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穿之祸水》 作者:寒花一梦 文案: 苏禧带着系统穿越不同的世界去做任务, 每个世界对她的评价都是同样的两个字—— 祸水。 快穿苏爽甜文。 攻略向世界:聊赠一枝春、红杏枝头闹、浮生鸳鸯梦、花好与君同、惊鸿照影来。 虐渣向世界:一笑百媚生、当时明月在、遥想楚云深、离离原上草。 调|教向世界:冉冉孤竹生、诗酒趁年华、风定落花深。 内容标签:系统 甜文 快穿 爽文 主角:苏禧 ┃ 配角: ┃ 其它:快穿,苏爽甜文 作品简评: 现代女性苏禧无故遭遇夺舍,且被迫绑定了一个穿越系统。为了回到现代,夺回自己的身体,她接受系统任务,踏上了穿越不同世界、完成不同任务的征途。在完成任务的过程当中,苏禧体验到不同的人生,感受到人生不易,这些经历也让她无形中变得更加善良正直有原则本文行文流畅,风格偏轻松,女主属于爱憎分明的性格,行事一贯有原则,凭借合理的手段,完成不同世界接受的系统任务。女主穿越的每一个世界都它的其特别之处,使得不同世界的故事变得有自己的特色和趣味,值得一看。 第1章 聊赠一枝春(一)   十二月,又是一年的冬天。   一场大雪从昨夜下到今日,没有停下的迹象。   风雪大作中,一堵一堵朱红的宫墙在皑皑白雪衬托下,越引人注目。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外,两株绿萼梅花在严寒中怒放,清幽香气随风四下飘散。   几名宫人抬着一顶软轿稳当从梅树旁走过,终于在殿门口停了下来。轿帘掀开,从轿子里走下来一名男子,身形修长,眉目俊朗,清俊的面庞自带着一股威厉。   守在殿外的太监远远看到轿子已打起精神,整个人变得抖擞了起来。待轿子靠近,人迎到跟前,面上带着三分笑意,立即躬身行礼,朗声道:“见过萧大人!”   萧望之淡淡应了一声,才刚下轿,听得殿内一阵欢笑,不由皱皱眉。他目光往那太监身上稍微瞥过去一眼,想问:“陛下……”话刚出口又止住,未置一词。   待通报过后,他被太监引着入得殿内。不似外面的风雪交加,里边温暖如春,一走进来,便感觉热烘烘的。他因这一冷一热刺激,脸上的皮肤不由自主泛了红。   殿内正中一方美人榻,数名清秀俊美的男子围绕着一名姿容冠绝的年轻女子,正笑闹着努力逗她欢心。原本热热闹闹,在萧望之步入殿内时,一众人一时噤声。   萧望之目不斜视,走上前去,行礼道:“微臣参见陛下!”   年轻女子闻声却只笑着握住了一名美男子的手,慢吞吞的转过脸来。   眼前正行礼请安的男人不过二十八岁,却是大周国如今大权在握的辅政大臣。先皇对他有多的信任与器重,可见一斑。所谓盛年之姿,大抵是如此。   苏禧上下打量了一下萧望之,倒是来不及细看,面上笑意盈盈先免去他的礼。到底他是辅政大臣,又是她的攻略目标,无端端的犯不着要故意为难。   这个当口,系统1987跳了出来,和苏禧暗中交流,语气里不乏得意之色:“怎么样?还不错吧?”来到这个世界有半个多月,这是苏禧第一次和目标人物照面。   苏禧轻轻扯了扯嘴角:“你怎么知道不会中看不中用?”一个照面,她能感觉到萧望之的气质不俗,但这个人到底怎么样,不可能一眼直接下定数。   1987依旧得意脸:“那自然知道!告诉你吧,我们晋江数据库里面的男主,从来就没有不器大活好的!不仅如此,高富帅的比例也很高,慢慢你就体会了。”   苏禧挑眉:“晋江是什么?”   1987:“最大的女性网络文学原创基地。”   苏禧:“……”   网文小说,苏禧觉得自己可以理解。   作为现代人士,起初来到古代,她不怎么适应。但既来之则安之,没有选择的余地,慢慢自然就习惯。更不提,拥有一后宫美男的女皇帝这种身份,还算不错。   她在现代,遭遇了一起有预谋的车祸,丢了性命。原本她以为只是意外,却无意和这个系统结缘。有1987帮忙,她曾回去看过,进而发现自己被夺舍的真相。   夺舍她的那一抹灵魂,根据1987的说法,是正被他们通缉的对象。种种条件的限制,她想要回去、夺回自己的身体,必须穿越不同的世界,完成不同的攻略。   苏禧向来是睚眦必报的性子,有人这么欺负了她,她势必要报复回去,和系统的合作顺理成章。现在他们是在穿越的第一个世界,要完成她接到的第一个任务。   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苏禧看过系统提供的信息。   这个国家是大周,白婼是新一任的皇帝,并且是一个女皇帝。她即位才十五岁,因先皇放心不下,故在弥留之际,授命萧望之作为辅政大臣,帮新皇处理朝事。   先皇与先皇后极恩爱,膝下只白婼一女,又是老来得女,便十分宠爱。白婼自小是娇宠着长大,性格不免刁蛮些。她和这位萧大人不大对付,行事也越发放纵。   自打十八岁起,白婼便往后宫招揽不少年轻男子,一个一个样貌不俗。到如今二十一岁,后宫之中美男充盈,苏禧恰好穿越而来,因此过上了美男环绕的生活。   在一个月以前,萧望之被白婼打发到外面去办事,不在京中。直到今天他回来,进宫和白婼复命请安,苏禧终于见到了他的尊容,挑剔如她,也觉得十分不错。   被免礼的萧望之谢过恩典后,起身开始回禀白婼要求他亲自去办的事。苏禧不太有兴趣,自然便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她收回视线,只看自己握住的那只手。   等到萧望之回禀完毕,苏禧随意应一声:“嗯,辛苦了。”   萧望之规矩道:“为陛下办事是臣的职责所在。”   “萧大人一向是如此。”苏禧似笑非笑,朝他看过去一眼。她推开身边的男子,被扶着站起身,长裙曳地,歩下汉白玉石阶,不疾不徐朝萧望之走去。   走到近前,苏禧可以将他看得更为清楚。他从前是儒雅书生,如今是辅政大臣,不变的一张白净好看面皮。脸颊泛着红晕的样子,少了几分凌厉,多了些柔情。   在古代二十八岁没有娶妻是什么概念?苏禧想想,换作其他的人,在这个年纪,孩子已经上学堂了吧。她含笑看过萧望之半晌后,忽而低眉一笑。   萧望之微微抬眸,看向了苏禧,眼底闪过丝疑惑。   苏禧但笑,闲话家常般说:“萧大人,年节又快要到了,一年一年过得真快。”   萧望之低首聆听,恭敬的模样。   苏禧又说:“我近来在想,您这样的年纪,竟尚未娶妻,是我过去疏忽了。”   萧望之道:“多谢陛下挂怀,臣的些微小事,不敢劳烦陛下忧心。”他素知白婼对他诸多不满,可是没有真正为难过,但今天这般突然提起他的私事?   苏禧将萧望之脸上细微表情尽收眼底,手指把玩着一缕头发,微微而笑,娇娇俏俏的看着他。一时压低声音,悄悄道:“我还在想,我是不是缺了一位皇夫……”   话音刚落,1987先抗议:“才见面,能不先想着把人往床上拐吗?”   苏禧:“呵呵,闭嘴。” 第2章 聊赠一枝春(二)   苏禧这么两句话,任何一句单拎出来看都很寻常,偏偏放在一起,便仿佛染上了些许特别的意味。细细想,便能品味得出一点暧昧和暗示的色彩。   此时立在她面前的萧望之,却仅是蹙眉垂眼,认真思索起来什么。他表情正直,无从窥知其心事。半晌后,他更加正直开口:“陛下若是想选秀,可定在三月。”   得到这般的回答,苏禧维持住嘴边薄薄笑意,眼角几不可见抽搐——   这个人,怕不是钢铁直男本男了。   萧大人如此不解风情,要把他拐上床估摸着还得多努努力。狩猎需要耐心,向来急不得。苏禧本便是试探,不至于挫败,故顺势笑说:“三月么?倒是好日子。”   “陛下觉得合意,微臣稍后便交待下去。”萧望之眉眼不动,有求必应。   苏禧摆手:“倒也不急,比起这个,有一桩真正的要事,须得和你细细的商量。”   瞥一眼身后众人,苏禧看向他,征询问:“到书房去?”   萧望之正要应话,有小太监悄悄进来,同苏禧禀报:“陛下,福安县主来了。”   福安县主刘宝珍是白婼的表妹,她是大长公主之女,年方十八,比白婼要略微小上几岁。白婼和这位年纪相仿的表妹自幼玩在一处,两个人的关系也算亲密。   先皇驾崩后,大长公主时常带着刘宝珍进宫看白婼。最近两年,大长公主的身体不大好,得了吩咐的刘宝珍便常常自己到宫里面来,陪自己这位女皇表姐说话。   刘宝珍是活泼的性子,嘴巴甜,有一张胖嘟嘟的脸。苏禧之前见过她,对她印象挺好的。听过小太监的通传后,苏禧对萧望之一笑:“萧大人先到书房等我吧。”   有宫人上前为萧望之引路,将他请去了书房。刘宝珍从殿外走进来时,和萧望之正巧遇上了,便打了一声招呼。她入得殿内,先前那些男宠也都被苏禧挥退了。   刘宝珍身后跟着两名婢女,她冲苏禧行过礼,便笑说:“表姐,我给你送礼来了。这些都是前些时候我哥哥猎到的皮子制的,你瞧一瞧喜欢不喜欢?”   一面正说着,刘宝珍一面从婢女手中将一件白狐裘的斗篷拿过来展开给苏禧看。这样的东西对白婼而言自算不上稀罕,但是表哥亲手猎到的猎物,心意在里头。   “这样式是我娘亲自选的,说穿在表姐身上必然好看。”听刘宝珍笑盈盈说着,苏禧伸手去摸了摸。这件如雪的白狐裘摸起来很柔软,细节也设计得分外精巧。   “姑母和表哥都有心了。”苏禧收回手,也笑道。   刘宝珍又说:“这儿还有一双鹿皮小靴,是比着表姐往常穿的鞋大小做出来的。”   “难为姑母这么挂心了。”她拉一拉刘宝珍的手,“来,先坐吧。”苏禧带着刘宝珍到美人榻上坐下,又问,“姑母身子近来如何?好一些了没?”   刘宝珍笑着回:“表姐上次让李御医来瞧过,李御医新开过药方,娘吃着好了不少。这阵子精神头不错,今天原是想进宫的,可这般天气,倒只敢小心一些。”   苏禧说:“待会我叫人送些老参灵芝去,姑母身体能早些痊愈才是最好。”   刘宝珍谢过了恩典,好奇问:“萧大人今日回来的?”   苏禧笑:“怎么这么问?”   刘宝珍也抿唇笑说:“原是不好和表姐说这些,但近来林姑娘有些可怜呢……”   苏禧闻言一笑:“林姑娘最近又什么了?”   宫人上前奉茶,将茶杯搁到两人面前的梨花木小几上。   她们口中的这位林姑娘,是肃宁伯府的三小姐林婉柔,自十六岁便痴迷萧望之,到今年已是第四个年头。她是非君不嫁,无奈萧望之没有任何非卿不娶的意愿。   刘宝珍说:“前一阵子,萧大人不在京城,林姑娘日日到城楼上去,望眼欲穿等着盼着萧大人回来。无奈最近天冷得厉害,她折腾得染了风寒,这两天病倒了。”   等了一天又一天,好不容易把人等到了,林婉柔却是病倒了,压根没有见到萧望之的面。刘宝珍一番话说出来,多少幸灾乐祸,谁叫她和林婉柔打小就不对付?   林婉柔对萧望之的这一种狂热,京城上下早就传遍了。白婼清楚,苏禧也知道。她是没什么想法,毕竟——她是准备截胡林姑娘的人。   “总归自个的身体重要,这样折腾大可不必了。”苏禧轻飘飘一句,转而说,“差点儿忘记了,原本有事情要和萧大人商量,他还在书房里头等我。”   刘宝珍闻言即刻站起身,连忙告饶:“表姐有要事在身,我还这样耽误时间。原是我不知情,还请表姐多多恕罪。我将东西送到,早该回去了的。”   苏禧不留她,只说:“下次你进宫来,总有时间好好说话。”   刘宝珍笑着应了好,不再多耽搁,很快行礼告退。   迟一点的时候,苏禧到了御书房。宫人推开门,她走进去,没人跟着。萧望之正立在一面大书架前,听到脚步声,转过身和苏禧行了个礼。   苏禧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礼,兀自走到书桌旁。稍微翻找一下,她拿起一沓宣纸递过去给萧望之,冲他笑笑:“萧大人,看看?”   过去的白婼虽然和萧望之不大对付,可这江山是她父皇传到她手里的,她从不把朝堂之事当作儿戏。论起来,白婼继位至今,三年间也没出过什么大事就是了。   苏禧来到这个世界,萧望之不在的这半多月,她没有完全闲着,也做了点准备。萧望之安静看她递过去的东西,她安静看他,也看见他脸上渐渐浮现讶异之色。   “这是……陛下的意思么?”萧望之认真看过两遍,问了一声。   苏禧笑了笑,反问:“还有别人是这个意思?”   萧望之脸上不见轻松之色,反而蹙眉紧紧捏着手里的这份东西。其实宣纸上的内容没有多特别,她不过提出了一个关于重商的想法,只是与此时大环境相违背。   若以大周现在的情况来看,商人地位低下,朝廷要扶持发展商业,则必须得作出很大的改变。苏禧说:“毕竟是大事,无须急在一时,等回去后再慢慢考虑吧。”   萧望之见她态度和软,有商有量,当下没有多说什么。   苏禧却静静的看着他,忽然笑问:“萧大人,林姑娘往后怎么办?”   萧望之怔了怔,才反应过来她指的是谁。   苏禧口中又道:“林姑娘日日盼你念你,相思成疾,只怕心病还须心药医。”   原本今日看到她这样,萧望之还疑心她是转了性,听到这般调侃,幡然醒悟都是错觉一场。他平平静静回:“林姑娘若染病,自有大夫医治,臣只怕无能为力。”   苏禧便笑:“年节一过,林姑娘又长了一岁,只怕肃宁伯府的人又要哭着进宫来找我主持公道……萧大人,不然我同你出个主意?”   萧望之望着苏禧,拧眉不言不语。   苏禧越一副笑眯眯的样子,似真似假道:“我这儿皇夫的位置还空缺着呢……”   萧望之知她不喜自己,却也没有想过会从她口中听到了这样的话,总是藏着些玩弄的意思。心头一凛,他克制道:“兹事体大,请陛下切勿玩笑。”   苏禧神色认真问:“若非玩笑呢?”   萧望之表情一变不变:“那便唯有请陛下恕臣无礼了。”   目标人物一身正气、一脸正义拒绝了她,苏禧由不得撇嘴。一起造作多好,怎么这么没有情趣呢?萧望之出宫了,她也回去蓬莱殿,路上暗暗思忖。   作壁上观半天的1987此时跳出来:“亲,听我一劝,验货的事以后再说……”   苏禧:“呵呵,闭嘴。”   验货当然第一重要!   不吃到嘴里,怎么知道好不好吃呢?苏禧很有原则的想道。 第3章 聊赠一枝春(三)   苏禧之前在系统提供的资料里瞥到过林婉柔的信息,不过没放在心上。这会儿,她让1987把林婉柔那一份资料重新调出来,准备稍微研究研究。   林婉柔而今二十岁,作为肃宁伯府的三小姐,身份并不低。她狂热且大胆追求萧望之数年,林家对她纵容,甚至是入宫相求,哪怕有私心,也盖不住宠爱之意。   从系统的资料来看,林婉柔自小便聪明伶俐,一代天才少女——五岁能作诗九岁能写赋十二能成文,且生得七八分颜色,杏眼桃腮,身姿窈窕,是公认的美人。   自她及笄,肃宁伯府的门槛几近被媒人踏破,林婉柔却看不上。即便后来,她一头栽进萧望之这个大坑里,亦不乏到肃宁伯府提亲的王公贵族。   种种迹象表明,林家宠爱和包容林婉柔,实属明智。毕竟,若她日后真的嫁与了位高权重的萧望之,对林家是益处多多。或行不通,回头是岸,婚事也不会差。   稳赚不亏一桩事情,肃宁伯府脑子可以说很清醒了。倘若他们自己觉得林婉柔有问题、丢林家的脸,对她或打骂或关押,结果多半是两败俱伤。   最让苏禧在意的不是这些,她看到系统提供的照片,照片上的林婉柔明眸皓齿,楚楚可人。这样一个美人,却在无趣的萧望之身上浪费时间,实在太让人痛心!   等到她把萧望之拐上了床,林婉柔得多么心碎!古有云,人人难过美人关,看不得美人伤心的苏禧感慨着,决定做一回好人,拯救失足少女。   至于顺便和平解决隐患这种话,苏禧自觉有损她的光辉形象,不需要多提。等到林婉柔病愈,她收拾齐整自己,安排好一切,之后便偷偷摸摸溜出宫去了。   作为萧望之死忠粉的林婉柔,有着爱豆私生饭一般的做派。才刚刚病愈,得知萧望之已经回京,她赶了个大早躲在萧府的大门外,希望能见到男神一面。   虽然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她对萧大人有情,但是林婉柔觉得自己需要矜持些,不可以吓到了萧大人,故而从来都是远远看上一眼就好。她不敢去见他,同他说话。   她身子才好,外面正冷得厉害,有小厮在外面盯梢,林婉柔暂且在马车里,坐在小炉子旁边烤火。快两个月没有见萧望之了,想想就要见面,林婉柔有些紧张。   焦急忐忑等待了不知多久,听得外头忽然急急传来一声:“小姐,小姐,萧大人要出门了!”林婉柔急急忙忙从马车上下来,躲到附近的一株大树后面。   她从大树背后探出个脑袋,两眼泛光盯着萧府大门。萧望之前拥后簇大步出来,似有所觉朝她的方向看一眼,又很快收回视线。他上得软轿,一刻不停的离开了。   林婉柔控制住自己,没有尖叫出声,却兴奋地抓住自己丫鬟的手:“萧大人看我了!萧大人看我了!天呐!”她满面春光,心跳加速,差点没捂胸口倒地。   丫鬟早已见怪不怪,扶住她说:“外面实在太冷,小姐还是先回马车去吧。”   林婉柔目光追寻着那顶轿子,哪怕已经瞧不见影子也不收回视线。   半晌过后,她喃喃:“萧大人为什么这么英俊?”   丫鬟默然:“……小姐醒一醒,萧大人的轿子已经走了。”   林婉柔转头看着她,又是一句:“萧大人怎么还不娶我?!”   丫鬟:“……”   林婉柔:“呜呜呜,萧大人为什么这么好?呜呜呜,我的命都要给他了!”   丫鬟:“……”   林婉柔:“呜呜呜,萧大人今天穿的衣服是哪家衣坊的?”   丫鬟飞快作答:“锦绣坊!”   林婉柔:“鞋呢?”   丫鬟肯定的说:“萧大人的奶娘亲手纳的!”   自家小姐好几年恨不得把萧大人从头发丝到脚后跟都研究个明白,今天穿的什么样式的衣服鞋子,衣服是哪家衣坊的,鞋子是哪家鞋铺的,次次都非要弄清楚。   被锻炼出来这种眼力和反应速度,她也不想啊,混口饭吃不容易!   丫鬟表示自己的非常无奈和无辜!   林婉柔满意点头:“那就先去锦绣坊,正好置一身新衣裳送给大哥当新年礼。”她回想萧望之的那一眼,觉得他必定看到了自己,不由满心荡漾,笑呵呵的走了。   买下或订做萧望之一模一样的衣服鞋子这种事,林婉柔也不是第一次做了。若非她是姑娘自己穿不了,只怕天天都是男神同款,而今唯有买了送给亲爹亲大哥。   苏禧在锦绣坊守株待兔——待美人。林婉柔因萧望之而有的狂热事迹,系统资料里全都有。她从追星少女对待自家爱豆的角度分析,很容易预知林婉柔的行程。   马车稳稳停在锦绣坊门口,林婉柔身上裹着一件银红金线折枝梅花的斗篷从马车上下来了。她嘴边浅浅的笑意走进铺子,掌柜的一瞧见她,顿时陪笑迎到跟前。   “林三小姐。”掌柜的同她拱拱手,打了声招呼。   林婉柔笑笑,开门见山道:“萧大人在这买过的玄色暗云纹锦袍,需要等么?”   掌柜的陪着笑脸,歉然说:“林三小姐,不瞒您说,便从今儿起,锦绣坊新的规矩,是卖不了了。您要的,锦绣坊给不了您了。”   林婉柔的笑容当下间凝固在脸上:“这是什么意思?”   展柜的便说:“锦绣坊已经易主了,那位官人发过话,小的也没办法。”   “易主?”林婉柔蹙眉,“锦绣坊被人买下了?什么人?”   掌柜的正要答话,只听得一道清亮的声音,轻声笑问:“怎么?有人要找我?”   林婉柔抬眼望去,但瞧见从帘子后面走出来一名玉冠束发的清秀少年,唇红齿白面如冠玉。她轻轻抿唇,打量着眼前的人,认不出身份,反觉得疑惑。   她既然是肃宁伯府出身,这京城里头的王公贵族哪怕不熟悉,也必定曾听闻过。眼前这一位气质高贵的年轻男子,如何她半点印象也无?   苏禧也含笑打量林婉柔,和系统资料留下的印象不同,眼前的人似乎漂亮得多。所谓美人在骨不在皮相,大抵是这么回事,更何况林婉柔眉眼如画,冰肌雪肤。   这么一颗好白菜,萧望之连拱都不愿意拱。   简直是暴殄天物!   苏禧心思转动间,微微而笑发问:“这位姑娘,是想要找在下么?”   见她客气,林婉柔略微欠了欠身:“这位公子,敢问锦绣坊可是遇到了难处?”   苏禧顺势说一句:“怎的这样问?”   林婉柔道:“既无难处,为何往日没有问题的,今后却行不通了?”   苏禧便问:“姑娘要买什么?”   林婉柔说:“一件衣服,玄色,暗云纹,萧大人也在这儿买过的。”   “这样……”苏禧脸上笑容渐深。   林婉柔点一点头:“不知公子可否行个方便?若是可以,其他事情都可以商量。”   林婉柔望着苏禧,两个人有一瞬间的对视。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这个人的眼神莫名露骨,嘴边的笑也令人发憷。她竭力维持镇定,又问:“公子意下如何?”   苏禧只笑,把玩着腰间一块羊脂白玉玉佩,淡淡道:“才传下去的吩咐,不到一天便破例,总是不怎么好。不然,姑娘同我去喝一杯茶,我们坐下来细细说?”   林婉柔表情一僵,蹙眉怀疑的看着苏禧。莫怪她方才无端觉得发憷,不过是因这人不怀好意!却也有些奇怪,别个人的眼神,哪怕下流,为何她从无这般感觉?   苏禧自知这番话颇为轻佻,可是并无收敛的意思,反而变本加厉。   她说:“若不是因为姑娘生得倾国倾城,便是这样商量的机会,都不会有的。”   调戏一般的言语,林婉柔不是第一次听,却是头一回脸上烧得慌。她有一些不敢看这个人的眼睛,唯有垂眼咬唇拒绝道:“抱歉,恕我不能奉陪。”   苏禧只笑:“那萧大人的……”   林婉柔眼底闪过一丝不舍。   苏禧又说:“不瞒姑娘说,我同萧大人,往日也是有一些交情的。若非如此,我不会出现在这里。只是不知道,姑娘同萧大人,又是什么关系?”   林婉柔听闻眼前的人和心慕之人之认识,既惊奇也惊喜。   她下意识的追问:“公子真的……同萧大人认识?”   苏禧笑道:“如何做得假?或者我派个伙计去将萧大人请过来?”   林婉柔几乎信了。   苏禧再次抛出一记重磅诱惑:“便是萧大人的事情,也知道不少。”   林婉柔心中大惊,咬唇,又分外的委屈。   好想知道,好想听萧大人的事情,可是他们不熟!他们不认识!她怎么可以背叛萧大人去和别的陌生男子喝茶?何况她该矜持些,绝对不能给萧大人丢脸!   苏禧笑看林婉柔满脸的纠结,循循善诱:“怎么样?姑娘答应么?”   林婉柔一咬牙,悲壮道:“去!”   苏禧乘着软轿,林婉柔坐着马车,他们先后到了城中的合欢茶楼。苏禧先从轿子里下来了,又到马车旁边去等着林婉柔,分外的谦和有礼。   两个人方走到茶楼门口,萧望之正巧从里面走出来,三个人打了个照面。林婉柔乍看见他,无法思考般,整个人变得傻愣愣的。萧望之看到苏禧,也怔了一下。   回过神来,萧望之皱眉:“陛下怎么在这里?”   林婉柔听到他的话,半脸懵逼半脸震惊——陛下?陛下?!   场面一度非常尴尬。 第4章 聊赠一枝春(四)   好好一场和美人的约会就这么被破坏了。   苏禧咬牙,看起来有要磨刀霍霍的架势:“萧、望、之!”   萧望之满脸坦然:“陛下如何不在宫里?”   苏禧轻哼一声,不理他。   林婉柔杏眼圆睁,不敢相信眼前这个被自己方才不断怀疑不断腹诽的人竟是女皇陛下!难怪她说自己和萧大人有些交情,难怪她说自己知道萧大人的事……   “臣女见过陛下!”林婉柔反应过来,第一件事便是同苏禧行礼。   幸得四下无人,不至于立时引发了什么恐慌。   苏禧伸手温柔扶林婉柔一把,压低声音:“低调,低调,微服私访知道么?”   林婉柔却也机敏,立时间说:“是。”   萧望之淡定的看着苏禧,心里有些猜测,但不再和她说什么,转而去看林婉柔。他开口便一声:“林三小姐……”   只这么四个字,林婉柔已仿若被雷劈中。她身子颤了颤,嘴唇也抖了抖,目光落到萧望之脸上。他们离得这样近,他还同她说话,喊她——林!三!小!姐!   萧大人认识她!萧大人知道她!   脑海里闪过这样的想法,太刺激,林婉柔受不住,手捂着胸口晕了过去。   眼见美人晕倒,苏禧连忙去扶住。她低头看一眼怀中紧闭眼、脸颊羞红一片的美人儿,又似笑非笑看向罪魁祸首:“萧望之,过分了啊。”   喊了林婉柔的丫鬟过来,苏禧搭手将她扶上马车,她便被送回肃宁伯府。送走林婉柔,苏禧才和萧望之秋后算账:“我的一桩好事被你破坏了,你说怎么办?”   萧望之瞧一瞧天色,说:“时辰不早了,陛下也该回宫去了。”   苏禧将手背到身后,挺直了身子,一甩头:“我不!”   萧望之见她这样的态度,知道是自己坏了她的事,唱起反调来。若不是她次次表达看他不顺眼的方式这般的幼稚,他不至于不将这些放在心上。   “那陛下需要臣陪同么?”萧望之又问。   苏禧哼了哼:“不必。”   萧望之颔首,耐心道:“既如此,臣安排侍卫暗中保护陛下。”苏禧不理他,他自顾自说,“陛下玩尽兴了,记得早些回宫。”言辞之间,似在叮嘱不懂事的小孩。   苏禧斜眼:“你当我才三岁。”   萧望之平平静静的语气,说了一句:“微臣不敢。”   不管怎么样,白婼已经二十一岁了,萧望之不是真的将她看作小孩子。只是,她平常在人前总要表现得稳重与成熟,肩上责任重大,在他面前任性一些也无妨。   没多会,萧望之没事人一样的走了。   苏禧立在原地,望着他离开的背影,终于勾了勾唇。   至日落时分,萧望之从衙署回萧府,随从前来禀报,说白婼已经回宫。他略微点一点头,复问得两句她今天都去过哪些地方,听完随从的话,他就让人下去了。   待夜深一些,沐浴过后的萧望之如往常般熄灯休息。这之后,未出半个时辰,睡眠尚浅的他耳边听得有细微的动静。萧望之警觉睁开眼,发现床边多出一个人。   光线太昏暗,将将睁开眼睛,还未完全适应,萧望之一时看不清此人的容貌,先闻到了酒气。他人已坐起身,床榻旁的人伸手过来,捏住他的脸就骂:“混蛋!”   含糊的语调却是熟悉的声音,萧望之刹那识破这人身份。眼睛稍微适应了一些,他模模糊糊能看到苏禧的脸,抬手握住她的手腕沉声道:“陛下?”   面前的人好似听不见他的话,挣扎着抽回手,萧望之放开了她,她又手脚并用直接爬上了床。无从预想她会做出这样的举动,更加没有想到她会直接扑上来。   “萧望之!你坏了我的好事!你赔!”她一边嚷着一边揪萧望之的衣服。他已经睡下,身上是薄薄一件里衣,被这么一闹腾,顿时歪歪斜斜的,不怎么齐整了。   毫无分寸的举动和满身酒气,萧望之很难不认为她这是喝多了。口中又说着这样的话,似乎是在找他计较白天的事情……稍一走神,胸前有软乎乎的手摸过来。   他还未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先听见她嘿嘿的笑着,评价:“手感真不错……”一面说一面多摸几下,且整个人忽然凑过来,嘴唇一下子贴得非常的近。   来不及完全躲开,那个吻落到了他的脸颊上,一瞬柔软的触感格外清晰。萧望之皱眉,自觉没必要和一个喝多人的人太计较。   他抓住她的手从自己衣服里面抽了出来,手下有轻重的推开了她。不顾她如此,萧望迅速翻身下得床榻,整理好自己的衣服又过去点灯。   房间里很快有了光,什么都看得清清楚楚的。萧望之扭头去看床上的人,发现她也跟着下地,正两颊酡红、眯着眼睛茫然望向他的方向,显见人是醉得不清醒。   萧望之走到木施前,取下了自己的衣服正准备穿上,有人跌跌撞撞到了他身后,扯着他的衣服不放。他低头,望见她仰着一张莹白小脸,和一双雾蒙蒙的眼睛。   “你赔我!”她倔强却带着些许委屈的说道。   萧望之知道和一个喝多了的人没法讲道理,故而顺从道:“好,我赔。”   眼前的人傻里傻气的笑起来,却站也站不稳,抓着他的衣服晃晃悠悠。   萧望之静静的看着,提醒道:“陛下可以先放开我。”   原本以为她会乖乖的松开手,哪知听到这一句,她脸上的笑消失不见,换作严肃的样子。萧望之听见她不满的开口:“我不信!你!骗子!”   脸上那一种义愤填膺的表情,仿佛是曾被他坑害过千百遍。感觉到她紧紧揪住了自己的衣服,萧望之好气也好笑问:“臣何时骗过陛下?”   仿佛被这个问题问倒了一般。   她歪了脑袋看着他,脸上满是疑惑:“没有吗?”   萧望之也问:“有吗?”   她迟疑:“有的……吧……”   萧望之无言,姑且放弃自己的衣服。他余光扫过了她的手,她立时有所觉察,警铃大作般又去抓住他的手臂,紧紧的、牢牢的,脸上也是警惕表情。   “你赔我!”她终于绕回了原来那个话题。   萧望之冷静的回答:“好的。”   她又笑起来,但眨眼的功夫,人猛然一头栽下来。萧望之眼疾手快把人扶稳,倒在自己臂弯里的人却变得不声不响,过得了半晌,他才敢确定——这是睡着了。   打横将人抱到床榻上去,萧望之鼻尖嗅到一阵一阵的酒气。往日没见过她喝多的样子,今天见识了,是再不能叫她这样了。他把人放下后,穿好衣服出了房间。   从头到尾,苏禧怎么挥金如土挖好坑等林婉柔跳,又怎么骗林婉柔和她一起去偶遇萧望之,怎么在宫外玩了一整天,等回到宫里不尽兴找来后宫美男陪酒……   喝酒喝到尽兴之后,她怎么假装自己醉了,怎么下了命令,怎么到萧府来,溜进萧望之的房间,演一出装傻占便宜的戏……这种种的种种,1987全看在眼里。   到了此时,1987终究忍不住啧啧作声:“心机!套路!”   苏禧白眼:“我睡了,别打扰我——”   怼完一句,她自顾自感慨:“哎,萧大人的身材不错嘛,这小胸肌,这腰……”   1987:“……请宿主矜持一些!注意身份!”   萧望之安排马车,亲自将苏禧送回宫。这天夜里发生的事情,无论是出于避免尴尬,还是出于维护她尊严的目的,他都不准备再提起,然而事情总出乎他意料。   隔天清早,萧望之被苏禧召进宫,称有十万火急之事。彼时,他以为是她醒来仍记得昨夜发生的事,要同他好好谈一谈。未曾想,还未行礼,她急不可耐开口。   “萧大人不必多礼!”他抬眼,正对上苏禧急切的目光,语气也颇为着急,“我同你说,我昨天夜里做了一个梦!我梦到了一个人!”   萧望之凝神暗忖间,斟酌发问:“陛下梦到谁了?”   苏禧坚定说道:“我的皇夫!”   萧望之说不上为何,心底有种隐隐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又听见她道:“虽然没有看清楚他的脸,但是我记得他给我的感觉。”   萧望之问:“什么感觉?”   苏禧沉醉般说:“我记得梦里的他身量修长,气质沉稳,我还亲了他一口……”   萧望之:“……”   苏禧无辜看他:“萧大人,请务必帮我找到这个人!”   萧望之:“……”   苏禧微微而笑:“你帮我找到这个人,我答应你,往后必定不同你做对。”   萧望之抬抬眼:“既是陛下梦里的人,要如何找?”   苏禧维持脸上的笑意,鼓励的口气:“萧大人,考验你的时候到了!”   萧望之:“……” 第5章 聊赠一枝春(五)   萧望之就这么无端端成了她的梦中情人。这事虽奇怪,但那天夜里,在他房中发生的事,没有第三个人知道。对他而言,还是不揭穿真相带来的麻烦会少一些。   抱着这样的心思,哪怕找出她所谓的梦里那个人如何荒唐,萧望之也应承下来。应承是应承了,交待也交待下去了,其他的事情,他便只不闻不问。   萧望之积极响应、消极应对,苏禧没有怎么计较。她现在下好了套,萧望之就在套里面,无论他做不做什么都一样。撇开萧望之,苏禧派人把林婉柔请进了宫。   作为肃宁伯府的三小姐,林婉柔不是第一次进宫,却是第一次被女皇陛下派人到肃宁伯府请进宫。往前她和刘宝珍不对付,哪怕小打小闹,也免不了有些影响。   苏禧安排了轿辇等在宫门处,林婉柔乘着马车到了宫门后,又被宫人笑脸迎着上得软轿,径自往蓬莱殿去了。之前发生的事仍旧清晰如昨,她猜测是为了这些。   林婉柔被引着入得殿内,对上首处的人行礼请安,规规矩矩、温温柔柔,一举一动皆优雅大方。苏禧看着她,便心情大好——任凭是谁见了美人都不会不高兴。   “坐吧,这儿没有别人,不必拘礼。”苏禧看着林婉柔说。   林婉柔谢过恩典,才入了座,宫人立时上前奉茶。   苏禧分外和气,关心道:“先前你在合欢茶楼前突然昏倒,身体可大好了?”   林婉柔说:“多谢陛下关心,臣女身体无碍。”   苏禧脸上有笑,却单刀直入:“如此看来,你待萧大人确有十二分的真心。”想和迷妹属性加持的人拉进距离,聊一聊他们的偶像总不会错。   林婉柔光听到“萧大人”三个字,已经涨红了脸,变得支支吾吾,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她想起那一天萧望之唤她一声“林三小姐”,当真是此生绝无仅有的。   苏禧见林婉柔面上三分欢喜七分羞怯,知她是萧望之的迷妹心态彻底发作。顺着这个话题,苏禧笑问:“说来我倒有些好奇,他那样冷淡,你为何这般看重他?”   林婉柔眉眼染上羞涩之意说:“陛下,在臣女眼里,萧大人并非冷淡之人。”   苏禧似有所好奇:“此话怎讲?”   林婉柔闻言一怔,轻轻抿唇,多少也犹豫。   苏禧说:“我不过是想知道你我眼里的萧大人有何区别,那日若非他破坏……”   林婉柔听言,明白她话语中暗藏之意。   那日,若非萧大人擅自揭露陛下的身份……   林婉柔既将萧望之放在自个心尖尖上,便无法眼睁睁看着他被追究责任,陛下究竟是陛下呢。抱着这样的想法,她在脑中组织一下语言,便同苏禧说起一些事。   萧望之十七岁时,在殿试中摘得探花,那时他的名声在京城里便彻底的传开了。林婉柔初初只知晓他才名在外,未曾有机会接触,是不至于生出什么心思来的。   及笄后,上肃宁伯府同她提亲的愈多,林婉柔自己却没有想法,也不想要答应。直到十六岁,有一次她乘着马车出门,马儿在长街受惊,多亏萧望之出手相救。   若准确来说,不是萧望之出手相救了,是他命令自己的随从制住了受惊的马匹。然而在惊魂甫定的一刻,听到马车外面传来了他的声音,她的心控制不住乱跳。   萧望之的一句“姑娘可好?”低沉的声音,温柔的语调将林婉柔迷得神魂颠倒。原本算不得什么,打这一天起,于她而言,全都变得不一样了。   再后来,她开始去了解萧望之,终于沉沦至不可自拔。苏禧静静听林婉柔沉醉的在追忆往昔,不打扰她。这些事从她口中说出来和看系统资料的感觉毕竟不同。   林婉柔少有能和别人认真谈论这些的时候,因而哪怕是在苏禧面前,由于苏禧太过友好,她没忍住多说了一些。等住了口,林婉柔才发觉自己似乎说得太多了。   苏禧轻松看破了林婉柔的心思,笑道:“萧大人的事,再多说一些也无妨,只是总觉得你口中说的同我认识的,不是同一个人。在你心里,他便是这样好么?”   林婉柔颔首,又肯定的点点头。   她红着脸说:“世间再无如萧大人一般完美的男子了。”   所有迷妹的粉丝滤镜都是一样厚的吗?   苏禧由不得笑了一声:“你这样的一个美人待他痴心一片,他却偏偏视而不见,也不为所动。单冲着这般表现,如何配得上完美二字?”   这么替她抱不平的话,还有那声美人,都令林婉柔禁不住心尖颤了颤。眼前的人是女皇陛下,她不敢随意反驳,便只低着头垂着眼沉默着。   苏禧问:“怎么不说话?”   林婉柔唯有说:“臣女……不敢奢望萧大人注意到我……”   苏禧又问一句:“若是有朝一日,萧大人娶别人为妻呢?”   林婉柔认命的语气说:“萧大人觉得好,那便好。”   苏禧挑眉,这难道不是亲妈粉的心态?   她觉得萧望之真作孽。   打住这个话题,苏禧命人将东西呈到林婉柔面前。   她说:“是你上次想要的。”   林婉柔看一眼,足以认出是那天她去锦绣坊想要的衣裳鞋履。   一时间觉得又惊喜又惶恐,她眼巴巴看向了苏禧。   苏禧说:“收下吧。”顿了顿又说,“日后若得空,多递牌子进宫来陪我说说话。”   林婉柔闻言却是满脸的惊疑不定。   她想到了刘宝珍,也想到过去明明……怎么突然……   尽管心底有万千想法,可苏禧含笑望向她,林婉柔便没有拒绝的余地。   凭借着萧望之的东风,靠着萧望之的便利,多见过两次,聊过两次后,苏禧很容易便和林婉柔拉近了距离。林婉柔在宫里,时常以为自己离萧大人又近了一些。   苏禧这一边忙着和林婉柔搞好关系,那一边没忘记督促萧望之尽快找到她的“梦中情人。”催问数次,皆得到萧望之坦荡荡的回答:“尚未有音讯,请陛下恕罪。”   每每得到这样的答复,苏禧惆怅又委屈:“明明别人都有,为什么就我没有?”   萧望之静静看着她不说话。   苏禧单手托腮叹气:“我的皇夫,怎么还不来找我?”   萧望之:“……”   渐渐的,宫里头的宫人都知道,陛下有了心心念念的人,她想要让那个人能做她的皇夫。至于那个人是谁……他们一时间无从得知,是半点消息也不清楚。   年节过后,天气渐暖,女皇陛下却日复一日的惆怅下去。宫里头的人眼睁睁看着苏禧对迟迟不肯现身的思念成疾,满后宫美男也冷落了,着急上火却没有办法。   终有一日,苏禧的贴身宫人趁着萧望之出宫之际,悄悄摸摸让他姑且留步。萧望之停下了步子,见高公公追上来,皱着眉问:“萧大人,陛下这般,如何是好?”   萧望之问:“陛下怎么了?”   高公公一叹气:“大人也知道,陛下有了心仪之人只不得见。而今便因着这事,茶不思饭不想,近一段时间是连休息也休息不好,奴才担心陛下的身体……”   萧望之听言,嘴角抽了抽。   他说:“那你多劝劝陛下,让陛下注意身体。”   高公公“诶”了一声,又连忙收敛了神色:“当真一点消息也没有么?”   萧望之点头:“若哪日得了消息,必定立时奏秉陛下。”   高公公连连应好,长叹一气:“陛下近来,连后宫里头的贵人们都冷落着,是一个也不见了,叫人放心不下。然而奴才这种身份,偏偏插手不得,多嘴不得。”   这么一番话,萧望之似乎听进去了,又似乎没有。   他说:“过些时日许是便好了。”   苏禧自然是不好,非常的不好。她弱小,可怜,又无助,孤单,忧伤,又凄惨,在又一个十五月圆之日,坐在小花园里,一个人对着一轮白玉盘借酒浇愁。   宫人被屏退,隐隐的听见断断续续传来几句诗:“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当下只觉闻者伤心,听者流泪。   直到夜深了,高公公悄悄上前,发现大理石桌旁的人趴着不动。瞧着这样,多半是喝醉后不小心睡着了,他连忙指挥了宫人将苏禧扶回殿内去。   哪知道才走上前,桌旁的人刹那坐直,醉眼蒙眬朝他们看过来。   她大手一挥,分外豪迈:“走,去找萧望之算账!”   萧望之正在休息,听到耳边一阵细细嗖嗖的声音。   他猛然睁眼,身体先于意识要坐起来,又听见一声呵斥:“不许动——”   熟悉的一阵酒气,熟悉的一道声音。   萧望之:“……” 第6章 聊赠一枝春(六)   萧望之感觉有温热的呼吸喷薄在他脸颊上,仿佛昭示着他们的距离近得过分。这位显然是又喝酒了,且恐怕喝得很不少,和上次一样到他这儿来撒酒疯来了。   即使她说了不许动,因为离得太近,萧望之也没有要听的意思。然而,他刚刚将两个人的距离拉开来了一点,眼前的人霎时间动作凶狠揪住揪住了他的衣领。   萧望之感觉她的脸整个都凑了过来。她整个人有点打晃,是晕乎乎的,说话也口齿不清晰,但他仍听明白了。她说:“我的皇夫不见了,你快赔我!”   这话听起来,又是来讨债的。萧望之抬手,掌心贴在她的额头,将她推远一些,以维持一个不太亲密的距离。一个小举动,却似乎惹得眼前的人越发不高兴了。   她动作地掰开他贴着她额头的手掌,主动往后靠了过去。借着月色,萧望之隐约瞧见一张气鼓鼓的脸,她不乐意的语气在重复之前的话:“不许动!你不许动!”   萧望之说:“敌不动我不动。”   “哦……”仿若懵了一下,应下一声她才反应过来怒问:“谁是敌?!”   萧望之不答,跳过这个话题问:“这么晚了,陛下有事吗?”   她含糊道:“你把我的皇夫赔给我!”   萧望之问:“皇夫在哪儿?”   她沉默了,好似经历过一场艰难思考,不得要领,终于虚心问:“在哪儿?”   萧望之说:“陛下,没有你想找的这个人,皇夫得您亲自去挑。”   “没有吗?”她歪着头问,又小声嘀咕:“林婉柔都有,为什么就我没有?”   这和肃宁伯府的三小姐有什么关系?   萧望之轻轻拧眉,却肯定的说:“陛下会有的。”   她不确定问:“真的?”   萧望之肯定的两个字:“真的。”   她终于肯松开手,放过被揪得皱皱巴巴的衣服。发觉她坐在床榻上,微微低头,偷偷在笑,笑着笑着,整个人坐不稳往床上倒了过去,转眼又变得不声不响了。   这个样子,在萧望之看来是她多半和上次一样睡着了。他无言,却觉得至少没有上次折腾。黑暗中只瞧见床榻上的人一个轮廓,萧望之看一看,抬手整理衣服。   看到她睡着转了个身,萧望之挑挑眉,便准备下床去。人坐到了床沿边,是要穿鞋下地了,恰巧是心神最稍懈的一刻,没有留神便叫人从背后给抱住了。   萧望之微微一怔,身后的人拿脸颊贴着他的背,亲昵蹭一蹭,手臂也从后面将他身体缠住。这般举动,倒不似一个真正喝醉的人会有的,他眼底泛起危险气息。   一次是醉酒无意,二次便多少有些耍人的意思。就在萧望之几乎发作的刹那,他的耳边传来若有似无的呢喃,轻声的唤了一句:“长义……”   长义是谁?她后宫里养了多少的人,他不干涉,却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她口中唤的薛长义不过是其中的一个,且自打入宫起便常常被她召在身边陪着。   萧望之想起高公公先前忧心忧虑同他说过的话,由不得哂笑。在他身后的人动作却变得更为大胆,从后面抱住了他,甚至嘴巴也凑过来,亲吻了一下他的耳朵。   是变得越来越放肆了。   萧望之无所顾忌,直接动手一把将人提溜到自己的面前。她似乎被这一举动闹得迷迷糊糊醒了一点儿,纵然手脚发软也勉勉强强站定住,眼睛迷茫搜寻着什么。   “陛下。”萧望之手掌箍住眼前人的胳膊,免得她当真摔了,喊她一句,试图借此唤醒她的意识。她的视线循着声音落到他的脸上,眼底积聚的迷茫跟着散去。   她当下嘴角弯弯,欢欢喜喜的一声:“你来了呀。”萧望之蹙眉,她却凑过来,手臂勾住他的脖子,拿自己嫩生生的脸贴上他的,嗔怪般问,“怎么才来找我?”   娇滴滴、羞怯怯,是萧望之从前没有见识过的。她软绵绵的身体靠过来,嘴边笑意恍惚,浑身散发着甜滋滋的味道,就这么轻轻吻住了他的唇。   萧望之身体绷直,一触之下,立刻动手推开她。这般举动注定引起她的不满,她干脆捧住他的脸,又吻上来。她眼睛闭着,主动伸出舌尖,细细舔过他的嘴唇。   本以为人是已经清醒了一点,可现在这个样子,又哪里像那么一回事?她以为他是她后宫的男宠,抑或是她梦里那个情人,于是肆无忌惮,要同他做亲密的事。   萧望之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知道不能再放任她这样胡闹,于是他非常正直的、没有丝毫犹豫的,动手把正在做坏事的人敲晕,同时伸手把软趴趴的人接住了。   如同之前那一次,萧望之直接把人送回宫。   这一晚发生的这些事情,他不准备在她面前提,却考虑要怎么好好给她提个醒。   隔天苏禧醒来已经是午时差两刻,将将在宫人的服侍下梳洗完毕,高公公便从外面进来,躬身道:“陛下,萧大人在殿外求见。”   苏禧懒懒散散的,笑问:“这么早?”跟着吩咐下去将人请进来。无论是她此时的表情、神色还是态度,怎么看怎么像是记不得昨天晚上发生过什么。   萧望之大步走进殿内,单单瞧一眼苏禧的模样,已然心中有数。他收敛心神,只行礼请安,苏禧看似心情很好与他免礼又赐座,吩咐宫人奉茶。   屏退左右宫人,苏禧笑眼欢愉道:“萧大人,我正要找你呢。”   萧望之淡定问:“不知陛下所为何事?”   苏禧没有立刻回答他,也问一句:“你进宫又是为了什么事?”   萧望之道:“但为陛下昨夜醉酒之事。”   苏禧闻言,眼睛刹那间都瞪圆了,惊奇道:“你也是为这个?”萧望之朝她看去一眼,确定她是满脸欢喜,不是愁闷,便知说的并非同一件事。   “我梦见他了!”苏禧笑眯眯的对萧望之说,“我昨天夜里梦见他来找我了,我听到他在呼唤我!你能不能努努力,早点儿把人找到啊?这都过去好几个月了!”   萧望之:“……”   苏禧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自顾自说:“为什么非要我喝酒,他才会出现呢?难道为了见他,我该天天如此么?萧大人,你说,这件事是不是奇怪得很。”   萧望之:“……”   那么样一件事从她的口中说出来,离谱得很。   萧望之打断道:“请容臣一问,陛下可还记得昨夜醉酒以后发生了什么?”   苏禧蹙眉,略想一想道:“倒是也记得一些的。”   萧望之问:“陛下还记得什么?”   苏禧轻唔一声,点点头:“昨儿十五,月亮很圆,夜里有风,有些凉,我却在小花园里睡着了。幸得身体不错,否则怕是得染了风寒,又有得折腾了。”   萧望之:“……”   “后来呢?”沉默一瞬,萧望之追问。   苏禧奇怪,理所当然的语气说:“后来自然是我在梦里同他又见了面。”   萧望之:“……”   苏禧看看萧望之,皱眉,怀疑的口吻:“萧大人,你今天有一些奇怪。”原本是准备好好和她说道说道的萧望之,忽然觉得这些事压根就没办法沟通。   他选择放弃。   萧望之道:“陛下多虑,只是高公公说陛下近来茶不思、饭不想,昨夜还醉酒,担心陛下的身体,让臣也劝一劝陛下。先皇之命,莫不敢辱,也望陛下珍重。”   苏禧舒展了眉眼,笑说:“不过喝两次酒,你也不必这么严肃吧?”不等萧望之说话,她抢先道,“这件事是唯有拜托你,若连你也没有办法,别人更行不通。”   萧望之略略沉吟,问她:“陛下可还记得梦里面那个人的长相?”   “要是记得,早该找着了……”苏禧暗暗叹气道。   萧望之便说:“恕臣直言,既不记得模样,又无其他消息,兴许此人并不存在。”   苏禧摇摇头,完全不认同:“也许有这样一个人呢?怎能轻言放弃?”   萧望之又说:“只怕到头来一场空,陛下要伤心。”   苏禧可怜的眼神看着他,感慨般说,“萧大人,你——不懂爱——”   对此,萧望之没有想要否认的意思。   苏禧似不欲再谈,主动问:“年前的那份提议,不知你觉着如何?”   听她问起正经事,萧望之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他说:“以朝堂而今的情况,首先便是缺少了可以胜任此事的官员。若要推行,这是头一个要解决的问题。”   苏禧认同的点头:“或可临时提拔。”   萧望之道:“没有太多的经验,也无处借鉴,陛下须得三思慎重。”   苏禧笑笑:“萧大人,我而今不过二十一岁,年轻得很,往后还有许多时间。”   萧望之也是一笑:“陛下鸿鹄之志,他日必有所成。” 第7章 聊赠一枝春(七)   萧望之原本进宫是来提醒苏禧做过些什么事情的,可没多会的功夫,这些便已经无什么可说的了。后来他们两个人到了御书房去,细细谈论起来兴商利民之策。   苏禧来自于现代,又有系统作为后盾,信口便可说出大把超前的理念与观点来。萧望之入朝为官十数载,对这个国家的了解很深,要将这些和实际结合也不难。   过去哪怕和萧望之的关系不亲近,在朝堂之事上,白婼向来都会听取他的意见。因而,苏禧和他讨论这些便不会奇怪。萧望之是有想法的人,她只需抛砖引玉。   在情|事上,临近而立之年的萧望之对此不大上心,无甚兴趣。可话题若是关乎大周、关乎大周的百姓,他的话比平时要更多一些,也对此抱有许多热情。   因为萧望之这样的表现,他们在御书房里的这场交流足足持续两个时辰。等到他离开之后,1987跳出来调笑:“萧大人表示,我的心里只有一件事——工作!”   苏禧呵呵一笑:“你看看系统数据清醒一点好伐?”从她第一次借醉酒到萧府去占萧望之的便宜,系统显示的攻略度就有了变化,否则早就该改变策略了。   张嘴就被教做系统了的1987:“……”   惹不起惹不起,溜了溜了。   萧望之沉迷工作不可自拔,后来也没有追究过曾经那两夜发生的事以及自己被白占的便宜。苏禧偶尔召后宫男宠们来看一看,瞧一瞧,却每每叹气什么也不做。   她在宫里,似越来越清心寡欲,要重新做人。只是仍缠着萧望之,问一问她梦中情人怎么样了。终有一日,萧望之说:“有缘千里来相会,陛下尚年轻,不急。”   拿她的话反过来堵她的嘴,苏禧服气。不过看萧望之现在这样子,之前的事情完全没有给他带去心理负担,哪怕被她亲被她抱,真相没有戳破便足以维持原状。   苏禧猜着,如果下次她再假装喝醉酒去萧府,恐怕不是被他在府里面新养的大狗追着咬就是被他敲昏送回宫吧。毕竟一心效国的萧大人真的没什么情趣。   为了任务撇下满后宫男宠,要将萧望之拐上床又需要酝酿好时机,苏禧自然而然继续和美人培养感情去了。趁三月春光正好,她在宫里办赏花宴,邀请许多人。   刘宝珍和林婉柔没有疑问都在被邀请的名单里,她们之外的人也无不京城贵女。单论第一眼印象,个个环肥燕瘦,各有千秋。苏禧见此情形,一扫心底的无趣。   林婉柔比刘宝珍来得要迟上一些,因此她到时,刘宝珍正和苏禧说话至兴头上。她今天穿一身银红遍地撒花春衫,称得肤色越发白皙红润,瞧着十分惹人怜爱。   苏禧乐于见到女孩子将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尤其是林婉柔这样的美人,便不吝赞美,好好地将她夸奖了一番。在场许多人,都见证了这一幕,禁不住侧目。   等到林婉柔被宫人引着去了赏花,留在苏禧身边的刘宝珍悄悄问:“表姐是什么时候和林姑娘要好起来的?”她早先有所耳闻,可她拎得清自己,并不曾过问。   苏禧笑:“先前你同我说起她的事,我突然好奇她对萧大人的心意,也想知道她怎么看待萧大人的,便多接触两回。确实是个好姑娘,难怪你打心底欣赏她。”   刘宝珍和林婉柔之间那点嫌隙,是两个人小时候的事。其实算不得大事,谁都不至于放在心上。只林婉柔素有美名,刘宝珍常被拿来同她比较,也确实不舒服。   次次都被比了下去,要交心做朋友虽不是不行,但刘宝珍也是有傲气的,因而没有和林婉柔亲近过。她笑她痴迷萧望之,也笑她得不偿失,含着怒其不争之意。   刘宝珍朝林婉柔离开的方向瞥一眼,也笑了笑:“我同她关系不好,满京城的人都知道,表姐可不要取笑我了。”停顿了一下,又说,“可总有人有小心思。”   在一些人眼里,林婉柔的许多举动,无非是在主动倒贴萧望之。而萧望之对她不理不睬,也让她成为一些人口中的笑话。尤其是那些家中兄弟执意向她提亲的。   刘宝珍对林婉柔虽无嫉妒、忌恨的心思,但不代表别人不会有。在那些认为她名声损毁了的人看来,若家中兄弟一心求娶,甚至上门提亲,几乎是打她们的脸。   当她们不将这份不满冲自己的兄弟发泄时,情绪无疑要转移到林婉柔身上。不必再多提,她原本便生得美、有才气,单单这样已足够引人妒忌。   刘宝珍话里的意思,苏禧同为女性,看得十分明白。   她喝了一口茶,慢慢才说:“不招人妒是庸才,这又有什么呢?”   苏禧的身份注定她在今天的赏花宴是被众星拱月的那一个。后来她同一众人到御花园去赏花时,1987悄悄告诉她说林婉柔与人在湖边起了争执,吵得有些厉害。   这可是她在等着的一场戏。因而在听过消息后,苏禧不动声色的、不疾不徐朝湖边的方向移动,且让1987从旁提醒,好让她把时间掐得准一点。   有心计算,待苏禧等人走到了湖边时,先前与林婉柔吵架的人已气得动了手,一把将林婉柔推到湖里去了。众人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瞧见这一幕,无不是惊呼。   那儿是没有宫人在的,甚至没有丫鬟,落入湖中的林婉柔显然不会凫水,情况很有些不妙。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时,苏禧已一个箭步跳入湖中,去救人去了。   林婉柔落水了,对在场大部分人而言不过让宫人赶紧将人救上来,不至于着急。可是苏禧跳到湖里去,事情就大发了,人群顿时慌乱起来,变得闹哄哄的一片。   苏禧敢这么做,当然是因为她不是旱鸭子。即使本用不上她出马,可是这样好的一个机会,她怎么舍得错过?她很快到了林婉柔身边,架着人往岸边游了过去。   湖水很凉,没有任何事先的下水准备活动,快要到岸边时,苏禧“不负众望”小腿抽筋了。把林婉柔交出去后,为了让自己更惨一些,她牺牲的往水里沉下去。   苏禧觉得自己比自己想的还要更豁得出去,才会在这种天气下水,且英勇的呛了好几口水。于是等到她醒来时,人已经回到了蓬莱殿,床榻旁边正守着许多人。   林婉柔也在床边,她已经换过了一身衣服,此时眼眶泛红望着她。刘宝珍在她的旁边,在看到她睁眼的一刻脸上有了欣喜。苏禧视线扫过了她们,倒先笑一笑。   “表姐,你可把我们都吓坏了。”刘宝珍当先出声,又轻拍胸口,“醒了便好,否则我是不知道回去要怎么和娘亲交待。”   苏禧嗓子有点哑,反过来宽慰:“没什么的,不过确实大意……下水时太过没有准备,没想到了岸边却抽筋了。”她看向林婉柔,轻声说,“没事,不用担心。”   林婉柔听到苏禧的话,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又硬生生的逼退咽回肚子里。她连忙说:“陛下昏睡了许久,且让御医再看一看吧。”   御医在外间候着,刘宝珍使人将御医请进来,里间的人只留下她和林婉柔。又诊过一次脉,确定没有大碍,御医退下,高公公隔着屏风禀报萧望之在外间候着。   萧望之脚步匆匆走了进来,他和苏禧行过礼,又和林婉柔、刘宝珍互相见过礼,便瞧着床榻上的人蹙眉道:“救人之事,自有宫人来做,陛下怎可亲自下水?”   毕竟林婉柔在场,被救的人是她,而此时萧望之毫无避讳说这样的话,对她而言无异于诛心之言。因为这意味着,萧望之关心的人,只有床榻上面的这么一个。   苏禧余光瞥见了林婉柔一瞬落寞下去的表情。   她看着萧望之说:“便是下水了又如何?人命关天,哪容得耽搁懈怠?”   萧望之道:“只望陛下明白自己的身份,这样危险的事情,实在不应该去做。”   苏禧冷眉冷眼说:“我不过想救人罢了。”   刘宝珍将他们这么对峙着,林婉柔夹在中间也不怎么好过。她出声调和:“萧大人想来也担心表姐的身体,幸得无大碍,御医说待吃过两剂药便好了。”   苏禧却笑:“这倒也未必,许萧大人是不喜我不听话呢?”   暗讽之言令萧望之低首:“微臣不敢。”   苏禧又语气淡淡说了一句:“我身体无碍,若无其他事,你先下去吧。”   萧望之此时才朝林婉柔看过去一眼,皱皱眉,告了退。他退下以后,和林婉柔、刘宝珍说过两句话,也以休息为由,让她们出宫去了。   苏禧独自待着,心情不错躺在床上。   1987看不过去:“亲,你这是离间计亲,我害怕了!”   苏禧斜眼:“你一个系统你怕什么?你现在和我是一个战线的OK?”   1987:“……OjbK!” 第8章 聊赠一枝春(八)   苏禧跳下水救起了她,林婉柔对此十分感动。在她眼里,苏禧身份尊贵,不必也不应该做这样的事情,今日却纾尊降贵,她怎会不打心里头觉得感激?   无以为报,她将这份心意放在心底,是随时准备报答的。只是想起在蓬莱殿时,萧望之目不斜视的模样与他的话语,林婉柔便没有来由,感到一阵伤心。   被萧大人冷落与忽视,她本该习以为常,然而今日所见,她竟是依然无法镇定。林婉柔不大想得明白,也挥不去心里的难受,这让她感到失落,情绪异常低迷。   救她的人是女皇陛下,萧大人作为臣子,且是辅政大臣,在乎、关心或是着急陛下的情况,明明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林婉柔觉得自己明白这个道理,可没有用。   哪怕懂得这么一回事,她仍旧在意。她介怀他这种态度,也介怀他在关于她的生死之事上,不存在一丝一毫的关心。一直以为懂得的事,何以今日会无法接受?   林婉柔独自愁闷半天,待到得翌日,高公公亲自到肃宁伯府来传话。高公公说前一日将她推下水的人已是受了惩戒,陛下望她好好休养,莫要思虑过重。   彼时把林婉柔推下水的人乃为承恩侯府的五小姐。她在宫里闯下了大祸,消息传回侯府后,承恩侯便即刻入宫请罪去了。祸可不及侯府,五小姐受罚却无意外。   除去传达这些关心之言,跟着高公公来的宫人还一一捧上百年老参、灵芝等物,都是陛下赏赐。这一举一动,无不是透露着关切,叫人没有办法不感恩。   林婉柔问:“陛下今日身体可好了一些?”   高公公笑道:“林三小姐安心,陛下今日好多了,您也要好好将养身子。”   林婉柔心中动容的点一点头:“多谢公公关心,也烦请高公公且代我谢过陛下,待他日陛下痊愈,我再亲自入宫谢过此番恩典。”   送高公公到了肃宁伯府门口,林婉柔看着他上了马车,预备回宫里去了。在马车临到要走的一刻,她突然喊了马车里的人一声,语气颇为急切。   高公公掀开马车帘子,好脾气笑着:“林三小姐可是还有事?”   林婉柔也看着他,颔首说道:“我随您进宫。”   呛了水、受了寒,还挨了萧大人训斥的苏禧,躺在床榻上做可怜巴巴状。入宫来看她的大长公主才刚走不一会,萧望之后脚便进来了,他身后宫人手里端着药。   若是当真算起来,自打出生到现在,白婼从没有遭过这种罪。她是先皇和先皇后的掌上明珠,没有敢欺负她、陷害她、给她好果子吃。萧望之心里再清楚不过。   前一日,他在衙署里听到陛下落水了的消息,未及细听,匆忙入宫,在路上才将事情弄了一个明白。有那么多人在,是不必她做这种事,她却不管不顾的……   在萧望之看来,这是一种极不负责任的行为,因而训斥。身在高位,她应该很清楚自己的身份,清楚自己的一举一动都会带来影响,不是什么事都能随心所欲。   惦记着昨天有人怼了她,苏禧乍看到萧望之,便是一笑:“哟,今天吹什么风,竟然把萧大人吹来了?您今天过来,莫不是又要教训教训我?”   萧望之以为自己昨天说的话,语气虽不够好,但没有那样的冲。现在被这么讥讽了两句,他便也笑了笑:“岂敢?陛下永远都对,容不得旁人有半分的质疑。”   苏禧斜他一眼,萧望之面不改色,又说:“先皇陛下于弥留之际,放心不下,授命臣辅佐陛下管理朝政。而今却连看顾好陛下的安全都办不到……”   “停——”苏禧打断他,妥协了,“我冲动、我鲁莽、我没有分寸,我检讨、我反省、我乖乖听话,可以了吗?”把驾崩的人都抬出来了,她还能说什么?   萧望之扬了扬眉道:“陛下该喝药了。”   苏禧:“……”这话听着怎么就这么像骂人呢?   宫人将药碗捧上来,苏禧看一眼又去看萧望之。   她无奈发问:“萧大人,您难不成还准备亲自监督我喝药?”   萧望之正准备说话,高公公回宫复命,将林婉柔也带了进来。林婉柔瞥见立在屏风后的萧望之,视线淡淡扫过,是少有的镇定,而后径自走上前去与苏禧行礼。   苏禧免她的礼,瞧着挺高兴的:“你怎么来了?”   林婉柔对苏禧展颜一笑:“陛下因我才这般的,终究过意不去……”   萧望之自觉自己在这里耽误她们说话,和苏禧对视过一眼,识趣悄悄退出去了。苏禧招林婉柔上前,让她坐在床榻旁,仔细看看她,问:“怎么瞧着有心事?”   林婉柔是真心认为自己将心底的事藏得很好的,苏禧忽然发问,浑似那些全被一眼看穿了。连她的爹娘都没有发现的,陛下怎么就注意到了呢?她一时呆愣住。   苏禧屏退左右宫人,拉着林婉柔的手:“是为了昨天的事?”林婉柔摇摇头,苏禧便追问:“那是怎么了?或是有别人为难你?”   林婉柔知道,没有人为难她,不过她自己为难自己。往日关于萧望之的事情,她在苏禧面前不避讳,今日谈及了这些,林婉柔同样不遮遮掩掩,决定要说出来。   “昨日落水,陛下将我救了起来,自己却……后来,我在这儿守着陛下,原本是心无杂念,但萧大人出现之后……”她顿一顿,说,“总觉得心里不大好受。”   一旦谈及心底的事,起了头,林婉柔便一股脑的说了出来。对于此时的她而言,确实需要这样一个可以倾诉的机会,和一个她觉得可以信任的倾诉对象。   苏禧耐心听林婉柔说着心里的苦闷,暗地里却欣赏着美人别有韵味的满脸愁容。待她说完,苏禧才宽慰她道:“情之一字,莫不如此,我同我梦里那个人……”   林婉柔听到这么一句话,眨眨眼看着苏禧,轻易被勾起了兴趣。苏禧一笑:“为何这样看我?我觉得你看萧大人,和我看梦里那人是差不多的。”   “有时觉得他很近,触手可及,有时又觉得他很远,再怎么努力都够不上。你会觉得失落,不见得是因为他,也许只是因为发现他不是自己想象的那个人。”   林婉柔说:“我想象的那个人?”   苏禧点一点头:“萧大人原本便是冷面无情的性子,你往前不清楚的么?”   林婉柔说:“便是因为知道,才想不明白。”   “那不正是如此?”苏禧同她说,“也不过看清楚了他的真实样子罢了。”   林婉柔几乎被说服,以为这番话颇有道理。事实上,这一段时间,不知是否觉得有了许多事情可做,她已经不似往前般频繁去萧府等着,只为远远看他一眼……   苏禧一边观察林婉柔的表情,一边“循循善诱”问:“假使是现在,回头看看,会不会和以前那样非君不嫁?可是觉得有些不同了?”   林婉柔拧眉思索起了苏禧的问题。   半晌过后,她低眉一笑:“当局者迷,陛下是点醒我了。”   这一句话来得太快,即使是苏禧自己也没有想到救个人带来这么多的方便。这样看起来,林婉柔是个性子果决的,做起决断来,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昨天的这一波,一点都不亏。   苏禧心底惊喜,面上故作疑惑问:“怎么这样说?”   林婉柔笑了笑:“我往前对萧大人的执念,如今才看得明白,确实荒唐了一些。”   苏禧说:“也不必这样否认自己……”   林婉柔摇摇头,又笑说:“不管怎么样,萧大人的确是好人。”   这是……爱过?   圈粉脱粉就在一瞬间,粉丝无情,苏禧又一次真正见识到了。   “陛下方才说……”林婉柔谨慎的开口。   苏禧看向她,她才问,“陛下说的梦里那个人,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苏禧笑说。   林婉柔眼里满是不解,又问:“陛下记得他的长相么?”   苏禧沉吟,片刻后说:“依稀记得他身材修长,气质沉稳,似乎有一张线条轮廓十分俊雅的面庞……可是我醒来之后,便想不起来他的脸。”   林婉柔细细追问过几句,比如眼睛、眉毛、鼻子、嘴巴,苏禧含含糊糊的回答,她蹙眉想了半晌,迟疑的说:“陛下……我怎么觉得……”   苏禧看向她,林婉柔也看她,却笑笑,将剩下半句话说完:“陛下说的这个人,总觉得……和萧大人有些相似之处……”   “嗯?此话怎讲?”故意引导着她说出这话的苏禧装糊涂,“若是萧望之,我岂会不清楚?他长得什么样子,我难道还有不知道的么?”   林婉柔促狭道:“待我同陛下分析。这其一,身量修长、气质沉稳,萧大人难道不符合吗?其二,萧大人便是因为生得好看,才被先皇钦点为探花郎的……”   苏禧皱一皱眉,脸上迟疑之色越发明显。   她说:“若照这般推论,未免牵强,何况我同萧大人向来清白。”   林婉柔叹口气,坦白道:“萧大人在我心里,便一直是陛下说的这个样子,因而陛下这般形容梦里的人,我便想起萧大人……我浑说一通,陛下勿放在心上。”   跟着高公公入宫的林婉柔起初是想要留在宫里照顾苏禧的,苏禧自然不应允。她将肃宁伯府的三小姐留在身边伺候自己,这像话么?这么点分寸,她还是有的。   晚一些的时候,林婉柔仍出宫回肃宁伯府去了。   苏禧将高公公喊到自己的面前。   她问:“先时我喝醉酒,可曾做过一些什么事?”   作者有话要说:  高公公:有。很多。   呜呜呜,今天还有更新。   还有继续求求求营养液=3= 第9章 聊赠一枝春(九)   苏禧贼喊捉贼,问高公公自己是否酒后失态。   高公公揣测着她的意思,谨慎道:“陛下怎么突然问起了这些?”   “这是我当真酒后失态了?”苏禧蹙眉反问。   高公公一面赔笑脸,一面避重就轻说:“倒不是什么太大的事。”   苏禧挑了挑眉:“不论大事小事,但凡是那两天晚上发生过的……且都细细说来与我听听。高公公,你可别故意瞒我。”   高公公“哎哟”一声,连忙表起忠心:“陛下,奴才怎么敢瞒您?说来头一回,陛下喝得有些多了,便像个可爱的小娃娃一样,比平常话也多些。”   苏禧自己做过什么,心里非常的有数,非让高公公仔细说与她听,无非流程都得走齐全了。她先前既装作什么都不记得了,要演下去,便须得从别的口中知道。   高公公努力的将那些事情表达得可爱一点,可再怎么样也绝对避不开两度深夜到萧府去找萧望之算账这一桩。因而苏禧的表情也从严肃认真,慢慢过渡到复杂。   临到最后,她看起来像心态有一点崩,仿佛再听不下去一般。苏禧默默扶额,状似艰难对高公公说:“我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高公公见她脸色看起来不怎么好,不放心的问:“陛下……还好吗?”   苏禧摆摆手道:“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高公公应声退出去,走出外间时,隐约感觉自己听见了一声惨淡淡的哀嚎,禁不住抖了抖。萧大人曾交待不与陛下说醉酒之事,而今……他使人与萧望之报信。   消息递到了萧府时,天已经黑了。   萧望之得知她知道自己醉酒来过萧府,算提前有了心理准备,只是没有做什么。   到得当天夜里,萧望之一直没睡,熄灯后躺在床上闭目养神。到得了夜半时分,不出他的预料,果然有人偷偷摸摸的来了。外面一阵狗吠声,却在转眼间消停。   之后又过得了一阵,萧望之听见清晰细微的门被打开的声音。来的人轻手轻脚走进了他的房间,摸索着到了床头。他仍旧闻到酒气,却不似之前那两次的浓烈。   感觉到床榻旁的人将脸探过来了,萧望之猛然睁眼,又一个瞬间已经坐起了身。悄悄溜进来的这位显然没有防备,被吓得惊叫一声,旋即跄踉着往后退得两步。   苏禧好不容易才站稳了,被惊吓瞬间的手足无措被藏了起来。她拍拍心口,衣裳齐整、下了地的萧望之,先取过夜明珠照亮,才问:“陛下大半夜的做什么?”   夜明珠光线柔和,眼睛十分容易便能够适应。苏禧先看看萧望之,又看看门口,一个转身,还没走出去了两步,被人从后面拽住胳膊:“陛下不先解释一下?”   萧望之力气很大,且哪怕是为了这出戏能唱下去,苏禧知道,自己此时必须得挣脱不了他的钳制。她冲萧望之瞪着眼,敌视般的态度,萧望之当什么都没看见。   看破苏禧想装傻充愣、想逃跑的心思,萧望之不撒手,拖着她过去点了灯,屋子里变得亮堂堂的。萧望之让她在桌边坐下来,拦住她,不给她任何跑路的机会。   “你干嘛?”苏禧愤怒的语气。   萧望之反而镇定:“三更半夜跑到我的房间,难道不应该有个说法?”   苏禧磕磕巴巴说:“我……我来……我找你有事!”   “什么事?”萧望之笑笑,又说一句,“或者是陛下这次也喝多了?”   苏禧闻言,犹似终于装不下去,霍然起身道:“你你你,萧望之你过分!”   萧望之平静反问:“怒臣愚钝,陛下此话是为何意?”   被气到说话大舌头的苏禧,借着深呼吸平心静气,方说:“你故意诓我!”   萧望之问:“臣何时诓过陛下?”   苏禧不大有底气的说:“你明明什么都知道……”   萧望之听到这话,忽而换上认真的表情:“陛下这是什么都记起来了?”   苏禧垂眼,小声说道:“……没有,但我之前不知道半夜找你的事情。”萧望之安静看她,她继续说,“林三小姐说过,我和她形容的梦里那个人非常像你。”   “她都这么说了,我也开始不确定,找了高公公问我有没有酒后失态,才知道我竟然两次都……”苏禧飞快的看一眼萧望之,“我……难道对你做过什么吗?”   林婉柔说她梦里的人和萧望之很像,她曾经信誓旦旦和萧望之说,自己在梦里面亲了一口那个人。这些信息串联在一起,得到这样的猜测与猜疑,没有不合理。   萧望之问:“所以陛下今天半夜来,便是为了这个?”   苏禧犹豫的颔首,算作是他问题的回答。   萧望之面色不改,对她说:“没有。”苏禧一双眼睛看着他,他平平静静重复一遍自己的话,“没有。其他的那些,应确实只是陛下梦里的而已。”   苏禧追问了一句:“真的?”   萧望之点头,十分肯定道:“真的。”   他撒谎撒得脸不红心不跳,苏禧奉陪到底。她如同放下心里一块大石头,狠狠的松了一口气。非但是如此,在确定这件事之后,她整个人都变得欢欣鼓舞起来。   在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前和之后完全是两种状态,因为差别太过明显,她无心或没有意识到要藏一藏,什么雀跃心情都写在脸上。以至于,她脸上已然浮现笑容。   决定把事情瞒下去的人是他不错,那两天夜里在这房间里发生的事,没有别的人知晓,而她什么都不记得了……明明是自己做出的决定,萧望之却感到不舒服。   抑或也不是因为这个决定,而是因为……眼前的人这般反应。得知和他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是这样值得高兴的一件事么?高兴到了不加掩饰,高兴到立马有笑。   即使没有想过和她有什么,却也没想过她对他一种避如蛇蝎的态度。萧望之视线落在苏禧脸上,微微眯眼,眼底闪过危险气息。只这种失态,很快消失不见了。   苏禧站在萧望之面前,自顾自说:“还好是什么都没有……萧大人,我同你实话实说,要是我不小心对你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你千万……嗯……忘记最好。”   “听你这么说,我也总算放心了。”苏禧脸上一派轻松之色,笑盈盈看着他,“原本我还担心自己做了不好的事情,幸好幸好,已经晚了,你早点儿休息吧。”   对着萧望之兀自说过一通,苏禧两手背在身后,嘴边犹有笑,腰板挺直地走出了房间。留下仍立在桌边的萧望之,望着她转身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   萧大人含糊其辞,苏禧笑呵呵看着上涨了十五个点的攻略度,一点儿都不着急。经此一事,她不再碰酒了,也不再半夜跑去萧府占便宜,连带梦里的人也抛弃。   及其五月,有部分郡县出现旱灾,又有部分郡县出现了洪灾,灾情比往年要严重许多,连带受灾灾民骤升。折子如雪片一般飞到了宫里,苏禧也变得十分忙碌。   朝堂事宜,萧望之向来是不能置身度外,因而这一阵子,他同部分大臣每天都要进宫,且待上不短的时间。尤其他常常需要单独留下来,再和苏禧商议一些事。   纵然身为辅政大臣,但萧望之从无二心,在许多事情上,他会提出自己的意见和建议却从来不会越俎代庖。这也就导致,苏禧累得不行,萧望之帮忙也很有限。   即便知道她的辛苦,坚守原则的萧望之不替她兜揽事情,不过尽量陪着她一点。一日午后,萧望之处理完其他的事情方才入宫,却发现苏禧趴在龙案上睡着了。   空空荡荡的大殿内,有日光从雕花窗子投进来,照在龙案后的人的侧脸上。殿内的宫人早已被遣退,萧望之进来时,只睡着的苏禧一个,他放慢脚步走了过去。   龙案上面凌乱的一堆奏折,萧望之走近了以后,看一看苏禧,没有醒来的迹象,也不打扰,稀罕整理起来龙案上的东西。他安静的做这件事,离她也越来越近。   她这会儿正睡得熟,距离被拉近后,萧望之听见了她平缓的呼吸声。他看到被日光笼罩的她的面庞,一层金黄色的光泽,细细的绒毛似乎也因此变得可爱起来。   萧望之不由自主的盯住苏禧的脸看,一寸一寸,想要仔细看个究竟。视线往下,落到她嫣红的唇瓣,他记起她的唇触碰他的脸颊、耳朵与嘴唇时的那一种感觉。   失神一刻,心底有欲念在无声驱动着他。眼前有什么在静静诱惑着,萧望之不自觉凑上前,将自己的唇印到了她的唇上,柔软的,温热的,和记忆中别无二致。   这过分清晰的感受,也让萧望之猛地回过了神来。他抬眼看看面前的苏禧,意识到自己是做了什么,才刚拉开一点距离,原本睡着了的人迷迷糊糊睁开眼。   萧望之的脸仍离苏禧的脸很近。   于是,睁开眼的一瞬间,因为这一张脸和嘴唇残留的触感,苏禧浑似刹那清醒。萧望之怔一怔,却动作很快同她恢复到安全距离,脸上表情也平静得过分。   苏禧惊悚的望向他:“你你你,你做什么?”   萧望之问:“陛下醒了?”   苏禧脸上惶恐之色不减,甚至往远处挪了挪,离他远了些。   她又问:“萧大人,你刚刚在做什么?!”   萧望之心平气和道:“见陛下睡着了,便整理了一下奏折。”苏禧斜一眼案上变得堆放整齐的奏折,怀疑的眼神,手指试探伸向自己的嘴唇又迅速地缩回了手。   拧眉沉默片刻,苏禧重又看向了不远处的人。   她深呼吸,嘴唇仍发颤,却瞪大眼睛:“萧望之,你……偷亲我?!”   自打这一天起,萧望之想要见苏禧变得困难起来。她浑似认定他心怀不轨,选择离他远一点儿,以各式各样的借口拒绝和他交流。哪怕商议事情,也找人传话。   萧望之是有些服气,他依旧记得自己骗她说她没有对自己做过什么时,她欢欣雀跃的样子。那时她的模样和如今避开她的表现联系在一起,好似正说明着什么。   林婉柔递牌子进宫见苏禧。陛下和萧大人生了嫌隙这件事,明面上没有多数人敢议论,暗地里却传着一些消息,林婉柔有所耳闻,也没办法说不在意。   如今她虽不再时刻关注萧望之的事情,但真正关心起苏禧。在林婉柔看来,若苏禧与萧望之当真生了嫌隙,这绝对不是什么小事。   在蓬莱殿见到苏禧,瞧见她一脸菜色,整个人打不起精神,仿若被霜打过一般蔫蔫的,林婉柔已知多半是真的有事了。她行礼请安,被苏禧招到身边。   林婉柔坐下来,小心发问:“陛下这是怎么了,脸色怎瞧着有些不好?”   苏禧长叹一气,只不说话。   林婉柔难得见她这么无精打采的模样,又问:“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苏禧迟迟才抬眼看向她:“有一个问题……”   林婉柔认真点头:“陛下是有什么疑问吗?”   苏禧眼神变得可怜兮兮,压低声音问:“如果有人偷偷亲你,怎么办?”   林婉柔闻言一愣,下意识看了看苏禧,方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她一时蹙眉,又觉得苏禧可爱得紧,那样一个果决下水救起她的陛下,竟也有为情所困的一天么?   被偷亲……陛下也会被偷亲?谁那样大胆?不知怎么的,脑海有念头闪过,林婉柔自己都没有仔细去想,已脱口而出,问了一句:“是萧大人吗?”   苏禧听到她的话,立刻默默在心里给林婉柔竖起大拇指——   优秀的同学!绝对是优秀的同学!   她面上一闪而过的诧异,盯着林婉柔,纠结的问:“怎么这么说?”   没有否认……林婉柔觉得自己蒙对了。   今时今日,哪怕得知萧大人偷亲苏禧,林婉柔都能做到心如止水。更有甚者,她还能冷静的分析,莫怪这么多年,不见萧大人有娶妻之意,原来心里藏着人。   林婉柔觉得,假使那个人是陛下,她是不会认为有问题的。   心里有无数的念头闪过,她对苏禧说:“就是……不知道怎么有这种感觉的。”   苏禧脸上尽是纠结又复杂的表情。   林婉柔慢慢想着,又说:“除此之外,似乎想不到还有谁敢对陛下如此……”   苏禧一叹气:“你果真聪慧得紧。”   林婉柔无声笑笑,面上不见异样,问:“陛下近日便是在为了这件事烦恼么?”   苏禧不否认,说:“有些不知如何面对为好。”   林婉柔心想,陛下看似后宫美男充盈,骨子里却纯情得很。   “陛下讨厌萧大人么?”林婉柔主动发了问。   苏禧摇摇头:“不至于讨厌……”   林婉柔再问:“那……陛下喜欢萧大人么?男女之情的那一种喜欢?”   苏禧连忙否认道:“怎么会喜欢呢?这从何说起?”   “陛下不讨厌萧大人,也不喜欢他,那陛下在烦恼什么呢?”林婉柔柔声帮她分析说,“萧大人做这样的事,是对陛下有情,陛下若无此意,何不直接拒绝?”   苏禧说:“这事太惊悚,我现在不大想见他,何况,他没有说过……”   “陛下或可问一问萧大人是什么意思?”林婉柔建议道。   苏禧看起来有些为难。   林婉柔说:“陛下如此身份,若发问,萧大人何尝有隐瞒的余地?”   苏禧咬唇,牢牢望住林婉柔,奇怪道:“你不介意吗?”   林婉柔问:“介意什么?”   “陛下,您不必如此,我对萧大人,已无那般心思了。”林婉柔笑说,“萧大人很好不假,对我无意也不假,而我那时……的确陷入虚幻,而今早已走出来。”   当天夜里,苏禧在蓬莱殿摆下酒席,单邀萧望之一人。到得了这一日,他们至少半个月没有见过面了。萧望之姗姗来迟,彼时苏禧已兀自喝过半壶酒。   苏禧第三次夜闯萧府,也是喝了酒,却未做之前那样的事,萧望之便知她应当是借酒壮胆。及至今日,她先闷完半壶酒,犹似同那天夜里一般的心思。   萧望之穿的一身便服,玄青暗云纹银线边锦袍,锦带束发,腰间一枚白玉玉佩,真正英姿潇洒。他行至苏禧的面前,也不行礼,径自一撩衣摆在旁边坐了下来。   殿内宫人在高公公的示意下退到了殿外,转眼余下苏禧和萧望之两人。喝过一些酒的苏禧两颊已经泛起红光,红扑扑的一张脸,一双眼睛也湿漉漉的。   萧望之取走苏禧面前的酒杯和酒壶。   她不阻拦,只是单手托腮,一时歪着头望向他。   苏禧脸上无笑,视线落在萧望之的脸上,沉默中来来去去看过好几遍。到后来,她嘀咕道:“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也不是怪物,怎么就不敢见你了呢?”   萧望之也看她,但同她的心思不甚一样。   往常日日都见得到,是不觉得如何,隔得一阵子不见,便莫名想要多看上几眼。   自那一天,他被蛊惑般主动吻了她,萧望之彻底察觉到了自己的心思。他不回避也没什么可回避的,但她选择逃避,他便只等着今天这一日,她主动来找上他。   苏禧自顾自嘀咕一阵,始终看着萧望之。   她迟疑的发问:“之前……那一天,为什么偷亲我?”   萧望之没有正面回答,反而问:“陛下觉得是因为什么?”苏禧蹙眉思索,一看到她这个样子,和平常有些不一样,他便猜测她许是自己又不小心喝多了。   果不其然,她想了半天,仅仅发问:“为什么?”   萧望之说:“陛下自己觉得呢?”   像意识到他的敷衍,苏禧恼了,稍微拔高一点音量,她对萧望之重复道:“你那天为什么要偷亲我?”她此时这种表现,和曾经在他房间里面的表现十分相似。   萧望之原本以为苏禧想通以后预备找他好好的谈一谈。   可现在,发现她醉了后,他改变想法。   萧望之问:“不可以吗?”   苏禧恼怒的说道:“但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萧望之说:“陛下若是觉得不痛快,大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苏禧似不甚明白,问他:“这是什么意思?”   萧望之说:“臣不介意陛下偷亲回来。”   苏禧皱眉,有一些怀疑,又思考着,半晌后说:“有道理——”   她看一眼萧望之,再看一眼萧望之,跟着起身换了一个位置,拉近距离,坐到萧望之的旁边。萧望之静静坐在那里,她拿眼偷偷的看他,见他不动,才动了手。   苏禧手掌抚上了萧望之的脸颊,倾身上前,没有犹豫吻住他的嘴唇。一个吻只是一触即分,她脸上笑容得意:“行,那我偷亲回来,咱俩扯平了。”   萧望之也笑,反问:“是吗?”   苏禧刚点了一下头,却被萧望之扯了一把。   猝不及防的举动令她身形不稳,而有企图的人伸手来接住她,苏禧最后跌入萧望之的怀中。她在他的怀里,微微仰头看他,两人对视着,她眼里俱是迷茫之色。   苏禧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   在这一刻,这个瞬间,萧望之已俯下身来,吻住了她的唇。   无论是想要说什么,预备说什么,是几个字,是一长串,都被这个吻堵了回去。苏禧在萧望之的怀里,被他有力的手臂抱着,承受着他的一个热烈的吻。   她感觉到他的舌头闯进来,横冲直撞,唇齿交缠之间,由不得嘤咛出声。这样的反应,却让萧望之得到鼓励般,更为用力吸允着她的唇舌。   那种热情,叫人近乎无法承受。   或是因为这样,到了后来,他们转移阵地,从桌边到了床榻上。 第10章 聊赠一枝春(十)   翌日,苏禧一觉醒来,仍如入睡时般被萧望之抱在怀里。身体尚未褪去的酸软感觉,提醒她昨天夜里发生过的一切。她回味了一下,觉得——萧望之的技术还行。   回想昨夜种种,萧望之以为她在跟着他的剧本走,殊不知,剧本要怎么走其实是由她来决定的。她花心思挖的坑,萧望之既已经跳进来了,想出去可不会容易。   锦被下两个人赤|裸相对,任谁醒来都意识得到发生过一些事情。她在萧望之怀里扭了下,似欲逃离他的怀抱。依然闭着眼的人却仿佛察觉到了,瞬间手臂用力收紧,不给她挣脱的机会。   待下一刻,萧望之徐徐睁眼,眼底无波无澜的,脸上的表情也同样十分的平静。   萧望之低头看清苏禧惶恐的模样,一笑道:“陛下这是准备跑了?”   苏禧心虚般说:“谁……谁要跑?”   她拿手掌撑在萧望之的胸前,试图将他们的距离拉开。萧望之却丝毫没有要放开她的意思,于是她这一举动不过徒劳无功。   苏禧在萧望之的面前红了脸,手脚像忽然被束缚住了,变得不敢动作。她眼神飘忽躲闪的,支支吾吾说:“你你你……萧望之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不是陛下召臣进宫的吗?”萧望之不动声色的回答,又笑,“后来还对我做那么过分的事情。陛下莫不是想说,昨天夜里发生的事,什么都不记得了?”   苏禧抬头,迅速看了一眼萧望之,咽咽口水问:“我对你……做了什么?”萧望之动手捉住了她的手腕,她像是被吓一跳,下意识看向了他,“你要怎样?!”   萧望之抓着她的手,说:“昨天夜里,陛下便是用这只手来扒臣的衣服的,且命令臣不可出声也不许动。陛下自己动的手,做出来的事,难不成打算好赖账?”   昨天晚上是怎么一回事,苏禧有什么不清楚的?萧望之倒是心思活络,难怪干干脆脆地躺着等她醒,是打定主意要她负责,先把该坐实的都给坐实了。   萧望之的话音落下,苏禧的脸上满是错愕与不可置信。她磕磕巴巴道:“我——我才不信!你胡说——对,你就是在胡说!我怎么可能会对你做那样的事情?”   “是吗?”萧望之淡淡的反问一句,又说,“口是心非不好,望陛下明白。”昨天夜里在他身下辗转啜泣,呻|吟求饶的人难道便不是她么?   苏禧咬唇,轻哼一声,不怕死的说:“就算是真的又怎么样?为什么我就非要对你负责?后宫有那么多人,合着我个个都得负责不成?”   被轻视,被比作后宫男宠,这于萧望之而言,无疑是在践踏他的尊严,也将他看得轻贱。他恼怒,却怒极反笑,眸光幽幽问:“陛下不是玩笑话?”   苏禧似未察觉到他的情绪,说:“自然不是,何况你……”话未说完,已被萧望之低头封住了唇,逼着她将话咽回了肚子里。   萧望之坚硬的手臂牢牢缠住她的身体,不让她逃避。   一场火热缠绵结束,苏禧身上出了不少的汗。她躲在锦被里,拿被子蒙住脑袋,坚决不肯出来。萧望之此时心情很好,看了只笑,动手扯扯被子:“做什么?”   苏禧在被子里,闷声怒道:“萧望之你混蛋!你走!”   萧望之穿好了衣服,立在床边,无奈道:“难道陛下准备将自己给蒙上一天?”   苏禧嚷嚷一句:“与你无关!”   萧望之说:“那您先蒙着,我让高公公命人送热水进来。”   苏禧慢吞吞才从被子下面露出一双眼睛。   走出去几步的萧望之回过身,她立刻缩回被子里。   苏禧咬牙切齿、一字一句说:“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萧望之听言怔了怔,继而轻笑出声。   他在原地站得半晌,复抬脚走回床榻旁。   萧望之弯下腰,对着藏起来的人低声说:“臣记得,陛下曾经说过……”   苏禧沉默一瞬,稳住语气道:“你记错了!”   萧望之没有理,继续说:“陛下和臣说皇夫位置尚且空缺,这话可还作得数?”   苏禧却钻出来,冲萧望之一笑:“萧大人,您忘记了,您早就拒绝过我?”   萧望之:“……”   苏禧忽而满脸诚恳:“萧大人,您放心,我绝对尊重你的意见。”   萧望之:“……”   苏禧说:“兹事体大,还请萧大人切勿玩笑。”   萧望之:“……”   身上黏黏腻腻不大舒服,苏禧清洗过一遍以后,舒舒服服泡在浴池里面。   终于验货成功,她感觉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了99%!她感觉自己就是夜空中最亮的那一颗星!天边最美的那一朵云!当然身心舒畅、神采飞扬。   1987默默爬出来提醒:“宿主本次任务为——攻略目标人物,并与目标人物一起共创盛世。你清醒一点!不要验完货就觉得这个世界没有意思了好吗?”   “你怕不是想被关小黑屋哦?”苏禧冷笑,又叹气,“我这命苦呢,既要走肾又要走心,还得关心这个国家的将来,操劳过度很容易短命的,你知道不知道?”   1987:“……天若有情天亦老,我为宿主续一秒。”   苏禧无语扶额:“得,退下吧。”   盛世不盛世的,苏禧是觉得,这句话鸡肋得很,不就是为了防吃完就跑吗?不过她之前听1987说过,宿主达成的成就越多,系统升级会越快,大约也有关系。   和萧望之滚过了床单,苏禧原本是觉得后面的事情会十分顺利。然而第二天,边关的一封急报便送到苏禧手里——隔壁老铁又蠢蠢欲动,跑到大周搞事情来了。 第11章 聊赠一枝春(十一)   大周和大燕之间的问题,事关两个国家之间的历史遗留。以前大周和大燕便有过不少矛盾冲突,可以说互相都看不大顺眼,仗更是打过不少,可谁也没降服谁。   打仗必然是需要投入大量人力物力的,长期的战争对国家的发展并无益处。在白婼继位之后的这么多年,两个国家休养生息,因此倒是安分,互相默契不招惹。   直到前年大燕新帝即位,恰巧此人好大喜功,便自然的再一次盯上了大周。到得今年,约莫是觉得准备得足够充分了,又开始新一轮搞事情。苏禧收到的消息,便是大燕又打上来了。   既然是老相识老对手了,该怎么应对底下的人有丰富的经验,苏禧姑且不做别的安排。朝廷拨人又拨款,是和过去别无二致的积极应战意思,都不必多加讨论。   这边处理好了这一件事,另一边,苏禧吩咐下去,赐了萧望之许多的赏赐。后宫男宠侍寝以后都会有丰厚赏赐,萧大人表现这么好,怎么可以没有?   一箱一箱的奇珍异宝、黄金白银被宫人抬到萧府,萧望之瞧见了这些东西,再听一听苏禧命人转达的话,瞬间就炸了——亲也亲了、睡也睡了,拿这打发他?   宫人进来传话萧望之求见的时候,苏禧正在蓬莱殿的偏殿奢靡欣赏着舞娘的妖娆表演。听过小太监的话,她只让小太监出去告诉萧望之,说自己这会没空。   萧望之本是憋着气来的,还被拒之门外,当下已不顾君臣之别,直接闯进殿内。他是先皇钦点辅政大臣,地位不可撼动,只是从前不端这架子,却也没人敢拦。   几名男宠此时簇拥在苏禧的身边,或捶肩捏腿,或是打扇扇风,还有一位剥了葡萄乐呵呵的往她嘴里送。萧望之本便脸色沉沉,因为眼前一幕,越是冷如冰霜。   苏禧懒懒倚在美人榻上,见到他笑一笑,不追究他执意闯进来这件事。萧望之立在阶下,眸光森凉,似能瞧得人身上结层一霜。两相对视,一时间谁都不说话。   殿内的气氛越来越不妙,原本自若待在苏禧身边的男宠心里都变得有些惴惴的。始终回荡的丝弦管竹之声和仍在翩跹起舞的舞女们,转瞬之间,反而格格不入。   到后来,苏禧示意舞女、乐师、和男宠们姑且退下。萧望之站在原地不动,她也仍旧躺在美人榻上,嘴边薄薄的笑意望着他,坦然到甚至有些无辜的模样。   萧望之脚下始终一步未挪。   他克制着情绪问她:“陛下命人送到萧府的许多赏赐,是为何意?”   苏禧轻笑一声,回答他道:“萧大人向来劳苦功高,这些赏赐都是应当的。”   “是么?”萧望之淡淡的语气。   苏禧淡定反问:“不然呢?”   萧望之抿唇不语,整个人却似被一股寒意包裹住了。   是因为劳苦功高,还是一夜春情的安慰,不说破也都心里有数。可这不是萧望之能够接受的答复,因为它意味着,在这件事上,他确实与那些男宠没什么区别。   偏偏苏禧还在说:“或者是你想理解为那天晚上的补偿,也不无不可。萧望之,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希望不要因为这些小事,影响了你我君臣之谊。”   冰冷至无情的话,听到耳中才算是真正的认了。   萧望之忽而一笑:“陛下是非分明,贴心之至,臣——铭感五内,谢过恩典。”   苏禧颔首,微微笑道:“萧大人不必如此客气。”   话说到这个地步是不必再说。   萧望之阴晴不定的一张脸,最终深深望苏禧一眼,脸色极不好的走了。   苏禧是故意刺激萧望之的。   她装醉装失忆,赖账不负责,不过是一再逼着他去看清楚自己的心思。只要萧望之会在乎在意,那么无可避免要受伤失望。从喜欢到更喜欢,总得有一个过程。   在这之后,从前发生过的事,萧望之没有提过半个字。他沉默退回到身为臣子该有的位置,识趣不逾矩半分。苏禧自己说出口的话必然奉陪,又泡进了美男堆。   六月初五是大长公主的生辰,当天,大长公主府大摆筵席,为她祝寿。因是白婼的亲姑姑,一向待白婼极好,苏禧便特地出宫去走了大长公主府一趟。   苏禧携一株进贡的珍贵红珊瑚盆景到长公主府去祝寿。她出现的时候,本就热闹不凡的寿宴越发闹哄哄几分。只是不好多待,坐下喝过一盏茶,她便回宫去了。   因是出宫去为大长公主贺寿,多少有些阵仗,长街被提前进行了封锁,御辇外面簇拥着的宫人侍卫不知凡几。然而行至街尾,暗处忽然不断射出飞箭。   箭雨一下,有的侍卫不小心受伤倒地,有的侍卫拔刀抵挡,队伍一时行进不前。高公公连忙大喊护驾。众人越团团靠近御辇,却又冒出一伙手提大刀的黑衣人。   一场突来的刺杀让场面变得混乱不堪,两相拼杀之中,街道上鲜血横流,惨叫声此起彼伏,血腥气味在空气里持续蔓延……此情此景,生死似乎只在一线之间。   苏禧要为大长公主贺寿是提前确定下来的事,萧望之对她的行程都清楚。大长公主的寿辰,他使人送礼过去,自己没有到场,暗地里却分外在意苏禧这次出行。   萧望之此番这般的在意这些,倒与私人感情没有关系,不过是责任释然。更何况而今边关战乱,本就容易生事,是必须更加小心谨慎。   事发之后,萧望之很快带人赶到,但未看到苏禧人影。他刹那心揪了起来,又剧烈的跳动,担心她会出事。尽管如此,他还是镇定的,不见近侍,便知应无事。   迅速分析过后,确定应是逃到了别处,萧望之留下一小部分人,带着其余人即刻追踪而去。他们循着打斗痕迹摸到一处巷子,在胡同尽头找到被困的苏禧等人。   黑衣人已是步步逼近,苏禧此时近乎被逼至无路可逃。可谓千钧一发之际,萧望之带着人赶到,便又是一番厮杀。但发展到这个时候,是他们占据了上风。   萧望之原本是想要活捉两个,不意这些刺客抱死而来,见逃不走干脆服毒自尽,一个活口都没有留下。无论如何,危机是暂时解除了。   他带来的人负责收尸,萧望之庆幸自己没有来迟一步,行至苏禧面前,镇定的声音问:“陛下有没有受伤?此处不安全,须尽快回宫,请陛下跟臣走。”   萧望之无心避讳,朝苏禧伸出手。此时的她似受惊吓、哪怕竭力维持淡定仍脸色惨白,嘴唇全无血色,在看到了萧望之伸过来的手时,几乎没有犹豫的握住了。   一握住苏禧的手,萧望之便准备将她往自己怀里带,想着护送她回宫。然而也是在这一刻,他无意抬了抬眼,瞥见苏禧背后的方向,一支箭已然极速射了过来。   刹那的事,萧望之来不及思考得太多,只顾得上脚下动了动,整个人移到她的背后保护她。那支箭射进萧望之的肩胛,被他摁在胸前的苏禧,听见了一声闷哼。   侍卫们迅速靠拢,警惕着四周的异动。   躲在暗处的人却早已悄悄而去,不见了踪影。   苏禧惊叫:“萧望之!”   萧望之强忍身上疼痛,额头涔涔的汗珠滚落,却咬牙说:“陛下,回宫……”   箭上带毒,话音落下,萧望之已经昏了过去,闭着眼睛直挺挺往前倒。苏禧一边声音慌乱喊了他两句,一边手忙脚乱扶住眼前身形高大的人。   一场突如其来的暗杀,因为没有能活捉刺客,事情无从查起。唯一能查得到的一点线索是,这些人不是大周的人,使用的武器也明显是来自于大燕的。这些都仿佛在说,谋划的人属于大燕。   事情发生之后,朝堂上下皆知,萧大人为护驾而受伤昏迷,差点儿丢了性命。陛下甚为动容,命御医为其医治,留其于蓬莱殿中养伤。萧大人昏迷数日不醒,陛下便终日守在床榻旁寸步不挪。   苏禧的确天天守着萧望之,且为他换药喂药之流的事情俱不假手于人。接连数天夜里,萧望之因伤口感染,浑身滚烫,也是她整夜整夜在帮他降温的。   一直到了第五天清早,萧望之终于迟迟醒来。他先是感觉嗓子艰涩,口干舌燥,忆起先前发生过的事,才缓缓睁开眼。入眼所见,却非熟悉的地方。   萧望之看着花纹繁复的帐顶略怔了怔,方迟钝察觉到床榻旁有人在。他偏头,看到趴在床边便睡着了的苏禧,憔悴的面容,深深皱眉,分明是忧心忡忡的模样。 第12章 聊赠一枝春(十二)   萧望之醒悟过来此处应是蓬莱殿,待再去看床榻旁的人,心里便生出了一种异样感觉。他深深抿唇,动手掀开了锦被,想要起身,却不妨扯动伤口,疼得厉害。   半坐在床榻上,伤口持续的痛楚传来,萧望之勉力坐着,额头转眼布满了细密的冷汗。他干燥的嘴唇看不见血色,一张脸也泛白,眼前渐渐是一阵一阵的发黑。   苏禧睡眼朦胧中醒转过来,睁开眼睛,面前便是萧望之虚弱的一幕。她怔了怔,动作迅速爬了起来,扶住萧望之的胳膊让他重新躺好了,拉过被子帮他盖严实。   萧望之身上根本没有多少的力气,只能任凭苏禧摆弄他。难受得厉害,萧望之一时闭上了眼睛。苏禧倒了杯水问:“醒了怎么不喊我?你现在不能随便折腾。”   “喝点水吧。”听到苏禧的话,萧望之睁开眼,偏头看一看她,再看看她手里的茶杯,最终点点头。直到两杯水下肚,萧望之才感觉嗓子舒服了不少。   苏禧搁下茶杯,分外温顺对他说:“御医说你能醒来便无大碍,但还是再瞧一瞧为好。人都在偏殿候着,我去让高公公将御医喊过来,有什么话你迟些再说。”   萧望之蹙眉看着她,对她过分温柔小意的态度,并不感觉到一丝高兴。先时对他那般态度的人,今日如此,左不过是因为他以身相护,心中觉得亏欠。   他救她的时候,没有想过要以此博取她的怜悯,或特别换取什么好处。   萧望之想到了这些,心里不是很自在。   三名御医轮番替萧望之诊一回脉,等于反复确认他此时脉象平稳、已无大碍,后面只需要将养身子,将伤口养好。待到御医走了以后,苏禧脸上才有了笑容。   她拿萧望之用过的那个杯子替自己倒杯水,喝完狠狠松一口气,脸上尽是神清气爽的模样。萧望之却始终紧盯着那个茶杯,紧蹙的眉头未曾松开过一瞬。   苏禧坦然似无所谓,萧望之见状越是皱眉,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只更加确定,苏禧做这些事,无非出于一种补偿的意愿。   但不知道他昏迷了几天……   且恐怕众人皆知,这些时日他都是在蓬莱殿待着了。   宫人很快送了一点吃食和煎好的汤药过来。苏禧和宫人一起扶着萧望之半躺好,跟着便让其他人退下,坐在榻边端过粥食,要亲自喂他吃东西。   瓷勺递至嘴边,萧望之却不张嘴,甚至微微别过脸。苏禧耐心等了一会,见他倔强的不肯接受,唯有把碗搁下了,柔声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萧望之哑声道:“陛下不必如此。”   苏禧不恼,反而笑问:“有什么关系?我自己愿意的,我想对你好,不行吗?”   萧望之说:“这些事情让宫人来做也是一样的。”   苏禧不同意的挑挑眉:“怎能是一样?”   萧望之还未再说什么,苏禧目光瞥向了小几上的汤碗。她端起碗便在嘴巴里含了一大口的药汁,凑到萧望之面前,眼底笑意一闪,摁住他的肩膀,堵住他的唇。   这个放肆且大胆至极的举动,萧望之即使想逃避,也因为身上的伤和尚且虚弱的身体而无法反抗到底。苏禧撬开他的嘴巴,有些粗鲁的将汤药喂到了他的口中。   萧望之被迫承受,紧拧着眉,脸色不大好。苏禧很快放过他的唇,却又凑上去拿舌尖卷走他嘴角沾上的药汁,甚至故意在他嘴巴上不轻不重咬了一口才肯罢休。   “难道这样,让宫人来做也是一样的吗,萧大人?”苏禧反问道。   萧望之皱眉,轻轻的喘着气,嘴里停留着苦涩的味道。   苏禧重新端过粥碗,手里面捏着一柄瓷勺说:“你现在身体是这个样子,做什么非要同我对着来?萧望之,难不成,你还讨厌上我了?”   萧望之抿唇不说话,但苏禧再喂他喝粥,他没有拒绝。苏禧喂得细致,先是粥,后来是药,一碗药下肚后,他嘴巴里又被塞了两颗过分甜的蜜饯。   唇齿间那股苦涩慢慢散去,被一种甜滋滋的味道取代。知道自己是得待在这了,萧望之重新躺下来。苏禧指挥宫人将东西撤下去,他也闭上眼睛假寐。   没过多会,萧望之感觉身上盖着的锦忽然被被人掀开。睁眼望去,他看见穿着中衣的苏禧也钻到了床上来。苏禧抬眼看了他一眼,笑笑帮两个人都盖好了被子。   “萧大人,这是我的床……”舒舒服服躺好以后,苏禧才开口说,“昨天夜里都在守着你,今天清早才睡了一小会,现在总算能休息了,我不在这还要去哪?”   理直气壮的一席话,叫人找不到好借口反驳。   萧望之:“……”   人在屋檐下,哪有不低头。   他也有今天!   萧望之有半个月都被苏禧强留在蓬莱殿,他们同吃同住,不说宫里上下,便是朝堂上来,估摸着也没有人是不知道的了。知道归知道,却是绝没有资格干涉的。   在这半个月的时间里,萧望之没有少被苏禧占了便宜。他不是不反抗,可次次都没有用,到了后来变得麻木,干脆是不再去管,一心将养起自己的身体。   那一场刺杀,表面看是属于大燕的手笔。但稍微思索一下,便知大燕的人要潜入京城已不易,如何能掌握得了女帝行踪?可想而知,必有内应透露消息。   朝堂之中若留着这样的人在,势必对大周极为不利,后患无穷。此时要怎么将小人给揪出来,同样需要深思,若轻举妄动、打草惊蛇便不好了。   萧望之身体逐渐康复,人也早不似先前那么的虚弱。苏禧知道马上留不住他,也不强行要他留在宫里。一日,她和往常般亲手帮他给伤口换药。   伤口在后背,只能将上半身的衣服剥了。苏禧拿热水先帮他清洗过伤口,却不着急上药,而是捣起蛋,从后面沿着萧望之的耳背、脖颈一路的往下吻去。   萧望之察觉到了不对,便要起身,被苏禧按住肩膀。   她凑到他耳边说:“等一下,有点事……”   帐幔被拉上,里面发生的事外面的人谁都看不真切。远处几名听候吩咐的宫人们面面相觑了半晌,终于悄声的退了下去。帐幔里面,苏禧将萧望之身子扳过来。   她趴在萧望之的胸前,亲一亲他:“我想去边关。”   压低声音说出的这么一句话,落到萧望之的耳中,却如同平地一声惊雷。 第13章 聊赠一枝春(十三)   萧望之看清楚苏禧眼里的认真,明白她不是玩笑。他想开口,却被她先一步拿掌心掩住他的嘴巴,不让他说话。苏禧盯着萧望之的眼睛,说:“引蛇出洞……”   刺杀一事他们暗中讨论得不少,是引的什么蛇也没有不明白的地方,然而这一刻听到她说出这样的话,萧望之依旧不大能够接受。边关不是可以闹着玩的地方。   如果她有个闪失……   萧望之甚至不怎么愿意去设想这种情况。   他脸色微沉,说:“我不同意。”   苏禧笑着收回手,又寻机亲了他一口问:“那你喜欢我吗?”   萧望之一愣:“这两件事有什么关系?”   苏禧得意的挑眉:“不喜欢我也没有用,全京城都知道,你早就是我的人了。”   话题眨眼被带跑,萧望之回过神来说:“即便如此,我也不能同意你去边关。”   苏禧说:“可你明知道,你拦不住我。”   这话也没有说错,他拦不住她,除非用一些极端的方式。但今天她会提出来这一件事,大约是有些想法。萧望之对这个人,这么多年了,在这些上面是信任的。   苏禧的手声音越压低了一些说:“你必须留在京城,一旦我去了边关,能镇得住朝堂局面是只有你一个。除此之外,你也清楚,那些人必然把你视为最大阻碍。”   她脸上挂着笑,和他议论着严峻的事。她的手却沿着萧望之坚硬的胸膛,一路往下滑,停留在了衣襟处,轻轻摩挲着。是撩拨,是引诱,是要邀请他做快乐事。   萧望之抓住苏禧正在捣乱的手,低头望向了她。苏禧迎着他的视线低眉一笑,垂眼说:“届时我不会传任何消息回来,所以不管收到什么消息,你都不必信。”   趁着他的注意力被分散,苏禧扯住了他的衣襟,没有犹豫解开。她细声细气和萧望之交待:“我会给你留下一道密诏,若我一年未归,你便按密诏写的去办。”   萧望之听到苏禧仔仔细细和他说这些,意识到她先前虽是只字不提,但暗地里早已自己想得一清二楚了。她的手不断往下探去,一如既往大胆开放,不知羞耻。   “萧大人,过得今日,不知何时才有这样的好事……”苏禧凑到萧望之耳边,轻轻咬了咬他耳背嫩肉,“且重温一回,也不枉我……欢喜过你一场……”   苏禧握住萧望之的手,亲密地亲了亲他的脸颊,才去寻他的唇。苏禧吻他,萧望之安静的接受,没有将她推开。她便干脆拿舌尖顶开他的牙关,无尽索求。   萧望之感受她身体的温度,她细细密密的吻,如此真实,叫他身体里流淌着的血液似要克制不住沸腾起来。胸腔里一颗心跳动着,是为了大周,也……为了她。   被苏禧撩拨着,身体里一股燥热涌动,萧望之终于抬手扣住了她的腰。伤口处还有些微的痛感,但此时却已不重要了。他将苏禧压到身下,眸光沉沉地盯住她。   “等你回来,我便告诉你答案。”萧望之沉声道。   苏禧似有疑惑,想问,却先被堵住嘴。   不似之前那种残留的温存般,萧望之的吻如疾风骤雨,只恨不能一瞬将人淹没。她说不出话,也不再想要说。他们彼此身体用力地缠绕着,与此一刻,拼尽力气。   这一天午后,萧望之搬出蓬莱殿回到萧府。苏禧在宫里面,因为心情阴郁,处罚了几名宫人。后来萧望之在萧府养伤,苏禧没有去探望过,仿佛两人有了隔阂。   苏禧和萧望之对其中因由皆绝口不提,外人无从得知,唯有通过细微处来猜测。陛下对受伤的萧大人如何的关心在意,变成这样,只能是……萧大人不领情了。   在这之后连续数月的时间里,几乎每个月都有从边关送来的急报。待到得十月,已演变成大周被大燕给打得节节败退,边城几近失守。这是从未曾发生过的事。   朝堂上下俱都因为这些消息吵闹不休,争吵的内容无非是那么些。大臣们若是立场鲜明的,或是主张和大燕对抗到底,或在主张求和以避免更多的损失。   这一天的早朝,大臣们仍如之前一般为相同的事情争执吵闹。到了后来,一位大臣提议道:“大周和大燕也曾有过联姻之事,打仗终究劳民伤财,百害无利。”   苏禧便问:“合适的人选呢?”   大臣们顿时就此又议论起来,殿内闹哄哄的一片。   “福安县主为大长公主之女,为人玲珑剔透……”   “肃宁伯府的林三小姐才貌双全……”   “武安侯府……”   苏禧耳边听着这些话,脸色严肃,压低声音问:“你们个个家里都没有女儿么?怎么不一并出来为国效力一下?这样光荣的事情,怎么尽是往别的人身上推?”   此时见苏禧这般态度,众人已知她对求和、和亲这一主张的不赞同。当下没有人立刻出来辩驳,只噤声不语。她视线扫过了一圈底下的人,落定在萧望之身上。   苏禧肃然说道:“大周从未曾向大燕低头过,我也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若再加派人马奔赴边关,可有合适人选来领兵?只当背水一战,绝不允许失败。”   因为苏禧的话,殿内再次变得吵闹起来。   到得后来,到底也顺利推选出了几名英勇善战的年轻将士。   有大臣仍以为不妥的,试图游说:“陛下,之前朝廷派了那么多经验丰富的将军到边关去,且拨了那么多的钱粮,却是徒劳无功。若再这么耗下去,只怕……”   苏禧闻言,淡淡一笑:“你觉得他们不值得信任,是这个意思么?”那位大臣却不敢直面回答,当下似犯了为难,苏禧又镇定道,“那么,我去。”   萧望之不阻拦,其他大臣拦也拦不住。   因此很快,苏禧御驾亲征一事便这么样定下来了。   刘宝珍得知自己差点被送去和亲,是苏禧拦住的,且知她要亲自到边关去,既心疼又着急。林婉柔也知晓了此事,急急入宫。她们便在进宫之时,撞了个正着。   两个人心里揣着同一件事,互相看一看表情,俱明了了。往常如何的少话,此时都不免互相安慰起来。打仗不是闹着好玩的,她们都害怕,也担心……   苏禧见了刘宝珍和林婉柔两个人,反过来安慰她们一番。越是看苏禧无事,她们心里越是难受。后来她们相携出宫的时候,比起入宫的那会儿更哭丧着脸。   到宫门处,林婉柔叹气:“萧大人为何不拦着陛下呢?”   刘宝珍却咬牙:“以我所知,朝堂之上,萧大人根本不曾出言拦阻!”   林婉柔不曾知晓,错愕:“此事当真?”   刘宝珍皱眉说:“事关重大,如何敢胡说,你想必也曾听说过……”   “萧大人……竟是如此……”林婉柔似大受打击,脸上一白。   刘宝珍说:“我也不曾想过,萧大人竟会这般。”   林婉柔出宫后,没有即刻回肃宁伯府,反而胆大去拦了萧望之的轿子,将他一顿痛骂。她此时一心向着苏禧,只觉得萧望之做得不对,由不得抱起了不平。   萧望之任由林婉柔骂他。   从头至尾,他没有吭过一声,更无所谓去替自己辩驳。   最后,萧望之冷冷的问:“林三小姐说够了?我做事,轮不到旁人指手画脚。”   林婉柔知说不通,气得跺脚,又骂两句,才扭头走了。   未出七日,苏禧随军队离开京城。   以萧望之为首的百官,以及大长公主、刘宝珍、林婉柔等亲友齐齐与她送行。   苏禧一走便是将近一年。   萧望之留守的这京城里,发生了大事。 第14章 聊赠一枝春(十四)   苏禧和萧望之谋划的这一场戏,其重要目的之一是引蛇出洞。苏禧离京,面对的是千难万险,萧望之守在京城,面对的是暗流涌动。   最初和萧望之提及这件事,苏禧说不会传消息回来。其目的,萧望之心里明白。彼时两个人隔着千山万水,且敌人藏在暗处,他拿到的消息的真实性没有保障。   与其被假消息蒙蔽与干扰,索性让他坚信她没有事,以此为前提判断和处理一切事务。萧望之知道自己只能相信她,然而当时间越来越逼近一年之期,仍不安。   边关的消息,若不论真假,其实是有很多的。萧望之定得住,不去相信那些陛下重伤之流的言论。然而总是有人在暗中挑拨,企图借此生事。   终于有一天,或许是觉得时机成熟,或许是坚信苏禧不会再回到京城,他们便开始对萧望之发难。凭着一份萧望之与大燕联手的通敌叛国“证据”,将他软禁。   不单单是萧望之,包括长公主府、肃宁伯府等地方,皆被士兵围堵了。此番起事之人,以大将军陈启为首,牵扯了不少朝臣,皆是往前对白婼继位心存不满的。   一个女人坐上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对于有些人而言是没办法接受的。因为不能接受,只会一日比一日看得不顺眼,最终按捺不住有所动作——譬如造反。   陈启手中有些兵力,而因边关战事兼之苏禧不在京城,城中兵力相对薄弱。他是深谙兵法谋略的,很容易便将城门攻略。士兵齐齐涌入城中,引发了百姓恐慌。   萧望之被困在萧府,被强行切断和外界联系。陈启亲自逼问,要他交出苏禧留下的密诏以及交待出传国玉玺的下落。萧望之不松口,后被陈启命人押往了皇宫。   陈启将萧望之的双手捆住,自己骑上马,手中拖着捆住萧望之的绳索,一路将他拖往宫中,极尽羞辱之意。为表现得弱势以便对方放松警惕,萧望之不曾反抗。   萧望之被一路拖至御书房,两只手腕被绳索勒出了数道血痕。陈启跳下马,交待其他的人守在外面,自己一手握着马鞭,一手扯着萧望之将他押入了房间。   陈启大力地拉扯着萧望之,推着他跌跌撞撞往前走。待到行至了里间,陈启推一把萧望之,叫他直接重重撞上那方书桌。陈启马鞭指着他道:“东西交出来!”   手被捆住,萧望之拿手肘撑在了桌面上,勉强稳住身形。他堂堂正正站在那里,眉眼冷淡,透着一股清高与不屑,并不将自己此时狼狈至极的境遇当作一回事。   陈启见他是犹似宁死不屈的模样,心中也不屑。他冷笑一声,眼眸微眯,用力扯了一把捆住萧望之的绳索,待萧望之被迫往前跌去,另一手挥鞭抽向了萧望之。   重重的一道鞭子抽在萧望之身上,刮过他的脖颈,刹那已留下一道血痕。陈启不给他喘息的机会,又是一道鞭子抽了下来。尽管痛意难当,萧望之却脸色不变。   陈启喝道:“萧大人,若想活命,就速速说出密诏和玉玺下落!”   说话之间,萧望之的身上又挨了数道鞭子。   陈启见他实在是块硬骨头,手中一拽绳索,叫萧望之跌倒在地,朝着他的肚腹处狠狠踢上了两脚。他下意识缩起身子,陈启又一脚踏在他身上,居高临下看他。   “萧大人,”陈启掂一掂手中的马鞭,语气带着少许漫不经心,“最后给你一次机会,若是不说,也就罢了……左不过多费些力气,反正陛下已经回不来了。”   “难道你真以为,出得京城,她还能活着回来?”陈启一笑,脚下力道渐重,又踹了踹躺在地上的萧望之道,“萧大人只怕是还没有睡醒吧?”   萧望之半闭着眼,紧紧抿唇,仍不置一词。陈启恼怒,抬脚又要往他身上踹,暗中却突然飞来一支袖中,射中陈启的大腿。他一个身形不稳,抱着腿摔倒在地。   “陈大人,想要什么直接来和我说啊,何苦为难萧大人呢?”有人缓步进来,口中的字字句句听似调侃,却含着清楚明了的怒意。   声音必是认得的,却因太久不曾听见,染上一丝陌生。萧望之轻轻抬眼看去,那个人转瞬已行至他面前。逆着光,头脑又昏沉,他无法将她的脸庞看个分明。   陈启口中在嚷嚷着什么,萧望之已是听不见了。在此一刻,身上的痛都忽视,他的视线只落在眼前的人身上,他的心神都只系在她的身上。那样真实的一个人。   他看到有人从她身后疾步上前捉了陈启去,也看到她单膝跪在他面前。她伸手,指尖抚过了他的眉眼、他的面庞,小心翼翼抚上他脖颈的血痕……   萧望之微微的闭了眼,感觉到她指尖发颤。   她开口,声音紧绷却又颤抖:“他们竟敢……这样伤你……”   他们后来回到蓬莱殿。   苏禧交待完事情进来,萧望之躺在床榻上,人恹恹的,不怎么提得起精神。虽然伤口被处理过了,身上的脏衣服也换下了,但他整个人依旧十分的不舒服。   听见脚步声,他睁眼,稍微偏过头去,便看见了苏禧。她会在一个这样的时刻平安赶了回来,是萧望之绝对没想到的。可这样就很好,这样已经非常好了。   苏禧走到床榻旁,握住了萧望之的手,低声问:“有没有好点儿?”   萧望之低低应了一声。   苏禧又说:“睡一会吧,我在这里陪着你。”   萧望之摇摇头,哑暗的声音问:“陛下回来,是因为打了胜仗?”   “是。”苏禧动作温柔摸一摸他的脸,劝道,“睡一会吧,睡醒说与你听。”萧望之已经很久没有睡过好觉了,确实是疲惫不堪,最终在苏禧的怀里睡着过去。   苏禧在外面的一年,自然是没有闲着,且做了不少的事情。即使她不能干,有系统在,干翻大燕的军队也全不在话下,顺便揪出军队里面的间谍更是轻而易举。   她到边关以后,大周的军队所向披靡,大燕被打得溃不成军,整个情况是反转了过来。陈启收到假消息,以为苏禧边关遇害,于是领着自己的人发动政变。   萧望之对会发生的情况有预料,其实是提前做过了准备的。只是不待反击,苏禧人已经回来了,他做下的安排,反而变得姑且排不上用场。   叛臣皆被擒获,危机解除,京城处处锣鼓喧天,热闹不凡。无论是长公主府、抑或坚守女皇一派的大臣们皆是大摆筵席,庆祝军队凯旋也庆祝女皇平安归来。   宫里头也在高公公的指挥之下,准备起了宴席,很快恢复成过去的井然有序。苏禧陪在萧望之身边,哪也不去,想着路上还是耽搁了,否则萧望之不必受这苦。   萧望之一觉睡到了天擦黑,里间没点灯,昏暗的一片。他醒过来时,感觉到有人握住自己的手,心里知道是谁,便直接反握住,方才睁开眼睛。   苏禧看着他笑:“马上就要开宴了,萧大人醒得可真准时。”   将将睡醒,萧望之反应了一下才回过神。   比起之前,睡醒过一觉的萧望之精神好了不少。他坐起了身来,没有说什么,只是伸手抱住她。苏禧任由他抱自己,也不说了,她知道萧望之此时心里难受。   萧望之抱了苏禧半晌,借着外面透进来的少许光亮低头去看她。苏禧同他对视,两个人沉默凝视对方。少顷,萧望之一个吻落在苏禧的眼睛上,一路往下吻去。   他主动吻住苏禧的唇,一瞬心中变得安定无比。她说一年之期,他选择了相信,却不敢真的肯定。直到她重新出现在他面前,如此张扬犀利,是变了,又是没有变。   喜悦的感觉却渗入他的每一寸骨血。   一个温柔缱绻的拥吻,许久才结束。只来自于萧望之的这一个吻,苏禧品出许多的滋味。欣喜与担忧,不舍与怜惜,感恩与珍视……他有万千言语尽数于此交付。   艰难分开后,苏禧仰头看萧望之,问他:“萧大人可还记得自己说过的话?”她嘴边带着纤尘不染的笑容,眼里一抹不加掩饰的调笑意味。   萧望之又抱她,点了一下头:“记得。”稍微停顿了一下,他语气变得郑重了一些,说,“我知我心意,我心里有你,我——心悦你——”   那么严肃庄重一句话,容不得一点点的不正经和轻视。   苏禧笑着凑上去吻他:“我也是。”   萧望之和苏禧是最后才去赴宴的。   大臣们在殿前恭迎,从御辇上下来的苏禧不顾众人目光,直接牵了萧望之的手。 第15章 聊赠一枝春(十五)   萧望之原本是觉得一切都挺好的,直到在宴席上,有三个陌生的年轻男子上前来与苏禧敬酒,挑衅的目光看着他。这三个人自称大燕靖王、大将军、忠勇侯……   苏禧将萧望之安置在自己的旁边坐着,他身上有伤,不给喝酒,只喝热茶。察觉到几个男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她默默抿了一杯果酒,觉得自己无辜——   这三个都是两军交战的俘虏,她留着准备拿来和大燕换好处的。   谁知道他们见了她以后就变成这个德性?   苏禧倒还有点良心,搁下酒杯,她悄悄地握一握萧望之的手,笑着与他说:“这几位都是大周贵客,既然来了,总是要留下喝过你我大婚的喜酒才好走的。”   萧望之神色不变,淡淡瞥向眼前几个人,却并不将他们放在心上。他心里面酝酿着苏禧口中的“大婚”二字,眉眼渐渐舒展了开来。   热热闹闹的一场宴席持续到夜深才散了,苏禧让萧望之留在宫里休息,不让他回萧府。久别重逢,想要说的话还有太多,两个人后来几乎到晨光熹微方才睡去。   以陈启为首的叛臣贼子在不久之前皆被下旨处置了,如陈启之流与大燕有勾结的直接遭受五马分尸之刑,情况不是那么严重的,也被流放往蛮荒之地。   以此为契机,苏禧非常有诚意的将后宫的男宠遣散,不再留他们在宫里头。即使是身在古代,作为一个现代人,和萧望之确定关系以后,她仍保留着一份尊重。   只是因为这件事,萧望之有一天被刘宝珍和林婉柔双双堵住,被劈头骂了一顿。刘宝珍和林婉柔皆认为,以她们陛下的英武,后宫便是再多一些男人也应该的。   如果不是萧望之,她们的陛下怎会做出此番决定来?既如此,必是萧望之错了。他作为未来皇夫,怎可以有如此心思?关于这件事,刘宝珍和林婉柔倍感痛心。   近来因为大燕那几位“贵客”,变着法子在苏禧的身边转悠,萧望之心情多少受到一些影响。被刘宝珍和林婉柔的话一刺激,脾气便少见的有点按捺不住。   萧望之面色沉沉,眼神凌厉望向刘宝珍和林婉柔,却一笑道:“福安县主和林三小姐这般为陛下着想,想必乐意替陛下招待大燕的几位贵客,我定转告陛下。”   张口便是浓浓的醋味。   刘宝珍:“……”   林婉柔:“……”   苏禧与萧望之的大婚之期是在半年以后了。彼时大周与大燕之间,已经就大周手里的人质有过数次谈判,最终大周谋得好处不知凡几,也将三位贵客送回大燕。   大燕这一次的主动挑事非但没有占到半点便宜,反而是损失不小。因此这场战争彻底平息以后,大燕变得比往常任何时候都更加安分。   苏禧和萧望之凭着从大燕讹来的金银财宝无数,开始试着在大周实行他们之前仔细讨论的扶持商业发展的政策。与此同时,苏禧也十分重视军队的训练与壮大。   昭宁二十一年。已是海晏河清的大周国库充盈、兵力强盛,百姓生活富足,国泰民安。女帝于三月下令,命大将军郭骁率兵奔赴边关,举兵攻打大燕。   昭宁二十三年。势如破竹的大周军队直捣黄龙,大燕都城被一举攻破,大燕皇帝率领残部出逃,并于两个月后被擒获,后终生被囚禁于大周京城之中。   昭宁四十七年。大周初任女帝白婼于宫中驾崩,举国哀悼。同月,女帝皇夫逝于蓬莱殿中。其膝下唯一所出之福宁公主白曜继承皇位。   野史有载,大周女帝素有祸水之名在外。先蛊惑本朝大臣,唯其是从。后曾蛊惑大燕臣子,叛国投奔大周,大燕覆没便始于此。女色误国,悲乎哀哉!   任务达成之后,苏禧回到系统初始空间,只觉得浑身轻松。她代替白婼过的这辈子,既对得起女皇的这个位置,更加对得起萧望之这个人。   不见1987,正准备召唤它一下,苏禧先听到一阵系统提示——   【系统】【1987】:等级+1!   【系统】【1987】:网友留言区板块解锁成功!   【宿主】【苏禧】:任务积分+10!   【宿主】【苏禧】:奖励积分+10!   提示音结束之后,1987才冒了出来:“收获多多!恭喜恭喜!”   苏禧问:“网友留言区板块是什么?积分有什么用?”   1987尽量言简意赅解释:“我之前提到过,我是由晋江文学城开发的系统,刚刚解锁的网友留言区是晋江文学城的论坛其中一个板块,具体可以查看介绍。”   “宿主所获得的积分可以用于兑换已解锁板块的使用权。任务完成之后,系统会评定宿主任务完成情况,第一个人物就获得额外十点积分奖励已经很不错了!”   苏禧看了一下关于网友留言区的说明,一个普通的匿名论坛而已,积分兑换使用权也非常好理解。大约譬如有自己实在处理不了的情况,可以在论坛进行求助。   向来信奉求人不如求己的苏禧,觉得这个东西对她来说非常鸡肋。她终于认真浏览了下系统界面,发现在还没有解锁的板块里面,有一个叫作“写作”的板块。   “写作板块被使用期间,宿主在不同世界的经历将会随着攻略进度在晋江文学城中进行相应的文章连载,凭借此途径,宿主也可以获得相应收益。”   苏禧看过说明,对这个板块的兴趣更浓了一点,她倒回去看一眼:“写作板块解锁要求,系统达到五级。写作板块的使用要求,二百点积分兑换。”   “我要兑换这个。”苏禧很快做出决定。   1987顿了顿,说:“系统要达到五级还是比较费力的,或者可以……”   苏禧不容置疑的口吻道:“我只要这个。”她看一眼1987,“下个任务,给我挑一个难一点的,任务积分要多一点的。”   1987见她态度坚决,仍答应了说:“好。”   之后谁都不废话,抽选好新任务,苏禧被1987送往了下一个世界。 第16章 红杏枝头闹(一)   大晋,邺京。   热闹的长街,一间酒楼门口不知因何起了争执。四五名凶神恶煞的男仆,正对着一名女人拉拉扯扯。在他们身后,鬓边白发惹眼的男子摸一摸胡须,嘴边含笑。   “小娘子,你舅舅收了我的聘礼,往后你便是我的人了。”年已四十七岁、名叫张立的商贾望着眼前一张媚态横生面庞的女人,好脾气问,“你能跑到哪去?”   身上衣裳被扯得有些凌乱的女人冷眉冷眼,半点都不屈服,怒道:“我从没答应过这婚事,你不过仗着几个臭钱,想我给你做夫人,呸!想得美!”   张立听言,眼眸一眯便笑:“呵!你一个人尽可夫的贱人,今日得我看得起你,倒叫你掂量不清楚自己的斤两了。”他走到女人面前,踱得几步,压下了脾气。   “等回去,看我怎么收拾你!”压低声音威胁一句,张立对男仆们使了个眼色,嚷声指挥,“走!把人给我带回府去!”女人被架着往前,挣扎间被捂住嘴巴。   远远近近有人围观,暗暗指点,窃窃私语、议论纷纷,却无人上前。为此,张立越发理直气壮起来,抬首挺胸,仿佛年轻了二十岁,领着一行人便回张府。   被制住的女人仍是不甘心,拼尽一身力气挣扎,逼得捂住她嘴巴那人松手,又被她狠狠的咬了一口。那人顿时间惨叫一声,张立回头,正好瞧见她松开嘴一幕。   张立怒气冲冲往回走过去,反手便甩那男仆一个巴掌:“废物!连个女人都降服不了!”抬脚又要往女人身上踹去,女人却躲过殴打,大力推开仆从又要逃跑。   许是逃得太急,且身上仍有伤,没跑出去几步,女人跌倒在地。她身后,几名男仆很快追上来。此时一辆华贵的马车缓缓而过,女人就势一滚,兀自撞了上去。   赵雍坐在马车里面,听得马匹嘶鸣,马车忽然间停下,由不得皱了皱眉。他尚未开口,外面却先传进一道虚弱娇柔声音,说着:“求王爷……救救奴家……”   这道声音于他极其的陌生,多半是闲事。   赵雍蹙眉,又听见女人悲愤道:“张立你若敢玷污我,我必定死与你看!”   “怎么回事?”赵雍沉声发问。   有随从听言,立刻在马车车帘外恭声说:“回王爷,是一位小娘子……”才刚说得了几个字,马车帘子被人从里面掀开,赵雍手中捏着把檀香扇下来了。   不似在马车里面时的面容深沉,从马车下来、立在众人面前的赵雍,眉眼间是一抹戏谑神色,嘴边轻浮的笑容,视线瞥向这个此时仍旧趴在地上的女人。   赵雍以一种欣赏与审视的眼神打量她,目光从她的眉眼往下移,在她的唇上轻佻停留过半晌,方才往下,在她鼓胀胀的胸脯处流连,继续往下,腰肢纤细……   身穿喜服的女人有一张妖媚至极的脸,妖娆的身段,是完全不同于少女们青涩的成熟与饱满。她身上的妩媚浑然天成,即使什么都不做,也一样散发勾人魅力。   张立认得眼前这位誉王,连忙赔笑迎上去,搓着手:“见过誉王,不知王爷这是准备去何处?些许小事,若是不小心扰了王爷兴致,小的在这和您赔个不是。”   赵雍嘴边笑意一变不变,眼角余光漫不经心扫过张立的一张脸,手中扇子在掌心不轻不重敲了敲,笑问:“发生了什么?这么可人一个小娘子,身上尽是伤?”   邺京城中,关于这位誉王赵雍的趣事不少,且桩桩件件不离风流二字。不说他府宅中有美人无数,便是邺京城中第一花楼,他从来也出入频繁,夜夜挥金如土。   据传因誉王的宝马香车里面常常载着美人,以致马车所过之处,胭脂香味扑鼻。若闻得这般香味,十之八九便是誉王赵雍。是以,连皇帝陛下也称他冠盖风流。   张立轻瞥一眼地上的人,压低声音赔笑说:“不瞒王爷,她……她啊,实在是一个不安分的,便是因生性放浪,被夫家赶了出来……如今也变得不大正常了。”   “夫家?”赵雍微微弯下了腰,靠近一点地上的人,拿手中一柄扇子轻轻挑起她的下巴,叫她看着自己。对视过半晌,他方才问道,“竟然还是个嫁过人的?”   张立当下始终关注赵雍的表情,见他明显对眼前的人起了兴趣,由不得心里捏了一把汗。若是誉王殿下看中她,他总不能去和一个王爷对着干……   “回禀王爷,正是这么一回事。”张立不敢瞒,却故意说,“此人已是二十有三,出嫁七年无所出,还将自己的丈夫克死了。嘿!当真是一个狐狸精、大灾星!”   赵雍不置可否的语气道:“本王倒是一向不信这些。”   张立噤声,不敢再多嘴。   收回扇子,赵雍复又站直身子,视线不再落在地上的人身上。他的衣摆却忽叫一只手揪住,越来越用力。他低下头去,撞上她眼中一抹恳求与哀切。   “求王爷……救救奴家……”她咬牙,表情十分痛苦,凄凄惨惨道,“奴家愿为奴为婢……以报恩情……”声音渐弱,“求……王爷……”终于扛不住昏过去。   原本用力揪住他衣摆的手也力道一松,无力滑落尘土路面,显得分外凄惶无助。   泥尘之中,赵雍视线定格在了她柔嫩白皙的纤纤五指。   苏禧再次醒来时,人已经在誉王府了。   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二天,顺利完成她计划的第一步。   苏禧接到的第二个任务,内容只不过一句话——从寡妇到皇后的逆袭。她在这个世界顶着许莹绣的身份。从系统的资料来看,许莹绣是没有一点儿背景的人物。   自幼父母双亡成为孤女,迫不得已投奔舅舅却被苛刻对待。好不容易长至及笄,舅舅与舅妈早已为其定下亲事。于是,十五岁的她便已嫁给了三十二岁的刘枫。   得娶娇妻,刘枫待许莹绣十分的珍惜,可谓将她视若珍宝。因此,许莹绣在刘家的日子过得比在舅舅家时要好上许多。许莹绣知足了,安心的待在刘家过日子。   许莹绣出嫁多年,膝下却无一子半女。公婆对此多有不满,偏偏她丈夫刘枫不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处处的维护。有刘枫相护,即便公婆刁难也不怎么能伤到她。   只是,好景不长。许莹绣嫁给刘枫的第五年,刘枫染了一场风寒,月余未愈,后便一直缠绵病榻,夫妻的恩爱生活就此打破。又隔得两年,刘枫终于撒手而去。   儿子不到四十便已去了,是白发人送黑发人,许莹绣的公婆如何不痛心?何况他们对她向来不满,故而伤心皆化为怒气撒到她的身上,对她棍棒相加,将她赶出刘家。   钱财衣物皆被公婆扣下,连身上的首饰都被摘个一干二净,身无分文的许莹绣不得已又回到她舅舅家里。岂知她未被公婆赶出家门时,有人早便已经盯上她了。   张立已经是四十七岁了,即便许莹绣的父亲在世,也一样比不过这个年龄。虽是如此,但因张立说自己愿出一百两银钱聘礼,许莹绣的舅舅便又将她送上花轿。   在许莹绣即将再次被推着跳入火坑时,苏禧来到这个世界。她的任务是从寡妇到皇后的身份转变,既要成为皇后,那么必然是首先要成为皇帝的女人——   苏禧调出系统的资料研究了一下,大晋朝现任皇帝叫赵贤,今年三十二岁。赵贤的后宫妃嫔充盈,且他平常荒淫无度,甚喜沉迷后宫美色,对朝事十分的懒怠。   按照道理,皇帝怎么样,对苏禧的任务完成影响不是很大。只是,她看过赵贤的相片之后,发现这个人瘦骨如柴且一脸纵欲过度的样子,苏禧对他就没有了任何的兴趣。   从上一个世界的经验看,系统评定她的任务完成得越出色,获得的额外积分奖励就会越多。既然是这样,她当然要努力朝着这个方向去奋斗才对。   苏禧把赵贤往后挪一挪,把当朝的王爷、将军、侯爷之流的资料全认真看一遍。到了最后,她把目标锁定在赵雍身上。毕竟系统也没说,必须得是赵贤的皇后。   会选中这位风流之名在外的誉王,苏禧有自己的理由——   其一,大概不知情的人如何都不相信,二十四岁的赵雍还是个处男,从没有碰过女人。为保险起见,苏禧反复确认过,赵雍的确不是不行,是不想碰女人而已。   其二,赵雍具备推翻赵贤帝位的潜质。他的风流是假风流,赵贤却信了,以为他是无心权利、不学无术,对他也没有多少防备。除此之外,他和赵贤之间有仇。   赵雍和赵贤之间的仇怨,涉及到赵雍的胞妹寿安公主赵曦的死因。赵曦十六岁的时候,已长成了一位国色天香的美人,却在一日夏夜,自刎房中。   妹妹死得太过蹊跷,赵雍不信当时查出来的所谓真相,暗中派人去查,发现赵曦之死极可能与当时的新帝赵贤有关系,且多半……赵曦遭到了赵贤的奸污……   彼时,先帝仍在世,赵贤有这个后盾,羽翼不丰的赵雍撼动不了他的地位。皇家发生了这样的丑事,先帝也必定庇护赵贤,不会追究,赵雍自己反而容易危险。   种种无奈,赵雍不得不暂且忍耐下来。   但寿安公主之死,却毫无疑问是他心里拔除不去的刺。   寻常人是不知道其中内|幕的,可苏禧知道。她逃婚、被抓、求助誉王,再凭借一副好皮相和言语牵动赵雍的恻隐之心,让他想起自己妹妹的遭遇,自然会管她。   苏禧一步一步提前算计好了。   事实证明,进了誉王府的她也确确实实——都算对了。 第17章 红杏枝头闹(二)   赵雍让人给苏禧安排了住的地方,她醒来数天,却都没有来看过她一眼。她身边有一个婆子两个丫鬟伺候着,吃穿用度都不失誉王府名声,待遇可以说很不错。   底下的人都喊她一声刘夫人,虽不至于将她软禁在房间里,但也暗暗劝她若是乱走小心迷路。苏禧身上有伤,即便不严重,也总需要休养。她只询问赵雍的事。   赵雍寻常在府中时间不太多,夜里外人看在眼中是他时常流连花丛,自然也不在府内。因而,她问婆子和丫鬟誉王有没有回来、能不能去请安,都得不到应允。   苏禧每天早晚都要问上一遍这些问题,没办法见到人也不恼,老老实实待在房间里哪也不去。无事可做,她只和丫鬟婆子要一些书册子来看。   这么过去了六七日之后,赵雍身边的随从过来传话。他和苏禧说誉王准备将她送出城,先问一问她自己可有什么想法,若没有,则由王爷全权安排。   赵雍准备送她离开邺京,不是送回许莹绣的舅舅家,可见必然查明白那其实是一处狼窝虎穴。但苏禧进了誉王府,是没有打算要随便出去的。   随从说赵雍有话给她时,苏禧脸上明显惊喜的笑容,却随着他说出口的话渐渐消失了。听明白以后,她沉默半晌,方才开口问:“王爷现在是回府了吗?”   “是。”随从应了一声,“只是王爷恐怕没有时间见刘夫人。”   苏禧低声道:“不过是……有些话必须亲口与王爷说……烦请小哥转告王爷,请王爷得空务必见我一面,奴家感激不尽。”   随从面有犹豫之色,却终是应承了下来。   当天傍晚,自苏禧住进誉王府后,赵雍第一次过来她住的这里。恰是晚膳时分,桌上已摆好了饭菜,苏禧见到他,脸上不见高兴,只规矩将他请到了桌边坐下。   赵雍坐下,将丫鬟婆子全部遣退,单留他们两个。苏禧执了茶壶与他倒一杯茶,他瞥一眼,单刀直入道:“我已派人查过,你姑姑如今在湖州,你可投奔她。”   苏禧替自己也倒一杯茶,才慢条斯理将茶壶搁下在一旁。她抬眼看向身侧的人,眼神平静,语气也平静:“王爷真心认为,这样的安排对奴家来说很好了吗?”   “是。”赵雍淡淡说道。   苏禧同他对视一眼,忽而笑一笑,笑容却透着凄凉之意。抬手从发间拔下根簪子捏在手里,她垂眼笑道:“既然王爷是这般说的,奴家自然只有听从的份……”   赵雍察觉到她的不对劲,在她拔下簪子时已蹙眉望向她。苏禧话音落下,捏着簪子的手指微微用力,手臂一抬便将尖的一头直接照着自己的脸颊划过去。   同一时间,预知到苏禧行为的赵雍,眼疾手快制止了她的动作。她瞥向赵雍,脸上笑容流露出软弱:“奴家不过一介弱女子,无依无靠,这皮囊终不过累赘。”   “既如此,倒不如瞥了去,也剩下许多麻烦,兴许还能过几天安生日子……”苏禧眼中含泪看着赵雍,“王爷或许是帮奴家,可湖州何曾有奴家的容身之地?”   看着眼前的女人泪眼朦胧的样子,不知为何,赵雍便想起了妹妹赵曦。他眼眸一抹幽深之意愈显,慢慢松开苏禧的手腕:“你若是想留在王府,大可直说。”   原本脸上尽是悲愤的苏禧,因为赵雍的这一句话,似乎不觉变得窘迫。甚至从脖颈到脸颊的皮肤都泛起一层粉红,衬得她本就明丽的面庞越发是魅惑诱人。   赵雍觉得无什么可说,站起身道:“既然你觉得无处可去,便留在这里吧,无事不必找我。”他客气说过两句话,便准备离开了。   苏禧也跟着起身,见他这是要走,连忙喊他一声。赵雍看过来,她眉头紧锁、脸上一半纠结一半不好意思,问道:“奴家若想要学些拳脚功夫,不知王爷……”   赵雍脸色不改说:“你自己的事,不必来过问我。”略顿了顿,赵雍又说,“有什么需要你只找你身边的人便是,届时自会有人与你安排。”   苏禧轻轻点点头,涨红一张脸说:“王爷大恩大德……”   话未说完,被赵雍截断:“无事。”   在她的房间里停留片刻,确认过这一件事后,赵雍便走了。苏禧送他到外面,一直等到看不见他的身影,方才转身进去屋子。自此之后,她彻底留在誉王府。   为了她的系统任务大计,赵雍日后必然是要干大事的人。苏禧不想做他背后那个女人,也不想依然这么软弱可欺,因此琢磨着为许莹绣点亮一点实用技能点。   一点防身的拳脚功夫非常的必要,除此之外,苏禧考虑让她懂医术。许莹绣虽然在七八岁时便成了孤女,但她父亲曾是大夫,小时候对药草药材的接触并不少。   那时许莹绣太小,懂的东西自然非常的有限,可不妨碍她对这些东西敏感敏锐。现在知道的或不过皮毛,但若经年学习累积,即使医术高超也会变得合理许多。   赵雍如今仍在筹备阶段,那么她的时间也可以花在很多别的事情上。苏禧确定过方向,便在关注赵雍的同时忙着自己一点事,也算应了他那一句无事不必找他。   如是又过得数月,天气渐冷,已经是冬天了。苏禧在誉王府住了这么一些日子,虽然除去身边的丫鬟婆子外,同其他人也开始打交道,对这里更变得熟悉起来。   一日夜里,早早休息的苏禧睡梦中被丫鬟喊醒,说李明月腹痛难忍,请她过去看一看。李明月是赵雍侍妾,体质缘故,每逢月事分外辛苦,苏禧帮她看过几次。   会这个时辰跑来打扰必然情况比往常严重许多,先前的法子没奏效,被人吵醒再如何痛苦,苏禧也依然保留理智体谅。她起身,穿好衣服,裹上斗篷便过去了。   好不容易缓解了李明月身上的难受劲,夜已经有一点深了。今天夜里风大,外面冷得厉害,苏禧裹紧自己的斗篷,想快点回去。行至半途,却碰见回府的赵雍。   她上前去行礼,离得近了,闻到赵雍身上若有似无的血腥气味。1987非常识趣在同一时间和苏禧汇报赵雍受伤一事,她顿时间心思转动,知道来了一个机会。   “王爷这是才回府么?”苏禧脸上笑着说,“今天夜里倒冷得厉害,奴家那儿多烧了几个炭盆,比别处都暖和些,王爷不若过来坐一坐?且奴家那儿还有……”   她凑到赵雍的耳边,将声音压得极低,只有他们两个能听得见:“王爷受伤了,奴家那有伤药,可以为王爷包扎伤口。奴家受过王爷恩典,请王爷相信奴家。”   赵雍低调回府,强作无事,必然是受伤一事不可宣扬。既然是这样,大张旗鼓的请大夫必然是不行,消息也容易走漏。那么,她给出的无疑不失为上佳的选择。   苏禧稍微等了一会,赵雍已主动握住她的手,顺势将她往自己怀里带一带。他脸上轻佻的笑意,语气暧昧:“如此甚好……今夜,便去你那儿了。” 第18章 红杏枝头闹(三)   赵雍到了苏禧的房间。   吩咐丫鬟送热水进来,之后屋里仅剩下苏禧和赵雍两个。   赵雍被苏禧扶着躺到了床上去,他看着她将从柜子里轻松翻出来一个药箱,提到床边的小塌上稳稳的搁好。药箱打开来,乍看过去,里边的东西可谓一应俱全。   苏禧侧身坐在床边,蹙眉看看赵雍身上的锦袍,又看了他一眼,迟疑问:“王爷是不是应该……先将外面的衣服脱了?”   赵雍虽然没有精力关注苏禧的一举一动,但是她的一些事情是有人会禀报到他那里去的。她会一点医术且在府里治过几个人的病这件事,在之前他已有所耳闻。   愿意过来这里,赵雍是做好了卸下部分面具的准备。因此寻常在外人面前那股风流王爷的态度,此时收敛起来。他知道自己伤得重,伤口急需处理,不是玩笑。   只当下,他不着急伤势,先问:“你如何知我受伤?”   苏禧诚恳的说:“王爷身上有血腥气。”   赵雍问:“怎么敢直接说让我到你房里来?”   苏禧依旧诚恳回答:“王爷受伤乃是大事,王爷身边的人竟不敢表现出关心紧张之意,说明此事不可宣扬……妾身才想到也许不好请大夫来,可伤口怎么办?”   “王爷知,妾身如今生死不由己。行差踏错,丢了性命,谁也不会怜惜。”她惨淡一笑,“但发现王爷受伤,岂可不闻不问?毕竟我这条命,是王爷救回来的。”   赵雍其实清楚,自己对眼前的人也是莫名的信任。换作旁人,他不会如此,只是对眼前的人猜忌不起来……也许是因为她总容易叫他想起了妹妹赵曦。   当初若能对赵曦再多一些关心,她也不会遭受那些伤害,不会在悲愤绝望里将自己的性命了结。赵雍遗憾懊悔,却无法去弥补,他知道这种遗憾会伴随他一生。   “你该到湖州去的。”赵雍说。   苏禧不接这话,脸上笑容淡淡,转而道:“我帮王爷宽衣吧。”   见她这般,赵雍也不再多话了。   抬手自己解了衣襟,苏禧帮他一起将外面的锦袍脱下,他上半身便只着一件浅色中衣。在赵雍腰际,衣服早被鲜血染红,血色氤氲开来。   如果不是这一次伤得太重,苏禧知道赵雍不会承认自己受伤,而他即使承认这个也不代表什么。他不会解释自己为什么受伤,那么她也不问,守好自己的分寸。   又动手帮赵雍将贴身的衣服除了下来,血淋漓的伤口看得更为清楚。伤在后腰,苏禧扶着他在床上躺好了,一面帮他仔细清洗伤口,一面欣赏了一下他的身材。   在身材管理这件事情上面,赵雍做得很到位,因此他的身材非常好。宽肩窄腰且骨肉匀称,手臂可以看得出强健有力,但又不会显得魁梧,是恰到好处的强壮。   一盆清水渐渐变作了血水,帮他清洗过伤口,苏禧取出了一个瓷瓶。她将东西递到赵雍的面前,问他一句:“是止血的伤药……王爷可要先看看?”   赵雍将东西挡回去,摁了摁眉心,说:“我若不信你,便不会来。”言下之意,是让她自己看着办就可以,不必事事过问他。   苏禧将瓷瓶收回来,应过一声不再赘言,沉默往他伤口上撒药粉,又用干净的白色棉布仔仔细细地帮赵雍包扎好了伤口。到得这时,赵雍额头已覆上一层薄汗。   她取了帕子要替赵雍擦汗,被他抬手挡了一下,示意不必。苏禧不勉强,同他小声道:“正好明日我要出府去帮明月妹妹抓药,可以把王爷那份一起抓回来。”   “那药只说是我自己身体不适要喝的,且我亲自煎。煎好的药搁在房里,王爷记得过来喝便是了……”她沉吟中说道,“伤口深,得将养一阵子,要避忌……”   赵雍试图起身,被苏禧摁住肩膀。   她冲他摇头,忧心般道:“王爷现在这样子,实在不宜乱动,您休息吧。”   先前安安静静看苏禧做着这些事,直到此时,赵雍终于一笑:“先前听说你替人诊脉,倒是不觉得什么,今日得见才知有模有样……当真很像是一位大夫了。”   苏禧拉过锦被替他盖好,也笑道:“不瞒王爷说,这其实是妾身初次帮别人包扎伤口……不过略懂一些皮毛罢了,若有其他问题,只怕王爷仍得去找真大夫。”   赵雍问:“你爹以前也是大夫?”   苏禧应了一声,平静说:“但我很小的时候,爹爹和娘亲便去了。”   “王爷休息吧。”她似乎没有要和他聊天的欲望,一边收拾药箱一边说,“待会我出去吩咐丫鬟帮王爷准备一身干净的衣裳,至于其他这些……王爷自己想办法处理吧。”   她直接把麻烦推回给了赵雍自己。   赵雍一笑,颔首道:“是,今日多谢……许姑娘了。”   府中下人管苏禧叫刘夫人,以许莹绣被赶出刘家前的身份相称,是王爷还未完全承认她身份的意思。赵雍却管她叫做许姑娘,是完全不理会她出嫁与否这件事。   对于这个称呼,苏禧微微惊讶的模样,复低眉一笑,拎起药箱,镇定道:“妾身多年之前便已不是能被人叫做姑娘的了,王爷万莫打趣我。”   把药箱重新放好了,出去交待过丫鬟几句后,苏禧折回了房间。她自己动手拖过一张小塌到了床边,翻找出来一床被子,今天晚上便准备这么将就着和衣而寝。   赵雍本已合眼,听见动静又睁开了眼睛。   他看着缩着身子躺下来的苏禧问:“怎么不上来休息?”   苏禧转过脸望向赵雍道:“王爷身上有伤,妾身夜里睡觉不安稳,万一不小心磕碰到便不好了。何况……妾身斗胆猜一猜,王爷也非外人口中那般风流人物罢。”   赵雍淡淡反问:“你又了解我什么?”   苏禧噤声,默默转过身,悄声道:“已经很晚了,王爷快休息吧。”   这个样子,反倒像是她怕他会真的做出些什么来。   赵雍不由失笑,却也闭嘴径自睡去了。   翌日,赵雍一觉醒来时,原本躺在床榻旁的人已经起身,且将一切都收拾妥当。他才发觉自己夜里睡得过分安稳,暗暗思忖是受伤缘故还是那药粉有猫腻……   苏禧独自从外面掀开帘子走进来,见赵雍醒了,当下与他请个安。赵雍收敛思绪,听到她问:“王爷可是要起身了?”他略点一点头,看着苏禧转身又走了出去。   招呼丫鬟进来伺候赵雍梳洗洗漱,再命人摆好早膳——这些事情,苏禧只吩咐婆子和丫鬟,没有为了在赵雍面前表现或是什么亲自去做。其实不过因为不必要。   有外人在,昨天夜里其实没有发生过什么的两个人却默契的看不出来半点生疏。他们坐在桌边用膳,赵雍脸上是一贯轻浮笑意,问:“你今日要出门?”   苏禧帮他夹了一块枣糕,点头说:“王爷怎么问起这事?”   赵雍便问:“不若本王陪你去?”   他说话间,搁下筷子去握苏禧的手,戏谑道:“你进府也有些时日,怠慢你,是我的不该……小娘子若是愿意,可否给本王一个机会补偿?”   苏禧脸上一抹娇羞,咬着唇压低声音说:“王爷……”   赵雍轻笑:“本王便当你是愿意了,那望月楼的糕点甚好,本王带你去尝尝。”   后来,苏禧和赵雍一起乘着马车出的门。她心里明白,即便身上有伤,赵雍也绝不能待在府里。他一个只晓得吃喝玩乐的风流王爷,一反常态,岂不惹人起疑?   只是,非要和她一道出门……   苏禧总觉得,这里面,还有别的什么事。 第19章 红杏枝头闹(四)   赵雍陪苏禧出门,乘的是他惯常出行那辆马车。车厢内胭脂水粉味道重到呛人,身上有伤的赵雍此时已经躺下了,苏禧安静坐在他面对,规规矩矩不说半个字。   马车徐徐往前行,不去医馆药房,去赵雍口中的望月楼。他一路闭目养神,直到到得地方才睁眼,却不着急下去。赵雍坐起身,问苏禧:“那日你怎知是我?”   “王爷美名在外,据传邺京长街若有宝马香车路过,十之八九便是王爷了。”苏禧回应着他的话,“妾身虽从未亲眼见过,但那时已走投无路,只好一试……”   赵雍闻言,嘴边浮现薄薄的笑意:“既你留在府里,又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也是无路可走。今日同我出来,见到外头的人,说什么,做什么,你要心中有数。”   苏禧脸上似有些惊讶,不甚明白。她睁着一双眼睛望着赵雍,寻常的表情,落在这张脸上便透着娇媚迷人。苏禧低声问道:“王爷……这是要带妾身见人吗?”   赵雍笑问:“当初众人瞧着我将你带回府,今日将你带出来,有何不可?难道那个时候我将你带回去,是准备供在府里当个摆件不成?”   苏禧低眉摇摇头,抿唇道:“妾身明白了。”说话间她飞快看了一眼赵雍,待停顿过半晌,又轻声说,“王爷的……发髻似乎有一点乱,是不是……”   赵雍让苏禧过去帮他绾发。   在这件事情上面,苏禧手生得很,便不是十分利索。   赵雍感觉出来了,无所避讳笑问:“你从前没有做过这种事情么?”   “嗯……”苏禧很轻的应了一声,微微红着脸,“妾身是初次为别人梳头……”   赵雍见她这般的反应,不以为假,只是相信了。从苏禧手里抽过玉雕象牙梳,他是准备自己动手,却先被拦下来:“王爷再给妾身一次机会试试?”   莫名从眼前的人眼中看到了诚恳,赵雍任由苏禧抽走梳子,背过身去,也任由她在自己头上鼓捣。这样慢慢吞吞磨蹭过半天,他们才终于下得了马车。   赵雍扶着苏禧从马车上下来,苏禧自觉挽住他的手臂,显出亲昵姿态。赵雍脸色坦然,嘴角一挑,脸上便漾开一抹不羁笑意,意态闲适携着苏禧走进了望月楼。   他们上得二层的雅间,宽敞明亮的屋子里,一方桌子旁围坐着许多人。见到赵雍携着佳人进来,众人纷纷站起身,一句句“王爷好”、“见过王爷”此起彼伏。   赵雍笑笑,径自揽着苏禧入得了上座。尽管如此,周围的恭维声仍旧不停不休。苏禧做小女儿态,窝在赵雍怀里巧笑嫣然,仿佛不过他身边一个点缀。   在场的人即便身份上不如赵雍,但能成为座上宾,无不是豪门贵胄出身。其中一人执壶与赵雍倒酒,笑道:“王爷身边的小娘子,倒第一次见,要怎么称呼?”   赵雍揽着苏禧,垂眼视线扫过她的脸,轻笑一声:“由来都说缘字最妙,我如今也总算识得了。若不是那日巧遇,差点儿便是‘恨不相逢未嫁时’,何止可惜。”   “你这个问题,问得不甚好。”赵雍抬眼看向了与他倒酒的人,徐徐道。   那人连忙赔罪,仍笑:“王爷教训得是,合该我自罚三杯!”   数个月前,誉王当街救下一名美娇娘,带回府中。这件事早就传开了,这些平常与赵雍一道花天酒地的人,更个个都清楚。当下听言,便明白过来苏禧的身份。   苏禧此时目光不往其他地方去,单停留在赵雍脸上,盈盈眼波无比勾人,好似谁被看上一眼便能教谁酥了骨头。她咬着唇,嗔怪:“妾身未曾见王爷的明珠……”   赵雍笑意渐浓,捉住她的手,摁在了自己心窝处,调笑问:“本王一颗真心犹如昭昭日月,小娘子怎么不知?这样的真心,难道竟还不比一对儿明珠么?”   苏禧满脸霞飞,是害羞至极,一时埋首赵雍胸前。   那人当下接话:“王爷一片真心,自是千对万对的明珠也比不得的!”   赵雍似笑非笑斜眼,他倒不见怕,只又笑,“哎……我今日是欠教训了,该罚!该罚!”众人哄笑,那人接连数杯酒下肚,爽快无比。   酒过三巡,赵雍起身更衣,苏禧与他同去。回来时,一人脚下不稳经过苏禧身边,眼看撞到她身上,赵雍手臂揽住她腰肢,带着她旋了个身儿,轻松避了开去。   那人醉眼蒙眬,含糊连声道歉。   赵雍只笑:“王兄今日也是三杯就倒,这般酒量,怕要叫别人看笑话了。”   苏禧脸上好奇看过去一眼,收回目光,依偎赵雍身边,不见其他情绪。其实以赵雍伤势,方才那一下,足令他未愈合的伤口再度崩裂。这一撞,未必不是故意。   从王府出来坐上马车,苏禧隐约意识到了,赵雍带上她或许是因以他往常做派,身边缺不得女人。但这会,她又感觉,大概还多一层原因是他身上的伤。   除此之外,赵雍如今对她是半信半疑。这样把她带在身边,是观察,是试探,是把她当做一块挡箭牌,也是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好好看着。   难怪赵雍提醒她,见到人,说什么、做什么都要注意分寸。即使他一副风流王爷的做派也有不知道多少双眼睛在盯着,容不得一丝的纰漏。   赵雍为什么受伤,苏禧不是不清楚——谢丞相为大晋鞠躬尽瘁,却因常年直言进谏为皇帝赵贤所不容。近来,又因其直言赵贤沉迷后宫而被赵贤暗中下令灭口。   与赵贤不同,赵雍知谢丞相是忠臣,也欣赏与爱惜这样的臣子。得到赵贤欲灭谢家满门的消息后,他无法坐视不理。赵雍之所以夜深受伤,便是因为救人一事。   原本若只是救人,赵雍是不必冒极大的风险亲自上阵。然,他有野心,有筹谋,也希望谢丞相能为己所用。况且,他若不亲自去,只怕此人毋宁死也不愿苟活。   苏禧暗暗分析着,也猜测,赵雍对赵贤有恨,那么赵贤……恐怕对赵雍,也是恨不能杀之而后快。有赵曦的死横在中间,赵雍于他而言,始终是一枚定时炸弹。   赵雍与苏禧回到席间,两个人的表情均看不出半分异象。到得后来,酒席散了,他们回到马车上,苏禧一言不发,扶着赵雍躺好,便去查看他身上的伤。   伤口崩裂,血水已浸染包扎伤口用的白色的布条。   苏禧蹙眉望向他腰际,忧心忡忡。   赵雍反而似不甚在意,笑道:“这般上来便扒本王衣服,小娘子未免太心急……待回得府中,自是有机会叫你瞧个清清楚楚……难不成,本王还能叫你失望?”   苏禧眼中郁闷的看赵雍一眼。   她闷闷道:“王爷自是……从来都不叫人失望的。” 第20章 红杏枝头闹(五)   车厢的暗格里备有伤药,回誉王府的路上,苏禧帮赵雍重新简单处理伤口。期间赵雍一言不发,任凭她处置的样子。后来,他忽而发问道:“心里头委屈么?”   苏禧正低头帮赵雍包扎,闻言慢慢抬头看过去一眼。她眼中含着疑惑与不解,语气姑且算平静,轻声道:“不是王爷自己说的么……妾身无路可走,谈何委屈?”   赵雍微微一怔,是自己忘记自己说过这话,糊涂了。他只回想她今日在望月楼的举止,不似寻常的女子。毕竟那样多人在,他猜想她究竟抱着什么样的心思。   系好白色布条,苏禧帮赵雍重新穿好衣服,表情是温顺的,暗地里却也意识到自己差点儿露馅。她自己多少疏忽了,许莹绣是这样的出身,思想上会更保守些。   好在赵雍此前不曾真正了解这个人,她还不至于走到崩人设的地步。苏禧心中提醒过自己一回,坐到和赵雍隔着一点距离的位置上,稍稍抬眼便对上他的视线。   赵雍很认真的在看她,一样是审视,但和她在长街向他求救时的那种审视不同。他此时的眼神里不含任何轻佻狎昵之意,带着思索,更像在重新认识眼前的人。   苏禧垂下眼,轻轻揪住自己的裙摆,问:“王爷怎么了?”   “你这样跟着我,是要败了名声了。”赵雍一笑问,“怎得我看你也不在乎?”   这样的话是多少唐突。   苏禧脸上一白,咬唇低声道:“妾身何曾有过好名声……”   许莹绣前夫去世时正值壮年,生前疼她爱她,恨不得将好东西都捧到她面前去,临死之时更放不下她,将父母都排到了后头。种种一切,外头早传得不像样子。   带她回府之后,赵雍打听过许莹绣的事,便不是不清楚。要送走她,她不愿意,他也没怎么放在心上。而今不得不承认,这个人,桩桩件件事都有自己的想法。   赵雍心里寻思着这些,又问:“你想要什么?”顿了顿,他说,“你既帮了我,理应得到报答,若是有什么想要的,不妨说出来听一听,我自不会亏待于你。”   这话不留情面,却并不是赵雍第一次在她面前这么说话。那时她以毁容博求赵雍留下她在王府,已经暴露她的心思。但论许莹绣的处境,不懂自保才更为可怕。   赵雍把话说得很直接,苏禧反倒变得嗫喏起来。在他的注视下,她的脸一点点的变红了,迟疑中回答:“妾身……尚未想好……”话不说死了,才好留条后路。   “那等你哪日想好了,再告诉我。”赵雍说道。   苏禧低低的应了一声。   回到府中,马车停在垂花门外。先一步下去的赵雍,在外人面前,依然是生龙活虎的样子。他立在马车旁,不急着走,伸手去扶里面的人也下来。   