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闲富贵美娘子 作者:花日绯 文案 席宝珠觉得原身一定是眼瘸。 放着又帅又多金的侯爷相公不喜欢。 偏偏喜欢迎风扶墙咳血丝儿的病秧子。 一手好牌打的稀烂。 还得她来收拾摊子。 相公哄起来,威风立起来,银子赚起来,包子……嘿嘿,生起来。 做一个人人羡慕的悠闲富贵美娘子。 内容标签:穿越时空 爽文 主角:席宝珠,叶瑾修 ==================== 第1章   席宝珠被穿了。   穿在了从房梁上悬挂下来的白绫布上。   突如其来的窒息让她慌乱如鸡。   幸好求生意识顽强,敏捷的抓住白绫两侧,想把身体往上拉,只恨自己不是体操吊环专业的,两条腿不住乱蹬,希望踩到点什么借力的东西,救自己一条狗命。   “快,快,快把夫人救下来,去告诉侯爷,夫人上吊自尽了。”   一道天籁之音在席宝珠身子还没焐热眼看就要见阎王去的时候传了过来,没一会儿脚下就踩着点什么,整个人身子一轻,被人抱着腿从那窒息的白绫上救了下来。   “咳咳咳,咳咳咳。”   席宝珠竭力呼吸让肺里充满空气,努力感受属于人间的气息。   须臾之间差点死两回,生命难以承受之重,两眼一翻,晕死过去。   眼睛再睁开的时候已经是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为什么说人约呢?因为席宝珠晕乎乎的脑子里似乎还记得一些跟谁约了见面的事情。   “夫人您醒了。”   席宝珠记得这个声音,这是把她从鬼门关拉回来的天籁之音。席宝珠挣扎着起身,守在她床边那个丫鬟打扮模样的姑娘就上前扶她,可席宝珠一动就觉得头昏眼花,恶心想吐,最终还是放弃,继续躺下。   “夫人,侯爷来看您了。”天籁之音在席宝珠耳边提醒。   侯什么爷?累的都快死了……席宝珠扭头一看,瞬间感觉主的光辉普洒人间,一个帅的冒泡的古代男人站在她面前,身高目测一八五,宽肩窄腰大长腿,黄金比例九头身,剑眉星目,英武不凡,看着他的脸,席宝珠沉寂已久的少女心砰砰砰直跳,简直是垂死病中的强心针,视觉上的饕餮宴。   为了美色,尽管身子特别乏力,但席宝珠愿意再努力一下,扶朕起来。   席宝珠坐起半身,那丫鬟赶忙拿了鸳鸯缠枝大迎枕垫在她的腰后,席宝珠下意识顺顺头发擦擦脸,想要用最美好的状态与这位帅哥说话。   “下回想死,须得找个僻静处。”   帅哥开口了,声音磁性沙哑有内涵,挺好听的,但怎么这话听起来像骂人呢。   还没等席宝珠开口,那俊酷帅哥哥便果断转身,不留下半点云彩。   席宝珠刚坐起的身子又瞬间软了下去,她是一个隶属国家系统的古玩鉴定师,在一次随行海上缉捕贩卖古玩团伙的时候,不幸从甲板上坠落,凭着三十未婚,爱看电视和小说的经验,她知道自己肯定是穿越了,并且脑子里留有原身的记忆,正在努力整理回传,暂时知道原身的名字叫席宝珠。   不知道原身有什么病,总之说话都很吃力:   “刚才那个人是谁来着?”   正在给她理帐慢的丫鬟一愣,凑过来坐在席宝珠床前,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她:   “夫人您糊涂了,那是侯爷呀。”   关键什么侯爷呢?席宝珠又指了指自己:“我是不是生病了?总觉得没力气。”   “夫人,阿银已经去厨房了,待会儿就有东西吃。您不是生病,您是饿的。