的好。”   “那父亲,大哥战前杀敌,嫂嫂亦是随军左右,既没有成为兄长的拖累,反而为兄长助力良多,是不是?”   “你嫂嫂的确出众,霍家得此佳妇,是霍禛的福气啊。”   霍启衡满意地捋了捋胡子。   “大哥就不归家,想必思念亲人,父亲坐镇京中,二哥又肩负要职,母亲要操劳家里种种琐事无法抽身,现今我军形势大好,只是苦于伤寒忧患,边城那地方缺少好药材,阿妩不才,愿往边塞走一趟,既能探望大哥,也能送几车药材过去,以解燃眉之急。”   霍妩想了一整夜,早打好了腹稿,她这番话一出,霍启衡的胡子差点没给他整个揪下来。   霍启衡:闺女你说啥?你的老父亲耳力不好,你再说一遍?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霍禛:啊,我妹妹这样惦记我,老子一把辛酸泪呐,有妹妹的男人就是好!   霍禛:展开怀抱,等待妹妹扑过来   霍妩:七哥我来看你啦么么哒   卫旌笙:么么哒   霍禛:???不是说好来看我的嘛!!!   很重要的一场考试顺利通过啦嘿嘿嘿,码字都会安心一点,小天使们快点出来,我好给你们发红包!   哦对了,专栏里有两篇预收,小天使们了解一下,顺便告诉我对哪篇更感兴趣就更好啦嗷嗷嗷 第61章 重逢   边城营地, 呼啸的寒风席卷, 吹来漫天黄沙,草垛子被风吹得歪倒在一边, 阵前升起袅袅炊烟,传来饭菜的香味。   最近这段时间里,番邦联军为粮草被烧一事所苦,不敢有什么大动作,而大昌军这边也为伤寒所累, 双方各退一步,勉强算作相安无事。   只是谁都明白,这两者的之间的关系像是绷了一根易断的弓弦,只要有谁稍作动作,这跟弦便会全然断裂,因此,谁都不敢轻易先动这一步。   接连几场大战,即便是铁打的人也该累了, 卫旌笙与霍禛商议下,还是决定先让大军安营扎寨休养生息,叫那些伤病的将士们先调养好了才是正事。   有个胡子拉碴的老将军挂在卫旌笙身上,捶胸顿挫地道:“这伤病来的不是时候啊,要不然老夫早就一杆银枪杀进去,把那帮子蛮人杀得个片甲不留了!”   “魏老头,你可就吹吧你。”另一位将军切了一声,笑话他道:“上回你冲动用事, 差点给人围了,要不是裕王及时发现亲自带兵去救,还有你在这儿说大话的本事?”   魏老将军老脸一红,他大声道:“关你小子屁事啊,赶紧滚滚滚,别在这儿搁老子和兄弟说话,碍不碍眼呐。”   “哟,还兄弟呢,人家裕王今年多大,你又是多大岁数,心里没点儿数吗,差辈儿了啊,还要不要点脸了?”   “嘿我看你是皮痒痒了是吧,过来,跟老子我练几招!”   “练就练,我还怕你不成!”   这两个说着说着就吹胡子瞪眼地找空地过招去了,有个小兵从后边探出头来,“殿下,这……您真的不用去管管吗?”   “不用,二位将军一日不掐就浑身不舒服,他们俩关系好得很,不用在意。”卫旌笙说着,活动了一下脖颈。   帐下的兵甲大多都是年轻人,这会儿难得有个喘息的机会,卫旌笙也不想太拘着他们,就随他们笑笑闹闹地勾肩搭背在沙地里滚作一团,他自坐在树下,乐得清闲。   战事持续得太久,总是劳民伤财,他心中虽有个主意,只是这办法太过阴损,非到万一的地步,卫旌笙并不想用。   他闭着眼,手无意识地拔下一根草在指尖磋磨。   “殿下,殿下?”   刚刚那个小兵拿个陶碗盛了清水过来,他看着也才十多岁,年轻的脸上充满对这位青年将领的尊崇与敬佩:“殿下喝口水吧。”   裕王殿下可真厉害啊,小兵心想,开始那会儿,大家伙儿都当这位亲王是个肩不能提手不能抗的公子哥,说什么上战场,怕是一见着死人就要哭着回去找陛下诉苦了,谁曾料到,殿下不仅功夫厉害,军中有本事的壮汉三个加起来都打不过他,更兼智计无双,带领他们打了好几场胜仗。   小兵愤愤地想,谁要是再敢说殿下是个绣花枕头,他就把那人的牙都给抽下来!   裕王殿下,分明是最有血性的真汉子,好男儿!   “旌笙,旌笙啊。”主帐里跌跌撞撞地跑出个人来,那人目力极佳,一眼就发现了树下的卫旌笙,当即跑得更快了些。   他凄厉的叫喊声说是鬼哭狼嚎也不过分了,听得卫旌笙一哆嗦,他旁边的小兵手里端着的水都撒了一大半出来。   那人没多久就跑到了卫旌笙面前,卫旌笙无奈地扶住他:“大哥,这是出了什么事,好叫你慌成这样?”   是蛮人又出了什么幺蛾子还是怎的?   “还不是阿妩。”霍禛没好气地说道,这个名字刚一说出口,他就见卫旌笙脸色一变,一把紧紧地抓住他的胳膊,连珠炮似的开口问他:“阿妩?她怎么了,是生病了还是有谁欺负了她?”   “谁能欺负得了她啊。”霍禛费了老大的力气把自己的胳膊从卫旌笙手里解救出来,“我妹子,你倒比我还心急,难怪都说你和她关系最要好,跟我这个亲大哥比,也差不离了。”   卫旌笙这时候哪有心思听他说这些,“你快告诉我,阿妩究竟出什么事了。”   “这丫头,真是没人能管得住她,她说想我这个哥哥了,又说军中没有好药材,她向父亲请命,说要带着上好的良药军需,往咱们这儿走一趟。”   “胡闹!”卫旌笙的眉头狠狠揪成了一团,“军事重地,战乱未平,这种情况她也敢来,是嫌自己命长吗?”   “可不是这个理。”霍禛叹道,“丫头鬼精鬼精的,父亲母亲不同意,她还能搬出古来有名的女将说服二老,又说她不上战场,就是来给咱们送些东西,连太子妃为将时沙场杀敌的事儿都给她扯出来了,非得磨得父亲点头不可。”   卫旌笙简直要被她给气笑了:“皇嫂从小跟在宋将军身边长大,这怎么能比?”   “是啊,偏她本事大了去了,不知怎么的,竟磨得太子妃也肯出面来给她当说客,还说她此行绝不胡来,该带的府兵护卫,一定统统带齐了,寸步不离。”   一种不祥地预感涌上心头,卫旌笙不敢置信地道:“是以,霍将军不会真答应她了吧?”   霍禛艰难地点了点头。   卫旌笙深深地吸了口气,旋即拂袖而去,霍禛连忙拉住他:“你去干什么?”   看他这个表情,黑得怕是要杀人呐!   “去给她写信,让她别来!”   “那啥。”霍禛抹了把冷汗,“这信,你是不用寄了。”   “阿妩精的很,我手头这封信,就是她出发后过了不知多久才寄出的,这会儿打量着时日,她应该……差不多要到边关了。”   这时,军营外传来一阵喧闹声,霍禛皱着眉往前走:“这是闹什么呢,还有没有点儿军纪?”   他踏向一处高地 ,逆光向远处望去。   那里正停着数辆马车,最前头的那辆马车看着就精巧得很,有个绿衣女子从马车里跳下来,又搬出一个脚凳,她掀开车帘,另一名少女从马车里探出头来,扶着女子的手轻巧地从马车里缓步走下。   少女身着浅蓝长裙,裙摆上绣着聘婷的花枝,她戴着一顶帷帽,看不见她的面容,只知她身形袅娜,轻盈得像只山野间灵动的雀鸟。   少女从腰间取下一面令牌递给围观的兵甲们:“有劳各位,帮忙把车里的东西搬到军中大夫那儿吧,都是上好的药材,想必用得着。”   在关外多年,见惯了悍妇,突然冒出了这么个娇滴滴的小娘子,老兵不自觉就挺直了腰背,他把令牌接过来一看:“这是……霍家军的腰牌?敢问姑娘是?”   少女声音清脆,宛如风中银铃:“我姓霍。”   这个姓氏,等同于告诉了他们所有。   都是老兵了,谁还不知道霍老将军有个如珠似玉的宝贝女儿,每回喝多了,满军营里扯着个人见炫耀自家闺女有多可爱多听话。   老兵振臂一挥,道:“来几个人,帮忙把药材都给搬进去!”   霍妩忙道:“烦请诸位大哥轻些拿放,免得震坏了药材。”   有个穿着盔甲的小将红着脸道:“姑娘放心吧,我们会小心的。”   她这厢正指挥着护卫们一起搬运药材,忽然就听见身后的高坡上有人高喊她的名字“阿妩,看这儿!”   见她回过头来,霍禛扬起手臂朝着她的方向快速地挥动,他有些遗憾又有些感动,想不到妹妹真这般思念他,为了他不惜路途遥远,边塞苦寒,也要打着送药的名头,来见他一面。又想着早知道阿妩今天到,他怎么着也该好好拾掇拾掇自个儿,也好让阿妩品品长兄的英姿。   霍妩迎着耀眼的阳光,好容易看清了向她挥手的手是谁,她突然兴奋地跳了起来,一把摘下了帷帽扔进春莺手里,露出那张昳丽明媚的容颜。   她像是突然被按动了身上的某个机关,整个人活了起来,飞也似地像坡上跑去。   风吹得年轻女孩儿的衣裙向后拂去,露出少女姣好的身姿,她脸上微微泛红,嘴角止不住地上扬,眼底盛满了纯粹的笑意。   这样的明快与活泼,是最打动人的。   霍禛受了她的影响,情不自禁地走了两步,他向她张开双臂,准备给疼爱的小妹一个大大的拥抱。   然而下一刻,女孩子的身影就从他身边擦肩而过,霍禛看着自己空空的怀抱,良久才反应过来地向后看去。   霍妩在卫旌笙面前站定,她抓着卫旌笙的手腕,卫旌笙护着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给她顺气。   少女眼睛亮晶晶的,像是藏了夏日的阳光,她小口小口喘着粗气,目光灼灼地盯着他,让卫旌笙觉得,如果此时四下无人,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扑进他怀里。   “七哥!”少女朝他笑得无比乖巧,露出那个甜甜的酒窝,“我来看你啦!”   卫旌笙竭力不让嘴角翘起来,他板着脸,一本正经地训话:“谁许你这么冒冒失失地跑过来的,我每一封信上,都叫你好好照顾自己,你就是这样照顾的?”   “这地带乱得很,就算有护卫在侧,你就真能保证自己的安全吗?万一……”想到这里,卫旌笙的声音里带了几分苦涩,他的手抚过霍妩的长发,“万一真出个什么事,阿妩,你叫我怎么办呢?”   霍妩的眼里泛起一阵波澜,她像只乖巧的猫儿,抓过卫旌笙的手,放在脸上蹭了蹭:“我会好好保护自己。”   为了你,我也会保护好自己。   卫旌笙在外头吹了许久的风,手冰得很,被霍妩握住的时候,他下意识地缩了一下,不想冻着她,反倒被霍妩握得更紧。   “我很想念你。”她看着他,一字一句,说得无比真挚,“七哥,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了。”   她这副样子,与前世的的模样重叠在一起,叫卫旌笙有些恍惚,霍妩最是卖乖耍滑的性子,她如此直白的话语在前,卫旌笙这脸,是怎么也板不下去了。   罢了,卫旌笙长叹一声,他护着少女的头,反正他今日未穿铠甲,也不怕膈着她,年少的女郎顺势窝进他怀里,在他下巴颏那儿蹭了蹭,一双手紧紧扣着他精瘦的腰肢。   她闭着眼,在他怀里嗅了嗅,嗯,果然还是那种熟悉的草木香味。   卫旌笙的下颌顶在她头顶,她听见他的声音从上面传来,带着无尽的爱惜与包容:“你就打量着,我拿你没办法吧。”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霍禛:我不应该在这里,我踏马就应该在车底!   卫旌笙:大舅哥好!   霍禛:说好的来看我呢,我的怀抱都为你展开了!   霍妩:七哥还是那么好看嘻嘻嘻   霍禛:卒 第62章 我疼   有个姓赵的年轻将领纵身跃上坡地, 戳了戳霍禛的胳膊肘:“喂, 这就是你家小郡主?”   “奇怪啊,她一来怎么不找你这个亲大哥, 反而直奔这殿下去了?你跟你妹妹,关系不好?”   “放屁!”霍禛咬牙切齿地说道,“阿妩不知道有多亲我!”她肯定是没看见他,才先扑向卫旌笙的。   赵松只当他是在嘴硬,浑不在意地道:“是是是, 您说的都对。”他咂咂舌,“说起来,令妹跟七殿下关系一直这么好吗,我还是头一次见他笑得那么高兴。”   “阿妩说来有一半时间是在宫中长大的,她认识裕王那会儿还是个丁点大的小姑娘,裕王帮过她一个大忙,她自然亲近他。”霍禛道,“裕王为人沉稳, 阿妩在宫中能多这么个兄长照拂,我也安心。”   是吗?赵松眯起眼,即使是真正的兄妹,没少有这么亲近的吧,更何况这两人还并非亲生。   他试探性地问霍禛:“霍大哥,你觉得我如何?”   霍禛警惕地看他:”你想干嘛,我告诉你,你要是敢打我妹妹的主意, 别算上我,但是我二弟就能把你大卸八块。”   得,这会儿倒是警觉,赵松撇撇嘴,该提防的不提防,提防我有什么用?   霍禛越看他越觉得他心怀鬼胎,他哼了一声,大步上前,把霍妩从卫旌笙怀里拉出来,霍妩满脸的不情愿,看到是自家大哥,才丧气地抬了抬手:“是大哥呀。”   霍禛一口气憋在喉管里:“什么叫是大哥啊?”他晃了晃手中的信纸,“你信上怎么说的,还思念大哥,我这个一个大活人,你还能硬生生没看着是怎么的?”   霍妩不好意思地垂着头,眼神飘忽不定地四处打转:“大哥又晒黑了好多,这不是……一眼没认出来嘛。”   还敢说,霍禛气得直想给霍妩头上来个暴栗,可他的手还没碰到霍妩,就给卫旌笙拦下了:“阿妩千里迢迢的过来,大哥就不要与她置气了。”   霍妩自觉有了靠山,她一个箭步躲到卫旌笙身后,扶着他的腰探出个小脑袋来:“就是,大哥的脾气是越发不好了,连句实话也听不得,也不知道大嫂是怎么才能受得了你的。”   霍禛:他觉得自己的手仿佛更痒了。   霍妩翘着尾巴嘻笑着打趣他:“我记得那些药材里还有些是专程用来清热降火的,大哥你记得去找军营里的大夫抓些药煎来喝,好好下下你的火气。”   “我可听说了,越是火气冲爱发脾气的人呐,这老的就越快,你看你额头上的纹多明显啊,等再过几年,你和大嫂一起出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父亲带着家里的幺女呢。”   卫旌笙扶额,自家小姑娘这张嘴啊。   他赶紧推着少女就走,省得霍禛回过神来,追着霍妩满场跑,那他岂不是连拉着霍妩说话的功夫都没有了。   徒留霍禛站在原地摇摇欲坠,他摸了摸自己的脸,男子汉大丈夫的,从不在乎女儿家那些涂脂抹粉保养自己的事儿,可听阿妩这一提,难不成他真糙了这么多?   想他当年,那也是惹得不少贵女倾慕的玉面少将军呐。   “将军,将军你没事儿吧?”见他一脸恍惚,有个小兵被推出来,硬着头皮上前慰问他。   “你说,我看上去是不是真的又黑又糙?”霍禛扭头,认真地问他。   都是军人,整日里风吹日晒雨淋的,每次上战场,有没有命回来都没人敢打包票,谁又会在意脸这种东西,那小兵也是如此,他下意识地就开口:“还好吧,男人嘛,糙点黑点的,也正常不是?”   可以,这么一说,霍禛心里算是有了点数。   他摸着下巴,开始认真地考虑,要不要从夫人的案前取两罐那个什么雪肌膏,玉颜露之流来使使。   卫旌笙与霍妩并肩行走在山林间,两人的手之间一开始还留着点缝隙,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就一点点地贴合在了一起,直到十指相扣,再寻不出分毫的空隙。   这样的冬日里,霍妩却感觉到他们交握的手心里出了一层细密的薄汗,只是谁都不舍得将手分开。   她偏过头,深深地望向卫旌笙。   真是奇怪地很,她来之前明明老想着能尽快见到他,想把她记起前世的事情告诉给他听,可如今见了他的面,这股想说的欲望,又变得不那么强烈了。   上辈子发生的桩桩件件事情里,除了与卫旌笙相伴的岁月,其他那些,对霍妩来说,实在称不上是什么美好的回忆。想来七哥也是因为这个,才千方百计地把许芒藏起来,不愿让她打扰了她。   他从没想过让她回忆起什么东西,霍妩现在过得很快活,他就觉得足够了。   霍妩的手更收紧了些,察觉到手上加重的力道,卫旌笙转过头朝她笑了笑。   她也同样报以一笑,那就这样吧,霍妩心想。   就这么顺其自然地牵着他的手,和他一起走下去吧。前世的事,也不需要再特地去提,更不用装作没想起来的样子,一切的一切,只要顺其自然就好了。   反正,最重要的东西,一开始就跑回了她手里,再也没有弄丢过。   卫旌笙的大帐在坡后那一片空旷的草场上,他掀开厚厚的帘子让霍妩进去,这块帘帐隔绝了外头大部分寒风,连兵士们说话的声音都小了许多。   他的营帐里的陈设简单得很,不过就是一张床,一张案台,几把粗陋的木椅,剩下的就是行军布阵的挂图与沙阵,霍妩知晓这些东西重要的很,自然不会去碰。   卫旌笙取下悬挂在木架上正烧着的水壶,给霍妩斟了一杯清水:“这里没有什么好茶,你将就着喝些热的,驱驱寒气。”   霍妩把粗制的茶盏捧在手里,小口小口地啜饮着:“我又不在意这个,这种山泉水煮开的白水也挺好喝的呀,还自有一番甘甜呢。”   “对了七哥,你给我的信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的,战场刀剑无眼,你没有受伤吧?”   霍妩想起这事儿,立刻放下茶盏担忧地问他。   “没有的事。”卫旌笙坐在她边上,若无其事地道:“我惜命着呢,你别瞎想了。”   “是吗?”霍妩的目光里仍带着怀疑,她明明觉得,前阵子收到的七哥的来信,信上的落笔比往常虚浮了许多,明显是下笔的人力有不怠。   可她去信问他时,他又什么都不说,大哥那里也是守口如瓶,撬不开半个字。   “七哥的话你还信不过,阿妩,我几时骗过你,嗯?”   霍妩在心中腹诽,别的不说,这种事情上,你骗我的可能性可不要太大好么。   她拍案而起,哄得中气十足:“你把衣袍脱了给我看看!”   卫旌笙口中的茶水差点没整个喷出来,他嘴角一抽:“阿妩,这样不好吧,你七哥可清白着呢,再说了,这大帐虽说能隔些声音,到底还是……”   万一给外头巡逻的士兵们听见了,他倒无所谓,就怕眼前的小姑娘第二天就要羞得不好意思见人了。   霍妩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她方才的话实在大有歧异,她的脸一下子浮起两片红霞,“我不是那个意思。”   “而且,七哥你知道有个叫柳下惠的人坐怀不乱的故事吧。”霍妩义正词严地道:“我就是咱们大昌的柳下惠了,七哥你放心,就算你再好看,我也一定会管住自己,绝不会对你做任何奇奇怪怪的事的!”   倒盼着你管不住自己呢!   卫旌笙想,该担心管不管得住这种事的人不是你,是我啊。   眼看女孩子坚持得很,卫旌笙也懒得再抵抗。他站起身来,面朝着霍妩,缓缓褪下身上的袍子,这简简单单的动作,硬生生被他做得旖旎无边。   霍妩捂着眼睛往后退了一大步,差点撞上了椅子,她脸上的红更厉害了,颤抖着声音说道:“七哥你你你,你干嘛要朝着我脱啊,你倒是转过去呐!”   卫旌笙一脸无辜地看着她:“不是你说,要看我身上的伤口吗,我转过去,你岂不是什么都看不到了?”   “阿妩,你这么害羞做什么?”   罢了罢了,伸头缩头都是一刀,我霍家人才没有在怕的呢!霍妩拼命地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手上的动作却很诚实,好半天才敢颤巍巍地撑开了手指,给自个儿留了条缝张望。   这一眼,叫她面上的血色尽去。   照不见眼光的地方肤色极白,可从肩膀到他坚实的胸膛,那一块的皮肤上赫然爬着一道狰狞的伤痕,歪歪捏捏地横在他身上,霍妩指尖发颤,她小心翼翼地去碰了碰那道伤口,那么深的伤,可想而知当时伤得有多重,又流了多少血。   她极快地收回了手,像是怕弄痛了他。   霍妩把随身的那个荷包打开,从里面倒出各种小罐的膏药,她的手直发抖,好不容易找出她需要的那个,从里面抠出一大团,冰凉的指尖混合着药膏在卫旌笙的伤口上擦过。   她鼻子酸得厉害,眼泪止不住地顺着脸庞滑下来,明明知道他的伤口已经结痂,她却还是抽噎着问他:“七哥,你疼不疼呐?”   迎着少女泪眼朦胧的那双眼,卫旌笙放软了声音,他突然将头低下来,埋在她的肩窝上,惹得女孩儿紧张兮兮地喊:“七哥,当心药,我刚给你涂好的药啊!”   “阿妩。”他喊着她的名字,“我好疼啊。”   如果这个时候有营中的人在,他们铁定会惊讶地恨不得自戳双目,刀伤入骨,清理伤口时,那位铁骨铮铮没喊一个字的裕王殿下,此时搂着个年少的女郎小孩子般的撒娇,等着女郎心疼地哄他。   怎么可能不疼呢?卫旌笙心想,都是人,都是血肉之躯,再怎么样,也还是会痛的。   不去喊,去抱怨,只是因为知道,你必须得是这里的脊梁骨,如果连你都喊痛叫苦,底下的人不知会用什么样的眼神看你,至于说心疼,更是想都不要想。   卫旌笙天生对人存了戒备之心,他从来都习惯了不去抱病喊痛,最擅长一个人静静地消化掉那些东西。   而那让他心甘情愿露出柔软的那一面,把自己所有软肋暴露在她掌心的,普天之下,也只有一个霍妩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卫旌笙:嘤嘤嘤阿妩我疼   霍妩:啊啊啊给你呼呼,不疼不疼   卫旌笙:嘤嘤嘤我要亲亲抱抱   霍妩:好好好亲亲抱抱举高高,你说什么都行   霍禛:妈的不要脸,呸呸呸 第63章 小聚   卫旌笙搂得她这样紧, 霍妩稍微挣扎一下, 他就更用力地箍住她,坚实的双臂像是铁打的一般, 非将怀里的少女融进他的骨血里才好。   霍妩像是像是到了什么,也不再动作,她将手抬起,扣在青年的背上,给了他一个温暖的拥抱。   两人都长久地没有说话, 卫旌笙甚至有一种错觉,他怀疑自己和阿妩变成了林中的两棵古树,他们相伴了太久,在紧紧幼苗长成参天巨木的过程中紧紧相依,就连枝干都纠缠在一起,稍一分开,就是抽筋剜骨的疼痛。   卫旌笙垂着头,几不可见的弯了下唇角。   他想, 若真能这样,也挺好的。   还是霍妩先打破了这片宁静,她轻声喊了他一句,卫旌笙嗯了一声,还没听见她的回话,就先听着少女肚腹中传出响亮的咕噜声。   卫旌笙:……   他摸摸少女的头,用力把嘴角向下压:“饿了?”   霍妩刚想开口,底下就很不给面子的传来比刚才更响的声音, 在安静的大帐中,显得格外分明。   如果说霍妩方才还是不好意思地红了脸颊,现在就全然成了恼羞成怒,卫旌笙都觉得眼前的小姑娘是打从头顶儿冒着黑气。   她就跟只被夺了小鱼干的猫崽子似的,嘴撅得老高,卫旌笙觉得她这副样子可爱极了,又惦记着她现在正在气头上,不好再去逗她,他背过身去,肩膀一抽一抽地发颤。   霍妩在他背后悠悠地说道:“七哥,想笑你就笑吧,省得憋坏了身子。”   卫旌笙转过来是又是一派温润明澈的样子,“说什么呢,七哥怎么会笑你,肚子饿了多正常不是?”   “七哥……把你翘起来的嘴给我收一收再说这话吧。”   霍妩沮丧地蹲下,把头埋进膝盖里:“山路颠得厉害,吃什么都没胃口,我,我就是爱这点口腹之欲,又比其他女儿家容易饿了这么一点点……”什么时候叫不好,偏偏在她和七哥独处的时候叫,这肚子也太不争气了吧。   卫旌笙笑眯眯地陪她一起蹲在地上,“这里的粮食你吃不惯,一会儿我陪你去镇上的将军府,嫂夫人在府里,有她照顾你,我也安心。”   “没关系啊,我都看到了,营里正在煮东西吃吧,分我一口就好啦。”霍妩晃了晃卫旌笙的袖子,她才刚与他见面,总想着与他多呆一会儿。   这点小心思昭然若揭,卫旌笙眯着眼感受她对他的亲近,嘴上却说:“你从来就能吃得很,胃口那么大,把军粮给吃空了怎么办?”   “七哥!”霍妩直咬牙,“你真当我是猪啊!”   卫旌笙哈哈一笑,把张牙舞爪笔直地朝他扑过来地少女圈进怀里护住,不让她跌了。   军粮简单,都是大锅饭,他与霍禛也不矫情,不让人开小灶,只与将士们吃同样的东西,胡七八糟的东西往锅里一炖就好,这玩意儿管饱是管饱,味道实不太好。   霍妩会吃,也挑嘴,吃到喜爱的食物时,她总是弯着眼跟只小动物似的把吃的往嘴里塞,一张小脸都带着光。   卫旌笙乐得给她喂好吃的,要不是霍妩不爱长肉,眼下怕是给卫旌笙喂成只小乳猪了。   “我说裕王,我妹妹来看我,你这么把人拉走了算是怎么回事啊?”   