苏禧看到赵雍的手掌递过来时,因也不曾想,倒愣了愣。但很快,她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随即被赵雍握住了。她被他扶着落到了地上,才站稳又被横抱起来。   赵雍这一举动来得突然,苏禧不防备,惊呼一声。她手臂一瞬间似下意识勾住赵雍的脖子,待反应过来,本就娇媚的一张脸越发涨红了,又羞又窘的样子。   苏禧脸都红透了,仓促中想收回手臂,却先被赵雍阻止。他用一双强健有力的手臂将她抱在怀中,低头望住她笑:“摔着了本王是要心疼的,乖乖的别乱动。”   越是身上有伤越是非要做出个样子来,苏禧拿一双眼睛瞅他,视线落在他线条坚毅的下颌。她依偎着他,当着府中那么多下人的面,就这么被赵雍抱进垂花门。   不知道多少仆人瞧见了,暗地里也迅速传开了,说王爷近来迷上了一个小寡妇。在外头无论几多风流债,都不如这般,叫人觉得荒唐不像话,只是无人敢多嘴。   赵雍是皇家出身,在外人眼里,他再如何纨绔、浸淫于声色犬马中,仍旧想要什么样的女人都有。一个寡妇怎么美貌,终究当不起这种宠爱,何况还声名败坏。   不过这些对苏禧没有什么影响。这一阵子,赵雍出门会将她带在身边,回到王府夜夜宿在她房里。明明白白一种独宠架势,以致于府中仆从对苏禧都恭敬好些。   苏禧借着为李明月煎药的名义,也将赵雍那份药一起煎好了。为此,赵雍送她数对明珠作为谢礼。东西很值钱,苏禧收藏得妥妥帖帖——这可是资本。   他们在外面如何亲密无间,在府里头、在苏禧住的屋子里,都从来本本分分的。起初夜里苏禧自己睡在小塌上,赵雍觉得不妥,没多久便让她也到床榻上去睡。   尚是冬天,屋里多烧几个炭盆,一人一床锦被,谁都不至于会冻着了。这样子,也方便苏禧照顾他——他不能静心休养,身上的伤好得慢,也常有发热的时候。   赵雍最开始在苏禧这里休息的那晚,因为比往日睡得昏沉,他确实是起了疑心。后来他便觉察到与她无关,是自己身体的缘故,算是解除了一份疑虑。   一日夜里,睡到迷迷糊糊,苏禧习惯性手往赵雍额头探去。他额头滚烫,显然是又发热了。收回手,苏禧掀开被子下床,拉好帐幔才隔着门吩咐丫鬟送水进来。   折回来时,赵雍已经醒了,也感觉到一阵难受。一件中衣后背被汗湿了,贴在身上叫人十分不舒服。望见苏禧取来干净的衣服要拿给他换,赵雍自觉地坐起身。   苏禧将衣服搁到了床榻上,背过身去缴好帕子,递给赵雍。帮忙擦身子这种事,由现在的苏禧来做,总是不太妥当,因此她从来都仅仅是缴个帕子而已。   赵雍自己擦好身子,取过干净的衣服一面穿一面说:“这伤比我预想的啰嗦,继续拖下去恐怕不行……要不要去别院住一阵子?那儿有温泉,有满山梅树……”   “王爷要带我去?!”苏禧一刹那回头,却呆住了。   赵雍上半身单披着衣服,还未穿好,他胸前大片光裸的皮肤在她眼前。   “往年这个时候,也差不多都是会去的。”赵雍看着苏禧羞窘匆匆转过身去,维持着一份镇定说,“大夫没办法带,要带你却方便。你去了,当散散心也好。”   赵雍询问道:“你觉得如何?”   “好。”苏禧点一点头,“请王爷务必将妾身捎上。”   赵雍将衣服穿好,又说:“回来睡吧。”   苏禧仍点头,先将他换下的衣服收到床边的小塌上,才重新上床休息。   赵雍口中的别院在邺京郊外,他们一起乘马车过去。在府里憋了太久,好不容易能出来放风,苏禧心情愉悦。赵雍瞧出来了,一时觑向她笑问:“这样高兴?”   苏禧也看他,笑着抿一抿唇:“王爷难道不高兴吗?”   赵雍说:“还好。”   苏禧悄悄掀开车帘子去看外面的风景,冷风立时灌进来,她很快松手。待到坐直了身子,她又去看赵雍,和他汇报说:“出了邺京,应是马上就到了。”   说话间,苏禧执壶替他倒满一杯热茶,将茶杯举到他面前,一双似被雨水冲刷过的明亮眸子望着他。赵雍被她乌润润的眼睛瞧住了,却只接过杯子,喝起了茶。 第21章 红杏枝头闹(六)   马车在别院外稳稳停住,管家领着一众仆从恭敬候着。赵雍如常自己先下马车,又去扶苏禧。众人行礼过后,由管家在前头领路,带他们去房间休息。   他们从王府带来的东西,仆从一样一样小心搬下马车,跟在后面送到了屋子里。东西倒不是很多,一一搁下,赵雍便将他们全部遣退,没有留人收拾。   苏禧看着他们全都走了,房门也被关上,扭头看赵雍。她脸上一点迟疑和为难,仿佛对眼前的情况无所适从,犹豫的问:“妾身……之后都要在这儿休息吗?”   赵雍人坐在桌边,闻言一笑:“本王只带你一个出来,你到别处去睡,是生怕旁人瞧不出来不对?”他似已堪破她心思,转而却只说,“来。”   苏禧走到他身边,赵雍抬手虚点一点旁边的位置,示意她坐。苏禧坐了,赵雍伸手取过两只茶杯,又提了茶壶斟满热茶,将其中一只杯子搁到她的面前。   “是还得委屈你一阵子才行,”赵雍口中说着,喝了口茶道,“等这件事过去,你有什么想法尽可提出来,再与你做别的安排。本王先前答应过的事,算数。”   赵雍答应过的事,是曾和她说过的回报。   苏禧看看他,复颔首应一声。   见她应下了,赵雍视线从苏禧脸上移开,扫向他们带来的那些东西。她瞧见了,也跟着他看过去,便开口说:“妾身来收拾吧。王爷……可以先去休息一会。”   赵雍一时笑:“我来帮你。”片刻前倒的热茶,苏禧始终没碰。故而起身之时,他又说,“本王亲手倒的茶,是不值得许姑娘一尝么?”说完,他径自的走了。   苏禧没来得及回答赵雍的话,将茶水匆匆灌下,烫得舌尖疼也顾不上,立时间追了上去。赵雍说帮她,便是真的帮她,东西要怎么搁、怎么放,悉数先过问她。   正经说起来,这么一段时间,虽然苏禧和赵雍之间并没有发生过什么,但比起最初的那种隔阂与陌生,也已经有了明显的不同。至少赵雍在她面前不太端着了。   这是难免的。古话也一样说过——“百年修得共枕眠”。哪怕没有任何的亲密,那样子天天同出同进,是很难完全拉得开距离。接触了,见识了,也多些判断。   赵雍如今对许莹绣何种态度,若说男女之情仍有些差距,可也必然不是最初那些印象。体现到系统的数据上,是有一些好感了。于苏禧而言,这是努力的方向。   东西收拾妥当了以后,丫鬟送热水进来与两人梳洗净面。迟一些他们用过午膳,赵雍到床榻上去休息,苏禧不好到别处去,拿了自己带来的医书在窗边坐着看。   坐在窗边的人周身被裹上一层金灿灿的光,微微低着头,逆光中看不分明她脸上的表情,却感觉得到她身上的那一股恬静。柔软发丝散在颊边,引人想去拨开。   赵雍遥遥看一眼苏禧,见她将自己安排妥当了,总不好特地叫她到床上来。收回目光闭上眼,他整个人陷在锦被中,因觉得乏,不多会便睡着过去。   屋子里一直十分安静,没有人打扰,这一觉赵雍睡得十分舒服。他睁眼时,夕阳已斜落,原本是坐在窗边看书的人,趴在手边的小几上睡着了。   赵雍掀开被子下了地,他穿好衣服走过去,人也没有醒来。走到近前,一层暖黄色的光亮落在莹白的一张小脸孔上,叫她的眉眼都暧昧了,影影绰绰。   她手臂压在一本书册子上面,赵雍瞧了瞧,看明白是医书。半晌之后,赵雍走出房间。一声关门的响动传来,苏禧睁开眼,她的身上,有人帮忙披上一件披风。   赵雍去了书房,苏禧自己用的晚膳。别院里头有温泉,她来了自然是要享用的,何况赵雍周道,甚至提前吩咐过底下的人。因而迟一点时,苏禧便先去了沐浴。   泡完温泉回来,赵雍仍未归,苏禧自己把头发擦干了,用簪子松松挽在脑后便又坐到灯下一边看书一边等他。赵雍回屋休息已是夜深,走进里间便瞧见她。   苏禧将书合上,站起身只立在桌边。   她问:“王爷要休息了吗?”   赵雍换过了一身衣服,一派神清气爽的样子,显然也是清洗过身子了。   他颔首,苏禧便又说:“妾身先帮王爷换药。”   赵雍裸着上半身躺在床上,身下铺着一床薄毯。苏禧轻车熟路帮他上药包扎,脸上是异常正经的表情。因为太过正经,整个换药的过程,便没有一丝旖旎色彩。   约莫一刻钟后,包扎完毕,苏禧别开眼低着头,仔细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妥当。   赵雍坐起身,将里衣穿好,问:“明日可有什么打算?”   苏禧扣好药箱的搭扣,看看他,摇头。   赵雍说:“那一起出去转转吧,山上的梅花都已经开了。”   “好啊。”苏禧提起药箱,微笑着说,“在来的路上,妾身便闻见了梅香。”   赵雍一颔首:“早点休息。”   翌日,苏禧和赵雍用过早膳一道出门。他们沿铺着石阶的盘山道往上走,山路蜿蜒在梅林中,所过之处,无不是满树的梅花,或白或红,幽香萦绕鼻尖。   山林里除去鸟叫声便没有了什么响动,苏禧跟在赵雍的身后,认真在爬山。不妨前头的人忽然止步,她差点儿撞上去,稳住身形,退了两步:“王爷?”   赵雍回过头看苏禧,笑:“不声不响,倒是差点以为你丢了。”   苏禧也笑笑:“妾身又不是小孩子。”   赵雍说:“到前边来。”   苏禧怔了怔,抬脚走到他身边,同他并肩而立。   他们继续走,赵雍问:“梅花如何?”   苏禧眼睛看着四下里数不清的梅树,笑道:“确实好看得紧。”   赵雍没有应,略等了等,一笑问:“就这样?”   苏禧这才望向他,也笑:“妾身是嘴笨了,对着这般美景,竟说不出好话来。”   “是说难以言表?”赵雍微微而笑,“这般评价,不低了。”   苏禧顺着话题问:“王爷觉得呢?”   赵雍闻言,略略沉默道:“年年岁岁花相似。”苏禧瞧他一眼,他自己大概也反应过来了,又笑,“后面半句,便先不要了……罢,只当方才什么都没说过。”   苏禧低头看着脚下石阶,往前迈了一步,说:“王爷是君子。”   赵雍脸色不变问:“何谓君子?”   苏禧老神在在的样子说:“王爷不是色|欲熏心之人,很正派。”赵雍看她表情,却不像表明心迹,而更像是在与他陈述一个事实般。   他没有接话,苏禧也变得沉默。   在这一种相对无言之中,他们仍旧是往梅林深处走去。   行至半途,从一株绿萼梅花后面忽然蹿出一只通体雪白的兔子。它动作不利索,后脚处被鲜血染红的部分格外刺眼,显然是受伤了。   苏禧和赵雍此时双双瞧见了它。对视过一眼,苏禧丢下赵雍,快步上前,轻松将受伤的兔子给抱了起来。白兔子在她怀里挣扎两下,被她顺一顺毛便乖乖不动。   “也不知是怎么受伤了……”苏禧感觉到她怀里的白兔子正在瑟瑟发抖。   赵雍说:“便带回去吧。”   苏禧点一点头,仿佛是认同了,口中道:“抱着是挺沉的,应当很肥美,正好叫小厨房做个红烧兔肉,给王爷补补身子。”   赵雍:“……”   一瞬似乎瞧见苏禧怀里的兔子抖了抖,他终于失笑,无奈摇了摇头。 第22章 红杏枝头闹(七)   兔子被苏禧一路抱回了别院,最后也没有真送到小厨房,还专门帮它包扎了一下后腿的伤。血迹蹭到衣服上,她将兔子交给丫鬟,自己去了换衣服。   赵雍不动声色的,召了自己的近侍来,交待一点事情。苏禧换完衣服,赵雍的近侍早已经告退了。她只作不知,趁着天气晴朗,和赵雍到庭院里去喝茶晒太阳。   到夜里,两个人依然同榻而卧。   为方便照顾,往常是苏禧睡在外边的,这一晚,赵雍却同她换个位置。   苏禧表现出不解,也担忧:“王爷这是……夜里会不舒服吗?”   “无事。”赵雍语气平平静静,又笑,“何况,本便应该是本王睡在外边的。”   苏禧唯有点头道:“王爷夜里若有不舒服之处,记得喊妾身。”   赵雍应下了一声,她上床,抱着锦被睡到里边。   至夜色沉沉,万籁俱寂时,本已熟睡的苏禧迷糊睁眼,摸索着要从床尾绕过去,下床做什么。她还没有摸到床边,先被人扣住了手腕,整个人顿时间一个机灵。   苏禧满脸的疑惑,微微挣扎一下,想说话却先被赵雍捂住嘴巴。她在黑暗中瞪大眼睛,感觉到他掌心热度,呼吸喷在他手掌的皮肤上,似因无措而一动不敢动。   两个人离得很近,眼睛适应过黑暗后,依稀是能瞧得见彼此的。赵雍示意苏禧先不要说话,苏禧轻轻地点一点头。他松开手,转眼兀的拽着苏禧倒在自己胸前。   苏禧脸颊贴了在他的胸口,又很快被赵雍压在了身下。赵雍感觉到身下的人浑身僵硬紧绷,显见是吓着了。此时,房门处传来一声细微的响动,两道黑影逼近。   屋子里太过安静,再小的动静也会因此而被放大很多。苏禧听到声音,视线从赵雍脸上移开望向帐幔外面,尽管此时并不能看见什么,复去看压着她身子的人。   赵雍和苏禧对视一眼,轻笑着安抚般摸了摸她的头发,随即毫无征兆俯下身来。他凑到她的颈边,趁她没有反应过来,拿捏着力道咬一口她耳后软肉。   苏禧是没有任何防备,一声嘤咛,有勾魂夺魄的娇媚。原本只是做戏,偏偏望见她霎时闪了泪花,水汪汪一双眼,赵雍几近失神,也迅速回神,扣住她的腰肢。   他扯得自己身上的衣服松松垮垮,换上荒淫的语气含着笑意道:“本王今晚不好好罚一罚你,你是不知道本王的厉害了!真当本王是那等无用之人?”   苏禧手掌撑在赵雍的胸前,泪盈盈看他,咬唇轻唤:“王爷……”低低一句,却足够叫人失了魂。赵雍笑着一把将她抱起来,她“呀”的一声,脸埋在他颈窝。   借着窗子照进来的光亮,帐幔上依稀映出两道交颈缠绵的影子。闯进房间来的人已走进了里间,赵雍笑声轻浮,作势要去亲苏禧,又似注意到账外有一些异动。   他停下动作,怒喝一声:“什么人扰本王好事?!”伸手一把掀开帐幔,两名黑衣人举着长刀已劈过来。苏禧被赵雍护在了身后,因为乍出现的人而失声尖叫。   整个别院变得混乱,庭院里也传进来打斗的声音。苏禧的眼前,赵雍以一敌二,正同两个黑衣人缠斗在了一起。他终于劈手夺过一人手中长刀,刺进此人胸膛。   那人闷声倒地不动,另一个人手中武器寻机刺向他,赵雍抽出带血长刀,反手一挡,堪堪避开攻击,却也落了下风。形势对他不利,可迟迟没有侍卫进来解救。   拥有系统的苏禧等于拥有上帝视角来看待全部的事。白天那只受了伤的兔子,那伤明显是箭伤,意味着是人为。这儿是不该有人打猎的,便透着一些不对劲。   赵雍交待下去,也是想到可能会出事。来的人无论是为了取他性命或试探他,都令他不便暴露,仍要做出一副风流王爷样子来才行,因此有了今天晚上那些。   更刺激更可怖的事情,苏禧也经历过,此时的场面不至于将她吓得不能动弹。但许莹绣会害怕,却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她缩在墙角,看赵雍渐渐变得顶不住。   他要做出无能的样子,便不能轻易将这些人制服了,哪怕他有这个能力。苏禧缩在床角,看着赵雍被逼退到桌边,背抵着桌子边沿,看起来是退无可退。   那名黑衣人手中长刀一寸寸逼近,苏禧像回过神来,跌跌撞撞爬下了床,赤脚奔到了梳妆台前。她胡乱摸到一根簪子,紧紧地捏在手中,扭头看那两人。   赵雍刀已不在他手上,看起来彻底扛不住了。苏禧飞扑过去,挡下一刀。她手中那根簪子也斜斜刺入了黑衣人的脖子,位置不准、力道不够,但瞬间鲜血飞溅。   黑衣人吃痛,暴怒中大力甩开了苏禧,赵雍趁机将那簪子又往里送进去两分,一脚将人踹开。苏禧跌倒在地,细弱的呻|吟。至此一刻,终于有侍卫赶到了。   原本该在赵雍鼓掌之中的事,偏偏有了苏禧这个意外。在赵雍的眼里,是她不清楚他的安排,以为他要受伤,才会像那样不管不顾的,哪怕她不过一介弱女子。   赵雍守在床榻旁边,等着苏禧醒过来。她在睡梦之中,并不怎么安稳。他想着,夜里发生的这些事,终究带给她刺激也叫她承受不住。那时,他没有想到……   苏禧醒来时,赵雍一如最初守在床边。他不睡,又无什么事,竟取了她平日里翻看的医书也瞧一瞧。她睁开眼,他就察觉到了,将书合上问:“哪里难受吗?”   没有回答赵雍的话,苏禧先感觉到手上不对劲,视线移过去,落到两个人交握着的手上,脸上有些惊慌的迅速抽回手。赵雍气定神闲收回手,避开不谈这一茬。   他又开口说:“你身上的伤处理过,虽然没有伤及心肺,但也得好好休养。还有一点时间,可以再睡一会,等到天亮了就回邺京去。”   幽幽烛光中,苏禧有些拘谨的样子,但仍皱眉问:“那些人……”   赵雍立刻道:“我来处理。”   苏禧点点头,犹豫着,像不知道要怎么开口。赵雍看出她的心思,不说话,耐心等待。良久,她问他:“王爷,是之前就知道吗?”   赵雍想了想,只颔首不语。   苏禧沉默着,不知是在想什么,脸上的表情几经变化。   “那时与许姑娘有所冒犯,我同你道歉。”赵雍沉声,缓缓说道。苏禧错愕,他望向她又说:“以为安排妥当,却叫你遭受这罪,也确实不应该。”   苏禧垂下眼,摇摇头。   停顿了片刻,她轻声发问:“王爷仍觉得,妾身只是有所图谋么?”   赵雍一时没有说什么。   苏禧道:“起初……的确是这个样子的,可是承了王爷的恩情,回报也应当。”   “其实……王爷没有要妾身,便很感激了。”她声音变得越来越低,到了后来,几乎是嗫喏着才把话说完的,“王爷与妾身尊严,妾身哪里还有其他的图求?”   在别院没住上两日,他们便回了邺京王府。   把苏禧安顿好,赵雍换上了朝服,匆匆进宫面圣,到皇帝赵贤的面前卖惨去了。   借系统提供的信息,苏禧其实很容易能推断出前一天夜里派人去刺杀赵雍的,不是别人,正是赵贤。一如她之前所判断的,赵贤对赵雍,也是恨不能取了性命。   赵雍韬光养晦,发生这样的事情,必然是要去寻求赵贤帮忙才合理。他寻常一个流连风月场所的人,表面从来不插手朝事,他自己恐怕也猜到了是怎么一回事。   这一道催命符下来,时日变得不多了。   苏禧分析着这平静表面下的暗流涌动,也知道——她要加把劲才行。   赵雍进了这趟宫回到王府,便一改往日的做派,变得安分了。王府禁卫森严,他便待在府中哪里都不去。具体而言,是日日待在苏禧房中。这是真正可以好好养伤。   一晃眼的功夫,年节已至。赵雍借苏禧以身相护一事,寻机将府里的美人一一送走,吩咐下去好好的安置。因为这般,誉王府今年的年节便比往年要稍微冷清一些。   大年初七这天,许莹绣的舅舅一家递了拜帖,要见她。   赵雍人在苏禧屋里,见她似拿不定主意,轻松道:“见见又何妨?” 第23章 红杏枝头闹(八)   人被引到厅子里,赵雍陪着苏禧一起见的。苏禧眼瞧着这对只晓得靠卖外甥女换钱财的夫妻,脸上摆不出来什么好的表情,哪怕一声舅舅也喊不出口。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而今眼前摆着笑脸的人遭了冷眼,厅子里气氛不免尴尬。可坐在上首的赵雍浑然不觉,嘴边惯常浅浅笑意,客客气气命人奉茶。   他斜睨正僵着一张脸的苏禧,倒觉得稀罕。从来见得多她低顺的样子,这样子脸上不留一点情面,是头一回。如此看来大概真的……半点儿美好回忆都没有了。   丫鬟奉上茶,厅子里却长久沉默着无人开口说话。赵雍这位王爷坐镇,旁的人是不好随便抢了话。许莹绣的舅舅和舅母几度交换着眼神,试图打破僵局。   一盏茶过后,是许莹绣的舅母先一步发话,视线落在苏禧脸上。   她笑着唤了一声:“莹绣……”   苏禧闻言抬眼瞥过去,手中才刚刚端起的茶盏又搁下了,“嗒”的一声,像预示着什么事情成为定局。她先看许莹绣舅母,再看许莹绣的舅舅,却是怃然而笑。   “叶大人,叶夫人。”苏禧用疏离的称呼,一如外边其他人那样喊他们,字字清楚说,“许家的姑娘,八岁死了一回,十五岁死了一回,去年又死了一回……”   “如今在你们眼前的,是人是鬼且不清楚。”苏禧脸上笑着,但冷眉冷眼将话挑明,“我早当自己孑然一身,无亲无友,反倒来去自由,只攀不起叶府高枝。”   许莹绣的八岁、十五岁和去年经历过些什么事,他们都清楚。这样的话说出来,是要断绝关系的意思。许莹绣舅母竖眉大骇道:“怎能这样同你舅舅说话?”   “这儿只有叶大人和叶夫人,何曾有舅舅?”苏禧不动声色的反驳,又笑,“原以为不必说,谁都心中有数。既然要说,索性说个明白……”   赵雍在旁边听了半天,此时方摁住了苏禧的手,是想阻止她说下去的意思。因这突来的肌肤相触,她的确顿住了,可抽不回手,不得不任由赵雍这么摁着。   握在手里是腻滑触感,他垂着眼,看她葱白一般的手指,细看之下,会注意到有浅浅的疤痕。赵雍去看苏禧,笑:“本王也不曾听说过,你有个舅舅在邺京。”   苏禧低首道:“是没有的,王爷自然无处听说。”   “却也无妨,”赵雍似真似假说,“往后自有本王护你,总不叫你受了委屈。”   话是说给许莹绣的舅舅舅母听的,又仿佛也是说与她听。苏禧眼里是不确定,瞅着赵雍,分辨不清楚,轻轻抿唇。在这之前,他们没有商量过要做什么配合。   “王爷,这……”许莹绣的舅舅有话说,又不敢说,憋成一句,“这实在……”   赵雍握住苏禧的手,觑他一眼,仍是笑:“本王似乎在别处也见过你。”   轻飘飘一句话出口,便闹得许莹绣的舅舅心头一凛。誉王寻常出入的地方,都是些什么地方,他们在别处见过……是暗指他在外头其实也有些风流韵事了。   “若是本王没记错,应该是醉芳楼?或者百花楼?”他闲闲说着,“诶?记不清楚了,但总归是其中一处。倘若下次再见,倒可以一起喝杯薄酒。”   许莹绣舅舅和舅母同时脸上一白。   一个是因为忽然间被揭穿,一个是不曾想丈夫背着自己在外头还有这些事。   打蛇打七寸,苏禧发现赵雍这个人蔫坏的。   他难道不清楚,许莹绣的舅母向来有十分的厉害?她哪怕同样知道这些,也不好拿来做文章。但是这种话,独独从他口中说出来太有信服力,根本不叫人怀疑。   厅里一众人正当相对无言,一只白兔子蹦了出来,就在厅门处。赵雍瞧见,正赶上不想继续陪坐,手中用了点力气,拉着苏禧和他一道站起身。   “你这兔子定是饿了才自己寻过来,”赵雍笑说,“走,本王陪你喂兔子去。”他带着苏禧撇下厅里的人,弯腰抄起地上的兔子,另一只手牵着苏禧径自走了。   今天见过这两人,苏禧便让许莹绣同她的过去彻底斩断。走出厅子,赵雍也没有放开她的手,牢牢的握住,依然是不叫她有挣脱的机会。   他们沿着抄手游廊一路走到后花园,赵雍才松开了苏禧,也将兔子放到地上去。他转头看她一眼,观察着她的表情,问:“心里可是觉得难受?”   苏禧摇摇头,又点了下头,笑一笑:“明知道不该软弱,还是这个样子……”顿了顿,她说,“方才,多谢王爷了。”是在谢他充当一回她的靠山。   赵雍收回了目光,沉吟着,想她在厅子里说过的和没有说出口的话。八岁是她父母离世,十五岁是她被迫出嫁,去年……她说自己死了一次又一次。   那时候不让她继续说下去,是不想她将这些过去挖出来同他们对峙,无异于是自己将血淋淋的伤口扒开给人看。但现在,赵雍问:“你原本想和他们说什么?”   苏禧皱皱眉,轻声道:“是想同他们说,妾身不曾与他们有任何的亏欠。”   良久,赵雍斟酌着,问了一句:“以前,有过轻生的念头?”   “嗯……”苏禧半晌才答应了,“很多。”   她低眉一笑,却满腔酸楚:“有时会想,死也无人可惜,反而觉得要活下去。”   后花园有风,吹得她颊边碎发晃动,一双眸子却闪着倔强之色。赵雍从丫鬟手里拿过了斗篷,帮苏禧披上:“走一走吧。”话音落下,他已拔脚往前去。   苏禧安静跟在赵雍的身后,丫鬟随从们自觉落了一段距离跟着。他们在后花园里面漫无目的走着,各自怀揣着心事。苏禧感觉到赵雍有话想说,便耐心的在等。   “我的胞妹十六岁便去了。”自赵曦死后,赵雍几乎不会在人前提起她。   苏禧走在赵雍的身侧,微微偏过头,看他:“寿安公主?”   赵雍自嘲的一笑:“你记得,有些人却早就忘了。”   苏禧说:“妾身往前曾经听闻过,寿安公主有倾国倾城之貌……”   “十六岁,香消玉殒,便是什么都没有了。”谈及这些,赵雍眉眼沉沉。   苏禧不知要如何安慰,一时噤声。   赵曦的命运悲惨,源于她那张脸,许莹绣与她同病相怜。苏禧最初赌赵雍迈不过去赵曦的这道坎,赌得很对。那是他的一处软肋,比预想的更加好拿捏。   一直走到几株光秃秃的桃树前,赵雍停了下来。隔得两步距离,苏禧在他身后也站定了。她看到赵雍转过了身,眼睛只望住她:“想好了吗?日后什么打算?”   苏禧怔一怔,说:“还未想好要去何处……”   “若未想好,不如留下来。”赵雍看着她,说,“这里,便是你的容身之所。”   话没有说得十分明白,留有余地。   但他希望她留下,和她自己想要留下来,毕竟不大一样。   见苏禧定定看着自己,赵雍微笑,似乎想要拿话消除她的疑虑:“你我这出戏还没有唱完,须得累烦你多一阵子,还望许姑娘见谅。”倒说得什么都是做戏了。   王府的美人们被送出去安置妥当,外头早在传誉王被一个小娘子迷得神魂颠倒,正是那位小寡妇。可当初那么做,合该预料到这般结果,何必单独说这样的话?   只是赵雍这么个说法,苏禧看着是相信了,没有其他的想法。   她点一点头,悄声说:“不碍事的。”   送苏禧回到屋里,赵雍便去了书房。苏禧自己待着,借系统做实况转播,看许莹绣的舅舅和舅母回到叶府之后的鸡飞狗跳。闲也是闲着,她当了一回吃瓜群众。   眼瞧着许莹绣的舅母举着剪子要去剪了许莹绣舅舅的命根子,吓得许莹绣舅舅捂着裤裆四处乱窜,苏禧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恶人自有恶人磨,不完全没有道理。   在别院里,赵雍遭遇刺杀一事,到最后是不了了之,没查出个正经结果。赵贤为安抚赵雍,赏赐他许多的金银珠宝,一大半的东西,又被转手送到苏禧这里来。   都是值钱的宝贝,虽然过去见得多,但是现在有了,自然要好好的存放。要不是任务限制,她觉得自己就这么卷钱跑路了也还不错。   临近三月,皇帝赵贤吩咐下去准备春猎一事,赵雍须随行去往皇家猎场,离开邺京一阵子。苏禧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小寡妇,没资格跟着,便到寺庙求平安符。   赵雍遭遇过刺杀,没有查出幕后指使,那么她担心他这一次出去要有事,提前去庙里拜一拜、求个心安也是顺理成章。出门的时候,她身边也跟了婆子和丫鬟。   苏禧在隆恩寺替赵雍求好了平安符,从殿内出来,还未走出去几步,被人故意拦住了去路。她面前一名穿着锦衣华服的男子,猥琐的目光在她身上来回的游走。   哪怕她脸上戴着面纱,挡去大半容貌,仍轻易的被盯上了。同一时间,1984告诉她,这个其实专门奔着她来的人——正是皇帝赵贤。 第24章 红杏枝头闹(九)   赵雍迷上一位小娘子,这事儿在宫里的赵贤也知道。他心有好奇,看过画像,确实是一位美人,但是那画中之人,却远远不如眼前活人这般一颦一笑皆勾人心魂。   自认御女无数的赵贤,单看眼前的人身段,便已认定她是尤物了。若性子再有趣一些,难保要迷了赵雍的心魂。赵贤暗地里品评着,嘴边那抹淫邪笑意渐浓。   上一回叫赵雍逃过去,是他运气好,才没丢了性命,但这次春猎……绝不能够叫他活着回来!等到那个时候,赵雍的女人,还不是要为他所有?   赵贤信心满满,不觉得着急。他看着苏禧,犹如在看砧板上的一块肥肉,迟早要被他吃到嘴里。心思转动间,赵贤人横在苏禧面前,笑问:“小娘子何处去?”   陪着苏禧出来的丫鬟婆子去了求签,同在这寺庙中,她没让她们寸步不离跟着。这个时候,她不过是一个人。面对赵贤,她皱皱眉往后退两步:“公子有事?”   当初从系统提供的信息里看到赵贤,苏禧就嫌弃他瘦骨如柴,且一脸纵欲过度的样子。今天得见真容,瞧见他猥琐模样,越是厌烦。比起来,赵雍不知多可爱。   美人声音入耳,婉转而动听,单是如此,赵贤已开始想象她在自己身下呻|吟的模样,不觉充满期待。他倒想直接把让人掳到宫里,只不妥,还须等一等……   赵贤眯着眼笑:“无事便不能同小娘子说说话么?”   苏禧听言,冷冷的回:“妾身与公子素不相识,无话可说,失礼之处请见谅。”   她说着便要绕过赵贤往外走,赵贤偏不让她走。苏禧往左,他往左。苏禧往右,他也跟着往右。来回了几次,这么闹起来,明晃晃故意调戏的意思。   苏禧忍耐般说:“公子何故非要拦人去路?”   赵贤看她着恼的样子,只觉得有趣:“路在这儿,你走得,爷自然也走得。”   “或是你叫一声好哥哥来听,爷兴许也放你过去。”赵贤洋洋得意的说着。   苏禧心道,这人可真够老套,却配合的变得愤怒,骂道:“无耻!”   两相起了争执,陪苏禧出门的丫鬟婆子拨开人群赶过来,分辨此时情况。赵贤见有人扫兴,一时收敛,只冲苏禧阴测测笑:“小娘子,迟早,你会要来求爷!”   撂下这话,赵贤已拂袖而去。   丫鬟婆子连忙追问苏禧情况,她摇了摇头,蹙眉却没有多说。   既然知道这人是赵贤,又专门冲着她来的,再联系起春猎和他撂下的话,讯号已十分明显。这次春猎,他要对赵雍下狠手——并且势在必得。   能对同父异母的妹妹都下手的人,显见荒淫到了极点,觊觎兄弟的女人,在他看来自然算不得一回事。苏禧揣测赵贤心思,说不得他这般性子,甚至以此为荣。   提醒赵雍是没有办法提醒的,但苏禧相信以他的能力,不会想不到这次春猎陷阱重重。他这段时间常在外面走动,多半已有应对之法。这出好戏,是要上演了。   苏禧带着求来的平安符回到王府,却直等到入夜时分,赵雍方从外面回来。他身上有脂粉气,已是见怪不怪,他自己还算清醒,知道先去梳洗沐浴、换身衣裳。   赵雍回来时,苏禧命丫鬟摆好饭,人已坐在桌边等着。   他自觉走过来坐下问:“今天去寺里了?”   “嗯。”苏禧应一声,将东西推到他面前,“是去与王爷求平安符的。”   赵雍看看眼前的香囊,笑道:“你何时信这些?”   苏禧也笑笑:“上次在别院……心有余悸,不过图一个心安。”   “你在寺里,同人起了争执?”赵雍将香囊收到怀里,又问起了其他事。   苏禧脸上的笑意微敛,没有否认:“一个登徒子罢了。”   赵雍听到这般话语,沉吟道:“往后出门,也带上两个侍卫,万事小心。”   这一句“万事小心”,意有所指,却不甚明朗。赵雍没有解释,没有和苏禧说起他的计划安排,她只能不问不究,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两个人说过了一会话,赵雍没有用什么东西便已起身去了书房。苏禧不去管他,自己吃一点饭,等到看书到乏了,自顾自上床去休息。   三月初十是春猎出行的日子。   苏禧寅时便起床了,因为要早早送赵雍出门去。   她把人送到府门外,天还没有亮,唯有被风吹得晃荡的灯笼散着柔和的光。赵雍翻身上马,身姿昂扬坐于马背上,看向苏禧说:“你在府里,等本王回来。”   苏禧冲他一笑:“妾身在府里等着王爷。”   她的话引得赵雍也笑了起来,眉眼舒展,一双眸子却是深邃无边的。   赵雍扯过缰绳,待收回视线便一夹马肚,飞奔而去。他的身影消失在了浓墨般的夜色之中,马蹄声渐起渐消,等到后来,什么声响都没有了。   誉王府没有女主人,赵雍出去了,苏禧变成半个主子。想必是提前交待过,虽然赵雍不在,但府中下人不至于有怠慢或为难苏禧的,也算相安无事。   安生日子却很短暂。   赵雍不在府里面的第四天,正是清早,苏禧才用过早膳、喂过兔子,便有公公持着皇后娘娘的旨意,来请她入宫去的。去是圈套,不去是抗旨,自有法子治她。   苏禧不得不领了旨,原想换一身衣服,那公公却连声催促着她入宫,说不要耽误了皇后娘娘的时辰。明知只是个由头,她也得老老实实答应了,便跟着公公走。   既然提前洞察到赵贤动作,春猎期间,他会有所举动,尽是在苏禧预料之中的。她到宫里之后,果不其然,没有见到任何人,直接被囚禁——或说软禁了进来。   人被束缚着哪里也去不得,吃喝却好生供着,看来赵贤也是交待过,他回来时,她绝不可以有任何的闪失。苏禧是开挂人士,无所畏惧,轻松全方位了解情况。   赵贤想要在春猎取了赵雍的性命,布下埋伏,熟知竟被赵雍先下手为强。他非但没有伤着赵雍,自己先受伤中毒,一路仓惶逃回邺京,逃回宫里来。   等了这么久才出手,是为了周全,也同样为了稳操胜券——赵雍出手时邺京城里早布下天罗地网请君入瓮,逃回来的赵贤自然无异于瓮中之鳖。胜负已现端倪。   赵贤逃回邺京,以为宫里会安全,熟知宫门处早有伏兵在候着。他在宫门外遭遇一场围剿,无路可逃,唯有进宫,谋求生机。于此时,方认清赵雍是嗜血猛兽。   宫中被策反者不知有多少,宫外赵雍带着人步步紧逼,在这个束手无策的关头,赵贤想起苏禧。他本想赵雍死后,她是自己的战利品,留待好好享用,却……   一切化为乌有。   赵贤踹开了门,手中持一柄长剑,满房间的在找苏禧。   当发现赵雍表示的无能与荒淫都是假象之后,赵贤也知这个女人对他或许没有任何的意义。只是走到现在这一步,已经慌不择路,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在苏禧被彻底关起来之前,她身上的首饰、任何可能对她造成伤害的东西全部都被收走了。到这会,也依旧素颜散发。赵贤一看到她,直接大力将她往外面拖。   被关在宫里的三天,宫人送来的饭菜与果品茶点,苏禧半点没有碰过。这倒无非是看赵雍胜利在望,而正常惜命一些,多半不随便吃来路不明的东西。   几乎三天都是不吃不喝的状态,身体已十分虚弱,也没有多少反抗的余力。苏禧被赵贤带到殿外时,赵雍和他的人也都在外面了。看到她,赵雍有刹那的失态。   转瞬即逝的表情没有被任何人捕捉到,除了苏禧。他们遥遥对望一眼,赵贤已将长剑架到了苏禧的脖子上。他癫狂的冲着赵雍吼:“别过来!过来朕杀了她!”   赵雍本可以说,这个女人和自己没有关系,也可以说,随便赵贤怎么处置,抑或是其他的撇清楚关系的话。但这一刻,他却什么都没有说,也没有动。   赵贤见状,明白赵雍忌惮,顿时大喜过望,大笑三声:“区区一个女人,也能将你要挟了!赵雍!你到底还能成什么事?!”   赵雍紧拧着眉,不置一词。   他看向苏禧,两个人视线在虚空里交汇。他看到她眼里没有害怕与胆怯。   赵贤止住笑声,盯住赵雍:“这么多年,是朕看走眼,只后悔没有早点除掉你!今日便叫你死个明白。赵曦乃因朕而死,又如何?朕死了,她也活不过来!”   苏禧同样惊诧,为赵雍示意众人退后的举动。她像迅速明白自己的处境,在最短的时间里,做出一个抉择。拼尽力气,长剑剑锋压向她的脖颈,转瞬鲜血横流。   于此一刻,暗处飞来一箭,竟精准射中了赵贤的脑袋。他握着长剑的手,手上的力道一松,预示着这场斗争走到了尾声。失去钳制的苏禧瘫倒在地,再无力气。   赵贤的尸体被抬走了,赵雍上前,将瘫软在地上的人横抱起来。周围的人散了,他看着她苍白的面容,缓缓低头,在她眉心印下一个吻,轻声说道:“抱歉。” 第25章 红杏枝头闹(十)   赵雍起初是不打算叫赵贤这么容易死了的, 可当时的情况不能犹豫。赵贤一死,善后事宜愈发麻烦,苏禧被送回王府养伤,也被保护起来,只是日日不见赵雍。   现在这样子,赵雍很快便要登基了。她和这位新帝之间,尚未发展出来一段至死不渝的感情,那么皇后的那个位置便不会乖乖等她坐上去。   他们到现在至多拉了拉小手,还假借做戏的名头,无论赵雍心动不心动, 和立许莹绣为皇后都差十万八千里。苏禧琢磨着,是要不破不立,她绝不能留在宫中。   再见到赵雍, 已经是一个多月以后, 脖颈处的一道疤痕未消。关乎新帝即位的消息,早传遍邺京的角角落落。她默默将东西全部收拾好,之后便只等赵雍找来。   新帝即位这一天,入夜时分, 赵雍派近侍来, 接她到宫里去。去做什么,没有说清楚,苏禧自有打算,便也就去了。她认真梳妆打扮,把自己收拾得妥妥帖帖。   苏禧坐马车到宫门外, 有太监领着一行人抬着软轿等候。她坐到轿子里,之后被一路抬到了一处宫殿。从软轿下来,苏禧便看到了赵雍,黄袍加身亦俊朗消沉。   她到的这一处宫殿分外冷清,瞧不出半点活人气息,大约许久未曾住人。四周虽有宫灯照亮,但是瞧不清楚匾额上的字,可也能够猜到,赵曦生前约莫住这里。   赵雍原是背对着苏禧,听到动静转过身。昏昏的光线里,他眉眼间没有初初登基的意气风发抑或欣喜,反而是一抹凝重。赵雍命宫人都退下,这里单他们两个。   “她以前,便是住在这里的。”赵雍先开口,嗓音带一点哑。他蹲下身,地上的一个托盘上搁着酒壶。执壶往地上洒酒,他低落道,“死不复生,全无意义。”   赵雍这样子,苏禧自然是不与他贺喜的。见他坐到地上,她也坐了过去,隔着两个拳头的距离挨着他,安安静静不说话。赵雍并不需要安慰,她话自不必多说。   沉默过半晌,赵雍问:“你身子可好一些了?”   “是大好了。”苏禧柔声回答,“多谢王……皇上关心。”   仿若因着习惯才差点将一声王爷喊出口,硬生生止住了,却又低笑一声。苏禧扭头去看赵雍,感慨般同他说:“那一日,才知……幸得不曾成为了拖累。”   “是我考虑不周,差点牵连你。”赵雍目光落在她的脖颈处,看不清楚,可想也知道,那疤痕不是那么容易能够消去的。这阵子,他一直在考虑同她有关的事。   苏禧抿唇笑了笑,因为他们比着觉得连累了对方。   她笑说:“皇上是君子啊。”   赵雍望着眼前的人脸上笑容,心里斟酌着,后面的话要怎么说。从前他说,让她留下来,说王府是她的容身之所,原本是想让她跟着他,话出口方知不妥。   改口说是为了做戏,她信了。因而如今走到这一步,后面的事,又须重新考虑。她将他视作君子,不见其他心思,他拿捏不准,且那时要做的事还未做完……   两个人又坐着沉默片刻。   赵雍听见苏禧说:“妾身前阵子,遇到了一位师太。”他看过去,听她想同他说什么,心里隐隐的预感,“静仪师太十分善心,且也说过……愿意收留妾身。”   “皇上大业已成,无须如过去一般,妾身留下也无用处,还损毁皇上名声。”苏禧慢慢和赵雍道,“是想着,就此遁入空门也不错,原就是无牵无挂的人……”   她是在告诉他,她不想留在他身边。   赵雍听得明白,因为明白也什么话都就此被堵住了。   他哑声问:“已经打算好了?”   “嗯。”苏禧点一点头,“东西都收拾妥当,明日便打算动身。”   “这些日子,多谢皇上庇佑。”苏禧站起身,两步至赵雍面前,福一福身,“大恩不言谢,妾身日后定多多为皇上祈福,为大晋祈福,也望皇上……珍重。”   赵雍坐在宫殿外,看着宫人将她送出宫。苏禧留下的一个香囊,他握在手里,没有打开一样知道是什么。还君明珠……还君明珠,她果然不是不知,是不愿。   苏禧迅速从誉王府搬走,除去两身衣裳、一点银钱外,什么都没带。赵雍派几名护卫,暗中护送她找到那一位静仪师太,在庵庙里彻底安顿了下来。   自此,他们没有了联系。   甚至在告别之时,什么念想都没有留下。   如是过得约莫一年光景,阳春三月又至,赵雍微服出宫为散心。往常做王爷时,在外面风流做派,叫许多人认得这张脸,如今就有许多的不方便。   为了避开不必要的麻烦,赵雍乘马车到邺京城郊,却发现一处热闹的木棚。许多衣衫褴褛的百姓,齐齐整整的排着队伍,且耐心等待轮到自己,全然不急不躁。   赵雍命人上前询问情况,得知是有积善行德的师太在与人看病,不要银钱。听到这般答复,赵雍皱皱眉,心下一动,干脆也排在队伍的最末尾。   前边的人慢慢的变少了,到得近前,赵雍终于看清楚木棚里一方破旧木桌后坐着的那个人,意外又不怎么意外。几乎一年不见,记忆中的脸不曾模糊也没有变。   赵雍看一身青色长袍的苏禧,微笑着与人诊脉,十分温柔耐心。想要得到她的消息不难,但他没有刻意打听,更加没有想过会以这样的方式同她重新见面。   忽有一名年轻秀才手中捏着一张竹纸,快步行至苏禧的身边。赵雍瞧着她凑过去看秀才手里的东西,两个人离得极近。不知她轻声说了什么,引得秀才笑起来。   这样子,怎么看都有一些亲密的意思。   赵雍不由蹙眉,竟还能够想,她从来都没有对他这个样子过。   队伍排到了头,赵雍沉着脸,一撩衣摆坐在木桌前一把同样破旧的椅子上。他自觉将自己的手臂伸过去,眼瞅着面前的人怔一怔,到底抬眼望向了他。   苏禧更早就知道赵雍在这里,偏装作此时才察觉,对望一瞬,是满脸愕然。赵雍压下情绪,一笑问:“小师太怎么愣着,是不愿与我诊脉么?”   “自然……不是。”苏禧收敛表情,却似克制不住的,又偷偷多看他两眼。   她手指搭上赵雍的手腕,不再有笑,换上认真的表情。   “公子的身体十分康健。”苏禧一本正经和他说,“药方也不必开。”   赵雍又笑:“小师太当真瞧明白了?”   苏禧还未说什么,旁边帮忙写药方的年轻秀才先按捺不住了。赵雍衣着华贵,气质不俗,但凡有点眼力见也能猜得出他身份不俗,只是秀才不畏权贵,话说得硬气。   “这位公子——”秀才略微拔高音量,“许姑娘本意是好心帮穷苦人家看病,您这个样子找茬,实非君子所为!还请公子勿胡乱生事!”   赵雍眉头一挑,瞥向了苏禧旁边的人。   赶在这位九五至尊开口之前,苏禧抢先一步说:“刘公子,不妨事的。”   年轻秀才不服,还要再辩论,她抽过一张药方递到他面前:“这是方才那位老婆婆的药方,须得紧着去抓药,得劳烦公子这就去跑一趟了。”   显见这样的事他是做得多了,秀才接过了药方。   听到苏禧道谢,又递银钱过来,他再接过,立刻说:“许姑娘不必客气,我这便去药房抓药。”   秀才走了,苏禧又去看赵雍。   她将声音压得很低:“您怎么到这儿来了?”   为最后几位病人诊过脉,苏禧从木棚出来,看到赵雍立在两株桃树下。她慢慢走过去,未到近前,赵雍已转过身。到此时,他才上上下下仔细的打量起了苏禧。   乍一见面,因是一眼认出来,赵雍觉得她几乎没有变化。这会认真看,才发现她瘦了一些,气色倒是瞧着更好了,不知是否看得开,心里头没有思虑。   “皇上今日……”苏禧脸上有笑,犹疑问,“是出宫办事?”   赵雍否认:“只是随便走走。”   他的语气冷淡,苏禧点点头,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变得安静。   毕竟,他们两个人无旧可叙。   赵雍静了一会,出声问:“这一年来,你常做这样的事情?”   “是。”苏禧回他,“有事可做,日子也不那么无趣,权当积些善德。”   那样多百姓穷苦、有病无钱医治,作为皇帝,总不能无动于衷。   赵雍自我调侃一句:“如此倒瞧出我无能了。”   苏禧瞅他,低声问:“皇上……心情不好么?”   赵雍没有回答,她大约想了想,半晌方道,“皇上不应大选之事,连这儿的人都知晓了。”   作者有话要说:  看着排队追求苏禧的年轻后生,小赵内心:爬开! 第26章 红杏枝头闹(十一)   赵贤后宫里那些妃嫔, 赵雍一个都没有留。该怎么处置,自有皇家的一套原则。他在王府的美人也没有留下的,如此一来,这位新帝的后宫等于没有人。   这一年来,多少想要送美人进宫的,独独赵雍一个不收。大选是一个名正言顺广纳妃嫔的途径,放在以往,皇帝总是不会拒绝,何况这一位才刚刚登基。   偏赵雍不按常理出牌,否决大选之事, 且态度不容置疑。从前他什么样,如今又是什么样,两相对比, 反差太过巨大, 暗地里难免引人议论,再传出奇怪流言。   其中一则流言,说的便是小寡妇跑了,他心里头还惦记, 赵雍全都知道。但也不过如此, 听到苏禧提及这些,他不接这一茬,转而问:“方才那位是什么人?”   苏禧微愣,笑着解释:“是一位好心公子,得空会来帮忙写药方。”   “他称你是……”赵雍对“好心”二字不置可否, 又笑,“这当真是出家了?”   出家是没有真正出家,该走的仪式一个都没有走。起初她是同庵庙里面的小师太们同吃同住,后来在旁边辟一处院落,苏禧是自己单住,也方便她做事。   苏禧脸色平静道:“静仪师太说,出家也讲究一个缘字。”   她这样说,等于不否认赵雍的话。   赵雍领会到这层意思,反应过来,便是低头一笑。   却不笑她,无非笑自己相信她说过的遁入空门,竟是轻易当了真。   但即便那些不是真的,她不愿意留在他身边也假不了,甚至要成为佐证。赵雍复细细去看苏禧,提起旧事,只笑:“你当初说过的话,合着就是诓人的?”   苏禧也去看他,微微而笑:“妾身自知是福薄之人,即便清楚,跟着皇上是荣华富贵,亦不愿奢求,也不想将自己困牢。毕竟皇上属于天下人,妾身只有自己。”   她是在说,因他注定属于很多人,她不愿入这一局,将自己束缚住,也不想没有任何退路。以她的身份,得封妃嫔便已是恩赐,但这不值得她将自己困在宫里。   “皇上……是好人。”苏禧轻声说着,“那个时候,想着求皇上庇佑,左不过出卖了这幅皮囊,也好过落到那样的人手里遭了玷污。可那时并没有想到……”   赵雍沉吟中问:“若非如此,你又是什么打算?”   “迟早是要走的。”苏禧低声道。   这么样一句话,印证赵雍心底的一个想法。她与他告别时,把珠子送还他,他已有所感知,她未必是对他没有的任何心思,不过是,不愿将自己全部交付出去。   他若要成婚,他身旁的那个人,样貌、家世、品性,想让人无可挑剔,是没有什么难度的事。然而,也总会有人不稀罕,索性,是他自己甘愿做那一块垫脚石。   “在王府时,皇上与妾身说过,王府便是妾身的容身之所。”静默片刻,苏禧继续说,“倘若……留下来,往后又要如何自处?”   在外人眼里,她没有清白身子,也非清白人家。在王府无名无分跟着他,又被牵扯进秘辛中,不说宫里日后可能出现的妃嫔们,朝堂之上,容不下她的人太多。   赵雍同样清楚这些,看得透彻,才更加慎重。   她却不等着别人给她选择,她要自己选,且冷静清醒的选了这么一条路。   她在这地方,同任何人都没有牵扯,挡不到谁的利益,便有安生日子过。当初他带着她在邺京招摇,知道她跟过他的那些人,如今也不敢欺压胁迫于她。   若不是这般,总归是轮不到那些后生围在她身边乱转。   赵雍一面是在听苏禧的话,一面是在暗忖,从头至尾,倒是没有说什么。   此时能说的话已经说尽了,两相里变得安静。   苏禧拿眼去瞅赵雍,别的不清楚,单听到系统的好感度上涨提示。   “你住的地方,离这远吗?”赵雍发问,将她那些话全部撇开了。   苏禧看一看他,老老实实回:“约莫是一刻钟的路。”   赵雍颔首。   一刻钟后,他们到了苏禧住的地方。   小小的院落生机盎然,看得出来被认真打理过。泥墙上爬满嫩黄色的迎春,角落里栽种的几株梨树与桃树都开了花,或白或粉,鲜绿的杂草蓬蓬勃勃长在墙角。   赵雍一踏进院子便暗自打量过一番,信步闲庭跟在苏禧身后走进正厅。厅子里布置十分简单,一方木桌,桌上是粗糙的茶壶茶杯,桌子旁边几把木椅。   苏禧去厨房烧水泡茶招待这位大爷,赵雍自己在厅子里面待不过半晌,转到厨房找她。地方有些小,赵雍没有进去,立在厨房门口看她做添柴烧水这样的粗活。   瞧见那火半天没有点着,看不过眼的赵雍终于抬脚走进去:“我试试。”苏禧让了位置出来,倚在门边,也看着他做这些事,动作生疏,火却是真正烧了起来。   “皇上怎的还会这个?”苏禧惊奇般问。   “是头一回。”赵雍漫不经心的回,又无奈,“你这一年都是怎么过下来的?”   赵雍没让苏禧插手,自己将水给烧好了。折腾一场泡好茶,两个人才在厅子里坐下来。粗茶粗碗和赵雍平时里用的千差万别,他却似全无所觉,淡定的喝起茶。   一杯粗茶方才下肚,赵雍问:“住得可习惯?”   苏禧说:“习惯的。”   赵雍颔首,放在桌上的手,食指点一点桌面说:“还有一件事。”   苏禧看他,应一声,等着他下面的话。   赵雍轻飘飘的语气:“当初赠你的珠子,还回来时少了一对,那一对呢?”苏禧眼带疑惑,是没有完全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等想明白了,脸上掩不去窘迫。   仿佛下意识的动作,苏禧捋了一下自己的衣袖,视线落到别处,像是不敢看他。赵雍将她任何细微举动看在眼中,这一刻才是真正什么都确定。   他记性好,统共送了她五对珠子,他一直记得。那只香囊里面,只有四对,余下那一对是弄丢了、赏人了或者是私藏了,他无从得知。   直到今天,不经意望见她手腕上的东西。   赵雍看一眼苏禧,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宽大衣袖下的手链上恰缀着一对明珠。   “要还回来,怎又私藏了?”赵雍笑问。   苏禧支支吾吾说:“不是……皇上送的那一对……”   赵雍不信她的话,只握住她的手,掌心贴着她的手背,低声说:“原本是要留你在宫里的,但你不愿意,且时局艰难,便由着你走了。”   “你方才一番话,”他忽然笑,“叫我差点也被糊弄过去。现下你不必说旁的,只需坦白回答我的话——在你心里面,可是有我的?”   苏禧低头,抽不回来自己的手,从脸颊到耳根子全红透了。她咬着唇,仍是不去看他,努力镇定的语气:“皇上这般,是要被人说不成体统的……”   “外头传你我的荒唐事不止两三桩,有什么不清楚?如今看着,是再多添上两件也无碍了。”赵雍一笑,浑不在意的口吻。   苏禧脸越红,正当这时,院子外有人在喊“许姑娘”。赵雍认得这道声音,是那个年轻秀才。他抬抬眼,笑问:“这药方已经开到这儿来了么?”   “许是有事……”苏禧似羞得满脸通红,再坐不住,挣脱钳制快步走出去。   赵雍在她身后,慢悠悠站起来。   年轻秀才是拎着新鲜豆腐青菜来的,院门被打开,看到苏禧,他脸上有些憨憨的笑容:“许姑娘今天辛苦了,我去抓药,想着你今日不得空,顺便买了些……”   话未说完,余光瞥见迟两步才从厅子里走出来的赵雍,年轻秀才一愣,又是嗓子一哽,半截话就这么卡住了。他看看苏禧,看看赵雍,想赵雍是从哪儿出来的。   年轻秀才连苏禧的院门都没进去过,因而他反应过来今天才初次见赵雍,转眼功夫此人已这样大摇大摆出现在这里,何况有苏禧相陪,只觉得受到惊吓。   梦中仙子貌美善心、纯净高洁的形象轰然倒塌,对于年轻秀才来说,已是一个不小的打击。他磕磕巴巴:“许……许姑娘……”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苏禧脸上红晕未消,连忙道:“抱歉,刘公子,东西我不能收。”赵雍此时气定神闲站到她的身侧,尚未开口,院门却已然被苏禧重重地关上。   “这是做什么?”赵雍故意问。   拿手背碰一碰自己的脸,苏禧避开他说:“些许小事,皇上何必计较。”   苏禧看起来人有点晕头转向的意思,迷迷糊糊的,转身一味往里边走。赵雍见状,手臂一伸,轻松抓住她的胳膊。待到下一刻,她后背抵在了院门上,被困在院门和他中间。   “我的问题,你还未回答……”赵雍低下头,唇边有笑,定定望入她的一双眸子。   苏禧同样看他,两相对视,像控制不住被他吸引,眼底浮现淡淡迷茫之色。   赵雍松开她的胳膊,一手扶住她的肩,一手抚上她的脸颊。突来的爱抚令苏禧身子轻颤,她张口想说话,唇却先被封住了。此时便是有话……也已说不出半个字。 第27章 红杏枝头闹(十二)   在宫里的这一年, 事实上,赵雍不常常惦记眼前的人。初初登基,诸事繁杂,常常什么都顾不上,也腾不出心思去想别的。但有时一个人静下来,又有些不同。   当初演过多少纨绔公子哥的戏码,以为和她的这出戏同样差不离,却不知自己在哪一处竟入了戏。是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心里有明镜。   人做到这个份上,更要讲究拿得起放得下。她不愿意,他那点念头就没有用处, 总不好去逼迫她, 那样是真正没有了意思。她从前便说他是君子,可也不见得。   譬如此时,含着她的唇,吃着她的舌, 却怎么都不够。唇是软的, 舌也是软的,叫人不敢下力气,将她弄疼了。力道太轻,又觉得差些什么,暗暗想要添力气。   这样时轻时重的全无章法, 很快便乱了套。干脆不管不顾,变成盲目索求。两个人身子贴在一处,呼吸乱作一团,纠缠着,是一种极亲密的姿态。   苏禧等着赵雍迈出这一步,是等得很久了。她骨子里确实很霸道,也嚣张,认定自己往后若要被困在宫里,不但要枕边人干干净净的身子,也要干干净净的心。   既然如此,有些事情,如果不是赵雍主动,效果便不单单要减半。筹谋这么久,没有白费了功夫,在她看来付出的就值得。今日这般,赵雍约莫也是拿定主意。   苏禧被赵雍热烈的亲吻着,后背抵着的院门不够牢靠,便闹出了一些动静,吱吱呀呀的响。院门外面,尚未离开的秀才听见声响,着急地在拍门,怕她会出事。   毕竟是光天化日,外头又有人在这样子破坏气氛,赵雍终于放开苏禧的唇。他人却没有动,手臂仍旧搂住了她的腰,拿额头碰着她的,有一点要亲不亲的样子。   赵雍眼底蕴着笑,看苏禧轻轻喘气,也看她红润的唇。见她发髻散了,他干脆抬手帮她拔下簪子,乌发如瀑,散落在肩头。四目相对,他又瞧见她泪汪汪的眼。   在赵曦出事之前,赵雍确实以为自己也会走一条与其他兄弟分别不大的路——在邺京大婚,娶一个端庄温柔的王妃,到封地去,日子该怎么过便怎么过。   他自小便知先皇偏宠,也悟得收敛锋芒、深藏若虚的道理,只图一个明哲保身。如今坐的这个位置,在那个时候,没有那么大的野心,也多少是因为年轻不懂事。   直到赵曦出了事,他亲手炮制的幻象也被打碎,幡然醒悟。赵贤能对赵曦下手,就也能对他下手,兄弟阋墙、同室操戈的结局是注定了的。   在那之后,很多心思都淡了。他在那些风月场所里,听到过很多人兴致勃勃谈起床笫之欢,表面上看不出来,心里多少也不屑。因为赵曦,更痛恨强逼的举动。   后来,赵雍记得,是他带她到别院去的那一次。   她陪他在外面做戏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他见识过。但那次,她不知道他会突然做亲密的举动,下意识的反应也明明白白和寻常装出来的那些样子不同。   那时她在他的身下,拿一双泪汪汪的眼睛望住他,委委屈屈唤他一声,一瞬眉眼间不经意流露出的万种风情,叫他看懂了——真正是酒色财气,色满**。   里边没有了声响,外边也安静下去,那年轻秀才被赵雍的人悄无声息的请走了。苏禧手撑在赵雍胸前,可推不动他,只能别开脸,也别开眼,不看他,不说话。   赵雍正是快意时,心里高兴,掌下是娇娇软软的身子,嘴边是醉意朦胧般的笑。从前顾忌着要做她口中君子,不敢逾矩也是不好逾矩,到今日才叫没有了拘束。   才刚见面就做这种事,是有些不好。   倒不负风流之名。   “小娘子这般狠心将我抛弃,可有补偿?”赵雍不正经的说着,因离得近,呼出的热气喷薄在她羞红的脸上。他手又不安分,寻过去,将她的手握住。   苏禧咬唇不说话,赵雍捏一捏她的手心,笑问:“这是心虚得不敢开口了?”   “谁心虚……”苏禧语气克制,落到眼前的人耳中却染上嗔怪之意。   赵雍又笑:“不心虚,那说说到底怎么一回事。”   苏禧张嘴正要说什么,他已经又凑过来,再次吻住她的唇。   仿佛是得了莫大趣味,好半天,赵雍都不肯放过她。苏禧直被他吻得浑身发烫,额头都腻出汗来。到最后,他将她横抱起来,轻松找到她的房间,把人抱进屋。   苏禧被他放到床榻上,脸上的红晕未消,眼底满藏着羞怯。赵雍却再没有了下一步的动作,又觉得屋里凉,怕她乍热乍冷身体受不住,还帮她盖好了被子。   他人坐到床边,手指拨开她额前碎发问:“午膳想吃些什么?”等了一会,没等到她回答,赵雍笑道,“怎么尽看着我不说话?”   苏禧往被子里缩一缩,悄声道:“妾身是嫁过人的……皇上何必……”   她的话不难懂,赵雍故意曲解,暧昧道:“这样青天白日,总是有些不妥当。”   像是被调戏了臊得慌,苏禧拉过被子蒙住脸,背过身去不理他。   赵雍却起身说:“你先歇一会,我去去就回。”   苏禧耳边很快传来关门的声音。   她等一会才从被子里露出脑袋,转过了身来。   被赵雍抱进屋的时候,他将她放到床上,一刻间,苏禧当真以为他们会发生一点什么。竟然……也不知道是赵雍纯洁,还是她龌龊了,总觉得自己被摆了一道。   赵雍去而复返,手里多出个木盆,是瞧见了她脸上的汗,想打水来给她擦擦脸。这么会的功夫,床上的人却悄然睡着了。念着她大概是真的累,赵雍没喊醒她。   绞了帕子动作很轻帮她擦去了脸上的汗,赵雍坐在床边,安安静静看她。她是嫁过人的,他自然清楚。倘若介意……又怎会出现在这里?是要她自己能想得通。   苏禧确实是累倦到了极点,才会沾了床没半晌就睡着了。她睡了有一个多时辰,醒来的时候赵雍已经走了。掀开被子坐到床边,她摸一摸手腕——手链也没了。   从系统处得知赵雍已经回宫,苏禧慢一拍才发现枕边搁着信纸。打开来,上边是赵雍写下的遒劲郁勃的字,说他回宫了,留两个人暗中保护她。   最后那句是要苏禧转告给年轻秀才的——   “吾在一日,卿之事,长长久久皆同他无干系。”   约莫是受的打击太大,年轻秀才再没有出现过。赵雍不是闲人,如今朝堂上正是百废俱兴、万象更新的时期,他同样是不可能日日出宫来寻她。   苏禧在这里,地方没有挪动,赵雍派人送了一应上等用什过来。哪怕有过那些,她仍把这日子过得一如从前,东西不用,便全部堆在墙边,占据好大一片位置。   如是又过得小半个月。   苏禧和从前一般,定期在木棚处与人免费看病。秀才不来,她便托了隔壁庵庙里会写字的小师太帮她写药方。病人要比往常多上不少,苏禧以直忙到日落时分。   话说得太多,正是口干舌燥,有眼熟的老婆婆端了茶水来给她。苏禧笑着接过,将一碗茶全喝光,便收拾好东西回住处去。行至半途,却手脚发软,浑身发烫。   苏禧是和小师太一道回去的。两个人走一段路,小师太见她脸上异样的潮红,脸色也不怎么对劲,不免要关心两句。以为她是太累了,便劝着苏禧姑且坐一会。   她们停下来这时,路边有半人多高的灌木丛后,忽然窜出来了四名大汉,前后将她们包围住。小师太被吓了一大跳,正惊慌着,暗处又冒出来身形高大的男子。   小师太眼眼看着四名大汉被后来两名戴着面具的男子轻松制服,越发目瞪口呆,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其中一人说:“请小师太速速将娘娘送回住处。”   她头晕脑胀,听到“娘娘”二字也没辨清是什么意思,只知道要赶紧回去。小师太当下扶着苏禧,匆匆赶路,将她送回了院子。才站定了,院门被从里面打开。   赵雍今天腾出功夫来寻苏禧,见她不在,便安生等着。听说人被送回来了,有一些不对劲,他准备到院门处来等,正巧撞见她们到了,连忙把苏禧接过来手里。   她确实是不对劲,赵雍眼尖,何况有过那些经历,一眼之下,已知苏禧多半是被人下了药。幸好他安排了人保护,否则只怕半道就要被别有用心的人给掳了去。   苏禧在喝那碗茶之前就知道茶水不对劲,可是赵雍来了,她干脆将计就计。会这么做,一半是要报复曾经想强逼许莹绣嫁他、如今使些肮脏手段的张立,一半是想借此机会和赵雍更进一步。   赵雍把苏禧送回房间,隔着衣料都感觉到她皮肤的滚烫。他知道她难受,可不想趁人之危。把人放到了床上,赵雍喊她,全都不应,恐怕意识都迷糊了。   他是要走,去想办法,手却被拉住。不清醒的人拉着他的手,将他的手掌贴到她的脸颊上,眼睛闭着,唇边是满足的笑,犹似此刻异常贪恋这样的感觉。   那一刻间,热血翻涌。   赵雍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心里头明白,多半是要有事。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第28章 红杏枝头闹(十三)   天昏地暗在眨眼之间。   屋子里没有点灯, 混混沌沌中,唯有掌下触及到的腻滑是真真切切的。   赵雍虽是初次,但懂得太着急了她要不好受,便有耐心。她纵受了药的驱使,骨子里仍有矜持,只是不好受,默默承受着来自他的爱抚,口中细碎的呻|吟。   一件件衣裳胡乱褪去,明明白白的箭在弦上。赵雍唤她,得到含含糊糊的回应, 想她是真的意识不清,自己现在这个样子,岂止不君子。   他想要她不假, 可不该是这样。起码是要两个人都清醒, 正正经经问一句,得她首肯才好。现在这样……赵雍已萌生退意,却自嘲一笑,觉得自己很没有意思。   披了衣服下床, 赵雍出去打了盆冷水进来, 无欲无求拿帕子帮她擦拭身子,想她多少能舒服些。一刻钟过去,他后知后觉一道视线,抬眼见她正迷茫望着自己。   他此时纵然衣冠不整,好歹是有一个遮蔽, 不似她的玉|体横陈、不着寸缕。此时屋里已点上灯,昏黄的光线里,谁都把谁瞧个清楚,气氛顿时也变得不同。   赵雍本就心闷,望见她的样子,越是难耐。他佯作镇定,把手中帕子丢开,人却又上了床,同她一起钻进被子里面。瞧着是准备做什么,偏偏仰躺着一动不动。   这床是小了些,两个人这样并排躺下就要身子挨着身子。她身上依旧发烫,赵雍感觉得到,心里拧巴,在犹豫。静默半晌,耳边听见了她的声音:“皇上……”   赵雍没有说话,翻身再次将她压在了身下,手捂住她的唇,不让她开口,只沿着她脖子一路往下吻去。多年之前,未曾知晓,他终也有这样一日……一晌贪欢。   苏禧醒来时已是夜深,她人在赵雍臂弯里,脸贴在他胸前,耳边听得到强健有力的心跳声。里边安静,外边下着大雨的声响便越觉得清晰,间或也夹杂着雷声。   “睡醒了?”苏禧不过换个舒服点的姿势,赵雍的声音便响了起来。她依然在他的怀抱里,轻轻的“嗯”了一声,当下又听见他问,“要喝水吗?”   赵雍下床去帮苏禧倒水,茶杯茶壶全拿到了床边来。有过最亲密的关系,便仿佛悄无声息的也有了默契,一个倒茶递茶,一个喝茶,话不必说,也谁都不扭捏。   伺候苏禧喝过水,赵雍自己也喝了点才躺到床上去。他让她枕着自己的手臂,抱着她,两个人这样子腻在一处,一面听外面的雨声,一面说话。   赵雍想起苏禧没吃晚膳,又折腾这么一场,便问她:“是不是也饿了?”苏禧是不觉得饿,只是先前太过激烈,此时人虽然清醒,但身体倦乏厉害,不大好受。   “还好……”她应着他的话,回问一句,“皇上可是饿了?”   赵雍便说:“也还好。”   话题止住,两个人都安静了。   苏禧在想这一次任务的事情。走到现在这一步,只要赵雍心思坚定,后面的路于她而言便是坦途。她不着急,念着圆圆满满的,不亏欠他,也好多些系统奖励。   “皇上……”像等得太久,不确定他是否醒着,苏禧压低声音喊他。   赵雍当下应一声,是告诉她自己没睡,转而把话题截过去。他和她谈以后的事,商量着,也给她选择的余地。   “你若是不喜欢待在宫里,明日不随我回去也无事。等你什么时候愿意了,告诉我一声,左右那个位置我都为你留着。”   赵雍将话摊开来说给她听:“宫里头不会添人,你若兴起愿意来宫里陪我,不必担心有人给你难堪和为难。或是哪次愿意随我回去,也都不会有不便之处。”   “但有一件事——”赵雍低头看着苏禧,笑了笑道,“往后不能住在这儿,得换个地方,也犯不着过这种清苦的日子,非叫我瞧着心窝子疼,好不好?”   苏禧被他的满目深情看得低了头,嘀咕:“谁苦了……”赵雍又笑,捉了她的手放到唇边亲了亲,逗弄的语气说:“是说不够安全,床也小了一些,不方便。”   正经的话一说完,又是满嘴的不正经。赵雍瞧着她又羞又恼的样子,脸上笑着,去追问她的意见:“我说的这些,你觉得如何?”   “知道了。”苏禧小声应着,说,“多谢……皇上……”   赵雍听见她口中称呼,不甚满意,当下知会她:“往后不叫这个了。”   苏禧看他,迟疑的问:“那……应该叫什么?”   “你且先试一试,”赵雍压低声音诱着她,“喊一声夫君来听听。”   不多时,屋子里又是一阵叫人脸红心跳的动静。   外头的雨也下得更大了。   苏禧初初来到这个世界,是在许莹绣又要被她的舅舅一家变相卖给张立的时候。彼时,张立垂涎许莹绣已久,眼看要事成,却因为赵雍插手,而不得不作罢了。   他一介商户,族中无人,有人也不能为了一个女人和一位王爷硬碰硬。面上是恭恭敬敬把人奉上,心里头总是憋闷,那口气憋着散不出来,便一直压抑到后来。   外头流传什么话,张立一直留心着。直到变了天,誉王成为新皇,他注意到许莹绣不曾入宫。纵有人道,皇上不允准大选与她有关,张立也不认她有这个本事。   多方留心和打听,最终是张立知道了她的住处。这之后,他筹谋着,一定要霸占了许莹绣的身子,解一解心头之恨。如是一来,便有了这一次苏禧的顺水推舟。   赵雍的人擒住了张立的人以后,很容易叫他们招供,后来连同张立一道移交到官府手中,要彻查。官府绝不敢怠慢,不止这次的事,连同他往日恶事一并查清。   张立原本就是一个臭名昭著的,官府这么一查到底,更是一起清算,终是将他送入大牢。连带的,张家的田产商铺等俱被抄没充公,这件事才算是真正的了结。   赵雍不强求苏禧进宫,她乐得接受了这份好意,也答应了搬家,最后住到同他一起去过的那一处别院。除此之外,她仍旧继续做自己的事,定期免费给人看诊。   认真理论起来,苏禧确实没有抱着广结善缘的好心。很多事情,不过是比着做戏做全套的原则,也把系统的任务看成一份工作,工作做得到位,对自己没坏处。   赵雍得空会到别院去找苏禧,多数时候只能待一晚,偶尔能待个三五天,却向来缠着她不肯放。他是说一不二的性子,答应她的话,一桩桩一件件全都做到了。   因为苏禧在做的事情,赵雍常常会问问她具体情况。未出一年,朝堂上试着从国库里拨钱补贴,在几处郡县试行定期请大夫少收银钱为穷苦百姓提供治病机会。   苏禧和赵雍两个人几乎是异地恋模式,一个月总有那么二十天见不上面。只赵雍本就有批不完的折子做不完的事,苏禧不喜欢黏人,他们这样的距离反而正好。   如是过得六年。   苏禧顶着的许莹绣的身子是三十岁,赵雍也是三十出头的年纪,他们孩子都有了两个。赵雍冷眼瞧她不肯进宫陪他,心里不淡定,却没太表现。   终于有一日。   苏禧正和四岁的大儿子一起用早膳,赵雍身边的大太监到了别院来传话。人一跨进来厅子里,满脸焦虑,像遍寻不到法子,是不得不到这儿来。   规矩行过礼,大太监急忙说:“娘娘,皇上病了,您快进宫瞧一瞧吧。”   苏禧一边在喂儿子喝粥,一边问他:“御医呢?”   大太监恭敬的回:“李御医告了病假,聂御医近来骑马摔折了腿,徐御医回乡奔丧去了,还有周御医……”   “太医院没人了?”没等大太监说完,苏禧问了一句。   大太监哭丧着脸:“便是有人,皇上不给瞧,奴才们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苏禧划拉系统出来一看,赵雍这不好好的在和大臣议事么?她心里好笑,脸上平平静静问大儿子:“陪娘亲去看爹爹好不好?”糯米团子点了头,她也就应了。   一大一小两个人到宫里,寻到赵雍住的那处宫殿,倒真瞧见他躺在床上,病恹恹的模样。苏禧将孩子交给奶娘,叫宫人都退下了,自个儿走到床榻旁去。   赵雍闭着眼,她不喊他,只拿手背去试一试他额头的温度。才刚贴上去,手便叫人握住,又被拉着往心口处放过去。赵雍睁眼,坐起身的同时将苏禧抱到怀里。   他从背后抱住她,亲昵的亲一亲她的脸颊,口中却在说着:“我若不是病了,你便不舍得来看我是不是?可见往后多病上几回,才能得些甜头。”   苏禧问:“江公公说你不舒服?”   “是这里。”赵雍将她身子扳过来,叫她的手摁着心口的位置,“难过得很。”   苏禧信以为真的样子,帮他揉心口:“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难过了?”   “大约是……日日思卿不见卿……”赵雍咬一口她的耳朵,轻笑道。   苏禧窘然般拿手推他,赵雍只有更紧把她抱在自个的怀里。   “今日来了,便不走了好不好?”他在她耳边说着,手不安分要往衣服里面钻。   还未得逞,一个小霸王闯进来,插腰怒斥:“坏蛋!放开我娘亲!”说罢,迈着小短腿哼哧哼哧跑过来,伸出端爪爪要拽着苏禧走,发现拽不动干脆改为抱腿。   他瞪着赵雍,宣誓主权:“我的!娘亲!”   赵雍:“……”   一把将小崽子抱上了床,赵雍认真教他:“你的娘亲,我的娘子。”   苏禧内心无言以对,表面无奈看这对父子……比幼稚。   大晋的史书上,几无皇后许氏的记载,唯有从别处窥得寥寥数语——   许氏年二十二,入王府,誉王爱之,为其散尽王府美人。晋哀帝偶见之,念念不忘,欲请其入宫中作伴。誉王不忍割爱,晋哀帝竟生强取之心,为誉王所憎,后乃至朝堂不平。   细细看,末尾处,又有一句评论:红颜祸水,不外如是。   苏禧陪赵雍好好走完这辈子,才回到了初始空间。她提交过任务之后,兴致勃勃数着系统的奖励——   【系统】【1987】:等级+1!   【系统】【1987】:囧囧商城板块解锁成功!   【宿主】【苏禧】:任务积分+30!   【宿主】【苏禧】:奖励积分+50!   苏禧清点完自己的积分,已经有100点了,离目标200点只差一半。当下想着系统等级确实升得慢,但没有说什么,直接让1987把她给送到了下个世界。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个世界:浮生鸳鸯梦 娇软香甜vs深沉内敛   一个比较修罗场的故事,与您相约。 第29章 浮生鸳鸯梦(一)   苏禧猛然睁眼醒来, 感觉身上一件中衣几乎被冷汗浸透了。她蹙眉缓下一口气,半阖了眼,将手臂打横搁到额头上,同样觉察到一片湿意,便干脆拿手去擦汗。   和之前的两次任务不一样,苏禧来到这个世界,最先进入的是一个梦境。这个梦境属于聂宝儿,也是她在这个世界执行任务时顶着的身份拥有者。   虽然对于苏禧而言,这些不过是梦,但是对于聂宝儿来说, 那些却是她真实经历过了的一辈子。在这个新的世界里,苏禧收到的任务是帮聂宝儿达成一个心愿。   聂宝儿的亲生父亲是一个穷酸秀才,母亲自生下她之后一直病弱, 药石无用, 最后在她三岁那年撒手人寰。聂秀才为了给妻子治病,在外面欠下了许多银钱。   妻子去后,聂秀才却看长得极像妻子的女儿越来越不顺眼。他终日喝酒买醉,家中越发穷困潦倒。到了聂宝儿六岁那年, 聂秀才起了心思, 要将女儿发卖换钱。   彼时,恰逢一位孟老爷做生意途径此地,因见聂宝儿极为乖巧,便出了六十两银子把她买了下来,后来又带回孟家抚养。却并非当做女儿看待, 是当作童养媳。   孟老爷膝下有二子一女,大儿子孟云卿,二儿子孟云昭,小女儿孟灵雨。孟云卿比聂宝儿大五岁,孟云昭比她大三岁,孟灵雨则比她小上一岁,也算一般年纪。   聂宝儿小的时候,生得软软糯糯,嗓音娇娇甜甜,更何况性格文静乖巧,很容易便招了天真无邪的孟灵雨的喜欢。她们本就是年龄相当,这样是正好有了个伴。   只是孟家三兄妹,孟云卿是原配所出,孟云昭的母亲则是孟老爷的继室,且是在孟云卿母亲去了的第二年便嫁到孟家。而最为年幼的孟灵雨,乃是杨姨娘所出。   或因这样绕不开的关系,孟家三兄妹向来走得不是十分亲近。直到聂宝儿出现,她和孟灵雨玩在了一处,孟云昭见她可爱又喜欢逗弄她,这两兄妹关系倒近了。   大约是长子身份以及母亲早逝的缘故,孟云卿性子要比孟云昭深沉不少,无论对家中长辈还是对弟妹都颇为冷淡。和聂宝儿的关系更不必说,疏离异常。   尽管如此,长至情窦初开年纪的聂宝儿仍旧对孟云卿倾了心。她性子软,孟云卿人又冷漠,她只敢在心底偷偷喜欢他,寻常也不敢轻易接近,什么都藏在心里。   一直到聂宝儿十六岁的那一年,孟云卿已是二十二岁,再不成家倒迟了。念着聂宝儿也已经及笄,孟老爷便数次提出要他和聂宝儿择日成亲,孟云卿不肯答应。   孟云卿不答应和聂宝儿的亲事,可有媒人上门说亲的,偏又一个都得不到首肯。如是一来,孟老爷干脆下通牒,非要孟云卿在三月后和聂宝儿成亲不可。   孟老爷在孟家积威甚重,向来行事不容置疑。孟云卿在这件事上同样态度强硬,见和孟老爷无法说得通,便借出门办事的由头去外面。孟家却开始操办起婚事。   聂宝儿本便恋慕孟云卿,同他成亲心甘情愿。知他这般态度,不无心伤,然三月之后,孟云卿没有回府,却有消息传来,说是马车坠落山崖,车毁人亡。   孟老爷亲自领人去了找,孰知竟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如是苦苦等了一月有余,不见孟云卿回来,也无半点消息,便不得不认了尸体多半是叫野兽叼走活吞了。   一时喜事变丧事,聂宝儿无法接受心上人这般的离去,每每想到便是心伤,又怪自己太贪心,若自己不应这婚事,许不至于如此结果,故而终日以泪洗面。   办完孟云卿的丧事之后,聂宝儿心神俱伤,整日待在房中哪也不去。一日,孟云昭来探望她,察觉到她对孟云卿用情至深,恼怒之下,竟将她强占,迫她嫁他。   那时,聂宝儿始知孟云昭往日深藏的心思。可不爱他,也不愿嫁他,知自己连清白都没有了,她已生了自尽念头,却被孟云昭使人看管起来,次次不得逞。   没过一个月,聂宝儿被强逼着和孟云昭拜堂,成了他的夫人。她对他心有恨意,他对她起初是百般讨好,后来也失去耐心,动辄打骂,亦因爱生恨。   聂宝儿不曾将孟云昭对她做的事同任何人说,孟灵雨一样不知,只以为大哥孟云卿尸骨未寒,聂宝儿便急迫嫁给二哥孟云昭,心中日渐对她有了怨,以为不耻。   孟云卿之死、被孟云昭奸|污、被孟灵雨唾弃,聂宝儿身心日复一日的在煎熬中度过。不出一年,她身子便垮了,也不愿吃药,反倒盼着一死了之。   然则,谁都不曾预想过,有一日,孟云卿竟是会好好的回来了。得知这个消息,弥留之际的聂宝儿近乎是“病中垂死惊坐起”。她强撑着起身,梳妆打扮见他。   聂宝儿当下仅顾着高兴孟云卿还活着,却未曾深想过自己如今这样子的身份,这样子的情况,又能如何?可临死之前,能再见孟云卿一面,聂宝儿也十分知足。   孟云卿回来之后,不出半月,聂宝儿便不行了。她未曾想,弥留之际,会从孟云昭口中知悉当年孟云卿出事,乃是他一手策划,全都是有预谋的……   突来的真相太令聂宝儿震惊,愤怒与惊吓之中,她终究于病榻上吐血而亡。聂宝儿死的时候,也不过十八岁。她虽身死,一缕幽魂却因一世遗憾迟迟不肯离去。   苏禧这次接到的任务是帮聂宝儿弥补前世遗憾,完成和孟云卿长相厮守的心愿。她进入到聂宝儿的身体之后,借着一个长长的梦境接收了聂宝儿前世全部记忆。   梦醒之时,仍是夜深,房中一灯如豆,苏禧消化过所有信息,方重又睁眼。她回到了聂宝儿十六岁的这一年,孟云卿因不满孟老爷独断专横,离家到外地办事。   聂宝儿前世落得那样的境地,其一是因为以为孟云卿惨死异乡,其二是因为被孟云昭强占,其三是孟灵雨带来的打击。但究其根源,最关键的点在孟云卿身上。   数着日子,离孟云卿出事的时间点非常近了。孟云昭既是提前有所筹谋,那么多半早已将事情布置妥当,容不得丝毫的意外。苏禧分析着情况,做出大胆决定。   从床榻上爬了起来,没有惊动任何人,收拾一点行囊以及首饰银钱之后,趁着天未亮,苏禧独自悄悄溜出孟府。她准备亲自去找聂宝儿这位心上人——孟云卿。   孟家是做布匹生意,在宁遥郡开了数个商铺。孟家经商数十载,做同一样生意,故有自己稳定的供货人。孟云卿这一次出门,是代替孟老爷到外地去结账看货。   出门已有两个多月,事情办得差不多了,孟云卿念着这两日便该回家去,只不知家里是个什么情况。旧友知他要走,请他同到酒楼吃饭,也是为他践行。   孟云卿同旧友把酒言欢,酒酣耳热之际,听得外面雨声。天黑之际,雨势渐小,一顿饭也用得差不多了,顾念着明日要早起,孟云卿便同旧友一道走出了酒楼。   酒楼门口,屋檐下,一名小二正在赶人,约莫是躲雨的乞丐。孟云卿本未上心,不经意瞧过去一眼,望见一双黑漆漆、乌润润的眸子,莫名眼熟,又听他开口。   一句“云卿大哥”,叫孟云卿顿时悟了。他心中一惊,只见那满脸污泥、做少年打扮的人跑至跟前,傻笑又惊喜道:“云卿大哥!你没事!太好了!”   孟云卿云里雾里,只晓得此人是聂宝儿,却不知发生了什么,还以为是家里面发生大事。他当下追问:“你怎么会在这里?家里怎么了?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借着廊下两盏灯笼的光,苏禧瞧清楚了孟云卿的模样。俊朗的五官,漆黑的眉,深沉如潭水般一双眸子,莫怪聂宝儿初初见他,竟以为他是画上走下来的人物。   苏禧拿一双眼睛望着他,摇头说:“没有,家里很好,什么事都没有。”孟云卿听言,越发糊涂,见她低头,声音也小了,“是我梦见你有事,心里害怕……”   这话是更糊涂了,孟云卿由不得怔了一下。他把苏禧给领回到客栈去,想多要一间房,却说客满,放她一个人也不行,唯有又把她领到了自己的房间。   孟云卿差使小二送了热水来,自己折出去帮她买了两身衣服,好先换下身下这套已经又脏又湿的。等到苏禧把自己洗刷干净后,他们才能坐下来好好说话。   “怎么将自己弄成这个样子?”接受这一切的孟云卿恢复镇静的模样。   苏禧脸颊被热气熏红了,低头怯怯道:“是不小心摔了……”   孟云卿皱皱眉问:“到底是怎么了,你自己一个人跑出来?”   “我做了一个梦,”苏禧鼓起勇气般去看他,说着又低下头,“梦到云卿大哥在外面出事了,心里头慌得很,又害怕,忍不住就跑出来了……”   孟云卿越发蹙眉,禁不住训斥她两句:“你这样,若是出事了,是要怎么办?你怎知我在哪里、定能寻见我?若非今日偶然遇见,明日我离开,你又待如何?”   苏禧像被堵得说不出话,只深深埋头,手指用力绞着裙摆。孟云卿见她这般怯怯懦懦的,闹不清她那种绵软性子,怎敢做出这种事来,也不知家里乱成什么样。   两个人相对沉默了片刻,小二来敲门,才打破这安静。孟云卿起身去开门,从小二手中接过个托盘拿进来房间里,里边一碗阳春面、一碟五香牛肉,给她要的。   “吃吧。”孟云卿将托盘搁下了,对苏禧道。   苏禧瞧了一眼面和牛肉,肚子有感应般叫了两声,越是红着脸,小心的去看他。   孟云卿脸色一变未变,仿若未闻,说:“我出去一下。”转身离开。关门声响,苏禧这才转头看一看房门的方向,继而端过面碗,不客气吃了起来。   下楼去再问过了一回,仍是没有多余的房间,孟云卿转而和客栈多要一床被褥,准备在地上打个地铺。苏禧面吃到一半,听到敲门声,搁下面碗跑过去了开门。   孟云卿将被褥抱进来:“没有多余的房,明天便回去,今天夜里先这么凑合着。床铺给你睡,我在外头打个地铺。”见她愣着,又问,“吃饱了?”   苏禧回去把面吃完了,牛肉片也没剩下,统统进了肚。孟云卿是怎么也不会叫一个小姑娘去睡地上的,因而这件事没有得商量,最后无意外按照他的意思去办。   两个人这晚早早睡下。   苏禧在里间,孟云卿则在隔着一道屏风的外间。   至午夜时分,四下里静悄悄的,苏禧蹑手蹑脚下了床,绕过屏风,溜到了外间。月光透过窗子照进来,落在孟云卿脸上。她刚蹲下身,闭着眼的孟云卿睁了眼。   四目相对,分外尴尬。   孟云卿眸中锐利视线在看到她的瞬间收敛,尽管如此,他却即刻坐起身,声音微哑问:“好端端的不睡觉,这是在做什么?”   苏禧手足无措般站了起来,是转身要走,又顿住步子。   折回来后,她径自抱膝坐到了地铺旁边。   苏禧眼巴巴看孟云卿,细声细气道:“云卿大哥若当真不愿娶我,待回去我便同老爷夫人说……只我的话许是无用,却不妨一试,好过叫云卿大哥被逼……”   “只是不明白,大哥为何不答应别的亲事,也不愿意……”她小声说着,“云卿大哥二十又二,确实是到了成家的年龄了。”   孟云卿倒记得聂宝儿打小便不敢正眼瞧自己,这次又是万里迢迢来寻他,又是主动同他提起他们的婚事。他眼眸微眯,反问:“宝儿你,又是怎么想的?”   苏禧一愣,眼也不眨看着孟云卿,像不明白。   孟云卿道:“你愿意嫁我?”   月色掩映之下,孟云卿瞧不出眼前的人红了脸,却瞧得出她眼里的羞怯。静默了片刻之后,他听得她自嘲道:“我愿意,云卿大哥便就肯娶了么?”   作者有话要说:  新故事还算搞事情吗233333 第30章 浮生鸳鸯梦(二)   孟云卿觉得眼前的人奇怪, 十分的反常。   他暗忖着,多半还是有事。   对苏禧一句反问避而不答,孟云卿皱着眉问:“我不在家的这段时间,是家里发生了什么事?还是有人同你说了什么?”   往日聂宝儿是什么性子、在孟云卿面前又是什么样子,苏禧心里全都有数。她知自己这番举动要叫他起疑,但疑惑的不过她反常之举,不会怀疑到她的人上面。   “没有。”苏禧不看孟云卿,回应着他的话,“家里没有发生什么事,也没有人同我说了什么……但家里是在准备婚事……老爷说了, 等到大哥回去便……”   孟云卿对这般情况也已有所预想,自己父亲的性子自己明了,因而当下听到苏禧的话不以为奇怪。唯独是从她口中知晓这些, 他重新揣测眼前的人反常的原因。   “若你是因婚事才跑出来的, 倒是不必心慌。”孟云卿耐下性子说道,“待回去之后,我自会去同父亲理论,让他莫要如此。这件事, 自有我在, 不必忧心。”   苏禧一瞬间觉得,自己可能其实是在和一根木头交流。不过,从见到孟云卿,再到现在,她可以肯定一件事——孟云卿不讨厌聂宝儿, 非但不讨厌,还很照顾。   孟云卿如果有心上人,想必是会自己提出来,而他不应同聂宝儿的婚事也没有说过自己想娶别人,说明那种情况是不存在的。既如此,他这么做总有一个原因。   苏禧慢慢抬起头,将他望住,下定决心般一鼓作气道:“老爷从我爹手中将我买了下来,又带回孟家,不为奴也不为婢,是为着什么,很久以前我便知道了。”   “没有老爷,我今日不知落得何种境地,岂有以怨报德之理?”她嘴边一抹苦笑,“也罢,大哥向来不喜欢我,不愿同我成亲是情理之中,是我没有早日看清。”   这话里藏着暗示,孟云卿不是蠢笨之人,隐隐觉察,心中却不无惊讶。他往日素知她同二弟亲近,二弟也对她有意……若他们就此成亲,云昭日后又待如何?   孟云卿心里虽然诧异,但面上瞧不出,只默不作声。他原本以为,宝儿和云昭郎情妾意,是以不曾应允这门婚事。他们的事,以云昭性子也不乐意他多嘴……   苏禧见孟云卿不说话,一时垂眼,脑袋枕着手臂,兀自看向窗外。她是在等,等孟云卿说出个原因来,好知道他的想法,否则无异管中窥豹,也事事看不真切。   从系统那里,她继承了聂宝儿前世所有记忆不假,但以聂宝儿立场看到的也不过是真相的一部分而已。尤其是关于孟云卿的事情,她不能拿那些去做一切评断。   好半晌,孟云卿重又开口,低声问:“宝儿,你真的想清楚了?”苏禧闻言,转过脸来,依旧枕着手臂,歪头看他,“婚嫁乃是大事,你嫁我,不会后悔么?”   苏禧冲他笑了一下,不解:“为何会后悔?”   “你——”她答得太快,以致于孟云卿一怔,想问她和孟云昭,却止住了话。   缓了缓,孟云卿试图和她讲讲道理:“在孟家这样多年,虽你我关系不亲近,但你应知我性子,并不是晓得疼人的。我这样,说不好你日后许是要受委屈……”   苏禧认真耐心听他说完,维持着脸上的笑道:“云卿大哥不是那样的人。”   孟云卿只觉得她天真,一笑问:“你怎知不是?”   苏禧变换姿势,将下巴搭在膝盖上,直直望着被褥嘀咕:“我自然知道。”   孟云卿听见了,也是心有不解:“你往日……不觉得我凶么?”   “大哥何时凶过?”苏禧更为不理解的样子。   孟云卿一下子反倒像被问住了。   静默半晌,他方才说:“我记得,你打小便不怎么敢同我说话,似乎也不怎么敢正眼瞧我……难道不是因为觉得我太凶,心里害怕?”   苏禧恍然,原来孟云卿一直是这样看聂宝儿的。她脸上越有不解之色,又赧然,将脸埋到膝盖间,又歪头去看窗外月色,低声:“不是……我没觉得大哥凶。”   孟云卿不甚明白。   过了片刻,苏禧转过脸,一双眼睛很亮的望住他说:“大哥很好,我知道的。”   孟云卿也去看她,被她眼底潜藏的一种甜滋滋的意味吸引住,不由得一个愣神,复被她的声音拉回思绪:“若当真害怕,我怎敢来这里,又这样同大哥说话?”   这话在理,但今日之前,孟云卿是从未想过她会做这样的事。话说到此处,一下子不好再说什么,他迟疑抬手,摸摸她的头:“明早还要赶路,早些休息吧。”   第二天天蒙蒙亮,苏禧和孟云卿便都起床了。   梳洗收拾妥当,在客栈里用过早饭,他们便乘马车回宁遥郡去。   马车里面,两个人对坐着,都不免有些无聊。   孟云卿昨天不曾问起的事,此时便都问一问:“你从家里出来,可留过书信?”   苏禧回答:“留了的,放在了床头……”   孟云卿点点头,又说:“你一个小姑娘这样跑出来,没有出事是万幸,下次决计不可如此。假使真的要出门,身边也该要有人跟着,何况要出远门?”   苏禧见他说得正经,反而咬一咬嘴巴,抿唇笑起来。孟云卿被她看得莫名,却见她低眉一笑:“云卿大哥昨天今天同我说的话,快赶上过去那些年的全部了。”   聂宝儿纵然不是什么绝色美人,却好歹担得起一句小家碧玉。她眉眼俏丽,一笑间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甜丝丝的味道,叫人跟着心中熨帖,由不得心情转好。   孟云卿被说得一愣,回过神来,抿唇说:“你这次确实太过冲动了一些。”   “嗯。”苏禧坦然应下,“那会儿太心急,是顾不上什么,下次绝不会了……”   两个人又变得安静。   过得片刻,苏禧喊:“云卿大哥!”   “嗯?”孟云卿抬眼看她。   苏禧微微而笑:“是想问一问,大哥不愿意娶我,可是因为有心上人?”   “没有。”孟云卿好半天才回了一句,却是眉眼沉沉。   苏禧垂眼,看着衣摆下的鞋尖:“其实……我是有的……”   孟云卿看着她,拧了下眉,斟酌着问:“你说那个人,可是府里面的?”   苏禧轻轻点头。   孟云卿越蹙眉,又问:“那个人,知道你的心思么?”   苏禧摇了摇头。   孟云卿想到了孟云昭,当下问:“你是希望我去问一问那个人,可愿意娶你?”   苏禧略微迟疑,缓缓点了一下脑袋。   孟云卿终于问:“是谁?”   苏禧敛去笑意,看着对面的人,肃色低声道:“远在千里,近在目前……”   孟云卿不妨听到这般答案,只觉得仓卒惊愕。   苏禧又说:“那时在梦里梦到云卿大哥出事,心中莫名异常惶恐害怕,怕就此天人永隔、想说的话再无机会说,要一生遗憾。”   “宝儿……”孟云卿脸上闪过一丝震动。在此之前,他一直以为她喜欢的人是孟云昭。倘若她喜欢的人是自己,他日叫云昭知道了,只怕是……   苏禧和聂宝儿的性子毕竟不同。聂宝儿始终将对孟云卿的心思藏在心底,迟迟不敢开口,甚至不敢靠近、不敢表露,可假使是苏禧自己,她一定会主动去追求。   今日同孟云卿表白心意,苏禧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可以肯定,孟云昭对聂宝儿有独占的心思,而既然聂宝儿对他无意,又想和孟云卿在一起,便必须这么办。   前一世,孟云昭对孟云卿这个大哥下手,不单单是因为聂宝儿。他们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孟家又是商户,老爷子偏爱孟云卿,孟云昭岂会愿意将家产拱手让人?   不说孟云卿喜欢不喜欢聂宝儿,即便真的顺利成婚、相互通了心意,横亘在中间的孟家、孟云昭,是比这些更加难以摆平的。否则,要拿什么去一生长相厮守?   “纵然知道云卿大哥多半对我无意,却也是要说的。”苏禧对孟云卿道,“我心中既是有你,便也不愿意嫁与别人……倘若大哥同别人成婚,我便也死心了。”   孟云卿皱眉,语气却是平缓的:“宝儿,这件事,你可曾同旁人说过?”   “没有……”苏禧心里猜测着他的想法,“不曾同旁人说过。”   孟云卿轻吁一口气,说:“我一直以为,你同云昭相互倾心,因而不曾应允你我的婚事,却不知……此事仍需从长计议,待回去,再慢慢说。”   苏禧对孟云卿的心事悟了两三分,却也有些感慨。他的这些话听着,也不是不愿意娶聂宝儿,只是一直以为她喜欢的人是孟云昭,总不能够答应了叫他们恨他。   可要说喜欢,似乎也不是?   苏禧正想着这些,忽闻马匹嘶鸣,马车一阵颠簸,又骤然停了下来。   马车外面,一阵吵吵嚷嚷的声音。   孟云卿示意苏禧不要动,自己悄悄去掀开马车帘子想要看一眼情况,却有一柄长刀猛然从外面刺进来,堪堪从孟云卿的眼前擦过。   是明晃晃的来者不善。   作者有话要说:  大哥是好人啊,宝儿没有爱错人。 第31章 浮生鸳鸯梦(三)   在聂宝儿的前世, 孟云卿遭孟云昭算计,在回家途中,连人带马车坠落山崖,遍寻尸骨不见,又无消息,便以为是死了。他之后的种种遭遇,聂宝儿全不清楚。   苏禧虽然知道孟云昭会算计孟云卿,也可以想办法避开这些,但是没有这么做,一则是为了让聂宝儿能和孟云卿有共患难的机会, 二则是为了让孟云卿有提防。   孟云卿对聂宝儿是什么感情还不能确定,多一些特别的独处,对两个人的感情发展不无帮助。感化孟云昭是不可能的事, 那么孟云卿和他之间的博弈在所难免。   前世的孟云卿活下来了, 这次是多出了一个苏禧,只她认为,即便如此,多半不会真的有事。哪怕有事, 也还有系统在垫底负责保他们无事。   外头听着响动是一伙人, 装作山匪打劫,却处处表现得不要钱只要孟云卿性命。他们根本没有机会逃出马车,到得最后,受惊的马匹一路狂奔,像在重复前世。   马匹狂奔中, 马车颠簸不止,在坠下山崖前一刻,孟云卿伸手,展开双臂将苏禧护在了怀中。刹那间失重感袭来,苏禧人被孟云卿抱住,到后来也失去了意识。   不知是过去多少的时间,苏禧从昏昏沉沉中醒来,感觉到身上湿漉漉的,衣服紧紧贴在身上。她人趴在岸边,身后一条宽阔溪流,孟云卿昏睡在她身侧不远处。   一整辆马车砸得四分五裂的,在更远一点的地方。苏禧在心里谢过1987帮忙,挣扎着从水里爬了出来,身上有些痛感,不过还在可以承受的范围之内。   孟云卿人还是昏迷着的,苏禧等到自己缓过劲后,人到了孟云卿的身边。他的额头被磕破了,岸边石子上也沾上了血迹,身上其他地方倒还好。   苏禧试着喊一喊他,得不到回应,便姑且放弃了。几匹马直接被摔死了,孟云卿和她放在马车里的包袱和行李散在附近,苏禧很容易把东西找到,拿到火折子。   如今虽是夏秋之交,天气并不冷,但到了夜里难免凉,何况身上的衣服湿透了,必须得要取暖才行。只是不知道那些人会不会找过来,苏禧得先把孟云卿挪走。   不远处是一片树林,苏禧收拾了一点东西,便艰难扶着孟云卿去找个地方好好的藏起来。因而孟云卿醒来时,人躺在离火堆不太远的地方,身上只穿一件中衣。   头疼得厉害,他皱眉回想起发生过什么事,迅速坐了起来。苏禧坐在离孟云卿不太远的地方,一边烤火一边打盹,脑袋正一点一点的,又猛然间惊醒了。   睡眼惺忪看向孟云卿的方向,见他也在看着自己,苏禧一怔之下又是笑。她眼底满是惊喜,脸上带笑,喊道:“云卿大哥!你终于醒了!”   孟云卿想要开口她应一声,嗓子却干涩得厉害,几乎发不出声音,便转而轻点了一下头。他四下里看一看,发觉到是在树林里,多半是她带他一起挪动了地方。   苏禧立时间将水囊递过去:“大哥,喝点水!”复絮絮叨叨说着,“云卿大哥,我们运气真好,这么掉下来竟然没出什么事,带的东西也被我找到了好些……”   “不知道今天那一些到底是什么人,怕他们会寻过来,发现我们无事再下狠手,云卿大哥又昏迷不醒,只好先躲到了这里来,大哥额头的伤也只能简单处理。”   “这个地方也不知道安全不安全,晚上会不会有野兽,已经是下午了,想找到回去的路约莫不容易,带着上路的干粮也没了,云卿大哥,你说我们怎么办……”   孟云卿接过水囊一边喝水一边听苏禧这些话,目光触及对面一个用木棍和藤蔓简单支起来的木架子,上头正在烤衣服,才意识到自己这会单穿了里衣。   他想着自己昏睡时,一个小姑娘又要想办法拖着他找个安全的地方,又要考虑诸多的事情且必须她自己拿定主意,方醒觉他过去以为宝儿娇弱分明是一种偏见。   孟云卿喝过一些水,嗓子变得舒服些,沉吟中道:“至多一个时辰就要天黑了,这儿是不能够多待,最好是能去找个山洞……熬过今晚,明天天亮再去寻路。”   苏禧听言,立刻从地上爬了起来:“好,衣服差不多也应该烤干了。”她去摸了摸,又从木架子上把孟云卿的外裳取下来递给他,然后径自走到远一点的地方。   孟云卿镇静接过了衣服,瞥一眼苏禧走开的背影,沉默将衣服穿好。熄灭火堆,带上水囊、火折子和别的一点东西后,他们两个人离开了这个地方,去找山洞。   这儿是没有人烟的,也就算不得有路,且是野外,毒物并不在少数。孟云卿先取过一根长木棍用来探路,也递给了苏禧一根,而后自己走在了前面,负责开道。   路上偶有见到野果,孟云卿自己先尝过无事,方摘一些让苏禧吃着填一填肚子。后来路过一处芒萁丛时,里头藏着只野山鸡,被孟云卿发觉到,顺利的逮住了。   因为路变得越来越不怎么好走,孟云卿怕她要摔,便顾不上那么多,只是伸手去牵住苏禧。苏禧自然老老实实将手给递过去,乖乖巧巧亦步亦趋跟在他的身后。   于是,等到他们终于找到了山洞过夜的时候,孟云卿是一手提着只野山鸡,一手牵着苏禧。跟在他后面的苏禧,手里则拎着一兜子野果和其他的一些东西。   有了能落脚的地方,夜里便不用太担心野兽袭击,勉强算是安全了。孟云卿出去找一些干柴,苏禧自觉的生火,他便又去想办法将野山鸡给处理好,拿回来烤。   两个人围着火堆坐,明明是落了难,偏偏对面的人脸上是笑吟吟的,这般好的心态叫孟云卿也佩服。见她眼巴巴盯着烤肉,孟云卿笑问:“可是饿得厉害了?”   苏禧咽了咽口水,笑呵呵的说:“我还从没吃过这样的烤山鸡呢!”这儿什么佐料都没有,也没法好好处理肉,她知道好吃不到哪里去,却仍瞧着一脸的期待。   孟云卿怕她期望太大会要失望,事先提醒:“我是没什么手艺的,味道怕是要很不怎么样,不过勉强填填肚子……”   苏禧却嘿嘿傻笑:“往日在家里面,哪有这般机会尝上一口云卿大哥的厨艺?我快要觉得,今日多少因祸得福,或者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总之是不太坏。”   孟云卿不由也笑,脸上无奈又宠溺的样子。过得半晌后,他叫苏禧递了几个野果与他,挤了汁水出来细细淋在野山鸡上面,勉强算是添一添味道。   等到野山鸡烤好,天早就黑下来了,两个人分着吃了些肉。更晚一点的时候,孟云卿让苏禧休息,自己负责起守夜。苏禧确实觉得累乏,环境再差依然睡着了。   苏禧横躺在火堆的另一侧,孟云卿看着被火光照亮的这张恬静面孔,心思沉沉想着白日发生的事,也想她和自己说过的话。此番回去,只怕是要……十分不太平。   孟云卿和苏禧回到孟家已是五天后。他们在山洞里休息过一夜之后,待到翌日天亮便出去寻路了,等回到了大路上,因身上还有银钱在,余下的便都不成问题。   留下一封书信便跑出去说找人,孟家上下因为聂宝儿突然的任性举动变得混乱。及至后来,车夫赶回府道马车坠崖,大少爷和聂小姐下落不明,孟家更乱作一团。   原本孟老爷发话,待聂宝儿回府要好生教训惩罚。只有了后头这一遭,两个人还平安回来了,倒只顾得上欣喜,再也没有了别的,也责备不起来。   苏禧和孟云卿一起回到了孟家,才是她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第一次真正见到孟家的人。正厅里,上首处,面容严肃、一脸冷峻的孟老爷,慈眉善目、笑中带泪的孟夫人。   “宝儿!大哥!”苏禧和孟云卿才同两位长辈说明事情经过,便听得一道婉转女声霎时从厅子外传进来。她回过头去看,但见一名容颜清丽少女又哭又笑地快步进来。   来的人正是孟灵雨。   走到苏禧面前,孟灵雨猛的一把抱住她,顿时间呜呜的哭,“宝儿,你真的吓死我了!”   苏禧也去抱她,又轻拍她的背,小声道:“无事,无事,不哭。”   正当哄着,厅子外,复有一名容貌俊美的男子走进来。和孟云卿平素冷淡的样子不同,他生得一对温润的眸子,眉眼间有种平和的意味,一眼看去,只觉得是很好相与的人,没有疏离之感。   苏禧因为听到脚步声而微微抬眼,当下同他一个对视。对望一瞬,见他眼神微闪,她心下便知此人是孟云昭了,因而开口,轻声唤一句:“二哥。”   作者有话要说:  回到孟家,大概修罗场?2333333 第32章 浮生鸳鸯梦(四)   孟云昭听到苏禧喊他, 微微一笑,拔脚上前,摸摸她的头道:“没事就好,平安回来了就好。车夫说你们出了事,爹娘还有灵雨、我,这几天真的被吓坏了。”   孟灵雨松开苏禧,改拉着她的手,也附和说:“真的是……宝儿,我这几天每天都吃不好睡不好,没有一刻安生, 只要想到万一你们回不来,没有不想哭的。”   苏禧歉疚看向她:“抱歉。”又看孟老爷、孟夫人和孟云昭,“让老爷、夫人, 云昭二哥还有灵雨妹妹担心了是宝儿不对……往后再也不会这样了……”   孟云昭收回手后, 对着孟云卿一点头,敛了笑意喊:“大哥。”两个人平常关系不亲近,此时孟云卿也不过颔首示意,当作应下孟云昭的话。   “都先坐下说话。”孟老爷缓缓开口, 孟云卿和孟云昭各自坐下来, 孟灵雨也拉着苏禧坐了。孟老爷又道,“交待厨房备下酒菜,晚上为云卿和宝儿接风洗尘。”   孟夫人向来是十分周道的。   她当下一笑:“老爷放心,这事已经交待下去了。”   孟老爷满意颔首,脸上严肃表情却不见和缓, 点苏禧的名道:“宝儿,你这次留下书信擅自出走,叫家里人担心,原该罚你,但发生了这样的事,便姑且算了。”   苏禧深埋着脑袋,满是歉疚,一副异常忏悔模样。   “但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孟老爷道,“若有下次,只怕孟家也留不住你。”   苏禧忙应声:“是,宝儿知错了,决计不再如此。”   孟老爷瞧她一眼,又去看孟云卿:“还有一件事,便趁现在都在,说了……”   众人皆望向孟老爷,听他沉声道:“关于云卿和宝儿的婚事,原先是准备等云卿回来便办的。现在你们这个样子,这件事……还是等以后再说吧。”   孟云卿闻言,脸上表情一变不变:“是,爹。”   苏禧垂下眼,没有说什么。   孟灵雨悄悄拉一下她的手,孟云昭也斜眼看看她,瞧不出来情绪。反是孟夫人,因不曾提前知道,稍微怔了一下,却知孟老爷已经做下决定,现在不必说什么。   念着孟云卿和苏禧两人一路劳顿,孟老爷和孟夫人很快让他们回去休息。孟灵雨往日和聂宝儿住一个院子,她便同苏禧一道回去,路上两个人也说说话。   小辈们散了,孟夫人方问孟老爷:“老爷如何又不要云卿和宝儿成亲了?”她知聂宝儿是孟家童养媳,可要让孟云昭娶了聂宝儿,她心里千万个不愿意。   孟云卿毕竟是长子,又十分能干,甚得老爷偏爱。孟夫人心里头清楚着,眼见他迟迟不成家,倒担心他娶了别人,如此一来,说不得到时便要云昭娶聂宝儿了。   她绝不愿意看到那样的事情发生,只觉夜长梦多,好不容易孟云卿和聂宝儿两个就要成亲了,偏偏发生这样的事……孟夫人有些着急,只不好表现出来。   孟老爷听到她问起,便说:“往日觉得宝儿乖巧懂事,如今看来,仍有些冲动不听话……往后若要做一家之主母,只怕有些不够妥当,许还得叫云卿操心她。”   一家之主母几个字多少叫孟夫人心中刺痛,她藏得住,面上不显,一时顺着孟老爷的话说:“这次,宝儿是做得不像话了。只她素日懂事,老爷也莫太忧心。”   孟灵雨和苏禧一道回院子,路上忧心的说:“宝儿,不过因着一个梦,你怎么敢这样不声不响便自己跑出去?你一走,家里也没有准备你和大哥的婚事了……”   苏禧当时决定要走,已经预见这样的情况。人都跑出去了,是个什么情况半点儿都不清楚,照常准备婚事的可能性本来就不怎么大。何况,现在也不怎么合适。   孟云卿没有不愿意娶聂宝儿,也同样没有想要娶她。如果说之前苏禧尚且不十分明确原因,如今是都清楚了——比起愿意不愿意娶,孟云卿更多是觉得不能娶。   从之前和孟云卿的谈话当中,苏禧知晓他清楚孟云昭对聂宝儿的感情。既如此,聂宝儿不喜欢他,他不能娶这个人。聂宝儿喜欢他,他便更加不能够娶这个人。   孟云卿看得明白,也知孟云昭秉性。因此他会慎重的考虑到,假使他们成亲了,聂宝儿往后在孟家又应当如何自处?单一个孟云昭,怕已经无力招架。   若退一步,不管孟云卿是怎么想的,苏禧同样不认为现在是一个好的和孟云卿成亲的时机。孟云卿对聂宝儿没有男女之情,成亲却完全不会助攻她这次的攻略。   “灵雨,”苏禧喊孟灵雨一声,眸光沉沉望向了她,小声道,“原本大哥便不见得想同我成亲的,现在这样子,也许反倒是好事……我不想大哥和老爷不和。”   “宝儿……”孟灵雨闻言愣住,不觉心疼,“但你,你自己又怎么办?”聂宝儿是被买进来做童养媳的,如今她已十六岁,婚事却无着落,府里早已流言四起。   苏禧抬手轻捏一捏孟灵雨的脸,一笑间道:“有你这样的好人儿心疼,我还有什么发愁的?有句话不是说过么——船头桥头自然直。何况,你与我同岁……”   孟灵雨今年同样十六岁,这两年上门提亲的很不少,若说起来,婚事也不远了。苏禧将话题往她身上扯,她顿时悟了,嗔怪:“说你的事,怎又扯到我身上?”   两个人笑闹起来,那种无奈的气氛一下子便散掉了。   苏禧和孟灵雨回到院子,没有再说起这些事,后来她自己回房间休息。   到得傍晚,孟家一家人聚在一起吃过一顿饭,算是为孟云卿和苏禧两个人平平安安回来了的庆贺。用过这顿饭,苏禧擅自出府及他们的婚事便姑且算是过去了。   或许是聂宝儿和孟云卿的婚事暂时作罢,孟云昭一直表现得平静。只苏禧猜着,这次她跑出去找他们这位大哥,孟云昭应也多少感觉到聂宝儿对孟云卿的心思。   前世,因为聂宝儿要和孟云卿成婚,孟云昭才做出了那样的事情。若这样看来,只要他们不成亲,在孟云昭那儿便算不得大事,他也还沉得住气,更不会妄动。   苏禧接到的任务是满足聂宝儿和孟云卿长相厮守的心愿,却从没有说过要报复孟云昭。可见对于聂宝儿而言,即使孟云昭那样对待过她,她也不曾有复仇想法。   从聂宝儿的前一世记忆来看,孟云昭原本确实待她极好,自小便对她极为照顾。大概是因为这样,在她心里,怨恨孟云昭不假,可同样感激他对自己的那些好。   苏禧自觉比不上聂宝儿的这份纯良,既然知道孟云昭是一个看起来温和、实则占有欲极强的变态……她迟早要和这位变态过招,等到那个时候,绝对不会心软。   和孟云卿一起回到孟家之后,不出一个月,便是中秋了。这是一个重要的节日,孟府也提前做了安排。中秋的这天,下人在院子里摆上大香案,是在准备拜月。   用过晚膳,天已经黑下来了,孟老爷和孟夫人领着小辈们出来拜月。香案上是月饼和各色的瓜果,正中是一尊神像,两侧一对红烛高燃,仆人送上点着的线香。   孟老爷接过香来,头一个祭拜明月,之后依次是孟夫人、孟云卿、孟云昭、孟灵雨和苏禧。等到办完这件事,孟夫人将月饼分成小份,众人都吃了,才叫圆满。   “爹,娘,我听说今天长街有一座特别漂亮的灯塔,让大哥二哥带我和宝儿出门去看好不好?”趁着过节高兴,孟灵雨同两位长辈撒娇。   孟夫人看一眼孟老爷,见他没有反对的意思,便笑着说:“既如此,都去看吧。外头恐怕也热闹得紧,云卿、云昭,记得要照顾好灵雨和宝儿。”   孟云卿和孟云昭应下,不多时,他们两个人便领着孟灵雨和苏禧出门去了。正如孟夫人所说,外面确实很热闹,城中最为繁华的长街熙熙攘攘,风雨不透。   孟灵雨牢牢牵着苏禧,一路上糖葫芦、炒栗子、桂花糕没少吃,只管叫两位哥哥负责出银钱。长街还有舞火龙的、玩花灯的、猜灯谜的,也多少有些趣味。   出门之前提过的灯塔,这么一路走一路看,快被孟灵雨抛到了脑后。苏禧虽然一直和孟灵雨待在一起,但始终能感觉得到,有一道视线紧紧黏在她的身上。   不是孟云卿,便只有孟云昭了。   后来他们走到一处卖首饰的小摊前,孟灵雨停下来,兴致勃勃的挑,且拉着苏禧一起。见她脸上有迟疑之色,孟云昭还未开口,反而是沉默一路的孟云卿说:“宝儿,挑两支吧。”   作者有话要说:  孟云昭:???抢我台词??? 第33章 浮生鸳鸯梦(五)   和孟云卿回到孟家之后, 苏禧和他之间的关系不曾亲密过半分,甚至比起在外面的时候要疏远一些。今时今日,在孟云昭面前,他突然说出这样的话多少奇怪。   以往日孟云卿对待宝儿的态度,这种话是有些亲密了,并且含着几分隐秘的宠溺味道。他已知晓宝儿心思,现在又不想娶她,忽来的亲密话语明显不怎么对劲。   苏禧心中暗暗揣度孟云卿想法,面上只一时间看向他,微红着脸点点头:“谢谢大哥。”也是在这个瞬间, 她意识到,孟云卿的话可能其实是说给孟云昭听的。   一边挑摊子上的各色簪子,苏禧一面暗忖着。她之前也了解到, 孟云卿清楚孟云昭的情感, 也认为自己不能娶聂宝儿。偏宝儿中意他,他必会觉得得做点什么。   他既不会做出将宝儿推向孟云昭的事,也不希望让孟云昭面对自己的大嫂是意中人的局面。那么,可以尽量平和去解决这些事的办法, 无外乎让宝儿离开孟家。   彼时, 她和孟云卿表露情感,孟云卿虽未以残忍的话拒绝,但也未接受。他说过以为宝儿和孟云昭情投意合,却没有肯定的提起过孟云昭对宝儿的感情。   在这样的情况下,在孟云卿知道宝儿还未醒悟孟云昭对她心思的前提下, 再来品一品他今天的话,其中隐藏的目的就明确了——他是想刺激一下孟云昭。   孟云昭纵然大概了解孟云卿和聂宝儿同生共死过一次,可在那几天里面,究竟发生过什么,他没问过任何人也无从了解。孟云卿忽然待宝儿亲近,他必有想法。   如此看来,孟云卿尚不确定想夺他性命的人是孟云昭。这倒正常,哪怕两个人关系多不好,到底是一家人又姑且没有大的矛盾,随便下那种狠手确实很难想象。   苏禧心思转动间,瞧清楚孟云卿的算盘,不知要如何评价这个人。他想结果对所有人都好,却不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又或者知道,仍想要试着可以搏一搏。   不管怎样,有一点苏禧不会去否认——   聂宝儿没有爱错过人。   孟云卿今日动了送聂宝儿走的心思,他日便有得后悔。   谁让,攻略他这件事,她势在必得?   苏禧挑中一支海棠花玉簪,不大好意思般看向孟云卿,以眼神询问可不可以。孟云卿却顺手便拿起了一支蝴蝶样式的簪子,微微一笑:“宝儿戴这支也好看。”   孟灵雨听见孟云卿的话也看了过来,抿唇笑道:“大哥的眼光……”孟云卿眉眼不动,手扶住苏禧的脑袋,示意她不要动,将那支簪子替她戴上了,左右看看。   “挺好的。”孟云卿平平静静道。   苏禧微微低下头,咬唇笑着,又偷偷拿眼看他,眼角眉梢皆含羞带怯。   孟云昭将他们一举一动看在眼中,可不过是不动声色付好了簪子的钱,连带着孟灵雨那份,方说:“我在望月阁订了位置,过去坐一坐吗?”   “二哥竟然提前在望月阁订了位置?!”孟灵雨顿觉惊喜,笑着追问,“二哥什么时候订的位置,怎么都没有说?那儿可是很好赏月也很好看灯塔?”   苏禧也和孟灵雨那般望向孟云昭。   孟云昭笑一笑说:“订得早,位置确实挺不错,好赏月也好看灯塔。”   孟灵雨挽住苏禧的胳膊,也笑说:“宝儿,我们今天是要有眼福了!”   苏禧微笑:“二哥这是有先见之明呐。”   孟云昭眼眸温润的模样,抬手摸一摸苏禧的头,手指不经意般擦过孟云卿碰过的地方。他轻声说:“现在过去便正好,我们这就走吧。”   四人到了望月阁。   被小二领着到了孟云昭提前预定好的雅间,走至窗边,便可以看到一座高大的漂亮花灯塔。那花灯塔以砖瓦堆作中空宝塔,塔上再挂以各式各样花灯作为装饰。   因为花灯塔足有一丈高,寻常见不到,便多少的稀罕。上边挂着的花灯又都十分漂亮,凑在一起,越是叫人看着欢喜。待到夜里点上灯烛,更是别一样的风景。   他们在望月阁中,看到外面有不少人正围着花灯塔看。只是离得近了,反倒没有远远看去的震撼,也领会不到这种美。孟灵雨拉着苏禧看,时不时便发出惊叹。   这个当口,稍远的地方竟然放起烟花。   烟火不停在空中炸裂,发出巨大声响,连他们这儿也变得吵吵闹闹的。   一个窗子站两个人便再挤不下第三个,孟云昭和孟云卿此时不得不凑作了一团。比起孟灵雨,他们对这些的兴趣要低很多,不过陪着她们,瞧过两眼也就罢了。   孟云卿收回视线,复看向身旁孟云昭:“方才宝儿买的簪子……”   他还未说完,孟云昭道:“不值当几个钱,都是一家人,大哥不必计较。”   孟云卿一笑:“却非这个意思,只原本是我想送宝儿的,哪里能够叫你掏钱?”   “大哥这是……”孟云昭也笑,“往常倒不见大哥这般。”   孟云卿视线落在了苏禧的身上,敛去笑意:“宝儿……上次出门,差点为我丢了性命。”孟云昭皱着眉,孟云卿又说,“无论如何,我总是于她有所亏欠的。”   聂宝儿为什么会差点丢了性命,孟云昭心里再清楚不过。   他压一压嘴角,但没有说什么。   孟云卿掏出一点碎银子递过去,比孟云昭先前付的银钱要多:“拿着吧。”此时此刻,孟云昭唯有收下,不露声色问,“大哥终于改主意,愿意娶宝儿了么?”   “是有些乱。”孟云卿说,“还是从长计议的好。”   孟云昭不置可否,看一看苏禧道:“宝儿,终究要成为孟家人。”   烟花的声音几乎盖住孟云卿和孟云昭交谈的内容。单凭自己的耳力,苏禧没办法听得清楚他们说了些什么,靠着系统却十分容易,同样叫她越确定自己的猜想。   苏禧觉得,自己还是很好说话的。   孟云卿有这样的期许,她好好配合一下他也无妨。   赏完花灯塔,迟一点的时候,他们便回孟府去了。孟云卿和孟云昭亲自送孟灵雨和苏禧到了她们住的院子外。临到分别,苏禧为那晚上两支簪子和孟云卿道谢。   孟云卿便说:“无事,早点休息。”   苏禧认真点点头:“我定会好好保管的,大哥也早点休息,二哥也是。”   她口中说着二哥,目光却始终黏在孟云卿身上,眼也不眨。   孟灵雨偷笑,拉拉她的胳膊:“宝儿,进去了。”   等走进院子,四下无人,孟灵雨压低声音:“宝儿,你说,你是不是……”苏禧茫然看向她,孟灵雨笑着问,“你是不是喜欢上大哥了?”   似乍被看破秘密,苏禧瞪大眼睛看她,手捂住孟灵雨的嘴:“灵雨,莫胡说。”   孟灵雨笑着拿开她的手:“这有什么说不得的?”   “是好事啊。”孟灵雨笑道,“看爹娘的意思,你迟早是要嫁给大哥的,如果你们两个情投意合,那绝对也是爹娘乐意看到的,何必遮遮掩掩呢?”   苏禧支支吾吾道:“大哥……对我……”   孟灵雨轻轻捏捏她的脸:“不说往日,今天大哥与你买簪子,我瞧着倒不同。”   “从前是大哥没瞧见你的好,从今天,不从明天起,宝儿你也多多努力,总有一天叫大哥对你刮目相看!到那个时候,还担心什么?”孟灵雨信誓旦旦的说着。   见她脸上犹豫之色,孟灵雨又打趣道:“宝儿,总归我是认准你这个嫂子了!”   “灵雨,莫要浑说!”苏禧抬手,再次捂住她的嘴巴。   第二日,苏禧早起,如常到孟夫人那儿去请安。   回自己房间的路上,经过一处假山时,孟云昭不声不响从假山后面走出来。   她似乎被吓了一跳,拍拍胸口,轻舒一口气:“二哥,你怎么走路没声的?”   孟云昭低头望着她:“宝儿,我有话问你。”   苏禧被孟云昭拉到了假山后面。   她抬眼看眼前的人,不甚明白的样子:“二哥,什么话要在这儿问?”   孟云昭蹙眉,沉声:“你和大哥……在外面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一些什么事?”   苏禧看起来怔了怔,越发糊涂:“这些,二哥不是早知道了吗?”   “我是说,”孟云昭换了一种说辞,“大哥是不是对你做过些什么?”   苏禧脸上一红,低下头嗫喏道:“二哥这是什么话……”   提起孟云卿表情便立时不同了,孟云昭看着眼前的人,由不得心绪起伏。   他终于问:“宝儿,你老实说,你是不是喜欢大哥?”   苏禧面上一惊,飞快看他一眼,避开他的视线:“二哥怎么突然说这个……”   孟云昭却变得更加笃定,抬脚往前迈了一步,逼近她。   “你喜欢大哥,”孟云昭眼里开始散发危险气息,“为了他可以不顾自己安危,擅自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可是你知不知道,你这样跑出去,我有多担心你?”   苏禧垂着眼道:“二哥,对不起,是我太冲动了。”   “宝儿,”孟云昭拽住她的胳膊,控制不住用了力,“这么多年,你当真不知我对你的心思?”   作者有话要说:  论谁的套路最深。 第34章 浮生鸳鸯梦(六)   苏禧来到这个世界之后, 她偷跑出去找孟云卿、差点和孟云卿一起出事以及似乎变得和孟云卿亲近起来,这些事情终究对孟云昭产生了不小的刺激。   面前的人因忍耐到极限,于此一刻,吐露心声。苏禧面上惊惧看他,眼底满堆着诧异和错愕,似不敢置信也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从他口中说出的话。   “宝儿,为什么会这样?”孟云昭握住苏禧手腕的力道渐重,“这么多年,我待你如何,你当真不明白?为什么你会喜欢上大哥, 为什么会变成了这个样子?”   这么多年在孟家,聂宝儿也是被养得娇娇软软的。孟云昭力气很大,苏禧感觉手腕传来一阵痛感。她紧拧了眉, 冲孟云昭摇摇头, 惶恐喊他一声:“二哥……”   孟云昭视线定在她脸上,没有因为她脸上表现出来的害怕就此放过苏禧,反而步步紧逼。苏禧不断后退,直至背抵假山, 石头将后背咯得生疼, 已是退无可退。   “宝儿,你不可以这样对我!”孟云昭眼底泛红,松开苏禧的手腕,却一把将她紧紧的抱住,脆弱般道, “宝儿,我不能没有你,求求你不要离开我!”   苏禧试图挣扎却抵不过孟云昭力气太大,他手臂间的那种力道,仿佛恨不得将她的骨头碾碎。于是,似在惊惧慌张之下,她的眼底有泪落下来,也更用力挣扎。   孟云昭是丝毫不肯放手,甚至一时捧住苏禧的脸,眸中一点意乱情迷般的意味,脸贴上来便去寻她的唇。趁着这个时机,她狠狠踩孟云昭一脚,彻底推开了他。   脱离孟云昭的控制,苏禧慌乱抹泪,转身从假山后面跑了出去。孟云昭也立刻拔脚追了上来,却不妨碰见了孟灵雨。苏禧也看到了她,顿时跑到孟灵雨的身边。   不知是发生了什么,可看到苏禧哭,她立时间便把人护到身后。孟灵雨蹙眉瞪着孟云昭,一声呵斥:“二哥,你做什么欺负宝儿?!”   苏禧一味的在流泪,人往孟灵雨身后缩,手指也拽住她的衣服,瞧着是惧怕孟云昭到了极点。当着孟灵雨的面,孟云昭不好多说什么,只能沉着脸放她们走了。   孟灵雨陪苏禧回去,拿帕子替她擦脸上的泪痕。直到送苏禧回到房里,没有其他的人在,孟灵雨才关心的问:“宝儿,发生什么事了?二哥欺负你了?”   苏禧摇摇头,未将和孟云昭之间的事说与她听。   她这会止住了哭意,只是说:“灵雨,没事,谢谢你送我回来。”   孟灵雨见她不愿意多提,也不好逼问,便摸一摸她的头:“若是有什么事,千万不要自己憋在心里。若是什么时候愿意说了,尽管来找我便是……”   苏禧点点头,应了下来,又和她道谢。   孟灵雨略微坐一会,等到苏禧好了些,才起身离开。   这件事之后,苏禧会刻意避开孟云昭,往日里的那一份亲近就此散了。即便在府里见到了他,她也从来别开眼,客气打过一声招呼,再没有第二句话匆匆走开。   犹似遭遇到了打击,之后的一段时间,苏禧表现得情绪低迷。不止是对孟云昭,连对孟云卿都不太热情。好几次孟灵雨邀她出门去,她也全都拒绝了。   有一日午后,午睡醒来,苏禧独自坐在了荷花池旁。如今已是深秋,一场秋雨一场凉,昔日满池娇艳荷花也早已开败。夕阳西斜时,她正对着一池的枯荷发呆。   “宝儿。”身后传来孟云卿的声音,苏禧一个惊吓,身子都抖了抖,慢慢站起来转过身。她看着孟云卿,微微低下头,声音很轻喊他一声,“大哥。”   孟云卿皱眉,上下看一看她问:“怎么了?怎么看起来心事重重?”这阵子,孟老爷交待不少事情给孟云卿做,他在府中时间不多,也很难好好和她说两句话。   苏禧低着头,否认:“没有…………”   孟云卿略一思索,又问:“之前灵雨和我说,你和云昭闹矛盾了?”   像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迟疑的摇一摇头。   孟云卿便说:“灵雨说你哭得厉害。”   “有什么话,连大哥也不能说?”等了片刻,不见她开口,孟云卿复说了一句。   苏禧缓缓抬了眼,隐隐的泪花:“大哥是故意的,是不是?”   孟云卿一怔,刹那没有反应过来她话中含义。   苏禧没有移开了视线,望住他说:“中秋那一日,大哥送我簪子,是为何意?”   恍惚间明白过来她的话,孟云卿禁不住讶然。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没能说出口。   苏禧深吸一口气,眼眶却红了:“大哥不喜欢我,或是不愿意娶我都无妨,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个样子呢?为什么要这样叫我自作多情呢?”   孟云卿低声喊她:“宝儿……”   苏禧打断问:“大哥是不是,早便知道二哥……”   孟云卿表情一滞,她继续说:“若是大哥觉得是我做错了,或觉得我碍眼,只管告诉我便是,何苦要这个样子?我的一片真心,也不过是与你利用的东西么?”   “宝儿,抱歉,我绝无此意。”孟云卿连忙道。   他脸上一阵慌乱,是因从没有预想过今日情形,同样是因她犀利道破他的行为。   苏禧垂下眼,一时落泪,泣声说:“大哥从前待我冷淡也罢,不亲近也罢,我也心知大哥不是无情无义之人。怪只怪我没有看清自己的身份,竟痴心妄想了。”   孟云卿没办法放她这么走了,便伸手拉住苏禧的胳膊。他原本以为能够将事情妥善处理,却不知反而叫她更受伤,心中一阵一阵歉疚。   “对不起,宝儿。”孟云卿再次同她道歉,“是我自以为是,但绝无轻视你、利用你之意。是大哥做得不对,你莫要如此……那天,云昭欺负你了,是不是?”   苏禧泪眼朦胧看一看孟云卿,后退了一步,又扑到他的怀里,便是放声痛哭。孟云卿听她哭得异常伤心,终究不忍心推开,缓缓抬手,一下一下轻拍她的背。   正当此时,一道高大身影不知从何处蹿了出来,动作极快将苏禧从孟云卿怀里给拉了出来。待到下一刻,便对孟云卿挥拳相向:“你离宝儿远一点!”   孟云卿虽无防备,但下意识抬手去挡,没有挨实突来的一拳,却也后退两步。待到稳住身形,他看向孟云昭,沉声道:“云昭,你想做什么?!”   “我做不做什么,同你有什么关系?”斜眼看一眼苏禧,孟云昭道,“你不喜欢宝儿,不肯娶她,那就离她远一点!自有人喜欢她,愿意娶她,不容你糟蹋!”   孟云昭话音落下,又伸手去了拉苏禧:“宝儿,走!”   苏禧避开他,退了两步,冲他摇摇头。   孟云昭眸光一黯,直接动手拽她,痛心般说:“宝儿,别糊涂,他不值得!”   苏禧看向孟云卿,以眼神求救,哀求道:“二哥,别这样!”   孟云卿见孟云昭态度如此蛮横,方醒觉自己过去以为他喜欢宝儿,不会做出伤害宝儿之事多少天真。纵然不清楚他之前做过什么,却猜想得到是叫宝儿惧怕的事。   即便孟云昭高大,孟云卿亦是不遑多让。他上前两步,劈开孟云昭拽住了苏禧的那只手掌,训斥的口吻:“宝儿已经说了不要,为什么还非这个样子欺负她?”   “宝儿,回去。”从孟云昭手里将苏禧抢过来,孟云卿当下说道。   苏禧看一看他,又看一眼孟云昭,转身跑走了。   孟云昭只瞧着孟云卿不顺眼,眼眸一眯,再次动了手。孟云卿起初一味躲闪,眼前的人根本没有手下留情的意思,他挨了两下,见孟云昭不可理喻,终于还手。   两个人一架打到了孟老爷和孟夫人面前。   一个是二十一岁,一个是二十岁,何况是兄弟,竟做出打架的事来。   孟老爷脸色很不好看,一拍桌问:“你们两个,怎么回事?”   孟云卿和孟云昭当下都不出声。   孟夫人见儿子嘴角流血、脸上有伤,只是心疼,劝道:“老爷也莫太生气,气坏了身子可怎么办?”又问孟云昭说,“云昭,发生了什么事,和爹娘说一说?”   孟云昭心知,若是叫两位长辈知晓他们打架是为了聂宝儿,必定要牵累她。因此即使孟夫人发问,他仍旧闭口不言,只是一时心中怨气难平。   “当真是不像话!”孟老爷等了半晌,不见他们回话,越是恼怒,“你们不肯说,可以,我自会去查!但你们两兄弟,这样大打出手,实在丢人至极!孟家祖训,你们可还记得?!”   孟老爷气急,最后叫孟云卿和孟云昭两个人到祠堂去罚跪。   更晚一点的时候,苏禧也被他喊到了跟前问话。 第35章 浮生鸳鸯梦(七)   孟云卿和孟云昭闹起来, 苏禧哭着跑走,这动静并不小,府中自有下人多少窥得了一些情况。孟老爷只管一声吩咐,自然很容易知道事情和聂宝儿脱不了关系。   苏禧被喊到跟前来问话,面对孟老爷和孟夫人,却低头闭口不言,分明是回答不上来的样子。有底下的人说的那些,再看到她这个样子,是什么事也猜得几分。   孟夫人心中惊愕,因她不曾想过自己儿子竟会对聂宝儿动了心思, 还做出这样胡闹的事情来。孟云卿先时便是不愿意娶聂宝儿,而自己儿子……她看向孟老爷。   这会儿,孟老爷在心底暗自盘算着, 倒是没有怎么去注意孟夫人。不管怎么样, 两个儿子去为了一个女人大打出手,放在哪个长辈这儿,也是不想看到的情况。   现在已经是这么一回事,孟老爷记起了大儿子当初拒绝成亲之事, 便省得多半是有其他原因。今日再看, 说不得就是为着他这个弟弟了,只怕云昭不愿意领情。   “事情因你而起,你便也同样有错。”厅子里静默片刻,孟老爷发话道,“今日晚了便这样, 待明日,我叫管家安排好马车,送你到庄子上去好好反省反省。”   孟夫人略皱着眉,轻声:“老爷……”   见孟老爷一抬手,示意她不必多话,她当下也就住了口。   苏禧低着头,怯怯应下了一声。   这样的事情发展,对她来说是没什么不好的。   孟灵雨姗姗来迟,正听到孟老爷那一声吩咐。   她疾走两步,迈步进来,着急的说:“爹,为什么要送宝儿去庄子上?”   孟夫人瞧见了她,立时间拦下她后面的话道:“灵雨,爹和娘在训话,怎可这样打断插嘴?这些事同你没关系,也轮不到你来管,怎可如此质问你爹?”   孟灵雨哪知孟夫人心思,看到苏禧跪在地上,听到她要被送到庄子上,心里一时着急得很。她是顾不上,便说:“有什么事不可以好好说吗?何苦要这样子?”   孟老爷清楚自己这个女儿性子天真,又和宝儿关系好,难免要为她说情,只是这件事必须这么办。他脸色肃然,看着孟灵雨:“爹娘做事容不得你质疑,回去!”   究竟不敢真的顶撞长辈,在孟老爷的逼视下,孟灵雨一跺脚,看一眼地上跪着的苏禧,满脸不甘心转身出去了。她本想去找两位哥哥,半路却被自己姨娘拦下。   “好姑娘,这件事同你又有什么干系呢?你何苦要去将事情闹大?对你到底有什么好处?”杨姨娘拉住孟灵雨,“听姨娘一句,莫要再管了,老爷自有分寸。”   见孟灵雨不听劝,她又说:“不管是大少爷还是二少爷娶了宝儿,对你又有什么影响?宝儿不会有事的,你就放心吧。姨娘那儿做了桂花糕,快过来尝一尝。”   “大哥和二哥都要娶宝儿?”孟灵雨吃了一惊。   杨姨娘见她什么都不知道,更不能让她胡闹了,不由分说强行把人拉走。   第二日清晨,苏禧被送上了管家安排好的马车。   她被孟老爷送到了乡下的庄子上。   孟云卿和孟云昭在祠堂被罚跪了三天三夜,孟老爷发了话,不许任何人为他们送吃的和喝的。孟夫人心疼得几天没休息好,好歹才劝着孟老爷松口放过两个人。   到得第四日,孟老爷将孟云卿喊到自己的书房。   父子两个人把话摊开来说。   “你不是冲动的性子,怎么会和云昭动起了手?”孟老爷先发话问。   孟云卿知道到得现在,没必要继续隐瞒下去,却只说:“爹不是都知道了吗?”   孟老爷抬手替孟云卿倒了杯茶,也不摆架子:“是因为宝儿。”搁下茶壶,他叹了一口气问,“我让你和宝儿成亲,你不应,怎么现在又突然闹成这个样子?”   “这件事倒是我错了。”孟云卿说,“但和宝儿没什么关系。”   孟老爷沉吟中说:“老二喜欢宝儿。”   孟云卿不置可否,一时道:“原本我是不该多嘴他们的事情,可现在老二这样,宝儿要是嫁给他,恐怕会要受欺负。要这样,老二来和您说您也不能答应。”   孟老爷看他一眼,笑了笑:“如果宝儿自己也愿意呢?”   “宝儿自己愿意,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孟云卿顿了顿,回答孟老爷的话。   孟老爷缓缓说道:“我倒听灵雨提起你和宝儿的关系变好了。”   “我一直把宝儿当妹妹看,”孟云卿说,“以前也从没有什么关系不好的。”   注意着他的神色,孟老爷说:“那宝儿和老二……”   孟云卿无奈:“您就不能先问问宝儿的意见?”   见孟老爷不说话,孟云卿又不动声色道:“不管您最开始是怎么想的,宝儿在孟家这么多年,和亲人哪有什么两样,往后做不做孟家的儿媳妇也没什么差别。”   苏禧人在庄子上,生活环境和条件都一下子下降很多。庄子上住着一对夫妇,膝下一双儿女,女儿已经出嫁,儿子在外面做小工,因而加上她也人还是很少。   刚到庄子上的第一天,苏禧已经暗中塞了一锭银子给那位大嫂。有这么一茬,她之后便至少日日住得不闹心,吃喝也没必要自己发愁,他们同样不管她做什么。   苏禧当自己出来领略田园风光的。她无事可做,便每天到外面去,或是寻个清净的地方坐着发呆,或是到山里头去转一转,偶尔还会捡个山鸡野兔之类的回来。   孙良同样是个被家里头打发到庄子上来的。   和苏禧不一样的,他是为了避祸。   孙良的父亲当年倾全家之财供自己的弟弟读书赶考,甚至为此累垮了身体。因而等到孙良的堂叔考得功名、成了本地太守,对自己的大哥一家便十分照顾。   在这之外,孙家这俩兄弟成家后,孙良的父亲三十多岁才有了这么个儿子。孙良的堂叔膝下七个女儿,愣半个儿子也没有。孙良成了孙家的独苗苗,备受呵护。   自小被两家宠着长大,孙良小时候就无法无天惯了,长到十八岁后,越发变成了这个样子。他寻常不正经的事做得很不少,可有太守堂叔兜底,自然次次无事。   前一阵子,孙良瞧上一个长相秀丽的姑娘,仗着孙家权势强抢。熟知姑娘硬气,一头撞死也不肯屈就。好端端的女儿没了,姑娘家里讨要说法,他这才躲起来。   孙良平常就是个游荡惯了的性子,哪怕到这庄子上一样改不了。即便这里比不得郡中热闹,他照样整日四处闲逛。这么闲逛数天,终于有一日,他撞见了苏禧。   对于这一阵子只见得到农妇和野丫头的孙良而言,突然出现在面前的一个容颜俏丽、长相甜美的少女,那样一种视觉冲击,堪比撞见天仙下凡。他顿时看愣了。   彼时,苏禧同孙良不过擦肩而过,注意到他视线,便别开眼去,脚下步子放快越过他身边。她脸上刹那闪过几丝慌乱表情,明明白白的是良家少女模样。   孙良回过神来的时候,苏禧已经走远,再去追也没有多少意思。他回想着她不安到微微红着脸的样子,越生出了兴趣。于是打从这一天起,孙良天天去堵苏禧。   这个地方对于孙良来说太过无趣,好不容易发现一个猎物,便有十二分的耐心。苏禧没有陪玩的心思,在这个地方想要甩开这人同样费事,她只好勉力应付着。   她来到庄子上有半个月的这一天,苏禧如常出门,到山林里转过了一圈,准备回去时再次被孙良缠上。之前是对他不理不睬,今天仍如此,一味低头回庄子去。   孙良一路追着她到庄子门口,大约多少没了耐心,终于对她动手动脚,拉住她的衣袖。苏禧涨红着脸,呵斥道:“无赖竖子,还不快松手!”   “小娘子,我不松手,你又待如何?”   孙良笑着,见她红着脸的样子,反是别一样的有趣和好看。   苏禧看起来是恼了,手中一支梅花,直接抽向孙良的手背。他吃痛,松开手,兀自揉了揉,又做出凶狠模样:“小贱|人,你可知我是谁,竟敢这样对我?”   话音落下,孟家的庄子里有人走了出来。苏禧回头一看,脸上一惊更是一喜,她小跑两步,躲到孟云卿身后,将手里的梅花一丢:“丑八怪!我管你是谁!”   丑八怪这三个字,一下子戳到孙良痛处。他样貌生得很不怎么好,更在意这些。往日有人背地里管他叫癞|蛤|蟆的,被孙良无意知道了,便几乎把人活活打死。   孟云卿刚到半晌,隐约听到苏禧的声音走出来看,发现她被人缠上了。孙良平日里多高调,他自然认得这人,却也不惧,挑眉问:“孙少爷,找我妹妹何事?”   孙良听到了这话,知道今日没办法硬来。他便干脆阴测测一笑道:“奉劝公子好生管教自己妹妹,莫要在外面勾三搭四,做些见不得人的下贱勾当!”   孟云卿不为所动,眸光沉沉:“我妹妹如何,同孙公子有什么关系?倒是孙公子这样平白无故辱我妹妹名声,休怪我不客气!”   孙良冷笑,也是不怕孟云卿。   他复冲苏禧挑衅:“那咱们——走着瞧,小娘子千万别落到我手上,哼!”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大概会比较晚!早睡不要等么么哒!   突然觉得可以日常一问:   ——大哥今天动心了吗?   ——没有。╭(╯^╰)╮   木头啊木头。 第36章 浮生鸳鸯梦(八)   孙良撂下狠话, 愤愤的走了。   苏禧也从孟云卿身后走出来,低着头道:“谢谢云卿大哥。”   孟云卿见她这幅样子,只问:“你和他认识?”   “不认识。”苏禧很快否认。   孟云卿说:“他是孙太守的侄子,平日里多有放肆举动,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既不认识,宝儿往后若是见到他,也千万记得避开。”   苏禧点头,当是应了,也问:“大哥……怎么来了这儿?”   “是来接你回去的。”孟云卿见她乖巧,眼神变得温柔, 语气温和道。   苏禧闻言,仰起脸望向了他,不确定问:“老爷和夫人, 不生气了吗?”   孟云卿说:“原本便不是你的错, 如何会生你的气?”   “那二哥……”苏禧一咬唇,声音低下去一些。   孟云卿见她惶然,亦轻声道:“没事的,有大哥在, 必不叫他逼迫你任何事。”   信誓旦旦的话语, 是要护她,却又是不过如此。   苏禧看着他,忽而笑了一下:“云卿大哥何时竟变成了骗子,拿这种话唬我?”   孟云卿愣住,像不十分明白她为什么会这样说。   苏禧别开眼, 笑里透着苦涩:“既然不喜欢我,也不愿娶我,为何还要这样?”   孟云卿这才醒觉她心中所想,一时间说不出话。   苏禧却低眉:“也怪不得云卿大哥,是我自己的问题,叫所有人都变得难堪。”   孟云卿想说什么,苏禧已越过了他,兀自走进庄子里。   这还是聂宝儿第一次和孟云卿置气。   从庄子上回府得小半天功夫,夜里毕竟不好赶路且也不急在这一时,孟云卿是打算好翌日和苏禧一道回去的。因而,这天夜里,他同样歇在庄子上。   苏禧和他闹别扭,同他无话可说的样子,孟云卿看在眼里,想和她谈一谈,从傍晚到夜里,却未寻到好时机。后来夜深,他从房间里出来,看到院子里的苏禧。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大雪,孟云卿人立站在廊下,两盏颤悠悠的灯笼照不亮庭院里面的一切。他看着院子里的人正在仰头望着天,伸出手去,接飘落下来的雪花。   说不上是为什么,孟云卿一直没有出声。他就这样看着她,看她立于天地之间,孤寂寂、独茕茕的一抹单薄身影。直到她似有所觉般转身,也抿唇安静的看他。   孟云卿瞧不清楚她脸上的表情,只在对视过片刻之后,抬脚走过去。他尽量语气平平静静问:“宝儿,这么晚了怎么还不休息?”似准备掩饰之前的一切不快。   苏禧默了默,低声道:“有些睡不着,发现下雪,便出来瞧了两眼。”这话是有些欲盖弥彰,孟云卿不说破,走近了,借着微弱的光,注意到她脸上残留泪痕。   “宝儿。”孟云卿喊她一声。   苏禧别开脸,像不要他看自己,吸吸鼻子:“夜深了,大哥也早点休息。”   她抬脚要走,脚下步子才刚刚迈出去,被孟云卿拉住胳膊。她视线落在他手掌,孟云卿发觉到了,便松开手,压低声音说:“宝儿,我们谈一谈。”   “好。”苏禧立时间应下来。   她抬眼,望向孟云卿一笑道:“大哥不妨先说一说,中秋那天到底怎么回事。”   孟云卿语塞,也是没有见到聂宝儿咄咄逼人的样子。   只是,他心知自己有错在先,仍好脾气道:“中秋那天的事,确实是我不对。”   苏禧目光没有移开,始终落在孟云卿脸上,仿佛耐心听他说。孟云卿也看着她的眼睛,坦白:“是我自以为是,想着你或许不知二弟……故意做刺激他的举动。”   “我那时想,等你知道云昭的心思了之后,大约会明白我为何不肯答应同你之间的婚事,你也愿意做其他打算。”孟云卿越说越觉得羞愧,“对不起,宝儿。”   苏禧定定的看着他,半晌不语。   孟云卿不想替自己做错事找诸多借口,便只沉默等她发话。   好半天,苏禧颤声:“所以……大哥希望我怎么做?”她自顾自的说着,“你知我心意,说不会叫二哥逼迫我,便不是想我就此嫁给二哥,也不要我嫁你……”   苏禧眼底闪过了一抹迟疑,犹似在努力思索这件事,想到了什么,却不敢确定。孟云卿依旧不说话,她沉思中缓缓说:“做其他的打算……比如,离开孟家?”   想到了这一点,苏禧脸上顿时浮现了受伤之色,震惊去看孟云卿。错愕之后,又是好笑,笑自己傻得可以,蠢笨不堪,忍耐道:“既如此,大哥何必来接我?”   面对苏禧逼问,孟云卿全然说不出话。瞧见她这样子,他心里跟着一阵一阵难受,一时却辨不清楚为何如此。只是想着,自己以为那样对她是好的,反而忽略她。   苏禧深呼吸两口气,心肺里灌满寒凉。等不到孟云卿开口,也不想要等,她一把推开挡在面前的人,犹如一只受伤的小动物般,头也不回,仓惶中跑回了屋里。   孟云卿几乎一整夜没有睡。   隔天早上,他的脸色看起来十分不好。   迟迟没有见苏禧起床,想着她约莫不想见到他,孟云卿没有去敲她的房门,只让庄子上的那位妇人去看一看。不想妇人竟是说,她不在房里。   孟云卿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出去的,毕竟天刚亮他便已经起身,以为不管什么动静自己都不会注意不到。担心苏禧,他拿上斗篷,顾不上别的,匆忙跑出了庄子。   置气是和孟云卿置了,吵也吵了,该说不该说的话都说过了,苏禧觉得,以这个情况,差不多可以作一作了。孟云卿讲,只把聂宝儿当妹妹,这话能信?   苏禧倒想信一信,可系统的数据变化告诉她不必太过相信了。也许孟云卿自己确实希望是这样子,毕竟兄弟阋墙的局面,他这种性子总是不想要看到的。   孟云卿和孟云昭那种不管不顾、下手狠辣的阴毒性子不一样。知道孟云昭衷情于宝儿,他不会坦然娶她也会有意无意克制自己的感情,因为对谁都免不了伤害。   因为知道具体的情况,孟云卿这样便免不了叫人着急。只是,如果他不是这样一个人,又凭什么值得被那么喜欢?苏禧单单觉得,就他这样,被虐一虐也活该。   孟云卿在村子里四处找苏禧,遍寻不见,越觉得焦心。同村里的人打听,多是今日不曾见过她的,也是得不到什么消息。他想起孙良,怕她遇到这个人,有事。   后来,到了村口,孟云卿迎面看到孙良。望见这个人的一瞬,他变得安心了点,至少人肯定不在他手里……否则见到他,孙良只会耀武扬威,出一口昨天的气。   “哟,孟家少爷。”孙良后来得知了孟云卿身份,昨天在苏禧那吃了亏,这会碰到他,自然不会轻易放过,“我当是什么人,你们竟敢在我面前那样嚣张……”   孟云卿无意同他纠缠,便道:“孙少爷,有句话不知你听过没有?”   孙良挑眉,问:“什么话?”   孟云卿语气冷淡的回:“好犬不拦路,恶犬常当道。”   孙良一愣,反应过来,孟云卿已经越他走了,他在孟云卿背后跳脚乱骂。   后来,孟云卿在村口遇到一位老妇人,同她打听到苏禧往山里去了。他没犹豫,信了老妇人指的方向,便往山林里去了找人,想着定要在孙良之前找到她才行。   孟云卿在山林里找了一个多时辰,始终没有碰见苏禧。昨夜下过雪,今天山里面冷得厉害,他又开始忧心可穿够衣裳,在这山里会不会冻着了……   在他几乎要认定苏禧也许不在这,说不得已经回去了的时候,孟云卿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回应他的话。循着声音找过去,他在一个小山坳里找到了人。   孟云卿到了苏禧面前,见她只是扭伤脚、没有别的事,不禁笑一笑。反而是在他面前的人,为着昨天夜里的话和此时不得不依赖他而红着脸,别开眼不敢看他。   “宝儿,”收敛笑意,孟云卿板一板脸,“出门怎么也不说一声?知道大哥找了你多久吗?你一个人在外面,要是被孙家少爷碰到了怎么办?”   苏禧低着头没有说话。   孟云卿已经大大方方在她面前准备好了,一个要背她的姿势:“宝儿,上来。”   苏禧犹豫中,伸出手,没有趴到孟云卿的背上,而是扶着他想站起来。孟云卿感觉到了,转过身看了她一眼,二话不说,直接拉过她的手臂勾住了自己的脖子。   “你这个样子还怎么走路?”孟云卿问。   没等苏禧说什么,他又笑:“放心,大哥这点能耐还是有的。”   作者有话要说:  先补一下昨天的更新。   ——今天大哥开窍了吗?   ——可能……开一丢丢? 第37章 浮生鸳鸯梦(九)   孟云卿任劳任怨背苏禧回去。   山路不好走, 他便走得很慢,也稳当一些。   苏禧手臂勾着孟云卿的脖子,脸颊离他的后颈、耳朵、侧脸都很近,同样嗅得到他身上淡淡的甘松香。这种姿势其实十分亲密,她呼出的热气喷在他的皮肤上。   孟云卿心里头原本没有想法,只是后来感觉到她的温热呼吸,感觉到她柔软发丝悄无声息钻进了衣领,他的心绪再无安宁。唯有努力收敛心神,想一点别的事。   冬天天黑得很早,这会儿已经是夕阳旁落时分了。苏禧趴在孟云卿背上, 人不用走一步的路,毕竟是有些舒坦的。他们都不说话,四周偶有一点小动物的声响。   快要离开山林时, 苏禧轻声开口:“大哥不生气吗?”   “嗯?”孟云卿在想其他事, 乍一听见她的声音,有些反应不过来。   慢一拍明白过来她指的什么。   孟云卿笑笑:“你又没有做错事,好端端的为什么生气?”   苏禧觉得这话莫名有些耳熟。   她开始怀疑,在孟云卿眼里, 聂宝儿就没有不乖或者不懂事的时候。   “昨天……我说了那样的话, 也没有关系吗?”苏禧又问。   孟云卿听她语气迟疑,反笑:“这是后悔了,觉得自己不应该说那样的话?”   苏禧声音很低应一声。   “没关系的。”孟云卿安抚,“本不该你受这委屈,发泄出来倒是好一些。”   是说不希望她什么事都憋在心里, 假装都无关紧要。   苏禧没有回应孟云卿,松松垮垮勾住他脖颈的手臂却比之前缠得越紧了点。   孟云卿背着苏禧走出了山林,天一点一点在黑下来,路变得好走许多,他依旧步伐稳健,却放快脚步。没走出去多远,他兀自停下,将苏禧放了下来。   转过身,孟云卿低头看垂首立在自己面前的人,抬手手指抚过她的脸,动作温柔帮她擦去泪痕。像是拿她没有办法,孟云卿问:“没有生你的气,怎还哭了?”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苏禧避开他的手,啜泣道。她伸手自己抹去脸上的泪,红着一双眼看孟云卿,倔强的一遍一遍反复问,“为什么……”想要一个答案。   孟云卿和苏禧对视着,脸上表情渐渐凝重。   半晌后,他说:“无论如何,宝儿,我想你能明白,我也希望你可以过得好。”   孟云卿看到她又一瞬止不住落泪,又笑笑。   这样子,更叫人心疼。   苏禧没有和孟云卿争论怎么样才叫过得好。   她声音仍是很低,带着些许哭腔:“宝儿,谢谢……大哥。”   孟云卿要再背她,苏禧却拒绝了,以旁人看到不好的理由。马上要进村子里了,她这么说,孟云卿没有坚持,虚扶着她的手臂,陪她慢慢走回去。   多休息过了一晚,孟云卿带苏禧回了孟家。她仿佛接受了一切般,不再置气也不再提之前的话题。回到孟家后的当天夜里,孟灵雨特地跑来了和苏禧挤一张床。   苏禧回到孟家的第二天,早上她去见孟夫人时,孟老爷也在这儿。往常孟夫人不会留下她用早饭,今天却破了例。她坐到桌边,陪着孟老爷和孟夫人一起用饭。   等到一顿饭吃好,让丫鬟把碗碟全部撤下,孟夫人又吩咐婆子守在外面,不让任何人进来。特地这样子,是要和她说什么话了……苏禧安分恭敬的坐着。   孟老爷吃几口茶,才将茶盏搁下在桌子上。他板着脸,看着苏禧:“宝儿,有件事,要问一问你。”苏禧看过去,孟老爷又问,“若是嫁给云昭,你可愿意?”   这事多半是和孟夫人提前说起过,因而孟夫人这会脸上不见惊讶,只是视线牢牢盯住苏禧,不知用什么心情在等她的回答。苏禧似无所觉,面上愣住了好半晌。   回过神来,苏禧看着孟老爷,却不知该说什么:“老爷……”   孟老爷摆一摆手:“宝儿,你只管回答愿意或不愿意。”   苏禧低头,瞅着自己的裙摆,片刻之后,鼓起勇气般摇头。她紧抿着唇,一字一句说:“二哥很好,但……我从未想过同二哥成亲这件事。”   听到这般回答,孟夫人暗暗松了一口气,而后看向了孟老爷。孟老爷脸上看不出太多情绪,也没有问为什么,只是交待:“既如此,往后你自己多注意一些。”   这是让她不要和孟云昭走得太近了。   苏禧点头,应下孟老爷的话,之后没有过多会,她从孟夫人的院子出来。   半个月没有见苏禧,前一天晚上非要和她睡的孟灵雨到隔天仍旧缠着她。午睡醒来,孟灵雨过来苏禧这儿,两个人坐在窗边,孟灵雨抱着手炉拉着她下棋聊天。   两个人一局棋才下到一半,孟灵雨正和苏禧悄悄说起孟云昭的一点事情,孟云昭人突然从外面大步走进来。他没有让丫鬟传话,这样直接闯进来,毕竟不礼貌。   但这一刻,因为孟云昭脸上阴沉沉的表情太过可怖,加上正好谈论起他,孟灵雨心虚慌张,整个人呆愣在那里。直到苏禧被孟云昭强行拽走,她堪堪反应过来。   孟灵雨丢开手炉,匆忙追到房间外,心突突跳着,想起孟云昭的眼神,心里头就有一种害怕,觉得会出事。本想自己去追,转念一想,她变了方向去找孟云卿。   得知她在孟老爷和孟夫人面前拒绝嫁给他,孟云昭心情十分不好。他把苏禧拽出房间,手上力道极大,不允许她挣脱,把人直接带回自己的院子。   把苏禧拽进房间,反锁了房门,孟云昭整个人看得出的暴躁阴郁。一进了房间,他直接把苏禧推到背抵房间门,手掌攥着她的胳膊不让她有逃跑机会。   孟云昭恶狠狠问:“为什么你肯嫁给孟云卿不肯嫁给我?我是哪里比不上他,还是哪里对你不够好?聂宝儿,你是不是养不熟?是不是一定要这样子才高兴?”   “二哥!”苏禧喊他,“你冷静一点!”   孟云昭看着她,却像听不见她的话,眼底忽然流露一丝诡异情绪。   “你是我的……宝儿,你只能是我的……”孟云昭声音小了一点,讷讷的语气,转瞬变作狠厉,“不,你必须是我的!我对你这么好,你怎么可以辜负我?!”   孟云昭陷入自我情绪之中,未几时,他的脑海便只剩下一个想法——   占有她,她永远都是他的!   孟云昭眯着眼,动手去扯眼前的人身上的衣服。看到她胸前一片嫩白的肌肤,越红了眼,容不得她有任何反抗。他捧住她的脸,一个又一个吻胡乱落了下去。   片刻后,孟云昭扛起苏禧,几步跨入里间,将她扔到床榻上。他身体覆上去,将她压在了身下,浑身血液都变得激动。这是于他而言,如此梦寐以求的一刻。   “宝儿,我的心里只有你。”孟云昭说着,俯下身去,亲吻她的脖颈。   在苏禧嘴巴被他捂住的一瞬间,房门被人从外面踹开。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孟云卿冲在了最前面,孟灵雨慢了两步跟在他的身后。看到里间的这一幕,孟云卿一个箭步上前,愤怒中,直接把孟云昭从床上揪到地上。   “畜生!”   一声怒吼,孟云卿的拳头砸在孟云昭脸上。   作者有话要说:  太晚了,这一章先这样吧。   化身嘤嘤怪(╥╯^╰╥)   解释两点。   一是,大哥确实是这个性子,但他做的没有错。悄悄咪咪说,我最开始想这个故事的设定,想到大哥直接和宝儿成亲了,二哥暗中欺负宝儿,对她酱酱酿酿,瞬间小h文套路(……   二是,怎么祸水的问题。后面很快会写到,以及既然这个故事就是商户的背景设定,和日天日地肯定就没关系了。对于普通人家来说,家破人亡就已经非常惨非常惨了! 第38章 浮生鸳鸯梦(十)   孟云卿是没有想过, 也想不到孟云昭会做出这样禽兽不如的事情。明明这样的口口声声说自己喜欢宝儿,要娶宝儿为妻,却偏偏一而再再而三伤害她、欺负她。   孟灵雨跑去找他说宝儿被孟云昭带走了,孟云卿单单以为他是得知宝儿不肯嫁给他,又想要逼迫她。却完全没料到,孟云昭做出来的事,比这更加可恶千百倍。   这会儿只觉得愤怒,孟云卿把孟云昭摁在地上,不给他任何还手的机会,也没有手下留情。孟云昭素来未真正把自己这个大哥放在眼里, 不妨自己没办法抵抗。   帮苏禧穿好了衣服,扶着她从床上下来,孟灵雨回头看了一眼, 被孟云昭被打得头破血流的样子吓得一声惊叫。望见孟云卿红了眼, 担心要出人命,她去了拦。   片刻之后,孟灵雨送苏禧回去,孟云卿拿绳子把孟云昭给绑了, 将人押到孟老爷的跟前去。孟夫人听闻了风声, 心里七上八下跑到孟老爷书房,想护自己儿子。   孟灵雨不放心让苏禧自己待着,一直陪在她的身边。书房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不是十分的清楚,只是听底下的人说, 里头吵得从未有过的厉害。   更迟一些,被孟灵雨派去打听消息的丫鬟跑回来说,孟云昭被一辆马车直接送出府了。至于人是被送去了哪里,她也没能打探明白,只是瞧见人当真上了马车。   孟灵雨多少也知道,这是家丑,必不会外扬。那是孟家二少爷,老爷和夫人都不会舍得真的把他怎么样……唯一是替宝儿觉得委屈,孟灵雨避开她偷偷哭一场。   虽然聂宝儿不过是养在孟家的,但孟灵雨打小是真的很喜欢她,当作是亲姐妹。上次她被送到庄子上去,孟灵雨没能帮到她,本就有一些歉疚,如今竟然……   如果不是亲眼见到,孟灵雨也不敢相信自己的二哥会做这种事。可是眼见为实,她已没办法不相信。想起孟云昭当时的样子,孟灵雨依然忍不住打个寒颤。   小丫鬟来传过消息,过得了半个时辰,孟云卿才出现了。他人在外面没有进来,也没有见苏禧,把孟灵雨喊到了外面。两人说了一会话,孟云卿独自进去屋里。   苏禧这会儿已经换过一身衣服,她抱膝缩在角落里,不哭也不说话。孟云卿看到她的样子,一瞬觉得无法呼吸,连带着脚下每一步都变得无比沉重。   孟云卿原本是想进来和她说一点什么,但此时此刻,面对着她,不仅说不出半句安慰的话,同样说不出来别的。言语如此苍白无力,更不知道还可以做点什么。   见角落里的人缓缓抬眼,目光一寸一寸扫过他的脸,她的一双眼黯淡无光,再无往日神采。看着眼前这样的她,孟云卿沉默中体会到一种类似心如刀割的痛楚。   孟云昭前一世能对聂宝儿用强,这一世便迟早会发生这样的事,甚至和聂宝儿嫁或者没嫁给孟云卿无关。苏禧是清楚,可也没觉得算什么机会。   如果不是知道孟云昭喜欢宝儿,在最初孟老爷让孟云卿娶她的时候,他就不会拒绝和反对了吧……然而有这一桩因由,以他的性子注定会考虑到所有人的处境。   “大哥,”苏禧看了孟云卿半晌,终于开口,“是我错了。”她低声说着,“若我早一些肯听你的话,事情就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是我不该留在这里。”   书房里面,孟夫人说了多少难听的话,孟云卿是必然不会告诉她的,苏禧却不难知道。因而同样清楚,如果不是有孟云卿在,只怕今日被罚被送走的人会是她。   孟云昭被送到外祖家,终究还是这孟家的人,不管在外面待得多久,迟早是会回来的。可有了这一茬,孟夫人定对她极不满,孟云卿就不会不动送她走的心思。   与其等着孟云卿来说,不如她自己先提出来。   何况发生了这样的事,对于聂宝儿来说,会觉得不好待下去很正常。   听到这样的话,感觉到她话语里的软弱落寞,孟云卿生出一股冲动,想要把人好好的抱在怀里,哄一哄她,告诉她没事……是看不得她这样子,希望她好好的。   觉察到自己心底想法,孟云卿在原地怔了怔。   他抿唇,垂在身侧、藏在袖中的手紧握成拳,最终是什么都没有做。   往日府里的人都知道,孟老爷和孟夫人是想让聂宝儿嫁给孟云卿的。如今出了孟云昭这一件事,动静闹得不小,难免有一些风言风语,许多话说出来也很难听。   这么多年以来,孟云昭在下人眼里一向是个温和的人。即便聂宝儿平常脾气好,和下人的相处也不差,在碰到这种事的时候,仍被暗地揣测是她勾引的孟云昭。   说到底,都知道孟云卿拒绝了同聂宝儿成亲,而她又不是孟家的人,想留下所以做出些不矜持的事情,很多人不觉得难理解。更何况,孟云昭和她关系好……   哪怕有孟云卿吩咐不许乱说话,仍旧堵不住悠悠众口。苏禧这阵子不出屋子,耳边听不到什么,孟灵雨却听到许多不好听的,甚至为此罚了好几个下人也没用。   怕苏禧听到这些话要受伤,也怕她在屋子里闷出病来,恰逢自己生辰将近,孟灵雨以要苏禧陪着挑礼物的借口,半哄半态度强硬拉她出门,实则是希望她到外面散一散心。   两个人后来到了一家卖胭脂的店铺,孟灵雨见苏禧兴致缺缺,故意撒着娇央她帮自己挑。