您都两天没吃饭了。”   阿金、阿银是原身的两个陪嫁丫鬟,自小一起长大。既然去厨房拿东西的是阿银,那显然这个就是阿金了。   正说着话,阿银从外头拎着食盒走进来,小心翼翼的关上了房门。   果真如阿金丫头说的那样,席宝珠把一碗杏仁粥吃下去,精神就好了很多,脑子也清醒了不少,想起来很多事情。   原身的名字叫席宝珠,出身宁国公府,长房嫡出四小姐,父亲是宁国公世子,母亲是安国公府的小姐。席宝珠今年十八岁,年初的时候嫁给了宣平侯叶瑾修,应该就是刚才那个说话不太好听的大帅哥。   原身这样的出身,这样的经历,妥妥人生巅峰白富美啊,然而让人唏嘘的是,原身把手上的这副好牌打的稀巴烂,一对王炸当三带二打出去的感觉。   为什么这么说呢。   因为她作呀。   婚前就暗恋了一个绝代名伶,被迷得是神魂颠倒,成天没别的爱好,就是吃饭睡觉追星,名伶的堂会,包!名伶的戏服,买!狂热程度堪比虹桥一姐,可是忽然有一天,那绝代名伶居然宣布要娶安阳郡主,一跃成了郡马爷,鸡犬升天,连戏都不唱了,原身那个伤心啊,心上人娶妻,新娘不是我,还有比这更让人难过的事情吗?没有。   正巧那时候,宣平侯刚打了胜仗回来,想着娶一房娇妻为家里开枝散叶,反正不知道怎么的,就选中了原身。宣平侯上门提亲的时候,正是原身心如死灰的时候,没多想就点头答应了,宣平侯可一点没亏待她,跟宁国公府一同为原身办了一场极其盛大的婚礼,这种待遇之下,是个女人都该满足了,可偏偏原身就不!不仅不满足,还在宣平侯府处处作妖,先是拒绝跟宣平侯圆房不说,后院又得罪了一票,好像上个月刚把宣平侯老夫人气的差点脑溢血厥过去,幸好府里的常驻太医救治及时,要不然原身还得背一个气死婆母的罪名。   但这些都不是最奇葩的,最奇葩的是那个绝代名伶做了几个月郡马爷之后,就被安阳郡主给踹了,没有郡主的郡马爷连个屁都不是,半辈子存的钱都贡献在了娶郡主这件事上,如今被郡主踹了,等于被打回原形。没钱的绝代名伶就只能重操旧业,干回老本行,接着唱戏。   而他特意给原身送了邀请函来,希望原身在五月初六这一天,也就是今天晚上,莅临平乐馆给这位昔日的偶像捧场献花,原身从收到请帖开始就不淡定了,宣平侯府里的人也听人说了她以前那些破事儿,为了不败坏侯府门风,说什么都不让她出去,原身急的不行,就绝食抗议,绝食抗议也不行,眼看快要饿死之前,决定干票大的——上吊!你们总怕了吧。   不得不说,原身真乃作死界的扛把子,赶死队里的机关枪啊。   活生生的把自己给作死了,这才让席宝珠穿了过来。   “夫人,您别跟侯爷怄气了。侯爷也不一定要把那表姑娘收房的。”阿金端着水盆给席宝珠洗手净面,也就这时候能劝劝。   阿金口中的表姑娘是叶瑾修姨母的女儿,宋芷柔。他姨母年轻时嫁在郾城,五年前丧偶成了寡妇,就带着一个独生女儿来投奔宣平侯老夫人戚氏,在府里一住就是五年,把自己当半个主母般看待,不知道暗地里怎么跟戚氏鼓动的,两个月前戚氏就提出让叶瑾修把他可怜的表妹收入房中照顾,正是为了这事儿,原身才在后院对戚氏撒泼,差点把戚氏气成了脑溢血。   “没跟他怄气,不是一回事儿。”席宝珠把手上的水渍略微甩甩,接过阿银递过来的干帕子。原身要真在乎叶瑾修纳不纳妾,也就不会变成如今这后果了。   阿金欲言又止,把水盆端到一边后,就来席宝珠床前跪下,声泪俱下的劝:   “夫人,您就忘了姬相公吧。您如今都成亲嫁人了,如何能再跟姬相公牵扯不清,这不仅坏了侯府的名声,还连累您自己和咱们国公府呢。