霍禛人还没进帐,声音就遥遥地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紧接着,他掀开帘帐走了进来,带进一阵凛冽的寒风。   霍禛走到火堆边搓了搓手,见霍妩躲在卫旌笙后边偷偷地看他,他顿时就乐了:“还不快过来?我是你大哥,我还真能对你动手是怎的?”   开玩笑,他霍家就这么个女孩儿,他要是敢有什么动作,别说他爹,他那不着四六的二弟都能跟他干起来。   霍妩这才小步小步地挪出来,讪讪地喊他:“大哥。”   见霍禛回应了她,她的胆子才大了起来,嬉皮笑脸地过去巴着他的胳膊一口一个哥哥的叫,看得卫旌笙直想把她扯下来。   霍禛板着脸道:“站正了,歪歪捏捏的,什么样子。”   见少女又缩了一下,他才惊觉自己的语气实在太过严肃,要知道,眼前这个,可不是他手底下那些皮糙肉厚的兵,而是家里娇娇软软的亲妹子。   他是国公府世子,一早就明白要担起国公府的将来,是以常年驻扎在外,在家呆的时间也少,霍妩小时候肉嘟嘟的一团,小脸粉粉的,一双眼水灵地绕着他打转,比起皮实的二弟,这个小妹妹实在让他爱得不行。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长高了那么多,变成形貌昳丽的女郎了,霍禛咂咂舌,颇不是滋味的想,怎么过得那么快呢,他还老觉得,阿妩还是小时候那个坐在他肩膀上骑大马的小团子呢。   他妹妹生得好看,在京里也不知道有多少臭小子惦记着,霍禛想想就来气,他可一心想着,要多留霍妩几年。   霍禛大手一挥:“过来,大哥带你下山,我刚让人给家里递了信,让你嫂子给你做几道拿手好菜,我告诉你啊,你嫂子做的糖醋排骨那可是一绝,哎我记得去年回家过年那会儿,她给你做过一回,你没忘了吧。”   霍妩拼了命的点头,默不作声地咽了咽口水,全然把先前说要陪着卫旌笙吃大锅饭的事忘了个干净。   卫旌笙:“……”   他就知道,敢情折腾老半天,他还是比不过一碗糖醋排骨来得紧要。   眼瞅着霍妩这就要被糖醋排骨勾跑了,卫旌笙抬腿往前一步,含笑与霍禛道:“嫂夫人的手艺我也馋得很,霍大哥,介不介意府上多添一双筷子?”   霍禛爽快地笑笑,一手勾着卫旌笙的脖子,“这有什么的,都是自家人,来就来了呗。”   “你啊,年纪轻轻的,活的倒像是个假仙儿,对什么都淡淡的,难得你想吃,又都是熟人,我哪有不同意的道理。”   卫旌笙反手与霍禛勾肩搭背地出去了,倒是霍妩跟在后边,看得目瞪口呆。   她七哥对人虽亲和,但总归有那么点洁癖,什么时候倒和自家大哥亲密到这个份上了?   边塞的小镇子与京畿大有不同,这儿的民风更开放些,霍妩从车帘处探出一角往外张望,随处可见青年男女笑作一团,镇上的人大多做了异族打扮,女郎们结了长长的发辫,看起来清爽又明媚,像是冬日里一把耀眼的火光。   霍禛叹道:“快过年了,近日难得平顺些,大家也能松口气,出来闹一闹,松快松快。”   “你来的巧了,后天正赶上这儿的篝火节,这里没京畿那么多规矩,你要是感兴趣,我挑几个靠谱的人跟着你,你也去跟镇上的人开开眼也好,你不是老是好奇边城的风俗吗,这回正好能让你见识见识。”   霍妩肉眼可见地兴奋了起来,见状,霍禛马上又跟了一句:“不过看完篝火节,你可得马上回去,这里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狼烟再起,你在这里,哥哥不放心。”   霍妩也知道,她这三脚猫的功夫只能将将自保,她若真任性留下,无论是兄长还是七哥,难免会分心想着她的安危,是以,她虽然有些不情愿,还是乖乖点了头。   等马车到了将军府前,霍家长媳秦苒已在门口等他们,霍禛最先跳下马车,迎着秦苒走过去:“夫人。”   秦苒看也不看她,径直向霍妩走去,霍妩低着头,扑进她怀里蹭了蹭:“大嫂。”   秦苒在她头顶轻轻地拍了一下:“敢自己带着人跑到边城来,你这胆子,是愈发的大了。”   霍妩软趴趴地与她撒娇:“大嫂我错了,我再也不敢啦。”   秦苒揪了揪她的耳朵:“再敢这样胡来,你就别想吃到我做的菜了。”   霍妩闻言如遭雷劈,摇摇欲坠地在原地晃了晃,一副天都要塌了的神情。   秦苒见了卫旌笙,朝他拱手笑道:“殿下也来了?”   卫旌笙道:“不请自来,叨扰嫂夫人了。”   “这有什么的,人多我还觉着热闹些。”秦苒笑道,“好了,别都跟个木头似的杵在门口,你们也该饿了,快些进来吧。”   秦苒嫁进霍家时,霍妩还年幼,她也算看着霍妩长大的,这些年她跟着霍禛镇守疆域,夫妻感情和顺,只是遗憾一直没能有个一儿半女,霍妩在她心里,也跟自己的孩子没多大区别了。   他们围坐在一张圆桌上,秦苒给她夹了筷排骨进她碗里:“你慢些吃。”   霍妩从碗里抬头:“嫂嫂做的菜还是那么好吃!”   见她喜欢,秦苒有多给她夹了几筷子,又另取了公筷给卫旌笙布菜:“家常小菜,殿下别嫌弃,也多用些吧。”   “多谢嫂夫人。”   他话不多,却把秦苒给他的菜吃了个干净,这对秦苒来说,无疑是对她厨艺最大的肯定。   “咳咳。”   见秦苒没什么反应,霍禛更大声的咳了两声“咳咳,咳咳咳。”   秦苒终于看了看他,霍禛也回以一个期待的眼神。   秦苒皱了皱眉,“你若是嗓子不舒服,就别跟咱们一桌用饭了,仔细传给了阿妩和裕王殿下。”   她说着,又把霍禛前边的几道菜挪得离其他两人更近了些。   霍禛:“我吃饱了!”   他说着放下碗筷就走,临到门口还是忍不住放慢脚步回头偷瞄了一眼,却见剩下三人和顺地继续边吃边乐呵,丝毫没有收到影响。   他还听见自家媳妇儿与妹妹讲:“你大哥这个人,不知最近是怎么了,尽干些不着四六的事,越来越小孩子脾气,这会儿又不知闹什么呢,你不用理他!”   霍妩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很赞同的样子。   霍禛:哼!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霍禛:媳妇不给我夹菜一定是因为没注意到我,不行我得提醒她一下   秦苒:走走走,仔细毁了我这一桌菜   霍禛:我走了我真的走了啊,你留我我都不理的啊   秦苒:阿妩我跟你说啊……   霍禛:哼   快端午啦,小可爱们多吃粽子啊,在蛋黄肉粽的海洋里遨游嘿嘿 第64章 篝火   秦苒许久没见家里来人, 这厢霍妩过来, 不管是为什么,她心里都高兴, 知道霍妩这回待不了多久就得回去,当下也不管霍禛怨气满满的眼神,当晚就携了软枕跑去跟霍妩一起睡了。   她絮絮叨叨地收拾着床褥,又点了炭火,看霍妩换了寝衣, 还懒洋洋地趴在铺了虎皮的榻上看着她忙活,她不由得丢了条毛毯扔到她头上:“这地方入夜了本就冷,穿得那么少,也不怕冻着。”   霍妩扭来扭去地把毛毯裹紧了,只露出一个脑袋来,眨巴着眼睛看向秦苒:“嫂嫂,你陪我说说话吧。”   “好啊,你想说什么?是说战事, 还是那位裕王殿下?”秦苒把她往案上够的爪子拍了下去,“缩回去,大晚上的不许喝茶,还要不要睡了。”   霍妩吐了吐舌头:“知道了。嫂嫂,咱们那么久没见了,我就是想和你多亲近亲近,和七哥有什么关系嘛。”   她这么说着,眼神却飘忽不定地, 不敢与秦苒对视。   “是是是,我自己想和你说裕王的,才不是你想听呢,这总行了吧?”秦苒凑过去,蹭了蹭霍妩的额头。   她心里却想着,一顿饭的功夫,这两人不知偷瞄了对方多少回了,霍妩那眼神往哪道菜上一瞥,卫旌笙就拿着公筷把她爱吃的那样准确无误地丢进了她碗里,看霍妩这样子,似乎早就习惯了的样子,自在地很。   秦苒细细想来,七殿下不近女色,对贵女们总是守礼又生疏,唯独对阿妩亲近些,而阿妩也惦记着他,只是这两个相识太久,裕王沉稳,阿妩稚气,才总觉得两人是以兄妹论处,没往歪处想。   霍妩把头往秦苒膝盖上挪,叽叽喳喳地跟她讲些京里发生的趣事,又说给她带来多少有意思的小玩意儿,秦苒含笑听着,心中却越发的不是滋味。   她此时颇有一种老母亲心理,一方面觉得自家阿妩才多大,又贴心又讨喜的,怎么就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连带着看卫旌笙也不顺眼起来;另一方面又想,阿妩这么好一个女孩子,卫旌笙若还看不上,当着就是个真眼瞎了。   京畿中女儿家打扮,大多轻盈飘逸,配以精巧的发髻,更显得女郎宛若画卷中走下来的人一般,而在这边陲小镇上,女孩子的衣着也更艳丽明快些,各色的不同花纹的布料织成裙装,腰间系有彩带,勾勒出女郎纤细的腰肢,就连头发也被编了数条细细的小辫子,辫子里结了艳丽的丝带作为点缀。   霍妩喜滋滋地摸摸紧扎的袖口,在铜镜前照了半天,她伏在秦苒肩头,跃跃欲试地要去开镜前的妆奁为秦苒梳妆。   秦苒笑着把她推开:“不闹了,我一会还有事要出府,你怎么说?”   “自然是跟嫂嫂一起啦。”   霍妩不假思索地道。   二人用完早膳,便带了二三侍从护卫步行出门,秦苒身为将军夫人,在镇上一向颇受百姓的喜爱,见了她也都乐呵地跑来同她问好,见她身边多了个脸生的漂亮姑娘,有妇人问道:“夫人,这小姑娘是谁啊,从前怎么没见过?”   “是啊是啊,这么俊俏的女孩儿,夫人也不多带出来走走?”   镇上的女人包了各色的头巾,跨个装满蔬食的篮子,不比京中贵妇人的内敛高华,她们热情得很,嘴上说起话来叫霍妩连个插话的机会都没有,她只能缩在秦苒边上,当个乖巧的小丫头。   秦苒拍拍她的手,笑道:“这是我家小姑子,才从京里来的。”   “哟,是将军的姊妹啊,难怪那么俏呢,跟咱们这些粗人就是不一样不是?”   “怪不得,老婆子我一看就觉得喜欢,小娘子瞧着有些瘦啊,喏,夫人,这是我家老母鸡新下的蛋,夫人带回去,叫人煮了给小姐补补身子吧。”   “都对对,我这还有些东西,夫人一并收下呀!”   这些婆子一个劲儿地把手中的东西往秦苒手里塞,秦苒含笑接过,递给身后的女侍,“多谢诸位了。”   “嘿!”有个婆子一拍大腿,声音中气十足,“这有什么好客气的,没有霍将军,哪还有我们现在的日子,将军和夫人跟以前那些个督军不一样,你们是好人,老婆子没读过书,心里可还清楚着呢!”   待送走了这些人,霍妩才拽了拽秦苒,道:“嫂嫂,这里的人……都是如此热情的吗?”   “是啊。”秦苒与她边往前走,边道:“在京里待久了,乍一看这架势,是不是还挺不习惯的?”   霍妩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秦苒道:“我初来此地时,也同你一般,只是待久了,反倒喜欢这里。”   “在京中的生活虽说奢华舒畅,但是一言一行都得拘束着自己,越是身居高位,就越不得自在,我是霍家长媳,更要顾忌着身份,不得莽撞。在这里就不同了。”   秦苒的笑里带了许多舒畅:“虽说论条件,这地方处处比不上京畿昌盛,但是民风淳朴,不须你多费那些个心思,我过得很舒心。”   “嫂嫂喜欢这里就好了。”霍妩与她手挽着手,道:“这是嫂嫂可不许念着这里,就忘了京畿啊。”   “可怜阿妩还在京里巴巴地念着你们,看样子,嫂嫂都不想我。”   “尽瞎说,你呀。”秦苒笑道,“昨日还满口我的好,今天就变了个话头,你这丫头,是越大越不好相与了。”   霍妩东看看西看看的假装没听见她这话。   昨日在马车上没能仔细瞧瞧,今天才能好好看一看这镇子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小镇偏远,到底比不得京畿,就连与霍妩外祖家的兰陵相比,也是远远不及的,只是这里的人个个脸上都挂着笑,镇子不大,人们仿佛都是相识的,见了面还能亲密地打个招呼,四处张灯结彩的,家家户户间拿不知多少根线条连着,挂满了大红的灯笼。   这里久经战乱,可是百姓们依旧没有放弃生活的希望,他们依旧把自己的日子打理得蒸蒸日上。   “明日就是这里的篝火节了。”秦苒见霍妩好奇地打量,出口解释道:“你也算是赶着了,仗打得太久,年前这一遭,可是难得的热闹。”   “篝火节?”霍妩怪道,“这是什么日子?”   秦苒的侍女笑着跟她说道:“小姐这就不知道了,篝火节在这个镇上也算是传承多年,年前月余举行,每家每户都要装灯结彩,男女老少穿上鲜亮的新衣,带上最贵重的银饰,一起上街嬉闹。”   “到了晚上,镇子中央还会还要点燃篝火,与满镇的大红灯笼连在一起,那耀眼的红光能照亮半边天呢。”   “届时,年轻男女们还会围着篝火跳舞,如果看上了谁家郎君,还会有女子朝他邀舞,如果对方答应了,就说明……”说着,那女侍露出了一个促狭的笑。   霍妩眨着一双星星眼望向秦苒,眼里满是渴望。   “得,就知道你想去,你放心,我与你大哥说过了,不会拦着你的。”秦苒悠然道。   霍妩顿时一蹦三尺高,脸上的笑意止都只不住,“就知道哥哥嫂嫂最好了!”   “不过……”秦苒忙制住她,补充道。   霍妩的笑脸憋了回去,她惴惴不安地看向秦苒,小声道:“不过什么啊?”   “不过你不许自己一个人偷溜着出去!”秦苒叹道,“就你一个,别说你大哥,就是我也是不依的。”   “镇上有士兵保卫,但是还是不全然安全,就这么两天时间,你要是出门,光带侍女是肯定不够的,我会让你大哥派人保护你,和你一起。”秦苒加重了语气,道:“阿妩,答应我,别说我们担心,知道吗?”   知道能去这个篝火节,霍妩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等到第二天夜晚,月上树梢,漫天星光掩映,霍妩坐在廊下,耳边是络绎不绝的外头的嬉闹声,听得霍妩心痒痒。   她站起身,转头就忘屋里跑,霍妩学了镇上女孩儿的打扮,她的脚踝和两只手腕上都佩了不同的银铃,跑动时传来一阵清脆的铃铛响。   “嫂嫂,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出去啊?”霍妩伸出四指同秦苒保证,“要不我先出去行不行,我现在功夫可好了,嫂嫂你就相信我吧。”   “不成。”秦苒板着脸道,“昨日是怎么答应我的,这么快就往了?”   见她态度坚决,半点不留转圜的余地,霍妩顿时就跟个霜打了的茄子似的,瘫倒在了椅子上,整个人都没了精神。   看她可怜,秦苒也有些不落忍,她刚想走过去,安慰她几句,就听见有侍从来报:“夫人,来接小姐的人来啦。”   秦苒抿唇一笑,她转向霍妩:“听见没,这回总高兴了吧?”   霍妩兴奋地点了点头,她拔腿就想往屋外跑,复又猛地刹住,神秘兮兮地靠过来与秦苒道:“嫂嫂,来的那人,不会是大哥身边那位副将吧?”   霍禛的副将明明是个战场上以一当十的武将,偏偏说起话来的腔调跟个文官无二,一套接着一套,霍妩一见他,就想起小时候被父子罚抄书的恐惧,人抖得活像个筛子。   秦苒把她的头推到一边,“怎会,你哥哥想必派来的是个沉稳可靠的老兵才是。”   她说这话时,没瞧见侍女眼光里的欲言又止。   得了秦苒的抱住,霍妩这才放下心来,她脚下生风,一溜烟就跑向了外院,院中的那株老槐树下,正有一人负手等她。   那人同样着了这地方的衣饰,他没有带冠,一头墨发那根绢带束起,身姿依旧挺拔,似乎听见有人靠近的声音,他的脚步微微一顿。   不等他回头,霍妩就跟个小炮弹似的一头朝他扎过来,猛地扑到他背上,就差手脚并用地往他身上爬。   “七哥!”女孩子清甜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喜悦,“怎么会是你啊?”   卫旌笙笑道:“快从我身上下来,嫂夫人看见了,又得说你。”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阿妩这趟过来边城,与他好似比从前更亲近了许多,从前她虽说黏他,也不会这样直接地靠过来。   不过她这样的变化,卫旌笙只有满心的欢喜。   他转过身时,霍妩才看见他脸上端端正正地扣着一个狐狸面具,这面具怎么看怎么眼熟,霍妩思索了片刻,这才恍然道:“是我们小时候,我见你带过的那个面具?”   卫旌笙笑了笑,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她:“还有这个,是不是跟我从前买给你的很像?”   霍妩爱不释手地拿着那扇面具把玩了许久,才往脸上戴,“七哥是从哪儿找来这个的?”   卫旌笙伸手,把她的面具正了正位置:“来时在街上看见了,就想买来,与你一起带。”   “这么巧!”面具只遮了她半张脸,她笑起来时,那个小酒窝仍旧可见,“可见咱们和这个面具有缘了!”   傻瓜,哪儿真有这么巧的?卫旌笙在心里默默说道,昨日命人在集市上找了大半天,这才寻到与当时相仿的面具。   他朝她伸手,“好了,我带你去看篝火节,再不去,你可就赶不上最热闹的部分了。”   霍妩无比自然地将手放在他手上,二人双手相叠,并肩向外走去,秦苒看向他们远去的背影,突然道:“这人的背影,怎么不太像郎君身边的卫兵呢?”   倒像是……那位殿下。   于此同时,霍禛晃着原先指派给霍妩的那位卫兵的肩膀:“不对,你怎么还在这里?”   “不是说让你去照拂我妹妹的吗,你还在这儿,那阿妩那边怎么办?”   那卫兵捂着肚子:“这,将军,我也不晓得是吃坏了什么东西,晚上这肚子拉得实在是停不下来啊!”   “不过将军你放心。”眼见霍禛脸色不好,那卫兵忙补充道,“小的路上遇见了裕王殿下,殿下见小的实在是撑不住了,便同小的说,他会另派人去保护郡主,叫小的不用心急。”   “这……将军,殿下没告诉你吗?”卫兵困惑地道。   霍禛铁青着脸:“没有!”   “那,那……”卫兵支吾了两声,腹下又传来一声巨响,他连忙甩开霍禛的手,“将军见谅啊,小的实在是憋不住了!”   裕王派人去保护郡主?霍禛将这句话重复在心头过了几遍,回想种种,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千防万防,他这一回,该不会是引狼入室,将自家养得白白嫩嫩的小羊羔送上门去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七哥从篝火节回来,就能看见挥舞着狼牙棒在门口等他的大舅哥了   给天使们道个歉,这两个礼拜我要进入考试月了【专业选的好,年年期末胜高考】,更行可能会变得极其缓慢,等我考完试正式放假会日六日万给大家补偿,跪求小天使不离不弃啊摔 第65章 斗舞   霍禛这脸拉得老长, 头顶上都泛着黑气, 而另一头,霍妩的脸色也不大好看了。   这小镇中央那片广阔的空地上一早围坐了大片的青年男女, 他们围着篝火谈天说笑,面前是烤得喷香的牛羊肉来填饱肚子,还有醇香的美酒供人们饮用。   霍妩拿了酒盏就想往嘴边递,卫旌笙把她的酒盏夺过来,温和却不容拒绝地看着她:“不许喝, 边塞的酒与你在京中喝的那些不同,后劲厉害得很。”   少女竖起一根手指,信誓旦旦地向他保证:“我就尝那么一口,就一小口试试味道。”   卫旌笙笑着朝她摇了摇头。   看他这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霍妩知晓她是没法说动他了,她丧气地撑着双臂耷拉在低矮的案上,打量着不远处熊熊燃烧的篝火。   数不清的火把像是要把整片夜幕都给照亮了,就连这刺骨寒风带来的凉意, 似乎也被这温暖的火光给驱散了些。已经有不少男女大大方方地站起来,围着篝火尽情地舞蹈。   卫旌笙拿匕首给她割下一小块羊肉放进霍妩的碟子里,“别恼,若真让你喝得醉醺醺的回去,大哥大嫂那里,我可讨不了好。”   霍妩哼哼唧唧地叼起被烤得极入味的羊肉,边嚼边与他道:“大名鼎鼎的裕王,还会怕我的兄嫂吗?”   卫旌笙与她说着话, 手上的动作倒是没停下,一片片精瘦酥香的肉片被准确无误地丢进霍妩嘴里,他自己反而没吃多少,“自然是怕的了。”   毕竟,他可是要把他们家的宝贝叼回自己窝里去啊。   霍妩权当他是在与自己说笑,她像是吃饱了东西,眼下有些乏了,便将头懒懒地枕在卫旌笙肩上,卫旌笙一顿,随及调整了一下坐姿,好叫她靠得更舒服些。   他的手轻轻揉着少女的太阳穴,霍妩窝在他身畔,良久没有言语,就在他以为她已经睡过去时,忽然听见少女唤了他一声:“七哥。”   “嗯?”   霍妩撑着他的胳膊重新坐起来,她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精巧的面具遮着她的小半张脸,她正咬着下唇,贝齿在娇嫩的唇瓣上留下了鲜明的印子。   卫旌笙皱了皱眉,这一紧张就咬自己嘴巴的坏毛病,说了多少次,她是改不掉了吗?   “七哥……”霍妩绞着衣摆,道:“你还记不记得,你出征前,我跟你说过,有件很重要的事,等你回来我要告诉你的?”   卫旌笙的心跳没来由地快了一拍,他点了点头。   年轻小娘子的羞怯这样明显,她这会儿连耳朵都红得不像话,霍妩在他面前向来藏不住事,更何况她眼下的心意,是个人都能看得出来了。   卫旌笙觉得,他都快压抑不住内心的欢喜,他的嘴角止不住地上挑,却还是强行克制,极力平稳地诱哄她:“你想对我说什么?”   霍妩抬头看他,“我不要等了,那件事,我现在就想说给你听,七哥,我……”   她说了一半的话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哄笑声打断,霍妩一顿,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勇气瞬间只剩了小半,她沮丧地把头埋进膝盖里,像是只被人抢了到嘴边的萝卜的小兔子,连毛绒绒的兔耳朵都没精打采地垂了下来,看得卫旌笙直想去揉揉她的脑袋。   “辛兰,辛兰真朝咱们这块儿走过来了啊!”   “辛兰可是数一数二的好姑娘,又漂亮又有本事,你说是谁这么好的运气被她给看上了,要是我……”   “哈,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辛兰哪里能看上你啊,也不瞅瞅自己长得什么样,是我才比较可能吧。”   “我呸,你这脸可真够大的……”   旁边人的话不断溜进霍妩耳里,霍妩忍不住想看看,这位辛兰到底是什么模样。   那是个很娇俏的姑娘,与京中贵女们相比,她的容貌虽算不得上乘,脸上却始终挂着耀眼的笑容,显得自信又从容,为她更平添了几分风采。   只是……霍妩暗道不好,她怎么觉得,这姑娘是朝着他们这一桌过来的?   不至于吧,霍妩看看卫旌笙,自家七哥这面具还带的好好的呢。   辛兰的确是奔着卫旌笙来的。   事实上,在卫旌笙带着霍妩过来的时候,她就已经留意到了这个男人。   他虽说拿面具挡了半张脸,可仅仅露出的下半张脸就已经足够令人浮想联翩了,更不论,他身姿英挺,举手投足之间的那股气度,与辛兰这些年见过的人大不相同。   是的,他身边已有了女郎相伴,可那又怎么样呢,在这里,只要你尚未结亲,她正大光明地想为自己争一争,谁也挑不出她的错来。   辛兰对自己有着绝对的自信。   她在卫旌笙面前站定,开始尽情地舒展着身躯,口中唱着这里的地方歌谣,辛兰的舞是野性的,她的每一个动作都是那么干净利落,又带着一个成熟的女郎该有的性感,她的舞姿吸引了周围这么多年轻小伙子的目光,可她的眼,却一眨不眨地盯着卫旌笙。   饶是霍妩,也不得不承认她的美丽。   卫旌笙倒跟个没事人似的,还凑过来同霍妩耳语:“少吃些,一会儿带你去街上逛逛,有个老爷子做的糖饼味道不错,你一定喜欢。”   霍妩愤愤地瞪了他一眼。   卫旌笙回以一个无辜的眼神。   霍妩咬牙道:“卫旌笙,你个公狐狸精!”   