才瞧过两样,有一男一女从外头走进来铺子,看起来是男子缠着女子。   “好姐姐,把你身边的桃花给我吧,你往日不是最疼我了吗?怎么今天一个丫头也舍不得?”男子的声音由远及近,苏禧没有回头看,却认出这声音是属于谁。   “呵!我身边就这么两个丫头不错。一个早些年被你要了去,另一个你竟然也不放过?不说我身边的,你其他姐姐身边的丫头,你要了多少?”   女子的语气里含着些怒意:“好歹也是二十岁的人了,你就不能正经一些?咱们孙家这一大家子,往后可都是要靠你的!你到底知道不知道?”   “好姐姐,我哪个能不知道呢?”孙良嬉笑着,“你今日对我的好,弟弟我一定铭记于心,往后怎么会少了四姐的好处?你要信我,绝不是那忘恩负义的人!”   见自己四姐不说话,孙良颇有眼色道:“四姐今天想买什么,银钱记在我账上,怎么样?”他喊了掌柜的一声,“快把你们店里的好东西拿给我四姐瞧一瞧!”   那掌柜的认得孙良,立马赔上笑脸殷殷勤勤上前去招呼他们。孟灵雨眼角余光瞥一眼孙良,感觉到苏禧握住自己的手,看过去,会意般搁下了东西,准备出去。   那孙良安抚好自己的姐姐,想要的人也要到了,正得意,有闲心在意去旁的人。恰逢孟灵雨和苏禧要出去,他下意识瞧了过去,光是瞧个背影便认出来了苏禧。   先前打听到苏禧是孟家的,后来孙良又知道孟家有一位小姐和一位童养媳,想到那天孟云卿口中说的妹妹,只以为苏禧便是孟家的小姐。   他从庄子上回来后,总是不好直接上门去抢人,也正经和孟家提过一回亲,却直接被拒了,由不得比之前更加怀恨在心。今天叫他撞见,孙良打定主意不放过。   抢先一步拦在苏禧和孟灵雨面前,孙良笑一笑:“小娘子,我们又见面了!”苏禧不说话,拉着孟灵雨要走,他又开口,“这样有缘,一起去喝杯热茶如何?”   孟灵雨看到孙良的样子就不舒服,何况他语气下流,表情猥琐,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龌龊。她素来觉得聂宝儿性子太软,便站出来道:“谁稀罕喝你的破茶!”   孙良斜眼看孟灵雨,难得好脾气的笑笑:“我可没要请你,同你有关系吗?”他们这会在铺子门口,孙良一招手,他惯常养着的那一群打手顿时齐齐涌了上来。   “把这位小娘子好好请到府里去喝茶!”压根不将孟灵雨和孟家放在眼里,孙良一声吩咐,更不在乎是在大街上。打手们上来捉苏禧,附近没有人敢多管闲事。   唯有孟灵雨去护她,却根本比不过那么多的年轻男人。一片混乱中,她被大力推倒在地上。下一刻,人被他们推上马车,孟灵雨从地上爬起来,马车已然走远。   原本是想把人带出来散心,哪里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苏禧被孙良带走了,想到回去没法和自己大哥交待,孟灵雨又慌又急,是束手无策,忙奔回家找孟云卿。   孟灵雨回到了孟家,孟云卿不在。问过管家,得知他在铺子上,孟灵雨连忙又出门去找人。她找到人时,孟云卿正和掌柜的对账,看到她慌慌张张,心觉不好。   撇下手里的事,孟云卿把孟灵雨带到了后面说话。   没等到他问话,孟灵雨先慌乱道:“大哥,宝儿她被人给抢走了!”   “宝儿被人抢走了?什么人?”孟云卿连忙追问。   孟灵雨喘气说:“是孙家少爷!我和宝儿在挑胭脂,他进来铺子里……”她话还没来得及说完,站在她面前的孟云卿已经脸色大变,脚下步子匆忙往外面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鸳鸯梦,比喻夫妻相会的梦境。   真滴喜欢小标题,浮生鸳鸯梦。   想到聂宝儿的前一世……真的觉得是梦一场。   然后因为不能崩聂宝儿的人设,我觉得这个故事有点越写越苦   就……苦尽甘来吧(╥╯^╰╥) 第39章 浮生鸳鸯梦(十一)   孙良之前犯下的事才摆平不久, 家里面让他稍微安分一些,否则他也不会重新打起了自己姐姐身边丫鬟的主意。因此,掳走苏禧后,他没有真的把人给带回府。   命人将苏禧直接敲昏,孙良交待下去暂时把她带到一处小宅院。他四姐还在胭脂铺子里面,他是想走,却不甚敢把刚哄好的人再次得罪了,免得自己被告一状。   孙良叫自己底下那帮打手把人看管好,乐呵呵陪自己四姐买这买那,付银钱的时候更格外痛快。等着陪完了人, 立刻就到小宅院去,找他堪堪到手的小娘子玩。   压根不觉得苏禧会被随随便便的找到,何况有那么多人在守着, 孙良放心得很。是以, 当他迟一些到了小宅院,发现打手倒了一地,苏禧也不见了,瞬间炸了。   孙良恼怒地去踹地上躺着的人:“怎么回事?!老子的人呢?!”   他呵斥两句, 有没昏过去的苦哈哈一张脸小跑过来。   那人捂着受伤的胳膊, 哭丧道:“少爷,孟家来抢人了,把兄弟们全都给揍了!您是不知道,那人还带了不少的人,个个比咱高大, 兄弟们……真打不过啊!”   孙良听见这话越着恼,想也知道必定是那个孟云卿。次次犯在这人手里,今儿个被轻易毁了一桩美事,他气得一脚踹了出去:“废物!滚!”   孟家到底是做生意的,孟云卿平常也管店铺里的事,同郡中不少生意场上的人物都打过交道。孙良平日的张扬令他做事易叫人留心,孟云卿要打听消息便不难。   带人找到那一处宅院,逼问得知苏禧在哪里,孟云卿找到了人。见她昏了过去,他没有介怀还有许多其他人在,兀自把苏禧抱出去,抱进马车,带着她回孟家。   即使把人抱上了马车,孟云卿也没有放开她。他低头望着紧闭双眼的人,脸色有一点儿发白,心里是说不出的后怕。如果没有找到,如果去迟了哪怕一步……   这阵子,他在忙着商铺的事情,也在忙送她走的事。他手里头的庄子和良田,他都办妥当了,想到时候送给她傍身。这样哪怕回去聂家,她也不需要担心生计。   只一个错眼,人就说不得会要出事。在眼皮子底下,好歹是能够护着她,倘若真的不在眼皮子底下了,哪一日要是有什么……想到这些,孟云卿便没办法心安。   原本是想着,在孟家,她夹在他和孟云昭中间要不好过,不如撇开孟家,说不得能开始一段新的生活。现在这样子,他怎么放心让她走,或是已不能放她走了。   孟云卿心里莫名生出一种错觉,每一次他把她推得更远,她便陷入另一种困境。之前的那些是这样的,今天似乎也是一样。偏偏每一次,他都以为是在对她好。   他希望她好,一直以为不该将她留在身边,却多半错了。孟云卿想起她不远千里去找自己时,那双深深印入他记忆的明亮眸子,这份感情,他或许永远比不上。   孟云卿抱着苏禧,万千思绪翻滚,却也认了命。走在半途,怀里的人睁开了眼,头仍是有一些疼,苏禧心里头想着自己真遭罪,徐徐抬眼,迷迷蒙蒙看孟云卿。   对望的刹那,她像是彻底呆愣住,全然不明白是什么情况。孟云卿没有移开眼,   他看着苏禧,微微而笑,哑声道:“宝儿,不用怕,已经没事了。”   苏禧眼中闪过一点惶恐意味,仍旧不太确定的样子,紧抿着唇没有说话。她略微动了下身子,是想要离开他怀抱的意思,孟云卿却没有松开她,反而收紧手臂。   这是个带着明显讯号的动作,放在以前,只要她表现出哪怕是一丝一毫别扭或者不乐意,孟云卿必定会停止自己的想法。于此一刻,苏禧也领会到他心思转变。   “大哥……”苏禧低低喊他,深深望他,迟迟说不出下一句话。孟云卿仿佛知她心中所想般,轻轻去握住她的手,温和的语气解释:“是在回家的路上。”   苏禧感觉到,握住自己的手掌掌心有一点不太对劲。视线从孟云卿脸上移开了,她低头去看,入眼一抹刺目猩红,这血是从他的手臂流下来的……   “不碍事的。”孟云卿说着,松开她的手。多看一眼,发现血迹印在她的手背上,手边没有帕子巾子好用,他干脆拿自己的袖子去帮她擦干净了。   苏禧扯住孟云卿的手臂,不知道是伤在哪里,也不怎么敢用力。她目光停留在他的手臂上,又慌乱想掀开衣袖来看,着急问:“是伤在哪里了?严重不严重?”   孟云卿制止了她的动作:“回去再处理就好。”   他不让她去看他手臂上的伤。   苏禧眼巴巴看着他,恳切的语气说:“让我看一看……”   孟云卿没有应,转而道:“有件事,现在就和你说有些仓促,希望你能谅解。”   “先前说好了,要送你离开孟家的。”孟云卿语气一下子变得郑重,“宝儿,如果说,我可能改变主意,过年年节也不能送你走了,你会不会怨我?”   “是……什么意思?”苏禧迟疑问。   孟云卿说:“抱歉,宝儿,我怕你走了以后,有事我帮不到你,也护不了你。”   “如果你愿意留下,我会同长辈说,然后准备我们的婚事。你有不想见到的人,我们可以去外面买一间宅子单住……”孟云卿还在说,反而被苏禧捂住了嘴巴。   她不让他再说下去。这些话说起来确实轻巧,可哪怕单说父母尚在,专门去外面买宅子住,按这个时代的标准,做这种事情,是必然要被戳着脊梁骨骂不孝的。   不说孟老爷子同意不同意,哪怕孟云卿只不过提上一句,便可能被孟夫人拿去做文章。他做出这样的决定,是做好了把他在孟家的全部赌上的准备。   孟云卿有了这份心,她何愁自己的任务完不成?   苏禧冲孟云卿摇头:“云卿大哥,不可以,没有必要……”   “宝儿,你还没有回答我,”孟云卿不应她的话,只说,“你还没有告诉我,到底愿意或是不愿意。如果你愿意,剩下的事交给我就好。”   苏禧看着他,半晌没说话。   马车却已经稳稳停住,是他们回到孟家了。   听到车夫在外面说话的声音,苏禧红着脸从孟云卿身上下来,没回答他的问题,却准备先一步下马车。同一时间,帘子被人从外面掀开,几双手臂将她扯下去。   孟云卿见状,脸色变得严肃,连忙跟下去。孟夫人领着几个婆子在马车外,见他下得了马车,只居高临下看着他,质问道:“云卿,你莫不是糊涂了?”   斜一眼被婆子拧住了的苏禧,孟夫人冷笑,手指点点她:“这种成天在外面勾三搭四、不知检点的人,哪里值得你去救了?她败坏孟家名声,孟家怎能留她!”   自从那次两兄弟打架,知道了孟云昭对聂宝儿的心思,孟夫人便一日比一日看这个人不顺眼。本以为聂宝儿是嫁给孟云卿,和孟云昭没关系,不料变成这样子。   孟夫人只觉得自己儿子明明不是那样会冲动犯浑的人,可三番两次都因为聂宝儿犯错,愈认为她是一个祸害。尤其,还害得孟云昭被迫离家,不知何时能回来。   甚至,孟夫人疑心聂宝儿是故意的,故意勾引孟云昭,故意诱他犯错,好让孟老爷对他心生不满,才会看孟云卿更加满意。如此一来,往后少不得许多的好处。   这一口气憋到了今天,终于逮到她的错处,孟夫人打定心思,要将聂宝儿妥善处理了。如此一来,等到自己儿子回府,见不到人自然也死心,不再有那些想法!   今日见孟灵雨和聂宝儿一道出门去了,却只她一个人心慌意乱跑回来,孟夫人便发觉到定是有什么事。稍微套一套话,得知和孙家少爷有关,她心里有了主意。   从孟灵雨这儿知道了孟云卿去了救人,孟夫人便也带着人在等着他们。孟老爷今日有老友摆下了宴席,不在府中,正方便她把事情处理妥当。   “败坏孟家名声?”孟云卿皱眉看着孟夫人,知她何种心思,冷笑道,“当初我娘去世,不过三个月,有人嫁进孟家,堪堪过得七个月便生下个孩子。”   “孟家若有名声,在那个时候也早就被败坏了个干净!”孟云卿三两句话将孟夫人说得脸色惨白。陈年旧事被当着一众下人的面戳穿,她变成了难堪的那个人。   他不理会,复沉声道,“孟夫人,往日敬你是长辈,同你客气三分。但宝儿日后会是我孟云卿的妻子,也会是孟家的长媳,便容不得任何人污蔑!”   孟云卿作为孟家长子,能得孟老爷的器重,能打理得好孟家商铺,也能使唤得动孟府的人,无非是这个人有威信。也只在聂宝儿一个人面前,那样的没有脾气。   一时被堵得说不出话,孟夫人亦恼羞成怒,指摘不了孟云卿别的,便搬出自己的长辈身份,斥责:“逆子!谁教你这样同长辈说话的!老爷是太过纵容你了!”   孟云卿不为所动,从几个婆子手里将苏禧夺了过来。他手臂揽住她的肩,将她护在了自己的怀里,眯眼看孟夫人:“老爷是纵容我,还是纵容你们,还得两说。”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孟云卿说,“有一些事情,从前没拆穿,是要大家都好过,若是不准备好好过下去了,要摊开来说也无妨。证据总摆在那里。”   孟夫人不知道被孟云卿的话勾起什么回忆,眼眸中有惊慌之色一闪而过。   孟云卿不再理会,护着苏禧进了府里。   尽管这些事情和聂宝儿似乎都多少有关系,但是作为孟家的童养媳般的存在,她是整个孟家最没有话语权的。孟云卿和孟夫人较量的时候,苏禧便没有开过口。   孟云卿把苏禧送回她住的院子,是准备走,却被苏禧留下。   她拉着孟云卿的衣袖,眼底闪着泪花,倔强道:“我要看,你手臂的伤……”   苏禧去端了热水进来,吩咐底下的人去帮孟云卿取一身干净的衣服,又去取了药粉、白布之类的东西。她帮他清洗好手臂,看到伤口不太深,才松下来一口气。   孟云卿看她小心翼翼帮自己清理伤口,上药粉,又小心翼翼帮他包扎好。她眼角眉梢藏不住的心疼和舍不得,都令他觉得,这点伤受得值了。这种想法很不好。   苏禧感觉得到他一直都在看自己,只是专心眼前的事情,没有去管。到了后来,她看孟云卿一眼,又看了他一眼,红着脸小声问:“云卿大哥在看什么?”   孟云卿收回视线,压一压嘴角道:“你还没有给我答案,方才我却已在外人面前说了那样的话……宝儿,我要再问一问你,你愿意嫁给我吗?”   “云卿大哥一次一次的救我……”苏禧咬了咬下唇,说,“宝儿无以为报。”   听到她的话,孟云卿细细想了想,终于低头一笑。   见外头丫鬟送衣服过来,她羞红着脸过去,将孟云卿的衣服接过来,折回去放到他手边,低声说:“原来的衣服脏了,云卿大哥换这个吧……我到外面去。”   没等孟云卿回答,苏禧快步走出里间,留他一个人。   孟云卿看着她走出去了,才慢慢收回视线,取过干净的衣服来换。   知道孟灵雨和聂宝儿关系不错,原先为了她不出来坏事,孟夫人交待杨姨娘把孟灵雨留在她那里。因此,直到这会儿,孟灵雨才从杨姨娘那出来。   直到亲眼看见她好好的没有事,孟灵雨才敢真正的放心。她快步走过去,将立在院子里的苏禧猛然抱住,便呜呜大哭:“宝儿,吓死我了,真的吓死我了……”   之前孟云昭两次生事和这次孙良做坏,都多亏孟灵雨帮忙。苏禧感受到,她是在这孟家,除去孟云卿外,唯二真心真意愿意对聂宝儿好的。   听孟灵雨哭到崩溃,实在哭得太厉害,苏禧反手也抱住她,小声的安慰。一直到孟云卿从屋里出来,孟灵雨放开苏禧,到他面前又哭又笑:“大哥,你真厉害!”   面对这般夸奖,孟云卿只是脸色不变,并不去应声。   这时候,管家焦急走进来,寻到孟云卿说:“大少爷,不好了,老爷出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努力的我!!!   需要花花和营养液表扬!!!   给你们爱的么么哒!   大哥这叫什么……从量变到质变?   成亲成亲成亲马上成亲(╥╯^╰╥) 第40章 浮生鸳鸯梦(十二)   孟老爷原是在老友家喝酒, 酒酣耳热之际,他起身要去更衣。哪知人刚站起来,将将站稳,又直挺挺倒下,上一刻好好的,下一刻毫无征兆便这么不省人事了。   满屋子的人被吓了一大跳,忙使人来孟府通知一声,于是有了管家的话。孟云卿听过管家的话,忙同去把孟老爷接回家里。回来时,大夫早已经在府里头候着。   孟夫人被这突来的变故也几乎吓懵了过去。往日夫妻情分深浅且不去提, 单是看着自己身边好端端一个人转眼变成这个怕人的样子,她三魂六魄就已散了一半。   大夫诊断过后,道孟老爷突然这般乃是因风邪所致, 开过药方, 也不说究竟能不能好,交待过一些事宜便走了。眼见大夫这个样子,众人心知多半是凶多吉少。   孟夫人嫁到孟家虽是做的继室,可要比起普通百姓, 孟家的条件并不差, 孟老爷待她也不苛刻,她生活一直都没什么忧虑。遭逢此般变故,她一下也慌了心神。   “云卿,大夫这是什么个意思?你爹……老爷,老爷不会有事的吧?啊?”孟夫人拉着孟云卿的胳膊, “这大夫定是弄错了吧,要不然请别的大夫再看看……”   不久前的争吵与矛盾,到了六神无主的这会儿,孟夫人顾不上,一味的求着有人可以拿个主意。孟云卿见她眼眶泛红,抽回手臂道:“我先让人去抓药回来。”   此时孟灵雨也在这里,孟云卿朝她看了一眼,示意她过来扶着孟夫人,自己出去了外面。孟灵雨会意,虽然同样心慌慌的不知要怎么办,但勉力安慰起孟夫人。   后来也请了别的大夫来看,都是郡中有一些名声的,诊断的结果大同小异,药方子更是差不离。孟老爷昏迷数天不醒,孟夫人日日守在榻边照顾,也日日流泪。   孟老爷病倒了,商铺的事情却不能没有人管,孟云卿不得不负起责任。在这样的关头,越发是考验人,他劳心劳力将孟家里外的事一力抗下、桩桩件件打理好。   一直到第四日,许是喝下的药起效了,临近午膳时,孟老爷醒了过来。人虽然多少清醒了过来,话却说不得太多,可或他心有异感,仍把孟云卿单独喊到跟前。   孟老爷单留下孟云卿说话,纵然不怎么好听,却多半是在交待身后事。孟夫人想到自己儿子不在跟前,难免不安焦虑,不知最后到底要变成什么样子。   在外面忐忑等了半天,见孟云卿出来,孟夫人快步走过去,追问他道:“云卿,老爷怎么样了?都同你说了些什么?”   孟云卿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说:“爹要见你。”   孟夫人一怔,看看他,而后便绕过面前的人疾步走进屋里。   苏禧得知孟老爷醒过来时,也得知另外一个消息——   府里要重新开始准备她和孟云卿的婚事了。   这是孟云卿和孟老爷提的,得了首肯之后,孟老爷又和孟夫人交待了,事情便就此定下来。之后,孟云卿单独找她说一声,把这件事好好的知会过她。   苏禧隐约也明白,选在这样一个时间,大概一来孟云卿希望可以赶一个孟老爷的见证,毕竟孟夫人不是他的亲生母亲。二来多少为冲喜,希望孟老爷身体好转。   冲喜这种事情她虽不信,但和孟云卿成亲却又不必拒绝,自然无异议。如此,孟云卿和聂宝儿的婚事再次提上了日程,时间有些赶,只之前做过准备便不忙乱。   孟夫人对孟云卿和聂宝儿两个人成亲向来乐见其成,这次孟云昭不在,事情落定下来,再无更改,以后她也少了忧虑。因是如此,她故意不派人去通知孟云昭。   从孟老爷醒来了,到临近他们成亲日子的这段时间,孟老爷的情况时好时坏,人也是时清醒时不清醒的。直到他们婚礼前一天,孟老爷整个人一下子情况变好。   这天清早,他人就醒了,甚至能下地。孟夫人喂他早饭用了些煮得软稠的粥食,孟老爷都吃下了,药也好好的喝完了。及至长子婚礼当天,他精气神很是不错。   苏禧人是早就在孟家的,这婚礼办起来不麻烦。虽然准备的时间短了些,但孟云卿没想过委屈她,便无一处随便将就。亲友近邻都请来了,孟府可谓宾客如云。   婚礼的一切都按部就班,苏禧自己不必做什么,只需任人“摆弄”。她从晨起到被送入洞房几无片刻的休息时间,人在盖头下,眼前红艳艳的,也看不清什么。   她独自在床边坐了一阵,孟灵雨从外面进来了,坐到她旁边陪她说话。这两日,因为孟老爷的情况变好,因为他们的婚事,孟府上下一扫阴霾,都心情好起来。   “宝儿,你饿不饿?”孟灵雨拉着苏禧的手问。   苏禧摇头说:“没关系。”   孟灵雨压低声音,别有深意笑说:“其实是大哥让我来陪你的。”苏禧闻得到,她身上有淡淡的酒气,估计兴起喝了几口,“我带了点心,你要不要尝一尝?”   “我不饿的。”苏禧应着孟灵雨的话,又问她,“大哥这会儿是在陪客人吧?”   孟灵雨一笑:“宝儿,你怎么还叫大哥呢?”   “你们如今是夫妻了,也该改口……”孟灵雨老神在在和苏禧理论,又笑,“这么说起来,我也不对,往后我该叫你大嫂才是,不能和以前一样叫宝儿了。”   两个人在屋里说着话,忽而听见外面一阵动静。孟灵雨也注意到了,摁住苏禧不让她起身,一时间道:“宝儿,你在屋里就好,我先出去瞧瞧发生了什么事。”   孟灵雨起身走到外面,问外头守着的丫鬟婆子情况。苏禧人在屋里,反倒比孟灵雨更快了解到了情况。是孙良又上门来闹事,被有防备的孟云卿让人打了回去。   过得片刻,孟灵雨回来屋里,没有告诉她外面的事,只是对苏禧道:“方才那样吵闹还以为是怎么了,没什么事,是我大惊小怪了。”   这一场动静过去以后,便是再也没有了什么。   孟灵雨一直在这里陪着苏禧,和她有一搭没一搭捡有趣好玩的话说。   孟云卿被来吃酒的亲友放过,来洞房找苏禧的时候,已是夜深。孟灵雨听到外面的脚步声便站了起来,悄悄对苏禧说:“我是功成身退了。”便径自走了出去。   苏禧人依旧坐在床沿,听到孟灵雨和孟云卿打招呼的声音,然后是有人步履沉稳的走进来,一直走到她跟前。她垂眼,视线扫过,望见一双赤色挑金线的锦靴。   孟云卿没有让别人跟着进来,屋里只有他们两个。案台上,红烛高照,将整个装扮一新的室内照得亮堂堂的。红盖头慢慢被掀开,露出藏在下面那张明丽的脸。   苏禧徐徐抬眼,望向眼前一身大红喜袍的孟云卿。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多少有那么一点意思。孟老爷出事至今,他人瘦了几圈,常常精神不济,今天算好的。   孟云卿眼眸中满当当的笑意,他将手里的红盖头丢开一边,伸手去牵苏禧,拉着她站起身。把苏禧带到桌边坐下,孟云卿笑着问:“可是都等得累了?”   苏禧羞怯低头,小声说:“还好。”   “灵雨说你没吃什么,当真不饿?”孟云卿又问。   苏禧缓缓颔首,应下了一声。孟云卿便不再啰嗦,嘴边含着笑,伸手取过酒杯,自己动手执壶倒满了两杯酒,而后将其中一只杯子搁到她面前。   “来。”孟云卿出声道,邀着她一起端起了酒杯。苏禧抿唇看他,孟云卿笑笑,又低声说:“这些事情,大哥也没经验,有做得不好的地方,宝儿不要责怪。”   话音落下,他已是和苏禧手腕扣着手腕,两个人手里都捏着只酒杯。两相对视,在这间喜庆的屋子,无声无息蔓延一种暧昧气氛,他们在沉默中将交杯酒喝完。   搁下酒杯之后,孟云卿却站起身。   苏禧视线追着他的身影,看他专门取了一只匣子。   孟云卿拿着东西折回了桌边,坐下来将匣子也搁在了桌面上。见她探究的目光,   他手搭上铜扣却停下来,一笑说:“不是多好的东西,倒怕宝儿看了要失望。”   苏禧不好意思一般收回目光,又咬唇重新看过去:“是什么?”   孟云卿拨开铜扣,匣子打开了,里面是一叠东西。   “这些,你好好的收着,往日即便有什么事,有它们也多少能傍身。”孟云卿和她说着,“没有正经同你家里下聘,是不够周道,这匣子里的,便当聘礼了。”   都是之前准备送她走时,孟云卿办妥的那些铺子和良田的契约。因她嫁他,他又添上了一座宅子,不在这地方,在邻郡。宅子不是很大,但她想要住是足够的。   看着眼前的这些,苏禧只觉得,孟云卿这个人当真……   他一旦实在起来,真的没有比他更实在的。   “今日是晚了些,以后有时间你再慢慢看。”孟云卿盖上匣子,站起身道,“满身都是酒气,我先去梳洗……要是困了便先睡,不碍事。”   孟云卿走了出去。   苏禧自然没有睡,她让丫鬟打水进来,将脸上脂粉洗净,自己将首饰簪子卸了,裹着一身喜服滚上了床。洞房花烛夜,她好不容易等到这天,怎能随随便便?   作者有话要说:  为爱鼓掌!   微博抽奖昨天晚上已经开奖了,转发过的小天使记得看一眼微博。   0v0貌似还有一支口红没有人认领 第41章 浮生鸳鸯梦(十三)   孟云卿梳洗过回来, 换过了一身喜服。让守在外面的丫鬟都去休息,他进了屋,走到里间,瞧见床榻上的人。小小的身子藏在大红喜被里,露出一张小小的脸。   被子是大红的、帐幔也是,还有她穿在身上的喜服,在满室红光衬托下,那张白嫩的面庞仿佛也变得红艳艳。孟云卿遥遥看了一眼,下意识般的喉结上下一滚。   原本见她已闭了眼,以为是睡了, 走到床边,人又睁了眼。苏禧人陷在被子里,看到了孟云卿, 羞涩一笑, 便要起来。孟云卿没让她下床,问:“要做什么?”   苏禧小声的说:“夜深了,大哥也休息吧……”孟云卿听着她这话,是准备起来服侍他更衣的意思, 因而道:“咱们不讲究这些, 我自己来就好了。”   将坐起来的人塞回被子里,孟云卿将屋里的烛灯都吹灭了,只留下一对喜烛,又自己脱下外裳,才走到床边。动手将喜帐放下来, 他人上了床,也进了喜被里。   苏禧自觉的往里面挪一挪,像要帮他多腾出位置。她一双眼睛一直瞅着孟云卿,哪怕此时他上了床,也还是一样。孟云卿心里头清楚,可躺在床上,没做什么。   男女之事,纵无经验却不是不知。只是,他也不是不要面子的,不好和她承认,自己有些紧张,怕胡乱来,会伤到了她。可如今成了夫妻,总不能一直都这样。   “大哥。”苏禧侧过身子,脸对着孟云卿,喊他一声。   孟云卿“嗯”一声,同样别过脸去看苏禧。   烛光隔着一层厚厚的帐子照进来,添了几分晦涩,少了几分明亮。光影黯淡中,她看着他,声音很低发问:“大哥娶我……可是其实在勉强自己?”   孟云卿拧了眉,念着她是不是胡思乱想了或是听到什么不好听的,为方便说话,干脆也侧过身。两个人脸对着脸,距离刹那拉近。他问:“怎么会这样觉得?”   苏禧微微移开视线,小声:“说不清楚,只是觉得……大哥应该不喜欢我吧。”她思考一般的表情,“如果不是我,大哥定然能够娶一个比我好得多的妻子。”   “不会。”孟云卿默了默,终于说一句,跟着又像是和她解释,沉静说,“不至于拿这种人生大事勉强自己,也不会有更好的人。那样多年,从来没有遇到过。”   他想起自己是没有认真说过喜欢她,莫怪她会这样想。孟云卿去握她的手,垂眼看着她,正经的语气:“宝儿,我是因为喜欢你,心里有你,才同你成亲的。”   突来的直白话语弄得眼前的人脸颊泛红,孟云卿其实见多了她羞赧的模样,唯独此时这般瞧着,和以往那些全都不同了。他攥着她的手,一笑:“绝不诓你。”   “我是记得,有人同我说过,眼前人是心上人。”孟云卿细想着那时在马车里,他们回孟家的路上,她曾经说的那些话,“不知今时今日,那人可曾变了心?”   苏禧垂着眼,小声说道:“若她而今仍愿意嫁给大哥,想必是没有的。”   “是她告诉你的么?”孟云卿逗弄着她,嘴边有了笑。   苏禧没能回答他的问题,先被他伸手抱了个满怀。两个人在被子下面,身子贴在一处,紧紧挨在了一起。到得这会,孟云卿才反应过来,她还穿着白天的喜服。   “会不会不舒服?”孟云卿手掌抚过她身上穿着的衣裳,一时间又问,“睡觉穿成这个样子,会不会难受?”他的语气甚是平静,不含半点狎昵之意。   苏禧从他怀里抬起头来,眼巴巴看着他,没说话。   孟云卿便问:“怎么了?”   苏禧轻轻抿唇,垂眼又抬眼,终于笑笑:“有一件想做的事情。”   “什么事?”孟云卿说着松开手臂,是以为自己这样要碍着她想做的那件事了。   可是苏禧一时间没有动,她望住他,好半晌眼也不眨的。孟云卿被她看到最后,心里有些莫名,正想要发问,她双手攀上他的手臂,人凑上来,吻住了他的唇。   孟云卿愣了愣,没有想过她想要做的事情会是这个。只是感觉得出来她的紧张,唇贴上来,没了其他的,分明是不知道还要怎么做,不由好笑。   他离了她的唇,两个人稍微分开,手却扣住她的腰。孟云卿虚虚抱着苏禧,而后翻一个身,将人压在了身下。他望着她怯生生的眼,笑着俯身主动吻住她的唇。   孟云卿记得自己到外面去的时候,曾经尝过一种叫荔枝的东西。鲜红色的外皮,若剥开了,里边是白嫩的肉,饱满的汁水,咬下去,满嘴香软清甜,十分美味。   此时含着身下人的唇舌,孟云卿便觉得好似又尝到了那种味道,既是娇娇软软,也是香香甜甜。层层的大红衣裳褪去,也是白嫩嫩、甜滋滋的,叫人欲罢不能。   他追寻着那一份无法比拟的美好,掌下流连之处无不细腻柔软,耳边听着她夹杂难耐的喘息声,只觉得一阵又一阵的蚀骨**。莫道是,**一刻……值千金。   苏禧睁眼醒来已是日晒三竿,只床畔无人,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孟云卿自己先起身了。她记得,要按照规矩,她今天该和孟云卿一起去给孟老爷、孟夫人请安。   想着该起来了,可天气冷得厉害,被子里暖和,苏禧懒懒的也不是很想动。聂宝儿这身子到底还是嫩了一些,初经情|事,实际上不怎么好受。   她正赖在床榻上的时候,孟云卿从外面走进来。见她醒来了,他人到床边坐下,摸一摸她的脸,笑着说:“睡好了么?今天没什么事,要是累便再多睡一会。”   两个人有了实质性关系,又成了夫妻,她便是孟云卿的枕边人。苏禧不和孟云卿客气,人缩在被子里面不动,口中问:“不用去和……爹娘请安吗?”   孟云卿说:“爹的身体,还是不能太折腾,要多休息,所以不妨事。”他起得早是去处理一点事情,这样今天便可以腾出空闲来陪她,“要不要再睡一会吗?”   “大哥呢?”苏禧问道。   孟云卿笑,好脾气的说:“我今天也没有什么事,可以陪你一起睡。”   苏禧抿唇笑着,让开了位置,是同意这话的意思。   孟云卿见她这样子,无奈笑着手指点点她的额头,却仍上了床榻去抱着她睡觉。   没过去多久,孙家太守被革职的消息传到苏禧的耳中。不仅是孙良的堂叔,包括孙良的父亲、孙良自己,统统入了狱,再后来孙府也被抄了。孙家是彻底垮了。   问过1987,苏禧才弄清楚原委——是孟云卿和她成亲的当天,来喝他们喜酒的人当中有一位是微服私访的大臣,孙良来闹事时,被逮个正着,由此孙家被查。   这位大臣,孟云卿不识得他真正身份,只是他先前在外地办事,机缘巧合之下与这个人有一饭之恩。他路过宁遥郡时,恰逢孟云卿成亲,便留下来喝一杯喜酒。   苏禧是猜着,哪怕孟云卿不知道这人的身份,最初碰到的时候,大约还是感觉出来了这个人的气度不俗。孙家会落得如此下场说不得完全在他的预料当中。   成亲之后,苏禧觉得生活也没有太大的不同,或许是因为早就住在孟家了,而孟府的人如今没有不熟的。然而住的地方变了,睡觉时身边有人,还是不大一样。   孟老爷的身体看着有所好转,而孟云卿和聂宝儿成亲了,年节又越来越近,孟夫人便趁这个机会,劝着孟老爷允了把孟云昭接回来孟家。   对于孟夫人而言,孟云卿和聂宝儿既成亲了,是生米煮成熟饭。自己儿子从前再荒唐,如今也该醒悟,不会再糊涂。毕竟往后聂宝儿便是他的嫂嫂,身份有别。   打着这样的心思,派人过去接孟云昭的时候,孟夫人特地修书一封。她在信里把家里的情况都告诉了孟云昭,是要他做好心理准备,回来以后也多多注意分寸。   如实又过得一阵,孟云昭回到孟府。不在孟家的这段时间,他瘦了不少,孟夫人看到自己孩子瘦得不像样子,心疼得落了泪,直说他这一次受苦了。   孟云昭回府之后,先去见过孟老爷,后来又见苏禧。是当着孟云卿的面,他听起来语气格外诚恳同苏禧道歉,为自己之前犯下的事,也规规矩矩喊大嫂。   他这样,瞧着是真的知错了的模样。何况有孟老爷和孟夫人在旁边,哪怕看在两位长辈的份上,或看在孟老爷身体不好的份上,苏禧只能接受了孟云昭的道歉。   虽然孟云昭表现得一副悔改的样子,但苏禧内心不是很相信他真的接受了一切。他即便去了外祖家可算不得是真的受罚,更不提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哪怕心里不太相信,孟云昭面上想通了,她至多警觉一些,不能把他给怎么样。因为孟云昭还算得上安分,他回来以后,一家子人倒是没有什么太别扭难堪的。   然而,就在离年节不过数天的时候,本以为身体好转的孟老爷眼看着又倒下了。比起之前那一次,这次情况更加的不妙,且没有撑过三天,人就这么撒手去了。   孟家的年节,最后是在孟老爷的丧事里过去的。孟云卿作为长子,负责一手操办孟老爷的身后事,孟云昭从旁帮忙,苏禧和孟灵雨则多是在陪着伤心的孟夫人。   顺利将孟老爷下葬之后,孟云卿按照孟老爷先前便和他交待过的,将孟家的数间铺子交给孟云昭。孟老爷身前便很清楚,如果是孟云卿,一定会照顾好这个家。   见识孟云卿爽利的态度,一直以为自己儿子会吃亏的孟夫人变得安心。她也不是那么的贪心,只该孟云昭得的便该他得,自己儿子不能被欺负了,也不能吃亏。   孟云昭非常平静接受了一切安排。   却正是因为他这么平静,苏禧心里隐隐感觉到一种暴风雨之前的宁静。   这份宁静没有持续太久。   到元宵节的这天,苏禧的预感便成了真。   作者有话要说:  荔枝真的好吃啊(╥╯^╰╥) 第42章 浮生鸳鸯梦(十四)   正月十五, 因孟老爷去世不久,孟府没有同别家别户一样,挂上大红灯笼。这一整个年节,孟府都十分的低调,也十分素净,并没有摆上任何的新年装饰。   用晚膳的时候,一家人聚到了一起吃一顿饭。孟云昭陪着孟夫人到了膳厅,孟云卿是和苏禧、孟灵雨一起来的。这顿饭吃得安生,用罢饭,又端上新煮的汤圆。   众人分着都多少吃几个汤圆时, 孟云昭吃下一个汤圆,手中捏着一柄瓷勺,转头和孟夫人说道:“娘, 今天是十五, 外头花灯多,要不要一块去凑个热闹?”   孟夫人闻言却摇摇头:“你们年轻人去罢,娘就不凑这个热闹了。”   孟云昭说:“您整日闷在府里,这样也不行, 我陪您一起, 便出去逛一逛吧?”   孟夫人本就宠孟云昭,见他这么劝,想他是关心自己,也知道自己最近颓丧必定叫他担心。略想一想,孟夫人自然被孟云昭劝着应了下来。   说服过孟夫人, 又吃下一个汤圆的孟云昭,有些漫不经心的语气对孟云卿和孟灵雨说:“大哥和灵雨都去吧?人多也要有趣一些,左右无什么事。”   孟灵雨心里还别扭以前的事情,她嘴上即使不说,心底不是不膈应,要和孟云昭一道出门,仍不自在。她笑说:“我同徐家姑娘之前说好了,只能谢谢二哥。”   听到孟灵雨拒绝了他,孟云昭脸上维持一派镇定。他点点头,面不改色扭头去了看孟云卿,笑着调侃:“既然灵雨有其他的安排,那就不好打扰大哥大嫂了。”   他回来后,孟云卿是没有拿以前的事一再去逼孟云昭,却不是没有提防着他。过去对这个弟弟的信任早已崩塌,再难建立,而孟老爷人走了,他已在考虑分家。   父母在世,做这件事是不太好,到了现在,便是没有太大的关系了。只是,从前孟云卿和苏禧说成亲的事情时,没有想过自己的父亲会这么短的时间说走就走。   “那就这样吧。”孟云卿不同孟云昭客气。他去看身旁坐着的人,握住她的手,小声问:“吃好了么?”见苏禧点头,孟云卿拉着她起身,“我们吃好了。”   孟灵雨见他们要走,将自己手中瓷碗一搁,连声说:“大哥嫂嫂,还有我,我也吃好了,我们一起走吧。”她追着孟云卿和苏禧去,三个人一道走出膳厅。   在膳厅里说自己和徐家姑娘有约纵是假的,孟灵雨也不好意思打搅孟云卿和苏禧两个人。因而,从膳厅出来后,她便挥别他们两个,自己回自己的院子里去了。   孟云卿带苏禧出门去了看花灯。   正月十五的长街是一年到头最热闹的时候,处处张灯结彩,人流如织。一整条街道从头至尾,商铺门口都挂上漂亮的花灯,摊贩上更有数不清的精致花灯叫卖。   孟云卿买了一只兔子灯给苏禧,苏禧便乐呵呵拿在手里。白色的灯形如兔子,栩栩如生。在这花灯里头还被点着一截红烛,烛火微闪中,兔子也散着昏黄的光。   他们两个人这样子走在大街上,真的数起来还是头一遭。孟云卿心里是喜欢的,看到身边的人脸上一直挂着笑,他觉得她必定也是和他差不离的想法。   人确实很多,怕她会被不小心磕碰到,孟云卿手臂始终护着她,将其他人和她隔开一点距离。苏禧享受着这一份呵护,自己毫无负担的欣赏沿街稀罕热闹景象。   孟云卿带着苏禧到一间金玉阁,掌柜的是他相熟的,热情招待起他们。他凑到苏禧耳边,声音放轻了说:“是想正经送你一件新年礼物,喜欢什么,挑一挑。”   苏禧抬头去看他,眨一眨眼道:“大哥已经送我很多了。”   孟云卿笑笑:“那么再多上这么一件也无妨。”   苏禧却握住孟云卿的手,也笑:“换我送你不好么?”她一本正经的说着,“虽然我不如大哥有钱,但不是送不起,或者大哥看我穷苦,好心悠着一点挑。”   孟云卿已见她笑着冲自己撒娇的样子便没有抵抗力,是想什么都由她去了。可按捺下来这份心情,他挑挑眉道:“既是宝儿要送,那由宝儿来挑不是更好么?”   苏禧满口答应了,认真的帮孟云卿挑了起来。挑到最后,她选中一块青玉蝙蝠寿桃玉佩。掌柜的笑说:“夫人的眼光真好,这玉佩寓意也好,是说福寿双全。”   “福寿双全!”苏禧邀功般看着孟云卿笑,将玉佩要了,帮他一边佩戴一正经的说着,“希望大哥从今往后事事顺心如意,也希望大哥福寿绵延,一生安康!”   孟云卿收下,听着她口中的话,脸上掩不住的笑意。等到她帮忙系好玉佩,他扫过掌柜的拿出来的那些,也帮她挑中了一块青玉牡丹白头鸟玉佩。   “希望宝儿一辈子都幸福平安,顺遂无忧。”孟云卿将玉佩交到苏禧手里,“大哥没有什么好求的,只希望不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辜负了宝儿一片真心。”   从金玉阁出来之后,他们到河提看了一会烟花,念着时辰不早便回府去了。人还没有回去时,远远看到孟府一片冲天火光,甚至将整片漆黑的夜空映得红彤彤。   这样子,分明是走水了。孟云卿和苏禧连忙回府,见府门口堵着许多下人,吵吵嚷嚷的。孟云卿抓过一个人问,得知是府里不知怎么走了水,火势太大扑不灭。   “灵雨呢?灵雨出来了没有?”孟云卿没在人群里看到孟灵雨,连声追问。下人们自顾不暇,几乎注意不到别的人,压根不清楚孟灵雨的情况,纷纷噤声。   他们出门前,孟灵雨和他们道别的时候,是说过有些乏累,想在家里休息。因而才有孟云卿抓着下人的这一问,得到这样的回答,任是谁都没有办法放心。   苏禧借系统探查了一下,孟灵雨人确实还在她住的院子里。府里四处都起了火,包括她以前和孟灵雨住的那儿,这样被困在里头,只怕要性命不保。   孟云卿没有办法丢下妹妹不管,可现在火势太大,要闯进去太危险,假使要让别人进去未必能真心真意去救人。出于这种种考虑,他很快打定了主意自己进去。   “宝儿,你在这里,哪里也不要去。”孟云卿一边让人拿冷水过来,一边和苏禧交待着,“我进去看看灵雨在不在,很快就回来,你不要乱跑,乖乖的等着。”   下人拎了水过来了,孟云卿浇湿了自己,没有给苏禧挽留他的时间,便不管不顾的一气儿跑了进去。他的背影,转眼被夜色和火舌吞噬了。   在苏禧看来,孟云卿这么冲进去无异于自寻死路。他没有金刚护体,哪能经受住这么大的火,人要救不成,自己便要先搭了进去,但是系统可以保她性命无虞。   见下人又拎了水来,苏禧照着孟云卿的样子,拿水浇湿自己的衣服,也准备冲进去里面,被人一把抓住了胳膊。孟云昭拽住了她:“火这么大!进去送死吗?”   苏禧回过头,看到孟云昭,直接大力抽回了自己的胳膊。   她语气异常冷静道:“大哥进去了,若他有个三长两短,我还有什么好活?!”   孟云昭一愣。苏禧又冲他冷笑:“府里为何会突然起火,还是这样大的火,当真是意外吗?如果不是意外,那么多条人命,便半点不怕夜里厉鬼上门索命吗?”   没等孟云昭反应过来,苏禧和孟云卿之前那般,同样冲进火海。孟云昭想要拦,却已经来不及了。没出一刻钟,孟云昭一咬牙,跟着也进去了。   直到许多年以后,在宁遥郡的郡中,仍有人时不时谈起正月十五一场大火,富户孟家的宅子化为灰烬。在那场大火里面,孟家的二少爷没有能够活着出来。   有所谓知道些隐情的,私下里传着说孟家二少爷是为了救人才逃出来又跑进去,以致于丢了性命。且他想要救的那个人,还是他的大嫂,实在是……   也有人听人谈到这些,会悄悄说起,孟家原本和睦的两兄弟之所以反目,都是为了争孟老爷领回来养在府里的一位姑娘。他们兄弟这样,还将孟老爷给气死了。   “知道以前的孙太守吗?孙太守家以前多风光,他有一个侄子,也是看上孟家这个姑娘,硬要抢个,结果呢……孙太守被革职,孙家都被抄了!”   “听着怎么这么的邪门?孟家的那一位姑娘,莫不是生得天姿国色?否则,怎能叫这么多人为了她闹成这个样子?可再好看,不也就是一个女人吗?至于吗?”   “哎……别说,我还真的见过。确实生得细皮嫩肉的,水灵得很,那一双眼睛,水汪汪的,看得人心都能化了,可当真想将她捧在手心里,什么好的东西都给她。”   “得了!别吹牛了!你知道什么呀!你瞧错了吧,那姑娘明明生得普普通通的,哪有你说的那么厉害?真要是那么美的一个人,整个宁遥郡还不早就传遍了?”   永无休止的争论,永远没有结果。   只是大家都认定了一件事——   要不是那个姑娘,孟家不会变成这样,孙家也不会那样。   祸害,女人当真是祸害。   不少人摇头叹息,暗暗的感慨着。   在与宁遥郡相邻的郡中,一处小宅院,懒得理这些闲言碎语的苏禧人躺在海棠树下的美人榻上,晒着太阳吹着风,说不出的惬意。孟云卿从屋里走出来,手中一床薄毯盖到她的身上。   感觉到了孟云卿的动作,苏禧睁开眼,冲他笑一笑。孟云卿在小塌旁坐下,手掌覆上她的肚腹,柔声道:“天气暖和了,却也得注意心一些,万一受凉了,你不好受,孩子也不好受。”   “大哥是关心孩子还是关心我呢,我怎么听不出来?”苏禧故作不满。   孟云卿一笑:“是关心我的孩子和我的妻子。”   两个人才说了几句话,孟夫人从屋里走出来。   见孟云卿回来了,她走过来说:“云卿回来了?去看过灵雨了吗?怎么样?”   孟云卿看向了孟夫人,回答道:“一点小病,无妨的。”   孟夫人点头,又关心起了苏禧:“有了身孕,宝儿当心些好,这样在院子里别受了寒。”   苏禧好脾气的应:“是,娘,知道了。”   孟云卿不管孟夫人在场,直接将苏禧横抱起来,笑说:“我瞧着也是,还是回屋好了。”   苏禧靠在孟云卿的怀里,抬手去捏一捏他的脸。   她嗔怪的语气说:“我怎么觉得,大哥越来越不正经了。”   孟云卿低头一笑,没有说话,抱着她进去屋里。   今时今日,往日种种皆已烟消云散,她在他的身边,他们的孩子很快会出生,事事都好,他还会有什么不满足?这样的日子,只盼着一辈子都这样才好。   等到孟云卿离世,苏禧回到初始空间,顺利提交了任务,很快听到系统提示——   【宿主】【苏禧】:任务积分+30!   【宿主】【苏禧】:奖励积分+50!   【宿主】【苏禧】:获得【聂宝儿的祝愿】x1!   苏禧第一次见到额外的奖励物品,直接点开了,又是一声系统提示——   【宿主】【苏禧】:获得【经验双倍卡】x1!   这次提交任务,系统的等级都没有变化,她看到经验双倍卡,直接用了,听到提示说系统升到三级,才变得满意了点。之后没别的事,苏禧让1987送她去新世界。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个故事 花好与君同   浪荡公主vs霸气将军   一个将军被公主睡了又抛弃,公主回头攻略将军的故事=。=   将军:我不要面子的吗????是的,我不要。 第43章 花好与君同(一)   永建一十八年, 五月,京城。   时逢睿王大寿,京中名门贵胄无不至王府贺喜。   二十六岁的贺齐自去年凯旋,即被永建帝亲封为大将军,年轻有为、前途无量。此番睿王府摆下宴席,亦将请帖送至大将军府,邀了贺齐王府赴宴。   贺齐习惯了军中生活,对这些本没有什么兴趣。只因为是睿王相邀,且又打着寿宴的名头,不好不去。因而, 这一日,他仍出于礼貌携着寿礼到王府道喜去了。   以大梁的普遍情况而言,男子二十岁上下多已成亲, 二十六岁却未成婚的贺齐是年纪是要稍微大了一些。只他生得高大, 气势凛凛,更有功名在身,多少不同。   想要同贺齐攀交抑或结亲的人是很多的,而大军班师回朝的那一日, 京中贵女一睹过贺大将军风采, 倾心的亦不在少数。是以,贺齐一经出现便受到热烈欢迎。   这般场景自他回京之后经历得并不少了,贺齐虽然能应付,但是心里不是没有不耐烦,只不好表现。到的后来, 他寻了个借口,离开宴席,到别处去清净清净。   睿王府府中亭台楼阁、水榭花园处处精致不俗,贺齐远离热闹花厅,更觉得与其同人那般客套寒暄,不如欣赏此间风景。他遣退上前领路的丫鬟,自己转一转。   也不好乱走,这么点分寸贺齐还是有的。只是,他清闲下来没多久,便觉察到身后有人在跟着自己。听脚步声,不是什么厉害人物,且极可能是一名女子。   贺齐心下略略盘算,脚下步子不停,观察着周围的环境,故意往僻静处去。后来行至一片高大树木附近,贺齐匿去身形,始终跟在他身后的人果然现出了踪迹。   “郡主为何跟踪在下?”   瞧见那人慌张试图继续找他,贺齐从树干背后走了出来。   先前跟在贺齐身后,此时乍听到他声音,才醒觉自己早已暴露,不由心下一惊,惶恐转过身看着他。少女看起来十六七岁上下,鹅蛋脸,柳眉杏眼,粉面红唇。   她似有些不敢正视贺齐,低下头去,嗫喏着说:“没……没有……”贺齐微微眯眼,眼前的是睿王幼女,寿春郡主李怡,因而他一瞧见了人,便认出她的身份。   听她否认,念着这本就是在睿王府,何况对方既为女子,不好为难,便作罢了。贺齐语气平平静静:“既无事,那郡主请自便,贺某先走一步。”   知道这个地方不会有别人过来,而李怡跟踪贺齐也非无缘无故,此时听到他说要走,她一鼓作气喊住他:“贺大将军且等一等!”   贺齐回身,李怡一对上他那双深邃锐利的眸子,忍不住低下头。她手中紧紧绞着绣折枝桃花的帕子,细若蚊吟道:“我……我有话想通将军说……”   习惯雷厉风行做派,对眼前的人扭捏模样,贺齐非但没有感觉到娇柔,反而有一些不耐烦。不耐烦压在心底,他面上给足耐心,安安静静等着她发话。   李怡咬唇,低声说:“自将军回朝之际,一睹将军马背上风采,我已……”贺齐原本三心二意在听,却发觉到有什么东西被从高处朝他砸过来,顿时抬了手臂。   他的动作迅猛,将东西抓在手里看一眼,是个青色的果子。李怡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事,只是被贺齐猛然的动作惊吓,贺齐瞥见她脸上表情,说:“有人。”   李怡犯懵:“啊?”   贺齐已辨清东西扔来的方向,正准备过去抓人,那人先自己出现了。   发现暗处的人是舞阳长公主,贺齐的脸色骤变,浑身肃杀之气尽显。李怡看到忽然冒出来的李淑,呆愣之下,想起自己被听去的话和被破坏的好事,不觉幽怨。   “身为长公主却做偷听之事,不觉得可耻么?”贺齐负手,冷声道。   顶着李淑身份的苏禧听见贺齐的话,微微而笑,反问:“说清楚,谁偷听了?”   “我比你们先在这儿,我又没有藏着掖着,是你们没有注意到我,怎么反过来怪我偷听呢?”苏禧替自己辩驳一番,又笑,“何况,我要也是光明正大的听。”   这话落在贺齐的耳中,无非是狡辩,更觉得此处没有什么好呆的。懒得多说,他冲李怡道:“郡主若是有事,不妨改日得空再找贺某。离席太久,贺某回了。”   将话说完,贺齐没有看苏禧,直接转身大步离开。   李怡看一看贺齐,再看一看自己的堂姐,一时不知是走是留。   “宴席开了?”苏禧笑着望向李怡,理一理自己身上的衣服,“我们也回吧。”   没等李怡应下话,她也径自抬脚便走了。   要论起来,苏禧不是故意在这里偷听他们说话的,何况也没有什么好听。她起初不过是想找个机会和贺齐打个照面,发现李怡跟踪贺齐,不得不躲到树上……   李怡和贺齐表白,她怎么预料得到?听到这种话她不想,可有什么办法?面对这种尴尬情况,苏禧只好刁难下贺大将军,从树枝上揪下个可怜的果子搞点事情。   虽然和自己预期的情况不同,但是打个照面的目的达到,苏禧没多计较。待回到花厅之后,她坐下来和其他人一道吃茶,姑且撇开贺齐,享受起宴席来。   被系统送到这个世界,发现这次的身份是长公主,且这位长公主亲爹宠亲娘爱,还有个姐控太子弟弟,苏禧感到非常满意,预见了自己幸福美好的生活。   在这种阶层大于一切的封建社会世界里面,身份意味着太多东西。上个世界她顶着商户童养媳的身份,为了完成任务也没少吃苦,现在不免有扬眉吐气的感觉。   等到苏禧看过系统提供的资料,更是乐得不行。   舞阳长公主李淑,永建帝之女,今年十九岁,与太子李洵同为皇后所出。去年,也就是贺齐凯旋这一年,永建帝收到打了胜仗的消息,打个主意想给李淑赐婚。   永建帝觉得贺齐很不错,想让自己的女儿同他缔结一段好姻缘。十八岁的李淑得知这个消息,在看过贺齐画像,得知他比自己要长了七岁之后,坚决不肯同意。   李淑觉得画像上的人实在太丑,且比自己大那么多,意味着老,又老又丑的男人再能干也配不上她长公主的身份啊!她还不如自己去找几个小白脸玩呢!   打小时候起,李淑就是个祖宗般的性子。长大以后,她越发行事大胆,不提有皇帝亲爹、太子亲弟背后撑腰,腰杆子是比谁都硬,也从来什么都不怕。   赐婚的旨意还没有下,她已经先不干了。哪怕还没有见过贺齐,可认定了他又老又丑,李淑直接扬言要是逼她成亲,她迟早会给贺齐戴绿帽子。   李淑的态度导致婚事就此作罢,可她嫌弃贺齐的话仍流传出来,最后落到贺齐的耳中。被人这样说了,贺齐心中纵十分不快,却也非常糙汉的懒得同女人计较。   原本事情到这里,还不至于太糟糕。谁又曾想到,贺齐回京后,李淑私底下偶然见过他一面,近乎是一见倾心。她抱着喜欢就睡的原则,她暗暗算计贺齐一回。   彼时,李淑还不知道贺齐就是自己拒绝过的那人。她素来私生活作风有些浪荡,不要脸起来人人都怕,这次更直接对贺齐下了药,没有犹豫把人给睡了。   本来她是想,睡完以后要负责。可得知自己睡的人就是被自己拒绝的老丑男人,李淑脸上挂不住,干脆玩了一回提裤不认。贺齐发现自己被睡,更加憋屈恼火。   这事情倒是没什么人知道,贺齐自己不会想闹大,李淑也没有到处去说。只当贺齐找上来的时候,她翻脸无情,作死表示贺齐不行,自己睡完还觉得亏。   被睡就算了,还被说不行,在更早之前,还被嫌弃又老又丑,被下马威成亲就要让他头顶长草原……贺齐真心觉得,自己也是要面子的人。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两个人真正结了仇。   苏禧来到这个世界,他们的关系已经变成了这样。不管李淑是怎么想的,贺齐看她绝对是水火不容。这也没什么,关键是,她接到的系统任务——   前半句:攻略贺齐。   后半句:干掉南诏。   南诏是和大梁接壤的一个小国家,虽然小,但是有些厉害,对于大梁而言,是轻易干不掉又甩不开的很闹心的存在。平常两个国家也是面上一切都好,私底下什么样两说。   攻略的人物身份的大将军,任务涉及到了战争,两者之间多半是要有关联。想到1987说过,系统是属于站,她怀疑这次的任务内容是在特意引导她去发展故事。   怀疑归怀疑,如今犯在系统手上,该做的事情还是得去做。上个世界过得很是老实人,和李淑这种画风完全不同。压抑得狠了,她一颗搞事情的心也蠢蠢欲动。   苏禧琢磨着,这种涉及到国家大事层面的,只能先丢在一边,走一步看一步。她需要慎重搞定的还是在于任务的前半部分。回头好好看看李淑做过的那些……   真的是非常非常骚操作了。   喜欢,想浪。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刷微博看到有人吐槽,一个相亲男说自己喜欢处,后来找到个满意的,相处后又觉得不行,于是以反正对方现在也不是处了把人踹了。   于是我脑补了一下,贺将军被睡以后找长公主要说法。长公主表示:我喜欢处男,你现在不是了,所以我不喜欢你,再见。   真是满满的骚操作啊(* ̄︶ ̄) 第44章 花好与君同(二)   李淑和贺齐之间的梁子结得太深, 贺齐没有报复,只是看她不顺眼,可以说是已经足够大气了。苏禧要顶着李淑的身份攻略贺齐,不得不说得好好的下些功夫。   事情自然不是没有转机,譬如若是在贺齐心里这些算得上深仇大恨,那么除非他抖m属性爆棚,否则无论如何也不会倾心李淑。但显然,贺齐也不是这样的人。   苏禧从系统提供的资料里看到的转机,仔细说起来是有两处。其中一处是在李淑自己身上,而另一处则是在寿春郡主、李淑的堂妹李怡身上。   李淑私生活浪荡是不假, 她的长公主府里也养了面首,有事没事调戏一把。然而与此同时,她又很有些自傲, 调戏归调戏, 要论起真枪实战,还是和贺齐那次。   因为是头一次,而贺齐被药迷住心智,自然不会怜惜, 李淑那天夜里反而受了不少的苦头。她疼得厉害, 又全无经验,被贺齐质问了起来便脱口而出说他不行。   那一天夜里李淑落了红,贺齐极可能是清楚的,故而会去和李淑要个说法。没有要到说法反被嘲笑一通,也没有真的记恨在心。那么, 在这件事上便留有余地。   在这之外,则是关于李淑的堂妹寿春郡主李怡。李怡今年十七,说起年龄,她比李淑小上两岁。两个人年龄差距不大,可其他方面的差距却不得不说很是明显。   作为长公主的李淑可以说是能够在大梁横着走的存在,李怡纵然有郡主的身份,也完全及不上。更不提,皇帝皇后太子全都恨不得把各式各样的宝贝捧给李淑。   李怡的确是睿王妃所出,可睿王和睿王妃的关系并说不上和睦,睿王对这个女儿也谈不上宠爱。哪怕皇帝皇后对李怡不错,也绝对比不上亲女儿李淑那种待遇。   睿王和睿王妃大婚之后,几无一日的夫妻恩爱。被睿王放在心尖上的另有其人,还年轻的时候,睿王妃不是没有想过办法,可到最后不过如此,那人也好好的。   这种种的原因,导致睿王和睿王妃之间横隔重重矛盾。被冷待、被轻视,和丈夫之间的不和都使得睿王妃积久成怨。对于和睿王的这一个女儿,她同样不上心。   睿王妃是想要一个儿子。假使她生下的是儿子,那么她的孩子便会是名正言顺的王府世子,她的王妃地位也会稳固。没有丈夫的爱,她总要抓住一点别的才行。   偏偏事与愿违,偏偏是一个女儿,睿王妃怨气衡生。表面上虽不显,但背地里,   李怡常常听到自己母亲对她不满,埋怨她是女儿身,恨她没用,也骂她不争气。   自小在这种环境下长大,再有李淑做为对比,李怡素来不甘心,更是嫉妒李淑。睿王府里的事,李淑多少知道些,对李怡反而同情,因而对她颇为宽和。   彼时,李淑在李怡面前提及永建帝想与她赐婚之事,李怡便动了心思。能有一个年轻意气、威风凛凛的将军做夫君,在李怡看来是求之不得,便不想李淑得到。   被送到了李淑面前的画像不是贺齐真实模样,有一些普通了。李淑又抱怨过一句贺齐二十五岁,是不是年龄有些大。李怡捕捉到这些,在旁边没有少添油加醋。   李淑原就不甚满意赐婚一事,再听李怡煽风点火的话,更加觉得这门婚事绝不能答应。之后才有了又老又丑,以及成婚便给贺齐戴绿帽子的那些言论。   真的理论起来,李淑和贺齐闹到现在这一步,最主要的责任无疑是在李淑身上。可发挥过不小作用的李怡谈何无辜?更不说,她还自己巴巴跑去贺齐面前表白。   从苏禧的角度,李怡的这些小心思很容易便被看穿了。她也不至于把一个掀不起风浪的李怡放在眼里。只是,既然李怡是这样一个人,便不要怪哪日被她利用。   自在睿王府和贺齐打过照面,之后又过去了一段时间。   一个沉闷午后,贺齐从长街打马而过时,一个没留神,撞了个人。那人原本手里抱着一只小狗,被这一撞撒了手,小狗跳到地上,被惊吓的马匹不小心踩死了。   被撞的人没什么大事,可小狗被踩死了。贺齐见他哭丧着脸,又急着有事要走,便从怀里掏出张银票:“些许补偿,若是不够,请到将军府来找!”   那人得知了他大将军的身份,倒没有拦。想着一百两银子赔只小狗必是足够的,表示过自己还有急事,贺齐当下重新翻身上马,自顾自离去。   之所以着急回府,是因为他派出去找战场上一位兄弟的人回来了,且说把人也一并带回来了京城,贺齐怎能不回府心切?他回到府中,与老友相见,心情大好。   贺齐命人摆下酒席后,拉着和自己一起出生入死过的兄弟喝酒叙旧。在他眼里,这样和老朋友随意喝酒吃肉,比参加世家贵胄的那些宴席不知叫人痛快多少倍。   及至过得了半个时辰,外面乌云密布,未几时,倾盆大雨落下。贺齐和老友就着外面的雨声和电闪雷鸣吃酒,丝毫不觉得这般天气影响了心情。   贺齐吃酒吃得正在兴头上时,有下人进来通传,说舞阳长公主来了。他皱皱眉,不知这人来将军府是做什么,不想被败了性质,只吩咐下人说自己此时不得空。   “我怎不觉贺大将军不得空?”贺齐话音刚落,苏禧迈步进来。她人立在门口,却不往贺齐的跟前走,复冲他笑一笑,“贺将军碾死了我的狗,就这么算了?”   苏禧承认,自己跑到将军府来多少有点碰瓷的意思,可那狗是她的也不是瞎编。正好两人不对付,正好她需要多在贺齐面前刷存在,天降的机会可不能浪费了。   贺齐听见她的话,记起自己的马在大街上确实不小心踩死一只小狗,也确实是他自己说的,如果觉得补偿不够可以到将军府来找他。但他怎么知道竟是她的狗?   冤家路窄,不外如此。   贺齐起身走过去,想将事情速战速决,因而道:“请长公主借一步说话。”   计划通——   在贺齐走出去了之后,苏禧跟在他的身后,也走到外面。   没有带苏禧到别处去,贺齐立在廊下,对着庭院里的瓢泼大雨,按捺着脾气试图和她沟通:“这件事实属意外,不知长公主希望在下如何赔偿?”   雨势未减,天地间雾茫茫一片,连近处的景象都瞧得不真切了。雨水打在屋瓦,顺着瓦檐聚成小股的水流,潇洒飞落,砸在地上,哗哗的声响。   苏禧和贺齐相对而立,她看着眼前的这个人,勾唇一笑:“我的这只狗不名贵,却是友人相送,意义不凡,便是用再多的银钱也换不来。”   贺齐闻言,倒是诚恳:“那么以长公主之意,我应该怎么做?”   苏禧低头思索,半晌抬头,又望向他:“若贺将军愿陪我十天,便一笔勾销。”   外面的雨声同苏禧的声音混杂在一起,一个刹那,贺齐以为自己听错了。却不是不知道眼前的人什么做派,说出这样不知羞耻的话并不足为奇。   因着今日心情很不错,兼之自己理亏,贺齐是放低了态度,反而被得寸进尺。他觉得自己太好说话了,才会叫她张口提出这种辱人的要求,以为他会任她摆布。   贺齐的脸色变得严肃,话语中三分客气尽敛。   他冷冷道:“长公主,将军府的府门在那边,您请自便。”   见贺齐抬脚要走,苏禧拦到了他面前。   她笑:“又不是没有睡过,将军好怕什么,这么急着走?”   贺齐冷眉冷眼道:“贺某不行,长公主还是找别人去吧,省得亏了。”   “哎——这不是给你机会,”苏禧一笑说,“让你再好好的证明一下自己吗?”   贺齐的面色不改:“公主抬爱,恕贺某无福消受。”   他伸手避开挡了路的苏禧,吩咐管家送客,便不再理她,兀自回厅子里去了。   苏禧什么话都没有就走了,但是留下了贺齐的那张银票。   贺齐一方面觉得她不会这么大方放过,一方面又希望这件事能就这么揭过去。   然而贺齐没想到,也想不到——   第二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他碾死了舞阳长公主的狗,不补偿。   起初贺齐并不知道这件事。可当一个又一个相熟的人和他求证这件事,甚至他的老友都问:“昨天那个来找你要说法的人便是舞阳长公主吗?”他没法不知道。   弄不清楚她是想要做什么,却明晃晃被摆了一道,贺齐心里不免憋闷。他禁不住怀疑那小狗之所以会被抱到大街上,且恰巧被他给碾死了,说不定是她的设计。   总归更过分的事情,这个人不是没有做过。贺齐没有主动找她的想法,索性就这么担下了碾死了长公主的狗不补偿的名头,也什么都不做。   隔得一天,苏禧再次过来了将军府。   认定她不安好心、不怀好意,贺齐干脆对她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全不予理会。   苏禧跟在贺齐身后,语气慢悠悠问:“贺将军,你想得怎么样了?”贺齐不语,她不疾不徐补一句,“或者,将军希望满京城的人也知道你我春风一度的事?”   “你到底想怎么样?”   贺齐终于转身看苏禧,语气里几乎含着抹杀意。   作者有话要说:  233333333   计划通√ 第45章 花好与君同(三)   贺齐以为她是打定了主意要借机为难他、逼迫他, 谁知隔了一天,她提出的要求却单单要在将军府用一顿饭罢了。不清楚她葫芦里是卖的什么药,可仍是应了。   将信将疑留下苏禧在将军府用饭,贺齐依旧不大信她会就此罢休。可是,在一顿饭吃好之后,她当真什么都没做,什么话都不留,告辞离开,反而让贺齐奇怪。   但这是再好不过的事,搞定这个大|麻烦, 贺齐懒得揣测她的心思,日子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苏禧刷过了一回脸,也定下了心神, 安心享受长公主的富贵生活。   李怡今年是十六岁了, 毕竟到了可以成亲的年龄。她知道爹娘对自己都不上心,不想被随随便便挑一个夫君,才会生出自己去努力试一试的念头。   和贺齐的接触不太多,可仅有的那几次, 李怡发现这个人当真让她觉得说不出的可靠和安心。他既生得眉目俊朗, 又那样高大,还有好前程……她没法不动心。   之前趁着王府的寿宴,李怡是想和贺齐表明心意,博得他的青眼,可惜被人给打断且破坏了。错过这个机会, 她不得不等着下一次,却不知道还能不能再有了。   李怡相信男子多喜欢柔弱的女子——至少她爹爹心里的人是这样。最好我见犹怜,光瞧上一眼便恨不得揽在怀里好好哄一哄,因而平常多有楚楚可怜的时候。   贺齐那样的一个在沙场上拼杀过来的人,军营里多接触男子,李怡认为,他定也钟情温柔小意、纤弱娇柔的。正好这种评价她听得太多,她觉得自己很有机会。   李怡唯独很苦恼一点。她寻常都是待在王府里,出门不太多。哪怕出门,未必就能够碰得上贺大将军。若见不到人,也没有独处的时机,那些话她要怎么说?   每每想到了这个,李怡都异常可惜被李淑破坏了的那次。焦虑中,她偶尔不无怨念的想,要是没有被她破坏,指不定这个时候贺将军已经到王府来提亲了……   在这种焦躁不安里,转眼七夕将近。想到这么长的时间没能再见贺齐一面,李怡心底很是觉得苦恼。她默默为贺齐绣了只荷包,却不知道要怎么样才能送出去。   到得七夕这一天,李怡仍是出门了。定安侯府的四公子吴恺追求李怡已久,今天这样的日子更围绕在她身侧,可也瞧得出来她兴致缺缺,免不了有些沮丧。   吴恺拉李怡去看烟花,没忍住问她:“怎么愁眉苦脸的?”   李怡听到他这话,立时一笑:“怎么会?可能是有些乏了,身体不是很舒服。”   吴恺听言,连忙关心:“不舒服?哪里不舒服?头疼吗?还是怎么样?有没有看过大夫?要不然我先送你回府吧,这么在外头没法休息,别更不好了。”   李怡望着吴恺热切的目光,耳边忽然听得一道磁性低沉的声音。她认得这声音,是贺齐,不觉惊喜,又不想被吴恺发现,便笑说:“还好,只是想吃糖炒栗子了。”   “方才倒是瞧见了……”吴恺说着,异常自觉道,“那你在这儿等我,我这就去买回来。”见李怡乖巧的点头,吴恺转身往回走,去帮她找糖炒栗子。   李怡等吴恺走远后,立刻循着那道声音去找贺齐。她四下里找,发现贺齐此时正立在一辆马车旁边,心中一喜,拨开人群走过去。   “贺大将军!好巧!”李怡掩不住喜悦和他打一声招呼。   见是她,贺齐颔首,客气的喊:“寿春郡主。”   李怡抿唇笑着,问:“将军也是出来过七夕的吗?莫不也是一个人?”   贺齐望了一眼马车,不无敷衍的点点头。   李怡没有看出他的敷衍之意,心下想着他果然没有同别人在一起,同时庆幸自己把那只绣好的荷包带在身上。她脸上笑容不变,也点头问:“将军准备去哪?”   贺齐觉得眼前的话忒多了些,耐着性子:“准备随便走走。”   李怡笑:“正好我也一个人,要一起走走吗?”   贺齐眼睛看着李怡,没有应。   李怡羞怯低头,趁机将荷包拿出来,递到他面前:“这个……是想送给将军的。”   她这个样子,还有上次的话,贺齐也不是什么都不明白。他不伸手接,只扫了一眼:“不好意思,这样的东西贺某实在用不上,只怕是要辜负郡主一片美意了。”   李怡轻抬眼,盈盈目光看着贺齐说:“是没有别人好送,将军若是不嫌弃,便收下吧……也不是什么多值钱的东西。不瞒将军,上次在府里……”   “同谁说话呢?”马车帘子猛然被人掀开,本以为里边没有人,李怡愣了一下,复看到苏禧,越难堪。苏禧似乎没有瞧见,看向了贺齐,“这是说完了没有?”   贺齐瞥她一眼,只是不说话。   苏禧这会才去看李怡,笑一笑问她:“这是找贺将军有事么?”   李怡将荷包收了回来,手掩在衣袖下,将东西攥得很紧。   她面上维持笑意:“也没有什么事。”   苏禧从马车上下来了,立在贺齐身侧看着李怡。说起来,她也不是觉得李怡坏到不能原谅,毕竟她的出身如此,但贺齐既然是她的猎物,便绝容不得别人染指。   “有一件事,是忘记了同你说。”苏禧微笑着靠近李怡的耳边,声音压得很低,对她说,“贺将军同我已有夫妻之实,他早是我的人了,有些事左右行不通。”   李怡从不知有这样一件事,闻言色变,惊恐看向了苏禧。苏禧站直身子,脸上的笑一成不变。远远看到吴恺在往回走,李怡嗓子像堵住了说不出话,匆匆跑了。   吴恺回来了,见李怡表情不对,又见她方才似乎是同什么人在说话,稀里糊涂的问她:“怎么了?脸色看起来这样差?我远远看到……”   李怡艰难缓过来了一口气,冲吴恺摇摇头:“没事,没事,我想回去了。”她看向眼前的人,有些哀怨……是不是她应该别那么贪心,抓住能抓住的就好了?   可是,李怡仍旧不甚甘心。吴恺虽然是定安侯府出身,但他这个人没太大的本事也没多少的能耐,往日是游手好闲惯了的。将来侯府的爵位也落不到他的头上。   恍惚之中,李怡轻易想起苏禧的那句“夫妻之实”,控制不住打了个寒颤。她当真连这种事情都做出来了,这个样子,竟然也没有被责骂过半句,真是不公平!   吴恺看到李怡脸色越发难看,又是不明白究竟怎么回事,又是担心她有事。他正想再追问,定了定心神的李怡将那只不会再送给贺齐的荷包塞到他手里。   “有些累,还是回去吧。”李怡说罢,没有看吴恺,埋头走了。吴看看手里的东西,意识到是什么,不觉狂喜,立刻追了上去。   苏禧目送着寿春郡主离开,只希望她能就此想明白,贺齐不碰为好也没有意义。她应该清楚的,真的要和李淑争,她必然会争不过。何况他们都为爱鼓掌了?   等到苏禧转过身,一眼看到的是贺齐要吃人的样子。她非但不怕,还瞪了回去,嘴里不饶人的说:“贺将军,你这是什么表情,嫌我坏了你的事?”   和李怡说那两句话的时候,苏禧把声音压低了,却不是不知道,以贺齐的耳力,完全能把那些听个一清二楚。要是不就是这个效果?他听不见,她还不肯干呢!   贺齐脸上仿佛结着层寒霜,那种冷意一路蔓延到眼底,灌进他的目光当中,再笼罩住了她的全身。他开口,声音更冷冰冰质问:“什么意思?”   苏禧不装傻充愣,一笑道:“你觉得是什么意思,那我就是什么意思。”   一时,贺齐眸中冷意越盛,冷冷盯着她。   她会出现在贺齐的马车里,纯粹是耍了一个赖皮。马车会停到路边,是贺齐逼她下来。至于李怡见到了贺齐会过来打招呼,苏禧不否认自己是算计过的。   “贺将军,我觉得你很没有意思。”苏禧收敛脸上笑意说,“既然你不欢迎我坐你的马车,我走便是了,难道我还没地方去了么?”话音落下,她是真的要走。   苏禧没有能走成,是被贺齐拽住了胳膊。   她看看他拽着自己的手:“贺将军,你这是想要做什么?”   贺齐却没有开口,他一言不发的将苏禧拽上马车,也不松开她的胳膊,两个人面对面坐着。贺齐盯着她,马车里面安静,外面的街道热闹得很,喧闹声响不断。   “说清楚,你到底想做什么。”贺齐逼视着苏禧,“何谓夫妻之实?”贺齐是真的不怜香惜玉,习武之人力气多大不必说,李淑的细皮嫩肉,胳膊必然要青了。   苏禧冷冷静静的看贺齐,看得半晌,方低头一笑。   她问:“贺将军,难道我说错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晚安。   上个故事结束忘了,就在这一章送40个小红包吧。 第46章 花好与君同(四)   贺齐知道眼前的人往往不按常理做事, 近来的一些行径也说不上的奇怪。她做这些不会无缘无故,他没有陪玩的心情,因而在今天,他非要她把话说清楚不可。   手上力道渐重,贺齐仍旧不准备给苏禧挣脱的机会,从她口中说出来的、充满调戏意味的话叫他脸上浮现几分不耐烦。贺齐沉声问:“你这么希望别人知道?”   “别人?”苏禧微笑重复他的话,见他不放手,直接拿另一只手抚上他的手背,是要去摸去碰,“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最多再加一个寿春郡主,算很多人吗?”   在苏禧的手指划过贺齐的手背时,他如遇滚油般松开她的手臂, 将手收了回来。一触即分, 却残留一抹腻滑感觉,令人莫名不自在,贺齐板着脸略定一定心神。   重获自由,苏禧揉着发疼的手腕, 又取笑贺齐:“还以为将军是对我余情未了, 打算死也不放手。合着其实这么怕我碰你?还是担心我碰一下你会有身孕?”   “有话直说。”贺齐不理她废话。   苏禧一笑:“哪还有话说?反正你不都听见了?”   那是指她和李怡说的那些了。   撇开了夫妻之实,贺齐复想起那句“他早是我的人”,额角青筋顿时间跳了跳。   “长公主若想玩,自有大把的人乐意作陪。”贺齐字字清楚对苏禧道,“怒贺某不识抬举, 也不识好歹,只能辜负长公主一番美意。”   刚刚拒绝李怡的礼物时,也是差不多的话。苏禧笑笑:“贺将军,我觉得,您下次还是换个有诚意点的说辞,一套话说几遍不觉得太过敷衍吗?”   贺齐只说:“若长公主不走,那贺某唯有先告辞了。”   苏禧从马车上下来了,人立在路边,瞧着马车走远,勾勾唇,又有了新的主意。   被贺齐请到了京城来小住的老友名叫冯道,比贺齐小上两岁,今年也不过是二十四岁罢了。他身形不如贺齐般高大,样貌也只是周正,却没有贺齐的生人勿近。   冯道在将军府住下后,贺齐身为朝臣自有许多事要忙,他便自己安置自己,在将军府也无疑自由出入。这个冯道平常没有太多的爱好,吃茶听书算得上是一项。   虽说从前是在军队里面混的,但有点小爱好也不稀奇,何况这项事既好消遣也好打发时间。冯道这一段时间,每天无事便会到城中的老宋茶楼去消磨时光。   这日午后,同过去没有差别,冯道又到茶楼来。因为近来他来得颇为频繁,兼手里有银钱还算是大方,掌柜的每每都帮他预留好位置,今日那位置却叫人占了。   先时和苏禧在将军府有过一面之缘,冯道瞧见了人便认出了她。冯道到楼上来,苏禧也很快看到了他,当下站起身。这个样子,反而像是专程奔着他来的。   冯道走上前,离得近,愈能够辨得清楚眼前之人容貌。自打上次听闻贺齐碾死舞阳长公主的狗不补偿的事情,在冯道的心里面,已然多少认定她和贺齐有什么。   此时面对这位长公主,冯道哪怕暗暗打量,也无非是出于一种好奇,没有其他的任何情绪了。眼前的人出身那般尊贵,且不去论样貌,光瞧气质便知金枝玉叶。   不止气质,样貌同样是好的,精致的眉眼间更透着张扬与大气,意味着不是脾气温和的人。冯道认为能理解,众星捧月中长大,焉会柔弱又或处处小手小脚?   “冯将军,请坐。”苏禧好脾气的笑着道。   暗暗打量她一番的冯道听言,不客气的坐下来:“谢过长公主。”   感觉到冯道应是一位明白人,苏禧开门见山说:“今天来此处找冯将军,确实是有些事情,或许冯将军可以帮得上忙,希望冯将军能听我一言。”   跟在苏禧身边的婢女上前与两人添上热茶。听过她坦然的话语,冯道没有立刻把话应下来,微微垂眼望着眼前热气袅袅的茶杯:“不知冯某如何能有此殊荣?”   “是关于贺将军的事。”苏禧不遮掩回答。她心下想着,这个冯道和贺齐相熟,而他们两个人说话都不粗俗,以他们经历而言,倒也有些稀罕。   事情关乎到贺齐,冯道理解的同时添几分谨慎。因为苏禧落落大方的态度,他也没有刻意和她打太极,斟酌道:“若关乎贺兄,冯某倒不知能不能帮上忙了。”   苏禧不大介意的样子,轻轻点一点头:“假使冯将军觉得不方便,我定不为难。”停顿一瞬,她低眉而笑解释说,“也不为别的,是想要打听一点贺将军的事。”   贺齐发现冯道最近不怎么对劲。以他往日脾气,冯道自己的事情,他没有什么插手的想法,也不认为自己应该去干涉,因而贺齐虽然觉得不对劲,但未置一词。   然而终于有一日,逢贺齐休沐。贺齐人在府中,念着这些时日没有时间,也不曾陪冯道在京城里多转一转,便想要同他出门去。岂知方开口提起,遭冯道拒绝。   “贺兄,我今日是不得空。”   冯道对贺齐解释:“提前同人有约,不好失礼。”   冯道在这里哪有朋友?贺齐很难不作当一回事。   他笑问:“是新交的朋友么?正好得空,想来便是一起吃顿便饭也无妨。”   这样的事若放在以前,冯道必定会爽快的答应,然后两个人同去。   可是在今天,贺齐再次遭到好友的拒绝。   冯道也笑说:“是一位姑娘,恐是有些不妥当。”   “姑娘?”贺齐微怔又喜上眉梢,“若是如此,确实不好打扰你们的雅兴了。”   知道冯道要见的乃是一名女子后,贺齐当下觉得他先前的那些不对劲有了解释。他们纵然独身惯了,可要是身边能有知心人常伴左右,何尝不是好事?   贺齐非常知情知趣,没有继续追问打听。等时机成熟,冯道总会仔细和他说的。现在不说,必然是认为不太合适,假使他非要为难自己的好友便没什么意思了。   不想自己坏了冯道的好事,贺齐放他独自出门且不说,更主动奉上许多的银钱,叫他不至于会手中拮据了。到得了后来,贺齐便是自己留在了府里面。   迟一些的时候,有仆人进来禀报定安侯使人送来请帖,想要邀请贺齐过府小酌。定安侯不是第一次派人送请帖来将军府,贺齐也拒绝过多次,今天是不好再拒。   念着自己在府里左右无事,何况再驳定安侯的面子没得会要结仇生怨,贺齐最后收下请帖,出门到定安侯府去了。好不容易等来贺齐,定安侯府亦是热情款待。   同定安侯两个人推杯交盏、酒过数巡后,有位容颜秀丽的女子从外面款步进来,举止柔顺小意,不胜娇羞。听得她喊定安侯“爹爹”,贺齐方知其是侯府千金。   “贺将军,实不相瞒,小女早先耳闻过将军大名,便想一睹将军神采。”定安侯委婉说着,“也难得将军得空过府小酌,小女便缠着我说,定要见一见将军。”   话里是含着什么意思,贺齐全听明白了。类似的事情、类似的话,自他到京城之后便已听过不知多少。这些和那些,似乎都没有太多不同,他也不太往心里去。   “侯爷这样说,倒是叫在下惭愧了。”贺齐笑道,“在下不过一介武夫,实在担不起小姐如此的青眼,只怕哪日要叫小姐失望。”   “旧闻贺将军大名,却是百闻不如一见。”主动与贺齐倒了杯酒,又替自己斟满了一杯酒,女子温柔一笑,“若蒙将军不嫌弃,容小女子敬贺将军一杯!”   贺齐耳中漫不经心听着她的话,却在一个刹那,无端想起一个人。那个人行事是说不出的放肆,出口更加不知收敛,和温顺、矜持这些东西没有半点儿的联系。   完全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想起李淑,可一旦记起此人,贺齐心里便满是不痛快。见眼前的人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他也举了酒杯,闷闷的干了。   因为莫名想起那人,后来贺齐的心情始终有一些阴郁。被定安侯拉着吃酒不停,他心闷没克制,哪怕酒量好也喝出几分醉意来。越是如此,越是心里头不爽利。   贺齐坐在回府的马车上,也不知是喝多了才觉得马车里闷,抑或是马车里本来便闷得厉害。他伸手掀开马车帘子想吹吹夜风,透一透气,不料竟会看见了冯道。   认出了冯道后,贺齐复定晴一看他身边的人——是李淑。这让他立时皱眉,叫车夫停下来。马车停在了路边,贺齐没有下去,远远的在看着冯道和舞阳长公主。   难道他说的姑娘就是李淑么?他应该认得她的身份,那时候他们不是没有见过,也知道……所以冯道先前之所以有些不对劲,全部都是因为李淑?   李淑是什么时候和他的好友走得这么近的?是因为之前在将军府见过冯道一面么?她究竟想做什么?或者想要像之前对待他那样又去对待冯道?   贺齐脑中思绪万千,却因为这一幕酒意散去了不少,人也变得清醒起来。冷眼看着冯道和李淑有说有笑,片刻之后,贺齐甩开马车帘子,下了马车大步走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嘻嘻嘻(* ̄︶ ̄) 第47章 花好与君同(五)   苏禧正和冯道在说话, 一身酒气的贺齐沉着脸走了过来。见到他,两个人脸上都闪过惊讶之色。率先回过神来的苏禧镇定微笑同他打了一声招呼:“贺将军!”   贺齐视线淡淡扫过了苏禧,却落在冯道的脸上。   他蹙眉问:“你之前同我说的那个人,原来是长公主?”   冯道像是不明白也没觉察贺齐的异样。   冲贺齐展眉一笑,冯道问:“贺兄,怎么了?”   确定过这件事的贺齐心下一个不妙,不由眯眼复看向满脸无辜的苏禧。他是如何都想不到,冯道说的姑娘会是李淑,再看好友这个样子,说不得什么都不清楚。   眼睁睁看着自己好友跳火坑这种事, 哪怕秉着不干涉原则的贺齐也实在做不出。这对象换了别人,他可以不理也不闻不问,但这个人是李淑, 他不能置之不理。   “夜深了, 冯兄是不是也要回去了?”贺齐克制着语气发问。   冯道朝苏禧瞥过去一眼,交换过眼神之后,他颔首:“是准备回去了。”   “正好我有些话想和长公主说,冯兄不若先到马车里面等我?”看着他们两个在他面前眉目传情, 贺齐更觉得糟糕, 一时又说,以致于没怀疑眼前的人太配合。   冯道走开,留下贺齐和苏禧在这里。确实是不怎么早了,这条街道的大部分商铺已经打烊,路上亦几乎没有人。冯道走后, 贺齐和苏禧都没说话,周遭愈安静。   “贺将军到底有什么话?”   半晌过去没有等到贺齐开口,苏禧只好出声。   先前和冯道说笑的人,此刻面对他却一副冷眉冷眼模样。这种事贺齐不大在乎,反正他们关系并不好,可事关冯道,她有什么意图、什么目的,他必须弄明白。   贺齐高大的身躯堵在苏禧的面前,他低下头,质问起她:“满京城的人那么多,乐意陪你的人那么多,为什么偏偏找上他?”光线昏暗,他脸上的表情辨不清。   “我愿意找谁,同你有干系吗?”苏禧直视着贺齐,又戏谑道,“贺将军,难道你很在意我的事情?看到我和别人走在一起,所以急吼吼跑来和我要个解释?”   贺齐眸光沉沉:“你找别的人,我管不上也懒得理,但你找上了我的兄弟。若你也想像对待我一样对待他,这种事情,我绝对不会允许它发生。”   “哦——”苏禧拖长调子应下了一声,“贺将军的意思,我已经听明白了。所以只要我不做那一些,就可以和冯将军来往了,对吗?”   她看着贺齐笑了笑:“那你大可放心,我和冯将军现在什么都没有。不信我,回去问冯将军便是了。至于以后会不会有什么……我可不会给你保证。”   绕了一圈,好像什么都没有说。   贺齐酒后心气上来,深觉她就是在耍自己。   “怎么着?对我一个人这样还不够,还要对我兄弟下手?”贺齐逼近苏禧,浑身藏不住的怒意,咬牙切齿道,“这样很有意思吗,舞阳长公主殿下?”   比起之前那些忍耐时的样子,这会儿的贺齐要凶上许多。因为他步步紧逼,苏禧便像不得已般往后退了几步,到了后来退无可退,是后背已经贴上了商铺店门。   苏禧依旧全无畏惧直视贺齐,哪怕被逼到角落也在笑着。   她眼底不见丝毫慌乱,平平静静说:“贺齐,你恐怕一直都弄错了一件事。”   贺齐冷笑:“什么事?”   苏禧厚着脸皮说:“如果不是因为喜欢你,那天夜里我怎么会把自己给你?”   “用了那一些个肮脏的手段,说出这种话,是把我当傻子糊弄?”贺齐没有被她的话动摇,意识分外清醒道,“我不追究计较,无非因你身份,请好自为之!”   “行,我好自为之,那你也一样。”苏禧收起脸上的笑,抬了抬下巴,“冯将军自己都乐意同我来往,你又凭什么干涉?我们是怎么样,不需要你插手操心。”   贺齐盯着苏禧的脸,望住她猜不透心思的眸子,越看越觉可恨又可恶。他拿她有什么办法?万一冯道真的入了她的圈套,他还能做什么?   贺齐很想要整治整治面前的人,想让她知道自己做的事有多么的过分,却是不得其法。想着这些,一时酒意上头,他抬起手臂,想要做什么,最后定住她的脸。   想起她对自己做过的事情,贺齐觉得怎么发泄报复都不为过。她是以为只有她有胆量做这种事吗?是以为只有她敢这么占别人的便宜?被强迫的滋味好受么?   贺齐堵住她的唇,在她的唇齿间放肆放纵。他将她欺在门上,发泄般的用力允吸她的唇舌,似想叫她尝到苦头,叫她知道过分的事人人可做,绝非她一人权利。   在深夜的大街上,在行人稀少的夜晚,喝了酒的贺齐因为恼怒和醉意失控,做了一件不该做的事。直到唇舌间滑过了血腥味道,他才停下来,仍低着头望住她。   贺齐手掌撑在了木门上,坚硬的手臂横在苏禧的颊边,此时此刻,他的脸色变得比之前还要难看。明知道是自己做得不对,可想到她更过分,便歇了道歉心思。   “长公主,这种强迫人的事情谁都可能做。”贺齐语气冷淡,“若是你没有抱着什么好心,那就千万离我兄弟远一点。这天下男人有那么多,何必呢?”   将手臂收了回来,按捺下心底的不自在,贺齐扔下苏禧,兀自离开。苏禧人依旧靠在门上,因之前被吻到无法呼吸而轻轻喘气,眼底却有笑——   原本不过是想借冯道让贺齐无法忽视她,竟然能走到这一步。   这一波真的……血赚不亏!   贺齐更没想到自己会失控,他原来不过是想探探她的底,顺便警告她一下。因为发生了这一件他自己都没有预料到的事,贺齐的心情变得十分糟糕。   冯道在马车里面,很不厚道的偷看一回,模模糊糊中也看到那一幕。苏禧那时候找上他,说想多知道一点贺齐的事,也明白说过了他们之间的纠葛。   坑害贺齐的事情他定然是不会干的,听她说得诚恳,且只是想要缓和一下同贺齐的关系,冯道才答应帮一帮她。也说清楚了,至多到贺齐发现他们来往的程度。   冯道是觉得行不太通,可是刚刚发生的事情……他发现自己才是低看了别人啊!他认识了那么多年的兄弟,以为自己很了解,结果事情发展根本不在他的预计。   贺齐上得马车,借着夜明珠的光芒,冯道觉察到他脸色极差。他们说了些什么,他在这听不怎么明白,冯道思索中对贺齐说:“贺兄,我同长公主没怎么样。”   “你们怎么会走在一起了?”贺齐后背靠着马车车壁,抬手摁一摁眉心。   冯道没有隐瞒:“是长公主先找上我的。”   贺齐听到这话,想起自己失控举动,他心底隐隐有什么念头闪过,却不大真切也没能抓住。当下又听冯道说:“长公主也和我说过你们发生过一些事情。”   “她……都和你说过些什么?”贺齐缓缓问。   冯道便说:“陛下想与你们赐婚时,她以为你又老又丑,不肯嫁。”   贺齐默默的听,不言不语。   冯道又说:“后来她见到了你,不知你身份,对你做了过分的事。”   贺齐闭了眼睛,手指摁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冯道继续在说:“长公主道自己后悔当初太冲动,却不知如何同你和好。”   贺齐知道,自己当真是中了套。   他今天也确实冲动了,却是因为不知道其中缘由,遭了这个女人的算计。   她告诉冯道这些事情,隐去更过分的那一些,让冯道轻信她,以致如此。贺齐不想要责怪自己的兄弟,把帐全部算在她头上——终有一日,势必讨回来!   贺将军在她面前没把持住自己、做了不该做的事,等于落到了她手里一个把柄,往后毕竟容易抬不起头来。即使系统数据不显示任何进展,苏禧仍旧心情很好。   反正被贺齐知道了,苏禧自觉和冯道保持距离,也姑且不到他面前晃悠。她入宫去和皇后皇帝请安,后来李洵派小太监请她去,苏禧又转而过去了东宫。   苏禧和李洵这个弟弟兼太子坐在东宫小花厅里,对着两株开得正好的西府海棠一面喝茶下棋,一面聊闲篇。李洵派人请她过来,必然有事,他不提,她只管等。   一盘子下到了最后,苏禧识趣的输给李洵半子,便将棋子随便一摆,拒绝再玩。   李洵也收手,遣退了宫人,动手替她满上茶水:“皇姐近来如何?”   “你瞧我有什么不好的?”苏禧漫不经心的回,端起茶杯慢慢喝过口茶,看看外面的海棠花,笑说,“这么一转眼,一年又快要过去了啊。”   “嗯,皇姐也马上二十岁了。”李洵欠揍的提醒她,见苏禧横过来一眼,只笑,转而同她说,“我近来无意间听说过一件事情,是和皇姐有些关系的。”   苏禧搁下茶杯,问:“什么事?”   见李洵抿唇笑笑没有说话,她挑眉道:“那我自己先来猜一猜。”   苏禧脸上沉吟的表情,片刻后问:“你说的我的事,是不是同贺将军有关系?”   李洵不否认,一颔首:“是。”   苏禧一笑道:“我和贺将军的事还有你不清楚、要从别人嘴里听说的?”   她抬眼静静看着李洵,脸上多少不解。   即便想要说得委婉些,可却注定怎么都绕不开。李洵干脆不去弄什么弯弯绕绕,坦白的和苏禧道:“是听说,皇姐和贺将军……其实已经春风一度过?”   苏禧怔一怔,回过味来又是低头一笑。   她由不得问:“你听谁说的?这事儿知道的可没两个人,你不说也瞒不了我。”   李洵微微拧了眉,说:“寿春郡主。”   苏禧了然,不以为意对李洵道:“贺将军我看上了,不会让给她的。”   李洵多少是觉得无奈:“皇姐既喜欢贺将军,为何当初父皇赐婚坚决不答应?”   苏禧更无辜:“那画像上的和贺将军当真是同一个?”   “他也确实比我大了七岁不假,”苏禧说着,“我那个时候,是真的以为他这个人又老又丑!也是我没转过弯,他真是那样,父皇又怎么会让我同他成婚呢?”   苏禧和李洵剖白心思:“我后来偶然见到他,不知他的身份,单单觉得此人丰神俊朗,气宇轩昂,便蠢蠢欲动……谁知道竟然会是贺将军呢?”   无奈叹一口气,苏禧单手托腮,幽怨道:“要早知道贺将军这样好,我怎会拒绝赐婚,又怎会有后来的事?如今贺将军怎么看我都不顺眼,我也是自食其果了。”   苏禧话音落下,感觉到有人进来了,李洵略略偏头,看到贺齐,记起自己确实也请了他过来的。只是以为会迟一些……也不知现在是什么时辰。   作者有话要说:  打破僵局怎么办,唯有么么哒!么么哒!再来一发啪啪啪!【狗头 第48章 花好与君同(六)   贺齐到了殿门外, 宫人直接放他进来,说是太子吩咐的,他便进来了。进来才知道还有别的人在,又听到了那样的话……在那一晚之后,未想他们会这样见面。   瞧见语带幽怨的人看到他时一瞬间噎住的表情,贺齐当下稳住心神,看起来极为镇定般走上前去,与李洵及苏禧请安。她假装什么都不曾听到,自也无人提起。   李洵含笑免了贺齐的礼,复命人赐座奉茶。苏禧却仿佛无法在此处多待, 站起身独独看向李洵道:“想起来府中有事,该回了。”她没有多看贺齐哪怕是一眼。   从殿内出来,苏禧人往宫外去, 却一贯不要脸借着系统偷听李洵和贺齐的谈话。虽然李洵没有说, 但是贺齐好巧不巧在那时进来了还无人通禀,定为李洵安排。   苏禧离开后,李洵请贺齐坐下,两个人起初谈的是一些旁的事。转过好几个弯, 李洵方才说:“我皇姐过去对贺将军有不够敬重的地方, 望将军莫放在心上。”   贺齐原就听到了苏禧说的那些,再听到李洵的话,只说:“不敢。”   李洵说:“我皇姐性子确实十分直爽,有时说话做事太过随心,难免不周道。”   “实话同将军说, 起初听闻父皇想与皇姐赐婚时,知道是将军,便觉得这事儿挺不错的。”李洵语气温和道,“只不想后来许多的误会,能解开心结便好了。”   先时冯道在他面前就有替李淑说话的意思,今天又添一个太子,贺齐更相信,他们都不知道李淑做了什么事。然而这件事,他必然不会妥协的。   “长公主殿下也认为自己做得不对么?”贺齐淡淡说道,“有句话是,‘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假使长公主殿下当真知道自己不对,愿意改正,臣无话可说。”   李洵听贺齐话里有气,知他心性也高,是不好逼迫,故而一笑:“想必皇姐会仔细反省,好好给贺将军一个说法的。”当下撇开这一茬,复和贺齐谈论起别的。   苏禧偷听过李洵和贺齐的话,暗暗揣测着,自己约莫是需要找个时机、找个好的方式让贺齐解开心结。她低头道歉,贺齐未必接受,但不这么做是要怎么办?   当初的那些事,先说又老又丑那一段。到底不是当着贺齐的面说的,推脱到流言身上不是不行。至于说他不行那一段,总之他也不是真的不行,不难解决……   下药想要洗白是太难,洗不白干脆不洗白,承认就是了。嘻嘻嘻嘻,大不了让贺齐睡回来就是!李淑是个纸老虎,贺齐何尝不是?她要攻略他,只好不要脸了。   贺齐不期待苏禧道歉,苏禧也没有上赶着。她好似在东宫无意叫他听到她的话而变得不好意思,连着数月不曾在贺齐面前出现过,哪怕一片衣角都没有。   这般情况持续到十月的帝王冬狩出行。贺齐作为大将军,自然在随行的臣子之列。苏禧作为长公主,哪怕单单图个好玩跟着去了,也没有人会阻拦或有什么意见。   众人到得猎场后,休整过一夜方才开始了狩猎。皇帝老当益壮,持赤金盘龙大弓射出过这第一箭,太子便率领众臣子翻身上马,策马奔向山林。   苏禧坐在马背上,跟着李洵的队伍,时不时瞟一眼同在队伍之列的贺齐。在马背上的他和平时的他确有不同,那一种勃勃英姿,风华正茂寻常都被收敛起来了。   他们沿着山路一路向前,往山林深处不断行进。此处乃是绵绵群山,入得山林深处便有许多岔路,若不小心走散了,想要碰头是不容易。   苏禧实际上谈不上兴致高涨,可知道贺齐这样习武的人,假使不吃李怡的那一套娇弱可人,便说不得愿意吃英姿飒爽的这一套。她表现表现,许叫他刮目相看。   李淑本就善骑射,苏禧表现得好不好都没关系。只是有李洵这个姐控弟弟在旁,这一路上,苏禧收获了不知道多少的喝彩。太子都这样,底下会没有人捧场?   贺齐是见识到她的箭无虚发,但是不与其他人那样叫好,心底的评价也是尔尔。等到深入腹地后,众人准备分散开来,贺齐不想再看着苏禧,自然准备去别处。   苏禧冷眼看着他驱马跟着其他的几个武将走了,这才对李洵丢下一句:“我去那边看看贺将军!”而后一夹马肚,去贺齐在的那支小队。   李洵是不好随便乱走,即便知道安全,也仍是立刻吩咐两个侍卫跟上。   因是如此,他们姑且分开了。   贺齐策马刚跑了一阵,耳边迷迷糊糊听到几声娇喝,便已是心有所觉。及至半晌之后,苏禧追上贺齐,同他并驾齐驱,贺齐不过面无表情,不闻不问。   苏禧和贺齐保持着适当距离,没有和他打招呼,是安安静静的在一旁,又令他没办法忽视自己的存在。贺齐想甩开她,一时让马跑得更快,苏禧不紧不慢追上。   这么来来去去,到得后来也没能真将苏禧甩开,贺齐终于变得不耐烦。只是到了这个时候,他才发觉,虽然没甩开她,但其他人是的的确确被甩开了。   “你怎知我有话同你说,贺将军?”苏禧含笑瞥向了贺齐,徐徐说道。   贺齐冷着张脸:“我同长公主却无话可说。”   苏禧垂眼笑笑,反问道:“哦?是吗?”   贺齐喉结上下滚了一下,轻轻的抿唇,不说话却已经预备调头回去了。   苏禧气定神闲跟着贺齐,他做什么她就做什么。他要回去,她也同样调头,同时追在贺齐身后,悠悠道:“那日将军醉酒,对我做下的事,亦是无话可说吗?”   贺齐闻言,身形一滞,知道迟早会要如此。他正酝酿着想说的话,苏禧已然继续说了下去:“我没有怪你的意思,你对我不过如此,我对你却曾经更加过分。”   从一个骄纵蛮横的人口中能听到这样的话,在贺齐看来无疑是破天荒。他多少放慢了速度,听苏禧说:“是以今日我绝非是来同将军讨债,望将军不要如此。”   直到这时,贺齐才耐下性子。   他停下来,人仍坐在马背上,看着苏禧问:“那么,长公主是想同我说什么?”   苏禧没有着急回答他,反而四下扫一眼周围的风景:“这儿风景不错,不如随便走走慢慢说吧。”对贺齐说过一声,她自己先一步从马背上下来。   贺齐略微犹豫过一瞬,见苏禧立在旁边仰头看着他,有些巴巴的样子,便同样翻身下马,落到了地上。苏禧见状转过身,沿着山路信步闲庭往前走去。   说是有话要说,到了这时候,又不说话。贺齐稍稍落下半步,走在苏禧身后侧,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那一日醉酒失态,这事搁在他心里头,是一直都横梗着。   忽然的一瞬间,苏禧转过身,逮到贺齐正在看自己。她先是眼底闪过笑意,面上更是嫣然而笑,倒走几步问:“贺将军,那时候我与你下药,确实是我不对。”   “这些日子我时常想,假使要补偿你应该怎么补偿。”苏禧脸上摆出认真思索的表情来,“好不容易才想到一个不错的,你要不要听一听?”   贺齐望向了她,是等着她说下去的意思。   苏禧抿唇而笑:“我睡了你一回,你干脆也睡我一回好了,是不是很公平?”   贺齐:“……”   他今天可能出门没带脑子,才会想听听她要说什么?   苏禧却似不曾注意到他情绪变化,兀自分析:“其他不管做什么,你必然都觉得不解气,我思来想去,只有这个。那一日,你对我做那种事,也是为了泄愤?”   “即是如此,索性咱们有商有量,把这件事正经解决。”苏禧住了脚,站定在贺齐面前,好整以暇的看他,“出于公平,那天你对我做的事,我也要对你做……”   “话不投机半句多,长公主殿下,您往后最好是不要再找我说半个字。”说罢,贺齐没有犹豫转身,吹了一声口哨将自己的马喊过来,只想快一点离开这地方。   和这个人待在一起,他怕自己迟早会窒息。   苏禧笑眼看着贺齐的背影,没有去追,却将一双手拢在嘴边。   她深呼吸一口气,在贺齐身后,用尽力气大声的喊:“贺将军——对不起——”   猝不及防的一句话,连着喊了三遍,甚至能听到回声。寂静山林因这突来动静而鸟雀惊飞,贺齐耳边听到苏禧的话,心中震惊,脚下一步不停,径自骑马离开。   哪怕马匹跑出去了很远,也知道她没有追上来,贺齐心底的惊讶久久没有平复。   那个样子,又到底算得上是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多多留评啊!比心! 第49章 花好与君同(七)   被苏禧的言行搅得心下烦躁, 贺齐驱使着身下大马胡乱跑了一阵。冷风刮在脸上叫人清醒,他定住心思后又慢下了速度,没了狩猎兴致,干脆骑着马准备回去。   半道上,贺齐遇到了李怡在的狩猎队伍。自从七夕那日,吴恺被李怡塞了只荷包在手里,他对这个人越殷勤,这会儿不必说也是陪伴在她的左右。   “贺将军,您怎么是一个人?”李怡讶然的表情轻声问。   贺齐语气淡淡道:“没留神同其他人走散了。”   她本以为,凭着李淑那时说的话, 今次狩猎贺齐同她两个人必定是会在一起的,单遇到贺齐难免奇怪。李怡暗暗去观察贺齐的表情,注意到他情绪似不是很好。   有意无意, 李怡笑说:“原本以为长公主殿下会和您在一起的。”这样一句话, 落在贺齐的耳中是一个意思,落到了其他人耳中又是一个意思。   贺齐正因为苏禧闹心,听到这样的话,无意越发不耐烦。碍着李怡是郡主, 且这么多人在, 他不好说得难听,声音却冷下去:“长公主殿下为何要同我一起?”   这分明是否认他们的关系了。李怡脸上一惊,心下反而是一喜。七夕那日被那些话唬住了,后来她才想到……李淑曾说那么些过分的话,贺将军焉能不在意?   亲耳听到贺齐这句话, 李怡变得笃定。说不得那些事情是李淑一厢情愿的,贺将军心里头不见得高兴,且很可能不怎么乐意。要关系好,能是现在这样子吗?   “不是……只是以为……”李怡微微低下头,像为自己的话感到抱歉。贺齐却知道她从苏禧那里听到过什么,而今说这些无非故意为之,哪会有什么无意无辜。   一旁的吴恺没有觉察到李怡别有用意,只出声邀请贺齐留下一起狩猎。兴致先被苏禧破坏复又被李怡毁一毁,贺齐没有答应,婉拒过后,骑着马独自回了营地。   贺齐走后,吴恺寻到机会悄声问李怡:“长公主和贺将军有什么事?”   李怡笑看他一眼,说:“这是从何说起呢?你也知,我堂姐自己拒了这婚事。”   苏禧和贺齐虽是早早空着手回的营地,但迟一些回来的其他人无不是满载而归。随行的宫人们将众人猎到的野兔野鸡野鹿进行处理,这天的晚膳便是吃烤肉了。   因在宫外,又是冬狩之行,比宫里头是少几分规矩。永建帝心情好,让众人都不要太拘束,也就随兴几分。苏禧挨着李洵坐在上首,仗着身份更加是随意自在。   贺齐坐在她斜对面错几个的位置,苏禧偏过头便能看得到他。他在这种场合没什么话,喝酒吃肉却不怠慢了自己。只冷眼瞧着,酒喝得多了些而肉吃得少了些。   宴席将散之时,注意到贺齐心情不佳再记起他白天很早便回来了营地,本着关心关爱臣子原则的永建帝把人喊到跟前,好歹问一问怎么回事。   贺齐将将过来,苏禧便起身离席,视线从他身上扫过走开了。他只走到永建帝的面前去,行过礼又被赐了座,没有提白天的事,推脱身体不适以应付这番盘问。   纵然知道皇帝开明,可关乎他和苏禧之间那些,贺齐不至于糊涂到觉得和皇帝说就能得到解决。假使被知道他们……恐怕一道圣旨下来,当初没成的事真成了。   贺齐一面想事一面回自己帐篷去休息,暗处忽然走出来一个窈窕身影。他下意识摆出防备姿态,待那人出声,方知是寿春郡主,又皱了皱眉。   出现得突然且将他拦了下来,分明特地在等他,否则她也不该在这里。贺齐有些不明白,他们哪有这么多事情可以说,或者是关系很好,很有话可聊。   足足等了两刻钟才等到了他,被风吹得浑身发冷的李怡心情却是雀跃。她立在贺齐面前,仰头去看他。附近几盏昏暗的灯,暗淡光线下,她望住他深邃的眼眸。   李怡放低姿态,柔柔的说道:“在此处等着贺将军,是想和将军道歉。白日若是有说错了的话,请将军万莫往心里去。我先前确实以为,将军和长公主……”   又是为那个人,又是为那些事情。   贺齐听到便觉得糟心,哪怕对方的语气很好、态度很好,他的好脾气也使不出。   他觉得面前的寿春郡主,许是脑子不灵光。既然知道提这些会叫人不高兴,何必非要巴巴跑来找他说?如今夜里寒凉,还特地在外头等着专门来给他找难受?   贺齐心里服气,正准备开口,又一道声音横空出现。对于贺齐而言,这声音非但耳熟,还是他而今最不想听到的。可十分显然,那个人没有这种自知之明。   “我说过的呀,贺将军是我的人。”苏禧慢吞吞从一处帐子后面走出来,走到了李怡面前绕着她转一圈,“字面意思,我——的——人——”   莫名被苏禧瞧得不自在,李怡低下头,手指绞着裙摆,咬唇胆大说:“那也得先问问,将军是同意还是不同意才好……总不能自己随便就下了论断。”   “是这个道理。”苏禧笑笑,“但这也是我和贺将军两个人的事情,哪里会需要旁人来操心呢?我不曾与父皇母后说,也不曾找弟弟帮忙,自然也不会找你。”   李怡说不出话,唯有一双眼睛泪盈盈看向贺齐,向他求助。   可惜,这会儿,贺齐正在看苏禧。   他觉得这个人当真阴魂不散,什么时候冒出来,完全没有一个预兆。   到底能不能有一刻的消停了?   李怡哀哀看了贺齐半晌,没等到他看自己一眼,不由心里头惴惴的。苏禧却笑着往贺齐身边一靠,挨在他身上,问李怡:“还是你不明白什么叫他是我的人?”   贺齐转头看向她,对她不要脸的话终于有反应,想要去为自己辩解。岂知,她在同一刻也转过脸凑过来。察觉到他要躲,她手掌已扣住他后脑,唇便吻了上来。   香软的唇瓣贴上了他的,太过清晰的触感叫贺齐一个晃神,她的舌趁势闯进去。眼前的一幕叫李怡再次受到冲击,她瞪大眼睛,转而惊叫一声,被吓跑了——   这声尖叫将贺齐的意识拉了回来,他往后一仰,一把推开苏禧,拿手背去擦自己的嘴唇。苏禧笑着挑眉:“是想擦干净了才好再来一次么?”   贺齐甩开手,怒气冲冲:“你还知不知廉耻?!”   “不知。”苏禧没有犹豫的回答,“反正有人在大街上还做这种事。”   “她三番几次的接近你,摆明是看上你了,我怎么可能就这么看着?”苏禧理直气壮的对贺齐说,“该不该发生都发生了,谁想勾引你,我都不答应!绝不!”   这话霸道又蛮横,贺齐只是好笑。   难道他还真成了她的?她说什么是什么?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未免也太高看了自己!   “你答应不答应和我没关系,”贺齐说,“但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我现在不是你的人,将来更不会是!你最好死了这条心,以后也别再来烦我!”   “哦——”苏禧淡定的应下,“行吧,那我回去睡了。”   贺齐一怔,却看到她就这么转身走了。   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   他肚子里憋的那股气,就这么莫名其妙哑火,无处发泄。   贺齐在睡梦中,感觉到有娇娇软软的身子贴在他的身上,那个人有白皙的皮肤,细腻又光滑。胸前的两团绵软也贴着他的胸膛,湿润柔软的唇舌同他热烈纠缠。   他是动弹不得,她却握住他的手,带着他在她身上不停的游走,感受玲珑曼妙。他被那些美妙诱惑着,勾引着,情难自禁的去探寻,主动索求,完全不受意识的控制。   “贺将军,”那个面容模糊的人在他耳边吐气如兰,一双大大的眼睛闪过狡黠,口中还在低声说道,“我待将军一片真心,将军如何不知?便这样不肯信我?”   声音如此熟悉,贺齐身体一下子绷紧,试图去看清楚这个人的样貌。他睁着眼睛努力分辨,好不容易才看清楚了——李淑!是李淑!   想起自己差点被迷了心神,贺齐浑身一个激灵,立刻去推缠在他身上的人。他又意识到这只是一个梦而已,催促着自己赶紧醒,赶紧醒过来,猛然睁开眼——   贺齐从梦中清醒,赶紧坐起了身,又发现自己一身的汗。他用着锦被,视线扫过陈设简单的帐内,没有任何人在,确实仅仅是个梦而已。   即便意识到了这一点,贺齐也没有能松一口气。他手掌撑着额头,掌心满是汗,越是蹙眉,怎么会……梦见了这个人?偏偏是……梦见了她……   作者有话要说:  23333333   to 贺齐:   为爱鼓掌了解一下! 第50章 花好与君同(八)   贺齐拒绝见苏禧。   他发现但凡沾上这个人的事情, 便总是一团糟,那么索性不沾。   没过多久,苏禧同样发现了贺齐在刻意回避她。他确实回避她,可是同时,从系统显示的数据看,贺齐对李淑的感情,比起过去已经发生了很不小的变化。   结合数据变化以及贺齐的行为,分明充满傲娇的意味。苏禧心里知道应该不是因为那天晚上被她亲了,问过系统得知是春|梦,她一个没忍住扑哧笑出了声。   这叫什么, 口嫌体正直?   嘴巴上说着不要不要,身体却很诚实?   知道了其中缘由,苏禧好心配合贺齐傲娇行径, 像是因为他刻意避开她, 她真的找不到机会再骚扰他般,让他喘一口气,免得被这件事扰得一直都精神紧绷。   苏禧觉得自己是挺善解人意的,也理解贺齐心里纠结。发展到了这一步, 该让他自己好好消化一下才行。要是逼得太紧, 恐怕会适得其反,她索性暂时收收手。   如实过得两个月,便到年底了。   十二月的京城下过好几场大雪,终日天寒地冻,叫人恨不得缩在暖阁一步不挪。   十二月十八这天, 逢贺齐休沐,他没有出门,待在将军府。彼时,冯道已经离京回去与家人团聚,贺齐半天的功夫是在看书,另外半天的功夫用来练剑。   待在演武场里半天功夫,出了一身的汗,贺齐沐浴换过一身衣服,走出来才发现外头又下起了雪。雪花扑簌簌落下,天地都静悄悄的,廊下几盏灯笼轻轻晃动。   贺齐略看过两眼,不知自己怎么起了这兴致,又抬脚往膳厅里去。走出去几步,余光瞥见庭院里有人缓步走了过来,一抹火红的身影,便又停下,驻足看过去。   那人穿着件火红的斗篷,帽子遮住半边的脸,远远看不怎么真切。贺齐是没有看到那张脸,却已经明白了是谁。得了好一阵子的清净,他早已恢复理智和冷静。   她要进来,把身份一亮,谁敢阻拦?没有人通报一声,贺齐不奇怪也懒得追究,毕竟这人就是这种做派,怪不得谁。贺齐负手在廊下,看着苏禧一点一点走进。   走到近前,苏禧小跳一步迈了进来,拍拍身上的碎雪,摘下风帽,冲贺齐露出一张红扑扑的笑脸。仿佛他们之间什么不愉快都没有发生过,她笑:“贺将军!”   贺齐听着她亲热的口吻,看看她自在的模样,不能理解她没事人的样子。一眼之下收回了视线,他冷淡的对苏禧说:“长公主殿下,寒舍简陋,招待不起您。”   “无事不登三宝殿,知道吗?”苏禧对他的冷淡不在意,慢悠悠说,“我今天过来自然是有事,”将手中的酒坛子往贺齐面前一举,“请你喝酒啊!”   贺齐不为所动,脸色一变未变道:“不必,受不起!”   “为什么?”把酒坛子收回来,上下看过两眼贺齐,苏禧问,“怕我在酒里下药?”   虽没往那个方面想,但贺齐冷笑,说了句:“也差不多。”   苏禧轻哼一声:“不识趣!这可是上好的梨花白,你以为随便就能有得喝吗?”   贺齐不欲多说,招呼管家来送客。   苏禧寄走几步拦下要离开的贺齐,微笑道:“其实我是来和你清账的。”   “上次我同你道歉,你不肯接受,后来还干脆不理我了,你自己说说,事情有这么办的吗?”苏禧看着贺齐,“所以我想来想去,好不容易又想到一个法子。”   贺齐轻压嘴角,没说话也没有走。   苏禧说:“你我比一回酒量如何?如果你先倒下,往后就得听我的。”   “如果你先倒下了,我说什么就是什么?”贺齐上来一点兴趣,问。   苏禧点一点头,却大言不惭:“别看我这样,我觉得,你未必就能喝得过我!”   贺齐嘴角挑了挑,恶劣的说:“不喝!”   “男子汉大丈夫,这就已经怕了?”苏禧故意拿话激他,“还是说,你不想把我们的事情算清楚,所以不肯答应?你作为一个大将军,能不要磨磨唧唧的吗?”   苏禧乐呵呵跟着贺齐到了膳厅里。   将军府的下人摆上一桌酒菜,他们两个人在桌边坐下来。   贺齐把酒坛子和酒杯往两人面前一摆,斜眼瞥向苏禧:“说吧,怎么喝?”   苏禧伸手把酒杯拿开,更痛快的摆上了两只瓷碗:“一人一碗!”   贺齐看一眼苏禧,不大放心:“你莫不是诓我的?”   苏禧无言以对般看着他,屈指敲敲桌面:“行,立字据吧,画完押总能信了?”   贺齐吩咐仆从取来纸墨笔砚,字据写好,检查过,命自己的近侍妥善收起来,这才重新坐下和苏禧喝酒。苏禧什么都顺着他,在这件事上表现得非常有诚意。   厅子里摆上几个大火炉,整个屋子热烘烘的。苏禧和贺齐两个人在膳厅里喝酒,也没有什么话,是一味在喝,全一海碗一海碗自己灌自己,一桌的菜没怎么动。   贺齐对自己的酒量有数。他这种在外行军里时常常同底下的将士喝酒的,若是打了胜仗,动不动喝上一整晚,怎么可能会比不过她一个金枝玉叶?   然而贺齐不知道,苏禧压根没有想要喝赢他。她虽然表现得努力也很拼,但目的不在于此。酒意渐渐上来了,再被热气一熏,未几时,她的脸颊便已灿若朝霞。   贺齐冷眼看着她不要命在喝,倒也担心她有什么事得自己负责。   他一时道:“差不多服输便是了,在喝酒这件事上,输给了我,不丢人。”   “凭什么?”苏禧娇蛮反问,“凭什么要我认输?你怎么不认一个给我看看?”   贺齐闭嘴,兀自灌下一碗酒。   到得后来,贺齐不得不承认,她是挺能喝的。在他见过的女人里面,绝对当得上是一等一的能喝,可看到人趴下了,倒在桌子上,又禁不住笑了笑。   这会儿已是夜深,贺齐起身走出去,吩咐准备一辆马车,是要把人送回公主府。他灌了这么多酒,虽然还能撑得住,但不表示什么事情都没有,也多少不舒服。   折回膳厅,刚迈步走进去了,贺齐便看到原本趴在桌上的人晃晃悠悠站起身,却一下子没有站稳,直接扑倒在地上。她哎哟一声,他忍不住笑出了声。   倒在地上的人很快爬了起来,低头拿手拍裙摆上的泥尘,嘴巴里嘟嘟囔囔不知是在说什么。贺齐走过去,她眼底迷茫看看他,而后抬脚十分不客气的踹他一脚。   “混蛋!你笑我!”   她喝醉了下手没有轻重,贺齐吃痛,又听到这么一句气呼呼的话。   踹了贺齐一脚后,她脚下虚浮往外面走,走了几步又折回来贺齐的面前。   她歪头看看贺齐,问他:“你是谁?”   这话一听就是喝得不清醒了。   同醉酒的人不必理论,也不必多说什么。   见得多了,贺齐有些经验,当下也晓得如何应付。   他顺着苏禧的话,回答道:“我是贺齐。”   谁知一听到了他的名字,眼前的人直接伸出手臂一把将他抱住了。   “贺将军!你来看我了!你真好!”   贺齐:“……”   他没想到,原来是在这里等着他——   这个人喝多了是会耍酒疯的!   作者有话要说: 贺齐:   酒后乱x了解一下。 第51章 花好与君同(九)   贺齐动手把黏到自己身上的人扒下来, 恨不能立刻和她保持三丈远的距离。谁知道她转眼摆上了可怜兮兮的表情,睁着一双泪汪汪的眼看着他,瞧着分外委屈。   平时里那样作威作福的人,喝多了反倒装成小绵羊,贺齐好笑,却一贯心肠硬的视若无睹。他隔着点距离抱臂看着她:“夜深了,长公主殿下差不多该回了。”   对面的人听言,哼的一声,扬着脸问:“回哪呀?”   贺齐不管她是真傻或装傻,气定神闲:“你爱回哪回哪, 但这不是你的地方。”   “不是?”她眼睛眯了眯,又笑一笑,“那等我买下来就是了!”   贺齐淡淡的回:“哦, 那就等你买下来以后再说。”   两个人进行过这场毫无意义的对话后, 底下的人在厅子外恭声说马车已经备下。贺齐应了一声,目光落在苏禧的脸上,微微而笑:“长公主殿下,请吧!”   见她不动, 贺齐抬脚越过她往外面走。原本没有动的人便就动了, 直接从后面扑上来抱他,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想把人一个过肩摔在地上,好在是忍住冲动。   她的手方才搭上贺齐的腰,便被他一把揪到身前。   他还没发脾气, 她先不满:“你这个人怎么回事,成天就知道欺负人!”   贺齐觉得头疼,心觉不必同她这样不停废话,把人塞上马车万事大吉。他动手拽住了她的胳膊,直接带她往厅子外走。没走出去两步,却被她顺势反握住了手。   她掌心摁着他的手背,人一贴近,变成了一个仿佛挽住他胳膊的姿势。脚下步子一错又拦到他的面前,和之前一样伸手抱他,这一次甚至将脸埋在了他的胸前。   “贺将军,从了我哪里不好了?”她瓮声瓮气的发问。贺齐是想动手再次把人给扒拉下来,她一双手臂却勾到了他的脖子上,微微踮起脚、仰着脸笑吟吟看他。   “你好好看看,难道我长得不好看吗?”她身体又贴近一点,是叫他能感觉到她曼妙身材的亲密距离,“我待将军一片真心,将军为何不信?”   忽来一句和此时这般情况,叫贺齐将那个遗忘在角落的梦复重新记起。那一刻,只觉得浑身热血上头,恍惚辨不清是梦是真。他一怔,她的唇便趁机贴上他的。   一次一次,又一次的,贺齐是不反感,还品出点熟悉的味道。这瞬间仿佛是真正和梦境重叠在了一起,娇软的身子香软的唇,她拿一只手勾住他的手臂去抱她。   贺齐垂下眼去,咫尺距离,这个一遍一遍又一遍欺负他的人。是他不痛快了吗?然而这个人是谁不好,为什么要是她。他脸上像一片漠然的,任由她在亲吻他。   她似浑无所觉,却离了他的唇,额头顶着他的肩,轻笑中将他的脑袋拉下来点,在他的额头又印下一个吻。之后放开了他,后退两步歪着头笑:“盖一个章!”   脑中思绪混沌,身体被勾起的欲念却清晰,做坏的人就在跟前。贺齐看她半晌,终是两步上前,他把人直接扛了起来,沉着张脸,扛着她往自己卧室大步走去。   把人扔在床上,贺齐俯下身去,将她要说不要说的话吞入腹中。   才被酒夺了志,转眼偏又掉入**窟。   苏禧翌日醒来,人已经回到公主府了。   昨夜种种,此番略略回味起来,却让人觉得很不错。   贺齐从衙署回到府中,人从轿子下来,便看到将军府门处正停着一顶奢华软轿。   他刚站定,苏禧便也从软轿里出来了。   “贺将军。”从醉酒中清醒过来的人恢复惯常的蛮横,却也履行着诺言,“昨天确实是我先倒下了,依照约定,往后你说什么是什么。”   不等贺齐说话,她又低头一笑:“希望贺将军……悠着点儿来。”   像是认定了他会对她做什么般。   “长公主是痛快人,”贺齐脸上同样有笑,语气散漫,“别的倒是没什么,唯独一点,希望殿下往后没事别来将军府,有事——最好也不要来。”   苏禧皱眉,不乐意:“我不答应呢?”   贺齐没立刻回答她的话,摸出来一张契约在她面前抖开:“长公主一诺千金。”   苏禧来来回回看那张纸上的内容,脸上表情犹似越看越是郁闷。   到后来,她看两眼贺齐,终于发了话。   苏禧压低声音,问:“你从一开始就是这个打算?赢了我便让我离得远远的?”   贺齐将契约收回来,慢条斯理回:“是。”   苏禧愤愤咬着牙问:“你就这么讨厌我?哪怕昨天晚上那个样子?”   贺齐冷眉冷眼,依旧说:“是。”   她发现了抑或记得,贺齐都不感到奇怪。   他既然做下那桩事,自然没有想过要刻意瞒住她,就像她给他下药一样。   看她气急败坏走了,贺齐没有出声挽留。   他面无表情的,甚至没等软轿离开,已然一言不发进了将军府。   或是赌气,或是兑现自己说过的话,苏禧后来没有再找贺齐要一个说法。   年节的前一天,南诏国来大梁觐见大梁天子的队伍也到了京城。   苏禧还算是有一丢丢的良心,记得有南诏国这么一回事。南诏国隔几年便会带着贡品来京城示弱示好,以便维持和大梁之间的塑料关系,因而也算不上多稀罕。   唯独一点,苏禧从1987那里得知,大梁此番来了不止一名皇子。系统给出的消息说,至少有两个人,而大梁这边却只清楚一位三皇子,意味着那位隐去身份。   在苏禧看来这个样子有点微服私访的意味,要么是为了试探要么是为了暗中观察大梁情况。总而言之,目的性肯定是有的。因为系统提供的消息,她醒悟过来。   “蓝齐儿套餐是吧?”苏禧问1987。   1987不知道她指的是什么,也没问,借着自身便利火速查了一下。   心中有喜欢的人,却为着国家利益不得不踏上和亲之路嫁给仇人。接受了和亲之后的生活,想守着这种日子过下去,丈夫又被自己的父亲兄弟夺去性命。   对于苏禧的“蓝齐儿套餐”几个字,1987不想评价。   它狗腿道:“坚决维护支持宿主一切行为!”   苏禧心里想的其实不在这些。南诏国暗中实力壮大,大梁不是不清楚,只是打战这种事情,确实有太多的讲究顾虑,不是随随便便一句话就能去办的。   永建帝这些年行事相对保守,在不够有把握的事情上会选择不去冒险。因此除非到了能一举让南诏无处翻身的情况,他下令让人带兵攻打南诏的可能性比较低。   没有机会,就创造机会好了。   苏禧寻思,这个蓝齐儿套餐太惨剧,不必全部买单。   大年初七,隆恩寺。   时值新年,本看香火鼎盛的隆恩寺这天较平日不知热闹多少。殿外的一处角落,木桌背后一位掐指老先生,旁边竖着一挂招牌,叫人知其算命先生身份。   一名青年男子遥遥望见了,笑着说:“曾听闻隆恩寺的算命先生厉害得很,倒是叫人好奇。”他一面说,一面抬脚往那个方向走过去,不顾身边的人低声阻止。   行至桌前,见老先生正在打盹,男子身边的人便伸手拍一拍桌子,叫人醒一醒。   那老先生听到动静,从睡意朦胧中醒过来,定睛一看,眼前乌压压的一大伙人。   “你们想做什么?!”老先生惊恐问。   青年见状,知道他是被吓着了,便使了眼神叫身边的人全都退下。   他微微而笑道:“老先生不要怕,我只不过想求你给我算上一卦。”   见其他人退到远一点的地方,老先生定一定心神,问:“先说说你想算什么?”   “姻缘?财运?前程?还是别的?”   青年略略沉吟,不紧不慢问:“前程是怎么说?”   老先生问过几个问题,青年一一如实回答,之后耐心等着结果。“不太好……”老先生多看过他两眼,沉着脸劝,“你心里想的事情不会成,最好不要再想了。”   青年一味笑着,却显然不服:“人定胜天,如何便不能想了?”   “由来痴妄最不可取,公子太过贪心,是要出事的。”老先生当下又劝了一句。   青年拧眉,又眉头一松笑问:“可有破解之法?”   老先生捋一捋胡须道:“这个嘛……”   话音落下,青年将两片金叶子摆在他面前:“这些够了吗?”   出手这样大方,老先生眼睛都看直了,晕晕的回答:“够了够了,肯定够了。”   瞥了两眼眼前的人,再望一望破桌子上摆着的金叶子,他连忙伸手把东西一股脑揣到自己怀里。放好犹觉得不够,使劲摁一摁,这才放心了下来。   老先生摆上高深的表情,正要同青年说道说道,却听得一声娇喝——   “哼!好你这个老东西,又在这招摇撞骗!”   老先生是一个激灵,出声的人已经到跟前,一拍桌子:“你不是同我说,我的好姻缘马上就到了吗?我等了一年都没有来,你说,怎么办?”   在他这儿算过命的不少,千金小姐也不是没有,说是一年前,他哪里还记得?见对方来势汹汹,老先生不记得这张脸也不敢不信是光顾过自己的。   “身为女儿,岂可如此莽撞?”老先生见惯大场面,很快反应了过来,“何况是心诚则灵,若不灵,则是心不诚。小姐这一年,都做了些什么呢?”   “休说这些!总之我知道你就是个骗子,尽拿些浑话搪塞人!”青年耳边听着这些话,人让到一旁,暗暗打量起眼前眉眼精致、衣着富贵却举止泼辣的小姑娘。   老先生一副冤枉的样子:“小姐这又从何说起?倘若你觉得过去不甚如意,若不然再趁此机会算上一卦,我也好与你出一出主意,改改运道,您说是也不是?”   苏禧冷笑一声,不上当:“你还想诓我再出银钱,莫不当我是傻子?”像此时才注意旁边的人,她好心的提醒,“这个人真的是骗子,你可别傻乎乎上当啊!”   青年维持脸上的微笑说:“多谢姑娘提醒。”   苏禧也冲他笑一笑,又去看老先生:“你一把年纪了,多积积德,别骗人了!”   “我今天来呢,也不求公道,但不能看别人和我一样被骗,”苏禧招一招手,四五个仆从上前来,“我只把你这招牌拆了,摊子收了,把你送回家去!”   青年在一旁看着,没有出手的意思。他瞧着小姑娘当真叫人把人家的招牌摊子全收拾了,再命人一左一右,扶着老先生走,止不住觉得好笑。   苏禧看着老先生被送走了,扭头看一看青年:“你方才没有付钱的吧?”   青年听言微愣,想起自己的两片金叶子,轻咳一声:“未曾。”   “那就好,那我就放心了!”苏禧甜甜一笑。   青年看着她走远,回想起她方才的样子,不由摇头失笑。   有随从走上前来,悄声说:“殿下,那个人……是大梁的舞阳长公主。”   公主二字,叫青年皱皱眉,却知必不会弄错。   “知道了。”他应了一声,眼底笑意转瞬尽数收敛,已看不出任何情绪。青年想起老先生那一句痴心妄想,一时又哂笑,甩甩衣袖,离开了隆恩寺。   苏禧坐在马车里,不回公主府,而是去茶楼。她想着隆恩寺见到的南诏国大皇子高衡,比贺齐还大两岁的年龄,看起来也英武不凡,真是……可惜。   隐下大皇子身份的高衡带着几个随从在城中转一转,后来到茶楼去休息,挑的是最有名气的那处。被小二引着上了二楼,他一下子注意到窗边的一抹娇俏身影。   她先来的,不可能是知道他会来这里才出现,守株待兔?她若知他身份,怎敢肯定他会这种地方?高衡心中略一思忖间,反而自己走了上前,立在了她的面前。   “可以借姑娘的地方一坐吗?”高衡问。   苏禧正听说书先生说到精彩处,有人说话也好半晌才转过脸。   “嗯?你是……上午在隆恩寺的那个人?”她惊喜又迟疑的问了一句。   高衡颔首一笑:“是有些巧了,在这里也遇到了姑娘。”   苏禧说:“嗯,很巧,你坐吧,我听完这一段便走了。”   高衡道了声谢,一撩衣摆坐下。   苏禧喊小二上来添茶,自己没有管高衡,继续去听她没有听完的故事。   高衡见她注意力全在别处,安心的喝茶,也不强行搭讪。   如是喝过两盏茶,说书先生下了场,苏禧一脸意犹未尽,托腮和高衡说:“这儿的说书先生水平真高,便总是能吊我胃口,叫我念念不忘下次还想来听。”   高衡说:“那我是来迟了。”   苏禧将自己那杯茶喝尽了,一笑道:“总不会下一次便没了,明天再来便是。”   她将茶盏搁下,站起身说:“我该回去了,公子自便。”   高衡没有留她,苏禧便下了楼。   她走出了茶楼,高衡坐在窗边,视线追着她的身影而去,一直到她上了马车。将随从招呼过来,他吩咐声:“这个舞阳长公主,说一说她的事。” 第52章 花好与君同(十)   正月十五。   时逢佳节, 永建帝于宫中设宴,南诏皇子与使臣皆受邀在列。此番南诏皇子同使臣来大梁,除去朝见天子之外,也是想要迎娶皇妃,于今日再次将事情提出来。   先前隐去身份的南诏皇子高衡,身份已经见了天日。他在这一场热闹的宴席上,主动向永建帝请求赐婚,且求娶对象是舞阳长公主。话出口,可谓是语惊四座。   高衡却说,未至大梁前, 便是仰慕舞阳长公主已久,此番有幸得见舞阳长公主倾城倾国之貌,心向往之, 望永建帝成全心愿。他一番话情真意切, 似果真倾心。   旁的不提,大梁朝堂上下无不知舞阳长公主乃帝后掌上明珠,疼之爱之。南诏这样的请求,既含刁难示威之意, 又存一再试探之心, 是要看一看大梁何种心思。   贺齐人坐在席间,听到高衡求娶苏禧的话面无表情。数日后,得知皇帝陛下同意这桩婚事,他面上亦看不出有何想法。太子刘洵请他到东宫,两个人商议事情。   高衡会提出求娶她是在苏禧的算计中, 答应下来这桩婚事也是她的意思,这些都是摆在明面上的。背地里,她和李洵却有别的谋划,这却不单单涉及到和亲了。   和亲一事定下后,苏禧在长公主府里,什么都不做。再见到贺齐,是她随仪仗队伍离京时,贺齐作为护送她出嫁的将军之一,是要伴她左右,送她到南诏去的。   撇开了最初苏禧假作才发觉他身份时的诧异,之后两个人倒似全无矛盾。高衡求得了佳人,去南诏的一路,不无殷勤。苏禧一一受之,没有半点儿客气。   一日,和亲队伍下榻驿站。   苏禧在房间里面,命人将贺齐请过来。贺齐进到屋里,才发现只有苏禧一个人,宫人皆被遣退了,甚至在他进来之后,房门也被直接从外面关上。   “贺将军,请坐。”苏禧正坐在桌边,面有笑意,邀贺齐也坐下。见贺齐不动,她一面与两个人倒茶,一面轻声笑着,“一段日子不见,一起喝杯茶都不行?”   明明是在和亲路上、马上要嫁与南诏皇子的人了,行事却似半点不曾变,还是一样的放肆荒唐,不计较后果。拒绝的话到了嘴边,仍压下去,贺齐在桌边坐下。   苏禧将一杯茶推到贺齐面前,气定神闲说:“原本是说定了,无事我不找你,有事也不必找你,我觉得,我是做到了。今天请你过来么……”   贺齐冷淡看着苏禧,见她微微一笑道:“贺将军,你闯祸了。”   这话说得不明不白,叫人摸不着头脑。   贺齐不出声,也不碰她的茶,只安静看着她。   苏禧自顾自一杯热茶下肚,评价说:“便是一样的茶叶,也是京城的茶水好喝。”   她搁下茶杯,以手支颐,略歪着脑袋含笑望向贺齐,另一只手的手指在桌面上,有节奏的一下一下敲着。静默半晌,她缓缓丢出一记重磅炸|弹:“我怀孕了。”   几个字落到贺齐的耳中,他反应了一下才知是什么意思。从进来到现在维持住镇定的一张脸,几乎刹那色变。一瞬抬眸盯住了苏禧,贺齐试图分辨她话中真假。   可是这个人不正经惯了,行事和旁人都不同,正因如此,他听到这种话,心里差不多是信的。倘若别的女子会为这种事慌张,她故意瞒下不提,反而极有可能。   苏禧笑眼望住贺齐,在他开口之前,徐徐道:“也是好些个月的事情了,是贺将军自己说的,无事不要找你,有事——也不要找你。自己签字画押的,得认。”   贺齐听她话不着调,铁青的一张脸。   他眸光沉沉:“这件事,你应该早点告诉我,这一路劳顿,对孩子怎么会好?”   “这就想要负责了?”苏禧乐了乐,“你怎么知道是你的?我只是告诉你这件事罢了,想你给我出一出主意。否则到南诏以后瞒不住,实在很难交待。”   贺齐很直接:“那就不要去南诏了。”   “嗯?”苏禧怔了一下,冲贺齐眨眨眼,“什么意思?”   贺齐搁在桌上的手紧握成拳,他垂眼看着自己的拳头:“不去,就不必交待。”他终于正眼看苏禧,话也更加直接,“把心上人送去给别人做皇妃,做不到。”   在这样的一个场合,在这样的一种气氛之下,听到了贺将军的表白,苏禧觉得实在是既没有情调也没有美感。她脸上表情却凝滞住,然后慢慢变成灿烂的笑容。   苏禧身形一动,在贺齐额头亲一口。   她语气欢乐道:“好啊,贺将军,带我回家!”   他们家常便饭一般,把话说得轻巧,讨论着牵扯到两个国家的大事。贺齐从不是不知分寸的人,他能说出这样的话,自然是有备而来的。   南诏国的皇子蒙在鼓里,不知道他们背地里在打的算盘。不是没有戒心,但这个时候还在大梁境内,难免束手束脚,只能小心提防,以免生了事端。   高衡每天在苏禧的面前献殷勤,除去博美人欢心外,不是没有监视之意。天天都在眼皮子底下看着,发生什么事情的可能性总还是会小一些。   他们在驿馆用晚膳,苏禧原本不与高衡同桌,他自己凑过来。高衡在苏禧旁边关心道:“殿下怎么用得这么少,是不是东西不合胃口?要不要叫人重新去做?”   苏禧冲他虚弱一笑:“是身体有些不舒服。”   高衡斟酌说:“这一路舟车劳顿,殿下要多注意身体。”   停下来让苏禧休息这样的话,高衡是不会说的。他这时候,终是想要快点回南诏去,至少也要到了边境……在那里,会有南诏的军队等着,有事也会立刻做出应变。   苏禧客客气气,谢过他的关心。   高衡复说:“我送殿下回房间去休息吧。”   他伸出手,要去扶苏禧的意思。   贺齐的声音在两人背后冷静的传过来:“不敢劳烦。”   高衡略略侧过脸看贺齐,一笑:“舞阳长公主殿下是我未过门的皇妃,这样的小事,怎么当得上是劳烦?何况,贺将军多少也该听一听殿下意愿才是。”   苏禧看看贺齐,又看一看高衡。   她还未开口,当下有大梁的人和南诏的人同时进来,分别与高衡贺齐禀报事情,说的一件事——南诏的秦将军喝多酒,差点奸|污了大梁一名陪嫁宫女。   还在大梁境内,却发生这种事,往大了说,是南诏不把大梁放在眼里,才敢随便欺侮大梁的人,往小了说,自然是那位将军喝酒喝得糊涂,脑子不怎么的清醒。   犯事的是南诏的将军,被欺侮的是大梁的宫女,听过消息,高衡和贺齐脸色都有些变了。贺齐瞥一眼高衡,两步走到苏禧面前,凑近她的耳边,将事情转告了。   “还有这种事?”苏禧听过贺齐的话,十分配合脸上大吃一惊,即刻起身,“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人现在在哪里?贺将军,快带我去看看。”   苏禧是不必亲自去看,贺齐吩咐一声,那宫女便被带上来。高衡也在旁边,听着宫女说辞,从头至尾深深蹙眉。事情到这一步,他不得不也吩咐人带那将军来。   秦将军被带到一众人跟前,粗犷的脸通红通红,浑身散着酒气。先不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光是这个醉醺醺的模样,哪怕被冤枉也叫人不敢信他的辩驳了。   高衡见到自己的人喝成这样子,心里不甚痛快,面上还得克制。宫女从旁嘤嘤的哭泣,而秦将军衣衫不整,越是那么样一回事。高衡想护,也是不得法子。   苏禧这会儿脸色表情也很不好。   她肃然的一张脸,问:“殿下,这件事,您觉得应该怎么处理?”   遭到质问,高衡不得不说:“公主殿下,发生这样的事,我也觉得很抱歉。既是秦将军犯下大错,赔礼道歉肯定是要的,该怎么罚便怎么罚,南诏绝不姑息。”   话说到此处,舍得不舍得那秦将军,高衡都只能吩咐把人绑起来,先关押,等到回了南诏再行处置,面上功夫做得到位,不让人挑得出毛病。   他没有推辞包庇,苏禧便似松了一口气。   她含笑对高衡说:“殿下深明大义,是非对错,总是不能随意颠倒的,如此甚好。”   高衡脸色却不怎么的好,后来没有再提送苏禧回房间的事。   苏禧本无所谓他,那么他送不送她自然无关紧要。   只是在她要回屋时,经过贺齐的身边,压低声音至单单他们听得到,语气欢快:“给你留门啊。”   贺齐是听清楚了她的话,但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但夜半时分,他依然出现在苏禧房中。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53章 花好与君同(十一)   冬狩之行, 那一晚,他梦见李淑后,贺齐便知道自己守不住了。他入了这个人的圈套,守不住自己的心。只是不能接受这件事情的发生,过不去心里的那一关。   年节之前,她颠颠跑来将军府要和他算清楚以前的事情。贺齐觉得好笑,可临到最后仍旧是答应了。他在醉意朦胧中,终于接受了一切,也放下了过去。   可不想太过便宜她,也辨不清她是不是真心。想缓一缓, 再好好想一想,也正正经经为她做一点事,南诏国的人却横插一脚。对这件事, 贺齐不是一点都不气。   信誓旦旦说他是她的人, 说他们有夫妻之实,该做的不该做的全做过了,竟然要跑去给别人做皇妃,这样的事情他怎么能忍?从一开始, 他就没有想过成全她。   贺齐到了苏禧的房间外, 没敲门直接进去了。苏禧躺在床上,屋里留下一盏灯,听到有人开门的动静便坐起身,转眼见他大步走了进来,一直走到床头。   “贺将军, 半夜找一个待嫁皇妃幽会,是不是有些刺激?”苏禧乌发披散、身上只着里衣,懒懒的语气,压低声音笑着无所畏惧开起了玩笑。   立在床边的贺齐没有理她的话,径自伸手扣住她的手腕,手指搭在她手腕内侧,沉默不语是在替她诊脉。苏禧没有挣扎或抽回手,安静的任由他做什么。   直到贺齐收回了手,苏禧方才崇拜的语气问:“原来贺将军还懂这个呢?”   “没什么事,早点休息。”贺齐瞧她一眼,说话间被拉住手。   苏禧让贺齐在床边坐下,他顾忌她的身子,异常的顺从。苏禧从后面抱住贺齐,亲密的亲一亲他的脸颊,然后脸挨着脸问:“快说一说,我能帮你做点什么?”   她在贺齐心里,至少在他面前,向来是把脸面看得不重,因而无论她如何坦然都不会觉得不对。他撇开了那一些纠结之后,同样不再介怀和她之间的任何亲密。   贺齐脸上绷着,坐姿笔直笔直,但没有推开苏禧,只是正儿八经说:“做什么都太冒险,我不会拿你、拿孩子去赌。这一段时间,你稍微安分一些。”   “贺将军,你仿佛在说我不行。”苏禧在他的耳边说着,“幸好我赌对了,万一你真的不要我,虽然不至于特别惨,但我肯定会很伤心,孩子也不能留……”   “你当初就不该那么对我。”贺齐闷闷道。   苏禧笑着亲亲他的脸,连忙哄他说:“是我以前不懂事,以后肯定对你好。”   一个恍惚,苏禧觉得真像渣男附体,拿所谓的承诺哄骗无知小姑娘,以后怎么对人家还得两说。不过真要比起来,她比渣男还是多那么一点良心的!   贺齐也不像是信了她的话,只是说:“我过来看看你身体怎么样,也该回去了。这几日估摸会有不少动静,不用太放在心上。”   苏禧没有马上应了:“那个高衡……”   “过一过招也罢。”贺齐眯一眯眼,嘴边笑容淡淡。   他解开苏禧缠在自己身上的手臂,把人塞回被子里,让她早点睡,转身要走又被拉住衣袖。贺齐回过头看,苏禧正拿一双眼睛巴巴的看着他,是还有别的想法。   是希望他做什么,贺齐看上一眼心里就明白。   他握握苏禧的手,俯身凑到她的耳边:“乖,没有那么多的好事。”   满眼期待在刹那落空,还是明晃晃被嘲讽了,苏禧的笑凝在嘴边。   贺齐见状,嘴角弯弯松开手,大步走出房间。   之后的好一段时间里,仪仗队伍时不时要发生一点或大或小的事,一时是南诏的人和大梁的人有口角,一时是不小心走水有东西被烧了,搅得很是不安生。   高衡冷眼看着这些事,是以为大梁要做什么,偏偏对方没有动静。他存了等靠近两国交界再说的心思,面上始终隐忍不发,内里早失去全部耐心。   一直到他们抵达边城,只要越过这座城池,便会抵达南诏的境内。得知南诏大军已经在边关做好准备,高衡暗暗松一口气。队伍在驿馆停下休息。   当天夜里,无风无月,格外闷热。高衡的下榻的房间里,聚集不少的人,个个是南诏将领,将高衡围绕其中。幽幽灯光下,他阴森的一张脸,发号施令。   “大军已经在等着了,我们今天晚上行动。”高衡清冷的语气道,“从这个驿站开始,能活捉的活捉,活捉不了的全杀了,一个都不留,给大梁一个下马威!”   众人听令,井然有序离开了房间,分头开展他们的计划。高衡领着人去了苏禧的房间,他是想要把她带回南诏的,留在身边不错,让大梁皇帝心神俱伤更是好。   推开房门,里面却一个人都没有,空荡荡的屋子。高衡见状,知多半中了圈套,转身要走,尚在二楼,便发现整个驿站都被包围了起来,暗处有弓箭手在待命。   高衡想不明白,既然要动手,为什么要等到这个时候才动手。南诏大军就在没多远的地方,一旦他们在大梁出事,那么便注定两国交战,非要拼一个你死我活。   在驿站的这一场动静,高衡拼命逃出来了,他的弟弟却丢了性命。他带着残余部下穿越山林逃回南诏,面对的却是大梁的大军逼境。方知这才是大梁真正目的。   从一开始,在太子去说服永建帝,在苏禧答应和亲一事,在贺齐作为送她出嫁的将军随行仪仗队伍时,他们的目的就在此——是打算一举让整个南诏彻底臣服。   大梁和南诏之间的这场战争,打了八个月的时间。高衡在沙场上,被贺齐斩杀,南诏内部发生动荡,也在贺齐领兵直捣南诏都城之后,官员主动出来示好求和。   已经过去这么长的时间,苏禧卸完货,孩子有奶娘带,人还是轻松的。大军得胜的消息传了回来,她气定神闲的在大梁边城等着贺齐。   对苏禧而言,这场战争的结果没有任何悬念。   且无外乎是因为——输了就没得玩了。   贺齐丢开大军提前回来,苏禧也先得到消息,人到了太守府门口候着。一阵马蹄声渐近渐响,是有人策马而来,意气风发、俊美无匹。   高头大马停在苏禧面前,马背上的人没下来,反而一把将她抱上马背,让她横坐在自己身前。苏禧脸对着贺齐,看得出他新刮了胡子,闻见他身上澡豆的味道。   这个人,急急忙忙回来,要见她之前,倒是没忘把自己先收拾利索了。苏禧心里头受用,不顾周围是否有人在看他们,揽住贺齐的脖子笑着亲他一口。   贺齐单手抱住了她的腰,一笑:“走,带你回家!”苏禧没来得及说话,他便驱着身下大马狂奔了起来。风从他们脸颊、耳边、发梢略过,阳光照在他们的面容,满是快意。   大梁京城里流传着一件叫许多人都无法理解的事情——   那个传说因为被舞阳长公主嫌弃、要和她老死不相往来的贺将军,怎么就做了驸马呢?何况,舞阳长公主一趟和亲回来,多出一个孩子,贺将军竟然都不介意!   没有人敢在他们面前提这些,也没有人敢不要命的探究。只不过,见识过的人没有不知道的,贺将军待舞阳长公主,很是有些冷漠,从不见两个人恩爱的样子。   变成这样子,可能是迫于舞阳长公主的威逼吧……?毕竟以舞阳长公主的做派,会做这种事情一点都不稀奇。想到此处,众人暗中深深同情起贺将军。   贺齐离世后,苏禧才回到初始空间。   她一派轻松顺利提交了任务,没多久便听到系统提示——   【系统】【1987】:碧水汀江板块解锁成功!   【宿主】【苏禧】:任务积分+20!   【宿主】【苏禧】:奖励积分+30!   苏禧错耳听了一声,发现这次的任务积分和奖励都不算多。想一想,她没有提这些,问1987说:“系统的任务里面,就没有更刺激一点的吗?”   1987反问:“什么刺激一点的?”   苏禧沉吟中回答:“我给皇帝戴绿帽?三千佳丽全爱我?”   1987:“……我是正经系统!”   苏禧“哦”一声:“那你给我好好挑,或者让我自己挑。”   1987没说话,默默干活。   没过多久,苏禧被送到了下一个世界。   苏禧在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中醒过来,殿内寂静,她却凭借着经验,很容易知道这必然是处在皇宫。不紧不慢划出系统任务一看,才知道自己这是又摊上事了。   系统任务写着:亡国公主的复仇之路。   此时此刻,她面对的,正是回天无力的亡国命运。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个世界:一笑百媚生   主旨:颠倒众生,吹灰不费。   论拥有颠倒众生美貌的亡国公主复仇的可能性。   只谈复仇,不谈感情(* ̄︶ ̄)   写了好几个世界发现,古言的攻略向确实不够爽,那就还是浪天浪地,打脸虐渣吧=。= 第54章 一笑百媚生(一)   西夏皇宫, 为讨伐荒淫无道的咸安帝而组建的大军已经闯进来了。宫人为活命而四散奔走,身为公主的夏姬已无人在意。苏禧醒来时,空荡荡的殿内透着凄凉。   无处可逃也没有必要逃。   苏禧躺在榻上,梳理着系统提供的信息。   西夏的咸安帝,平素荒淫不正经,宦官与群臣为讨好他,常常从民间掠夺美人进献宫中以换取功名利禄。兼其好大喜功,苛捐杂税,百姓民不聊生、怨声载道。   见这般的情形,临江王张寿便暗中筹谋, 终有一日,打着讨伐的名义率领军队发生了暴动。百姓原本是叫苦连天,而张寿以种种好处博得民心, 得到许多支持。   他的军队一路打到西夏都城, 几无阻碍,可谓势如破竹。咸安帝知是大势已去,便弃都城出逃,妻儿子女俱不顾, 却不知身边有叛投者, 行踪暴露被张寿斩杀。   自咸安帝弃都城逃走时,宫中便已大乱,及至其身亡时,彻底不成样子。彼时,不是没有宫人想带夏姬走的, 却被夏姬一一拒绝了。无处可去,她便不打算逃。   夏姬生得绝色,她的母妃一样是个绝色,咸安帝一度对她母妃宠爱不已。但这份宠爱,在她母妃刺杀失败、暴露身份后,便彻底堙没了。连同她,也不受待见。   她母妃被刺死,咸安帝对她都百般厌恶,没有任何庇护的夏姬在宫里面过得很是不好。她拥有的这份无法被夺走的美貌,遭了嫉妒怨恨,便少不得被刁难欺负。   西夏灭亡,夏姬没有任何的不舍。苏禧看到,前一世的她是打算在宫中自尽的,约莫知道无论落到敌人手中抑或流落民间都不会有好过。   然而,临到最后一刻,张寿的长子张景将她给救了下来。张景见她貌美,一眼之下便心生意动,生出了独占之心。岂知,他的父亲张寿同样看上了夏姬。   张景不想为了一个女人和自己父亲对上,夏姬便就此落到了张寿的手里。她成为张寿后宫的一名妃嫔,得了许多的恩宠。因是如此,张寿的妻子看她很不顺眼。   在这之外,张景对她亦念念不忘。后来,他更寻得机会,迫她委身于他。张寿的次子张诚知道这件事,用以威胁,要她顺从。她自从过着一种异常耻辱的生活。   事情却终于一天败露。那一天,张景又到后宫来缠着她。张寿的妻子、张景的母亲带着宫人闯了进来。夏姬被一剑刺死在了床榻上,赤|身|裸|体,亦屈辱不堪。   夏姬死后,一抹游魂飘荡宫中。她看到张寿皱皱眉,宽慰自己的妻子不要生气。她看到张景跪在父母面前认错。她看到张诚暗自庆幸自己的事没有被发现……   活着没有一天的好,死后还要背上淫|乱后宫的罪名,全部的一切都似成了她一个人的过错,夏姬心中恨意滔天。她不甘堕入轮回道,她想要看这些人得到报应。   苏禧在这个世界的任务,也是夏姬的心愿。她把信息梳理完以后,想起在初始空间的时候,1987无语表示它是个正经的系统……啧,原来又是一个口嫌体正直。   三尺白绫太过痛苦,反正会被救下来,苏禧压根不想遭这份不必要的罪。她干脆就这么躺在床榻上装睡,假作对外面一切全不清楚,只当自己是被隔绝于世了。   片刻之后,张景寻到这一处偏僻宫殿,本是随便看一看,未想发现床榻上竟然躺着一个人。他走近一看,在看清楚榻上之人容颜时,几乎在瞬间呆愣住。   他痴痴看着床榻上的人,当下只觉她既是靡颜腻理、云髻雾鬟,又是螓首蛾眉、纤腰素素,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精致。纤纤玉手虚掩衣袖之下,引人上前握住。   张景自认,自己也是见过许多美人的,可那些人同眼前的人比起来,好似都成了庸脂俗粉。他行至塌边,动作很轻握住那一双柔荑,手中腻滑触感已叫他难耐。   她太过安静了一些,没有触碰到之前,张景甚至疑心……还在想着,要是自己没赶上人就已经没了,该是多大的遗憾。好在,她还活着,并且气息十分的平稳。   张景暗暗松一口气,想叫醒她,又舍不得扰了这份安宁。他手掌抚上她的脸颊,喉结不停上下滚动,盯住她嫣红小巧的嘴巴,有些蠢蠢欲动,由不得俯下身去。   还没有能一亲芳泽,床榻上的人缓缓睁开眼,眼底像是一片雾蒙蒙。张景看到忽然睁了眼,动作不由停顿了下,脸上当即挨了一个巴掌,是“啪”的一声脆响。   “你是什么人,想要做什么?!”张景被一把推开,耳边听得一句娇喝,眼中瞧着床榻上的人坐了起来又背过身去,玉手摁在胸前,脸上满是慌张惶恐的样子。   从张景的这个角度,此时只能望见一截细白的脖颈,如瀑乌发和俏生生的背影。然而这么一嗔一怒,他单单觉得全都是风情,比安静躺在床上时更美上千百倍。   站直身子,张景抬手揉揉自己的脸,轻咳过一声后,负手站着,肃然道:“西夏已亡,宫里的人全都逃得差不多了,你又是什么人,怎还会在这个地方?”   张景说着见美人身影一僵,缓缓别过脸,粉面犹如初升明月般动人,耳中听得她颤声:“你是……你是来杀我的……”又像一下子认命了,“也罢,动手吧。”   美人仰了脸、闭了眼,任他宰割的样子,张景又好笑又惊讶又心疼,不知她是经历过什么才会是这般反应。要取这样一个角色美人的性命,他怎么可能舍得?   张景站了半晌,没有动作,美人重新睁开眼,奇怪的看他。一双剪水双瞳,藏着些微疑惑。张景满目柔情看着她,美人垂首,复问:“你……究竟是何人……”   “我是……”张景顿一顿,含笑道,“我是来救你的人。”   美人诧异,也是万分不解:“救我?”   张景颔首,往前迈了一步,握住她的手:“跟着我,保你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美人一怔,惊恐:“你是……临江王?!”   张景笑着低下头,攥住她的手,解释说:“那是我的父亲。”   美人闻言,含羞带怯望他一眼,复红着脸低下头去,一时间没说话。   张景便说:“旁的且不提,我只问你一句,你可愿意跟我?”   “如今西夏已亡,我便是无根之人……承蒙公子不弃……”美人咬唇小声说道。   这是应承下来了。   张景狂喜,一时朗声大笑,一把将人横抱起来,分外快意:“如此甚好!”美人惊叫一声,下意识般揽住他的脖颈,垂首将脸埋在他的颈肩,眼底闪过丝狡黠。   抱着刚得的美人走出殿内,张景不想会迎面撞见自己的父亲。他忙将人放下来,行了个礼。张寿没有看自己的儿子,目光被他身边的人吸引,不禁多看好几眼。   张寿做临江王的时候,府里头就没有少过女人。后来起兵了,沿途更是不知多少人进献女人与他。可看到眼前的人,仍是眼前一亮,一下子生出了兴趣。   美人垂首,未看张寿,也没有行礼。张寿不介意,上下打量起她,欣赏她纤秾合度的身材,对于瞧不真切这张脸不甚满意。他两步上前,捏住她下巴迫她抬头。   因为张寿的这一举动,美人仰了脸,同样抬了眼。张寿对上她的目光,顿时心底一荡,更是体会到了何谓惊鸿一瞥。那样摄人心魄的眼,光看着就是要勾魂的。   “我儿孝顺,知道特地寻这样的美人来进献给父皇贺喜!”张寿心下欢喜,面上掩下情绪,嘴边笑意淡淡,听似夸赞张景一声,实则不过想要把美人据为己有。   张景出得殿外遇到自己父亲时,便是心知不妙,其后看到自己父亲的眼神,越发绝望,此时听到这样的话,唯有心里苦笑。为人儿臣者,他现在还能怎么样?!   知道儿子绝不敢忤逆自己,张寿满意放心。他拽住美人的胳膊,用力一拉,将她带到自己的身边,一笑道:“你进献有功,父皇我绝不会忘记!”   张景低垂着头说:“些微小事,儿子万万不敢居功。”他抬眼,正对上美人盈盈目光,那眼神仿佛在控诉,为什么转眼变成这样子,为什么突然便不要她了……   心里头既怜惜又割肉般疼,张景藏在袖中的手握成拳又松开了。他觉得自己父亲未免太过霸道蛮横了一些,明明是他先发现的美人,如何要同自己儿子抢女人?   然而,张景什么都没有做,只是跟在张寿身后,看着到手的美人落到了自己父亲手里,面上看不出情绪也什么话都没有。这个样子,仿佛他真的是心甘情愿的。多少不乐意,全都往肚子里咽。   作者有话要说:  这次是真的很那啥啥文的设定了,结局透露下,女主自己做女皇。 第55章 一笑百媚生(二)   西夏皇帝之死和临江王张寿领兵攻入西夏都城, 预示西夏的彻底灭亡。这之后,朝堂迅速建立起新的政权,临江王张寿摇身一变成为了建武皇帝,改国号为楚。   张寿成为了大楚国的皇帝,他膝下有三个儿子,二十四岁的张景是大皇子,二十一岁的张诚为二皇子,十五岁的张旭为三皇子。他的妻子冯氏被封为皇后。   时局稳定下来了以后,张寿这位建武帝的后宫是一日较一日充盈。因大楚新建,朝中诸事繁杂, 张寿算不上耽溺后宫,冯皇后对后宫美人们便睁一眼闭一只眼。   苏禧在这后宫之中是极为惹眼的存在,除去睥睨众人的美貌之外, 便是她亡国公主的身份。只是如今西夏已亡, 她的身份反而更像拖后腿的存在。   也幸好碍着这层身份,张寿将她收入后宫没什么要紧的,可要是太过恩宠,对张寿自己没有什么好处。因此, 苏禧不必常常对着这个人, 反而多几分自由。   后宫里的女人们不乐意和苏禧打交道,她自己也犯不着要巴巴的去讨好谁,是以平日里总是自己一个人待着。冯皇后给她安排几个宫人,是服侍,同样是监视。   苏禧不刻意拉拢身边的宫人, 待他们却不差,不指望他们在冯皇后面前替她说话或是怎样,少拖点后腿就成。升米恩斗米仇,对他们太好不过肉包子打狗罢了。   冯皇后先时好心帮苏禧安排了夏姬原本的宫殿作为住处,她便比宫里头的其他美人住得要更偏僻一些。因是如此,她十分配合少出宫殿,偶尔去御花园里走走。   时至三月,苏禧来到这个世界有一段时间了。除去最初张景发现她时,两个人说上一些话,之后一直到今天,他们都没有任何交流。可是她知道,他心有不甘。   张景不好和她说话或有明面上的牵扯,却时常会想着法子借着机会多看她两眼。他的这一种行为,正合了苏禧的心意,同样意味着,这个人迟早是会找上她的。   这天是三月初三,估摸时机要成熟了,等到用过早膳后歇息片刻,苏禧换得一身淡雅一些的衣服,带着宫人去御花园。她在水榭中,倚着朱红栏杆看一池春水。   如今不是荷花开的季节,入眼池面上还什么都没有。岸边的垂柳却抽了新枝条,鲜嫩的颜色,柳条轻晃。水面有风徐徐吹来,苏禧坐了一阵,感觉到昏昏欲睡。   正百无聊赖之际,张景没有到,先是有别人过来这处临池的水榭。那人到了水榭外方知苏禧在这,轻哼了一声,却没走反而迈步入得里面。   “这不是夏姬么?”叶玉珍嘴边笑着,停在苏禧跟前,上上下下仔细打量着她,一时又笑,“夏姬在此处赏景,不会觉得触景伤情么?”   苏禧始终落在池面上的目光,仿佛是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才慢慢收回来。瞧见叶玉珍后,她脸上表示却一变不变的,而后不紧不慢站起了身道,“叶才人。”   不咸不淡打了一个招呼,苏禧直接无视这个人的存在,绕过她往外面走去。这么一副样子,分明是连话都懒得同她说。叶玉珍感觉到自己被轻视,顿时间恼火。   其实从身份上来说,夏姬同样被封为了才人,和叶玉珍是相当的。唯独在叶玉珍看来,亡国女身份的夏姬合该低她一等才是,偏偏这样的人生得这样美貌……   她早就看这个表面性子冷清、内里不知是什么样的夏姬不顺眼了。叶玉珍一把拽住苏禧的胳膊,眉眼沉沉问:“让你走了吗?我在同你说话,谁许你无视我?”   “这御花园是叶才人家的么?”苏禧含笑回眸问她道。   眼前的人一笑便是千娇百媚,叶玉珍看得一愣,才说:“自然不是。”   “既然不是,叶才人凭什么管我走不走。”苏禧复又笑一笑,将自己的胳膊抽了回来,“等到这御花园成了叶才人家的,再来不让别人走吧。”   叶玉珍以前没有机会这样近去看这个人,也没有过这种交谈。因而,她从来不曾预见自己会被这人的一个笑而晃了心神。反应过来,她单看到一抹走远的背影。   苏禧确实不想和叶玉珍起不必要的冲突。因为她不会肯吃亏,而一旦闹起来无疑破坏她这阵子辛苦树立起来的低调人设。除此之外,则是因为张景终于出现了。   张景和自己的母后请安过后,从殿内出来便有小太监悄声同他禀报,说是夏姬人在御花园中。他知晓了消息,即刻往御花园来,想着哪怕是能见佳人一面都好。   虽然后来张寿赏赐不少美人和珍宝给他,但是张景依然惦记着自己发现的美人。原本人到了他手里,要不是……每一次想起来,张景无不跌足暗恨,后悔不已。   越是差一点便得到,越是觉得心痒难耐,以致于隐忍到今日,愈发忍耐不了了。张景还记得,当时美人是愿意从了他的。自己父亲那般年纪,竟同儿子抢女人!   到了御花园,得到佳人仍在,张景听过小太监回禀的方位匆匆去寻。后来,他远远看到在一丛紫藤花架下立着一个身姿窈窕的女子,飘然若仙,遗世独立。   