府里下人都开始说闲话了,再传下去可怎么得了。”   说到这里,阿银也跟着跪过来:“是啊夫人,您就算不为自己,也得顾及两府名声啊。”   两个丫鬟说的都很有道理,让席宝珠发自内心的汗颜:   “好丫头,你们放心,经过这一次的事情,你们家夫人我已经决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不会再像从前那般糊涂了。”   阿金和阿银对望一眼,喜出望外:“夫人,您说真的吗?”   席宝珠拍着胸脯:“比真金还真。”   将两个丫鬟打发走了,席宝珠从这张大叶紫檀的千工拔步床上下来,左摸摸右看看,这床要流传至现代,那绝对是价值连城的瑰宝啊,便是放在当代那也值老钱了,目光又被梳妆台上一只看似天青釉的八宝瓷瓶吸引,屋里灯光不够,看的不是很真切,席宝珠下意识去摸习惯放在腰袋里的放大镜,却什么都没摸着,才想起来自己穿越了。   忍不住在屋子里逛了一圈,把这屋子里高高低低放置的东西全都扫过一遍,席宝珠简直高兴的想哭,任何一个古玩鉴定师来到这连只尿壶都可能是传世之宝的地方,就没有不兴奋的。看这些屋子里摆放的器皿,居然有明末盛行的青花团螭碗,那就说明这个原身记忆中叫做‘大萧’的国家,应该是介于明末之后,至于到不到清朝,席宝珠暂时还不能肯定。   啧啧啧,但不管怎么说,看来便宜得来的帅相公不仅人长得帅,家底也是蛮丰厚的嘛。冲着这些,席宝珠觉得也一定要跟帅老公把关系打好才行。   喜滋滋的抱着一对和田青白玉双面蕉叶纹耳瓶,爬上了精雕细琢的千工拔步床,沉下身子睡入百蝶穿花大红绸缎的被子里,两手横放,看着左右臂弯里的两只大耳瓶,傻笑着进入了梦乡。 第2章   这一夜席宝珠睡的还不错,做了一夜她在拍卖会上的大杀四方的梦,感觉很满足。   “夫人,该起床了。”   天籁之音喊她起床,席宝珠告别美梦,睁开双眼,发现一切还是昨晚看到的样子。   “几点……呃,什么时辰了?”   “回夫人,辰时一刻了。”   辰时一刻差不多就是现代的早上七点多的样子,席宝珠做古玩鉴定师有些年头,研究多了,自然对古代的事情不算陌生。   “夫人,咱们得快着些,不然赶不上去给老夫人请安了。”   阿金和阿银分工明确,很快就把席宝珠从床上拉扯起来,又是洗漱又是梳妆的,席宝珠倒是对妆奁盒中那些漂亮华丽的珠宝很感兴趣,不是觉得这些多值钱,而是觉得每一样都有研究价值。   阿银左右手举着三四套衣裙过来,席宝珠一眼便相中了那套藕色折枝堆花襦裙,材料像是滚雪细纱,轻薄飘逸又不会像丝绸那样容易发皱。   衣服穿上身果然效果不错,看着镜子里的娇媚女子,不说倾国倾城貌,但国色天香,出水芙蓉等形容词用在她身上一点都不为过,席宝珠看着那张精致漂亮的小脸蛋,觉得更加满意了。   脚步生风来到老夫人戚氏所在的松鹤园。   叶家祖上是行伍出身,对府中人一视同仁,各自院里不许设有小厨房,每天都必须聚在一起用饭,往常席宝珠能装病就装病,能缺席就缺席,从来没有像今天这般准时到场的。   尽管她到的时候,一张大圆桌上几乎都坐满了。   老侯夫人戚氏坐在主位,左手边坐的是叶瑾修,旁边是宋夫人的女儿宋芷柔,也就是阿金阿银说的那位表小姐,戚氏右手边坐的是戚氏的妹子,她夫家姓宋,府里人大多称呼她为宋夫人,宋夫人旁边坐的是四少爷叶庭修,依次往后是三小姐叶彩衣,这两个是叶瑾修的嫡亲弟妹,龙凤双生子,今年都是十六,二小姐叶彩蝶是庶出,今年十七了,再往后顺圈坐的是老侯爷留下的两个姨太太,张姨娘和杜姨娘,叶彩蝶是张姨娘所生,杜姨娘没有孩子。   