呀,都直接喊他名字,看来是真生气了,卫旌笙摸摸鼻子,可这件事,他实在冤得很,加起来为这小没良心的清心寡欲了两辈子,就差遁入空门当和尚了,这会子猛地被冠上这“狐狸精”的称号,是叫他找谁说理去。   霍妩噌得从垫子上站了起来,气势汹汹地朝辛兰走了过去,辛兰倒也不怕,她仍在舞动,手臂在空中划出一个优美的弧度,丝毫不受霍妩的影响。   霍妩足尖轻点,系在脚踝上的铃铛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她开始动了。   她身姿极软,又因有着功夫底子,这柔软中便带了飒飒英气。少女腰间的系带勾勒出她不盈一握的腰肢,她向后点地,衣裙随着她的动作在空中旋转,葱白的十指变换着不同的手势,铃铛随着她的舞动玲玲啷啷地响着,成了女郎最自然的配乐。   当她停下来的时候,动作依旧干净得很,好像之前翻转了这么多圈的人不是她一般,她微微后仰,双手轻轻击了个掌。   有那么多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她。   可霍妩谁都没有看,她的眼神有时很快地在卫旌笙身上瞥过,又立马收了回去,谁都看得出她与辛兰斗舞的原因,偏偏她自己,像个没事人似的,仿佛来了兴致,就跳上这么一段,跟谁都没有关系。   “欸,这位小娘子跳得怎么和辛兰刚刚跳得那么像呐?”   “像归像吧,可我总觉着,好像这个跳得更好看些,可这真叫我说,又说不出来好在哪里。”有个青年一拍大腿,“管他呢,反正分得出谁更好看就行了。”   他说话的声音响了些,这话一字不漏的钻进了辛兰耳里。   辛兰的动作越发僵硬,饶是她再怎么大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说不如另一个女郎,总归是个不痛快。   卫旌笙失笑,他家小姑娘,这是憋了一口气呢。   她跳辛兰刚才跳的舞,每一个动作里又带了霍妩这个人的韵味,处处压对方一头,可真是……蔫儿坏的。   眼见辛兰是跳不下去了,霍妩的动作也渐渐慢下来,她绕指在空中挽了个花儿,旋身坐回原先的位子上,只是这回是彻底不肯看卫旌笙了。   她方才那段舞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篝火节献舞寻求伴侣这事儿,也不拘男女,不多时,又有个年轻男子踏着舞步而来,只是这回,他的目标显然不是卫旌笙。   卫旌笙黑了脸,拿手遮着霍妩的眼睛:“不许看。”   霍妩二话不说就把他的手扫开,她托着腮帮子,看那男子的舞看得极认真。   要说京中有些男儿也会舞技,只是他们做来总带了女子的阴柔,反倒显得不伦不类的,不如这人来得有意思。   卫旌笙:这小子是从哪个地方冒出来的?   篝火节这种东西,真是十分没有必要!   他站起来,顺带着拉着霍妩,霍妩皱眉瞪他,卫旌笙只当没看见,他在原地晃了晃,虚弱地道:“阿妩,这儿人太挤了些,我有些透不过气了。”   围观众人:……   兄弟,你这打量着是要蒙谁呢,他们又不是傻!   霍妩急切地扶着他,就像她现下搀着的是个重伤的病人:“七哥你没事吧,要不咱们这就先回去了好不好?”   众人:还真有人信这种鬼话啊!   卫旌笙温柔地与她道:“不打紧,你扶我到人少些的地方休息会儿就好了。”   “只是……”卫旌笙神色一黯,“阿妩,这里这么热闹,你也玩得开心,我怎么好坏了你的兴致,还是算了,我自己找个地方靠一靠,你留在这儿吧。”   他话音刚落,用捂着嘴咳了两声。   霍妩急道:“你说什么胡话,什么叫我一个人留在这里。”她说着,扶了卫旌笙就走,卫旌笙像是被人抽掉了骨头似地靠在少女身上,隔绝了旁人的目光。   他回过头,不动声色地看了那个青年一眼,青年只觉浑身一凛,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   卫旌笙固执地不想回去,又不知是犯的哪门子小孩儿脾气,连去医馆找大夫看看都不愿意,霍妩拿他没办法,只好依他的意思,扶他到更高处的草地上坐下。   她担心得不行,卫旌笙倒跟个没事人一般躺在了草地上,还朝他边上的位置拍了拍:“阿妩也累了,不如躺会儿。”   “七哥,你真的没事了吗?”   “无碍。”卫旌笙道,“老毛病了,你是知道的,现在已经缓过来了。”   他说得坚定,也让霍妩安心不少,她这才与他一样,慢慢地躺下。   霍妩把手枕在脑后,她睁着眼,看着漫天繁星映在深深的暮色中,仿佛望不到尽头。   卫旌笙轻声道:“阿妩,你还记不记得咱们小时候,你和我说星星的故事?”   “自然记得啊。”霍妩说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那时候我自己都分不清这些星星各自该叫什么名字,还自以为是地将给你听,觉得自个儿是个了不起的聪明人了。”   “七哥你也是,明明心里对这些东西都是门儿清的,就是不告诉我,诚心看我在你面出丑……”   少女眉飞色舞地比划着,卫旌笙唇角扬起,她仰着头看星星,他却侧身看着她姣好的侧脸:“阿妩,你之前要跟我说什么来着?”   霍妩一下子就卡壳了,她支吾着道:“啊,你说什么,我记性不好,之前想说什么,我记不太清了。”   卫旌笙笑得更欢,他好心提醒她:“你说过等我回来就告诉我,现在又不想等了的那件事,是什么?”   “那,那个啊……”   算了,不难为她了。   卫旌笙心情颇好地想,他撑着胳膊看她,笑道:“我也是。”   “啊,什么,什么就你也是了?”霍妩一愣。   “阿妩先前难道不是想告诉我,你心悦于我的吗?”卫旌笙笑得像只修了千年的老狐狸,“正巧,我也是。”   “不过也不奇怪,我这般丰神俊逸的男子,阿妩对我生了这样的心思实在是半点也不奇怪,哎,阿妩,你捂着脸做什么,你这面具都没摘,我又看不清你的表情,再说了,你我心意相通,这本是件大好事,你该高兴才对啊。”   “七哥。”霍妩绝望道,“你可闭嘴吧。”   这跟说好的一点都不一样!   而且,而且她平日里见到的七哥都是温润如玉的样子,就算是在前世,那也不过是比现在更阴沉了些,不好惹了些,也没有,没有像这会儿一般的啊。   这可真成了只公狐狸精了。   卫旌笙这厢还在说个没完:“阿妩,阿妩你怎么又不说话了?难道是我会错意了,不对吧,阿妩,若真是那样,我可要伤心了。阿妩,阿妩你看看我呀,不是经常说七哥好看吗,人就在你面前,怎么反倒不看了,难不成是嫌我在边关晒糙了,就不喜欢了?阿妩,你这个样子可不行啊……”   霍妩实在受不了了,她将手拿开,怒道:“卫旌笙!”你还有完没完了!   然而她这后半句话没有说出口的机会,卫旌笙摘掉了自己的面具,他翻身撑在她身上,鼻尖隔着她的面具,将唇覆在了她的唇上。   霍妩倏地睁大了眼,她看见卫旌笙放大了的脸映在自己眼前,他的眼里皆是笑意,认识他那么久,霍妩少见的看他连眼睛都带着笑。   那股子欢喜,像是下一刻就要溢出来了。   趁她愣神的机会,卫旌笙正细细描摹着她的唇角,找了个空子就伸了进去,与她交换了一个绵长的亲吻。   他的唇有些干,霍妩不着调地想,把自己护唇的香膏拿给七哥用,也不知道他会不会介意。   卫旌笙结束了这个亲吻,又颇不舍地在霍妩唇角轻轻啄了一下。   “阿妩。”他叹息着摘掉了她的面具,在她眉心又印下一个亲吻,动作小心地让霍妩觉得她是个什么了不得的珍宝。   “你知道的吧?”   卫旌笙觉得有很多话想说,他想告诉她,他喜欢着她,爱着她,这么多年。   可他说不出口,像是有什么东西卡着他的嗓子,让他说不出话来,何况他觉得,这样的话用来形容他对阿妩,太轻了。   到最后,他只能将头埋在她颈间,在她耳边喃喃道:“你是我的命。”   “阿妩,你是我的命。”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天使们我终于考完试可以放假啦哈哈哈,这两天会恢复到正常更新的嗷   断了这么久真的很抱歉,我们的老师太鬼畜了,说好的考试大纲,结果给我们的是整个学期的PPT…… 第66章 等你   卫旌笙送霍妩回家的时候, 不只秦苒, 连霍禛都站在门口等着,见了他吹胡子瞪眼的, 卫旌笙毫不怀疑,若非是当着阿妩的面,又有秦苒拦着,就霍禛那脾气,非得冲上去给他来上一拳不可。   霍妩一溜烟从他身边溜过去, 钻到了秦苒后边。   卫旌笙自觉心情再无一日能比得上今天美妙,即使面对的是霍禛那张臭脸和秦苒满脸的欲言又止,他也能毫不在意地朝二人一揖:“大哥,嫂夫人。”   霍禛啐了一口,果断地把头扭了过去,一副不想看见他,快些滚远点的样子,惹得秦苒在他腰上狠狠地掐了一把。   卫旌笙了然:“军中无主将在, 到底不好,既然大哥在这里,旌笙就先回营了。”   霍禛摆摆手:“要走快走!”   这时候倒是说的好听,跑来找他妹妹的时候怎么就没如今这份觉悟了?   “大哥不打算送一送我?”   霍禛给了他一个白眼,他不仅一点儿都不想送他,甚至想狠狠地把自家大门摔在这小子脸上。   卫旌笙这人,向来实际的很,最大的宝贝他已经得了, 这会儿霍妩的家人,他爱屋及乌,怎么都觉得顺眼,不仅不生气,反而笑得更欢,倒是霍禛,觉得这拱白菜的猪竟还敢在自己面前大胆挑衅,连拳头都捏得跟紧了些。   “等会儿,七哥你些别走。”   霍妩弯下腰从霍禛撑着门的那条胳膊下一阵旋风似的跑了出去,依偎着卫旌笙站定,朝秦苒与霍禛甜甜一笑:“大哥大嫂,我还有些话要与七哥说,天冷,你们先进去吧。”   秦苒、霍禛:……   你们两个这一路走过来,都那么长时间了,怎么还能有话要说?   也不觉得口干吗?   霍禛板着脸道:“不许,咱家有门禁,这个时辰不许出去。”更不许与外男独处!   霍妩不解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再加上也不会走远,就在府门附近,还有,咱们家什么时候多添了这么条门禁,连我都不知道?”   霍禛:……哼!   他推着秦苒就往里走,边走边小声道:“都说女儿外向,我今儿个才算是领会到了。你瞧瞧阿妩,都多久了,哪来的那么多话好说的,也不嫌烦。”   “哦?”秦苒眯长了眼,“照郎君的意思,我与郎君相处的时日不是更久,这么说,郎君也已经对妾身厌烦,与我无话可说了喽?”   “不是,你知道我没那个意思。”霍禛一瞪眼,“都老夫老妻了,你可别这么说话,我都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了。”   “霍大眼,你今日自个一个人去书房睡吧!”   “唉,阿苒,我的好夫人,你这是做什么,你,你等等为夫啊!”   霍禛急得跟只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卫旌笙倒春风得意得很,他正握着女郎娇软的柔夷,绕着府门外的小巷慢慢地走着。   “七哥,我……我明日便要回京了,你回来送我吗?”   霍妩期待地看着心慕的郎君,她心里明白,这一趟过来,明面上的由头再怎么好听,到底不过是拿去糊弄外人的,她究竟是为着什么而来,霍妩心里比谁都清楚。   她就像是个任性的孩童,仗着家人的偏爱自作主张地想来边关看看他,可是再怎么样,她总不能在这里久留。   她想,我可不能给他们添麻烦了。   卫旌笙弯下腰蹭蹭她的额头:“你早些回京也好。”   边塞之地,到底是不安全,她留在这里,他没法亲自护着她,可让他交给别人,就像是让卫旌笙把自己的半条命挂在旁人手中,无论如何也没法安下心来。   “那。”她抓着他的衣襟,固执地问:“你到底来不来送我?”   “你这小姑娘,素来就是这么不讲道理,我出征那日,巴巴地等了你多久,你就是不露面,这换了个个儿,你就转了态度了?”卫旌笙故意逗她。   霍妩反倒笑了:“其实,那天我来了的。”   她站在高高的城墙上,目送他远去的背影,那个时候,她其实是很想从上面跳下去,落在他的马背上,和他一起走的。   这个人自始至终在他身边,无声无息地渗进了她的生命里,陪着她从稚气的孩童,一路走到如花的妙龄。   她不由地庆幸,真好,他还会一直陪着他,直到两个人的脸上都爬满了皱纹,老得掉牙,连腰背都挺不起来的时候,他还是会像现在这样握着她的手,两人一起躺在布满阳光的院子里舒舒服服地死去。   他还在,这真的是一件,太好太好的事了。   “卫旌笙。”她难得郑重地喊他的名字,声音里却带着笑意,“你凑过来一点?”   卫旌笙不明所以,身体却下意识地朝她的方向偏过去,“怎么……”   他对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迎着皎洁的月光,少女带着笑容踮起脚尖,她扶着他的双臂,将唇贴在了少年郎君的下颌上。   趁着他还没反应过来,女郎忙从脱离开来,急急地向后跑了几步,复又想起什么似的,转过身朝少年挥了挥手,她将手放在嘴边,朝愣在原地的少年喊道:“七哥,其实,就算你明日抽不出时间来送我,也没有关系的!“   “反正……”   她偏过头朝他笑笑,露出带着稚气的小虎牙,有风拂过她的发辫,她道:“反正,等你大胜回京的时候,我们总会见到的。”   “你才不会让我等太久的,对不对?”   她说完这句话,便连蹦带跳地跑了,活像只乐颠颠的小兔子。   卫旌笙立在原地,过来好一会儿,他才抬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他轻声说了句什么,猛烈的风很快将他的声音给吹散了。   他道:“小丫头,下次,可不许亲错地方了。”   次日清晨,秦苒将霍妩从被我卷儿里挖了出来,霍妩揉着眼睛,含糊着道:“嫂嫂,你又不是不知道,大哥昨日揪着我劈头盖脸地说了一大堆,我这还困着呢。”   秦苒无奈道:“你别忘了,今日你要回京去的。”   “我知道啊。”霍妩在被窝里滚来滚去地与秦苒耍赖,“嫂嫂,打个商量呗,你就不能让人帮我连带着铺盖卷儿一并收拾放进马车里吗?”   秦苒半点不客气地往她脑门上丢了个暴栗,“尽说些胡话。”   她接过侍女手中的还烫着的擦脸巾往霍妩脸上丢:“好了,不贫嘴了,快些起来,昨日还信誓旦旦地在我与你大哥面前说不是小孩子了,有分寸了,现下呢?”   她在她屁股上轻轻拍了一下:“连起个床都这般麻烦,还敢说自己不是小孩子?”   霍妩讪笑着朝她吐吐舌头。   等她梳洗完了来到院内,她家大哥已经在那里等她,见霍妩过来,他眉心一抽,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看见秦苒那警惕的眼神,硬生生又给憋了回去。   “咳,回家后乖乖听话,好好孝顺父亲母亲,至于你二哥那小子,罢了,他也是个不靠谱的,他不带着你胡来我就已经是谢天谢地了,还有啊……阿妩?霍妩!你不好好听你大哥我说话,探头探脑地这是干嘛呢你?”   被识破了那点子小心思,霍妩这才安生地站好,“大哥,我七哥真没来送我啊?”   霍禛皱眉:“瞎叫什么,你叫两个哥,我!还有霍禛!卫旌笙算是哪个牌面上的人物?军中有事,我在这里,他还来干什么?”   霍妩小声道:“就知道乱发脾气,我从小喊七哥喊到大的……”   她见霍禛又想开口训她,忙朝秦苒那边招了招手,“大嫂,嫂嫂我先上马车了啊,我等着你们回京!”   说完,她逃也似地就往停在府外的马车里钻,“好了好了,咱们快走吧。”   春莺笑道:“郡主这么着急做什么,不多跟世子和少夫人多说几句吗?”   霍妩道:“昨夜说得已经够多了,大哥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句,也不知要说几遍才能停,从前也不是这样的,不知什么时候,变得比家里那只鹩哥都话唠了。”   霍禛耳力极好,这会儿简直要被她给气笑了。   马车一路远行,在即将经过先前军营驻扎的那座山脉下头时,霍妩突然钻出车帐,喊了声:“停车。”   她从马车里跳下来,逆光向山上抬头望去,阳光有些刺眼,春莺忙拿手给她遮一遮。   半山腰那儿,有个人站在那里,他仿佛已经等了很久,见霍妩朝他的方向望过来,卫旌笙笑了笑,他的身后蓦地钻出几个亲兵,健壮的汉子们齐声高歌,唱的却不是什么雄浑的曲调,而是一首算得上婉转的词。   “自是东西客,逢人又送人。只应相见老,亦无别离频。度日还知暮,平生终识春。倘无迁谷分,归去养天真。”   这帮汉子口中,好好一首词调,被唱得怎么听怎么古怪,连霍妩的贴身侍婢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霍妩没有笑,她缓缓抬手,将手放在了自己的心口。   只应相见老,亦无别离频。   七哥,我明白了。   作者有话要说:  原诗是杜牧的贻友人,我改了几个字   不要怕,这一次不会分开太久,马上就打胜仗回京了,毕竟七哥现在嗯,动力满满 第67章 凯旋   一路披星戴月, 霍妩紧赶慢赶, 终于在年前赶回了京畿。   她这番任性的举动,不止沈容, 就连向来纵着她的太后都阴沉着一张脸连着好几天罚她进宫抄书,一心想着要好好磨磨她的心性,再不许她像这次一般草率行事了。   哪怕是宋悦带着小皇孙来向太后请安时,对她求助的神情也只作视而不见。   霍妩自知理亏,惹了人担心, 只有摆出乖的不像话的模样讨好。   岁末那晚,烟火照亮了半边坊市,霍家人披着厚重的大氅围着炭火守岁,霍陵塞了个烤橘子到霍妩手里,见她这昏昏欲睡的,便轻轻推了推她:“阿妩,若是困了,就回去先歇着吧。”   霍妩揉了揉眼, “没事儿,我还撑得住。”   “就是屋里被烧得太暖了些,就是不困的人坐在那儿,都忍不住打瞌睡了。二哥,我去院子里透口气。”   屋外的廊下挂了一盏盏灯笼,昏黄的烛光连成一片,霍妩顺着长廊往前走,春莺跟上去, 为她又加了件披风,霍妩笑道:“再穿多些,我都快被你裹成个球了。”   “冬日里入夜本就寒凉,多穿才好呢,裹成个球怕什么,反正咱家郡主怎么穿都好看。”   “可是今晚多吃了蜜糖,怎么嘴这样甜?”霍妩摇头笑道:“一个你,一个二哥,尽会说这些哄我,要是我真信了你们这话,才是笨呢。”   “唉。”春莺摇来晃去地道:“可见郡主偏心了,婢子说这话就是花言巧语,若是换了裕王殿下……”   她话留了一半,看着霍妩促狭地笑了。   七哥啊。   霍妩向北望去,只能看见高高的院墙和远方塔楼上那个翘起的檐角,万家灯火里,她所思念的那个人,此刻所看见的景象,想必与她大不相同。   此时此刻,也不知他在做什么,有没有功夫吃上热腾腾的饭菜,好好过这个新年?   转眼已到了惊蛰。   每到这个时候,春雨总下得格外绵长,这雨已经连着下了好几日,霍妩坐在房中,撑起窗柩,看着连绵的雨丝沿着屋檐落下来。   她手里拿着的,是前日收到的寄信。   卫旌笙在信里告诉她,北羌贪婪,与蛮族联盟的关系本就只是因利而和,算不上牢靠,短时间内倒还好说,这时日一长,破绽也就露出来了。   这时候,只要对羌人晓以利害,他们营中自然会有人有所动摇。   人心尚且不合,想要打胜仗,就成了天方夜谭,面对大昌铁骑,久久未占到便宜,大昌丰饶繁荣自可支撑,他们,却是撑不下去了。   两方联军起了内讧,逐个击破,就成了再简单不过的事。   战事将平,将士们终于可以回京,这无疑是最令人高兴的,这两日,霍妩总到哪儿,都觉得满城喜气。   听父亲下朝时说,蛮人被打散了,剩下几支逃窜的队伍,成不了大气,北羌倒是有眼色些,见势不妙立即选择向大昌投诚,并向蛮人军营反捅一刀,打得他们猝不及防。   这北羌的王室似乎是怕陛下对他们秋后算账,这次,听说还送上了他们大王最为疼爱的一子一女来京为质,以表忠心。   霍妩对此不置一词,在她看来,若是真的疼爱,又怎么会舍得亲生子女为人质,远离故土,从王子王女变得要仰人鼻息讨生活。   但是……   她将书信放在贴近心口的位置,心想,七哥终于要回来了啊。   等到了晚间,霍启衡下朝回来,还未进门就听见他的大笑声,沈容道:“今日是有什么好事,笑得这么开心?”   霍启衡捋了捋胡子,道:“咱们大儿子和儿媳妇明日就要回来了,还不许我笑几声吗?”   “当真?”沈容喜道。   “我还能拿这等事说笑不成。大军今晚在城外安营扎寨,好好修整一晚,明日便可进京,等进宫面圣完了,你想见儿子多久就见多久。”   沈容闻言,自是喜不自胜。   霍妩心里也欢喜的很,只是不知是不是欢喜过了头,入夜,她躺在床上,竟是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   左右没甚睡意,她所幸披了外裳,绕过守夜的侍女,自己跑去庭院里小坐一会。   七哥打了胜仗回来,陛下想必也会有所封赏,霍妩巴着手指想了半天,她从小到大,实在是收了卫旌笙不少好东西,可这会儿要她想送他些什么以作庆贺,霍妩偏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霍妩自问是个俗人,漂亮衣饰钗环,各式糕点佳肴,她都爱得不行,七哥与她不一样,他实在少有偏爱的东西,霍妩所能想到的,他无一不是有了。   若要她自个儿开口去问他的话……   霍妩嘴角一抽,她毫不怀疑,七哥一定会揉揉她的头,再告诉她,只要是阿妩送的,他什么都喜欢。   “大晚上的不进屋好好睡觉,坐在院里皱着一张脸,是在想什么呢?”   霍妩一怔,熟悉的声音让她本能地向上看去。   砖瓦墙上,少年郎君站在墙头,他踏着月色而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唇角挂着鲜明的笑意。   霍妩呐呐地喊了一声:“七哥?”   这时候,他不是应该在城外,要等明日一早才进京的吗,怎么……   卫旌笙纵身一跃,稳稳地落到地上,没等霍妩张口,他就皱着眉头把霍妩披着的外裳裹得更紧了些,道:“也不知道多穿些衣裳,若染了风寒,到时耍赖着不肯喝药的,也还是你。”   霍妩眉眼一弯,讨好地朝他笑笑。   果然不是在做梦,也不是幻觉。嗯,这熟悉的老妈子一般的训叨,除了七哥,再没有旁人如此啰嗦了。   她拉着他在边上的石凳上坐下,又自觉地靠了上去,倚在他肩头,把对方修长的手指捏来捏去地把玩,卫旌笙从小待她,便存了温水煮青蛙的心思,是以二人在他的刻意引导下,一直亲近得很,只是自从互通心意以来,不,是从霍妩上回去边关那次开始,她仿佛,更亲他了些,就像是整个人都化成了一块小黏糕。   当然,这样的小黏糕,卫旌笙实在是爱到了骨子里。   “七哥怎么自己先进京了,不是该明日与大军一起么,你们还要乘着高头大马从正门而入,一路穿过大大小小的坊市,到时候,京中的老百姓一定都会出来看的。”霍妩笑道,“七哥,你,还有大家,你们这些在战场上抛头颅撒热血的战士,都是所有大昌百姓们的英雄。”   是英雄,自然也该享受到属于英雄的荣光。   卫旌笙一手揽着她,蹭了蹭她的发梢:“我知道,所以我再陪你一会儿,便要回去了,等明日再正式进来。”   其实,他只是思念她,才想过来,哪怕是站在屋外看一看她,没想到正好逮着个大半夜不睡觉在院子里发呆的小姑娘。   他低下头,在女郎的额头上碰了一下,含笑道:“小姑娘,你要睡觉了,都说早些睡的人,个子能长得高些,我说你这个子怎么老没个变化,今日一看,果然是有缘故的。”   霍妩不服气地跳起来:“七哥你别胡说,我哪里矮了!”   她父亲高大,母亲也身段抽长,霍妩自幼在同龄的贵女里,身量都是拔尖的。   “是吗?”