张景不禁脚下步子放慢一些,牢牢望住花架下的人。他看到她微微仰着脸,看头顶的紫藤花,看得半晌,踮脚伸手想去够,碍于个子失败,干脆又蹦了蹦。   有幸瞧见佳人娇憨模样,张景忍不住失笑,摇摇头,复大步走过去。快靠近时他才放轻脚步,走到佳人身后。张景伸出手臂帮她去够头顶的花,她觉察到有人。   好似这会儿才注意到有别人,她茫茫然转过身,正巧对上张景含笑的一双眼睛。张景无声的笑着,摘下了花,放到苏禧的手中:“是想要这个吗?”   苏禧低头看一看手里的东西,脸上却没了表情,收了手掌转身便要走。附近的宫人早被张景支开,这会儿是只有他们两个,见美人要走,他连忙去拦。   张景笑问:“我帮了你,如何不道谢,还这样?”   苏禧咬唇别开脸,没有说话,可分明是在生他气的样子。   望见她气鼓鼓的一张脸,张景靠近了轻声哄着:“怎么了?是发生什么事了?”   “什么事,你自己不清楚么?”   美人撒着娇一样的声音,丝毫不让张景觉得事情很严重,只感觉到心里头一阵的舒坦。他心里头享受着,嘴上连忙说:“冤枉,我何曾对夏姬做过什么事情?”   苏禧眸光盈盈看着张景,眼底泪花在打着转儿,无辜的小脸孔,泣声道:“你是不记得了,当初你明明同我说,你是来救我的,还问我愿不愿意跟着你……”   她背过身,臻首低垂说:“我是信了,谁知道才说过的话转眼便不作数,如今还跑到我面前来做什么?或是在你心里,我也不过一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   这件事毕竟张景自己同样遗憾,此时再知道佳人彼时一颗心系在他身上,当真有一种被棒打鸳鸯的感觉。他绕到苏禧面前,正巧见两行清泪滑落,是万分心疼。   拿手指细细帮她擦了泪,张景歉然道:“我父皇性子强势又蛮横,他想要你,我若不肯应,同样会将你抢过来。我当时那样做,是有我的难处,希望你理解。”   说话之间,他握住了苏禧的手:“夏姬,你务必相信,我待你一片诚心,那个时候绝不是故意那样做的。你是不知道,这段时间,我多么痛苦,又多么后悔。”   苏禧眼底染上疑惑,不相信问:“你说的……都是真的?”   “夏姬,你一定要信我,”张景急急说,“否则今时今日,我怎会敢来找你?”   苏禧任由他紧紧握住自己的手,低声问:“那我要是不信呢?”   “你要是不信,下次……我还想办法来见你。”张景努力语气诚恳回答。   苏禧咬了下嘴巴问:“你不怕被发现么?你如今可是大皇子……”   “怕,怎么不怕?”张景语气变得无奈,“可谁叫我这样喜欢你,这样思念你,能够见你一面,说得上两句话,便是再大的险我也愿意担。这样,信我么?”   苏禧抬眼看他一眼,破涕为笑,嗔怪道:“不信,就不信。”   她说着要抽回自己的手,反被握得更紧。   张景见她如此,知道这事是过去了,由不得笑了,更不肯放开她。   趁此机会,他忙说:“下一次,我去你那儿寻你可好?”   苏禧睁着无辜的眼:“你……要怎么来?”   张景一笑,摸一摸她的脸颊:“我既然说要去,自然有我的法子,不必担心。”   “可是,我……”苏禧犹豫。   张景说:“不用怕,我会处理好一切,不会有人知道的。”   他把人牵到花架后藏了起来,展臂便将人抱住,口中说着:“心肝儿,快容我抱一抱,这阵子,可当真是想死我了。没事,不会有人过来。”   “哎,大皇子,别这样,我方才还碰见了叶才人,要是叫人看到了,我以后还做不做人……”苏禧挣扎了两下,一时又要哭,“你方才还说喜欢我,就这样?”   张景也知不妥,悻悻的松开手。   他却不知,有人在暗处,将这些尽数看在了眼里。   作者有话要说:  谁在暗处呢。   一个新人物。男的,年轻貌美的男的,不姓张。 第56章 一笑百媚生(三)   张景自御花园见过苏禧, 当自己和她通了心意。他人住在宫里,何况有大皇子的身份,本便是自由出入。宫里有他的人,因而寻得机会,他就摸到她住处去了。   起初,张景十分的小心,次次顺利之后,胆子也大起来。他在苏禧这里,但觉腻在一处便是郎情妾意、只羡鸳鸯不羡仙,把人当心肝儿一样的捧着哄着。   没过去多久时间, 张景的一颗心便系在了苏禧身上,见到人的时候觉得时间过得太快,见不到人的时候心里惦记得难耐。越是这个样子, 越是暗地恼恨起张寿。   冯皇后起初就派了人在苏禧身边, 她几次见到但凡有夏姬在场,自己大儿子总是往她身上瞧过去,隐约觉得不好。将宫人喊到跟前问话,宫人却说什么都没有。   疑心宫人是在蒙骗自己, 冯皇后恼怒了, 一通痛打也不见松口,她这才相信了,命人请个太医帮他看伤,又与了些赏赐。之后,冯皇后把张景喊到自己的跟前。   彼时, 张景已知晓冯皇后盘问宫人一事,早有应对之语。来到凤央宫,他面上瞧着什么都不知道,假作以为冯皇后找他是有事,笑着问:“娘找儿子有急事?”   冯皇后沉下气来,见大儿子一脸的无辜,只将宫人尽数遣退了,方道:“景儿,你同那个夏姬这些时日可曾有什么接触?”   “娘怎么突然这么问?”张景满是不解,“儿子同她能有什么接触?”   冯皇后瞥他一眼,叹气:“娘是怕你和她有接触。”   张景随意在冯皇后身侧坐下了,复听得冯皇后道:“她生得那个样子,当初又是你发现的人,娘担心你瞧上她,和她有一些什么,会不小心将自己给葬送了。”   “这一年发生了很多事,你知道你父皇……”冯皇后想到丈夫前后诸种变化,心中不无忧虑,“她既已是你父皇的人了,万万不可再惦记,知道吗?”   张景不将这些放在心上,口中却好声好气的应着:“娘您怎么会操这个心?儿子怎么会这样胡来。何况,那样卖身求荣的女人有什么稀罕,儿子不会犯糊涂。”   冯皇后见张景说得信誓旦旦的,又左右没有真的抓到证据,想着在这件事上暂提醒提醒也就罢了。她信了张景,放下心,微笑说:“你心里有数那是最好的。”   张景逃过自己母亲的一次盘问,却知她起了疑心,姑且消停了一段时间。他明白因尚未册立太子,张诚又是萧淑妃的孩子,若被他们抓到把柄,自己不会好过。   冯皇后在找过张景之后,也找过苏禧敲打她几句,倒没有找她别的麻烦。如今在这宫里,冯氏虽占了皇后位置,但张寿的心思不在她身上,反而更偏宠萧淑妃。   不止萧淑妃,便是萧淑妃的儿子张诚,亦得张诚许多赞赏。张诚是会威胁到张景将来的存在,冯皇后不想在此时生事,招了张寿的不喜,也牵累到自己的儿子。   苏禧冷眼看这平静表面下的一场乱局,张景不过来找她,她便不闻不问,只一日一日消瘦的下去,犹似饱受相思之苦的折磨。及至后来生了一场病,卧床不起。   她在病中依然不找张景,可心里明白,消息必会传到张景那里。他只要没腻味,那么或早或晚都会出现。她看着是守株待兔,却不怕兔子不来。   果然如苏禧预料,听闻她生病又好一段时间没来的张景出现了。望见病榻上容颜憔悴、楚楚可怜的美人,张景但觉得她这般比平日更叫人怜惜,顿觉心疼不已。   苏禧病中多昏睡,因而张景来的时候,她正在休息。感觉到有人爱怜抚摸着自己的脸颊,她方徐徐睁眼,看到是张景,眼底几乎刹那涌出了泪,也握住他的手。   “殿下,殿下……”美人掌心覆着自己手背,颊边有清泪滑落,说不出的绝美。呢喃亿般的两声,却似含着百转千回的情谊,张景心口一热反握住她的手。   “夏姬还以为,再也见不到殿下了……”美人坐起身来,如瀑青丝散落着,越衬得一张小脸柔弱。张景将她抱在怀里,发觉她瘦了好些,恨不能千般疼万般爱。   “殿下既来了,夏姬便不问殿下之前为何突然不见人影。只是这一段时间,以为殿下是厌弃夏姬,心中绝望,吃不好睡不好,感觉自己成了无依无靠的人。”   张景听着她的话,也知道自己是冷落了美人,见她如此,愈认为她爱惨了自己,暗地里一阵窃喜。他口中道:“是有一些忙,抽不开身,怎会再不来见你?”   苏禧倚在张景的胸前,任由他抱着没有说话。张景又说:“我瞧着你怎么瘦了这么许多?这个样子不是白白叫我心疼么?这病不见好,可是也没有好好吃药?”   听不到她的回答,张景越是自己认定了,便叹一口气,吩咐了人送药和吃食来。他低头看怀里面的人,手指压在她唇上,复逗弄着说:“一会我喂你可好?”   苏禧像是经不住这般的调戏,红着脸嗔怪道:“殿下一来便不正经……”   张景一笑道:“美人在怀,要正经何用?”   两个人一阵笑闹。   自此之后,张景又时不时要去寻苏禧了。   二皇子张诚原本对张景的一举一动异常关注,因此时间一长,也注意到他和夏姬之间似乎有什么。后来一日,张诚的人在暗处观察时,捡回来一个荷包交与他。   张诚手下的人说,这荷包是夏姬落下的,而荷包上面,偏绣着个“景”字。张诚拿到了这个荷包,甚为欣喜,冷静下来,又担心张景会故意与他设了个套。   出于谨慎,张诚没有想着要将荷包交出去或是马上揭发了这事情。只是东西落到他的手里,大小是一搁把柄,他以为总要让它多发挥点作用才好。   虽然不似张景那般,初初便与夏姬有许多瓜葛,但张诚也见过的。那样的一个叫人见之忘俗的美人,他焉能无动于衷?如今有好搭话的借口,他自然不会错过。   苏禧将荷包这个饵放出去后,等到身体好转了,便主动帮张诚制造机会来搭话。她的住处,张诚不会随便去,那么她借着在宫里闷得太久了,到外面来走一走。   “见过二皇子殿下。”苏禧坐在凉亭里面,见张诚走了进来,起身冲他行个礼。她脸上些微的笑意,亭亭玉立、落落大方的站在那儿。   张诚微笑道:“夏姬在此处做什么?”他四下张望两眼,看起来是瞧一瞧附近的风景,待目光落回眼前的人身上,不动声色的细细观察。   面前立的人粉面含春、婀娜身姿,一双秋水潋滟的眸子,一张宜嗔宜喜的脸,有若仙子落入凡尘,是生平不曾见。如此美人,天底下能有几个男人不动心?   哪怕张景犯了错,张诚都不觉得稀罕——   毕竟,光是被她瞧上两眼,他已是心神荡漾,只恨无缘消受美人福。   “在这儿能做什么?自然是赏赏景、看看花。难道二皇子殿下,不是来赏景看花的么?”苏禧不卑不亢的应着,面上笑又不笑,仿佛是什么都不明白。   张诚被她婉转的声音、娇媚的笑容勾住,几是控制不住一双眼睛黏在她的身上,慌忙定住了心神,又笑:“只是瞧着望眼欲穿,还以为夏姬是在等人。”   “不知二皇子觉得,夏姬有什么人好等?”苏禧睁着无辜的眼,反问。   鼻尖嗅着丝丝缕缕的香味,被她眼神一勾,张诚脸上笑意越深。他凑近了些去,靠近苏禧的耳边压低声音:“譬如,夏姬其实是在等我大哥,也说不得。”   苏禧脸色一变,分外不悦:“二皇子殿下,这种话可不能乱说!”   张诚只笑,不紧不慢自袖中掏出一只荷包:“这东西,夏姬不认得的么?”   苏禧瞥了过去,一时脸上发白,檀口微张,甚为诧异。   张诚见她如此,心里越有把握,将东西收回来,笑道:“看起来是认得的。”   仿佛终于反应过来,她沉着脸:“不明白二皇子殿下在说什么。”   张诚耐心很足:“要是叫父皇知道了你们两个的事情,你猜……会怎么样呢?”   苏禧像是说不出话。   张诚笑笑:“不想我说出来也是可以的,端要看夏姬的表现了。”   苏禧僵着声音,问:“二皇子殿下……是希望夏姬做什么?”   张诚默了片刻,负手道:“你既能跟我大哥,我觉得,自然也是可以跟我的。”   他挑起苏禧一缕头发,轻佻放到鼻尖轻嗅,莫名觉得异香扑鼻,这般香味也是在别处再没有闻到过的。微闭了闭眼,张诚微笑松手:“捅出去,你知道后果。”   苏禧转头看他,深深望他一眼,人却走到桌边坐下。   她声音很轻却很坚定:“我不。”   作者有话要说:  我不╭(╯^╰)╮   对的啊,这个世界没有男主,如果硬要说有也可以,不过还没出场233333 第57章 一笑百媚生(四)   张诚未想在这样的情况下, 眼前的人会拒绝得如此干脆。想到她同张景有私情,还为这个人绣荷包,做出这般举动,只怕是情根已深种,由不得眼底闪过狠厉。   苏禧视线落在面前的石桌,不去看张诚,低声道:“此事终有瞒不住的一天,难道能逃得开去么?先时见荷包丢了,遍寻不见,已知不妙……也早有预想了。”   “只不曾预想, 东西会落到二皇子殿下的手中。”她细声细气说着,“殿下若是将事情捅出去,当真有许多好处么?不过一只香囊罢了, 或其实算不得什么。”   “无非是, 如我这般无足轻重的人要丢了性命,可别人,又怎见得?若事情捅了出去,皇帝陛下和皇后娘娘要面上难堪, 那个时候, 殿下当真能独善其身吗?”   张诚多少被说中心思,却轻易不肯承认。   他抬了抬下巴,笑笑:“做错事的人又不是我,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苏禧仰起脸看着张诚,似在看一个犟嘴的孩子, 复抿唇一笑道:“殿下心里是有数的。”笑意散了又说,“我自觉不曾做错事,却不知哪日才能过得安稳些。”   “若有得选择,谁愿意做这样见不得光的事情?倘若不应,也是要丢性命的。事情假使暴露了,同样是要丢性命的。左不过是这样的结局,可蝼蚁尚且偷生。”   张诚从她的话里听出来了一些端倪,暗暗揣测真假。苏禧低着头怅然道:“殿下今日同我说这样的话,是觉得我如今唯有任人摆弄的份吗?这话,倒也不假。”   美人心伤,张诚思索着她对张景或非当真有情,想着自己不是没有机会。他上前一步,说:“怎敢有如此想法?若不是没有早些发现夏姬,我定然……”   欲言又止,张诚不将话说尽。   苏禧徐徐抬了眼看向他,腮凝新荔,滚过晶莹泪珠,哽咽,复别开了眼。   张诚走上前去,抽走苏禧手中帕子欲帮她拭去泪痕。苏禧将脸也别开去,不给他这个机会,站起身来说:“东西,殿下随意处置罢,夏姬的命,在您手里了。”   不等张诚答话,苏禧快步走出凉亭。张诚手中握着她的帕子,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将帕子拿近了轻嗅一嗅,闻到她身上的那股异香,又深吸一口气,勾一勾嘴角。   苏禧没有将一只荷包落到张诚手上的事告诉张景,也没有叫他知道他们见过面、说过不少的话。而张诚,最后没有把事情捅出去。这件事成为他们之间的秘密。   五月中旬,冯皇后在宫中摆下宴席,邀请一众命妇贵女入宫赴宴。为显大度,宫中的妃嫔亦尽在被邀请之列。是以这场宴席,在宫里头办得分外的热闹。   苏禧顶着的身份,在宫里面没有人乐意和她亲近,参加这种宴会,大家也是看起来客客气气却绝不与她多说一句话。她不去攀谈找不痛快,一个人去往了别处。   已是夏天,荷花都开了,粉嫩的花朵被田田莲叶称得娇美。池边停着提前准备好了的小舟,苏禧扶着宫女的手上得了小舟,有宫人撑起竹篙让舟从岸边荡出去。   苏禧乘着小舟穿梭在荷池中,不客气的摘了两朵莲花抓在手里面,好似兀自玩得兴起。不经意往岸边看过去,她正巧见远远有个年轻男子朝这个方向走了过去。   “这莲蓬倒新鲜。”苏禧目光迅速收回来,落到近处。   宫女在一旁附和:“而今这个时节的莲蓬,当得上是最为新鲜的。”   苏禧抿唇笑一笑:“那可是稀罕了,我要趁机摘一些带回去才好。”她说罢不管不顾似的站起身,探着身子便去够那莲蓬,船身左右摇晃起来,人也载到水里。   宫人吓得顿时尖叫一声,只他们这会离岸边不算远,也没有到很深的地方,苏禧人从水里钻出来,无奈的说:“水不深的,哪有那么容易出事啊。”   她却没有再上船,举着两支荷花往岸边走,宫女忙让宫人将小舟给撑回去。等到宫女回到岸边时,苏禧早已上了岸。她手里攥着花,望向眼前立着的年轻男子。   苏禧没有想到会这么快见到这个人。两眼扫过去,剑眉星目,长身鹤立,倒不失一个翩翩好儿郎。光是身上这份光风霁月的气质,便比张景张诚要好上几百倍。   齐昭是她早就看准了的计划一份子。张寿那德行,即便过去是为临江王,也得不到群臣拥簇,而在内乱时期,也恰恰有那么一个更得朝臣推崇的人存在。   这个人,恰好是齐昭的父亲齐如山。齐如山曾是西夏的大将军,为西夏立下过汗马功劳。西夏皇帝一日比一日糊涂,且想斩杀他,齐如山为保命便也发动叛乱。   在那个时候,齐如山和张寿尚且各自为营,相互没有牵扯。只到了后来,两边碰上以后,齐如山无心为帝,有意相让张寿,张寿却觉得他碍事,寻机取他性命。   旁人都看到齐如山和张寿志同道合,张寿取他性命自不会叫任何人知道。那时齐昭不同齐如山在一处,只以为自己父亲是被他人所杀,而张寿也做一副好人状。   战事平定后,为显示自己对齐如山的惋惜,也同样为安抚齐昭,张寿将齐昭封为武安侯,且赐了府宅,以及金银财宝无数。齐昭一一受了。   资料来自于系统,而苏禧在分析过齐昭这个人之后,她做出的判断是,齐昭或许远不是什么都不清楚。哪怕没认定,心里也不会没起怀疑。如此,事情好办了。   如果齐昭是一个没有什么能力的人,他便没什么用。不过,作为将军之子的他,在沙场上也是个战神,很是了得。这对于苏禧而言,是再好不过的事。   张寿、张景、张诚包括冯皇后、萧淑妃一干人,全无外乎是鹬蚌相争。苏禧想做得利的渔夫,光靠自己是不够的,她需要有人,齐昭这样的,正正好。   “你是什么人?为何会在此处?”苏禧蹙眉警惕问。   年轻男子不看她,客气回答:“臣武安侯,应皇后娘娘之邀参加今日赏花宴。”   苏禧听到武安侯三个字,挑了下眉。   她问:“你是……齐昭?你是……齐大将军的孩子?”   齐昭不意眼前的人会提及自己父亲,回想她的容貌,方窥知其身份。   轻拧了眉,他没有否认:“是。”   苏禧恍然,上下打量他,却笑,轻声说着:“武安侯,才十九岁的年纪便得封侯爵,有多少人一辈子也达不到。只是齐昭,认贼作父的滋味,好受么?”   这话说得过了且不免阴阳怪气,齐昭眸光凌厉望向眼前的人。   他沉声道:“话不可乱说,是会出人命的。”   苏禧不以为意的笑:“西夏亡,我早就该死了,还在乎这些?但是我同你说的,并没有半分假。张寿有次醉酒,不小心在我面前吐露了一些事……”   背后听见宫女喊她的声音,苏禧匆匆道:“有机会再同你细说。”   她转身往回走过去,没有再看齐昭。   齐昭也知不好多留,抬脚离开。   然而这一个照面间,听到的这些话,却深深埋在他心里。   宫女没有看清齐昭的样貌,探头望了两眼他的背影,依然辨不清身份,唯有直接问苏禧:“才人,这人是谁?他同才人说了些什么?”   “我怎知他是谁?”苏禧像不知说什么才好,“方才你尖叫出声,他以为是出了什么事,赶过来想要相救。既是一番好心,总要解释一声,难道还能说别的?”   宫女心觉有理,点一点头,看到苏禧身上的衣裙沾满淤泥,忙道:“才人的衣裙又湿又脏的,得快回去好好清洗身子、换一身干净的衣服才好。”   苏禧低头看看自己脏兮兮的一身,也点点头:“走吧,这个样子,身上难受。”   她拿着她摘下的荷花,带着宫女直接回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睡了睡了。 第58章 一笑百媚生(五)   三皇子方才十五岁, 现在就相看皇妃说早是有些早,提前做准备倒也无不可。只是这一次,冯皇后在宫中举办宴席,主要却因张寿交待的让她帮齐昭相看夫人。   齐昭如今是十九岁,已是可以娶妻的年龄。对于张寿来说,作为齐如山儿子的齐昭若成家有了妻儿,往后行事无疑会要多一些顾虑,也比现在更容易对他忠心。   虽然张寿做的是这个打算,冯皇后也依他的意思去办的事。但是这件事,最后因齐昭言称想为父亲守孝三年而作罢。孝字当头, 非要强求反而是不美了。   这场在宫里举办的宴席过去不多久,大皇子张景便挨了张寿的训斥。事情的起因在张景皇妃的父亲,亦即是他岳父。张景岳父往日便放纵, 而今又越来越跋扈。   一位官员骑马从张景岳父的府宅门口经过, 因张景的岳父往日就看此人不顺眼,这次被他撞见之后,直接命家仆把人从马背上拽下来便是一顿痛殴。   张景的岳父以对方见到他却未下马行礼为由把人打个半死,直到把人打折一条腿才肯放过。这事传了出去, 没过多久便被二皇子一派的官员传到了张寿的耳朵。   除去此事, 连同先前张景岳父强占他人良田的事情,一并都叫张寿知晓了,且暗示是有张景这个大皇子在背后做倚仗,对方才敢如此嚣张。张寿自然责骂张景。   张景想为自己辩驳,张寿却一句不听。他知晓这些, 为不使别的臣子寒心,将张景的岳父惩治,以儆效尤。变成这个样子,即便知道有人暗中捣鬼,却没办法。   挨过训斥的张景心情不佳,回到自己宫殿,却也没有好转。因为他的皇妃知晓自己父亲被罚了,心生不满,认为是张景不肯帮助自己父亲,故而同他大吵一架。   当初张景娶她为妻,乃出于父母之命。彼时他们尚在打仗,需要她父亲的援助,才有这门亲事。如今变成这样子,张景倒嫌被拖累,见她无理取闹,更是厌烦。   烦闷之下,张景想起苏禧,便悄悄摸到她的住处寻些安慰。他来时,苏禧正在摆弄一盆艳红的茶花,小脸孔半掩在花叶后,莞尔而笑间越顾盼神飞。   张景一看到她,压在心底的不痛快便自己散了一半。他立在原地没有动,宫人已退到外面。苏禧的注意力从茶花移开,扭头见张景,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加灿烂。   起身走到张景面前,苏禧笑着仰头拿一双明亮眸子望住他。见他皱着眉,她抬手指腹摁住他的眉心:“殿下怎么这般愁眉苦脸,难不成是不高兴过来见我么?”   张景握住苏禧的手,勉力一笑道:“怎么会呢?是遇到了一点烦心的事。”   “倒不曾见殿下这般模样。”苏禧牵着张景到桌边坐下来。   她取过杯盏,替张景倒了一杯提前准备好的莲子心茶:“是很严重的事情吗,叫殿下心情不好成这个样子?只是我什么都不知,也没办法同殿下分担……”   把茶杯往张景面前轻轻搁过去,苏禧笑一笑说:“莲子心茶,好下火的,殿下喝一些,许是心情能好一些。我这会儿,怕是连这杯茶的作用都不如。”   张景听着苏禧的轻声细语,再有她贴心的举止,一颗心早熨帖得不行了。何况是刚同自己的皇妃吵过一架,两相比较,越发觉得眼前的人要好上千百倍。   他这个时候正需要有个人能听他说话,对苏禧越来越防备的他,在这种情况下,很容易将她选为这个对象。张景喝了一口茶水,方说:“是被人给摆了一道。”   苏禧做好一个倾听者本分,对这时候张景说的这些话不予评价,只时不时与他添上一点茶水。直到他说罢,才拧眉道:“以殿下所言,这是故意针对殿下么?”   张景沉着脸,点了一下头。   苏禧说:“也难怪……殿下这般聪明英武,又是大皇子身份,难免遭人记恨。”   她将朝堂大事一本正经说得过家家一样的,张景忍不住笑了。他捏捏苏禧的脸,无奈道:“有些事,同你说你也不懂。”   “是不懂啊。”苏禧佯作生怒,“我既不如皇妃那般的聪慧,也帮不上殿下,说不得还要拖累殿下。要依我看,往后殿下是不来这地方为好。”   “瞧你……我说你什么了,你要置气?”张景知她不过使小性子,笑着伸手过去抱她说,“不管懂不懂,总之同你说了我心情便好了,还不够么?怎会嫌弃你?”   这一次之后,张景再来苏禧这里的时候,便会和她说一些朝堂上的事。只当她什么都不明白,又没有任何依傍,说与她听也是无妨,对她已几无戒心。   至六月,苏禧吩咐宫人做的秋千做好了。一个午后,午休醒来,她在小花园里荡秋千时,瞥见墙头上一个人影一闪而过。她认出来,这人是她等了挺久的齐昭。   苏禧没有马上从秋千上面下来,只是对宫人说自己一会去书房,让他们去提前准备一下。宫人应声去了,她慢吞吞下得了秋千,却知道齐昭肯定听见了她的话。   磨蹭过半晌,苏禧才往书房去。她让宫人守在门外,没带人进去里面。进得书房之后,她立在书案后面,准备着自己该准备的东西,齐昭也现出身形。   瞥见齐昭想要说话,苏禧忙示意他噤声,指一指门口的方向解释隔墙有耳。齐昭便没有出声,安静看着她寻到一处机关,打开了一扇暗门,而后当先走了进去。   齐昭跟在苏禧身后进去,发现这地方藏着一条密道,心中不是不惊讶,面上维持着镇定。走在前面的苏禧拿火折子点亮了一盏油灯,才转过身来看他。   “侯爷终于来找我了,是发现了什么吗?”苏禧笑问。   齐昭一手背在身后道:“你上次的话只说了一半,所以你到底知道一些什么。”   苏禧一笑:“告诉你也无妨,可告诉你,于我有什么好处?”   “你不说,我自己照样能查得出来真假。”齐昭冷冷说道,丝毫不买她的帐。   “不,我只是希望你能明白,我和你的立场是一样的。”苏禧平静道,“我活下来只有复仇一个目的,你若报杀父之仇,那么我们的仇人便是一致的。”   齐昭说:“我现在对你没有任何的信任。”   “我知道。”苏禧说,“所以我会告诉你你父亲的事,你可以去想办法求证。”   “你父亲生前有一个结拜兄弟姓伍,两个人是出生入死的交情。以我所知,是这个人如今被封为卫国公的人伙同张寿杀害了你的父亲,你想查可以从他下手。”   苏禧见齐昭紧拧着眉,笑道:“是真是假,一试便知。他当初是被张寿拿家人做威胁才做下的这件事,恐怕一直心中不安。如此,你若去试他,十分的容易。”   齐昭沉默了半晌,方才发问:“你和张景是怎么回事?”   “你知道?”苏禧挑了挑眉,“原来,那个时候的那个人是你。”   “我和他怎么回事还不够明白么?”苏禧似笑非笑道,“我和你不一样,你能上战场杀敌、手下能有万马千军,我孤零零的一个人,只能用最委屈自己的法子。” 第59章 一笑百媚生(六)   齐昭对苏禧的话不置可否, 转而道:“对我说这么多,你倒不担心什么。”   苏禧笑笑:“你敢来找我,我还有什么好担心?”   “我同你说这些,是希望我们可以联手。至于要不要这么做,选择在你,我强求不得。书桌上的那盆茶花方才看见了吗?日后消息我会藏在里面,你自己取。”   苏禧大大方方的,还把以后两个人的联系方式都先定下来了。父亲之死,齐昭确实有所怀疑,但他对眼前正和他说这些的这个人仍无法信任, 总觉得不太对劲。   “你若是不信我,那么不论我做什么、说什么,或许你都会怀疑。”见齐昭没有应声, 苏禧又说, “但你也应该明白,他们若要对付你,完全犯不着绕弯子。”   齐昭沉默半晌,终于发问:“你想要我做什么?”   “不用你做什么。”苏禧看着他, 脸上笑容淡淡, “至少现在,不需要。”   苏禧和齐昭从密道出来后,一个人离开,一个人留在书房里面。到此时,他们已达成基本的共识。而当下, 苏禧确实不需要齐昭做什么,他只需好好提防张寿。   之后,时不时的,苏禧会自己待在书房,不要任何人跟着进去。因是次次如此,引得张景安排在她身边的宫人不怎么拿得准情况,将事情禀报给了张景。   张景听宫人说似乎听见她在同别人说话,即便原本不觉得有什么事,也生出了查证的心思。他心中想着,有没有事,看一看自然清楚,特地寻个机会过去找她。   这天,苏禧和之前的那段时间一样,自己去书房,不叫任何人跟着。张景过来之后,悄没声响到书房外,确定她在里面,兀自推开门。   书房的门被推开的一刻,发出些许响动。   动静传到了里面,叫正在书房里的苏禧听得一清二楚。   才往书房里面走了两步,张景听到一阵慌乱声音,还有美人娇喝质问没有通报便擅自进来。眸光微闪,他脚下步子越快走了两步,想到宫人的话愈发有所怀疑。   张景跨过月洞门,还未进去,先和和匆匆往外走的人撞到一处。按照往常的频率,张景不会来得如此频繁,因而苏禧脸上恰到好处的惊讶之色。   她错愕问:“殿下……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怎么这副样子,是不高兴我来么?”张景压抑着轻吁,笑容淡淡问。   苏禧伸手挽住他的胳膊:“恨不得殿下天天来,怎么会不高兴?可真冤枉我了!”   “那就好。”张景压了压嘴角,抬脚往里面走。   苏禧见状,心虚一般慌忙拦住他:“殿下既是来了,在书房里有什么意思呢?今日小厨房里新做了如意糕,味道很是不错,殿下要不要也尝一尝?”   “如意糕晚一会再吃也无妨,”望见她脸上的慌乱,张景脸上笑容散了,眸光幽幽道,“你这书房里藏着什么好东西不成,轻易不能见人,便连我也看不得?”   想到她不知背着自己做什么,张景动了怒,将她的手甩开,越过苏禧径自大步走到了里面。苏禧像是愣住了,迟钝的在原地站一站,方才跟上他的步子。   张景亲自动手,近乎翻箱倒柜的做派,非要找出来点什么东西才好。苏禧站在远一点的地方看他的一举一动,沉默的,却死死咬住了下唇,脸上表情分外委屈。   半天什么东西都没有找出来,张景最后视线落在一个长长的盒子上。他动手将盒子打开了,里面是一幅画卷,怔了怔,将画卷抽出来展开,他反而看得愣住了。   画上的不是别人正是他,且看得出来,这幅画还没有完成。画卷角落处,写着一句——“阿景生辰快乐,福寿康远。”明明白白是准备送与他做礼物的。   张景恍惚间明白过来她为何不让宫人进书房,不免傻了眼。苏禧眼看着,却开始抹起眼泪,又两步上前要抢他手里的东西,哽咽道:“不是给你的,你别看。”   见她委屈,反应过来误会了苏禧的张景少不了心虚。他没让她把东西抢了过去,搁到一旁,绕过书案去将她抱在怀里,温声细语问:“怎么瞒着不告诉我呢?”   “他们同我说……我便知道你不会如此的,可怜我被人误导了,才这样委屈你,差点白白浪费你的好心。”张景柔声哄着,“是我错了,你这样哭得我心疼。”   苏禧拿手抵在张景胸前,仰起脸,流泪道:“不过你生辰近了,想给你一个惊喜,怕叫你提前知道,怎知你竟还这样盘查我,殿下……果然不信我一片真心么?”   “既是如此,殿下往后何必再冒险来找我?”她用力一把将张景推开,自己哭着跑出书房,回到了房间,将门从里面拴住,没让任何人跟进去。   张景迟了一步才追过去,却没办法进去了。房间里的苏禧早拿帕子擦干了泪,一边吃着果品点心,一边含笑听张景在变着花样心肝宝贝的哄人,嘤嘤两声回应。   到得后来,感觉张景快要没有耐心且估摸着时间该走了,苏禧手中捏着帕子像才擦干眼泪,去打开了门。张景终于磨到这一刻,抱住她便连亲许多口。   “好姑娘,你再不出来我该叫人来撞门了,这样同我置气做什么?”张景捏一捏苏禧的脸,“这次是我错了,不该错怪你,下次绝不会。你好好的,知道吗?”   “殿下……”苏禧依偎在他胸前,仿佛全身心依赖着他。   张景暗暗轻吁一口气,嘴边也重有了笑意。   经过这一遭,苏禧打消了张景的顾虑,而禀报这件事的宫人也受了罚。这之后,她如若在书房里面做事,再没有人会往他跟前说,也是没有人敢多说了。   之后不多久,有消息传到都城道有人在临城起事。相比起之前的那些战争而言,此时的这些不过是小事,却是立功的机会,张景努力争取到让张寿派他去解决。   张景虽然去外地,但张诚人还在都城。从苏禧那儿得了一条帕子之后,他苦于没有机会再接近她,也担心叫张景反过来抓他的错。现下他出去了,正方便了他。   近一段时间,张寿越来越少到苏禧这里来。张诚想知道这个不难,于是在张景离开之后的第二天,他趁着夜色,仗着一身好功夫,悄无声息便摸到了她的住处。   张诚溜进苏禧的房间里,借朦胧月色,望见床榻上一个穿着轻薄夏衫、闭眼睡得正熟的美人。她饱满的胸脯微微起伏,薄衫下身段玲珑,裙摆半掩可爱的脚趾。   早就想要一亲芳泽的美人就在眼前了,张诚略微瞧上两眼已色心大起,却不知室内燃过的熏香能催情|欲。他人至榻边,俯下身便探手摸上美人胸前的两团绵软。   亵玩着美人的身子,听见她娇娇嘤咛出声,张诚又去堵她的唇,玩得兴起之后,复动手剥他身上的衣服。待到苏禧睁开眼,觉察到她醒来的张诚先捂住她的唇。   “若招人来,毁的可是你的名声。”张诚在她耳边,轻笑着道。   苏禧假作身子一僵,不敢动作了。   张诚见她变得不敢动了,心里越觉得激动,手里越变得不老实。苏禧今天没什么心情玩,便招了1987出来,直接送张诚一场美妙至极的春|梦,自己安心睡觉。   等到她醒来时,张诚人已经走了。岂知有过初次的体验后,张诚得了趣味,胆子也很大,竟几乎日日都来。不想沦为小黄文女主,苏禧仍如之前一般拜托系统。   张诚只后悔自己没有早日体会到她的妙处,而今想要把人霸占过来,是添了不知道多少的难处。何况等到张景回来后,他也不能再如此了,一时心中暗恨。   在她身上尝到甜头,张诚不满于只能夜里偷偷摸摸来见她,干脆让她白天到御花园的东南角去等他。苏禧假意顺从的应下,翌日,却待在屋里哪也没有去。   张诚被戏弄过一回,心中有气,想来寻她讨说法,却撞上张寿翻了她牌子,只能是作罢。张寿连宿两夜,张景也提前回来,张诚的想法彻底的落空。   张景到了临城,没有怎么出面,事情便已摆平了,因此早早的回来,心情大好。他在临城带些新奇玩意回来给苏禧,想讨她欢心,去寻她,她却抱着自己哭泣。   “怎么哭得这样伤心,莫不是太过想我了?”张景一笑问。   苏禧埋首在他胸前,瓮声瓮气、声音很低说:“殿下,我……我……有喜了……”   张景抱住她的手臂无意识的僵住,整个人也愣了。慢慢明白过来什么意思,他一个人也还有大半个是懵的。这件事,完全不在他的预想当中。   作者有话要说:  妈诶,尺度感觉有点大。   这个故事很激发我的好胜心,想写个h版23333333333 第60章 一笑百媚生(七)   张景脑海里万千思绪混杂, 犹似嗡嗡作响。   一片混乱中,他疑惑望向了怀里的人,问:“是……我的?”   张景话出口之后一个激灵,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不该说的。他面上愕然,感觉到怀里的人身体彻底的僵住,连忙将人紧紧抱住,不敢让她就这么的走了。   “殿下这话是……什么意思?”苏禧缓缓抬头,怔怔看他。   张景不敢同她对视,慌忙之中别开眼。   “时至今日,殿下仍不信我一片真心, 还拿这样的话来辱我,这个样子,那我还有什么意思?当真不如一死百了, 也省得您日日提心吊胆。”   苏禧将戏做得逼真, 一番话说完,挣扎中离开张景的怀抱。趁他不妨,苏禧兀自抽走张景腰间佩剑,作势自刎示清白。张景见状大骇, 连忙夺走了她手中的长剑。   “我怎会不肯信你, 你要这样子?你要不活了,叫我往后怎么办?”张景气道,把佩剑扔开,带着苏禧在小塌上坐下来。他抬手扶住苏禧的肩,酝酿要说的话。   缓过来了一点以后, 张景开始思考起要怎么办。   望住眼前这张绝美的面容,他却清楚的意识到,这个孩子他绝不能留。   张景见她泪眼婆娑的样子,便感觉开口太艰难。忐忑中,他喉结上下滚动两下,深吸一气说:“夏姬,你先冷静一点,听我说……以后,我们还会有孩子的。”   “等我坐上那个位置,到了那个时候,我们可以有很多孩子,但是现在……”张景视线往下,落到她的肚腹处,“但现在,真的不合适,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苏禧两眼空洞看张景。   她颤声问:“殿下的意思……殿下想……杀了这个孩子?”   掌下的身子颤抖得厉害,张景知道她必定会难受和难过。可是他一贯认定大丈夫不拘小节,不可随便软弱,因此没有丝毫的心软。他看着苏禧,坚决的点点头。   “你在这里哪儿都别去,晚一点,我会吩咐人送药过来。”张景沉声说着,又宽慰似的将她抱在了怀里,“乖啊,要听话,夏姬,你要相信我,以后会好的。”   张景把自己带来的东西交到苏禧手里之后,便离开去办这件事。这样的事情,他绝不放心交给别人去办。若被知晓她有孕,对不上彤史的记录,必然要出大事。   在张景离开之后没过去半个时辰,冯皇后派人请苏禧去凤央宫。既是冯皇后请她过去,张景交待的让她哪都不去自然做不得数。换过一身衣服,苏禧去凤央宫。   张旭作为张寿和冯皇后的幼子,何况年龄上比两个哥哥小上好些,一直被冯皇后宠爱着长大的。即便打战期间,他也没上过战场,因而在这皇宫向来行事放纵。   张寿对这个儿子没有什么期望,朝堂之事几乎不让他参与。冯皇后对这个儿子的期待差不离,不过想着往后大儿子继承皇位,小儿子安心当一个闲散王爷便好。   哪怕十五岁,一样清楚自己的处境以及立场,张旭对此坦然接受。他平常没有什么事情,最喜欢找些漂亮宫女陪自己瞎玩闹,今日亦是没有例外。   用细绸缎蒙住了眼睛的张旭近乎看不见什么,乐呵呵往身上系着铃铛躲闪不停的宫女身上扑过去。嬉闹追逐中,他不小心撞到了个人,一瞬感觉对方身娇体软。   张旭脑中刚闪过这个人是谁的念头,便听到宫女尖叫,口中喊着夏姬。他一愣,挥手扯掉眼前的绸缎,看到的是在地上的人手捂肚子,下|体有血流出来……   夏姬小产的消息先后传到了冯皇后、张寿、张景以及张诚的耳中。冯皇后诧异于她竟然有了身孕,张寿反应平平,张景疑心汤药还未送到,张诚则在怀疑孩子是不是自己的。   原本冯皇后派人请苏禧过去,是有妃嫔中了毒,而那位妃嫔,她昨天才见过,不过传她到凤央宫是例行问话罢了。现在发生这样的事,冯皇后却不得不去看她。   除去冯皇后,闯祸的张旭在,略迟一点的时候,淑妃陪着张寿也过来凑热闹。苏禧住处,是今日从未有过的热闹,也是她一出好戏摆上了台。   从她发现月事没有准时来时,苏禧便开始谋划。她前一天见的妃嫔是叶才人,她们两个人曾经有过一点过节,叶才人一旦出事,冯皇后传她去问话理所当然。   张旭平常在宫里头做的事情,哪怕对谁都算不上秘密,对很少同别人接触的夏姬而言却不同,因此只能归为一句意外。纵然只是意外,也是这位三皇子造成的。   淑妃和冯皇后不对付,夏姬肚子里的孩子没了,事情关乎到皇家血脉,也同样关乎到三皇子,拿来做文章没什么不行。毕竟这是一个好的打击冯皇后的机会。   张景以为孩子是他的,不是被自己叫人送来的汤药送走的,却偏偏以这样一种方式没有的,说不得心情微妙。张诚自认为和夏姬不清不楚,难免疑心孩子父亲。   苏禧希望这一局变得越乱越复杂越好。至于张寿,苏禧对他的期望不过是往后能多到她那里坐一坐就可以了——这关系到她下一步的走向。   冯皇后守在榻边,见床榻上的人面容憔悴、唇色泛白,脸色很不怎么样。听过太医确认是小产了的话,她转身领着太医走到外间,让太医把情况禀报给张寿听。   张寿淡漠的神色,听罢太医的话,问冯皇后:“夏姬有孕,你如何不知?”   冯皇后皱一皱眉:“夏姬不曾提,这样的事,我如何知道?”   张寿撇了下嘴角,手指一敲桌面:“好好一个孩子没有了,你说怎么办?”他瞥一眼垂着脑袋的张旭,“若不是你请她过去,若不是你的儿子,如何会这样?”   冯皇后这便听明白了,是故意要她为难。   淑妃从旁劝张寿:“皇上莫动怒,想来三皇子也绝非故意,不过一场意外罢了。”   张寿道:“你是太过好心,还帮着他说话。要不是老三被皇后纵得没个样子,怎么会在宫里这样胡闹,以至闯下祸事?事关皇嗣,岂能够随便当作意外处理?”   明晃晃一出双簧,冯皇后见淑妃嘴边得意笑容,心中颇不痛快,嘴巴也变得厉害了起来:“夏姬这般身份,原就不应该有孩子,何况,还未曾查问过彤史……”   “话可不能乱说,”淑妃拔高音量,阻断冯皇后的话,一笑道,“以皇后娘娘的意思,莫不想说指孩子不是皇上的?为了庇护三皇子,便可以这样污蔑人么?”   张寿顿时间铁青着一张脸,像有天大的不高兴。   冯皇后自知失言,愈看淑妃的笑碍眼,却唯有把气往肚子里咽。   正当此时,宫人出来禀报,说夏姬已经醒来了。   张寿起身进去了里间,淑妃跟着进去,冯皇后慢一步,依然是带着张旭进去了。   对着一屋子的人,苏禧把戏做足,活脱脱一副人生无望、生无可恋的可怜模样,得了张寿和淑妃许多安慰。冯皇后将张旭推出去,让他好好的道个歉。   苏禧人躺在床上,闭眼一串的泪,红肿着眼睛不看张旭,更不说接受他的道歉。张寿起了怜惜的心思,抑或为了别的,不客气斥责冯皇后把张旭给带到外面去。   冯皇后在这件事上受尽委屈,把账算到夏姬身上,也算到淑妃身上。晚一些时,得知叶才人不是中毒,是食物过敏,压抑在心底的那把怒火近乎熊熊燃烧起来。   这天夜里,张诚才寻到机会来见苏禧。前一阵子,张景不在宫里面,而她也几乎没有侍寝,因而在张诚看来,这个孩子多半是他的……他不能当没有这一回事。   苏禧没有入睡,屋里点着灯,宫人守在外面,里面是静悄悄的一片。张诚从窗户翻进来时的动静很小,躺在床榻上闭目养神的人似有所觉,睁开眼便吓了一跳。   张诚人到了床榻旁,自不给她机会惊动别人。   他压低声音,开门见山问:“今天那个孩子,是谁的?”   “同你无关。”苏禧看了他两眼,冷漠应道。   张诚却笑笑:“那一段时间,只有我了,你不承认也没有用。”   苏禧没说话,张诚说:“我的大哥,可能还以为孩子是他的吧?”想到这一点,他心情变得很好,抬手摸摸她的脸,“那个位置会是我的,你也迟早是我的。”   确认过这件事后,虚情假意交待苏禧好好休息,张诚便离开了。隔天,消息传到齐昭耳中,他想起苏禧的话,最终没有做什么。未几日,张景在城中遭遇刺杀。   作者有话要说:  老三一出来就背锅233333 第61章 一笑百媚生(八)   张景向来惜命, 刺杀之事令他大为光火。论起来,他是大皇子,张家如今也算坐稳了这个位置,还有敢犯下这种事的人,本身十分蹊跷,容不得他不多想。   如今想要取他性命的、且真的敢直奔他而来的人,在张景看来,除去张诚一派不会再有其他的。一旦他丢了性命,那么那个位置,毫无疑问是他这个弟弟的了。   事实明晃晃摆在眼前, 岂容狡辩?张景在死里逃生之后,首先便到了张寿面前,请求彻查这次的刺杀。儿子性命遭到威胁, 说不好是什么情况, 张寿自然要查。   原本张景和张诚便明里暗里针锋相对,经此一遭,张景越发看张诚这个弟弟是眼中钉、肉中刺。张诚得知张景在张寿面前暗示刺杀同他有关系,也是有些想法。   纵然再怎么看张景不顺眼, 在自己明显得势的情况之下, 张诚不曾想过要派人去刺杀他,因为完全没必要。偏偏张景急吼吼给他扣帽子,他倒怀疑是不是做戏。   老三才犯了事,被他们父皇揪着发作一顿,连带张景这个大哥也遭殃。张诚想着他若是急于挽回局面, 棋走险招很有可能。假如不是这样,那便是有人在挑拨。   张诚思来想去,同底下的大臣们也商量过,终是倾向于是张景在演戏。何况他们暗中去调查时,确实发现了一些端倪。对方如此,张诚觉得自己也没必要客气。   张景遭遇刺杀之后,精力全都放在这些事情上面,对苏禧难免忽略了。这么过去半个月,始终都没有抓到张诚的把柄,他郁郁中想起她,反应过来自己的忽视。   因是心情不好,张景是想找苏禧寻求安慰。听底下的人禀报说她在御花园,张景寻过去,远远看见荷花池旁的人忽然一头往水里栽,又被蹿出来的人拉了回来。   观此人的身形,高高大大,分明是个男子。张景刹那怒从心起,等到定晴一看,发现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二皇子张诚,更怒不可遏、暴跳如雷,疾步走得过去。   到得近处,看清楚张诚把娇娇软软的人抱在怀里,张景一时觉得头顶发绿,一时觉得遭了欺骗背叛,怒气冲冲到一张脸都憋红了。张诚看到他,表情十分淡定。   张景的那一些把戏,对他没有造成大影响,按照说法,张诚是不必太理会。只是心觉过去忍让太多,才叫张景把他小看了,张诚便想要给这个人一些教训。   张诚收紧手臂,把怀里的人抱得更紧,低声抚慰,仿佛当张景不存在一般。张景气得思绪错乱,劈手想要将人抢过来,却被张诚轻松带着人避开,不给他机会。   “夏姬,过来!”张景怒道。   苏禧倚在张诚的胸前,眼中泪花闪烁,脸色苍白,悲悲戚戚朝张景望过去一眼。   一眼之下,她收回视线,张诚感觉到她抓着自己衣裳的手力道重了些,不由心生爱护之意。他看向张景,挑一挑眉:“大哥不是遗弃了夏姬么?这是做什么?”   张景一怔,想着是否因为小产之事,自己对夏姬疏忽,才叫张诚有机可趁,但不管怎么样,夏姬心里始终是有他的!他往前一步,软下语气:“夏姬,快过来。”   苏禧依偎在张诚的怀里,看不出想要走向张景的意思。她抬眼望向了张诚,拿背向着张景,细声道:“我如今只信二郎,只望二郎莫要负我,叫我心伤……”   张景在此,张诚自立时间应下了说:“夏姬,你信我绝不是那等负心薄幸之人,绝不会做负你之事。”他余光觑着张景,握住苏禧的手,温声软语,一哄再哄。   “好你个夏姬!好你个老二!”张景气得胸闷厉害,喉头一甜,禁不住便吐出一口鲜血,脚下虚浮不稳。他气极反笑道,“有我在,你们休想有一天好日子!”   刺杀之事连同夏姬的事,张景只觉幡然醒悟,原来是这么回事!说不得,他这个二弟也是早就觊觎着夏姬美貌,擎等着逮住了机会,要把美人给抢过去!   唯独父亲信刺杀与他这个二弟没有关系,查来查去没有个交待,不是包庇放纵又是如何?且说不得,他的父皇心里早有成算,根本不打算将那个位置传给他的。   张景离开后,直接去了凤央宫。冯皇后见到大儿子,一下子瞧见他衣裳上沾到的血迹,再看他脸色灰败,忙把人摁到椅子上坐好了:“我的儿怎么这幅模样?”   “娘,”张景抓着冯皇后的手,急切问,“你说……爹他会不会……”冯皇后听言忙将宫人都遣退,复听得张景说,“爹是不是想立老二为太子,传他皇位?”   “怎么会这么问?”冯皇后皱着眉,“你是我的孩子,我和他是几十年的夫妻,若不是有我们冯家,他怎能如此顺利坐上了这个位置,他怎么敢做这样的事?”   张景努力冷静下来,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娘,我觉得……还是得早做打算。”   冯皇后一愣,没想到这么快竟就走到了这一步。   白天在御花园里发生的事,张景和张诚都不想叫旁的人知道,是以隐瞒下来,没有透露到冯皇后和张寿的跟前。两个人却是连表面的和气也再难维持。   这一阵子,因为苏禧小产,张寿比起往常而言,到她这里要频繁一些。张景被气得呕血的这天夜里,张寿又过来了看她,且同往常那般,直接宿在了苏禧这儿。   翌日寅时,张寿早早起床,预备去上朝。岂知人才穿好鞋履起身,又直直栽倒在了床榻上,变得不能动弹,亦口不能言。未出一个时辰,张寿彻底咽气。   这件事来得太突然,无论是冯皇后、张景,抑或是淑妃、张诚等人,全都没有任何的准备。皇帝驾崩,未曾留下只言片语,以致新君册立之事变得紧张了起来。   皇帝驾崩的消息传到武安侯府时,齐昭同样震惊。他震惊的不单在于张寿之死,更在于在一天之前,他已经收到了这个消息,并且是在宫里面的夏姬传给他的。   御医诊断的结果是皇帝中风暴死,她不可能会提前知道,她曾经说过她要向张家复仇……齐昭不得不相信,张寿的死其实是出自这个女人的手笔,还未被发现。   皇帝死了,张景张诚必然兄弟反目、同室操戈争夺皇位。这是她说过的,用得上他的地方。莫怪是,早早便让他要做好准备,尽管她不说他一样在做这些事情。   要去依靠一个女人,这是齐昭过去绝不会认同的事。可今时今日,他没办法否认夏姬这个人远胜于他所想象的狠辣绝情,凭着一己之力便能搅得朝堂天翻地覆。   皇帝驾崩,举国大丧。张寿是死在了夏姬床榻上的,尽管以御医所言,与她没有关系,可冯皇后先时因她受过气,如今不想留着她,便吩咐要让她与先帝陪葬。   令冯皇后没想到的是,她的一声吩咐还未落到实处,夏姬还没有求饶,她的大儿子会先跳出来了阻拦。冯皇后冷眼看着这个大儿子,却气得浑身发抖。   “娘,她绝不能死!”张景咬牙同冯皇后道,横下心道,“儿子同夏姬两情相悦,我爱她多时,身边少不得她,她绝不可被送去陪葬!”   冯皇后身形一晃,对听到耳中的话感到不可置信,错愕望着自己的大儿子,艰难的颤声发问:“你……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知道她是什么人吗?”   “知道……”张景颓然道,“怎会不知?可是娘,是我,是我先发现她的,是我先遇到她的。如果不是爹横插一脚,她早该是我的美妾,同我恩恩爱爱!”   若非那时见张诚将夏姬抱在怀里的场景,张景不知自己爱她已深,假使失去她,往后只怕再见不到这样的美娇娘了。如今既然……那么得到她便少了最大阻碍。   岂能容自己娘亲取她性命?   定然是张诚从中挑拨,才叫那样爱他、依赖他的佳人一时糊涂,以为自己变心。张景坚信他们是情投意合,情比金坚,他的美人绝不会这样莫名其妙弃他而去。   冯皇后被张景的话骇住了,半晌半个字也说不出来。先有张寿之死的打击,再有大儿子这样糊涂,本就容颜憔悴的冯皇后像一下子又老了许多,几乎承受不起。   张景扑上去扶住自己娘亲,哀求般道:“娘,儿子是真心爱她,望您成全!也是儿子迫她同儿子相好,绝非她的过错!”   知道自己的娘亲疼爱自己也舍不得自己,张景将错全都揽下来,不怕自己会有什么事。他只希望冯皇后早些接受这件事,好叫夏姬日后能够安生留在他的身边。   冯皇后缓缓抬头,笑又不笑望住张景的眼睛,却一瞬发了狠道:“这个淫|妇!将你勾引至失了心魂,变得好生糊涂,娘怎能留她?!”   她一把将张景推开了,抬脚往外面走,提着把长剑便去寻苏禧。张景见自己母亲如此,心中乱糟糟的,慌慌追了上去。然而,他们没有能见到想见的人。   张景询问苏禧的去向,跪伏在地上的宫人战战兢兢回答——   夏姬被二皇子带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看《母仪天下》的赵合德cut   皇帝宠爱赵合德,宠爱到什么地步?赵飞燕给皇帝戴绿帽子,因为合德求情,皇帝就原谅了她,后位也让她继续坐。合德自己不能生孩子,当着皇帝的面掐死其他妃嫔给他生的孩子,皇帝还包庇她、保护她。皇帝为了合德吃壮|阳|药,最后死在了合德床上,死前还担心自己死后合德会被太后刁难。   感觉皇帝是注定当不了小说男主的人设0v0 第62章 一笑百媚生(九)   张诚把人带走了, 张景即使想要去把人要回来,也已不是说得简单的事。冯皇后听见了宫人的话,一时蹙眉:“他为什么把夏姬带走,他知道你和夏姬的事?”   “定是想拿夏姬来威胁我!”张景微眯了眯眼,手握成拳狠狠一挥,“早先就防备着他,竟还是迟了一步!要和我抢人,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斤两!”   张景拔脚往外走,冯皇后先叱问过宫人几句话,才追了出去。回想宫人说, 夏姬是自愿跟着二皇子殿下走的,她深深皱眉,直觉上却总觉得十分的不对劲。   追出去, 不见大儿子的踪影, 想是已经走远了。眼见追不上,心有疑虑的冯皇后紧拧着眉折回了殿内,命人将先时服侍苏禧的宫人一一带到她的面前问话。   冯氏有皇后身份,且不是性子和软的人, 一番威逼利诱之下, 叫宫人不敢不吐露出实情。她方知,自己的大儿子从一开始便同夏姬不清不楚,做下了不|伦之事。   “我让你们好生看着她,你们便是这样看的?!”冯皇后气得怒拍桌子,想到他们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这样乱来, 自己还被蒙在鼓里,越觉得大儿子实在是昏聩。   事已至此,夏姬也落到了二皇子的手上,暂时是奈何不了她什么。冯皇后想起了夏姬小产了的那个孩子,如今回头再看,却不知孩子到底是谁的,真荒谬至极。   竭力克制住情绪,叫自己镇定下来,冯皇后暗忖着,倘若人再回到张景手上,她必得寻机取了此人性命,绝不能叫她留在儿子身边……她越是想,越悔不当初。   那样的一个绝色,当初便不该留她性命!   这边冯皇后下了个决心,那边张景已经召集了支持自己的官员和幕僚等一众人。   于众人而言,先皇尚未下葬,亦未留下旨意,而张景作为大皇子,不必太着急。   张景和他们的想法不大一样。他只是觉得忧虑恐惧,说不得现在都迟了,唯恐受制于人,失去一切优势。倘若张诚此时出手,他却全无应对,又当如何?   “形势危急,刻不容缓,老二已经开始行动,我又岂能坐以待毙?”张景眸光沉沉看着众人,“我能等,也有人不能等,不如先发制人,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张景平素其实是有些优柔寡断的人,今日得见他如此果决的一面,不多时便出现拥护者,道以社稷为重。事情很快定了下来,一众人转而商量起来行动计划。   翌日,借册立新君一事,张景将朝臣聚集到了昭阳殿内。这样的大事,张诚不会不在场。他性子谨慎些,疑心有诈,也暗中做下了安排,方才去到了昭阳殿。   张景在殿内殿外均设下埋伏,张诚到得昭阳殿外时,已觉察到气氛不同寻常。他感觉到变化,掉转头准备回去。张景闻讯大步走到了殿外,在张诚的身后唤他。   张诚不回头,张景接过将士递来的弓箭,直接搭弓张箭射向他的这位弟弟。因为张诚先时有所防备,并未叫张景得逞了。只随着他这一箭,一场恶战无可避免。   张景在昭阳殿布置了不少的人,张诚也安排许多支援,两边斗争一起,昭阳殿顿时变成了厮杀战场。兵刃交接,将士打斗的怒吼声、受伤的呻|吟声和血腥气味不停的蔓延。   一片混乱中,谁都没有注意到,齐昭人在暗处,拉弓瞄准了张诚。他沉着冷静,看准了时机,将箭射出去,长箭正中张诚胸口。张诚不妨被偷袭,软绵绵倒下。   张景看到张诚倒下,又四下搜寻是谁做的好事,看见齐昭收回手的动作,一时不禁呆愣住了。张景未及反应时,齐昭身边的人又成功的射杀张诚几个心腹大臣。   这转变来得太突然,等张诚一派的人反应过来,也意识到他们大势已去,当下纷纷弃械投降,不愿也无必要继续战斗。齐昭从不曾归顺于他,张景也有些犯懵。   正当此时,齐昭却一抱拳冲着张景道:“殿下,微臣来迟了。”闻言张景回过神,晓得自己这是赢了,一时觉得来得太过容易了,一时兴奋飘飘然,已不能思考。   “武安侯真乃神箭手!”张景哈哈大笑,不顾身边臣子阻拦,几步走到了齐昭的身边。他手掌拍拍齐昭的肩膀,止不住欣喜道,“不迟不迟,来得正是时候!”   张景想着眼前的人可是大功臣,亲自将行礼的齐昭扶了起来。可还未来得及多说一句,便已被面前这位“功臣”反手给擒住了,张景彻底的懵了。   “齐昭,你干什么?!”张景脸色骤变,怒斥,“你反了你!”张景手下的臣子同样脸色大变,却因张景在他手上而不敢轻举妄动,情形顿时变得微妙了起来。   面对张景以及他臣子的诘问,齐昭不为所动,只是抬一抬手,四周一群弓箭手将众人包围在了其中。在齐昭身后,一袭绯色衣裙的苏禧缓步走近,同他并肩而立。   张景看到她,眼睛都瞪圆了:“夏姬,你怎么会在这里?!”   苏禧别过脸看向张景,一笑回答:“劳烦武安侯去了接我,故而稍稍来迟罢了。”   张景望着这张明艳妖娆的脸,却觉得从前同自己有许多亲密的人陌生至极。他在她眼里看到淡漠无情,是从未见过的。明明过去,她眼里满是对他的依恋……   “夏姬……你……”张景想要说什么,却哽住了,不知该说点什么。苏禧眼角一瞥旁边一名将士腰间长刀,挥手便将刀抽了出来,而后直接搭到张景的脖子上。   张景身子一僵,咽咽口水,颤声:“夏姬,你这是做什么……你忘记了吗?你以前明明同我那样好的!你怎能做出这种事情?你怎能将刀架到我脖子上?!”   “为什么不可以?”苏禧微笑反问,却看向一众大臣,“西夏未亡之前,你们个个都是西夏臣子,如今倒是对这个废物点心忠心耿耿,也不觉得可笑。”   哪怕听到这样的话,张景尤不肯相信夏姬玩弄了他、背叛了他。偏偏苏禧没有犹豫粉碎他的一切回避念头道:“你不过一个银样镴枪头,也配叫我付出真心?”   “你迫我欺我辱我,这一笔笔的帐,我倒是该好好同你算一算。”苏禧笑着将刀推近两分,“我等着这一天,也等了一年了,挺难熬的。”   她凑到张景耳边,压低声音,含着笑意说:“孩子么……我怎么知道,是你的,还是你爹的,又或者是那边躺在地上的你弟弟的……”   顷刻间,张景顿觉如遭雷劈。   他还有什么不明白?   “贱……”张嘴的一声怒骂还没有出口,张景脸上便重重挨了一巴掌,脑袋被扇得歪向一边,嘴角有鲜血流了出来。   “嘴巴放干净一点!”苏禧敛去笑,“你以为,你还有翻身的余地?”她握着长刀的手手势变换,等到下一刻,长刀没有犹豫被刺进张景心脏。   众人看着这一幕,个个瞠目结舌,目瞪口呆。   而此时此刻,一切尘埃落定。   齐昭在苏禧身边,始终一言不发的。   事实上,在来昭阳殿之前,他已经做出了选择。   趁着张诚来昭阳殿时,他带人去将站在他身旁的人救了出来,这是他们事先说定了的事。在那个时候,她抽出他腰间长剑,要他握着,却是架到她自己的脖子上。   她当时只说了一句话,给了他两个选择——   “杀了我,或者臣服我。”   齐昭知道自己对那个位置没有兴趣,他对付张家,最重要的是为自己父亲报仇。张寿为了这个位置杀害了他的父亲,那么,他们就必须为此偿命,一报还一报。   西夏皇室,只剩下她一个人还活着。   如果是她……齐昭想到她做下的种种事情,如果是她,未必行不通。   建武二年,四月,建武帝张寿驾崩。   建武二年,四月初四庚申日,大皇子张景、二皇子张诚先后死于昭阳殿外。   建武二年,五月,西夏皇室遗孤,公主夏姬登基,改国号为禧。   史载,夏姬幸得武安侯一派拥护,始称帝。其在位期间,明察善断、任用贤人,打压门阀贵族,扶持寒门之子,广开言路,朝堂人才辈出。劝课农桑,轻徭薄赋,百姓得以休养生息,生活富足,国泰民安。   苏禧回到初始空间,和过去一样,陆续听到系统提示——   【系统】【1987】:等级+1!   【宿主】【苏禧】:任务积分+10!   【宿主】【苏禧】:奖励积分+10!   任务积分才十个点,苏禧第一次见,她把1987揪出来询问原因。   1987委屈:“不关我的事,这是系统判定的,不是我能控制的事情,可能是因为……”   苏禧问:“因为什么?”   1987不敢回答,眼神乱飘,顾左右言他:“还是去下一个世界吧。”   没等苏禧说话,它直接进行了传送,把人送去执行新任务。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个世界写个甜一点的故事吧,其实我也拿不准你们爱看什么qaq 第63章 惊鸿照影来(一)   大齐, 永丰十一年,十一月。   英国公府,琼华院。   窗外是灰蒙蒙的天,雪片纷纷扬扬落下,院子里几株桃树干枯的树枝上裹上一层皑皑白雪,仿若被装扮一新。廊下无人,静悄悄的一片,四下里皆听不到响动。   烧了炭盆的屋子里暖融融的,一名俏丽少女倚在罗汉床上,一面吃着干果一面听丫鬟同她念书册子上的故事。若细细看, 会发现少女作的妇人打扮,已然出嫁。   眼前的丫鬟口齿伶俐又风趣,将一则普通的故事也说得百转千回、有滋有味的。苏禧本是半听不听, 渐渐也生了些兴致, 却对脑中急得团团转的1987爱搭不理。   没有一个解释将她送到这里,苏禧心里生了恼,也就不配合了。来到这个世界有两个多月,她连这次的任务是什么都没看一眼, 不过是要1987先给她一个交待。   其实苏禧自己想想, 之前有一个任务完成之后,还额外得到馈赠。上一个世界同样是达成心愿,却那个样子,多半哪里出了差错……问题是系统为什么要隐瞒?   1987确实急得不行。要是苏禧真的不准备管这个世界的任务,那他们不就是等着一起完球?毕竟他们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任务完不成谁也跑不了。   “小祖宗,看一眼系统任务好不好?”1987不停向苏禧讨饶。   苏禧淡淡的回:“解释清楚上个世界的事。”   1987嗫喏道:“反正任务完成了,不用在意这些细节吧。”   “那么换一个问题,”苏禧沉吟中问,“是你引起的,还是我引起的?”   1987左右为难,问:“如果是我引起的呢?”   “补偿。”苏禧简单粗暴的回了一句。   1987又问她:“如果是你引起的呢?”   “那就我反省呗。”苏禧应声,好奇,“难道是我的问题?什么问题?”   “说了你会生气吗?”1987继续问。   苏禧想了想,肯定道:“会。”   1987:“……”   苏禧在罗汉床上坐起身,沉默半晌,低头一笑:“不用解释了,我大概明白了。”   在等系统给个说明期间,苏禧确实想过会不会是她自己哪里出了差错。现在听1987这么说,她隐约也想通了——大概她完成任务的方式没有得到夏姬的认同。   她没办法感同身受夏姬的怨恨,而她们的思维方式也有绝对的差异。即使最后达到了目的,假如最终要经过夏姬的评判,没能够过得了她那一关就不太难理解。   这么一想,1987隐瞒她,勉强算得上是出于好心。任务已经完成,的确没有追究下去的必要。苏禧终于把这些撇到一边,她舒服过一阵子,差不多该做事了。   哪怕没有看过系统资料,来到这个世界两个多月,最基本的信息苏禧早已经靠自己获取了。她现在顶着的身份是将门孤女楚苒若,嫁在英国公府,丈夫魏义深。   楚苒若出身将门,她的母亲在她三岁时便已去了,她的父亲和哥哥均战死沙场。消息传回楚家后,楚苒若的祖母正逢病中,一时没有能挺住,也就此撒手去了。   自此之后,楚苒若成了一个无父无母、无依无靠的孤女。皇帝心觉楚苒若可怜,何况楚家为大齐立下汗马功劳,于是乎一道旨意给楚苒若和魏义深两人赐了婚。   等楚苒若出孝期,在她十六岁的这年,她和魏义深按着皇帝的旨意成婚了。只魏义深对这门婚事明显抗拒,成亲之后待楚苒若颇为冷淡,见面的次数都不太多。   恰巧楚苒若是个刚强性子,入了魏家又无意听闻魏义深本有心上人。想着他是因为这个看自己才不顺眼的,她干脆和魏义深“相敬如冰”,关系也越来越疏远。   苏禧看过系统提供的信息,不算很复杂的背景,看着两个人之间也不存在什么很大的矛盾。她在英国公府待了一阵子,倒觉得国公府的情况比较水深火热一些。   楚苒若虽是将门出身,但身为孤女也没有依靠,对魏义深产生不了任何的助力。唯一一点,这门婚事既是皇帝的意思,说明皇帝对魏义深这个人是看好的。   英国公府如今尚未请立世子,而立世子需要皇帝的允准,这对于魏义深无疑是利好的讯息。这门婚事,对他是有益的。可在此之外,他又是一个体弱多病的人。   魏义深身体不是很好,苏禧来到这个世界也见过他几次。他脸上一种常年病态的苍白,任是谁看了都知道他身子不好。魏义深同样幼年丧父,和母亲相依为命。   如今的英国公,也就是魏义深的祖父,统共有两个儿子。魏义深是大儿子所出,亦即是大房人,而二房那边,和魏义深同为孙辈的魏义行只不过小他一岁而已。   和魏义深不同,魏义行的身体很康健,且自小聪明伶俐,甚得长辈喜欢,也曾得过皇帝的称赞。在这样的英国公府中,利益牵扯少不了,内里总是不大一般的。   苏禧看一眼系统任务,内容倒是简单,是要攻略魏义深。两个人已经是夫妻了,又是皇帝赐婚,和离和休妻几乎不会发生。她要操心的,反而是魏义深的身体。   丫鬟原本在读书册子,见自家小姐坐起身,以为是有什么事情,停了下来又不见小姐发话,只一言不发的坐着,反而懵了。丫鬟一时问:“小姐……怎么了?”   苏禧了解过自己的任务后,徐徐抬眼看向丫鬟听雨,问:“大少爷在哪里?”   此前,楚苒若从不打听魏义深的事情。   听到苏禧的话,听雨愣了一下,又变得激动。在她看来,不管怎么样,她家小姐已经嫁进来了,是该好好过日子才对,怎么能同大少爷这样日日冷着?   虽然不清楚自家小姐怎么突然想到要打听大少爷的事情,但愿意打听是好事,是再好不过的事。听雨脸上的激动复化作欣喜,也因为惊喜,一下子合不拢嘴。   “小姐,我这便去打听一声。”反应过来的听雨一迭声应了,脸上掩不住的笑。她匆匆站起了身,合上书册子搁好在了小塌上,这才放快步子往外面走。   不多时,听雨回来了,回禀苏禧:“大少爷在书房。”她睁着一双眼睛看着苏禧,在等一声吩咐。既是打听了消息,应该是准备去看一看才对吧?   只是听雨等了好半晌,也没有等到苏禧说要去书房,反而听到一句:“不听故事了,给我剥个橘子吧。”见苏禧脸上悠悠然的表情,听雨失落低头,剥起橘子。   雪断断续续下到午后,苏禧午睡醒来,梳洗过一番,便带着丫鬟到上房去陪她婆婆李氏吃晚膳。人方跨进了院子,便看到廊下长身鹤立的一名男子,是魏义深。   魏义深转头朝苏禧的方向看一眼,人立在廊下不动,看起来是等她。苏禧慢慢的走近了,如往常般没有张口喊他。魏义深别开脸咳嗽两下,转身直接走进屋里。   虽然身体孱弱,但是魏义深是一个长得好看的男子。他的眉眼俊朗,目若朗星,瘦削的面庞藏不住霁月清风的风华。脸上常年病态的苍白,甚至加重这种感觉。   两个人一前一后进去,李氏看到儿子儿媳,脸上却也开怀。魏义深不是常常有空陪她吃饭,多数是楚苒若会过来,因此这样聚在一起的次数也不多。   听到儿子咳嗽,李氏心疼道:“最近天冷,要多注意添衣。既是身体不舒服,便少操心些,先把身体养好了再说。”又看向苏禧说,“若若,你也多劝劝他。”   李氏对楚苒若这个儿媳妇素来态度和善,婆媳两个倒没矛盾,楚苒若和李氏的关系比和魏义深的关系好多了。苏禧听言,莞尔而笑,只是点一点头,没有作声。   一顿饭用好出来,外面天已经黑下来了。苏禧和魏义深先后走出来,两人身上都裹着斗篷。魏义深走到廊下,脚下步子一顿:“我还有事去书房,早些休息。”   这是让她不必等他了。   可他也知道,她向来不等他。苏禧省得,话是说给李氏身边的丫鬟婆子听的,免得她们瞧见他们没有一起走,待会到李氏的面前说一些有的没有的叫李氏忧心。   “我等你。”苏禧轻声开口。   魏义深微微拧眉,抬眼看她,苏禧对上他的眼睛道:“有些话想同你说。”   他们还立在廊下,那么多双眼睛在看着。   魏义深目光沉沉看着眼前的人,拿不准她的意思,却终于颔首:“好。”   他一声应下,便是他的随从都呆了一呆。   魏义深抬脚往外面走去,他的随从醒过神来,连忙举着灯笼小跑到了他前面。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不懂就问,游戏类的故事是指什么?   如果有想看的什么故事也可以在评论说说~只要我能写都会考虑。 第64章 惊鸿照影来(二)   夜深了, 书房内外万籁寂静。书案上一灯如豆,魏义深正埋首奋笔疾书,偶尔轻咳两声。安静中,“咔嚓”一声脆响传进书房,是树枝被积雪压断发出的响动。   片刻后,他搁下了手中的笔:“什么时辰了?”   随从三七扬声答:“亥时差一刻。”复问,“少爷可是要休息了?”   魏义深没有应声,想起苏禧傍晚说有事同他说,便站起身来。他一从里间出来,三七忙将斗篷与他披上, 又帮他戴好风帽,瞧外面寒风阵阵,不免焦心。   “都这个时辰了, 不知少夫人睡下了没有。外头风大, 少爷身子还没有好,不能再受寒,不若小的先跑一趟,要是少夫人没睡下, 少爷再过去……”   魏义深低咳两声, 朝黑漆漆的院子里望过去一眼,没有理会三七的话。他抬脚走出廊下,声音无波无澜道:“答应了总不好食言,这么一段路不至于。”   三七一叹气,连忙接过一旁的小厮递过来的灯笼, 追上魏义深的步子。往前少爷成婚了,他是盼着少夫人能把少爷照顾得好一些,谁知道少夫人竟是这样子?   没能见少夫人照顾好少爷,倒见少爷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三七在心里暗暗嘟囔,却又清楚他不过一个随从,话不好浑说,只有闭嘴的份。   魏义深到了内宅,丫鬟听雨听见响动小跑着出来,真的看见了人,面上却一层为难之色。魏义深走进外间,摘了风帽解下斗篷问:“你家小姐呢?”   听雨目光往里间瞟了一眼,支吾着没能马上回话。魏义深轻轻挑了下眉,脸上表情一变不变,也不再多问,两步转进里间。他迈步进去,脚下却又很快顿住了。   床榻上,小娘子睡得香甜,分明睡下多时,魏义深便明白了丫鬟方才为何迟疑。说等他的人是她,先一步睡下的人也是她,可见事情是不怎么着急。   魏义深遥遥看着榻上的人,待过半晌,见她没有醒来的迹象,便打算转身出去。刚转身要往外走,魏义深听见背后传来含糊的声音:“听雨,人来了吗……”   听雨人还在外间,隐约听到苏禧的话,犹豫着要不要应。魏义深视线一时落到她的脸上,听雨讪笑着闭紧嘴巴,终是没有敢说话,额头却沁出一层薄汗。   魏义深摆手示意听雨出去,她福个身,退到外面。此时,魏义深才回头去看床榻上的人,见她正拿手背揉着眼,是要醒来的迹象,他抬脚走了过去。   苏禧迷糊睁开眼,刚侧过身子,魏义深便走到了床榻旁,一大片阴影顿时间笼罩了下来。他低头看她,她也抬眼看他,四目相对,苏禧看起来明显的愣了一下。   “来了?”苏禧反应过来,人也像跟着变得清醒,望着他问。   魏义深轻“嗯”一声,算是回答了。   苏禧一动不动,整个人裹在被子里:“小厨房的灶上温着宵夜。”   “不用。”魏义深淡淡问,“有什么事要同我说?”   苏禧轻轻打了个哈欠,半闭了眼舒舒服服窝在被子里,坦然道:“若不这么说,夫君何时才肯回这里歇寝?今天娘又同我提起孩子的事情……”   魏义深不妨她要和自己说的是夫妻之事,一时间抿唇。沉默片刻,他说:“孩子的事情,我会找时间和娘好好说,你不必有想得太多。”   “你有心上人吗,魏义深?”苏禧没有睁眼,嘴边若有似无的笑。魏义深一怔,她又说,“是因为有心上人,还是因为怕自己身体撑不住,才同我这个样子?”   苏禧重新睁了眼,直直望住床榻旁的人。她话说得很直接,却是第一次同他要一个说法。魏义深沉吟中开口,只说了两个字:“没有。”   一个对于苏禧来说预料中的答复。   她往里边挪一挪,让出空位:“夜深了,上来休息吧,总不能半夜跑去书房。”   魏义深低咳两声,轻声道:“尚在病中,只怕要过了病气。”   “是说病好了便可以?”苏禧一笑反问,又说,“我身子好得很,才没关系。”   若这般半夜折回书房,好一番折腾不提,且外人瞧见,不免猜疑。话传到他母亲耳中,不是要忧心他,就是要责怪她没照顾好他,魏义深也知道此时不好再走。   折出去梳洗好后,魏义深回来里间休息。苏禧挪到了里侧,给他腾足了位置。他将外裳脱了上床,将帐子放下挡住光线。被子里暖和得紧,是叫她提前捂好了。   魏义深刚刚躺好,躺在里间的人却转过身凑过来,忽而离他很近,近到他能嗅到她身上淡淡馨香。苏禧寻到魏义深的手握住松开,而后很快重新睡到里边去。   “我虽不懂医术,但也曾听闻过……”魏义深侧眸看苏禧,等她下面的话。苏禧掩饰性轻咳一声,压低声音:“男子手不热,多半是肾虚……”   苏禧说着却失笑:“难不成其实是因为这个?”   魏义深:“……”   苏禧睡到后半夜,人是被热醒的。她感觉自己身边有一个火炉子,暖烘烘,弄得她浑身冒汗,没有办法再睡。意识清醒过来,她便知道了是魏义深在发热。   探手试了一下魏义深额头的温度,烫得叫人缩手,苏禧没办法再睡,喊了丫鬟派人去请大夫,又命人端了凉水拿了帕子进来,手把手的照顾起病患。   她毕竟有过行医的经验,又不是粗手粗脚的人,照顾个病人完全不在话下。等到天将亮未亮,好不容易将大夫请过来时,魏义深身上的热度明显退下去了一些。   彼时,魏义深已经醒了。大夫在里间帮他诊脉,苏禧在外间,低声交待丫鬟准备早膳。他躺在床上,听到她低低的声音,说不上怎么的,仍是觉得哪里不太对。   大夫诊脉后,说魏义深是受了风寒,须得好生休养,不宜再操劳也不能再受凉。等到开过了药方后,三七送着大夫出去,苏禧进去里间看他。   “看来得在这儿养病了。”苏禧径自坐到床榻旁边,“我吩咐了厨房煮粥,待会喝药之前先吃一点东西。”信手探一下他额头温度,“应该舒服了一些吧?”   魏义深握住苏禧覆在自己额头的手,哑着声音:“告诉娘了?”   “难道瞒得住?”苏禧反问,“你要是身子好好的,自然不必叫娘操心了。”   魏义深松开手咳了几声,说:“我一会还有事出门。”   “出去了,好叫人七手八脚抬回来?”苏禧话说得很不客气。   魏义深咳了起来,没能反驳。   苏禧又说:“今天外面冷得厉害,你好好休息。你身子不好,我也不好交待。”   在这件事上,苏禧表现得很强势,魏义深一个病人,没办法和她争执计较,最终只能待在这里好好休养。反是早盼着他好好将养的三七窃喜,乐意看到这一幕。   魏义深因为生病,在屋子里憋了好几天,闷得厉害。这天出了太阳,日头高照,浮尘裹上一层金色光芒,他披着外裳坐在窗边,看院子里面有人正在玩闹。   苏禧早晨起来听外头鸟雀叽叽喳喳的叫,用过早膳便起了一个主意,吩咐听雨去准备。未几时,三七领着人拿着簸箕、木棍到院子里扫出来的空地,撒一把谷子玩起了抓鸟雀。   木棍将簸箕歪歪斜斜支了起来,一把谷子再撒下去,众人藏到远处,过得一会,觅食的鸟雀便陆陆续续的落下来。有的吃着谷子撞到木棍上,本不牢靠的东西立时失去支撑,簸箕盖下来,总有几只鸟雀入了套。   本不是什么稀罕的玩意,只是少夫人要闹着玩,便总有些不同。有仆从将入套的鸟雀抓住,放到笼子里,拿到苏禧跟前给她瞧一瞧。她立在廊下,看到坐在窗边的魏义深,笑着跨入里间。   将一个手炉塞到魏义深的手里,苏禧坐在他旁边的位置上。先帮魏义深倒一杯热茶,搁到他面前,她才摸了一个橘子自己剥好了,一瓣一瓣吃起来。也不说话,安静陪着魏义深看窗外的人玩得开心。   “我原以为你有心上人。”苏禧吃完一个橘子,出声说道。   她转头看着魏义深:“我没嫌弃你身子不好。”   魏义深蹙着眉,看着窗外风景,意味不明般说:“鸟雀入笼,再无自由。”   苏禧不同意挑挑眉:“谁说的?”   她站起身,人往外面走,从仆人手中拎过鸟笼,沿着长廊走到窗户旁,隔着窗户看了一眼魏义深。她笑了笑,“也没有那么复杂。”她将鸟笼打开,笼子里的鸟雀顿时扑扇着翅膀飞了出去。   苏禧敲敲窗户,指一指魏义深:“你身体不好,心里还郁结,才是自己将自己困住了。我们在外边,你一个病人只能待在屋里,快些好起来才是正经。”   魏义深看看她,见她一本正经,不由眉头开了,复低眉一笑。   他何时竟还需要别人给他讲道理了? 第65章 惊鸿照影来(三)   隔着一扇窗户, 日光落在少女粉白面庞。或因将门出身,她眉眼自带一股英气,不见柔弱之感。魏义深抿一抿唇,望住正立在窗边的人,微微出了神。   楚家的小娘子,在很久以前,他曾见过。约莫是他**岁年纪的时候,她还要更小一些。是因为身子孱弱,他父亲带他到将军府向楚将军讨要强身健体的拳法。   他跟在父亲的身后,走到院子里时, 看到她在挨训。依稀记得是因她翻墙爬树,被楚将军逮个正着。楚将军觉得她一个小姑娘如此顽劣,怕她将来要不成样子。   到底是小姑娘, 又早早没有了母亲……楚将军气势凛凛, 训起女儿一板一眼的,他却没见她怕。仆从禀报有客人到,楚将军不得已收话,要她在廊下罚站反省。   那个时候, 她一直背对着他。他只看到一个小身影, 梳着双丫髻,系着银红色的缎带,还坠着两个小金铃铛,身上也是银红色衣裙。脑袋晃一晃,是声声脆响。   发现有客人来, 她眼里满是好奇转过脸,对上他的眼睛,眨眨眼,调皮的冲他做了个鬼脸。如今想起来,魏义深依然记得她小脸红扑扑、鼻尖缀着汗珠的样子。   后来……他记得是没有怎么见过她。直到楚家父子战死沙场的的消息传回京城,尸体也送回来了后,他随祖父到将军府去吊唁,见到一身素白丧服的她。   多年不见,她长成亭亭玉立的样子,只是痛失亲人,精神不济,眼眶鼻尖泛红。他同她说一句“节哀顺变”,她低着头,鞠躬还礼,咬着唇忍住没有哭。   赐婚是魏义深没有想到的事,同她成亲,他也不知道好或不好。她在英国公府,且是他的夫人,府里、府外都绝不可能有人欺负她。可是他身体的情况……   不碰她,不要孩子,假使哪天他有个三长两短,凭着她的身份,想要再嫁一个好人家也不会难。魏义深缓缓收回了视线,低下头去,喝面前她帮他倒的一杯茶。   一场病休息过小半个月才算无事了。   苏禧蛮横地不许他到别处去,魏义深便一直都在这里将养身体。这期间,李氏也不要苏禧过去陪她,独独交待她多照顾些丈夫,连同老夫人那边也免了她请安。   如今魏义深病愈了,他们自然是要一起过去问安的。这天晨起,两人梳洗停当,少有的相携着出门,去老夫人那里。半途上,他们见到同样去请安的二少夫人。   被丫鬟小心搀扶着的二少夫人董氏笑着和魏义深和苏禧问好:“大哥,大嫂。”   苏禧也笑着应一声:“弟妹。”   魏义深生病的事情,她同样听说了,因而关心一句,倒只冲着苏禧问:“大哥身体可是大好了?大哥和大嫂也是去同祖母请安的罢?”   苏禧一点头道:“已经好了,多谢弟妹关心。这阵子都没有能过来同祖母请安,病好了,是应该过来问好的。”她和魏义深并肩而立,两个人却没有任何亲昵。   董氏不动声色观察,笑笑说:“既如此,我正好和大哥大嫂一起走了。”这也没有什么可拒绝,董氏便仍由丫鬟搀扶着,稍微缓一步,走在苏禧和魏义深身后。   冬日天寒地冻,这般会落雪结冰的天气,路容易打滑。只是寻常来说,用不着丫鬟那样的小心翼翼。苏禧又不是什么小丫头,很容易明白过来她多半有了身孕。   英国公府这个情况,魏义深身体又不好,楚苒若和他成亲一年多全无消息,魏义行想争世子的位置,董氏有孕便也是有利的。毕竟魏家的情况,必然看重子嗣。   苏禧正当想着,身后忽然传来董氏惊慌一声。她和魏义深停下脚步扭头看过去,是董氏脚下打滑差点跌了跤,幸好有丫鬟在一旁将她稳稳扶住,才不至于有事。   “二少夫人要小心呀,您如今有身孕,比不得从前。”丫鬟一面查看董氏情况,一面急切说道,“要是出了什么意外,奴婢怎么同夫人、老夫人交待?”   董氏像是定住了心神,一时没有说话。抬眼见苏禧和魏义深都在看着她,董氏微微一笑说:“是脚下不小心打了个滑,连累大哥和大嫂受惊了。”   苏禧配合的说:“弟妹有了身孕这样的好事,怎么也没有同我们说一声?倒叫我们现在才晓得,该好好同你和二弟道一声恭喜才是。”   董氏低眉,抿唇笑着,脸上仿似一点羞赧的神态道:“还差几天才过头三个月,原想着迟一点再说的,还请大哥和大嫂见谅。”   苏禧别有深意看了一眼魏义深,又微笑看向了董氏:“不妨事的。”说话间,她转而叮嘱董氏的丫鬟,“天气太冷,恐是结冰路滑,你们都警醒些,机灵些。”   董氏将苏禧一举一动均看在眼中,没有错过她看魏义深的那一眼,想着她表面上眉眼不动,内里不知如何的羡慕,虚荣心一下子得到了极大满足。   她们是半年之内先后嫁到国公府的。虽然婚礼时间相隔不远,但因楚苒若是皇帝赐婚,并且以郡主身份出嫁,婚礼办得格外的隆重,真正十里红妆,蔚为风光。   婚礼被压了一头,董氏心里不爽利。好在嫁进来后,她发现楚苒若的性子冷淡,他们夫妻的关系也不怎么样,远不像她嘴甜手巧、心思细腻,讨长辈和丈夫喜欢。   到了现在,楚苒若的肚子都没动静,而自己有了身孕,董氏更加觉得扬眉吐气。若是她能生下英国公府的嫡长曾孙,往后想要压自己这个大嫂一头不要太容易。   到了老夫人那里,几个人请过安,董氏大丫鬟有意无意提起路上差点跌跤之事,老夫人当下一阵关心又一阵心疼,不免将苏禧冷在一边,只顾着这个孙媳妇了。   魏义深余光朝苏禧瞥过来,见她唇边带笑,全然一副好脾气模样,咳了好几声。听到长孙在咳嗽,魏老夫人的注意力从董氏身上移开了,终于也关心起魏义深。   “不是说大好了,怎么还在咳嗽?”魏老夫人心疼说着,“身子没有养好,非急着来请安做什么,还能差在这一天两天么?要是又受寒病重,祖母不心疼吗?”   魏义深面色不改:“祖母教训得是。”   “还是回去好好休息吧。”魏老夫人说着拉过苏禧的手,“好好照顾你夫君。”   魏义深没有推辞,直接告辞带着苏禧出来。他不说什么,苏禧也不说什么。他们穿好斗篷,并肩走出老夫人的院子。此时,苏禧方才问:“为什么假装咳嗽?”   “祖母要担心的。”她补上了一句。   魏义深脸不红、心不跳:“本便还有一点不好。”   苏禧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转头同三七说:“你一会再去请周大夫过来给少爷看一看,便说少爷觉得自个身子未好透,还有不舒服,须得多服几天的药。”   魏义深朝苏禧看过来一眼。   苏禧坦然望向他:“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这么一点事,还能叫我受了委屈?”   跟在魏义深和苏禧身后的三七、听雨闻言一怔,又止不住偷笑起来。魏义深见不得老夫人冷落她,在老夫人那儿装病走人,她话说出口,却是讲自己明白他的心。   魏义深微怔了怔,看着苏禧的笑颜,轻咳一声:“三七,记得去请周大夫。”   他抬脚大步往前走去,将其他人留在身后。   苏禧扭头问三七:“你家少爷原来这么……内向的吗?”   三七肯定点点头,回答道:“自然,我们少爷可从来没这样护过旁的女子。”   走在前面的魏义深听见从身后飘过来的话,脚下一顿喊:“三七。”   三七忙噤声,小跑着追了上去。   魏义深要去外书房,两个人走的不是一路。他领着三七往另一个方向去了,苏禧在原地看一看他的背影,想到他纯情至此,不由笑着摇头,径自回荣安院。   在外面是不好开口,一直等回到了荣安院的屋里,帮苏禧挂好斗篷,听雨才忧心忡忡道:“小姐是当真不觉得委屈,是么?在大少爷面前,也不必逞强的……”   苏禧笑着问:“为什么要委屈?”   “二少夫人和那丫头一唱一和,分明是……”听雨咬唇把不好听的咽回肚子里。   “弟妹有喜,不是好事么?”苏禧笑容不变,说,“若要比谁能生、生得多,且去瞧一瞧小猫小狗,小猪小鼠,一生便是一窝呢,可见它们才是最厉害的。”   以魏义深身体这种情况,苏禧可没有掏空病秧子,就为了生个孩子的想法。掐一把听雨的脸,苏禧转移话题问:“大少爷的身体不好,要不然……”   听雨眨眨眼,认真在听她的话。   苏禧说:“我每天陪着他一起锻炼身体吧,拳脚功夫我也会,用不上别人。”   听雨迟疑问:“小姐准备……怎么陪?”   苏禧想一想:“对打过招?”   想到自家小姐从小习武,寻常男子压根不是她的对手,何况病恹恹的大少爷。   听雨:“……”   苏禧知道楚苒若的一身本事,见听雨惊恐纠结的表情,压下笑意。   她点着头说:“挺好的,越想越觉得很不错。” 第66章 惊鸿照影来(四)   魏义深到了书房便像是没了消息, 直到天黑也不见踪影。苏禧沐浴后回到屋里,仍不见人,也无人过来传话,心知魏义深极可能是打算和从前一样在书房休息。   夜里比白天要冷上好些,苏禧刚沐浴过,浑身舒舒服服,不怎么想动弹。只是,不能再任由魏义深这个样子。他们是要谈感情的,没有个夫妻的样子怎么能行?   吩咐厨房准备小馄饨、银丝卷和牛肉酥饼做宵夜,迟一些时, 苏禧径自去书房之后魏义深。她到的时候,书房里还有灯,人倒还未歇下, 只不曾想到她会过来。   苏禧迈步进了书房, 听雨提着食盒跟在她的身后。魏义深已经离开书案,迎到苏禧的面前,想发话,却被她截住话头道:“已经这个时辰了, 好在还没歇下。”   自顾自脱下了斗篷, 苏禧坐到小几旁的圈椅里面,又示意听雨将食盒提过来。一样一样吃食被端出来稳稳的搁下,她抬眼看向魏义深说:“否则我算白跑了。”   听雨接过斗篷和三七一起自觉退到外面,里边剩下苏禧和魏义深两个人。魏义深脚下微顿,迟疑中在小几另一侧的圈椅也坐下来:“这么晚了怎么还没休息?”   苏禧一笑冲他反问:“夫君都还没睡, 我有什么好睡的?”   话说得亲密,再被她的笑容一晃,魏义深垂眼淡声道:“不必等我。”   苏禧不应,只是问:“还在做事?”魏义深点点头,她说,“你忙,我等你。”停顿一瞬,她解释般补充一句,“就在这里,一边吃宵夜一边等你。”   寻常女子夜深拎着食盒去找自己夫君,无不是惦念着自己夫君劳累,宵夜也是用来体恤自己夫君的。魏义深是第一次见识到,有让夫君瞧着自己吃这种做派的。   不管怎么样看,都多少有点使小性子的感觉。魏义深不至于和她计较,何况不是值得计较的事,略一颔首道:“等你吃好了,早些回去休息。”   苏禧手里捏着一柄瓷勺,拿一双眼睛直直的望住他。她语气平静问:“你在避着我?”问过了一句,不等魏义深回答,又变作肯定口吻陈述,“你在避着我。”   “为什么?”苏禧仍看着他,微微皱一皱眉,“我原本以为,先前你对我态度冷淡是因你有心上人,已容不得别人了。你既说不是,为何又变成以前的样子?”   被质问的魏义深默了默才说:“没有的事。”   苏禧将瓷勺搁下了,眨眨眼:“嗯……所以,你心里也没有不想同我做夫妻?”   魏义深抬了抬眼皮:“没有。”   “那好,”苏禧身子坐直了,表情严肃了些,“那就约法三章。”   “第一,不可互相回避。第二,不可互相隐瞒。第三……”苏禧目光上下看一看魏义深,重变作笑吟吟的模样,“第三,你往后不可再自己睡书房,成不成?”   话题跳得这样的快,她话说得这样顺口,魏义深便领会到,这是有备而来,专门来同他谈这些事情。他心中叹气,面上冷淡道:“我自己的事情自己会处理。”   “可我们是夫妻啊。”苏禧手指敲一敲小几,反复的强调,“我们是夫妻。我嫁给了你,是想和你好好过日子。以前的那些,我不同你计较了,以后不可以。”   她把话说得格外大方,意思清清楚楚的。魏义深对上她一双眼,望见她眼底的固执坚定,半晌安静着,到最后终究答应下来:“好。”   听到他的话,像松下一口气般,苏禧脸上绽开笑颜,又殷勤将面前一碗小馄饨送到魏义深的面前,笑着说:“我不饿呢,你吃一点,是鱼肉馅的馄饨,好吃的。”   “还有银丝卷和牛肉酥饼,都是现做的,还热乎着。”说话间,苏禧站起了身,立在小几旁,“你吃好了、忙完了,早些过来休息,我困得紧,得先歇息了。”   苏禧没有往外走,而是绕过紫檀蓝地四季花卉屏风,准备在魏义深的书房休息。魏义深稍愣了愣,方起身跟了上去,等到绕过屏风,已见她坐在床沿。   “你也要休息了?”见他跟进来,苏禧无辜问。魏义深手指摁一摁眉心,想让她先回去,又想起她刚刚说的是不让他自己在书房睡,没说……不能两个人一起。   魏义深很快放弃挣扎:“你睡吧,我还有点事。”话音落下,他人已转身要走,却又听见身后的人说,“打明儿开始,我晨起陪你打拳,当强身健体好不好?”   虽然他没有提过,但是自从跟着她父亲学过几套拳法后,他几乎日日不落,会温习几遍。可她这样讲,分明是在顾及他的面子,隐晦的在问要不要教教他。   魏义深眉心微动,转过身问:“你不知道……我跟着你父亲习过武么?”   苏禧听言一怔又一噎,不妨有这么一回事。   魏义深跟着楚苒若的父亲习过武,怎么她在看系统资料的时候没有看到过?她看得那么仔细,不可能会漏了,何况楚父早便已不在人世,那是小时候的事情?   他们小时候的事……系统还真的,一个字都没说过。苏禧暗忖间,对魏义深抱以深深的同情——系统不会没有收集到信息,只有可能是,楚苒若压根就不记得。   魏义深光瞧着苏禧的表情,就明白过来她是真的不知道。那时候……确实太小,他想着她不记得或不晓得也正常。只不过,偏偏他记得,还记了这样久的时间。   “睡吧。”魏义深说着转身走了出去。   苏禧上床躲起被子里,头一次觉得——真心尴尬了。   翌日苏禧醒来,魏义深已经先起床了。她将将梳洗妥当,魏义深带着一身寒气从外面回来,见她已然起了身,便说:“差不多该去母亲那儿请安了。”   去和李氏请安的路上,魏义深对苏禧道:“往后我会回去休息,别往书房跑了,这儿也比不得房里睡得舒坦。往后若有什么事,你可以找三七,他会办妥当。”   苏禧点头,魏义深见她乖巧,也不再多说别的。他们到了李氏这儿,正赶上李氏在用早膳。李氏当下便叫丫鬟添上了两幅碗筷,让儿子儿媳都坐下用点儿东西。   将将吃好,有丫鬟喜盈盈掀开帘子进来,冲着几个人一福身说:“大姑爷府里打发了人过来说,大小姐今儿一早就生了,生了一位公子,母子平安。”   李氏听言,一时笑得合不拢嘴,忙叫丫鬟去把人请进来。她好好盘问一番,听到女儿没怎么受苦便将孩子生了下来、女婿一直在旁边陪着,越是笑容满面。   细细的问过话,李氏一个示意,平常她身边伺候的嬷嬷将一个厚实的红包塞到那传话的人手里。她说:“你回复回话吧,便说我们晓得了,母亲平安就好。”   李氏让一个嬷嬷跟着去看一看,嬷嬷和传话的人都应下来,而后齐齐出去了。之后她先交代底下的人到府里各院递消息,方才看向魏义深和苏禧。   “既母子平安,这两日倒不必走动,等洗三再一起过去探望也罢。”李氏笑说,“先前稳婆就说会顺利,到底经验丰富,没有说错。”   说到孩子,李氏难免想到董氏已经有了身孕,而自己的儿媳妇却……这样的事情虽说是急不得也逼不得,但很难不操一点心,话到了嘴边,最后也没有说出口。   李氏拉着苏禧的手,宽慰的说:“这样的事也急不得,你宽心些,只须顺其自然便好。等缘分到了,消息自然就有,我当年也是进门过得两年才有身孕的。”   苏禧乖巧的点点头,魏义深在一旁,余光悄悄朝她瞥过去了一眼。李氏又说了些别的,之后喝过两盏茶,魏义深终于同苏禧从李氏这出来。   走出几步,苏禧扭头看着魏义深笑:“夫君,你有没有觉得……”魏义深被这声陌生却亲密的“夫君”喊得怔了怔,慢一拍才转过脸看她。   他看到苏禧笑吟吟的脸:“虽说你不着急,我不着急,娘也不着急,可怎么瞧,都觉得像是被催着一般。大姐姐顺利生产,弟妹有了身孕,可不就是……”   可不就是,只差他们了。   魏义深听懂了她没说出口的话,可只是说:“我还有事出门,你自己回去吧。”   然而这次,他话一出口,苏禧便横到他的面前,微仰了脸看着他,眉头紧皱:“夫君,为何你每次都回避这些事?很奇怪,我不同你说这些,我不同你生孩子,难道去找别人说,去找别人生吗?总不会……真的不行吧……?”   魏义深见她在外面也这样口没遮拦,一时低斥:“……胡闹!”   作者有话要说:  苏禧:全世界都在生孩子,而我还没滚过床单,保持微笑(* ̄︶ ̄) 第67章 惊鸿照影来(五)   苏禧回到荣安院, 让听雨帮着挑礼物,等去探望魏义深的大姐姐和外甥时要一并捎上。听雨得了吩咐,到库房粗粗选了些出来,一一摆到苏禧面前,让她过目。   听雨挑出来的没有多不合适,只是苏禧看来看去都不是特别的满意。到得最后,她拿个主意,准备出门到玉器阁、首饰铺去亲自挑一挑。   苏禧一发话,听雨便吩咐底下的人准备好马车。等到晚一些的时候,不习惯身边围着一群人的苏禧单单带了听雨出门。这两日正当化雪, 艳阳高照仍冷得厉害。   车夫按着吩咐将马车停到城中繁华长街的一间玉器阁外,听雨扶着苏禧从马车上下来。马车里有小炉子,不觉得多冷, 一下了马车, 直感觉冷风在往衣领里蹿。   苏禧接过听雨递过来的手炉,抬脚走进玉器阁。因是她穿着打扮十分富贵,掌柜的少不得热情招待,什么好东西都只管摆出来到她面前, 半点儿都不藏私。   她最后看中了一枚喜鹊登梅枝的白玉玉佩, 料子用的上等羊脂白玉,雕工精细,一对喜鹊栩栩如生。喜鹊登枝的寓意很好,又是打算好送给外甥,称得上合适。   掌柜的一见苏禧拿了这枚玉佩细细看, 立刻笑着夸赞说:“夫人的眼光好,这玉佩的料子是最好的,请最好的师傅做雕工,意头又好,送礼绝对拿得出手。”   苏禧闻言只笑一笑,要下了这枚玉佩,复看了看别的,想着要是有合适的,正好送份礼物给魏义深。看了一圈没有中意的,掌柜的机敏的忙又摆上几件新鲜的。   一个盒子一个盒子打开,苏禧一眼相中一枚翡翠材质的四季平安扣。掌柜的观察着她的表情,立时一番恭维出口,看了别的都不喜欢,她便将这枚平安扣要了。   苏禧从玉器阁出来,掌柜的恭恭敬敬、欢欢喜喜将她送出店铺。听雨拿着东西跟在苏禧身后,两个人方才走到马车旁,便觉察到长街的另一头莫名的一阵骚动。   听雨探头看了两眼,心里不安,紧拧着眉催苏禧上马车:“那边好像有什么事,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小姐还是赶快上马车,回府吧。”   这一次出门只带了她一个丫鬟,至多还有一个车夫,要是遇到事情,光靠他们两个人会很难抗得住。有个意外,回去是没办法交待,她也得自责死。   苏禧点点头,很快坐到马车里,听雨跟着上去,催促车夫快点儿走。心知此时长街情况不对,等到苏禧和听雨都坐好,车夫连忙驱着马匹从另一个方向绕路走。   后面有吵闹声不停传来,听雨不放心的掀开马车帘子去看,却因走远了,已经看不到什么了。然而马车走到长街尽头,准备拐弯时,忽然有一群人蹿出来拦路。   坐在马车里的苏禧和听雨只感觉到马车急急的停住,而后是车夫的呵斥声传来,要拦路的那些人快让开。那些人似乎不理,甚至高声嚷着谁都不许给他们让路。   听雨只觉得这些人嚣张至极,凑首往外看过去一眼,发现那些人个个穿得破旧,潦倒的模样,手里无不拿着长棍、锄头、扫帚之类的东西,是凶神恶煞的样子。   缩回了脑袋,听雨急道:“小姐,外头一群不知道什么流氓抄着家伙,又蛮不讲理的,这一个不好恐是要动起手来……要不然弃了这马车,想办法逃走吧?”   这边听雨正当说着,外头车夫已是一声大喝道:“这是英国公府的马车,何人敢拦?!”车夫是会武的,这一句喊得气势如虹,希望能震慑得住眼前的这帮人。   岂知话音落下,顿时有人起哄:“来得好,拦的就是你们国公府的马车!”一时又有人高声叫道:“马车里坐的什么人,还不滚下来!”“把里面的人抓下来!”   闹哄哄中,车夫跳到了地上,见那些人抄着家伙涌上来,立时抽出一根平素用来防身的长棍去拦。外面混乱一团,然而车夫一个人,寡不敌众,很快败下了阵。   看这样子是他们碰上暴民了,现在的情况想避开也很难,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这么闹起来事情小不了。其他的管不上,首要的是得自保才行。   听雨是跟着楚苒若从将军府里出来的人,往日同样是习过武的。纵然知道自己扛不住这么多的人,可此时想着得保护小姐安全,已顾不得什么,她也去帮车夫。   “小姐,你先在马车里藏好,若是有好的时机,便快一些离开,别是叫这些人给围住了。”听雨把话说完后,没有等苏禧应声,径自的下去了。   听雨一下去,叉腰怒骂:“楚大将军的女儿你们也敢拦,莫不是没有王法也没有良心了?”见地上有根木棍,她抄起来攥在手里,“绝不让你们动我家小姐!”   众人见是个丫头,再听到她谈及楚大将军的字眼,当下都有所犹豫。楚将军威名在外、为国捐躯,哪怕是平头百姓,少有不知的。在这个当口,苏禧也出来了。   在苏禧眼里,十八岁的听雨不过是个小姑娘。哪怕是丫鬟身份,可她也不至于不把人当人看,要让她躲在一个小姑娘的身后,她没有办法做到。   楚苒若怎么说是将门出身,身手从来都不差,哪怕顶着这么个身份,苏禧都不好意思缩起来。听雨听见动静,回头看到苏禧,瞪大眼睛:“小姐,您怎么……”   苏禧两步走到听雨的身侧,挑一挑眉,扫一圈围住马车的众人:“请问你们有什么事吗?为什么要拦我的马车?为什么为难我的车夫和丫鬟?”   听雨趁着苏禧说话的功夫,默契的去将倒在地上、受伤了的车夫给扶起来。见他有些站立不住,便让他倚着马车,好歹能有个支撑,不至于倒下。   苏禧连声质问,可无人应答。众人瞧见一个英气美人立在跟前,无不懵了懵。静默半晌,忽而有人嚷道:“将军之女又如何?还不都是一样的?!”   人群中飞来什么东西,苏禧错身闪过,东西砸在地上,是一个鸡蛋。她寻思着,东西估计不是自家的,不要钱吧,认真过日子的老百姓怎么会舍得。   “英国公府的夫人!”   “把她抓起来!”   “抓起来!全都抓起来!”   有人起哄,骚乱又起,一行人亢奋的情绪刚冷静下来稍许,再次被挑拨,挥着家伙重新涌上来。苏禧看着这些人,觉得自己十分需要点亮“一夫当关”的技能。   魏义深和其他同僚带着官兵侍卫赶来长街维持秩序时,刚到街口处,便见有一辆马车被围住了。定睛一看,见骚乱正中心的人是自己夫人,不禁蹙眉大步上前。   官兵侍卫的出现,叫稍微胆小些的人都被吓住,瞧见他们手里的刀,又瞧见了那样多的人,变得不敢动弹。隔着人群,苏禧看到了魏义深,反而是有一些意外。   苏禧收手,魏义深朝她大步走了过来。快走到她的面前时,魏义深看到苏禧身后有人竟然挥舞着一根粗木棍砸向了她。他伸手用力扯开她,自己反而到了棍下。   那根木棍重重砸在魏义深背上,被他护在怀里的苏禧听见木棍的闷响,又隐约听见他的一声闷哼。说来叫人心惊肉跳,就这么一个病秧子,被砸坏了怎么办?   这边魏义深救下苏禧,那边官兵上前把人拿下。   这么一来,真正是没有人敢乱来了。   “夫君!”苏禧不管那样,着急喊一句魏义深。   魏义深松开了手,沉声道:“快回府,不要在外面逗留,我让人送你回去。”   他尚且有事要办,因而不容分说,直接将苏禧塞进了马车,示意听雨照顾好人,跟着拨了一队的侍卫,交待他们把马车护送回英国公府,立时便让他们走。   魏义深根本不给苏禧说话的机会,吩咐下去便离开去办其他的事。他这个样子,好似方才挨的那一下不痛不痒的,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苏禧被送回了府,她忙叫人去请大夫给车夫看一看伤势。虽然在意的事有很多,但姑且只能先回去了自己的院子。外面到底是什么情况,她这才能借系统了解。   李氏听闻外面出乱子,知道苏禧出门了,打发过婆子来问她情况。苏禧略略说了情况,但魏义深受伤一事,因为人不在府里,说了白担心,苏禧没有告诉李氏。   一直等到戌时附近,苏禧才等到了魏义深回府。   几乎是魏义深才跨进院子,苏禧人已经到了他跟前。   她满眼的焦急关切:“夫君,你好不好?”   魏义深看清楚她的表情,难得笑笑,揉揉苏禧的头说:“没事。”   作者有话要说:  问小魏能不能强势起来的,晋江的男主绝不服输!   看完美背,看遍全身还会远吗(* ̄︶ ̄) 第68章 惊鸿照影来(六)   魏义深的话不能信, 苏禧拽了他的胳膊,把人带进屋里。她吩咐听雨去打热水,自己拉着魏义深入了里间,转身站在魏义深面前,劈头一句:“把衣服脱了。”   尽管明白苏禧是什么意思,魏义深却一动也不动。苏禧等了半晌不见他动作也不见他开口,于是把话重新说一遍:“把衣服脱了,让我看看你背上的伤。”   魏义深被她直愣愣的看着,唯有出声道:“无事。”他走到罗汉床边坐了下来,自顾自倒了杯热茶, 反过来问她,“你怎么样?有没有被下午那个阵仗吓到?”   苏禧唯有捡另一边先坐下,脸上闷闷的看着魏义深:“不至于。”魏义深犹似当作看不见, 也替苏禧倒杯茶搁到她面前, 又殷勤小意捡了烤栗子一个个剥给她。   “下午那个样子是发生了什么事?”苏禧不再纠结要看魏义深背上的伤,转而问起他情况。魏义深将剥好的栗子放到她面前的瓷碟子里,她便不客气的捡了吃。   “前一阵子天气冷得厉害,雪下得又大, 乡间有不少百姓的房屋倒塌毁损, 遭受雪灾的灾民去和赵府尹上报灾情,却被赵府尹驳斥说哪有灾情,更下令责打。”   魏义深和苏禧粗粗解释道:“那人受一顿苦打,叫其他正无处可去、无计可施的灾民见了,约莫生了怒气, 相约着到府衙将赵府尹也狠打一顿,又上街闹事。”   “还好巧不巧被我撞上了。”苏禧接上一句话,复沉吟道,“难怪李叔报上国公府的名号他们也不怕,当下正情绪激动,瞧着我们不痛快,巴不得一起狠揍。”   两个正说着话,听雨领着人送热水进来,魏义深便起身去梳洗。苏禧仍坐在罗汉床上,侧过身子看向魏义深:“若不是你赶巧到了,我多半也不能好好回来。”   魏义深没看她,却忆起下午在长街发现苏禧时,她手里拎着根棍子,便叫那些人个个不能近身。那样子虎虎生威的架势,旁人轻易是赶不上了。   净手之后,魏义深接过丫鬟递来的帕子,擦着手说:“那种情况,你是不应该直接和他们对上,双拳不敌四手,你是有通天的本事,将他们个个都打趴下么?”   别人帮她挡了一大棒子,她总不能说自己就是厉害。苏禧喝着茶把这话都受了,搁下茶杯一笑:“小看我了吧?我爹、我哥都是以一当百的人物,我怕什么?”   魏义深朝她瞥去,看到她脸上一股神气,莫名想起那个被训话也不怕、照样朝他做鬼脸的小姑娘。这么多年过去了,那般性子,竟似半点儿都没有变过。   “虎父无犬子,小娘子说得在理,是我浅薄了。”收回目光,魏义深索性遥遥冲苏禧拱一拱手,一副受教的模样,言行之中又满含调侃之意。   苏禧抿唇而笑,退让一步道:“今天确实事发突然,也是没有其他的办法,若非如此,不至于在大街上动起手。被团团围住,李叔还受了重伤,哪里有退路?”   魏义深将帕子递回给了丫鬟,走回罗汉床边。苏禧又说:“回来后请了大夫帮李叔看伤,大夫说没伤到骨头,不过也得休养一阵子,便叫听雨送了些补品去。”   “过两天我让三七再去看看。”魏义深当下也说道。   苏禧点一点头,算作是应和。   话说到了这里,苏禧沉吟中问他一句:“这次的事,是有人挑唆么?百姓即使对赵府尹有怨气,应也不至于四处闹事。事情闹大了,多少不好收场。”   “暂且不清楚。”魏义深没有刻意隐瞒,“须得仔细盘问抓回来的人才行。”   苏禧颔首,这才住口不再问。   之后两个人说了一点别的事。   更迟一些便一起睡下了。   魏义深原以为,非要看他后背这件事过去了,何况之后她没有再提。未曾想到,夜深之时,睡梦之中,他模模糊糊感觉到有人正在轻手轻脚地剥他身上的衣服。   歇寝穿得单薄,身上一件里衣罢了,他睡觉向来浅,肩膀一凉,又有柔软无骨的一双手在他身上乱摸,魏义深很快察觉到了。作怪的人,无须多想也知道是谁。   魏义深一下子变得清醒过来,抓住那双在作乱的手。感觉到苏禧一愣,他睁眼,便和她的视线对上了。借帐子外透进来的微弱光亮,魏义深看到她眼底的无措。   “不好好休息,这是做什么?”他声音暗哑问一句。   苏禧咬唇,冲他一笑,缩回了手说:“想……看看你背上的伤,吵到你了吗?”   魏义深坐起身,低头瞥见自己衣裳凌乱。想着她不知道是打算怎么个看法,他维持住脸上镇定,一面理衣服,一面淡淡道:“很晚了,快睡吧。”   苏禧冷眼看魏义深强作镇静在整理自己的衣服,分明是害羞了,禁不住心里觉得好笑。不过他说有习武,也不是在骗人,因为她感觉到了,他身材保持得不错。   虽然光线很暗,不可能看得十分的清楚,但不耽误苏禧注意到魏义深也白得很。他身上的皮肤同样手感极佳。毕竟不是什么粗糙的人,这样的身体更没受过苦。   苏禧想着便准备坐起身,注意到她动作的魏义深摁着她躺好,自己跟着躺下来,拉过锦被替两个人盖好了说:“明天一早我还得去衙署,有什么事以后再说。”   魏义深以为自己搬出来这个,她晓得了,该姑且歇下这份心思,至少今天夜里能安分睡觉。却不妨她凑首过来到他面前,离得那样近,嘴巴像要贴到他耳朵上。   “夫君,给我看一眼好不好?”苏禧软下声音,撒娇的口吻道,“你为我受苦,我连你伤得重不重都没有数,怎么能安心睡觉?你是成心要我心里不好受吗?”   鼻尖嗅着她身上的淡淡馨香,她温热的呼吸喷在他的耳背、脖颈处,香软的身子在触手可及的地方,两团绵软不经意蹭着他的手臂……这些感受莫名放大数倍。   细微的触感也变得无比清晰。   明明不过如此,魏义深却发现自己完全受不住——这么一下子,他竟已可耻的有了反应。心中尴尬,他垂眼看一看她无辜的眸子,哀求的神情,唯有顺她的意。   魏义深背过身,上半身衣服被剥下来,苏禧拿出早先准备好的夜明珠,将帐子里照亮了。借着夜明珠的光芒,她看到魏义深后背一道三指粗肿胀了的深色血痕。   手指轻轻的碰一碰,想象得到会很疼,苏禧不敢下力气。魏义深微微别过了脸,便听见她颤着声问:“擦药了吗?叫大夫看过了吗?这也能叫没事?”   魏义深故作语气轻松说:“不疼,不碍事。”话刚说完,正在查看他背上伤的人犹似赌气,指腹摁一摁那道血痕。痛感一瞬传来,他没防备,下意识倒吸一口气。   听到他吸气的声音,苏禧问:“这也叫不疼?”   魏义深没办法再说。   “你身体本就不好,何必逞这个强?”苏禧抱怨着,“我去找一找药膏。”   她掀开帐子下了床,不多时拿了个瓷罐子回来。   魏义深被迫乖乖趴在床上一动不动,苏禧坐在床沿,动作温柔帮他擦药。她拿来的药膏细细抹上去,不多时,魏义深感觉一股清凉,痛感也缓解了下去。   “下午娘让人过来问问情况,我没有说你受伤的事……”苏禧和他坦白。   魏义深当下道:“一点小事,不用特地告诉娘。”   因为打小身体不好,李氏没有少操心过他这些,次次念叨得厉害。魏义深不想自己的娘亲操心,也不想她惦记这样的小事,且是为了救她……同样不怎么好说。   “好。”苏禧应下,转而说,“那你必须每天擦药。”   要是拒绝怕她多想,魏义深不得不答应了。   帮他擦完药,苏禧净过手才折回来。放下帐子上了床榻,她躺好,又侧过身子脸对着魏义深,望住他不说话。魏义深以为她是要说什么,偏偏半晌不见她开口。   侧眸朝苏禧看过去,魏义深目光方才落到她的脸上,她已经在同一时间凑过来,双手捧住了他的脸,而后嘴唇在他额头印下一个吻。突来的亲密令魏义深一愣。   苏禧笑盈盈咬一咬唇看着他,含着几分羞涩道:“多谢郎君舍命相救。”魏义深回过神,却比她更不好意思,干脆扯了锦被,将她整个人都盖住了。   那一个瞬间,苏禧可以说是“眼前一黑”,对他这个举动又是无语又是好笑。正当这个时候,隔着锦被,清清楚楚传来魏义深的一句:“睡觉!”苏禧对这个纯情无比的病弱少爷彻底投降。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想写,“可耻的石更了”,太过直白,一点都不含蓄,不符合我的风格(* ̄︶ ̄) 第69章 惊鸿照影来(七)   两人一夜安睡。   翌日魏义深醒来时, 苏禧跟着醒来了。她不必起那样早,也无什么事,因而魏义深只让她再睡一会。这样的话当然是一番好心,苏禧自觉领情,却没有继续睡。   魏义深洗漱梳洗好,准备要走的时候,折回来看一看她。苏禧人已经下了床榻,脚下一双软底绣鞋,立在梳妆台前正在取东西,听到了脚步声, 回眸望来一眼。   “来一下。”   苏禧冲他招一招手,魏义深便走过去。   到得近前,苏禧将手中的紫檀木雕花盒子打开, 魏义深看到里面躺着一枚翡翠四季平安扣。他抬眼去看苏禧, 苏禧却伸手将东西取出来,极自然帮他系在腰间。   “昨天在铺子里相中的,原本是念着你的身体,没想转眼就出了事。”苏禧一边帮魏义深将平安扣系好, 一边说, “看来是真的有必要,好好带在身上才行。”   魏义深垂眼看苏禧动作,轻轻的抿唇。苏禧做完这件事,抬起头来见他眼也不眨在看自己,笑笑帮他理一理衣摆:“轿子已经在等着了, 去吧,别耽误时辰。”   这一阵子……魏义深想,这一阵子不知怎么的,他们关系变得不同。回想起来,似乎还是因为孩子的事,到昨天,他替她挡了那一棍子,她马上便待他如此了。   是“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他什么样子,她也是什么样。魏义深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但他们是夫妻……有些事情,本是理所当然,不需要那么多的理由。   魏义深将这份谢礼收下,却颇为疏离的同她道声谢。苏禧听言,配合的一句:“不客气。”惹得魏义深自己先笑了。后来等到他出门,苏禧才去了睡回笼觉。   过得两天,李氏和苏禧一道去了观小婴儿的洗三礼。魏义深有事抽不开身,因而他们的这份礼又添了些。既是洗三礼,主角无疑是孩子,苏禧不过去当个陪衬。   好在李氏这会更关心外孙的情况,苏禧陪李氏看魏义深的大姐姐时,难得没有被拉着就孩子的事问长问短。后来,也问起魏义深的身体好不好,苏禧一一应了。   迟一些时,李氏被魏义深大姐姐的婆婆请过去说话喝茶,苏禧被大姐姐留下来。她正在坐月子,是不好到别处去,便借故让苏禧留下来陪她多说一会儿话。   李氏走后,魏义深的大姐姐把丫鬟都屏退,是有话要说。她招了苏禧过去坐在床榻边,抓着她的手便说:“方才娘在,有些话不太好问,也不怎么好说……”   苏禧脸上一点疑惑之色:“怎么了吗?”   魏义深大姐姐低头一笑,摇摇头:“没有怎么了,是你和义深两个人的事情。”   苏禧仿佛更加不明白了:“我们也很好啊。”   魏义深大姐姐抿唇,敛去笑,压低声音道:“你也晓得,义深身体不是很好。”   “孩子的事,你们年纪也不大,其实不必太着急……这几年,他的身子已经好转不少了,尤其成亲以后,可也经不起……倘若变成干锅熬汤,便很不美了。”   干锅熬汤?苏禧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什么意思。她再去看眼前魏义深的这位大姐姐,肃然起敬。没想到,有人开起车,比她还厉害得多!   一番闺房秘话,谈的还是床笫之事,苏禧觉得,似乎还是要害羞一下为好。因而她脸颊泛红低下头,咬唇说:“大姐姐放心……我定会照顾好义深的身体的。”   魏义深大姐姐抿着唇笑,知道自己话说得太过直白,可也是担心她在孩子的事情上面太有压力,何况没有亲人开解。她借今天的这个机会,倒正好说一说。   “你也放宽心,娘纵使嘴上催促,不会真的拿这个事情为难你。义深我晓得,他素来都有分寸,你要看开些,把日子过好便是。”魏义深的大姐姐复开解道。   话说得很诚恳,难得不像其他人爱把孩子不孩子挂在嘴边,苏禧受用。她笑着点一点头,乖巧懂事的模样答应一声:“娘和义深对我很好,我晓得的。”   傍晚时分,魏义深从衙署回到府里。冬天本就天黑得要早,他今天回来不算晚,正赶上了和苏禧一起用晚膳。他去梳洗过回来,正巧听雨领着丫鬟送吃食进来。   魏义深在罗汉床坐下,一只铜锅搁在眼前,正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热气蒸腾中,他隐约辨别出锅里是山鸡肉。丫鬟将吃食一一搁下,听雨当下又领着人出去了。   苏禧坐在了罗汉床的另一侧,语气平静同他说:“今天去大姐姐那里,听大姐姐说起干锅熬汤,便想着晚上不如吃这个了。天儿冷,吃火锅舒坦得很。”   魏义深一时云里雾里:“什么……”   他想说什么干锅熬汤,却回过味来,由不得黑了脸。   苏禧见他模样,起初是在抿唇忍笑,很快忍不住失笑出声,于是便看到魏义深的脸更黑了。她止不住的笑容,逗他:“我们这样子,大姐姐尽可放心是不是?”   话虽是这样说,也没证实过,但最开始1987就说过,她自己同样有所体会。哪怕是这么一个病弱的魏义深,估摸同样跳不出“有钱有颜,器大活好”的范畴。   苏禧佛系的想,不过一个攻略任务,也不是非要走下三路,权当修身养性了。何况之前听魏义深的话,他和楚苒若小时候曾经见过的,说不定其实有点基础。   随缘也还不错。   魏义深见她这样的笑,根本生不起气,也不至于为这种事生气。只她不是第一次谈及这些,明明白白的有所暗示……他次次假作不知,终究不会是什么好法子。   本是调侃,没有非要魏义深回答她的话。苏禧嘴边淡淡的笑意,用筷子夹了肉搁到魏义深面前的碗里:“大姐姐也是关心你,希望我照顾好你,我明白的。”   “以前没说过,索性今天同你说一说。”她搁下筷子,抬眼看魏义深,“我才不是那种迂腐死板的人,你是我的夫君,你好了我也好,这才是第一要紧的事。”   “可我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你之前要那个样子对我?”苏禧脸上的笑消失不见,表情变得严肃一些说,“我原本许多想法,但现在知道,应该都不是。”   魏义深和她对视,始终没有移开目光。他将她的话字字句句听在耳中,一番话听到了这里,是以为她还有话没有出口,却迟迟没有等到下一句。   苏禧重新提了筷,见魏义深还在看她,“扑哧”一笑:“没了,快吃吧。要再耽搁下去,待会锅真得烧干了。”她笑着自顾自从锅里夹肉,默默用起了晚膳。   魏义深是想说点什么,但看她这样又觉得不好说,那些话自然咽了回去。两个人一起吃好饭,魏义深道自己有事要忙,须得去书房,苏禧将他送到廊下。   “晚些会回来么?”苏禧问。   魏义深点一点头,又听她说:“好,我等你。”   这话格外的耳熟。   魏义深记得她之前说过这话,她自己却先睡着了。   但那样也好,不必非要等他。   魏义深又点点头,可还是说:“困了便早些休息。”   他将话说罢,抬脚往外面走。   苏禧在廊下,看着魏义深一步一步走远,身影渐渐融入夜色之中。   亥时已过,魏义深仍在书房。   心弦松散了,难免又想起晚膳时分苏禧说过的话。他靠坐在圈椅里,手掌不经意碰到腰间系着的那枚平安扣,一时拿在手里,微微蹙眉却仔细看看。   片刻之后,魏义深站起身来,回去休息。回去时夜已深,人果然先睡下了。他没说什么,先去梳洗、散了一身寒气,才入得里间,轻手轻脚躺到了床榻上。   魏义深方才替两人盖好被子,一旁的人蹭了过来,蹭到他身边,仍闭着眼,却是心满意足的表情,嘴角也浮现淡淡笑意。他几乎以为她是醒了,可不见她睁眼。   小声喊一句,没有人应,魏义深才确定她其实还在睡着。他慢慢收回视线,也跟着笑了一下,复在黑暗中轻轻叹一口气,微侧过了身子,伸手抱着她也休息了。   复过得几日,苏禧懒在屋子里,和几个丫鬟婆子一起烤火打牌,董氏稀罕登门。人迎进屋子里来,苏禧起身请董氏坐下,又细心的吩咐丫鬟去准备蜂蜜红枣茶。   四个月身孕的董氏开始发胖了,看得出来比以前丰满些,一张脸变得圆润,愈透出几分富态。她坐在一旁,含笑说:“不请自来,叨扰大嫂了。”   苏禧也笑道:“没有的事。”   说着一顿,她又笑,“不过弟妹如今身子重,走动是该小心些。”   “是我先前酿的桂花酒,想送些给大哥大嫂尝尝。”董氏解释说,“还有我家里托人从南洋带回来一些燕窝和鱼翅,听说对身子好,想拿一点给大哥和大嫂。”   “你正是补身子的时候,还是自己留着吧。”苏禧推辞。   董氏柔柔一笑:“没关系的,我那儿还有好一些,大嫂且收下吧,不碍事的。”   正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何况这么殷勤,苏禧心下了然,这多半是有什么事。为着什么事,能特地寻到她面前来,倒稀罕……不过很快,苏禧便明白了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小魏:休想骗我生孩子:) 第70章 惊鸿照影来(八)   不需要旁人同她说明, 苏禧有自己的渠道来获取信息。   先前百姓因为赵府尹闹事,这桩案子究竟怎么一回事,到今日,基本上清楚了。这一位赵府尹是当初三皇子举荐的,如今他出了问题,三皇子难免会受到牵累。   关于这一桩事,纵然皇帝未指派魏义深负责查明情况,他却多少跟着经手。具体的情况,少不得比其他人更加了解。在此之外,魏义行又和三皇子有牵扯。   董氏的丈夫、英国公府的二少爷魏义行, 虽面上不显,但暗地一直支持三皇子。其实这是和整个国公府想背的行为,毕竟站队这种事, 总是要承担很大的风险。   不论是英国公或是魏义深, 都小心避免在皇帝意向不明时站队,魏义行却直接将整个英国公府拉到旋涡中。这种行为自然是很不好的,可现下也造不成大威胁。   董氏多说几句便暴露心思,苏禧也确认, 她今天确实是来探消息的, 她要探听关于赵府尹这桩案子。可惜魏义深什么都没告诉过苏禧,她也不会随便和董氏说。   正因如此,苏禧感觉董氏未免太过热心。毕竟赵府尹和英国公府没有牵扯,此人也非董氏的亲人……三皇子那边应也会小心撇开关系,更摊不到魏义行的头上。   苏禧从系统资料里调出赵府尹有关的信息研究了一下, 方知赵府尹有一个年方十六的女儿,生得貌美如花。赵府尹这个女儿,早和三皇子暗通款曲,有了关系。   赵府尹肯定保不住,只不知道,这是魏义行自作主张,还是三皇子的意思。苏禧微微拧眉看着董氏:“那日我在大街上,赶巧撞见了,差点儿出了事……”   “若非大少爷恰好赶到了,不知变成什么样。当天大少爷回来,我还好好看了看他有没有事,不过别的他也没同我多说,后来怎么样都不清楚。”   苏禧把话说得诚恳又坦然,可没有一句是董氏想听的。董氏想追问,同样担心问得多了苏禧要起疑,最后一无所获离开。苏禧吩咐听雨送一送,自己没有出去。   晚上魏义深回来了,刚坐下来歇息,面前便被送上一盅炖好的燕窝。苏禧这会在沐浴,是提前吩咐底下的人做的事。他没有什么胃口,东西搁到了一旁没有用。   魏义深独自坐得片刻时间,苏禧沐浴回来了。擦到半干的头发松松在脑后挽起,因舒舒服服泡过澡,她浑身上下透着神清气爽,脸上却是懒洋洋的。   苏禧在魏义深的旁边坐下。   她扫一眼没动过的燕窝问:“特地让小厨房给你炖的,怎么不吃?”   魏义深扭头看看她,不施粉黛的脸,却是明眸皓齿,粉面红唇,眼底湿漉漉的,如同无辜小兽一般的眼神。眉心微动,他别开眼说:“不是很有胃口。”   “不舒服么?”苏禧问了一句,见魏义深摇头,继续说,“这燕窝是今天弟妹亲自送过来的,另外还拿了些鱼翅、桂花酒,不吃可当真是要浪费一番心意了。”   她探手把那盅燕窝端到魏义深的面前,将瓷勺塞到他的手里:“吃吧。”魏义深手里捏着一柄瓷勺,抬眼看她,冒出来了一句:“那你呢?”   “嗯?”苏禧像是怔了怔,抿唇一笑,“不过一盅燕窝,难道还要分我一半?”   意识到自己犯傻的魏义深掩饰性轻咳一声,低头吃起了东西。   苏禧没走开,单手托腮看着他:“今天下午弟妹过来,还问起了赵府尹的事,你也没有同我说起过,哪儿能知道这些?弟妹问我,我两眼犯晕,根本答不上。”   魏义深听着她的话,动作一顿,斟酌着问:“只问了赵府尹?”   “问赵府尹现在怎么样了……”苏禧回想董氏的话说,“别的却也没有什么。”   “查清楚了,已经交由陛下做最后的定夺。”魏义深说一句,继续低头吃东西。   苏禧提这件事不过与魏义深提个醒,见他如此,当下住了口。   尽管她现在的身份是魏义深的妻子,可事关魏义行、事关英国公府,她没有插嘴太多的打算。如果魏义深自己有数,那么不需要她说,如果他没数,说也没用。   魏义深说案子已经交由了皇帝定夺,这却不假,没有过几天,苏禧便听闻赵府尹被免去官职,流放边关的消息。到了这个份上,能留他一命,显然已手下留情。   这件事之后,皇帝仍待三皇子如初,瞧着三皇子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内里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或许正应那一句话——“帝王之心,深不可测。”   转眼之间到了年底,年节将至,苏禧跟着李氏一起把府里上下都打点妥当。为年节而新做的衣服、斗篷、头面等都赶制了出来,铺子上俱使人送到国公府。   年节向来热闹,更兼董氏的肚子日渐如皮球般鼓胀胀,不过半年便该生了,于国公府而言,这热闹又添上几分。大年初一,苏禧入宫拜见皇后娘娘。   她是跟着英国公夫人、李氏一起进宫去的。皇后娘娘记得楚苒若,因此拉着苏禧聊了好一会天,也盘问她在国公府过得好不好,她自然句句都说好,没有二话。   之后数日,走亲访友,没个消停。直到大年初六这天,偷来了片刻的清闲,魏义深尚在休沐中,无什么事,苏禧把董氏送的桂花酒搬了出来,同他两个人小酌。   温酒入喉,酸甜滋味,却是柔和醇厚口感,唇舌之间余香久久不散。酒是好酒,不当浪费,苏禧不介意是董氏送来的,反正又没有毒,为什么不喝?   魏义深是见她兴致勃勃,不忍心败她兴致,才陪着坐下来的。眼瞧着苏禧一杯接一杯不停,两颊酡红,两眼迷离,不免疑心她是醉了……他此前也没见她喝酒。   “悠着点。”在苏禧又一次执壶要倒酒时,魏义深摁住了她的手。   苏禧动作停住,看向魏义深笑道:“这酒不醉人,蛮好喝。”   魏义深听这话,越觉得她喝得有些多了,皱皱眉:“那也该少喝。”   苏禧闻言,将酒壶放下,也不再去碰酒杯,只坐在他对面,拿一双眼睛看着他。   她嘴边噙着笑,一双眸子乌润润,魏义深被她瞧得不自在,偏偏这人一声不吭。他垂下眼,从描金攒盒里抓了一把榛子,一个一个剥好放在碟子里,攒到一碟才推到她的面前,方便她吃。   果仁肥白圆润,入口香美,苏禧吃了一个,便仿佛喜欢得笑迷了眼:“好吃!”孩子气般的话,叫魏义深低头一笑,倒是剥得更加卖力了。些许小事,多做会也无妨。   苏禧享受着这种好待遇,一口接一口吃了半晌,忽然想起来什么事:“对了!”魏义深望向她,她也看着魏义深说,“我之前交待过三七去买烟花,我们去放烟花吧!”   不等魏义深的回答,苏禧已站起身,走到他面前便去拉他的手。柔软的手将他的手握住,魏义深感觉到一种冰肌无骨,不待反应,已然被拉着站起身往外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干锅熬汤就是字面意思啊,干锅怎么熬汤,病弱怎么行|房23333 第71章 惊鸿照影来(九)   三七指挥着底下的人在后花园的空地将烟花一一摆好。闹哄哄的一阵过去, 烟花被点燃,伴随声声炸裂响动,一束束烟花在空中炸裂,转眼将夜色也照亮。   魏义深对这些向来兴致缺缺,可身边一个玩心大起的人牢牢攥住他的手不肯放,他自然是要“舍命陪君子”。苏禧仰着脸看天,魏义深却只侧眸看向身边的人。   光影明灭中,他觉得眼前的人跟着似瞧不真切,但如此真实,正同他手牵着手。魏义深望住苏禧灿烂的笑容, 内心深处,不过一个念头——盼她以后都能如此。   余生都平安喜乐,顺遂无忧, 那便好了。   如是暗忖间, 魏义深悄无声息的反握住她的手,不动声色移开眼。   一场绚丽的烟火结束,苏禧脸上笑容灿烂如初,似玩得十分尽兴, 心中也痛快。被魏义深握住的手虽然暖和, 但她感觉自己另外的那只手几乎要被冻成冰块了。   远远近近仍有别家在放烟花,听得到一些声响。苏禧当下转过脸,笑吟吟喊身边的人:“魏义深!”魏义深看向她,当下没有防备,她另一只手已抚上他的脸。   被苏禧冷冰冰的手冻了一下, 魏义深身体无意识的一个激灵,便见她脸上如孩童般做坏事得逞的笑容,眼里藏不住的得意窃喜。她缩回手想要跑,胳膊先被拽住。   魏义深神色淡淡,脸上瞧不出情绪。苏禧笑说:“哎……我和你闹着玩呢。”说着想要抽回手来,他却不允,反而添了力气将她的手拽得更紧了。   仿佛感觉到不对,苏禧小心看一眼魏义深,问:“生气了?”   魏义深不看她也没有说什么。   他垂下眼,将她这只冷冰冰的手也拉下来,好好握在手里,眉眼透着一股认真,在帮她把手捂暖,淡淡说道:“外面太冷,应该拿个手炉。”   语气再怎么强作镇定,这样的动作、这样的话,都把他对苏禧的关心展露无遗,更和生气不沾边。苏禧冷眼看着他的傲娇模样,笑得眉眼弯弯:“我拿了啊。”   魏义深抬一抬眼,见她正巴巴的望着自己,反应过来,这是在说他呢。他这样子帮她捂手,可不是同手炉没差别了?他心里觉得好笑,脸上表情愣没半点变化。   他不说话,苏禧故意从上到下打量一遍魏义深,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又抓住他的一双手,极诚恳的看着他:“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魏义深从她的表情里莫名敏锐的品出一点猫腻。他扫一眼四周,底下的人差不多收拾好了,烟花也放完了,他们没必要继续待在这里,故而说:“该回去了。”   抽回手,魏义深顿一顿道:“回去再说。”   苏禧慢一拍,但是很快跟上魏义深的步子,并肩走在他的身侧。   “那你先猜一猜,我想问你什么?”苏禧纠缠起魏义深。   魏义深敷衍:“猜不明白。”   苏禧两步抢到魏义深面前,背过身正脸对着他倒走几步:“和我们有关的事。”   魏义深手掌掌住苏禧的肩,让她转过身去:“好好走路。”   “那就让我好好问一问你。”苏禧偏头看向魏义深,倚到他的身边,以一种亲密姿态挽住他的胳膊,压低声音,“魏义深,你是不是特别喜欢我啊?”   周围有不少的下人,在魏义深听来,她分明是“语不惊人死不休”。乍听到这样的话,魏义深一瞬也懵了,继而沉着脸扫一眼众人,三七听雨纷纷避开他目光。   苏禧顺着他的视线探头朝着三七听雨看去,被转过脸来的魏义深抬手塞回身边。他略低下头,轻轻的拧眉,苏禧却先笑了:“好,等回去再说。”   后来的一路,她果真一个字都没有。魏义深心里变得沉甸甸的,因为她突然的一句话。那样嬉皮笑脸问出来的一句,又到底是个什么意思?果然还是喝醉了罢。   苏禧和魏义深回到院子里,走进烧着炭盆的屋子,便感觉到一股暖意扑面而来。魏义深脱下斗篷直接去了梳洗,苏禧坐下喝过两杯热茶,才也去洗漱准备休息。   苏禧回来时,魏义深人已经躺到了床榻上。她屏退丫鬟,自顾自走上前,坐在床沿上,喊了他一声,没有回应。这装睡太过明显,苏禧不拆穿,脱了外裳上床。   本该轻手轻脚从床尾绕到里面,她偏偏不。苏禧挨着床沿躺下,侧过身子对着魏义深,基本是要滚到地上但还没滚到地上的状态。她轻声的喊:“夫君……”   魏义深不应,她凑过去了一点,仍是一句:“夫君……”离得这样近,温热呼吸轻轻喷在他脸上,娇娇唤着,一下一下,一声一声,便是抓心挠肝、心痒难挝。   苏禧一张小脸孔快要贴到魏义深脸上时,他终于败下阵来,睁开了眼。帐子里的光线昏暗,不妨碍魏义深看清楚她偷笑的模样,喜滋滋看着他。   “不是说好回来再说的吗?怎么能自己先睡?”苏禧小声质问。魏义深喉结上下滚了一下,没开口,略微侧过身子,手扣住她的腰,直接把人抱到床榻里面来。   从她躺到床沿开始,他一直在提心吊胆,生怕她不小心就要滚下床去。把人抱了过去以后,魏义深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口中问:“要说什么?”   苏禧一笑,理所当然的语气:“说我们的事啊!”顿了顿,她又说,“我之前问你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我……你偷偷告诉我吧,你是不是特别喜欢我?”   魏义深听出她话语中的诱哄,更觉得她有点儿像逗小孩子。偷偷告诉她,和不偷偷告诉她,究竟有什么区别?只是这个问题,一时之间,他竟给不出回答。   正在魏义深思考着,要怎么好好说时,身边的人又悄声说:“我说的喜欢,不是那种喜欢……是这种喜欢……”她一句话才说完,魏义深看到她的脸离得很近。   同一刻间,他的唇,也被她的堵住了。   奇异的触感竟令人头昏目眩,魏义深忽而感觉脑袋被放空。   他已变得无法思考。 第72章 惊鸿照影来(十)   “喜欢吗?”一个吻一触即分, 苏禧放过魏义深的唇,却依旧维持着和他极近的距离,额头抵着他的额头,鼻尖擦着鼻尖,含笑发问。   魏义深把苏禧的眼睛望住,眸光幽深,又仿似暗藏着某种浓烈情绪,竭力克制,轻易不敢爆发。两个人在黑暗中对视,在一片沉默里, 任由朦胧暧昧翻滚涌动。   须臾之间,苏禧微微闭眼,再次凑了上前, 去触碰他的唇。软软濡湿的舌尖试探性轻轻的舔一舔他的嘴角, 她缩回来,又小声问一句:“是非常喜欢吗?”   魏义深从来知道自己不过是个普通人,没有僧人的超凡脱俗、清心寡欲。面对她有意无意的撩拨,他很难完全克制得住自己的**。毕竟他们是正经拜过堂的。   以前是知道太容易发生一点什么, 才尽量睡在书房……她一句跟着一句的追问, 他给不出否认的回答。索性以行动代替了答案,魏义深不说话,却主动凑上前。   他含住苏禧的唇,手摁住她的肩,拿舌撬开她的牙关, 无声的向她索求。魏义深曾经想过,他们既是夫妻,他不必如此的顾虑,也猜想过,她一定很好。   今时今日,方知自己想的浅薄了。   她是很好,却比他想象的,还要好太多太多了,是他根本无法预料得到的程度。   今天夜里屋子里的炭盆仿佛是比往常烧得更旺,热意一路烧到身上,惹出了汗。锦被下的人衣裳解了,那股热意却变得更厉害,一路要烧到人的心底去。   苏禧在魏义深的身下,手臂缠在他的身上。他们是初次,在魏义深看来,她或许难免会紧张,也想得严肃,故而耐下心来,一点一点同她唇齿纠缠、耳鬓厮磨。   后来,趁她不备,魏义深轻咬一口她耳背的软肉。听她一声酥软嘤咛,恼得推他,他却笑着在她耳边低声问:“害怕吗?是非常害怕吗?”   苏禧张口似乎要说话,被魏义深迅速堵住了唇。同一刻,在她注意力被分散的这一个瞬间,他撞入她的身体。她从嗓子眼里冲出来的吟哦声响,被他吞入腹中。   窗外几片雪花悄悄落了下来。   屋子里,帐幔下,却是无限旖旎春光。   第二天的清早,苏禧迷迷糊糊醒来时,人被魏义深抱在了怀里,两个人的身子没有一丝阻碍贴在一起。她的手臂滑到他的腰间,但没有使力气,轻轻搭在那里。   魏义深先她一步醒了,因而她一动作,他便有所察觉,反倒收紧手臂,越将她搂在怀里。苏禧这才抬眼看他,见魏义深醒着,笑着道了一声早。   “昨天晚上,有没有累到你?”苏禧趴在魏义深胸前,不怀好意的问。   不知是否关系更近一步,魏义深把玩着她一缕头发说:“嗯,你把我累坏了。”   苏禧抬抬眼,见他似笑非笑看着自己,轻哼一声要跑,偏偏被扣住腰,定住身子哪也跑不走。魏义深摸摸她的脸,笑:“跑什么?你还没有说要怎么补偿我。”   “允你去书房睡一个月,好好休养?”苏禧佯作正经询问。魏义深挑了一下眉,她也笑了笑,又补充说,“再让小厨房多做些羊鞭、牛鞭、枸杞之类的……”   苏禧话还没说完,先被嫌弃的捂住嘴。“看不起人了是吧?”魏义深笑一笑道,继而松开手,却直接吻住她的唇,翻身把人压在身下。   早已是天光大亮,今天自家小姐和姑爷都起得格外晚,在外面做了半天绣活的听雨暗暗嘀咕两句。复听到说话的声音,以为人是醒了,放下绣绷子便站起身来。   听雨本想走到月洞门那儿问一声可是要起了,可还没有开口,先听到一阵动静。她没有出声,认真辨认了一下,却慌忙红着脸退出来,又吩咐其他人不许打搅。   经历过最亲密的事情之后,苏禧和魏义深的关系也生出变化。往前的这一阵子,他确实已经待她还不错了,然而和像之后这样的纵容和娇宠是没有的。   如果说在此之前,魏义深仍有所顾忌,在发生过这些事之后,那些顾忌和小心都变得没有了意义。干脆敞敞亮亮对她很好,体贴入微、关怀备至,也情深意切。   正月十五,元宵佳节,皇帝于宫中设下宴席,魏义深随英国公入宫赴宴。苏禧和他两个人说定了,按惯例,宴席入夜时分便会散,等回来了,他陪她去赏花灯。   这不是苏禧提出来的,她不过说了一声元宵花灯,魏义深便说可以陪她。这种事情他们还没一起做过,苏禧自然答应。因而这天,她是守着时间出的门。   马车停在了街口,未出片刻,在马车里烤着火的苏禧便听到外面魏义深的声音。听雨原本陪着她,闻声下了马车。苏禧也探出头,瞧见他,同样下去了。   从听雨手里接过斗篷,魏义深将苏禧裹住了,一边帮她系好带子一边说:“怎么没有在府里等着?万一有什么事情耽误时间,不是要在外面等上许久?”   “可是我前脚刚到,你就来了啊。”苏禧不以为意的回他。魏义深无奈看看她,帮她穿好斗篷,便牵起她的手说,“今天确实比往年散得要早一些,走吧。”   繁华的街道人流如织、车水马龙,漂亮的花灯从街口起便随处可见。暖黄的光亮把一整条长街照着,连同灯下一张一张笑逐颜开的面容都好似被照得闪闪发亮。   魏义深买了一盏活灵活现的兔子灯给苏禧玩,上面一个大大的福字。然而苏禧很快便发现,他们在人群穿梭,除去偶有孩童跑过,身后牵着兔子灯,再没别人。   除此之外,还有人因为她提着一盏兔子灯而笑吟吟多看两眼的。她不是小孩子,这样子难免引人注目,苏禧却似浑然不觉,欢欢喜喜、极有兴头赏玩着。   路过一处卖面具的小摊时,苏禧停了下来。她给魏义深挑了兔子面具,不容辩驳帮他戴好,跟着却给自己挑了青面獠牙、暴珠竖眉的钟馗面具,顿时好不神气。   苏禧透过面具看着魏义深,笑问:“怕不怕?”   魏义深顶着一张分外不和谐的兔子面具,配合的点头:“怕。”   苏禧又将兔子灯塞到魏义深手里,狡猾的问:“兔子面具配兔子灯,好不好?”   魏义深继续配合说:“好。”   苏禧笑得眉眼弯弯,牵起他的手:“我们去那边看看。”   魏义深紧步跟在苏禧身侧,对自己成为人群中的新焦点像完全不觉得别扭尴尬。   他们走到石拱桥上,魏义深忽然停下步子,不再往前。苏禧回头看他,魏义深看看她又仰头看看天,一步走上前,微微弯下腰,在她耳边说:“看不看烟花?”   苏禧眨眨眼,头顶已出现烟花炸裂的声响,魏义深冲她笑笑,莫名叫人生出一种“一切尽在不言中”感觉。她想起来,大约是上次拉他去放烟花,他以为……   焰火把行人的注意力吸引,石拱桥上,行人纷纷驻足,仰头去赏烟花。炸裂的烟火散落在石拱桥下河面上,荡起层层涟漪。苏禧领了魏义深的情,也抬头看天。   一场烟火将要结束,周围的行人仍沉浸在这场绚丽中,立在苏禧身旁的魏义深却凑到她的近前。他在苏禧耳边,轻声问:“你记不记得,我一直欠你一个回答?”   苏禧低下头来,魏义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摘下了面具。她望向他,他直了身子,跟着手臂一甩身上宽大的斗篷,挡住旁人视线,掀了苏禧的面具,吻住她的唇。   头顶烟花灿烂,周遭是陌生人吵吵嚷嚷,不远处便是万家灯火,处处人间烟火的气息。斗篷落下时,魏义深已如同没事人一般,只唇边淡淡笑意。   他牵过了苏禧的手,带她离开了石拱桥,没有继续凑这个热闹。苏禧任由他牵,脸上挂着带一点傻乎乎的笑,把魏义深的手握得很紧,因为他迟来的一句答复。   方才一刻,魏义深在她耳边说——   “是喜欢,也是特别喜欢。”   在魏义深把这句话说出口的同时,苏禧也听到系统的提示,攻略度已经达到百分之九十了。这算什么……苏禧想,差不多,可以叫双喜临门的吧。   元宵一过,出了年节,日子恢复如常。转眼便是阳春三月,这几个月,魏义深的身体情况还不错,没什么大毛病。苏禧很微妙的想到“阴阳调和”之类的东西。   三月初十,苏禧到老夫人那儿去请安,也久违见到了董氏。董氏而今已是七八个月的身孕,肚子圆滚滚的,人也越发丰腴起来。看到苏禧,她笑着打一声招呼。   老夫人让苏禧也坐了,叫人奉茶。苏禧先和老夫人请过安,方同董氏说:“弟妹不过两三个月便要临产了,还惦记着来和祖母请安,难怪祖母常常夸你。”   董氏含羞低头笑了笑,老夫人说:“我也说呢,这样子就不要往我这儿跑了,这时候要是不小心磕了碰了都叫人揪心,还是安生在自己院子里待着好一些。”   “已经许久不曾来看过祖母了,总还是要来看看的……”董氏笑应一句。苏禧含笑听着,端起手边茶盏,一口茶水下肚,却转眼犯了恶心。   她搁下茶盏,别过头干呕起来。董氏看在眼里,心却一揪,接着听到老夫人关切的在问:“哎……好端端这是怎么了?犯恶心?”顿一顿,又问,“难不成?”   一个相同的念头,出现在董氏和老夫人的心底。   两个人却是截然不同的心情。 第73章 惊鸿照影来(十一)   不管怎么样, 魏义深都是国公府的长孙,何况父亲早早去了,自己又病弱,老夫人从来都是心疼的。她一直盼着魏义深这个孙子能够有孩子,当下自心生欢喜。   老夫人吩咐丫鬟去请大夫过来,要让苏禧在这儿好好给大夫看一看。董氏没走,一脸关切守在一旁。等大夫过来期间,老夫人身边的丫鬟们忙上忙下伺候苏禧。   在生孩子这件事上,苏禧也算是个有经验的。楚苒若的身体很康健,而魏义深这两三个月挺卖力的, 怀孕自然不稀罕。不过,她在来之前也不清楚董氏会过来。   把怀孕当成可以炫耀的资本这样的事,苏禧没兴趣干。无非是以董氏那种做派, 不需要她非做什么, 光知道她有身孕,董氏自己恐怕就会想得很多。   董氏之前能在她面前那么炫耀,说明在董氏心里,子以母贵、母以子贵的想法根深蒂固。从利益角度分析, 魏义深若有儿子, 世子之位对他便几乎是囊中之物。   英国公如果是个拎得清的,知道长孙媳妇怀孕的消息,差不多该上折子请立魏义深为世子了吧……毕竟这是个好时机,再借着楚苒若,必能保住魏家公爵之位。   大夫被请到老夫人这儿来, 细细替苏禧诊过了脉,恭喜的话很快笑着说出了口。见大夫确认过,老夫人笑眯了眼,拉着苏禧的手不住的说好,董氏也和她道喜。   丫鬟婆子们更是一个赛一个嘴甜,捡着老夫人爱听的,把苏禧连着董氏,捎带魏义深、魏义行,夸了个没完没了。老夫人越发的欢喜,也终于想起来了魏义深。   “义深可是还不知道这件喜事?”她柔声问苏禧。   苏禧微笑点头,放轻声音:“先时不大确定,便没有同他提,想着等迟一些。”   老夫人拍拍苏禧的手:“现在确定了,该让他也知道,好高兴高兴才是!”她一迭声吩咐婆子派人去传话,务必要将这个好消息赶快叫英国公和魏义深都知晓。   董氏在一旁微笑坐着,心底却惶惶然。这几个月来,她感觉自己终于不用被这位大嫂压着了,日子说不出的顺心顺意,说是扬眉吐气也不为过,谁知竟就……   若自己到时候生了个女儿,而她生的是儿子,自己该有多丢人?董氏暗地里想着这些,愈是想愈觉得不妥。回到院子,她立刻便派丫鬟到董家给自己母亲递信。   从老夫人这儿出来后,听雨分外小心扶着苏禧走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她这还半点都没显怀,身边的丫鬟就这个样子了,往后得多变得夸张才肯罢休?   不喜欢被当作瓷娃娃,苏禧挥开听雨,笑道:“感情我是见过个大夫就变得没法自己走路了,还要被你这样搀着扶着?今儿天气不错,去后花园转一转吧。”   三月春光已至,花木蓬勃,草长莺飞。苏禧到花园里赏花,白梨似云,粉桃似霞,深紫藤萝如瀑,嫩黄的迎春爬了满墙。她随手折枝梨花掂在手里,到凉亭歇息。   苏禧坐了没有多一会功夫,回府的魏义深匆匆赶到后花园。今天的日头挺好的,大约是赶得急,他出现在苏禧面前时,额头一层薄汗,脸上笑着,是心情很好。   此时的苏禧立在石桌旁边,魏义深走到近前,两个人便相视一笑。跟着他又扶着她先坐下,自己才也坐了。正巧丫鬟送茶点过来,东西搁下,听雨也退出凉亭。   “怎么回来了?”苏禧捏着帕子要替魏义深擦汗,帕子却叫他夺过去,连这个都舍不得她动手。她转而替他倒杯茶,笑说,“你这样突然跑回来像什么样子。”   魏义深胡乱擦过汗,将帕子搁下了,缓一口气道:“祖母叫人来衙署递消息,说大夫诊过,你确实有喜了……这样大的事,怎么也没有早早告诉我?”   他得知这消息,便在衙署里坐不住,只想回来看一看她,哪怕看上一眼都好。方才出来得着急,连个招呼都没有打……回去恐怕得挨上两句训,可也没关系了。   “还要多早?”苏禧笑问,“这边才确定,那边你就知道了还不够么?”她一面说一面将茶杯塞到了魏义深的手里,“先喝口茶,瞧你倒是像一路跑回来的。”   魏义深听话的把茶一气儿喝光,捏一捏她的脸说:“要是一路跑回来,才真的不像样子了。我听说你在祖母那儿有些不舒服,早膳也没用,没胃口么?”   “嗯,不怎么想用东西。”苏禧应道。   魏义深说:“这么饿着更不行,我送你回去,你好歹吃点什么?”   “原本吃不下,看着你便吃得下了?”苏禧忍不住笑着问。   魏义深牵着她站起身道:“是希望夫人看在为夫的份上,多少吃一些。”   苏禧被魏义深送回琼华院,直到看着她喝了点粥,才放心回去衙署。临走之前,魏义深反复交待叮嘱,要她吃什么便吩咐厨房做,又让底下的人都好生照顾着。   却说董氏把苏禧怀孕的消息递回董家,当天下午,董夫人便过来英国公府看她。魏义行不在府里,董氏已焦虑过半天,见到董夫人便拉着她进里间。   董夫人见女儿一副快哭的模样,心疼不已问:“她有了身孕便有了,我的儿怎么这幅样子?你也是有身孕的人,这样子胡思乱想,肚里的孩子怎么能受得住?”   “娘……”董氏张口便是委屈,“女儿是不甘心,往后在这府里面,真不知道是得过什么日子了……”她摸一摸自己的肚子,更觉得满心苦楚。   董夫人安慰她说:“怎么说你也是二少夫人,魏家是正经人家,哪里会让你过苦日子,不要胡思乱想。没两个月就快要生了,你先好好将养着,别想那么多。”   “若是……若是我生的女儿,她却生下了魏家的曾长孙……”董氏咬唇,用力抓着董夫人的手说,“往后在这府里头,我便当真便翻不了身了。”   “不会,没有这样的事。”董夫人试图宽慰她。   董氏看着自己的娘亲,却道:“可是娘……不就是这样的吗?”   听到女儿的话,董夫人一愣。她这一辈子,膝下只有两个女儿,一个早夭,剩下这一个,她丈夫更喜欢柳姨娘不假……她却怎么都没想到,女儿会说这样的话。   董夫人看着董氏,嗓子一下子哽住了。   “娘,你一定要帮我。”董氏望住董夫人,沉声道。   苏禧有了身孕后,出了头三个月,情况彻底稳定下来。如苏禧曾经预想的,英国公向皇帝递上了请立魏义深为世子的折子,这个消息私底下也很快传开了。   魏义深是清楚的,但是还未最后确定,他便没有把事情说给苏禧听。只是,这段时间他最关心的,反而是苏禧胃口不好这件事。她吃不下,他也跟着没有胃口。   为了她可以多吃一点,魏义深可以说费尽心思。孕期反应对于苏禧而言,同样是不可控的事情,这种情况没办法勉强自己,并不是她要故意为难谁。   因为吃得太少,怀孕这三个多月,她非但没有发胖,反而比没怀孕前还瘦了些。厨房为做出她吃得下的饭食绞尽脑汁,到头来,苏禧吃得最多的却是白粥馒头。   魏义深背地里和关系好的同僚讨问鲜为人知的美食,悉数记在心里,等回府了,便一样一样问苏禧想不想尝一尝。有一次,他提到一种酸枣条,苏禧起了兴趣。   “我这便让人去买回来。”魏义深听到苏禧想尝尝,他立刻说。   苏禧将他拉住,无奈道:“是该休息的时辰了,明天再去买吧,不着急的。”   魏义深皱着眉,担忧不已:“你今天晚上只吃了那么点,还都全吐了……”   “大夫不是说过一阵就好了么?”苏禧试图安抚他。   魏义深低声说:“夫人受苦了。”   “是啊。”苏禧笑了笑,又在他脸颊亲了一口,“所以不想你也这个样子。”   “你这阵子瘦了好一些,娘和祖母都担心你呢。”苏禧手指戳一戳他的微微凹陷的脸颊,“你要是先抗不住了,我可不干……我不会让我的孩子没有父亲的。”   魏义深初次听到她说这样的话,怔一怔,想起她母亲早早去了,后来父亲和哥哥又都……便感觉明白她为什么会这么说。他握着苏禧的手一笑:“我也不会。”   第二日,魏义深早早离开衙署,没有直接回府,而是绕道去帮苏禧买酸枣条。   然而这一天,他却没有能早早的回府。天将黑未黑之时,三七浑身是血出现在英国公府门口,刚抓着门房说了一句话,便昏厥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即将切换将门之女模式(* ̄︶ ̄) 第74章 惊鸿照影来(十二)   魏义深放衙之后, 依着同僚说的方位,去找那家卖好吃的酸枣条的铺子。那地方有些偏僻,不是很好辨认,他绕了许多路才找到地方,将东西给买到了。   从铺子里出来时,三七迎了上来,恭敬表情一变不变,压低声音道:“大少爷,咱们被人跟踪了,不知对方是何目的……”魏义深听过这话, 脸上看不出情绪。   “回府吧。”从三七身边走过,他淡淡道。   三七转身去扶魏义深,待他上得马车坐稳, 他们便也上路回府去了。   只是因为知晓了此事, 魏义深心思沉沉的。没有表现出来,是不想打草惊蛇了。现下这处地方太偏僻,他身边没带几个人,去人多一些的地方就可以变得安全。   魏义深坐在马车, 即便知道来者不善, 不至于觉得怕。他想着三七说的人不知跟踪他们多久时间,没准他直接回府还要遇上埋伏,偏偏他跑到这地方来了……   他这个时辰要过来买酸枣条的事情别人都不清楚。约莫是这样,这些人才一直都没有下手,没准以为是早就被发现了, 还担心他会不会设了伏,请君入瓮。   魏义深如是想着,心下道,自己可是有一个福星夫人。要不是她偏偏对这酸枣条起了兴趣,他今天不会往这里来。那些人错失了机会,后面难以对他造成威胁。   虽然知道其实是这么回事,但魏义深也生出了将计就计的心思。朝堂之上,近来颇为安稳,不该徒生事端,何况不至于对他下手……他思索着,心里有所想法。   魏义深坐马车回府的路上,跟踪他的那些人见再不出手便真的要寻不到机会了,故而在暗处朝着马匹射箭,迫使马车停了下来。之后,两方缠斗在了一起。   先时在上马车前,魏义深什么都没有说,三七便明白他的心思,毕竟是一直跟在魏义深身边的人。到后来,他也遵照着魏义深的意思,仿佛艰难狼狈逃回去的。   这一出戏,是演给想要对魏义深不利的人看的。那些人究竟在何处不清楚,这戏无疑要做个全套。三七昏倒后,立刻便被人抬了进去,也惊动了英国公府上下。   在这之后,英国公和魏家二少爷即刻亲自带人出去了。苏禧在屋里,其实没有人把这些消息往她的跟前说,可她还是得知道的。何况,三七托人送了东西给她。   听雨打开包裹严实的油纸,苏禧看到的是散发着酸甜气味的酸枣条。这包酸枣条是谁买的,谁吩咐给她的,事实再清楚也不过。魏义深这一举动,仿佛在安慰。   苏禧问把东西送来的仆人:“是大少爷买的么?”那仆从颔首应是,她追着即刻问了一句,“那大少爷现在人在哪里?”这一句话,不够机灵的仆从没答上来。   “谁给你的?”苏禧面无笑意,转而问。   仆从便道:“回大少夫人的话,是大少爷身边的三七给的。”   苏禧再问:“三七人呢?”   仆从立时又答不上来了,不知如何应对。   未几时,苏禧不容任何人反对,直接寻到三七的住处,找到了他人。既已见他浑身是伤,而魏义深又不曾回府,还有什么不明白?三七瞒不住,把话和盘托出。   一刻钟之后,苏禧便从英国公府出来了。正逢楚苒若是将军之女的身份,她没有顾忌直接叫人备马,拿上楚苒若一柄惯用的长剑便出门了,任是谁也拦不住她。   魏义深落到那些人手里,那些人伤了三七却没有伤他分毫,可见不想取他性命。这般的反应,令魏义深更在意他们目的何在,因此有意让他们顺利将他带走了。   虽被束缚住了手脚,蒙住双眼,但魏义深听声音也辨认得出来,他们走的路不怎么平坦,多半是出城了。走了约莫半个时辰,便没有去得太远,是在城郊某处。   被带着从马车上下来后,他又被推着往前走。魏义深捕捉到衣摆擦过灌木和野草的声音,且是一路往上,如此多半到山上了。直走了一刻多钟,似乎到了地方。   魏义深听到开门的声音,跟着他被推进进去,是被带走某一处房间。空气里隐隐漂浮着寺庙里常有的檀香气味,如此,说不得他其实正是被带到某处隐蔽小庙。   三七明明早就回去了通风报信,但很明显的,这些人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也似乎不是很在意英国公府知道或不知道。如此可以见得,他被找回去是没关系的。   魏义深分析自己的处境,耳边却很快再听不到一丝的声响,仿佛只剩下他一个。掳他却不伤他,也不是要带他去见谁,关在这个地方就没有了动静……   纵然魏义深的意识清醒,可此处空气中漂浮着浓郁檀香味,于他的身体而言并不是什么好受的。不多时,他已感觉到不舒服,人变得难受起来,可还能撑得住。   半晌过后,魏义深发觉脑袋渐渐昏沉,方知应是烧了迷香。他虽然想保持清醒,但终抗不住迷香的效果,不多时已不受控制闭眼睡去,便是再什么都不知道了。   魏义深是被外面传来的吵闹声吵醒的,他不知自己昏睡多久的时间,迷迷糊糊恢复意识时,耳朵已捕捉到外面的声响。迫自己清醒,仔细辨认,发觉是打斗声。   当下一刻,魏义深以为,是自己的祖父派的人或是自己的堂弟找到了这个地方,也以为应该过去很久了。这些人既把他藏在这里,必定会隐去痕迹,便不好找。   魏义深出于理性的分析,在他听到苏禧的声音时,被他自己火速的推翻。原本他气定神闲,是不以为意,确认自己没有听错之后,即刻陷入了慌乱之中。   她是有身孕的人,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她和别人动手了?他让三七将酸枣条先带回去拿给她,也是告诉她自己没事,她不会不懂……   魏义深的脑海迅速被许多的想法充斥了,正当他胡思乱想之际,房门似乎被人从外面踹开,他只能凭听到一声巨大的响动来推断。有人走进来,脚步声很熟悉。   “夫君,你有没有事?”魏义深听到苏禧的声音,眼前的黑布也被揭开,然后果真看到一张关切的脸。看到她一瞬,他脸色发白,心底涌起一阵的后怕。   魏义深急急哑声问道:“你怎么来了?你怎么在这里?”   “自然是来救你的啊。”苏禧满脸坦然的看着他,用更坦然的语气回答。   魏义深暗暗告诫自己不要着急,深呼吸了几口气,方才说得出话。他问:“我让三七把你要吃的酸枣条带给你,你没有收到么?你是有身孕的人,怎可如此?”   “我救我的夫君,救我孩子的父亲,为什么不行?”