席宝珠环顾一圈,发现居然没有自己的座位,这就尴尬了。   桌上众人似乎也没有料想到席宝珠会突然出现的样子,沉默了片刻,还是杜姨娘起身来招呼她。   “哈哈,少夫人来了。快,快来坐。”   杜姨娘说着便要将自己的位置让出来。   席宝珠对她友善的笑笑,扶着她坐回自己的位置,然后绕桌一圈,来到叶瑾修和宋芷柔身后,伸手在宋芷柔身上轻拍了两下,宋芷柔娇滴滴的回头看了她一眼,宋芷柔走的是柔弱纤瘦的风格,娇娇小小的身子,弱不胜衣,我见犹怜。   “宋表妹,你好像坐错位置了吧。”席宝珠委婉的提醒。   但席宝珠一开口,柔弱的宋表妹就好像受了惊吓,低头无助的样子让席宝珠都恨不得把她搂进怀里好生安慰安慰。   “坐席都是依次而坐的,哪有对错,请少夫人见谅。”宋表妹的声音和她的人一样,气若游丝,耳力不好的人都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宋表妹边说话,边抬眼往戚氏看去,仿佛是在寻求支持。戚氏说是老夫人,其实也就是个四十来岁的女人,保养的还不错,就是看见席宝珠时喜欢板着脸。   “坐席哪有对错,你既来了便找个地方坐下吧,莫要扰了别人。”戚氏力挺宋表妹,看席宝珠的眼神更加严厉了。   桌上其他人都抬头看着这里的僵局,席宝珠却不以为然:   “不妥不妥。这是我的夫君,宋表妹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怎可坐在我夫君身旁,岂非要坏了名声。快些坐回你母亲身边去吧。”   桌上众人面面相觑,戚氏和宋夫人也脸色一变,可她们谁也没法反驳席宝珠一口一个我夫君的话,因为旁边那个确实就是她夫君,宋表妹就输在名不正言不顺这上面,白皙的面皮上红了一圈,可怜兮兮的站起身,往宋夫人那边去。   原本坐在宋夫人旁边的叶庭修和叶彩衣只好起身,依次往旁边退一个位置给宋芷柔让座。   席宝珠坐下后,主动对身边叶瑾修递去一眼,并奉上甜甜的笑。叶瑾修眉心微蹙,不知她怎会突然变了画风。   “吃饭吧。”   叶瑾修是一家之主,只有他说了能吃饭,大家才能动筷子。   席宝珠看着满桌的早点,想要给自家夫君夹点什么讨好一下,然而搜索了原身所有记忆,竟然都没搜出来夫君喜欢吃什么,原身连她三年前养的那只狗喜欢吃什么都记得,却对身边的夫君从未付出半点关心。   试探着给叶瑾修夹了一只蟹黄包过去,还没送到他碗里,席宝珠就从宋芷柔唇边那抹不易察觉的讥笑中察觉出了不对,果断把筷子转弯,蟹黄包放到自己碗里,重新夹了一只叶瑾修刚夹过的春卷送到他碗里,示威般对宋芷柔挑了挑眉,宋芷柔却轻咬下唇,气鼓鼓的避过目光不看她。   宋夫人却有话说:   “听说昨日少夫人晕倒了,可有查出症因?”   在场的人都知道席宝珠为什么晕倒,宋夫人却哪壶不开提哪壶。   席宝珠也不生气,笑道:“谢宋夫人关心,已经痊愈了。”   戚氏看着席宝珠那不以为意的样子就觉得气闷,刚要把碗放下,叶瑾修从旁给她夹了些菜,戚氏心疼儿子,不想在饭桌上跟那不懂事的儿媳计较那些荒唐事。   一家人吃好了饭,叶瑾修便去了兵部。   去年叶瑾修领兵平了南诏之乱,大胜而归,皇上令他执掌禁军和兵部。