卫旌笙站起来,宽厚的手掌在霍妩与自己的头顶上比了比,也不说什么,只笑着盯着霍妩。   霍妩:……   七哥忒不要脸,拿她跟他比,那可不就成小矮子了吗?   见女孩子气鼓鼓的,恨不得冲上来挠他一下的小模样,卫旌笙笑得更欢,他心满意足地捏捏霍妩嘟起来的小脸,道:“好了,快回去睡吧,我也要回营了,嗯?”   “我可不想你明日打着瞌睡来迎我。”   霍妩嘴硬道:“谁说是去迎你了,我大哥不也要回来,我是去看他的不行吗?还有啊,不是说北羌的王这次也派人带了王子王女入京,我好奇,想去看看羌人究竟是个什么模样总可以吧?”   总之就是不承认是去看他。   卫旌笙好脾气地顺着她的话道:“是我说错了,郡主大人有大量,原谅小的一回,好不好?”   “只盼郡主见小的待郡主的心意赤诚,明日好歹捎带着也瞅瞅小的吧。”   霍妩眉开眼笑,得瑟地朝他扬起下巴:“既然你如此诚心,我就勉为其难地答应你啦。”   看她这骄傲地就差围着他晃尾巴的样儿,卫旌笙只觉得手痒痒,他应了声“好”,心下却恨不得把她拽过来,好好“教训”一下。   等霍妩乖乖躺回床榻上时,她本以为自己还得辗转反侧好一会儿才能入睡,没成想几乎是沾着枕头的那一刻就陷入了沉沉梦乡。   自是一夜好梦酣眠。   所幸天公作美,接连几日的春雨霏霏后,这一日总算迎来了几缕阳光,沉睡的京畿在清晨的钟声鸟鸣中渐渐醒来。   霍妩在明媚的春光中携了侍女一道上街,坊市上,大大小小的铺子正陆续开张,蒸包卷饼的香味在空气中蔓延,来往行人步履匆匆,开始了新一天的忙碌。   霍妩在城门不远处的茶楼上寻了个雅间坐下,这位置正临窗,她斜倚在窗口,看着底下络绎不绝的客商旅人。   她等了没多久,就听见远方传来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和马蹄声,这声音响得很,一听就知来人不少。   有在城门边上的老百姓兴奋地跑进来,边跑边高呼:“是裕王殿下和将士们班师回朝啦!”   “他们打了胜仗回来啦!”   底下沉寂了片刻,又响起一阵哄然的欢呼声,人们欢笑着往城门跑,白发苍苍的老人拄着拐站在路边等大军经过,就连最羞涩的女儿家,都拿块帕子半遮着脸,想要看一看这些军士。   激动的百姓们挤满了大街两侧,城门打开,伴随着马儿的嘶鸣,大军一点点往前行进,显然是知道老百姓的心情,才特地放慢了速度。   在人潮汹涌中,霍妩一眼就看见了她想见到的那个人。   他与昨日的一身便装不同,今日的卫旌笙穿了一身威风凛凛的银甲,比之在京中的时候,他显得黑瘦了些,整个人的线条却更加锋利,他肃然地坐在高头大马上,身姿笔挺,已很有大将军的气势,让人心中敬畏。   和昨日与她说着俏皮话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霍妩突发奇想,她伸手将雅间里摆着的花瓶拿过来,取出里边的花枝。   这株月季该是掌柜的不久前新鲜摘来的,嫩黄色的花瓣上来带着晨起的露珠,霍妩站起来,她整个人趴在窗边,等卫旌笙快要经过茶楼下面时,她用力一掷,将花枝朝他的方向跑了过去。   霍妩投壶玩得好,对这个还是很有信心的。   卫旌笙敏锐地察觉有东西往他的方向丢过来,他身子一偏,将花枝夹在指尖,似想到了什么,他将花枝放在鼻尖轻轻嗅了嗅,随及抬头,捕捉到霍妩的位置,朝她浅浅地荡开一个笑。   这一笑宛若新雪初融,让他瞬间有了温度,就好像,被一下子拉回来凡俗间。   底下顿时一片哗然。   霍禛觉出不对,他这一转头,正看着卫旌笙擒着花枝,像捏着什么宝贝似的与他那傻妹妹相视而笑,笑得……嗯,还是两个大傻子。   他默默地别过头去,是不想看了。   若非时辰不对,霍禛真想将这个不着调的幼妹从茶楼上直揪下来,可他这满腔怒气,被迎面而来的花枝给打蒙了。   本来么,这犯人巡街也就砸砸鸡蛋菜叶子之流,如今是凯旋之师归来,霍妩不经意的这一举动也算提醒了他们,还有什么比献上鲜花更适合这些英雄的呢。   霍禛甚至听见人潮中还有几个彪形大汉边朝他扔花,边朝他大喊:“霍将军,好样的!”   霍禛:我可真是谢谢你们了。   就在他咬着牙把目光狠狠盯向这罪魁祸首所在的窗子时,霍妩早就矮下身,缩在角落里笑得正欢。   “霍世子英武,想来不乐意满身花束,他既然看见这第一枝花是郡主扔的,此时怕是恼了郡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霍禛:知道错了吗?   霍妩:错、错了   霍禛:错哪了?   霍妩:不,不该扔花?   霍禛:错!   霍禛:扔也就扔了,你这扔给裕王算怎么回事,我不是你大哥吗,大哥那么英俊,你难道看不到吗!!! 第68章 犯难   来人今时的装扮倒不似往日般清雅, 她穿绯红春裳, 下裙上不知是用了什么样的金线绣上去的花纹,在阳光下显得波光熠熠, 很是惹眼。   她发间配了串流苏,一颗颗圆润的东珠随着她施礼的动作轻轻摇晃,女郎抿唇一笑,唇色嫣红。   霍妩侧过身,道:“你我年岁相当, 何况文定已过,陈小姐不日就是淮王妃了,这礼,嘉宁受不起。”   “既然嘉宁郡主这样说,思璇自然是听郡主的。”陈思璇坐到霍妩对面的圆凳上,“郡主与我幼年相交,入京以后,我也曾想与你多多亲近, 只是一直苦无机会,今儿个有缘遇见,便厚着脸皮坐了过来,郡主可别嫌弃。”   “怎么会呢,你多虑了。”霍妩干巴巴地笑了笑,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陈思璇已是板上钉钉的淮王妃,她先前这般有礼地要与他相交, 霍妩无论如何也不能给她没脸。   “霍少将军年轻有为,此番立下赫赫战功,陛下龙颜大悦,定会有所擢升,思璇在这里先恭喜郡主了。”   “保家卫国,是霍家儿郎该做的,无所谓什么擢不擢升。”   听她夸奖自家大哥,霍妩倒比听她说旁的更为高兴,她心里笑得欢实,面上却不好显出得意来,只憋着谦虚了几句,免得给人抓到了话柄,说她霍家居功自傲。   陈思璇身边的婢子极有颜色,又命小二添了茶水糕点,陈思璇手捧着冒着热气的茶盏,她看向窗外,神色幽深,不知在想些什么。   “听闻郡主与我家兄长曾有数面之缘?”陈思璇忽然道。   霍妩一愣,道:“说来惭愧,我平日里喜爱看些话本子解闷,那日偶遇令兄,不想他于此道上的看法,与我不谋而合,是以便有些来往。”   “是吗?”陈思璇摩挲着瓷白的杯壁,“兄长的确对这些东西感兴趣……”   她骤然回神,笑道:“是这样,家兄此前长年在外游历,久而久之,我竟连他的喜好也知之甚少,先前在家时,他偶然提过一句,似与郡主在话本这上头颇为投契,思璇才生了好奇之心,今日恰巧碰见郡主,便想问一问,不知是什么样的话本,让郡主与我兄长都这样喜欢?”   她垂眸道:“照说,这些事我不该问郡主的,然思璇与兄长总不在一处,这日子久了,却亲近不起来了,才想从这上头入手,也可与兄长有话可聊。”   陈思璇神色黯然:“郡主的兄长待郡主之好,是出了名的,思璇看在眼里,很是羡慕。”   人家是嫡亲兄妹,问的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私事,霍妩自然没有避而不谈的道理,她便将她与陈纵喜爱的话本册子列来说与陈思璇听,尤其是那位寻路生所书的,更是陈纵心头好。   “寻路生?”陈思璇若有所思地喃喃道。   霍妩点了点头:“令兄还说认得这人,可为我引荐一二呢,只可惜后来诸事繁杂,便没寻着好时机。”   “我那兄长啊,可真是。”陈思璇摇了摇头,“他既然这样说,郡主就只等着他将那寻路生带到郡主眼前吧。”   霍妩直觉她话里有话,只是二人关系算不得亲近,便将疑问咽了回去。   “对了,我还未好好与你道贺呢,前些时候我人虽不在京畿,却也听闻陈小姐的嫁妆一路从岭南浩浩荡荡地铺进京中,说是十里红妆也有所不及,令尊大人更是一早便来了京城,这份爱女之心,当真令人动容。”   “是啊,我军大胜,陛下心里高兴,我与淮王殿下的婚事也提前些,权当凑个好运头,父亲一向疼爱我,他年事已高,此番不顾长路迢迢进京为我送嫁,我……也很感动。”   陈思璇温温柔柔地说着话,眼见大军被老百姓们簇拥着,连个尾巴都看不着了,便站起身道:“我家中还有事要忙,就先告辞了。”   她离出嫁不过只剩月余,要准备的事情自然多,霍妩也不留她。   陈思璇下了楼,那婢子才问:“小姐,公子爷喜好什么,您再清楚不过了,何必再去问嘉宁郡主一个外人呢。”   陈思璇只冷冷一眼扫过去:“你懂什么?”   那婢子一凛,顿时安分地垂下头跟在陈思璇身后,再不说话了。   从前的怡黛姐姐,跟了主子多年,也不知犯了什么错,竟叫主子拖出去,当着阖府下人的面活活打死了。她当时在后头看着,怡黛下半身被打得血肉模糊,直露出白骨来,连她都被吓得几日没能吃饱睡好,主子却跟个没事人似的,仿佛从没有怡黛这个人存在过。   一个小丫鬟的千般心思,陈思璇自然不会去多管,她只要她们忠心就够了。   她想起霍妩方才说,她父亲对她疼爱有加,令人羡慕的话,当时,陈思璇差点没讥讽地笑出声来。   所谓丰厚的嫁妆,里头藏着的,却是锋刀利刃,而那些抬嫁妆来京的壮汉,则是她陈家养了多年的,以一当十的死士。   陈思璇暗自叹息,这淮王殿下的心,还是太急了。   不过也难怪他,太子殿下占了嫡长这两头,她姑母陈淑妃入宫多年,可谓盛宠不衰,然而纵然她再怎么得宠,这么多年,始终也没能越过皇后去。一个是相伴多年的发妻,另一个,不过是宠妾尔。   何况先头矿山那档子事,虽极力转圜,这陛下心中究竟还是留下了芥蒂,宫中从不缺年轻貌美的女子,陛下这一来二去的,对淑妃也就淡了。   太子一直以来,对陛下交付下来的差事就没出过什么纰漏,他妻族得力,膝下又已有了两位嫡出的小皇孙,朝中大员无一对他不是赞不绝口,长此以往,淮王若想成事,只会难上加难。   可陈思璇万万没想到的是,他会下那么一招险棋。   他手上没有兵权,便勾结番邦,妄图借蛮人的兵力为己用,可他怎么不想想,他身上留的是大昌皇族的血,如此一来,无疑于引狼入室。   她父亲得知后大感不妙,急忙差亲信来信劝阻,又命人为其扫尾,只是那裕王殿下和霍家世子却也不是省油的灯,万一出了什么纰漏,咱们这位陛下,对通敌叛国这样的大罪,可是从来不会心慈手软的。   陈思璇心里恨极,她原以为卫蔺沣是个文武全才,为人果决狠辣,是个能成大事的人物,没料到他这一处昏招,是要将所有人都带进泥潭里去了。   事已至此,再无回头路可走。   父亲日夜兼程暗地里抵京,与卫蔺沣几番商议后,决心连接卫蔺沣朝中亲随,将陈家与卫蔺沣手中的私兵合二为一,乘着她们大婚的吉时,杀太子,制陛下,到时大可以说是太子为蛮人所刺杀身亡,陛下年事已高,一时悲伤过度,身子彻底垮了,是以由淮王辅政,等再过一段时间,陛下,便可以薨了。   等到了那时,卫蔺沣即位,也就成了顺理成章的事。   霍家手握兵权又如何,龙禁卫又如何,卸甲进京的兵甲不过这些人罢,又都经历了数月征战,疲累得很,哪里比得过淮王手里的私兵与陈家的死士。   就算有藩王起疑,这天高皇帝远的,等他们过来,事情早已尘埃落定,卫蔺沣是正儿八经的皇子,向来得陛下重视,该杀的杀,该贬的贬,料他们也翻不出什么罪状来。   就算皇位来历有疑又如何,他年论史,这史书工笔,还不是由赢家来写的。   话是如此说,陈思璇心中仍是不安,她本以为此事该是徐徐图之,弑君夺位这样的事,成了自然好,一旦有个万一,没有人能逃的过去。   她曾将她的担忧说与父亲听,父亲只是大笑,告诉她,成大事者,不该如此瞻前顾后。   陈家与卫蔺沣血脉相连,眼下已是被捆在一条船上的蚂蚱,说起来,她这场婚事上,仍在悉心为她准备的,就只有她那个便宜兄长了吧。   陈纵为人率直,骨子里又带着股忠直的脾性,以至于此等大事,父亲迟迟不敢告诉他知晓,看样子是要一瞒到底了。   她这几日郁郁寡欢的,陈纵看在眼里,还以为她是担心出嫁的事,结结巴巴地想尽法子安慰,为此还挨了父亲好一通训,责他不务正业。   陈家若是落败,她这位兄长纵然一无所知,怕也落不得好。   倒是这寻路生……   陈思璇笑了笑,写话本子就写了,还在霍妩那边巴巴地瞒着,如若陈纵真对霍妩有意,两人能有些什么,假以时日,就算陈家真的落败,凭借着霍妩的受宠,她兄长或许还能保下一条命来。   只是,这样的事,兄长该是断断不肯的。   霍家大宅里是难得的热闹,沈容精神极好,正指挥着婢子收拾院落,有个上了年纪的婆子一路小跑凑到沈容身边,问道:“夫人,今日晚膳要备血什么样的菜式好?世子爷爱吃的桂鱼和椒盐里脊,厨房里已经备下了,不知……”   “再弄些五味蒸鸡,少夫人爱吃那个,对了,还得炖盅燕窝,阿苒这孩子陪着霍禛那臭小子在关外,这厢回来,我可得给她好好补补。”   “还有还有啊,再命人做些鲜花饼和桃胶,她们这个年纪的孩子,总爱吃这些。”   “母亲。”   沈容回头,朝霍妩招招手,“你回来了,可见这你大哥了?”   她不说还好,霍妩想起霍禛在马背上那个恶狠狠的眼神,不由打了个哆嗦,但转念一想,还有大嫂制他,就不怕什么了。   “呀,你大嫂该比臭小子早些回来,我得先让厨下备些热腾腾的东西给她吃,这一路舟车劳顿,她肯定没吃好睡好,想必又瘦了。”   “母亲啊。”霍妩无奈道,“不知道的人听你这话,还以为嫂嫂才是您女儿呢。”   至于她大哥,怕不是哪个犄角旮旯里捡回来的吧。   “说什么呢。”沈容轻点霍妩的额头,叹道,“你大嫂贤良,孝敬我与你父亲,对你和阿陵也如亲生弟妹般爱护有加,这样的好孩子,能娶进门来,是我霍家的福气,我哪有不好好待她的道理。”   “何况我的阿妩长大了,以后总也是要许人家的,人同此心,心同此理,我既希望我的女儿离了我身边,能被夫家善待,阿苒的母亲,想必也是如此。”   “也不知你大哥他们这次回来,能在京中呆多久,你还有数月就要及笄了,寻常贵女这时候,可是连夫家都定下来的也不在少数,这是你的大日子,母亲总希望你兄嫂也能在你身边看着你。”   霍妩一个激灵,她突然想到母亲对她未来夫婿的要求。   不可皇族近亲,郎君父母相宜,身子康健,与她年龄相仿……   这几条说来不难,可偏生她看上的那人,是没一条不犯禁的啊!   “旌笙啊,你此番为我大昌可是立了大功,说说看,除了朝堂上父皇说的那些个劳什子,你可还有什么想要的,嗯?”   酬军过后,陛下拉了这许久不见的儿子叙话,是怎么看怎么满意,模样好,有本事,还孝顺,可惜倩儿就这么去了,否则看他们的孩子这般出众,不知该有多欢喜。   思及此处,陛下不免有些伤心。   一眼就看穿他在想什么的卫旌笙:……   他酝酿了一下表情,再投头时,脸上已是显而易见的孺慕,声音里都带着颤:“父皇!儿臣为父皇,为大昌,纵然粉身碎骨亦无所畏惧,何况保家卫国本是儿臣应当做的,无需父皇的赏赐。”   陛下大为感动:“皇儿啊!”   卫旌笙:“……父皇!”   感动归感动,陛下这思来想去,还是忍不住为了卫旌笙的婚娶之事操心,在他看来么,自己的儿子,自然是怎么样都好,就是太清心寡欲了些,可别真有那一日,出家做了道士。   “旌笙呐。”陛下思忖着措辞,“我儿心中可有心仪的女子,父皇面前,你尽管说就是,不必害臊,父皇自会为你指婚的。”   “多谢父皇。”   “……父皇在你这个岁数,第一个孩子都会抱着父皇的腿要抱了,你,等会,你刚才说什么?”   卫旌笙拱手道:“儿臣已有爱慕之人,待儿臣得了她父母的许可,还请父皇赐婚。”   “这有何难!”陛下大喜过望,“你是皇子,旁人哪有挑你毛病的道理,你说是哪家千金,父皇下旨就是了,正好还能凑个双喜临门。”   “启禀父皇,正因她是儿臣爱慕之人,儿臣才不愿委屈她,想先问过她的意思,再得了她家中亲长的允许,才请父皇赐婚,还请父皇见谅。”   陛下大手一挥:“好,父皇答应你!”   我儿真是个重情之人,很有他老子我当年的风范啊!   陛下欣慰地想。   作者有话要说:  沈容:阿妩你给我过来,你当初是怎么答应我的!   霍妩:阿妩不知道,不关阿妩的事……   正经把两篇预收的文案写了一下,整理了一下大纲和人设,八月份会挑其中一篇开新文,小可爱们可以去看一看文案,感兴趣的可以收藏一下啦,啵唧 第69章 巧言   陛下在宴上多喝了几杯, 这会儿有些上头, 他拽着卫旌笙死活不许他出宫,非得留他在宫里住上几日, 一叙父子之情,卫旌笙连连答应,这才把他交给内监,让人扶着晕晕乎乎的陛下回寝殿去。   见陛下越走越远,卫旌笙不易察觉地松了口气, 他这位父皇的爱子之心发作起来,还真是不好对付,他宁愿去应对那些个难缠的蛮人,也不想在这里继续与他说下去了。   他反手锤了锤肩膀,一振衣袖,拾阶而下,漆黑的夜幕中,有一人正斜靠在墙壁上等他, 见他下来,对方这才直起身,阴阳怪气地喊了他一声“裕王殿下。”   卫旌笙眉心一跳:“霍大哥与嫂夫人班师回朝,正是一家团聚的大好良辰,二哥不出宫一家团聚?”   霍陵抱剑在手,闻言讥笑道:“有人狼子野心,若换作是你,乍一得知有个歹人觊觎你家珍宝多时, 你还能放心去吃那顿团圆饭吗?”   霍陵今日见了大哥,原本高高兴兴的,陛下酬军封赏过后,他正准备与大哥勾肩搭背地回家去,没料到霍禛劈头盖脸就是一句:“你与裕王一向交好?”   霍陵还不解呢,他道:“不错,我和他认识多年,裕王的为人,我最清楚不过了,他朗月清风般的人物,和我别的些个狐朋狗友可不一样。”   对于自己的交友水平,霍陵心里还是有点数的。   霍禛道:“你交朋友的眼光,果然一如既往的差。”   霍陵被他这么一噎,心中顿生不悦:“大哥,你说我就罢了,何必牵扯上裕王,再说了,你和裕王好歹也并肩作战了大半年,那怎么说也是过命的交情了吧,况且你先前在家信上不也对殿下赞誉有加,称兄道弟的嘛!”   “背后语人是非,你就是这么做人兄弟的。大哥,你这样可不太地道啊。”   “我不地道?”霍禛狠狠往霍陵头上抽了一巴掌,“你这胳膊肘往哪边拐呢!”   “嘿,霍禛你以为我打不过你是吧,我告诉你,我这龙禁卫也不是白当的!”霍陵跳开二尺远,气道,“还讲不讲理了,人家裕王好歹还救过咱们小妹,这么多年,对阿妩比之我这个做亲哥的都不差,他这七哥可比你称职多了。”   霍禛冷笑道:“你就美吧,照顾,都快把妹妹照顾到人家府上去了,你还当人家待阿妩是兄妹之谊呢。”   见霍陵还迷糊着,他越想越气,一脚踹在霍陵屁股上:“滚蛋!老子看见你就一肚子火,我久不在京中,未能察觉也算情有可原,你这眼睛是被什么东西给糊了,这都还没反应过来?”   好不容易把这桩桩件件给他掰扯清楚,霍陵这才明白大哥的意思,是以这会儿看卫旌笙,那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天地良心啊,这人与阿妩认识那会儿,阿妩才多大,丁点一个小姑娘,卫旌笙这也下得去手,简直就是个禽兽!   想起自己先前还常在父母面前夸赞此人,又帮着妹妹给他递东西的,霍陵简直恨不得回到过去给自己两个大嘴巴子。   这可真是……羊入虎口!   霍陵咬牙道:“以后,不许你接近我妹妹!”他的妹妹才多大,还没及笄的女孩子,别说在家里多留一两年,就是这辈子不嫁人了,他霍家又不是养不起!   卫旌笙浅浅一笑:“恕我不能从命。”   若非顾忌着是在宫中,霍陵此刻就要拔剑出鞘了。   “我爱慕阿妩,若因为二哥这一句话就生了退却之心,别说二哥,就连我,都要看不起自己了。”   霍陵哼了一声,仍是板着一张脸。   卫旌笙继续说道:“二哥疼爱阿妩,自然是希望阿妩过得好的,是不是?”   霍陵给了他一个白眼“废话!”   卫旌笙也不恼:“我想,二哥并没有想过真要把阿妩留在霍府一辈子,而是希望阿妩即便出嫁后,也能过得如在闺中时顺心自在吧。”   霍陵对此不置一词,妹妹迟早是要嫁的,虽说不愿承认,霍陵心里还是清楚得很。但在他眼里,自家小妹自然是一千个一万个的好,越看越觉得旁人配她不上。   就像先前那个什么南阳伯家的公子,什么玩意儿啊,一个手无缚鸡之力,满口大道理,单晓得蒙父荫的公子哥儿,哪里护得住阿妩。   这样一想……霍陵打量了一下卫旌笙,他倒是比那人好出太多。   见他态度有所松动,卫旌笙又道:“阿妩已封郡主,若是他日所嫁夫婿身份上比她不及,难免遭人轻视,又何谈顺心如意呢?”   “那也不是非你不可!”   “纵观京中世家,文臣家训甚多,阿妩的心性二哥也明白,这般拘束的生活她是不会喜欢的,至于武将,日后总有远行征战的时候,到那时,阿妩难免日夜担心。可若是她随军而去,远离故土,二哥哪里能放得下心来。”卫旌笙勾唇笑道,“我就不一样了,我身为亲王,无人敢轻慢了去,况且,日后我必然是要常住京中的,不是免了家人分离之苦。”   “我府上并无姬妾通房,今时如此,从今往后也会如此,阿妩若嫁我,便是我独一无二的妻子,亦是尊贵无比的裕王正妃。我母妃早逝,府上没有人能拘着她,就算她想回国公府小住,我也陪她一起。”   “二哥。”卫旌笙郑重其事地朝霍陵行了一揖,“阿妩与我相识至今,已有八载,我自信世上再没有人能比我更知她护她。二哥放心,我视阿妩如命,自不会让她受到丁点的委屈。”   霍陵心中的天平已经一点一点地往卫旌笙的方向倾斜,只是嘴上仍不饶人:“有我这个做哥哥的护着,不需要你,我也不会让她受委屈。”   他说这话时的口气已比起初宽和太多,早没了那股子喊打喊杀的戾气。   卫旌笙生性淡漠,如非对方是霍妩在意的亲人,他也不会在这里与他多费口舌,更花了这许多年的功夫让霍妩的家人打心底里欣赏他,即使一开始觉得他是要娶走他家娇女的外来人,过不了多时,也会软下态度。   他起先并不喜欢霍妩的父母兄弟,说着待她有多好,可前世许芒占了她的躯壳,何以这么多年,这些人都没认出这个西贝货来。   也是今生,见他们真心待霍妩,而她又依恋家人,这才让卫旌笙生出几分爱屋及乌的心思,把霍家人默默划到了自己的保护圈下。   他想到女郎明媚的笑颜,心绪才渐渐放晴。   卫旌笙心想,幸好他这一世能从小陪着她长大,也幸好她此生待我的心意如我待她一般,否则……   他的指骨发出一声轻响,他还真不知道自己发起疯来会做出什么事情,但这种丑陋又阴损的一面,他希望这辈子,阿妩都不要看到。   霍家兄弟来到宫门外时,霍启衡已经等了他们许久,看他的面色,若不是在宫门口,只怕又是要将俩小子拉到校场比划比划了。   竟打着要出恭的名号,让他这个做父亲的在这儿等了这么久!   霍陵心道,得亏你不知道我是去做什么了,要是让您晓得,您怕是连今夜的团圆饭都要憋屈的吃不下了。   马车一路行至霍宅外,霍启衡刚跳下马车,就有小厮推开府门,笑容满面地迎了过来:“国公爷,世子还有二爷,你们可回来了,夫人□□叨着你们呢。”   “是老大回来了?”   沈容得了婢子的通传,立马坐不住了,快步就往外走,见到霍禛的那一刻,豆大的眼泪夺眶而出,她这个长子自小随父上阵杀敌,及冠后更是长年驻军在外,她这个做母亲的,一年到头统共也见不了几面。每每回来,身上总要多添几道伤痕。   叫她则能不心疼呢。   见沈容伤心,霍禛心中亦是一阵酸楚,他毫不犹豫地跪下来,膝盖在青石板上发出“咚”地一声脆响,又重重地给沈容叩了三个响头。   再抬头时,他已是红了眼眶:“孩儿不孝,未能在母亲身边孝敬,还累得母亲为我忧心,是孩儿的不是。”   “说的这是个什么傻话。”沈容连忙要把霍禛扶起来,“膝盖疼不疼啊,我儿保卫疆土,没有什么对不住母亲的。瞧你,这比去年又瘦了不少。”   “就是啊。”霍妩从沈容身后探出脑袋来,打趣道:“大哥你们可回来了,母亲准备了好大一桌子的菜,可比大年夜都丰盛了,就等着你们回来吃呢。”   