苏禧帮他解开手脚的束缚,全然不因魏义深的责问而烦恼,笑着亲他一口,“少瞧不起人,我厉害着呢。”   先派人回去通禀老夫人、李氏,魏义深没事了,又派人去告知英国公、魏义行说魏义深平安无恙,苏禧把完好无事的魏义深带回去。事实上,她没有怎么动手。   英国公府不是没有人了,苏禧也不是一个人出来的,而在这里看守魏义深的不过两个小流氓,根本就没有威胁。她即使想出手,都轮不上她,更加谈不上受伤。   哪怕知晓了这些,魏义深仍旧后怕不已。他原本是没事,却差点被她吓出事来。是他完全低估她的性子,以为她顾忌着身子也会在府里等他,不会乱来……   魏义深和苏禧坐马车回去英国公府。魏义深摄入不少的迷香,加上身体的情况,精神状态当下不是很好。和苏禧多说过一会话,他整个人变得恹恹的。   苏禧叫他躺下来,枕在自己的腿上,低头吻一下他的额头说:“睡一会吧,等回府了我再喊醒你。”魏义深牢牢攥着苏禧的手,声音含糊道,“一定喊醒我。”   他们回到府里时,魏义深平安无事、被找到的消息早就已经传回来了。当下的英国公府并不是一片庆幸,反而因为别的事情有些兵荒马乱——董氏提前临盆了。   苏禧不必管董氏的事情,何况现在魏义深的情况不好。他们回到院子,大夫早就在候着了,魏义深躺到床上,大夫忙帮他诊了脉,无什么大碍。   魏义深又让大夫帮苏禧也看一看,听到一句无事、胎气稳健才肯放心。老夫人和李氏都来看他,见他脸色发白躺在床上,提不起精神,婆媳两个人一并落了泪。   魏义深本就觉得疲累,此时反而要勉力安慰老夫人和李氏两人,好不容易才将她们给劝住了泪。在这个时候,又有丫鬟过来说,董氏难产,情况十分不妙。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微博是真爱被黑得很惨的一天(╥╯^╰╥) 第75章 惊鸿照影来(十三)   女子临产有如鬼门关走一趟, 听闻董氏的情况不太好,这事儿颇严重,不能不当一回事。一时间,老夫人和李氏都过去看董氏,这才留了苏禧和魏义深两人。   屋子里静悄悄的,苏禧人坐在榻边,魏义深便来握她的手。   她由着他去,轻声道:“你睡一会,我也过去看一看弟妹是什么情况。”   “祖母和娘都过去了,你不去也没关系……”魏义深握着她的手不肯放, “你这样折腾一场,还不快过来陪我一起休息。将我一个人留在这里,你怎么忍心?”   “你睡一觉, 我就回来了。”苏禧笑道。魏义深不听, 她俯身亲他一口,“总还是要看看的,哪能当真不去?我去去就回,到时候陪你一起睡, 行不行?”   魏义深恋恋不舍松开苏禧的手, 脸上是掩不住的委屈,终究还是放她走。苏禧带着听雨过去董氏那儿,院子里许多人,魏义行人此时还在外面,并不在府里头。   董氏的情况确实很不好, 胎儿太大,又是先出来的脚,已经有大出血的征兆了。稳婆纵然见过的情况多,也晓得这十分的不妙,放在其他人身上,很难不出事。   苏禧前脚刚到,董夫人后脚也到了。因为忧心女儿的情况,董夫人满脸的焦虑,眼底隐隐有泪。视线触及苏禧的目光时,约莫认出她身上,脸上闪过尴尬之色。   董夫人脸上的不自在转眼消失不见,她终究更加担心自己的女儿,也在院子里待不住,很快进去了产房。苏禧陪着老夫人、李氏还有魏二夫人在院子里坐着等。   丫鬟婆子们进进出出的,时不时有一盆盆血水端出来,而久久未听到婴儿啼哭,院子里一干人心紧揪着。老夫人觉得心情不太好,见苏禧在这里,颇有些忧心。   “若若,你回去休息吧?”老夫人凑首过来,压低声音对苏禧说,“夜深露重,你自己也得顾念自己的身子,我们这么多人都在这里,不碍事的。”   苏禧摇一摇头,正准备答话,产婆却从产房里跑出来,扑通一下跪倒在众人的面前不住的磕头:“老夫人,夫人,二夫人,大少夫人,老奴真的不行了……”   老夫人等人听言忙站起身,见她惶恐不已,都知不能再靠此人了。府里预备下的产婆也不止是这么一个人,二夫人不待说话往产房走去,其他人便也跟着去了。   此时的情况,哪怕是方才劝她回去休息的老夫人同样顾不上苏禧。她走在最后,跟着进产房,董夫人在榻边握住董氏的手,周围的婆子、产婆、丫鬟乱成一团。   苏禧在人群最后看了两眼,董氏身上的薄毯、身下的床单都染上鲜血。她浑身被汗水浸透了,脸色白惨惨的一片,嘴唇毫无血色,恐怕已经几近脱力。   董氏养胎期间,比往日丰腴不少,只怕胎儿也不小。这种情况,生产的时候,本就更为危险和困难,且碰上胎儿的脚先出来……这个地方可没有剖腹产这回事。   “有救吗?”苏禧暗暗问1987一句。   1987诧异:“你想救她?”   苏禧看一眼床榻上的人,眉眼沉沉的:“一尸两命是开玩笑的事情吗?魏义深被偷袭虽然出自她的手笔,但她终究胆小,不敢伤他,恐怕那样是想让我担心。”   “我要和她算账,有千百种算法,为什么非要这样?能救则救,不能救当然没有办法。其实就真的一尸两命又怎么样?她死了,魏家很快又会有一个少夫人。”   苏禧经历过了这么多个世界之后,越看得到这种环境下身为女性的悲哀和无奈。董氏的行为蠢又坏,可要让董氏不敢惹她,法子很多,见死不救却不在范围内。   “能救吗?”苏禧又问一遍。   1987终于给出答复:“还是有希望的。”   之后的两个时辰,苏禧主导了产房的一切。她借口楚苒若的娘亲便曾经难产,自己曾经研究学习过,让众人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让产婆配合她试一试。   董氏当时脑袋昏沉,不知道是苏禧在帮她,只是听到什么便努力做什么。直到婴儿呱呱坠地,董氏脱力昏睡,她失血过多,又一通抢救,好不容易才情况稳定。   婴儿出生时,魏义行已经从外面赶回来了。见妻子生下个小千金,喜欢得不行,当下便忍不住要去抱,担心他粗手粗脚才把他拦下。他郑重的同苏禧道一声谢。   苏禧此时也几乎耗光了力气,无力摆摆手,被听雨和另一名丫鬟扶回了院子里。魏义深一觉醒来还没有见人,甚至过来了寻她,两人在半道碰上。   “这是怎么回事?”魏义深嗅到空气里淡淡的血腥味,紧张追问。听雨连忙解释一通,魏义深便要去抱苏禧,苏禧小声说,“衣服上沾了血迹……”   魏义深不为所动将她横抱了起来:“这有什么关系?”他休息了一阵,人缓过来不少,便坚持着这么把苏禧一路抱回的院子里,又吩咐人去准备热水。   苏禧在小榻上躺了一阵,魏义深叫人端来蜂蜜水喂她喝下。见她人还是懒懒的,后来索性抱着她去沐浴,亲手帮她清洗的身子。他莫名的很喜欢照顾她的感觉。   自己已经这样了,苏禧没有和魏义深客气。等到沐浴回来,小厨房送来了吃食,不知是否这个时候太饿,平常没有食欲的苏禧陪着魏义深一起吃完了素馅馄饨。   这么一直忙活到了半夜。   魏义深终于抱着苏禧上了床榻,两个人相拥着,一夜好眠。   董氏休息过两日,才渐渐缓过来。得知是苏禧救了她之后,她心情异常的复杂。那一天……她因做下的事忐忑不安,得知人轻易就被找到,慌乱中跌了跤……   在产房里的时候,董氏几乎绝望了,以为自己要活不过来,却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了这样。当真是报应啊,她心里想着,亦觉得羞愧得往后没脸见人。   苏禧却主动找上了董氏。   孩子被奶娘抱去了休息,董氏还不能下地,此时躺在床榻上。看到苏禧,她先一愣,继而垂着眼请她坐,再吩咐丫鬟奉茶。片刻之后,董氏把丫鬟全都遣退了。   “多谢大嫂相救。”董氏张口先道一声谢。   苏禧笑笑说:“当不起。”   “弟妹究竟做过什么事,想必弟妹心里最是清楚。”苏禧单刀直入,“我之所以救你,不过求一个问心无愧,毕竟若非心中有愧,弟妹何以至于遭那般磨难?”   董氏未想她知晓了一切,心中惊骇,这种诧异在脸上也没有能藏住。她张张口,没能发出声音来。苏禧又问:“做下这样的事情,不知二弟是否知情……”   “他什么都不知道!”董氏急切的喊一声。   苏禧抬抬眼,又笑:“哦?这样……那你希望他知道吗?”   董氏惨白着脸,颓然表情便已回答了苏禧的问题。   苏禧说:“既不想他知道,往后便老实些。因为下次,你一定不会这么好命。”   三言两语之下,董氏后背冷汗涔涔。太过恐惧了,从始至终,她根本不敢直视苏禧的一双眼睛。等到苏禧走后,董氏窝在锦被下,兀自大哭了一场。   七日后,皇帝的旨意下来,魏义深正经成为了英国公府世子。之后又过得两月,在英国公的授意下,二房的人都从英国公府搬到外面住,差不多是分家的意思。   再到了后来,苏禧怀胎十月,和魏义深有了第一个孩子。两年后,老皇帝驾崩,新皇继位,不是三皇子,而是六皇子。英国公府仍出手把二房的人保下了性命。   原本病恹恹一个魏义深,却足足活到了七十八岁。   苏禧有情有义,直到送走他,才离开了这个世界,回到初始空间。   之前那个任务,因为她让原主依然担了祸水之名而没得到什么好。苏禧提交任务就想起来了这件事,由不得想,这个世界她很老实吧?她一面想一面提交任务。   系统的提示陆续响了起来——   【系统】【1987】:战色逆乐园板块解锁成功!   【宿主】【苏禧】:任务积分+10!   【宿主】【苏禧】:奖励积分+40!   积分还不错,解锁了新版块,总算不是凄凄惨惨戚戚了,苏禧心有安慰。她正想着的时候,系统又响起一声提示——   【宿主】【苏禧】:上善若水成就达成!   苏禧翻一翻系统,找到了成就一栏,发现这个上善若水的成就指的是在任务执行期间帮助某个人改邪归正了。她有一丢丢无语,但仔细看看,发现有奖励,顿时间又觉得还可以。   做人就是要这么有原则。   苏禧领取了奖励,收到系统提示——   【宿主】【苏禧】:获得【写作】模块试用机会x1!   在最开始,苏禧就很好奇这个模块,也觉得它比较有用。   按照之前看过的说明,获得这个模块的使用权之后,她在执行任务时,那个世界发生的事情会自动编辑成故事进行发表,还可能获得一定的收益。   惊喜拿到了试用机会,苏禧没有犹豫的使用。   难得有激情,她催着1987赶紧带她去下一个世界,想开一开眼。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个世界:当时明月在   冷漠无情的皇后vs重生想要一心向善的皇帝   大概就是一个渣渣皇帝重生努力洗白,惨遭皇后无情打脸的故事=。= 第76章 当时明月在(一)   夏日炎炎, 蝉鸣不休。   雕梁画栋的凤央宫中,苏禧倚在美人榻上,吃着大宫女春竹拿过来的冰碗消暑。   青花瓷碗底铺着一层细碎的冰块,冰块上又铺着果藕、新鲜的去芯莲蓬、菱角、芡实,最后撒上白糖、鲜核桃仁、鲜杏仁、鲜切的寒瓜、蜜桃。   用的都是时令的食材,样样新鲜,吃起来便多几分清爽。这样果香浓郁、鲜甜爽口、清凉解暑的吃食,很适合盛夏时节食用。   苏禧慢条斯理的吃着,颇为受用。   待她搁下碗,另一名大宫女秋棠从外边进来。   秋棠匆匆的行至榻前, 俯身凑到苏禧耳边道:“皇后娘娘,李昭仪和沈修仪两个人在御花园起了口角,李昭仪把沈修仪推到水里去了……现在人还在昏迷着。”   苏禧闻言, 眉心微动:“陛下知道了么?”   “是……”秋棠答应了一声, “陛下此时已经去往秋阑宫。”   “那我们也去看看吧。”苏禧听说皇帝过去了,颔首说道。   秋棠应下,复出去命人准备软轿。   苏禧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一个多月,在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 她领教到皇帝后宫这一干妃嫔有多能折腾, 是恨不得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闹,烦不胜烦。   因为她是皇后的身份,宫里大大小小的事都会传到凤央宫,牵扯到妃嫔的事便没有不往她这递消息的。一后宫的美人天天兴致勃勃扯头花,看多了也实在腻味。   苏禧在这个世界顶着的人物身份叫周菀青, 打从她十八岁那年和皇帝高启大婚,便入主中宫,是这宫里除去皇帝之外身份最为尊贵的人物。那时,她爱慕着他。   周菀青爱慕高启,他们又是夫妻,她对他恨不能掏心窝的对他好。如同许多俗套故事一样的,对于周菀青的这份感情,高启并不怎么领情,同样不怎么的稀罕。   苏禧从系统资料了解到周菀青的前世——   在周菀青十三岁那年,她如往年随母亲到隆恩寺斋戒七天。一日夜里,她被蚊虫咬得睡不着,从厢房溜出来到院子里偷瞧月色。那天夜里,周菀青遇到了高启。   高启不知因何缘由被人追杀,逃到寺庙中避难。无端端冒出来一个人,周菀青吓得差点大叫,被高启捂住了嘴巴,更要命的是,他从身后半拥着她让她别出声。   虽然月色之下辨别不清楚地方的容颜,但是周菀青认得出来是个少爷,也一下子就记住了高启的声音。她帮高启藏身躲开追杀,高启临走问她名姓,她没回答。   第二日,因周菀青的祖母忽然病重,她和母亲提前离开隆恩寺。此一面后,她再见高启,已经是四年之后的事情了。是因太后娘娘喜欢她,要高启娶她作皇后。   尽管那个时候对高启不过一面之缘,可她记住了他的声音,因此很容易认出他。周菀青没想到自己一直藏在心里的人竟是皇帝,他还答应娶她为妻,十分欢喜。   嫁给高启之前,周菀青满怀着期待,也对他一日一日情根深种。爱慕之心蒙蔽她的眼睛,叫她没有看清高启的真心,以为他们是夫妻,没道理高启对她会不好。   然而,周菀青在宫里过得十分糟糕。高启宠爱淑妃柳素心,冷落她。柳素心仗着自己受宠欺负周菀青的时候,高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有时候帮着欺负她。   尽管她是皇后,却远比不上柳素心。许太后喜欢周菀青、对她不错,可许太后在她入宫第二年便猝然离世了。也是自从许太后去世后,周菀青的日子越过越糟。   她一颗真心被高启弃之如履,被高启踩在脚下反复蹂|躏。明明是如此,周菀青却舍弃不下这段感情,终日在痛苦中挣扎,身体也一日比一日不济。   终有一日,大约正应那句“一报还一报”,高启遭了柳素心的背叛。临到最后,高启方知柳素心是贤王安插在他身边的人,这个时候,只有周菀青仍待他如初。   哪怕到了回天无力的那一刻,周菀青依旧以身相护,似要为高启多做一点什么。周菀青为他丢了性命,高启终于正视她的心意,也知晓了过往,却是悔之晚矣。   苏禧来到这个世界的时间点,是在许太后仙逝之后第二年。她来到这个世界时,高启才因为柳素心看中了原本进贡给皇后的两匹蜀锦,狠狠刁难羞辱过周菀青。   原本,苏禧以为,自己开启的是宫斗副本。可是,在这件事发生之后不出两天,高启却主动到凤央宫,另外补偿了她许多的珍宝,话里话外还隐有道歉的意思。   这种如同翻转般的态度变化,让敏锐的苏禧嗅到一点不一样的味道:这个高启,会不会是重生了?毕竟她还什么都没有做,那么能让他突然转变的原因太有限。   之后,苏禧有意无意试探过,通过高启的态度和反应,基本上也确认了这一点。宫斗模式一下变成开挂模式,她再回头看一看自己这个世界的任务,笑而不语。   周菀青虽然到最后都在为高启付出,但那个时候,她其实已经死心,不再对高启抱有任何想法了。甚至后悔在他身上虚耗了光阴,也愧对那个没能出生的孩子。   临死之际,周菀青想着,如今重来一世,她不会再在高启身上交付真心,不会再叫那些敢欺负自己的人得意。如果那个孩子还愿意来,她届时一定会好好珍惜。   苏禧接到的任务,是完成周菀青的心愿。这不怎么难,尤其是在发现高启同样是重生之后,她觉得这简直是一道送分题。唯一遗憾的是这个套路见得也太多了。   惦记着难得试用机会的苏禧,觉悟很高,想拿出点不一样的东西来。毕竟哪怕是陪着一群美人扯头花,也依然是扯头花,而扯头花这种事,她觉得十分的没劲。   苏禧乘软轿到秋阑宫,春竹和秋棠扶着她下来。她才走到了正殿外,皇帝高启亲自迎出来。苏禧冲他行个礼,高启伸手来扶她:“皇后不必多礼。”   她扶着高启的手起身,却很快便将手收了回来,仿佛不经意的举动。苏禧脸上的表情平平静静,略微皱着眉,问高启道:“陛下,沈修仪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高启比周菀青大四岁,今年是二十四岁的年纪。若光看皮相,他生得轩昂伟岸,容貌英隽,很是不错。可惜同他做过的事联系起来,多少有点人模狗样的意思。   “已经醒来了。”高启目光不着痕迹划过苏禧收回的手,跟着又说,“太医看过,没有什么大碍,只须休养几日便可,皇后不必太担心。”   苏禧点一点头,进去殿内看了看沈修仪。其实不过表示一下关心之意,她略微坐一坐,叮嘱沈修仪顾好身子,再训斥李昭仪两句,这事情也就过去了。   如果自己拿到的是宫斗副本,苏禧可能会考虑要不要拉拢其中一个人。现在既然她是开挂模式,这些费心思的东西当然都不必了,也派不上什么用场。   高启对她恨不得春风般温暖,这宫里头有人敢为难、欺负她,估摸着根本用不着她做什么、说什么,他就自觉解决一切。都这样了,她不横着走,对得起谁?   苏禧和高启一起从殿内出来。   高启忽然偏过头道:“无什么事,朕送你回凤央宫吧。”   “陛下不回勤政殿么?”苏禧疑惑般问。   高启一笑:“无妨。”   “那就劳烦陛下了。”苏禧也抿唇一笑,答应了下来。   淑妃从软轿上下来,正巧望见殿外帝后相视而笑、犹似恩爱异常一幕,暗中几乎银牙咬碎。她也不知是发生什么,自己明明那么受宠,却在一夕被冷落得……   想到最近这一段时间皇帝对她何种态度,柳素心的心底满是不甘。她克制情绪,上前和高启、苏禧二人行礼:“臣妾见过陛下,见过皇后娘娘。”   苏禧无意识般看了一眼高启,高启也看一看她,牵过了她的手,再去看柳素心时分明的板着一张脸:“免礼,沈修仪就在里面,你进去吧,朕和皇后回去了。”   撂下这么一句话后,高启牵着苏禧直接绕过了柳素心。柳素心愣在原地,直到他们走过才回过神来。她转头去看,却见苏禧回首冲她一笑,笑里不掩嘲讽之意。   这阵子被高启一再无视让柳素心越来越暴躁,而此时苏禧的举动,无异于是火上浇油。柳素心的心态瞬间爆炸了,她指甲掐进了肉里,暗暗发誓定要他们后悔。   高启让苏禧同他共乘御辇,将她送回凤央宫。两个人在殿门口下得御辇,高启很想进去又有所犹豫,苏禧直接说:“陛下若无事,进来喝杯茶吧。”   这样的话正中高启下怀,他当下便面上一喜。下一瞬又意识到自己身份,不该如此不淡定,这才轻咳一声,略微板起张脸来,压下情绪道:“好吧。”   高启在凤央宫喝茶,喝到暮色四合也没有舍得走。苏禧邀他留下来用膳,他状似勉强应了……再到后来,高启直接宿在了凤央宫。他一杯茶,最后喝到第二日才离开了。   过得三日,一众妃嫔到凤央宫请安。   苏禧坐在上首,忧心看着底下的人:“近来有灾荒的消息传来,百姓受苦,实在叫人心痛。本宫思来想去,也和陛下商量过,在宫里辟出来一块土地给大家。”   一众妃嫔犯懵,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苏禧顿一顿说:“这一块地,是给大家种庄稼的。这么做,也是希望大家能多多体会百姓疾苦,不吃因为在宫里过着好日子,就吃水忘源。”   一众妃嫔,一下子更加懵了。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设定是,这个世界的故事会根据女主任务进度变成连载故事发表在晋江,所以反馈方面就交给大家了!好评与否,有趣与否,霸王票、营养液,在任务结束之后都会根据情况在文里做个简单总结。试一试这种互动的感觉,不知道大家感兴趣吗?能赏脸配合一下就最好了=3=   不是宫斗副本,是真·种田副本。   女主觉得大家扯头花是因为太闲,所以让她们一起种田,会考核绩效的那种。2333333   晚安! 第77章 当时明月在(二)   后宫的妃嫔们, 哪怕出身再低,平日里也有三五个丫鬟伺候着,别说下地干活,便是端茶倒水这样的事都不太需要亲自动手。苏禧提出的完全超出她们的认知。   众人静默片刻,等到回过了神,纷纷在底下七嘴八舌讨论起来。唯有淑妃柳素心没有参与此时的讨论,反而是蹙眉望住苏禧,似乎在思考分辨眼前之人的变化。   苏禧注意到柳素心的目光,端起茶盏,冲她笑一笑, 慢条斯理喝了口茶。有前几日柳素心在秋阑宫的出丑,苏禧的这一举动,她只感觉到伪善和赤|裸裸的挑衅。   待一盏茶吃完, 众人讨论得差不多了, 苏禧手中茶盏搁下,说:“陛下的文书已经下来了,具体怎么回事,你们可以回去了再好好看一看。”   她的话音落下, 春竹和秋棠手中各自捧着一摞宣纸, 一沓一沓的分发给了底下的妃嫔。每一张宣纸上都写了许多的字。妃嫔们一目十行看两眼,又开始仔细看。   内容很多,一时半会看不完,而苏禧也不准备给她们这个时间。不等一众妃嫔把宣纸上的内容看个明白,她已经示意小太监将提前准备好的签筒和签子拿上来。   “关于每个人的土地怎么领取的问题, 为了显示公平公正公开,今天就直接在这里抽签决定吧。”苏禧说道,“也可以弃权,等别人抽完以后,我负责安排。”   她话说得清楚,底下的妃嫔却个个都被一波接着一波的信息冲击得晕晕乎乎。然而再怎么晕乎,一样不愿意被她安排,因此反倒很快一窝蜂涌了上来配合抽签。   在场的人里面,柳素心是唯一一个没有上前参加抽签的。在这之外,还有两个妃嫔身体不适没有来请安,苏禧把余下的三只签子拿出来看一看,直接做了分配。   柳素心是什么意见、什么看法,她连一个字都懒得过问。她的无视,令柳素心的心情又阴郁了几分。苏禧不理,找两个小太监给不在的妃嫔送签子之类的东西。   妃嫔们互相看对方都抽到了什么签号,交待完事情的苏禧又说:“一会把签号都记录在册以后,你们要是有兴趣,可以先去看一看自己抽中的地盘。”   苏禧说着点了几个小太监的名字,表示他们待会都在殿外候着,只管找他们引路便是。话说到此处,该交待的、该办的都已经妥当,苏禧便让一众妃嫔都散了。   妃嫔们迷迷瞪瞪走出了凤央宫,多数人仍是没弄明白怎么回事,总觉得这其实在和她们开玩笑,怎么想都不真切。因为苏禧很快就走了,她们想发问也没得问。   “皇后娘娘到底想要我们做什么呢啊?”   “种田?我爹好可是户部尚书……这样子**份的事情,如何做得?”   “可是皇后娘娘说,陛下也同意。”   “我看上头写着,”有人把宣纸翻开来,“到时候还要评比呢。”   “评比?评比什么?”   “这是在逗我们玩的吧,陛下怎么舍得让我们去做这种事……”   一步出正殿,胆子大一些的妃嫔们便在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今天的事。柳素心听着她们的话,微微拧眉,一路跟着走到了小花园,不远处软轿在候着。   “你们真要去种庄稼么?”柳素心脚下步子顿住,忽而问一声。走在她前面或是后面的妃嫔,听到这话,不少停了下来。她们看向柳素心,知道她是有想说的。   “我也不相信陛下会让我们去做这种事。”柳素心坚定道,“不管怎么说,我们也是陛下的女人,我们要做的事,是服侍好陛下,如何能把时间用在这上面?”   柳素心环视一圈,视线扫过众人:“我准备去勤政殿求见陛下,问一问到底是怎么样一回事,有人愿意同去么?”她往常没有少拉帮结派,一时却也有人应和。   左右打头阵的是柳素心,她又身为淑妃,不过问一问而已,想来不会有什么事。抱着这样的想法,未出片刻时间,有七八个妃嫔跟着柳素心去往勤政殿。   长兴帝高启下朝了之后,和大臣议过事,如常待在勤政殿批阅奏折。小太监进来悄声禀报淑妃、沈修仪等人求见,他头也不抬问:“她们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小太监当下没有敢应声,高启将一本折子批阅完,方抬了头吩咐道:“朕很忙,没有时间见她们,让她们回去吧。”小太监应了,即刻轻手轻脚地退出了殿内。   等在外面的妃嫔听过小太监的话,一众人俱都看向柳素心。柳素心本以为,这一段时间皇帝对她态度很奇怪,她自己来兴许不见,这么多人一起来总没有问题。   可她还是想岔了,即便这么多人,皇帝一样不打算见她们。这些人会跟着她来,说白了无外乎是出于对她的信任,现在这样饶是柳素心也感觉自己脸上烧得慌。   “是有很着急很重要的事情,耽误不得,必须现在就见到陛下才行,劳烦小公公再帮忙通报一声。”柳素心顶着火辣辣的一张脸,硬着头皮对小太监说道。   小太监脸上十分的为难,两边不敢得罪:“淑妃娘娘,陛下正在忙,这会确实不得空,您莫如此。奴才也是替陛下传话,绝对不敢有半句虚言。”   柳素心余光瞥一眼其他妃嫔,看到她们脸上犹豫之色,心知要不好。她这一阵子失宠,她们心里不会不清楚,这件事要是办砸了,以后有别的事情,便不会信。   “既然陛下此时不得空,大家不如先回去吧……”柳素心转身说道。   沈修仪问:“淑妃娘娘呢?”   柳素心笑一笑说:“我在这里等着陛下,一定把话带到。”   众人犹豫之间,被多劝过几句,因日头太晒,仍三三两两的离开了。   柳素心没有走,甚至众人走后,她不管不顾跪在了殿外。   小太监被她突然的举动吓一跳,慌忙避开去:“淑妃娘娘这是做什么?!”   柳素心语气平平静静说:“今日陛下若是不见我,我便在这儿跪着了。”对方身份尊贵,小太监不敢随便拉扯,只能劝一劝,可也没什么用处,最后唯有看着。   而今这样子酷暑的天气,日头晒人,越靠近晌午,越熬受不住。柳素心人跪在太阳底下,跪了一个时辰,一张脸晒得通红通红的,碎发被汗湿了贴在额头脸颊。   小太监一直在旁边着急,直到高启身边的源公公走出来,他连忙上前说明情况。   源公公作为近侍大太监,身份权利不同,见此情形,便折回殿内与高启说一声。   高启听言,紧拧着眉问:“不是让她们回去了吗?怎么还在外边?”   夏源躬身回禀:“只有淑妃娘娘一个人。”   他很清楚,这种事若放在以前,他绝不会让柳素心在外面这么受苦。不仅不舍得让她受苦,还会将最好的一切都捧给她,可从今往后,他都绝不会再这么做了。   高启还未开口,又有小太监进来禀报说:“陛下,皇后娘娘来了。”一听到皇后过来了勤政殿,高启即刻放下朱批御笔,便站起身问,“皇后来了?在外面?”   苏禧本可以直接进去的,可是柳素心在外头跪着,她当然是要让高启亲自出来见她才比较气人。她在廊下不过略站了站,拒不见柳素心的高启便大步朝她走来。   “这会儿天气这么热,怎么特地过来了?”高启走到苏禧面前,柔声问。   苏禧冲他笑笑:“打了伞,也不是很热,陛下不用担心。”   高启看她额头渗了汗,直接拿手帮她擦,心疼道:“都这个样子了还说没事。”   苏禧羞怯低头,脸颊红扑扑的,唇边赧然的笑意。   高启看她这幅情意绵绵的模样,心中不知多欢喜。明明从前见过那么多,竟都不似今日般觉得她如此仙姿玉色,他一时间看痴了,便有些呆的也跟着笑。   正跪在殿外的柳素心,在他们二人眼里,好似根本不存在。见高启从勤政殿出来的一瞬间,她以为他终于愿意理会她了,却这个样子,还是这样视而不见……   柳素心在殿外跪了那么久时间,早便已熬受不住。此时再一受刺激,气血上涌,眼前一黑便晕厥过去,人栽倒在了地上,不轻不重的一声响动。   苏禧和高启听到动静,扭头朝她看过去。   “春竹、秋棠,还不快把人扶起来,好好送回去。”她故意抢在高启前面说道。   高启没有说话,春竹秋棠应下一声,春竹将手中的食盒拿给苏禧,便和秋棠一起过去扶柳素心。食盒才沾苏禧的手,已被高启拿了过去,好似生怕会累着了她。   “这是什么?”高启一面问,一面牵着苏禧走进勤政殿。   苏禧乖巧被他牵着,温和道:“是寒瓜。”   高启看她一眼,毕竟只是寒瓜而已,犯不着这样特地跑一趟才是。   苏禧有些不好意思解释:“这个寒瓜特别甜,特别好吃,便想让陛下也尝尝。”   “来之前拿冰块镇着了,味道应当没有毁损……”她状似小心翼翼,补充一句。   高启禁不住笑,觉得她这样实在可爱,俯身便亲她一口。   “青青说好吃,那这个寒瓜一定是最好吃的。”高启十分有原则道。   苏禧抿唇一笑,浓情蜜意的望着高启。   柳素心没有能见到高启,关于妃嫔们种田的事情却彻底确定了下来。皇帝的文书被贴出来公告,没有回转余地,众人不得不认命,接受了这一事实。   她们仔细看过苏禧发给她们的,发现上头清清楚楚写着,在此期间,表现优秀的妃嫔届时将会得到皇帝陛下亲自准备的奖励,而表现很差的妃嫔则会受到惩戒。   此外,上边还写着,七天一次小评比,一月一次大评比,评比的结果记录在册,对应一定的奖赏和惩罚。到丰收之际,收获越多,得到的奖励也将会越为丰厚。   众人叫苦不迭,偏偏无处诉苦。帝后仿佛什么都不知道,还命人分发了用具、种子等的物什到各宫各殿。等到了日子,穿着华丽富贵的一众妃嫔出现在田地里。   作者有话要说:  寒瓜就是西瓜了。   其实小册子上面写的是——   优胜奖励:【侍寝机会】x1。   高启:????? 第78章 当时明月在(三)   妃嫔们到的时候, 苏禧领着吉祥物高启已经等了一刻钟的功夫。原本众人是怨声四起、懒懒散散,在看到皇帝的瞬间,一个激灵都打起了精神,态度立刻端正。   后宫的妃嫔们此时都到场了,其中不乏过去见高启一面都难的。事先她们都不清楚高启也会出现,一时不免懊恼没有打扮得更精致些,又蠢蠢欲动想引他注意。   先帝在高启十六岁那年驾崩,他同年继位,成为新君,之后曾举办过三次大选以充盈后宫。平常高启没有太大的感觉, 这会所有妃嫔聚在一起,他有些心虚了。   悄悄摸摸瞥一眼苏禧的表情,看到她脸色淡然, 高启心神稍定。视线扫过面前的一众妃嫔, 顷刻收获媚眼和秋波无数,高启更加心虚,又偷偷去看了一眼苏禧。   今天晨起,她提起了这件事, 央求他过来看看, 他便答应下来。不过一件小事,她那样和他撒娇,他怎么舍得不答应?可现在,高启感觉自己心情并不是很好。   他知道她对的心,也知道她对他很好, 但发现她丝毫不介意他有这么多女人时,高启总觉得不对。明明好像,这个样子才正常,偏偏他心里就是不舒服。   苏禧注意到高启的目光,侧眸也看他,又转过了脸来。   她冲高启微微一笑:“难得大家这么干劲十足,陛下说两句鼓励的话吧。”   高启如今对眼前人的笑容毫无抵抗力,因而苏禧对他笑一笑,他便刹那什么心思都没有了,望向她的眼神都一下变得温柔许多,何况提的是之前答应了的要求。   他依依不舍移开眼,重望向一众妃嫔,轻咳一声方说:“先贤有云,‘王者以民人为天,而民人以食为天。’望你们能珍惜这次经历,莫浪费朕和皇后的苦心。”   高启略微停顿半晌,回想着苏禧的话,又徐徐开口道:“有表现优异者,朕和皇后届时定会有奖赏。但假使敷衍了事,弄虚作假,朕和皇后也绝不会轻轻放过。”   他一通话无异于对众人打了一管鸡血,起初个个觉得自己不行的人都来了动力,再看其他人也俱是竞争对手。至于高启一口一个“朕和皇后”,被忽视得彻底。   高启一番话说完了,苏禧站出来贴心表示,考虑到大家都没有经验,特地请了人来指导,免得大家不知所措。顾虑到高启,除了两个工部年长官员外都是农妇。   两个工部年长官员如今已经不在工部任职,也是请来当摆设的。能和妃嫔们有直接接触的是经过挑选的农妇,选人的时候也专挑憨厚老实些的,免得徒生事端。   相关事宜布置下去,多少费了些时间,日头渐高,高启担心苏禧会晒着,不多会带着她回去。众人恭送帝后离开,之后念着高启的话,竟耐下性子来试着学习。   高启送苏禧回了凤央宫,两个人走到阴凉的廊下。今天虽不必上朝,但是仍有奏折等待批阅,高启需要去勤政殿,因此没有进去,他们站在正殿外。   “谢谢陛下。”苏禧微仰着一张殷切脸孔,对高启笑道。   高启问:“为什么道谢?”   苏禧维持着脸上笑意说:“单臣妾做这些事陛下不反对,便应该好好道谢的。”   “朕自然不会反对。”高启没有犹豫回答。   他话说得太快太急,苏禧脸上一点又疑惑又好笑的表情,像是不太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说。高启反应过来,低头笑笑,却抿一抿唇没开口,眼底闪过一丝不自在。   “这一段时间……”相对静默半晌,苏禧先出了声。高启闻言,心里一紧,只假作镇静抬眼看着她。苏禧对望一眼,低眉娇羞一笑,“陛下忽然待臣妾很好。”   “以前,好像没有现在这样,这个也要谢谢陛下的。”她越说高启越心虚,苏禧当全不清楚,咬一咬唇,“谢谢陛下,臣妾很高兴,也很喜欢……特别喜欢。”   话说到最后,声音渐低,高启很自觉从苏禧的话里听出对他这般态度的不确定、小心翼翼和些许难为情。他满心怜惜,主动去握住了苏禧的手,两人执手相望。   高启微笑望住苏禧,语气郑重说:“你是朕的皇后,朕对你好都是应该的,不用道谢。青青,以后,朕会一直都对你好的。”   苏禧仿佛被他的话给弄得怔住了,呆愣愣看着高启。她的表情让高启心疼,他伸手将苏禧拥入怀中,手掌摸一摸她的头说:“进去休息吧,晚上朕再过来。”   “好,臣妾等陛下。”苏禧脸埋在高启胸前,瓮声瓮气道。   之后高启乘着御辇而去,她在殿门口目送着他远去,才转身走进了正殿内。   高启在初日的鼓励让妃嫔们比激起七分热情,但毕竟个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只能维持三分热度。第一天下来,有不少的人便受不住,第二天称病再不肯去。   虽是如此,但同样有部分妃嫔认定这是机会,想着至少先看一看七天以后的第一次小评比。因而这些人在第三天的时候,轻松和前来“视察”的高启搭上了话。   消息传到其他妃嫔耳中,一方面暗恼自己不在场、错失机会,一方面担心会不会招了皇帝的不喜欢。之后数日先前称病的妃嫔基本又出现了,可高启没有再去。   也不是没有对这一切不屑一顾的,譬如淑妃柳素心。除去在头一天去露了个脸,且高启和苏禧离开,她也离开外,一直到了第七天的小评比,她都没有再出现。   苏禧对此不以为意,柳素心一旦没了高启这个后盾,只有任由拿捏的份。高启如今憎她厌她,则不论她做什么事,也无外乎是垂死挣扎,已经没有了任何用处。   如果在别的情况下,苏禧还是挺乐意怜香惜玉的。不过现在这样子的环境、这个样子的设定以及这样子的任务,样样都要求她把不必要的情绪收敛起来。   如是到得了第七天,亦即是第一次小评比的时候,苏禧照常把高启也一并捎上。毕竟才七天的时间,大家又手生,情况好一点的,无非是种下去的东西发了芽。   苏禧甩锅技术一流——   两位工部的老官员,加高启三位吉祥物负责评比,自然无人敢有异议。妃嫔们平常的表现情况是由高启点的人负责记录在册,同样没有人敢提出质疑。   如此,结果很容易出来了。   被评为了最优的是孟才人,而最差的没有争议是一直不出现的柳素心。   高启象征性对孟才人表扬过几句,与了一些赏赐。在苏禧的微笑暗示下,他违心的表示要和她一起用午膳。从始至终,关于柳素心的惩罚,却一个字都没有提。   孟才人入宫至今已有三年,生得温婉可人,只性子太老实,除去她刚进宫那会曾侍寝过两次外,便几乎没怎么见过皇帝了。众人心里晓得,因此才更加的眼红。   谁会预想得到,在她们眼里如此荒唐的事,当真被皇帝和皇后正经对待,还能够有这种和皇帝陛下独处的机会……多少妃嫔跌足暗恨,越发后悔自己先前敷衍。   苏禧坐上了软轿回凤央宫,吩咐道:“从今天开始七日内,淑妃宫里的吃穿用度悉数比照御女的来,让御膳房那边注意些,淑妃宫里的宫女太监也撤一部分。”   “迟一些……和源公公一起去办罢。”停顿了一下,苏禧补充道。   春竹福身应了,这才起轿。   外头热得厉害,苏禧出去一趟回来,身上已经冒不少的汗,独自用过午膳,更是浑身黏腻难受。她索性吩咐宫人备水沐浴,一身清爽回到殿内时,皇帝过来了。   “陛下。”苏禧走到罗汉床边,对高启行了个礼。   高启转过脸来,面上掩不去的委屈,一双眼巴巴的看着她。   苏禧看一看他,扑哧一笑,万分好奇和不解般问:“陛下这是怎么了?”高启看着她倔强的不说话,她便展臂把高启抱住,“怎么这样子,发生什么事了吗?”   因刚刚沐浴过,苏禧身上自然闻不到汗味,还散发着淡淡的清香。高启被她软软的手臂抱在了怀里,心里免不知道多受用,可是一张了口,委屈之意有增无减。   “朕不想和别人一起用膳。”高启宣誓一般的说,“朕只想和你一起用膳。”   苏禧问:“陛下午膳用得不好吗?”   把和他一起用膳当作奖励给妃嫔,苏禧自然清楚他为什么这幅模样。   可装糊涂到底,要他自己说出来。   “不好,很不好。”高启说。他抬起头,又站起身,双手扶着苏禧的肩,把闷在心里有一段时间的话问出口,“为什么我要去陪别人用膳?为什么你不介意?”   苏禧脸上的笑意散了,认真的看着高启:“臣妾没有不介意。”她拿一双明亮的眸子望着他,一字一句把话重复一遍,“不论以前还是现在,臣妾都十分介意。”   高启一怔,她又笑笑:“可是陛下不是臣妾一个人的陛下,即使介意,臣妾也不能说……要这个样子,是会被说不贤惠不大度的。臣妾身为皇后,不能如此。”   “谁敢胡说,朕割了他的舌头!”高启怒道。   他话音刚落,被苏禧慌忙捂住嘴巴:“陛下怎么可以说这种话?”   看清楚她眼里的关切和慌乱,舒心了的高启笑笑握住她的手。亲亲苏禧的手指,他才握着她的手从自己嘴巴上移开:“这样的话,是什么话,为什么不能说?”   反问一句,高启满目温柔看着苏禧:“下次不要再让朕去同别人用膳了。”   不等她开口,他又说了一句,“朕不想去。”   作者有话要说:  高公关上班的第一天,很挫败了。 第79章 当时明月在(四)   凤央宫里, 高启对着苏禧委屈巴巴。琳琅殿内,柳素心将送到她面前的午膳全都扫到地上。殿内宫人被撤得剩下两个贴身宫女,此时都战战兢兢,大气不敢出。   往日明明那么好的拿捏皇后,转眼欺负到自己头上来了,甚至没有还手的余地,任是谁都要气到呼吸不顺畅。柳素心脸也气到扭曲,唯有靠四处破坏发泄情绪。   以前高启赏赐她的东西都摆在殿内,为此,高启还曾经夸奖过她。如今看着这些东西, 柳素心只觉得一阵一阵憋屈,愤愤中起身大步过去将这些赏赐砸了一地。   狠狠发泄过一场,柳素心发髻散了, 薄薄夏衫歪歪斜斜穿在身上, 无比的狼狈。她缓一口气,扫一眼跪在地上的两个宫女,阴测测的问:“陛下现在在何处?”   宫女瑟瑟发抖回:“陛下……陛下去了凤央宫。”   柳素心闻言,眯了眯眼, 又慢慢整理好自己身上的衣服, 没说话独自进去里间。   两名宫女等她身影消失,才敢小心翼翼互相对看上一眼。   她们连忙起身收拾殿内这一地狼藉。   高启在凤央宫缠着苏禧不放,苏禧决定好好和他讲道理。不管怎么说,之后要用到他的地方很多,不能才刚起头就让他打退堂鼓, 不肯继续配合下去。   “陛下不是答应过臣妾,都依臣妾的吗?”苏禧无辜看着高启。   高启似乎很震惊:“你要把朕往别人那儿推?!”   他原本以为,自己已经把话说得这么明白,而她既然也不喜欢,该好好哄一哄、好好安慰他一番,不能让他白受委屈才是。竟然……就只是这个样子?   高启此刻站在苏禧面前,手臂揽住她纤软的腰肢,眼里却满满的幽怨。苏禧手指戳一戳他的胸膛,同样委屈巴巴道:“臣妾何时是要将陛下往别人那儿推了?”   “只是……人无信不立,文书上面写着陛下会与表现好的人特殊嘉奖,总不能在这里反悔了?陛下先前,不是也同意了么?”苏禧低下头,小声说着。   高启回想文书被送到他面前的事情。因为是她的提议,并且她仔细和他解释过为什么会有这个提议、目的又是什么,他就没有仔细看,爽快地在文书上盖章了。   莫名的,高启心底涌出一种被出卖的错觉。   他心情复杂看着苏禧问:“难不成……你还希望朕往后翻她们的牌子?”   苏禧诧异抬头:“陛下要安排这种奖励?”她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垮了下来,掩不住的沮丧之意,但不多会转为坚定,“若有这般嘉奖,那么臣妾也要参加。”   “只要臣妾做到最好,陛下便不会……”她咬一咬唇,没有说下去。   她误会了他的话,但高启忽然欣慰,连忙道:“没有,也绝不会有这种奖励。”   “这种天气,你的身子怎么熬得住?”高启轻轻捏一捏她的脸,宠溺的语气,“你可千万别乱折腾,要是这么玩出来点什么事,朕难道不心疼?”   苏禧踮脚伸手捧住高启的脸,在他唇上用力亲了一口,喜滋滋的说:“陛下心疼臣妾,臣妾一直都知道。谢谢陛下。”她满面的笑容,看得高启跟着笑了起来。   两个人把话说到了这里,高启已经忘记自己最初目的。   稀里糊涂的,他答应苏禧好好配合。   眼看着孟才人尝到甜头,原本叫苦叫累的妃嫔都少了一大半。再看到连往日那么受宠的淑妃,都被惩处得这么彻底,不为嘉奖也为不被惩罚,众人真正勤恳了。   勤恳归勤恳,背地里小动作却不断。毕竟优胜的人只有一位,谁都希望是自己,而最末位又会受到惩戒,谁都不希望是自己,由此便也很快滋生出来许多事端。   人和人相处难免有口角,妃嫔之间同样如此。面对同样的事,有人一笑置之,有人睚眦必较,于是,有人心里有记恨的对象,干脆寻机暗中动手脚、搞破坏。   每天辛辛苦苦在地里干活已经很累了,隔天再过去一瞧,发现自己好不容易长出来的小幼苗被糟践,犹如被挖心头肉,不仅自己,任别人看了也要心疼可怜。   在头七天获得好评的孟才人是头一波遭遇报复的,她太老实,直接忍耐下来。然而这个口子开了后,背地打压、报复、破坏的情况愈演愈烈,几乎无人幸存。   等到了第二个七天,苏禧又捎上高启过去检查“作业”,只能用一句“触目惊心、惨不忍睹”来形容。原先好歹还能看到嫩绿的小幼苗,现在反而只剩下杂草了。   看着皇帝脸上嫌弃的眼神和表情,一众妃嫔也纷纷羞愧捂脸,到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不对劲。她们这么争了半天,却拿不出好结果给皇帝看,又能够有什么用。   这么个情况,逼得工部的老官员互相对视交换过意见,眼睛一闭,索性开始胡说八道了起来:“娘娘们还是初次,没有经验,不小心烧苗的情况也是常有的。”   他指一指杂草被拔得最干净的那块地:“但像这样的土地,至少很适合种庄稼,杂草已经全部被清理了,还是挺不错。”这块什么都没有的地最后被评为最优。   妃嫔们私底下的小动作,苏禧怎么会不知道?不过她也挺佩服的,人的潜力果然是无穷无尽。在此之前,她竟然想过,全都累瘫了,没准就没有心思玩这些了。   天真!单纯!   苏禧都有点唾弃自己曾经一瞬冒出来的顾虑。   看一眼这一块地的标号,苏禧脸上像有诧异一闪而过,又转为微笑。   “八号,我记得是……孟才人?”她含笑发问。   孟才人红着脸走了出来,福一福身说:“是。”   苏禧笑一笑,夸奖一句:“本宫没有看错人,你果然是一个踏实的。”   高启看到孟才人,想起之前吃过的那一顿饭。其实那顿饭也没有那么糟糕,是他心里觉得别扭了。孟才人确实很规矩,也不像有的人,折腾很多这样那样的事。   这么自我安慰后,高启觉得,非要比较起来,孟才人不是那么差劲。这次和上一次一样,例行的表扬和奖励,他承诺给孟才人一次两个人月下小酌的机会。   月下小酌四个字,深深的刺激了众人。月下,意味着晚上,又小酌,如此情调。正所谓“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这小酒要是喝得好,岂不是……   孟才人听到这些话后,脸红得更厉害。她种的庄稼不知道被谁踩个稀巴烂,当时她差点都气哭了,却认了命,想着别的虽然来不及,但把杂草处理还是可以的。   谁知道,她竟然会这么幸运?孟才人心里便有些感激苏禧,一时间心里只觉得若是没有皇后娘娘,她何时才被陛下注意?她以前当真认为自己在宫里就这样了。   到今天,柳素心依然没出现,那么垫底的人毫无疑问是她。苏禧毫不掩饰自己在针对她,直接吩咐下去,让御膳房往后只须往琳琅殿送馒头小菜就行。   “粮食来自不易,粒粒辛苦,若不珍惜,则不配享用。”她视线扫过眼前众人,肃然道。高启如今看柳素心不耐烦,却不好直接动手打草惊蛇,这样反而很好。   苏禧和高启离开,一众妃嫔面对这样一个结果,捶胸顿足,恼恨不已。要不是这几日闹得这么凶,怎么会白白让孟才人给捡去了好处?下一次绝对不可如此了!   当天夜里,高启命人在小花园摆下小宴,和孟才人于月下小酌。这天夜里的酒,他越喝越觉得闷,越喝越觉得难受,等到后来,他直接挥退了孟才人。   “你可以回去了。”高启说。   孟才人才帮他斟满一杯酒,怔一怔,搁下酒壶当真告退了。   高启自己闷闷的喝过两杯酒,重重搁下了酒杯霍然起身,叫周围的宫人惊了惊。他什么话都没有,径自大步走到了一丛灌木前,绕几步,弯腰伸手拎出来个人。   宫人忙举着宫灯往前一照,发现不是别人,正是皇后娘娘,连忙请安行礼。高启仗着自己身高和力量优势,把苏禧拎到了眼前,看她泪眼汪汪的望着自己。   “躲在这里做什么?”高启心里烦躁,话出口语气却温柔。   苏禧没有立刻回答,反而眼也不眨看了高启许久,仿佛要把他的模样刻在心里。   “臣妾做了一个梦,”到了后来,苏禧低声开口,“梦里面,陛下抛弃了臣妾,还让臣妾在凤央宫外罚跪,任由臣妾怎么哀求,陛下也……”   苏禧是挑了上辈子高启对周菀青做过的事来说的。因而高启听言,便是胸口一震。他脑袋一下子放空,只顾得上把她抱在怀里,安抚道:“梦而已,不用当真。”   作者有话要说:  孟才人:捡漏王me!【可把我牛逼坏了,叉会腰.jpg】   高公关:……今天也是被皇后抛弃的一天qaq   相信你们没有抛弃我,营养液会有的!(╥╯^╰╥) 第80章 当时明月在(五)   高启慢慢回过神, 维持着抱住苏禧的姿势,脑中却思绪万千。在不久之前,在他身上发现了一件很玄幻的事——本该死了的他,又活过来,还回到死前很多年。   他清楚知道经历过的那些不是梦,因而这件事再如何玄幻,高启也接受了。他把那些看作前一世,而这一世,只要他好好筹谋,前一世经历的事情都可以改变。   前一世临死之际, 一切回天无力,皇后周菀青死在他怀里时,他才知道曾救他一命的人是这个人, 而不是他一直以为的柳素心。那时, 他方醒悟到自己的糊涂。   前世明明亏欠了她那么的多,到生死患难之时,他身边却只剩下了她不离不弃。高启觉得,自己回来了, 对她怎么好都不为过。不去对她好, 还要对谁好?   方才在这地方和喝酒的时候,高启确实心情不怎么样。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对她这么好,她还非要他去做这种事……见到她、听到她的话,高启明白了过来。   说到底是他自己的问题, 以前他对她那么不好,那样忽视她,做了那么多对不起她的事情,就算现在自己做了这些,又怎么够?比起她曾付出的,还远远不够。   高启忽然想通了,也不再纠结她提的这些要求。毕竟她身为皇后,像她所说的,总是在被要求贤惠大度,怎么敢独占他一个人?说不得,她还担心他会变回去。   她对他还没有多少的信心吧,他突然变得对她好了起来,也要时间适应。高启沉默中想着,不管怎么样,他都要对她很好,不能辜负她。这一切,是她应得的。   苏禧怎么神通都神通不到能随便窥知高启心事,可是既然她有预谋说了这番话,至少不是什么都想不到。感觉到他的手臂收紧,苏禧知道自己的目的基本达成。   抱了苏禧一会儿,高启才问:“因为做了个梦,就这么瞎跑出来?”   “就想看看陛下。”苏禧说,“看一眼,臣妾就放心了。”   想看看他,又不想打扰他们吃酒,所以躲在灌木丛后面?那种地方,指不定藏着什么咬人的虫子,她也不怕有事……高启无奈:“那也不必躲起来。”   高启手臂松了松,低头看着苏禧,承诺一般说:“往后你记得,不管朕在哪里,你想见朕都不用偷偷摸摸的。你想见朕,随时都可以大大方方来见,知道么?”   “好。”苏禧含笑低头,乖巧应了一声。   高启心情变得舒畅,望住她的发顶笑笑,带她一起回了凤央宫。   一夜温存。   翌日,高启早早起身去上朝,临走时俯身在苏禧额头印了个吻。   苏禧睡到辰时才醒转,床畔自然无人。春竹和秋棠守在外间,注意她醒来,便领着宫人进来伺候她洗漱梳洗。等到她收拾妥当,热腾腾的吃食也已经送到。   昨天刺激了一下高启,他夜里格外努力,这会儿起来了,苏禧还觉得腰酸。她坐到圆桌旁,想着一会必须让春竹帮她按摩按摩,便接过一双银筷用起早膳。   苏禧慢条斯理吃下一个虾饺,秋棠从外面进来。行至她面前,福了福,秋棠方才俯身在她耳边禀报道:“皇后娘娘,淑妃娘娘今天去了……”   秋棠说的,是柳素心今天终于低头,和其他妃嫔一样也去种庄稼去了。苏禧对此不太意外,她挺了这半个月,没得到半点的好,还尊严扫地,总该做一点让步。   柳素心是贤王的人,约莫送她进宫,就是要蛊惑君心的效果。现在她无端失宠,甚至皇帝对她表现出了厌恶,对他们并非好事,那么必然会选择做出一些弥补。   高启目前为止,对柳素心的态度是以无视为主,没有主动怎么发难过。单单是这样的举动,想要解释不大难,但柳素心一再放低姿态,他该怎么做又得另说了。   苏禧觉得,是时候好好利用柳素心过去仗着高启宠她,恨不得骑到周菀青头上去的那些事迹了。山水轮流转,一报还一报,且正好让别的人都好好看明白形势。   秋棠把话说完,苏禧轻轻点了点头,见没有别的吩咐,她便退到了一旁。什么话也没有的苏禧,她一边琢磨着后续,一边自顾自继续吃起了第二个虾饺。   众妃嫔经过头七天不以为意,便宜了老实的孟才人,后七天互相使绊子,再次便宜了老实的孟才人这些深刻教训后,幡然醒悟,做好自己的事才是正经。   领悟到“真谛”的妃嫔们发挥勤劳的美好品德,辛苦劳作,看到柳素心也出现了更加觉得压力——以前好歹有人负责垫背,现在垫背都奋起了,还敢不努力?   因为之前七天,成果都被作没有了,等于是一次重头再来,因此才加入的柳素心和其他人没有什么差距。她放下身段以后,比其他人更不介意,努力成果立显。   第五天的时候,柳素心那块地播下的种子长出大片嫩绿的幼苗。她明明才尝试,便这么的厉害,不少妃嫔看得艳羡。艳羡的同时,也着急起来,怕自己是末位。   然而,到了第六天一早,情况发现了变化。柳素心地里的菜苗全都被毁了,看得出来是人为的。那些幼苗全被狠狠踩踏过,许是跺脚太狠,连泥土都被踩严实。   柳素心还没有到的时候,到得早一些的妃嫔三三两两围过去看。众人一边可惜,一边窃喜,又暗暗猜着是什么人这么大胆,敢这么无所畏惧欺负到淑妃的头上。   哪怕柳素心现在不得宠,可她毕竟是淑妃,品阶也摆在了这里。她往日的做派,众人看在眼里,亦是对柳素心从来不敢惹。几乎每个人都好奇,究竟是谁做的。   柳素心今天起得稍晚了一些,是以姗姗来迟。远远看到不少人围在一处,叽叽喳喳不知道在讨论些什么,她已经皱了眉,等意识到不对,连忙拔脚上前。   有人低低说了一声:“淑妃娘娘来了!”一众围在一起的妃嫔闻言,忙让开路,纷纷行礼请安,低着头又偷偷去看她的表情。柳素心走过去,一时间呆愣住了。   她一张脸阴沉沉的,压抑着怒气问:“怎么回事?!”   有妃嫔小声道:“不清楚……我们过来的时候已经是这样了……”   柳素心狠狠的深呼吸几口气,不断告诫自己冷静。她早应该想到可能有这种事,而不是等到事情发生了,才意识到自己大意,猜意识到有人不会肯随便放过她。   正当这个时候,响起小太监两声尖亮的通传——   “陛下驾到——”   “娘娘驾到——”   帝后驾到,妃嫔们连忙迎上前去行礼。柳素心眸光微闪,亦跟着众人走上前去。高启视线扫过众人,随即出声免了她们的礼,众人谢过恩典,重新站直了身子。   “求陛下和娘娘为臣妾做主!”柳素心突然一步上前,跪在二人面前。   高启低头看她一眼,苏禧问:“什么事情?”   柳素心垂首恭谨道:“回皇后娘娘的话,臣妾好不容易种出来的庄稼,不知被什么人给糟践了,如今便是什么都没有了。恳求陛下和娘娘为臣妾做主!”   “还有这种事?”苏禧睁眼说瞎话,拉着高启过去看情况,把柳素心撂在原地。   他们此时所看到的,和之前所有人看到的没有任何的区别。   “陛下,这要怎么办才好?”苏禧握住高启的手,把皮球踢给了他。   高启和她对视一眼,宠溺问:“皇后觉得呢?”   苏禧一本正经的说:“这样恶劣的事情,绝不可姑息,臣妾以为该彻查到底。”   高启本不想理柳素心的事情,听她这么说了,勉强点点头。   于是,高启很快吩咐下去查清楚这件事。苏禧在旁边补充,要求今天之内就查个清楚,免得引起其他妃嫔不必要的恐慌。柳素心见她殷勤,马上察觉到了问题。   她讨公道,无外乎认定这些是皇后让人做的。可是现在皇后这样,焉知有什么陷阱正在前面等她?结果还没出来,柳素心已经生出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   吩咐下去之后,到得了下午,掖庭司便声称查明真相。被押在众人面前的是一个太监,且大家都晓得,这个太监从前都是在琳琅殿伺候的,妃嫔们一时间哗然。   掖庭司的人说,从这个太监的住处找到了一双没来得及处理的黑靴,鞋底沾泥,还有嫩绿菜苗。黑靴是此太监的鞋履,和他脚的尺寸、和地里的鞋印都对得上。   “亦即是,这次的事情,是他做的?”苏禧反问一句,又眨眨眼说,“若是本宫没有记错,你从前是在淑妃跟前伺候的吧,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情?”   太监跪在地上,身体抖如糠筛,不敢说话。   好半晌后,他才带着哭腔,战战兢兢的说:“是……是淑妃娘娘指使我的……”   作者有话要说:  小高脑内活动——   论戏精的诞生。   声明一下,小高不会洗白。   虐完淑妃就虐他,排排坐,吃果果(不 第81章 当时明月在(六)   太监的话一出口, 柳素心惊了,围观的一众妃嫔也惊了。众人齐齐看向柳素心,却见她脸色惨白,瞪大了眼睛看着那个太监,已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淑妃求陛下和本宫主持公道,你却说自己是淑妃指使。”苏禧脸上一点思索的表情,“那么依你所言,淑妃这是在故意博取同情不成?”   太监跪伏在地上,一瞬大气不敢出的模样,更不敢应话。   柳素心见状, 也跪伏在高启脚边求饶:“陛下明鉴,臣妾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高启却没有去看柳素心,甚至有意无意往苏禧的身边挪了一步。帝王之心, 深不可测, 而帝王恩宠也从来都虚无缥缈。一夜飞升,一夜坠地,当真不怎么稀奇。   没有了帝王恩宠,她什么都不是, 柳素心怎么可能到现在还看不明白?只是始终无法甘心也没办法相信, 自己真的走到这一步了。到底哪里出了差错,她不懂。   “人证物证俱在,你倒还有什么可狡辩的?”柳素心听到高启的声音在自己头顶响起,冷漠之至,漠然至极。炎炎烈日, 她却从心口到四肢百骸都感觉到了冷。   “陛下……”柳素心听到皇后喊了皇帝一声,而后说,“臣妾倒觉得,这个太监的话有一些蹊跷。若当真淑妃自己所为,她为何还要陛下和臣妾为她做主呢?”   “皇后以为如何?”高启问。   苏禧说:“淑妃没有保护好自己的庄稼,定是有责任在的,这个不能推脱了。”   “假使今天认为淑妃没有责任,岂不是给人钻空子的机会?”她又看一眼太监,继续道,“至于这太监么,依臣妾看,不若罚俸半年、杖责二十,以儆效尤。”   高启仿佛想也没有想便道:“就照皇后说的办吧。”   于是太监被带了下去,这件事似乎到此为止。   苏禧走到柳素心面前,微微弯下腰像伸手去扶她。柳素心抬眼,对上她的目光,看清楚她眼底的炫耀,和她嘴边一贯叫人心生厌恶的无害笑容。   “已经没事了,淑妃也先起来吧。”苏禧含笑道。   和苏禧对上眼,柳素心就确定是她在从中捣鬼了,但又怎么样?能奈她何?   柳素心沉默的站起身:“多谢皇后娘娘。”   苏禧不以为意,收回手笑一笑道:“淑妃同本宫,未免也太过生分了一些。”   高启见苏禧上前不甚欢喜,因而柳素心一站起来,他已伸手把她带回身侧。苏禧看一看他的表情,敏锐觉察到他似乎想要说什么,不由垂下眼,轻拢一拢衣袖。   身姿挺拔的高启负手而立,出声道:“柳氏先时违背皇后旨意,如今又生事端,此般表现不配淑名。传朕旨意,夺柳氏淑妃之位,降为才人,择日搬离琳琅殿。”   苏禧听言,暗道高启终于开窍。她给他创造这么好打压淑妃的机会,不好好把握,多少浪费她的心思。不说淑妃根本没什么背景,便是真的有,又关系得到什么?   不说高启如今仍大权在握,哪怕受到辖制的皇帝,也少有不能做主后宫之事的。从她来到这个世界,柳素心就只有被摁在地上摩擦的份,果真……高处不胜寒。   高启的话代表着君无戏言,他下了旨意,事情便不再会更改。柳素心冷静的接受了这一切,她现在无非砧板上的一块肉,唯有任人宰割的份,挣扎也不会改变。   柳素心的遭遇,给余下的妃嫔敲响警钟。稍微胆小些的妃嫔,不免后怕,先前她们私底下闹成了那个样子,陛下和皇后娘娘当真都不知道么?也许只是没追究。   夜里高启如常宿在凤央宫,苏禧和他两个人躺在床榻上,明明是睡下了,却又忽然爬起来。她趴在高启的胸前,知道他也没睡着,小声的喊:“陛下……”   高启没有应声,苏禧便又小声喊第二次,仍旧不得回应。她索性将手探进他的衣裳底下作起乱,任性胡闹。高启终于给出了反应,将苏禧的手摁在自己的胸前。   “怎么不睡?”高启半睁了眼,斜眼看一看苏禧。   苏禧往他面前凑一凑:“陛下,有件事,臣妾想和您坦白,否则是睡不好了。”   高启笑着闭眼,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问:“什么事?”   “其实……”苏禧说,“是臣妾小心眼派人去毁了柳才人的庄稼的。”   高启问:“就这件事?”   苏禧语气听起来颇为诧异:“陛下不觉得臣妾心肠不好么?”   “朕早就知道了。”高启脸上淡淡的笑,拿另一条胳膊将苏禧揽在怀中,有一下没一下轻拍着她的背,“青青若看她不高兴,下次便不让她在你面前出现了。”   苏禧顺从脸贴在高启胸前,继续小声问:“如果臣妾说,是因为臣妾嫉妒她,才做这种事,陛下也不会怪臣妾、觉得臣妾不对吗?”   嫉妒这样的字眼从苏禧的口中说出来,令高启心中一痛。她为什么嫉妒、为什么独独针对柳素心,原因他十分的清楚。他长叹一气,说:“不会。”   静默片刻,高启轻声问她:“青青,你还记不记得,在你未出阁之前,大约是十三岁那年,在隆恩寺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情?”   高启感觉到趴在自己胸前的人身子一僵,继而慢慢放松下来:“记得。”   “陛下,也还记得是吗?”   高启“嗯”了一声。   沉默中,他语气沉沉说了一句:“对不起。”   苏禧仰头看他,眼里满是疑惑:“陛下……为什么要同臣妾道歉?”   高启自嘲一笑,却不再说下去。   苏禧望住高启片刻,方才收回了视线,依偎在他胸前,声音很低:“臣妾是很久以后才知道……那天夜里,竟是陛下。臣妾也以为这样的小事,陛下早忘了。”   “没有。”高启声音微哑,“朕从来没有忘。”   苏禧支起身子,笑着倾身吻住他的唇,泪水也滑落:“臣妾之幸。”   第三个七天,柳素心毫无疑问的再次垫底。她从琳琅殿搬出来的时候,身边依然只有两个贴身丫鬟。曾经住在琳琅殿里所享受到的一切,从今往后再也没有了。   之后没有过去多久,柳素心便生病了。她一病不起,终日躺在床榻上,任是多少副药喝下去,都看不到半点好转。妃嫔们出于避嫌,没有人去探望她。   别人都不去,但苏禧去了。   柳素心有气无力躺在床上,半阖着眼,没有要行礼请安的意思。   “皇后娘娘金尊玉体,何苦要来这里?”柳素心讽刺道。   苏禧唇边淡淡的笑意:“柳素心,逞强有什么意义,什么都不会改变。”   “你求一求我,没准我还能让御医来给你瞧一瞧病。”   她知道自己如今在皇后面前只有自取其辱的份,柳素心不愿意再开口。   苏禧立在她的床榻边:“你当初怎么欺负我,我还没一一还回来,你可不能死得太早,多没有意思啊。其实,柳素心,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你一直没有身孕?”   “明明一直承宠,陛下从前也待你那样的好,十天有八天宿在琳琅殿,可是这样受宠的人却始终没能够有一子半女……”苏禧一笑,“我很好奇,到底为什么。”   柳素心原本脸上病态的苍白又添上了一层霜,内心惶然,亦凄凉无比。如果她膝下有个孩子,再怎么样,也确实不至于沦落到这个地步,可有什么用?   承宠了半年都没有动静,那个时候,她就知道自己不会有孩子了。在入宫之前,她已经失去了生育能力。从一开始,她便注定不可能会和皇帝有孩子。   柳素心呆愣躺在床榻上,一言不发、一动不动盯着帐幔。   苏禧到底什么时候走了,她没注意。   妃嫔们勤勤恳恳、老老实实种田了好几个月,有人和高启一起赏花过,或是一起赏月过,还有妃嫔得了允准出宫去省亲。好处虽多,但不少人以为会有的侍寝机会却从未出现到。   不仅没有出现过,皇帝陛下夜夜宿在凤央宫,分明像是眼里心里都只有皇后娘娘一个人。这个样子,不是没有人私底下抱怨,可没人敢置喙,怕遭了难,毕竟有淑妃的经历摆在了前面。   直到秋收,妃嫔们得以解脱,能好好休息了。到这个时候,大家互相认真看一看,不是变黑了许多,就是粗糙了许多,再不复过去嫩生生、水灵灵的模样,个个欲哭无泪。   长久累积的不满爆发,一众产生了革命友谊的妃嫔们终是气不过,到高启面前去哭诉了。她们恍惚也明白过来,为什么陛下不肯召她们侍寝了……可这个样子,皇后娘娘未免太过无耻!   妃嫔们聚集到勤政殿,求见皇帝高启。   小太监进去通禀过后,很快高启和苏禧一起出来了。   妃嫔们看到苏禧,意外之余也有些犯了怂。   但最后沈修仪仍是站了出来。   “陛下,臣妾觉得不公平!”沈修仪含泪愤愤道,“为何我们个个都要做这些事,而皇后娘娘却不用?皇后娘娘为六宫之首,为何不做表率和榜样,反而躲清闲?”   苏禧看看高启,又看看沈修仪,点一点头:“沈修仪说得在理。”说话间,她手抚上自己的肚子,低低一笑,“本宫不是不想和你们一道,只是……有了身孕,御医说不合适。”   沈修仪连带其他妃嫔目瞪口呆。   苏禧又笑:“若是你们有人有了身孕,自然也是不用的。”   一众连侍寝机会都没有的妃嫔:“……”   皇后娘娘原来是真的这么无耻的吗? 第82章 当时明月在(七)   妃嫔们初次鼓起勇气集体抗议, 便生生碰了个壁,被苏禧的无耻震惊到了。她们离开勤政殿,虽未被责罚,但亦认为丢脸,互相不免埋怨几句,称自己被怂恿。   苏禧觉得大家进步了不少,以前只会互相使绊子互相猜忌的人,如今都能聚集在一起搞事了。纵然不过是如此,可比起最开始那样的风气,似乎多少变好一点。   高启那么长的一段时间都宿在凤央宫, 苏禧也一直都在等这个孩子的出现。即便她自己对孩子并没有执念,然而毕竟高启有皇位要人继承,想要孩子也不为过。   自打苏禧有身孕起, 高启对她的爱护亦与日倍增。入冬了之后, 天气渐冷,小动物过冬都会长膘的,有喜的她更没有例外,到年底的时候, 已经胖了两圈。   说胖了两圈, 但因为原来很瘦,现在这样看着反而刚刚好。再则苏禧对于身材管理这件事颇为看重,哪怕胖了,也只是略显丰腴,甚至比起过去多出几分风韵。   年节将近时, 收到皇帝高启传召的贤王抵达都城。高启好生招待他,待他十分的亲热,分明是一如既往的信任。苏禧也在这时候,见到了前世干翻高启的贤王。   对苏禧而言,系统给她的任务,类似于一个目标,而达成目标的方法往往不单有一种。譬如,她也可以支持贤王夺位成功,让重生的高启再一次遭遇双重背叛。   只是,这毕竟是在走一条弯路。比较起相当于是附加题的贤王来说,终究还是高启这一道送分题来得轻松许多。再则既然高启重生了,也算开了挂,总有点用。   贤王年节一直在都城,这期间,高启亦待他始终亲切。正月十五后,贤王请辞,高启一留再留。如是直到贤王第三次请辞,高启松口,也在宫中设宴为他践行。   彼时已经到了二月初,正值冬春之交,乍暖还寒,桃树在冷风中开了满树的花。   苏禧的肚子开始显怀,平常嗜睡厉害,不过妃嫔安生,她不必为后宫之事操心。   妃嫔们之所以很安分,除去和皇后若对上,无异于以卵击石外,亦因高启新年后曾经传达过一项旨意。他下令,有搅得后宫不消停者,不问对错统统罚去耕种。   吃过的那几个月的苦,是以前十几年、二十年从来没有吃过的,也是今后不论十几年或二十几年绝不想再吃的。有这么一道旨意压着,大家自然十分安分守己。   为贤王践行的这一天,高启称是家宴,因此宴席上的人不太多。苏禧身为皇后,同样出席了,妃嫔中亦有少许人被允赴宴,而近来身体好转的柳素心也在其中。   苏禧坐在高启的身侧,不知是否贤王在场,高启不似往前殷勤,只让春竹和秋棠好好照顾她。却还记得她这一阵子的口味,吩咐御膳房单独为她做了几份吃食。   高启和贤王连同其他四位大人觥筹交错,酒过三巡之后,席间的气氛逐渐热烈。苏禧不知贤王是否有感觉,但她猜想着,贤王这次来了,恐怕轻易是走不了的。   她注意到,坐在下边的柳素心时不时往贤王的方向看过去两眼。柳素心在高启这儿失宠了,在后宫生活过得越来越不好,贤王或许成了如今这个人唯一的寄托。   高启允许柳素心赴宴,应该是有想法的。苏禧这般想着,又一杯酒下肚的高启将酒杯搁下,凑过来她耳边问:“累不累?要不要先回去休息?”   苏禧扭头看高启一眼,眼底蕴着笑,心底明白他其实别有用意,面上只乖巧的应下来一声,又问:“好先走的吗?”高启颔首,让春竹和秋棠先送她回凤央宫。   软轿在凤央宫正殿外稳稳的落下了,春竹和秋棠扶着苏禧下来。她们走进了殿内的下一刻,凤央宫外的守卫便增加许多,且个个气势比往日巡守时要更为肃杀。   后来春竹出来的时候,看到这样的一幕,便嗅到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味道。她想到情况不明,不好叫皇后知道了忧心,故而未将外边的状况禀报给苏禧听。   在回凤央宫之前,出于一种依恋和关切,苏禧说了让高启少喝一些的话,也说自己累了会早休息,让他不必太牵挂。只是回来之后,直到夜深,苏禧都没有睡。   洞开的窗户不知从何时开始有雨丝飘进屋里,外面起了风,凉意灌进来。近来的天气多变,担心苏禧会不小心着凉,秋棠觉察到以后立刻上前去将窗子合上了。   苏禧倚在床榻上,问一句:“外头下雨了吗?”   秋棠答应了一声:“是。”   苏禧扶着春竹的手从床榻上下来了,皱眉问:“什么时辰了?”   秋棠又回:“约莫亥时三刻。”   “已经这个时辰了,宴席还没有散……”苏禧自言自语般道。   春竹想着自己看到的那些,劝道:“许陛下喝得正兴起,娘娘不如早些休息罢。”   苏禧走到桌边坐下来,说:“再等一等吧。”   她话音落下,略抬一抬手,秋棠便上前替她倒了杯热茶。   连着三杯热茶下肚了,仍旧不见高启人影,苏禧终于说:“春竹,你让个小太监去探探消息,宴席究竟散了没有。若宴席已经散了,陛下是不是去了勤政殿。”   通常情况下,妃嫔不可以打听皇帝的行踪,但这些条条框框,对苏禧其实是没有任何用处的。春竹应声走到外面,没有马上打发小太监去探消息。   她先抓了个侍卫过来问话,虽然没有问到太多信息,但却得知宴席已经散了。听到了这话后,她才按照苏禧的意思找了一个机灵的小太监吩咐下去打听打听。   那太监是在柳素心身边伺候过的,后来被苏禧收服,还帮她做了事。那时虽说罚他半年的俸禄,但给的赏赐却远胜那些,那一顿板子也不过虚张声势一回罢了。   此时得了春竹的交待,这太监立刻去了办事,不多时回来,同春竹回禀:“宴席已经散了,陛下去了勤政殿,没有召妃嫔……倒似乎……召了御医……”   太监和春竹在殿外说这些时,苏禧正好从殿内走出来,因而听了个清楚。听到高启召御医,她急急走了两步:“陛下召御医了?好端端的,为什么会召御医?”   苏禧乘软轿到勤政殿,没有让人通禀便直接闯进去了。掀开珠帘走进了侧间,她便看到高启人正躺在床榻上,御医此时仍在为其处理伤口,惊诧之下,像在原地迈不动步。   高启原本以为是大太监有事禀报,抬眼看到苏禧,也吓了一跳。他一动,背对着苏禧的御医更无防备,一下手抖,弄到了高启的伤口,他倒吸一口凉气。   不明情况,却以为自己做得不好,御医惊慌中跪伏在地上请罪。高启的视线只落在苏禧的身上,有一点发懵:“这么晚,怎么突然过来了?”   今天夜里,苏禧回到凤央宫之后,没过半个时辰,设宴的殿内发生了一场厮杀。但高启为这一天部署了很久,无论如何,他绝不允许贤王活着回到封地。   厮杀中不小心受了伤,想着夜深,且不好惊动她,高启才过来了勤政殿。他以为她早已经睡下,是以未曾想,她会在这个时辰出现在了这里。   见苏禧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高启忙说:“没事,一点小伤。”见苏禧抹泪,他只好又说,“我现在不方便,你走过来,到这里来……”他冲苏禧招一招手。   “陛下怎么会受伤了?”苏禧几步走到了床榻旁,被高启拉着坐在床沿,握着高启的手慌忙问。哪怕心里面清楚,她此时也完全是不知所措、担忧不已的模样。   高启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说:“不小心弄的,等到后面再慢慢和你解释。”他拿指腹抹过苏禧脸上的泪,“当真无事,但你多哭两下,就真的要有事了。”   苏禧泪眼汪汪看着高启,见他眼底满是认真,终于点一点头,止住哭意。之后御医继续替高启处理伤口,苏禧就坐在床榻旁边陪着他。再到后来,御医退下了。   “陛下必须好好的解释,为什么会受伤……”余下他们两个人,苏禧强调一句。   高启往里面挪一挪,说:“你先上来躺着。”   苏禧也躺到床榻上,因为高启受伤不方便,显怀了的她同样不方便,只能手臂挨着手臂这样的躺着。高启手摸索着放到苏禧的肚子上,努力想要感受到新生命。   “是为了你,是为了他,也是为了大陈,为了朕自己。”高启低声道,“贤王有谋逆之心,朕让他彻底留下来了。还有……柳氏,也陪着他。”   说这些话的时候,他语气里透着无限的轻松。 第83章 当时明月在(八)   贤王和柳素心无疑都是高启的心病, 他一次性把这两个人解决,夺去他们性命,才算能真正睡个安稳觉。贤王一死,贤王相关的势力逐步瓦解,再无后顾之忧。   高启心里舒畅了,苏禧也觉得不错。有过前世的教训,他这一年来恪尽职守,勤于政事,说明是清醒的。贤王被解决了,说不得海晏河清, 国泰民安指日可待。   虽然从前世柳素心、周菀青和高启之间的感情纠葛看,他似乎不是一个能把这些事处理得很好的人,但看他对付起贤王时的果断果决, 也证明他并非那么无能。   如今她肚子里的, 是高启的第一个孩子,且目前来说,高启和其他妃嫔有孩子的可能性基本没有。因而,她的孩子若是接手一个太平盛世, 那自然再好也不过。   贤王彻底留在都城以后, 后续要处理的事情太多,高启变得十分忙碌。后宫的妃嫔们纵然不知柳素心真正的死因,却一样被震慑,一时间个个都分外小意谨慎。   苏禧心态平和,继续过安心养胎的日子。她要把这个孩子好好生下来——为在不久的将来, 可以预见的依旧和送分题一样既轻松又清闲的皇太后生活。   如是复过得数月的时间,高启将朝堂之上贤王党羽拔除后,离苏禧临盆只剩下了两三个月,而他往日那份的忙碌也稍微得到缓解。为弥补,高启开始多多陪她。   一日午后,绣榻之上,高启陪苏禧小憩。不到小半个时辰,他先一步醒了,醒来见她在睡,又无急事,便躺着不动,侧过身子看旁边的人,手掌落在她的肚腹。   因已经到了这种时候,能感觉得到胎动,是以高启的手掌放在那没过多会,他便已感觉到胎儿的回应,不由得微笑。比起最初的兴奋激动,他如今已淡定太多。   房间里十分安静,高启沉默感受自己孩子的胎动,自顾自被逗得笑了起来,又去看一看仍在睡觉的苏禧。想将她喊起来,却舍不得真的吵醒她,倒自己像傻子。   尚未出世的胎儿和他打了好几声的招呼,高启自己傻乐了一阵,准备把手收回来的时候,忽而听到来自苏禧的一声嘤咛。他以为苏禧是要醒了,抬眼发现不是。   不知是否陷入了梦魇中,高启看到仍闭着眼的人眉头紧蹙,脸色渐渐泛白,额头有冷汗冒了出来。她像在害怕,在惊惧,不停的在摇头,口中不断在说着不要。   觉察到她大概是做噩梦,高启连忙将她的手握住:“青青,不要怕,朕在这里。”他试图靠着这种方式喊醒苏禧,很快发现没有什么用处,甚至使她表情更痛苦。   “陛下……放过我的孩子吧……求求你……”高启耳中听着她的喃喃自语,她的手反握住他的手,且握得很紧。他看到她眼角有泪滑落,脸上满是焦虑和不安。   高启身体僵住了,因为苏禧的话,因为想到她可能梦见的内容。他几乎一瞬回想起来,那时他和孟才人“月下小酌”,她躲在灌木丛后看他,说自己做了噩梦。   她说梦到自己被抛弃,说梦到他让她在凤央宫罚跪,任凭她如何哀求都不理会。那是他犯下的错,对她做下的恶,这一次……她又梦到了什么?   高启不知她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可是,连他重活一次的事情都发生了,还有什么能比这更稀奇?只他从未想过,他们现在这样好,假使某天她知晓过去……   “没事的,青青,朕答应你,你和孩子都不会有事。”高启思绪混乱中,已经侧过身子去将她抱住了,手掌一下一下轻拍着她的背,努力给她一点安抚。   回来以后,好好的和周菀青相处,高启方知,她其实这样的好。和她在一起时,总是可以很开心。他爱极了她用满腔爱意望住自己时的模样,仿佛他就是她的全部,是她的整个世界。   高启在苏禧耳边小声说着话,语气温柔,内心的忧虑不露端倪。在睡梦中的人,似乎因他的话逐渐变得平静,脸色变得和缓,紧皱的眉也慢慢舒展开来。   她出了许多的汗,眼角有泪,高启便拿手替她一一擦去,动作轻柔,擦得细致。在这种安抚之下,没过多久,苏禧睁眼,两眼泪汪汪的,残留噩梦带来的惊吓。   “陛下……”苏禧怯生生喊了高启一句。   高启怜爱望着她,亲一亲她的脸颊,问:“做了什么不好的梦吗?”   他将收敛住自己的情绪,只留下了疼惜,不愿叫她察觉一丝不对劲。   苏禧迟疑中颔首:“是一个……非常不好的梦……”   高启有心想确认,故而温和笑笑说:“是什么梦,吓得又哭又闹的?方才还听到你在梦里头喊朕,就不能梦到朕一点好的事情么?”   “臣妾梦到……”苏禧声音放低了,停顿了一下,仿佛是在努力回想,而后才继续说下去,“梦到陛下不想要这个孩子。”她垂下眼,视线望向鼓起来的肚子。   没有等高启说话,她自己先轻舒一口气,说,“陛下怎么会不要这个孩子呢?难怪别人说,梦都是相反的。”像自己说服了自己,话音落下,她自己却先笑了。   苏禧拉着高启的手去摸自己的肚子,似缓和下来,整个人都变得轻松:“臣妾是不信陛下不喜欢这个孩子的,陛下也多和他打打招呼,好提前培养一下感情。”   高启见她转眼不把这个梦给抛开了,一瞬心里跟着松一口气。他的视线也落在她的肚子上,又笑:“方才他还和我打招呼的,我们感情很好,青青不用担心。”   苏禧半信半疑看着高启,仿佛认真思索他话是真是假。   高启却握住她的手,语气郑重的说:“朕答应你,你和孩子都一定会好好的。”   他一下子变得极为正经,苏禧便像是反应不过来。   愣了愣,她才笑着去亲亲他的脸,口中笃定的说着,“臣妾知道的啊,陛下对臣妾很好,对我们的孩子一定会更好。”   不知是否皇后两度梦到这些事的缘故,高启莫名生出一种感觉,过去那些事,她迟早会知道的。尽管他并不希望如此,可一旦变成了那个样子,他将毫无办法。   高启清楚,过往已成定数,无可更改,他可以做的,是在她未知晓那些之前,对她好一点,对她更好一点。等到那一天到来的时候,她或许会多几分的不忍心。   在想到皇后可能知晓过去之前,高启明白,自己对她虽然很好,但是这种好,多半是出于一种补偿的心思。他认为自己应该对她好,和感情一事没有太大关系。   今时今日,当他产生这个念头了以后,高启意识到,在和她相处期间,自己早便已经动情。他没办法想象,假如她知道自己对她的好不过出于这种原因,她会不会觉得厌恶。   或许,她一直以为,他对她好,是因为同样喜欢她。如果知道那些,她会不会无法接受?如果她知道他怎么辜负过、怎么欺侮过她,会不会觉得被欺骗,会不会心伤心碎?   可是——   他已经爱上了她。   他对她,是再也无法失去。   高启发觉到,在不知不觉之间,他对苏禧的感情已经深种。他身为皇帝,手中握着无上权力,想要她留在他身边一点都不难。可有过去的那些,似乎全无意义。   原来喜欢一个人,真的会让人变得小心翼翼。高启体会到当初她对自己的感情,那种忍不住靠近,又害怕被厌烦的谨小慎微,那种暗暗的欢喜和无缘由的心伤。   他如此贪恋此时两个人的和睦与美好。   他如此不希望那一天会到来,最好是,永远都不会来。   高启究竟经历过了什么样的思想斗争,苏禧不太清楚。   可从系统给出的数据不难知道,高启对周菀青的感情发生了实质性的变化。   这一变化意味着,她的这一步棋依然走对了。   尽管知道,如今把周菀青看得极其重要的高启,不会希望她和他一样带着前世的记忆,但……苏禧觉得很抱歉。之后的这一步,是必然要走的。   苏禧盘算着,总归得找一个好一点的时机。   凭着高启前世对周菀青做的那些,太过便宜了他,怎么都还是让人有些不痛快。   不过不太急,苏禧自觉做事十分稳扎稳打。   马上便是十月怀胎,瓜熟蒂落,她先把娃娃生下来是正经。   于是,之后的数月,高启对苏禧的殷勤达到空前地步,要多一心一意,便有多么的一心一意。终于在一个傍晚,到了预产期附近的苏禧发动了。高启不管不顾,坚持在她身边陪着她。 第84章 当时明月在(九)   生产的过程不是十分顺利, 苏禧自己没什么感觉,守在一旁的高启却在紧张忧虑中不断煎熬着。嬷嬷、女医、宫女个个脸色严肃,手上动作绝不敢有一丝纰漏。   时间越是流逝,高启的脸色越是不好看。床榻上正在努力的苏禧,更是整个人浸泡在汗水里面,头发凌乱的贴在额头上,脸色因痛苦而扭曲,克制不住在痛呼。   苏禧每次喊一声疼,都会令高启的表情难看一分,甚至想要去质问女医和嬷嬷, 为什么不帮她止疼。他恨不能替她去受这一份罪,可偏偏只能这样想一想而已。   “陛下……疼……疼……”苏禧一面哭一面诉苦。   高启心口泛疼,连声哄着她:“不生了, 不生了, 青青不生了。”   然而婴儿的脑袋都已经看得到了,怎么可能说不生就不生?于是这种煎熬仍旧在继续,期间苏禧被喂着喝下过一些参汤,一直熬到后半夜, 那孩子才终于出世。   嬷嬷抱起孩子, 未几时,产房回荡响亮的啼哭声,伴着欣喜恭贺的声音:“恭喜陛下,恭喜皇后娘娘,是一位小皇子!”她殷勤将婴儿抱给高启和苏禧看一眼。   苏禧脸上虚弱的笑容:“怎么生得这个样子, 小老鼠一样。”   高启正在帮她擦去脸上的汗,听言不满:“朕和你的孩子,怎么会是小老鼠?”   医女和宫女仍在帮苏禧处理,高启让那嬷嬷把孩子先抱去清洗。那嬷嬷退下了,不一会儿,高启又将浑身虚软的苏禧抱起来,好让宫女把弄脏的床单换成新的。   后来一切停当,被高启喂着喝过几口水以后,苏禧睡了一小会。她醒来时,婴儿被奶娘带下去了休息,高启正准备上床陪她一起睡,倒不在意她现在这个样子。   “陛下要在这儿睡么?”苏禧眉头轻蹙,低声问道。   高启理所当然的语气:“朕不在这儿睡,难道要去别处不成?”   苏禧似乎迟疑:“臣妾现在这样……可能不是那么合适……”话虽未说得直白,但她在说什么,高启很容易听得懂。毕竟在往日里,常听到女子生产污秽一说。   “怎么不合适?”高启笑问,仿佛打消她疑虑般径自亲吻了一下她的额头,见她下意识闭了眼,他又轻声说,“青青,我们是夫妻,这样没有什么不合适的。”   苏禧慢慢睁开了眼睛,认认真真的看着高启。   高启也会看她,静默对望了片刻,他出声道:“等明天,朕便旨册立储君。”   册立储君对于大臣而言是必要的,但如果没有特殊情况,尤其是皇帝身体暂且没有什么问题的情况下,不会迫切立刚出生的婴儿为太子。这其中的变数太多了。   高启的话代表了太多的东西,苏禧的脸上浮现一丝惊讶:“陛下……”她斟酌着语气般问,“明天,是不是太赶了一些?等再长大一些,再议此事也不迟的。”   “其实从你有了身孕起,朕便在想这件事了。”高启说,“他尚未出生,朕便已经想好了,若生的皇子,即立为太子。这个位置,将来必然属于我们的孩子。”   苏禧看起来有一些着急,掩住高启的嘴不让他说,又急切说着:“陛下如今身强体壮,正值壮年,何须如此?抑或是,陛下其实有什么事情瞒着臣妾?”   高启感觉到她是在紧张,估计猜测着,以为是他身体出状况才说这些话,故而回答道:“朕没有瞒着你什么事,不过想着,早晚都是要册立储君的。”   “再说下去天都要亮了,”高启伸手将她抱过来,轻轻拍一拍苏禧的背,有一点哄小孩睡觉的样子,“快睡吧,你也累了大半夜,等休息好再说这些。”   事实上对册立储君这件事满意无比的苏禧,至此没有开口。   她在高启的怀里,重又睡着了。   高启只休息了不过一个半时辰,便起身去上早朝。或因喜得贵子,且母子平安,纵然没睡上多会,他仍旧是精神抖擞。朝堂之上,他便提起了册立太子这一撞。   身为皇帝,高启有绝对的话语权不假,但立储一事到底事关重大,经他提出后,少不得也免不了需要再行议论。因此下朝了之后,他在勤政殿内和大臣们议事。   高启的态度坚决,到得了最后,自然是他的胜利,册立储君一事彻底定了下来。他从勤政殿出来,满面的笑容,心情好明晃晃摆在了脸上,想着要去告诉皇后。   坐上御辇,高启问身边近侍道:“皇后这会是在做什么?”   跟随在侧的夏河便答:“回陛下的话,皇后娘娘这会儿仍在休息,尚未起身。”   高启听说皇后还在睡,当下没有想得太多。昨天产房里面的情况,他亲眼所见,是以这个时候,只以为她实在太累了,这样昏睡属于正常的范畴。   然而,当苏禧中午没有醒,下午也没有醒,甚至傍晚仍没有醒来,任是谁都察觉到不对劲。高启传了御医,御医却只说皇后身体无碍,不知是何缘由迟迟不醒。   即便高启自己,一样注意得到,床榻上躺着的人呼吸平稳,无论怎么看都分明是正在睡觉而已。偏偏怎么喊都不见她应声,也怎么唤都唤不醒她,异常的奇怪。   御医们个个束手无策,躺着的人同样不见其他任何的异样,唯一能做的事似乎单单剩下了等待。只能等着,她什么时候会自己醒来了,或者……   如果有值得庆幸的事,那应该是给她喂水喂汤或喂药,她都不会毫无反应。这个样子,又有些像昏迷状态,却独独叫人查不出来因由,不知道为何会如此。   高启起初被惶恐的情绪侵占了大部分想法,因为她醒不来,便害怕她会此后都不再醒来了。但当最初的惶恐褪去后,过去设想过又被遗忘的想法再次被记起来。   在皇后醒来之前,他无法确定是否这样的一回事。对于高启而言,也许真的到了那个时候,他需要面对的,反而会是一场来自皇后周菀青的审判。   心有预感,高启的心情也一日比一日沉重。尽管如此,他依旧时时陪在床榻旁,不假人之手的照顾她,也依旧如自己所言,将他和周菀青的孩子正式立为太子。   在日复一日的等待和被诸种复杂情绪的折磨之下,高启在一个又一个的深夜里,一度生出遣散后宫的想法。事实上,后宫于他而言早如虚设,他知道她明白的。   假如真的做了这件事,才更像是做贼心虚。明明清楚是这样,但是到了第十天,床榻上人仍未有醒来迹象,高启仍传下这道旨意,交待底下的人去仔细的办妥。   太过难熬,在传下去这道旨意之后,他终于不再日日夜夜守着她,却吩咐奶娘往后每天将太子抱过来陪她睡上一会。他试图以这种方式,唤醒陷入沉睡中的人。   他忽然变得认命。   若她醒来,他们便要一起面对横亘于其中的过往,他也宁愿如此。   第十五天的时候,高启如常去了上早朝,等到下朝,却精神萎靡。候在殿外的大太监疾步走上前,躬身飞快一气儿说道:“陛下,皇后娘娘今儿早上醒来了。”   高启闻言,瞬间一个激灵,整个人变得格外清醒。   他匆匆赶到了凤央宫,走到了殿外,却又放慢脚步,脚下顿了顿,才往里走去。   里间有逗弄孩子的声音传出来,大约正好孩子醒着,她正看孩子。高启突然停下来了脚步,立在原地迟迟不动。一众宫人莫名,也摸不准头脑,可无人敢催促。   一直在外面站得片刻,听到她让奶娘把孩子抱下去,高启重新抬脚。转进里间,宫人们纷纷行礼请安,而他的视线只落在床榻上的那个人身上。   一眼之下,高启什么都领悟了。   听见动静的人抬眼朝他看过来,熟悉的眼眸却无往日熟悉神采,也无爱恋依赖。   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一样看他,又像是要透过他的眼睛,看进他的心里。她脸上那丝笑意,在见到他的一刹那,犹如齑粉般轻易被风给吹散了,遍寻不到踪影。   高启的嗓子哽住,一时间总觉得很难说得出话。   但他到底开口了,将屋里的宫人悉数屏退,独留他和半坐在床榻上的人。   气氛不对,众人退下得非常快,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明明……皇后娘娘醒来了是好事啊。   房间里没了别人,也陷入一片沉寂。   高启犹似被钉在原地,挪不动步子,一双腿好似灌了铅,沉重无比。   他们遥遥的看着对方,谁都没开口。   不说,一样万语千言,两个人心里都有数——这一切已然变得不同。 第85章 当时明月在(十)   苏禧比高启先一步移开眼。   她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 垂着眼掀开锦被从床榻上下来,与他行了一个礼。   高启看着她的一举一动,看到她态度疏离和他行礼请安,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此时此刻,他感觉自己嗓子同样是哽着的,以至于他一下子很难说得出话。   沉默之中,整个屋子里,一种微妙且不安的气氛蔓延着。高启立在门口处,不说话不动作,而床榻旁的人便始终维持着一个行礼的姿势。好半天, 他才抬了脚。   高启一步一步走到了苏禧面前,此时此刻,他已十分确定和肯定, 眼前的人一定是知道了什么。这一场突来的, 说不清、道不明的昏迷,让她了解到了一些事。   “青青……”高启沙哑的喊她,声音里透出疲惫。   与此同时,他伸出手, 想要去将她扶起来。   手指方才碰到苏禧的一片衣角, 高启的手被她躲了开去。   她声音克制道:“谢陛下。”自顾自起身。   高启手臂在虚空中顿了顿,指尖残留丝绸的触感,可什么都没抓住便被收回来。   该说一些什么,要说什么,脑子里太混乱。   他低下头看她, 眼前却好似被蒙上一层纱,于是一切看得不真切。视线所及处,恍惚中出现大片大片令人眩晕的光,迷迷瞪瞪中,他以为自己才是梦中那个人。   也许,其实是他之前做了一个好梦。   现在,不过梦醒时分,所有的一切恢复原状而已。   尽管生出这样的想法,高启偏偏清楚知道,这些不是梦。从前的那些,和现在的这些都不是梦。它们真实的发生了,无论他想接受或是不想接受,都不会改变。   “陛下,臣妾做了一个梦。”最后,还是苏禧先开的口。   高启应了一声,问她:“是什么梦?”   苏禧低垂着头,小声回答:“臣妾梦到了,陛下日复一日的厌弃臣妾,看到陛下看臣妾的眼神,全是厌恶。在那个梦里面,母后仙逝后,陛下废了臣妾后位。”   “臣妾有陛下的孩子,陛下不想要,他最后没有能来到这世上。在这个梦里……陛下心里眼里始终只有别人……可明明不是这样,陛下明明待臣妾那么好……”   苏禧一一说着他们前世的种种,慢慢至声音哽咽:“臣妾梦到,发生很多事,而臣妾最后为了救陛下丢了性命。不过一个梦,当不得真的,却不能说服自己。”   “臣妾记得,有一次,臣妾和柳淑妃闹了矛盾,因为两匹上贡的蜀锦。若是按照规矩,柳淑妃尚且无资格享用,唯有臣妾可用,但陛下却把东西给了柳淑妃。”   “那个时候,陛下斥责过臣妾,心胸狭隘,竟为两匹蜀锦刁难柳淑妃。可这事没有过去几天,陛下忽然来凤央宫探望臣妾,好言好语,还赏赐许多珍宝……”   苏禧一句一句的说着,高启脸色也越难看。   但她没有因此而停下,依然字字句句清清楚楚的继续说了下去。   “彼时臣妾一度以为,是陛下明白了臣妾的心,晓得臣妾受过的委屈,想要对臣妾好了,可当真这样一回事吗?在这个梦之前,其实臣妾从来都没有怀疑过。”   “可是梦里,臣妾看到了……臣妾看到,便是在臣妾和柳淑妃因蜀锦闹矛盾的那次之后,在一个清早,陛下冷汗涔涔的惊醒了。陛下摸着自己的心口,像因为什么事而感到不可置信。”   “原本到了这个时候,臣妾还是不明白,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梦到这些。直到回想了起来,陛下是从那个时候忽然间对陛下很好,冷待柳淑妃,便好像明白了。”   高启一张脸泛白,对苏禧说的话,只觉得一个字都无法反驳。浑身的血液,仿佛一寸一寸凉下去,心口钝痛,脑袋里像有石子在磨,丝丝缕缕的痛意不断滋生。   “臣妾是不是应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才比较聪明?”苏禧忽而抬起头,望住高启的一双眼睛,半晌后,自嘲一笑,“可是臣妾不想自欺欺人,不想被当傻子。”   “若陛下是因为臣妾救陛下一命,才对臣妾好,那臣妾……情愿不要。”眼泪在她眼眶里打着转,倔强的迟迟不肯落下,“臣妾以为,陛下真的记得隆恩寺。”   话说到最后一个字时,她的声音在发抖,高启心也跟着她的话颤了颤。他的一颗心好像被架在火上烤,又好像被埋进雪里冰冻,到最后却只剩下刀割般的疼。   高启没有说什么,一把将苏禧抱在怀里,坚硬的手臂感觉得到在颤抖。他低头,在她的耳边反复说着同样的一句,不过五个字:“青青,对不起。”   苏禧在他的怀里,没有挣扎,也没说话。她脸埋在高启的胸前,泪水滚落,浸染他身上一件明黄龙袍。似惊惧、似惶恐、似伤心,她痛哭出声,整个人在发抖。   预想过情况真真切切发生了,高启已束手无策。他想挽回一切,知道不是易事。不敢强迫她,小心翼翼讨好,放低姿态,盼着她早一日的原谅,原谅他的错误。   然而,终究不一样了。   自此之后,她见到他,再没有了过去的亲密,剩下客气、疏离和相敬如“冰”。   高启不想逼迫她,也舍不得逼迫她。她不想见他,他便轻易不在她的面前出现。她说需要时间好好想一想,他便给她时间,只交待底下的人要把她给伺候好了。   那一日,她在他怀里哭泣,哭成那个样子,高启觉得,自己以后都没办法忘记。如果不是因为他,她不会如此伤心,更不会遭遇这些。在她面前,他是个罪人。   听到夏源禀报说,和太子在一起时她心情都不错,他稍微安心了。今时今日,高启体会到,自己能给他们母子的太少了。于是,他努力打起精神,励精图治。   宫人们不知陛下和皇后娘娘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晓得的,唯有看到的这一些,便是陛下和娘娘关系一下子不好了,互相不理睬。春竹和秋棠心里都开始着急。   “娘娘……”春竹谨慎开口,“陛下方才过来了,在殿外站了站,又走了。”   苏禧只淡淡的“嗯”了一声,几乎没反应。   春竹和秋棠对望一眼,又说:“娘娘,为什么不去请陛下进来?”   苏禧默了默:“那就请陛下进来吧。”   春竹和秋棠闻言愣住,一下子没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   苏禧吩咐道:“让小厨房备一桌酒菜。”   距离昏迷醒来已经过去两个月,这一段时间,高启想来很难熬。苏禧没心没肺,这两个月过得并不差。经历过了生产的身体,现在也恢复一个七七八八。   依照苏禧吩咐的,小厨房准备好了一桌丰盛的酒菜送到了屋里。到这时,被苏禧派人去传话,说请高启到凤央宫来的小太监也回来了,随之而来的自然是高启。   苏禧特地沐浴过,略施薄粉,身上穿一件月白挑金线遍绣牡丹曳地长裙,鬓间的红宝石蝴蝶金簪子是从前高启上次的。高启走进来时,她已经在桌边坐下来了。   房间里没有宫人,高启身后也无其他人跟着,因而一开始便这里只他们两个人。这两个月来,他没有能好好的看过她,此时远远望着,竟是觉得她美到了极点。   高启一时看痴了,立在原地忘记了动。   苏禧出声请他坐,方将他惊醒,这时,他才走到桌边,挨着她坐了下来。   小太监到勤政殿传话,说她请他到凤央宫来,高启说不出的欣喜和激动。来的一路上,他有很多想法,猜着她是不是想通了,也猜她是不是愿意原谅接受他了。   直到看到她的这一刻,高启觉察到了不对劲。虽然她面上表情不似之前那样的客气和疏离,但是他依然感觉得出来,她没有真正对他卸下心防,她不怎么轻松。   高启坐下,苏禧执壶,替高启斟酒,又替自己斟了酒。   她将一杯酒送到高启的面前,一杯留给自己:“臣妾先敬陛下一杯。”   话音落下,甚至不等高启端起酒杯,苏禧已一饮而尽。因为她一反常态,尤其是现在这样,他越觉得确实不太对劲。她请他来是为了什么,他一时间却猜不透。   苏禧替自己又斟满酒,冲高启笑道:“陛下,今天只说高兴的事。”她动手把酒杯塞到了高启的手里,而后端起自己的酒杯,和他碰一下,“再敬陛下一杯!”   高启垂眼看一看被塞到手里的杯盏,这期间,苏禧又已喝下一杯。他轻轻皱眉,眉头转瞬松开,之后没有说话,仰头也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像苏禧那样。   两个人沉默中初次对饮了起来。   横亘在他们中间的那一些东西,此时被抛在一边,谁都没有去提。   作者有话要说:  #论影后的养成# 第86章 当时明月在(十一)   推杯交盏, 醉意朦胧。   一杯又一杯温酒下肚,一盏盏六角琉璃宫灯散着清冷的光。   高启深邃的眸光瞧着身旁的苏禧,明明没有说什么,心情却不断低落。他而今是体会到了,心思不在一处,哪怕坐得这么近,也感觉那个人是遥远的。   苏禧知道高启在看她,她嘴边淡淡笑意,目光落在杯中酒,无声无息, 便又将一杯酒饮尽。她手中把玩白瓷杯盏,颊边碎发轻轻别至耳后,脸上笑容忽然变深。   “十三岁那一年, 在隆恩寺初遇陛下时, 臣妾便已将陛下记在了心里。”苏禧含着笑开口,提及旧事,“只那时,不知陛下的身份, 也以为永远不会再见面。”   高启侧眸, 看她以手支颐,歪着头也在看他。酡红的脸颊,雾蒙蒙的眼,嘴角的笑容晃眼,他目光一寸一寸在她脸上流连着, 贪婪一般的,舍不得移开。   “到后来,有次臣妾随母亲入宫,面见母后。陛下那会儿正好也去请安,在那时听到陛下的声音,臣妾便知道了。知道那个时候,那个人……是陛下。”   苏禧依然和高启追忆往昔:“再到后来,母后一道懿旨传到周府,臣妾竟得幸成为陛下身边的人。那时候多高兴,一整夜不敢睡,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又一圈。”   高启随着她的话,想象着青春年少的她,怕一切都是场梦,于是不敢合眼,独自对着月光一遍一遍的确认。他心中闷堵,知道自己真正的错过了。   那个时候,她是真正爱他。   他看不到,或是并不愿意去看到,甚至忽视她、冷落她,对她一点也不好。   话到了这个地方,苏禧停了下来,只是又去喝酒。高启知道她为什么不说,因为她方才便已说过,今天谈些高兴的事情。入宫后的那些,都不让人高兴了。   如果不清楚前一世的事情,也许在他重生了之后,他们很好的那一段日子,对于她来说同样是开心快活的。可真相剥开,那些于她而言,反而成为了满腔酸涩。   高启抿唇,回想着那一段好时光。他是在纵着她,可她从不骄横,不出格,事事极有分寸。柳氏曾经那样欺负她,她也没有刻意的报复……她是良善之人。   这样好的一个周菀青,配不上的人是他。纵贵为皇帝、万万人之上又如何?她根本就不在乎也不稀罕。今时今日,高启仍旧觉得自己是束手无策。   他对她没办法,一点办法也没有。   今天晚上,不论她提出什么,他……都会答应吧。   “陛下。”片刻沉默,苏禧轻声道,“夜深了,该安寝了。”   高启深深看了她一眼,然而很快诧异的垂下眼,视线落在被她握住自己的手上。   苏禧没有多说,握着高启的手,轻轻用了点力,他便已随着她的动作站起了身。身形高大的高启跟在苏禧身后,被带进了里间。这个地方,他已两个月未来过。   高启一下子领悟到她想做什么,僵着身子没动。苏禧立在他的面前,是两个人这一段时间以来,第一次离得这样近。她像过去那样子,亲自动手去帮他解外袍。   沉默不过一瞬,高启握住了苏禧的手腕,制止她动作。   她轻轻的抬眼,冲着高启嫣然一笑:“陛下,请允许臣妾服侍您。”   高启眸光沉沉,蹙眉望住苏禧,手上的力道却不减也未依言松开。   苏禧好脾气的笑着问:“陛下是厌弃臣妾吗?”   她当然清楚不是这样,不过故意这样问罢了。   之后她轻松挣脱了高启的手掌,往后退一步,再一次故意说:“好,臣妾明白。”   高启同样知道她这是故意为之,偏偏受刺激,见不得她如此。他往前一步,再次拽住她的手臂,嘴上没有说话,却将她带到自己的怀里,展臂抱住。   从前是不觉得,此时将她抱了个满怀,才觉得能这样抱着她有多好。高启贪恋着这一刻的亲密,一抱住便舍不得撒手,内心深处,甚至隐隐希望停留在这一刻。   苏禧倚在高启的胸前,不挣扎不反抗。她手臂环住高启的腰,如同在回应他般,复将手臂缠紧,仿佛比他更不想松手。一个拥抱,变得不知多奢侈。   两个人不说话,高启是不知道说什么,苏禧是在酝酿着感情。于是,明明床榻在一伸手的地方,他们愣是在一旁抱了好半晌功夫,像下一刻将不得不面对别离。   直到苏禧感觉双腿开始发麻了,她从高启怀里抬起头来。高启察觉到她的动作,在同一瞬低头。两相对视之中,苏禧踮脚吻住了他的唇,一触即分。   柔软的触感一闪即逝,高启未及反应,立在他身前的人又去吻他的下巴、喉结,然后再次往上,轻咬他的耳垂。她脸埋在他颈间,温热的呼吸持续喷在皮肤上。   “陛下,梦里不知身是客……周菀青,深爱过你。”   话语落在耳边,却直直传到了心底去。   高启浑身一震,也因为这句话,压抑在心底的爱意刹那被点燃。哪怕曾经思索过千万遍,想她终究要对他失望,临到了最后,才知仍然不能接受这样一个结果。   她重新去吻住他的唇,感觉到他的唇在发颤。她却坚定用力的亲吻他,双手定住他的脸,不许他逃避。似要他彻底接受现实,一个她不再爱他的现实。   他们最后倒在床榻上。高启一双猩红的眼望住身下的人,停下动作,只是整个人如同一匹负伤却又被抛弃的孤狼,眼底徒留受伤的神色。   苏禧不说话,动手去解他的衣裳。他终究不肯,拒绝她将要做的事。她手臂却环上他的脖子,语气分外清醒说着:“陛下,至少……我们还可以好聚好散。”   高启所有的愤怒悲伤,都因为这一句话被遏制——   没用了,不管做什么,都没用了。   他感觉所有的情绪忽然变成麻木,他不知自己还可以做什么,又还可以说什么。   他放任她剥下他的衣服。   他们在这一天夜里,不断重复曾经有过千百遍的亲密。   一整夜,抵死缠绵。   第二天,高启答应了苏禧要去行宫休养的要求,亲自安排车马、安排随行宫人,以至于亲自把人送过去。只不过,他和苏禧提出要求,要她每半个月见见孩子。   苏禧答应了高启的要求,虽然见孩子的意思同样是——见见他。那毕竟是太子,不需要苏禧亲自去照顾,平常围绕着孩子的奶娘、嬷嬷、宫人便不会少。   这之后,苏禧在行宫里,高启在宫中。他们分开了,隔半个月才会见上一次面,可也只是见面而已,没有了别的。是熟悉的人,却变得陌生了,不知说什么好。   后宫妃嫔俱被遣散,高启变得清心寡欲了起来。尽管有他和苏禧的孩子,可子嗣单薄后宫又无妃嫔,皇后据称在行宫养病,大臣少不得提议新办选秀以充后宫。   高启对这些奏折统统都不予理会,即便认为周菀青不会再回心转意,他却也无法再接受别的人。若当真做了这事,是连最后的可能性都切断……他仍旧有念想。   苏禧人在行宫,可毕竟是皇家的行宫,条件和环境不比宫里差多少。何况平常她用惯了的那些东西,都被高启命人送过来,可以说哪里都十分顺手。   如此安安分分过了大半年的时间,苏禧在行宫,闲来种花逗鸟,撸猫遛狗,要多惬意有多惬意。宫里头的好东西,高启不时命人送来,她一一受了,不多客气。   到年节的时候,碍着必要,高启来将她接回了宫里去。宫里什么情况,苏禧不用回去并也不难知道。然而,对这些事,高启没有和她多说哪怕半个字。   他前所未有的老实,苏禧年节在宫里这段时间,高启同样不去打扰她。他日日宿在勤政殿,不往凤央宫来。苏禧没有派人打听,似和他态度别无二致。   在这种相安无事里,至阳春三月,嫌在行宫闷的苏禧,换上便服,带着春竹和秋棠又去了隆恩寺烧香拜佛。正值春光灿烂,不少人出门赏花也顺便过来拜一拜。   隆恩寺素来香火鼎盛,这一天更是来往行人络绎不绝。苏禧自庙中拜佛出来了,没有去别处,带着人又要回行宫去。然而,行至半途,他们却遭遇了一场意外。   高启收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他安排在苏禧身边的护卫负伤赶回宫中,一边请罪一边禀报他苏禧出了意外,被山匪给掳走了。   听说她是去了隆恩寺,回行宫的路上出的事,高启紧拧着眉。他冷静下来,传令下去,调动兵马,不许声张,却要求尽快将人找到,否则提头来见。他也在宫里待不住,匆匆的出宫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高:她是我见过最善良最美好的女子。   小苏:哦?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请用一个词形容你今天的行为。   小苏:分手炮 :)   ~~   说小苏要跑路的,下毒的,你们比我更后妈【狗头】 第87章 当时明月在(十二)   逼仄阴暗的屋子里, 苏禧和春竹、秋棠都被粗绳束缚住了手脚,不得动弹,嘴巴也被封住,无法开口说话。尽管境遇不妙,她却不觉得多倒霉,反而看作机会。   消息一旦传回宫里,为了救他,高启必定有所行动。他们之间的僵局,毕竟还是需要有好时机打破。她今日遭遇此番劫难,并不失为一个破冰的良机。   苏禧今天出来是作普通的打扮, 瞧不出来皇后身份。遇难之时,她没有亮身份,也示意春竹和秋棠不要提这些。不提不为别的, 不过不希望刺激到了这些山匪。   他们若是知晓劫的是一国之母, 一下子就晓得其中的利害。既是如此,走到了这一步之后,因开弓没有回头箭,只怕反而叫他们一不做二不休, 行径更加残暴。   这些人原应为劫财, 见她以及春竹、秋棠姿容不俗,见色起意,才干脆将她们给掳回来了。看这些人胆大妄为,恐怕平常没少作恶,这次却注定是要被一锅端。   苏禧借着系统, 窥得这些人已经交待下去准备酒宴,丝毫看不出害怕胆怯,大约待会便要庆祝一番。至于她们三个女人,没有疑问,就是这场胜利的祭品。   她们被押到这个屋子之后,始终没有其他的人来过。四下里很安静,外面很久才能隐隐约约传来一点声响,却听不真切。苏禧数着时间,这个时候什么都没做。   到了后来,外面响起骚动,渐渐的这一股骚动又变成兵刃交接下的拼杀、怒吼、咆哮……混合着女人小孩的哭泣,千百种声响交杂在一起的喧嚣响彻黑夜。   当高启出现的时候,已经快要接近子时。一扇木门被人踹开了,外面有光亮一刹那照进来。苏禧微眯着眼,看到逆光的人手扶着门,顿一顿而后抬脚往里面走。   身上的束缚被解开,高启把她打横抱起。她嗅到他身上散发着浓重的血腥味道,光线太暗,看不清他的脸,只模糊感觉到他脸上仿佛是一种深刻到沉重的表情。   临到跨出屋子一刻,抱住苏禧的人开口,声音低哑:“青青,闭上眼睛。”他把她往自己的怀里又带了带,让她不去看外面的那些。她不闭眼,他便立住不动。   苏禧终于依言照做,可哪怕不看,空气里太过浓重的血腥气味无法忽视,耳中轻易捕捉到声声低泣与号哭。整个山匪寨子被高启端了,这里刚发生过一场屠杀。   高启把苏禧抱着走出寨子,一路上有神色肃杀的将士手举火把从旁护卫。他安排的马车在寨子门口停着了,走到了外面,苏禧便被送进马车里,高启没上马车。   半晌之后,同样被救下的春竹和秋棠也上马车陪苏禧。这之后,高启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依旧低哑,吩咐了一声启程。于是,马车稳稳的行进了起来。   犹豫之下,高启最后还是把给苏禧送回了行宫,没有带她回宫。苏禧虽一直待在马车里面,但明显感觉到有一次调转方向,又走了一段回头路,只什么都不说。   高启骑马走在马车旁,头顶上一轮明月,清辉笼罩住万事万物。他们沿着山道一路往上走,无人说话,耳边响动着的唯有虫鸣鸟叫、马蹄声与车辙滚动的声音。   快要到行宫了的时候,苏禧自己动手掀开马车帘子,朝马背上的人看去。几乎声响的动作,仍叫高启捕捉到了,他微微偏过头,说:“一会就到了,别着急。”   苏禧听言,搁下帘子,没应声。   果然未出两刻的时间,马车稳稳停到了行宫外。   高启翻身下马,大步走到马车旁边,而后伸手去扶着苏禧下来。他不准备进去,站在行宫外沙哑安抚:“没事了,回去好好休息,不要想太多。”   苏禧抬起头看向了他,不应他的话,却兀自一把握住他的手掌,二话不说要把人往行宫里面带。高启没有顺从,反握住她的手,脚下一步不挪,表明他的意思。   因为高启的不肯配合,苏禧回过头。她一双眸子在夜色中泛着一层泪光,定定望住他半晌,像是艰难之中只能说得出这一句话:“我怎么能让你这么走了……”   高启最终被苏禧带到行宫里面,她让春竹秋棠打来温水,又取出来药箱,帮他处理身上的伤口。她沉默无言的做着一切,高启也很合作,没有阻止或者是拒绝。   灯光如豆,高启人躺在床榻上,看她泛红的眼,咬着唇,似隐忍又克制,偏偏手下动作说不出的温柔。被她碰过的地方,也不觉得疼了,他的心底生出了满足。   高启虽然没有受重伤,但是身上的伤口并不少。光是看着这些伤,都能想象的出来他当时怎样不管不顾往前冲,那种心里眼里只剩下要救她出来这件事的样子。   苏禧打湿了的帕子帮他擦去伤口的血痕,又细细上药粉,再包扎。高启安静看着她照顾他,舍不得出声打破这来之不易的静谧,直到感觉有水珠打在他手臂上。   反应一瞬,高启才明白怎么了。他忙坐了起来,想伸出手去抱她,临到要伸出手去的一刻,又控制住。轻轻的叹一口气,他手探到她眼底,拿指腹帮她抹去泪。   可是好像没什么用处,她的泪像越抹发而越多。高启唯有出声说:“没什么事,别哭……”指腹下仍一片潮湿,他又长叹一气抱住她,“你这样,我心疼啊。”   高启这天最后没有走。   翌日,苏禧和他一起回到宫里,此后再未离开。   大陈,长兴二十六年。   这两年来,年已四十六岁的高启身体每况愈下,至今时今日,已是十分不好了。他知自己是大限将至,太子如今十七,才思敏捷、青出于蓝,他没什么不放心。   只是……自从皇后在行宫住过一年再回到宫里,高启知道她是心甘情愿回来的,她回到宫里之后,对他没有不好,但这么多年,他始终觉得,他们再不似从前。   有一些话,他往前不敢多问,怕全捅破了之后,她又会要走。她能回到他身边,愿意陪他,高启再没有奢望。但她从来没有说过肯原谅他,他心里不是不介怀。   高启躺在床榻上,回想他和周菀青之间的一切,感觉到有人走到床榻旁,轻轻握住他的手。那样熟悉的触感,他一瞬知道是谁,却只能艰难半睁开了眼。   “陛下。”苏禧握住了高启的手,喊他。   高启侧过了头来,看到她便扯出一个笑,一贯宠溺的语气:“青青,你来了。”   苏禧拿手摸一摸他的脸,回身去喊御医,被高启制止。他病入膏肓、药石无治,也感觉到自己已是弥留之际,恐怕只有神仙救得活了,御医来了也没什么用处。   唯一的惦念是她。   高启只想多和她说上两句话。   他开口,已十分艰难才能发出含糊声音:“青青,有一件事,想问你很久了。”   苏禧急急道:“陛下……”   高启笑一笑,语气是轻松的:“你是不是,一直没有原谅我?”他在说这话时,视线落在眼前人的脸上,看到她忽然闭嘴,微怔的样子,看得见心神刹那恍惚。   于是乎,无须她的回答,他已然得知答案,却没有意外。   高启低声说:“青青,你是对的……”   他重新闭眼,别过头去,躺着一动也不动。   片刻后,他声音越低出声道:“可还是觉得遗憾,不能和你一起白头……”   高启说至最后一个字时,声音低叫人几乎听不见,话语含糊到若是不仔细辨认便不清楚。他却感觉时光回到隆恩寺那一夜,他初初和周菀青遇见的那一个夜晚。   “不知恩人小娘子芳名何许?”   “菀青,周菀青……”   若那时,知她名姓,后来又会变成什么样?   他却没有机会知道,再不会有机会。   苏禧感觉到,高启的手在自己手里彻底没了力气。   她伸手,替他擦去眼角的一道泪痕。   野史有载,大陈长兴帝皇后周氏,蛊惑帝心,乃至长兴帝色授魂与、言听计从。周氏横行霸道,又性本善妒,仗帝欺压六宫,后宫妃嫔,苦不堪言。   周氏恶行累累,以致后来生产之时,数度游走鬼门关外,几欲丧命。本是善恶到头、因果报应,帝却怪罪一众妃嫔,索性遣散后宫,又送周氏至行宫休养。   时年三月,周氏于宫外遭山匪劫持。帝暴怒,率军攻寨,一夜斩杀数百人,以致山林之中,血腥冲天、怨灵四起,犹如人间炼狱。至此周氏重回宫中,得帝专宠。   至帝英年早逝,大陈之哀痛也。   夫美女者,丧志之物也,帝不可受,此之谓也。   苏禧体验了一把皇太后的滋味,见大陈发展稳定,便抽身回到了初始空间。迎接她的是一如既往的系统声——   【宿主】【苏禧】:任务积分+40!   【宿主】【苏禧】:奖励积分+70!   【宿主】【苏禧】:获得【周菀青的祝愿】x1!   苏禧正准备领取额外奖励,又听到系统一句:世界【大陈·周菀青】结束,正在统计数据、计算收益,请稍候……   只等了一分钟,系统再次提示——   【宿主】【苏禧】:获得【评 论】x203!   【宿主】【苏禧】:获得【营养液】x6919!   【宿主】【苏禧】:获得【霸王票】x5!   系统:评论将以积分形式等比兑换为系统经验,营养液和霸王票将以等比形式兑换为囧囧商城购物积分点,请宿主再接再厉!   苏禧想起这个世界会以连载文的形式发表在晋江,那么这些,就是她在晋江这个平台上的收获?她翻了一下系统提供的详细,一长串的营养液名单——   网友【晓晓】营养液x530章 网友【177】营养液x500章 网友【阿潇】营养液x439章 网友【欧尼酱】营养液x400章 网友【wonder_懿】x200……   后面还有一长串。   看起来还真的挺像那么一回事。   苏禧顺手点开了额外奖励,和之前的一个世界一样,得到一张双倍经验卡。她点击了使用,立刻听到系统的一声提示——   【系统】【1987】:等级+1!   【系统】【1987】:【写作】板块解锁成功!   她看一眼系统等级,确实已经到了五级。好不容易等到了,她不客气的刷刷刷用积分兑换了系统写作板块的永久使用权,又美滋滋去研究囧囧商城的购物积分。   之前攒的积分没有用过,兑换完写作板块的永久使用权后,苏禧再次兑换了囧囧商城的永久使用权。点开商城界面,感觉进入一个新世界——   【美颜盛世】兑换积分:5000点。   【聪明绝顶】兑换积分:7000点。   【武力超群】兑换积分:7000点。   【妙手回春】兑换积分:9000点。   ……   苏禧看看自己的购物积分,只有今天刚获得的6924点,勉强可以兑换一个美颜盛世的效果。看一眼说明,效果保质期以一个世界为周期,到下一个世界失效。   原来这个商城的东西是用来辅助完成任务的,可如果宿主没有获得写作版权的使用权,压根不可能获得商城的东西。也就是说,系统达到五级是最低准入门槛。   苏禧微笑:“小87,你挺会玩啊!”   1987:“……你以前也没问过……啊……”   苏禧的微笑太过和善,而在初始空间里,她是可以触碰到它的。话说完感觉不对的1987为免挨打,火速把人送往了下一个世界。 第88章 遥想楚云深(一)   药味浓郁、光线昏暗的房间里, 一架镂空雕花拔步床上,面色发白的少女嘤咛中悠悠转醒。周遭安静异常,她拧眉飞快看一看周遭环境,很快又重新闭上眼睛。   这个房间的空气非常不好,苏禧感觉到不舒服,也感觉到这具身体的孱弱,像是久病之人。这之外,她还隐隐觉察自己脑海里,正翻涌着两份截然不同的记忆。   苏禧调出系统资料,和过去一样, 先了解自己在这个世界的处境——她脑中的两份记忆,一份来自于一个叫方蓉的商户之女,一份来自于她现在这身体的主人。   她现在占据的身份, 名叫傅似锦。这个名字, 是傅似锦的亲娘谢婉莹为她取的。傅似锦的亲爹是成国公府傅家的二爷,而她长到十六岁,未曾见过傅二爷模样。   这必须得从一些陈年旧事说起了。谢婉莹生得容貌昳丽,在邺城时, 追求者并不在少数, 傅二爷亦在其中。后来,谢家出事,谢婉莹双亲丧命,她处境也变了。   追求者中大半散了,余下的多有心思不正者, 不少人施舍说可以娶谢婉莹为妾,唯有傅二爷许诺娶她为妻。谢婉莹一时动情,和傅二爷互许终生却遭傅家反对。   那时候,想来傅二爷年轻,又多少真心爱她,索性带着谢婉莹私奔。两人相携逃往外地,一路坎坷。谢婉莹以为,自己迎来了新生,可终有一日,傅二爷跑了。   他是傅家成国公府的二爷,生来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如何受过这样多苦?事事不顺之后,当傅家的人找到了他时,他终于还是选择回去,留下了谢婉莹一个人。   那时候,谢婉莹已有身孕,傅二爷知道,便留下些钱财。大约自己也觉得不太好面对她,走时一个字都没有留下。谢婉莹平静接受一切,独自把女儿生了下来。   傅二爷回到傅家时,面对的是成国公府的一场婚事。他人不在邺城的这半年多,父母已经为他做主定下一门婚事,是以他一回来了,便直接被送去了拜堂成亲。   新婚还未出三个月,傅二夫人有了身孕,后来生下女儿。知道外面还有一个谢婉莹,知道那边生的一个女儿,傅二夫人主动和傅二爷提出把她们母女接回府里。   傅二爷生活安定了,同样想念起谢婉莹,记得他们有一个孩子。傅二夫人提出这件事后,他亲自去接谢婉莹和自己女儿。傅二爷以为自己好好解释,仍有余地。   只对于谢婉莹而言,这么多年经历太多,人生起伏太大,她对傅二爷早已死心。其实傅二爷这样选,她完全可以理解的,他要带她回去,谢婉莹没有办法答应。   不论傅二爷把话说得再漂亮,谢婉莹心里晓得,他已有了妻子,有了女儿,她跟着他去,也是做妾,她的女儿会是庶女。成国公府,于她们无异龙潭虎穴。   谢婉莹不愿意跟他一起回去,傅二爷无法接受。他纵然清楚自己做错过事,依然认为她应该带上女儿跟他走。毕竟,女儿以后会长大,成国公府会是她的依仗。   因为谢婉莹坚决不肯,又以死相逼,傅二爷没有办法,转而把她们母女送回扬州祖宅。之后,未出两年时间,谢婉莹便去了,他们的女儿却被彻底遗忘在祖宅。   成国公府中,傅二夫人的女儿名字叫傅似玉。谢婉莹知晓之后,索性给自己女儿取了傅似锦这个名字。傅似锦在傅家祖宅一年年长大,身体却一直都不怎么好。   在苏禧来这个世界前,她已是香消玉殒边缘。至于苏禧脑海中的另外那一份属于商户之女方蓉的记忆,则又牵扯到了另外的人家,亦即是邺城之中的商户方家。   若说在邺京,方家至多是小富之家,做一些药材生意。方蓉的父母感情很和睦,膝下虽三个女儿,但没有什么抱怨。有三姑六婆谈及过继之事,一概不予理会。   这般情况下,身为长女的方蓉便自觉担起帮助父母理事的责任。她虽容貌普通,但为人和善,一张巧嘴总能把话说得人听得舒服,素喜结善缘,帮了不少穷人。   方蓉凭借着自己,博得许多人夸赞。邻里若在方蓉父母面前提起方蓉,无不说些羡慕他们好福气的话。方蓉父母也疼爱女儿,知她平日多辛苦,难免许多关心。   妹妹方芙比方蓉年纪小上两岁,因生得小家碧玉,又娇养长大,读了许多的书,同样是个可人的。然而她总是觉得,父母要喜欢姐姐方蓉、妹妹方芸更多一些。   方芸是父母老来得女,比方芙还要小上五岁,方芙不觉得父母疼爱妹妹有问题,到底还在那样小。可是每一次别人提起方蓉,都要她向方蓉好好学学算是怎样?   从小生活在方蓉的阴影下,方芙心里很难受。这种难受在她心底日积月累,久而久之变成了问题,她觉得方蓉越来越不顺眼。直到后来,父母说,为方蓉招婿。   为她招婿,意思是以后家产全都属于方蓉了。方芙不在意家产,却怨念父母的这一种行径。什么都觉得方蓉好,什么都念着她、想着她,但不都一样是女儿吗?   因为要入赘方家,有意向的人便很难找出一个齐整的来。直到后来,出现了一个张鹤,方蓉父母看着不错,他长得周正,看起来又踏实,家里只有一个老母亲。   于是,经过方蓉的首肯后,方蓉的父母为她做主了婚事,和张鹤两个人定下来。方芙对这个张鹤生出兴趣,有意接近,想看看到底是个什么人,却朦胧生情愫。   再到了后来,方芙和张鹤变得不清不楚。一方面,方芙也觉得和姐姐的未婚夫有染十分羞耻,一方面,她又觉得张鹤的移情别恋,证明她比方蓉确实更有魅力。   一旦一步走错了之后,接踵而来的,极可能是更多的错误。方芙走上这一条路,终和张鹤合谋对方蓉下手,制造一场所谓被山匪打劫意外,使得方蓉丢了性命。   苏禧带着傅似锦和方蓉两个人的记忆,需要在这个世界顶着傅似锦的身份,去完成她们两个人的心愿。她们经历不同,却同样悲剧,她们的心愿也有一些相似。   简单一点说,是复仇打脸,不仅傅似锦这一份,还有方蓉那一份。苏禧查看过系统的资料后,心平气和再次睁眼,依旧觉得房间异常的憋闷,不知熏的什么香。   傅似锦的身体不大好,但要说有什么大病,又不是。苏禧觉得谢婉莹来到傅家祖宅不出两年便去世了有一些蹊跷,不免怀疑傅似锦平常用的药也不大对劲。   成国公府对傅似锦不闻不问,已经说明了态度。傅二爷曾为了谢婉莹犯下私奔这样忤逆之事,无异于成国公府的污点。傅似锦,便相当于这个污点的证据。   没有人喜欢自己身上的污点,若可以,更是会想尽办法抹去。偏偏傅似锦属于傅家血脉,直接弄死太过容易遭人诟病,不动声色取人性命的法子却有太多太多。   傅家祖宅自然全是傅家的人,而不论方家还是成国公府都远在邺城,她肯定得去到邺城才行。去了邺城呢?要住在成国公府吗?苏禧想一想,不是很想住那里。   那么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实在没什么好住。傅家那些人,也很叫人倒胃口。何况,她时不时的到他们面前去晃一晃,他们又奈何不了她,岂不是更妙?   苏禧迅速做出决定——要去邺城,不进成国公府。   既然是这样,则需要其他的庇护。   成国公府内里这样子,又是在朝堂上混的,要说没有仇家或者是看成国公府不顺眼的,苏禧不怎么信。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有那么几个仇家算得上正常。   苏禧扬扬眉,把系统界面了调出来。她先点开囧囧商城看看,之前看到那些可以兑换的不属于物品类,虽然没仔细看别的,但是说不定有没发现的好东西……   傅似锦的身子太差了,要靠调养实在太慢。苏禧稍微翻了一下,就看到了【灵丹妙药】一栏,顿时间惊喜。一粒百花解毒丸一千五的积分,她大手大脚兑换了。   下一瞬,一粒雪白药丸出现在苏禧的手心。   出于对系统的绝对信任,她吞下去,巧克力般的口感,系统难得贴心。   七天才能清除毒素,但不算慢,苏禧完全可以接受。目光在【美颜盛世】上停留了一秒,她暂时关闭商城界面,开始搜集和成国公府不对付的那些官员的信息。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那么,现在,她准备翻一个朋友的牌子,会是谁这么幸运呢?   作者有话要说:  属于一个人穿到同时期另一个人身上的灵魂转换设定。   十二点附近有二更~   抽一个人表扬我勤奋,会是谁这么幸运呢!【手动滑稽】 第89章 遥想楚云深(二)   吞过系统的百花解毒丸, 苏禧不再喝丫鬟婆子端来的汤药。她们对傅似锦这位傅家小姐也没多少的尊敬,因此见她不乐意喝,劝过了两句,便当自己尽职尽责。   原本傅似锦的身体已濒临奄奄一息,众人冷眼瞧着,只晓得约莫时候快要到了。她不乐意吃药,想着差不离,并未太过在意。她要开窗、不要熏香,一一应下。   岂知过得七天,不见她如何, 反而瞧见她面色红润、生龙活虎起来?到得此时,平常伺候傅似锦的丫鬟婆子才发现了不对劲,暗中嘀咕着回光返照, 迟疑不已。   待左右一寻思, 婆子将托盘交到丫鬟的手里,端了新熬好了的汤药,并着一碟蜜饯两个人一道走了进去。房间里面,苏禧坐在梳妆台前, 这会正在自顾自梳妆。   “小姐, 您好几天没喝药了,这药不好断的。”婆子面上赔笑说着。   苏禧懒怠理会,细细看自己的模样,半晌方才一笑。   “这几日不曾喝药,反倒觉得精神许多, 想是不必。”她慢条斯理站起身,漫不经心扫一眼婆子和丫鬟,又看看那托盘,掂了个蜜饯说,“我不喝,倒了吧。”   苏禧越过她们两个,径自走到外面。系统的解毒丸效果不错,七天果真奏效,今天便觉得身子爽利。念着这个挺好,因而她又去兑换了一个美颜盛世来试一试。   傅似锦像她的娘亲谢婉莹,生得也漂亮,但要论起绝色总是差了些。兑换系统的美颜盛世之后,苏禧对比一下,感觉效果形同开ps,滤镜磨皮瘦脸大眼来一套。   大概是傅似锦本身底子好,不用做太大的变动。她常年待在房间里,晒太阳少,皮肤自然白得厉害,连美白都不必。但要是变得认不出来了,怎么想也不合理。   傅家老宅的仆人说不认识傅似锦不至于,可要说经常能见到,同样不至于,更不必说她这样招摇的走在傅家老宅中。不少人看到她,禁不住愣了愣才回过了神。   苏禧走出傅家老宅,无人上前拦阻。她出去了之后,没走多远的路,正碰上隔壁一位年轻后生出门。两相见礼,苏禧笑:“梅公子,好巧,我正巧有事相找。”   她口中的梅公子叫梅鸿知,乃一介书生,颇有出息。虽为旁支出生,但才二十岁的年纪便已是贡生。她也是赶上了,今年朝中科举,梅鸿知将会上邺城去赶考。   梅鸿知往前只会闷头读书,不怎么留心别的。从前偶然见过一次傅似锦,便觉她美若天仙,如今再次见面,视线交汇后,刹那便脸红了红,是十分的不好意思。   “傅、傅小姐……好巧啊。”梅鸿知垂下眼,不敢去多看眼前的人,努力克制自己的语气,仍掩不住羞涩之意,“不知傅小姐是有什么事找在下?”   “算着日子,梅公子差不多要上邺城赶考去了吧。”苏禧单刀直入,说明自己的情况,“我亦想去邺城,不知梅公子可否行个方便,允我一道走?”   梅鸿知晓得她是成国公府傅家的小姐,成国公府的小姐要去邺城,怎么都不至于同他一道……他心思清明,并未应下,耐心询问:“傅小姐为何同在下一起?”   苏禧微微一笑,语出惊人:“因为我是要逃跑啊。”梅鸿知惊得下意识,抬头瞪大眼睛看着她,却见她气定神闲,“若梅公子不方便,我便只得一个人走了。”   梅鸿知感觉自己受到惊吓,可是看到她这个样子,他无端端信了这个话。要是叫她自己走,不知要遇到一些什么,若不小心出事,只怕过意不去,故而答应她。   三日之后,梅鸿知出发去邺城时,苏禧和他一起。她带了些细软,并一些值钱的首饰物件之流,没有太多的东西。去往邺城的一路上,梅鸿知对她十分的照顾。   他们是经由水路再改陆路去邺城,因为离得姑且算是近的。至出发后的第三日,梅鸿知便带着苏禧进城了。进城之后,反而面临分别,他们必定是不再一道了。   “傅小姐,要送你去成国公府么?”一路极规矩的梅鸿知关心问。   苏禧冲他笑笑,摇一摇头,又从袖子里掏出一枚装着雕翠竹玉佩的锦囊递过去。   “这一路,多谢梅公子的照顾了,请务必收下这谢礼。”   梅鸿知不好收,见她坚持,才红着脸接了。   “傅小姐不去成国公府,是……”他不放心的追问道。   苏禧略略沉吟,几息之后开口问:“梅公子晓得,定远侯府要怎么走么?”   梅鸿知送佛送到西,又颠颠把苏禧送到定远侯府门口,还着小童递上拜帖,让门房去通报一声。一直等到苏禧被请进府中,他才忧心忡忡的走了。   苏禧被仆人引到了正厅,她没有入座,立在厅中,等定远侯从书房来见她。在仔细查看过系统资料之后,最终选中定远侯府当“朋友”,当然不可能会没有原因。   要是细说起来,依然涉及一些和傅似锦的亲娘谢婉莹有关的旧事。如今这位定远侯名为黎永成,黎家和谢家的关系其实一直不错,黎永成也把谢婉莹当作妹妹。   谢家出事之时,黎永成人在边关。等他立下战功回到邺城,方知谢家出事,而谢婉莹已和傅家二爷私奔,不知究竟去往何处。黎永成后来再没有谢婉莹的消息。   尽管多方打听,但傅家有意隐瞒,不希望任何人知道谢婉莹去向,不希望她再回邺城,也就不会叫黎永成得逞了。而谢婉莹自己,觉得无颜相见,亦不会联系。   虽然一直没有谢婉莹的消息,但是她去世后,黎永成仍知道她留下个女儿的事。只是傅似锦在傅家老宅,强抢总归不大占理,对她的名声也不好,故唯有作罢。   黎永成未曾想过,傅似锦会自己找到侯府来。他匆匆整理下仪容,便赶到前厅,迈步进去,见少女回身,一张与故人相似的面庞,不由情绪起伏。   “似锦,当真是你?”黎永成大掌掌住苏禧的肩,激动的问。   苏禧点一点头,小声问:“黎……叔叔?”   黎永成听到这一声黎叔叔,心神稍定,意识到自己手下没有轻重,便松开了手。   他长叹一口气:“不曾想,如今才见你一面,日子过得太快了。”   苏禧抬头定定看着他半晌,撇一撇嘴,低头泣道:“黎叔叔,我娘……”   张口便又是一句戳黎永成心窝子的话,叫他心疼不已。   “好孩子,不哭了。”黎永成语气放柔了,又信誓旦旦,“你在黎叔叔这里,在这定远侯府,黎叔叔保证,从此绝不再会有人敢欺负你。”   苏禧慢慢的收了泪,和他说起种种事情。她毫不隐瞒,道自己是从傅家老宅逃出来的。谈及谢婉莹曾说过,若到不得已时,可想办法来邺城投奔黎永成。   这一句话,意味着,她如今出现在这里,是到了不得已的时候。在没有谢婉莹的事情之前,黎永成对傅家便无好感,出了这一档子事,他是何种态度更不必说。   黎永成不是心急的,想着这孩子既然都已经逃出来了,不妨以后慢慢说,故而拍一排她的头安抚道:“这些年在扬州的事,你慢慢再告诉黎叔叔,现在不急。”   自从妻子病逝,黎永成一直未再娶。这定远侯府,之后便始终都没有女主人。但苏禧知道,黎永成膝下有一个儿子,比傅似锦要略微大上两岁。   苏禧点一点头,应下了黎永成的话。黎永成招来了管家,一迭声交待了下去,吩咐收拾个院子出来,又拨了两个婆婆、四个丫鬟并一些粗使丫鬟以供苏禧差遣。   这个架势,说是把傅似锦当自己女儿都不为过了。   正当这个时候,正厅外,一名年轻俊秀、和黎永成长相几分相似的男子走进来。   苏禧偏过头去看他。   黎简目光与她相触一刹,微微怔了怔。   这种失态维持的时间非常短暂,黎简的表情已恢复平常。   他微微皱眉,似乎想明白她的身份,脸上表情又生变化,这一次,却有几分厌恶。   对于黎简的这一种反应,苏禧不觉得太意外。因为她在看系统信息时,注意到在黎永成打听谢婉莹消息的那些日子,他的妻子反应十分激烈且有所不满,且常常在黎简面前诉苦。   那个时候的黎简还太小,什么都不懂,只晓得这个人叫母亲以泪洗面。   既是如此,少不得看谢婉莹的女儿也不顺眼。   这样便很好理解,意识到她便是傅似锦之时,黎简脸上的态度变化了。   苏禧觉得无关紧要,毕竟——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今天讨厌,说不定明天就喜欢了呢?   很多事情,都不好说的。   黎永成见儿子来了,一招手道:“少易,这是你似锦妹妹,还不快过来打招呼。”又笑眯眯看向苏禧,说,“这是你少易哥哥,以后你们只当是兄妹相处,他若欺负你,你只管告诉黎叔叔。”   “少易哥哥。”苏禧冲黎简微微而笑,甜糯的喊他了一声。   黎简肃然的一张脸,点一点头,“傅二小姐好。”   傅似锦在傅家若是排行则行二,黎简这一声傅二小姐,事实上没有大毛病。   然而黎永成非常的不痛快,一掌拍他:“臭小子,找抽呢?”   作者有话要说:  给夸我der小天使发了红包嘻嘻嘻!   黎简:谁会喜欢:)   苏禧:走着瞧 :)   晚安! 第90章 遥想楚云深(三)   黎永成一巴掌拍下去, 不是真要揍他,黎简便十分容易躲开了。   他斜眼看看自己儿子:“往后不许提傅家!”   黎简不惧他,嘴角弯一弯:“不提就不是傅家的二小姐了么?”   “少易哥哥说得很对。”苏禧维持住脸上的微笑说,“我父亲终究是傅二爷。”   她望向黎简,眼波流转中,笑意愈深,却话锋一转:“可是,到底要不要做傅家这个二小姐,我觉得是我自己说了算。我若不想做,便任凭谁都休想要逼我。”   坚毅并且坚定的话语, 使得黎简微讶。   他确实没想到她会说出这种话来,一时间抿唇不语。   黎永成反而笑吟吟的赞同:“就是这个道理,似锦, 今后, 谁都不能够逼你。”又去数落黎简,“少易,你年长两岁,却竟不如似锦通透, 该反省一下自己。”   黎简看苏禧不大顺眼, 听黎永成的话不顺耳,只觉得无趣。苏禧偏一味冲他笑,摆出人畜无害的模样。一个照面,黎简便觉得今后的日子,恐怕不怎么安生了。   苏禧在定远侯府住了下来, 而另一边,在她逃出傅家老宅之后,扬州的仆从发现傅似锦不见了,急忙把消息传回邺城。她到邺城当夜,傅二夫人也已见到仆人。   傅家老宅平素照顾苏禧的那个婆子亲自走了一趟邺城,被领到傅二夫人的跟前。同傅二夫人磕过头说明过情况后,她跪伏在地上,心情忐忑等着这位夫人示下。   “一个小姑娘,能跑到哪里去?”保养得宜、雍容华贵的妇人微微皱眉,“总不会是同她娘亲当年那样子,一声不吭跟着哪个男人私奔了罢?”   婆子拿不准这话里的意思,实诚一回,赔笑解释:“她平常倒是不出门,多是在宅子里头待着,应是见不到外人……不至于发生这样的事情,请二夫人放心。”   傅二夫人不语,细细想一回婆子的话,总觉得隐瞒了些什么。她看一看此刻跪伏在地上的婆子,好言好语相问:“她不见了之前,便没发现任何的不对劲么?”   婆子心底一凛,心虚起来。人不见前,她们没好好让她喝药,结果她便身体好转起来,才会有了如今的事……手心开始冒出冷汗,她支吾着,一时半会结巴了。   “前一阵子不是递了消息,说她的身子很不好么?既是身子不好,如何转眼就能跑没有影了?”傅二夫人质问着,脸上笑意冷下去几分:“怎么不说话?”   婆子知道再瞒不过去,连连磕头,一股脑道:“还请二夫人恕罪!约是十日前,她忽而不肯喝药,老奴见她那般,以为不必在意,便……谁知她竟好转起来。”   “那时以为奇怪,犹豫着该不会是回光返照,故而想着观望两日,也如过去送药与她,她却不肯再碰,态度强硬。再没几日,悄没声息的,人忽然不见了……”   傅二夫人听过了这话,寻思半晌,方才问道:“她可曾见过什么人?”   婆子便说:“整日都待在宅子里,绝不敢瞒。”   再想一想,她又迟疑:“只不过,有一日,说来奇怪,就像是忽然变美了……人是那个人,可瞧着总觉哪里不同。那一日她是过房间,可至多一刻钟的功夫。”   “许是见到了什么人。”傅二夫人淡淡道。   婆子只觉得不可置信:“这……”   “终究就是个小姑娘,能掀起什么风浪?既不知去向,便也无别的法子,你今晚姑且在府里休息,明日一早回扬州。关于她的这些事,一个字也莫同别人提。”   “明白了吗?”傅二夫人冷声问道。   婆子连忙磕头说晓得,傅二夫人便喊个丫鬟带她下去,吩咐好饭好酒招待着。   想着她身体忽然好转,确实太蹊跷,各种原因不得知。可傅二夫人暗中几乎认定她定有人相帮,否则那样养在老宅,亲娘去得那么早,她能懂得一些什么?   不管怎么折腾,她都是傅家的血脉,要治她有千百种法子。   傅二夫人垂眼,脸上一片漠然。   黎永成是真心实意对傅似锦好,苏禧住在定远侯府后,吃穿用度,俱不必操心,这位定远侯更唯恐委屈她,几欲什么好东西都捧过来。这般模样也像想要补偿。   苏禧觉得,换了她是黎简,心里肯定一样得有小九九,能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的,那得多心大呢。现在她是受益的这个人,那么自然是觉得这样子再好也不过了。   相安无事过得一阵子,苏禧待在定远侯府里哪也不去。起初,黎永成是说让丫鬟婆子陪她在邺城到处逛一逛的,她坚持不肯受,他没有强求,久了却觉得不行。   一日晚膳,苏禧照例陪黎永成用饭,黎简也在。待用过晚膳,丫鬟撤下了碗碟,捧上了热茶果品点心,念及她这阵子闷在府里,深感行不通的黎永成忽而开口。   “似锦,你整日待在府里哪也不去,这样不好。”他一种长辈关切小辈的语气,“过两日正逢英武侯大寿,你随叔叔一起去英武侯府祝寿,也好交一些朋友。”   黎永成笑得慈善和蔼:“往后你要在邺城生活,要嫁一户好人家,姑且多认识几个朋友不会有错。”他扭头又去对黎简说,“届时你要记得带似锦多见见人。”   黎简慢悠悠喝一口茶,闲闲道:“我哪儿认识这些千金大小姐。”   “胡闹!”黎永成斥责他一句,觉得自己儿子没个正形。   苏禧好奇问:“少易哥哥还不曾定亲么?”   “与你无关的事情不必多嘴。”看她一眼,黎简口气不善。   “黎简,你这是什么态度?”黎永成暴脾气说来就来,一拍桌子怒道,“是我以前没教过你怎么好好说话,叫你变成今天这个样子?还是想家法伺候?”   缺乏沟通交流的俩父子矛盾激烈,帮不上忙的苏禧一旁看热闹。   将手中茶盏搁下,黎简起身就走:“回去了。”   黎永成也站起身,手指着黎简的背影怒道:“逆子!”   “少易哥哥无心之言,黎叔叔莫太生气,身体要紧。”苏禧立在桌边,劝一声。   黎永成摇头,叹口气:“他娘亲去得早,往日是我太过纵容他。”   “无事,回去休息吧。”顿一顿,他又对苏禧说道。   过得了两日,苏禧跟着黎永成、黎简一起出门,去往英武侯府。她来到邺城后,到今天,算得上第一次真正出现在这个名门贵胄聚集的圈子里。   英武侯大寿,成国公府的人同样到场了,傅二爷携妻女来贺寿。他们到得比苏禧和黎永成、黎简稍早。拜见过英武侯后,傅似玉便被小姐们招呼到花厅里去了。   傅似玉是自小在这个圈子进浸淫长大的,和这些名门贵女们相互都熟悉,在这种场合无异于如鱼得水。她和熟悉的姐妹们喝茶吃点心,聊时下流行的胭脂水粉。   “听说了吗……”有来得迟一些的,满脸神秘兮兮凑到众人面前,“今日来了一位定远侯府的表小姐,长得是美若天仙,从来没有见过,大家都在说呢。”   “美若天仙?有多美?能比似玉还美么?”有人好奇问。   冷不丁被扯出来,傅似玉嗔怪:“好端端的,非提起我来做什么。”   “这邺城里,还未见过比姐姐更美的呢。”又有一道声音含笑道,“要依我看,不过是夸夸其词罢了,怎么可能有人会比姐姐还要美呢?我不信。”   “我这样的,又能算什么……”傅似玉口中说着,心里不甚在意。   “邺城想追求傅家二小姐的公子能从国公府排到城门口去,姐姐怎这般谦虚?”   众人嬉笑着,不怎么当一回事。然而转眼的时间,她们听到花厅外一阵的动静,颇有些吵闹,便有人使丫鬟看一看怎么回事。丫鬟去了,又匆匆的回来。   “有一位没见过的小姐在外边,还有……许多位公子。”丫鬟为难禀报。   “小姐,少爷也在外头。”傅似玉的丫鬟在她耳边道。   听说自己弟弟这会儿也在外面,傅似玉心中着恼,一时起身,去看情况。行至花厅外面,只望见一名曼妙少女,众星拱月般被一众富家子弟围在了中间。   傅似玉停下脚步,复打量两眼。那名少女穿一件双蝶绣罗裙,发间一支赤金嵌红宝石的灵鸟衔珠步摇,耳垂一对赤金海棠花嵌红宝石耳钉,薄施粉黛已是绝色。   视线相触的瞬间,傅似玉都感觉被她眉眼之间的顾盼生辉震撼了。这个瞧着同她年岁相当的少女被形容为美若天仙……不得不承认,这个词用得一点也不夸张。   她是女子,都被此人美貌吸引,勿论自己的弟弟了。想到自己之前的不以为意,傅似玉脸颊发烫,没想过自己也有得意忘形的一日,忘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苏禧和傅似玉对望过一眼,含笑移开眼,冲身边围绕的人福身道:“找到了,多谢公子为我引路。”有了系统的盛世美颜buff加成,这些人看她仿佛自带滤镜。   一颦一笑,皆是旖旎,也令人神魂颠倒。   苏禧朝着花厅的月洞门走去,傅似玉也抬脚走过来,是要去找自己弟弟。   两个人擦肩而过。   苏禧侧眸,冲着傅似玉微微一笑。   作者有话要说:  嘻嘻嘻。   黎简:招蜂引蝶,招惹是非 :)   苏禧:与你无关的事情不必多嘴 :) 第91章 遥想楚云深(四)   黎简气定神闲坐着喝茶, 忽然被人拍了一下肩膀。他转头看去,却见那人竟是满脸潮红、两眼放光,不由笑道:“你这是怎么了,瞧着浑似刚同人打完一仗。”   吴家大少略一挑眉,凑近黎简,一副明知故问的语气:“少易兄,这便是你的不对了。你有个如此绝色的表妹,藏到今天,怎从未提过一句半句?”   “什么表妹?”黎简怔了一下,下意识问。   吴家大爷哭笑不得:“都这时候了, 还装?你的表妹,你不知道谁知道?”   黎简这才反应过来,是在说傅似锦。吴家大少没注意他的表情, 犹自摸一摸下巴说道:“你这位表妹实在稀罕, 你且说说,她而今可曾定亲?可曾许了人家?”   “不清楚。”黎简硬邦邦回答。   吴家大少见他脸色似乎不对劲,又笑:“少易兄往日不近女色,莫不是……”   邺城之中, 王公贵胄世家少爷, 多有纨绔,平素不正经,府中妻妾成群,在外头也少不得如馋嘴的猫儿碰荤腥。尽管如此,黎简却是出了名的对女色不感兴趣。   旁的少爷, 十九岁的年纪,早已经历情事。如同黎简这个样子,府中没有通房丫头、正经亲事也没有定的,即便不单他一个人如此,可同样称得上稀罕。   外人其实不甚清楚,仅以为他是个清心寡欲的,唯独黎简自己知道,他不过是对女人没什么好印象,故而并没有什么兴趣。美或丑,在他眼里都单单如此而已。   “表妹啊,正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吴家大少好心的口吻,仿佛提醒黎简,略略压低了声音说,“少易兄,你这如花似玉的表妹,往后可得仔细保护呀。”   黎简觉得这话好笑:“我为何要保护她?”   “少易兄,口是心非并不可取。”吴家大少又拍拍黎简的肩膀,摇着扇子走开。   苏禧进到花厅之后,无须人招呼,自己捡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她今天来这一趟英武侯府,没有什么特别的目的,无外乎露一露脸,叫傅二夫人知道她的存在。   花厅里的贵女们自矜身份,对苏禧即便好奇却也不愿放下身段。众人窃窃私语,到得后来,方才有胆子大一些的,被怂恿着走过来探一探虚实。   傅似玉去外面揪住自己的亲弟弟,拧眉小声训两句,见他嬉皮笑脸的认错讨饶,只是无奈。碍着这是在英武侯府,不好多说,她很快放了人离开复折回去花厅。   片刻之前和苏禧擦肩而过,傅似玉看到她脸上的笑,其实是感觉到一点奇怪的。说不清楚是为什么,傅似玉觉得这个人似乎认识她,可明明今天她们才见过面。   回到花厅,傅似玉下意识去搜寻苏禧的身影,注意到坐在角落的她,身边有几位小姐正在同她谈笑。她过来才多一会的功夫,她们已这般熟稔了么?   傅似玉有一些诧异,皱一皱眉,不动声色收回视线,而后便走开了。她坐下来,端起茶盏喝了口茶,有人凑过来同她耳语道:“那个人……听说也是姓傅呢。”   关于傅二爷、傅二夫人以及谢婉莹之间的种种纠葛,傅似玉从未听任何人说过,更不必提自己还有一个姐姐了。傅似锦长得不像傅二爷,因此她看她也不眼熟。   “不是定远侯府的表小姐么?”当是恰好同姓罢了,傅似玉笑笑便过。   那人也笑:“是呢,便是觉得有些巧。”   今天是在英武侯府,还是英武侯大寿,不论出于礼貌还是尊重,苏禧极为安分。她没有主动去和傅似玉搭话,倒是同有几位来和她搭话的小姐们聊得还算不错。   那些人是真心假意,对于苏禧而言反倒不是很重要。左右今天,凭借着系统的buff加持,在邺城的、属于傅家的圈子里面,她已经被人注意到,这就足够了。   回定远侯府的一路,苏禧是气定神闲,黎简却不是很好。因为这个“表妹”,他被其他人骚扰个没完没了,烦不胜烦。哪怕回到了府中,他依然黑着一张脸。   从马车上下来,见苏禧和没事人一般,一肚子闷气的黎简愈发觉得不痛快。苏禧晓得他的想法,可是不提,反而无辜冲他笑:“少易哥哥的脸色怎么这么差?”   黎简听言,额角青筋跳一跳,压着情绪不说不好听的话。初到定远侯府那一日,她能说出那些话来,怎么会是个笨的?他今天遭遇什么,她当真半点不知么?   明明如此心思敏锐的一个人,怎么可能想不到,黎简根本不信她的无辜。毕竟在英武侯府,她自己必定清楚,彼时被怠慢,她张口问路,多少人蜂拥为她指引。   那些个少爷们一路亲自把她送到花厅,怠慢她的人不知多难堪,可本错不在她,是不好说什么。但是之后那些人来盘问他,她没有见到,必然也想得到。   谁让她是他的“表妹”呢?   黎简忍着暴躁,冷冷的说:“我很好,多谢‘表妹’关心。”   他把表妹两个字咬得很重。   苏禧看一看他,扑哧一笑,两步走到他的面前,离得极近。   黎简不妨她忽然间凑过来,身子往后略靠一靠,有意把距离再拉开一些。苏禧却再次凑了上去,手掌覆上他的额,转而又掐了一把他的脸:“不发热啊。”   几乎在她柔软的掌心触碰到他皮肤的瞬间,黎简便感觉自己脸上烧起来。他何曾与女孩子靠得这么近、有这种亲密接触过?他觉察到她的故意,却觉呼吸不顺。   “男女授受不亲,没人教你么?!”黎简甩开苏禧的手,凶她一句。   苏禧对他眨眨眼,笑着点头:“对啊,没有人教过我。”   “我没见过我爹,我娘她很早就走了。”她坦然对黎简说道,“没有人教我,也没有人管我。我既不是大家闺秀,也不知书达礼,少易哥哥,你今天才晓得?”   黎简被说得噎住,看她笑得没心没肺,紧拧了眉。   苏禧又说:“我晓得你不喜欢我,没关系,反正我也不喜欢你,我们扯平了。”   “不过有一件事,希望你能明白。”她说着一顿,反而住了口。   黎简沉声:“什么事?”   “我娘当年确实做错了事,也错付了感情,她同样为此付出很大的代价,甚至是丢了性命。而傅家二爷呢,他回来,一样娶妻生子、岁月静好,享着荣华富贵。”   “明明是两个人一起犯错,只因傅二爷是傅二爷,便是什么事情都没有。甚至是连你这样的外人,都觉得我娘不好。和黎叔叔比起来,你真的——差太远了。”   苏禧语气很平静,说着重又笑一笑:“你也真的不值得被喜欢。”   她言辞犀利,指出他内心狭隘,黎简无话可反驳。   他站在原地,望着那一抹俏丽的身影一步步走远,心底说不清滋味。终究是年少轻狂的年纪,他心里虽然隐隐认同她的话,面上仍多少不屑,只是觉得不稀罕。   傅似玉随傅二夫人回到了成国公府,忆起白日里弟弟的一些行径,犹豫中仍是稍微提了两句。她知道父母对弟弟纵容无比,有的话说了也无用处,但依然担忧。   傅二夫人没有在英武侯府见到苏禧,而小辈们之间的那些事,若没有人刻意提,她不清楚不意外。这会儿听傅似玉说起了,倒是一笑:“哪来什么稀罕美人?”   “是定远侯府的表小姐,头一回见,似乎最近才接到邺城来,许是远亲。”傅似玉想一想说,“女儿也见了她,的确是好看得紧,说来倒巧,听说她也姓傅。”   原本傅似玉不过随口说上两句,应酬半日,甚感疲乏的傅二夫人也不过当闲嘴懒怠的听一听。可听到提及定远侯府,又说是姓傅,她莫名眼皮跳了两下。   傅似锦掏出傅家老宅不见踪影,定远侯府便多出一位姓傅的表小姐,岂不是太过巧合了一些?何况,黎家和傅似锦的外祖家有些渊源,难道是黎家把人抢走了?   傅二夫人心思转动,脸色凝重,紧抿着唇。傅似玉见母亲表情不对,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或是如何,以为奇怪,由不得问:“娘怎么了?是不是女儿说错话?”   傅似玉的话拉令傅二夫人回神,女儿什么都不知,那些无趣的陈年旧事也完全不必说与她听……如是想着,傅二夫人微笑说:“没有的事,只是有些觉得累。”   “那娘休息一会吧。”傅似玉没有怀疑,当下说道。   片刻之后,她从离开了傅二夫人的院子。   傅似玉前脚才离开,后脚傅二夫人便招了嬷嬷进来,细细交待一番。那嬷嬷听得不住点头,未几时匆匆走了出去。傅二夫慢慢靠在小榻上,兀自蹙眉在想事情。 第92章 遥想楚云深(五)   傅二夫人派人盯着她, 苏禧不放在心上。黎永成会大摇大摆的把她带去英武侯府贺寿,不可能会想不到傅家发现她的存在这种情况。他会这么做,说明不在意。   他不但不在意这些事,还要她在邺城过得自在舒心,不会被拘束。黎永成确实有这种底气,苏禧看重的同样是他的底气。到底以傅似锦的情况,太需要靠山了。   去过一次英武侯府后,苏禧才慢慢的开始愿意出门。这在黎永成看来,是她不再小心翼翼,敞开心门。因此, 他便着丫鬟婆子,带她到邺城四处转一转玩一玩。   方家的家业是在邺城,做的药材生意也开药堂。那店铺坐落在邺城的城中地带,   名叫福善, 牌匾显眼,门口挂个葫芦,大堂正中则悬挂着四个字——悬壶济世。   苏禧乘着马车路过这地方时,掀开帘子看一看, 便叫停了车夫。马车在路边稳稳的停住了, 她被丫鬟扶着落到了地上,却谁都不知道她这是想做什么。   丫鬟看一眼近处药堂,面有不解发问:“小姐要买药吗?”   苏禧嘴角微翘:“进去看看。”   方蓉出事之后,方蓉的父母悲痛不已,单怨那失了人性的贼匪, 没有想过别的。二老到底心善,又见与大女儿订亲的张鹤有仁有义,鞍前马后,越发怜惜女儿。   张鹤在二老面前言称,虽则尚未成亲,但亲事定下来之时,他已经当自己是半个方家人了,亦愿意为了方蓉终身不娶。二老不肯应,也万万不敢答应了这件事。   他们与张鹤一些钱财,把婚约解除了。等到了后来,二老逐渐从失去大女儿的悲痛之中走出来,亦考虑起为方芙招婿。有张鹤从前做比对,看来看去都不满意。   到得那个时候,有心算计的方芙和张鹤很容易得逞,令二老犹豫之下,默许了他们的婚事。再到现在,距离方蓉出事,已经快过去两年的时间,方家一片平静。   八岁的方芸在药堂里肆意玩耍,苏禧走进去时,一边跑一边回头笑的她差点撞到苏禧身上。丫鬟拿手拦下了她,见她年幼,笑笑说:“小心些,当心撞到人。”   方芸仰头去看立在她眼前的人,一眼之下,反而是愣住了。   她瞪大眼睛愣了半晌,回神便笑嘻嘻夸起人来:“小姐姐你好漂亮啊!”   苏禧和善的笑一笑说:“谢谢。”   她们这边些微的动静,很快叫同在药堂里的方芙和张鹤注意到,便都看了过来。   张鹤从前是个读书人,哪里懂生意场上的这些事情?何况读书人多清高,也一向不屑这些。从不来药堂的他今天之所以出现在这里,不过特地同方芙讨钱来了。   方芙看到药堂里进来一位穿着富贵的小姐,不免皱起眉头。扭头见自己丈夫正盯着那小姐看得眼睛都愣住,她心里头不悦,暗自掐他一把:“瞧什么呢瞧!”   张鹤腰间软肉被方芙不客气的狠掐,顿时疼得厉害,也醒过来神。钱还没讨到,他连忙赔笑:“娘子,没有瞧什么,要瞧自然也是要瞧你,如何会去瞧别个?”   