她说着,又叹息地揉了揉肚子,道:“大哥一回来,阿妩就失宠了,这饿了半天母亲都不许动筷,非得等大哥回来,阿妩都要饿瘦了。”   霍禛掐了把霍妩故意嘟起来的小脸,“你可拉倒吧,就你屋里的零嘴儿最多,饿着谁都饿不了你。”   看这兄妹俩极有精神地在自己面前耍宝,沈容破涕为笑道:“好了,宫宴上的东西冷冰冰的又过于精巧,你们父子仨定没吃饱,快进屋吃饭吧,咱们呐,边吃边聊!”   “对对对,母亲不是说大哥瘦了吗,就让大哥把今天这满桌子的菜通通吃完,让他好好补一补!”   “霍妩,你当我是你啊,那么能吃,我又不是猪。”   “大哥你竟然一回来就骂我是猪,嫂嫂你听听……”   “霍禛,你老大不小的人了,不许总是欺负小妹!”   一家人围着饭桌边吃边说了好一会儿的话,见时候不早了,这才各自回屋休息。   “郡主今日很高兴啊,这一晚上了,脸上的笑就没消下去过。”春莺替霍妩卸下钗环,解了发辫,又取来帕巾让霍妩擦脸。   “自然了,哥哥嫂嫂难道回来团聚,最好这一次,他们能在京中多住些时日。”霍妩擦完脸,又将巾子递了回去,自个儿往面上涂了些雪肌膏。   “阿妩,阿妩你睡下了吗?”   是霍陵的声音。   二哥?霍妩心里奇怪,这么晚了,有什么话不能等到明儿个白天再讲,非要现在过来找她呢。   她披上外裳,给霍陵打开门,道:“二哥有什么事吗?”   霍陵正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像是有话要说的样子,霍妩给了春莺一个眼神,示意她退下。   “阿妩……”霍陵艰难地开口,“哥哥问你,你跟那裕王……”   霍妩一愣,随及回过神来,她低着头,声音轻如蚊呐:“二哥你都知道啦?”   她这反应简直就是最好的回答,霍陵心中五味杂陈,一时间只觉得自己是个女儿被外头混小子拐跑了的孤寡老人:“那裕王有什么好的,阿妩你年纪小没见过世面,这天下的好男儿不知有多少,你这就打定主意了?”   霍妩简直苦笑不得,她二哥这话说的,倒有几分像劝着自家小子当个负心汉的恶婆婆了。   “二哥你放心吧。”在兄长面前说起这个,总归是有些不好意思,是以霍妩的声音仍旧轻轻的,她红了脸颊,一张眼睛却亮晶晶的看向霍陵,女郎坚定地答:“这一点,阿妩心里还是很清楚的——”   “我喜爱他。”   作者有话要说:  卫旌笙:大·嘴炮·专业糊弄之术。   霍陵:嘤嘤嘤我家妹子当着我的面说喜欢别到臭小子,阿妈的心都要碎了 第70章 相助   先前漫长的雨季似乎已经过去, 一连几日都是春光融融的好天气。   因着兄嫂回家的缘故, 沈容总算把注意力从霍妩身上挪开,才叫她终于有了个喘息儿的机会。   是以, 在接了徐妧枫下的帖子,邀她去京中新开的酒家吃宴时,霍妩立马换了身春裳,待告知了母亲,便兴致勃勃地点了几个婢子随她赴宴了。   “多亏了你, 不然我还真不知道要在家中闷到几时呢。”霍妩歪在椅上,朝徐妧枫举杯,徐妧枫亦笑着同她对酌。   “你放心,今日叫的酒是掌柜的自酿的桃花酿,这酒清甜醇香,后劲不大,喝不醉人的,保管不让你母亲看出什么端倪来。”   霍妩冲她比了个大拇指:“果然还是妧枫最贴心不过了。”   “唉, 我如今也只有和你一道出来时,才能舒心些了。”徐妧枫叹道,“你是不晓得,我那没脑子的兄长,天天在家里头闹腾,真是看了就烦。”   她把酒盏猛拍到桌上,零星的酒液溅出来,在桐木桌上形成了几个深色的小点。   “徐家阿兄是又惹出了什么事, 让你如此不快?”霍妩问道。   徐妧枫抓这个空酒杯没精打采地趴在窗边,很郁闷的样子:“说来说去,还不是陈思璇那档子事,她自定给了淮王,我心里还想着,这样也好,我兄长总算可以醒醒脑子,不再整日写些乱七八糟的诗作,一门心思地讨她欢心了吧?”   “谁知兄长他真是笨死了,也不知那陈思璇是跟他怎么说的,害得他满心觉得他跟陈思璇原该是一双佳偶天成,奈何天公不作美,今生不能成就姻缘,这不,前几日他竟疯到想去找淮王殿下,嘱他好好照顾陈思璇,切不可辜负了她,气得我父亲把他捉起来,狠打了三十个板子,怕他出去惹事,只好日日锁在房里,不许他出门。”   “你说,人家已经是要做王妃的人了,我兄长和她又有什么关系,若真跑到淮王面前说那种话,淮王就算心胸再开阔,又哪能不多想,到时,别说兄长,我徐家都落不了好。”   有这般不成器的长兄,难怪妧枫闷闷不乐了,霍妩只得安慰道:“或许徐家阿兄挨了这顿打,便明白过来了呢?”   徐妧枫冷哼一声,道:“要真能如此,父亲早拖着板子天天逮着他抽了!”   “这个糊涂蛋,如今是自比陆游唐婉,命小厮给他送酒进去,整日里喝得醉醺醺的,念叨他和陈思璇是什么山盟虽在,锦书难托,今生只能落个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的下场,若得来生,定要与她再续前缘。你说说,这陈思璇与他,哪有什么缘可以续的!”   霍妩拍了拍胸口,诚恳地道:“恕我直言,令兄这话说得,有些……”   “恶心,对吧?”徐妧枫毫不客气地道,“你不必不好意思说,因为我也是这么觉得的。”   “父亲本还想为兄长娶位贤德的女郎进门,现下也只得作罢了,他那个样子可别祸害了人家好女孩儿,省得到时候结亲不成,反成了结仇。”   她心中气闷,便把酒壶拿来,自斟自饮地灌着闷酒。   徐父膝下幼子尚小,还看不出什么,本该撑起门楣,护持弟妹的长子偏偏又是这个德行,霍妩想不出什么能宽慰到她的好法子,只好盯着她些,别让她真喝成个醉鬼回去。   徐妧枫心下闷得慌,又命掌柜取了旁的酒来,一时多饮了几杯,便有些上头,霍妩忙夺过她手中的酒,叫侍婢把窗户撑起来,好让徐妧枫能吹吹风,散了酒气。   她绞湿了帕子,给徐妧枫擦脸,徐妧枫挥挥手,执意还想拿酒,霍妩叹道:“不许喝了,再喝下去,给你父亲知道,挨板子的就怕是你了。”   好容易让徐妧枫安静下来,霍妩歪在窗边,戳了戳摆在边上的花蕊,暖风拂面,混合着雅间里未散的酒香,很是好闻。   她突然听见下边传来一阵喧闹,霍妩闻声向下望去,街边正围了一大波人,其中有个人身形高大,格外出挑,正是陈纵。   陈纵眉头皱得老深,手里还牵了个哇哇大哭的稚童。而他对面的那人虽华服在身,只是观他相貌,鼻梁高挺,眼窝极深,发上还结着小辫,倒不像是大昌人的长相。   “不过是个五岁小儿,弄脏了你的衣裳,赔就是了,何必如此计较,再怎么样,也不该对他动手。”陈纵沉声道。   那人往地上啐了一口,“我呸,这小娃娃穿得破破烂烂的,他赔得起吗。一个市井小民,爷爷我打了他,是他的福气,识相的就给我滚远些,别来给爷碍事。”   陈纵攥紧了拳头,“桑吉王子,这里是大昌,不是你们南蛮。”   已是十成十的警告。   “哟呵,你还知道我是王子啊,那你还敢在这儿跟我大呼小叫的,我奉命来大昌,是为了两国和平,你这般冒犯我,意欲何为啊?”   霍妩摇了摇头。   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蠢货?   就算是放在先前,陈纵出身百年世家,他又是家主的嫡长子,不出意外,他日必是要继承陈家的,桑吉不过是个蛮族的王子,陈纵明面上要对他行礼,可真要论起来,谁尊谁卑,还真说不定呢。   更何况,他不过是个战败方送来的质子罢了,又是谁给他的胆子,在大昌的土地上,欺辱大昌的百姓。   桑吉见陈纵不语,还以为他是怕了,愈发猖狂起来:“你这人胆子倒是大得很,这样吧,若你从我□□爬过去,就放饶你一条狗命,如何……唔,你,你这贱民,你居然敢打我!”   桑吉捂着下巴怒道。   陈纵转了转手腕,又是一拳砸在桑吉肚子上,他长臂一勒,将他四两拨千斤地往后一掷,直把他桑吉摔了个狗吃屎。   他一步一步朝桑吉走过去,一脚踩在桑吉胸口,道:“你刚刚说什么?”   “谁是贱民,你又想让谁从你跨下爬过去?”   桑吉像是条濒临窒息的鱼,一张脸涨得通红,吐不出半个字来。   “干什么呢,谁准你们这么多人围在大道上了?”一队身着戎装的护城守卫接到了通报,急匆匆地赶来,中间还夹杂着一个蛮人官员,陈纵不屑地收脚,那官员见了躺在地上的桑吉,立马哭爹喊娘地跑来过去。   桑吉被他扶起来,一把把他甩开,见官兵到了,他刚要得意,却见那队兵的头子朝陈纵抱拳:“陈世子。”   陈纵点头回应,道:“这人当街对妇幼动手,出言不逊,该当如何?”   领兵那人朝部下一抬手:“把他押回去吧。”   这蛮人官员急了:“这怎么行,这是我蛮族的桑吉王子,哪里能说压就压!你们大昌,总说自己是礼仪之邦,还讲不讲礼法了?”   “礼法?”陈纵漠然道,“来我大昌为质,又对我大昌百姓动手,这遵的又是哪门子的礼法?大昌的礼,是用来待客的!”   他特地在“为质”二字上加重了读音,听得那大昌官员脸色一白。   是了,他们现在不过是败军之师,大昌皇帝陛下的态度摆得实实的,分明是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也难怪这竿子权贵见了他们,一个个眼睛不是眼睛的,对王子竟也说动手就动手。   只是这位桑吉王子,被大王惯坏了,显然还没有回过神来,说什么议和,他一个质子,早晚要在这里懂得,什么叫夹着尾巴做人。   那官员长叹一声,只盼着王子别再给他惹出诸多祸端来。   蛮人侵犯我大昌领土,在边城烧杀抢掠,这蛮族王子身为阶下囚求无半点自知之明,反倒在城中耀武扬威的,守城军士早厌极了他,一听首官命令,当即二话不说,不顾桑吉的鬼哭狼嚎就把人驾走了。   陈纵眼中寒意稍退,与为首官兵拱手道别后,他方转过身,想去哄一哄那个被吓得不轻的小孩儿。   这一回头,他的脚步就再也挪不动了。   树荫下,着浅碧色春裳的少女蹲在地上与小男孩儿平视,同色的丝绦系在她发间,柔软地顺着她乌黑的发丝垂下来,少女负手在身后,嬉笑着跟男孩儿说了些什么,男孩睁大了那双圆滚滚的眼睛看着她,她这才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掏出那根糖葫芦塞进男孩手里,惹得他破涕为笑,惊喜地结果就往嘴里塞。   少女揉了揉他的头发,问他:“糖葫芦好吃吗?”   男孩儿边舔着外层的糖衣,边与她道:“好吃!”   少女闻言,笑得更高兴了些,男孩儿盯着少女无暇的侧脸和脸颊上的酒窝,突然没头没脑地来了句:“糖葫芦好吃,糖葫芦姐姐好看!”   糖葫芦姐姐?这是个什么奇怪的称呼。   霍妩笑道:“开先吃吧,日头猛,再不吃就要化了。”   男孩儿先前不小心撞着了桑吉,被他一脚踹翻在地,衣服上占了不少灰尘,他见霍妩身上的衣裳比他过年时帮工的那户人家穿的还要精致许多,就小心翼翼地避着,唯恐弄脏了她的衣裳。霍妩倒半点不介意的样子,直管给男孩儿拍了拍身上的灰。   “你别怕,这种混球要真敢做出什么过分的事,自有的是人收拾他。”   “你是大昌的子民,这里是大昌的国都,一个蛮人,休想欺负了你去,知道吗?”   男孩儿重重地点了点头。   霍妩正要再说些什么,忽然觉得上头洒下了一片阴影,她仰头一看,笑道:“是陈表兄呀。”   她说话的时候,睫毛忽闪忽闪地,看得陈纵喉头一痒,说不出话来,只得嗯了一声。   霍妩站起来,道:“今日的事,还好有陈表兄在,否则这孩子只怕还真危险了。”看桑吉那个样子,就不像是个心里有数的主。   陈纵颔首道:“本是我该做的。”   虽未能上阵杀敌,但若是连这等欺凌幼童的事都视而不见,他还算是个什么男人。   霍妩道:“可是沿街这么多人,真正出手相助的,却只有你一个啊。”个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多少人都只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人,只当我不管自有他人来管,就这么走过去了。   陈纵被她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急急忙忙地转移话题:“你今日怎么在这儿?”   “徐家女郎邀我来吃酒,可惜客人没醉,主人家倒是先趴下了,只好让婢子好生照料着,待她酒醒,再送她回家。”只是徐妧枫吃醉酒的原因,就不好说与陈纵听了。   陈纵点了点头:“阿妩,我有个不情之请,不知你可否陪我去趟漱玉阁,你知道的,思璇将要出嫁,旁的东西府里都备着,我想另外送她些东西,作为我这个做兄长的心意。”   左右眼下无事,霍妩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漱玉斋就在这条街上,倒也不远,两人一路慢慢地走过去,说话倒也投契,霍妩世家名门出身,又有泰半时间养在宫中,眼光自然不落俗套,选中的一套头面精美绝伦,陈纵毫不犹豫地掏了腰包。   霍妩自个儿转去外间等他付账,陈纵掏出钱袋,忽地眼光一凝,见柜中锦盒里还收着一支发钗,这发钗头上用玉雕了一只活灵活现的小狐狸,瞧着俏皮又机灵。   陈纵下意识地笑了笑,他觉得这只小狐狸神气的样子,倒有几分像霍妩。   待陈纵出来时,除却手上拎着的东西,袖中便又多藏了一只发钗。   连他自己都想不明白,怎么就糊里糊涂地把银两递了过去,又把这支钗纳于袖中带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70章了,照例评论发红包,啾咪   啊最近都没有小天使给评论了,哇地一声哭出来,在地上滚来滚去起不来了 第71章 吃醋   霍妩站在漱玉阁外的摊子上买糖饼吃。   摊主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妪, 人看着清瘦, 笑容却很慈祥,霍妩递了铜板过去, 老妪快手快脚地拿油纸给她包上,还叮嘱道:“新出炉的饼子,当心烫嘴。”   “多谢老婆婆提醒。”   老妪见她细皮嫩肉的,唯恐她烫着,连油纸都给她多裹了几层。霍妩将油纸往下掰掰, 埋头吹了好几口气,这才咬了下去。   这面粉揉得筋道,做出来的饼皮也格外有韧性,饼上撒了层黑芝麻,一口咬开,里头是清甜的蔗糖,与饼皮混在一起吃进肚里,半分不觉得粘腻。   霍妩想了想, 又让老妪从炉子里给她夹了一个出来。   “抱歉,让你久等了。”陈纵在堂内不见霍妩,忙走出来四下张望,见她在树下捧着个油纸包吃得正香,他一颗心才落了地,大步朝她的方向走去。   霍妩笑道:“不妨事的。”   她将老妪递过来的饼转手给了陈纵,“这糖饼我吃着不错,陈表兄不嫌弃的, 不如尝尝味道?”   陈纵接过来就大口咬了下去,他的表情扭曲了一下,又顾忌着霍妩,不想在她面前失态,只得囫囵吞下去。   霍妩迟疑道:“表兄,这刚从炉子里拿出来的饼,你当着不觉得烫吗?”   陈纵深吸一口气,才道:“尚可。”只是接下来,他吃饼的速度显而易见地慢了很多。   分明是被烫到了,还不好意思承认,初见时只见他与七哥在马场上比试,威武得很,没想到这人还挺容易害臊的。霍妩憋着笑,极力把嘴角压下去,省得让他更不自在。   “你很喜欢吃这些街边小食吗?”陈纵问道,又怕她误会,急忙补充了一句,“我不是说这些吃的不好,只是似乎大多贵女,并无怎么爱吃这些东西,觉得不干净,又失了仪态。”   像他妹妹思璇,对这样的吃食,就是碰也不碰的。   “怕什么,寻常人家不就是吃这些东西到老,也不见吃出什么毛病来。更何况,很多小吃咱们府里的厨子做的,还真比不上这摊子上的老人做来有味道呢。”霍妩又咬了叩糖饼,说起这些东西来当真是如数家珍,“赵老伯家的汤包,柳阿娘家的打卤面,还有她家隔壁新开不久的酱鸭,鸭皮金黄酥脆,鸭肉细嫩软糯,保管你吃的满嘴流油!”   “旁的不说,就你手里的糖饼,热乎乎地吃下去,可不必那些看着精致吃起来却冷冰冰的东西好吃多了?”   陈纵道:“言之有理,不过我敢说,论起这打卤面,你提到的那家,一定不是最好吃的。”   “我随师父在外游历时,途径徐州,那儿有家铺子,做的打卤面才叫一绝。听说是她家姨婆那一辈传下来的老房子了,不仅面擀得好,这酱料调配得那叫一个鲜,我跟师父头一回吃的时候一人三大碗下肚,最好只能扶着墙出去,连马都差点没被我们给压趴下。”   “真的呀。”霍妩舔了舔嘴唇,馋道,“若有机会,我真想尝尝那究竟是个什么味道。”   陈纵笑道:“你要是去了,八成就赖在徐州不走啦,那里不仅打卤面,焖饭也做得好,还有鱼头煲,鲜得人巴不得把小舌头都给一并吞下去呢……”   两人在吃这上头聊得极为投契,陈纵去过很多地方,不仅当地的特色小吃,就连各种逗趣的民俗他也知之甚深,他口才极好,说得霍妩是满心的向往。   霍妩握着拳头,壮志满畴地道:“我决定了,有生之年一定要把你说的这些好吃的通通吃他个遍。”   陈总忍俊不禁:“好,有志气,我支持你。”   “对了表兄。”霍妩忽地想起什么,与他道:“先前你不是说,要引见寻路生给我认识吗,反正现下有空,不如咱们这就走一趟吧?”   “他上一本话本里的故事说了一半,留这么个悬念下来,害得我百思不得其解,我正好也能问问他,这究竟是个什么结局。”   迎着霍妩期待的眼神,陈纵一时之间变得有些结巴,他磕磕绊绊地道:“这……阿妩,我先前未与他说明,这番贸然带你过去总归是不大好,而且……而且他那地方乱得很!对,就是这样,不如等下次,我先跟他说一声,也好让他先整理整理,可好?”   见霍妩有些失望的模样,陈纵忙补充道:“你若是实在好奇结局,问我也是一样的。”   “这怎么能一样呢,各人都有不同的想法,你又不是寻路生,怎会知道他心中的结局是什么。”霍妩道,“算了,你说的也有道理,我这想起一出是一出的,真要去了,没准才是给人家添了麻烦。”   “表兄要是在意,待你见了他,不妨替阿妩问问,再来告诉我吧。”   其实我现在就能告诉你的。   陈纵啊陈纵,你这是个什么猪脑子,大好地机会,直接告诉她你就是寻路生不就成了吗,现在可好,又多骗她一回!陈纵在心里狠狠地唾弃了自己一把。   早知如此,他就该一开始看见她在看他写的话本子时,就跟她讲的,也省得现在如此纠结。   陈纵正酝酿着措辞,就见一辆马车缓缓停在了他们面前,这辆马车白铜纹饰,车顶垂了朱丝络网,车架四马并御,坐在车架上的人跳下来,朝霍妩打了个千儿,道:“小的见过嘉宁郡主。”   他瞧着年纪也不小了,只是没有蓄须,声音也尖细,不像是个寻常小厮,倒像是……宦官。   霍妩倒很熟悉他的样子:“是你啊,那车上的人是七哥?”   马车的车帘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拂开,卫旌笙探出头来,道:“上车吧,我送你回府。”   “参见裕王殿下。”陈纵朝他抱拳道。   卫旌笙淡淡道:“在外头不必多礼。”顿了顿,他又道,“阿妩顽劣,若给你添了麻烦,还请君见谅。”   陈纵坦然道:“殿下多虑了,阿……郡主率真良善,没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   不知道为什么,他这句话出口后,总觉得裕王的脸拉得更长了些。   错觉吧,陈纵心道。   “听见了没有,就只有七哥你觉得我顽劣,旁人都是夸我的!”霍妩嬉皮笑脸地跟他炫耀,得了卫旌笙轻轻一瞥,“还站在那里做什么,快上车。”   “我好不容易才从家里出来的,七哥你就饶我一回,让我在外头再松快松快吧,好不好?”霍妩双手搭在胸前,故意摆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向他讨饶。   要松快和我一起就不行了吗,非得跟这个陈纵?卫旌笙看陈纵还一无所知地站在那里,像是丝毫不打算走的模样,心中一股浊气上涌,他淡淡道:“随便你。”   说着便放下了车帘。   霍妩小声抱怨道:“这是怎么了,跟吃了火药似的,怎么就生起气来了?”   陈纵奇道:“我观殿下神色如常,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你是怎么看出殿下在生气的?”   难道不是同往日一般无二的冷面一张么。   “他的脾气我最清楚了,看他那个样子,又不知谁惹着他了……”霍妩嘟囔了几句,与陈纵道,“陈表兄,既然七哥来接我了,我就先走一步,表兄再会。”   她说完就小跑着到那马车边,也不用人搀扶,提起裙摆就往车上跨。   “阿妩!”陈纵匆匆喊了她一声。   霍妩扶着马车回头看他:“怎么了?”   “……无事。”陈纵摸了摸袖中藏着的发钗,指尖在小狐狸冰凉的玉石上擦过,他道,“只是想和你说一句,再会。”   罢了,他想,这份礼物,就等下次见面时,再送给她吧。   到那时,一定要告诉她,他就是那个寻路生。   霍妩与陈纵道了别,这才钻进了马车,卫旌笙正靠在车内,他低着头,手中正翻着一本不知什么典籍。   霍妩坐到他身边,打量着他的侧颜。   她这个人,一向喜欢好看的东西,想来当年初见卫旌笙就觉得亲密,厚着脸皮想与他亲近,其中也不乏卫旌笙这张脸,是她平生所见中数一数二的好看的缘故。   “盯着我做什么?”   她目光灼灼,这样牢牢地盯着他,就卫旌笙实在难以把注意力放在书上,更何况,他本就心存杂念。   霍妩笑着把头搁到卫旌笙的臂弯了,歪着头伸手去碰卫旌笙的眉骨:“自然是看我七哥好看啊。”   卫旌笙轻哼一声,把书卷起来,在霍妩头上不轻不重地砸了一下,“油嘴滑舌。”   顿了顿,他才问道:“今日怎么跟陈家世子在一处,我见你们聊得甚欢?”   霍妩未解其深意,坦然道:“是啊,陈表兄为人豁达,又很健谈,与一般士族子弟不可一而论之。”   卫旌笙:你还敢说“是啊”?   还不可一而论之?!   他声音愈发地低沉:“哦?如此说来,你对这人的评价很高嘛。”   霍妩款款道:“说来也巧了,今日原本是与妧枫一起吃宴的,她半途喝多了,我又正好瞧见那个蛮人的王子桑吉当街欺凌一个小小稚童,所幸有陈表兄挺身而出,好好治了他一顿。”   “陈表兄昔年在外游历,去过好多地方,他所讲的各地美食,有许多都是我从没吃过的,还有啊……”   卫旌笙:“呵呵。”   他在心里默默给那个蛮族王子记了一笔,到了京畿重地还不安分,要不是他到处惹事,阿妩也未必会与那个陈纵有所交集。   卫旌笙微凉的手指抚着霍妩的长发,为她把被风搅乱的发带从满头青丝中理出来,一边不咸不淡地说道:“看样子,阿妩对陈纵的印象果真是极好啊。”   霍妩猛地打了个哆嗦。   她抬眼看着卫旌笙此时一张俊脸被拉得又黑又长,突然福至心灵的开口问道:“七哥……你不会是吃醋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桑吉王子:……我巨冤   卫旌笙提刀:再不让我出场,我都头上都可以放羊了!   作者委屈巴巴:好好好,这就放你出来还不行吗 第72章 戏精   卫旌笙的手微微一顿, 继而若无其事地问她:“吃醋, 我为什么要吃醋?”   他低头看她,轻笑道:“还是阿妩你觉得, 有什么事情是需要我吃醋的,嗯?”   霍妩心中警铃大作,他这个反应,若还看不出不对劲来,那她就真成了睁眼瞎了。   她连忙直起身, 从马车内的边柜里轻车熟路地取出暖壶,倒了杯茶双手捧着递过去,“七哥看书看累了吧,不如喝口茶歇歇。”   卫旌笙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把茶推了回去,道:“不必了,倒是你,和陈纵聊了这么久, 想必也渴了,这茶,你自己喝吧。”   霍妩立马把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没有没有,其实也没聊多久。”   “是吗?”卫旌笙道,“我听你的意思,像是很羡慕陈纵可以游历天下,品尝各地美食,我还以为你很想与他同去呢。”   想去是想去, 可是她哪里有说是要与陈纵同去了,七哥尽会给她多添些罪名。霍妩腹诽道。   “哪里的话呀,我,我就是想先跟陈纵打听清楚了,等以后七哥得闲了,咱们一起去。”每到这种时候,霍妩的脑子总会转得格外快些,说出来的话一套接着一套的,“湖光山色,美味佳肴,这些我最喜欢的东西,当然要跟最喜欢的人一起去体会才有意思,七哥你说是吧?”   小丫头片子,尽会说些哄人的话来哄他开心,昔日在太后面前也是这样,今日到了他这边,连说辞都不晓得变一变。   饶是如此,卫旌笙听在耳里,还是极为受用,只是面上不显,他微处着眉头,神色暗淡,“这几天父皇吩咐了许多事下来,忙里忙外折腾了好几日,难得腾出空来想去看你,谁知走到半路上,就见你与陈纵有说有笑地走在一处……”   他又叹了口气,很疲惫的样子,幽怨的眼神让霍妩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险些以为自己是个不着调的夫婿,趁着妻子养家糊口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背地里偷偷跑去跟别家小娘子偷情,还好死不死地被她给抓了个正着,这会儿就差愧疚得朝他跪下自裁谢罪了。   霍妩一咬牙,硬生生添了股壮士断腕的气势:“就当是我的不是,七哥你说要怎么办吧,是打是罚我都认了!”   卫旌笙温和地说道:“胡说什么呢,是我小心眼才对。”   他越是这样说,霍妩就越是觉得心惊肉跳。要不是马车里太小施展不开,霍妩都恨不得赖在地上给他打个滚了。   要是在平日里,看见卫旌笙这样跟她吃醋,霍妩没准还会觉得好玩想去逗逗他,七哥对旁人老板着一张冻死人的冰块脸,待她时总是温柔得有如一汪清泉,霍妩此人,对外谦和有礼,不失世族贵女的仪态,对内却总爱皮那么一下子,叫卫旌笙露出别的表情来,对她来说可以称得上是一桩极具挑战的乐事。   只是现在不同了。   她没有办法忘记,前世她一点点散去的时候,卫旌笙的表情。   这个人胸有沟壑,从不肯失仪于人前,可那时,他整张脸几乎都是扭曲的,尽是恐惧与绝望。他拼了命地想要去抓住她,霍妩很想告诉他,不要担心,她本来就连个活人也算不上,也不觉得痛,他没必要如此,只可惜当时的她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不一会儿就碎了个干净,哪怕一星半点的东西也没能给他留下。   思及记忆中卫旌笙最后的那个眼神,霍妩心里一阵酸涩,他从来偏执,认定的事情便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也不知她去后的那段时间,卫旌笙是怎么熬过来的。   或许漫长的时间可以抹平伤痕,但等待伤口愈合的那段晨光里,他该有多难受啊。   想起这些,霍妩就半点作怪的心思也无,余下只留满腔愧疚。   看来,也只好这样了……   年少的女郎忽然直起身,带着一腔孤勇,猛地朝他的方向亲了过去。   马车正好驶过一段曲折的路径,整个车厢都抖了一下,霍妩本就心里发慌,这下子一个没稳住,亲是没亲上,反而把脑袋狠狠地与对方磕了个正着。   她捂着额头,发出一声哀嚎:“七哥你的脑袋是石头做的吧。”   怎么能这么硬!   卫旌笙也是哭笑不得,只好把她拉过来,给她揉着脑袋。   霍妩好不容易缓过劲来,终于不那么疼了,她刚想和卫旌笙说说这京中怎么还能有这么不平整的路段,就听见卫旌笙在她耳边轻声道:“阿妩,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念学时,太傅教给我们的一个道理。”   什么?霍妩疑惑地看向他,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俊美的郎君声音里带着促狭的笑意,他说:“太傅告诉我们,当你想做一件事的时候,无论中途发生了什么,都应该把这件事做完。”   他说着,就俯身过去,扣着她的手腕,将唇覆了上去,灵活地撬开了少女的齿贝,与她在马车里交换了一个温柔而又绵长的亲吻。   双唇分离时发出的轻微声响不出意料地让少女闹了个大脸红。   卫旌笙犹如一只餍足的猛兽把女郎圈在怀里,霍妩半晌才道:“七哥,你是故意的,对吧?”   “其实你才没有那么难过,你就是故意让我内疚,让我……对吧?”   卫旌笙捂着胸口,一副你居然不相信我我真的十分受伤的表情,只是眼里的狡黠却怎么遮也没能遮住,气得霍妩拿胳膊肘给他来了一下子。   “不闹了。”卫旌笙与她亲昵地蹭了蹭鼻尖,霍妩发现,自打与她互通了心意后,这一向沉稳可靠的七哥时不时就变得如刚出生的小动物一般黏人,有时候看着她的眼睛里都写着想要牵手,想要抱一抱,想要再挨近一点。   这厮深谙敌进我退的道理,发现霍妩对什么样的他没办法之后,简直是顺着竿子地往上爬,逼得霍妩节节败退。   分明马车里还有空,他却非要和霍妩叠坐在一处,抓着她的手捏来捏去地把玩,霍妩听他道:“等过段时候,我去你家提亲,好不好?”   “大哥大嫂还有二哥都已经知道了,至于父亲母亲那边么,唔,打不了我也来个负荆请罪,背上一大捆老粗的荆条,让父亲抽上一顿解气,想来二老也不至于太过反对吧。”   “想得倒美,我几时说了要嫁你了?”霍妩斜着眼哼哼唧唧地瞧他,活像只骄傲的小孔雀。   卫旌笙道:“我有什么不好的,我呢,也算有点本事,能护得住你,不叫你受了别人的气;手中还算有些银钱,你说说看你,瞧着个子不大,吃起东西来倒像尊饕餮,换了旁人,还真不一定能养得起你。”   “左右我没有那样的野心,到时便向父皇告了假,你不是对陈纵说的那些东西很感兴趣吗,到时候,咱们可以去徐州住上一段时间,把那里的好吃的尽数尝个遍,等什么时候祝腻了,咱们再换了地方,苏堤湖畔,兰陵风月,塞上炊烟,我们一一去走一遭,可好?”   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像是一块小石头被丢进霍妩的心湖上,泛起一圈圈涟漪。她想起许多年前的那一天,阳光也像今日这般好,卫旌笙在书房与人议事,她嫌闷得慌,就仗着别人看不见她,飘来飘去地朝卫旌笙做着鬼脸。   卫旌笙没有生气,送走了那些个幕僚,他才笑着朝她摊开手,霍妩轻飘飘地落下来,把手放在他手心上,两人都不敢用力,再用力一点,他的手就会从她手上穿过去了。   他望着霍妩,语气平淡而认真,像是在说一件迟早会发生的事,他道:“早晚有一天,我会让你回到自己的身体里,让你能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人前。”   “到那时,苏堤湖畔,兰陵风月,塞上炊烟,我们一起去走过看过。哦,还有你喜欢的美酒佳酿,珍烩佳肴,也一起让你尝他个遍,你说,好不好?”   两句话在她耳边重叠在一起,霍妩心口一震,自嗓间发出一声呜咽,她扑过去牢牢地圈着他的腰腹,将头深深埋在他颈间。   卫旌笙不明所以,只好拍拍她的背柔声安慰:“这是怎么了?”   “好。”霍妩不敢多说什么,唯恐一开口就是满满的哭腔,她平复了好一会儿,才道,“等你来府上求亲的时候,不用带什么荆条,我会站在你这边帮着你的,决不让父亲还有两位兄长为难你。”   可见心是完全长偏了。   卫旌笙心里一暖,道:“都依你。”   只怕这样一来,霍父和那两位大舅哥只怕是要更看不惯他了。   “阿妩,还有一件事,我要叮嘱你。”临到国公府门口,卫旌笙沉吟了片刻,还是拉着霍妩道,“陈家的人,无论是陈思璇,陈纵,亦或是旁的什么,这些天,你都尽量不要沾惹。”   陈家与卫蔺沣勾结,桩桩件件加起来,是意图谋逆。   陛下知晓此事后气得不轻,却没有当即发作,陈家盘踞岭南一带多年,岭南当地只知陈家不知天家,陛下心中焉能不介怀。想把这样一根扎根深远的巨树挖个干净可不容易,陛下此刻引而不发,分明是想借此机会,将陈氏一网打尽,同时将谋反的罪名扣死在了陈家头上,任他巧舌如簧,也无可辩驳。   卫旌笙垂下眼睑,心道,这样一来,无论是卫蔺沣还是宫里的淑妃,都成了实打实的弃子了。等到尘埃落定,卫蔺沣最好的下场,也逃不过一个终身圈禁了吧。   虽然觉得奇怪,霍妩仍点头道:“我知道了,这几日我要么入宫陪陪悦姐和太后,要么在家好好和嫂嫂说说话,想来也不会有和他们接触的功夫。”   卫旌笙不告诉她原因,她也不多问。因着太后偏爱,她半数时光是长于宫闱,知道最深的就是不该有的好奇心千万别太多的道理。反正她只要清楚,卫旌笙是绝不会伤害她的就够了。   只是还有半个多月,陈思璇就要嫁与淮王为正妃,照说陈家正是风光,难道,还能出什么事情吗?   她百思不得其解。   半月之期说快也快,霍妩在宫门与国公府间两头来回,乐得自在。时间转瞬即逝,一眨眼便到了陈思璇出嫁的日子。   陈家富庶,这天满城红绸,嫁妆一路从城西抬到城中的淮王府,看得老百姓们瞠目结舌,论及排场,不输太子妃当年。   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搞一波事情   老夫掐指一算,应该快结局了,啾咪 第73章 前奏   陈思璇端坐在铜镜前, 取了眉黛细细描画, 又拿出唇脂薄薄地涂在唇上,轻轻一抿, 唇瓣红润丰盈,更为她添上喜色颜色。   全福太太为她将长发盘起,戴上金玉打造的珠冠,陈思璇抬手,拨弄了一下额前那颗米粒大小的珍珠。   那位全福太太年事已高, 浑浊的眼里带着欣羡,道:“王妃出阁的钗环真是一等一的好。”怪不得有人传,陈家家底丰厚,脚踩着的都是玉石哩。   陈思璇看着镜中的自己,她身披吉服,妆容精致,佩戴的珠冠更是巧夺天工,一看就知价值不菲。   这份头面是陈纵前些天捧来给她的。陈纵少时离家, 性情舒达,手里的财物或换来美酒与友对饮,或随手掷给了街边贫苦人,总归是留不长的。京中陈氏的银号铺面,自她进京后,父亲便交给了她主理,这些日子,陈思璇从未听见过陈纵从账上支银子的消息。   也不知打她定下这门亲事开始, 陈纵攒了多久,才能在她大婚前为她送上这一份礼。   陈纵带着锦盒来找她时,磕磕绊绊地说了一大堆,不外乎是叫她日后好生照顾自己,若有什么不妥之处,又或是淮王待她不好,总有他这个做哥哥的替她出头。   说来说去不过是老生常谈那几句话,实在是乏善可陈。   只是,他是唯一一个与她说这些的人,就连父亲,也只是告诉她,日后要与淮王夫妻和顺,更不可忘了,她到底是姓陈。若他日有个万一,她也该认清自己的立场。   姑姑在宫中那么多年,大头来还只是个淑妃,即使再得盛宠,也就是个妃妾了。是以,父亲在她身上寄予厚望,一心指着她能坐上皇后的宝座,母仪天下。   有时候陈思璇会想,他们这些人和陈纵,还真不像是一家人。   无论是她还是父亲,甚至是已逝的母亲,她们骨子里留着的,都是自私利己的血,只要能能到想要的结果,即便手段再阴损,再有违道德伦常,她们也会毫不犹豫地去做。   相比之下,陈纵简直像是一只被扔到狼堆里的羊。   稍不注意,就会被人抽筋扒皮,连根骨头都不会给他剩下。   她想,若是哪一日,叫她这位兄长知道,她们本不是一母所出,而他的生身母亲早就惨死在母亲手中,可他却一无所知,反而认贼做母多年,甚至在她去后,还对着自己这个妹妹照拂有加。   如果他知道……她想,到时候,他或许会崩溃的吧。   “思璇,思璇?”身边的女伴推了推她,笑道:“你在想什么呢,想得如此如何,我连着叫了你许多遍,你都没听见。”   另一人打趣道:“那还用说,自然是在想淮王殿下喽。”   “淮王殿下丰神俊逸,又是个文武全才,更难得的是,他对先头的王妃这样重情重义,想必对思璇也会很好的。思璇,我可真是羡慕你啊。”   “你啊,就知道嘴上说说羡慕,你倒是像思璇这样多静下心来看看书,所谓腹有诗书气自华,也省得人家小郎君们觉得你空有容貌,实则不过是个绣花枕头。”   女郎们嬉笑着闹作一团,又三三两两地跑去外头,看她们刁难新郎官。   在这当中,陈思璇倒成了她们中间最淡然的一个,她始终安静地坐在那里,挂着温婉的笑容看她们嬉闹,从容的不像是在参加自己的婚仪,而更像是个误入其中,正巧坐下来看场戏的过客。   屋外有轻叩门扉的声音响起,有人道:“思璇,快开门吧,哥哥背你上轿。”   屋内的女郎们顿了一下,随及你推我搡地闹开了。   “怎么这么快,还以为能多为难淮王殿下一会儿呢。”   “呀,思璇,你这口脂还得再补补,团扇呢,快把团扇拿来!”   女郎们快手快脚地将带着香薰味道的团扇塞入陈思璇手中,又为她整理好裙角,眼见再挑不出错来了,这才款款把门打开。   陈纵平时不太注重面子上的东西,锦衣玉食可以,布衣蔬食亦能从容。今日却极少见的穿了身锦衣宽袍,乌发以玉冠高束,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陈思璇恍然发觉,原来这个总想着快意天涯的兄长,竟也有这样沉稳可靠的一面。   陈纵转身蹲下来,反手拍拍自己的背,道:“放心大胆地上来吧,我不会摔着你的。”   陈思璇抿了抿唇,缓缓爬到了对方背上,伸手圈住陈纵的脖颈。   陈纵站起来,双手小心翼翼地拖着她,他的背坚实宽阔,陈思璇靠在上面,无端觉得安心。   她像是一叶在溪流上漂泊已久的扁舟,如今终于有岸可依。   “哥哥……”她开口道,“多谢你。”   除了小时候那段无忧岁月,陈思璇对他,总是一板一眼地喊着兄长,尊敬有余,亲近不足,如今这一句软糯的哥哥一出口,一时间叫陈纵还真有几分受宠若惊了。   他将她往上颠了颠:“这有什么值得谢的,我是你亲哥,这种时候,理应是由我来背你出阁的。”   陈思璇笑而不语,只是圈着他的手又更用力了些。   待背至轿辇前,陈纵才将她放下来,将她的手放在卫蔺沣手里:“思璇日后纵有什么不好的地方,还望殿下多多包容,好好善待她。”   卫蔺沣笑道:“言重了,她既嫁我,便是我的妻室,我自当爱她护她。”   轿辇一路顺着坊市抬向淮王府时,前来观礼的宾客有些已经到了,在长随的带领下被引入席中入座。   沈容有秦苒相陪,霍妩就乐得去缠着宋悦,左右现下还没开席,座次上没那么多规矩。何况众人皆知太子妃与嘉宁郡主亲如姐妹,也不会不长眼地多说什么。   宋悦为霍妩正了正发间的珠钗,几日不见,小姑娘的个子似乎又往上窜了些,她穿了件缎地绣花百蝶裙,外头套了金线绣牡丹纹的锦衫 ,眉心点了朱红的花钿,更称得女郎雪肤冰肌。   双姝一个明艳,一个端方,娇俏的那个时不时凑过去说上几句话,年长的女郎则是纵容地与她答应了些什么,一看便知感情极好。   然而事实上……   霍妩:“悦姐我都快闷死了,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开晏呐?”   宋悦:“主人翁没到,你急什么,这迎亲之事一关一关的,可有的磨呢,哪有那么快的。再说了,当日我家殿下来接亲时,你这拦路虎做的不是还挺得劲的吗?”   霍妩大呼委屈:“这怎么能同日而语,我可是一心想着要帮你争口气的,总不能堕了悦姐你的威风嘛。”   宋悦打趣道:“既然如此,我就等着你与七弟成就好事的那一日,好好帮你逞逞威风了?”   霍妩:……   悦姐果然是跟着太子哥哥近墨者黑,越学越坏了!   “既然还得好一会儿,反正在这里坐着也是无趣,不如让我到园子里去转会儿吧,悦姐放心,这里到处都是婢子侍从,我就是没来过淮王府,也不会走错地方,闯出什么岔子来道。”   霍妩信誓旦旦地道,把宋悦刚想出口的话又给堵了回去。   本来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嘛,霍妩心想,王府的构造自有其制式,多半大同小异,她虽说没来过淮王府,可七哥的裕王府,她却是熟的不能再熟了。   淮王府里的婢子们对着院子的打理显然是用了心的,各地花团锦簇,让人移不开眼。接亲步骤繁冗杂陈,等这些都结束后,还要等御驾亲临府上,以示恩宠,总归不是一时半会儿能结束的事。   直到太阳落山,才听说迎亲的队伍终于到了大门口。   霍妩拍了拍手,正准备从园子里绕出去,没成想走得急了想,迎头就撞上一人。   那人衣冠楚楚,生得高壮威风,见了霍妩眼前一亮,似乎想来碰一碰她的手,又不好意思地缩了回去,期期艾艾地喊道:“郡,郡主。”   好巧不巧怎么就偏撞上了他呢,对方目光灼灼,霍妩只好硬着头皮道:“啊,是赵二郎啊,真是巧了。”   “赵二郎,我还有事,就先告辞了,二郎请便。”   见她急着要走,赵谌也顾不得礼数,急忙抓住她:“郡主请慢,我,我有话想要与郡主说。”   这位赵家二郎据说是不知什么时候见了她一回,从此一见钟倩,先后示意了多会,霍妩虽说早已严词拒绝过不知多少遍,可偏偏对方双耳紧闭,就是听不进去,甚至还捣鼓着他父亲赵御史向她家提亲,偏生旁人还觉着对方情深一片,霍妩如此冷漠拒绝实在有些铁石心肠。这一来二去的,闹得霍妩现下见了他是活像老鼠见了猫。唯恐避之不及。   赵二郎道:“郡主,在下是真心倾慕郡主,那日,那日惊鸿一面,郡主的身影便深深扎根与在下眼中,久久未能忘怀,在下……”   “赵二郎好端端的不在前院呆着吃酒,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清朗的声音在背后响起,霍妩惊喜地回头,卫旌笙正站在回廊下看着他们。廊下挂着的灯笼照得他整张脸半明半昧,愈显深邃。   他朝霍妩才刚招了招手,霍妩就已经欢喜地朝他的方向扑了过去,站在他身侧,不安分地拿手去勾他的衣袍。   赵二郎愣了愣,才懵懵地道:“见过裕王殿下,只是裕王殿下,您不也是跑到这园子里来了吗?”   卫旌笙理不直气也壮,半点儿不虚:“本王与霍家二位郎君相交甚笃,自然是受人所托,有事要叮嘱阿妩才来的。”   “倒是赵二郎,这般不顾礼数拉着郡主不放,实在是有失体统,待本王休沐后得闲,定会过府,与赵老大人一叙。”   卫旌笙人才出众,同龄人最怕被拿去和他做比较,若真让他找上自己父亲,赵二郎哪还有好果子吃,他心里再不情愿,也只有恋恋不舍地朝霍妩行了一礼,道:“先前多有冒犯,还望郡主见谅。”   但是!他声音一振,凛然道:“我待郡主的心意昭昭,日月可鉴。莫说郡主如今未嫁,我还有机会,就算郡主嫁人了,我也还是会在这里,等着郡主和离的那一日!”   他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霍妩废了老鼻子劲儿才拦住脸色铁青的卫旌笙。   “做他的春秋大梦去吧!”卫旌笙咬牙切齿地道,“就是哪天他老得走不动道了,咱们也不会和离!”   敢挖墙角挖到他这里,看样子,他是真的很有必要找赵御史好好谈一谈了。   霍妩顺毛撸了半天,才叫卫旌笙平静下来,两人黏乎乎地扣着小手,霍妩问道:“他问的也是,七哥到这里来做什么,是来找我的吗?”   卫旌笙点了点头,正色道:“阿妩,一会儿母后也会到后院与你们共饮,到时,无论听到前院有任何响动,我要你好好跟着母后和皇嫂,不许出来,也不许胡乱走动,知道吗?”   他神情严肃,叫霍妩不自觉地点头答应,等回过神来,她才忧心道:“是要出什么大事了吗?”   如若不然,他是不会这样特地过来叮嘱她的。   卫旌笙朝她宽慰地笑笑:“放心,没事的,有我在呢。”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无端让霍妩那颗慌乱的心渐渐平静下来,她反复答应了他好几回,卫旌笙这才肯回去前院。   望着对方离去的背影,分明还是同样的夜色,霍妩却猛地一阵发寒,萧萧树影在晚风中晃动,发出婆娑的声响,万里无云,只留一弯明月映照在天空中。   明明是这样好的光景,却没来由地让霍妩想到那四个字——山雨欲来!   作者有话要说:  卫·总想搞个大事情·蔺沣   卫·好气哦总有人想要挖我墙角·感觉一个不小心就可以在头上抓羊·旌笙   哦尼玛这个七月对我一点都不友好,莫名其妙来了个急性荨麻疹,差点肿成猪猪,痒到睡不着又不敢去抓,就很坏(??Д?)」 第74章 定局   陈思璇被送进了喜屋, 卫蔺沣还在外边款待一众宾客。   他一身大红的锦袍, 金冠束发,一时被灌多了酒, 整个人面色红润,醉醺醺的,连走路都得靠侍从搀扶。   卫泓奕一边替他将杯中物一饮而尽,一边哈哈大笑,道:“诸位大人且饶我皇兄一回吧, 他的酒量向来一般,喝成这副德行,只怕三嫂她就要不许皇兄进房了。”   有位老大人笑道:“哎,五殿下此言差矣,人说这天底下有四大喜,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 金榜题名时。淮王今儿个可就占了其中一桩,那可不得好好痛饮一番嘛!”   “正是这个理儿,来来来,殿下,我再敬你一杯!”   卫蔺沣正要去结果酒杯,忽然摇晃了几下,竟一头栽倒在桌板上,不动了。   劝酒的众人一愣, 随及哄堂大笑,有人拍着卫泓奕的肩,道:“殿下所言不错,淮王殿下这酒量,实在是……啊,哈哈,来人哪,还不快去给殿下准备点醒酒汤,再不然哪,王妃可真要恼了。”   侍从奉命应了一声,就要打开屋门走出去,谁知他刚要出门,突然就有一只利箭穿胸而过,他登时倒在了地上,抽搐了几下,就再也不动了。   屋内的人们登时一惊,这酒登时便醒了一大半。   卫泓奕赶忙大喊卫蔺沣的名字,试图把他摇醒,只可惜卫蔺沣似乎真的已经大醉过去,愣是没个反应。   卫昶霖与卫旌笙对视一眼,默默向前一步,挡在了陛下面前,卫斐昀也有样学样,挺起胸膛想要去护着他们,只可惜被自家皇兄毫不犹豫地拎到了一边。   门窗被一一破开,院外和屋顶上沾满了黑巾蒙面的歹人,个个手握长刀,背着弓箭,目露寒意,一看便知来者不善。   内阁宰辅年事已高,气势仍不减当年,他怒气冲冲地站出来,呵道:“你们是什么人,竟敢在这里撒野,是不要命……”   他话未说完,又是一只箭设了过来,趁着宰辅大人抬手的间隙,尖锐的箭头刺穿了他的手掌,将他的手牢牢地钉子了柱子上,血不住地顺着伤口往下流,老宰辅忍不住发出一声哀嚎。   为首的歹人冷笑道:“老人家,你可以试试看,究竟不要命的是我们,还是你。”   来赴宴的人里有长在边关的武将,也通些简单的医理,他走到老宰辅跟前,道了句:“大人,您忍着点。”说罢,便当机立断地为他拔下箭矢,又撕下自己的衣袍一角为他包扎。   老宰辅倒也硬气,连嘴都被硬生生憋着咬出血了,也硬撑着不再喊声痛。   那名武将拔下箭矢,细细观察了一番箭头箭枝,这才拱手道:“启禀陛下,如臣没看错的话,这应当是蛮人所造的箭。”   “臣领兵与蛮人鏖战多年,他们的箭箭头带有倒角,臣有把握,不会认错的。”   陛下眼睛一眯,下边的大臣已是一片哗然,有个年轻的臣子怒道:“陛下仁慈,愿放你们一条生路,尔等既已战败,又签下了免战协议,何必再要多生事端!”   “战败?笑话!待你们的狗皇帝一死,大昌乱成一片之际,等那时,你再跟我谈论谁胜谁败吧!”   “来啊,带走!”   他话音刚落,一柄柄利刃已经被架在了他们的脖子上,在场的人虽说也不乏武将,只是都是来吃喜酒的,谁又会不长眼地带着兵刃前来呢,就算奋起反抗,最终还是双拳难敌四手,除却身上多了几个血窟窿外,仍旧是被牢牢缚住,与文臣们一起被捆起来压了出去。   