方芙轻啐他一口,走柜台后走出去,迎到苏禧面前,倒是摆出招待客人的架势,脸上笑着问:“不知这位小姐到福善药堂来,是想看诊还是买药?”   苏禧眼底带笑、口气随意的答:“买药吧。”   “小姐是带了药方么?”方芙又问。   她感觉到眼前的人话说得奇怪,药堂不比其他商铺,身体没有问题,没事总不会兴起逛一逛。方芙暗暗打量起苏禧,见她衣着华丽,恐是官家小姐,更为怪异。   “没有药方。”苏禧应声,转而问,“若是我在你们这儿买药,烦你们帮我送到某个地方或是交给某个人,可以么?假使这事可办,便是多出些银子也无妨。”   “不好意思……”方芙正想要拒绝,被走过来的张鹤拉住胳膊,也抢去话头,“小姐想买什么药?药堂开门做生意,只要地方不远、人也好找,送药的事好说。”   心有不满,方芙还想说话,被张鹤眼神制止。   苏禧瞥一眼张鹤,笑意点点浮现:“那便先谢过掌柜的了。”   美人笑靥,恰犹如三月春风拂面,叫人通体舒畅、受用不尽。张鹤被苏禧的笑容闹得越发的殷勤,往日绝不肯屈就药堂的人,一改做派,不知是有多少的周道。   苏禧不动声色的观察张鹤与方芙。张鹤到底读过书,身上有书生气,但不文弱,眉眼间甚至透着一种狡猾与猥琐。相比之下,长相清秀的方芙一眼像是个好人。   “若因曾经做过亏心之事,夜不能寐、辗转难眠,好吃一些什么药?”苏禧面上一派平静的说着,“不知安神汤之流,能否奏效?或是掌柜的可有别的好药?”   张鹤殷勤,方芙面色不愉,又听她这般言语,无端刺耳,偏记起方蓉,抬眼和她视线对上,见她眼底无波无澜的,想不是在暗示,故而沉着脸不说话。   “小姐今日可是来对了。”张鹤脸不红、心不跳,“福善药堂有一五福安神汤,乃为祖传,邻里皆知其效果上佳。这五福安神汤之功效,正对小姐所说之症。”   苏禧观察方芙和张鹤两人的样子。假使说方芙在听到“亏心事、夜不能寐、辗转难眠”这些字眼,至少心生动摇,那么张鹤的表现则完全事不关己、处之泰然。   若要论心机城府,论心狠手辣、黑心黑肺,恐怕方芙是比不上张鹤了。   苏禧暗忖间,颔首爽快道:“好,便要这个五福安神汤。”   她交待把药送到成国公府,指定给傅二爷,留的名则是傅家的二小姐。张鹤连连应好,交待小二去准备药,丫鬟给过丰厚的银两,苏禧便带着人走了。   “这样的事情,为何要应?”苏禧一离开,方芙便责问起张鹤。   张鹤掂一掂手中银两,揣到自个怀里,说:“这不是生意么?为什么不能应?”   方芙眉头紧锁:“她说的话,叫我心里很不舒服。”   尽管努力定一定心神,她仍心中惴惴不安。   “国公府的事,同你又有什么相干?”张鹤随口应道,见她脸色不好,又一揽她的肩膀,“不要想那么多了,这位小姐,咱们也是不认识的,能有什么牵扯?”   的确认不得她,而以前的那些事……绝对不可能有别人知道。方芙知道自己太半是想得太多了,被张鹤安抚过两句,稍微镇定了下来。半晌,张鹤自出门去了。   苏禧买了一些点心回到定远侯府时,她在方家买的药也被药堂的人顺利的送到成国公府。因为报的傅家二小姐名号又说给傅二爷,东西还真被送到傅二爷面前。   傅二爷看着摆到书案上的药包,诧异问:“到底怎么说的?”   仆从答:“送药的人说,这五福安神汤是二小姐买的,送给二爷和二夫人用。”   “没有别的什么话了?”傅二爷又问道。   仆从摇一摇头,想一想,方说:“那送药的人只说了这些话。”   傅二爷紧拧着眉,抬眼看向此时正在他书房里且不明所以的傅似玉,脸色霎时间沉下来。傅似玉见自己爹爹的脸色铁青,想着这些话,也觉得不对。   她今天就在府里,哪里都没去,怎么可能到福善药堂去要劳什子五福安神汤,还这样大费周章送给自己的爹娘?傅似玉忍不住道:“派人去问问怎么回事……”   “如今竟还有人胆敢冒充成国公府的人,当真哭笑不得。”在傅似玉看来,唯一的可能性便是她的身份被冒用,然而这般行径却又叫人摸不着头脑。   “爹派人去查,女儿不用多管。”傅二爷嘴上说得轻松,但心里不是没有头绪。傅似玉什么都不知道,他不好解释,索性半个字也不在女儿面前提。   傅二爷想不明白的是,傅似锦人应当是在傅家老宅才对。如果这件事是她做的,那么,她是到了邺城?为什么在此之前,他一点消息都没有听说过……   先让女儿回去,而后打发人去药堂仔细的盘问经过,跟着傅二爷离开书房,到后宅去找傅二夫人去了。傅似锦在不在老宅他不清楚,她却总该知道。   即便傅二爷没有和傅似玉透露出半个字,可是后来有意让她先离开的行为,仍是叫她心里有一些在意。这样蹊跷、有问题的一件事,扯到她,为何不让她理会?   哪怕再怎么觉得不对,从不曾听闻过当年那些的傅似玉也不可能猜出真相。她一路忧心忡忡回了房间,纠结过半日,终于悄悄派了个心腹丫鬟去一趟福善药堂。 第93章 遥想楚云深(六)   傅似玉焦心等到丫鬟回府, 便着丫鬟单独在里间同她回话。听说今日有一位衣着富贵的小姐去过福善药堂,其人生得冰肌玉骨、仙姿玉貌,留的傅二小姐之名。   “便问不出身份么?”傅似玉蹙眉道。   丫鬟小心的回答:“奴婢听小二描述,倒觉得……有些像定远侯府的表小姐。”   傅似玉一时吃惊,未想听到这种消息:“定远侯府的那一位表小姐?她如何会故意做这样的事情?她同咱们有牵扯么?你无法子亲眼到人,又是如何确定的?”   “奴婢是听那药堂里的人言语,生了猜测,不敢妄自定论。”丫鬟谨慎道,“其中一人也说,因想知哪家小姐, 多瞧两眼,她似乎是坐定远侯府的马车离开。”   “定远侯府这位表小姐也姓傅……”傅似玉讷讷低声说着,眼里心里都俱是不可置信。假使当真是她做下的事, 有什么目的、为何种因由, 傅似玉没办法想象。   回想书房里傅二爷的表情,回想在英武侯府那人看自己的一记眼神和脸上的笑,傅似玉心里不是没有动摇。她沉默中定一定心神,压下了去问自己爹娘的心思。   如果真有什么事, 以前没有告诉过她, 现在也不会轻易说罢?傅似玉暗暗想着,又念着到底还未完全确定,不妨谨慎一些。等弄明白怎么回事,到时候再看看。   “晓得了,你先下去吧。”傅似玉说。   那丫鬟便即刻应声告退。   离开外书房以后, 傅二爷径自到了傅二夫人的院子。他一进去,已经得到丫鬟通禀的傅二夫人便迎上去,见他脸色似乎不对劲,只问:“二爷遇到什么事了?”   傅二爷一言不发,走到罗汉床边下来。他如今三十七,其实仍是壮年,只是比起年轻时候更一身的壮肉,也使他看起来更高大。沉着脸坐在那,犹如一座山峰。   看到他这个样子,傅二夫人心思转动,也坐到罗汉床的另一侧。她取过只杯盏,替傅二爷倒杯茶推到他的面前,声音依旧温和:“二爷喝口茶。”又遣退丫鬟。   傅二爷没有去碰那杯茶,斜眼一瞥便冷冷的问:“似锦现在在哪里?”   “似锦不该在老宅么?”傅二夫人故作诧异回。   傅二爷却沉声道:“她在邺城。”   “在邺城?怎么会在邺城?二爷又如何知道的?”傅二夫人立时追问一句。   “你不晓得?是真不晓得,还是在假装不晓得?”眼瞧着傅二夫人脸上什么都不清楚的模样,傅二爷忍不住出声刺道,“她什么时候到邺城来的,你不知道?”   “二爷说笑,老宅远在扬州,我又无千里眼,如何能晓得这些事?”她脸上看不出半分的恼,反是一笑,“倒是二爷,今天怎么尽说些叫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嘴上这样和傅二爷说着,傅二夫人心底却多少怪异。傅似锦从傅家老宅逃走,定远侯府便多出一位姓傅的表小姐……定远侯府,黎家这样到底是想做什么?   “由来不是事事尽在你的掌握之中么?你怎么会不晓得呢?似锦不在老宅了,当真没有人和你传过消息?”傅二爷质问着她,“还是说,你其实在故意欺瞒?”   “二爷今天过来若是为了找茬,便怒妾身无法奉陪。”傅二夫人听他字字句句都在逼问自己,终于表露出不快,是懒得多说的样子。   傅二爷冷笑一声,招自己的人进来,连同那些药包,被摆在傅二夫人的面前。他站起身,道:“似锦担心你夜里睡不安稳,特地与你送了这些五福安神汤来。”   “我若睡不安稳,二爷便睡得安稳了么?”傅二夫人粗粗扫过这些药包,面上隐隐生怒,“当年犯下错事的人,难道不是傅二爷自己么?来拿我好撒什么气!”   不是初次被这样顶撞,傅二爷仍气得不轻。   他手指着傅二夫人,横眉怒目,咬牙切齿:“你这个毒妇!”   傅二夫人同样站起身,笑又不笑看向傅二爷说:“我是毒妇,你又算什么?”   言毕一甩了衣袖,她反比傅二爷先一步走出去。   方家宅子。   半夜时分,方芙从噩梦中惊醒,身上一件中衣被汗水浸透了。屋内仅剩下一盏灯烛散着微弱的光,照不清她惨白的脸。反应过来是梦,方芙才拥着被子坐起身。   她抬手用力摁一摁心口的位置,来回深呼吸了好几次,那种沉闷的感觉才稍微散去了一些。床畔无人,张鹤人又不在……她闭一闭眼,脸上灰败之色愈发浓重。   方蓉刚出事那一阵子,这样的噩梦方芙曾经历过很多。但那个时候,张鹤是定然会陪在她的身边,还会好好安抚她、哄着她,如今却已经是不知在哪里鬼混了!   恍惚之中,方芙想起今天来过福善药堂的那一位小姐。明明不认识,那些话本不应该同她有关系,可说不明白,她总有种似乎那些话也在说给她听的感觉……   方芙想着自己现在拥有的一切,父母喜爱她、依赖她。福善药堂上下对她敬重,妹妹方芸也很喜欢她。张鹤虽有一些不正经,但好歹是个秀才,确实前途在望。   如果方蓉还活着,这样的生活她可以拥有吗?方芙想着,慢慢恢复平静。明天又会是忙碌的一天,在床上坐得半天,她又重新躺了下来,闭眼继续休息。   苏禧在英武侯府,同几位小姐有过攀谈,聊得还算愉快。之后没有过去半个月,她收到一封请帖,是其中的一位小姐主动邀请她去踏青,让她务必到场。   而今对她感兴趣的人太多,能邀请到她,估摸是觉得会多一些乐趣。苏禧决定去赴约,因而提前和黎永成打过一声招呼,于是得知黎简同样收到了邀请。   至出门踏青这日,苏禧在垂花门外碰到准备出门的黎简。   她笑着打招呼,黎简点一点头,便当是回应。   “少易哥哥不同我一起走吗?”苏禧问。   黎简拔脚正要走,听到她的话脚下步子一顿,说:“府里的车夫晓得怎么去。”   “可是,明明都是去踏青,却不一起走……”苏禧无辜看向黎简,“旁人不清楚怎么一回事的,没准以为我勾引你这位表哥不成,才被嫌弃了啊。”   黎简:“……”   他终究妥协了,和苏禧一道出门。   苏禧一如既往乘马车,黎简骑马走在旁边,外人看来,便多少有几分隐秘的保护之意。他们到了地方,已经有不少人到了。只是两人一经出现,掀起一阵热闹。   人群之中,苏禧一眼便望见傅似玉的身影。正好傅似玉也遥遥朝她看过来,她微笑颔首当打招呼,转而被两位迎上来的小姐左右拉过去,走向众人。   踏青正逢三月好时节,绿草茵茵,期间夹杂或紫或粉或白的无名野花,远处有绿柳枝条在春风中摇曳。近处几株桃花盛放,少女们都坐在树下,时有花朵飘落。   苏禧被拉到桃树下一并坐了下来,有人愿意照顾她,她自己又是一派落落大方,哪怕和众人不熟悉也不至于尴尬。傅似玉心里头藏着事,因而时不时看她一眼。   “傅小姐往前是住在哪里的?”有想打听她事情的,笑吟吟问。   苏禧含笑说:“我是从扬州来的。”   傅似玉听言,心头不禁一跳。她自然不会不知道,傅家老宅便是在扬州。会有这样巧的事吗?来自扬州,也姓傅,丫鬟说那天去福善药堂的人有可能是她……   “淮州名都,竹西佳处,扬州是好地方呀。”   “扬州我也去过的,还尝到正宗的淮扬菜,因是喜欢,索性带了个厨子回来。”   众人一句一句讨论起来,苏禧含笑认真听,不多言语。假使问到她,她便说上一两句,但话并不是很多。她们这边在聊着这些时,那边公子哥们也玩起了蹴鞠。   “傅小姐玩斗草么?”有人嫌这么坐着聊天太闷,想找些别的乐趣。   苏禧摇摇头,诚恳的说:“不曾玩过。”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傅似玉开口解释:“是一种游戏,‘斗草’分文斗和武斗,文斗便是比谁找到的花草种类最多,武斗便是比谁找的花草草茎韧性更强一些。”   “原是如此。”苏禧了然的颔首,“傅二小姐一说,便全明白了。”   “要试试吗?我玩这个,很厉害的。”给苏禧送请帖的那位小姐,笑着吹嘘道。   苏禧展眉而笑,爽快说:“好啊。”   傅似玉看一眼苏禧,心下一动:“你没经验,别是叫她欺负了,我来帮你罢。”   那位小姐佯作不满,面上笑着:“我何曾欺负过人,不许这样污蔑我!”   傅似玉也笑,站起身来,而后朝苏禧伸出手,也拉着她站起身。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94章 遥想楚云深(七)   傅似玉本是有意想和苏禧单独相处, 故而让自己的丫鬟远远跟着,也稍微拦一拦苏禧的丫鬟不要跟得太近。她借口别处花草多,故意把苏禧往偏僻之处带过去。   她心思浅显,苏禧甚至不必动脑筋,便能轻易堪破傅似玉的意图。只是不戳破,任由她将自己带到远离人群的地方。苏禧同样想知道,她是不是该被牵累的人。   傅二爷、傅二夫人、谢婉莹及傅似锦之间的种种纠葛,傅似玉没有任何的过错。她和傅似锦一样,自己没有得选择。无辜却不意味着无害,因此需要进行确认。   一直到确定周围没有其他的人, 见附近安全的傅似玉冲背对着自己的苏禧开口。她手中紧紧捏着一张帕子,努力语气平静问道:“傅表小姐知道福善药堂吗?”   苏禧回眸望向傅似玉一笑,毫不掩饰回答:“知道。”   傅似玉嗓子发紧, 又问她:“近一个月来, 傅表小姐去过这个地方吗?”   苏禧颔首,依旧坦然的说:“去过。”   沉默一瞬,她似凝思回想,继而再次开口:“约莫是半个月之前了罢。”   时间对得上……何况她这样的态度, 根本没有奇怪自己冒冒然提出这么个问题, 仿佛早就知道会有此一遭。傅似玉心里晓得,这事定然没弄错了,是和她有关。   此时再想到眼前的人姓傅,不比以前当是巧合的想法,傅似玉心觉怪异。眼底闪过一抹晦涩不明, 她迟疑半晌,方才低声问:“能……透露一下你的闺名吗?”   苏禧低下头,垂着眼,叫人看不清她的表情。她视线落在袖口的繁复花纹,轻轻拢一拢衣袖,嘴角淡淡的笑意,唇齿开合轻轻巧巧地吐出三个字:“傅似锦。”   傅……似锦……怔了怔才反应过来的傅似玉惊得失态,一时间忙以手掩口,却挡不住眼底倾泻而出的震惊之色。傅似锦,傅似玉,来自扬州,没有这样巧的事。   “怎么了?”见傅似玉因为惊讶而说不出话,苏禧有意问了一句。   傅似玉努力缓过几息,艰难的开口:“你……我……”   发现自己思绪太混乱,她姑且停了下来,皱着眉,紧抿着唇,努力整理信息以及自己想要说的话。苏禧耐心的等,没有出声打扰,陪傅似玉一起变得安静下去。   如是过得了半晌,傅似玉又平静了许多,终于能把话说明白。她眼里的震惊已经褪去,换作些许镇静,平和出声道:“大约半个月之前,傅家发生了一件事。”   “福善药堂的人送了许多药包到成国公府,据说那些是五福安神汤,要给我父亲母亲。送药的那人说,到福善药堂去交待下这件事的人,留的傅家二小姐的名。”   “那天的那个人是你?”傅似玉拧眉看着苏禧,没有耍心眼,只是陈述自己心中不解,“恰好那天我在父亲书房,因而也很快发现不对,但我怎么都不明白。”   “你是从扬州来的,你我的名字如此相近,想来没有那么多的巧合。你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情?你和傅家……有什么过节么?”傅似玉一字一句和苏禧在说着。   苏禧淡定反问:“为什么选择来问我,而不是问你父母?”   傅似玉说:“我只想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苏禧又问:“难道我说什么你都会信?”   “不会。”傅似玉说,“真相为何,等了解起因经过后,我会有自己的判断。”   苏禧认真观察此刻傅似玉脸上的表情,低眉一笑:“好。”沉吟半晌,她对傅似玉开口,“傅二爷是你爹,也是我爹,我比你长半岁,我娘因你的爹娘而死。”   傅似玉一刹几乎快要相信苏禧说的话,然而她又绝不敢相信真的存在这样为她所不知的惊天秘密。大脑忽然变得空白,她努力想要思考,此时却有些无能为力。   “回去问问你爹,还记不得记得一个叫谢婉莹的女人。”   苏禧丢下这句话,转身往回走。   “表小姐。”丫鬟看到了苏禧,连忙迎了上来。方才被傅似玉的丫鬟缠着,不好随便动手,却也发觉不太对劲,唯恐发生什么事,是以丫鬟多少有点焦急。   苏禧摇摇头示意丫鬟自己无碍,丢下斗草这一茬,回去桃树底下。傅似玉被她丢在了身后,却是久久站在那里,任凭她的丫鬟从旁追问,都没能开口说一个字。   和傅似玉离开了一阵子,苏禧再回到桃树下时,不少小姐已经各自去放风筝和荡秋千去了。也有几个动作迅速围在桃树下斗草玩,不时传来一阵一阵欢声笑语。   注意到苏禧空手而归且不见傅似玉人影,有人无疑要问起怎么了。苏禧答一句说傅似玉似乎临时有些事,也没有人追问,转而邀请她过去凑热闹,她便围过去。   少女心缺失的苏禧对斗草这样的游戏实际提不起多少的兴趣,无非不好扫人兴,加上来了这里能玩的游戏单单这么一些。是以安安分分待着,瞧着很像老实人。   众人玩得兴起之时,她余光瞥见忽而了个什么东西,无意识又看过去一眼,才发现是个蹴鞠。有位小姐正背对着,眼看是被砸到了,她眼疾手快伸手过去了挡。   飞来的蹴鞠速度颇迅猛,苏禧直接拿自己手臂去挡,一时无疑吃痛。其他人等到被挡下来才发觉这件事,见她疼得蹙眉,连忙关心起苏禧的情况来。   因为她是有意识的去挡,加上力道还没有太过可怕,稍微动了动自己的胳膊,不至于骨折了,苏禧也就恢复镇定。她和众人说无事,当下有公子哥儿往这边来。   “砸到人了?”有位少爷在一众小姐们身上转一圈,最后视线落在苏禧的身上,愣了一下才紧着出声道,“傅小姐,那蹴鞠砸人疼得厉害,该叫大夫瞧一瞧。”   苏禧站起身,与这位说话的少爷柔柔一笑:“不碍事,多谢公子关心。”那少爷原是望住她,复被她笑容晃了晃眼,立时间变得痴傻,眼神直勾勾又俱是呆滞。   黎简这会也过来看情况,正看到这样一幕。见苏禧笑一笑,那平时看着挺机灵的少爷便是变得傻模傻样,也不知该笑这少爷心性不定,还是恼她长得太过勾人。   有人去将蹴鞠捡了回来才折过来的,那个人满头大汗,想是玩得尽兴,将一只蹴鞠抱在怀里,红着脸不住道歉:“没有留神惊扰了各位小姐,当真不好意思。”   苏禧听这声音耳熟,一时看了过去,果真是个认识的。   她轻声打了个招呼:“梅公子。”   梅鸿知平素便为人内敛,在这样的场合,和男子们一起玩蹴鞠之类尚且无碍,碰到这样多的小姐已只顾着低头。乍听见熟悉的声音,他抬头,脸一下子更红了。   “傅……傅小姐……”梅鸿知磕磕巴巴说。   苏禧走到他面前,含笑道:“月余前一别,未想会以这种方式同梅公子见面。”   梅鸿知傻笑看她,颔首说:“是啊,不知这些日子,傅小姐可好?”   苏禧:“挺好的,多谢梅公子关心。”   两个人语气熟稔,俨然往日便互相认得的。不少人多看一眼梅鸿知,面生得很,不免好奇他是个什么来头。因而等迟一些,梅鸿知反而成为了焦点,遭了盘问。   “梅公子和傅小姐如何认得?”   梅鸿知老实,问什么答什么:“在扬州时,两家正巧挨着,便说过两三回话。”   “傅小姐说的月余前一别……是什么意思?”   梅鸿知交待:“先前来邺城,和傅小姐顺路,相互有照应。”   “你和……傅小姐,两个人?”   那语气暧昧,梅鸿知忙摆手:“怎么会两个人,自有旁人。”   众人一种心知肚明般的表情,梅鸿知觉得这是要被误会了,连忙又说:“傅小姐是正经人家的姑娘,你们莫要如此。我同傅小姐,便说是萍水相逢也不为过。”   黎简没有和其他人一样盯着梅鸿知,却不是听不到他说话。他想到她在他面前的样子,比对一下她对梅鸿知的态度,当下由不得紧拧了眉。   后来,傅似玉没有再出现过。   夕阳西斜之际,苏禧也和黎简如来时一般回了定远侯府去。   两人一路无话。   直至回到侯府,垂花门外,绷着张脸的黎简没头没脑开口。   黎简说:“梅公子是个老实人。”   “所以呢?”苏禧转头看向他,好整以暇问。   憋了那样半天就憋出这么句话,苏禧觉得这人当真是不行。   黎简说:“你自己心里清楚。”   “不清楚。”苏禧笑笑,“少易哥哥,你自己说过的,无关的事情不要多嘴。”   黎简:“……”   作者有话要说:  黎简:谁不行???Σ(`д′*ノ)ノ   苏禧:科科。 第95章 遥想楚云深(八)   苏禧预备扔下黎简自己先回内院, 却被他从后面拽住胳膊。白天挨过了那一下,虽然没检查,但她猜得到淤青了,而好巧不巧,黎简手掌偏偏摁到受伤的地方。   黎简一时忘记这一茬,只是想留下她,情急之下才动了手。只听见她一声闷哼,苏禧蹙眉回头看着他,他恍惚间才想起来这茬,手上的力道减了, 掌心却发烫。   “虽然我没有在你面前装娇喊疼,”苏禧舒展了眉,笑眼望着黎简, “但是少易哥哥, 我不得不告诉你——真的,很疼,尤其是被你重重摁这一下。”   她语气听着轻松,黎简却知道她没说假。窘迫中, 他将手收回来, 先前要说的话咽回肚子里:“抱歉,是我忘了。我那儿有很好的伤药,待会使人与你送去。”   苏禧笑着不客气接受:“那就先谢谢少易哥哥了。”   “要是疼得厉害,最好让大夫诊断一下。”黎简不动声色移开眼,又说。   苏禧应一声:“好。”却轻易不放过他, “少易哥哥方才是还有别的事情吗?”   黎简手背在身后,矢口否认:“没有。”   苏禧看着他不说话,然而眼神和表情却明晃晃在说自己不相信。   黎简被看得不自在,轻咳一声:“回去休息吧。”   话音落下后,他转身抬脚便走。   这一次,反而是苏禧被黎简留在了身后。   苏禧回到自己的院子,吩咐丫鬟准备热水沐浴。等到她沐浴好,黎简也已经使人送来了他说过的膏药。手臂一大片淤青,不知几时能消,希望黎简的药好用些。   傅似玉回到成国公府,心情仍难以平复。她现在脑海里唯一的念头,便是想要知道曾经发生过什么事,那些自己一点半点都不清楚的事究竟是什么。   这么多年来,和傅二夫人之间母女和睦,傅似玉思前想后,最终出于对自己娘亲的信任,准备去找傅二夫人好好谈一谈。这个时候,她毫无疑问更加相信亲人。   傅二夫人看到女儿傅似玉满脸凝重的走了进来,心下明了,面上一片关切之意,心疼问:“玉儿怎么了?怎么这幅无精打采的样子?今天出门玩得不高兴吗?”   她起身拉着傅似玉在罗汉床坐,复示意屋里的丫鬟退下。重新坐好,她将丫鬟剥好的枇杷往女儿面前推:“今天庄子上送来的枇杷很甜,玉儿也尝尝看。”   傅似玉坐着一动不动,即使找到傅二夫人这里,她一样不知如何启齿。如果当年真的发生过什么事情……她从小被瞒着,半个字不曾听说,是不希望她知道吧。   内心的挣扎与纠结始终无法停止,傅似玉轻抬一抬眼,看到自己娘亲脸上一派平静的模样,终于下定了决心开口。她说:“娘,有一件事,女儿想问一问您。”   傅二夫人微微好奇的样子:“玉儿是有什么事?”   “娘还记得前一阵子女儿说过的那位定远侯府的表小姐吗?”傅似玉又问道。   傅二夫人轻点头:“记得,这位定远侯府的表小姐怎么了?”   傅似玉不敢眨眼,分外紧张的问:“那娘……知道一位名叫谢婉莹的女子吗?”   傅二夫人微微的变了脸色,点了一下头,没说话。   一时之间,傅似玉大气也不敢喘。   “娘……女儿今天又见到了定远侯府这位表小姐。”傅似玉决定把事情都和傅二夫人坦白,“她告诉女儿,她姓傅名似锦,她说……她的爹,也是我的爹……”   尽管这些话在心里反复酝酿很久,真对自己娘亲面前说出口,傅似玉感觉声音都像在发颤。她深吸一口气,又缓缓补充道,“她说,她比女儿长半岁。”   傅二夫人肃然问:“玉儿想知道什么?”   没有否认,也没有别的,傅似玉拧着眉:“女儿想知道,当年发生过什么事。”   原本傅似玉心底多少慌乱也不确定,但是看到自己娘亲的反应,她感觉自己跟着平静不少。不知为什么,哪怕还没有听到解释,她已经觉得这其中恐怕有误会。   傅二夫人默了默,才说:“当年的事情,娘也不是十分清楚。娘和二爷的亲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进傅家,娘才晓得二爷当时心里其实是有别人的。”   “后来知道,是谢家的那位小姐。娘尚在闺阁中时,也同她见过几面,很是一个美人呢。那些年,偶尔曾听说过,向谢家提亲的人快把谢家门槛都给踏破了。”   “可惜,谢家罹难,一夕便倒了。记得当时听闻过,谢大人在狱中去世,谢夫人没多久也……便只留下她一个人。大约是那个时候,二爷和她走得近了一些。”   “当年,娘知道她和她的女儿时,和二爷提过,让把人接回国公府来。到底也是你爹的血脉,不好这么在外头的。二爷去接人,她却不肯答应……才这样的。”   “这么多年,娘也不清楚,她竟给自己女儿取似锦这个名字么?想来……是很遗憾没有和二爷走到最后罢。如果谢家不曾出事,或许可以得偿所愿罢。”   话说到最后,傅二夫人也像是颇为感慨。傅似玉听着这些话,隐隐的明白过来,傅似锦的娘和她爹爹是名不正、言不顺,是因为这样,她才不晓得这人的存在?   “既然她是……为什么如今会在定远侯府呢?对着外头还自称是定远侯府的表小姐……咱们国公府和定远侯府,似乎没什么来往的。”傅似玉想着,不由问。   傅二夫人轻叹一气:“黎家,当年和谢家关系很亲近。”   “原是如此。”傅似玉一下子明白了过来。   “前一阵子,她到福善药堂,使人送好些五福安神汤给爹,且特意留的傅家二小姐的名。娘,女儿担心,她是不是误会了什么事,有些不好的想法?”   见傅似玉忧心忡忡,傅二夫人伸手帮她把颊边碎发别到了耳后,捏一捏她的脸,脸上是淡淡的笑容:“她一个才十六岁的小丫头,哪里会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听到自己娘亲这样的话,傅似玉握住她的手嗔怪:“娘亲就是太过善心了些。”   傅二夫人手指点点她的额头:“你一样是小丫头,怎么和娘说话的?”   傅似玉相信了傅二夫人的话,不觉得在这件事上自己娘亲做错了事。她想着都是上一辈的恩怨,也不该牵扯到他们才是……何况如今这样,好好过日子才重要。   虽然嘴上没说,但是她觉得,自己需要找机会再去和傅似锦聊一聊。这其中肯定是有一些误会,把误会好好解开了,想必傅似锦不会继续钻牛角尖,也能放下。   傅二夫人见来时满脸凝重的女儿脸上变得释然了,晓得自己的话她都信了,一时既满意又欣慰。她的好女儿,当然是和她最亲近,她的话肯定会听。   傅似玉陪着傅二夫人坐一阵,尝一尝新鲜的枇杷,确实甜,心里变得松快。临到要走了的时候,想起傅二爷,她悄悄问:“爹那边……没有关系吗?”   “她是你爹的女儿,这点不会改变。”傅二夫人平和说道,“不论二爷做什么,我都可以理解。只是到时候,不知会不会委屈了玉儿,娘亲舍不得你受委屈。”   这是说,若傅似锦认祖归宗,她得喊这个人姐姐。   傅似玉笑着摇摇头:“玉儿不委屈。”   黎永成回到了侯府,直接去外书房。未出片刻的时间,随从在门外禀报,说表小姐来了,他便把人放了进来。没有什么事情,她不会来这地方,他心里头有数。   苏禧方才迈步进去,喊一声“黎叔叔”,坐在书案后、喜欢直来直往的黎永成不拐弯子,开门见山问她:“似锦这个时候特地过来找叔叔,是不是有事要说?”   “黎叔叔明察秋毫、火眼金睛,我还没开口,便晓得是有事了。”苏禧笑着不吝惜恭维他两句,也完全不否认,“确实是有一点事情,想找黎叔叔商量商量。”   “坐下说话罢。”黎永成搁下手中的笔,笑着颔首道。   苏禧走上前去,自己捡了个位置坐下来。   黎简有事过来寻自己父亲,远远看到苏禧走进了书房。她能有什么事要特地来书房找自己父亲?心中疑惑,鬼使神差,黎简做了一件自己往日唾弃不已的事情。   躲在窗户下一丛凤尾竹中,听到书房里隐约传出来的声音,因听力极好,才能字字句句分辨清楚。然而黎简越听里边的谈话,越紧拧着眉,心思也变得沉甸甸。   半个多时辰之后,苏禧在回自己院子的路上,被蹲守的黎简给拦了下来。她平平静静望向眼前沉着一张脸的人,轻笑了一声:“少易哥哥,这是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有没有大佬分析一波,傅二夫人到底无辜不无辜。 第96章 遥想楚云深(九)   偷听壁角这样的事到底不雅, 然而此时,黎简已是多少顾不上。得知她和自己父亲借人用,似乎是想要向傅家寻仇,他不晓得父亲为何会答应,却不能当不知。   黎简提前在苏禧回去院子的必经之路上等着,拦下了人,便示意丫鬟婆子退下,单留下他们两个。他看她脸上一片轻松,反而紧拧着眉:“你想借人做什么?”   苏禧不揭穿他偷听壁角的事,理直气壮的回:“用啊。”   “你要……向傅二爷寻仇?”黎简犹豫之下, 仍旧直白问出口。   苏禧却不置可否,一味望着他笑得意味深长。黎简被她的眼神弄得不自在,面上却定得住, 再一次沉声发问:“若不是想向傅家寻仇, 那又到底是为什么?”   “黎简,你这是在关心我吗?”苏禧步步紧逼走向他,笑着说。   下意识想要避开,又顿住动作, 黎简淡淡说:“我是怕你到时候牵累侯府。”   “哦——”苏禧稍微拖长调子, 这一声越显耐人寻味。她表情里的调侃之意却不能更明显,“还以为少易哥哥是关心我,白高兴一场,还真是叫人失落啊。”   明明晓得她这说的不是真心话,然而耳边听着这些话, 再被她的一双眼睛望住,黎简心头便是莫名一跳。一时未察她已离得自己极近,以致于他心口又跳了跳。   丝丝缕缕幽香混着药膏淡淡的气味钻入鼻尖,两个人视线相触,黎简失神,竟忘记别开眼。周遭光线有些昏暗,夜色中唯有她一张莹白绝美面容泛着微微光泽。   远远近近响着声声虫鸣,黎简怔怔看着苏禧,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待下一瞬,他猛然回过神来,醒悟到自己的失态,当下不觉窘迫,愈发感觉到几分不自在。   “你又不帮肯我,为什么还要管这些?”苏禧含笑说,“当年的事,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可是如此的不公平,他们做错事,凭什么便不用付出任何代价呢?”   傅二夫人无辜吗?即使撇开谢婉莹和傅似锦后来那些遭遇,在当年,她明知道傅二爷和人私奔了,依然首肯愿意嫁给傅二爷,便注定了她不会是无辜的那一个。   傅二爷自己给谢婉莹生的希望,又亲手掐灭了这希望。他的软弱和不负责任,造成许多人的悲剧,夺了谢婉莹和傅似锦性命,便无异于是刽子手,更加不无辜。   黎简看到她在笑,声音却泛着一层冷。已经是这样说,意味着她确实准备和傅家过不去了……他不再重复之前的问题,转而又问一句:“你究竟打算做什么?”   “当真想知道?”苏禧也问他。   黎简分辨着她语气变化,感觉到其中的认真,故而点了一下头。   苏禧便冲他略招一招手,示意他先附耳过来。黎简迟疑过半晌,最终妥协,僵着脸凑过去。她的声音出现在他的耳畔,婉转犹如莺啼,他感觉到自己耳朵发烫。   然而,未及一刻的时间,在苏禧话音落下时,黎简已然变了脸色。待他脸上一片阴晴不定恼怒看向苏禧,却单单是望见了她分花拂柳而去的背影。   “我啊——就不告诉你!”回想着她说这句话时语气里的幼稚,立在原地的黎简气极反笑,已明白过来自己轻易着了她的道。当真是……落花流水、马失前蹄。   傅似玉打从傅二夫人口中听过当年的事情后,便一直琢磨要和苏禧单独见一面。她试着邀苏禧出门同游,偏偏次次遭到拒绝,又没有办法强逼,一下子犯了难。   这边傅似玉还未来得及“开解”,那边成国公府连接出现了怪异的事情。起初,是屋子里莫名出现些奇怪的东西,属于女人的衣服、鞋袜之流,到后来是利器。   有一次是傅二夫人睡觉的软枕上出现了银针,丫鬟整理床铺时还没有的,等到她躺下去时,头皮被刺痛,才发现有什么东西。再到后来,是吃食里出现了泻药。   成国公府上下那么多人,其他房也都没有事,单单傅二爷这一房是这样。哪怕吃的东西明明都是一样的,丫鬟婆子试吃的时候还没有事,傅二夫人用了便出事。   最开始的时候,任凭是谁都会以为是身边的人或府里的仆人出现了问题,傅二夫毫无疑问有同样的想法。然而不管如何防备和整治,都避不开下一次的恶作剧。   之所以用恶作剧来形容,无外乎因为,既然能做到这种程度,要取她或者任何一个人的性命似乎很容易,对方却没有这么做。可是此时没有,不代表彼时不会。   一整个成国公府的二房,因为发落和打罚许多的下人和傅二夫人日渐随意发怒,变得人心惶惶。这种情况持续一个月,傅似玉眼睁睁看着自己娘亲瘦了好几圈。   直觉告诉了她,事情必然和傅似锦有些关系。傅似玉便想要去找她理论,几次三番被傅二夫人拦了下来。傅二夫人不许她去,而更奇怪的是傅二爷的不理不睬。   傅二夫人把话说得很重,几乎是她若去找傅似锦求情,便同她断绝关系的态度。傅似玉起初是被摄住了,没有敢违背她意愿,到后来,究竟还是按捺不住心思。   背着傅二夫人,派人暗中在定远侯府守了许多日之后,傅似玉想办法在茶楼堵截到苏禧。说是堵截,当傅似玉看到气定神闲的苏禧时,反而觉得是自己入了套。   有时候是这样,明明是自己要去找对方对峙,但假使对方十分镇定、气场强大,一不小心便会陷入茫然和畏缩中,莫名便觉得自己不够理直气壮了。   傅似玉这时候便有这样一种感觉。   假如傅似锦和她要证据,她又到底能给得出来什么?一切不过猜测罢了!   傅似玉一脸严肃在苏禧对面坐下,先声夺人:“傅似锦,你究竟想要怎么样?”   苏禧淡笑反问:“我能怎么样?”   傅似玉蹙着眉,冷硬说:“你想报复我娘亲,我是不会坐视不理的。若你往后继续如此,不会像现在这样好说话。她什么都没有做,你凭什么牵累无辜的人!”   “我也是什么都没有做,你又为什么牵累无辜的人?”苏禧又一次反问。   傅似玉被噎了一下,抿一抿唇说:“当年的事,我娘不知情。”   苏禧磕瓜子不说话,眼睛看着楼下台上唱的一出戏,根本是没把傅似玉放在眼里的意思。这个轻视的举动,让从未遭遇过这种态度的傅似玉不知应该如何招架。   她自小被以大家闺秀的标准养大,脸皮向来薄,会在这里和苏禧说这些,于傅似玉已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何况才这么三两句话,她便已败下阵来,不知多挫败。   傅似玉沉默等待了片刻,也没有等到苏禧开口,不觉着恼。她恍然明白了过来,为什么自己娘亲不许她找这个人,因为她根本不是这个人的对手,注定被欺负。   “要怎么样,你才肯放过我娘?”傅似玉咬着牙,低声近乎哀求。   这时候,苏禧方朝她看过来一眼。   “我肯放过你娘,你娘便肯放过我了吗?”苏禧笑一笑道,“若是我不曾发现吃的饭食、汤药有问题,我也不能坐在这里同你说话,你何不求求你娘放过我?”   傅似玉立时反驳:“这些肯定同我娘亲没有关系。”   “凭什么?”苏禧依然笑着问道。   凭什么?凭什么说没有关系?傅似玉顺着苏禧的话想了想,知道自己是认定了这个事实,只是不肯信她任何的话。可是,她为什么非信她的话而不信自己娘亲?   “你放心,你娘——一定会好好的——”苏禧语气很平和,“我也希望,她可以活得更长久一些,不要随便的丢了性命。最好是——长命百岁——”   她无波无澜的话,落在傅似玉耳中,却令她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冷颤。   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在最开始,苏禧便发现了,傅似玉这个人是骨子里的天真。因为天真,所以她说让她自己回去问,她真的回去问了。因为天真,傅二夫人的话,她也坚信不疑。   本质上说,更愿意相信自己的亲人,和自己的亲人站在一边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只要她不做不该做的事,那么至多是被稍微利用一下,日子该怎么过还怎么过。   苏禧从茶楼出来,走了武器铺子一趟。   黎简的生辰将近,作为“表妹”,怎么能缺了礼物?   及至后来办妥这件事,苏禧出得铺子。在她准备上马车回定远侯府时,张鹤怀中搂着个娇娘迎面走过来。她立在马车旁边没有动,待张鹤走近,笑道:“张公子。”   作者有话要说:  黎简:躁动:(   不然大家再直觉一下,少易哥哥还可以撑几天233333 第97章 遥想楚云深(十)   苏禧戴着帷帽, 张鹤虽被她通身气度吸引看过来几眼,但未听到她声音之前,没有辨认出是谁。此时听见苏禧喊他,一声“张公子”,便已叫他骨头酥了大半。   张鹤放开怀中的佳人,笑容猥琐朝苏禧拱拱手,略显迟疑:“傅……二小姐?”   苏禧露出脸来,浅笑问道:“张公子这是往何处去?”   “呃……是有些事情……”张鹤含含糊糊的应。   他身边的小娇娘望见苏禧,认不得其身份,却颇有危机感。   “公子, 你衣裳乱了,让奴家来为你整理。”小娇娘娇声细语,往张鹤的身上依偎过去, 全然不管这是什么场合。胸前的两团贴在张鹤的手臂, 手伸向他胸前。   张鹤被那双柔弱无骨的手揉搓着,“嘶”的倒吸了一口气,忙将她的手捉开又把人推开。小娇娘斜眼看苏禧,轻哼了一声, 撇撇嘴, 扭头绞着手里一张绣花帕。   眼前这个和张鹤走到一起的小娇娘是何种身份,不难辨认。寻常女子也不敢有这么大胆的举动,何况此人满脸风尘气,劣质脂粉气味浓郁……   张鹤这么拿着岳丈家的银钱,在外面胡搞乱搞, 当真不是一般的人渣。苏禧心底一片漠然,面上瞧不出什么,只说:“张公子,不知福善药堂可有三黄汤卖?”   “是有的。”明明对药堂一无所知,张鹤依旧迅速应了苏禧的话,而后问,“傅二小姐是有什么需要么?”他隐隐切切的语气,只差没立刻打包票事情必办妥。   苏禧转头示意丫鬟拿钱,而后将一锭银子递给张鹤:“烦请张公子使人帮忙捡几副三黄汤,送到成国公府与傅二爷,仍说傅家二小姐送的便好。”   张鹤瞥了一眼那锭银子,将钱收下,连连说好。见他应承,苏禧不再多话,和张鹤告辞后上得马车走了。马车走出去一段路后,她方才低声交待丫鬟几句。   方家这边,苏禧一直没怎么出力气,无外乎是因为她注意到张鹤和方芙之间的关系不稳定。张鹤和方芙当初勾搭在一起,恐怕也没多少爱,是这人太贪婪罢了。   虽然同为姐妹,但是苏禧通过系统的资料和自己的接触感觉得出,若方蓉仍在,方芙的能力绝比不上她。那么相比之下,对张鹤而言,方芙比方蓉好控制得多。   张鹤出身贫苦,方家的家产是一块肥肉,他太过心动。方家二老心善,好欺骗,方蓉孝顺,常常都会肯听二老的话,可她精明又冷静,不好糊弄,方芙则不然。   最初和方蓉定亲的时候,张鹤的身份是上门女婿。之后再和方芙成亲,出于这种种的事情,方家二老其实没让他倒插门。这自然是张鹤所希望的。   张鹤从开始便目的不纯,这意味着他的真面目迟早会暴露。方芙太好拿捏,他暴露得也就越快,譬如到现在,张鹤将功名弃置一旁,反而吃喝嫖赌,样样不落。   方芙当初看上了这个人,不能不说受一种虚幻的感情驱使。如果张鹤表现很好,或许一直都可以维持相安无事的状态,可不是这样,便注定会出问题、有矛盾。   他们自己都慢慢不和了,苏禧也就并不需要费太多的功夫。她要做的,不外乎找到合适的时机,玩一把火上浇油、雪上加霜,让他们自己先自相残杀。   张鹤在外面这样子胡来,方芙不笨,便不是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有做,只是仍在忍耐而已。等到幻想破灭、无法继续欺骗自己的时候,她不再会掩耳盗铃。   苏禧交待丫鬟的是派人看着点张鹤,注意一下他平日动向,当然是以看他事情办得如何的名义。如此过去了半个月,黎简生辰前一天,张鹤又在外面花天酒地。   酒楼之中,雅间内,张鹤左拥右抱,同满桌的狐朋狗友谈天说地。他如今有钱,出手阔绰,身边岂会不围绕一帮子奉承之人?张鹤很享受这样被人吹捧的生活。   热热闹闹一桌宴席,席间男子个个身边都倚着一个美娇娘,帮忙布菜喂酒,好不快活。然酒酣耳热之时,雅间的门被人从外面轰然打开了,方芙出现在了门外。   张鹤吃酒吃得满面红光,乍看到方芙,愣了好半晌。等到回过神,他定住心神,收回手臂将身边的两个美娇娘推开了,人坐在椅子上没动,和门口的方芙对峙。   席间众人面面相觑,雅间里一瞬变得鸦雀无声。方芙站在雅间外,同样没有动,红着眼咬牙看向那个变得陌生的男人。即便早知道,真的看到了,又不大一样。   一刻多钟之前,方芙在福善药堂做事,不知是谁送了个包袱到药堂,说给她的。包袱里面有一封信,信里面上面只写了酒楼的名字,除此之外是一件贴身衣物。   那是一件属于男子的里衣,针脚眼熟,方芙很容易认出来是她给张鹤做的,何况衣角还特地绣了这人的字。这个样子被人挑衅,无异在被人甩脸,她不能忍受。   席间有认出来方芙身份的,见这场面太过尴尬,试图借说话缓和一下气氛。然而这人正要开口,却被方芙抢先了一步,偏偏她话不是对张鹤和在场的人说。   “把人给我抓回去!”她说着朝身后瞥去一眼,方家的管家立时便带着十来名家仆涌上来。面对这种情况,席间众人不好插手,而张鹤毫无还手之力被擒下了。   “你做什么?!”张鹤被方家仆人钳制了手臂,动弹不得,狼狈不堪。   方芙不想听他说话,沉声吩咐:“方叔,堵住他的嘴。”   张鹤被堵住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涨红着脸,发出沉闷的呜呜声响。   方芙看向众人:“扰大家兴致,我已让掌柜的另上一桌饭菜,诸位慢慢吃好。”   不论如何,这几年,方芙要负责药堂的药材采买问题,少不得与各种人打交道,尤其大多是生意人。她一句话让人无可反驳,众人唯有眼睁睁看着张鹤被带走。   张鹤被方芙带回方家之后,直接被关进柴房。她正气血上头,不想和这人发生任何的争吵,是以没有任何的交流。方家二老闻讯赶来,但都被方芙给拦了回去。   苏禧借系统围观方芙一系列举动,禁不住有一点欣慰。方芙当初和张鹤一起合谋害死方蓉,这件事洗不了,可是比起和人渣坚定的统一阵线,还是这样好一些。   如果方芙可以自己手撕张鹤这个人渣,也省得她想别的法子。再则,张鹤原本以为方芙只会忍气吞声、只能任他摆布,他栽这个跟头,富贵梦破灭,也很不错。   苏禧吃完这个瓜,方才收敛神思,丫鬟前来通禀,说是黎简回府了。她应一声,待迟一些,捎上提前给黎简准备好的生辰礼物,从房间出来,径自过去了找他。   黎简回到定远侯府,刚沐浴换过一身干净衣服,便听到随从说表小姐来了。她住进侯府时日已不短,主动过来他的院子里找他……说到底是头一回。   苏禧站在廊下,黎简从屋里出来,一眼便看到人。他一贯肃然的脸,脚下顿一顿才抬脚走到她身后。黎简视线从苏禧身上划过落在庭院里问:“什么事?”   听到他的声音,苏禧才转过了身。正是夕阳西斜之际,余晖笼罩在她的周身,像有一圈一圈的光晕。状似不经意一瞥,黎简却被她脸上笑容晃了眼。   “少易哥哥,生辰快乐!”她俏皮的说着,递过去一只锦盒。   黎简怔了怔,没有去接她的礼物,只下意识的说:“今天不是我的生辰。”   “我知道。”苏禧应道,直接把锦盒塞到他手里,“是明天,可不知道你明天是否有事、能不能见到人,索性提前说一声恭喜好。”   黎简奇怪:“你如何知道我生辰?”   “你的生辰是什么惊天大秘密,轻易不可知晓么?”苏禧反问。   黎简挑一挑眉,没说话。   他垂眼手中被塞过来了的锦盒,沉默中打了开来。   锦盒里面躺着一把精致的匕首,赤金的刀鞘上一匹孤狼仰首对天长啸。刀身乃是玄铁所造,深黑的颜色,闪着凛凛寒光。刀柄上,盘着一条大蟒,吐着蛇信子。   黎简看着这份礼物,蠢蠢欲动想试试手,却又觉得不好当着苏禧的面,故而并没有这么做。他抬眼看她,按捺着语气说:“多谢。”   苏禧偏问:“不试一试趁不趁手吗?”见黎简紧绷着脸,她又笑说,“我费了这么些银子才准备的礼物,博不来定远侯府世子笑容,怪道都说千金难买一笑。”   被她一双水润润的眸子望住,见她脸上隐隐的期待,黎简心底一荡,瞬间绷不住。   他轻咳一声,强作镇定:“我很喜欢。” 第98章 遥想楚云深(十一)   黎简一句话说得别别扭扭。   苏禧只笑, 仍旧眼也不眨望着他,却问:“真的……喜欢?”   黎简从这四个字里,品出一种别样意味。他低下头,两个人目光相接,正好望入她的眼眸。她眼底蕴藏的笑,眉梢点点的娇媚,都令黎简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仿佛是无法不被她吸引一般,一个刹那,他近乎克制不住冲动想要抬脚走向她。然而理智迅速回笼,反应过来自己差点控制不住想去亲她, 黎简一瞬面若冰霜。   他移开眼,看一眼乌云滚滚的天,冷淡道:“要下雨了, 你回吧。”苏禧尚且没有说什么, 黎简已吩咐随从送她,分明是下逐客令。苏禧便走了。   离开廊下,走出去几步,苏禧回过头来, 黎简仍站在廊下望着她的背影没进去。   她隔着几步的距离冲着黎简笑笑, 朗声道:“黎简,我也喜欢!”   待话说罢,苏禧脚下不停的离开。一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黎简的院子又过去了很久的时间,黎简依然没有想明白一件事——她说的喜欢,到底是喜欢的什么?   打那次让张鹤再让人送了三黄汤去成国公府后, 苏禧便姑且停止了对傅二夫人的种种骚扰。从始至终,她没有不承认自己做的事情,而傅二爷也一次没找过她。   张鹤被方芙关进柴房,每天不与他饭食,过得五天,已饿得不成样子。方芙其实不解气,可是方家二老觉得此举甚过,张鹤的母亲又连日寻他,人仍放出来了。   时逢端午,定远侯府各处院门都被仆人插上用红纸绑了的艾草与菖蒲。苏禧从院子里出来,便闻到了一阵浓郁的气味。她去往上房,和黎永成、黎简一起用饭。   离黎简的生辰并没有过去几天的时间,但那日与他送过生辰礼,这两日苏禧都没有见到他。此时见面,黎简面上倒是一派淡定,视线不经意般的从她身上扫过。   三个人围在桌边,因为是过节,桌上菜式与往常丰富许多。等用过饭,丫鬟又端上来新煮好了的粽子,甜咸口分几盘,有枣仁的、豆沙的,也有板栗蛋黄肉粽。   苏禧从中捡一个板栗蛋黄肉粽,帮黎永成剥好盛在白瓷碟子里,方递过去,笑眯眯且格外乖巧说:“黎叔叔,尝一尝这个。”而后才帮自己也剥一个。   黎简斜眼瞥见苏禧也拿了一个咸口的粽子,状似漫不经心伸手给自己够了一个。他垂眼剥着粽子,脸上一直维持淡定之色,眼光余光却从没有离开过旁边的人。   黎永成乐呵呵尝过粽子,笑着对苏禧说:“今天运河定然热闹,待会让少易带你去玩。府里提前备下了游舫,届时在游舫上看赛龙舟,比别处看得清楚许多。”   “好啊!”苏禧笑眯眯,又问,“可是少易哥哥得空吗?”   黎简抬一抬眼说:“嗯!”   黎永成觑一眼自己儿子,叮嘱:“运河今日估计人多手杂,你多注意着些似锦,别不小心走散了。警醒一点儿,保护好她的安全。”   听到这话,黎简想起这个人这一阵子不知道暗中折腾了多少的事,今天这样的日子确实怠慢不得。他难得没有和自己父亲不对付,点点头认真道:“晓得。”   用罢了饭,苏禧和黎简出门了。上一次他们两个一起出门的时候,黎简没有上马车而是自己骑马,这一次,他却跟在苏禧的身后,同样上了马车。   被苏禧直勾勾的盯着看,此时坐在她对面的黎简语气故作平静道:“今日出行的车马定然会很多,一起坐马车要方便一些。”一句解释,反有欲盖弥彰的味道。   苏禧听言,轻唔一声说:“有道理,我相信了。”   黎简:“……”   苏禧说着,一边低头去找什么东西,一边又说:“少易哥哥,手伸出来。”   哪怕不知道这是做什么,黎简仍很不符合他性格的依言照做。   苏禧拿出来自己用五彩绒线提前编好的长命缕,认真系在黎简的手腕上。黎简垂眼看着她的动作,手腕处皮肤被她的手指轻轻蹭着,他心底生出一种异样感觉。   “好了。”帮黎简系好长命缕,见他还在盯着,苏禧唯有出声提醒。   黎简回过神,收回手臂,拿袖子掩住手腕处的东西。   “已好些年不戴这些了。”黎简佯作不屑。   苏禧好脾气笑笑:“这是我自己编的,请带我出来玩的少易哥哥务必笑纳。”   黎简目光飞快扫一眼自己的左手:“行吧。”   苏禧:“……”   他们出来得略迟了一些,到得运河附近时,道路旁边已经停了许多的马车。因此只能在稍远的地方寻到位置停好马车,而后两个人从马车上下来步行过去。   运河的两侧栽种着一株株的垂柳,投下一片片阴凉,碧绿的柳丝也在风中荡漾出愉快的弧线。前来围观赛龙舟的百姓非常多,三五成群聚集在河边和树荫底下。   尽管苏禧下马车前特地戴上面纱,仍旧挡不住行人不断投来的目光。黎简注意到这一幕,有意无意拿身子帮她挡。他们从运河旁走过,耳中吵闹声响未曾间断。   金灿灿的阳光从天上直直照下来,河面泛着粼粼波光。各式各样的游舫已经停靠在了河岸旁,河面上的热闹比之岸上有过之而无不及,但上到游舫,仍好一些。   一上了游舫,苏禧便动手摘下了面纱。   黎简当下看她一眼,不过没有说什么,而是进去了船舱一趟。   仆从在甲板阴凉处摆上茶几和玫瑰椅,不多时,又端来茶水并着时令新鲜水果和新出炉的各式糕点。苏禧和黎简一并坐了下来,惬意的喝茶、吃水果、吃点心。   诚如黎永成说过的,今天运河是说不出的热闹。他们到得虽然不早,但是在他们之后,又来了好一些人,河面上的游舫更是停了许多,瞧着都觉得拥挤了起来。   龙舟比赛没有开始之前,注意到这是定远侯府的游舫而前来打招呼的人非常多,免不了一阵的客套寒暄。每一次,黎简都发现,那些人的视线总往苏禧身上去。   这样的发现令他感觉十分不痛快。   从前只是觉得叫人厌烦,如今却隐隐想要使个法子叫他们再也不敢乱看。   黎简兀自生起闷气。   苏禧注意到了,却并没有理会他。   后来又等得一阵子,远远看到九艘龙舟停在了河面上,便知比赛是快要开始了。苏禧扭头去看黎简,眼里带笑问:“少易哥哥,要来打赌吗?”   黎简搁下茶盏,问:“打什么赌?”   “赌哪艘龙舟会赢,赌输的人要接受一个惩罚。”苏禧微笑道。   黎简斜一眼苏禧问:“此话当真?”   苏禧抬抬下巴,脸上傲娇的模样:“自然当真!”   两个人便各自押了,一个押了排第五的那一艘,一个押了排第八的那一艘。等他们说定不再更改后,龙舟比赛随即开始了,而黎简已思考起自己赢了要怎么办。   这些龙舟队伍,虽然年年人选不怎么一样,但是背后属于哪一方都可以追查到。实力强劲的年年都有迹可循,他看的龙舟比赛多了,往年也从没有押错过……   在这样的事情上面,黎简没办法没有自信。   更何况,在他看来,苏禧选的时候,太过随意一些,根本便没有什么依据。   随着一声锣响,在运河中心地带的九艘龙舟立时都如同飞箭般射出去。一时间,河面上,锣鼓喧天、白浪翻飞,喝彩的、加油鼓劲的、喊号子的巨大声音混杂。   比赛既紧张又刺激,所有人都目不转睛的在盯着看。黎简看到自己选中的那艘一马当先,不觉欣慰,然而临到最后一刻,那龙舟竟是翻了船,以致被迅速反超。   直到比赛结束,他都不敢相信出现了这样大的失误。偏偏是苏禧压中的那一艘,最后夺了魁首。只是愿赌服输,他不至于抵赖,更不会为这点事情就输不起了。   黎简坦然的说:“我输了。”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竟然会在最后翻船。”苏禧笑吟吟的。   她又和黎简确定一遍:“少易哥哥,你真的愿意接受惩罚,哪怕是任何惩罚?”   黎简不觉得她是没有分寸的人,故而颔首。   苏禧便说:“那我得好好想想。”   可是,未等苏禧说出自己要黎简接受的惩罚,又生出新变故。   彼时,苏禧和黎简站在甲板上,不知哪儿突然冲出来一艘船,直直撞向他们在的这艘游舫。船身顿时摇晃不定,等到黎简一个错眼,原本在他身边的人不见了。   耳边听得一声水响,黎简朝水面望去了一眼,不作他想,也没招呼仆从,自己立刻跃入水中去救人。他看到有黑衣人手持匕首逼近苏禧,又是惊愕,又是愤怒。   黎简奋力游到苏禧的身边,一面把她护在自己身后,一面手中也持着匕首与那黑衣人搏斗。他武艺素来很不错,三两招之间,已然在对方的脸上划了数道伤痕。   黑衣人见形势不妙,也知自己比不过,果决的逃走。黎简担心苏禧的情况,也担心还有其他人埋伏在暗处,是以并没有去追。他手臂缠住她的腰,想带她上去。   那一刻间,从他背后到了身前的人却抬手摁住他的肩膀。水里没办法说话,黎简只是看着苏禧,试图以眼神示意她赶紧上去。她没有理,似乎笑了笑,凑过来。   她的唇贴上来的一刹那,黎简呼吸也停住了。纵然一个吻是一触即分,他亦傻傻浮在水中,忘记自己要做什么。待反应过来,却发现,她已如鱼儿一般溜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不是黎简慢热,而是没撩他。 第99章 遥想楚云深(十二)   黎简换过一身干净的衣服, 擦干头发重新绾好发回到甲板上时,先一步收拾妥当的苏禧已坐在玫瑰椅里捧着茶盏在喝热茶了。此时此刻,她脸上一片平静之色。   在水中发生的事如梦一场,然而那一刻的触感太过清晰,心底的震动太过清楚,黎简知道那一些都是真的。他抿唇,走到小几的另一侧,一撩衣摆也坐了下来。   丫鬟上前与他斟满了热茶,黎简尝到嘴里才晓得是姜茶,多半她方才吩咐丫鬟新煮的。姜茶味道有些辛辣, 他不是十分习惯,因此只浅浅一口便将茶盏搁下。   “少易哥哥,要多喝一些, 免得受寒了。”苏禧转过头冲着黎简笑, “多谢你来救我,我很高兴。”停顿了半晌,又说,“之前打赌的惩罚, 你也受过了。”   看到苏禧对自己暗示般眨眨眼睛, 黎简近乎一瞬醒悟她口中的惩罚是什么。可是那样……算什么惩罚……他晕晕的想着,却重新端起了茶盏,把一盏姜茶饮尽。   两个坐在甲板上,河面上有凉风吹过来,将周遭的热气吹散了许多。黎简脑子里是挥散不去水里的那个吻, 余光注意着苏禧的一举一动,心里莫名感到了满足。   恍然之间,仿佛这样和她挨着坐在一处,沉默着不说话,喝茶吹风,看着远远近近的热闹,便已什么都像是好的。连运河往日看惯了的风景,都开始变得不同。   意识到自己这些想法的一刻,黎简自己先打了一个寒颤。他瞥一眼旁边分外气定神闲的人,不是不想问一问,为什么要那样做,什么叫做惩罚……可开不了口。   一直到这个时候,黎简猛然惊醒,想起一个被他忽视了的重要的问题——   她为什么会凫水?   尽管惊疑,但黎简没有质问,反而想起她曾经说过很多事情都没有人教她。其他的事情若是没有,凫水极可能也没有人教。他想到水里面欲对她不利的黑衣人。   从见到这个人起,黎简便不觉得她的性子软弱,何况有时口无遮拦、理直气壮,行事作风甚至带一点儿犀利。她仿佛一朵艳丽却带刺的花,轻易不可攀折。   黎简从前没有认真仔细想过,如今细想,不须费多少脑筋,便可猜测得到,母亲去世、无人可依,幼年至今,她曾经独自面对过多少的危机与难堪。   大概,这样有人想要对她不利的情况远远不止一次。她想保护自己,是必须费许多力气的。黎简回想自己的态度,想到她曾经说过他不值得被喜欢,又拧了眉。   过去明明那个样子,今天为何又突然对他做这种事?   从欢喜的情绪中脱离了出来,黎简更感觉到她的行为反常,也叫人猜不透心思。   黎简转过脸去,一时看向苏禧。同一时间,一艘游舫已经靠近他们这儿,且仆从直接在两艘游舫之间搭了木板,一声招呼也没有,那艘游舫上的人径自走过来。   仆人来禀报时,傅二爷已经出现在了苏禧和黎简的面前。一经出现,他热切的目光便落在苏禧的脸上,掩不住激动往前疾走两步,同样语气激动喊:“似锦!”   傅似锦长到了十六岁,傅二爷第一次真正见到她。看到这张脸和谢婉莹有六七分相似的脸,他一眼便认出她来。哪怕不知道她人在定远侯府,他一样不会弄错。   傅二爷是克制不住的心情激荡,无法维持住平静。他早应该来找她,也早应该来见她,早就应该……把她给带回傅家去的。这是他和婉莹唯一的女儿啊!   苏禧和黎简几乎同时起身,黎简往前一步侧身挡下傅二爷,不让他随意靠近。傅二爷这才看黎简一眼,见他脸上表情不善,便客气的说:“我来找我的女儿。”   “傅二爷,您是长辈,应比晚辈要更懂礼义廉耻,这算是做什么?”念着对方的长辈身份,黎简话里尚且有三分余地,却已不怎么好听,更加不必谈好态度。   “方才听说定远侯府的游舫出了事情,有人落水了,因有些担心,才特地过来看一看。”傅二爷话对黎简说,眼睛却在捕捉苏禧身影,“不知现在情况如何?”   “已无大碍,多谢傅二爷的关心。”黎简冷淡的回答,脚下寸步不让。   傅二爷此刻只想同苏禧说话,故而道:“似锦,你快过来让爹仔细的瞧一瞧。”   他话音温柔,好似在哄小孩子般。   苏禧在黎简的身后,他看不到她,便微微偏过脸去,是想要看她一眼。   可是,他没有能够看到苏禧,在他的背后,却有一双细嫩的手臂缠到他腰间,手臂收紧的同时从后面将他牢牢的抱住。待下一瞬,她的声音响了起来。   “少易哥哥,我不认识他。”   娇嗔又调皮的语调,带着撒娇的意味。   黎简一刹那身体紧绷住了,因为感受到她娇娇软软的身子,贴得极近。他喉结上下滚动一下,收回自己的视线,然后迅速解开她缠在自己腰间的手臂。   “傅二爷,您可能找错人了。”黎简冷硬道。   之后,不等傅二爷开口,他牵过苏禧,护着她走进了船舱。   傅二爷能明显感觉到一种疏离,这不难理解,他更不是没有心理准备。然而,在看到她抱住黎简的时候,傅二爷还是惊愣了。这样算……怎么个意思?   黎简带苏禧离开得迅速,黎简的随从也上来拦下了傅二爷,恭谨的请他离开,却不让他有机会追到船舱里面去。傅二爷碰一鼻子的灰,别无他法,唯有走了。   苏禧起初是被黎简护在身前往船舱里面带的,没过多会,黎简改护为拎,一路将她拎了进去。丫鬟小厮们此时都在甲板上面,船舱里没有其他人,只他们两个。   黎简攥着苏禧手腕,长身鹤立在她面前,一张脸泛着冷。面对傅二爷时,护她的模样已然消失不见,他身上隐约的怒气,语气冰冷质问:“什么意思?!”   苏禧仰头看着黎简,一贯胆大不见害怕。   非但如此,她还敢嬉皮笑脸向着他:“什么什么意思?”   “在水里,为什么要做那样的事?当着傅二爷的面,为什么又做这种事?”黎简想到她的故意为之,禁不住刨根问底、要一个说法,“你把我当什么了?”   苏禧面色不改、眉眼不动,冷静替自己辩驳:“你自己说过的,任何惩罚都接受,那罚你被我亲一下,不可以吗?既然是愿赌服输,为什么还要来质问我?”   这是诡辩,不可信。   黎简清清楚楚知道,他回过神来,也许不过是利用。   她在邺城,唯独和傅家有些牵扯。往前对他的态度,和今时今日截然不同。会对她不利的只有傅家,也许,傅二爷会出现在她的计算之中,包括他站出来相护。   黎简看着苏禧无辜的表情,心里攒了一团火,熊熊燃烧起来。可是何必太计较,他如此轻易着了道,怎能只怪别人太过有心?望住苏禧半晌,心里那团火熄了,他松开她的手。   “你要做什么,同我无关,不要随便把我牵扯进来。”黎简背过身,不再看她,冷冷丢下一句。脚下一顿,他又说得了一句,“差不多该回府了。”   黎简抬脚要走,再次被人从背后抱住。他眸中闪过一丝锐利,在他身后的人却已到了他的胸前。苏禧无所畏惧立在黎简面前:“不是你自己说的,你很喜欢。”   “我看到了——”停了几息,苏禧一笑,说,“你今天用的那把匕首,是我送给你的生辰礼物。难道你要说,你随身带着我送的东西,只不过是凑巧而已吗?”   在水里的时候,她竟然注意到了这个。   没有预想会听到这种话的黎简脸上表情一滞,忽然默不作声。   气焰一下子矮下去,黎简却不肯屈服也轻易不肯承认。   他终是梗着脖子道:“凑巧罢了。”   “好一个——凑巧罢了——”苏禧语带调侃,转身走了两步,回眸一笑,“嗯,我相信了,真的信。世上巧合千千万,多一个也无妨,毕竟万事皆有可能的。”   苏禧说罢,兀自回到甲板上。起初准备先一步走出去的黎简,反而成为了被扔下的那一个。眼看着她走出船舱,他憋闷得一拳重重打在了舱壁上。   和苏禧之间的这些,黎简一个字都没有在黎永成面前提。只是她遇到危险一事,仍是要如实的告知,也没有任何的隐瞒。是以,定远侯府以此为借口对今天的事情进行调查。   人落了水,差点出事丢了性命,必然不能随便的揭过去。在黎永成看来,这是傅家自己送上的把柄,他若是轻轻的揭过,才叫白费他们一番心思。   那个黑衣人被黎简伤到脸,这伤没有办法隐藏,便是从此处开始的调查。当黎简回到游舫上时,事情就交待了下去,等到天黑时分,消息已经递回了定远侯府。 第100章 遥想楚云深(十三)   黎永成没有特意让黎简和苏禧回避, 是以派去追查的人和黎永成回禀消息时,他们便都在书房里面。听到那名黑衣人被人下了杀手,苏禧意外又不怎么意外。   “属下一路追踪到城郊的一处破庙,还是迟了一步。没有看见什么人下的手,但观其伤口,应无防备。其面上数道未愈的伤口,和少爷所述一致,不会弄错。”   黎永成表情肃然,淡淡评价:“怕事情会败露,下此毒手, 不愧是那一家人。”黎简抿唇,瞥向苏禧,望见她脸上微微沉思的模样, 辨不明心思。   “有人无缘无故丧命, 可曾报官?”黎永成又问道。   那人回答:“是,确认死亡便已报官。”   单凭这样一个人、一件事想要撼动成国公府确实不大可能,只是,报官的是定远侯府的人, 官府那边自然会重视一些。他们若在意被追查, 少不得要费些功夫。   简而言之,是要让傅家的人晓得,哪怕把证据抹灭,依然不轻松。一件事,需要付出的代价越大, 意味着越不能轻举妄动,那么想做的人就越会好好掂量清楚。   对姑且没有了别的事,黎永成让人先下去。他看一看黎简和苏禧:“好在你们都没有受伤,一次没有得手,极可能还有第二次,似锦往后出门要多带两个人。”   “黎叔叔,”苏禧喊黎永成一声,“我想送他们一份回礼。”   黎简一怔,怕她乱来,低斥:“别闹!”   “别人想要取我性命,难道我只能坐以待毙吗?”苏禧说话语气过分平静,黎简听得心惊,“我娘死得那么冤枉,我也差点死在扬州,我得替我们讨个公道。”   黎永成问:“似锦,你想怎么做?”   “黎叔叔,我做不来他们那种事,不过吓唬吓唬他们罢了。”苏禧自嘲一笑道。   片刻之后,黎简心绪混乱走出了书房。   今天发生的事不少,他觉得,自己必须得好好捋一捋才行。   端午过去的第二天,傅似玉的弟弟傅怀荣如往常般和他结交的一群狐朋狗友出门花天酒地,未出半日却被抬回了成国公府,并且浑身是血,近乎去了大半条命。   傅二爷这会儿正好不在府中,傅二夫人和傅似玉得到消息,即刻带着丫鬟婆子过去了傅怀荣的院子。看到床榻上昏迷过去了的人,惊骇中,眼里由不得涌出泪。   大夫已经在为傅怀荣诊治和处理伤口,傅二夫人见估摸还得一会功夫,便到外间找傅怀荣的随从盘问起情况。傅似玉在一旁听着,手搀扶着傅二夫人。   原是傅怀荣今日打马从长街经过之时,暗处忽而飞来一支利箭,射中他身下打马的前蹄。那匹马本就性子烈,受此惊吓立时发狂,将他摔下马背又是一阵踩踏。   即便没有目睹当时情形,光看到傅怀荣身上的伤,足以想象情况多么惨烈。傅二夫人听过随从一番禀报,愈脸色泛白。她前些时日消瘦了不少,这会更显颓丧。   “好端端的……怎么会有箭?”傅似玉话说出口,又噤声,脸色一样变了。   平白无故自然不会如此,是有人故意为之。   自己弟弟是什么样,傅似玉心里有数。纨绔不假,可他毕竟是成国公府的少爷,哪怕同人起了冲突,也不敢轻易报复。何况这样当街寻事,似欲置之死地?   她心里突突的跳了几下,跟着眼皮又开始跳起来,脑海中便一个念头闪过。然而傅似玉还没来得及细想,有丫鬟匆匆进来,说是有一封信与傅二爷和傅二夫人。   信笺到了傅二夫人手中,她抽出信纸一看,上边只写了一句——   “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傅似玉见自己娘亲手指紧攥信纸,似乎分外用力,顾不上别的,也凑过去了看。这信送来的时机太过巧,很难不同她弟弟受伤联系在一起,偏偏这般讽刺……   他们被威胁了。这是傅似玉在看到这句话的时候,内心最直观的感受,而这种感受令她更为清晰的想起了一个人——傅似锦。除了这个人,她想不到别的人了。   “娘……”傅似玉轻轻喊得一声。   傅二夫人回神,手指上力气瞬时松了,那张信纸却已发皱。   昨儿端午没能取她性命,她今日竟就敢如此挑衅!是留得太久,养虺成蛇了么?傅二夫人闭一闭眼,缓下一口气,淡淡说道:“先进去看一看怀荣的情况罢。”   大夫细细诊断,傅怀荣性命无虞,但恐怕是断了几根肋骨,其他的地方反而至多皮肉伤,不是那么严重。此后数个月的时间,都须得在床榻上好好将养着才行。   等到开好药方,命人速速去抓药,傅二夫人派人送走大夫。仍未醒来的傅怀荣已经被换过一身衣服,身上的污垢都擦拭干净,伤口也都仔细处理过、上好膏药。   傅似玉不清楚端午发生过的事情,看到自己弟弟这个样子,想到自己娘亲先前如何被骚扰到瘦了好几圈,不免心思沉沉。她果然是……想要对他们不利么……   临近傍晚时分,傅二爷才回了府,离傅怀荣被抬回来已过去两个时辰。在看到傅怀荣受伤之时,傅二夫人便吩咐仆人去通知他一声,他这样分明是完全不在乎。   傅二爷前脚才回到府里,傅二夫人的贴身丫鬟后脚过来了请他。他答应了一声,却并没有理会。直到两刻钟过后,傅二夫人亲自带人寻到书房,将他逮个正着。   看到了她,傅二爷脸上不见意外,甚至是面无表情。傅二夫人独自走进了书房,丫鬟在外面将房门合上她一迈步进去,傅二夫人瞥见墙上悬挂着一幅画。   画上的少女生得很俏丽,着银红撒花披风立在一株盛放的梅树下。她微微仰头,似乎在看花,又似乎在看天上飘落的雪,眉眼弯弯,唇边荡漾一抹快活的笑容。   因为苏禧的威胁、傅怀荣的受伤,以及傅二爷对儿子的漠不关心,傅二夫人的心情本就十分的糟糕。瞧清楚画上之人,她一眼之下,脸色变得阴沉沉的。   她只是觉得自己太好心,让谢婉莹死得太轻松,让他们的女儿活到现在!两步抢上前,傅二夫人朝着那幅画走了过去,心里脑子里剩下一个念头——撕碎了它!   傅二爷一堵墙般挡在傅二夫人的面前,不允许她继续靠近。他脸上不屑的表情,凉薄的口吻:“有事就说事,没有事说就出去。”语气冷,眼神却更冷。   “傅正贤!”傅二夫人像遭受莫大的刺激,尖叫一声,“我才是你的妻子!怀荣是你的儿子!你到底想怎么样?你把一个死人的画像挂在这里是什么意思?!”   闻言,傅二爷眯了眯眼,冷笑道:“当年若不是你答应这门亲事,我如何会被迫同你成亲。你这么努力算计,这十几年来靠傅家得到多少的好处,不要太贪心。”   傅二夫人一怔,又似听到莫大的笑话,她一面笑,一面说,“傅正贤,不论你是怎么看我,我也为这个家付出了心血,为你养育一双儿女,你就这样对我……”   “你竟然就这个样子对我……”她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又忽然间拔高,“可是那个女人回不来,你们的女儿也不认你,你又装出这么一副痴情样来给谁看?!”   她脸上表情变得狰狞,朝着傅二爷扑过去,却被重重推开,摔倒在地。傅二夫人的头磕在地上,便是闷声一响,然而傅二爷脸上满不在乎的样子,斜眼看着她。   他一甩了衣袖,冷哼一声:“似锦是我的女儿,自然迟早肯认我。倒是你……若非看在似玉和怀荣的份上,你这个恶妇,我早就休了你了!”   傅二爷不欲同她多说,又看她烦心得很,当下喊傅二夫人的丫鬟婆子进来,把人直接搀扶出去。他回身看一看那副画像,半晌过后,望着画像上的人重重叹气。   弟弟受了重伤,且是与苏禧有关,傅似玉忍耐不住,又想要寻她。苏禧知晓她的心思,索性便主动将她约了出来。她们在灵云寺的厢房里见的面。   傅似玉比约定的时辰到得早一些,苏禧比她要更早。小沙弥引着傅似玉过去,厢房的门一打开,她看到此时正跪坐在长几后蒲团上的人,双瞳剪水、眉目如画。   小沙弥道一声“阿弥陀佛”,好心替她们关上了门。傅似玉和隔着长几跪坐在苏禧对面的蒲团上,她静静看着眼前的人,试图从她的表情或眼神中窥知到讯息。   “我晓得你心里有很多话想说或是想问,但我须得先问你一句,”苏禧当先冲傅似玉开口,“若一个你本以为很好的人,不是你以为的那样子,你要怎么办?”   傅似玉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问,因而不大确定问:“何谓不是我以为的样子?”   “譬如说,你以为她心善,实则她心思歹毒、双手沾鲜血。”苏禧说。   这是意有所指的话,而她口中指的什么人,不是那么难以猜测。傅似玉蹙眉,想到这人假使是自己的亲人,她或许……无法回答……她不敢信她身边有这种人。   “长辈们的事,确实本不必牵扯到你我。”苏禧道,“我提醒你一声,让你好有一个心理准备,免得待会太过惊吓,接受不了事实。那时,你的疑惑会解开。”   傅似玉有些迟疑的看着对面的苏禧,一时没有说话。静默不过半刻钟,厢房的门被人从外面敲响了。傅似玉心中一惊,回过头去看,却被苏禧拽着一时藏起来。   半晌的功夫,厢房们再次被人打开了,这一次出现在外面的人换成了傅二夫人。她脸色阴沉,眼底俱是掩不去的厌恶,丫鬟婆子守在门外,她自己走进了厢房。   “傅二夫人,坐。”苏禧客客气气道。   扫一眼厢房里面,傅二夫人才在傅似玉之前那个位置坐下。   “还以为,夫人不会来。”苏禧笑着替傅二夫人斟一杯茶。   傅二夫人讽刺道:“你拿我一双儿女性命做要挟,我怎么有胆子不来?”   苏禧笑笑:“我乃一介弱女子,岂有那般本事?夫人实在是太过抬举。”   “你能从扬州逃到邺城,怎会没本事?”傅二夫人冷冷道。   傅似玉躲在暗处,听见傅二夫人的声音,一颗心揪了起来。自己娘亲的声音怎么会认错?她想起方才苏禧的话,已开始变得不安,想知道真相又害怕知道真相。   “我若不逃,岂非和我娘当年一个下场?”苏禧语气变得认真,眉眼之中透出一股冷淡,“托夫人的福,差点葬身扬州,可惜老天也看不过眼,叫我逃走了。”   傅二夫人默了默,问她:“你何时与黎家联系上的?”   苏禧笑一笑:“夫人怎的还在意这个?”   见她不说话,苏禧又说,“让我猜一猜,夫人现今可是格外的后悔,后悔当年没有早些斩草除根,以为我只不过是一个女娃娃,成不了什么气候,不足为惧。”   “原本以为,留下了我,再在众人面前偶尔提一提把人接回府中,能博一个贤惠大度的名声。岂知傅二爷同夫人关系不怎么好,不领夫人这个情,也就作罢。”   “派不上什么用场,自然没有留着的必要。”苏禧陈述一般的口吻,“左右是在扬州老宅,也没有几个人还记得有这样一个人,哪怕处理了也神不知鬼不觉。”   “偏偏啊……偏偏……她逃走了。她逃到别处,销声匿迹也就罢了,又偏偏来了邺城,偏偏投靠定远侯府,又偏偏不安分,非要来打搅夫人富贵安宁的生活。”   “多可恨的一个人,和她娘一样可恨。”苏禧微笑,“端午那一日,那个来杀我的人,是夫人的手笔罢。因为不得手,便丢了性命,用过则弃,是夫人风范。”   傅二夫人眼神变得怨毒起来,因为面前的人呢几乎句句戳中她心事,也因为这个人如此碍眼。她沉沉的语调,不否认这些,反倒说:“算你命硬。”   “其实……我还知道很多别的事。比如说,当年我娘私奔,是有人撺掇,那人与她一些银两,说会帮她,也会支持她。可是这个人,转眼便同她情郎成亲了。”   苏禧眼神嘲讽看着傅二夫人:“如果那位情郎知道了这些,会如何呢?”   一直到这时,傅二夫人才微微的变了脸色。   这些陈年旧事……这些本该无人知晓的事……就算她是谢婉莹的女儿,她又到底怎么会知道?谢婉莹什么都没有留下,明明什么都没留下,她是怎么知道的?!   “那个人出身不高,继母恶毒,父亲软弱,她不甘心嫁给一个府中妻妾成群的人做继室,她想往上爬,想成为人上人。成国公府的二夫人,这个身份不错。”   “可是,傅家二爷有心仪之人,她的身份又高攀不起,如何是好?若是……傅家二爷有抹不去的污点,就好了。她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而后赌对了。”   “傅二夫人,值得佩服的人,是你啊。”   苏禧说至最后一个字,不堪被揭穿过去的傅二夫人恼羞成怒,一把掀翻茶几。   轰然的一声巨响过后,傅二夫人手中持着一把匕首扑向苏禧,每一下都欲图刺向了她的要害。苏禧连连躲闪,不给她得逞机会,傅二夫人却因失败而愈发疯魔。   但一个刹那,傅二夫人身子忽然定住。   她的耳中传进一个熟悉的声音,那道声音本该娇嫩、甜美,此时却变得呜咽至有些含糊不清。她愕然望去,见自己女儿,正泪流满面站在厢房的一角。   反应过来的一瞬,傅二夫人脑海里剩下一个念头——   一切都完了。   苏禧从灵云寺回到了定远侯府,她径自回自己的院子,身上的檀香味太浓郁,她想着该好好冲洗一番,换身干净衣服。然而,房间里面先出现了一位不速之客。   看到黎简出现在她的屋子里,苏禧见他脸色不对,因为没注意侯府这边有没有发生事情,不免奇怪。她没来得及发问,反常的黎简先沉着脸问:“你去哪了?”   “去了一趟灵云寺。”苏禧说着又笑,“堂堂侯府世子,这般擅闯女子闺房?”   黎简没有说话,一味拧着眉。   这是在做多么不妥的一件事,他不是不清楚。   但时至今日,他没有办法控制得了自己。   黎简低头看她,苏禧也仰了头去看他。两个人静默对视了半晌,黎简忽而抬手,摁住她的肩膀,而后手掌穿过她的发,掌心掌住她的后脑,紧跟着便俯下身来。   他忽然间凑近,快要变成亲密无间的距离。   这是要做什么,会发生什么,她再清楚也不过了。   苏禧后退两步,背抵着房门。   同一刻,黎简的吻已然准确无误落到了她的唇上。   不同于彼时水中那一个一触即分的吻,黎简直吻到她气喘吁吁,才不情不愿的放过了她。他额头抵着她的额,眼底情||欲也看得分明,哑着声音说:“不要答应。”   作者有话要说:  震惊!堂堂侯府世子强吻绝色少女为哪般! 第101章 遥想楚云深(十四)   苏禧尚未弄明白情况, 不晓得黎简是受了什么刺激,先被胡乱亲了一通。虽然感觉并不赖,但她一心二用,暗中和系统确认过情况,才清楚是怎么回事——   原来是梅鸿知此番来邺城参加科考,一举蟾宫折桂,摘得探花。永宁公主调皮,兴起玩一回榜下捉婿,命人把梅鸿知请到宫里。偏偏梅鸿知不识相,推辞不受。   索性皇帝愿为其做主, 梅鸿知方肯开口道是自己有了中意之人。皇帝成人之好,赐其一对玉如意,若他心仪之人接受了玉如意, 则相当于是得了皇帝陛下赐婚。   二人若结成秦晋之好, 正因为这样一层的内情,必是得所有人祝愿,也绝对无人敢轻视的。梅鸿知从宫里出来之后,捧着皇帝赏赐一对玉如意, 直奔定远侯府。   苏禧此前并不在府中, 而此时此刻,梅鸿知正在前厅里面坐着候着,是在耐心的等她露面。除此之外,黎简瞧着自己父亲,对这个梅鸿知, 似乎颇为满意……   他近日本便纠结对苏禧的感情,今天的事,无异一种刺激。   梅鸿知这个人,黎简以前曾经见过,是那一次踏青。那天,他也看到她对这个人人的态度与旁人有所不同。科考放榜那日,她似乎也曾出过门,傍晚时分才回。   可是见到她之前,黎简没有想要这样对她。等她回来,越等越焦心,想着需要好好说一说。唯独是见到了人便情绪失了控,冲动又犯浑……竟然对她做这种事。   “不要答应什么?”苏禧装起糊涂,微微喘气,低声问一句。   黎简静默了几息,也从失控之中平复下来:“你招惹了我,就必须对我负责。”   方才话语中的软弱犹似错觉,他再次开口,又变作平日里那般做派。其实,黎简从未如此刻一般感觉到心虚,可纵然心虚,也自尊心作祟,非要强自镇定。   他仍记得,这个人初到定远侯府时,自己看她不顺眼,又不屑一顾。一直以来,他对她态度也不够好……即使端午那日发生过种种事,黎简依然猜不透她的心。   苏禧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望住黎简不说话,脸上一点茫然之色像不清楚他到底在说些什么。半晌之后,她仿若试探那样问:“少易哥哥不是说,凑巧罢了么?”   黎简一噎,说不出话。   但他很快便反应过来,她分明是故意为之。   房门外面,丫鬟的声音忽而响了起来:“小姐,侯爷请你过去正厅一趟。”   苏禧抬眼看一看黎简,方才答应一声。   丫鬟的脚步声走远了,苏禧脸上点点笑意,压低声音,对始终和她保持亲密距离的黎简说:“少易哥哥……你先说好,要这样抱着我到什么时候才肯放手……”   在来到她的房间便注定落了下风的黎简,一瞬窘迫收回手臂,放开她纤细柔软的腰肢。他目光一时落到别处,微微别开脸去,复说:“总之,你待会别答应。”   苏禧离开门边,没应话,沉默中往里面走得了两步,才脚下步子稍稍顿一顿。   她音量不高,但字字清楚问:“黎简,你喜欢我吗?”   黎简看向她的背影,也看到她的侧脸,在阳光的照耀下,泛着一层金黄的光芒。他轻轻抿唇,听见她继续说:“你如果不喜欢我,又到底凭什么干涉我的事?”   苏禧故意话赶着话,等于没有给黎简开口的机会。她知道自己一旦这么说过了,黎简便不会说什么,因为这个时候再说也已经失去意义。黎简也果然没有出声。   被堵得说不出话来,这里是她的闺房,本不该来,何况多待,黎简自觉的离开。他走后,苏禧平静的换过了一身衣服,而后去往正厅见黎永成和梅鸿知。   梅鸿知也离开之后,黎永成和苏禧依旧留在正厅。仆人都被遣退了,一时之间,这儿唯有他们两个。坐在上首处的黎永成问:“似锦是觉得梅公子不够好吗?”   苏禧摇摇头:“梅公子很好,又善心。我在扬州的时候,若非托梅公子相帮,不会这么顺利来邺城找黎叔叔。我很感激他的帮忙,可是没有要嫁给他的心思。”   黎永成发现她自己颇有主意,半是感慨半是心疼:“似锦放心,黎叔叔定然帮会你物色一个好人家。既然不喜欢,那便罢了,只当是有缘无分,也强求不得。”   苏禧垂着眼,没有接这一茬。   黎永成陪坐了片刻,心想着这件事唯有如此,缓缓开口:“没事了,回去罢。”   苏禧却喊他:“黎叔叔……”仿佛欲言又止。   黎永成便问:“怎么了?”   苏禧说:“想问您一个问题,可以吗?”等到黎永成颔首同意,她才努力措词一样问,“倘若……唔……我是想问您,如果那个人是少易哥哥,您会反对吗?”   黎永成听言,几乎脱口而出:“那个臭小子哪有这种福气……”话说出口,又硬生生停下来,蹙眉道,“他那个脾气,那样对小姑娘不体贴,到底有哪里好?”   苏禧可以听得出来,黎永成是真的这样想的,根本不是客套或者客气。这可当真是亲爹……不过,黎永成的态度也很大程度上决定她接下来会怎么做。   不管怎么样,她这个世界的任务,能顺利完成和黎永成的帮助离不开。此外,待在定远侯府的这些日子,她切实感受到这个人是真心同情和遗憾谢婉莹的遭遇。   因是如此,假如黎永成不高兴傅似锦和黎简在一起,她往后便不会考虑这件事。无论如何,她没必要闹得他们父子离心或关系不好,要也该往好的方向去发展。   话虽如此,但没有确认之前,黎永成的态度苏禧也并非完全不了解。假如他不希望他们有任何不该有的发展,那么,在此之前,想必便不会放任他们一起出门。   确认过黎永成的心思,苏禧抿唇一笑:“黎叔叔,少易哥哥明明也是好人啊。”   黎永成不甚同意,嫌弃道:“他哪有我年轻时候招小姑娘喜欢呢!”   从苏禧的闺房离开了之后,黎简落下了脸,让随从去正厅盯着点。等到迟一点,随从打探过消息回来,他晓得苏禧没答应,也晓得她和自己父亲又谈了些什么。   黎简暗暗松下一口气,心里堵着的那块沉甸甸的石头消失不见了,却揣着其他的心事。他一时纠结于拿不准她的心思,一时庆幸于她和梅鸿知什么都没有……   万事顺意了十九年的黎简——   终于遇到一件自己搞不定的事,也遇见一个……自己搞不定的人。   发现傅二夫人远不是自己以为那样温柔可亲,这对于傅似玉而言,无疑是非常大的一个冲击。这种冲击使她产生自我怀疑,也惧怕起这个明明是最亲近的人来。   苏禧让傅似玉发现傅二夫人的真面目,对傅二夫人来说,则等于被打蛇打七寸。和傅二爷的关系不像外人以为的融洽,一双儿女没有意外成为了她最大的慰藉。   她对傅似玉的好,不是假的,对这个女儿的感情更不是假的。正因如此,傅似玉对她感情动摇时,傅二夫人的心理支撑也慢慢崩塌,不能接受被女儿这样对待。   十数年辛苦维系建立的,和女儿傅似玉之间的温馨和睦关系被轻易打破,回到成国公府之后,傅二夫人开始闭门不出。没过去多久,她便生病了,且沉疴难起。   儿子出事、女儿疏离、丈夫厌弃,这些是苏禧让傅二夫人遭受到的报应。若是让她一死了之,对她反而痛快,这样的心理折磨才是真正难熬。   却说方家方芙与张鹤这一边,张鹤自被关柴房数日,已心生仇怨。打从柴房被放出来,方芙不再见他,他表面上小意讨好,乞求原谅,暗地里却打起别的算盘。   往日觉得左右方芙事事顺从,日子舒心便也就罢了。今时今日被这般对待,又听说方芙在方家二老面前扬言要同他和离,张鹤自觉到这一步,他不能坐以待毙。   方家上下统共就这么几个人,方家二老早已不堪用,方芸才八岁,而方芙说到底一介弱女子。若是……他们全都出了事,方家的一切不照样得落到他手上么?   张鹤念头一起,愈觉一不做二不休,背地里一番的筹谋。于是,在端午过去约莫半个月的这天夜里,夜半时分,方家前院后院俱静悄悄一片。   乌云蔽月,夜色之中,数名蒙面黑衣人手中提着大刀,翻墙进入方家院中。他们轻车熟路一般,分头行动,分明有备而来,直奔方家二老、方芙与方芸的房间。   未几时,黑暗里,惨叫声四起,鲜血横流。   整个方家上下都被惊醒了。   作者有话要说:  emmmmmm出事的不是方家人。   但是傅二爷、方芙一个都不会少。   梅鸿知:今天打的酱油也很不错!:( 第102章 遥想楚云深(十五)   苏禧事先对张鹤的心思有所觉察, 提前设下埋伏,是等着瓮中捉鳖。那些黑衣人潜入方家之时,便已被苏禧的人盯上了,而后在动手之前,先行被料理和制伏。   和黑衣人的交手造成的动静,让睡梦中的方家人惊醒过来。片刻后,方家宅院里里外外变得灯火通明,除去方芸被留在房间,方家二老和方芙都走到了院子里。   被制伏的黑衣人们都被押在了院子里面,方家二老何曾见过这种阵仗, 一时面上惊疑不定,惶恐不已。方芙看着这一幕,同样犯晕, 又后知后觉他们差点……   “这是……”方芙如今习惯担事, 主动站了出来问,“怎么一回事?”   尚未得到回答,被把守住的院门又被人从里面打开,跟着两个人押着张鹤进来。   方芙看清楚张鹤的脸, 反应过来事情是和他有关系, 依然禁不住大吃一惊,随之而来的却是遍体生寒。浑身的血液一下子泛冷,她脑袋嗡嗡作响,牙关也打颤。   同样发现被押进来的人是张鹤的方家二老,远比方芙更不明白现在究竟是个什么情况。事情发生得太突然, 没有任何解释,猛然只叫人云里雾里,摸不着头脑。   方家二老往前走过去两步,慌慌的问张鹤:“这到底是怎么了?你怎么叫人给抓起来了?”又去看那两个穿着官兵制服的青年,“官爷,您好歹给个说法呀!”   “你们问他。”青年官兵冷淡道。   方家二老目光重新落到张鹤身上,心里慢慢有了点猜测。   正当此时,方芙猝然冲上前,速度极快越过方家二老到了张鹤的面前。她情绪失控一般疯狂拿手挠张鹤的脸:“畜生!你这个畜生!你这个禽兽不如的东西!”   她厉声对张鹤吼着、发泄着,然而很快落下眼泪,带着悔恨,带着不甘,也带着愤怒心痛。即使想躲闪,被钳制住手脚也没办法躲开,张鹤唯有承受她的怒意。   本以为计划安排得周密,定然万无一失,谁知被人横插一脚。张鹤不晓得是谁坏他的好事,却晓得这个人必然不会好惹。何况……如今事情败露,他已无余地。   既然说什么都无用,他索性破罐子破摔。想着若非方芙非提和离,他哪至于走这样的一步,张鹤的心中怨怪,便冷笑道:“我不是东西,难道说你就是了吗?”   “当年方蓉的事情,你敢说与你无关?!”张鹤见方芙动作顿住,越起劲,“如果不是你,方蓉怎么会死呢?如果不是你,我怎么会出此下策?不都是你的错!”   方家二老听到张鹤提起方蓉,且说方蓉的死同方芙有关,脸上俱满是震惊。方芙闻言,动作顿住了,身体也变得僵硬,脸上的泪刹那却落得更凶。   “什么意思?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方家二老诧异中,追问起张鹤。   张鹤一张脸被微弱的烛火照得狰狞:“是你们的二女儿害死了你们的大女儿。”   一直埋在心底的秘密被揭穿,方芙连连后退两步,而后膝盖一软,跪在了地上。她自己清楚,这么些年,一旦想起方蓉,必然做噩梦,后来索性逼自己不去想。   可是到底没有办法忘记,她做了这样的一件错事,终究是要遭报应的。   有一天,终究……还是要遭报应的……   方芙已顾不上时间场合,跪伏在地上,失声痛哭。   方家二老愣住原地,没有过去扶起她。   张鹤连同他找的那些杀手一起被扭送到了衙门去。   方芙跪在方家二老面前,忏悔自己过去犯下的错,却并不敢乞求原谅。   关于方蓉那桩命案,因过得太久,且方家二老未主动报案,衙门没有重新查案。但张鹤这次欲对方家上下下杀手一事,待查明后,他便被判秋后处决。   张鹤的老母亲,听闻这个消息,几度晕死了过去。任是哭天抢地,求到府衙又求到方家,也没办法改变得了什么。张鹤被关押在大牢里面,不肯见她。   从张鹤被送去衙门,至他被定罪,方家二老都没有对方芙说过什么话。直到判决出来了,张鹤自己也认罪画押了,憔悴不堪的两位老人才将方芙喊到他们跟前。   方家二老坐在上首处,除去一个老嬷嬷外,没有其他外人。方芙走进正厅,看到他们后,上前去跪着,低头听训。方老爷子看着这个女儿,又是心疼又是怨恨。   两相静默半晌,在方老爷子一个示意之后,老嬷嬷将一个包袱放到方芙的面前。方老爷子出声与她道:“从今往后,你不再是我方家的人。”   “方家绝没有这种伙同外人谋害亲姐妹性命的人,你走吧。”方老爷子缓缓说,“看在父女一场的份上,这里面有几身你的衣服,还有二十两银子,给你的。”   光听着丈夫的话,看着女儿心碎的模样,方老夫人便止不住低声啜泣起来。纵然心痛,也晓得必须这么办……否则枉死了的方蓉要怎么办?那也是她的女儿啊!   方芙接受这一切,没有任何的辩驳。她垂眼望向被放到她眼前的那个包袱,又慢慢抬眼看向自己的爹娘,最终泪眼朦胧中,缓缓冲他们分别磕了三个响头。   待直起身子,她拿起了地上的东西,不置一词地站起身,走出正厅,也走出方家的大门,没有回头的余地。在最开始之时,她便已无颜面对任何人。   苏禧从始至终没有露面,也不让人在方家面前透露出自己。是以,一直到最后,他们都不清楚到底是谁帮他们挡下的劫难。方家二老唯有当女儿方蓉在天保佑。   及至张鹤被斩首,方芙选择出家,方家这边的事情,也算是了了。苏禧便又去看一眼傅家的情况,傅似玉放不下心结,傅二夫人一蹶不振,傅怀荣在床上养伤。   单单一个傅二爷,对日渐病重的傅二夫人不闻不问,对女儿、儿子皆不关心,也不在意。既没有一个丈夫的样子,也没有一个父亲的样子,却执着的要见苏禧。   苏禧起初是不答应见他的,直到感觉时机成熟,才终于乐意见他一面。傅二爷把见面的地方定在一间茶楼,苏禧带着丫鬟去的,进了雅间也没有让丫鬟退下。   傅二爷本介意有外人在场,但是看苏禧坚持不肯遣退丫鬟,那两名丫鬟都将他视若无物,更不听从他吩咐,不得不作罢。他殷勤替苏禧倒茶,往她面前送点心。   “这儿的芸豆糕味道很好,似锦尝一尝。”傅二爷笑呵呵说。   苏禧神色淡淡道:“您若是有话便直说。”   傅二爷认定傅似锦这般对他是不了解当年的事,故而对她态度恶劣,没有太过放在心上。他仍惦记端午时,在黎家的游舫上面,她和黎简之间的种种亲密模样。   想要和她套近乎,傅二爷选择从此处下手,说:“似锦今年十六岁,是大姑娘,可以考虑人家了。你是不是喜欢黎家那个小子?爹派人去和黎家说亲好不好?”   苏禧笑又不笑的:“我哪儿有爹?”   傅二爷拍拍自己的胸脯道:“不是在这呢?好孩子,我就是你爹啊。”   “这婚姻大事么,毕竟要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否则总是会有一些名不正言不顺,免不了叫人说闲话。”傅二爷说,“不过你放心,有爹在呢,没事的。”   苏禧轻抬抬下巴:“我想嫁,人家便会乐意娶么?”   傅二爷说:“傅家二小姐,凭什么不肯娶?!不管怎么样,你都是傅家的人。”   “谁认这个傅家二小姐了?”苏禧哂笑,“成国公府,高攀不起。”   傅二爷叹一口气:“当年……是爹不对……”   “那时候,你娘陪着我在外面受苦受累,我心里过意不去,也舍不得她吃这样的苦头,何况那样总归不是个办法。你娘对我误会太深,以为我抛弃了你们……”   “不是这么回事,”傅二爷深情流露般,“那个时候,我想着,我先回来邺城,说服父母,好将你娘正取迎过门,你出世以后,便也是正儿八经的傅家小姐。”   “没有想到……那个时候发生了太多事,加上你娘的误会,我想将你们接到邺城来的,你娘却不肯走。是真的没有办法,才会送你们去了扬州,也先避一避。”   傅二爷情真意切说着:“这些年,爹一直牵挂着你,也从来没有忘记过你娘。可惜她……走得太早,否则今时今日,我们一家三口该团聚了的。”便又是叹气。   苏禧看着傅二爷脸上表情几经变化,又是不忍心,又是不舍得,又是深情款款,又是无可奈何。假使不清楚当年到底怎么回事,且不谙世事的,许真要被骗了。   真的在乎,怎么会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去看过傅似锦?他在邺城这些年,可看不到有人束缚他,日子不知多逍遥自在。耍点嘴皮子功夫比做事,总是容易得多。   苏禧脸上浮现一丝嘲讽的笑。   看着傅二爷端起茶盏,喝两口茶,她复勾了勾嘴角。   “你说的话我不信。我的话,你信不信你自己看着办——”略微停顿几息,苏禧重又开口道,“你手里的那一杯茶,是被我偷偷下了毒的。”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会结束这个故事。 第103章 遥想楚云深(十六)   傅二爷听到苏禧的话, 一刹脸色煞白。   他脸上的笑都僵住了,讪讪说:“似锦,不要开这种玩笑。”   苏禧满脸无辜,问他:“你难道不好奇我到底是什么时候给你下的毒吗?”   傅二爷见她这个样子,才信了她不是在胡说,又脸色铁青。   “我可是你的亲爹!你怎能做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傅二爷重重一拍桌子,站起身怒指着苏禧说,“把解药交出来,我便不同你追究!往后也不再见你!”   “若是愿意给你解药,我又何必下毒呢?”苏禧笑容淡淡, “既然你口口声声说爱我娘,不如下去陪一陪她?这么多年,她一个人在下面, 大概也想见你的。”   傅二爷眼珠子瞪着她, 咬牙切齿了起来:“傅似锦!我是你爹!你竟敢弑父?!你这个不孝女!”他狰狞得一张脸,逼近了苏禧,扬手便要朝她的脸上扇巴掌。   片刻之前,那个情真意切、苦口婆心、和颜悦色的傅二爷, 仿佛其实是别的人。苏禧避开了他的动作, 傅二爷连她哪怕一片衣角都没碰到。   隔着一点距离,苏禧脸上笑容讽刺,望住傅二爷:“从进来到现在,我什么时候碰过你的茶水,什么时候接近过你。我一举一动都在你面前, 如何与你下毒?”   傅二爷又愣住,自己想想,的确是这么样一回事。她做什么都在他眼皮子底下,哪会有那么容易做小动作?所以……这是戏耍他?想到这里,他脸上一阵窘迫。   “不过就是个贪生怕死的小人,我娘当年识人不清被你骗了,这没办法。她后来是清醒了过来,对你一点都不惦记。”苏禧又笑,“当真确定我没有下毒么?”   傅二爷被她弄得懵了,一时间已辨不清哪句是真,哪句是假。被一个小辈当着丫鬟的面说这种话,他心里难堪,脸上红一阵又白一阵的,说不出的精彩。   欣赏过一回傅二爷表演的川剧绝活——变脸之后,苏禧懒得多理,领着丫鬟走出雅间,离开酒楼。回到定远侯府之后,她直接去了见黎永成,和他谈一点事情。   傅二爷从酒楼离开后,慌慌找人请来了一众大夫,直到大夫们众口一词说他身体无恙,他才敢肯定自己真的没事。再想到苏禧的行径,心里头不免憋着团火气。   他独自在书房中,此时再看谢婉莹的画像,便要想到今天才见过的人,复想到自己被戏耍得彻底,因而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傅二爷实在气恼,一把扯下了画像。   夜深之时,傅二爷恍惚醒来,望见被他扔在地上的画像好好挂在墙上。他看着那画像愣住,待下一刻,便见画上之人竟走了出来,端的是娉婷袅娜、霞明玉映。   那是当年他遇到谢婉莹的时候,她最好的模样,温柔小意,楚楚可人。傅二爷看着她一步一步朝着自己走过来,轻唤了他一声,又俯下身,动情吻住了他的唇。   傅二爷感受她柔软馨香的身体,由不得闭上眼,唇边泛笑。他们没有多说什么,便以行动代替一切。她仍如当年一般,在他的臂弯里辗转,手臂牢牢将他抱住。   有如身在梦境,却又觉得真实,傅二爷自己慢慢也分不清这到底是梦还是现实。只是心底畅快,情愿同她一起溺死这锦帐之下,是梦或不是梦,都变得不重要。   翌日,仆人见傅二爷迟迟不起,担心有事,便不得已破门而入。进入书房,见他面容安详躺在榻上,怀中紧紧抱着个软枕,一动也不动的,吓得以为出了大事。   有他亲近的随从走上前去喊他,不得回应。那随从又推他一把,傅二爷猛然间睁开眼,将人吓了一大跳。他抱着一个软枕,赤脚跳到地上,披头散发跑了出去。   听到傅二爷高声的嚷着“婉莹——婉莹——”仆人们面面相觑,有人连忙出去了追他,有人则连忙去同傅老爷子、傅老夫人及傅二夫人、傅似玉他们禀报情况。   尽管成国公府努力把消息捂住,但傅家二爷疯了的消息依然传了出来。有时候,他自己会偷跑出了府里。傅家嫌太过丢人,索性将他关了起来,着人日夜看守。   消息同样传到定远侯府,黎永成未置一词,黎简却想到苏禧约莫晓得了这消息。他不确定她会怎么看待,想看看她的情况,便倚靠这个借口,寻到她的院子里。   过来以后,发现下人们正在收拾东西,黎简愣住。他飞快在人群中捕捉到苏禧的身影,而后迅速到了她的面前,追着她问:“这是在做什么?”   苏禧扭头看他一眼,微微而笑:“少易哥哥,谢谢你一直以来对我的照顾。”   黎简一怔,傻眼了:“你要走?”   她在别的地方不是没有亲友么?不回傅家也不留在黎家,她要离开,能去哪儿?何况这样的事,为什么他一点消息都没听说?黎简脑子里一片混乱。   “我和黎叔叔早就说好了。”苏禧说。   黎简晕晕乎乎,想不明白怎么突然间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当天晚上,一顿为苏禧践行而备下的酒席,黎永成和苏禧心情都不错,唯有黎简食不知味。黎永成交待苏禧注意安全,小心叮嘱,黎简却是一言不发。   “谢谢黎叔叔对我的照顾,也谢谢少易哥哥对我的照顾。”苏禧举杯,对黎永成和黎简说,“我便在这里,敬黎叔叔和少易哥哥一杯!”   黎永成举了酒杯,黎简不情不愿,却不得不也举起酒杯,和他们碰杯。他看着苏禧把酒一饮而尽,说不出的痛快,自己喝下的酒,反倒透着一股苦涩。   苏禧第二天早早就得出发,因此酒席散得也早,好让她早些回院子去休息。黎简在她房间外趴了半天窗户,临到最后,仍没有翻窗进去。这一夜,他几乎没睡。   快要天亮的时候,熬了一宿的黎简扛不住阖眼想眯一会。等到他再睁开眼外面想已经是天光大亮。他匆匆洗漱收拾过,苏禧却已经离开,他终是没能亲自送她。   苏禧离开的当天,黎简魂不守舍,一时想着她对他也不留恋,说走就走,一时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挽留她。说不定他好好的说,她当真不走了呢?   煎熬过度过了苏禧不在定远侯府的第一天,及至第二日,天才刚蒙蒙亮,黎简便让仆人准备马匹。知道她是先去扬州,坐不住的他快马加鞭,自己追到扬州去。   苏禧在扬州待了一天,将事情办妥当。   到第二天,她才从客栈出来,便被风尘仆仆的黎简堵在门口。   她配合的一脸惊奇看着黎简:“少易哥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黎简终于见到她,稍稍松下了一口气。   客栈一时间满客,苏禧把自己住的房间借给了黎简梳洗沐浴,好让他换一身干净衣服也把自己收拾好。后来,他们对坐小几旁,她发现黎简重又精神抖擞起来。   “少易哥哥,到底是什么事?”苏禧问他。   黎简目光落在她脸上,表情肃然,说:“你跟我一起回去吧。”   苏禧错愕问:“为什么要跟你回去?”   黎简道:“傅似锦,我喜欢你。你才走了一天,我就受不了,只想出来找你。”   “我想把你带回去,想把你娶回府,也想好好的和你在一起。”黎简望住苏禧的脸,郑重说,“我来,是想问问你,你愿不愿意现在和我一起回黎家?”   顿一顿,黎简补充:“如果你说不愿意,我这走了,绝对不会逼你。”   苏禧像愣了,又忍着笑意:“我当然不愿意的啊!”   “黎叔叔没告诉你吗?”苏禧笑道,“我不过来扬州办事,过两天就回去了。”   分辨出她没说假话,黎简:“……”   到得这会儿,黎简才真正反应过来,这是自己亲爹伙同这个人一起来诓骗他。只有他傻子一样信了,不疑有他,还傻子一样做出这种事、说出这种话。   意识到被骗,瞬间恼羞成怒的黎简,心里默默委屈了一下,起身就走。苏禧从后面抱住了他,欣欣然道:“不管怎么样,听到少易哥哥说喜欢我,我很高兴。”   “等办完事,我们一起回去好不好?”苏禧在背后问黎简。   黎简没有回答,只是转过身来,俯身吻住她的唇。   这次过来扬州,苏禧主要是来处理谢婉莹的事情。她的灵位还在扬州,而她以后都会待在邺城,于情于理,都不应该把她的灵位放在扬州不管。   她和黎永成自然一切坦白,同时询问对方的意见,能不能配合她试探一下黎简的心思。没想到,黎永成乐呵呵就答应了这件坑儿子的事,并且配合得分外到位。   不怪黎简被骗得这么彻底。   办妥谢婉莹的事后,她和黎简一起回到邺城,定远侯府便开始准备他们的婚事。   后来的一切都很好。   她和黎简也有了两个孩子。   苏禧把和黎简白头到老当作对黎家帮助她做任务的回报,因此,直到送走黎简,她才脱离这个世界,回到初始空间。系统的声音很快响起——   【宿主】【苏禧】:任务积分+40!   【宿主】【苏禧】:奖励积分+50!   【宿主】【苏禧】:获得【方蓉的祝愿】x1!   【宿主】【苏禧】:获得【傅似锦的祝愿】x1!   系统:世界【大宛·傅似锦】结束,正在统计数据,计算收益,请稍候……   一分钟后,系统再次提示——   【宿主】【苏禧】:获得【评 论】x334!   【宿主】【苏禧】:获得【营养液】x7915!   【宿主】【苏禧】:获得【霸王票】x6!   系统:评论将以积分形式等比兑换为系统经验,营养液和霸王票将以等比形式兑换为囧囧商城购物积分点,请宿主再接再厉!   原来还剩下424的积分点,加上新获得积分点,统共是8345点。   她点开两份额外奖励,这一次,格外的有欧气。   【方蓉的祝愿】获得是商城积分一千点,而【傅似锦的祝愿】则获得了一次【妙手回春】buff的试用。积分涨到9345点,这个世界收获颇丰,苏禧心满意足。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世界就结束啦,惯例送40个小红包。 第104章 冉冉孤竹生(一)   寅时三刻, 浓重的夜色之下,汴京城中仍是一片寂静。   临街而住的姜家却已一阵鸡飞狗跳。   姜耀祖睡得好好的,硬生生被吵醒,甚至被人从床榻上拖了起来。他扒拉着床沿想钻回被子里面继续睡,脑袋又挨了几下,疼得他拿手捂住头吼:“干什么?!”   “起床!”少女娇喝道,“赶紧起来干活,不然揍你!”   姜耀祖身体僵硬了一瞬,委屈的语气:“你就知道打我!再打我,我去告状!”   “好啊, 你去啊。”少女答应一声,摸狗一样摸他的头,温柔道, “可别怂。”   感觉浑身汗毛都竖起来的姜耀祖:“……”   哪怕心里不情愿, 嘴上也不敢多抱怨一句的姜耀祖艰难从床上爬了起来。穿好衣服、梳洗完毕后,他一脸乖巧,颠颠跑去厨房帮自己爹娘做包子。   自从自己姐姐生过了一场大病,说换了个人也不是, 在长辈、邻里面前还是那副讨人喜欢的样子, 唯独对着他没有好脾气。从前是他欺负她,现在却掉了个个。   姜耀祖一边帮忙做包子,一边在心里嘀咕,天天被这么欺负也太没面子了,问题是自己竟然打不过她……他琢磨琢磨, 扭头对自己娘说:“我去学武好不好?”   适逢姜父将几蒸笼的包子拿到灶上搁好折回来,听到儿子的话,直接狠敲一记他的头到:“交了那么多束脩,好好的书也不读,天天就知道想这些有的没的!”   姜父的力气多大,一记爆栗赏下来,姜耀祖疼得眼睛闪起泪花。   他泪汪汪、可怜巴巴看向自己的娘:“爹打我!”   姜母正飞快的坐着包子,看他一眼,笑笑:“你要是不学好,回头我也揍你。”   姜耀祖:“……”   慢慢的,街道上开始传来响动,人声、脚步声、车轮滚过青石板路面的声音、鸟叫声、小贩的吆喝声……越来越热闹。天将亮未亮时,姜家的包子铺也开了门。   苏禧来到这个世界,顶着姜家姜桃的身份,差不多有三个月的时间,基本适应了现在的生活。平常多辛劳,可姜家不过是普通老百姓而已,日子自然得这么过。   姜家日常经营一间祖传包子铺,因为店里的包子味道很好又价格实惠,生意一直都兴隆。姜桃的父母踏实勤恳,姜桃的弟弟姜耀祖过去却格外的好吃懒做。   姜父姜母忙着店里的生意,两个孩子小时候都是奶奶一手带大的。正好姜桃的奶奶重男轻女,把姜耀祖给宠成一个小祖宗,养成了混不吝的性子。   儿子变成这个样子,又已经十多岁了,姜父姜母即便有心管教,也收不到多少的成效。何况奶奶田氏无条件护着孙子,姜耀祖仗着这一点更是肆无忌惮。   不说别的,单说田氏坚持为孙子取的这个名字,就晓得内里多少的乾坤。第一次看见姜桃弟弟的名字时,她就没忍住吐槽:这样的人都能耀祖,祖坟冒青烟吧。   当然——自从苏禧来了之后,一切都变了。姜耀祖再也没有能威风起来,处处被打压。不但被打压,连田氏也再护不住他,意识到这一点,姜耀祖才学会装乖。   那个时候,姜耀祖觉得自己姐姐奇怪,心里也不是那么的服气。一直到了后来,有一次他在外面和人起冲突,干起架,却不争气被人摁在地上一顿狂揍。   他被人欺负得还不了的手时,偏偏看到自己姐姐拿着两根擀面杖十分淡定路过。当时姜耀祖自己也是晕乎乎,想也不想就喊了一句“姐,救命”,谁知道……   直到现在,姜耀祖都还清楚记得,那五个和他年龄相当的人被他的亲姐用两根擀面杖打得抱头嗷嗷叫,一边认错道歉一边逃跑。从那之后,他晓得,真惹不起。   苏禧认为,想安心做这个世界的任务,首先得田氏和姜耀祖省心,毕竟家和万事兴。因此,这段时间除了摆平爱折腾的田氏外,就是忙着调|教姜桃这个弟弟。   索性姜父姜母全都是明白人,在这些事上也就算得上顺利。他们对姜耀祖一身坏毛病早就看不顺眼了,有个人能治得住他,根本是再好不过的事。   同过去没有差别的一个清早,苏禧陪着姜父在店门口负责收银钱的活计,姜母和姜耀祖负责招呼堂食的客人。至天光大亮,街道上人来人往,更忙得不可开交。   辰时三刻,早已经过了用早膳的时间,生意慢慢冷淡下来,苏禧和姜耀祖便不用再帮忙了。这个时候,一名小厮模样的人走到姜家的包子铺,朝里面东张西望。   姜桃的父亲瞧见来人,心下有些计较,面上热切问:“要来点什么吗?”   那小厮这才正眼看他,问道:“是姜小娘子家里么?”   听着是要找女儿,姜父笑笑:“这里虽是姜家,但不知贵人找什么人?”观其打扮,不知哪户官家的仆从,他想自己女儿本分老实,不当招惹到不该招惹的人。   小厮正要搭话,余光瞥见一抹身影,顿时又朝铺子中看去一眼。这一次,小厮找到自己要找的人,连忙喊:“姜小娘子,我家小侯爷有事相找!”   小侯爷?姜父怔一怔,便见女儿已经走了出来。   苏禧望着小厮笑着说:“这位客人,这是包子铺,买包子有,别的恕不奉陪。”   小厮见她嚣张,一时横眉:“我家小侯爷要见你,你竟不从?当真好大的脸!”   苏禧笑笑,骄横的回:“你家小侯爷是什么人?我认得么?为什么非要见他?”   “若不然,这便认识一下?”小厮气得想撸袖子,身后却传来另一道男声,他慌慌后退了两步,回禀一声,“少爷,这儿便是姜小娘子家开的包子铺了。”   苏禧抬一抬眼,看着走上前来的人。年轻俊秀的一张面容,眉眼间自带一股意态风流,眼神却深邃,若是细细看去,眼角眉梢还能辨认得出一点儿慵懒。   这便是她在这个世界要调|教的目标人物——   武安侯府的纨绔小侯爷陈衍。   系统给出的任务是:论纨绔变妻奴的可能性。苏禧看到这个任务内容时,感觉到和攻略目标人物有一点不同,因此把陈衍认定为了自己要调|教的目标。   她看过系统的资料,这一位确实是个风流纨绔的角色。在汴京城里像个小霸王,同龄人里面,谁也不敢惹他。哪怕长辈,看在武安侯府的面子上,亦颇为客气。   之所以说陈衍风流,则是因为他平素喜花天酒地,有一大堆的酒肉朋友。此外,在他的身后,还有一批被他撩而不娶、芳心碎了一地的小娘子们。   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差不多就是陈衍的真实写照。市井老百姓和侯府之间的身份差距是客观存在的,但对苏禧而言不过如此。她也没去商城兑换任何buff。   苏禧往后退了一步,瞪圆眼睛反问:“为什么我非要认识你?”   “认识一下,不可以吗?”陈衍看清楚她眼底的不安,嘴边浮现淡淡笑意。   仿佛异常的警惕般,苏禧继续反问:“为什么你要认识我?”   陈衍说:“因为想请你去侯府赏花。”   苏禧迟疑问:“我可以拒绝你吗?”   陈衍笑又不笑的说:“姑且还没有遇到过,你可以试一试。”   这是威逼利诱一齐上阵。   苏禧沉默看他半晌,终于笑了一下:“好,你等等。”   陈衍尚未开口,苏禧转身回到后院。他看着她身形灵巧的走了,十分诚恳耐心,当正立在外面等着。店铺面口杵着一尊大佛,姜父请他进去坐,被陈衍拒绝了。   然而一个时辰,两个时辰,包子全都卖完了,已经是晌午时分,苏禧都没有再从后院出来。陈衍这才意识到自己是被戏弄了,由不得额角青筋狠狠的跳了两下。   姜父没想到女儿感这样戏弄起他们得罪不起的人,虽然不至于腿软,但多少不明白女儿想做什么。姜耀祖补完一觉从后院走出来,被姜父逮住:“去看看你姐姐在做什么,回来说一声。”   姜耀祖被姜父撵回了后院,他不明就里,却仍是依言照做。陈衍听到他们的话,便又等了等。半晌之后,姜耀祖乐不可支的回来了:“爹,我姐还在焚香沐浴、梳妆打扮,她说……”   “小侯爷邀她去侯府赏花,她千万不能够丢了小侯爷的脸。”姜耀祖捧腹,“我姐在做什么梦,哪有什么小侯爷,还请她去赏花?别是脑子坏了吧!要不要请个大夫看看?”   姜父:“……”   陈衍:“……”   姜父尴尬的咳嗽一声,悄悄道:“这位……小侯爷……”   终于注意到陈衍的姜耀祖:“……”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故事应该会短一些。   苏禧:女孩子是要等的 :)   陈衍:…… 第105章 冉冉孤生竹(二)   苏禧从后院走出来时, 陈衍已经走了。   备受打击的姜耀祖这会蹲在后院墙角欺负长得蓬蓬勃勃的花花草草。   虽然姜耀祖笑她吹牛说和小侯爷有约,说出焚香沐浴、梳妆打扮这样的话,但姜父上下打量女儿两眼,分明穿着原来的衣裳,脸上未施粉黛,哪有打扮的样子?   “桃儿,怎么一回事?”姜父皱眉问,“这个小侯爷,你到底从哪里认识的?”   “爹,我上哪去认识侯府的人啊。”苏禧说, “当真不认识。”   昨天大约是陈衍第一次见到姜桃。   彼时她要去铺子里买酥糖,半路上被个穿得破烂的小孩子撞了一下,身上的荷包便不见了。陈衍注意到她的时候, 她正揪着那小孩的耳朵问他为什么要偷东西。   他们两个人当时自没有任何交流, 但今天,陈衍亲自找到姜家来了。这意味着,陈衍已经对姜桃生出兴趣,却也仅此而已。他刚兴趣的人, 恐怕能排到城门外。   若要细细说陈衍许多行径, 便不得不承认,若非他拥有一副好皮囊,外加一份好家世,他做的许多事,不叫风流, 而叫渣。   感兴趣则追求,腻味则抛弃,无疑是一种玩玩而已的心态。陈衍年轻,大约还不明白“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道理。这种玩法,迟早会玩脱的。   姜父观察女儿的表情,不像撒谎。   他却有些担心:“我看那小侯爷刚刚走的时候,脸色不是很好……”   “没事的吧。”苏禧宽慰姜父说,“他真要欺负咱们,咱们哪有还手的余地?他要真的恼了,又不是没有带人来,进咱们铺子闹不就成了?走了说明不碍事。”   姜父不是十分的认同:“就怕这人是个记仇的。”   “今天我这么对待他,明天肯定不会来了,放心吧爹。”苏禧状似信誓旦旦说。   翌日,姜家的包子铺和往常般开门做生意。   旭日初升之际,陈衍领着比昨天更多的人过来包子铺。   堂食的位置一下子被涌进来的陈家仆从占满了,姜父姜母见这阵仗,都犯起晕。姜耀祖发现是昨天那位小侯爷,依然不可置信:“乖乖隆地咚,这是要发啊!”   陈衍径自走到苏禧面前。   他微微一笑,好脾气问:“不知小娘子今日可得空同我一道去赏花?”   苏禧扫一圈坐满的客人,镇定说:“好像是有些忙的。”   陈衍挑眉:“不去?”   苏禧尚未答话,昨天从姜耀祖口中听说过什么小侯爷的田氏今天也在包子铺里。她走过来,从背后把苏禧一推,冲陈衍赔笑:“去,小侯爷相邀,怎么不去?”   “死丫头,你在小侯爷面前横什么横。”田氏压低声音冲苏禧骂。其实更想说她不要命了,竟然敢这个样子得罪权贵,要是以后家里出什么事,她头一个该死。   陈衍抬眼看看田氏,没说什么,又去看苏禧:“去吗?”   苏禧瞥一眼姜桃的奶奶,冲他一撇嘴:“去。”   姜耀祖眼睁睁看着自己亲姐和陈衍一起出门,总有种她此次一去,命途多舛,不知能不能好好回来的……错觉。他不由埋怨田氏:“你怎么把我姐往火坑里推?”   田氏掐一把他的脸,怒其不争:“你晓得什么?小侯爷能看上她是她的福气,她要拿什么和人家横?她该抓紧得小侯爷的宠,那样你还用发愁没有富贵生活?”   “富贵生活?什么富贵生活?”姜耀祖一脸懵。   田氏手指戳戳他的额头,嫌弃得不行:“你啊,就是太老实,这都不明白……”   “你姐以后要是能做了小侯爷的姨娘,那你可不和侯府攀上关系了?”   姜耀祖听到田氏在他耳边的话,一阵无语:“奶奶,你这是要卖孙女求荣啊!”   “你个死没良心的,我还不是为你好。”田氏见他越来越向着姜桃,分外无语。   姜耀祖却呵呵一笑:“真干这种事,我姐肯定打断我的腿,我才不要。”   虽然陈衍之前说过请她去侯府赏花,但是苏禧真的答应了,自然不会把人这么往府里面领。他的确带苏禧去了赏花,不过是坐游舫去一边游湖一边赏荷花。   时值夏日,城郊迎仙湖中,大片大片碧绿的荷叶擎在水面上,衬着或含苞待放或开得正盛的荷花越发粉嫩娇艳。荷叶之下,湖水清澈,看得到有鱼儿追逐嬉戏。   陈衍至少是个规规矩矩的,不至于对她动手动脚或想尽办法占便宜。湖面上一阵一阵凉爽的风吹来,苏禧陪着他在甲板上,一面喂鱼,一面欣赏湖光山色。   “这迎仙湖的鱼养得真肥。”眼睛瞄着水里的鱼,苏禧感慨一样说。   陈衍闻言,笑一笑:“想尝一尝吗?”   苏禧顿时转头,两眼发亮的看着他。   她一连串的问:“可以尝吗?要怎么尝?钓鱼吗?还是直接鱼网捞?”   陈衍瞧着本来兴致缺缺的人一下子来了精神,愈觉得好笑了。别的小娘子便是看到这鱼嘴馋了,也绝不会这样说出来。他问:“你以前曾钓过鱼吗?”   苏禧摇摇头:“平常没有那个闲工夫。”   “我来教你。”陈衍说。   仆从把钓鱼用的一应东西都准备妥当,陈衍手把手的教她,仍然很君子的没有做不好的举动。苏禧听得一脸认真,后来自己尝试,耐心坐在玫瑰椅中等鱼上钩。   陈衍坐的地方挨她很近,原本为了方便说话,可他一张口,她就比个手势示意他安静,不同他交流。他唯有认命,从了她的意思,也和她一样专心致志的钓鱼。   到得了后来,陈衍陆续有鱼上钩,苏禧那边却始终没动静。他看到她表情越来越严肃,想指点一二,偏偏被她极其认真又坚定说:“我自己可以。”唯有作罢。   第五尾上钩了以后,久久没听到身旁的人的动静,陈衍侧头望去,才发现她竟然捏着钓鱼竿、坐在椅子里,就这么的睡着了,脑袋还一点一点的。   陈衍又无奈又好笑,想起那天初初见到她时,她看着瘦瘦小小的一个人,轻易把偷她荷包的人抓住,还装出一脸凶相教育人。那会儿确实是觉得她有一些不同。   现在再看看,当真……非常不同。   陈衍喊苏禧两声,见没有能将她喊醒,复示意丫鬟上前去。丫鬟动手推一推她,椅子上的人直直栽下来,吓得丫鬟连忙扶住。这么一折腾,陈衍才见她睁了眼。   “去船舱里睡吧。”陈衍瞧她一双眼睛雾茫茫的,像不知身在何处,出声说道。   苏禧茫然看着他,揉一揉眼睛说:“不用的。”   陈衍又说:“没那么快回去,你睡半个时辰,待会我让丫鬟喊你。”   丫鬟领着苏禧去船舱里,她沾上软枕便是真的睡着过去了。   每天在姜家要那么早就起来帮忙,不可能会不困。平常的这个时候,苏禧都是已经忙完回屋去补觉。方才是真的坐着打瞌睡,只她一向浅眠,不至于那么夸张。   苏禧不客气且舒舒服服在船舱里面睡醒一觉,醒来神清气爽,正赶上游舫上的厨子准备好了一顿全鱼宴。陈衍指了两个丫鬟守着她睡,见她醒了便上前来伺候。   洗漱梳洗、整理好仪容,苏禧方回到甲板上。   午膳已经备下,陈衍正坐在桌边,丫鬟领着她走过去,帮她拉开椅子,请她坐。   陈衍见她的精气神不错,笑着问:“睡得还好?”   苏禧低眉一笑,点点头:“还好。”   “迎仙湖的鱼做好了,你尝一尝,有没有和别处的不同。”陈衍说话时,丫鬟已经上前要来帮苏禧布菜,首先替她夹了一块清蒸的鱼肉。   苏禧提了筷子,也不推辞,便去品尝。这儿的鱼肉细嫩鲜美,入口滑爽,陈衍是时常能吃到的,早不觉得如何,但见她享受得笑眯眼睛,竟也觉得美味上几分。   “好吃!”苏禧尝过以后,回味片刻,认真的评价一句。   陈衍见她喜欢,又招呼她去尝尝别的。   酒足饭饱,之后在游舫上休息小半天,陈衍才把苏禧送回姜家。除此之外,还附赠一桶六尾新鲜的、迎仙湖的鱼,苏禧欢欢喜喜的收下,连声和他道起谢。   “小侯爷,铺子里忙得很,下次别这样找我了。”陈衍要走之前,得到了她这样的几句话,“不过我今天玩得挺开心的,必须和你道谢。”   苏禧回到姜家,姜耀祖反而第一个朝她冲过来,拉着她上看下看、左看右看,反复确认她没事:“姐,他真的没有为难你吗?真的没有欺负你吗?”   “哦?你很希望他为难我、欺负我?”苏禧瞥他一眼,一声反问。   姜耀祖被她的语气闹得心中一憷,忙摇头否认:“怎么可能?!我是担心你!”   苏禧挑一挑眉,又问:“你不会想着我攀上这根高枝,你好跟着鸡犬升天吧?”   “当然不!那不是我,是我奶奶!”姜耀祖毫不犹豫出卖了田氏。   “姐,我和你说,我觉得奶奶真的太过分了!竟然把你往火坑里面推,还想着卖孙女求荣!你放心,我绝不会有那种想法的!”姜耀祖表起忠心,特别坚决坚定。   苏禧会意一笑,摸摸他的头。   “乖,下次你犯了事,我会手下留情的。”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106章 冉冉孤竹生(三)   苏禧那天对陈衍说的话, 对好脾气了几乎一整天的他来说,多少被泼冷水。骄傲如他,当然不会在不识趣的人身上浪费太多力气,尤其她不过一个市井小娘子。   尽管送苏禧回包子铺时,陈衍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高兴或不耐烦,还送了他们一桶鲜鱼吃,但是这之后,他没有再来找过苏禧也没有再出现在过姜家的包子铺。   姜父姜母,连同姜耀祖对此都十分淡定,甚至暗暗松一口气。唯有田氏一个人, 日盼夜盼陈衍什么时候可以来,发现盼不到,便要骂孙女不争气、没有眼力见。   “您自己去啊。”苏禧冲田氏笑眯眯的, “您好好打扮打扮, 往小侯爷跟前去,多卖点儿力气,许是也能成呢?我确实不是个争气的,您自己来不就解决了?”   田氏最受不了别人反驳她的话, 外头的人要这样对她, 她能扯着人大嗓门嚷嚷到对方改口求饶,家里头……她横行霸道惯了,敢这样和她顶嘴的也就苏禧一个。   越看到苏禧嬉皮笑脸,田氏越气不打一处来。她撸起袖子就要去逮苏禧,嘴里面嚷嚷着:“你这个小蹄子, 天天就知道气我,看我怎么收拾你!你别跑!”   不跑岂不是傻?苏禧不仅跑了,还跑得飞快。田氏上了年纪,虽然身体硬朗,但身形不够矫健,体力也不行,根本抓不到人。每次都差一点,却次次都失败。   苏禧是故意耍着她玩,把田氏累得气喘吁吁,一屁股坐到地方一顿哭天抢地,玩起撒泼那一套。她想把儿子儿媳妇引来,让他们来教训女儿,可没有用。   田氏雷声大、雨点小这招玩得太多,姜父姜母早就不耐烦了。这会儿手里正忙,反正是在家里,便装作没听见。倒是悠闲的姜耀祖,听到动静跑过来了凑热闹。   “奶奶,胭脂水粉要不要?我那儿还有点首饰簪子,您挑一挑?要讨小侯爷喜欢总得好好打扮一下是不是?您再出点银子,去制一身新衣裳?”苏禧又开始了。   姜耀祖听到苏禧的话,乐呵呵的冲田氏说:“奶奶,您要打扮啊?”   田氏瞥见孙子,招呼他过去把自己扶起来。   姜耀祖和田氏的关系毕竟要近一些,也没有想太多,傻乎乎就走过去了。他刚把田氏从地上扶了起来,田氏恶狠狠的掐一把他脸上:“你这个没良心的!”   “这小蹄子给你灌什么**汤,让你帮着她一起欺负我啊?”田氏被苏禧给气个半死,正巧没地方撒气,掐着姜耀祖的脸不放,“看我今天不连你一起教训!”   姜耀祖疼得龇牙咧嘴的,偏偏田氏那手好像黏在他脸上,怎么都不松开。   他委屈巴巴求助苏禧:“姐,姐,快救救我!救命啊!”   苏禧也觉得姜耀祖一个小倒霉蛋,把他从田氏的手里救了出来。姜耀祖躲到她的身后,眼里含着包泪,分外委屈:“奶奶你说最疼我,可还不是说揍就揍……”   田氏看到孙子躲到他姐身后,一副怂样,气得直跺脚,最后自己骂了一通,转身回房间去了。苏禧把姜耀祖从身后拉出来一看,见他脸上被田氏掐的红肿一片。   “去找点药擦擦。”   苏禧见他要哭不哭,良心发现拍拍他的头安慰,“多大点事啊,还掉金豆子。”   姜耀祖几乎哭出声:“从小到大,爹和娘都没这么掐过我……”   苏禧:“……”   “好了,今天晚上,我带你去逛夜市,怎么样?”   听到逛夜市,姜耀祖两眼放光,也不委屈了,连连点头:“好好好,姐你最好!”   因为每天都要早早起床帮着姜父姜母的干活,而包子铺基本上一天到头没有休息的时候,自然日日都得早早休息。如此一来,晚上出去逛夜市的机会少之又少。   姜耀祖原本就贪玩,苏禧没有来之前,他三不五时都能逮到机会溜出去。打从她来了到现在,他硬是再无机会逛夜市,到如今早已心痒难耐,无疑一听就高兴。   至傍晚时分,朱雀街的人流不减,反是比白天还更热闹一些。待到入夜,更是灯火煌煌、熙熙攘攘。一整条朱雀街处处皆是店铺林立,那种热闹是别处没有的。   苏禧领着姜耀祖从姜家出来,顺着人流在夜市闲逛。耳中小摊小贩们的叫卖声、行人买东西的讨价还价声、店铺门口小二招呼客人的声响,无不经久不绝。   夏日到夜晚,比白天要凉快许多。沿长街一路走来,入眼各色小吃、时令水果、鲜花盆景、衣帽鞋履、首饰簪子,看得人眼花缭乱。苏禧不大新奇,却也得趣。   晚上特地什么都不吃空着肚子的姜耀祖,这次出来,比往日更有口福。他不但吃上了杏仁茶、小馄饨、水煎包,还尝到了花生糕、酱牛肉。   不仅如此,这会儿他手里甚至提着一只拿油纸包着的烧鸡、一只烤鸭,又另有一兜子新鲜菱角、一兜子大桃子,格外心满意足屁颠屁颠跟在苏禧身后。   “姐,娘给了你多少银钱这是?”姜耀祖傻呵呵问,“你今天怎么这么大方?”   苏禧懒得回答他的问题,只说:“去一趟胭脂铺子便回了。”   “好,我陪你一起去!”姜耀祖爽快答应。   因是人潮拥挤,他怕苏禧被人推搡,还特地疾走到了前面去帮她开路。   胭脂铺子因有只卖给小娘子的东西,人比别处略微少一些。苏禧和姜耀祖走进铺子里,店里没有小二,掌柜的亲自上前来招呼,脸上堆笑。   “小娘子要买什么?”   苏禧微笑,问他:“掌柜的,最近有什么好货么?”   掌柜的说:“近来倒是正好新进了一批胭脂水粉,小娘子可要看一看?”   苏禧点头,掌柜的便引着她过去看货。   陈衍进来的时候,苏禧正在研究手里的一盒胭脂。那胭脂颜色煞是粉嫩,香味宜人不刺鼻,品相还挺不错的。装胭脂的盒子用的黄梨花木,上头嵌一朵精细象牙雕桃花。   这一盒胭脂至少得二两银子,以姜家的生活水平而言,确实太贵了。在陈衍刚进来的时候,苏禧看了他一眼,之后又继续专心致志看着自己手里的东西。   姜耀祖同样看到陈衍,且一下子认出他来了。毕竟那样丢过人,想要不印象深刻都太难。他不仅看到陈衍,还看到陈衍身边一位容貌昳丽、笑容甜美的小娘子。   原本以为自己姐姐没注意,姜耀祖想去提醒一声,注意到陈衍身边有别人,那份心思一下子就歇下去。这样算是什么事么?还是当不认识好了!   陈衍走进来,无疑也看到了苏禧,以及在她身侧,手里满满当当的姜耀祖。他明明看到他们都注意到了他,却竟都无动于衷,一时不免朝他们多看去两眼。   陈衍身边的小娘子觉察到他看了好几眼苏禧,不免吃味。想是这位姑娘胆子大,又晓得他风流,索性扯着他衣袖撒娇:“小侯爷,当真我想要什么都可以么?”   “想要什么,你自己挑罢。”陈衍大方的说。   那小娘子立刻欢欢喜喜让掌柜的把好货都拿出来瞧一瞧,也不同陈衍客气什么。   “那姑娘手里的那盒胭脂,还有别的么?”看半天没有特别合心意的,又发现苏禧手里的那盒似乎不错且不见她买,随陈衍来的小娘子问掌柜的道。   掌柜的赔笑:“不好意思,小娘子,那胭脂是只此一盒,再没有别的了。”   她问:“那一盒多少银子?”   掌柜的便说:“那是上等货,又是独一份,连盒子都用了象牙雕,是有些贵。”   见掌柜的比了一个数,她说:“三两银子?”   这个时候,苏禧朝掌柜的看过去一眼,一言不发把东西搁下。   那小娘子见她松开手,料定她买不起,便笑道:“好,这一盒胭脂,我要了。”   苏禧没说什么,只又捡了另外一样研究了起来。然后,不断重复上面的情况。基本上,苏禧摸到什么货品,这位小娘子便要买下来,一直买到约莫七八样才肯罢休。   这时,那小娘子得意洋洋凑到苏禧跟前,好心劝告:“没揣银子出门便不要勉强了,我瞧着这个也不错……”她指着一盒明显劣质的胭脂给苏禧看。   苏禧瞧了一眼,对掌柜的说:“我要这个吧。”   她付好银钱后,领着姜耀祖走出去,经过陈衍的时候,依旧不看他。   姜耀祖跟着苏禧走出了铺子,才小声说:“姐,那个小侯爷,果然不好……”   苏禧脸上有笑:“同我们有什么关系?”   陈衍却始终在打量苏禧,直到她出去了,才收回视线。那小娘子依偎过来,指着那些胭脂水粉给他看,陈衍打一个手势,让随从进来付银子,什么话都没有。   等到掌柜的把东西包好,他们可以走了,陈衍却不再作陪,而是让随从把人送回去。小娘子不肯依,陈衍笑又不笑的:“我还有点儿事。”他这么说了,她不敢多留,不情不愿的离开。   之后,陈衍从胭脂铺子走出来,可没有走远。未出一刻,姑且算是藏在暗处的他,果然看到苏禧折回来了。陈衍嘴角一抹玩味的笑,信步闲庭,又朝着那间胭脂铺子走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107章 冉冉孤竹生(四)   姜耀祖一脸茫然跟在苏禧的身后, 不明白她为什么走了又回来。   他在她身后小声嘀咕追问:“姐,你怎么又回来了?有别的什么东西要买吗?”   苏禧没理会他,径自走进铺子里。她一出现,掌柜的主动将一个提前准备好的、鼓囊囊的荷包递过来,笑得合不拢嘴:“今天是一笔大生意,多谢姜姑娘了。”   “不客气。”苏禧接过那个荷包顺手掂了掂,便好好揣起来。姜耀祖一时间看得目瞪口呆,半天没能反应过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却先注意到又有人进来商铺。   回头看到陈衍,姜耀祖莫名紧张。   他咽一咽口水去扯苏禧的衣角:“姐, 姐……”   “怎么了?”苏禧佯作什么都不知的答应他一句,转过头见姜耀祖冲她使眼色,又十分配合的朝陈衍的方向看得过去。一眼之下, 她收回视线, 和掌柜的告辞。   苏禧不是第一次来这间胭脂铺子。她在以前便和掌柜的达成过协议,可以帮他宣传店里的东西。只要有人是因为她来且买了东西,掌柜的便要给她一点儿银钱。   在这中间自然多少费了一点功夫。苏禧是借包子铺在做这件事,店里的客人多, 常常有新妇或小姑娘们。别人看她哪天擦的胭脂或口脂好, 少不得会要问一问。   因是古代,没有那么多其他渠道了解这些,这样口口相传的效果通常挺不错的。这掌柜的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真正见识过效果,才乐意和苏禧合作。   苏禧往日靠着这个法子私房钱才变得多起来一些, 姜母虽然也会给她银钱,但毕竟不会给太多。今天从陈衍这头肥羊身上薅到的羊毛,比往日加起来还多不少。   要不是因为这样,她哪儿能那么大方带姜耀祖出来逛夜市还花钱不手软?   她敢从陈衍身上薅羊毛,也自然是不怕他。   陈衍走回胭脂铺子门口的时候,正巧看到掌柜的递荷包这一幕,什么都明白了。先前在铺子里,她当没看见他、不认得他,举止又奇怪,他才上了分心折回来。   苏禧被陈衍拦住去路,姜耀祖大感不妙。陈衍却手中扇子一摇,眉眼之间漾出几许风流的意味,眼神却是冷的,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问:“你刚刚做什么了?”   “民女见过小侯爷。”苏禧不应他的话,倒与他福身行了个礼。   陈衍目光落在她的脸上,见她装傻,不再追问,只是道:“掌柜的,你说说。”   那掌柜的疾步走上前来,正犹豫着要怎么回答,苏禧已抬眼望住陈衍。她目光真诚看着他:“我今天买了特别香的烧鸡和烤鸭,还有特别新鲜的菱角和桃子。”   “还吃到了杏仁茶、小馄饨、水煎包、酱牛肉、花生糕……”苏禧更加诚心诚意和陈衍说,“每一样都特别好吃,小侯爷想尝一尝吗?其实我可以请你吃的。”   听到她如数家珍般说着这些吃的,陈衍余光又瞥了下姜耀祖满满当当一双手。他想起那天在游舫上,她看见湖中鱼儿肥美便想下嘴,好吃得他禁不住有些好笑。   细想这话,是明白他已经晓得了,也不替自己辨嘴。   话里话外坦白就是这样的一回事。   想她看起来乖乖巧巧,内里不知多狡猾,偏偏还是个贪嘴的,被他抓包了,还能这样的镇定,陈衍愈觉得有趣。他脸上神色淡淡,上上下下打量苏禧两眼。   “你请我吃什么?”陈衍笑问。   苏禧冲他一挑眉,格外豪爽说:“你想吃的,我付得起的,都没有问题!”   陈衍心思转动间,把扇子一收,虚空一点道:“那就走吧。”   话音落下,他已先一步走出去。   苏禧冲掌柜的点了点头,掌柜的见无事了,变得安心。她跟着摸出一点碎银子拿给姜耀祖,低声吩咐道:“去前面的茶馆等着我,先别回家,等我一起回去。”   全程犯懵和犯晕的姜耀祖晕晕的接过了钱,见苏禧要走,又像猛然回过神来,一把拉住她的胳膊。他语气惊慌问:“姐,你要去干嘛?”   “没事,我去去就回来。”苏禧安抚他,“待会你在前面的茶馆喝上两杯茶,吃会儿点心,我就过来找你一起回家了。你听话点,下次还带你出来。”   这句下次还带他出来的话诱惑力太强,期许太美,姜耀祖忙点一点头。毕竟他以前就算自己可以出来,也绝对没有这么有钱!能吃到这么多的好吃的!   搞定姜耀祖以后,苏禧追上陈衍。   她泰然自若走在他的身侧,脸上带着点笑问:“要去哪儿?”   陈衍侧眸望见她嘴边笑意,只说:“随便走一走。”   苏禧点点头,果真随便的走一走。   夜里的热闹不散,苏禧带着陈衍挨个尝一尝豆馅煎饼、油炸蛋馓、黄米红豆糕、冰镇糯米酒。临到最后,苏禧专门给他买了一盒滴酥鲍螺、一盒糖耳朵带回府。   这一路陈衍没怎么说话,反而一直看着苏禧兴致勃勃给他数夜市上的吃食,认定他绝不没有尝过。虽然说……确实是这么回事,这些东西,他是不怎么感兴趣。   “其实还有许多别的呢,比如广聚楼有一种果汁,是用姜汁和蜂蜜勾兑新鲜的冬瓜汁、乌梅汁、石榴汁,经熬煮、放凉、冰镇方卖与客人,味道也很不错。”   苏禧喜滋滋和陈衍说:“还有云鸿茶馆的杏酪、截饼、顶酥饼,客来居的八宝糯米饭、豉汁煎鱼、咸烧白,明月阁的奶汤蒲菜、火腿炖肘子、莲子鸭羹……”   “往后有机会,一定要挨个尝一遍。”数了半天,她信誓旦旦道。   陈衍笑一笑道:“看来掌柜的今晚给你不少回报。”   苏禧听到他说得直白,比之前还要坦然冲他笑说:“这个掌柜的,还是蛮好的,不欺负人。他东西卖得好,客人买得开心,我的付出不白费,这是大家都好。”   陈衍勾勾嘴角,意味深长:“好一句——大家都好——”   苏禧语气诚恳:“还要多谢小侯爷。”   陈衍斜眼看她,哪儿会真的和她计较这些?   这一晚上听她叽叽喳喳说了大半天,心情倒是不错,便更加不会计较。   后来,两个人走回了胭脂铺子附近,在苏禧让姜耀祖等她的那间茶馆外,她主动和陈衍提告辞。这会天色已是不早,陈衍没有多留,当下便也允她走了。   姜耀祖茶喝了一杯又一杯,面前一碟子核桃酥、一碟子芸豆糕都吃完了,才终于看到苏禧的身影出现。他连忙站起来冲苏禧招招手,而后提起东西就小跑过去。   “姐,你要再不回来,我该忍不住去找你了……”姜耀祖忧心忡忡的说。   苏禧拍一拍他的手臂:“这不是回来了吗?回家罢。”   姜耀祖跟着苏禧走出茶馆。   一直到了人少的地方,他才敢好奇问:“姐,你和小侯爷做什么去了?”   “和你一样,吃吃喝喝,还能干什么?”苏禧一眼瞥他,“姜耀祖,我先问你,回去以后,你不会在爹娘或者奶奶面前乱说话吧?”   姜耀祖把头摇成拨浪鼓:“当然不会!”   “那今天以后呢?”苏禧又问。   “不敢不敢!今天不敢说不会说,以后也绝对不说,我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姐你放心啊。”姜耀祖说着自己嘿嘿一笑,“我要是乱说你还不得撕了我的嘴。”   苏禧感觉自己在姜耀祖心里已经变成一个女魔头了。   不过……还不错!她满意点点头。   这一夜,和陈衍重新遇见了之后,复过得个三两天,他再次出现在包子铺。姜父记得他,因而认出他以后,心里下意识嘀咕自己女儿怎么又招惹上这尊大佛了。   这会儿已经快靠近晌午了,包子铺过了最忙的时间,客人也不多。   苏禧看到他丝毫不意外,陈衍却只立在外面问一句:“姜小娘子,今日有空?”   和姜父对视过一眼,以眼神安抚对方,苏禧说:“小侯爷有事么?”   “也没什么。”陈衍说,“想请你去明月阁吃一顿便饭。”   一刻钟后,苏禧荆钗布裙跟着陈衍在明月阁的雅间入座。席间只有他们两个人,陈衍和她隔着两个座位,离得不很近。一桌酒菜已经摆下了,散着诱人的香气。   那天晚上,她数过的奶汤蒲菜、火腿炖肘子、莲子鸭羹都摆在席面上,另外还有许多菜式汤羹。苏禧抬眼看一看陈衍,陈衍也看过来说:“你随意。”   他自己却不去提筷,反而执了酒壶自顾自替自己斟满一杯酒。   苏禧眨眨眼,收回视线,不客气的举箸享受。   方吃得一刻钟,有人闯进来雅间里面。   苏禧朝门口看去了一眼,发现是那天在胭脂铺子见到的那位小娘子。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猜到吃回扣的评论真滴太优秀了(掌声表扬   于是托这位小天使的福,昨天的评论一起有小红包23333   本章美食参考林乃荣编著的《中国的饮食》,中国国际广播出版社的那个版本。 第108章 冉冉孤竹生(五)   小娘子姓夏, 此刻一脚迈入雅间,视线扫过陈衍的脸,又落到苏禧身上,眼眶顿时红了一圈。她脚下步子停了停,而后疾走几步,奔到陈衍面前。   “阿衍,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夏小娘子立在陈衍眼前,泫然欲泣一张脸,端是我见犹怜。   苏禧早已搁下筷子,她视线从夏小娘子身上移开之后, 不看陈衍,也什么话都没有说,非常自觉的起身准备出去。她才刚站起来, 陈衍道:“坐下好好用饭。”   夏小娘子瞥一眼陈衍旁边的位置, 拿帕子擦一擦眼角的泪,便准备坐下去了。这会儿苏禧已经离座,抬脚就要走,陈衍又开口了, 语气变得不耐烦:“出去!”   这句话他是脸冲着夏小娘子说的, 说给谁听,再清楚不过。夏小娘子还没坐下去先遭了赶,脸上一阵窘迫。苏禧眼瞧着此刻一幕,对陈衍的做派也多少不屑。   看过系统的资料后,她对此人的判断, 其中一条便是他对女孩子没有什么尊重的意思。因为身边的女人太多,因为唾手可得,所以不以为意,所以盛气凌人。   这种人啊,就是欠调|教。苏禧见这位夏小娘子又要哭,左右她们不认识也没有冲突,夏小娘子也没有冲上来针对她教训她,苏禧走过去摁住她的肩膀让她坐。   “有话好好说,不要欺负人。”苏禧一双眼睛看着陈衍,认认真真道。她摁着夏小娘子稳稳的坐好,陈衍没有说话,她这才走出了雅间,让他们自己好好说话。   苏禧虽然走出雅间,但是人还留在明月阁中。她下楼在大堂的一角寻了个座位,点了几样点心小菜,听起来了说书。一刻多钟之后,苏禧看到夏小娘子下楼了。   陈衍却始终没出现,同样没有找她。苏禧自己慢悠悠吃饱喝足,才自己上楼去。她回到了雅间,看到陈衍坐在桌边,以手支颐侧头正望着窗外的风景。   今天依旧是一个好天气,阳光灿烂,万里无云,街道上人间烟火的热闹气息借雕花窗子传进来。这些声响落在耳中,细细辨认,满满都是意趣。   陈衍没有回过头看苏禧。   他开口,语气淡淡的又透着一股冷:“什么事?”   “没事,我回去了。”苏禧静默半晌,平静的回答。   陈衍这才回头,嘴边忽而染上薄薄的笑意,他站起身来说:“我送你。”   苏禧被陈衍送回包子铺,一路上没有说话。   临到分别一刻,陈衍才没头没脑说:“那天夜市买的滴酥鲍螺和糖耳朵不错。”   “那当然!”苏禧肯定的应了一声,抬眼将他望住,脸上笑容收敛,表情里多了几分认真和探究的意思,她问他说,“你和很多小姑娘不清不楚吗?”   陈衍大言不惭反问:“什么叫不清不楚?”   “比如那天让我陪你逛夜市,比如今天你请我去明月阁?”苏禧眼神愈发无辜。   陈衍嘴边笑意深了一点:“我没有和别人去过夜市,也没有和别人去明月阁。”   苏禧瞧着根本不信,立时一连串反问:“钓鱼呢?游湖呢?赏花呢?”   陈衍不答,又问她:“你不喜欢?”   “喜欢啊。”苏禧仿佛不假思索的回,却问,“可你什么时候再去胭脂铺子?”   “嗯……掌柜的可能有点儿想你。”顿一顿,苏禧又补上一句,“我不想的。”   陈衍眼底漫上笑意,低下头看着她却不说话。   他们这会儿已经在包子铺外面了,被挡住视线只看到女儿没有看到陈衍的姜母,在店里高嚷了一声:“桃儿,回来了怎么还站在外面?快进来,娘有事找你。”   “哎——”   苏禧转头看一眼姜母,应下一声便飞快和陈衍告辞,跑回店里。   陈衍记得自己初初来找她的那次,被她耍了一回,也是像现在这样子跑得很快。那时和现在,有什么不同么?陈衍勾着嘴角,摇一摇扇子,一如既往潇洒离开。   苏禧这阵子和陈衍三番几次的有接触,并且陈衍次次大摇大摆过来包子铺找她,街坊邻居看在了眼里,私底下少不了会议论。只她不在意,也不活在眼光里面。   那些人无论私底下说什么话,面上看到她、看到姜家人一样和和气气。有人到田氏面前说嘴,田氏看着是不高兴,心里却认定旁人是嫉妒,倒盼着孙女入侯门。   唯独有一位,是同一条街道上住着李屠户家的儿子李大壮。李大壮该说他人如其名还是青出于蓝好?总之,此人满身横肉,逼近二百斤的体重,苏禧觉得厉害。   李大壮和姜桃的年纪相当,年少不经事时,邻里家的小孩常常凑在一处玩。李大壮便最喜欢长得漂漂亮亮的姜桃,七岁以前没少干过掐她脸蛋、摸她小手的事。   在那个时候,不少长辈见李大壮喜欢姜桃,便爱开玩笑说让姜家把姜桃给李大壮做媳妇好了。姜父姜母但凡听见了这种话,总是不会顺着话说,只说孩子太小。   田氏瞧不上李大壮家,见孙女长得挺标致,心里早打了一万个主意。她本就是脾气不好的人,听到那种话,常常站在街上破口大骂,势必要众人听个清清楚楚。   李屠户家觉得儿子被嫌弃,脸上无光,气恼得不让李大壮和姜桃玩在一处。到后来两人慢慢长大,自然也就变得分生,平常其实没多少的来往。   可是,这不意味着李大壮忘记了姜桃,尤其姜桃这样一年一年,渐渐长开,长得越来越好看。他心里是惦记的,三不五时也要到姜家来买包子,便是为了看她。   拜李大壮的体型所赐,苏禧见过他一面之后,就把他给记住了。哪怕不记得脸,光是这样的身板,已经足够印象深刻。她看得出他的心思,只是没有必要戳穿。   一直以来却也算得上相安无事。   如今,因为一个陈衍,一切变得不同。   街坊邻里都注意到了陈衍这人,李大壮自也在其中。除此之外,田氏还曾在外面吹嘘过两嘴陈衍的小侯爷身份,夸自家孙女命好,李大壮更难不晓得这些。   在李大壮心里,姜桃绝非爱慕虚荣之人,是以不太信田氏的话。虽说不太信,但也不是不在意,索性暗暗留心,便晓得姜桃三番两次跟着这个陈衍出门去了。   这一系列事情的发生,颠覆了姜桃在李大壮心里的形象。他没有办法接受这样的一个姜桃,也没有办法接受姜桃说不准心里面看不起他的可能。   在又一次目睹陈衍送姜桃回来,嘴角含笑离开之后,李大壮彻底的情绪崩溃。他做起了跟踪苏禧的事,但凡苏禧出门了,她走到了哪里,他就在后面跟到哪里。   李大壮跟踪她,苏禧是晓得的。他究竟出于什么心思做这件事,对于她而言,同样不太难猜测。不过,她没有在一开始就揭穿了他,反而当作什么都不知道。   最初的一阵子,李大壮虽然跟踪她,但仅仅是跟踪,除此之外再没有了别的。直到有一日,苏禧和姜耀祖去了爬山,半途时,两人坐在一处凉亭休息。   竹筒里的水被姜耀祖一口气喝光了,苏禧推说口渴,让姜耀祖去寻水,自己在凉亭等着他。姜耀祖信以为真,傻乎乎的走了。他走后没有多久,李大壮出现了。   “桃儿。”李大壮朝着苏禧走过来,红着脸喊了她一声。   苏禧像颇为诧异般问:“大壮?你也来爬山?”   李大壮那样的体型,爬起山来汗如雨下,这会儿身上早全是汗,额头、脸上更是瞧得见的汗水。他诺诺然应了一声,抬手拿衣服抹一把汗,走进来了凉亭里面。   “歇一会吧,这会儿还热呢。”苏禧说了一声。   凉亭那样大,能坐的地方那么多,李大壮却二话不说走到苏禧的身边。   他一屁股坐了下来,空气里便满是他身上的汗味。苏禧见他坐得太近,自顾自往别处挪一挪。李大壮盯着她,看到她的举动,心里着恼,又逼了过去。   “哎……你喜欢坐这儿?那我去那边坐……”苏禧说着站起身,就准备走到对面去了。李大壮看她要跑,腾的也站起来,一把摁住她的肩膀,“桃儿,我……”   “桃儿,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喜欢那个姓陈的?”李大壮见她挣扎,将藏在心底的话和盘托出,“你是不是就喜欢他有权有势,看不起我这样的?”   “李大壮,你干什么,快放手!”苏禧冲他喊道。   “我就知道你看不起我!我就知道!”李大壮却轻易被激怒,大吼出声。   他的嗓门奇大,惊得附近树上的鸟雀都全飞走了,发出一阵声响。   苏禧皱眉:“你不放手,我不客气了啊!”   李大壮正沉浸在和她对峙的情绪中,轻易不肯将手松开。他这样的体格,哪怕没有习过武,力气也绝不是一个小姑娘可以比拟的,李大壮根本不觉得她能挣脱。   于是,他吃到了苦头。   陈衍循声而来时,看到的正是苏禧把李大壮摁在地上揍的一幕。地上的人明明那样子,还是一个大男人,却没有丝毫还手的余地,只有挨打的份。这实在奇幻。   陈 衍:“……”   李大壮:“……”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109章 冉冉孤竹生(六)   陈衍觉得, 玩世不恭如他,这一瞬间都被震惊了。被摁住地上揍到哭唧唧的李大壮更不敢相信,脸上汗水、眼泪、鲜血混在一起,朦胧中只晓得是有人过来了。   李大壮又哭又嚎:“救命啊!救命啊!杀人了!”   陈衍:“……”   “姑奶奶,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求求你放过我吧!”李大壮求救不成又和苏禧哭着道歉,“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求求你饶我一命吧!”   苏禧脸上残留着愤怒表情,她慢慢抬了眼朝陈衍看过去。此间一刻,出去替她打水的姜耀祖正巧也回来了, 原本兴冲冲的一张脸, 因此时所见而笑容逐渐消失。   二百斤的李大壮都被他姐摁在地上揍到哭着求饶?!   姜耀祖觉得这个世界真的好可怕!   忽视在凉亭外的陈衍,姜耀祖飞快奔到凉亭里面,把苏禧扶了起来,分外焦心忧虑的追问:“姐, 你怎么样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李大壮欺负你了?”   没等苏禧开口说什么, 姜耀祖扭头看一眼地上的李大壮,恶狠狠说:“我就知道你这个人没好心,每次来包子铺都恨不得眼睛长在我姐身上,要脸不要脸?!”   说着姜耀祖就想补两脚给李大壮。   苏禧瞥了他一眼,淡淡道:“别打了, 打死了要偿命的。”   姜耀祖连忙把脚收了回来,乖乖的立正站好,又想起自己取回来的水,把竹筒往苏禧跟前递过来,笑呵呵和她说:“姐,我找到水了,运气好,碰到了山泉。”   接过竹筒,苏禧摸出一点银子给姜耀祖:“把人扶回去,找个大夫帮忙看看。”   姜耀祖晕晕的问:“为什么啊?”   苏禧朝他看过去,姜耀祖醒过神,立刻点头:“好好好,我知道了!”他接过银子揣好后,准备扶地上的李大壮,陈衍却先喊仆从过来,帮忙把人给送回去。   姜耀祖如今深刻领会到一条“亲姐说什么都对”的准则,决心往后从内到外、从心底到行为都不会有任何违背他亲姐的心思。要这样子,才能好好活下去啊!   李大壮口中“哎哟”、“哎哟”叫着被陈衍的人架走了,姜耀祖也跟着离开,苏禧慢慢走出凉亭,陈衍也抬脚朝她走了过来。两个人很快在凉亭外面碰头了。   陈衍低头看着苏禧的手问:“受伤了?”   “没有。”苏禧也看一眼,摇一摇头回答道。   陈衍看她半晌,动手拽着她的胳膊,把她带进凉亭,让她坐好。之后从她手里拿过竹筒,打开倒水帮她洗手。苏禧乖巧配合他行为,把一双手给洗得干干净净。   污渍都被洗去,依然是那一双玉指纤纤的手,确定她的确没有受伤,陈衍才没有说什么。他看一看天色,再半个时辰太阳该下山了,便对苏禧说:“回去吧。”   陈衍抬脚要走,被坐在凉亭里的人扯住衣袖。他回过头看她,见苏禧仰着一张殷殷切切的脸将他望住问:“你是不是被我给吓到了?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可怕?”   “……没有。”陈衍违心道。   “你撒谎。”苏禧霍然起身,“就算是这样,我也不会让人欺负我,绝对不会。”   陈衍看她神色异常认真又坚定,一时间不知说什么。最开始遇见她,觉得她不同,后来发现很不同,现在再看岂知是不同这么简单,但确实不至于觉得她多么可怕。   一个看到美食就两眼放光、拿吃的轻松哄得住的人能可怕到哪里去?除了把一个二百斤的大男人揍到哭之外。陈衍沉默了一瞬,说:“要是怕,刚刚就走了,不会留下来。”   苏禧眼眶一下泛了红,脸上一副要哭不哭的表情,转眼间活脱脱从一只凶凶的大老虎变成一只可怜巴巴的小白兔:“那我们回去吧。”   陈衍送苏禧回包子铺,姜耀祖等晚一点也回来了。李屠户家看到李大壮不知道怎么竟受了伤,只说叫人给打了却不敢再多说一句,他们想找人算账也找不上谁。   自此之后,李大壮不敢再招惹苏禧,而姜耀祖对她也无比的殷勤。这件事还没有过去几天,有一日苏禧出门,撞见一条小巷子里,几名恶仆正在欺负一位妇人。   那妇人全身上下没什么首饰,身上穿着的衣服乍看颇朴素,细看便知并非如此。她跌坐在地上,嘤嘤的哭泣,苏禧注意到她撑在地面的一双手实际上保养得当。   寻常人家的妇人因为常常需要干活,手上容易生茧子,自然不会生得白白嫩嫩。觉察到了不对,苏禧一面上前救人,一面让1987帮她查证一下此人身份。   等把人救下来了之后,苏禧得到系统答复:这个人是陈衍的母亲,亦即武安侯府的侯夫人。她恍然反应过来,今天这恐怕其实是一出摆好了在等着她的戏。   掩去身份的陈夫人感激般抓着苏禧的手说:“多谢姑娘相救,不知姑娘姓名,请务必告知,日后好回报一二,以谢姑娘救命之恩!”   苏禧不拆穿什么,笑一笑说:“不用谢,我叫姜桃,就是前面姜家包子铺的。”   那妇人眼底闪过一丝满意的神色,微笑点头应下来。   这件事没有过去多久的时间,姜家忽然便有媒婆登门,道自己是依着武安侯府侯夫人的意思来的。简而言之,这是陈家来姜家提亲了。   姜父姜母、姜耀祖,包括田氏都全懵了,唯有苏禧依旧维持淡定。陈夫人伪装成妇人故意接近于她,仿佛是确认什么事。她那时虽不知因由,但感觉不是坏事。   侯府来和他们市井小人家提亲,这对于姜家来说,是难以置信的事情。姜父姜母虽没有答应那媒婆,但也没有立刻拒绝。媒婆倒不在乎,让他们再好好想一想。   消息没有意外从姜家传出去,街坊邻居也全都知道了,没有疑问个个傻眼。那一阵子,有事没事就来姜家的街坊比平时多了不少,不是打听消息就是来套近乎。   苏禧给姜父姜母的意思很明确,她自己是愿意的。姜父姜母反而犹豫,陈家门第太高,这么嫁进去,要是有什么事,他们什么都帮不上,于是遭田氏许多的骂。   姜耀祖原本一直没明白,怎么突然到了这一步,直到想起李大壮受伤,陈衍当时也在场,才算想通。多半是那天被他亲姐吓傻了,才会让人上门求亲来的。   他问:“姐,小侯爷是因为那天的事情才……”   苏禧斜眼,问姜耀祖:“哪天?”   “没有没有没有,”姜耀祖连连否认把话咽回肚子里,非常有原则的改口,“陈家一定是看上我姐的美貌温柔贤淑聪慧,才来提亲的!”   陈衍去往外地与自己的姑丈祝寿,完全被蒙在鼓里,压根不知道这些事情。等到过得两月,他从外地回来,人才刚踏进了府里,就被擒住摁着去拜堂成亲。   陈夫人心满意足看着自己的儿子:“乖乖的啊,这可是陛下赐婚,你不要给我们陈家丢脸。这二十年来,我纵你纵得也够多了,你也懂点儿事罢。”   对这个纨绔儿子,陈夫人向来是没有什么辙的。她知道陈衍在外头没有少招惹小姑娘,可是自己儿子这德性,让人进来做儿媳妇,她还真的担心小姑娘受委屈。   直到听说一位姓姜名桃,颇与众不同的小娘子,陈夫人感觉自己看到一线希望。