不多时,整个屋内便只剩下了几位皇子与当今陛下。   前边这么大动静,后院的女郎们也并非一无所知,大半夫人小姐面上已显出不安来,更有人想要打开门,出去看看外头是个什么情况。   一位贵女刚哆嗦着手指要往门上推,就见突然横出一只手,把她的手拍了下去,一个旋身挡在了门前。   年轻的女郎总带着几分傲气,她本就心慌,又这么大庭广众之下被人给落了面子,当下脸色就不好看了。她皱着眉道:“嘉宁郡主,你这是做什么?”   霍妩坚定地站在那里,半步也不肯退,她一挑眉,眼中呈现出锋利的色彩,“如今局势不明,谁都不要出去。”   她想起卫旌笙开宴前与她说的话,虽不甚清楚,到底也算是明了了几分,她相信他不会打没把握的仗,既然如此,她就守在这里,力求不让人横生枝节。   霍妩出身将门,平时瞧着娇软,可这认真起来还真有几分父兄的威严。   那女郎听她这么说,气道:“霍妩!眼下是什么时候了,你还要仗着你的郡主身份如此胡乱专行吗?万一真的出了什么事,这种结果,你可担待不起!”   “是啊,不管究竟发生了什么,咱们总得直到个分明才是啊!”   一时之间众说纷纭,皇后端坐在高位,冷眼打量着各家女眷的神情,“郡主说的话不作数,那本宫的话,诸位也不愿意一听了吗?”   嘈杂声瞬间就轻了许多。   皇后转向霍妩时,面上面带了几分慈祥,她朝她招招手,笑道:“阿妩,到本宫这边来,没得让你在那儿堵门的道理。”   霍妩走上前去,朝她福了一福。皇后道:“你该说的都说了,不必再费口舌。”   她冷声道:“若谁还想走出这扇门,就尽管去!真有个什么万一,记着都是自个儿的惹出来的事,与人无尤,也别想赖到旁人身上来!”   皇后这一发话,众人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虽还是有些不甘愿,到底不再闹了。   前院。   几位皇子被缚了双手捆起来丢在墙跟边上,卫斐昀还在执着地想去晃醒卫蔺沣:“皇兄,皇兄你可醒醒啊,哎,皇兄……”   陛下叹道:“老三,起来吧,事已至此,你就别装了。”   卫斐昀一怔,下意识地扭头过去,就看见卫蔺沣眼皮一跳,他睁开眼,一双眼明亮如昔,哪有半分醉意,他站起来,手一用力就脱出了缚着的绳索。   卫斐昀结巴地道:“皇,皇兄,你这是……”   卫蔺沣微微一笑:“好弟弟,为兄一会儿再与你解释。”   他说着,一振宽袖,朝陛下深深一揖,道:“儿臣,拜见父皇。”   陛下平静地看着他,眼底一片晦涩,叹道:“这么多年来,孤待你与你母妃向来不薄,一贯恩宠有加,想不到,你竟真能做出这等狼子野心的事!”   卫蔺沣道:“父皇严重了。只是不知父皇是如何发觉事有蹊跷的呢?”   “若真是蛮族人,他们不会蠢到拿自己的箭矢公然行刺,你这么做,不过是想转移大臣们的视线,妄图祸水东引,给自己留下更多筹谋的时间,更何况,又有谁会想到谦恭仁和的淮王竟敢在自己府上,在你的大婚之日,弑杀君父,妄图夺位呢!”   陛下长叹一声:“老三,你可真是打得好算盘啊。”   “父皇严重了。”卫蔺沣的视线在卫昶霖身上一扫而过,“父皇在位以来,立下不世功绩,儿臣历来钦佩父皇,只是太子殿下昏聩无能,又亲佞臣远忠良,无法担起执掌大昌的重任,是以,儿臣才想恳请父皇,废除太子,以正朝纲!”   “哈哈哈哈,好一个亲佞臣远忠良啊。”陛下冷笑道,“那你的意思,太子不贤,孤该当以何人替之,你吗?”   卫蔺沣道:“儿臣虽不才,但承蒙父皇信任,自当愿意为君夫效劳。”   “呵。”屋内的角落里传来一声轻蔑的笑声,卫旌笙看着他,眼中带了明显的鄙夷,“三皇兄真是好大的口气,要说亲近佞臣,您与陈家同气连枝,若父皇真将这大昌江山交到你的手里,也不知假以时日,我大昌到底是信卫,还是信陈了。”   “皇兄,你这般汲汲营营,一心只盯着大位,有可曾着看看一看这天下民生,昏聩无能,这话,为弟的原样奉还给皇兄。”   “七弟过虑了。”卫蔺沣道,“我知你向来与卫昶霖叫好,只可惜此一时彼一时了,他自身难保,你又何必多费口舌呢。”   “七弟,你说话做事如此没个顾忌,是真当你脖子上的刀是拿来看的吗?”   卫旌笙又看了他一眼,所幸阖上双目,不理他了。   卫蔺沣没想到性命都已经被他捏在手里了,卫旌笙居然还敢这样落了他的面子,他转向陛下,咬牙道:“父皇,还请父皇写下禅位诏书,将皇位传给儿臣,否则,儿臣手下的手,可就要提不动刀了!”   陛下失望道:“想不到,你竟如此冥顽不灵,蔺沣,你太令人失望了。”   “这帝位,孤就算传给外姓人,也不会传给你,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卫蔺沣道:“父皇不必这样铁齿,如今百官皆为儿臣所控,就算真出了个什么意外,父皇与诸位兄弟出了差池不慎命丧,父皇信不信,就算没有那道诏书,儿臣也一样有本书坐稳这张帝位!”   自然,如此一来,少不得就要多花好些公夫,哪比得上诏书在手,名正言顺。   陛下道:“卫蔺沣,孤巴不得从没生出个你这么个儿子,孤自问待你,比待你其他兄弟不差,甚至更好上几分,没想到居然养大了你的心肠,叫你别成了这样一个狼子野心,毫无良知法纪的孽障!”   他说完这句话便咳了几声,卫昶霖急急地唤道:“父皇!”   卫蔺沣脸皮一抽:“我狼子野心,父皇,您可真是好记性,您莫不是忘了,当初,是你对我说的,这天下,是我卫家的天下,等父皇多年后,这天下,是要交到我等手里的,这番话,儿臣日日铭记于心,可父皇你呢,你一心只想着扶植太子,何曾把我这个儿子放到眼里过!”   “论文论武,我哪点不如他卫蔺沣,我入朝以来,父皇交给我的差事,我又有哪一件没有做好了,就连我母妃的出身,也丝毫不逊于皇后,为何,为何我从小就要低他一等,以后也要在他的面前卑躬屈膝,父皇,你告诉我,这究竟是个什么道理!”   “你,糊涂!”陛下愕然道,“不错,孤的确说过这样的话,可孤的意思,是要你们长大后好生辅佐你们皇兄,兄弟齐心,方能成就大事。太子自小聪慧过人,长大后又是个又能为的,论朝堂制衡,知人善用,他不必孤逊色几分,所缺不过阅历尔,更难得的是,太子能坚守己身,心中一片清明,但只这一条,便已胜你良多。”   “遑论太子是嫡是长,自他幼时便立了太子的,孤敢说,孤从未动过你说的心思,要从你们中择取一人,将太子取而代之。”   什么?   卫蔺沣眼里流露出顷刻的茫然,难道这些年,他所坚持认为的,竟都是错的?   父皇,居然从未生过将那个位子传给他的心思,那他这么多年的努力,这许多筹谋,又算个什么?   不,他不相信!   陛下握着扶手,道:“蔺沣,你终归是我儿子,虽犯下天大的不是,只要你现在收手,为父会留你一条性命。”   “收手?哈哈哈!”卫蔺沣惨笑道,“父皇啊,我现在收手,你告诉我,我还能留下什么,不过是一辈子被圈禁在暗无天日的地界,守着一方小小的天空过日子,连最底下那些人都可以踩到我头上来,处处仰人鼻息!”   “父皇,不论你说的是真是假。”他眼中隐隐有一道水光划过,终究化为狠厉,“走到今时今日这般田地,儿臣,已经回不了头了。”   他闭上眼,抬手向后一招:“来人呐,动手!”   作者有话要说:  有没有小仙女看到我有专栏头像了哈哈哈   看到这么可爱的头像,真的没有人想要收藏这个蠢作者一发吗,啾咪嘿嘿 第75章 终了   随着他这一声令下, 刀剑入体的声音不断传来, 他的人却一个个不断地倒下,有另一帮人闯了进来, 下手迅猛干脆,未等他们举刀,顷刻间就将他带来的人杀了个干净。   卫蔺沣站在原地,眼中划过一丝茫然,两柄长刀架在了脖子上, 他被人从后边踢了一脚,重重地跪在了地上。   陛下从座位上站起来,缓步走向他:“你我父子,何至于此啊。”   “原来,原来父皇早就察觉了,是不是?”卫蔺沣逐渐反应过来,他惨笑一声,道:“我可真是自作聪明, 还以为胜券在握,没想到,竟成了个跳梁小丑,白白地给你们上演了一出好戏。”   “住口!”陛下怒道,“孤一次又一次地给了你机会,你不顾大局,竟已蛮族暗通曲款,光这一条, 就足以让你幽禁至此!孤本以为你会有所悔悟,不想时至今日,你仍然是这副德行,你,你实在是太令孤失望了!”   “父皇啊父皇,你说的这么好听,好像真成了个慈父了。”卫蔺沣低低的笑起来,“你一步步纵容我,让事态发展成现在这个局面,不就是想趁这个机会,将陈氏一族一网打尽么,何必说得这么好听呢?”   “你!来人,将这个逆子给孤带下去!”陛下背过身去,不愿再看到他。   “让开,不用你们推,本王自己会走!”卫蔺沣朝着陛下的方面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父皇,就此别过了。”   而此时的卫泓奕,已经彻底呆住了。   *   喜房内,陈思璇手执琉璃团扇,端庄地坐在榻上,纤长的睫毛一颤一颤的,像是只受伤了的蝴蝶。   门突然被人从外面一脚踢开,为首的不是面如冠玉的淮王殿下,而是一身戎装的汉子,身边的仆婢们吓了一大跳,慌里慌张地要将人赶出去。   “你是什么人,竟敢如此放肆,王妃的屋子也敢擅闯?”   “王妃?”将士嗤笑一声,将老嬷嬷一把推开,“连淮王都没了,哪里还来的什么王妃?陈家娘子,跟我走一趟吧。”   看样子,是没成了。   陈思璇觉得自己很奇怪,事情到了这般田地,她居然没有预想的那般慌张,大底种种洁具她都已经预料过,真正到来时,反倒像是在梦中。   她将团扇丢到一旁,露出姣好的面容,从容不迫地道:“可否请将军待思璇通传一声,就说陈家长女有要事,求见陛下。”   那人没有回话,眼底的轻蔑已经说明了一切。   也是,此夜一过,什么淮王,什么陈家,只怕都成了泡影,她现今不过是一个阶下囚,哪有什么资格面圣呢?   她轻叹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陈家立于岭南多年,扎根甚深,即便是陛下,一时半会儿的功夫也难以清扫得干净,思璇愿意助陛下一臂之力,帮陛下扫平陈家。”   “你是陈家人,谁知道你说的是真话假话。”   “陛下信与不信暂且不提,将军不过是代为通传,无论结果如何,都怪不到将军的头上,若是成了,自然也少不了将军一份功劳,难道将军依旧不肯吗?”   那位将军虽仍是将信将疑的态度,但还是跑了一趟。不多时,便带来了陛下的口谕。   陈思璇珠钗尽卸,抹了红妆,露出干干净净的一张脸,她沉默地在那堆兵士的押送下走了出去,路途中不乏哭喊绝望的王府下人。   即使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可身在淮王府,就注定他们活不成了。   她抿了抿唇,保留着最后一份骄傲,踏步进了屋内,双手交叠,缓缓跪了下去,“参见陛下。”   “你说,你愿助孤,清扫陈家?”陛下道,“你倒是聪明,你说说,你有什么要求,可是想让孤留你一命?”   陈思璇道:“罪女知晓家父恶性,却隐而不报,已是大罪,不敢求陛下饶恕。只是罪女的兄长陈纵对此事的的确确是一无所知,实属无辜,陛下英明,相信陛下知道罪女所言不虚,因此,罪女恳请陛下,此时终了后,能放过兄长。”   “哦?你不为自己求,却是为了你那个兄长?”陛下怪道,“你可知道,你出首陈家,在陈家人心中,只怕恨你不亚于孤,你,可就成了陈家的千古罪人了。”   “陈家已无,罪不罪人的,思璇并不在意。”   她的骨子里究竟凉薄,自身都难保了,她所能做的,也只有尽力一试,能不能就下陈纵,权当是还了他多年爱护之心。   “陈纵他,到底是陈家的嫡长……”   陈思璇呼吸一紧:“请陛下放心,兄长一生所愿,不过是快意江湖,从不想涉足朝堂,陈氏既倒,兄长不会有本事作乱的。”   “想不到,你对你兄长倒是兄妹情深。”陛下思索片刻,终于点头道:“好,孤答应你。只是从今往后,你兄长不得再姓陈,终此一生,亦不可进京一步。”   陈思璇泪盈于睫,叩拜道:“多谢陛下。”   能有此结局,已经很好了。   “陈家历年来的账册归档,罪女会整理出来交予陛下,还请陛下放心。”   “去吧。”陛下挥手道,“孤答应你的事不会食言,此事过后,孤会留你一具全尸。”   “谢陛下。”   *   霍妩坐在宋悦旁边,紧张地盯着门口,虽说对七哥有把握,可担心这种事,哪里是她自己能控制得了的。   宋悦时不时拍拍她的手以示安抚,轻声道:“安心,七弟不会有事的,他可舍不得你。”   “悦姐,都这种时候了,你还说这话来笑话我。”   这时,门扉被叩响,屋内女眷们具是一阵瑟缩,才听见外头的人道:“母后,儿臣前来护驾,还请母后开门。”   是卫昶霖的声音!   宋悦心里一松,面上浮起喜色,她望向皇后,见皇后笑着朝她点了点头,这才吩咐婢子去将门打开。   卫昶霖端方地走了进来,躬身道:“贼子已就擒,让母后与诸位受惊了,是昶霖的不是。”   他说完,与宋悦又交换了一个眼神。   一切尽在不言中。   “孽党已除,各位大人平安无恙,还请诸位放心。各府的马车已在外等候,各位待清查过后,尽可归家了。”卫旌笙走进院内,先是朝皇后一揖,待站直后,又往霍妩的方向看了又看,见她活蹦乱跳的,这才彻底安心。   皇后点点头,谁也没有提到这场婚事的主角,出了这么大的事,淮王去了何处。   霍妩绕到沈容身边,跪坐下来,在她耳边道:“母亲,一会儿你和嫂嫂先回去吧,我,我还有些事……”   沈容皱眉,刚想问她出了这么大的事,她还想去哪里野,早些回府才是正经,就见霍妩虽然是在和她说着话,眼神却不是在她身上。   沈容并非没有年轻过,这样的小女儿情态,她心里哪还能不知道呢。   罢了,女儿长大了,自有她的缘法,她道:“不可晚归,若过了门禁仍不见你回来,我可是要罚的。”   “知道了。”迎着一旁嫂嫂促狭的目光,霍妩只得连连保证,“母亲放心,我心里有数。”   这场惊变等到天亮,势必会在朝野中引起一片轩然大波,谋逆这样的事,看陛下的态度,势必是要牵连出一大片来了。   陛下对此事虽说早已知情,但终归心情郁郁,把事情交给卫昶霖善后,自个儿先摆驾回宫了。他这一走,卫旌笙也没了个顾忌,光明正大地装作旧伤未愈的样子先行一步,将那些个琐碎的事情全扔给了卫昶霖,丝毫没有为兄分忧的意思。   卫昶霖气到仰倒,说什么旧伤未愈,还敢不敢更糊弄他一些!   卫旌笙躲了个懒,从王府后院的角门上了马车,兀自溜了。自然,他没有忘记乐颠颠跑来找他的小姑娘。   等下了车,他牵着霍妩缓缓走在坊市内,宽大的衣袖恰如其分地遮挡住两人相扣的双手。   即使已经入夜,坊市里还是热闹的很,杂耍的汉子在街头大声吆喝着,街边的摊子点了灯,昏黄的光晕下是食物扑鼻的香气。   这一夜的变动最多只会成为百姓们茶余饭后的闲谈,不会对他们的生活产生多大的影响。   霍妩问道:“七哥,你就这样走了真的好吗,我仿佛听见太子正忙着四处找人寻你呢。”   事实上,卫昶霖的原话是——“快把卫旌笙给我逮回来,别想什么事都丢给我!”   卫旌笙道:“无恙的,太子殿下身为大昌未来的君主,责任重大,多多历练对他才是好的,这点小事不用我去为他出主意。”   霍妩歪头看他,笑道:“那你这大昌裕王又怎么说呢?”   “正是因为太子勤勉,我这个裕王才能安享俸禄,我没什么志向,只想一直像现在这样带着你,一路吃喝玩闹地走回家,还望郡主不要嫌弃我啊。”   “不嫌弃你!”   原本从坊市走到霍府的距离并不远,可卫旌笙陪着霍妩悠哉游哉地逛过来,竟也花了不断的时间。   快到霍府门口的时候,霍妩才拉住了他:“七哥,你就送我到这里吧。”   卫旌笙知晓她的意思,只是想再逗逗她,便道:“怎么,是怕我被你父兄看见,给乱棍轰出去,以后还在门上立块牌子,上书‘卫旌笙与狗不得入内’?”   “我父亲和兄长才不会这么失礼!”霍妩瞪了他一眼。   卫旌笙摸了摸鼻子,心道,这可不是什么失不失礼的,平心而论,如果换做是他与阿妩日后有了个同她一般性情的女孩儿,若有人要上门求娶,他也定是不会给对方好果子吃的。   霍妩牵着他的手晃了晃,她又长高了些,可还是比卫旌笙矮了一截,卫旌笙正看见女郎头顶那个小小的发旋儿。   她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跟他道:“其实我是想说,等过几日,七哥就正经来家里一趟吧。”   等事情真正安定下来了,你就正式向父亲母亲提亲吧。   卫旌笙被这巨大的惊喜打得一时有些晕头转向,良久不见他答话,霍妩刚要抬头,就觉得脚下一轻,她压低了嗓子惊呼一声,整个人被他抱在怀里,在半空中转了个圈儿。   他身上那股浓浓的喜意感染了霍妩,霍妩不禁低下头,与他鼻尖蹭着鼻尖,双唇若即若离。   卫旌笙道:“阿妩,我很高兴。”   “谢谢你。”   霍妩鼻子一酸,她心想,不,是我应该谢谢你。   “还不放手,是想做什么?”   霍启衡阴森的声音从府门那儿传来,卫旌笙胳膊一抖,还是先稳稳地将霍妩放到了地上。   霍家父子三人正阴恻恻的打量着他,霍启衡甚至已经默默地撸起了袖子,正打算让侍从去府里给他取来趁手的兵器,霍家兄弟俩无视了妹妹渴求的眼神,摆明了是站在父亲这一边,沈容与秦苒则是一脸的不忍直视。   显然,什么该看的不该看的,可怜的老父亲已经知道的一清二楚了。   霍妩:……   她艰难地开口:“七哥啊……要不,你赶紧先跑吧。”   此时不走,她怕从此见到的卫旌笙,就是缺胳膊断腿的了呀!   END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我觉得到这里就可以结束了,接下来还会有几个番外   新文《玄学天师再就业指南》已开,收藏这只锦鲤天师,收获好运呀,小可爱们关注一下   令,推荐基友的文《二世祖她今天消停了吗》by辛垣辞   瑶夙拥有了寻常仙人这辈子都得不到的东西——   上神爹娘、昆仑仙邸、生来神胎   人送外号:三界第一二世祖   一日,二世祖瑶夙上神被阿娘扫出了昆仑山   拜入师门一月,师门——亡。   瑶夙:……懵。   被抓到妖界呆了一月,妖界——乱。   瑶夙:……懵。   带着小妖皇回到仙界,仙界——祖宗你消停点吧。   瑶夙:我真的不是那种提笼子遛鸟到处惹事的二世祖!   仙界:嗯嗯啊啊哦哦(敷衍) 第76章 番外一   自家闺女才多大啊, 都还没及笄, 居然就被人给这么骗走了,霍启衡气得不行, 长吁短叹了一宿,硬是没睡着。   虽说这裕王方方面面都不错,他平时也对他欣赏有加,可这看后辈的眼光和看女婿的那能一样吗,这会儿他再去瞧他, 便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年纪太大了些,这身子骨从前也不好,还是这几年才康健起来的,将来不会让他宝贝女儿做寡妇吧……   沈容倒还好些,她虽然惊讶,但此前秦苒对她旁敲侧击的,她心里也有了些成算,只是没想到, 还真是那位霍妩七哥前,七哥后的裕王。   看着女儿小心翼翼的目光,沈容心中直发笑,她还真当自己是棒打鸳鸯的恶人了,此前提的种种要求,总归敌不过霍妩喜欢,再说了,卫旌笙对阿妩这么多年的好, 她又不是木头人,哪还能无动于衷呢。   只是就连那两个不成器的小子都知道了,自己这个做母亲的竟还被瞒在鼓里,实在是可气,这才故意板着脸,吓吓她罢了。   霍妩吓得不行,连忙赶走了卫旌笙,一连好几日在父母面前作小服低的,乖得不像话。   她心虚地很,这些天也就安生地呆在府里不出门,却不知外头早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淮王卫蔺沣,协同外戚作乱,意图谋反,已被下了大狱。宫里的陈淑妃被褫夺了位份,禁与自己宫中,她脱簪待罪,费劲辛苦跑了出来,苦苦跪在宫门前哀求,陛下也不肯见她一面,只告诉她,若再做纠缠,便于旁的陈家人一个下场。   就连先前对谋反一事并不知情的卫泓奕,也被撸了王爵,成了个白身,今生是再无出头之日了。   陈家百年世家,一夕之间树倒猢狲散,陛下摆明了是要拿陈家开刀,好好磋一磋世家大族的锐气,朝野上下人人自危,自然不会有谁想不开的要去替陈家人说话,省得一不小心,就被扣上个乱党的嫌疑。   陈思璇将陈家这些年的账册阴私全数交给了陛下,给陛下省了不少事。陛下看她也没有那么厌恶了,还好心派人告诉她,不日便要将陈纵送离京畿,要不要在离开前再让她于其见上一面。   陈思璇跪在地上,想了想,还是拒绝了。   此次一生一死,天南地北,见与不见又有什么分别。   等宫人走后,她才站起来,坐到妆镜台,缓缓理顺头发,为自己梳妆打扮。   从前陈家最鼎盛的时候,她出入间仆婢成群,这种事情哪用得着自己动手,更别提是这种劣质的香粉眉膏了,别说是她,就连她的贴身侍婢,也是不屑去用的。   待整理完了,她盯着镜子看了好久,突然痴痴地笑起来,拿起梳子狠狠朝铜镜掷了过去,将镜子砸了个稀碎。   陈思璇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裙子,推开屋门走了出去。   这处院子地处荒凉,院外的大门紧闭,每日除了一日三餐,再不会有人进来,陛下未曾下旨非要她去死,只是要她这么活着,她做不到。   她安静地靠着院里的枯树坐下,心想,这样的时节,外面肯定开满了花了吧。   真可惜,她是看不到了。   陈思璇笑了笑,从腰封那里取出一定小小的金锞子,默默吞了下去,尖锐的触感划过她的喉管,她皱着眉,指尖在掌心抠出了血,死咬着不让自己吐出来。   兄长,你说过的外头的好风光,我无缘去看了,只盼你能得偿所愿,不负此生才好。   陈思璇慢慢闭上眼,嘴角仍带着笑意,放任自己沉入漫无边际的黑暗中。   陈纵自婚仪那日起,整个人就变得浑浑噩噩的,他被关押起来,看着父亲被拉出去严刑审问,看着族人们一个个愤怒哭嚎,他麻木地坐在角落里,等待着最后的宣判。   陈家抄家灭族,陈年男丁五服内的一并处死,其余发配边疆,妇孺一律变卖为奴。   旨意一下,又是一阵哀嚎,所有族人无一不是痛骂着他的父亲,指责他将陈家带入了这样的深渊之中,就连陈纵身上,也被唾了还几口口水。   父亲动了动嘴唇,始终没有说话。   陈纵原以为,他也逃不过这样的结局,心里也总好了准备,不想,他却被带去换了套干净的布衣,带出了天牢。   那位身着官服大人将一个包袱连同马匹送到他手里,道:“走吧,从今往后,你记住,你不再是陈家人,你,你的子孙,永远不要再到京里来了。”   陈纵错愕道:“为什么?”   为什么会放过他,他,他是陈家嫡系长子,照说是怎么也逃不掉的。   官员不耐道:“哪有那么多为什么,陛下查清了此事与你无关,决定放你一条生路,真是,不用死了还不好,快点走吧。”   可是,如果真是因为这样,不该死的陈家人多了去了,怎么也不会是他被放过啊。   陈纵不解,可见那官员脸上已是十足的不耐烦,他也就不再多问下去,眼见那人要拂袖而去,陈纵这才急急地拉住他,问道:“我有一事,想向阁下打听。”   “何事?”   “阁下可知,我妹妹,就是原本定下的淮王妃,她现在怎么样了?”   那官员思忖了片刻,才道:“她啊,也算她有福气,识时务,早早交代了,陛下仁慈,免了她一死,只是被圈起来了,但是吃喝无忧,你就放心吧。”   陈纵心中的那块巨石陡然落下,他原本还担心,以妹妹的骄傲,若要她从此为人奴仆,她怎么肯呢。   如今虽然不得自由,比之他人的结局,已经是很好了。   见他转身上马离去,另一个官员才走过来,撞了那官员一胳膊肘,道:“唉,你骗他做什么?”   