她四下打听,晓得是自己儿子先去招惹的别人,又晓得,这位姜桃十分的有趣。   姜桃既敢大着胆子耍弄陈衍,又敢坦坦荡荡的让他知道她算计了他,最重要的是一个二百斤的大男人都打不过她——这一点陈夫人特别求证过,这不是在唬人。   这样一个人,还怕降服不了她这个纨绔儿子么?陈夫人简直喜从中来,很快下定心思,把这位小娘子娶进侯府来才好。十七岁的年龄,也是很合适了。   陈衍过去不是不知道自己母亲心里的弯弯绕绕,独独没有想过会这么摆他一道。皇帝陛下赐婚……陈衍黑着脸把官家小姐们想了一遍,越想越是气恼。   若是赐婚,旨意下了,哪里还有抗旨不尊的份?陈衍再如何,也晓得其中利害,何况成亲这样的事儿,他从不觉得会束缚住自己。这样想着,心里才舒服了些。   新娘子已经到了武安侯府,陈衍被迫拜堂,被迫和宾客敬酒,又被迫送入洞房。他穿着临时被裹上身的喜服,人在屋子里,看到床榻旁坐着的人,便一声冷笑。   陈衍走过去,动作不甚温柔将盖头扯下来,想要看一看新娘子的真面目。对方缓缓抬头,他透过厚厚的脂粉看清楚这张脸,又对上她的眼睛。   姜桃?   陈衍:“……”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应该别名:之所以是调|教不是攻略……   (如果你们觉得不好我明天就重写我也很有原则╭(╯^╰)╮   陈衍:watching you!   花花:我女儿揍你哦:)   陈衍:……   苏禧:家暴不可取,我是用爱感化。   陈衍:…… 第110章 冉冉孤竹生(七)   脑海里快把汴京城中有可能性的贵女人选全想一遍的陈衍, 怎么都没有想到会是姜桃。待隐约醒悟过来自己母亲的心思,他嘴角几不可察的抽搐了两下。   坐在床边的人站起身,两手叉腰凑到陈衍跟前,上下看他两眼。   她问:“你看起来不太高兴?”   离得那样近,一双眼睛又大又亮,身上的脂粉香气也飘至鼻尖。陈衍脸色倒是松缓下来了些,脸上也扯出一个笑:“大喜日子,为什么不高兴?”   他避开苏禧,兀自一撩衣摆,怡然在床沿坐下。苏禧跟着转身, 走到床边,陈衍同样开始打量起来她。一身大红喜袍裹住纤秾合度的身材,一张浓妆艳抹的脸。   “过来。”陈衍冲苏禧招手。苏禧凑过去, 他抬手轻轻捏住她的脸, 手指不轻不重揩了一下,指腹便沾了一层腻滑的脂粉。陈衍低头看看,又是笑。   苏禧微微瞪眼望着他:“你笑什么?”   陈衍却招呼丫鬟送热水进来,让她先梳洗一番。   苏禧当下没有说什么, 只是将脸上的脂粉洗去。今天日子特殊, 是陈夫人派的人来帮她上妆,她自己也没多喜欢。待梳洗过后,整个人都变得神清气爽了不少。   陈衍人坐在桌边,丫鬟正往桌上摆着吃食,一样一样摆满一桌才罢。他让丫鬟都退下了, 而后要苏禧过去坐,好脾气的说:“累了一整天,来吃点儿热乎的。”   苏禧在桌边坐下,随意扫了一眼,灌汤小笼包、四喜饺子、脱骨烧鸡、火腿炖肘子、虾羹鱼翅……又看陈衍,他已然提筷,她便也不客气,取过筷子陪他开吃。   两个人酒足饭饱,屋子里气氛也分外和谐。陈衍动手替苏禧倒一杯茶,又替自己倒一杯,只不动,笑眼看苏禧喝下一口热茶问:“嫁给我,不会觉得委屈吗?”   苏禧搁下茶杯道:“外人都道我高攀侯府,何来委屈之说?”陈衍还没说话,她忽然警惕看着他,怀疑的问:“你觉得娶了我,受委屈了?”   陈衍:“……”   默默低头喝口茶,他稍稍平缓心情,方才抬头笑笑道:“怎么会?”   苏禧好似松下一口气,满意点点头:“我就晓得不会。”顿一顿,她又说,“虽然旁人都道你有些不正经,我也晓得你招惹过不少人,但是……”   “我觉得我们不一样。”苏禧认认真真的把陈衍望住,语气比眼神更加认真,“不管过去是怎么样,我一直都觉得,你对我和你对别人是不一样的,我信你。”   要不是一口茶已经咽进肚子里,陈衍真担心自己会一下喷出来。他被苏禧的一番话狠狠一噎,半晌过去,才能开口,不确定问:“你……当真是这么想的?”   苏禧脸上满是无辜反问:“难道不是这么回事?”   “我是以为,你会觉得不高兴。”陈衍故作轻松,“毕竟,多少逼你的意思。”   苏禧笑一笑:“不会啊,其实我挺高兴的。而且,我之前就想好了,既然我们要做夫妻,往后肯定是得好好过日子。从前那些事,不必计较那么多。”   反复的试探,陈衍发现以及确定眼前的人对这门婚事没有任何不满。本以为她或许心有不满,可以把人从他娘亲的阵营拉拢过来,现在再看……分明痴心妄想。   “夫君……”正当陈衍凝神想事时,苏禧忽而间喊他一声。突来的称呼让陈衍反应不及,却先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人握住了,“有句话,如今也合适告诉你了。”   陈衍问:“什么?”   苏禧冲他微微而笑,脸上点点的羞涩之意:“总归我还是喜欢你的。”   陈衍总觉得哪里不太对,他还没想明白哪里不对,眼前攥住他手的人已然主动站起身来。她松开手,看一眼窗外天色,在下一瞬走过来挽住他手臂。   苏禧说:“时辰不早了,夫君一天的劳累,该歇息了。”   “……我先去沐浴。”陈衍抽回手臂,说过一句,起身从房间出去。   苏禧知道陈衍不会逃跑,所以十分放心的让他去。她洗漱好后便待在屋子里等,直到陈衍重振旗鼓回来,笑着迎上来。丫鬟们守在门外,她拉着陈衍坐到床边。   小几上隔着酒壶与杯盏,杯盏里斟满美酒。苏禧将其中一只杯子塞到陈衍手里,又去取了另外一只笑说:“夫君,我们的交杯酒还没喝。”   陈衍手中捏着杯子,仍有挣扎的心思。   他语气淡淡:“你之前不是还在问我,是不是和很多小姑娘不清不楚吗?”   “是,因为那个时候我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意思。”苏禧说,“可是后来,上一次我们见面,我明白了。你不怕我,还关心我有没有受伤,我就明白过来了。”   陈衍:“……”   “难道那个时候,你说的话全都是在骗我?”苏禧眼里闪过狐疑之色。   “自然不是骗你。”陈衍瞥一眼她的表情,出声道。   苏禧顿时间抿唇笑一笑,又咬唇问:“那……你也说说看,你喜欢不喜欢我?”   陈衍面不改色心不跳说:“是我先招惹你。”   苏禧脸上笑容变得灿烂,踮起脚尖,手臂揽住他的脖子便欢欢喜喜亲了他一口。   她喜滋滋说:“我就知道,我不会弄错!”   陈衍:“……”   后来两个人躺到床上,苏禧在里侧,陈衍在外侧。一路舟车劳顿的回来,身体本就疲累不堪,再这么折腾过了一场,他几乎沾上枕头便睡着过去。   睡梦中,陈衍感觉有些喘不上气来,迷糊中眼睛睁开条缝,发现有个人正趴在自己身上,眼巴巴的看着他。也不知是什么时辰了,见苏禧还没睡,他没了脾气。   抬手摸摸苏禧的脑袋,陈衍哑着嗓子问:“怎么没有休息?”   苏禧往前凑一凑:“今天是我们成亲的日子……”   陈衍这会儿还没清醒,下意识的“嗯?”了一声。   苏禧说:“**一刻值千金……”   陈衍微怔,又是想笑,可他什么都还没来得及说,趴在他胸前的人脸贴过来,亲亲吻住了他的唇。苏禧唇贴着陈衍的唇,小声道:“出嫁之前,我也学过的。”   屋里屋外静悄悄,唯有细微的一点响动,夜风阵阵,云破月来。   这一夜,到底是,鸳鸯绣被翻红浪。   翌日陈衍醒来的时候,苏禧仍闭着眼窝在他的怀里。   外边已经是日头高照,阳光透过窗子洒进房中,始终无人来扰。   陈衍回想起昨夜种种,主动撩拨的人终究在他的身下嘤泣辗转,由不得唇边浮现淡淡笑意。他展臂把人往怀里面揽一揽,想着这门突来的亲事,复轻抿一抿唇。   苏禧比陈衍多睡了一个时辰才醒,而她没醒来,陈衍便不扰她,倒是也有一二分体贴。等到她终于睡饱之后,两个人起初梳洗,用过早膳方才去与陈夫人请安。   陈衍和苏禧还未到陈夫人的院子,先有丫鬟来报喜,无非为着那“元红”之事。陈夫人听丫鬟回禀消息,听说小夫妻昨夜不曾红脸,一时笑呵呵的。   纵然为儿子娶这个媳妇是为了治一治他,可要是两个人闹得府中鸡飞狗跳,自然也不是什么美事。她看姜桃的性子不错,人也聪明,现在瞧着是没看错人。   有这么一桩在前,等到陈衍和苏禧过来的时候,陈夫人好声好气拉着苏禧夸上一句又一句,是要多喜欢她便有多喜欢她,又坚持送她好些东西。   苏禧推辞不下也就受了,陈衍看她们婆媳和睦,心里头倒也没有什么想法。不说她们是不是串通好了的,即便真是这样,他如今又能有什么辙?   等到从陈夫人的院子里出来,陈衍送苏禧回去,自己却不进屋。苏禧暗暗猜测着他的心思,脸上笑容温和问:“夫君怎么不一起进去?”   陈衍平平静静看着她:“还有点事情,得出门去一趟。”   苏禧颔首,分外爽快:“好,夫君出门小心些,办完事早点儿回来。”   新婚的第一天,他说要出门,且不说是什么事、什么时候回府,见她这般反应,陈衍直觉有事。但这不至于使他退缩,因而苏禧进屋后,他仍出府了。   离开汴京足有两个月的时间,陈衍和一帮久未见面的朋友在酒楼吃酒听曲。众人自知他昨日成亲一事,见他人出现了,不免调侃上两句道不怕府中小娇娘伤心。   陈衍笑容淡淡,不以为意道:“怎至于因此束缚了自己?”   直至入夜,陈衍方才回了府。   听仆人说苏禧一整天都安静,不吵不闹,没有为难人,也没有不高兴,陈衍有些许的诧异。他走进屋里,见她坐在罗汉床上,正在一面看书册子,一面吃点心。   大约听见动静,陈衍见苏禧回头看自己一眼,而后搁下手里的书,朝他走过来。她的表情、动作均看不出丝毫的异样,而在一刻钟后,陈衍却被绑到了床榻上。   他愕然望向眼前的人,沉声:“姜桃,你想做什么?”   苏禧微微而笑,将先前搁下的书册子往他面前举一举:“试一试。”   错眼一看,隐约瞥见上面“闺房”、“秘术”之类的字眼。   陈衍:“……”   作者有话要说:  “酒力渐浓春思荡,鸳鸯绣被翻红浪。”出自柳永《蝶恋花·凤栖梧》 第111章 冉冉孤竹生(八)   明明眼前的人脸上带笑, 眼神里透着无辜,陈衍却想起她那次把一个李大壮打得嗷嗷惨叫,莫名身上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不相信自己会怂,他脸上一片冷意。   陈衍冷声对苏禧道:“姜桃,你是不是忘记自己的身份了?”   苏禧口气无辜:“没有啊,难道我们不是昨天才刚刚拜过堂、洞过房?”   陈衍沉默一瞬,说:“那你还不快松开我!”   “我不!”苏禧迅速回答,又微微弯下腰,凑近陈衍,“我们一起玩不好吗?”   陈衍嘴角抽了一抽:“……你先给我松绑, 我才好陪你玩。”   “不是啊。”苏禧把书册子亮给他看一眼,“夫君,你看这本书上面写的……”   “‘最初, 须得将其缚住手脚于床榻之上。’”苏禧念给陈衍听, “所以还不能给你松绑。”她眼睛往下,继续念,“‘其后,动作斯文褪下其身上衣物。’”   陈衍:“……你绑住我的手脚, 多碍事啊。”   “哦, 没事的。”苏禧取一把金剪子过来,“我都提前准备好了。”   陈衍感觉到一阵一阵绝望。苏禧显然不理会他的这些小情绪,手中一把金剪子,动作没有丝毫犹豫的剪破了他身上的锦袍。从外裳,一直到里衣, 悉数被剪碎。   皮肤暴露在空气中,陈衍感觉到些许冷意。苏禧慢条斯理的,把一片一片的碎布从他身上捡开。他心里不断涌现一种羞耻,昏黄的光线掩盖住微微泛红的脸颊。   “桃儿,别乱来。”软下语气,没认命的陈衍试图挣扎一下。   苏禧点一点头:“夫君请放心,我绝不会乱来。”   陈衍“……”的将她望住,看到苏禧又拿起那把金剪子,往他下半身去,忽然有种心如死灰的感觉。她确实是和他一起玩,只是玩的人是她,他是被玩的那个!   能怎么办?!   他根本就打不过她!   下半身的衣物都被除去了,手脚依然被束缚着,陈衍不晓得她哪里找来的绳子,异常结实,他想靠自己把绳子挣断是不可能的。一时之间,心底羞耻感觉尤甚。   苏禧终于金剪子搁到一旁,她人也在床榻旁小塌上坐下来。上下打量陈衍两眼,好似欣赏成果般,之后她脸上满意的表情,自我评价一句:“不错!”   陈衍脸都涨红了,愤然道:“姜桃!你到底想怎么样?!”   苏禧好奇反问:“我能怎么样?”顿一顿,她笑,“总不能将你命根子剪了。”   陈衍:“……你敢!”   “唔,我觉得现在还不至于的罢。”认真想一想,苏禧才说了一句。   在苏禧的眼里,此时的陈衍除去能发动毫无效果的嘴炮技能之外,没有任何还手余地。他就像一只纸老虎,被她紧紧捏在手心里,根本动弹不得。   看到气定神闲的苏禧起身,陈衍惊恐发问:“你要去哪?”   “有点儿口渴,去倒水喝。”苏禧笑一笑,格外体贴,“夫君要不要也喝点?”   陈衍别开脸不说话。   苏禧没说什么,走开去桌边倒水,喝好以后才折回来。   陈衍一直斜眼拿余光看她,见她重新在床榻旁边坐下,伸手将那本书册子又拿了起来,心里就是一个哆嗦。苏禧看过半晌,抬眼笑看陈衍:“夫君,问问你。”   “……有话好好说,你把手拿开!”命根子被人攥住,陈衍身体一瞬紧绷住。   苏禧不理,笑着问:“夫君今日出门,到底去做什么去了?”   秋后算账,陈衍脑海里一下子冒出这个词。他浑身上下慢慢烧起来,身体不受控制的因被挑逗而生出反应。因为这样,越发觉得羞耻,也越感觉到在被她调戏。   陈衍轻哼:“我自有我的事要办。”话音落下,柔嫩手掌一时的动作令他“嘶”的一声,跟着态度一转开始讨饶:“桃儿,你别闹好不好?你乖一点。”   “所以,夫君今天出门是做什么去了?”苏禧微笑中再次发问。   陈衍终于老老实实回答道:“和朋友吃酒去了。”   苏禧问:“什么朋友?”   陈衍老老实实把那些人挨个报上一遍。   苏禧听过没多说什么,却道:“夫君,方才我好似闻着你衣服上有脂粉味儿?”   陈衍额头几乎冒冷汗:“……定然是你闻错了。”   苏禧狐疑问:“当真?”   陈衍肯定的回答:“当真!”   他往日纵然多少不正经,烟花之地的女子却向来不碰。成婚之前不曾做过的事,成婚之后自然也不会做。只是担心姜桃误会他,自己辩解不明白。   苏禧好似相信了,没有继续盘问这些,转而说:“今天明明是我同夫君成亲的第一天,夫君急吼吼出门去找朋友吃酒,莫不是打着算盘要与一个下马虎?”   陈衍心虚道:“自然不是,只是数月不在汴京,朋友相邀,才去小酌的。”   “小酌至入夜方回,也无一声的交待?”苏禧凉凉问。   陈衍立刻说:“若下次有事情要出门,必定告知夫人,不让夫人担心。”   苏禧点点头,脸上欢欢喜喜的道:“如此甚好!”   陈衍见她似乎变得高兴也满意了,趁机说:“桃儿,你先给我松松绑。”   “那可不行。”苏禧冲他眨眨眼,“夫君,才开始呢。”   这天夜里陈衍手脚始终被束缚着。   他也体会到了……何谓**……又何谓欲||仙||欲||死……   陈衍深夜筋疲力尽睡去,翌日醒来发现重获自由,而旁边苏禧仍在熟睡。回想起昨晚种种,他脸上一抹可疑红晕,转而眼神泛冷,取过绳子便想将苏禧绑起来。   他原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尚未成功,只见苏禧睁开眼,冲他微微而笑。陈衍心觉不妙,未及一刻钟时间,他又被她绑到了床榻上……   苏禧立在床边,挑眉问:“总觉得……夫君好像很喜欢这样子?”   陈衍:“……”现在悔婚还来得及吗?   后来不断讨饶,陈衍才被她放过。   他躺在床榻上,对自己的人生,充满深深的怀疑。   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陈衍和那一帮子酒肉朋友的联系变得少了,人前总归是还好,在苏禧面前却再无身为小侯爷的风光。因是赐婚,休妻和离无非叫痴妄。   陈夫人看到儿子难得这样长的日子不在外面胡来,心里不知多满足。至今仍不见儿子和他媳妇大吵大闹,也没有见儿子整日郁郁,她反而好奇起来是怎么回事。   虽然好奇,但陈夫人没有多问。说到底是小两口的事情,她既然不准备插手,自然也不必插嘴。唯独看苏禧越来越顺眼,全然感觉不出来她是市井人家的出身。   苏禧嫁入后门,姜家却仍旧经营一间包子铺。只不过是,往日生意很好,如今生意便更加好了。实在忙不过来,在苏禧的建议下,他们也请了几个老实的伙计。   田氏因为孙女而今做了侯夫人,在外人面前整日趾高气扬的,尤其是在往日在她跟前碎嘴过那些人面前。看到儿子儿媳,她却一阵痛骂,骂他们只晓得做包子。   姜桃的父母见田氏精神头很好,倒由着她去。说到底田氏而今已经是个半截身子入土的人,左右不过喜欢逞嘴皮子功夫,实在不必计较太多。   日子平平常常过,却终生事端。   边关战乱消息传到汴京,朝中整军待发,皇帝即刻派人前往边关支援。   陈衍的父亲是在沙场上战死的,而源头便是如今骚扰边境的蛮夷。听闻消息后,他没有提前知会陈夫人和苏禧,直接在皇帝面前请命,欲随大军去往边关杀敌。   事情定下来之后,陈衍方才将消息告诉陈夫人和苏禧。这是他自己做出的选择,陈夫人即便不舍,终究没有阻拦他,独独盼着他早日凯旋、平安归来。   苏禧对这件事同样没有太大的感觉,他想做什么、要做什么,既然是有他自己的想法,她何必要去干涉?要说放心,她也是一点儿都不放心。   出发在即,苏禧在陈衍的面前,什么都没说,只是指挥丫鬟帮他整理行装。待到陈衍去往边关的那一日,她陪陈夫人上城楼,在秋风瑟瑟中,目送他离开。   回侯府的路上,陈夫人忍不住一路痛哭,苏禧便安慰了一路。后来,回到府中,等到把陈夫人安抚好了,她才回到自己和陈衍住的院子。   苏禧坐在罗汉床上,认认真真向1987提问:“如果目标人物挂了会怎么样?”   1987回答:“任务失败,进度清零,宿主将会面临惩罚。”   苏禧:“……哦。”于是,为避免陈衍马革裹尸,也为避免自己变成小寡妇,在一个月黑风高夜,留下两封书信后,苏禧轻装简从的独自去往边关。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112章 冉冉孤竹生(九)   陈衍一身铠甲, 人坐于马背之上,肃然的一张脸,气势凛凛。蛮夷进犯,他与其他将士们迎击,至蛮夷节节败退,他们乘胜追击,他这队人马却不幸遭遇埋伏。   和其他人的队伍走散,又被围追堵截,陈衍带着残余的将士进入了山林,企图和敌人周旋。时至冬天, 不利藏身,何况无人救援,他们终未逃出被俘命运。   莫名被送到了营帐里, 陈衍看到眼前的人, 才晓得俘虏了他的是一个女人。那女将军上下打量他两眼,抬手掐一把他的脸,仿佛是在验货般。   “真不愧是大魏来的,这细皮嫩肉的模样, 真是惹人怜。”陈衍听到这种话, 阴沉沉的一张脸,瞧着格外不屈,女将军在他耳边说,“从了我,有你的好处。”   陈衍的嘴巴被堵住了, 自然说不出话,心里也道不出的憋屈。那女将军脸上笑又不笑,手摸过他的脸,沿着脖子往下,企图往他衣服里探去。   似曾相识的事,在汴京时,他曾经经历过。陈衍觉得自己脑子可能坏掉了,才会在这种时候还想起来姜桃。待下一刻,营帐外面有士兵通报说敌人杀入营地了。   陈衍跟前女将军听言,手上动作顿住,扬声发问:“杀进来了?多少人?”   士兵在外面答:“只一个。”   “一个?”女将军朝陈衍瞥过去一眼,“你们大魏,还有那等好本事的人,单枪匹马闯进来,竟然没有人拦得住?”她轻笑一声,“待我出去会一会。”   陈衍被丢在营帐里面,人被绑在了椅子上,几乎是不能动弹。只是这个时候外面乱糟糟一片,没人理会他,他听着外面兵刃交接的声音,开始想办法自救。   艰难的挪到火盆旁边,陈衍企图利用火苗把束缚住他手脚、绑在椅子上面的一截绳子先烧断。还没来得及做这件事,帐篷被人从外面掀开了,一阵冷风灌进来。   陈衍下意识扭头去看一眼,愣一愣,再定睛一瞧,反而更晕。他以为自己是眼花又以为身在梦中,然而苏禧大步朝他走过来,挥刀斩断绳索,他手脚一瞬轻松。   “夫君,”熟悉却又遥远的声音出现在耳畔,陈衍嘴巴塞的东西被取走,他嗓子却哽住,眼前的人反而俯下身,这时候还在他嘴巴上亲一口,“带你回家啊。”   陈衍脸上泛起可疑的红晕,低斥道:“胡说什么?!”其实明明心里在想的是,她为什么会出现在了这里,她来这里做什么,不知道危险,不知道刀枪无眼?   回过神,想去士兵那句一个人,意味着有人单枪匹马闯敌营,之后,姜桃出现在他面前……陈衍知道她很厉害,他也确实打不过她,可是不知道她这么的厉害。   慢慢醒味的陈衍,又一次,因为眼前的人,受到巨大的冲击。苏禧没时间等他接受一切再带着他一起离开,反正总会接受。因而,很快她就带着陈衍走出去了。   夺下一匹战马,长||枪横扫千军,陈衍全程目瞪口呆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反倒是变得热血沸腾。把马背上的女将军挑下马,苏禧手中红缨枪指着她,也笑一笑。   “抢别人的夫君,可不是好事。”她坐在陈衍的身后,手臂搂住他的腰,冲地上的人挑一挑眉,“这是我的人,敢觊觎他,问过我同意了吗?”   陈衍:“……”   众人:“……”   没人拦得住他们,苏禧和陈衍很顺利从敌营里出来了。起初策马疾驰了一阵,回到大魏地界之后,她便让身下大马慢悠悠的走。等到后来,两个人下马来休息。   溪水裹着浮冰从他们面前流过,苏禧和陈衍坐在徒余枯草的平整地面上,那匹马被他们绑在树下。陈衍偏头看她,见她脸色平静,也莫名跟着定下心神。   “你怎么过来的?”陈衍发问。   苏禧说:“起初坐马车,后来觉得走得慢,改成骑马。”   陈衍:“……我的意思是,你一个人来的?”   苏禧点一点头。   陈衍皱眉:“为什么要来?”   “怕你有事。”苏禧诚恳的说,“我放心不下,不能不来看一看。”   陈衍被“怕你有事”这四个字激得心底一荡,又听见她说,“昨天夜里听说你可能是被俘了,又听说他们有位女将军……夫君,我想起来方才在营帐里面……”   “……什么都没有。”陈衍果断打断她的话。   苏禧轻唔一声:“我是想问,你是不是,其实还挺喜欢的?”   陈衍被她神采奕奕的一双眼睛望着,怔一怔,才真正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他一下子黑脸,冷声否认道:“不喜欢。”   苏禧轻声笑说:“哦?待我今天夜里,好好确认一番。”   陈衍斜眼看她,见她脸上满是得意之色,终究认为太纵容她这一份嚣张。   不动声色,陈衍扣住苏禧的腰,摁住她的手臂,半抱半护,把人压在了身下。他低头吻住她的唇,不给她说话的机会,也想叫她晓得,他才不是处处只能被压。   直到战争平息,军队凯旋,苏禧和陈衍方才回到汴京。抵达边关之后,苏禧传了消息回去,不论姜家还是陈家都晓得他们平安。尽管如此,她回去仍不大好过。   陈夫人毕竟经历过不少事,比其他人要定得住,至多抹了泪,却也是回来便好。姜耀祖一见到苏禧,差点儿哭得稀里哗啦、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扑上来。   因为太过嫌弃他这个样子,苏禧默默躲开他的手臂,和他保持着距离:“你先把鼻涕眼泪擦一擦行不行?多大的人了,还这样样子……”   姜耀祖含着包泪,眼巴巴看着她:“你怎么可以一声不吭就跑了?你知不知道我和爹娘有多担心,万一你出在外面出事了,你让我和爹娘怎么办?”   苏禧:“……”   笑着摸一摸姜耀祖的狗头,她安抚说:“这不是平安回来了吗?没事了。”   顿一顿,苏禧补上了一句:“再哭想揍你。”   姜耀祖:“……”   大军回朝,论功行赏,陈衍得了许多的赏赐。这些赏赐,一一被他使人搬到苏禧的小库房,自己是半点儿都不占。苏禧不与他客气,大大方方的收下来。   其后过得一年,苏禧有喜,至来年顺利生产,母子平安。自打陈衍从边关回来,一改往日做派,将一干子狐朋狗友都抛弃了。每天放衙,便是直奔回府。   晓得他过去什么样子的人,无不啧啧称奇,皆道他这是转了性,活似变了个人。到底有俗话云: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关于苏禧那些事,却从来不为外人所知。   陈衍日渐顾家,甚至好似喜欢上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日子,对苏禧更百依百顺的。无论有什么事,苏禧都没同他吵过架。说到底是……没什么吵架的必要。   任务直到陈衍寿终就寝方才真正结束。   苏禧回到初始空间,不多会耳边听得系统的声音——   【宿主】【苏禧】:任务积分+30!   【宿主】【苏禧】:奖励积分+40!   【宿主】【苏禧】:获得【陈夫人的祝愿】x1!   听到最后一声提示,苏禧挑了一下眉。因为这声提示意味着,她接到的这个任务相当于陈夫人的愿景。难怪……陈夫人会以那样的标准挑选儿媳妇。   系统:世界【大魏·姜桃】结束,正在统计数据,计算收益,请稍候……   一分钟后,系统再次提示——   【宿主】【苏禧】:获得【评 论】x221!   【宿主】【苏禧】:获得【营养液】x3338!   系统:评论将以积分形式等比兑换为系统经验,营养液将以等比形式兑换为囧囧商城购物积分点,请宿主再接再厉!   之前囧囧商城的积分点累积到了9345点,加上新获得的,一共有12683点。之前获得的一次妙手回春buff试用机会还没有使用。   苏禧点开【陈夫人的祝愿】,系统一声提示——   【宿主】【苏禧】:获得【武力超群】试用机会x1!   苏禧以为,这份奖励,还挺应景的。   稍微休息了一下,她就让1987带她去往了下一个世界。   苏禧在新的世界睁眼醒来,难得愣了一下。入眼不再是过去古朴雅致的环境,而是雪白的天花板,身下则是软床垫……这是一栋钢筋水泥的建筑,充满着现代社会的气息。   回到现实世界的念头一闪而过,就被苏禧否认了。如果回来了,1987不会一句话都没有,应该是她这次的任务世界不再是古代世界,这个认知让她嘴角弯弯。   苏禧一下子心情变得很好。   经历过那么多古代世界后,她越来越觉得,自己还是喜欢现代社会。   在那些世界待得太久,明明回到自己原来很熟悉的一切,却也透着一股陌生感。这也没有办法,她在那些世界,一辈子一辈子过,经历的时间其实无比的漫长。   发现自己占据的身份是一个高中生后,她点开系统任务。苏禧看着任务栏显示的那行字,第一次在看到任务内容的时候轻轻皱眉。与其说觉得棘手,不如说……她觉得系统是故意刁难。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个世界是现代背景。   主题大概是:不良高中改造计划=。=   调|教一群不良,让他们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故事。 第113章 诗酒趁年华'一)   这一次的系统任务是——   不良高中改造计划!   任务内容太过宽泛, 又有点莫名其妙,不良高中几个字也扎眼,这也让苏禧一时皱眉。她却没有问1987什么,只是沉默中继续看系统提供的一切信息。   她这一次顶着的身份人物名叫顾北北,父母遇难之后,她跟着奶奶生活。顾北北在八中上高二,她的成绩可以上更好的学校,来这所高中纯粹离家近和学费低。   顾奶奶一手好厨艺,身体十分的硬朗,平常会自己做一些卤猪肘子之类的小吃拿去卖。因为东西味美价廉, 回头客多,这样她们每个月都能有收入保证。   不想奶奶太过辛苦,顾北北每天都会帮忙干活, 不论是帮忙做小吃还是家务活, 她从来勤快不喊累。懂事的顾北北性格很安静,在这所不良高中却过得并不好。   在一群好学生里面,逃课打架的学生会变成老师觉得扎眼的存在。在一群无心学习的学生里面,一个认真上课、按时交作业的学生也是让同学觉得扎眼的存在。   八中的学生有多让老师头疼?不抽烟不喝酒不打架不逃课的学生, 在整个学校都屈指可数。叛逆的小孩子聚集在一起, 大家对学习自暴自弃,陷入虚幻狂欢中。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顾北北,在八中属于稀罕的存在,以致被男女同学们合起伙来欺负。她在学校过得不好,却没有告诉顾奶奶, 怕老人家知道后担心生气。   学校里的不高兴顾北北自己藏在心里,只要回到家,在顾奶奶面前,永远是那个喜欢学校、热爱学习、努力上进的孙女儿。而现在,苏禧顶着她的身份做任务。   顾北北在三班,苏禧翻过她同班同学的资料后,稍微记了一个大概。之后,她和系统确认事情:“改造的方向是什么?改造如果需要帮助谁来提供?”   1987回答:“我们追求的是正能量,当然希望大家都可以好好学习。改造计划的部分属于宿主的任务内容,但希望宿主善加利用系统不同的模块。”   “好好学习的标准是什么?仅限考试成绩呈现?”苏禧平静追问道。   1987解释:“系统并不认为学习成绩代表一切。”   反复和1987沟通确认,重新审视过一遍系统提供的资料,苏禧的心里慢慢有了计划雏形。与此同时,她注意到顾北北有个同学,叫邵烽,情况也有一点特殊。   据系统基本资料显示,邵烽父母离异之前,他的家庭条件就并不差。在父母离异之后,他没有跟任何一方生活,而是自己单独住一套房子,然后两边拿生活费。   邵烽父母感情虽然破裂了,但是他们对这个儿子都还是在意的,给他钱的时候也十分大方。以他家庭条件,花钱去更好的学校完全行得通,但邵烽执意来这里。   如今的邵烽在八中相当于校霸一样的存在,他身边所谓的兄弟也有点像小跟班。邵烽逃课打架的事儿干得不少,烟酒倒是不碰,没事不会去找老师的茬。   除此之前,邵烽还有一个秘密——   他在学校里面是逃课打架的叛逆学生,回到家却次次埋头学习到半夜才休息。哪怕每次的考试他都直接交白卷,稳坐最后一名,他私底下依然是这样的。   苏禧觉得,这个邵烽,还有点儿意思。她醒来的时间是周一早上的六点,整理完一切信息不过七点钟,苏禧刚要从床上爬起来,顾奶奶已经准备好早饭来喊她。   重新变成一名高中生的感觉不得不说挺奇妙的,尤其是在经历过那么多别的后,苏禧用过早饭,背上顾北北的书包出门去学校,一路上她的心情都不错。   八中离顾北北和顾奶奶住的小区很近,不过五分钟的路程而已。苏禧找到顾北北在的三班,还没进去,在外面就听到教室里面闹哄哄,大家仿佛都格外有活力。   苏禧走进教室,看到最后一排,一名女同学正在和一名男同学亲小嘴儿。在他们周围一圈学生正起哄,难怪才十几个人就热闹得不行。   和记忆里的人对过号,苏禧知道这个格外大胆的女同学叫做李晴。过去在欺负顾北北这件事上,没有少出过力。她朝那边瞥过去一眼,淡定坐到了自己座位上。   一帮人这会儿正得劲,吵吵闹闹不停,反倒没有人在意苏禧。直到上课铃响后,老师出现在教室门口,学生才稀稀拉拉回自己座位上,一个班一半人不见影子。   这堂是语文课,老师惯例点名,苏禧比较在意的邵烽没有在。那老师看起来对这些早就习惯了,他面无表情点完名后,又面无表情开始讲课。   一堂课从开始到结束,班上的学生没有一刻安静,甚至哪怕这样,还有人趴在桌子上睡得很香。不必一个小时,苏禧已经领略到了所谓的“不良”一角。   第一堂课下课铃响后,邵烽姗姗来迟。坐在他前排的李晴看他来了学校,特地转过头去,看着邵烽说:“我还以为你今天又不来了呢。”   邵烽没有理她,脸上没什么表情,拉开自己的椅子就坐下来。和邵烽隔着一个过道、平时和邵烽走得近的学生张怀明凑过脑袋来:“烽哥,你错过一场好戏。”   “什么好戏?”邵烽淡淡问一句。   张怀明斜了一眼李晴,笑得暧昧:“这就不太好说了……”   李晴脸颊微红,推张怀明一把:“去你的!还不是你们起哄闹的!”   “哎哟,这话说的……我们还逼你了吗?”张怀明嫌弃脸。   邵烽听着没劲,敲敲桌子:“行了,回去。”   张怀明回自己的座位,李晴多看邵烽一眼,才转过头去和别人说话。   顾北北位置在第一排,讲台的前面。苏禧坐在这里,其实不太舒服,她上学的时候最喜欢靠窗的位置,后排一点的。邵烽来了,她知道,但没有特意回头去看。   第二课堂结束,苏禧去一趟卫生间。回来以后,她经过后门往前门的方向走时,碰上邵烽一脸不耐烦从教室里出来。到这会儿,苏禧才近距离看清楚他的样子。   以苏禧鉴男无数的经验来看,眼前的人自然太嫩了一些。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和成熟姑且搭不上边,所以才做得出人前叛逆、人后努力的事情来。   邵烽目光淡淡从苏禧的脸上扫过去,几乎没有停留。坐在教室里、正和她新交的男朋友邓舟撒娇发嗲的李晴,余光却捕捉到这一幕,眼底瞬间划过一丝不悦。   上课铃响,李晴给和她走得近的唐薇薇、赵茉莉、冯书琪挨个递纸条,上面写着同样的一句话:顾北北是不是喜欢邵烽,一直盯着他看,还故意去他面前晃。   四个好姐妹就顾北北暗恋邵烽这个问题津津有味讨论了一堂课的时间,最后得到一致结论——就凭顾北北长那个样,邵烽肯定连正眼都不会看她。   除此之外,她们一致认为敢对邵烽有乱七八糟想法的顾北北欠教训了。于是,放学了以后,李晴带着唐薇薇、赵茉莉、冯书琪把苏禧给堵在教室里面。   下课铃响了后,大部分的学生做鸟兽状,在两分钟内就走得七七八八。这会儿教室里除去她们五个之外,只有三两个人,并且在看到这些时,很快走出了教室。   “顾北北,你怎么这么不要脸?”   四个人把苏禧围住,李晴笑又不笑抱臂站在她面前,一副社会姐姿态。   苏禧看看李晴,又看看唐微微她们三个,而后视线落回李晴脸上。在这种人面前并没有装弱的必要,何况在苏禧的眼里,她们才是真正欠被焦作人的。   “你喜欢邵烽,为什么还和别人谈朋友?”苏禧望着李晴,诚恳发问。   李晴一愣,唐薇薇三个人也没能立刻反应过来。   “我说错了吗?”苏禧嘴角弯弯,“你不喜欢邵烽,那为什么天天盯着他看?”   回过神的李晴被戳破心事,恼羞成怒吼:“你才天天盯着邵烽看!”   她恼火得抬手要去扇苏禧,知道她会动手的苏禧早有防备,把旁边的唐薇薇一把扯了过来给自己挡枪。李晴那一巴掌,清清脆脆落到唐薇薇的脸上。   一个瞬间,李晴和唐薇薇呆愣住,赵茉莉和冯书琪也没明白发生什么事。她们只知道,顾北北不知道怎么躲开了,李晴照着唐薇薇的脸扇了一巴掌。   “你们不饿就不饿,我得去吃饭。”没等她们回神,苏禧已经走了出去。唐薇薇捂着脸开始掉眼泪,李晴反应过来气得要去追,偏偏这个时候,邵烽折回教室。   和邵烽一起的,还有张怀明他们其他几个男生。   张怀明远远看到唐薇薇在哭,脸上一块红印子,而李晴三个人的表情复杂,分外新奇:“哎哟,你们这不会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己人打自己人吧?”   李晴听着唐薇薇的哭声,再听到张怀明这个话,本就着恼的情绪变得更加焦躁。   她恶狠狠瞪了张怀明一眼:“就你屁话多!闭嘴!”   张怀明“嘿”一声,倒没真计较,可嘴上总要讨点儿便宜:“李晴,我说就你这脾气,这性格,真的不怪我们烽哥看不上你,你晓得吧?”   作者有话要说:  悄悄咪咪说,这个如果不是最后一个故事,就是倒数第二个故事~ 第114章 诗酒趁年华(二)   因为离家近, 苏禧中午是回去和顾奶奶一起吃午饭的。时间足够,她还睡了个午觉才回学校。临走之前,她提前说一声放学以后有事,可能会稍微晚一点回来。   李晴在她手上吃瘪,肯定不会服气。这个年纪的女孩子脸皮都薄,有暗恋的人未必敢直接说,就好像李晴暗恋邵烽。平时那样子嚣张,到这种时候还是要犯怂。   心思被戳破,还被戏弄了一回,怎么可能就这么罢休?苏禧闭着眼睛都猜得到, 李晴还要玩同一套,叫上一帮子人,把她堵在角落里, 恨不得她跪下磕头道歉。   下午苏禧去了学校, 刚进教室,迎面飞来一本书。她侧身躲过去,看到李晴恨恨一张脸,反而笑笑。这个笑容落在李晴眼里, 要多挑衅就有多么挑衅。   憋气整整一个中午, 过去只能被她欺负的人,突然好像再欺负不了了,这种种情绪都把李晴激怒了。她离开座位,一下子冲到苏禧面前,抬手去揪她的头发。   这一动静把班上不少学生的目光吸引了过来, 大家或远或近看着,对有人可能被欺负这件事有些无动于衷。然而,预期之中的事情却并没有发生。   看到李晴被班上最老实的女同学摁在地上动弹不得,不少男生看热闹不嫌事大吹起口哨。李晴脸上烧得慌,故作发狠:“顾北北,你想干什么?想挨揍吗?!”   “谁揍谁啊。”苏禧笑眯眯的扯一扯李晴的爆炸头,“打人很光荣吗?很值得炫耀吗?你这个人怎么这样,欺负别人这么好玩吗?换你自己被欺负还好玩吗?”   唐薇薇这会不在教室,赵茉莉和冯书琪看到李晴被摁在地上,也都冲过来。苏禧斜她们一眼,好脾气的说:“你们碰我一下,我就揍她一下,等价交换。”   李晴在地上狰狞的喊:“别管我,快把顾北北摁住,我要好好教训教训她!”赵茉莉和冯书琪虽然觉得眼前的人不像开玩笑,但多少不信,还是动了手。   她们一动手,苏禧说到做到,不管她们,只对李晴一通暴力。李晴受不了疼,惨叫几声,差点没忍住求饶了。赵茉莉和冯书琪看到这个情况,一下变得不敢动。   赵茉莉和冯书琪没有把苏禧怎么样,被摁在地上的李晴却结结实实挨了打。苏禧没有松开李晴,笑着问一句:“还教训我吗?”这会儿,不少同学都围上来了。   “李晴,你看看你,把顾北北逼成什么样了都?”   “这哪是教训人啊,这是被教训吧!”   “顾北北你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厉害?把李晴都给干掉了,深藏不露啊!”   看热闹的人七嘴八舌说不停,一句又一句,苏禧没有理。李晴平常很好面子,又横行霸道惯了,男孩子不会故意惹她,女孩子更不敢惹,今天真是头一遭了。   那些乱七八糟的话传进她的耳朵,闹得她更加生气,撕了苏禧的心都有。然而在这个时候,她头顶飘来一句:“兔子急了还咬人呢。”这道声音是属于邵烽的。   苏禧瞥一眼那个路过然后走远的身影,掐一把李晴的小脸蛋:“我说真的呢,以前的事情就不计较了,以后你再这样欺负人,我真的会揍你。”   上课铃终于响了,苏禧放开李晴,赵茉莉和冯书琪忙把她给扶回座位上。但还没有五分钟,李晴跑出了教室,到后来,一下午都没有来上课。   苏禧原本以为好歹要等放学以后,李晴才会招惹她。没想到上课前她就憋不住,提前解决这件事,她回到家里的时间并不比过去迟。   这个时间,顾奶奶通常在外面做生意。苏禧放下书包、喝了口水,又关门下楼去找顾奶奶。小推车前围了一些人正在买东西,她过去帮忙打下手。   等招呼好这一波客人,顾奶奶好奇问:“不是说要晚点吗?”   苏禧乖乖的回答:“学校没事就回了。”   顾奶奶不疑有他,笑呵呵说:“今天生意好,咱们能早一点回去。我今天去菜市场买了一斤明虾,中午没来得及做,待会回去了,奶奶做给你吃。”   前一天李晴在她手上吃到苦头,第二天早上,李晴的小男友邓舟提前在教室门口等着苏禧。他拽住她的胳膊,把她拦在阳台,眯着眼睛:“你对李晴做什么了?”   “我能对她做什么?”苏禧满脸无辜。   邓舟想起昨天李晴在他的面前哭成那个样子,说什么也得替她出头才行。   “待会她来学校了,你去和她道个歉。”邓舟命令一样的语气。   苏禧更无辜脸:“为什么?”   邓舟威胁:“你要是不照我的话去做,信不信我给你好看!”   “不信。”苏禧凉凉丢下一句,转身走进教室。   来来去去的狠话和威胁,在苏禧这里,都和耳旁风差不多。她看这些人,不得不说的确是一种看小孩子的心态。这样的天真幼稚,换了其他年纪,实在要不起。   只是这天,李晴没有如邓舟所说过来学校上课,苏禧也得了清闲。没有了李晴的挑头,唐薇薇她们几个对她都是既不搭理也不在意的状态。   下午放学回家,苏禧路过学校附近一条小巷子,里面两帮学生正在茬架。她在里面看到班上几个同学的影子,同样看到了邵烽。两帮人扭打在一起,乱作一团。   苏禧顶着顾北北一张文静乖巧的脸,背着书包,站在巷子口,冲里面喊:“报警了!警察马上来了!打电话给老师了!老师马上过来了!”   所有人在听见一道软糯的、属于女孩子的声音时,无不怔一怔。他们朝巷子口看过去一眼,看到一个女孩子,半信半疑却赌不起,另一个学校的人立马撤走了。   张怀明看清楚是班上的同学,想起她刚刚吼的话,有点好笑又有点无语。他走到苏禧面前,低下头看她:“你干什么啊?人全都被你吓跑了。”   “我在帮你们啊。”苏禧说,“不战而胜,多帅气!”   张怀明认真教育起苏禧:“顾北北,不需要你多管闲事,小心你也挨打。”   “哦。”苏禧应了一声,转身就走,“我回家了。”   苏禧走后,邵烽和其他人才走过来,发现张怀明认识,皱着眉问:“你朋友?”   张怀明一脸“……”看着他:“烽哥,这是咱们班的,顾北北。”邵烽没记得这号人,张怀明唯有好心提醒,“上次你不还说她,兔子急了也咬人……”   邵烽这才对上号,心说:哦,那只兔子。   他脸上倒是没有什么表情,拍拍身上的泥说:“走了,请你们吃饭。”   李晴到周五这天才出现在学校,因为班上经常有人不来上课,大家都见怪不怪,也没有人问她怎么没来。哪怕是唐薇薇她们,都没有一个人问。   之前那一茬,李晴还记得,也没有放弃在苏禧这里找回来场子。她这次不但喊上唐薇薇她们,而且靠着邓舟多喊上了一帮人,放学的时候,十几个人涌进教室。   苏禧正在收拾东西,把一沓资料书整理好堆在桌上面。李晴和邓舟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李晴趾高气扬说:“顾北北,你出来,我和你好好谈谈。”   “没空。”苏禧平静回答。   她背起书包站起身,李晴冷笑了一声:“你以为你走得了啊?”   拥有武力超群buff在身的苏禧,面对十几个她眼里的小朋友,当然没有在怕的。当全部的人被她撂倒在地,也把这些人全惊呆了,看怪物一样看她。   苏禧揪住李晴一个,扫一眼其他的人:“我又想和李晴好好谈谈了,你们现在是准备留下来和我一起谈谈人生,还是该做什么做什么去呢?”   一分钟的时间,包括邓舟在内,所有人全都跑了。   苏禧把李晴摁在其中一个位置上坐下,笑眯眯的看着她:“你爸爸对你好吗?”   这句话落到李晴耳朵里面,在一瞬间,让她从表情到身体全都僵住。   她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怒吼:“关你屁事!”   “你在学校这么横,你后爸欺负你,你怎么不知道反抗?”苏禧淡淡说,“你妈妈帮着那个禽兽欺负你,你就让他们欺负?怎么不拿出你欺负别人的劲投来?”   被李晴藏得特别好,从来没有人知道的秘密被人发现了,而且不知道究竟是怎么被发现的。她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唯有用怒火掩饰一切。   李晴朝苏禧扑上来:“再说屁话,我撕烂你的嘴!”   “是屁话还是真话,你自己清楚。”苏禧躲开李晴,笑又不笑的。   李晴连带课桌一起扑倒在地,苏禧没有扶她,反而将一摞习题册放到她的面前。拍拍李晴的头,苏禧笑着说:“来,你把这些做完,我就不把你的秘密说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李晴:……我爱学习,学习使我快乐。   晚安。 第115章 诗酒趁年华(三)   面前突然被拍下来一摞习题册, 还被一字一句告知如果不做完就要把她家里面的事情说出去,李晴觉得顾北北可能脑壳有包:“你脑子有毛病啊?!”   “那你试试。”苏禧镇定自若,“你可以试一试,看看我会不会说出去。”见李晴傻愣住了,她反倒是笑一笑,“其实真说出去也未必是坏事啊,对不对?”   没有等李晴回过神,苏禧起身拎上书包走了,她赶着回去帮顾奶奶的忙。被扔在教室的李晴,在她走后一分钟从地上爬起来, 恨恨踢了一脚那摞习题册。   拎上背包走出教室,没走出去五步,想起苏禧的话, 李晴还是折了回来。把地上被她踢得乱七八糟的习题册捡起来塞进背包, 李晴嘴巴里骂着脏话走出了教室。   隔天来学校,李晴刚坐到自己的座位上,面前出现个人。抬眼看到苏禧,她一眼瞪过去却什么话都没有说。她不说, 苏禧也要开口:“昨天说的事, 怎么样?”   “拿出来看看。”她朝李晴摊出手。   李晴又变得暴躁起来:“你有病啊你?赶紧滚!”   唐薇薇刚走进教室,看到苏禧站在李晴面前,两个人不知道在吵什么。她放下书包才凑过去,看看李晴又看看苏禧:“你们在干嘛?”态度比起以前明显变了。   苏禧扭头看一眼唐薇薇:“李晴说……”她每往外面蹦一个字,李晴心里就要梗一下, 几个字也就两秒的功夫,被威胁的李晴心里投降,却恶狠狠说:“闭嘴!”   她动作粗暴打开了背包,把一本习题册甩到苏禧的面前。无论表面上怎么想办法给自己壮声势,从来不学习的人熬夜做题这种事,依然让李晴脸上烧得慌。   唐薇薇还没来得及看清楚那是本什么书,苏禧已经把习题册拿起来卷成了一卷。她凑到李晴的耳边,小声嘀咕:“还有好多呢,继续啊,我每天都会来检查。”   李晴一瞬又被激怒,苏禧却怡怡然走开。唐薇薇隐隐约约听到一个继续,也没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看到李晴对着苏禧张牙舞爪,她回想起昨天下午的事情。   唐薇薇回去后,一晚上都没想明白,顾北北为什么突然变得厉害了起来。他们那么多人,怎么会打不赢她一个?不明白是不明白,可她确实没太多奇怪的地方。   人还是那个人,什么传说中的妖术没有见上。其实一个打十几个,从来都不是没有这样的,只是他们不能相信和接受这人是顾北北。但一旦接受了这件事……   以前那么欺负过她,唐薇薇现在不是不心虚。她不知道会不会被报复,但清楚一旦被报复,自己会没有还手的余地,不如趁着这个时候先试试看能不能讨好她。   这是唐薇薇见到苏禧的时候,一反常态的原因。这会儿,她看着李晴,觉得她和顾北北之间好像有小秘密,忍不住问:“你们两个偷偷摸摸干什么呢?”   “没什么。”李晴敷衍一句。   唐薇薇见她不肯说,撇撇嘴没有追问下去。   被苏禧拿捏住以后,李晴突然觉得什么事情都变得没劲。谈恋爱没劲,和唐薇薇她们在外面横行霸道也没劲。因为被威胁,她现在做点什么都束手束脚不自在。   邓舟来班上找过李晴几次,李晴没怎么理,没过几天还干脆提了分手。她一个不学习的人,非要让她做题完全是为难,反抗过却没效果,最后李晴不得不认命。   苏禧给她加大每天的任务,她干脆天天埋头做题。唐薇薇她们三个好她去玩,她爱搭不理,再看到她沉迷学习,她们一个一个都惊呆了。   唐薇薇想起苏禧和李晴之间好像偷偷摸摸有事情,课间和赵茉莉、冯书琪在去厕所的路上讨论:“你们说,是不是和顾北北有关系啊?李晴现在真的很奇怪。”   赵茉莉说:“是不是从那天开始……”   “问题是,顾北北还能逼着李晴学习吗?老师和她父母都管不到她。”   冯书琪的话也有点道理,唐薇薇想一想:“从李晴这里问不到什么,不然去问问顾北北?没准她会说呢?我还是怕李晴有事,太反常了啊。”   “你要怎么问?”赵茉莉抓住重点,冯书琪也竖起耳朵听。   唐薇薇一脸奇怪:“还能怎么问?直接问啊。”   赵茉莉和冯书琪同时“切”她一声,觉得她这个法子一点都不靠谱。   “那你去问,你问明白了算我们输!”冯书琪笑嘻嘻推唐薇薇一把也怂恿一回。   唐薇薇根本不觉得有什么,扬扬眉:“好啊,我去问,我要是问明白了,你们两个回头请我吃饭!行不行?”赵茉莉和冯书琪都点一点头,和她做下这个约定。   这一天下午有一节体育课,苏禧坐在篮球场旁边吹风和看男生打篮球。唐薇薇去学校的小超市买了两支雪糕过来,在她旁边坐下,殷勤分一支给了她。   苏禧没接,上下看她一眼:“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唐薇薇硬把雪糕塞到苏禧的手里:“买了你就吃呗,干嘛拒绝。”   雪糕的包装袋上满是水珠,沾苏禧一手。左右一支雪糕而已,她也不再客气,拆开包装袋。唐薇薇一边啃雪糕,一边说:“顾北北,有件事我想问问你。”   苏禧问:“什么事?”   “李晴最近为什么突然天天都在学习啊?”唐薇薇像自己说过的那样问得直接。   本以为她们是塑料姐妹花,没想到唐薇薇会为了李晴的事情跑来问她,苏禧有点儿惊奇,却更在意——竟然还有主动送上门来的。   “你和她不是朋友吗?为什么她的事情要来问我?”苏禧笑着反问唐薇薇一句。   唐薇薇说:“因为我想不到,如果不是和你有关系,还能是怎么回事。”   苏禧佯作诧异:“那么明显?”   “嗯,还是挺明显的。”唐薇薇点一点头。   苏禧将一支雪糕吃完,舔舔嘴巴:“走,回教室我告诉你。”   唐薇薇不疑有他,跟着苏禧走了。   去洗过手以后,苏禧才和唐薇薇回教室。平时不爱待在教室里的人,体育课更加不喜欢在教室,大家这会都在外面疯玩。她们进来的时候,班上一个人都没有。   苏禧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弯腰在课桌里摸索一阵,掏出来一沓东西。唐薇薇满脸好奇凑过去看,看清楚那是一沓试卷后,又变成满脸疑惑。   “拿试卷给我看做什么?”唐薇薇根本不明白。   苏禧冲她露出一口白牙:“不是给你看,是拿给你做的。”   给她做?做试卷?   唐薇薇依然云里雾里:“什么意思?这和李晴有关系吗?”   苏禧维持脸上的笑容,问唐薇薇:“来,告诉我,你有没有什么小秘密?”   唐薇薇觉得她说话语无伦次,只是好笑:“我哪有小秘密。”   “那这样吧。”苏禧笑容亲切说,“你每天做两张试卷,完不成我就和你算一算旧账。旧账你知道吧,之前你怎么欺负过我,我都还记得。秋后算账,不晚。”   唐薇薇:“……”   “顾北北,你在开玩笑吗?”愣了半晌,她笑容僵硬说。   唐薇薇想走,被苏禧拽回来摁在椅子上坐好。   她凑到唐薇薇面前,认真问:“你觉得我看起来像在开玩笑吗?”   唐薇薇:“……”   苏禧拍拍她的肩膀,叮嘱道:“买试卷我花了钱,不好好做,我肯定不高兴。”   唐薇薇觉得眼前的人多半是疯了,正要翻脸,李晴从外面走进来。她看到教室里面的这一幕,还没想明白,听到苏禧说:“李晴,唐薇薇说要和你一起作伴。”   “她说,要和你一起好好学习。”   李晴反应了一拍,明白过来怎么回事,顿时哈哈大笑:“唐薇薇,你也中招了!”   唐薇薇:“……”   交友不慎,现在绝交还来得及吗?   直到看见李晴的反应,唐薇薇才明白究竟发生什么事。冯书琪说,顾北北还能逼着李晴学习吗?以身试水之后,她可以肯定的告诉冯书琪:能,真的能。   唐薇薇确实把李晴的事情弄清楚了,然而赵茉莉和冯书琪的那一顿饭,她却没有办法吃上。她还算是挺厚道的,没有拖她们两个下水。   于是,赵茉莉和冯书琪看到,唐薇薇也加入了李晴突然沉迷学习的队伍。觉察到这件事后,她们纷纷意识到一点——顾北北这个人,怕不上有毒!   李晴和唐薇薇改邪归正,不仅赵茉莉和冯书琪,连带班上其他同学慢慢也注意到了。甚至老师,都发现不对劲,还把她们喊到办公室问是发生了什么事。   邓舟和李晴好了没几天,被突然分手,还听说她突然好好学习,始终不太能接受这一件事。他忍了又忍,最后还是在放学路上截住李晴。   作者有话要说:  唐薇薇:一旦接受了这个设定……   苏 禧:送你一沓模拟试卷:)   唐薇薇:……   晚安哦~ 第116章 诗酒趁年华(四)   李晴看到横在他面前的邓舟, 眼皮子都懒得抬一下。她这一阵子每天睡眠不足,梦里醒来,眼前、脑子里面全是题,整个人生黯淡无光,也早就没什么想法了。   在学校做不完的题,回到家也扑进房间啃书,因为这样,每天和她妈还有继父也就是打个照面而已。李晴那时觉得这样也好,不用对着他们,心里不烦。   邓舟是来讨说法的, 不能忍受李晴无视自己。他原本脾气就没多好,这会儿压抑着心里的不痛快问:“李晴,你跟我和好吧, 以前的事我不和你计较了。”   李晴听到这话, 眼皮子才动了一下:“以前的事,是什么事?”   “你说呢?”邓舟反问一句。   “哎……你这人到底有没有意思啊?我不想和你谈,分手也不行?”李晴说着,冲他笑了一下, “咱俩谁也没占谁便宜, 好聚好散,不行吗?”   “你没占我便宜?”邓舟眼里闪过一丝阴狠,“我帮了你那么多,你说你没占我便宜?你怎么着?觉得我挺好欺负是吧?说好就好,说分就分?”   李晴懒得多说:“随你怎么想吧。”她想绕过邓舟直接走人, 被邓舟一把拽住了胳膊。他力气大,掐得她生疼,也惹得李晴奋力挣扎,却没有能挣脱他的钳制。   邓舟把李晴拖进一条偏僻的小巷子里,天慢慢黑下来,这里没什么人经过。李晴被邓舟摁在墙上,被他狠狠扇两巴掌,脑袋嗡的一声,开始变得头晕目眩。   “臭|婊|子,老子为你做了这么多事,你都没给老子睡过一回,就想当什么事情都没有?”邓舟单手就禁锢住李晴的一双细手腕,另一只手已经在她身上乱来。   “今天不把你在这里办了,我就不信邓!”邓舟恶狠狠的说着,发现李晴还在反抗之后,又照着她的脸狠狠扇了几下,一点怜惜的意思都没有。   邓舟凑上去,亲她的脖子。李晴心里感觉到不妙,又被打得整个人发晕,开始呜呜呀呀的哭。邓舟不管不顾的,没多会就将她身上的一件校服给揉乱了。   苏禧靠着1987注意到李晴的情况之后,幸好离得不算太远,匆匆赶过来,还没发生不可挽回的事情。她先把邓舟掀到一边,又拽住他不给他逃跑的机会。   李晴浑身无力瘫坐在地上,眼睛很难才聚焦,看到苏禧,整个人崩溃大哭。苏禧冷冰冰的说:“你先起来,和我一起把他送去派出所,他打你了是不是?”   邓舟一听要去公安局,立马动手想逃跑,嘴巴里骂骂咧咧的。苏禧不能给顾北北惹上事,让顾奶奶太担心,也就不能让邓舟有皮肉伤,否则一会说不清楚。   她最后是照着邓舟的肚子给了他一拳,好在李晴哭了两下,听进去她的话。她们两个喊路人来帮忙,一起把邓舟给扭送到附近的派出所去。   李晴被邓舟打了那么多下,一张脸半边都是肿的,破了的嘴角还在往外面渗血。报案之后,警察要把李晴的家长喊过来,她不肯,最后是给老师打的电话。   后来,邓舟暂时被关进去,李晴不想回家,苏禧只好把她领回去。顾奶奶看到孙女回来了,身边还有个受伤的女孩子,着急又不安问:“怎么了?这是怎么?”   “是我的同学,骑车摔了一跤,没事。”苏禧撒个谎,又转移话题,“奶奶,晚饭还有吗?我同学没吃饭,我再去放点水给她洗洗。”   “怎么还没吃呢?”顾奶奶很关心吃饭的问题,“晚饭没有剩了,我去给娃娃下个面条吧。”说着她进了厨房,苏禧勉勉强强把顾奶奶糊弄过去。   苏禧找出来一身顾北北的衣服,拿给李晴,之后把她推进卫生间:“你去洗洗,洗完待会出来吃饭,晚点儿我送你回家。”   李晴这时说不出的听话,基本上苏禧说什么她就是什么。接过衣服,她走进卫生间去。听到水声,苏禧放心的去了厨房帮顾奶奶煮面条。   等到李晴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面条也煮好了,顾奶奶招呼她过去吃。之前做的卤牛肉还剩了点,被切成薄片码在面条上,还卧一枚香喷喷的荷包蛋。   面条太好吃,李晴才吃了两口,眼里又含上一包泪,被苏禧一眼瞪了回去。顾奶奶在旁边关切的看着她:“娃娃吃啊?怎么不吃了?”   “你是北北的同学啊?北北还是第一次带同学回家,你们关系是不是很好?我听别人说八中有点乱,北北说没有,是真没有还是假没有?”顾奶奶絮絮叨叨说。   李晴以前欺负过顾北北多少,她自己心里面最有数。听着顾奶奶的这些话,还坐在顾北北家里吃面条,她要多心虚有多心虚,只好唯唯诺诺的应两声。   等到李晴吃好一碗面,苏禧不继续留她,陪她一起出门。好在这是在市里,晚上算得上安全,苏禧不是真的小孩子,又有武力伴身,不至于害怕走这一趟。   李晴沉默走在苏禧的身边,不知在想些什么。   到后来,她突然发问:“你爸爸妈妈怎么都不在家?”   “没了。”苏禧平平静静说。   李晴一愣:“怎么从来没有听你说过……”   苏禧眉眼不动,笑笑:“这有什么好说的?都过去了。我现在和奶奶一起生活,也挺好的。就是奶奶年纪大了,我很担心她的身体。”   李晴回想自己做过的那些事,终于感觉不好意思,后来一路,她都没说话。等到她家楼下,李晴把苏禧喊住。她在衣兜里面翻翻捡捡,一把钱塞到了苏禧手里。   “对不起……”丢下一句话,李晴飞快的跑进楼道里。苏禧立在原地,低头看看手里面一张百元大钞还有不少零零散散的钱,耸耸肩,塞进自己口袋。   用爱感化本不是初衷,只是也不能眼看着邓舟欺负李晴就觉得她咎由自取。苏禧人很清醒,如果她不知道、管不上,是一码事,知道则不能自欺欺人当不清楚。   周末结束,李晴回学校以后,把顾北北那身洗过晾干后的衣服还给了苏禧。不但如此,还自觉把习题拿给苏禧检查。甚至连不懂的,都还是请教起她。   李晴的一通操作把唐薇薇看得目瞪口呆,觉得这两个人又有小秘密了。哪怕她这么想,有之前的遭遇,也绝不愿去好奇。看李晴那样就知道……没有好事。   只是,李晴也很快就体会到,周五那天的顾北北仿佛一个假的顾北北。那天她塞给苏禧的那些零花钱,被拿去换成一摞习题册和试卷,搬到了她面前。   “其实我不高兴帮你,还让你吃上那么好吃的面条,”苏禧拍一拍那些书,“加油啊,真的认错、真的悔改,那就好好做给我看看。”   李晴一个字都没有说,把习题册和模拟试卷收下了。赵茉莉和冯书琪看李晴越来越疯,好几次怀疑她什么时候生病烧坏脑子,再看看唐微微,都不想说话。   直到终于有一天,一个课后,李晴和唐薇薇同时喊住赵茉莉和冯书琪,让她们稍微留一下。看清被摆到她们面前的东西,赵茉莉和冯书琪:“……”   “要疯你们自己疯,恕不奉陪!”赵茉莉拎着书包就走。   冯书琪跟在她身后:“你们自己玩,我不陪,我说你们去医院检查下脑子吧!”   两个人还没走出教室,苏禧出门在门口,冲她们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   到了隔天,赵茉莉和冯书琪也加入李晴和唐薇薇的队伍。   张怀明看着班上四个社会姐一一转了性,好像还和顾北北变成了朋友,免不了一愣一愣的。哪怕课间时间,这四个人都在埋头看书写题,实在是恐怖。   “烽哥,你有没有觉得……咱们班好像哪里不对啊?”张怀明视线从苏禧、李晴等五个人身上扫一遍,啧啧了两声,凑过去和邵烽说话。   “哪里不对?”邵烽淡淡反问。   张怀明说:“不是,你看她们一个一个这么努力学习,我还以为我在一中呢!”   “想什么呢,你的脑子,学八辈子也没这命。”刘江在旁边开起嘲讽。   张怀明“嘿”了一声:“怎么说话你?想当年,我也是考100分的好吧?”   刘江乐了:“当年?什么当年?幼儿园吗?”   “你欠揍是吧?”看到张怀明撸起袖子,刘江飞快溜走,张怀明追出去走廊。   邵烽坐在座位上,遥遥看一眼苏禧。   收回视线,他从抽屉里翻出本词典,趴下开始睡觉。   这天放学,苏禧背着书包刚走出教学楼,耳朵里传进来一句:“兔子!”她当下循声扭头看过去,见邵烽正立在一棵梧桐树下,冲她招招手。   作者有话要说:  队伍壮大get√   每一个有名字的同班同学,都是预备役啊 :)   张怀明&刘江:瑟瑟发抖.gif   晚安。 第117章 诗酒趁年华(五)   苏禧站着没有动。   邵烽又一句兔子, 她仿佛才确定是在喊自己,慢慢挪过去。   苏禧走到邵烽的面前,微微仰头无辜看着他:“同学,你有事吗?”   邵烽嘴边薄薄的笑意,手插在校服裤兜:“和你聊一聊天。”   “我要回家了。”苏禧丢下一句,扭头就走。   邵烽什么话都没有让她走了。   只是,苏禧才刚走到校门口,邵烽骑着自行车从后面追上来。到她身边之后,他放慢速度,慢慢悠悠跟在她旁边, 也不急着说话,就那么气定神闲、慢条斯理。   苏禧轻瞥邵烽一眼后,不再理会, 一味埋头自己走自己的路。这么走出学校范围之后, 邵烽才终于问:“邓舟进了局子,你干的?”   “邓舟是谁?”苏禧假作不明白。   邵烽语气淡淡解释道:“李晴的那个男朋友。”   苏禧反问:“男朋友?”   “也有可能现在已经是前男友了。”   苏禧“哦”一声,平平静静的说:“他满十八岁了吧,估计以后要判刑的。”   邵烽又问:“他为什么进局子了?”   “你在关心邓舟, 还是关心什么?”苏禧不回答, 问起别的。   邵烽扯一下嘴角:“八卦。”   苏禧斜眼看看他,选择闭紧嘴巴。   “你一个女孩子,为什么有这么大能耐?”邵烽眉头微拢,问了一句。   苏禧突然停下来脚步,邵烽跟着她停了。他正儿八经朝她看过去, 眼前的人依旧和之前的每一天那样,背着一只书包,完全一副乖乖巧巧的模样。   “岂止呢,我觉得你太小看我了。”苏禧后撤一步,冲邵烽笑笑,“在学校当坏学生,回家努力做试题、写试卷,却次次考试交白卷的人……名字是邵烽吗?”   从来无人窥知一丝一毫的秘密,被她轻轻巧巧说出口,饶是邵烽这会儿也愣了。兔子看起来还是只兔子,实际却是一只可以一瞬翻脸,露出满口钢牙的腹黑兔。   等到邵烽回过神,苏禧已经走远。   他在原地想了想,最后选择不远不近的跟上去。   邵烽在顾北北和顾奶奶住的这个小区楼下一条小吃街转了转,就看到正在帮忙装袋、收钱的苏禧。停好自行车以后,邵烽信步闲庭般走过去。   顾奶奶看到学生模样的邵烽,穿着和孙女差不多的校服,一眼觉得亲切。她平常对客人态度很好也热情,这会儿看到邵烽也一样:“小后生,你想吃点什么?”   邵烽望一眼苏禧,勾起嘴角:“我是来找顾北北的。”   顾奶奶怔了一下,看向自己的孙女。   苏禧表情非常的镇定,从善如流说:“上次你让我帮你买的辅导书我买好了,在家里,你要是现在就要,那等一等,我这就回去给你拿。”   脸不红心不跳说完,苏禧转头和顾奶奶说:“奶奶,我回家一趟,很快回来。”   顾奶奶点点头,看着自己孙女走了,眼前的小后生也跟着走开了。   邵烽跟着苏禧走进小区,苏禧跑得快,他后来没跟上去,站在单元楼下等她。没两分钟,她回来了,并且手里真的抱着几本辅导书。   把书一股脑塞进邵烽的怀里,苏禧说:“我觉得这几本都挺好的,你也看看。”   邵烽看一眼书,又看一眼她:“几个意思?”   苏禧坦然的回:“当然是看你这么努力,帮一帮你啊。”   “你为什么知道我的事?”邵烽微微眯起眼,周身散发危险气息。   “我和我奶奶相依为命,我没有告诉过别人,你难道想杀人灭口?”苏禧语气里掩不去的蛮横,“我也不想知道这些,但是你没有你自己以为的藏得那么好。”   邵烽从一开始就没否认,这会儿更坦然追问:“你怎么发现的?”   “这是我的小秘密,不能告诉你。”苏禧老神在在回。   “我要回去帮忙做事了,”她试图结束和邵烽的这场对话,“再见!”   邵烽却拿着几本辅导书,跟在苏禧身后。   这倒也没有问题,毕竟他的自行车还停在小吃街那边,必须得过去取。他们两个人一前一后往顾奶奶那儿走,邵烽一直在看苏禧,她知道,但没有理。   回来以后,邵烽才注意到顾奶奶的小摊上在卖卤牛肉、卤猪蹄一类的吃食。他晚饭一向没着落,也没有多想什么,索性都买了一些。   顾奶奶听说他带回家当晚饭,又念着他是孙女同学,格外照顾,多给一些。邵烽等付完钱,冲苏禧扬一扬手里的辅导书,意味深长的说:“多谢顾北北同学。”   回家去的时候,邵烽一路都在琢磨自己哪里露馅了,可苏禧的话那么含糊,他想不出个所以然。回到小公寓,把书扔在茶几上,邵烽进厨房去取碗和筷子。   邵烽坐在沙发前,一边吃从顾奶奶那买来的卤牛肉一边玩手机。吃着吃着,他莫名想起张怀明说班上几个女同学一反常态努力学习,而这些似乎和顾北北有关。   顾北北……邵烽微愣,瞥一眼茶几上摆着的辅导书。等到反应过来,他又忍不住笑了一下。照这么看,他也算是中了她圈套的一个?   可到底是为什么,她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别人学习不学习……到底和顾北北有什么关系,她非要管得这么宽?   邵烽真正对这个人起了兴趣。他开始留心她的事情,一段时间,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发现。无非督促李晴几个学习而已,除此之外,再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这天课间,张怀明又在啧啧感慨李晴她们努力。   邵烽抬一抬眼,对张怀明说:“你过去问问,她们为什么天天这样。”   “咦?”张怀明惊讶,“烽哥,你还好奇这个?”   邵烽不耐烦说:“让你去你就赶紧去,哪来的那么多废话。”   “哎……得嘞……”张怀明一迭声的应,飞速跑到李晴的面前。他手肘撑在李晴的桌面上,弯下腰说,“烽哥让我来问问你,你怎么突然就这么努力学习了?”   把张怀明的话听在耳朵里的邵烽:“……”   麻蛋这个傻子!   李晴正在埋头想题目,听到张怀明的话,情绪没有波动。她把习题册往张怀明面前一摆,认认真真说:“你告诉我这道题怎么做,我就回答你的问题。”   张怀明:“……”沉默一瞬,他异常无语说:“李晴,你怕不是个傻子,竟然来问我数学题目?我要是会我还能在这里?”他摆摆手,“溜了溜了。”   李晴收回习题册,懒得多看张怀明一眼,又继续埋头奋战。张怀明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还没来及开口,他先听到邵烽说:“我觉得你差不多也该读点书了……”   “烽哥,你真是越来越幽默了。”   张怀明呵呵笑了两声,装傻充愣的糊弄过去。   六月底,期末考试结束。休息过几天,大家回来领成绩单,然后整个高二三班、包括同年级其他一些学生很快炸锅了。   顾北北考了年级第一,大家不觉得有什么。可哪怕整个年级没几个人好好学习,声名在外的李晴、唐薇薇、赵茉莉、冯书琪纷纷考进前一百实在可怕。   因为这意味着她们真的是在学习,还学出了效果。不良少女改邪归正,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这种剧本在八中前所未见,闻所未闻,连老师都目瞪口呆。   反而是李晴几个人,很淡定,觉得别人大惊小怪。她们那么努力的学,都没考及格几门课,还要怎么样?哪怕是年级前一百,实际上也没有一点分量。   过完这个暑假,他们也要从高二升上高三了。可是学生这个样子,学校也不做补课的安排,都是直接放假。苏禧主动和学校申请,得到他们来教室学习的准可。   办妥这件事后,苏禧找上邵烽。   她开门见山问:“你和你那一大帮子兄弟,暑假要来学校一起学习吗?”   “关我什么事。”邵烽懒洋洋的说。   苏禧问:“那你也不在乎别人知道你在家埋头苦学了?”   邵烽笑又不笑,没有搭理这话。   “这样,如果你带他们来学校学习,我请你来我家吃饭,行不行?”   邵烽尝过顾奶奶的手艺,后来时不时要惦记这一口,会光顾他们的生意。   听到苏禧的话,他失笑,抬手敲一记她的头:“傻兔子。”   在学校都浪得没边的一帮子人,放假更是到处厮混。暑假开始的第三天,邵烽请张怀明、刘江他们去网吧开黑,从网吧出来,他们在去撸串的路上遇到一帮混子。   和尚且在学校里的他们不一样,这些人混过了社会,做事要更加没底线。那些人看到他们,拎着武器就冲上来,邵烽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只顾得上让其他人快跑。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118章 诗酒趁年华(六)   一帮子高中生哪里经历过这种阵仗, 心里不是不犯憷。只是他们很快发现,这些人是有明确目的,分明冲着在他们中间的谢一俊来的。   虽然个个年纪算不上大,但这个年龄的男孩子很多也最讲究义气,尤其他们平时厮混在一起。于是发现这些人奔着兄弟来,大部分人索性和这些混子对抗起来。   对面全抡着武器,他们赤手空拳,要多吃亏有多吃亏。哪怕凭着一腔热血,也很快败下阵来,事实上根本打不过。到了这会儿, 再想逃跑就没有那么容易。   邵烽原本是让他们都快跑,谁知道张怀明愣头青一样扑回来硬要干架。他没办法跟着折回来,现在更没辙。今天他们个个胳膊腿要都能好好的, 就该去烧高香。   几个男生被那些混子扣下, 其中包括了谢一俊。有个表情看起来最日天日地的,拿手拍拍谢一俊的脸,痞里痞气的说:“挺能耐的啊,跑啊, 怎么又不跑了?”   他斜一眼邵烽几个人:“你们想救他?他爸欠了我们老大八十万, 要是认识他家里的,你们告诉一声,让他家里趁早拿钱赎人,晚了我们也不知道会怎么样。”   谢一俊家里条件不是很好,这一点邵烽在以前就知道, 而且因为这个,他还经常会请谢一俊去吃饭喝饮料之类的。听到混子的话,他隐隐明白这是欠了高利贷。   如果不是高利贷,一般不会和这种社会上面的混子扯上关系。谢一俊家那么穷,要拿出这八十万,估计得砸锅卖铁才行。但这种事情,外人帮不上忙。   他们这个时候正在一处废弃工厂,邵烽正琢磨着到底怎么办,外面警笛的声音越来越近。他一怔,抬眼看到对面的混子们也都愣了愣,回过神后反应无比激烈。   狠狠揍了几拳谢一俊,他痛苦缩着身子躺在地上,混子们却撇下他们撒腿跑了。留下邵烽他们在这里,还没来得及逃跑,警察已经冲了进来。   这抓人的阵仗把他们集体唬了唬,同一时间,邵烽注意到一片废弃的机器后面走出来几个人。打头那一个泪眼汪汪的是兔子,后面跟着李晴和几个看着脸熟的。   苏禧看起来哆哆嗦嗦走到一位警察面前,惶恐的语气,小声的说:“警察叔叔,是我报的案,用短信报的案……那些人刚刚跑了……”   她把用李晴手机拍下来的照片拿给了警察看,照片上面是谢一俊以及几名男生被那些混子押着的一幕。另外还录下一段视频,把那些混子的话全部录进去里面。   全靠着这些,警察认同不是报假案也没有把邵烽他们怎么样,还帮忙把谢一俊送去医院。邵烽一直冷眼看着,听到苏禧说的那些话,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   问题是……她们几个女生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   邵烽还没有去盘问,苏禧先找上他。   在警察面前那个害怕惊惶的模样早已消失不见,邵烽觉得此时自己面前的人格外理直气壮:“邵烽,这次是我救了你们,你自己说,是不是该报答一下?”   邵烽没有应,也没有立刻否认,淡淡问:“怎么报答?”   “你把他们都带来学校学习吧。”苏禧直接说。   邵烽懒洋洋回:“我哪有那么大的能耐。”   苏禧挑眉:“记得我刚刚拍到的照片和视频吧?不来,只好给他们家长看了。”   “合作双赢有什么不好?”苏禧认真和邵烽说,“难道你一定要选伤敌一千自伤八百的法子吗?”没等邵烽开口,她抬手摁一下他脸上的伤,“什么鬼样子。”   邵烽当时避了一下她的手,可没有避开。伤口本来就还在疼,她手上力道一点都没有客气,邵烽皱一皱眉,听着她分外嫌弃的话,轻扯嘴角:“行,我帮你。”   苏禧顿时脸上有笑,拉一拉邵烽的衣袖:“那你跟我走吧。”   邵烽脚下没动,问:“去哪?”   苏禧回过神看着他,理所当然的回:“请你吃饭啊,不是说好了吗?”   邵烽:“……”   被他领到顾奶奶的面前,邵烽才知道她的请吃饭是把他带回她家里。之前就见过不止一次,顾奶奶记得邵烽,看到他脸上的伤,一贯善心发作,又关心又心疼。   苏禧从柜子里翻找出来碘酒和棉签,特别镇定冲顾奶奶说:“奶奶,我们中午的饭菜还有没有?烧一点给邵烽吃吧,他现在饿着呢。”   邵烽:“……奶奶,我不饿。”   顾奶奶只顾着听自己孙女的话了,直接回:“没有了,吃点别的吧。”   “饺子吃不吃?今天刚包的,猪肉白菜的。”顾奶奶认真询问起邵烽的意见,“你们长身体的年纪吃得多,三十个够不够?北北不行,她十个都吃不了。”   邵烽正想拒绝,顾奶奶已经转身慢慢走进厨房,他根本来不及阻止。苏禧把手里的东西搁到茶几上,她看一眼邵烽:“你是要自己来还是我帮你?”   两分钟后,邵烽对着镜子自己擦药。   苏禧在茶几旁边的小凳子上坐下来,和他聊天:“上次给你的辅导书好用吗?”   邵烽手上动作顿了一下,漫不经心的回:“没翻过。”   “哦……”苏禧两手托腮看着他,又问,“那要不要再给你拿两本?”   邵烽沉默片刻,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劲:“你哪来的钱买这么多资料和试卷?”   “天使投资啊!”苏禧笑嘻嘻的。   一开始她自己是花了点钱,可也知道这样不行,毕竟顾北北的家庭情况,根本就不允许她这样在别的人身上花钱。苏禧想了个法子在网上募捐,热心网友很多。   “这些是抽奖得来的……这些是好心人送的……”苏禧翻找出来保存好的中奖记录单和各种快递单,拿给邵烽看,“这个世界上,毕竟还是好人多啊。”   邵烽:“……”   他能想象得出来,大部分人到底是出于什么心态。   后来,顾奶奶从厨房端了热腾腾的饺子出来,而且特地帮准备了酱油醋碟,另外拿出来一罐油辣子。邵烽被老人家这么看着,不好拒绝这份好意,只得吃起来。   一口饺子吃了下去,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尝出来一点儿自己奶奶手艺的味道。上一次尝到这样的味道,已经是太久以前的事情,他奶奶也去世很多年了。   邵烽表面看不出来,实际上却内心情绪翻涌。   这一顿饺子,他吃得不太轻松。   送邵烽下楼的时候,苏禧新取几本辅导书拿给他。走到楼下,她不多送,把书塞到他手里面,准备回去。邵烽还是惦记她们出现在那个地方的事,没忍住问了。   “不是我们为什么在那里,是你们为什么在那里……”苏禧话说得有些绕,但在她看来,问题明明是她们先在那个地方的,“那儿是我们几个的秘密基地。”   “招惹上那种命也不要、死都不怕的人,我们也很害怕的好吗?”想到了这个,苏禧脸也气鼓鼓的,“要是我有个三长两短,要是我奶奶有个三长两短……”   有老人家在,苏禧其实不敢乱来。她当时确实有能力制止那些人,但是直接插手的后果,很可能是她和顾奶奶都被盯上。要变成那个样子,真正的无法安生了。   “不知道你们为什么一个个都觉得自己可厉害了,你们的人生目标是什么?干翻宇宙?干翻苍穹?”苏禧异常嫌弃的说,“真是幼稚天真得可怕。”   邵烽没有办法否认。   他理一理手里的书,摆摆手:“走了,明天学校见。”   隔天,邵烽出现在学校,也把张怀明、刘江,以及去医院检查过没有大碍的谢一俊等人喊过来。因为是邵烽发话,他们想也没想就过来了,可仍不知道什么事。   “烽哥,到底让我们来学校干嘛?”   张怀明话音才落,苏禧、李晴、唐薇薇五个人走进来教室。   看到邵烽以及张怀明等人,苏禧感觉很满意。后门整个假期都是锁着的,前门在这个时候被苏禧动手给关上了。她把桌子移到门口,自己坐在那个地方。   虽然苏禧什么话都没有说,但这分明就一副堵住门的架势。   刘江朝看过去一眼,横眉:“这又是干嘛?”   邵烽侧头看看苏禧,见她已经震惊翻起书,无声笑笑。转过头,望向眼前众人,他拍一拍手边一沓厚厚的习题册:“来,今天做完这些再回家。”   张怀明&刘江&谢一俊:“……”   此时此刻,他们三人有同样的心理活动——完球,又疯了一个。   十分钟后,整个教室都变得安静,一众人稀稀拉拉的坐着。邵烽让苏禧让一让,自己坐在门口的位置,负责守门,谁要从那条门过,都得先问问他同意不同意。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我非常讨厌不好好学习还当小混混的那种人23333333因为无法崇拜暴力,因为觉得别人看他一眼就觉得斜眼看他不应该,然后冲上去揍人的很像深井冰。如果后来变得正常了,估计自己回想起来也觉得很黑历史。如果后来还是这样,走上犯罪道路的可能性很大,人生变成一首铁窗泪……   晚安。 第119章 诗酒趁年华(七)   张怀明原本以为, 邵烽和李晴她们一样,被顾北北毒害了,才会转性做好学生,还逼着他们一起。没过半小时,见邵烽趴在桌子上睡觉,他醒悟不是这么回事。   手里的笔转了不知道有多少圈,却连一页书都还没有翻,看到邵烽睡觉,张怀明立刻抗议:“为什么邵烽可以不用学习?为什么我们要被逼着做题?!”   教室的安静因为张怀明的嚷嚷而被打破,苏禧和李晴她们五个女孩子齐唰唰回头看向坐在最后一排的他, 用眼神向他表示强烈谴责。   他这还是第一次被这么多女孩子盯着,并且是以如此“热烈”的目光。   张怀明:“……”   李晴手里攥着一支水笔,瞥一眼邵烽, 又看向张怀明。   她脸上笑又不笑的, 微微挑眉,发问:“张怀明,你确定要拿自己和邵烽比?”   张怀明:“……不确定。”   “那你废话什么啊!”李晴不耐烦说,“赶紧做题吧你, 邵烽可不爱开玩笑。”   被李晴说了两句后, 张怀明自己都怀疑自己是哪里做得不对了。其他人都转过头继续忙自己的事情,他只好翻开了书,嘴巴里咬着支笔,一个人默默的揪头发。   邵烽睡醒一觉,差二十几分钟中午十二点, 他堪堪坐直身子,眼前多出来个人。眯眼看清楚是苏禧,他揉了一把脸,抄过桌上的矿泉水喝了一口:“干嘛?”   “十一点过半,大家也该吃午饭了……”   苏禧不客气指挥他,“你去帮我们买饭行不行?”   张怀明竖着耳朵听苏禧的话,听到前半句,心里一喜还以为马上可以解脱了,谁想她话锋一转竟然让邵烽去买饭。他觉得顾北北胆子也太大了吧,要邵烽跑腿?   看到邵烽睡一上午,张怀明心里是有点儿欣慰的。这意味着,邵烽大概还没有沦落到李晴她们的那样的地步,还有希望抢救一下。这种要求,他怎么可能答应?   邵烽推开桌子站起身,手插在校服裤兜里,人看得出来已经清醒了。   他低下头看着苏禧问:“吃什么?”   张怀明惊得下巴都快要掉到桌子上,怀疑自己听错了。他不可置信的盯着邵烽,把他从头到脚看个遍,依然无法相信顾北北指挥动这个人,而且不费任何力气。   苏禧镇定扭头望向李晴几个:“你们要吃什么?”   李晴、唐薇薇、赵茉莉、冯书琪四个,此时脸上的表情和张怀明几乎没有差别。   “烽……烽哥……”张怀明哆哆嗦嗦问,“顾北北给你下**药了?”   邵烽斜眼看向他,危险的眯起眼:“你吃什么啊?”   张怀明:“……大份炒饼,不要葱姜蒜,多要辣。”   邵烽嘴角抽了抽,刘江一个爆笑:“都是读高二的,为什么张怀明你这么优秀?”   张怀明和刘江斗嘴的功夫,苏禧走过去问李晴她们中午吃什么,又折回来和邵烽不客气的报菜单。怕他要记不住,还特地拿纸笔写下来,撕下便签塞到他手里。   邵烽看一眼纸条然后直接塞进校服裤兜:“你吃什么?”   苏禧摇头:“你快去快回,等你回来我再回家去陪我奶奶吃饭。”   邵烽没有多说什么,站在教室门口对张怀明几个说:“昨天不是顾北北她们,会发生什么事你们自己想想,我出去一会,你们别欺负人。”   “没事,他们不敢。”苏禧很淡定,“他们要是敢欺负我们,昨天的视频照片一定会给他们家里看个清清楚楚,到时候谁会死得比较惨,可能就要两了。”   张怀明&刘江&谢一俊齐齐:“……”   原来不是**药,而是被威胁。   平心而论,昨天之所以能逃过一劫,不得不说是托顾北北的福。在邵烽没有提这件事以前,根本坐不住的张怀明很想偷偷溜走,到最后还是打消了念头。   他对学习这件事实在提不起劲,不管语文书、数学书还是英语书……在他眼里都全是天书。张怀明放弃了做题,翻出一本没用过的笔记本,倒是埋头忙了起来。   邵烽离开的这一段时间,他们几个男生比平时还老实安分。半个小时后,他拎着买好的午饭回来。外面天太热,晒得受不住,邵烽搁下东西站到空调面前去吹。   午饭都买回来了,他们也不和邵烽客气,纷纷走过来讲台拿自己的那份。每个人拿完自己的那一份以后,还多出来一杯冰冰凉凉的奶茶躺在那里。   李晴她们三个女孩子是之前自己点单要喝的,所以这会儿她们手里都有。那么多出来的这一杯是准备给谁的,似乎不言而喻……   小学五年级曾经和邵烽一个学校一个班,中学不在一个学校,高中又都来八中,李晴自认为对这个人起码是有点了解的。邵烽那么冷的性格,真没见过他体贴。   上了高中,发现他们在同一个学校以后,他在学校里也算得上招摇,有不少的男生喜欢围着他转。李晴也忍不住注意他,慢慢的,没有留神,一不小心就……   但是她自己知道,邵烽这样的,根本不会喜欢她这种女孩子。喜欢他喜欢得太过小心,这份感情不敢暴露分毫,她其实并没有想过要和邵烽在一起。   可哪怕没有想过,看到他对别的女孩子这么好,李晴心里还是有点泛酸。偏偏这个人又是顾北北……她心里有点儿绝望,毕竟顾北北这个人,她完全打不过啊!   苏禧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课桌,看看时间准备回去了。她和李晴她们打一声招呼,人往教室门口走,邵烽在她的身后喊道:“喂——兔子——”   转过身子看到凭空有什么东西朝她飞过来,苏禧伸手接住,手心满是凉意,没有任何意外,是邵烽多买的那杯奶茶。他立在空调前,发丝微乱:“给你买的。”   苏禧轻眨一眨眼,又冲他甜滋滋笑了一下:“谢谢。”和邵烽挥挥手里的东西,她动作迅速将吸管插好以后,一面喝奶茶,一面往教室外面走。   张怀明抱着饭盒吃炒饼,辣椒好像不要钱,吃得他呵气带喘的。饶是这样,发现邵烽有情况,他一样贫两句:“烽哥,烽哥,我也想喝奶茶,少要珍珠少加冰……”   “想喝自己买去!”淡淡应了一句,邵烽漫不经心般看向窗外。   教学楼前通往校门的主干大道上,一个小小的人影蹦蹦跳跳往前走。走一段路,兔子一样的人忽然抬头,朝这个方面看过来,邵烽淡定离开窗户边。   一边是苏禧的威胁,一边是邵烽的压迫,张怀明几个迫于这两个人的“淫威”,之后连着很长一段时间,都难得老实又安分来学校,真正加入李晴他们的队伍。   张怀明虽然没学习,但他最开始翻找出来的那本笔记本,到后来也密密麻麻写满了字。一本笔记本都写满了,他摇头叹气自我欣赏一番,又扭头和谢一俊说话。   “谢一俊,你在不在网上看小说?终点知道吗?”   “看啊。”谢一俊头也不抬应一声,“就是太水了,啰啰嗦嗦一大堆。”   张怀明本来背靠着椅子,坐姿十分不雅,听到谢一俊的话端正了姿态。   他难得诚心诚意问:“我也会写啊,你要不要看?”   刘江在旁边听到张怀明的话,比谢一俊感兴趣得多:“你小子会写?我怎么就不信呢?你写哪了?快拿出来,本终点忠实读者来给你品鉴品鉴!”   张怀明把那笔记本宝贝一样护在了怀里:“你的眼光我才不信!”   “那我的呢?”在前面听了半天的苏禧适时出现在他的面前,“我帮你看看啊。”   系统在最开始说过,不以学习成绩作为唯一标准,追求的是正能量。苏禧个人的理解是,要有端正的学习态度,在这个基础之上,可以再进行其他潜能的挖掘。   她再怎么样也没有办法鉴定每一个人有什么特长,何况有的人就是各方面平平,没有特别擅长的事。因此,她的基本计划,还是围绕学习成绩提升来进行展开。   起码苏禧知道,有一些学生在文化成绩不够好的情况下,会以特长生的身份进行高考,而特长包括但不限于唱歌、跳舞、画画、体育……她觉得他们也行得通。   文化成绩上去一点,再加上特长,考上大学的希望大一些。   在这之外,还能发掘出什么,只能看个人情况。   张怀明天天来学校,但没有一天在学习,反而每天都在笔记本上埋头写东西。这么个情况,她想不注意也难。是以听到张怀明提到网文小说,苏禧马上过来了。   张怀明最后才别别扭扭把笔记本递给她。   苏禧拿着笔记本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认认真真观摩起他的“大作”。   全部看完以后,想了想,她合上笔记本,起身折回去。   张怀明抬头看着她,苏禧说:“要不要试一试?到网上去发表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120章 诗酒趁年华(八)   邵烽的笔记本电脑被迫贡献出来, 每天拎到学校给张怀明敲小说。让他在学校写小说,一个是能方便监督他做事,一个是他没有什么别的好去处。   张怀明那阵子在笔记本上写了好几万字了,把那些都打到电脑上拿文档保存后,正处于激情期的他格外鸡血每天至少能写两万字出来。他对这件事格外有兴致。   这么写了差不多一个星期,他就有差不多二十万字的存稿了。之后,张怀明非常封建迷信的找神推算了一个日子,才去网站注册笔名、申请作者,然后发小说。   张怀明在兴头上,仗着自己有存稿也十分任性, 一章两千字,他一天连续发上十章才停手。这么才过去三天功夫,就有网站编辑来勾搭他了, 问他要不要签约。   为这件事, 张怀明在他们面前尾巴都快要翘到天上去了:“看见没?知道我厉害了吧?哎,你们要不要签名啊?等我以后成大神了,那都是要用抢的!”   李晴看不上他这幅牛逼哄哄的样子,一开始还忍耐, 后来忍无可忍, 一盆冷水朝张怀明泼了过去:“你现在的读者,能数得满一个手吗?还真是梦里什么都有。”   “莫欺少年穷懂不懂?!”张怀明被怼得很不高兴,又信誓旦旦说,“李晴你就等着吧!迟早有一天,你会因为你今天嘲讽我后悔!”   “哦——我等着呢——”李晴懒洋洋回了一句。   苏禧听他们拌嘴, 笑呵呵对张怀明说:“我倒是觉得你很有潜力,看好你啊!”   “别……顾北北你可别……”面对苏禧的鼓励,张怀明立刻拒绝,“你最好是不要看好我,不对,你最好是不要看我。要不然,我迟早皮都得被人扒了两层。”   苏禧维持脸上的笑意:“谁扒你皮?”   “有的人呗!”张怀明意味深长的说,又压低声音,“你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你说你天天逼着我们在这里学习有什么意思啊?什么底子都没有,就算努力到高考,又能考上什么学校?”张怀明斜眼睨着她,“关键是和你有什么关系?”   “当然和我有关系了!”苏禧理所当然的回,“不然怎么是同学呢?”她趁这个机会又说,“不止你们,我希望我们班上的,最好整个学校的人都好好学习。”   “张怀明……你要不要……”   她同样压低了声音,悄悄问,“跟我一起去干一票大的?”   “什么大的?”苏禧身后,突然出现邵烽的声音。   张怀明抬头看到邵烽黑着脸,二话不说站起身,自觉的离开座位直接走出教室。   邵烽把苏禧拎到操场上,今天阴天,外面不晒,他们站在树荫底下说话。其实,张怀明的疑问,邵烽不是没有,只是没有问,听到她说干一票大的才觉得不对。   “你让张怀明跟你一起干一票大的,什么意思?”   苏禧仰头看着邵烽,微微而笑:“不一定要是他,如果你愿意,那就最好了。”   之后,邵烽一直在听苏禧说话。   他表情有点严肃,皱着眉一言不发,看不出来心里是什么想法。   等到苏禧把话说完之后,邵烽和她确认一遍:“你一定要做这件事不可?”   苏禧认真点头:“对!”   “我帮你。”邵烽话不多说,答应她,却在下一秒开口,“问题是,我帮你做这些事情,对我又有什么好处?你先好好说说,我听听看。”   “怎么没有好处?”苏禧歪了下脑袋,笑嘻嘻看着邵烽。   邵烽拧眉看着她,还没明白什么意思,瞧见她往前一步,逼近到他的面前。   原本两个人已经站得很近了,这会儿的距离更过分亲密。邵烽眼睛望住她,正犹豫是否拉开距离时,面前的人一踮脚,说不出的动作迅速,脸就凑了过来。   柔软唇瓣的触感恍惚间落到他的唇上,甚至感觉得到那温软濡湿的舌尖轻轻扫过他的唇。一个吻一触即分,邵烽喉结上下滚动一下,在分开时抬手扣住她的肩。   苏禧后退两步,反而像是被逼到树边。她后背抵着树干,邵烽人在她面前,手摁住了她的肩膀,什么都没有,不过深深看她一眼,便俯下身,重新吻住她的唇。   一个暑假还没过完,八中出现了一个黑势力团体。这个团体,以邵烽和顾北北为主体中心,包括张怀明、刘江、谢一俊、李晴、唐薇薇等人在内……   最先受到这个团体毒害的,属于高二三班的学生。每一个人,全无例外的,都被这个黑势力团体威逼利诱,从此踏上学习、学习以及学习的学海无涯生活。   等到开学之后,这种荼毒从高二三班开始不断往外扩散蔓延,而这个团体也在不断的壮大。大家秉着独学习不如众学习的精神,把认识不认识的人全都拉进来。   每个人都发现周围的人变得不对劲,每个人都感觉到一层阴影笼罩头上。有人顺从、有人反抗、有人不屑一顾、有人乐此不疲……所有情绪,最终都被化解了。   人是群体动物,而这种群体性,也让绝大部分人有从众心理。当一部分人都做同一件事情,没有抱怨,慢慢受到感染的人也会不自觉的服从。   不是所有人都沉迷于学习这一件事,但是在这一个过程当中,大部分人有意识得去寻找自己的目标以及人生的方向,并愿意为此去付出精力与汗水。   张怀明签约网站,每天都努力写自己的小说,在写到六十万字的时候得到上架的机会。开始没什么收入,拿一个月六百块钱的全勤,高高兴兴请邵烽他们吃饭。   他发表到二百万字的时候,得到一个好推荐,收益暴涨,在三个月后,拿到一笔自己想也没有想过的稿费。那个时候,高考已经很近了,又一年六月。   这一年,除去帮顾北北背了很多锅外,邵烽觉得自己的生活没有什么不同。依然在学校里睡大觉,依然次次考试白卷……同样是这一年,他蹭了不少的饭。   六月六号的白天,大家还是来了学校做最后的考试准备。到下午五点多的时候,苏禧要回家里去,邵烽拿自行车把她一路载到单元楼下。   “我回了,你也回吧。”苏禧跳下自行车,冲邵烽摆一摆手。   邵烽没走,看起来像是有话要说,她耐心的等。   自打在操场上、树底下的那个吻之后,他们之间便等于确定某种关系。苏禧作为一个“过来人”,自然能明白小孩子这种近情情怯、小心翼翼的心理。   小时候的感情最纯粹,也最脆弱。纯粹是来自,喜欢一个人,单纯是因为这个人本身,而无关于任何物质与利益。脆弱则在于,一场毕业就无声无息走到尽头。   邵烽显然是明白这个道理的。   高考、大学,人生的岔路已经摆在他们的面前。   “喂——你想说什么?”苏禧见邵烽半晌不说,索性催一催他。   邵烽却冲她笑了一下问:“兔子,后天考完试,能不能上你家来再蹭一次饭?”   “好啊,后天考完试我等你。”苏禧爽快的应。   邵烽顿一顿,笑意收敛,又问她:“以后,我指放假,能不能上你家来蹭饭?”   “不可以。”苏禧认认真真拒绝,“我奶奶做饭很辛苦的。”见邵烽垂眼,微微皱了一下眉,她再次开口道,“但我觉得,以后……你可以不用上我家蹭饭。”   她和邵烽咬耳朵,悄悄的说:“如果能考在一个大学,我就和奶奶说,你是我男朋友,和她正正经经介绍你。”没等邵烽回神,苏禧已经跑进单元楼。   六月八号,高考结束。六月底,高考成绩出来,填报志愿。七月份,各所大学的录取通知书陆陆续续的发出,九月开学,苏禧和邵烽手牵手走进了同一所学校。   八中开始有传奇事迹流出来。一所在外人眼里的不良高中,一群被家长和老师放弃的学生,考出了两个一本重点大学的学生,十几个二本学生以及上百个三本。   最是被人津津乐道的,无外乎一个叫邵烽和一个叫顾北北。大家都清楚,这一对不知道怎么凑到一起的小情侣不但都考上了一本重点,甚至录取在同一所学校。   大学毕业的那天,邵烽和苏禧求婚,两个人就此订婚。大学毕业的第五年,邵烽的一家it公司做得如火如荼,在这一年,苏禧嫁给他。两年后,他们有了孩子。   和他们从八中一起毕业的同学,张怀明成了网文大神,唐薇薇进了演艺圈,李晴去当警察,赵茉莉成为了一名教师……他们在不同的行业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   顾奶奶的身体一直很好,老人家在九十八岁的这一年,在睡梦中悄然离开。她看到孙女平安快乐的长大,拥有幸福美满的家庭,心里没有牵挂,走得安心。   苏禧一如既往敬业,直到邵烽去世,才离开了这个世界,回到了初始空间。   迎接她的,也是和过去别无二致的系统提示——   【宿主】【苏禧】:任务积分+50!   【宿主】【苏禧】:奖励积分+60!   【宿主】【苏禧】:获得【顾奶奶的祝愿】x1!   系统:世界【八中·顾北北】结束,正在统计数据,计算收益,请稍候……   一分钟后,系统再次提示——   【宿主】【苏禧】:获得【评 论】x119!   【宿主】【苏禧】:获得【营养液】x1709!   系统:评论将以积分形式等比兑换为系统经验,营养液将以等比形式兑换为囧囧商城购物积分点,请宿主再接再厉!   之前囧囧商城的积分点累积到了12683点,加上新获得的,一共有14392点。武力超群的buff试用机会她已经用完了,一次妙手回春buff试用机会倒是还在。   清点完数据,苏禧的注意力落回到了那份顾奶奶的祝愿上面。事实上,她不曾想过,这个世界的任务,竟然来自于顾奶奶对于孙女顾北北的关心与担忧——不得不承认,苏禧动容了。 第121章 离离原上草(一)   苏禧在新的世界睁开眼。   一眼之下, 她已经知道自己这一次仍旧是在现代。   身上盖着柔软舒适的蚕丝被,身下是一张更加柔软舒适的双人大床。苏禧偏头,看见床头柜上摆着欧式台灯,一架相框里一张男女亲密相拥的照片。   头有点疼,嗓子也不是十分舒服,口干舌燥……她拥着被子坐起身,一阵一阵眩晕感袭来,不由皱着眉拿手撑住了额头,也明白这具身体应该是在生病的状态。   掀开被子下床去找了温度计出来,量过体温发现烧得不太严重, 苏禧又翻找出退烧药和水吞下,之后回床上躺着。趁困意没袭来,她点开系统资料。   她在这个世界的身份名字叫宋棠, 二十六岁, 结婚五年,没有孩子。宋棠的丈夫名叫沈瀚,比她要大上两岁,今年二十八了, 目前经营的一间公司效益还不错。   宋棠和沈瀚是在大学认识的, 他们是同一批新生,并且同专业同班级。大一开学后没多久,沈瀚主动追宋棠,跨年夜的那个晚上,他们两人在一起了。   在一起之后的四年, 宋棠和沈瀚的感情都挺不错。虽然偶尔有吵架的时候,但是很快和好,对感情没有影响。大四毕业,他们没有分手,反而沈瀚和她求婚了。   互相见过父母之后,两家长辈都没意见,宋棠和沈瀚直接登记结婚。那一年,宋棠二十一岁,沈瀚二十三岁。结婚之后,沈瀚开始创业,宋棠全心全意支持他。   这五年期间,因为赶上行业的飞速发展,沈瀚的这家公司效益越来越好,他们的生活水平也因此而直线上升。直到今天,在外人眼里他们仍是模范夫妻。   如果故事到此为止,那么会如童话里的结局一般,两个人感情和睦、生活和谐,将来有一个或是两个乖孩子,在一起幸福一辈子。可惜,这并非一个童话故事。   今年也是他们结婚的第五年,连七年之痒都没到,沈瀚出轨了。过去公司女职员不乏有投怀送抱的,沈瀚都把持住自己,没有做不该做的事情。   然而终有一天,在一次出差,应酬结束之后,他借醉酒跨过那一条高压线。和沈瀚发生过关系的人欺到宋棠这儿来,宋棠和沈瀚开始频繁的、不停的吵架。   尤如多米诺骨牌般,第一块骨牌被推倒,其后为由此而引发的一系列连锁效应。日复一日争吵的中,曾经的恋人关系降到了冰点,沈瀚越来越经常的彻夜不归。   念旧的宋棠哪怕心里充满绝望,仍旧无法下定决心离婚,而沈瀚却日日和新欢厮混在一起。苏禧来到这个世界的时间点,距离沈瀚上次回家是三天前。   系统给出的任务是——   送给目标人物沈瀚100点的绿帽值。   苏禧在看到这个世界的任务内容时,止不住笑出声。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确实不算很糟糕的法子。只不过……她向来不喜欢为了报复而报复这种事。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要好好的过,如果把时间浪费在讨厌的人身上,未免太过奢侈。万事当然是自己开心第一位。苏禧点开任务详细认真看了一下。   系统给出三个目标人物,苏禧可以通过和他们接触和来往以获得沈瀚的绿帽值。等到绿帽值达到了一百点的时候,这个世界的任务即视为成功。   确认过这个世界的情况和任务内容之后,之前吞下的退烧药开始发挥药效,困意持续袭来,苏禧把被子裹紧一些,安心睡觉去了。要身体健康,才好做任务啊。   这天晚上六点多,夜幕刚刚降临这座城市,沈瀚从公司下班回到家里。屋子里静悄悄一片,他在玄关换好家居拖鞋,搁下车钥匙,发现到处都没开灯。   打开主卧的房门才看到妻子这会躺在床上,他在门口看了看,终于抬脚走进去。沈瀚走到了床边,抬手摁亮床头一盏台灯,昏暗光线下床上的人显得格外恬静。   之前的次次见面就吵架,让沈瀚感觉到疲于应付,此时看到妻子于沉睡中安安静静的样子,令他禁不住叹了一口气。如果她不吵不闹,他们哪会这样?   即使那件事是他做错了,可他心里毕竟只有她一个人。沈瀚不明白,为什么宋棠要一直执着的和他吵架,非要他承认自己是移情别恋,真承认了……情况更糟。   沈瀚不太想离婚,他们大学认识到现在也有九年时间。这么多年的感情,他都做不到说散就散了,宋棠更要做不到。只要她不追究了,他还是愿意回来。   回想大一那年刚刚见到宋棠,那会觉得她文静又乖巧,一下子就喜欢上,下了个决心要追她试试。沉浸于小时候回忆的沈瀚,脸上散发着一种柔情蜜意的感觉。   苏禧睁眼醒来时,看到床边立在一个大男人,仿佛一脸智障看着她,心里说不出的“……”。只是她很快辨认出,眼前的这一位就是宋棠的丈夫了。   床上的人一双眼睛雾蒙蒙看向沈瀚,像有数秒的愣忡,而后不动声色移开了眼。沈瀚心微微一沉,以为她又要和自己吵架了,却听到她说:“你回来了啊……”   平静的语调,柔和的语气,听得沈瀚当下心中一喜,甚至慢一拍才注意到她声音发哑,嗓子像是不太舒服。他立刻摆出好丈夫的做派关心:“棠棠,生病了?”   宽厚温热的手掌贴上了苏禧的额头,掌心触及到一片滚烫,沈瀚立时又说:“烧得这么厉害,怎么也不给我打电话?来,你先起床,我送你去医院。”   苏禧自己也发现了,退烧药吃下去完全没用,身上反而变得更难受了,确实得去医院看看才行。然而这会儿,听到沈瀚的话,她只是轻轻别开眼:“我没事。”   “别闹啊,乖。”沈瀚哄小孩般的语气,“我抱你去洗漱好不好?”没有等苏禧说话,他已经掀开被子,一双手臂将她抱住,从床上给抱了起来。   发现苏禧身上穿着睡衣,沈瀚把她放在床上,从衣柜里帮她取出来一条连身裙,然后动手给她换好衣服。有人主动伺候,苏禧倒没有不乐意,面无表情在享受。   帮她换好衣服,沈瀚又横抱起她,走进浴室。从挤牙膏、递漱口水,到拧毛巾、擦脸,全部都是他在做。这些事,在过去他也不止做过一遍。   苏禧能感觉到,还愿意耐着性子做这些事的沈瀚对宋棠是有感情的。可是,这并不算得了什么。当他做出背叛举动的那一刻,他和宋棠就不可能回到从前。   伤好疤也还在,破镜哪怕能重圆,碎裂之时的痕迹却依然无法消除。因为不存在任何误会,也自然就不存在有朝一日真相大白,种种过往烟消云散。   沈瀚开车送苏禧去医院,她坐在副驾驶座上,脑袋发昏、眼前发晕,索性自顾自闭上眼睛休息。车子一路开到医院后,沈瀚先下车,之后绕到另一边来抱苏禧。   在医院其他人的侧目下,沈瀚把苏禧抱进了急诊室。他满脸着急与担忧的样子,任凭谁见看了,都会觉得这对情侣或夫妻感情好得让人羡慕。   他们到医院后,沈瀚的手机一遍一遍的在响。直到进急诊室,他才摸出手机来看一眼。正好同一个人的电话又打进来,瞥见苏禧看向他,他把电话直接挂断了。   手机被沈瀚调成振动模式,揣在西裤裤兜里,又嗡嗡的响过好一会。   他依旧不理会,只作不知。   苏禧哑着嗓子看着他问:“谁的电话呢?怎么不接?”   沈瀚摸一摸她的头,语气异常宠溺道:“没有谁,棠棠你不要多想。”   病房紧张,何况无须住院,后来,苏禧坐在医院长廊的椅子上输液。沈瀚知道她一天几乎什么都没有吃,跑前跑后去附近帮她买了热粥回来。   沈瀚刚拎着吃食回到苏禧身边时,听到身后有人喊他。苏禧和沈瀚一起看过去,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出现在他们的视线范围,沈瀚眉眼和他有几分相似。   苏禧稍微想了一下,把人对上号——   这是沈瀚的堂哥,沈度。不仅是沈瀚的堂哥,也是她这个世界的目标人物之一。   沈度今年三十二岁,未婚,没有固定的女伴。说得好听一点,风流浪子。说得不好听一点,花心且对感情不负责任一个人。每次女友提结婚,他必定退避三舍。   苏禧看着沈度朝他们走过来。   沈瀚问他:“哥,你怎么也在医院?身体不舒服?”   “不是,来探病。”沈度回一句,又看一眼苏禧,“弟妹生病了?”   沈瀚点点头,心疼的说:“烧到四十度也不给我打电话,还是我回家才发现的。”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这本是只打算写古代世界的,上个世界是因为梗比较想写,又不适合单开文,所以想着临到完结写个现代世界应该也没关系,食言而肥非常不好意思quq   因为昨天晚上想了想,还有想写的梗,所以就还是新开故事了。目前的计划是,一个是这个世界,送前夫一片青青草原,一个是下个世界,前男友们都跪地求饶,之后看灵感再决定是怎么样。这两个世界都会是现代世界,大家先了解一下~ 第122章 离离原上草(二)   从始至终, 苏禧什么话都没有说。   她作为一个病号,自觉在一旁扮演好柔弱的形象,暗地里却打量起沈度。   沈度的高子比沈瀚还要高上一点,小麦色的皮肤,五官有些剑眉星目的意味,是会受到女孩子喜欢和追捧的长相。只是他眉眼间,一种轻佻不羁,洒脱也放浪。   沈瀚是他的堂弟,关系算得上十分亲近,沈度在和他说话的时候, 十分好脾气的态度。他们闲聊过几句,沈度和她打过一声招呼,最后先走一步。   苏禧一边输液一边捧着沈瀚买回来的粥喝了一点, 胃里也舒服些。等输液结束, 她身体的温度降了下来,人也好受不少。沈瀚开车送她回去,整晚好好照顾她。   翌日,苏禧醒来的时候, 沈瀚已经出去上班去了。厨房的电饭煲里面, 有他出门前煮好的瘦肉粥。餐厅的桌子上,沈瀚留下字条,提醒她记得吃早饭。   完全二十四孝模范丈夫。   苏禧毕竟不是宋棠,沈瀚是假惺惺或怎样都和她无关,她心安理得吃他煮的粥。   之前的四年时间里, 宋棠一直在公司帮沈瀚的忙。今年因为他们决定要孩子了,宋棠没有再去公司,而是在家专心备胎,也是在做以后当一个家庭主妇的准备。   只是事与愿违,宋棠还未成功怀孕,先有了沈瀚出轨的事,要孩子的事等于暂时不了了之。在苏禧看来,这却相当于是及时止损,挺好的。   如果宋棠已经怀孕或是生下了孩子,可那个孩子却注定在将来不会拥有一个和谐幸福家庭,这对没有任何选择权的这个孩子来说,是一种不公平也是一场灾难。   苏禧吃过早饭,回到主卧。前一天生病没有来得及,这会儿走到镜子前面仔细端详宋棠这张脸,发现她不仅长相温婉秀气,而且身材窈窕,纤秾合度。   简而言之,身材好、气质佳,妥妥小美女。   苏禧打开宋棠的衣柜看一眼,发现柜子里面的衣服,但凡裙子的裙摆统统过膝。并且大部分是长裙,裙摆遮到脚踝,更没有一件露肩、吊带、露背之类的衣服。   当她看到这些衣服的时候,在她的脑海里主动浮现一段属于宋棠和沈瀚的回忆。沈瀚和宋棠说,不喜欢她的美被别人看到,希望她在外面可以穿得更保守一些。   宋棠那会儿是有多喜欢沈瀚这个人,才会无脑相信这种哄人的话。最讽刺的是,沈瀚那个出轨对象,平常最喜欢烈焰红唇、妖娆艳丽的打扮。   衣柜里的衣服适合不适合宋棠都有,但是看得人发闷。苏禧从衣柜里挑了相对的合眼的一条裙子换上,之后坐下来化了一个精致的妆,打扮得漂漂亮亮出门去。   苏禧先去了购物中心,没有手软刷沈瀚的卡买了不少的新衣服,又去珠宝柜台挑一圈首饰。中午她在一家高档餐厅吃过午饭,下午去一趟律所,等傍晚才回家。   她回到家里时,沈瀚已经下班了,正在厨房里面忙碌。听到开门的声音,沈瀚从厨房走了出来,见苏禧手里拎着大包小包的,大步上前把东西都接过来。   “棠棠,你去逛街怎么不说一声?电话没带?”   沈瀚一面把购物袋放好,一面问。   苏禧脱下高跟鞋,换上家居拖鞋往卫生间走,语气淡淡道:“没有怎么注意,可能是没电了吧。”沈瀚跟在她的身后,跟到卫生间门口时,那道门直接关上了。   站在卫生间门口愣了愣,听到里面传来水声,觉得自己多想了的沈瀚敲敲门,拔高一点音量说:“棠棠,饭马上就要做好了,有你爱吃的油焖大虾。”   沈瀚没有听到里面的人答应的声音,只好折回厨房去。苏禧出来之后,人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沈瀚忙前忙后把做好的饭菜端上桌,又把碗筷碟子一一摆好。   “棠棠,吃饭了。”把晚饭准备好的沈瀚凑到苏禧的面前,分外殷勤。   苏禧看他一眼,视线又落回电视上:“我不饿,你吃吧。”   沈瀚闻言怔住,以前宋棠是一定会等着他一起吃饭的。哪怕她没胃口,也会陪他坐在饭桌旁边,从来不会干脆拒绝。回过神,沈瀚又说:“不饿也好歹吃点。”   眼看苏禧一动不动,沈瀚索性动手来牵她的手、拉她的胳膊,就这么半牵半拉让她站起身,又把人推到餐厅,在饭桌旁坐下。他也坐到苏禧的对面去。   一顿晚饭,油焖大虾、西红柿炖牛腩、蒜蓉油麦菜,外加海带排骨汤,对于两个人来说算得上丰盛。苏禧扫了一眼,没动筷子,沈瀚已经开始动手帮她在剥虾。   “你昨天烧得那么厉害,今天应该在家好好休息的。”沈瀚用一种无奈又宠溺的口吻和他对面的人说着,“万一在外面不小心受凉,又反复怎么办?”   苏禧不咸不淡的说:“哦。”   沈瀚一噎,也感觉到她今天不对劲,勉强笑笑:“怎么了?怎么一脸不高兴?”   “有吗?”苏禧抬头看着沈瀚,冲他嫣然而笑,“可能逛街累了吧。”   “哎……我就说你今天该在家休息。”沈瀚将剥好的虾夹到她碗里,应了一句。   苏禧垂眼看着碗里的虾仁,拿筷子戳一戳,却没吃。关注着她一举一动、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对劲的沈瀚,努力忽视这种异样的感觉,不愿往不好的方向想。   “你这几天,把身体养好,等周六,我们一起回家一趟。”沈瀚转移话题,和苏禧说起别的,“爸妈说我们好一阵子都没有回家吃饭了。”   苏禧依旧爱搭不理的,说:“哦。”   不等沈瀚多说什么,她搁下筷子,直接站起身,“我真的不饿,你自己吃吧。”   眼看着她走进卧室,沈瀚也一下子没有了胃口。之前是天天和他吵架,现在这是……要和他冷战的意思?听到手机响,他看看屏幕,眸光微闪,摁下通话键。   五分钟之后,沈瀚匆匆忙忙出去了。   苏禧在房间里听到关门的声音,嘴边讽刺的笑,转个身,打个哈欠安心的睡觉。   沈瀚回到家已经逼近十二点了,他打开卧室的门才发现宋棠早就睡下了。他没有说一声就走,又这么晚才回来,她一个电话一条信息都没有……   以前的宋棠不是这样的,沈瀚心想,她以前最喜欢有事没事给他打电话发短信。哪怕他经常忘记回或者没有时间回,她也会乐此不疲做这件事。   如果他很晚都没有回家,她也会在家里等着他,哪怕再困都要等他回来睡。之前他们那样子吵架,她都没有和现在这样。沈瀚感觉自己被忽视,心里酸溜溜的。   抬手摁一摁眉心,沈瀚最后还是没有吵醒睡着的人。餐厅的饭桌上,他今天晚上准备的晚饭几乎没有动,却只能统统被扫进垃圾桶。   之后几天,苏禧和沈瀚谈不上态度不好,也谈不上态度好。她不和他摆脸色,同样没有和他吵架,到这个时候,沈瀚反而情愿她来和自己吵两句了。   周六早上,沈瀚睁眼醒来,发现身边平常比自己起得都更晚的人已经起床了。他在床上半坐起身,看到苏禧坐在梳妆台前面,手里正捏着一支口红在细细的涂。   “怎么起得这么早?”沈瀚微哑的嗓音问她。   苏禧异常平静说:“今天不是要去爸妈那儿吃饭吗?你起床吧,都九点多了。”   沈瀚一愣,而后掀开被子,欢欢喜喜的起了。   这些天她那种态度,那天和她说她也没答应,沈瀚原本以为她是不乐意去的。   十点附近,沈瀚和苏禧出门了。他们先去一趟超市,买一点菜肉水果和营养品之类的东西,之后才过去了沈瀚父母住的地方。   他们一对小夫妻为图方便,住在市中心地段,而沈瀚的父母则住在位于城南别墅区的一栋复式别墅。周末难免堵车,他们到的时候,已经中午差不多十一点半。   车子快到小区门口的时候,苏禧朝车窗外面看一眼,对沈瀚说:“停一下车。”沈瀚没明白怎么回事,却仍依着她的话靠边停下了,然后看着她打开车门下去。   苏禧朝着小区门口一位拿着公文包、戴眼镜的男士走过去,和对方握手问好。沈瀚在车里看着这一幕,立刻打开驾驶座的门,也从车上走下来。   “他是谁?”沈瀚走到苏禧的面前,皱着眉沉声问。   苏禧笑一笑:“这是李律师。”   李律师冲沈瀚伸出手:“沈先生,您好,我是宋小姐请的律师,弊姓李。”   沈瀚一个人还有半个是懵的:“请律师来这里做什么?”   苏禧扭头看向了沈瀚,诚恳的说:“你父母做个见证,谈一谈我们离婚的事。”   离婚?!沈瀚一瞬震惊看着苏禧。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123章 离离原上草(三)   苏禧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自然事事平静。见沈瀚满脸震惊,她只是说:“我们在一起,今年是第九年了……我没什么要求,就是希望我们能好聚好散。”   沈瀚两步抢在苏禧前面,紧拧着眉:“棠棠,我不答应!我绝对不会答应和你离婚的!”他扭头又尽量克制的对李律师说,“这是我们的家事,麻烦你离开。”   十分专业的李律师没有理沈瀚的话,只是看着自己的客户。苏禧抬眼看看沈瀚,冲他笑了一下:“你不答应, 就不可能离婚成功吗?沈瀚,是你先做错了事。”   “我知道。”沈瀚痛苦的说,“但我希望你给我一个补偿的机会, 而不是这样……直接给我判死刑。你也知道, 这么多年的感情,怎么说放下就放下?”   “你现在是想和我重新好好谈一谈了吗?”苏禧问。   沈瀚瞥一眼李律师:“谈!”   苏禧又笑,转头和李律师说:“抱歉,今天麻烦你走这一趟。”   李律师点一点头:“没关系, 有需要再联系我。”   眼看着李律师离开, 沈瀚暗暗松一口气,拉着苏禧坐进车子里面,一个人在驾驶座上,一个人坐在副驾驶座。沈瀚转过脸看她:“棠棠,你为什么不肯原谅我?”   “你的意思是, 你也觉得你做错了?”苏禧垂着眼,辨不清表情。   沈瀚说:“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   “可是,我过不去我自己那一关。”苏禧静静的说,“就算你再怎么道歉认错,我也过不去那一道坎,你明白吗?”停顿几息,她开口,欲言又止,“除非……”   沈瀚追问:“除非什么?”   苏禧侧眸看他,而后收回视线来:“除非,我做同样的事情,你也会原谅我。”   沈瀚呆住——   同样的事,是什么事?   “如果你觉得,这种情况放在我身上,你没有办法接受,那为什么事情发生在你身上我就必须得原谅?”苏禧继续刺激他,“那倒不如离婚,我祝你们幸福。”   “不!不可以!”沈瀚立刻否决,“除了离婚,一切好商量。”一时间,他握住苏禧的手,情真意切般说,“棠棠,不要这样子,不要这样伤害你自己。”   “那你能答应我说的事吗?”苏禧低垂着眼问,“答应,还是不答应?”   沈瀚满脸为难,十分迟疑。   苏禧深吸一气,想要推门下车,被沈瀚拉住。她回头,见沈瀚闭一闭眼:“棠棠,如果你一定要这么做,我……”他违心的说,“我会原谅你的。”   在沈瀚父母家里吃过晚饭,沈瀚开车载苏禧回去。回到市中心,离到家还有几分钟路程的时候,他听到身旁的人说:“靠边停一下,我想在这里下车。”   沈瀚没有停下,只是疑惑:“怎么了?下车做什么?马上就能到家了。”   “我今天晚上不回去了。”苏禧回答,“回家我还得再出来,这里下车就行。”   “你……”沈瀚一张口,想起白天她说过的话,感觉一阵一阵的头疼。偏偏他自己那样说过了,而她也不见得是去做什么……沈瀚最后靠边停车,放苏禧下去。   “早点休息,不用等我。”   苏禧冲车里的沈瀚笑一笑,帮他关上车门。   沈瀚坐在车里,看着自己妻子的背影,心里很不是滋味。同样是在这个时候,他后知后觉发现,她今天打扮得漂亮又性感,雪纺衫、包臀裙,细高跟……   眼看着她消失在道路尽头,沈瀚一阵眼热,索性把车丢到一边,下车去追人。只是没有能追上,好像一下人就不知道所踪,他最后悻悻回到车子里。   苏禧没有管沈瀚如何。   她之所以半道上下车,纯粹是因为通过系统发现了自己的目标人物在附近酒吧。   不是沈度,而是另外一位。   沈瀚公司一名正在办离职手续的职员,大学毕业不过一年,异常年轻的叶平宇。   借着系统,苏禧不难知道,此刻叶平宇之所以在酒吧买醉,是因为发现自己的女朋友劈腿,对他不过玩玩而已。为情所伤,于是借酒浇愁。   苏禧走进酒吧,目的非常明确的走向吧台。   叶平宇身边的位置是空的,她在他旁边坐下来,也点了一杯酒。   此时此刻,心情极度郁闷和沮丧的叶平宇,并没有怎么注意身边的人。只是余光一晃,知道那是一位女性。他仍旧闷头在喝自己的酒,一杯接一杯不停的买醉。   苏禧同样喝酒,却一边喝酒一边打量身边的人。和沈度不一样,叶平宇的长相很俊秀,气质很斯文——尽管因为他现在的状态削弱了这种感觉。   直到后来,感觉他明显已经醉了,在他又一次将一杯酒灌完时,苏禧将自己多点的一杯酒推到他面前。叶平宇朝她看过来,她矜持一笑:“请你。”   此时的叶平宇,眼前朦朦胧胧的,瞧不大清楚她的样子,只听着声音,感觉异常甜美。他没有去碰那杯酒,又听到她发问:“什么事情,伤心成这个样子?”   叶平宇没有说话。   身旁的人说:“再怎么样,也不会比我更惨吧,喜欢九年的人和别的女人好了。”   “我以为,她一样喜欢我,才知道,我只是她备胎之一。”好半天,叶平宇哑着嗓子开口,自嘲一笑,“是我对自己太自信了。”   “我也是对自己太过自信,才以为他心里只有我,绝不会有其他人。”苏禧把那杯酒往他面前杯,又端起自己的酒杯碰一下,“为我们的自信……来干一杯?”   叶平宇低眉一笑,最后仍端起那杯酒,和苏禧碰杯,然后一饮而尽。两个人慢慢谈了起来,有一搭没一搭在说话,说的却都是自己的事情,仿佛不过寻机倾吐。   两个人一直喝到后半夜,叶平宇终于败下阵。   依旧清醒的苏禧扭头看一看几乎醉趴了的人,嘴边露出来一个微笑。   翌日,叶平宇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酒店大床上,赤|裸着身子。房间里面只有他一个人在,他在一阵头疼中模糊回忆起昨天晚上的事。   瞥见床头柜上搁着一沓粉色钞票,叶平宇转头看一看,确认自己没有看错,忍不住嘴角微微抽搐。手臂打横搁在额头上,他叹一口气,又忍不住被自己气笑了。   虽然已经和公司递了辞呈,但仍在进行工作交接,周一这天,叶平宇仍旧去公司上班。到中午休息的时间,他和过去一样,到附近的饭馆餐厅去解决午饭。   走进常去的那间餐厅,叶平宇几乎一抬眼,就注意到显眼位置上的那个人。哪怕当时喝醉了,他也还记得这张脸,到现在见到了,一下子认了出来。   叶平宇今天没和同事一起,因此看见苏禧的一瞬,他没有怎么经过大脑思考便已拔腿朝她走过去。在苏禧的桌前略站了站,他拉开她对面的椅子直接坐了下来。   对面有人坐下来,苏禧微微抬头,看到对面的人,脸上是稍显疑惑的表情。叶平宇手指轻轻敲敲桌子,好气又好笑说:“前天晚上在酒吧才见过,不认识了?”   苏禧恍然的样子,冲叶平宇笑了一下:“不好意思,请问有事吗?”   叶平宇眯眼打量了她两眼:“能有什么事?”   “只是想问一问,那一千块钱是什么意思?”听似平静的语气,透着恼火之意。   苏禧诚恳的回答:“感谢你,陪我一晚,让我心情变好了不少。”   叶平宇摸出钱夹,把钱拿了出来搁到桌子上,放在苏禧的面前。   他说:“你情我愿的事,何必这样子。”   苏禧没有去碰那一沓钱,却看一看时间,站起身:“抱歉,我要走了。”   她离开座位,却没能从叶平宇身边走过去。   在苏禧站起身的这一刻,坐在她对面的叶平宇同样站起身来。他一把拽住苏禧的胳膊,把钱塞到她手里,压低声音:“麻烦你,不要把我当成那种人,好吗?”   “那种人,是哪种人?”苏禧仿佛不明白,试图挣脱他的手,却没有得逞,唯有无奈的说,“如果早知道会在这里遇到你,我也不会过来的,抱歉。”   叶平宇低头看着她,细细的眉眼,水润润又无辜的眸子。   他忽然脑抽般,口中蹦出来一句:“你要不要试着和我交往一下?”   沈瀚走进餐厅,看到自己的妻子正被一个年轻男人纠缠,沉着脸快步走了过去。走到近前,听到这样一句话,整个人都愣了愣。   在下一刻,沈瀚又听到这个人说:“那天晚上,我们不是也挺合得来吗?”   他脑袋嗡的一声,脸都要气绿了。   同一时间,苏禧听到一声系统提示——   【任务目标】【沈瀚】:绿帽值+10! 第124章 离离原上草(四)   沈瀚乌云密布的一张脸, 拔腿大步走到苏禧和叶平宇面前。他们两个人当下转过脸看着他,苏禧表情仍平静如常,叶平宇却有一点儿惊讶。   几息之后,叶平宇奇怪:“沈总?”   沈瀚斜睨他一眼,又听到他解释:“我是信息技术部的叶平宇。”   公司员工?沈瀚脸色顿时更加阴沉了几分。   他视线扫过叶平宇拽住苏禧手臂的那只手,沉声道:“放开她!”   叶平宇看看沈瀚,又看看苏禧,没明白这算是几个意思。   苏禧却望向沈瀚,笑着开口说:“他没有欺负我,你别这样子。”   沈瀚对上她的一双眼睛, 看清楚她的暗示与提醒,心里一下子酸溜溜的。他面色不愉别开脸,听到苏禧冲着叶平宇说:“这是我的大学同学, 可以放手了吗?”   叶平宇不得不松开了手, 悄悄看一眼沈瀚,又低声询问:“那你能不能给我一个手机号码?”苏禧和他要过来了手机,输一个号码进去。   看着手机里的号码,等到叶平宇走出餐厅, 他后知后觉自己明明是来吃饭的。这个时候……只好换一个地方。当下又想着, 她和沈瀚竟然是大学同学。   在公司上了一阵子的班,沈瀚的年龄叶平宇大概也知道。按照那个年龄,再去推测她的年龄,他心底多少诧异——完全看不出来,她其实是比他大几岁的人。   叶平宇走后, 沈瀚和苏禧也没有在这间餐厅多待。他们换了一个地方,重新好好坐下来说话。从头到尾,沈瀚整个人都是暴躁的,情绪十分不好。   “你和我公司的人这个样子,让我以后怎么办?”沈瀚烦躁的问。   苏禧脸上笑又不笑的看着他:“那你和你公司的人那个样子,我又该怎么办?”   “你以为我刚刚不说我和你的夫妻身份,是在为你考虑?”苏禧轻笑一声,“你做的那些事,你公司的员工真会没有一点风声?我不说,是因为觉得太丢人。”   沈瀚发现自己根本说不过她,只好闭嘴。   苏禧一面闲闲翻起菜单,一面说:“不过有一点希望你清楚,我和他没什么。”   “所以,我的机会,还在的。”   沈瀚头顶快要冒烟,感觉自己像个傻子:“话我听见了,你还说什么都没有?”   “夫妻之间,如果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是不是不如离婚?”苏禧抬眼,笑看一眼沈瀚说,“我没有撒谎,信不信是你的事,不过,以前我就是太过信你。”   “那你还给他手机号?”沈瀚逼近崩溃。   “喂——”苏禧无奈的看着他,“我给的——是你的号码——”   沈瀚一怔,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苏禧继续低头看菜单,淡定重复了一遍:“我给他的是你的号码,不是我的。”   仿佛应景般的,沈瀚的手机铃声响起来。他瞥一眼手机屏幕,上面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将信将疑,他拿起手机摁下通话键,听到电话那头的声音瞬间挂断。   不到半个小时之前才听过的声音,沈瀚自然一下子认出来了,的确是刚刚在餐厅的那个人。他相信了苏禧没有给这个人手机号,下意识的也怀疑起叶平宇的话。   被挂断的电话很快又重新打过来,这一次,沈瀚不但接通了,而且对着电话另一头的人沉声道:“你打错了。”挂断电话,他直接把号码拖进黑名单。   苏禧专心致志看自己的菜单,根本没管沈瀚那边怎样。   见她这个态度,沈瀚心里舒服一点,语气也变得温和:“想吃什么?”   “吃你喜欢吃的吧。”苏禧嘴边淡淡的笑,“我们好像很久没一起吃午饭了。”   沈瀚默了默,握住她的手说:“以后我会尽量多陪你。”   大约受到刺激,之后差不多一星期,沈瀚每天准时准点下班回家,亲自去超市买肉菜蔬果回来,做他们的一顿晚饭。苏禧看起来老老实实本本分分,没有折腾。   一个周五,有人约苏禧和沈瀚吃饭。   约他们的人是他们的大学同班同学,名字叫秦开。   比沈瀚小一岁的秦开是本市人,却从他们大学认识他起,一直都单身没有谈过女朋友。小时候似乎有过喜欢的女孩子,可不了了之,也很少听他提及感情的事。   宋棠、沈瀚和秦开都是大学才认识的,彼此关系还可以,秦开基本上算亲眼见证他们从大学走进婚姻。工作以后,联系虽然不频繁,但偶尔约出来一起吃个饭。   因为秦开是系统给出的目标人物之一,所以苏禧对他的基本信息有所了解。其实从一开始,她就已经发现了,系统给出的这三个目标人物,非常微妙。   沈度是沈瀚的堂哥,秦开是沈瀚的朋友,叶平宇是沈瀚公司员工……不论她和哪一位发展一点什么,在沈瀚身上,都不例外是双重背叛的效果。   见面的时间定在晚上的七点,公司临时有事要加班,沈瀚得晚一点到,苏禧是自己提前打车过去的。她人到饭店的时候,秦开人已经在这里了,比她还早一点。   “到得这么早?”苏禧在秦开对面入座,笑一笑问。系统姑且算良心,哪怕单身多年的秦开,依然拥有长相英俊、身高腿长、事业有成等属性。   秦开看到苏禧,脸上也浮现淡淡的笑容:“下班过来,运气好没怎么堵车。”顿一顿,他又问,“沈瀚呢?你们怎么没有一起?”   “公司有点事,他临时得加个班。”苏禧把自己的手包放好,解释了一句。   秦开绅士动手帮她倒了一杯茶:“他自己打理公司确实会忙。”   茶杯搁到苏禧面前,她道一声谢,转而问起秦开最近在忙一些什么,寒暄两句,免去两个人万一无话可说的尴尬。一时间,他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聊。   片刻之后,苏禧喝一口茶,将茶杯搁下了,抬眼认认真真看着秦开。秦开被她突然严肃的眼神弄得愣一愣,又忍不住笑问:“怎么了?你这是什么眼神?”   “问你一件事。”苏禧说,“你会不会如实回答?”   秦开脸上莫名:“什么事?”   苏禧说:“是和沈瀚有关。”   “如果我知道,我肯定不会撒谎。”秦开心里转过念头,却仍信誓旦旦的回答。   “好。”苏禧应了,“我问问你,他在外面,是不是有什么猫腻?”   秦开一怔,辨认一会她话的真假才说:“怎么这么问?”   “你们关系好,他的事情,估计你多少知道。”苏禧微微低下头,“你和我们大学就认识,也算看着我和他一路走到现在的,如果有这种事,希望你别瞒我。”   “没有的事吧……”秦开语气还算平静,“我和他最近也没见面。你们这么多年都过来了,咱们大学班上,也就你们这一对走到现在的……最近吵架了?”   苏禧手扶着茶杯,垂下眼:“没有,我就问问。”   秦开也不好多说,正好他的手机铃声响了,他起身走开去接电话。   等到八点,公司的事还没有处理完,沈瀚打电话来致歉,让秦开先吃,不要等。听说宋棠在那里,他忙得不可开交,只说晚点他们吃完,自己去接人。   于是,这一顿饭是秦开和苏禧两个人吃的。   原本倒是没什么,可有苏禧之前说过的话,气氛免不了的有一点尴尬。   “介不介意我喝一点酒?”服务员将食物端上桌时,苏禧问秦开一句。   以秦开的立场不好多拦,因此顺了她的意。   过去不论是大学里面的聚餐,或者是私底下他们几个人吃饭,宋棠基本上都不会碰酒。她到底什么酒量,秦开不怎么清楚,见她一杯接一杯,免不了轻轻皱眉。   听她说话,感觉人还算清醒,秦开劝过两句劝不住,想着一会沈瀚会过来接人,终究由着苏禧去了。但到九点半沈瀚都没出现,醉酒的人却摇摇晃晃起身要走。   先前不确定苏禧是否喝多的秦开,在看到她站都站不稳时,才意识到她喝大了。她这么醉醺醺往外跑肯定是不成,秦开一面结账一面想办法把人留住。   担心苏禧会要跌跤,不得不手掌托着她的手臂,借她一点力气好站稳。后来从饭馆出来,秦开给沈瀚打电话,问他在哪里。电话却打不通,连拨几遍没有人接。   秦开是自己开车过来的,见她一个女孩子,喝成这样,沈瀚电话打不通,也不好把人送上出租车就不管。他没什么好法子,把人扶着往车库去,想着送她回家。   虽然人已醉得不成样子,但好在一路上没有怎么闹腾,因此到车库的一路都算得上顺利。找到自己的车,秦开想打开后座的车门,把人扶上车。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打开车门,一个疏忽的瞬间,身前的人跄踉中朝他的方向跌过来。好巧不巧的,她整个人扑在他身前。天气热穿得少,秦开一下耳朵红了。   他不敢碰苏禧,一双手举起来,一副投降的姿势,试图喊她站好,却没有用处。秦开真的十分无奈,唯有动手扶住她的肩膀,试图把人从自己的身前剥开。   就在秦开碰到苏禧肩膀的瞬间,停好车从车上下来的沈瀚,远远看到了这一幕。   这是太过亲密暧昧的一幕,比之前见过的还更加……   一声系统提示响在苏禧的脑中——   【任务目标】【沈瀚】:绿帽值+15!   作者有话要说:  我来更新了!   看到评论有嗷嗷待哺滴小天使233333333   这一章也送40个小红包!么么哒! 第125章 离离原上草(五)   秦开没有注意到沈瀚, 他这会儿注意力都在眼前的人身上。手掌掌住苏禧的肩,他没有犹豫把人从自己面前拉开,之后收回一只手虚虚扶着她站稳。   苏禧醉眼蒙眬般看他,声音虚浮说:“抱……抱歉……”   秦开当她喝醉,不好多计较,一时道:“你上车坐一会,我给沈瀚打个电话。”   “别……”仿佛一个下意识的举动,秦开的手就被面前的人胡乱抓住了。微凉的指尖贴在他的皮肤上,秦开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低头看她仰着殷殷的一张脸。   眼前的人低声说一句:“我不想见他……”   隐约的, 能听出她语气里面含糊带着一点哀哀切切的意味。   秦开没有喝酒,异常的清醒,因此明白他们现在这个样子非常不好。哪怕她其实喝多了, 也不好这样。于是, 他抽回自己的手臂,也松开手,整个人后退两步。   “你们要是有什么事,好好谈一谈。”   秦开一边说一边摸出了手机, 一个电话拨了出去。   苏禧人靠着车门站着, 一瞬不瞬看着秦开,心情倒还不错。   因为她的脑海里,系统提示正在乱跳——   【任务目标】【沈瀚】:绿帽值+2!   【任务目标】【沈瀚】:绿帽值+1!   【任务目标】【沈瀚】:绿帽值+2!   不过一顿饭就吃出二十点任务进度的效果,可见比起毕竟不太熟悉的叶平宇,面前的沈瀚和宋棠共同朋友秦开, 带给他的刺激要更大一些。   那么,如果是沈度呢?   苏禧恶趣味的有点好奇起来了。   沈瀚看着这一幕幕的,心情异常复杂。对于秦开,这么多年的朋友,这么点信任度不至于没有。可想起宋棠说过的话,看到他们这个样子,心里还是酸溜溜的。   他觉得自己当时可能是真傻了,才会说哪怕她和别人……他也会原谅她……前一阵子是那个公司员工,今天是他们的朋友……他现在看谁都觉得不对劲!   秦开的电话打了过来,沈瀚等一会才接了。   片刻之后,他从秦开手里把满身酒气的苏禧接过来,一双有力的手臂稳稳扶住。   “你们发生什么事了?她喝成这个样子……”秦开出于对朋友之间的关心,稍微询问一句。见沈瀚摇头,他不追问,伸手拍拍沈瀚的肩,“有事你们好好说。”   两相道别,秦开先一步驱车离开。   沈瀚扶着苏禧上车,本想让她坐副驾驶,发现醉得太厉害,只好扶到了后座。   “棠棠,你忍一忍,马上回家了。”   沈瀚听到她说难受,手掌摸一摸她的脸,柔声安慰。   下一刻,沈瀚的手被人握住,柔柔软软的掌心贴在他的手背,而他的掌心贴着她同样软乎乎的脸蛋。似乎意识不甚清醒的人,小猫咪一样的,轻昵蹭蹭他手掌。   这种全心全意依赖让沈瀚心里一荡,还未来得及做什么,先被人手臂挽住脖子,他不得不弯下腰去,人跟着凑上前。她的唇贴上来,沈瀚嘴边一下子有了笑意。   伸手搂住妻子的腰,又感觉她小巧的舌尖轻轻扫过他的唇角。这种好似带着无限爱意的亲密,让沈瀚异常满足。但不到一分钟的时间,他嘴边的笑凝滞在脸上。   “我以后不喜欢他……我要喜欢你……”   一句话闯进了耳朵,沈瀚如遭雷劈,身子僵硬在那里。   缩在他回来的人似有所觉,努力睁大眼睛,看一看他,而后迅速拉开距离,同时也收回手臂。她努力端正坐在后排座位上,声音冷漠:“你来了。”   沈瀚脑子里面乱七八糟的想法涌出来——   她说的人是谁?那个员工?秦开?还是他不知道的时候还有别人?刚刚她那个样子,是因为把他当成了别人?她和那个人到什么程度了?亲了抱了还是……   一想到这些,沈瀚整个人几乎气炸。恨不得立刻抓着眼前的人质问,一刹想起秦开说让他们好好谈一谈,他心神稍定,摁一摁眉心,一言不发却重重关上车门。   回去的路上,沈瀚把一辆小轿车开得横冲直撞。苏禧稳稳坐在后座,从头到尾默不作声,只管闭目养神。到了地方,她推开来扶她的沈瀚,冲到路边狂吐一场。   沈瀚本来人是在气头上,但看到她这个样子,想到自己明知道她喝多了不舒服还不好好开车,又多少觉得后悔和心疼。沈瀚从车里拿了纸巾和矿泉水才走过去。   “还好吗?”沈瀚拍一拍苏禧的背,皱着眉问。   苏禧扭了一下身子,似乎想避开他。   沈瀚拧开矿泉水递过去:“漱漱口。”   苏禧看一眼,把水瓶接过来,之后沈瀚又递过来纸巾让她擦嘴,苏禧都接受了。   只是两个人什么交流都没有。   苏禧不和沈瀚说话,自顾自往前走,回到他们住的那一套公寓。   进门之后,见苏禧踢了鞋赤脚走在地板上,到客厅沙发上坐着,跟在她身后的沈瀚提着一双拖鞋放到她面前:“地上太凉,你注意一点身体。”   见她不肯出声,沈瀚叹一口气又说:“我去帮你放水,你泡个澡再休息。”   苏禧歪歪斜斜倒在沙发上……在看任务进度。   一顿饭吃完任务进度涨到了三十点,秦开走了之后,在车库里面,因为她的一句暴击,沈瀚的绿帽值又成功涨起来了十个点。三十一下变成四十,快接近半数。   但是这个样子,估计持续不了太久。   之前沈瀚说不肯离婚,各种事情一旦堆起来,真的还会不肯离吗?   正当苏禧想着,她放在包里的手机响了一声。歪在沙发上,把手机掏出来,点开消息一看,里面是一张沈瀚和一个女人的亲密照片。   在她来到这个世界前,宋棠好像就是因为被这个女人挑衅,才反反复复的和沈瀚发生争吵。苏禧看着这张照片,嘴角无声弯了弯——她可不像宋棠那样好欺负。   宋棠无非是太过老实,觉得沈瀚出轨,责任多在他的身上,面对挑衅,也没有去找过这个女人。可这个女人要夹着尾巴做人,谁会在意?   非蹬鼻子上脸,就不怪别人连着她一起打了。   苏禧的观点向来是,贱人不分性别。碰到贱人,就该打得他屁都放不出来一个!   视线从手机上移开,看到从浴室里走了出来、招惹来贱人的沈瀚,苏禧把照片保存好以后,沉默把手机收起来。沈瀚走到沙发旁,拉一拉苏禧的胳膊。   他尽量语气温和说:“棠棠,水放好了,衣服也帮你拿好了,你去泡个澡吧。”   苏禧脸色不是很好,低低咳嗽两声:“累,不想动。”   沈瀚心里歉疚长了两分,揉一揉她的头发:“抱歉,是我刚刚没有好好开车。”话音落下,他将苏禧整个人打横抱起。苏禧依偎在他胸前,没有说话。   酒喝多了人容易乏,苏禧虽然其实没有醉,但是她作息好,到点就困。是以舒舒服服泡过澡,洗去满身酒气,躺到床上没多会,她就睡了。   沈瀚本来还想和她谈谈,洗过澡回来发现她闭着眼,喊过两声没有回应,不得不作罢。他躺到床上,伸手把人抱在了怀里,暗暗叹一口气,才跟着休息。   一夜好眠,苏禧醒来时,发现自己枕着沈瀚的手臂,人缩在他的臂弯里。她动了一下,感觉……脖子有点酸。在同一时间,她发现沈瀚那处正顶盯着她。   一个生理功能没有问题的正常男性,晨起的时候,会有的正常生理反应。   宋棠和沈瀚,倒是的确很久没有那方面的生活了。   “醒了?头疼不疼?”   沈瀚低下头,维持抱着苏禧的一个姿势,声音微哑发问。   “不疼。”   苏禧摇摇头,想推开沈瀚起床,身边的人却收紧了手臂,把她牢牢的抱在怀里。   “棠棠,我们以后好好过日子,好不好?”沈瀚下巴轻轻搭在她的发顶,带着一点讨好的意味说,“我还是想和你好好过,不想和你分开……”   到这个时候,苏禧才抬眼去看沈瀚。   她静静看他半晌,眼睫轻颤问:“怎么样算好好过日子?”   “我以前那么喜欢你,对你那么好,又有什么用?”苏禧深吸一口气,“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可是想不明白,以前我们的感情干干净净,你为什么不稀罕?”   “棠棠,对不起。”沈瀚低声道歉,在她额头印下一个吻。   苏禧身体颤抖了一下,声音更低了:“你和别人在一起的时候,也是这样吗?”   沈瀚整个人僵住,呼吸凝滞一瞬,嗓子也哽住,为她这声质问。   趁此一刻,苏禧离开他怀里,直接坐到了床边。   她偏头余光瞥向沈瀚,站起身不轻不重道:“每次想到这个,我都觉得——脏。”   心脏犹似被利箭穿透一般的在疼,沈瀚眼睁睁看着她走出房间。 第126章 离离原上草(六)   妻子对他不冷不热, 沈瀚发现竟然开始怀念宋棠和他吵架的时候了。那个时候哪怕是吵架,至少有和他沟通的意愿,现在却好像一下淡了,变得什么都不在乎。   今时今日,面对他们这样一个情况,沈瀚感觉到束手无策。他努力的放低姿态。希望可以借此讨回宋棠欢心,用处却不大。尤其那天清晨,她和自己说……   “我都觉得——脏——”   她连这样一个词都用到他的身上了,他还能有什么办法?   沈瀚坐在办公室里,看到办公桌上积压的文件, 只感觉一阵一阵的头疼和烦躁。在这个时候,办公室的门被人从外面敲响,门外助理的声音响了起来。   “沈总, 有一位姓宋的小姐, 说想要见你。”   闻言,沈瀚霍然起身,离开办公桌,大步走到门口。   他猛然打开办公室的门, 把外面的人吓了一跳:“人呢?人在哪里?”   助理回过神, 恭敬回答:“现在应该还在前台。”   姓宋的小姐,自是宋棠无误。   沈瀚根本没有任何怀疑,听到助理的话,他直接走出办公室,人就往前台去了。   宋棠在这间公司待过挺久的, 公司的老人其实个个都认识她。可在她离开公司,回家准备当一个全职太太的时候,人员多少变动,尤其前台,早已经不认得她。   是因为这样,苏禧才会在前台被拦下来,说没有预约不能放她上去。苏禧倒是没有所谓的狗眼看人低的想法,毕竟——她确实是没有预约啊。   苏禧在前台等了一会儿,听到前台员工忽然的一声:“沈总。”方才循声望去,沈瀚已经走到她的面前。他轻抿一抿唇:“棠棠,你来找我的吗?”   “算是吧。”苏禧淡淡应声,又问,“好不好过去你办公室一趟?”   沈瀚点点头,想也不想,牵住苏禧的手。   前台员工眼睛发直当下看到这一幕,等到人走远才反应过来,个个一脸八卦开始互相小声谈论起来。至少他们还是知道,沈瀚这位老板是结婚了的。   苏禧被沈瀚一路牵进办公室,收获无数人的目光。期间碰到老员工、认识的人,两相笑着打个招呼,不认识宋棠的员工满眼好奇,苏禧的面子上自然十分好看。   在进到办公室之前,苏禧对沈瀚的助理说:“麻烦把人事部的张雪锦喊过来。”   助理没有应,一时看向沈瀚,后者沉着脸,终究同意了。   张雪锦,是沈瀚那一位出轨对象。   从自己妻子口中听到了这个名字,沈瀚明白过来,她来公司,恐怕是为这一茬。   苏禧和沈瀚进去办公室,里面只有他们两个人在,办公室隔音效果也不必多说。暂且不清楚她目的的沈瀚由不得问一句:“你找她……做什么?”   “她想欺负我。”苏禧目光平静,语气更加镇定。   沈瀚觉得,这句话其实是在说他。   苏禧没有理会沈瀚的想法,从手包里掏出一沓照片,轻轻搁到他办公桌上。她手指点一点这些照片,脸上一个嘲讽的笑:“这些,是她发给我的。”   “拉黑一个号码就换一个号码,一定要发给我看才满意。”苏禧定定望住沈瀚,“你说她是不是想欺负我?想欺负我,以前那么喜欢你。”   沈瀚视线扫过桌面上那些照片,根本没好意思仔细去看。他对苏禧的话,也没有任何怀疑,只不过一下子明白,为什么她会知道……毕竟,她过去那么信任他。   两个人的对话说到此处时,助理在办公室门外知会一声,说张雪锦来了。沈瀚出声让人进来,苏禧没动那沓照片、拉着沈瀚在沙发上坐下。   张雪锦走进办公室,看到的就是苏禧和沈瀚并肩坐在沙发上的画面。尤其是苏禧脸上一种即将对她进行审判的表情,她心思转动,人慢慢走了进去。   苏禧视线扫过穿一身黑色职业套装的张雪锦,胸前是波涛汹涌,包臀裙裹住挺翘的臀部,个子高腿也长些,身材确实还不错。可惜,长一张她看了就讨厌的脸。   张雪锦和她的任务关系不是那么大。   苏禧今天出现在这个地方,纯粹因为讨厌这个人的行径,不想让她过得太舒坦。   “沈总,您找我?”张雪锦冲沈瀚微微而笑,哪怕他此刻脸色不好。   苏禧往沙发上靠过去,异常闲适的姿态,笑一笑:“明天开始,你不用来上班。”   她用的是通知的语气,不是商量也不是威胁,而是在转达一个消息。张雪锦维持着脸上的笑,异常淡定说:“抱歉,我是沈总公司的人。”   “哦——这样?”苏禧挑了一下眉,好似了然般点一点头。她认真思索半晌,进而扭头看向了身旁的沈瀚,“那么,沈总,您同意这件事吗?”   宋棠和张雪锦,孰轻孰重,沈瀚没蠢到分不清楚。何况,他到底还想要脸,所谓家丑不可外扬,也不希望自己妻子在公司闹起来,那么多老员工看着……   对自己做过的那些事,他早就是后悔不已。   沈瀚没有看张雪锦,声音淡淡的:“你明天不用来上班了。”   张雪锦明显愣了一下,没有想到沈瀚会毫不犹豫同意这件事。   他和他妻子的关系,不是变得很恶劣了吗?   张雪锦暗暗咬牙,克制语气:“沈总,请给一个开除的理由。”   苏禧闲闲笑一声:“开除你就开除你,还要理由?真当自己是什么人了?”   她站起身,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沉闷声响。   苏禧绕着张雪锦转一圈,又笑:“看起来,也没有怀孕吧。”   心思竟被戳破,张雪锦闻言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苏禧抱臂站在她面前,略含轻蔑上下打量她两眼,脸上仍笑:“怀孕也没事。”   “如果怀孕了,你想生下来,那就生下来,到时候做个亲子鉴定,要没弄错,我也好给你让位。毕竟对你们这种人,母凭子贵,登堂入室好方法,是不是?”   顿一顿,苏禧继续说:“如果你也不想生下来,那也正好,等做完手术,再去做一个亲子鉴定。要没有弄错,好给你一点补偿,女人在这方面毕竟吃亏。”   话说完,她询问一般的口吻:“张小姐,你觉得怎么样?”   张雪锦哀哀切切看向了沈瀚,泪汪汪的一双眼,眼底满是委屈之意。   只不过此时目光尽落在苏禧身上的沈瀚,根本看不见。他听着苏禧的这些话,心里一半酸苦至极,一半煎熬至极。如果不是他做混账事,她会这样牙尖嘴利吗?   张雪锦没有说话,在等着沈瀚看她一眼。沈瀚陷入自己的思绪,同样没有说话。苏禧则有意沉默,仿佛在等张雪锦开口。于是,办公室里陷入一种沉寂。   大约几分钟时间过去,苏禧眉眼不动说:“看来张小姐默认了。”她不再理会张雪锦,坐回沈瀚身边,侧过身子看上他,“我先回去了,晚上等你回家吃饭。”   沈瀚眉心微拢,对着苏禧一颔首。   苏禧冲他一笑,抬手动作很轻却也轻昵捏了一把他的脸:“乖!”   没有出一分钟,办公室里剩下沈瀚和张雪锦两个人。   沈瀚手指摁一摁额角,不想多谈,对不远处的人分外冷漠的一句:“出去!”   张雪锦走到沙发旁边,在沈瀚面前蹲下身来,想要去握他的手。觉察到她动作的沈瀚却一把将她推开,而后起身,走到办公桌前把那一沓照片甩到张雪锦面前。   “沈瀚,你什么意思?”张雪锦扫一眼那些照片,嗓子发紧问。   还未质问先被反质问的沈瀚,心神一凛,漠然道:“她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张雪锦尖叫一声:“是你自己要和我发生关系的!”   “闭嘴!”沈瀚恶狠狠斜她一眼,又格外不耐烦道,“出去!”   张雪锦气得跺脚,咬一咬唇,仍走出办公室。   沈瀚坐进办公椅,手撑着脑袋,感觉头疼得更加厉害。   下午下班,沈瀚惦记苏禧白天说过的话,一刻都没有耽误的回家去。回到家里,屋子里空空荡荡,一个人都没。一句晚上等他回家吃饭,犹似嘲讽。   沈瀚摸出来手机,翻到号码后,却犹豫着要不要拨出去。正当他迟疑期间,一个电话没有打出去,苏禧的电话先打进来。他立刻摁下通话键,把电话接了起来。   “喂,回家了吗?”   沈瀚听到电话那头的声音,说:“刚回。”   “我去一趟超市,马上到家了,你稍微等我一下。”   感觉到她话语之中久违的温柔,沈瀚立刻应一声:“好。”   两相电话挂断,沈瀚转念一想,没有在家里坐着等她,而是起个念头下楼接人。他到楼下,还没从单元楼出去,看到苏禧手里提着超市购物袋从一辆车上下来。   不是出租车……   鬼使神差,沈瀚躲了一下,没有走出去。   他在暗处,看到一个男人从车子的另一边绕过来,走到自己妻子面前。哪怕隔着距离,因为太过熟悉,沈瀚依旧轻易认出,这位是自己的堂哥,沈度。   他们怎么会凑在一起?   沈瀚脑海里面,首先闪过的是这个念头。   一个念头还没有消失,他看到自己堂哥抬手摸一摸宋棠的脑袋,又分外亲昵的捏了一下她的脸。宋棠抬头看沈度,完全不闪不避,脸上甚至一抹甜滋滋的笑容。   什么情况?几个意思?   沈瀚目瞪口呆。   等到他从单元楼走出来,沈度已经驱车离开。   嘴边残留点点笑意的苏禧望向他,好脾气问:“你怎么下来了?”   沈瀚望住她脸上的表情,眸光微闪,神色有些复杂。   一时间,苏禧顺利听到系统提示——   【任务目标】【沈瀚】:绿帽值+20!   这声提示令苏禧都暗暗诧异了一下。   一个副驾驶座一个摸头杀一个捏脸就二十点?   有点好赚啊。   想一想沈度这个人平日做派,苏禧又有点明白过来了。大概在沈瀚看来,他的堂哥沈度做出那种行为,本身就代表什么?甚至,与她的关系不大?   这个沈度……怕不是有什么前科吧…… 第127章 离离原上草(七)   苏禧悄悄咪咪让系统深度查了一下沈度这个人。   看到系统的反馈, 她沉默一瞬,忍不住问:“你就不能选个好一点的人?”   1987小声逼逼:“做任务而已,不要在意这么多细节。”   苏禧冷静反问:“……难道我很饥不择食?”   在之前,苏禧看过系统的资料,以为沈度只是一个花心浪荡一点的人而已。多看一点他过往的事情,才发现了,这个人……底线有点低。   沈度交往的人很多,多到了什么程度,小到十八岁的妹妹,大到四十岁的姐姐, 他都有过经历。她倒不是歧视,而是在这其中,还存在不少被包养的情况。   脑补一下他深情款款喊好姐姐的场景, 苏禧感觉自己可能分分钟萎了。榨到二十点的任务进度, 已经不亏了,她决定默默把沈度这个人从任务的目标之一划掉。   反正只剩下了四十点,从另外两个人身上榨一榨,估计不见得会太难。苏禧脑中很快做下决定, 而沈瀚仍在纠结沈度的那些举动。苏禧看他一眼, 倒没有解释。   “喂——回去了——”   见沈瀚在发愣,苏禧喊他一声,率先走进单元楼。   直到回到家里,沈瀚表情都有些微妙。不过,从方才到现在, 他都没有质问苏禧什么。苏禧也就不理会,提着东西进了厨房。好半天,沈瀚才跟进来帮忙干活。   苏禧是去到了超市以后,才从系统这儿知道他在附近。沈度一个人,见到了她,主动送她回来,她当然没什么好拒绝,无非掐一个点,让沈瀚能顺利看到罢了。   这会儿格外消沉的沈瀚,没觉得自己的妻子会和自己堂哥不清不楚。他之所以情绪这样的低落,是想到自己这阵子内心煎熬,心里分外不安。   这些滋味,不知之前宋棠经历过多少。直到今天,沈瀚终于肯低头,承认自己做过一件非常不对的事情。他做下的事,几近把他和宋棠两个人的关系推向毁灭。   “我来吧,你去歇一会。”厨房里面,沈瀚对苏禧说。   苏禧没有坚持,洗过手,回到了客厅。   后来,沈瀚做好一顿饭,他们坐在餐桌旁边,面对面吃晚饭。   饭吃到一半,沈瀚的手机反复响个不停不休。   苏禧本来是不打算理会,瞥见沈瀚脸上的不耐烦,她特意看了一下他手机屏幕,然后把手机取到了面前。沈瀚没来得及阻止,苏禧已经摁下通话键。   手机开了免提。   电话里面,张雪锦的声音传出来,带着哭腔:“沈瀚,你是不是非要逼死我?”   苏禧抬一抬眼,望向对面的沈瀚。后者轻拧着眉,伸手过来,有一点试图把手机拿回来的意思。苏禧避开了,没有让他得逞,电话那头的人声音没有停下。   “你想看我死是不是?是不是我死了你就解脱了?”之后一阵哭泣的声音,好半天过去后,张雪锦才啜泣道,“既然你希望这样,好,我满足你,命也给你。”   苏禧面无表情,抬手想要挂断电话,手机先传出来一阵忙音,对面张雪锦把电话给挂断了。她搁下筷子,若无其事摆弄一下沈瀚的手机,拨出去一个号码。   沈瀚看着苏禧微微皱眉,半晌之后,对着电话那一头说:“喂,您好,警察同志,我这边得知有人有轻生的倾向,能不能麻烦你们过去看一下情况。”   之后,她把手机递回给沈瀚,平静的两个字:“地址。”   沈瀚接过手机,和警察报上了张雪锦的住处。   又是一个电话结束,餐厅的气氛已然变得无比的微妙。   苏禧似乎对此浑然不觉,低头安静的在吃自己面前的一碗饭。   吃饱以后,她喝了一碗老鸭汤,搁下碗,抽了纸巾擦一擦嘴,才重新看向再也没动筷子的沈瀚。苏禧眉眼不动看着他问:“担心?要不要去看一看?”   她平心静气的提醒:“万一弄出人命来就不好了。”   “棠棠……”沈瀚终于出声,近乎哀求的语气,“你可不可以……不要这样?”   “哦。”苏禧淡淡的一个字,站起身来。她离开餐桌,没有立刻走,手随意搭在椅背上,望住沈瀚问,“是因为我以前不哭不闹,才让你去外面找新鲜的吗?”   沈瀚心中酸涩,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唯有别开眼。   苏禧轻轻的笑了一声,扭头进卧室。   等到她从卧室里出来,沈瀚人依然坐在餐桌旁边,对着一桌慢慢要凉下去的饭菜在发呆。余光瞥见苏禧换过一身衣服,手里拿着包似乎准备出门,他猛站起身。   沈瀚愣愣反问:“你要去哪?”   “家里闷,出去转转。”苏禧一面换鞋一面回答。   沈瀚呆了一秒,然后离开餐桌朝玄关的方向走了过来。