官员给了他一个白眼,道:“难道要我老实告诉他,你妹妹吞金自杀,早就下黄泉了,那他听了还得了,万一哭着喊着闹出点什么事来,麻烦的不还是你我。”   “反正他这一走,也不能回来了,所幸骗骗他得了呗。”   “你说的也有道理,不过这陈家那个娘们儿心可真够狠的啊,吞金呐,那得有多疼,也亏她对自己都下得去手。”   “可不是吗,都说这最毒妇人心……”   包袱里是几锭银子和两套换洗的衣物,陈纵背着简单的行囊,牵着马走在坊市上,可他的心境,却与以往大不相同了。   他从前想要的无非就是像现在这样,没有家族束缚,快意天涯,可如今,他失去了至亲,唯一的妹妹,此生也再无缘相见,分明艳阳高照,陈纵却觉得从心里一阵发凉。   “陈表兄?”   一个轻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陈纵回头看去,正是霍妩。   陈纵嗫嚅了几下,还是规规矩矩地喊她:“嘉宁郡主。”就像那根无缘送出去的发簪,现在的他,已经没有资格再喊她一声阿妩了。   霍妩见了他也很惊讶,陈家谋逆的事她清楚,虽然觉得陈纵应与此事无关,只是这种事,已经不是她求情与否就能干涉的了,她心里为他可惜,却也无计可施。   陈纵把那官员告诉他的说辞说与霍妩听,霍妩这才恍然,又问他:“那你以后可有什么打算?”   陈纵苦笑道:“我也不知道,只能是走到哪儿算哪儿吧。”   “我从前一直以为父亲是为国为民,风光霁月的人物,小时候更是一直以能有这样的父亲为傲,怎么……”他看着她,眼里透着茫然,“一夕之间,什么都变了呢。”   这种事情,霍妩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陛下惩治罪人,自然是没有错的,只是陈纵想要从这件事情里走出来,只怕还要好长一段时间才行。   霍妩道:“我记得,表兄从前与我说起在外游历的事情时,是有一位师傅的?”   “是啊。”陈纵道,“郡主……你,不必再叫我表兄了。”他不配了。   霍妩才不理他,只道:“既然如此,表兄就算不得举目无亲。”   “都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表兄还有从小教你育你的师傅在世,他若得知,自然是不想你浑浑噩噩度日的。表兄不如去找到他,好好孝敬师傅他老人家,从此行走天下惩恶扬善,也算是为百姓做了好事了啊。”   “天大地大,师傅行踪向来飘忽不定,只怕不好找。”   见陈纵神情有所松动,霍妩心里一喜,刚想再接再厉多劝他几句,就有另一个人打断了她刚要说的话。   “陈兄还是早些离京吧,再耽搁下去,父皇知道了,只怕要生出许多事端。”卫旌笙一板一眼地道。   陈纵回神,忙道:“是,殿下。”   他现在谁沾谁臭,就算霍妩自己不介意,他也不该在大庭广众之下和霍妩再多说些什么了。   陈纵朝着二人又是一揖,这才牵上马走进人群中,走了几步路,他忍不住又回头朝霍妩望了一眼。   霍妩正鼓着脸和卫旌笙不知在说些什么,卫旌笙笑着回了她几句,两人明明什么都没做,却让人觉得他们亲如一人,任谁也插不进去的。   这个他懵懂倾慕的女郎,终会有人护持,有淮王在,她想必一生都会笑得像此刻一般开怀。   陈纵再无留恋,骑马出了城门。   城外,正有一个胡子拉碴的老人骑在马背上,嘴里叼了根稻草,百般无赖地等着他,陈纵见了老人,眼前一亮,赶忙驾马过去。   “师傅,您怎么来了?”   老人骂骂咧咧的道:“我怎么来了,还不是来给你小子收尸的,没想到你命倒是大。”顿了顿,老人才又开口道,“瘦了不少,果然这京里不是什么好地方。”   “得了,臭小子,跟师傅走吧。”   “徒儿啊,为师可约了五月与人在扬州斗酒,你可别耽误了为师的大事!”   “师傅你年纪大了,杯中物还是少饮些的好。”   “嘿,你小子,怎么跟师傅说话呢?该打!” 第77章 番外二   霍妩的婚事定在了她及笄后的第二年开春。   霍启衡对此很是不满, 照他的意思嘛, 女儿还小,就是再多留几年也是使得的, 何必急着嫁出去呢。正好,还能多考量卫旌笙几年。   沈容给他气得不行,要真按着霍启衡的想法来,他怕是要将阿妩留到二十几岁还不肯放手。   这怎么行呢。   裕王年纪还比阿妩大上几岁,寻常勋贵在他这个岁数, 膝下早已有儿女绕膝,可他府中干干净净地,沈容也不好意思叫他苦等。是以,在皇后与她说起此事时,她便含笑应了。   霍家两个小子知道后,少不得拉着卫旌笙又是一顿操练。   卫旌笙对此甘之如饴,婚期订下的那段日子里,他整日里笑得如沐春风, 不止同僚,就连卫昶霖见了他都忍不住倒退三步。   想当初,他娶阿悦的时候,也没像卫旌笙这会儿高兴成这副傻样啊。   许是天公作美,二人大婚那日艳阳高照,花开满城,道不尽的好风光。   霍妩的嫁妆是她出生那会儿,霍启衡就有意为她攒起来的, 宫里的太后与太子妃又着意添了不少,全然是把自己放在了娘家人那一头,这桩桩件件加起来,不论银两铺面,单嫁妆就足有一百单八台。   再算上沈容私底下给她的体己,简直就是把小半年霍家都给了她了。   霍妩本想拒绝,沈容却道:“无碍的,我与你哥哥嫂嫂都说了,他们没有意见。”   她最后陪着闺女躺在一张床上,摸着她的头发,道:“就算裕王爱重你,可母家给你的东西,才是你立身的资本,这是你的体面。母亲就是要让人知道,你是咱们霍家的明珠,容不得旁人有丝毫的怠慢。”   “母亲啊。”霍妩软软地靠着沈容,包着她的胳膊,“您放心吧,我哪有那么好欺负,再说了,有七哥护着我呢。”   “母亲还记不记得,我小时候有段时间,经常做同一个噩梦?”   沈容笑道:“自然记得,你那会子多傻,老想着什么,会有旁的人来夺了你的身子去……”   其实,那不是噩梦。   霍妩心道,然而这一切,其实她说出来,沈容也不会信的。   她扒着沈容闭上眼,喃喃道:“母亲说一定认得出我,其实不是的。”   沈容一愣,爱女的话叫她心口忽然一阵锐痛。   却听霍妩道:“但是七哥,无论我是个什么模样,他肯定能认得我。”   真是个没良心的小丫头片子,人还没嫁出去,心却早早往那儿偏了,尽帮着裕王说话。   沈容一偏头,霍妩却已经睡过去了。   她睡得香甜,仿佛笃定了出嫁后能过得很好,没有半点新嫁娘的心慌失神,仿佛今夜只是一个最寻常不过的晚上。   霍妩第二天天还未大亮,就被人从床上拉了起来,她没睡醒时向来懵得很,呆呆地坐在凳上,任侍女为她梳妆打扮,说着大堆大堆的吉利话。   宋悦在霍妩的姐姐和卫旌笙皇嫂这两个身份中,果断倒向了霍妩这一边。她亲临国公府,陪这个最宝贝的妹妹出嫁。   霍妩一见她就朝她抱怨:“悦姐,开脸可疼。”   宋悦忍俊不禁:“都是这样过来的,偏你,跟个小孩子似的,连这都要叫疼,让人听了笑话。”   霍妩伸开双臂就要往宋悦怀里扑,惊地身边的婢子忙拉住她:“郡主,这可使不得啊,仔细坏了妆面。”   宋悦把她一力按回凳子上,笑道:“就是,今日这般好看,别弄花了妆。”   霍妩平日就是出了名的美人胚子,她本是明媚的长相,今日浓妆,更衬得她肤白胜雪,宛如上好的瓷器细腻姣好,女郎唇色艳丽,一双眸子乌黑璀璨,夺目逼人。饶是宋悦这般见多了各色佳人的,一时也不由得被晃了眼。   她赞道:“难怪我进来时,听别家夫人说,阿妩绝色,难怪裕王肯苦等多年。”   霍妩小小地哼了一声。   “好了,我还未问你,你家两位兄长,是哪个背你出门?”宋悦与她说着闲话,边顺手理了理霍妩发冠上的穗子。   霍妩肩膀一垮,叹道:“大哥说他是长兄,理应由他来,二哥却说大哥一直在边关,还是他与我更亲近些,该二哥来背才对,他们两个自定下婚期时便开始为此事争夺,一直到昨晚,才算有个了结。”   宋悦奇道:“哪位肯退一步了?”   霍妩托腮道:“谁都不肯退!还是母亲站出来说话,叫他们两个一人背我一段路,这才算了结。”   这可真是……不止宋悦,连在场围着的女眷们都忍不住掩唇笑了。   门外哄闹了一阵,料想是接亲的人到了,只是又等了好久,才有人前来叩门,霍妩扶额,不必说了,大哥二哥一定又是得着七哥好一通为难。   她昨晚还特意为此帮七哥说了好话,显然今日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呀。   霍禛背了霍妩一路,又将霍妩稳稳地交到霍陵背上,霍妩听见他吸鼻子的声音,小声问道:“二哥,你哭啦?”   霍陵倔强地不肯认:“尽瞎说,我堂堂一个七尺男儿,哪里会这么容易掉眼泪!”   霍妩也不戳穿他,只道:“二哥,就算我嫁人了,也还是会经常回来看你的。”   “咱们可是血浓于水的兄妹,我还指望着以后二哥能给我撑腰呢,还有啊,若以后我和七哥有了孩子,还得二哥帮我教导不是?”   女郎的声音娇娇软软地在耳边回想,霍陵心里老不是滋味,他从小护着的妹妹,怎么这就要成了别家的了呢。   他沉默了片刻,才道:“你想的美,谁要帮你带孩子。”   霍妩默默地拧了一把他的耳朵。   他当着霍妩是这样说,可把霍妩送上轿辇,他却一把拉住了卫旌笙,沉着脸道:“你若是敢辜负了我妹妹,不管你是什么身份,我都不会放过你。”   卫旌笙只道:“二哥宽心,此生,我定不负她。”   霍妩到了裕王府后便被送进了新房,她原以为等外头觥筹交错的,卫旌笙回来还等好久,便靠着床栏想要微眯一会儿,不想竟睡了过去,等她醒来时,卫旌笙已坐在桌边的圆凳上,含笑看着她,眉目间尽是柔情。   他红衣烈烈,又饮了酒,脸上有些上头地泛着红晕,只那双眼睛亮得吓人,他看着霍妩,像是一条恶龙看守着自己珍贵的财宝。   霍妩本就喜欢卫旌笙的长相,此刻为色所迷,一阵发愣,待她回神,才慌里慌张地拿起团扇挡脸。   卫旌笙站起来握着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道:“不遮了,还有,这发冠重不重,先卸下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好不好?”   霍妩被他笑得发晕,只晓得傻愣愣的点头。   卫旌笙嘴角笑意更深,他帮着霍妩拆了发髻,让一头青丝柔顺地落在肩背上,又往她嘴里塞了几块糕点,这才牵着她的手,带她推门走了出去。   霍妩这才有机会问他:“宾客们都走了?”不像啊,居然没多闹上一闹。   卫旌笙点头道:“我装作不胜酒力的样子,又有两位大舅哥帮忙,这才顺利脱身。”   这样的日子,于其陪着喝酒,他自然是更愿意与阿妩相伴。   卫旌笙带了她七拐八拐地,绕至一处院外,他将院门推开,含笑与霍妩道:“进去看看?”   霍妩与他十指相扣,并肩走了进去。   卫旌笙平和的声音响起,他道:“中间挖了池子,养了莲花和鱼苗在里边,等入了夏,你就可以摘莲蓬吃,那边是各式果树,到了秋天,硕果累累,咱们可以一边在树下乘凉,一边拿自个儿种的果子解馋。”   “院子后边还种了梅树,一年四季,咱们都不会缺了景可以看,还能摘梅花泡茶喝。还有,你喜欢的秋千……”   他话未说完,霍妩就已经转身铺进他的怀里,紧紧地搂着他,只恨不得将双腿也给缠上去,挂在他的身上。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她闷闷地问他。   这些话,分明是前世她与他闲聊时随口说的,不想这个人居然一记就是这么多年。   卫旌笙长叹一口气,他摸摸她的头,道:“阿妩,你的心思一点儿都不难猜。”   自她去边关走的那一趟,卫旌笙便觉出有什么不对,等他得知霍妩见过了许芒,这才确定了下来。   卫旌笙难以形容他那一刻的心情究竟是惊还是喜,他既心疼阿妩得知前世种种时的情景,又从心底里生出一股无法压抑的欢欣。   至此,他的霍妩,终于完完整整地回归他的怀抱。   卫旌笙低声道:“这份礼,夫人可喜欢?”   霍妩自然是喜欢的。   卫旌笙愉悦地道:“我的礼夫人喜欢,那,夫人有没有为我准备些什么呢?”   霍妩有些不好意思,她暗恼自己粗心,七哥这样悉心为她,她却连为他准备什么东西的心思都没想起来过,实在是大大的不该。   她正恼着,就觉脚下一空,整个人被卫旌笙拦腰抱起,他在她唇上啄了一口,笑道:“没关系,春宵苦短,夫人用旁的来补偿,为夫也不介意。”   霍妩被他闹了个大脸红,却只是把头埋进他肩膀,不痛不痒地咬了他一口。   她小声说:“好。”   声音轻轻的,却像是有把勾子猛地在卫旌笙心尖上挠了一下,让他心口一时酥麻,软的不像话。   “这可是夫人自己说的。”他声音带着沙哑,抱着霍妩大步走进屋内。   耀眼的红烛燃了整夜。   春色满园,何等风流。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懂的,开车是不敢开车的,大家脑补一下吧   明天还有最后一个番外,是你们想要的生包子   卫旌笙:其实……我也并不是很想要包子   霍妩:嗯?!   卫旌笙:才不想让小妖怪出来抢我媳妇儿的注意呢【委屈】 第78章 番外三   庆历二十七年, 又是一年大雪。   霍妩窝在房中与母亲煮着暖锅, 屋里烧了地龙,又放了银碳, 沈容犹不放心,还是不许她将毛边大氅脱下来。   “你啊,都快二十岁了,已是要做母亲的人,还这么不知分寸, 越发的小孩子脾气,真是旌笙宠坏了你。”沈容嘴上数落着,手里却没停下,亲自给女儿捞肉片吃。   霍妩道:“在母亲面前,我可不就是个小孩子嘛。”   沈容笑着摇了摇头,心中很是满足。   阿妩嫁与卫旌笙已是第四年,心性依旧保持得如在闺中时一般,可见卫旌笙待她的好。再说了, 自二人成亲后,卫旌笙也时常带了阿妩回国公府探望,甚至愿意时不时陪着霍妩在府里小住几日,对霍家众人亦是事事上心。   卫旌笙毕竟比霍妩年长,照沈容来说,闺女这门亲事样样都好,可女儿这肚子迟迟没个反应,叫沈容怎能不着急, 这几年她为了女儿,几乎是把京里所有的求子庙都给拜了个遍,还托人寻来大把的偏方。   作为亲王,膝下无嗣怎么行呢,眼下还好说,时日一长,难保他不动旁的心思啊。   霍妩本就不爱喝那些苦的要命的汤药,只觉得喝下去好半天嘴里都泛着那股子苦味,回回都是硬着头皮捏了鼻子往嘴里灌,卫旌笙那日回府,见她这个模样,二话不说就把他手里的药泼了出去。   他郑重其事地问她:“阿妩,你真的这么想要一个孩子吗?”   霍妩愣了一会,才道:“倒也不是,只是你……”她总不能让他没有子息啊。   “那就不要了。”卫旌笙斩钉截铁地道。   “我们有无需孩子养老,待百年后,执禹景源,难道还能不给我们堂前送终?”他道,“再说了,我有你这么孩子就够了。”   他捏了捏霍妩的脸,皱眉道:“瘦了。”   霍妩呆呆地与他道:“药太苦了。”喝了拿药,她连吃东西的劲儿都没了。   卫旌笙笑笑,凑过去在她唇上亲了一下:“这样就不苦了。”   霍妩回国公府时,便将卫旌笙的话告诉了沈容,沈容叹了口气,再也不费心去寻那些个生子良方,只是从此以后,她对这个女婿,倒真是视若半子了。   皇后并非卫旌笙生母,又是看着霍妩长大的,难免偏心于她,自然不会没事为他赐些什么姬妾,倒是陛下偶尔提了两句,全被卫旌笙挡了回去,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跟陛下说的,竟叫陛下从此熄了这份心思。   直到今年年初,霍妩在太后宫里范头晕又反胃的,叫了御医一诊脉,才知道,她腹中竟不知不觉多了个小的。   太后喜得不行,她年事已高,这几年精神越发不济了,霍妩的好消息让她连胃口都好了些。   卫旌笙向来沉稳的人,被匆匆喊来太后宫中时,临近宫门差点绊了一跤,得亏卫昶霖扶了他一把,他在霍妩面前蹲下,伸出手,却连摸一摸霍妩的小腹都不敢。   霍妩拉过他的手放在自己尚且平坦的肚子上,眼里透着浓浓的笑意,她快活地与他讲:“七哥,咱们有孩子了!”   是啊,他们的孩子,他与阿妩的血脉。   卫旌笙原以为,重活一世,已是逆天而为,故此,他们才久久没有孩子,他不觉得遗憾,只是看阿妩对着别家幼童闹在一处的样子,还是忍不住会想,若是他们的骨肉,该会是个什么模样。   一个小小的,生的像阿妩的孩子……   成婚四年,好容易有了孩子,霍妩登时就被团团保护了起来,真拿她当个易碎的玉器一般,这不许那不让的,叫霍妩苦不堪言,卫旌笙推了大半的差事,一心守着她,这回还是扬州一带出了件贪腐的大案,交给别人总不放心,才让卫旌笙走上一趟。   霍妩心中窃喜,七哥这几个月管她管得跟什么似的,他这一走,她正好能松快松快。   只是霍妩没想到,前一天她就被卫旌笙打包送回来霍家,叫沈容陪着,他这才安心走了。   沈容笑道:“真不让人省心,就算旌笙不把你送回来,我也是要亲自去王府陪着你的。”   霍妩这是第一胎,她月份大了,都说女子生产是在鬼门关前走一遭,爱女随时都有可能发动,她怎么也不放心独留她一人在王府的。   “说来,旌笙也快回来了吧?”   “嗯。”霍妩点头道,“他同我说已经在回程的路上,约莫就是这两日……嗯……母亲,我有些疼……”   沈容手中的银筷掉到了裙摆上,脏了她的衣衫,一向注意的国公夫人这时全然顾不得了,她快步走到霍妩身边扶住她,急道:“这怎么就忽然疼的厉害起来了,莫不是,莫不是要生了?”   她的手向下伸去,霍妩的裙摆上已慢慢向下开始淌出鲜血。   霍妩这一胎生得并不顺利。   她耳边尽是医官产婆们的呼喊,可她太疼了,她能感觉到血顺着她的腿往下流,母亲握着她的手,有妇人往她嘴里灌进参汤,叫她用一用力。   霍妩死咬着唇,她怕自己一张嘴,就是一阵尖叫。   她疼得恨不能拿把刀将肚腹刨开,取出这个孩子才好!   到后来,她的意识都有些模糊了,母亲才她耳边不停地哭喊,叫她再坚持一会儿,再多一会儿,千万别放弃,她听见宋悦在外头怒斥医官,“什么保大保小,裕王妃要是有个什么万一,你们……”   她模模糊糊地想,七哥在哪儿啊。   霍妩委屈的想掉眼泪,这个大骗子,说好了会一直陪着她的,怎么她现在疼得这样厉害,却还是见不着他啊。   她,她要是撑不下去了,七哥要怎么办呐。   这个人这么偏执,这么认死理……   她眼前的视线已有些迷糊,恍惚看见有一个人破门而入,不顾旁人阻拦,飞快地向她跑来,将她紧紧搂紧怀里,哽咽着喊她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有什么滚烫的东西落下来,滴在霍妩脸上。   霍妩喃喃道:“七哥?”   对方颤抖着抱着她,亲吻她汗湿的额头,“是,是我,我回来了,阿妩别怕。”   “七哥……好疼啊。”她带着哭腔抱怨。   卫旌笙道:“是我不好,都怪我,阿妩,你一定要坚持住,好不好?”   他此生从未这样怕过,若要因为这个孩子,害的霍妩失去性命,他怕自己控住不住,等孩子一出生就扼死了他,叫他一起下去陪霍妩。   等到第二天晌午,伴随着一声响亮的啼哭,霍妩腹中的孩儿才呱呱落地。   沈容腿一软,直接跪倒在了地上。   产婆抱着孩子,喜道:“是个俊俏的小郎君呢,殿下您瞧瞧,殿下……”她的声音被遏制在了喉管里。   因为她看到,那位裕王殿下抱着自己产后虚脱的妻子,无声地哭了。   霍妩生得虽艰难,所幸月子里精心调理着,没落下什么病根,新生的孩儿被取名为晟扬,小名运运,他继承了父母的容貌,是个很好看的小男孩儿,极讨大人们喜欢,就连抓周礼也因着这份偏爱,破例在宫中办了。   霍妩逗着孩子与卫旌笙道:“他们都说这孩子生的更像我一些,不过没关系,等下回,我一定要生个像七哥的孩子!”   在霍妩眼里,有个小七哥逗一逗,还是很有意思的嘛。更何况七哥好看,总不能浪费了。   卫旌笙挑眉道:“下回?你忘了这回有多疼多危险了,还想着要下回?”   “还有,之前哭着跟我说再不愿生了的,又是哪个?”   霍妩道:“这不是一回事儿,难道七哥你不想要了吗?”   卫旌笙:“不想。”   他道:“有这小子就够了,阿妩,争命一样的事,我看不得第二次。”   霍妩戳戳运运细嫩的小脸蛋儿,随口嗯了几声,并未放在心上。   反正这种事,也不是七哥一个人可以决定的嘛。   后世记载,裕王与其王妃恩爱一生,裕王铁腕,为颢帝卫昶霖所信赖,二人君臣得宜,开创太平盛世,天下海清河晏,引为妙谈,被后人称为“贤王”。   其独子卫晟扬,后世评价不逊于其父,他追随颢帝太子,打下另一片功业。   至于那位裕王妃,听闻也是个了不起的女子,如若不然,哪能叫裕王终身不纳二色,只守着她一人,又教养出这样好的儿子。   后世女郎们谈起这段过往,言谈中总是带着对这位王妃的羡慕。   这些事情,如今的霍妩是不知道的。   卫旌笙拉着卫晟扬的手,问他:“今日在学馆与人打架了?”   粉雕玉琢的小娃娃扬着头看他:“父王怎么知道的。”   卫旌笙挂着高深莫测地笑摸了摸他的头。   卫晟扬道:“那不长眼的妄议您和母妃,说母妃善妒,巨着您不让您纳侧室,我一时气不过,这才……”   他又道:“不过您放心,我和景源一起动的手,他下脚比我还狠呢,再者说了,我们套了麻袋找个僻静地方打的,保管他不知道是谁动的手,就算他出去乱说,我可是师傅心中最乖最懂事的学生,师傅才不会相信他呢。”   卫晟扬笑起来,露出尖尖的小虎牙。   卫旌笙道:“这是我不管,总之别叫你自己吃亏,还有,不许……”   卫晟扬抢先道:“不许告诉母妃嘛,我知道的,父王你就放心吧!”   霍妩站在府门前,冲父子两招招手:“在聊什么呢,还不快过来?”   卫晟扬跟个小炮弹似的冲过去,再即将投入霍妩怀抱时即使停住了脚,这才抱住母亲,把头埋在霍妩腰间撒娇:“母妃咱们今天吃什么呀?”   母妃身上总是香香软软的,真好抱呀。   也不知道今晚能不能和母妃一起睡。   霍妩刚想回答,卫旌笙就冷漠地把团子从她怀中抽了出去:“都多大人了,还这么缠着你母亲撒娇,好意思?”   说完,他就自己将头埋进了霍妩的肩膀,低声道:“阿妩,咱们进去吧。”   卫晟扬:……   哼!父王什么的,果然是和他抢母妃的大坏蛋!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文到这里就正式结束了,非常感谢小天使们一直以来的陪伴,鞠躬   以及求一发专栏收藏,么么哒   新文八月5号开,是灵异向单元文,放心不会特别恐怖的,《玄学天师再就业指南》,小天使们了解一下呀,开文那几天给留评的小可爱都会发红包嗒,   文案一:   修真界扛把子陆见深一觉醒来,发现自家道场垮了,王八蛋师傅跑了,想上街支个摊子算命都得被管理局的人追着跑,就连庙里敲钟的和尚那也要是正经本科学历了!   没钱没户口没文化的乡下人陆见深:……   不过不要紧,算命、风水、符道、捉鬼,只要各项技能点满,换个年代照样是人生赢家。   对此,陆见深表示,放屁!你见过哪个人生赢家是被人逼着写五三的?   后山群鬼痛哭流涕:万万没想到,死都死了,居然还要被拉去帮人做!作!业!这年头还能不能讲点鬼权啦!   文案二:   网友A:转发了最近很火的那个陆半仙之后,本非酋买彩票中了五千块啊不可思议   网友B:我我我,刚去她微博下面拜了拜,出门就偶遇了我男神!   网友C:拜大仙,转转运   ……   某人:我也有想要求的事情,不知道陆大师能不能让我如愿以偿啊?   陆见深:你想要什么?   某人:你!   食用指南:灵异单元文,女主武力值爆表,男主戏精   玄学元素一半查资料一半自己编的,请勿深究   苏苏苏,爽爽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