他的动作太快太莽撞,直接把身后的椅子推倒。椅子砸在地板上,发出巨大而沉闷的声响。   他抢到苏禧面前,手臂一伸将她抱住了。   沈瀚脸埋在苏禧发间,声音发颤,手臂也在发颤:“棠棠,不要去。”   “我知道是我做了太多对不起你的事,但你能不能,不要这样对你自己,也不要这样对我。”沈瀚的声音里满是软弱,“给我一点时间,我会处理好这些事。”   苏禧不能确定如果在这里的人是宋棠,会不会愿意原谅沈瀚。   只是,她不会,也没有必要做这件事。   苏禧没有刻意挣扎,由着沈瀚抱住她,而后抬起手臂,手掌动作温柔抚摸了一下沈瀚的背。这个细微的动作,让沈瀚一下子眼眶有点湿润了。   看到妻子对待张雪锦的态度,沈瀚醒悟过来,她其实在之前,一直在给他机会,希望他可以自己处理好这些事情。可他不懂这个道理,到现在……什么都太迟。   他们到底是怎么走到了这一步的?   沈瀚回想起来,感觉记忆都模糊,单单剩下了他做过的错事。   “这一段时间,我想了很多。”   苏禧声音很低在说,“也许,分开对我们都好。”   “你自己也很清楚,根本不可能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那个人就横在那里,横在你和我的中间,要怎么当她不存在?根本不会不存在,我不想过这种生活。”   沈瀚带着一点哽咽,在她的耳边说:“对不起。”   “你已经道歉过很多次,可是……也没有用……”苏禧说,“沈瀚,离婚吧。”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大家说绿帽织得快,主要是我不想写个几十章,还是速战速决吧   以及我也非常不擅长写打脸情节,所以把小三弄死弄残什么的,写不来,也就让她捞不到好处而已orz   很抱歉。 第128章 离离原上草(八)   沈瀚很想挽留宋棠, 可到了这个时候,他明白自己已经留不住她了。她懒得和他吵架和争执,也懒得折腾,在她眼里,他们的感情是真正走到尽头。   他别无他法,想着可能暂时分开对他们是好的,也许分开一段时间,他们反而可以重新开始的机会。尽管心里不情愿,沈瀚最终仍是在那份离婚协议书上签字。   之后涉及到一系列财产分割问题,因心有愧疚, 除去公司之外,沈瀚把大部分财产分给了她,包括他们现在住这套房。只是还没有和家里人坦白也没去民政局, 沈瀚是想再等一等。   在离婚这件事情上, 勉强算是和沈瀚好聚好散,财产分割也很和谐,苏禧自己是比较满意的。她不着急让沈瀚搬出去,毕竟任务没有完成, 没有必要急着撇干净和他的关系, 但是两个人分房睡。   签过和沈瀚的离婚协议书之后,苏禧也开始找一份新工作。这样一个举动,无非是重新出发、踏入新生活的标志,除去是做给沈瀚看之外,也为创造出和她和叶平宇进一步接触的可能。   叶平宇从沈瀚的公司辞职了之后, 迅速找到了一份新工作。苏禧通过系统,不难知道他当下的情况,再挑挑拣拣,去应聘和他同一栋写字楼里一间公司的行政,看中的是两间公司共享一个食堂。   钱多钱少对苏禧来说不怎么重要,工作经验她不愁,而加班这件事在她这里同样是无所谓——多加班,和沈瀚见面的机会就更少了,对她的任务恐怕只有助力。   于是,叶平宇再一次见到苏禧时,是在他新公司的餐厅里。吃午饭的时间,餐厅里闹哄哄、乱糟糟的一片,然而他和同事一起踏入餐厅后,几乎在同一刻,被同一道身影所吸引住。   苏禧的观点向来是,美人不论在哪个世界、哪个地方都属于稀缺资源,而长得好看的人总可以轻易抓住别人眼球。因此,仗着宋棠条件还不错的便利,她来上班把自己收拾得漂漂亮亮的,打扮得格外的光鲜亮丽。   叶平宇踏入食堂时,系统给她一声提示,苏禧心里面有数,却头也不抬的,低头吃自己餐盘里一份糖醋里脊和清炒芦笋。另一边,叶平宇看到她,惊艳过后便慢慢想起他们以前的一些事。   同事们暗暗调侃和八卦是不是隔壁公司新来的员工,叶平宇没有参与。他尽量装作平静的样子,过去窗口要了一份饭菜,眼睛却一直瞄着苏禧的方向。   叶平宇端着餐盘假作无意在找位置,快要挪到苏禧面前时,有人抢先一步,坐到苏禧对面的位置上。尤其看到苏禧对那个人笑了笑,他又懊恼又生气的走开了。   等一顿饭吃完,叶平宇冷静下来一点。之前他和她要电话号码,她的那个号码,根本不是她自己的,根本就是在耍他。她对自己这么一个态度,他为什么要屁颠屁颠贴上去?   “诶……你们谁去找那个美女加个微信啊?”   叶平宇正暗暗计较的时候,他身边一群同事讨论起搭讪的问题。   有人手肘捅一捅他:“宇哥,要不然你去试一试呗?”   叶平宇笑笑:“干嘛要我去?”   他视线扫一圈周围的同事,说了一句:“晨哥受女孩子的欢迎,该让晨哥去。”   被喊作晨哥的男士倒十分坦然,当下站起身:“好好好,我去。”   不出两分钟,准备去放餐盘的苏禧被人拦住去路。   她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带着无辜和疑惑望向了眼前的人,轻轻抿唇,没有说话。   “美女,我是隔壁公司的赵晨。看着你有点面生,是新入职的员工?”对方率先开口,自信满满的说,“其实我们两家公司关系不错,大家都是朋友,工作上有什么不懂的,你来问我也一样。”   仿佛明白过来什么事,苏禧舒展眉眼,微微一笑:“那太麻烦你了。”   “没事,不麻烦。”赵晨摆摆手,又趁机说,“要不然,我们先加个微信吧。”   “没什么事,平时也可以聊聊天,要是有事,你来找我,我帮你!”   “那就太谢谢了。”苏禧摸出来手机,和面前的人扫码,互相加上了微信账号。   赵晨得胜而归,同事们纷纷起哄夸奖,又把账号瞟过来,准备晚一点也去加美女的微信。叶平宇斜眼看着那道身影走出餐厅,心里不由憋着一股气。   之后每个周一到周五,叶平宇都会在公司的食堂见到这个人。同事们陆陆续续都加上她的微信,憋气的他却不肯低头,始终没有任何的动静。   一个周六,叶平宇在自己的住处,对着电脑玩游戏的时候,手机不停在震动,是连续不断的消息提示。一局游戏结束,他才看了一眼手机,发现自己被拉进一个微信群里。   群组里面基本上是他公司的同事,唯独有一个微信号,他看了半天没认出来究竟是谁。备注写的宋棠,名字陌生,不是他们公司的人。   电光石火之间,叶平宇不知道怎么的,恍然醒悟过来,这个人,多半是她。他握着手机愣几秒,看到屏幕不断闪过的消息,最后定定心神,问有没有人打游戏。   没有人应,却有人喊他一声宇哥。不出一分钟的时间,他看到备注宋棠写着的那个账号,发了一条消息:“叶平宇?”备注上清楚写着他名字,无非多此一问。   叶平宇镇定的,准备回一句消息的时候,微信里的宋棠却迅速的退群了。因为她无缘无故退群,群里个个都是莫名其妙。   有人去问情况,却发现自己被拉黑了。五分钟内,他几个同事这么反映。其他人不知道到底怎么一回事,可叶平宇迅速明白过来,这是看到他在,赶紧避开呢。   几个意思?   叶平宇捏着手机,额角青筋跳一跳,原本憋在心里那一股气,顿时躁动了起来。   苏禧退组又拉黑叶平宇那几个说话油腻、动不动开黄腔的同事之后,感觉世界是一片和谐。为了成功钓上他这条大鱼,她容易吗?   “棠棠,出来吃晚饭了。”   沈瀚立在卧室门外,敲一敲门,扬声道。   下定想要重新追回宋棠的决心,沈瀚这一段时间,对她比往常殷勤许多。甚至比起大一那个时候追求她,还要更加热情。他全然一副任劳任怨、无怨无悔模样。   苏禧人走到门边,打开房间门:“不用了,你自己吃吧。”   “不小心做多了,才喊你一起……吃顿饭总可以?”沈瀚小心翼翼的问。   苏禧和沈瀚坐到餐厅里。沈瀚主动帮她盛饭,又去帮她盛排骨汤,苏禧看着他这份殷勤小意,心里淡定,面上却微微皱着眉。   低头喝一口汤后,她说:“要不然,我搬出去住吧。”   沈瀚动作一滞,没有抬眼,很快说:“这房子是你的,你搬出去做什么?”   他这会儿变成一个识相又识趣的人,停顿几秒,开口:“我已经在看房了,等看到合适的,租下来以后,我搬出去……不会花太久的时间。”   苏禧继续喝汤,没说话。   沈瀚心里难受,默不作声陪着勉强吃一点东西。   周一这天,苏禧依然过去公司上班。   等电梯的时候,她碰上赵晨,一下被这人逮住。   赵晨满脸疑惑:“宋棠,你周六的时候怎么突然退群,还把我们全拉黑了啊?”   “抱歉,私人原因,和你们没关系。”苏禧略微带点歉意道。   私人原因?赵晨愣一下,回想当时的情况,好像是叶平宇出来了,她问上一句,之后不声不响跑了。这个私人原因,和叶平宇有关系?   可是,叶平宇什么时候认识宋棠了,他们怎么从来没听说过。赵晨根本想不明白怎么一回事,一时笑笑说:“那你也不能这样就走了,我多无辜啊。”   “不好意思。”苏禧又道上一声歉。   赵晨被她可怜巴巴的看着,说不出任何苛责的话,只能就这么算了。   中午到饭点,往常在食堂必定可以见到她,今天中午一样不见人影。赵晨发现这一点,想起早上的事,悄悄问叶平宇:“你和宋棠,以前就认识?”   叶平宇低头吃饭,没有否认,只是问:“干嘛?”   赵晨嘿一声,不可置信看两眼他,又说:“今天早上,我来公司碰到宋棠了。”   “我问她周六退群还把我们拉黑的事,你猜猜她怎么说的?”赵晨卖个关子,才继续说下去,“她说,是因为私人原因,这个私人原因,是不是就是你?”   叶平宇愣了一下,脸上挤出一丝笑来:“呵,关我什么事。”   赵晨却拍拍他的肩膀:“宇哥,深藏不露啊……”   嘴上是和赵晨这么说,之后一个下午,叶平宇都惦记起这件事。精力不集中,工作没有做完,他不得不加班。从公司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   叶平宇乘电梯下楼后,发现外面在下楼。写字楼一楼长廊下面,立着一个眼熟且窈窕的女人。他脚下步子一顿,才慢慢走了过去,最后站定在了苏禧的身边。   “你躲我干什么?”叶平宇压低声音问。   苏禧扭头看他一眼,怔一怔,才笑着说:“不是躲,是不想和你有什么牵扯。”   一句话,令叶平宇心里那团怒火熊熊燃烧,他抬手摁住苏禧的肩,迫她转过身看着自己。叶平宇微微低下头,望住她的一双眼睛:“为什么?”   苏禧也抬眼看着他,嘴边笑意一变不变。下班回到家,发现宋棠没回,外面又下起雨,特地出来接人的沈瀚,刚把车开到她公司在的写字楼前,恰巧看到这一幕。 第129章 离离原上草(九)   叶平宇问:“为什么?”   苏禧一双眼睛望住眼前的人, 平静道:“你和我,不过是萍水相逢。”   叶平宇微微沉下脸,不怎么满意这样一个说法。   他皱着眉,声音也低了一点,一种否认的态度:“但我不这么认为。”   “你认识我?了解我?”苏禧开始反问叶平宇,“知道我身高体重血型吗?知道我哪年出生生日哪天吗?知道我什么大学什么专业吗?你凭什么不这么认为?”   叶平宇稳稳扶住苏禧的肩膀,镇静数秒,开口:“你身高163.5厘米,体重大概44公斤,o型血, 比我大三岁,生日是十月二号,南大毕业, 通信工程专业。”   苏禧:“……”   她挣脱叶平宇的手臂, 脸上没有笑,异常警惕看着他:“你为什么知道这些?”   叶平宇反而笑了一下:“所以我没有不认识你,也没有不了解你。”   他往前迈去一步,苏禧仍是满脸的警惕, 紧跟着后撤。   两个人一个进, 一个退,苏禧被他欺到了墙边。群众们异常配合,此时此刻,出去不远处的道路上驶过的汽车,路边和写字楼的一楼大厅, 愣是一个人都没有。   叶平宇把苏禧困在自己和墙壁之间,不让她有逃跑的机会。他低头看着她,终于觉得能问出口:“你对我没感觉,为什么在酒吧那天晚上,要主动请我喝酒?”   离得太近,苏禧没有看他,微微别开脸:“因为当时觉得你和我同病相怜。”停顿过两秒,她又说,“无非你我那个时候都伤心失意,没别的了。”   隔着一段时间,在那个时候自己已经喝得有点上头了,她曾说过的一些话,经由这声提醒,叶平宇才慢慢努力回忆起来。在那个时候,面前的人是说……   她喜欢九年的人和别的女人好了。   叶平宇沉默过一瞬,问苏禧:“你现在单身,为什么不愿意和我试一试?”   苏禧回答:“你太小,我们不合适。那天晚上我们也什么都没有,你误会了。”   叶平宇不太信。   他第二天在酒店醒来的时候,身上明明光溜溜的。哪怕记忆模模糊糊,也不是一点都记不清楚……何况真的没什么,为什么要放那一沓钱?   叶平宇觉得,这不过是她逃避以及为自己开脱的一个借口。   于是,他说:“就算没有酒吧那次的事情,我现在也有追求你的想法。”   “我……”苏禧开口,卡壳过数秒,仿佛鼓起勇气,说出一句,“结过婚的。”   从未获知这份情报的叶平宇,乍听到这样的话,整个人都懵了。   他知道宋棠比他稍微大一点,可是一直都没有听说过她结了婚……叶平宇反应好几拍,才醒过神,是结过婚,而并不是结了婚。那么,至少现在她确实是单身。   深吸一口气,看到眼前的人埋着头,叶平宇也跟着越低下头去,两个人越发一种亲密的姿态。他望见她粉白一张脸,嫣然诱人的唇,想起他们初见的那一晚,身体涌现一股燥热。   叶平宇异常执着于要和她在一起试一试这件事。哪怕听到苏禧说自己结过婚,在惊讶过去后,他并未打消这个念头,甚至说:“宋棠,我不介意。”   苏禧错愕抬起头,一双水灵灵的眼看向叶平宇。他一瞬不瞬看着她,认认真真陈述一遍自己的话:“我不介意你的过去,我只是正经想和你发展一段将来。”   仿若因为他这般言语而呆愣,忘记言语与东芝,苏禧痴痴的看着他。半晌过后,不远处传来交谈的声音,她似猛然回神,抿着唇推开叶平宇,低声:“抱歉。”   叶平宇不让她逃。在苏禧想从他怀里逃窜出去的瞬间,他拽住她的胳膊,直接把她拉回来,又一把抱住了她,将她的脑袋摁在自己胸前也不让其他人看。   有人走近,朝他们看过来一眼之后,很快走远。叶平宇垂着眼看身前抱住的人,粉脸染上一层旖旎色彩,耳尖滴血一般泛着红,一味觉得可爱。   四下里没有其他人,外面雨下得更大了。喧闹的雨声里,叶平宇松开手臂,状似放过了她,却在下一刻,捏住她的下巴,低下头去触碰她的唇。   一触即分,苏禧仍被叶平宇困在他和墙壁之间。   他重开口,略微带着点儿请求的语气:“宋棠,请你和我在一起试一试。”   “不……”苏禧一句话才冒出一个字来,又被叶平宇凑过来封住唇,他根本不打算给她拒绝的机会,用一记深沉热烈、缠绵温柔的亲吻堵住她想说的话。   沈瀚坐在驾驶座上,雨刷不断在车前玻璃晃动,他手紧紧握住了方向盘,一颗心如油煎火燎。他死死地盯住不远处的人,脸色如同此时的天气一般。   可他终究没有下车,没有过去阻止他们。那个时候,他还是宋棠的丈夫,天经地义可以做这一件事,现在作为前夫的他,究竟有什么资格?   只是,他原本以为,他还有机会,还可以挽回,却发现,事实并非如此。宋棠或许根本没有回头的打算,在他没有觉察的时候,她说不得早就已经走远。   看到那个男人俯身亲宋棠,而她根本没有躲开的时候,沈瀚痛苦闭上眼睛。他垂着脑袋,如同漏气的皮球,手指耙着自己的头发,心里的苦涩一浪又一浪袭来。   艰难缓和情绪,沈瀚决定就此默默离开,抬头却看见,那个男人朝着这个方向走了过来。他看清楚这个人的样子,一下觉得眼熟,电光石火之间,回想起来,是那个时候……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沈瀚傻愣愣坐在车里,继而脸色大变。先前心理那种痛苦,在一个刹那,纷纷化作滔天怒意。几个意思?宋棠和那个叶平宇真的有什么?还是在他们没离婚的时候?不然他们现在怎么会这么巧又凑到一起?   千万种想法在脑海里闪过,沈瀚脸上红一阵又白一阵,直觉绿云罩顶。他亲眼看到的,还能有假?他们才离婚几天,她就和叶平宇在公司门口又是亲又是抱?   和叶平宇是真的,那和他堂哥……是不是也……秦开总不会也是真的吧?怎么都觉得不对劲,又越想越气,沈瀚重重锤了几下方向盘。   气愤的嚎过两声,最后什么都不准备管。   都这样子了,还要怎么样?   他们离婚的时候,他也一点都没有亏待她!   沈瀚恶狠狠发动车子,在滔天怒意里,径自驱车离开。   苏禧没有相信叶平宇的话。   他对她能有几分喜欢?无非是因为在上一段感情里受过伤,想要找找补而已。   遭遇过那种被当备胎、被劈腿的事情,不想再经历被拒绝,叶平宇才会这么对她耿耿于怀。也许一点点喜欢还是有的,却也不过如此而已。她不可能陪他一辈子。   知道沈瀚正在看着,苏禧自然不会推开叶平宇。当他们一个深吻结束,她琢磨着应该差不多可以看看效果,是以拒绝眼前的人,直接跳上出租车走了。   苏禧坐在出租车里,车窗外面,大雨滂沱。   还没有过去两分钟,系统提示在她脑海中不断响起——   【任务目标】【沈瀚】:绿帽值+10!   【任务目标】【沈瀚】:绿帽值+20!   【任务目标】【沈瀚】:绿帽值+10!   几乎一键完成任务的效果,苏禧听着这一下又一下的系统提示,很好奇沈瀚脑子里想了些什么,让他分分钟相信自己头顶一片青青草原,简直是……喜闻乐见!   这天晚上,沈瀚没有回他们住的那套公寓。   之后一个星期,他一直没有回去。   直到某天,沈瀚接到了一个电话,是属于中介的,问他的东西什么时候搬走,说这套房子已经有人买了。一直到这个时候,沈瀚才发现,宋棠不见了。   准确来说,不是不见了,而是从他的世界消失了。   手机号码换了,以前的社交软件全部弃用,在本市的固定资产全部都变现……   沈瀚找到叶平宇,叶平宇也不知道她是去了哪里。   他说……宋棠拒绝了他。   就是这个样子,无声无息的,沈瀚找不到宋棠了。哪怕认定她没和他离婚,就真的已经和别人好上了的时候,他都没有想过,有一天会没有这个人的消息。   沈瀚潜意识里,是以为他和宋棠这样的关系,这样相伴走过那么多的日子,在彼此生命里留下那样重的印记,或许纠缠一生。根本不是,无非他一个人想多了。   很久以后,沈瀚才明白,宋棠也没有怎么样,不过不再爱他而已。她其实从来很清楚,怎样么戳中他的痛处。不爱了,所以不会再考虑他的感受。   他把宋棠弄不见了,遍寻不到。   沈瀚在痛苦自责、追悔莫及里,独自过完这一生。   苏禧完成任务之后,没有什么可留恋或者需要她负责的,是以这一次很快就脱离这个世界,回到系统原始空间。速战速决,也神清气爽,她一贯心情不错。   在她离开后,1987会负责后续事情的处理。苏禧听它稍微说了两句,大概原来的宋棠会继承被系统美化过的记忆,然后回到属于她的世界。这些,和她关系倒不大,苏禧没太上心。   系统充满未来感的提示音再一次迎接她——   【宿主】【苏禧】:任务积分+70!   【宿主】【苏禧】:奖励积分+70!   【宿主】【苏禧】:获得【宋棠的祝愿】x1!   系统:世界【b市·宋棠】结束,正在统计数据,计算收益,请稍候……   一分钟后,系统再次提示——   【宿主】【苏禧】:获得【评 论】x239!   【宿主】【苏禧】:获得【营养液】x1735!   系统:评论将以积分形式等比兑换为系统经验,营养液将以等比形式兑换为囧囧商城购物积分点,请宿主再接再厉!   之前囧囧商城的积分点累积到了14392点,这个世界结束,就变成了16127点。要是去兑换各种buff,也可以比较任性了。   之前获得的【顾奶奶的祝愿】还没有打开,苏禧想着反正未必可以用上,这次拿到的新奖励就也没动。之后,和过去没有差别,1987把她送到下一个世界。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个故事的主题:前男友们都跪地求饶。 第130章 风定落花深(一)   昨天夜里陆陆续续飘了几片雪花, 今天仍是放晴的一天。临近中午十二点,南城一间酒店被提前包下的偏厅,慢慢许多人到场,变得热闹起来。   从南城三中毕业已五年,趁着过年大家都回来也都有空,班长和体委负责组织这一次的同学聚会,一一联系班上的同学,希望大家能过来叙叙旧、聊聊天。   十二点二十几分,人已经到个七七八八,班上不少人大学在外地, 平常见面少,大家也聊得热火朝天的。这个时候,一位长相甜美的女孩子踩着靴子走进偏厅。   班长在第一时间注意到她便高高兴兴喊:“郁恬!”   女孩子循声偏头看过去, 顿时笑得眉眼弯弯打招呼:“hello!班长好久不见!”   班长站起身, 笑容满脸朝她走过去。其他人听到他们的对话,纷纷看过来,不少人眼里都闪过一丝惊艳,只是不动声色, 笑着和她问起了好。   “郁恬, 来这边坐。”   班长引着女孩子入座,安排她和其他女同学坐在一起,却掩不去丝丝殷勤之意。   “谢谢。”苏禧维持住脸上的笑意,优雅入座。   班长走开了,周围的女同学来和她寒暄, 之后有其他男同学也加入他们的谈话。   在这个世界,苏禧所顶着的人物身份就是郁恬。郁恬出生于南城一个普通家庭,父母关系不咸不淡的,但好歹能维持一份平和,她也算是被父母疼爱着长大的。   南城三中是重点中学,郁恬在这所中学读了三年之后,成功考取南大。大学四年毕业之后,拿到了一家外资企业的offer,薪资很不错。   从这个角度看,可以说,郁恬的人生还算顺遂,至少从小到大都衣食无忧,也没有在生活上经受过太大的磋磨。何况她打小人美声甜,性格又好,一直受欢迎。   唯独有一件事——   从高中到毕业工作一年,郁恬经历过三段感情,且次次都是因男友劈腿而结束。   郁恬的第一任男友,是高中班上公认长得帅气的季陵。高考结束,她无意撞见季陵亲吻一个女孩子,方才晓得,他已移情别恋,自然而然的,两个人吹了。   郁恬的第二任男友,是大学的一位学长徐常遇,比她大两岁。她进入大学,受到许多校友热烈追求,其中包括徐常遇。他们在一起一年,徐常遇劈腿大一学妹。   因为和徐常遇发生过的这一段,之后大学三年,她再也没有动过谈恋爱的心思。直到毕业出来工作,郁恬遇到了宁谦。她试着和宁谦谈朋友,结果……   苏禧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郁恬已经发现宁谦和其他女孩子不清不楚,并且愤而分手又索性离职。临近年关不好找工作,她在家当了半个月无业游民。   班长通知到郁恬这儿说同学聚会时,苏禧已经来到这个世界。大家都知道郁恬和季陵过去那一段,如果是郁恬本人,可能会不想来,但苏禧却是必然会出席的。   她在这个世界的任务是——   让每一个前男友都为她真心流泪。   不来参加同学聚会,怎么好见季陵?   苏禧看到郁恬班群里面的消息,季陵已经回国,今天会出现。   一个班五十来个人,订了四桌席面。很难得的,这次出席同学聚会的人非常齐,除去两个临近产期的孕妈不方便外,都到场了——包括郁恬的初恋季陵。   苏禧和郁恬的同学聊过一阵子,季陵终于出现。他穿一件深蓝色的大衣,里面是西装革履,脚下一双皮鞋锃亮,全然一副精英人士的衣冠楚楚模样。   周围的人低声说一句他的名字,苏禧才似意识到什么似的,扭头朝季陵看过去。季陵扫过在场的人,之后视线不偏不倚的也落到她的身上。   苏禧不闪不避,甚至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微微而笑说:“季陵,好久不见。”   听到声音,再仔细看看,季陵这才认出来是谁。   他方才还在想,班上什么时候有这么漂亮的女孩子了……   原来是郁恬啊。   “郁恬,好久不见。”季陵英俊的脸庞浮现几分笑意,心平气和回应了她的话。   两个人旧情人,这么平静打招呼问好,仿佛冰释前嫌。   吃瓜群众们目光在苏禧和季陵身上打一个转。人高马大的体委上前一把揽住季陵的肩膀:“季陵,我们可就在等你了,而且你迟到了,你说说怎么办吧?”   季陵笑一笑说:“老规矩,自罚三杯。”   “痛快!”体委把他带去入座,“来来来,今天不醉不归!”   大家重新坐下来,之后开始吃饭,男同学们越喝越高兴,女同学们有的喝饮料也有的喝一点酒,倒是没有人强求。等到酒酣耳热,众人渐渐开始追忆往昔。   苏禧坐在席间,起初同一桌的人有说有笑。等到了后来,谈到高中的事情,她变得安静了许多。尽管脸上挂着笑,却看得出来不是很想多聊。   “季陵,你是准备在国外发展吗?”   有胆子大些、性格活泼的女同学主动发问。   顺利得到季陵的回答:“这次回来不准备走了,以后就在南城发展。”   “诶?以后常联系啊!”女同学笑呵呵应,转而又问,“交换一下联系方式?”   季陵大大方方报了自己的手机号码,不少同学掏出手机,把他的联系方式存进备忘录。唯独苏禧稳坐如山,没有任何的反应,低头喝自己面前一碗冬瓜火腿汤。   班长注意到这个情况,后来一众人串桌互相敬酒聊天时,他端着酒杯过来苏禧这一桌,敬过其他人便坐在她旁边的位置。苏禧看他一眼,笑笑没说话。   “郁恬,你还介意那件事呢?”班长单刀直入,问得十分直接。   苏禧仿佛怔一下才明白他的话,而后摇一摇头,声音很低:“都这么多年了。”   班长轻推鼻梁上的眼镜,同样压低声音:“其实我们班上喜欢你的人有很多。”   “啊?”苏禧异常疑惑般看向面前的人。   “郁恬,你现在单身吗?”班长顿一顿,又说,“我是想说,我现在也单身。”   苏禧愣愣看着身边的人,一下没有说话,脸却变红了。   半晌之后,她微微皱眉,轻声道:“我觉得现在的生活挺好。”   “没事。”尽管脸上难掩失望之色,他依然面带笑意,“以后有事可以找我。”   季陵正在邻桌和其他同学在说话,余光注意到班长和她的窃窃私语,又看到她白皙面庞染上了一层粉丝,眼底闪过一丝复杂情绪。   还和当年一样爱脸红啊。   季陵暗暗想着,又笑笑,他记起来,高中的时候,暗恋郁恬的人真的有很不少。   这多年过去了,班长竟然还在惦记?   季陵多朝她看过去一眼,比小时候更漂亮了,也不怪叫人这么放不下……   一顿饭吃到下午三点多,有家庭的没有继续下一场,单身的却逃不脱,被拉着哄着又转战ktv继续闹腾。苏禧自然不例外,几乎是被同学架着过去的。   人还有很不少,他们要一间豪华包厢,吵吵嚷嚷的握着话筒嘶吼,音乐震天响。苏禧坐在不起眼的角落,只喝饮料和吃水果,没有上去唱歌。   也有人来起哄,不论她怎么拒绝都不肯放过,还是班长过来帮忙解围,才逃过了这一场。包厢太过吵闹,苏禧不得不凑到班长耳边和他道谢,再次被季陵看见。   坐了一阵子后,苏禧从包厢出来,去了一趟洗手间。过得五分钟,她走出洗手间的时候,看到季陵在不远处,倚着墙壁一边抽烟一边听电话。   苏禧脚下顿住,季陵偏头看着她,见她不动,直接朝她走过来,与此同时,也挂断电话。走到她的面前,季陵低头一笑:“郁恬,给我一个你的联系方式。”   他用一种陈述语气,不是在商量或询问,是要她这么做。   苏禧拧眉,又忽然间笑了一下:“你要我的联系方式做什么?”   “我们好歹是老同学,以后都在南城,可以互相照应。”季陵带着点诚恳道。   苏禧笑说:“不用了,我照应不了你。”   “你还在介意小时候的事?”季陵挑一挑眉,“都这么多年了,何必这样子?”   “没有。”苏禧回答,“早就忘了,怎么可能还介意?”   季陵笑得格外的自信:“不介意、早就忘了,那你现在为什么看都不敢看我?”   苏禧沉默,没有出声。   “如果你真的很介意……”季陵思索几秒钟,“不然我补偿你一下?”   苏禧迟疑:“为什么要补偿……”   季陵回答:“让你出出气,以后别再惦记了。”   苏禧深吸一气,终于点头:“好。”   她反身打开了洗手间的门,招手让季陵过去。   季陵虽然有点儿不明就里,但是心里想的不是什么不好的事,跟着进了洗手间。   数分钟后,洗手间响起一阵低低呜呜惨叫声。   二十分钟过去,苏禧从洗手间出来。   “他不是哭了,为什么不行?”她郁闷的问1987。   1987默默跪地:“……老大,你是把人揍哭的啊!我不是什么暴力系统好吗?!”   苏禧扯一扯嘴角:“呵,要你何用。”   1987:“……”   作者有话要说:  风定落花深,出自李清照的一首词,词牌名《好事近》   苏禧:翻车:)   2333333一看就又不是什么正经滴故事! 第131章 风定落花深(二)   苏禧把季陵给揍了——   毕竟他自己都说, 要补偿郁恬一下,要让郁恬出出气。   人是真的哭了啊,苏禧还以为这样就直接把他这部分的任务搞定了呢。   万万没想到,是系统跑出来拖后腿。   锤哭不算哭,早说啊!   苏禧从未如此刻一般,真心实意的嫌弃1987。   现在人已经揍了,总不能收回来,之后还得做关于他的任务……苏禧感觉自己把任务难度该提升到一个新的高度,心情非常非常不美妙。   瞥一眼洗手间被关紧的门,苏禧回到包厢里面, 拿上自己的东西,和其他人打一声招呼就先回家去了。她下手有轻重,没有真把季陵给揍得多惨, 不用送医院。   苏禧想着, 如果季陵脑子没问题,估摸着两个人现在算是结仇了。就算她得做任务这一时半会也不行,不如先考虑其他的目标,反正顺序不重要。   没有任何心理负担的苏禧好好休息过一晚, 隔天早上, 郁妈妈过来敲门,喊她起床吃早饭。十分钟后,她坐到餐桌旁,郁妈妈给她倒了一杯豆浆,递到她面前。   郁妈妈问:“恬恬, 你今天晚上没什么事吧?”   “怎么了?”苏禧伸手夹了个小花卷,语气随意反问。   郁妈妈说:“你要是没事,今天晚上去见一下你李阿姨家的侄子,两个人坐下来吃一顿饭,好好的聊一聊。那小伙子看过你的照片就想见见你了。”   “哎……这么冷的天,不是很想出门。”   明白是让她去相亲,苏禧其实无所谓,但是嘴巴上依然表示拒绝。   郁妈妈看苏禧一眼:“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这么任性?上次你看他照片,不也和妈妈说觉得还行?就见一面,你们聊得来就聊,当真聊不来那也没办法。”   这种话向来是骗人的套路。   真的这么不愿强求,说不想去的时候怎么不答应呢?   “我和宁谦才分手了几天,妈你做什么催我去相亲?”苏禧认认真真看着郁恬的妈妈,“让我自己慢慢来,不可以吗?我到现在还伤心着呢……”   “那个宁谦,看着也是个正经人,谁知道背后那个样子?”郁妈妈提到宁谦就有一肚子的话,“恬恬,你可得擦亮眼睛,像这种人,绝对不可以嫁,晓得不?”   苏禧忙不迭点头:“晓得,晓得,不晓得我能把他踹了?”   郁妈妈瞧着安心一点,又意识到话题被带跑,立刻问:“你晚上到底去不去?”   苏禧:“……去,去去去,但我不喜欢,你不可以让我去第二次。”   “你听话多好。”郁妈妈脸上爬满笑容,“出门之前,记得好好打扮一下啊。”   用过早饭,苏禧回到房间。   拿过手机看一眼,发现有两个未接电话和一条短信——【我是季陵,回电话。】   昨天才同学聚会,不少人拿到季陵的联系方式,他想通过其他人得到她的联系方式也不难。只不过苏禧没有想到,他会这么快主动联系她,难道要医药费来的?   想虽然是这样想,苏禧仍旧回拨一个电话过去。   才响过三声,对方迅速的摁下通话键,而后季陵的声音出现在另一端。   季陵问:“郁恬?”   苏禧沉默着,没有回答,却相当于默认了身份。   季陵声音低沉,语气里透着一股自在,闲聊般问:“你现在消气没?”   苏禧十分难得脸上出现一丝的不确定。   她仍没有出声,电话另一头的季陵继续说下去:“以前确实是我对不起你,如果昨天晚上……你可以消气,我不会计较。过去的已经过去了,重新交个朋友?”   抖m?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苏禧嘴角抽了一下,硬邦邦的开口:“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   “我可以解释。”季陵说,“希望你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听一听我想说的。”   苏禧果断回答:“抱歉,我要准备出门约会了,再见。”   没有听季陵还想说什么,她毫不犹豫挂断电话。   出门约会不过是信口胡说,丢开手机,苏禧抱着平板电脑窝在沙发里打起游戏。   之后季陵又打过一个电话过来,苏禧把手机调成静音模式,没有理会。好在他打过一个电话她没有接,季陵姑且放弃,没有继续骚扰,也算得上放她一个清净。   其实,季陵主动找上来说自己不计较,怎么看也都怪怪的。至于他是什么想法,苏禧暂时没兴趣知道,所以情愿打游戏而不是在季陵的身上花费时间。   退一步说,她那样对他了,他还能自己颠颠贴上来说没事,她多挂一个电话能有什么影响?不过就是这么一回事而已,且走且看。   晚上吃饭的时间在六点半,郁妈妈五点钟就开始督促苏禧收拾自己收拾东西准备出门,在她耳边反复念叨餐厅的名字。等到六点,她亲自下楼送苏禧上出租车。   对方预订的一家法式餐厅,苏禧到了地方,刚下车,1987悄悄提醒她一声,她的一位目标人物正巧也在这个地方用餐。她淡定的走进去,被服务员引着去预订的位置上。   苏禧到得略微早一些,她那位相亲对象还没有来。只是入座之后,她很快感觉到旁边的那一桌,那位男士眼睛怀疑看着她,脸上有些错愕的样子。   所谓不是冤家不聚头,大概是这么个意思。苏禧状似无意往那边瞥一眼,看到那张脸,和之前查看系统提供的资料照片对上了号,这一位是郁恬的第二任男友。   比郁恬大两岁的大学学长徐常遇,长得斯斯文文,戴标配般的金丝边眼镜。他穿一件深蓝色高领毛衣,衬得一张脸看起来越清秀,同样越发显得人畜无害。   苏禧一眼之下,收回视线,脸色十分平静,仿佛不认识这个人般。徐常遇眼里闪过一丝不确定,为她一副漠然的样子,只也很快收回视线。   在徐常遇对面坐着的,是一个身材娇小、脸上两个酒窝的小姑娘。只不过,她这会儿脸上却没有笑意,深深皱眉,挫败又不高兴的在盯着徐常遇——倒不是因为郁恬。   因为是邻桌,哪怕隔着一点距离,他们说话的声音,准确无误传入苏禧的耳朵。偷听别人谈话这种事情她当然不会去做,要听也是光明正大的听。   “常遇哥哥,你到底要不要娶我?”小姑娘扁着嘴,质问道。   “你还小……”徐常遇斟酌的说,“至少也得等你毕业以后,再考虑这件事。”   “大学也可以领证啊!我都满二十岁了,到了法定结婚年龄!”小姑娘委屈巴巴的语气,又一瞬警惕,怀疑发问,“你是不是根本不想娶我?在外面有别人?”   苏禧默默托腮听八卦,嘴角浮现一丝淡淡的笑容。   “怎么可能?”徐常遇安抚小姑娘,“哪儿有别人?我心里从来只有你一个。”   “啧!”   苏禧异常淡定发出一声来自吃瓜群众的声音。   这一声落入徐常遇的耳中,毫无疑问相当于一句讽刺,哪怕什么都没有说,也像是把什么话都说尽了。他禁不住,当下又朝苏禧看过来一眼。   小姑娘也听到苏禧的声音,见徐常遇瞥过去,顺着他的视线也看一看苏禧。郁恬外貌出挑,哪怕不是很有攻击性的长相,这会儿也轻易能够点起她的怒火。   “你在看什么?!那么好看?!”   徐常遇早已收回视线,非常有求生欲握住她的手说:“看你,自然最好看。”   小姑娘娇娇羞羞的红着脸,扭捏一下开口:“那你让我看看你的手机好不好?”   徐常遇一噎,没想到她会要查自己的手机。   从系统那儿得知徐常遇有新的相好,那么手机里肯定难免有证据了。   苏禧十分给脸的笑了一声,声音里满是欢快和愉悦。   “手机有什么好看的……”徐常遇讪笑着,暗地里却免不了的郁闷。   什么时候碰到郁恬不好,偏偏是这个时候?   徐常遇不肯交出来手机,小姑娘认为他这是有猫腻,上手就抢,两个人终于开始争执了起来。一番吵闹过后,徐常遇的手机终于落到小姑娘的手里,也解开锁。   不过三分钟,小姑娘气得将手机砸在徐常遇的身上。犹自感觉不够解气,手边的一杯红酒又泼到他脸上:“徐常遇,你太过分了!我们分手吧!”   小姑娘拎起包气呼呼的走了。   徐常遇此时形容狼狈,根本没有办法去追。   苏禧在这个时候,慢悠悠转过脸去,冲着他微微一笑:“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嗯?今天听着这话怎么这么在理呢?”   徐常遇:“……”   他正要开口,忽然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走到苏禧的那一桌。   男人看一看苏禧的脸,径自在她对面坐下,微微欠身说:“不好意思,久等。”   苏禧视线转而落在男人的脸上,看清楚这张英俊的脸后,只笑不说话。   但根本不是她的相亲对象,苏禧心里满满都是问号:“1987,这谁?”   1987立刻回应:“……稍等,我这就帮你调一下他的身份信息。”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132章 风定落花深(三)   徐常遇本想上前和郁恬好好说一说, 没想转眼她跟前坐下个高大的男人,两个人是什么关系,一时半会看不太明白。只这个男人气势凛凛,瞧着不怎么好对付。   他最后什么都没有做,沉默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拿纸巾费劲擦自己脸上、头发上残留的红酒。徐常遇耳朵却竖起来,由不得在意他们谈论一些什么。   1987很快反馈给苏禧信息——此时在她对面坐着的这个人,当然不是宁谦。宁谦的信息她早就看过,照片也见过。这位和郁恬根本不认识,完完全全陌生人。   苏禧诚恳看着对面的人问:“蒋先生?”   蒋川淡定点头:“关于我们结婚的事情, 希望你可以再认真考虑一下。”   苏禧含笑,淡淡反问:“怎么认真考虑?”   “如果你同意,我这边可以再加一栋半山别墅和五百万聘金。”蒋川平静说道。   反推过来, 就是他那位正牌的想要结婚的对象不同意这件事了?苏禧眼底也染上一丝笑意:“你是觉得, 我是贪财的人?我若因此和您结婚,别人得怎么看?”   “抱歉,”蒋川说,“我没有这个意思。”   徐常遇在旁边偷听过这么几句就坐不住了, 这人张口半山别墅、闭口五百万?   朝着蒋川多看过去两眼, 徐常遇皱一皱眉,觉得这张脸有一点儿眼熟。他迟疑中摸出手机查了一下,整个人都震惊了!蒋川?!海川百货公司总裁的独生子?!   他回想刚刚蒋川说的话,他要和郁恬结婚,郁恬听着还不乐意?她什么时候和这种人物扯上关系的……这件事来得太突然, 徐常遇只是觉得不可置信。   亏得方才郁恬对他冷嘲热讽的,他还在想她是不是对他们过去的事情耿耿于怀,有些想法。徐常遇这会儿只觉得异常尴尬,最后匆匆离开餐厅。   苏禧没有专门去看徐常遇,却一样注意到他的情况。见他走了,她淡定端起面前的咖啡喝了一口,而后正经看向蒋川,脸上仍有笑:“先生,有一件事……”   “您可能弄错了,我们并不认识。”苏禧语气平静,“我姓郁,耳朵旁的郁。”   蒋川闻言怔一怔,脸上尚且定得住,很快说:“不好意思。”   “大概是我弄错了。”   他起身,抄过桌上的车钥匙,离开了座位,“打扰。”   走出去十数米之后,蒋川摸出自己的手机,找到聊天记录,看一眼他妈妈发过来的那张照片。他认真研究一下,意识到确实不是方才那位小姐。   蒋川嘴角禁不住抽了抽,他这个脸盲症,真的是没救了。走出餐厅,后知后觉,想起他们的那几句对话——既然她知道他们不认识,为什么一开始不直接说?   虽然这是一件没有弄明白的事,但因为觉得不重要,蒋川没有放在心上。他坐进车子里之后,不紧不慢主动给他妈妈打了一个电话过去。   苏禧仍坐在餐厅里,等着那位相亲对象出现。蒋川要见什么人她是不知道,可既然他上来就说出添加彩礼的话,说明那一位家庭和他的家庭是没办法比的。   既然这样子,他这位海川百货公司的太子爷出现在这个不算太高档的餐厅,也没有什么不可理解的。苏禧大概能猜到,蒋川可能是不认人,否则哪至于会弄错。   当下她的任务是和蒋川没有什么关系,不过苏禧对这个人留了一个心眼。以后若有机会再见到……也许用派得上用场的地方呢?未雨绸缪,自然不是坏事。   蒋川走后又过了十分钟,郁恬这位相亲对象终于出现。苏禧客客气气和他吃好一顿饭,拒绝他送她回家的请求,自己打车回到了家里。   郁爸爸出门去打牌还没有回来,郁妈妈为等女儿回来,哪都没去。苏禧回到家,换下高跟鞋,穿着居家拖鞋走进客厅,立刻被郁妈妈拉到沙发上坐了下来。   “恬恬,怎么样?”郁妈妈眼里满是期待,看着自己女儿。   苏禧伸手取杯子给自己倒杯茶,喝下两口,才说:“真的,妈妈……”   “下次要还有这种活动,你一定要陪我去。”苏禧诚恳看着郁妈妈,“您要是没有亲眼见过,估摸还琢磨我是不是瞎说呢。眼见为实,您自己看一看就知道。”   郁妈妈听到这话,也明白肯定没戏了,却依然问:“不好吗?”   “刚刚我们吃完饭以后……”苏禧无奈道,“他去洗手间半小时都没有回来。”   “我自己结的账。”   郁妈妈:“……可能是临时不太舒服。”   苏禧不反驳,侧过身子看着郁妈妈说:“吃饭的时候,他一直说,如果不是为了我的话,这种餐厅他肯定不去,浪费钱、吃不饱,还让我结婚以后好好做饭。”   郁妈妈:“……”   苏禧淡定的又丢出一记:“他吃饭还吧唧吧唧的。”   最受不了别人吃饭这个样子的郁妈妈,一听到苏禧的话,顿时满脸嫌弃:“那可真是算了吧,想想我都不行了。恬恬,你可以后千万别和这人走得太近。”   原本觉得郁妈妈非让自己女儿去相亲有点儿没劲,这会看到她的态度变化,苏禧没忍住被逗笑得倒在了沙发上。她乐呵呵道:“妈,你放心,我和他没话说。”   郁妈妈同样笑起来,又伸手去拉苏禧,问她:“你晚上吃得好不好?没吃好要不要再吃点儿别的?”苏禧摆摆手,坐起身陪郁妈妈看电视。   郁恬原来的工作已经辞了,新年一过,苏禧慢慢开始找一份新工作。刚出春节,招新的工作不多,她自己不是太着急,在这件事姑且还比较有耐心。   徐常遇和她是肯定没联系,季陵自打被她挂断电话,后来没有主动找过她。郁恬那位新分手的前男友宁谦,一直到三月初为止,苏禧暂且没有和他碰过面。   在季陵身上用的那一招没有办法达成完成任务任务的目的,她考虑过的和宁谦去酒店开个房间、把他绑在床上挠痒到笑哭这种办法,肯定一样要行不通……   想一想,真的有点儿遗憾。   不允许走这条路,那意思是说必须走心才行了。   因为一个人落泪的理由有千百种,不见得必须是情情爱爱。苏禧认为,譬如碰上家底全都被骗跑这种事情,哪怕是一个大男人,照样要变得死去活来。   可最大的问题是,她总不能去干这种事啊……毕竟这是一个法制社会,郁恬的父母健在,她爷爷奶奶住在大伯家。她要折腾出这些,没有办法和长辈们去交待。   苏禧想起自己还有来自系统的两份奖励没有拆,也不是觉得一定可以派上用场,但不妨碍试一试。一天清早,她窝在被窝里面,拉出系统界面。   找到【顾奶奶的祝愿】和【宋棠的祝愿】之后,苏禧首先点开前者,获得了一个【聪明绝顶】buff试用。之后她又去点开后者,获得了一个【目标人物幸运e】的buff试用。   苏禧看到前一份奖励时,想着派不上大的用场,脸上没什么表情,却在看到后者的一瞬,两眼冒光!绑定系统这么久,像今天这种雪中送炭,可还真是第一次。   【目标人物幸运e】,苏禧回想上个世界的任务和情况,而这份来自宋棠的祝愿可当真是异常的符合,一时间笑了笑。她先查看了一下这个buff的详细信息。   这个新拿到的buff顾名思义,是对目标人物的气运产生影响的一个效果。苏禧看了一下系统的解释,只要她和目标人物处在同一场景之内,buff就会被触发,进而达到目标人物事事不顺心的目的。   苏禧很真诚的后悔了一下没有早点儿点开这两份奖励,用上了这个buff。要是早一点的话,季陵那边先不说,偶然碰到徐常遇那一次,她吃瓜肯定更愉快。   但现在也不算迟——   苏禧欢欢喜喜的摁下试用键,没有犹豫把这个buff给用上了。   拿到外挂之后,苏禧对找工作这件事多上了一点心。在三月九号的这一天,她从系统留意到了,季陵入职了徐常遇所在的那个公司。   两个前男友在一个公司,互相不认识,倒是不至于怎么样,但如果她也去那间公司上班呢?还没有登台,恐怕就是一出好戏,要多精彩就可以多精彩。   脑补一下那个场景,甚合她心意,苏禧开始留心这家公司的招聘信息。之后,在一个新的周一,她顺利入职,成为了市场宣传部的一名职员。   郁恬毕竟长得十分好看,而平常新人入职都少不了引人注目。因此苏禧一进入这间新公司,不仅市场部,连同其他一些部门,都很快知道了她的存在。   季陵和郁恬同在市场部,只是他属于产品市场部,负责的是公司新产品相关的开发战略、创新以及价值挖掘、定义等方面的工作。   产品市场部和市场宣传部平常工作上的联系比较密切,是以比起徐常遇,他要先一步知道她入职的事情。中午休息吃饭时,季陵主动过来找苏禧。   “郁恬,真巧。”   苏禧看看季陵笑得人畜无害的一张脸,窘迫般低头:“我哪儿知道你也在……”   季陵朝她伸出手:“那就是缘分如此,请多关照。”   苏禧瞥一眼,犹豫伸出手,“嗯……”   季陵低头看着她,见她慢慢涨红了脸,莫名觉得可爱,又生出逗一逗她的心思。   他收回手后,压低了声音:“哎……那天,你打得我还真挺疼的。”   苏禧飞快望向季陵,脸却红得更厉害:“你……你想怎么样……”   季陵微微而笑,手撑在她的办公桌上,俯下身来:“所以重新交个朋友,嗯?”   苏禧埋着脸没说话,季陵便维持着这个暧昧姿势。   徐常遇被同事撺掇一起过来新同事时,正巧撞见的就是这样一幕。   他们部门不同,新来的女同事叫什么名字,他们也不是特别清楚。因此,在过来之前,徐常遇怎么都没有想到,这位新同事竟然是郁恬。   注意到有别人过来,季陵稍微收敛了一点,站直身体的同时把手收回来。   他立在苏禧办公桌旁边问:“郁恬,一起去吃饭?”   徐常遇的同事见他呆住了,轻轻推他一把:“遇哥,你怎么还看呆了呢?”   “我认识她。”徐常遇回过神,抿唇说道,“一个大学出来的。”   “咦?这么巧吗?”有人好奇。   也有人兴致勃勃:“那不是正好?肥水不流外人田,你不是分手了正单身?”   有人立刻盘算了起来:“遇哥,手机号有没有?微信企鹅号共享一个?”   “对啊对啊,联系方式分享一下!”   徐常遇听着这些话,感觉到的唯有头疼。   他抬手摁了摁眉心,又推一下眼镜,吐出一口浊气:“我和她……”   “徐学长?”苏禧非常合时宜的开口,“你在这儿上班?”   当着一众同事的面,对方主动打招呼,徐常遇颔首,挤出笑:“你新入职?”   “本来是的,”苏禧不紧不慢,“不过现在开始考虑,是不是辞职比较好。”   徐常遇不妨被刺了一句,却不动声色说:“郁学妹还是这么幽默。”   苏禧却睁着无辜的眼睛反驳道:“我以前才不是这样。”   “倒是徐学长……”她笑一笑,“还是和当年一样啊,当真,一点儿都没变。”   围观吃瓜群众,听他们左一句右一句别苗头,觉察到有猫腻。其中一位油头粉面的男同事,笑嘻嘻问苏禧:“小美女,你和我们遇哥很熟吗?”   “前男女朋友,算不算熟?”苏禧也笑嘻嘻的问。   季陵闻言,当即看一眼徐常遇,其他人因为这个消息,都一瞬惊讶。   抬腕看一眼手表时间,苏禧说:“十二点十五了,不好意思,我要去吃饭了。”   她抬脚越过了徐常遇,朝外面走去,季陵也抬脚跟上。   等电梯下楼,季陵站在苏禧的身边,想着徐常遇是她大学的校友,又是她的前男友这件事……之前他还以为,她后来都没有谈过恋爱,才会真的对他那么生气。   转念再一想,这其实说明不了什么。她现在单身状态,哪怕和别人在一起过,会分手说明他们不合适,而她又放不下他们那一段过去……季陵恢复信心。   两个人走进电梯,季陵摁一下关门的按钮。   之后他扭头看着苏禧发问:“你不会真的准备刚来就走人吧?”   “嗯?”好似人心不在焉,慢一拍苏禧像才反应过来他的话,“得考虑一下。”   季陵笑一笑:“和两位前男友在一个公司,郁恬,你这个运气……”   “明天不来了。”苏禧语气生硬开口。   正巧电梯到达一楼,季陵把她推出了电梯:“别任性,这公司待遇挺不错的。”   苏禧避开季陵,拉开一点距离:“那你能不能先别跟着我了?”   季陵说:“我也是新入职,我们一起去吃饭,互相还能有个伴,不是挺好的。”   苏禧没有说话,却不再理会他,扭头走出写字楼。   她走进一间西餐厅,季陵跟在她身后进去,自然而然坐到她的对面。   苏禧正好奇她新使用的buff到底什么效果,心里倒不在乎季陵黏着,只想晓得到底会发生什么事。很快她成功见证了——   两个人各自点好餐,服务员先送来两杯咖啡,苏禧一副和季陵无话可说的模样,心情也不像是很好。季陵手指点一点桌面说:“郁恬,问你一个问题?”   苏禧抬抬眼,他说:“为什么嫦娥很善变?”   见她摇头示意自己不清楚,季陵含笑道:“因为嫦娥是change——”   苏禧面无表情看着他,像完全get不到他冷笑话的点。   “哎……不好笑吗?”季陵尴尬的轻咳一声,“我还以为能让你心情好一点。”   在季陵话音落下的一刹那,忽然有位女士冲到他们这一桌。她不管不顾,动作十分疯狂的抬手照着季陵的脑袋一顿狂揍,季陵一懵,还真的挨了两巴掌。   “喂——”被陌生人莫名其妙这么对待,季陵异常恼火,“你干什么?!”   那位女士怒喊:“渣男!揍的就是你!欺负我姐妹!去死吧!”   恰逢服务员送他们点的餐过来,看到这么一个情况,一时没搞明白原委,又想劝阻一下,端着东西走过来:“哎哎哎——这位小姐,你对我们的顾客做什么?”   那位女士格外勇猛,瞥见那一盘虾仁意面,抢过来就扣到季陵头上。酱汁从头顶流下滑落到了脸上,发梢挂着面条,身上一套精工考究的衣服全脏了……   她这一个动作下去,季陵傻了,服务员也傻了,连同她自己,看到满身狼狈的季陵都不由愣了一下。坐在对面的苏禧,却仿佛是有结界保护,没受到半点牵连。   这一波格外六六六的操作,连苏禧都看得一愣一愣的。她心想,系统可真狠啊,要是在她身上发生这种事,她一分钟就得疯了,还会想和对方拼命。   “小敏,错了错了!”又一位女士跑过来,拉住那位勇猛的女士,“不是他,不是他……”她看一看季陵,“哎呀,你怎么把人家弄成这个样子?”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弄错人了。”女士捏着钱夹,迅速从里面抽出一沓钱搁到了桌子上,“真的很对不起。”拉着自己的朋友火速开溜。   苏禧看着她们就这么跑了,扭头又看看季陵:“要不要帮你报警?”   季陵阴沉沉一张脸,深深拧眉,压抑下暴躁的情绪,妥协般的一句:“算了。”   人已经跑了,报警哪怕受理,等把人找到都不知道今夕何夕。何况,季陵没有真受什么伤,要处理起来也比较麻烦,估摸着也就是调解一下。   要季陵对一位女性动手,恐怕还是难。   否则刚刚那会儿,他也不是完全没有反抗的机会。   店主走过来,让围观的人散了,对季陵说:“不好意思,是我们店员的疏忽,没有及时把人拦下,让您遇到这种事……您要不先去我们的洗手间收拾一下吧?”   “喂,你什么尺码?我去帮你买套衣服来换。”苏禧好心的说。   季陵有气无力道:“谢谢。”   等到他报上自己的尺码,苏禧拿起桌面上的那沓钱,离开西餐厅去附近的商场。   季陵则被服务员领着去洗手间,清理一下满身脏污。   苏禧帮他买一件白衬衫和一件大衣——当然比不上他平时穿的那些,顺便捎一条毛巾和一份旅行装的洗浴用品。他头发全脏了,肯定得洗一洗,不然没法见人。   约莫二十分钟,苏禧带着东西回到那间西餐厅,之后送到洗手间拿给他。店主倒是还不错,重新给他们安排了食物,额外每人赠送一份牛排和一杯果汁。   季陵收拾好回来,整个人看起来状态仍有点儿不好,大约没缓过劲。折腾一场,他们终于能吃上两口东西,而季陵失去聊天的兴致,变得格外安静。   回到公司,差不多是下午上班的点,苏禧回到自己的工位上面。其后的一星期,季陵都没有来找苏禧吃饭,而徐常遇更没有要主动找她的意思。她不觉得着急。   一个周五,开完周会之后,市场部的经理点了季陵和苏禧的名,让他们都陪着去一场应酬。苏禧晓得,这公司在和海川那边谈一个合作。   今天的这场应酬,其实就是和海川那边的。出于这一点,实际上对应酬不怎么感兴趣的苏禧没有拒绝,反而答应下来。何况……这不是季陵也要去吗?   晚上六点半左右,苏禧和季陵以及其他参加应酬的同事到达饭店。在路上,仍记得蒋川这号人物的她,稍微了解一下蒋川出现在酒桌上的可能性。   论说起来,蒋川作为海川百货的总裁独子,这种合作项目,不必要他亲自去谈。只是,苏禧从系统注意到蒋川的父亲要儿子从下面的工作接触起,那就有希望。   徐常遇虽然是另外一个部门,但他也跟着部门经理来参加今天晚上的这场应酬。是以进入包厢后,苏禧和季陵都注意到他,互相倒是没有打招呼。   上一回季陵的幸运e,苏禧见识过了,不得不承认的凄凄惨惨戚戚。今天多了一个徐常遇,她非常恶趣味的,默默期待系统将要带给她的惊喜……   海川的人来得略迟了几分钟,后来包厢门被打开,一群人簇拥着蒋川进来,苏禧当下认为,这一盘又赌对了。唯一还不确定的,是蒋川是否当真脸盲,不认人。   苏禧暗暗揣测时,蒋川面容冷酷、视线淡淡扫过在场众人,市场部经理和其他两位经理已经迎上去握手问好。目光扫过苏禧时,他微微迟疑,几不可察。   寒暄过后,众人按地位入座,苏禧一个新入职的员工,无疑和季陵一起坐在最末的位置上。两边公司都有两位女职员,从这个角度看,她倒不是一枝独秀。   明明如此,海川那边一个姓刘的经理,和苏禧愣是聊上了,什么乱七八糟的都能侃上两句。侃过半天,又要喝酒,啤的不要,直接拎白的。   “郁小姐,来,我敬你一杯!祝你前程似锦,鹏程万里!”刘经理说着热情的往两个人面前的杯子里倒白酒。那酒杯深,倒个满杯,小半瓶白酒就等于下去了。   寻常女孩子的酒量,哪能经受得住这一灌?   季陵离得近,帮忙来挡一挡:“刘经理,她一个女孩子喝不尽兴,我陪您喝。”   刘经理大手一挥说:“我们两家公司要合作,难道还在这种事情上别别扭扭?”他笑眯眯看着苏禧,“我干杯,你随意,好不好?”   没有等苏禧说什么,刘经理已经豪爽的把一杯白酒灌下去。这么个情况,她要是真的随意了,指不定对方心里怎么一个想法……所以,她才讨厌所谓酒桌文化!   苏禧不得不端起面前的酒杯,冲旁边的人一笑:“多谢刘经理!”   酒杯还没碰到嘴唇,忽然一道清冷的声音,带着一点威严说一句:“等会儿。”   声音来自蒋川。   苏禧顺势停下动作,将酒杯从嘴唇边移开。   作者有话要说:  放弃走攻心路线的我_(:3ゝ∠)_   晚安。 第133章 风定落花深(四)   蒋川原本没有认出来苏禧, 不过觉得不是很眼生。后来听到她的声音,刘经理又喊她郁小姐,他才确定了。那一句“我姓郁,耳朵旁的郁”,他记得。   苏禧的一双眼睛望向蒋川,后者视线从她的身上扫过,不轻不重落在她旁边的人身上:“刘经理,你要喝,总有人肯陪你喝,找一个小姑娘, 要别人怎么看?”   “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公司专爱为难人了。”蒋川说着又笑了一下,“何况, 这位郁小姐还是我的朋友, 你这样,我以后要怎么好见她?”   这话来得太稀奇,在座的人一时全看向苏禧。她收回目光,没有继续看着蒋川, 只低眉顺眼, 一声也不吭,心里头暗自揣测,这个人几个意思。   徐常遇没有忘记年后在餐厅偶然见到了郁恬,还遭她数波嘲讽。那会儿他听着,蒋川和她是要结婚, 后来在公司见到她,不见她谈恋爱的样子,还以为……   合着当真这么回事?   如果不是,蒋川怎么会在这个场合贬损自己公司的人,护着她?   想到这里,徐常遇免不了有点心情复杂。当年是他不要郁恬的,结果她转头竟然攀上这么一根高枝?他怎么可能和蒋川比……徐常遇闷闷喝下一杯酒。   季陵虽然才回到南城,但对南城的情况算不上不了解。蒋川这么个人,他多少都听说过的,问题是郁恬和蒋川是朋友?季陵挑一挑眉,看苏禧的眼神起了变化。   刘经理作为海川的一名老员工,蒋川既然都已经发话,他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他打一个哈哈,先赔起了不是:“不知郁小姐是蒋总的朋友,不好意思。”   “我自罚一杯!”刘经理仰头将一杯白酒灌下去,看起来脸不红心不跳。   可是这件事因她而起,她在旁边干看着,难免叫人下不来台。   苏禧用旁边一个小一点的杯子,从被倒满白酒的那个杯子分一点酒出来。她还没有做什么,蒋川又举起酒杯站起身:“刘经理,我们喝一杯。”   刘经理和他各自干完这杯酒后,方才的事情也算结束了,因为蒋川打断而安静许多的酒席上重新变得热热闹闹。刘经理坐下来,苏禧才举起那只小杯子。   她冲着刘经理笑笑:“刘经理,今天务必尽兴。”   刘经理脸上挂着笑点了几下头:“好,好,一定尽兴,郁小姐也一定要尽兴。”   两个人碰下杯,各自一饮而尽,刘经理笑呵呵的,明显眉眼更加舒展了。之后,这场饭局,苏禧都没再被人追着要她喝酒。她免去遭难,其他人可就不见得了。   季陵和徐常遇两个,到最后都喝得不行。虽然说徐常遇在公司待的时间长一些,但到底不是什么角。碰上这种场合,帮上司挡酒、喝酒可以说相当于他的责任,必须得做。   喝到眼睛发直的两个人,先后到卫生间去吐了一场又一场。往常喝成这样子的,不是没有,不知是否今天状态不好,偏偏难受得不行,甚至胃出血。应酬散了,两个人更是结伴去医院打点滴。   苏禧喝得不多,人是很清醒的。她走出饭店,拒绝同事送她回去的好心,独自立在路边了打车。一辆黑车大车缓缓停在路边,司机下车来打开后座车门,蒋川正坐在里面。   “太晚了,我送你回去。”蒋川稳稳坐在车子里面,微微侧头道说一句。   苏禧静静的看着他:“蒋先生,我自己回去就可以,多谢。”   即便感觉得出来蒋川可能有什么话或什么事,但以现在的时机而言,对苏禧来说不是十分适合。她是有意相避,蒋川不强求,点一点头说:“好,注意安全。”   司机关上车门,礼貌冲苏禧一个示意后回到驾驶座。未出一分钟的时间,这辆黑色大车开走了,下一分钟,幸运来了一辆空出租车,苏禧也坐车回家去。   有了【目标人物幸运e】的加持,苏禧天天都能看到季陵和徐常遇倒霉。大到工作上面的事情,小则主要是生活上面的琐事,大事磨人、小事闹心,这一阵子,他们没有一天能过得痛快。   对于徐常遇而言,其他事情其实都还好,唯独领导几次对他失望太严重。原本他们部门领导是想要好好培养他的,现在……他自己心里都变得没底。   他把这些事和朋友们一说,朋友半开玩笑半正经的说:“该不会是犯小人了吧,要不然去寺庙拜一拜好了,也改改运。”他平常不信这些,这次却不得不死马当作活马医。   徐常遇趁着周末去过一趟庙里面,还求了支签。   解签的大师问他:“你以前是不是欠下什么债没有还清楚?”   徐常遇一脸发懵:“没有啊。”   大师捋着花白的胡子:“情债、债务或者别的,你自己回去好好想一想。”   徐常遇回去还真的想了想,想过半天又觉得自己干嘛信这个。工作上的事,和那些事情能有什么相干?他把这一茬撇在了脑后,还自嘲自己竟也有迷信的一天。   去寺庙里拜了一样没有转运,新的一周,周二这天,徐常遇又被领导训话。这次是他在工作上面犯了一个不该犯的错误,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中午的时候,心里堵得慌的他,比其他人都迟一步才独自乘电梯下楼吃饭。电梯门即将合上的前一刻,又重新打开。徐常遇看到外面站着的人,皱了下眉。   赶上电梯还没走,苏禧看起来是松一口气。却在抬头看清楚徐常遇的一瞬,表情骤变。她往后退一步,分明是一副不准备上来和他乘一部电梯的样子。   徐常遇摁住电梯按钮:“不上来?”   “不。”苏禧轻抬一抬下巴,傲慢的拒绝。   徐常遇哂笑,松开手,片刻之后,电梯门合上,电梯往下走。数秒的时间,电梯却出现故障,卡在半途没有动静。他被困在了电梯里,没有办法离开。   立刻摁警报和求助铃,又艰难搜寻手机信号和网络信号以向同事求救。徐常遇捏着手机的这一刻,觉得自己是不是也太过倒霉,如果郁恬上来了,岂不是……   脑海里出现这个想法的刹那,徐常遇随即一愣。因为他就在这个时候,说不上来缘由,记起庙里那位大师说的话。欠下的债没有还清?情债?郁恬?   徐常遇有点发懵,觉得自己要是这么想,可能真是有一点神经病,却又没有办法解释得清楚,而认为不是没可能。郁恬好像……还真的很在意他们当年的事?   他回想新年见到这个人,到后来郁恬也来公司上班,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没仔细想过的时候感觉不出来,仔细想想,碰到她,当真是没什么好消息。   新年在餐厅,他被分手、被泼红酒,后来再次见面,他在公司就越来越不顺利。郁恬对他的态度,也从来不怎么样,分明不高兴他,连电梯都不要和他一起坐。   徐常遇恍然顿悟,难道大师指的人,是郁恬?   那他应该怎么做?   还欠郁恬的情债……吗?   被困在电梯里只能等待救援的徐常遇,开始思考起这一题。   苏禧倒不能预料徐常遇会碰上电梯故障这件事,只是因为要单独和他坐电梯,她会比较警觉,防备这种事牵扯到自己。得知这个消息以后,也是没什么话好说。   这段时间观察下来,苏禧知道,系统会干扰徐常遇和季陵的气运,但以干扰的程度而言,他们不会有生命危险。否则,可能光走在大街上就遭遇了飞来横祸。   她同样在思考一题,是怎么样把他们倒霉这件事和她的任务完美结合。事实上,苏禧也认为,他们可以自己领悟到这一点,那是再好不过,可说起来多少迷信,大家毕竟都是现代青年,思想没那么封建……   苏禧本来是这么想,在徐常遇找上她,说有事情要和她谈一谈的时候,她隐隐感觉到了所谓的打脸。尤其是在徐常遇说出那个大师解签时,和他说过的那些话,这种感觉尤为强烈。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觉得你不顺,和我有关系?”苏禧笑又不笑反问。   徐常遇感觉到自己多少失礼,轻咳一声说:“只是说一种可能。”   苏禧看着他,只是笑不说话。   徐常遇终于先发问:“你是不是还在计较以前的事?”   “我记性不怎么好,以前的事是什么事?”苏禧含笑问他。   徐常遇推一下眼镜:“因为我喜欢上别人,和别人在一起,你觉得被背叛。”   苏禧挑挑眉:“如果我计较,你难道还要为自己做的错事赔罪?”   沉默过一瞬,徐常遇才回答:“如果你希望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134章 风定落花深(五)   苏禧感觉得出来, 徐常遇心不诚。   尽管如此,她一样眼睛一眨不眨看着这个人说:“那你哭一个来看看。”   这话太莫名其妙,也让人摸不着头脑,弄不明白怎么回事。   徐常遇问:“什么意思?”   苏禧嘴边笑意很淡,不动声色道:“你诚心诚意的哭一个,为自己做过的错事好好的忏悔。按你自己的意思,这样一来,大概就能转运了。要不然,你试一试?”   徐常遇感觉自己是在听一个笑话。他又觉得自己真的昏头,才会稀里糊涂相信那个什么大师的话, 今天的事情就是个意外而已,能和郁恬有什么关系?   他这样可当真是……病急乱投医。   徐常遇低头笑一笑:“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算了, 是我魔怔了。”   苏禧的话, 徐常遇没有放在心上,更反省自己竟稀里糊涂跑去找她。什么忏悔、什么愧疚,他更是不屑一顾。这么多年,他朋友可从来没有哪个说他是渣男的。   徐常遇的不屑一顾, 苏禧同样不会往心里面去。真的要说起来, 她刚刚的提议是挺诚心的。徐常遇自己不抓住机会……那他只好继续倒霉下去。   毕竟按照系统任务要求和buff说明来看,但凡徐常遇真心实意哭一次,她属于他这部分的任务也就完成了。他不属于目标,相应的buff效果加持就也会消失。   反正他现在不诚心,虚虚假假哪怕掉几滴泪没有用处。   徐常遇不听也不信, 苏禧无所谓。   四月底的时候,一份给郁恬的快递送到郁家。苏禧把快递拿回来,拆开发现里面是一份正正经经的结婚请柬。请柬来自宁谦,敬邀她这位前女友参加婚礼。   苏禧看着这份东西,由不得轻轻扯了一下嘴角——   有人送上门来倒霉,她怎么好辜负?   宁谦婚礼日期定在五一当天,就在本市的大酒店举办。适逢小长假,原本就出行人多,选在这一天举办婚礼的新人同样不少,为不耽误时间,苏禧提早出门了。   怕会堵车,她先是搭地铁去,到最近的站再改的出租,路上依然堵了一会。到酒店的时候,时间不早也不晚,只苏禧刚从车上下来便瞧见另一位眼熟的人。   这样都能偶遇蒋川,饶是她,一时间都不免觉得微妙了起来。   哪怕仅仅巧合而已,会不会巧合得太过频繁?   这处大酒店今天确实不止一对新人举办婚礼,蒋川出现在这里,多半同样是来参加婚礼的,但肯定与宁谦无关。苏禧一眼瞥过去,收回了视线。   “你说说,怎么就这么巧,在这又碰上了?”她默默问1987。   1987沉默过一瞬:“可能……这就是爱吧……”   苏禧:“……”她笑了一声,反问1987,“你怎么不说,帅气高大、宠溺多金的现任或追求者,乃是言情小说女主打脸渣男前男友必备良品?”   1987:“……”   “老大,我觉得你的话很有道理。”   苏禧仍不觉得蒋川和这个任务有太大的关系,否则她肯定该出手时就出手。至于现在么,还是把他晾在一边得了。反正不熟,没必要刻意打招呼。   “郁恬,来了啊。”   新人正在门口接待客人,一身黑色燕尾服的宁谦看到郁恬,便率先迎上来。   苏禧眼睛落在宁谦身上,又去看一眼紧跟在她身后的新娘。新娘子脸上是精致的妆容,穿白色蕾丝裙子,肚子微微隆起。她笑一笑:“新婚快乐,祝贺你们。”   忽然出现一位美人,此前从不曾听宁谦提起,新娘子眼底划过了一丝警觉,脸上笑着。她紧紧的挽住宁谦的手臂,也冲着苏禧微微而笑:“谢谢你。”   他们刚寒暄过两句,立在不远处的蒋川听到苏禧的声音,扭头朝这边稍微看过来两眼。确认过是她,蒋川走上前,低声询问:“郁小姐?”   苏禧转头看向蒋川,眼底显出诧异之色,而后矜持点点头:“蒋先生。”   蒋川低头一笑:“过来参加婚礼?”   “嗯……”苏禧瞥一眼宁谦,也笑,“是前男友的婚礼,输人不输阵。”   新娘子和宁谦闻言脸色微变。   蒋川异常镇定:“我也是过来参加同学婚礼,待会结束,我送你回去?”   “上次蒋先生也说送我一程……”苏禧问他,“是有事?”   “也没什么事,”蒋川回答,“就是想请郁小姐吃个饭。”   苏禧了然般的表情,想一想:“今天晚上?”   蒋川没有异议,当即颔首道:“好,晚点我再过来接你。”   苏禧也说:“谢谢。”   宁谦和新娘子一面注意这边的情况,一面招呼别的客人,只插不上话也不好问。蒋川和苏禧说过几句,又一起进去酒店大厅,之后两个人分开。   苏禧封了红包,自然要坐下来好好吃这顿饭。之前郁恬和宁谦一个公司上班,今天的婚礼,同事来了不少,见到苏禧,有人主动招呼她过去坐,她也没有拒绝。   宁谦和郁恬的那一段感情虽然是在她来到这个世界之前的事情,但苏禧也晓得,今天他这位新娘子,和当时被郁恬发现的劈腿对象不是同一个。   现在是五月份,他们分手则在一月份,新娘子肚子都已经显怀了……略一分析,苏禧再看宁谦,莫名觉得他头顶是不是有点儿绿油油的?当然,这也不能确定。   毕竟宁谦结婚这种大喜的日子,哪怕一桌子以前的同事,也知道郁恬和宁谦有过那么一段,可没谁情商低到在这时候提起来。苏禧稳坐在席间,吃吃喝喝。   后来,伴娘伴郎陪一对新人过来敬酒,一路敬到他们的这一桌。新娘子大约是有些劳累了,手掌轻抚自己肚子,对众人腼腆的笑:“大家今天一定吃好喝好。”   宁谦一圈酒敬下来,新娘子走到苏禧的面前,伸手要拉她的手,被她稍微避开。新娘子也不恼,一味笑着:“以前就听阿歉提起过你,说你是特别好的姑娘。”   “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新娘子端着茶杯冲苏禧一个示意。   苏禧落落大方,半点都不扭捏端起酒杯:“祝你和宁谦百年好合、白头偕老!”   新娘子诚恳说:“谢谢你。”宁谦视线扫过苏禧,想起那位蒋先生是什么身份,一时想,她今天肯来喝喜酒,大约已经不计较前尘往事,若能借此认识蒋川……   在宁谦寻思这些时,苏禧一杯酒痛快下肚,新娘子也抬起手臂,准备喝茶,却被人从后面拉住胳膊。她手臂顿时一个不稳,茶水不觉倒了满手。   “青青!你不能嫁给他!”   突然冒出来的男人出口第一句话,叫在场的人全部愣住,除了苏禧。   她差点没有笑出声。   等了那么半天系统发作,合着是在这里呢?   被喊作青青的新娘子回头看到这个男人,眼睛红了一圈。   男人扶着新娘子的手臂,低头看一眼她的肚子,问:“是我的孩子,对不对?”   宁谦一怔,然后一张脸都变绿了。   吃瓜群众代表苏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青青,我是爱你的,你要相信我!我不能看着你带着我们的孩子嫁给别人!”男人激动的说着,“我这就带你走,我们离开这里,你不能嫁给他!”   新娘子眼泪落了下来,嘤嘤泣泣的开始哭。宁谦看不下去,更不能容忍自己的婚礼这样被人破坏,何况那么多的亲戚朋友看着,他以后还要不要活?要不要过?   上前一步揽住新娘子的肩膀,宁谦皱着眉一把推开男人:“你干什么?!”宁谦的同事这时从吃瓜群众身份脱离出来,义气和他站在一队,帮忙把人给架出去。   男人不肯,两相一言不合就动起手了,而男人也不是一个人过来,还带了人一起过来抢亲。这么两拨人凑在一起,婚礼现场顿时间乱糟糟的一片。   为避免受到牵连,苏禧非常自觉退到安全地带,不往他们跟前凑。新娘子肚子里一个孩子,都没有失去理智,至少晓得照顾她。   到底这是宁谦的场子,哪怕男人带人来了,仍旧打不过。新娘子眼睁睁看着男人受伤挂彩,最后坐不住上前去护,拦在宁谦面前哭着说:“阿歉,对不起……”   宁谦傻愣愣站在原地。   新娘子转身扶起地上的男人,亲自把他送去医院,也等于做出自己的选择。   到这一步,拦下人来也没有意义,宁谦什么都没有做。   喧闹过后,留下大厅里一片狼藉。   婚礼办不下去了,宁谦先托人把自己的父母送去酒店,又和伴郎、朋友们一起把客人送走。大部分客人都离开后,他随便捡了个位置坐下来,烦躁的点一支烟。   眼前一片阴影罩下来,他抬抬眼,望见苏禧,脸色愈发不好。   宁谦站起身来问:“你还没走?”   “不着急。”苏禧气定神闲。   宁谦长叹一口气:“今天算让你看了个笑话。”   苏禧真诚道:“花钱看了这样一出好戏,其实也不赖。你看,当初你劈腿,我也没你今天这么惨是不是?老婆跟人跑了,孩子不是自己的……”   话说到这里,她扑哧笑一声,藏着满满嘲讽。   一番话是讽刺更是挑衅,宁谦好不容易才缓和下来的情绪,瞬间又被挑起。   作者有话要说:  争取明天双更!   能不能写完这个故事呢,大概不能qaq 第135章 风定落花深(六)   宁谦本以为, 她既然会来,也不是一副气势汹汹要闹事的架势,多少是个祝福和不计前嫌的意思。没想到,发生这种事,郁恬第一个落井下石。   苏禧感觉到宁谦火气直窜,非但不收敛,反而火上浇油:“怎么着?还听不得这些话了?我当初发现你和别人好的时候,你又是怎么说我的?你自己不记得?”   “你那么欺负我,我可是真心实意盼着你早点儿栽跟头。”苏禧越发诚恳,“老话说过的,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看到你头顶这么绿, 我就放心了。”   苏禧越是看着淡定, 越是话说得讽刺,宁谦心里憋着那团火蹿得也更厉害。听到最后的那一句话,再绷不住。他死死咬着后槽牙,砰的一声, 一圈砸在酒桌上。   酒桌上那方转盘是玻璃做的, 宁谦重重的一拳砸了下去,玻璃碎裂,直接割伤他的手,鲜血直流。只是没有玻璃渣子四溅,苏禧站在宁谦的面前, 一步没有挪,也不怕他。   两个人一时对峙,苏禧抱臂睥睨着他,似笑非笑:“恼羞成怒?”   宁谦抬眼,眼睛都红了,终于一声怒吼:“滚!”   苏禧在想,如果被她气哭了,算不算是完成任务?她正准备再接再厉,好好测试一下自己的想法,却被人从身后拉一把。下一刻,蒋川把她护在身后。   “没事吧?”面前的人皱着眉,偏头低声问。   苏禧看了他一眼,感觉……自己今天好像是被拖后腿了。   “没事。”她默默回一句。蒋川出现,以一种保护她的姿态,她和宁谦再说什么杀伤力都大打折扣,苏禧爽快的放弃。不然还能怎么办?也只能是平静的接受。   蒋川并没有和宁谦说什么,确定苏禧没有事,他直接握住她的手腕,把她带出了这个大厅,留下满手鲜血的宁谦自己在那儿。苏禧也不挣扎,安静跟着他去。   走出大厅,蒋川松开苏禧的手:“他没动你?”   苏禧点一点头说:“没有。”   “刚刚听到这边好像有事……”蒋川说着一顿,“你有没有吃好?”他抬腕看一眼手表显示的时间,不到四点,“要不要先陪你去吃一点下午茶?”   蒋川说着这些的同一时间,苏禧脑海中响起一声系统提示。她被这声提示吸引注意力,没有马上回答蒋川的话,而是去查看系统任务面板。   系统任务进度显示已经完成三分之一,宁谦的那部分任务也标成已完成,意味着她离开大厅不过一分钟的时间……苏禧心神一转,才不管系统怎么判定。   1987却主动跳出来:“他是被你的话气哭的。”   苏禧:“……哦。”   至多是一个擦边球,毕竟绿了宁谦的人又不是她。宁谦真的哭,也是因为被戴了绿帽子、婚礼毁了脸上没面子、老婆跟人跑了……她那些话无非刺激到他而已。   不过,对于她来说,当然好得不能再好。非要和这种人纠缠也挺没劲,那边还有一个徐常遇一个季陵等待搞定,但从宁谦身上证明一点,不一定要有感情纠葛。   原本被蒋川打断了,苏禧还以为要等下次机会,没想柳暗花明又一村,在这里一举搞定宁谦的部分。她一瞬间心情大好,看蒋川都觉得他帅气许多分。   苏禧抬头看着蒋川,略微迟疑问:“你现在有空吗?”   蒋川说:“倒没有什么特别的事。”   “要不然……如果有事的话,现在找个地方坐下来谈吧。”苏禧垂眼道,“今天有点乱,晚上我想回家好好休息一下,不是很想在外面。”   蒋川只花了几秒钟,做下决定:“好。”   他让司机把车开了过来,之后和苏禧一起离开酒店,换到一处环境清幽的书院。   这处书院,穿过假山堆叠、树木葱茏的庭院,会发现里面有茶室和画廊,还有几间似乎用来讲课的厅子。也似乎不对外开放,哪怕这种假日,一样没什么客人。   他们被引到了一处包厢,分外的清凉,透过敞开的轩窗可以看到庭院里的风景。苏禧和蒋川对坐着,不多会儿,有人送上一壶碧螺春并十数样精致茶点。   蒋川执茶壶,与苏禧倒一杯茶,看起来十分意态闲适。   “谢谢。”她捏着茶杯,当下望向他,“蒋先生,您现在可以告诉我什么事。”   蒋川替自己也倒一杯茶,而后轻轻搁下茶壶。他看一眼苏禧,脸上正经一些,却没有开门见山,带着点试探的一句话:“说来有些唐突,怕郁小姐觉得惊吓。”   苏禧垂着眼道:“既然要说,不如痛快一些。蒋先生若不提,我也不知到底是为着什么事情。我们到底不熟悉,不知您为何要这个样子。”   “郁小姐说的是。”蒋川颔首。   略略沉吟过后,他开口:“其实是想问一问,郁小姐是否愿意同我结婚。”   契约婚姻,非常言情小说的发展套路。蒋川的意思是,让郁恬和他协议结婚,三年之后她可以恢复单身,同时得到的,无疑一大笔钱还有房子、车子……   如果看作一场买卖,风险之外,利益无疑十分的诱人。可是问题在于,苏禧不觉得自己需要啊。她可能再三个月就完成任务离开这个世界,何必非给自己套锁?   再退一步来说,郁恬的家庭未必能容忍她去做这样一件事。郁家大富大贵的确称不上,所有资产加起来比不过蒋家九牛一毛,但同样不缺。   苏禧觉得,如果这是一篇言情小说,那么从蒋川提出契约婚姻的时候起,故事大概才算真正开始了。虽然没有果断拒绝,但她已经盘算是不是早点完成任务好。   蒋川送苏禧回去的,他跟着她一起从车上下来。   “不用送,我自己上去就好。”苏禧站定住,对着蒋川说道。   “好。”蒋川应得很快,“郁小姐,希望你能好好考虑一下。”   苏禧含糊的点点头,转身大步走了。   把宁谦划掉了之后,在徐常遇和季陵两个人之间,苏禧觉得徐常遇会更好突破。非要说原因,大概就是……觉得他比较傻逼?否则那天不会跑来和她说那些话。   小长假参加过宁谦这场婚礼,苏禧休养过几天,照常去上班。她在市场宣传部,和同事一起做宣传方案策划,赶上新产品上线,工作量巨大,比平时忙很多,几乎天天加班。   后来是一个周五,加班但下班时间难得早一点,大概十点多。工作完成,隔天不需要继续来公司,可以好好休息,同部门的同事招呼苏禧一起去吃宵夜。   季陵在,苏禧跟着去了。他们一帮子人一起下楼的时候,碰到同样加班到这会才下班的徐常遇他们几个别的部门的同事,因为互相认识,干脆把他们都招呼上。   徐常遇本来不信自己倒霉和苏禧有关系,只是出于一种微妙的心理,他有意无意减少和她的见面。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巧合,总之他觉得一切正常了。   看到苏禧在,徐常遇不是很想去,却拗不过同事的热情。何况,在这个时候说不去太过刻意,太引人注目,显得不合群,他以前也不是这个样子……   徐常遇还是去了。   他想着,吃个宵夜而已,应该不会有事。   其实苏禧一样觉得不会有什么事,虽然搞事情的是系统,不受她的控制。有同事提议去吃小龙虾,大家没有异议,一帮子人呼啦啦去了,占了几张桌子。   徐常遇特地等苏禧入座,之后才捡离得远一点的那桌坐。可惜他不知道,如果系统打算发动buff,同样来吃宵夜,那么他哪怕坐到角落去也不会有任何的差别。   季陵原本想要和苏禧坐在同一桌,可他刚坐下还没来得及招呼人,女同事涌上来把其他位置占了。他不可能赶人,只能眼睁睁看着苏禧和别的男同事坐。   苏禧的这一桌,有自己部门的人,也有和徐常遇一个部门的。他们一边喝着冰啤酒闲聊,一边剥小龙虾吃,互相客客气气的,气氛还算不错。   到后来,有个人凑到苏禧的面前,压低声音八卦:“郁恬,你真和遇哥谈过?”   苏禧看他一眼,是和徐常遇一个部门的,笑一笑:“什么意思?”   “哎……没什么意思。”他的笑容透着一股憨厚,“就是觉得……还好分了。你这么好的姑娘,要知道……那得多受伤啊。其实,我也觉得他那样不好。”   踩着徐常遇来套近乎?   苏禧脸上的表情一变不变,故意问:“什么叫那样不好?”   “他,我和你说一句实话,”那人凑过来,凑到苏禧耳边,低声说了两个字。   苏禧一怔,怀疑起来真假,这样的信息她怎么没从系统那儿知道?   如果这个情报是真的,徐常遇不迟早中奖?1987查一圈,回来告诉苏禧:“属实,因为是和郁恬分手两年之后才出现的情况,系统之前没有列为重点信息。”   苏禧远远朝徐常遇看过去,嘴边笑意深了一点。   人模狗样竟然去女票,还真的是……深藏不露、出乎意料。   那么她一直很在意的,不担心会得病吗?   是不是也可以看到**了?苏禧不无恶趣味的思考这一题。   作者有话要说:  双更是不可能双更的!qaq   明天继续奋斗。 第136章 风定落花深(七)   长久的合作关系以及合作愉快, 苏禧对系统的话没有疑问。事情发生在郁恬和徐常遇分手之后,也让她感觉到一点欣慰,只是免不了对徐常遇后来的女友有一丢丢的同情,仅仅是一丢丢而已。   一顿宵夜临近尾声,已是晚上十一点多。有男同事精力旺盛的,提议再去ktv热闹热闹,倒也有男同事附议。苏禧没那个心思,和几位女同事一样婉拒,吃好宵夜就回家去。   留心到徐常遇去了,而女同事个个都选择回家休息意味着这一场只有男人, 苏禧让系统帮忙留心一点他的情况。部分娱乐会所会提供一些特殊服务,这件事她还是清楚的,说不好徐常遇蠢蠢欲动了呢?   苏禧回去以后直接洗洗睡, 等一觉醒来已经是星期六早上的九点多。郁爸爸陪郁妈妈出门去菜市场, 给她留了豆浆小笼包做早饭。苏禧洗漱好坐到餐桌旁,1987冒出来给她递消息。   昨天晚上,苏禧他们离开之后,徐常遇一行人去娱乐会所, 果不其然, 发生一些不太让人意外的事。苏禧一面吃早饭一面随便听,没有发表什么意见。   一个周末的休息时间结束,周一去上班,苏禧见到徐常遇,一时似笑非笑上下看了他两眼。徐常遇注意到她的视线, 感觉不自在,也觉察到她好像是有什么话。   尽管如此,不想主动招惹她的徐常遇并没有发问。苏禧不开口,他当不知道也不清楚,照常上着自己的班。结果下班的时候,被一场大雨困住,徐常遇在写字楼的一层又撞见了她。   苏禧走到徐常遇的身边,先看一看外面的雨,再扭头看一眼旁边的人。写字楼外电闪雷鸣、风雨交加,打车不好打,要走不好走,风雨声、车鸣声交杂在一起。   一辆黑色大车不疾不徐开过来,徐常遇视线落在那辆车上,考虑要不然先上去公司等一等,却先听到身边的人开口:“看不出来,你最爱的是包小姐。”   她的声音掩在喧闹的声响中,徐常遇一时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偏头看向苏禧,看清楚她脸上明晃晃的笑,知道其实没有听错,却由不得脑袋忽然放空了一下。   苏禧移开目光,看到黑色大车停到写字楼前,司机擎着一柄黑色雨伞下了车,并且朝着这边走了过来。她脸上挂着笑,又出声问:“也不担心得病?”   哪怕不是前男女朋友这种身份,被女孩子当面戳穿这种事,饶是谁都不可能会不觉得尴尬。徐常遇这会儿语塞,不知该怎么回答,而她这句话更叫他心里一惊。   擎着雨伞的司机走到苏禧面前,态度温和说:“郁小姐,蒋先生这会儿有事,不能亲自过来,让我同您说一声抱歉。蒋先生说,让我送您回家。”   徐常遇看到这人本觉得奇怪,听到那句蒋先生,几乎顿悟,又觉窘迫。他不自在的立在那儿,瞥向旁边的人,不自觉深吸一口气以便缓和自己的情绪。   苏禧看着眼前的司机,笑笑:“麻烦您,但我自己可以走。”她还没有答应蒋川那一份提议,也就不必要接受这份殷勤与好意,否则倒像是她已经有倾向一般。   冲司机晃晃手里面一把雨伞,苏禧没有看身边的人,兀自撑开伞,绕过司机走了出去。她人一走,司机跟着也走了,剩下一个心情逐渐复杂的徐常遇。   这一周的星期三,徐常遇请假没有上班,说身体不舒服得去一趟医院。苏禧先是从系统那儿听说一回,后来休息的时候从人事部那边也听来一嘴。   中午吃饭的时候,苏禧问1987:“什么医院?”   1987异常矜持说:“就……你自己脑补的那种医院……”   吃瓜群众代表苏禧女士:哈哈哈哈哈哈!   她真心实意认为,系统其实蔫坏蔫坏的,比她腹黑多了!   徐常遇周三确诊染上不可言说的病,之后的周四和周五都没有来上班,公司里隐隐还有传言说他在准备辞职。大家同事一场,前脚生病,后脚辞职免不了多想。   不少人打电话去慰问徐常遇,得知他真的身体不适,旁敲侧击再得知他真的有辞职的意思,越让人怀疑他是不是得了什么大病……只是怕戳中伤心处,问到这里反而没人好意思继续问。   打过电话,一堆人凑在一起合计合计,都以为徐常遇是不是得了绝症。说到底才二十几岁的年轻人,要真碰上这种事,不免要叫人惋惜。因而,大家商量一圈,决定上徐常遇的住处去探病。   苏禧晓得是个什么情况,根本没有这样的心思,别的暂且不说,她还怕传染呢。她自己不想去,同样不希望这些人去,毕竟传染这回事说不好,中奖就完蛋了。   那样不可言说的病,要是被问起来怎么了任谁都难开口,也会怕和人接触,但凡自尊心强一些,生活多半变得一团糟。这种事,开不得也开不起玩笑。   有人来找苏禧一起去探病的时候,她没答应也没有拒绝,只是问:“是有联系过他吗?他知道我们要去看他吗?”回答是否定的,她想一想说,“我先问问。”   苏禧给徐常遇发信息,问他生病是怎么一回事,也告诉他同事想去探病这件事。徐常遇很快回复——【别,让他们不要来!】属于她预想之中的反应。   徐常遇这么快就回复了她的信息,大概也有点走投无路。苏禧收到回复,没有继续回复消息,而是等到休息时间,避开全部的同事给徐常遇打过去了一个电话。   电话响了十几秒才被接起,徐常遇声音有点崩溃:“他们真的要来?”   “不知道。”苏禧平平静静的回,“看样子好像是。”   徐常遇在那头深吸一口气,似乎努力冷静下来说:“你能不能……阻止一下?”   苏禧没有应,反问:“你这是得什么病了?”   徐常遇沉默,半晌不吱声。   苏禧说:“他们猜了半天,怀疑你这是查出什么绝症,才非要去看你。”   “不是。”徐常遇否认道,又片刻没有声音。大约想起星期一的那天下班,遇到苏禧的时候,她那两句充满讽刺的话,徐常遇冒出来一句,“你赢了。”   “什么我赢了?”苏禧笑了一声,忽然止住,陪着徐常遇沉默,仿佛猛然间反应过来什么事。大约过去一分钟后,她迟疑问,“你……真染上乱七八糟的病?”   徐常遇没有否认,等于承认这一件事。   若按照常理,在这个时候,苏禧应该选择说一点安慰的话。   可她一旦恶劣起来,不会有这种好心。再则,经过宁谦的实验,把人给气哭,也属于因为她掉眼泪的范畴,因此片刻后落到徐常遇耳朵里面的是一长串笑声。   “你还记得不记得,”苏禧笑了一阵,有意无意提起旧事,“前一阵子,你跑来和我说过的,怀疑你自己倒霉和我有关系……难不成我嘴巴开过光吗?”   徐常遇还真的……忘记这一茬。他刚刚虽然记起来那天她的话,但这么玄乎的事情硬扯到一起也够莫名其妙的。说到底还不是他倒霉吗?   现在听到她自己提起来,徐常遇心里也变得十分的微妙。他一下子想难不成那个大师不是在驴他,一下子又想他怎么可以相信这种东西,非常矛盾纠结。   苏禧问:“还记得我当时说过什么吗?”   徐常遇稍一回想,重新记起她在那个时候提出一个既好笑又奇怪的要求。   “为你做过的事情诚心诚意忏悔,哭一个来看看,”苏禧好心提醒,“没准我会好好考虑一下,帮你介绍专家或老医师。”停顿几息,她问,“你很放心我?”   徐常遇在电话的另一端稍稍一愣,听到她说:“你就不担心我帮你宣扬出去?你欺负过我的事情我还记着呢,你又不肯道歉,我报复你一下也不奇怪对不对?”   “……你不是那种人。”徐常遇憋了半天才憋出这么一句话。   苏禧一笑:“学长,人是会变的,就像你以前不爱包小姐,后来却爱了一样。”   徐常遇感觉到,这是威胁,电话那头的人在威胁他。事情一旦宣扬出去,他肯定没办法在这个地方待,万一消息流到他新旧朋友那……徐常遇不敢继续想下去。   苏禧特意提醒:“我是认真的,没有开玩笑,希望你好好想一想。不然,你更希望大家去探病,盘问你到底怎么了?没准还不小心看到你的病历单?”   徐常遇:“……”   心里有一万句的脏话。   他没有觉得她是在开玩笑,不过两三秒的时间,想要和她好好说一点什么,对面却先挂断电话。徐常遇再拨过去,电话打不通,拨了四五个都是这个样子。   本就躁郁的心情因为这一串电话而飙升到极点。   盯着手机屏幕看了一会,徐常遇终于发泄般的,把手机狠狠的掼到了地上。   他一双手痛苦耙着头发,对着空空的屋子,心里有无数的苦闷,无处宣泄。   苏禧收起手机,之后把徐常遇的电话拖进黑名单。   之后大约十分钟过去了,熟悉的一声系统提示告诉苏禧,徐常遇这一部分的任务已经完成。尽在掌握中,苏禧平常心,等着徐常遇和郁恬道歉。   一个小时过去之后,徐常遇给苏禧发过来一长串的语音信息。不论诚意足不足,至少这一声对不起是说得十分的响亮。因为这样,苏禧顺势给了他一个台阶下。   苏禧回了徐常遇两条信息——   【接受但不原谅。】   【我会劝他们先不要去你那儿。】   苏禧如同自己说过的,劝其他同事先不去探病徐常遇,理由也简单,只说不清楚什么情况,怕这么多人去了刺激到他。工作都忙,多说两句,基本上打消念头。   事实上,徐常遇的病不是治不好,只是过程比较辛苦,又难以启齿。如果他要回来上班,每天就都得顶着巨大的痛苦,辞职倒是一个很正确的选择。   虽然假如她借着系统,完全可以轻松帮徐常遇治好病,但苏禧不认为自己需要做这件事。他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说到底问题在他自己身上,不见得因为buff。   退一步,系统的这些好玩意,是她自己辛辛苦苦才挣到手的,为什么要浪费在一个人品有问题的人身上?她真有那份心,去救救好人不行吗?   徐常遇怎么和他顶头上司、怎么和人事交待的,苏禧没了解,不过没一个星期,他没露面就办妥了离职手续。之后,再也没有在一众同事面前出现。   同事靠电话和即时通讯上能联系到他,但始终不了解具体情况。徐常遇从原来住的那处房子搬走了,有和他关系好一点的找过去,发现地方不知什么时候空了。   宁谦、徐常遇统统搞定,苏禧重新把目光投向最开始的倒霉蛋季陵。用在宁谦和徐常遇身上那种强势路线放在他身上恐怕行不通,她得另外想法子。   蒋川那边,苏禧一直没有见他。大约他自己也忙,而契约婚姻这件事还未急到需要马上办妥才可以,所以没有怎么纠缠,好像真的是给她时间认真仔细去考虑。   苏禧的计划是——   在蒋川要她必须给一个答复前,把季陵的这部分任务搞定。   如果不考虑郁恬的父母,苏禧自己不那么介意和蒋川进行这场交易。只是一旦开始即意味着她没办法很快脱身,既然终究会离开,那些东西也不值得留恋。   另一方面,她完成任务离开后,原来的郁恬会接收系统美化过的记忆继续在这个世界生活下去。苏禧考虑的是,等她离开后,让郁恬自己去进行这样一个选择。   出于这些计较,她希望能早点把季陵的任务完成。   机会来得比苏禧预想中要更快。   公司一款新产品推出上市,配合进行产品的宣传,周末的时候,市场宣传部准备在市中心商业广场办一个大型活动。这是徐常遇离职后第二个星期的周末。   苏禧作为市场宣传部门的一名职员,这种场合要负责一系列的事宜,不可能缺席得了。这是季陵进公司后第一个重点项目,他很在意,加上知道苏禧会来加班,这天也过来了。   比起宁谦和徐常遇两个人,假使非要比一个高下,季陵可能是唯一一个对郁恬有点儿真心的人。问题是,苏禧以为,如果不是郁恬一开始交往对象是季陵,还遭遇劈腿这种事,之后未必会找上了徐常遇和宁谦。   季陵、徐常遇和宁谦,不论看外表还是看性格,属于完全不同的类型。郁恬或许抱着一种想法,避开之前那样的人,大概就不会再被劈腿了吧,偏偏事与愿违。   郁恬的父母没有做过类似的事,就不会是家庭带给郁恬的影响。   这个锅,季陵愿意背或是不愿意背,他都背定了。   重逢之后,季陵态度不错,却也没有认认真真追求,苏禧猜他是骑驴找马的心态。从各方面来看,郁恬作为结婚对象挺不错的,又有过一段,季陵动心思不奇怪。   周末市中心的商业广场人非常的多,他们宣传活动办得有声有色,吸引不少来围观的群众。苏禧跑上跑下,没有功夫理季陵,季陵倒识趣,同样不打扰。   活动到后半段,事情少下来,苏禧坐下来歇歇脚,季陵先是递上来一瓶冰饮料,又体贴递上纸巾让她擦擦手。天气太热,她浑身不舒服,没有心思和他假客气。   苏禧接过季陵递来的水,道一声谢,一口喝下去小半瓶,看得季陵发笑。刚刚缓下来了一口气,不远处热闹人群传来骚乱,男女老少都惊慌中四下逃窜。   季陵和苏禧几乎同时注意到这个情况,本来苏禧是坐着,一下站了起来。她一面暗中询问系统情况,一面留心发生什么事。稍微慢那么一拍而已,便发生变故。   有人持刀到处砍人,且不止一个人导致的这一场大骚扰。苏禧和季陵在的地方,离事故发生点很近,有人举刀来追他们时,季陵还记得拽上她一起跑。   可惜,季陵现在是个幸运e的人。哪怕他一个大男人,在这个时候,异常倒霉的,没有能够轻松逃走。苏禧被他拽住了,这会儿不得不和季陵共沉沦。   面对一个几乎注定有人要受伤的结局,苏禧秉持原则,与其季陵伤,不如她自己受伤——才好突破一下完成她的任务,飞快做出决定。   因为这样,在一把刀即将砍到苏禧身上而季陵舍身来保护她的时候,苏禧不动声色的化掉这一场英雄救美。她自己挨下那一刀,伤在胳膊,鲜血汩汩的流下来。   后来是季陵把她送去医院,送得及时,伤口得到处理,没有进一步恶化的迹象。系统处理过,苏禧感觉不到疼,却还是昏过去了一阵。   醒来的时候,季陵守在病床边,握住她没受伤那只手,手心全是汗。感觉到季陵忽然松开手,苏禧没急着睁眼,下一刻,他起身走出病房,她听到关门的动静。   不出两分钟的时间,一声系统提示响起,昭示属于季陵的这部分任务也完成了。苏禧查看一下系统的面板,确认任务已经完成,没有任何犹豫,趁此机会,离开了这个世界。   一个女孩子,为了不亏欠于他,宁愿自己受伤,季陵无非看明白自己想以此博芳心的手段如此卑劣。他在洗手间里,几泼冷水浇在脸上,混着泪水从面庞滚落。   至此,苏禧的任务真正完成了。   季陵怎么好意思再追求郁恬?今天之后,他必然会打消所有的念头。   要不要和蒋川发展出一段什么,苏禧懒得去想,因为她任务完成了!教训几个臭男人而已,有系统傍身,她根本不必去靠别人。   回到系统初始空间,向来声音冷冰冰的系统没有怨言的迎接苏禧——   【宿主】【苏禧】:任务积分+70!   【宿主】【苏禧】:奖励积分+50!   【宿主】【苏禧】:获得【郁恬的祝愿】x1!   系统:世界【南城·郁恬】结束,正在统计数据,计算收益,请稍候……   一分钟后,系统再次提示——   【宿主】【苏禧】:获得【评 论】x111!   【宿主】【苏禧】:获得【营养液】x1605!   系统:评论将以积分形式等比兑换为系统经验,营养液将以等比形式兑换为囧囧商城购物积分点,请宿主再接再厉!   【系统】【1987】:等级+1!   囧囧商城的积分点累积到了17732点,苏禧看了一眼,把系统面板关闭。   她没有任何想法的,让1987送她去下一个世界。   这一次,却似乎和以前不一样。苏禧睁眼醒来,仍是现代,却发现自己脑海里不存在任何记忆。她怀疑的拉出系统任务栏看看,发现也没有未完成的任务显示。   她问1987:“怎么回事?”   1987扭捏半天才说:“……老大,应该是回来了。”   苏禧一怔,消化过这条讯息后,克制着情绪笑又不笑反问:“回来了?那我怎么没回我自己的身体?这具身体又是谁的?我自己的身体呢?”   1987连忙安抚:“哎,冷静一下,听我解释!”   苏禧呵了一声,1987连忙一五一十的和她仔细说明起情况。   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也是一个小故事这样的。 第137章 春闺梦里人(一)   苏禧在最开始, 和系统结缘,是因为自己出了一场车祸。彼时,她以为是自己太倒霉,碰上这种事,却被主动找上来的系统告知,这场车祸其实是有所预谋的。   算计她的不是什么人而是一抹灵魂,属于1987曾经的宿主、如今的通缉对象。而她和绑定系统、进入不同世界做任务,也是为系统积蓄能量。   他们以一种互相合作的关系,和谐相处这么长的时间,最终目的无非是她夺回自己的身体, 而1987也把它该通缉的那抹灵魂抓住,带回去好好处罚惩治。   现在苏禧终于回到自己原本的世界,却没有能够重回自己的身体里面, 她当然要让1987给一个交待。因为对她而言, 毫无疑问的一切都乱套了。   只是以1987的解释,夺舍她身体那抹灵魂,如今和她身体的契合度太高。系统没有办法一下子剥离,才不得已先让她占了一个新的身份, 好进行下一步计划。   她自己的身体, 苏禧自己肯定想要夺回来,可在看过那个占她身份的人做过一些什么事,她感觉没有了脾气——辞掉她年薪优渥的工作,一路靠潜规则上位进入娱乐圈,去当花瓶女明星, 这个人还能不能行了?   苏禧认真看看,发现这人把和她父母的关系弄得很僵,以前关系好的朋友,都被她给作没有了。简而言之,原来和和气气的生活被这个人给弄得一团糟……   “你怎么赔我?!”苏禧冷声问1987。   它的通缉对象干出来的事,它敢说和自己没关系、它不用负责任?   1987也自知理亏,明白她的不高兴,十分有诚意的说:“完成通缉任务以后,离开之前,系统会帮你把生活恢复成原来的样子,抹去这一段混乱。”   “好。”苏禧爽快的答应,又问,“那我现在要做什么?”   1987见她没有不配合,松一口气,转而和她讨论起后面要做的事情。   了解过系统的计划与安排,苏禧总结一下,自己后面要做的,说得简单些,是让这个占了自己身份的人失去现在所拥有的社会地位、金钱、以及名声。   再直白些,是要她顶着现在的身份完成一次疯狂打脸。虽然那是自己的身体,但是想想被人这么糟蹋,实在恶心,何况皮囊而已,苏禧没有任何的心理负担。   把事情捋顺以后,苏禧也不废话,直接开始筹划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她现在顶着的身份名字叫云溪,二十岁,是电影学院的一名大三学生。   云溪患有抑郁症,情况挺严重的,一直没有能够真正得到帮助。之前在争取一个角色的时候,差点被强行潜规则,以致病情加重,最终她放弃了继续拯救自己。   苏禧回到现实世界,进入她的身体,不会对云溪本人的生活产生什么负面干扰。发现云溪是电影学院的学生,苏禧觉得,系统是提前挑过的。   那个占她身份的人现在用一个艺名苏苏,在圈子里面混几年,因为资源逆天,好歹混成线上女明星。哪怕对娱乐圈不感兴趣,苏禧一样承认这个圈子来钱很快。   此时此刻,摆在她面前的是不必多想的一条进入娱乐圈的路。苏禧淡定的点开了系统面板,进入囧囧商城,发现系统升到六级以后,商城里面的东西还开始有折扣福利了。   接近一万八的积分,苏禧先兑换一个美颜盛世,再用上了之前抽到的聪明绝顶buff试用,保证外在和内在条件都到位。   之后翻一翻,她在列表里面看到【观众眼缘】这种逆天buff。有这种buff加持,还担心不红?因此哪怕需要将近一万点才能兑换,她也没有任何犹豫。   除此之外,奖励的一次【妙手回春】一次【武力超群】,虽然觉得派不上太大的用场,但苏禧想着之后也用不上,干脆一起点了使用,给自己开足了挂。   准备工作结束之后,苏禧思考半晌,先看准一只小肥羊,从云溪的衣柜里面翻出一件白衬衫,一条白色过膝风琴裙。化好一个精致妆容,她拿上手包,踩着细高跟鞋子出门。   在等出租车的时候,苏禧用云溪的手机拨出去一个电话。打过第三次才有人接,电话那头有些嘈杂声响,年轻女孩子的声音响起:“云溪,怎么了?”   “丹阳,我想过去你那。”苏禧用略带着紧张的语气说。   电话那头的人明显一愣,之后一句:“这里太吵,云溪,你稍微等我一下。”   这一通电话大概持续三分钟的时间,挂断之后,苏禧打车过去陶丹阳在的会所。虽然她们还是电影学院没有毕业的女学生,但只要有心,总有路子和年轻富二代混到一起去。   那些富二代图一个玩儿,女学生通常或者图钱,或者图挤进去他们的圈子,想办法钓一个冤大头帮忙弄到一点资源。一帮人默认各取所需,互相交换玩伴的事不鲜见。   陶丹阳是云溪的舍友,虽然陶丹阳平常好玩,云溪不碰那些,但性格问题,两个人关系还不错。最近看云溪情绪不太对,陶丹阳邀请过她几次出来一起玩,都被云溪给拒绝了。   事实上,陶丹阳心里明白,云溪对这些多少不屑。她不强求,所以不逼她,无非觉得以后要入这一行,比这厉害的事情多了,没有必要这个样子和自己过不去。   听到她主动要过来,陶丹阳诧异,却也很快告诉她地址。半小时后,她亲自出来会所接人进去。看到苏禧的一刹,陶丹阳愣了一下,才笑着走过去。   “云溪,你今天好漂亮!”陶丹阳伸手抱一抱苏禧,很快松开,上下打量她,脸上的笑容一变不变,“刚刚我看到你都不太敢认了。”   苏禧也低头看看自己的打扮,笑笑说:“你就是喜欢夸我。”   陶丹阳挽住她的手臂,带着她往会所里面去,“我是真心的啊!实话说不得?”   纸醉金迷的高级会所,一走进包厢,满屋子的俊男靓女,玩得正高兴。陶丹阳突然带个人过来,还是有人注意到的,看一眼苏禧,立马起兴致。   有人乐呵呵问:“哟,丹阳妹妹,这位美人你从哪儿找来的?”   陶丹阳笑嘻嘻的回他:“我朋友。”   一来一去的招呼,又吸引一些人的注意,很快,不论男男女女当下都忍不住朝苏禧多看过去了好几眼。苏禧没有看他们,她目光直直落到牌桌旁边一个人身上。   二十五六的年纪,身上一件藏青色的暗纹衬衫,衣领处解开两粒纽扣,显得散漫不羁。他脸上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懒散的在和朋友打牌,左手边倚着一个浓妆艳抹的女孩子。   “裴二,有美人在偷看你。”   坐在他对面的人抬头看到苏禧,笑着打出一张牌,同时调侃一句。   被喊作裴二的人勾勾嘴角:“美人?哪儿呢?给我也瞧瞧。”他顺着朋友视线,好奇回头看过去一眼,嘴边的笑意愈深。冰肌雪肤,细腰翘臀,确实是个美人。   和裴茂林视线相触的一瞬,苏禧微微一笑,继而收回视线,被陶丹阳牵着过去沙发上坐。生得好看又是新鲜面孔,慢慢过来和苏禧搭讪的人很多,裴茂林却始终没有下过牌桌。   到后来,有个不太|安分的,坐到苏禧的旁边和她聊天。聊不上三五句,手就摸过来放到了她的大腿上。苏禧正愁闹不出动静,抬手冷着脸一杯酒泼他满头满脸。   那人被浇得一个激灵,抹一把脸,怒吼一句:“臭|婊|子你装什么纯?!”   苏禧木着一张脸:“精虫上脑的下三滥!”   陶丹阳知道这个叫周哥的不太好,算不得什么人物,偏偏最爱吹牛逼。和女孩子好一场,到头拿个一万来块钱的包就打发了,特别小家子气。   可是这样的场合,总不能闹起来。陶丹阳过来劝架,拉住苏禧,赔笑说:“周哥,您别气,她是有点儿不懂事,您多包涵。我让她给您好好的赔个不是。”   裴茂林虽然人在牌桌上,但一直注意着这边的情况,听到陶丹阳的话,不紧不慢插一嘴:“老周,多大点事啊,你还和一个姑娘计较,把人给吓成这个样子。”   “何况,你就是再心急也不能不管人姑娘的意愿是不是?”裴茂林抿唇摇摇头,一副这样不行的表情,又说,“不过,我看这姑娘倒挺合我口味的。”   裴茂林这话不外乎是说人他罩了,姓周的不敢得罪,唯有受了这一场。那么多人看着被给了难堪,他抄过沙发上的外套,也没有话,一个人走出包厢。   大部分人没把这当成什么事,看一场热闹各自散了,仍旧玩自己的去。裴茂林示意身边的女孩子过去别的地方玩,而后冲苏禧一抬下巴:“过来。” 第138章 春闺梦里人(二)   苏禧坐在裴茂林的旁边, 之前那个女孩子在的位置,但只是规规矩矩看他打牌,偶尔偷偷看他一眼。裴茂林斜眼看她无聊,招呼人给她拿一杯果汁。   “你叫什么名字?”摸过一张牌,裴茂林语气随意开口。   苏禧咬着吸管在喝果汁:“云溪。”   裴茂林又问:“年龄?”   苏禧:“二十。”   裴茂林一笑:“脸看着像十六七。”   苏禧客客气气的说:“哎……年轻好,女明星都怕老。”   她脸不红心不跳,之前那些不愉快已经当没有发生过。   裴茂林多看她一眼问:“会打牌吗?”   其实是会的,但苏禧回答他:“以前没有怎么玩过。”   裴茂林听言却示意说:“来,摸张牌。”   苏禧扭头看看他,没说什么, 探过身子摸过一张牌,也不看,直接交给裴茂林。裴茂林接过牌闲闲瞧上一眼, 顿时间乐了:“自摸, 清一色。”   牌一推,裴茂林见苏禧继续无辜的喝果汁。   他又笑着道:“手气不错,要不要玩两把,我教你。”   苏禧坐上了牌桌, 在裴茂林的指点下, 杠上花、十三幺、大四喜,疯一般胡牌,一把接一把赢钱。虽说玩个热闹而已,但把把输也没劲,其他人最后都不干了。   牌桌旁的人全散了去别处玩, 留下裴茂林和苏禧坐在那。在裴茂林看来,苏禧至少在这包厢里面算是他的人,赢得爽利他心中痛快,便一直笑着。   裴茂林半是玩笑半是怀疑问:“你以前真不会玩?”   苏禧眨眨眼:“没有。”   “那可真是……厉害了。”裴茂林手指点点她,顺手端起她喝剩的果汁喝一口。   苏禧假作不动声色:“我倒担心自己情场失意,才赌场得意。”   裴茂林听出这话里有话,却不过笑笑:“那倒是——也不好说——”   有人招呼他去,裴茂林起身,没捎上苏禧,径自走开。   凌晨两点附近,包厢里的人玩到尽兴,陆陆续续散了。苏禧走出会所时,陶丹阳已经坐进一辆名牌跑车的副驾驶座,看到她招呼一声:“云溪,先送你回去?”   苏禧朝她的方向看过去,摇摇头说:“不用。”   驾驶座上的年轻男人听言没出声,收回放在陶丹阳大腿上的手,启动车子离开。   裴茂林把车子开出来的时候,看到立在路边的苏禧。夜风吹得她裙摆飘飘,黯淡的灯光下,一张莹白小脸孔,一双乌润润的眼,越发楚楚动人。   他缓缓把车开过去,停在苏禧面前:“上车。”   车窗摇下来,苏禧看到裴茂林的脸,才打开副驾驶座的门,坐进车子里面。   裴茂林没有把她带过去酒店,也没有送回学校,而是把苏禧带到他的一处公寓。虽然这地方他来得不算很多,但一切都打理得井井有条的。   苏禧跟着裴茂林身后走进公寓里面。   在玄关处,裴茂林直接换鞋进去说:“鞋柜里有能换的鞋,你自己找。”   他走进厨房从冰箱里拎着两瓶矿泉水出来,人坐进沙发里,喝两口水。之后搁下瓶子,裴茂林躺倒在沙发上,捞过一个抱枕垫在脑袋后面,看着苏禧走了过来。   “浴室在那边。”   裴茂林直接帮苏禧指个路,言下之意,让她先去洗洗。   他把她带回来,当然不是好心的收留。   在裴茂林眼里,从苏禧上车的那刻起,她心里就该明白会发生什么事。   苏禧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一眼,却没有过去,而是在沙发旁坐下来。裴茂林抬一抬眼,以为她要做什么,人没有动,在等着,手指摸上衬衫的纽扣解了起来。   “裴茂林,你和苏禧现在关系怎么样?”   忽然的一句话闯进耳朵里,裴茂林的脸色微变,眼神也一刹变得锐利。   云溪不过是一介女大学生,方才在会所包厢里,不知道从谁口中知道他的名字也不稀奇。苏禧现在是明星,她认得不奇怪,但这人怎么可能会知道他们有关系?   “那个苏禧……或者应该称她为苏苏?你觉得她是你了解的那个人吗?”苏禧眼睛一眨不眨望住裴茂林说,“你和她,应该小时候就认识吧。”   裴茂林危险眯着眼看面前这个人,因为她说出口的话既莫名其妙,又太过诡异。他重新打量她两下,笑又不笑问:“你说一说,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岂止这些,”苏禧站起身,带点儿居高临下的看着裴茂林,“你小时候考五十九分,怕你爸揍你,偷偷摸摸烧试卷,还让她配合你撒谎的事情我也知道啊。”   这说话的语气太过熟悉,裴茂林心头一凛,眼神里闪过几分狐疑。小时候这么丢人的事,他怎么可能往外说?换别人也绝不可能会知道……   “你和她,关系为什么变得不好了?”苏禧再一次问裴茂林。   裴茂林心情复杂看着苏禧,想起身,却被走上前的她伸手一把推得倒回沙发上。   “崽啊,姐姐对你很失望。”苏禧坐到裴茂林身边,翘着脚,“从还在尿床起就认识的人,有没有变、是不是不对劲,你就一点都没发觉?”   裴茂林怀疑自己遇上一个神经病,说话乱七八糟的。虽然他和苏禧这几年因为一些事情关系确实变得不怎么好了,但这和她有什么关系,轮得上她在这教训人?   这么一想,裴茂林又觉得不对啊。   他带她回来又不是为这些,怎么一进门,这人就跟变了似的?   回想眼前的人在会所里面的表现,再看看她现在这样子,裴茂林一个激灵,脑海里万千种想法。还没来得及多想,苏禧俯下身,抬手捏住他的下巴。   她凑到他眼前,一字一句说:“看清楚,我是人,好吧?”   裴茂林:“……”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看了半天开闭总选的八卦,更新非常短小了orz   小裴就是冤大头小肥羊!   为金主爸爸鼓掌! 第139章 春闺梦里人(三)   和晚上带回来的姑娘从凌晨两点多到天擦亮那么一段时间的促膝长谈, 裴茂林感觉自己的三观都被颠覆了。最后那个叫云溪的女孩子留下电话号码就自己走了。   熬了一宿,裴茂林困是真的困,可心里揣着事,总觉得不怎么的安心。现在想要求证也得等另找时间见一见人,他最后仍倒在床上闷头睡着了。   三天之后,一辆名贵越野车停在电影学院的女生宿舍楼下。类似的事时有发生,本该是见怪不怪,但立在车旁、戴着墨镜的年轻男人长相身材气质都太过出众,让人没办法忽视,引得女学生频频回头。   放在平时, 这么多电影学院水灵灵的小妹妹在眼前,裴茂林不可能会这么高冷,但今天他是专程来找人的。掐着点过来, 约莫等了十分钟, 终于看到人。   “云溪!”裴茂林喊一声,摘下了墨镜,挥一挥手。   苏禧扭头看到人,和身边的陶丹阳说过一声后, 才朝着裴茂林走了过去。   裴茂林嬉皮笑脸问她:“下课了?”   苏禧点点头, 他大手一挥:“走,带你去吃饭!”   裴茂林稍微去那边试探过,心里很容易有数,也确认这个叫云溪的人才是他认识的那个苏禧。最初的冲击缓下来,冷静之后, 他仍选择了相信。   前几年看得到变得不对劲,连他们以前的事情都基本上不记得,又没失忆,那只能是……有多么不可思议,裴茂林也已经接受了。   现在的情况对于苏禧而言,则类似一个标准结局,如果连这点把握都没有,她怎么会找上裴茂林?他过来学院前,他们通过电话,苏禧也直接便上他的车。   裴茂林载苏禧过去一处私房菜馆,她的口味他多少了解,选的也是她在过去比较偏爱的地方。他提前交待让饭店留一间包厢,只有他们两个人说话会更方便些。   认认真真打量对面的人顶着的这张脸,裴茂林问:“你准备去演戏?”   苏禧嫣然一笑,托腮反问:“怎么样?这张脸能不能红?”   那天在会所,裴茂林几乎一见到她就被吸引住了。漂亮的女孩子见得多了,确实会产生一种视觉上的习惯,但能让他觉得漂亮到一刹恍惚,毫无疑问不可多得。   裴茂林诚恳的点头,却问:“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伯父伯母?”   “你觉得合适?”苏禧斜眼看他,又笑着说,“别的不说,你可得好好帮我。”   应该怎么帮,需要怎么帮,无须苏禧多解释。除去电影学院的女学生,哪怕线上一些女明星,碰上裴茂林这种条件的,多半乐意和他发展出一点什么。   这个圈子怎么玩、什么样的规矩,裴茂林都明白。云溪是电影学院的学生,搭上他后,拿到资源被捧,不会多惹人怀疑,这同样是苏禧找上他的原因之一。   裴茂林听过苏禧的话,挑一挑眉:“行吧。”他手指一敲桌面,人往后仰靠在椅子上,沉吟中似乎在想什么事情,末了说,“我之前还以为你真的……”   “真的什么?”他止住话,苏禧追问一句。   裴茂林一笑:“以为你那么骄傲的一个人,真的自己把自己的尊严踩在脚下。”   苏禧耸耸肩,满脸的无奈。哪怕在她看来,纯粹是这位苏苏女士不清楚裴茂林就是一头肥羊,否则她想要的那些,何必去费乱七八糟的心思?   不过这样子,反而便宜她。   苏禧又不会和自己过不去,当然乐见其成。   后来,苏禧和裴茂林两个人吃饭,谈一点其他的事。裴茂林把之前带苏禧去的那套公寓腾给她住,钥匙也交给她。另外还给她一张自己的副卡,免得她缺钱花。   她正是需要被帮助的时候,苏禧没有和裴茂林客气,把东西一一收下。之后至少在明面上看,在外人眼里,云溪这个人跟了裴茂林。   从裴茂林的这里,苏禧还获得到一条信息,那个占了她身份的苏苏,最近似乎看上影帝骆兴,想办法钓他。骆兴确定参演的一部电影女主待定,她是势在必得。   这部电影的导演颇有名气,拿过不少的奖,骆兴和他算老拍档。徐导对演员的演技一向要求很高,也不是特别喜欢用新人,苏禧想插一脚,原则上来说,多少会有一点难度。   只是这样的难度,在苏禧眼里,完全算不上事。演员试镜也是内部试镜,普通人根本够不上试镜的资格,何况云溪这样的。但没关系,她现在有裴茂林。   苏禧让裴茂林想办法给她弄了一个试镜的机会,在此之外的事也不需要他操心。连同试镜机会一起拿下的,还有两页据说试镜要表演的情景片段。   之前,苏禧兑换过的buff,她自己早做过实验。有那个聪明绝顶的挂在,她看书基本上只要好好把字看完,东西自然而然印在她脑海里面。   看书是这样,看别的更加是这样。   两页的剧本,对如今的苏禧无非扫两眼看完就可以了。角色在这一情景下的情绪起伏、状态变化以及表情呈现,她甚至稍加揣摩就足以理解通透。   一个星期之后的试镜当天,裴茂林亲自开的车送苏禧过去。他看到副驾驶座上的异常镇定,想一想,还是提前给她做一做心理建设。   “你想拍戏,另外给你开一部戏不难。这部电影的角色不好争取,我问了一下,好几个大公司在争。”裴茂林直白说,“就算你演得很好,希望也不是很大。”   苏禧语气仍旧平静:“没事,能去试镜就行。”   裴茂林见状,也不多说,转而交待道:“待会你自己进去,我就在外面等你。”   内部试镜意味着来试镜的人不会太多,苏禧和裴茂林来得还算早,但有比他们更努力的早早就到了。徐导还没有出现,来了也只能先等着。   在此之后的差不多一个小时,陆陆续续过来不少人。来的基本是有一些名气的女明星,身边少不了有助理经纪人陪着,从头发丝到脚后跟,看得出静心打理过。   能吃得起演员这碗饭的,尤其能有名气的女明星,自身素质和条件不至于多差,好好打扮过,愈发光彩照人。身上的那一股气质,和普通人到底不一样。   苏禧今天出门穿得非常随意,简单的t恤牛仔裤。她知道来试镜,可是云溪又算不上正儿八经的女明星,非要摆架子才比较奇怪,再则有这张脸其实就足够了。   徐导好不容易出现,在场的人都客客气气,他视线扫过去,在苏禧身上停留过几秒又移开了。简单说明过几句后,试镜的流程也就开始了。   试镜在单独的房间,来试镜的人一个一个的进去。艺名苏苏的那位出现的时候,已经有两个人试镜结束,单看她们的表情,里面的情况似乎不是很好。   这会裴茂林出去找地方抽烟,苏禧独自坐在角落。尽管如此,刚走进来的人依然视线迅速落在她的身上。苏禧知道她来了,抬头平静看她一眼后,重新低下头。   二苏女士没有发现任何不对,于是很快收回目光,倨傲朝里面走。她来得最晚,按照说法,该排在最后。可她显然不想等,下一个就进去了。   尽管苏禧看不上这一位二苏女士,但单以势头论,她混得还不错。大约以前有过和系统一起的历练,看观众评价,对她演技持认可态度,主的剧和电影,收视票房都不错,也不是没有傲的资本。   被后来的人抢了先,其他人不是没有怨言,甚至有经纪人去沟通,却没有能解决好这一桩,只能吃下这闷亏。差不多五分钟时间,二苏女士从房间出来,看起来对自己还挺满意的。   结果不可能现在给,都是得回去再等,因此,完成自己的部分后,二苏女士没有多待就走。这一次,她没有给苏禧任何眼球。只是裴茂林正好抽烟回来,两个人撞个正着。   “你来这儿干嘛?”   裴茂林听到声音,看看面前的人,笑笑说:“陪一个朋友。”   “朋友?”她勾勾嘴角,轻蔑的笑了一下。   不等裴茂林开口,她绕过他,也没打招呼,被经纪人、助理以及保镖拥着离开。   裴茂林走到苏禧的身边,坐下来小声的问:“没事吧?”   苏禧无言:“能有什么事?”   后来又隔两个人,才终于轮到苏禧进去了。裴茂林在外面等,等了足足半个小时不见人出来,觉得奇怪,按捺不住人走到房门外,正准备敲门,门从里面打开。   苏禧看到他,冲他眨一下眼。   她回头对亲自送她的徐导说:“导演,我回去等您的好消息。”   裴茂林这才注意到还有别人。   徐导笑得很和蔼,点一点头:“行吧,你先回去,有消息了第一时间通知你。” 第140章 春闺梦里人(四)   试镜结束, 结果要等一段时间,苏禧却不太在意当下他们准备做什么选择。毕竟在演员没有进组之前,一切都还存在变数。只有进组开拍,才称得上十拿九稳,不必太担心被替换掉。   周末学校没有课,苏禧没有待在宿舍,而是过来裴茂林给她的这套公寓住。这儿紧挨着一处商业广场,生活无比方便,最重要的是——不会有人打扰。   在苏禧的计划里,从裴茂林到试镜都无非第一步安排。   周末两天, 她在忙着另外一场重头戏。   虽然之前没怎么在意,但苏禧隐约记得系统里面的可兑换板块里,有一个网友留言区。她兑换使用版权之后, 发现这是一个匿名论坛, 里面的帖子内容以娱乐圈八卦为主,偶尔掺杂一些生活贴之类。   一段时间的观察,苏禧对这个匿名论坛基本摸透彻了。这地方说得出名字的明星粉黑不少,还有水军、明星团队工作人员、营销八卦号蹲守, 有什么大八卦, 基本上第一时间会被搬运到其他地方,全方位进行扩散。   二苏女士这几年在娱乐圈上位这么快,粉多少是有的,但黑粉少不了。她从别的女明星手里抢了不少的资源,别人怎么不恨?没准暗地里恨得她咬牙, 等着有机会再上来踩一脚。   苏禧后来再看看她这些年做的事,单论她踏入娱乐圈之后的事业发展,倒有“你看不惯我,你又干不掉我”的感觉。如果抱着笑贫不笑娼的心态看戏,没准还会觉得佩服。   不过,苏禧对她是绝不可能欣赏得起来的。不仅欣赏不起来,还要做踩一脚的那个人。既然这个网友留言区属于系统提供,而又确实有一定的关注度,于是,她选择在这个地方来进行爆料。   二苏女士的黑料那么多,不可能没人知道,只是说不说的问题。他们有没有锤,苏禧不太清楚,但是她爆料,那必须锤锤到位。再有背景、再厉害的明星,也抗不住观众集体的不买账。   于是,一个周六的早上九点,网友留言区出现一个帖子——   “二苏女士全靠当小三上位,什么水平?”   看起来只是一个普通的黑贴,毕竟一个明星上位这么快,惹眼又招摇,免不了要被扒个底朝天。小三的言论早已有之,可没被拍到证据,也就闹不到台面上去。   这个帖子出来,粉丝立刻进来毁楼并嘲讽一波黑人的姿势太差,除了造谣没别的手段,有本事上锤来看一看。苏禧不紧不慢回一句:等一等啊,有锤。   粉丝压根不信,毕竟真有这种证据也该是狗仔爆料,何况之前有黑粉咋咋呼呼说有锤、被拍了,却什么都拿不出来。他们现在看苏禧这话,其实是一样的感觉。   两分钟没见有东西发出来,粉丝又开始新一波嘲讽。黑粉也进贴搞事情,五分钟的时间里,帖子不见沉反而挺热闹。第六分钟,苏禧发出去了三张照片。   三张照片里面,第一张二苏女士进入酒店,第二张到第九张则都像忘记拉窗帘而被拍到她和一个中年男人极其亲密的举动。那个中年男人,是业内的一位大拿,已婚并且儿女双全,关注娱乐八卦的基本认识。   这些照片当然不是苏禧自己去拍的,而是由系统负责提供。她如今并非做任务,而应该说在帮助系统做事,和先前那些穿越的世界系统有所限制不同,系统可以说需要无条件提供她要的一切东西。   苏禧把这三张照片发出去,无异于一石激起千层浪。没出两分钟,粉丝炸了,黑粉也一样炸了,然后整个论坛因为这九张照片屠版式出现各种各样的衍生帖。   一大早的,首页热热闹闹,纷纷开始吃瓜。一个小时之内,其他几个流量高一点的八卦论坛、营销号都把消息搬运到了其他的平台,病毒般飞速扩散。之后,新闻媒体也跟进,这条消息又进一步被传播。   苏禧盯着消息的扩散情况,同时注意到她的团队反应很快,先公关删帖,防止进一步传播,而后发布澄清消息,哪怕一句“讨论剧本”而已,最后发一条律师函说要追究造谣。   等她的团队这一步一步做到位,苏禧不紧不慢,在网友留言区进行第二波爆料。这一次涉及的是在二苏女士刚刚踏足娱乐圈时,她的一次肇事逃逸事件。   事发当时是深夜过了两点,她酒后驾车,撞倒一个路人,却没有理会、也没有把人送医院,而是第一时间离开。耽误抢救时间,后来有人把伤者送往医院,人虽抢救回来,残疾却落下了。   因为这一件事,她和苏禧的父母闹翻了。只是当时她已经伴上了一位大佬,事情没有闹大,监控视频被压下去没有曝光。苏禧进行爆料的时候,没有疑问把监控录像放了出来。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二苏女士的团队不得不顶着压力加班、焦头烂额的进行新一轮的公关。同时努力去查,究竟是什么人在背后捣鬼,可查来查去,一无所获。   事关二苏女士之后的事业发展,也关系到公司运作以及她的待播剧、待上映电影的收视与票房,她本人不可能不知道这些。面对这两拨爆料,公司怎么公关,她同样知情。   来到这个世界,甩掉系统,拥有苏禧这个新身份,等于重获新生之后,叶眉自觉混得风生水起。她已经在圈子里面占有一席之地,赚了个满盆钵,也名利双收。   叶眉一直都清楚有看不惯她的人,可这些人奈何不了她。哪怕是今天,这些料也来得太过突然,最重要的问题是,谁可以拿到这些证据?   那批照片从角度看,很像狗仔的手笔,但不是最近的事,狗仔要爆新闻也讲究时效性,不会拖这么久才爆。何况,爆之前该联系一下他们公司谈谈价钱才算正常发展。   监控录像的曝光尤为奇怪,那段监控应该被已经销毁才对,怎么……叶眉知道自己面临一个大危机。公关有团队负责,她当下更想知道究竟是谁正在背后搞她。   大概过去这么多年,叶眉失去警觉性,把有可能性的人挨个想一遍,又自己一个一个的否决了。临到最后,她终于想到一种假设——譬如说系统杀回来了,那么想要毁掉她完全轻而易举。   难道系统真回来了?   怎么可能?!   叶眉不敢相信,也不愿意相信这种假设。然而当她想到这种情况时,她明白如果是这么个情况,那么最近发生的这一切都非常好理解,也说得通了。   “怎么回事?又来?还来?!”   经纪人暴躁的摔了手机,把叶眉走神的思绪给拉回来。   强作镇定,看看经纪人,她心里一个咯噔,弯腰把地上的手机捡起来。屏幕停留在一个匿名论坛的帖子页面,叶眉定一定心神,慢慢滑动屏幕去看帖子的内容,浑身血液跟着一寸一寸凉了下去。   这个新的帖子,涉及她在公益方面的一些问题。一半是关于捐助善款没有兑现、一半是她在福利院里对小朋友镜头下和颜悦色、镜头外摆脸摆谱的小视频。   一段时间内连续三个爆料贴,什么证据都摆出来,又来自同一个人,非要说1987没有插手,叶眉自己都不信。她本来以为,系统绝不可能回来……   私生活问题、刑事犯罪问题、公共道德问题……哪怕如日中天的明星,沾上其中一条事业都可能会毁个干净,何况她一下子背上三条?这是打蛇打七寸而且准备把她狠狠踩下去再不能翻身。   “现在变成这个样子,你说怎么办?”经纪人看她发愣,心里一团火没地方撒,吼了一句又问,“你到底得罪什么人了,要这样子搞你?”   1987十之**来了这个世界,可它现在哪里,和什么人绑定,她一点头绪都根本猜不出来。叶眉听着经纪人的话,脸上一白,摇摇头,说不出话。   “你先好好避一阵子吧,能不能继续出来活动先看情况。”   经纪人长叹一口气,仿佛是认命了。   叶眉心神有点恍惚,听到避风头,愣一下:“能拿下那个角色,应该不会……”   “徐导那部电影?”经纪人气极反笑,“你现在这样子,要怎么拿?”   叶眉自己话说出口以后,也反应过来,多半是拿不下了。网络上对她一片骂声,到处都是骂,她想翻身,不知等到什么时候,从今以后,哪有什么好戏可演?   另一边,苏禧看到这三则爆料在网络上发酵的成果,知道二苏女士的事业确实被她轻松毁了。可是看到自己的脸被人拿去p灵图之类的,心情不得不说还是有一点复杂……希望1987说事成之后可以抹去这一切不是唬她。   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还是给她取了个名字(。 第141章 春闺梦里人(五)   网络的热点往往不超过三天就被网友抛在脑后。   这一次, 关于女明星苏苏的三则爆料以及其引发的热点,却持续至少一个星期。   认为被欺骗的网友在网络上翻起旧账,起底这位女明星出道至今种种事迹。耍大牌、用上不了台面的手段抢角色之流,在其中算程度比较轻的。   尽管经纪人劝她避一避,但叶眉起初没有想要刻意躲开,不提公司这边也希望可以把事情尽量公关下来。只是没多会,他们发现根本就不管用,不躲能出人命。   媒体的围追堵截姑且先不去提,因为具备一定的知名度,以致于叶眉在现实生活里面也遭遇严重的骚扰。甚至, 有人利用全部手段获得她地址,然后蹲点,等她出门的时候冲上来辱骂和殴打。   远超乎想象的严峻形势, 叶眉最终暂时离开本市, 迅速的出国去了避风头。她冷静下来,反倒才意识到,1987必定是还不能拿她怎么样,否则无须以其他方式对她进行打压。   叶眉意识到这一点之后, 渐渐变得镇静。她不想坐以待毙, 也不想把这么好的生活丢了,更不提落到系统手里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努力思考起应对的办法。   苏禧晓得叶眉出国去了,而迟早得回来,那么也不必着急。这个人很清楚有系统以及1987这样的存在,对自己斗不过系统这件事大约会有很清醒的认知, 一旦想再挣扎试试,估摸着会采取一些措施。   虽然免不了有点儿像猫咪抓到一只老鼠,不肯吃掉,非反复把对方玩弄到腻味才肯罢休的意思,但在这件事上,苏禧没那么多选择。1987的意思是,把对方榨干到再无任何翻身可能,系统要抓人才会变得简单,她目标自然在此。   叶眉出国之后的又一个星期一,徐导一通电话亲自打到苏禧的手机上,要约她见一个面。苏禧按时赴约,两个人聊了大概两个小时,关于角色也关于剧本,同时彻底确定这一部电影的女主角,她拿下来了。   拿到剧本一个月后,叶眉仍在国外待着,苏禧进组去拍戏。她在剧组,见到了叶眉看中的那位骆兴。他三十出头的年纪,长相硬朗,身高腿长、宽肩窄腰,看得出平常很注意维持身材。   苏禧对骆兴并没有多少的兴趣。   若准确来说,她现在比起过去,对男人更提不起兴趣了。经历过那么多,越觉得自己开心和舒服才最重要,而最靠谱的、最不会背叛自己的人,永远都是自己。   一段美好的爱情会成为美满生活的亮丽点缀,却绝不是必须品。她如今一颗心可以说心如止水,对花精力时间去维系和某个男人的感情这种事只感觉疲乏。   反过来,苏禧思考过这一题,要有个各方面都让她觉得舒心的人,无条件对她绝对忠诚,她不会拒绝。这样的人,谁不喜欢?虽然爱得死去活来她做不到,但是对这样的人好一辈子,一点不难。   骆兴是一个极其敬业的演员,且足够的专业。苏禧原本对演戏这件事在态度上不温不火,和骆兴演对手戏的时候,却体会到确实飙戏能让人觉得有点意思。   徐导要求同样很严格,每一幕戏都要求演员做到极致。很多时候,哪怕觉得他们演得挺到位的,依然会要求再来一次,在反复摸索中去追求更好。   拍摄唯一一场吻戏的这一天,裴茂林来剧组探班。这天的天气特别热,地表温度超过了四十度,而苏禧和骆兴要在**辣的太阳底下演一场分别戏码。   裴茂林站在树荫底下,周围乱七八糟堆着剧组搁置的道具和器材。他远远的眯着眼睛看骆兴和苏禧反复在拍这一场戏,忍不住额角青筋一跳再跳。   这一场戏是互通心意的男女主人公面临一场分别,两人各有心思,但都有所觉察在分开之后,将来的事无可预测,他们的感情也许只到这里为止。   女主人公明白自己没办法挽留得住他,心中绝望,但倔强的不愿索要承诺。男主人公说不出让对方等他回来的话,于是纵然有千言万语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心思各异的人牵手走在太阳底下,耳畔蝉鸣刺耳又凄厉,沉默着,怕一开口说出的就是离别。再长的街道也终有尽头,交叉路口,他们停下脚步,互相对视着。   骆兴低下头看着面前的人,她也仰头回望他。一双明亮的眼隐隐闪着泪花,眼眶已经红了一圈,但微笑着,似乎努力想把他此时的样子印进心里。   这是他深爱着的人,他却不得不远去,无法守住她也没办法携她一起离开。骆兴感觉心底一阵刺痛,跟着眼眶也红了,而后俯下身来,轻轻吻住了她的唇,身体似乎控制不住颤抖了一下。   唇齿相触,彼此仿若渴求一般的,努力在亲吻着对方。   越是害怕,越是不安,越是用力,恨不能用尽一身力气去传达自己的心意。   裴茂林旁观这一幕戏,暗地里深呼吸好几次,才勉强压抑住了焦躁的情绪。他动手拧开矿泉水瓶,灌下大半瓶水,心里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反而越发的强烈。   听到导演喊卡后,他丢开手里被捏扁的塑料水瓶,捞过一瓶没开的矿泉水,一面拧开瓶盖,一面朝苏禧走了过去。苏禧刚刚就看到他,这会儿也直接朝他过来。   接过裴茂林递过来的水,苏禧半开玩笑的问:“裴总,你很闲吗?这么热的天还跑这里来?万一你中暑弄出个好歹,我可担待不起。”   “你在大太阳底下晒那么久,才容易弄出个好歹来。”裴茂林没好气的回,见她满头的汗,想也不想,抬手就想去替她擦,却被苏禧先一步躲开了。   裴茂林收回手,看一眼周围,没把人往树荫底下带。他的车就停在了附近,裴茂林拽她过去了,把人塞进车子里面,然后打开车内的空调给她吹风和消暑。   “你们这导演还有没有点人性了?”裴茂林瞥一眼苏禧说,“今天这么热,一场戏非要来来回回拍那么多遍,还偏偏是一场这种戏。”   裴茂林的话听着古怪,也瞧得出来一点什么,苏禧心里不是没有数,可不过冲他笑一笑说:“这场戏刚好要的就是这种天气,导演碰上了还能撒手?”   “那男的看你的眼神不太对。”裴茂林又突然冒出来一句。   苏禧好整以暇反问道:“怎么不对?”   裴茂林飞快看一眼她,敛下心思说:“也可能是我看错了。”   “我和他不熟。”苏禧慢悠悠说道。   进组拍戏也已经有一段时间,苏禧和骆兴确实不少对手戏,可也确实不熟。平常私底下,除去见面打招呼、偶尔提前对戏外,他们基本上没有闲聊过。   这部电影参演的人员,骆兴是影帝、人气也挺不错,咖位没疑问最大。其他的一些主演,多是老戏骨,在大众里口碑不错的。云溪一个还没有正经出道的新人,上来就挑大梁,苏禧乖觉保持低调。   电影拍摄持续将近三个月时间,拍完最后一个镜头,苏禧也和其他主要演员一样杀青了。徐导和骆兴分别送上一束鲜花祝贺,苏禧微笑着和他们拥抱道谢。   骆兴诚恳的说:“很高兴和你一起演这部戏,希望以后还有合作的机会。”   “谢谢骆老师!”苏禧高高兴兴回,好似一个懵懂的小姑娘。   骆兴眼底的笑意渐深,不动声色问:“合作一场,我们还没交换过联系方式?”   苏禧满脸惊奇:“诶……可以吗?”   骆兴微笑反问:“为什么不可以?”   苏禧立刻翻找出来自己的手机,和骆兴互相存下了手机号码。   叶眉仍未回国,网络上关于她那些事情的讨论热度早降下去。现在不回,大约还在等一个合适的机会。苏禧也想着,她意识到系统后,可能会想观察一下情况。   作为和系统统一战线的人,苏禧没有躲藏的想法,不但不躲,还要张张扬扬让这个人注意到她。叶眉曾接触过系统,很容易有她自己的判断。   结束这部电影的拍摄,在徐导的推荐和裴茂林以及苏禧自己的把关之下,她签了一家公司成为其旗下艺人。哪怕可能没多久,一切都会变样,苏禧依然尽量把每件事都认真对待,这样即便出现意外,情况也不至于太糟糕。   苏禧签约的这一家公司虽然相对低调,但是出品的剧和电影有很多评价和效益都不错的。公司拥有的资源,谈不上最好的那一波,不过属于比较不错的。   如果以后不得不顶着云溪的身份生活,在这家公司发展事业,苏禧认为可以省心一点儿。签约了公司,相应也拥有经纪人和助理,正儿八经的成为一名艺人了。   签约当天是裴茂林陪苏禧去的,还帮她看了合同。用后来同事的话形容,他一副老父亲看着自己捧在手心里的女儿一朝被猪给拱了的沉重模样。   签证到期之后,叶眉低调返回国内,但一直没有露面。苏禧做引蛇出洞的打算,并没有主动去找上门。毕竟着急的人不是她,手里姑且多留几张底牌不会有错。   因为事情热度降下去,而之前积攒不少工作,面临着违约问题,也关系到公司的利益问题。叶眉的公司那边逐步安排她重新出来工作,花钱打点好媒体。   网络上面,但凡出现“苏苏”这个名字的地方,无不骂声一片。“小三”、“诈捐”、“两面派”之类的字眼出现频率非常高,哪怕请水军也压不下去。   唯一好一点的是,换住处以后,现实生活里面没有再出现被围追堵截的情况,至少人身安全得到保障。哪怕被骂得狗血淋头的,为了不违约,很多工作还得做。   《归期》这部电影是在七月份的时候拍摄结束,因为后期制作不涉及特效方面,所以花费的时间不是特别的长,最终定档在来年的三月上映。   二月份的时候,临近过年那段时间,徐导带剧组的主创人员飞赴国外参加一个很有分量的国际电影节。这部电影进入了电影节的主竞赛单元,意味着之后获奖的可能性。   电影杀青之后,苏禧和骆兴没怎么见过面。纵然交换过联系方式,可骆兴是一个大忙人,私人的时间比较有限,而他们没有什么必须联系的必要,也就这样了。   这次他们直接在电影节见的面,和导演一起相携着走上红毯,倒是一派和乐融融的景象。结束例行的媒体采访,回酒店稍微休息一会,天黑下来,苏禧出来和徐导他们吃晚饭。   约定吃饭的地方是一处露天水上餐厅,夜幕降临,月亮升起,咸腥的海风拂面,透着丝丝凉爽。他们凑在一起也不聊工作,无非闲话家常,徐导还关心了一下苏禧在学校和公司的情况。   对于骆兴这样的明星,在国外比国内方便也更轻松。餐厅里,有人弹奏钢琴曲,伴着音乐,一行人各自都喝一点酒,十分随性。一顿饭吃到后来,苏禧离开座位到栏杆处去看海吹风。   不远处海浪翻卷,月光倾泻,苏禧不过待了几分钟,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转身看到骆兴,她脸上些许笑意,客客气气问一句:“骆老师吃得还好吗?”   以前辈后辈的身份论,苏禧喊他一声老师,不奇怪。   骆兴微笑着颔首:“挺好的。”   他也走到栏杆旁,隔着两个拳头的距离站在苏禧的身边。苏禧重新转过来,微微俯下身趴在栏杆上面,一双眼睛只望向了海面。骆兴偏过头,看了她一眼。   《归期》的拍摄期间,在剧组里面,两个人对手戏多且主要是感情戏,那会儿拍戏感觉到不对劲,他以为是入戏太深,没有太放在心上。   后来拍摄结束,没有多少联系,工作太忙也没有那么多心思去想这些事情,直到再次见面,他才真正发现其实自己弄错了。不是入戏的问题,是真的有点动心。   他出道十一年,有意克制也没有去发展过感情。如今三十一岁的年纪,要放在普通人身上,都是会正经考虑成家这件事的。动心是一个意外,骆兴却不打算只当作意外来处理。   到这个年纪还能动心不太容易,小姑娘看着也不错。他担心的反而是对方看不上他老腊肉,毕竟还没大学毕业,才二十出头的年龄,有大把优秀的同龄人追求。   骆兴打定主意,明白错过这次在电影节的机会,等回国以后,更难见面,不提有机会聊这些事。他最后选择直接开口问她:“云溪,你有男朋友吗?”   一句话飘进苏禧的耳朵,她似乎愣了愣才转过脸笑着回:“没有啊。”   骆兴望住她微微闪烁着疑惑的眼睛,认真的说:“我也是。”   不等苏禧说话,骆兴抢先说道:“如果可以,希望你给我一个追求你的机会。”   “骆老师……”苏禧仿佛怔住,只说得出这三个字。   骆兴和苏禧在这儿的一场对话,旁人听不清,却有国内来凑电影节热闹的路人,认出来了骆兴,举着相机远远的拍下这一幕。十几分钟后,照片被发到了网上。   和照片一起的被发送出去了的,是一句模棱两可的话——   “骆兴,以及疑似他的女朋友,长得很漂亮。”   夜幕之下,微弱的灯光,徐徐海风吹得裙摆飘飘、发丝轻舞,身高腿长的英俊男人无法遮掩魅力的背影,漂亮的女孩子望向男人亮闪闪的眼。   被拍得有一点朦胧意境的照片,却让人莫名感觉到一种美好。骆兴的粉丝看到了照片之后,澄清并不是女朋友,而是《归期》的女主,普通朋友而已。   或许是骆兴这么多年,几乎连像样绯闻都没有,而这张照片的确有种暧昧感,不少路人也凑上来八卦。本来没有多大的一件事,经过传播发酵,莫名就闹大了。   正赶上电影参加电影节的时期,又是临近上映,既然已经传播了开来,宣传这边干脆利用营销号和网媒澄清的同时进行一次电影宣传。   苏禧没有管这些事情,骆兴提出来的话,她也没有立刻给回应。余下几天的时间里面,她私底下尽量的避免和骆兴见面,以减少不必要的尴尬。   其实,正常来说,和骆兴在一起,对云溪的事业发展会产生不小的帮助。他在这个圈子里这么多年了,积攒到的人脉都是十分珍贵的资源,但苏禧没多少想法,她又不是什么利益至上的主义者。   电影节的最后一天属于颁奖仪式,最终的获奖名单里,《归期》这部电影拿下了最佳影片的最高奖项。除此之外,还斩获了最佳女主。结果一出,不但剧组,包括媒体全部都震惊了。   消息传回国内,骆兴的粉丝懵了。原本这一部电影,骆兴和他团队这边也是希望能冲击一个国际奖项的最佳男主,让他的事业发展得到进一步的提升,粉丝也格外的期待结果。怎么都没有想到,会被云溪一个新人拿下了最佳女主。   这边一众人几乎懵了,吃瓜路却变得沸腾,疯狂好奇云溪这个人是谁。一个约等于陌生的名字,参演第一部电影,拿下国际大奖的影后……多少女演员演戏十几年连个国内的影后提名都拿不到。   一夕之间,第一部作品还未上映,云溪这个名字已经先具备一定的知名度。后来电影上映,骆兴和苏禧所饰演的角色都收获许多好评,连带着票房也疯长。   电影里的苏禧,仿佛是一个大型吸粉机器。她靠着这一部电影,成功收获了数不清的粉丝,又凭借扫获的奖项,出道即跻身一线女明星的行列。   活动邀约成倍数增长,苏禧却和公司推出要求,说自己只想沉下心拍戏,不想有太多乱七八糟的活动,尤其不想上太多的综艺。   这话半真半假。说半真是因为她打心底认为过多的综艺会消耗一个演员的价值,说半假则因为……她对金钱的**很一般,不想太忙,不说她还得会一会叶眉。   叶眉上心骆兴这个人,自然关注《归期》在电影节的情况。更不提,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女主角应该属于她。她出事之后,这个角色落到一个没出道的电影学院女学生的手里,等注意到后,她感觉有点儿猫腻。   仅仅是被一个女学生拿下这个角色,叶眉不敢肯定和系统有关系,但后面一系列的连锁反应,她不再有疑问。如果不是系统开挂,怎么可能有这样的效果?   她在这个圈子里混过,明白这个圈子里的规则和规律。不按规律发展的人也不是没有,落到原本默默无闻的小姑娘身上,就很值得玩味和商榷了。   叶眉留心云溪这个人,暗中找人去跟拍,琢磨反击的办法。只是不太确认,对方抱什么心思。现在是她在明,系统在暗,太过被动也就很容易束手束脚的。   裴茂林在探班过骆兴和苏禧那场吻戏后,一直都对这事耿耿于怀,不好发作才憋在心里。后来见他们没联系,逐渐放下,却在看到网络热烈讨论骆兴的女友是不是她时,再一次爆炸。   问苏禧什么情况,对方回答什么情况都没有,裴茂林信了,也由不得不信。云溪这个人有名气了,原来住的地方不合适,裴茂林又帮她新换一处更为高档以及**被保护得更好的住宅,但相对不那么方便。   找新住处本是公司那边应该负责的事情,裴茂林却不乐意让他们安排,非得要自己来,苏禧就随他去了。没多少工作的时候,苏禧还是会和裴茂林一起去吃饭,没有刻意的避嫌。   终于有一天,一个知名狗仔队营销号上,发布一组在远处偷拍的照片,以及一个视频。视频里面,是苏禧和裴茂林正在一间高档餐厅吃饭,晚饭过后,裴茂林专程送她回去,停留一个小时才独自驱车离开。   裴茂林曾交往过女明星,花边新闻偶尔会上,关注度一般,过两天也就和没这回事一个样了。这次被拍,却被故意往云溪被包养的方向去引导,引申到她之所以能拿到《归期》这样的好资源。   配合这一则消息,有人神神秘秘的在八卦论坛爆料,说在拍摄《归期》的时候,云溪想和骆兴好,但是骆兴没有看上她。又说电影节那张流出来的照片,是云溪找人偷拍的。   苏禧用脚指头来想一想,都明白是叶眉在背后作怪。云溪这个人,在大学期间不乱来,男朋友也没交过,放在娱乐圈里,相当于一张白纸的过去。   这两则似是而非的消息,对她事业发展的影响基本可以忽略不计。等了那么久,叶眉使出这么一招,且有模仿她的嫌疑,让苏禧十分的嫌弃和看不上眼。   苏禧进这个圈子后,裴茂林时不时刷娱乐新闻看看。刷到这条八卦消息,一种格外新奇的感觉。只是对包养这样的字眼,多少不爽。   裴茂林问苏禧:“你说,我们两个都是单身狗,年龄相差也不大,为什么非要说是我包养你,不能是我们两个单纯谈个恋爱?”   苏禧认真想一想,回答他:“我现在已经这么顺风顺水,要是再冒出来你这样的一个男朋友,有的人岂不是要被气死?”   这话听得裴茂林美滋滋的,趁机假作正经:“那不正好?干脆给我名分得了。”   苏禧微笑看着他:“我可以理解为你这是在表白吗?”   裴茂林轻咳一声,舔着脸说:“我觉得可以。”苏禧不说话,一双眼睛看着他,他沉默半晌,重新开口,语气郑重的一句,“其实我喜欢你很久了。”   苏禧依旧看着他,脸上笑容一变不变:“我知道。”   裴茂林一刹怔住,仔细看看她的表情,心里有谱,转瞬变得极舒坦。   ——我喜欢你。   ——我知道啊。   裴茂林兴奋得一晚上都没有能够睡好。   只是待到激动褪去,他后知后觉记起,她是不是说过,以后一切会恢复原状?   骆兴团队那边,对这则消息采取无视的态度。偏偏有好事的媒体,在进行别的采访时,采访大纲里没有提到这件事,到正式采访时,却暗戳戳的问起这则八卦。   “兴哥对网上传的,说云溪追过你,被你拒绝这件事怎么看?”   听到这话,骆兴脑袋稍微空了一下。   云溪追他,还被他拒绝?   现实明明是反过来。   骆兴同样看见了那组苏禧和裴茂林被拍的照片,娱乐圈里这些事向来虚虚实实,他之前问她的时候,她说自己单身。比起不信,他更愿意选择相信。   裴茂林来剧组探班过不少次,骆兴对他有一点印象,也明显可以看得出来,他们不是那种关系。明白自己的话分量够重,骆兴思考片刻,才准备回答这个问题。   经纪人起初想上来拦,被骆兴自己给挡回去了。   组织好语言后,骆兴开口道:“我和她,基本是反过来。”   记者追问:“反过来是什么意思?那云溪和另一位男士的事,您怎么看?”   骆兴看他一眼,定住心神说:“拍《归期》的时候,那位男士多次来探班,看得出来,他和云溪大概是关系很好的朋友。”   这一件事,骆兴不理会、不回应是最好的。   他不是不清楚,却愿意帮她一把,他知道自己的话会有很多的人愿意相信。   经纪人听到骆兴这样回应,心里不认同,也立刻上来阻拦。拒绝记者的追问,强行结束采访,经纪人和助理带着骆兴迅速离开,没有再让他继续多说一个字。   有上面的两段话已经足够引爆头条新闻。当天下午,骆兴终于接到苏禧主动向他打来的电话,是专程向他道歉以及道谢。道歉是把他牵扯进来,道谢是对方帮忙说话,属于仗义之举。   “举手之劳,没关系。”听完苏禧的话,骆兴说道。   静默几息,他问一句:“之前问你,你说你是单身,那现在呢?”   苏禧唯有说:“不好意思。”   骆兴顿悟她的言外之意,明白无法强求,又大方的笑一笑:“祝福你们。”   随着骆兴的回应,苏禧和公司以及经纪人商量过后,在她稍显强势的态度下,向大众基本等于承认她和裴茂林属于情侣关系,而并不是传言中的不正当关系。   裴茂林虽然有过浪子的传闻,但是年龄上还属于十分年轻,家庭条件非常好,自身条件也并不差,对于女明星而言,完全不是什么很糟糕的对象。   这份恋情传出来,大部分人都持祝福的态度。裴茂林不知怎么和自己父母说的,他们对这件事不置一词。于是风波不但很快平息下去,还帮苏禧又刷了一波脸,宣传一下她拿下大奖的成绩。   叶眉暗中做这事,起初是想给她制造点麻烦,没有想到反而让她赚尽好处。彻底反应过来,和系统不可能斗得过后,她再一次思考起其他的办法。一般的法子估计行不通,她考虑起铤而走险,赌一把……   一天,苏禧去参加一期节目的录制。节目流程安排不够合理,录制也不太顺利,来当观众的粉丝陪到半夜。苏禧也心疼这些小姑娘,自己出钱让助理帮忙给他们买饮料和汉堡包垫垫肚子。   录制的地方在市郊,后来录制结束,节目组安排大巴把粉丝拉回市中心。裴茂林过来接苏禧下班,她让公司的车送助理回去,苏禧坐裴茂林的车。   见苏禧脸上看得出的疲惫,裴茂林让她在后排座躺下来休息一会。他把车开得不太快也开得很稳,苏禧没有睡,半躺在后座,有一搭没一搭和裴茂林说几句话。   后来在一个路口,系统忽然一声提示有危险。苏禧猛然清醒,又警觉的让裴茂林小心,话音才刚落下,一辆黑色小轿车直接朝他们的车子冲过来。   急刹车导致一阵尖锐刺耳的声响,苏禧艰难坐稳,抬头一看,却看到一辆大货车从另一个方向撞向那辆黑色轿车。尽管司机发现不对,立刻采取措施,仍没有能避免轿车被卷入车底的情况发生。   “是叶眉,”1987声音里稀罕带着一抹冷意。   略微停顿数秒,1987又对苏禧说,“她在那辆车里,心跳很弱,有生命危险。”   苏禧没来得及开口,脑袋一阵让人无法承受的剧烈疼痛。   待下一刻,不知是否无法承受这种疼,她最终眼前一黑,不受控制的失去意识。   苏禧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面,车祸发生后,她看到自己的身体被从那辆轿车里抬出来,被送往医院,却在抢救室,彻底停止心跳。   按照她的安排,不用多久,税务局会对叶眉偷税偷税的情况进行调查。她牵扯进这一桩事,真正的被毁了。的确有些出乎意料,叶眉选择这种玩命的方式来赌。   那么巧冒出来的那辆货车,真的不是系统的手笔么?   苏禧对此保持怀疑,却没有问1987。   她从云溪的身体脱离出来,回到系统初始空间。在那里,她见到了叶眉的灵魂,被系统给上了镣铐。没有任何交流,系统把叶眉的灵魂关押起来,不知道要带去什么地方。   1987最后留给她的话是——   “很高兴和你走这一段路,最后送你一份小礼物,再见。”   苏禧迷迷糊糊醒来,耳边听到了一阵敲门的声响。   一道温柔慈爱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小禧,桌上给你留了早饭,起来记得吃。”   久违的,熟悉的,属于她妈妈的声音。苏禧猛然睁开眼,赤着脚从床上跳下来,一把拉开房间门,看到立在门外的人,闭眼深呼吸,再睁开眼,人也没有消失。   “妈!”   猛然抱住自己的妈妈,苏禧激动的喊一声。   “哎?怎么了?哎呀,怎么光着脚跑出来?”   带着点儿急切的关心话语,抱住自己的亲人,苏禧的心逐渐恢复平静。   她知道,自己真正回来了。   回到了属于她自己的身体,真正和自己的亲人重逢。   “没事。”   苏禧松开自己的妈妈,脸上笑嘻嘻,又往房间回去。   之后,苏禧确认到两件事。第一是她回到了当初自己出车祸之前,第二是系统把她兑换的那些buff加持留给了她——大约这就是系统说的礼物。   苏禧躺在床上,反复确认过时间后,轻吁一口气。   搁在床头的手机响起来。   苏禧看一眼屏幕,没有犹豫摁下通话键。   电话那头,出现裴茂林的声音:“你亲口答应和我在一起,苏禧,别驴我。”   这也是……礼物?   苏禧服气,笑着应裴茂林一句:“哦。”   裴茂林笑了一声:“我爱你。”   “我知道啊。”苏禧眼睛望着天花板,淡定的回。   作者有话要说:  全文完结,么么哒!   感谢大家的一路陪伴和支持,这一章的评论都送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