然而在这个重文轻武的时代,会带兵打仗似乎并不是什么受欢迎的技能,就连这个时代人的审美都有很大的偏差,崇尚魏晋,却不是崇尚魏晋的大不拘随性潇洒,而是崇尚魏晋欣赏男人的阴柔之美,原身记忆中的男人形象,大多都是那种□□敷面,宽袍大袖,文质彬彬的,像叶瑾修这般的英挺健硕反倒没什么市场。   除了暴殄天物,席宝珠不想说别的。   男人就该像个男人的样子,成日擦脂抹粉,说话有气无力,将来是要做老公还是做闺蜜?夫妻日常难道就是一起坐在镜子前面化妆,讨论哪件衣服好看,哪个首饰漂亮吗?   叶瑾修出门之后,戚氏更加不待见她了,席宝珠也不敢留在她面前继续碍眼,规规矩矩的告退,打算先回院子里仔细计划计划怎么把原身造的孽给挽救回来。   刚进花园就听后面有人喊她:“大嫂。”   席宝珠回头,只见叶彩衣娇娇俏俏的跑过来,拉着席宝珠躲到一株老槐后头,叶彩衣鬼鬼祟祟左右看了看,悄声问:   “大嫂,昨儿你怎么没去成啊?”   席宝珠有点懵:“哪儿去?”   “平乐馆,姬老板那儿。我让你给我带香囊给他,你也忘了吧。”   叶彩衣这么一说,席宝珠就想起来了,确实有这么回事儿。   要说原身跟叶家谁比较要好,也就眼前的叶彩衣了,因为两人有共同爱好,叶彩衣也喜欢那绝代名伶,只不过原身是明着喜欢,叶彩衣是暗地里喜欢,不敢给叶家其他人知道,叶瑾修那人太正派,知道自己妹妹喜欢那种男人,说不定会打断她的腿!   所以当原身收到请帖之后,叶彩衣就悄悄的找来,让原身当晚去捧场的时候,把自己亲手绣的香囊交给那绝代名伶姬常春。   “我昨儿差点死了都没去成,你不问我有事没事儿,还关心你的香囊?”席宝珠埋怨。   叶彩衣也觉得自己好像做的是有点不对:“哎呀,我这不是一时情急嘛。看你活蹦乱跳的,想来没事的。”   “我活蹦乱跳是我命大,昨儿生死一刻间,我忽然参透人生真谛,美色是剔骨钢刀,太危险了。”席宝珠长叹一声,一副悟道的境界相。   叶彩衣看她这样眨巴了两下眼睛:“大嫂,你什么意思?就是说你经历了生死一刻以后,你就不喜欢姬老板的……呃,美色了?”   席宝珠身材高挑,比一般女子都要高出几分,伸手勾过叶彩衣的肩,语重心长的劝:   “彩衣啊,听大嫂一句劝,回头是岸。”   年纪轻轻的学人什么不好,偏学人追星,追星都追不好,礼物还要别人帮着递,这算什么,云追星吗?   席宝珠觉得自己既然想在叶家好好过日子,那就有义务,有必要,把夫君的妹子往正途上领。   教育完小姑子以后,席宝珠便在小姑子崇(嫌)拜(齐)的目光中,负手离去了。   席宝珠现在住的院子叫碧云居,是叶家特意准备了给叶瑾修和席宝珠做婚房的,可惜席宝珠骄矜过了头,愣是守身如玉,不愿圆房,叶瑾修也不纠缠,新婚当晚就搬出了碧云居,回到他的擎苍院住去了。   回到碧云居,席宝珠打算先检视一遍自己拥有的资产,让阿金阿银把账目本拿了过来,席宝珠的嫁妆账目本倒是很多,足足有十二本,可是里面的大多是田地,商铺,一些不能变卖的御赐之物,真正的银两却是不多,才两三千两的样子。   席宝珠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就原身这种超级白富美的出身,身上怎么说也得有个几十万两傍身吧。没有几十万,几万两总能有吧。   “就这么多了?”席宝珠问。   阿金阿银对看一眼,无奈摊手:“若是夫人前阵子没让人给姬相公送去十万两的话,应该是还有的。”   席宝珠差点把嘴里的茶水喷出来。   十万两!   美色何止是剔骨钢刀,根本就是饲料粉碎机,沾上了,带进去,渣都不剩。    第3章   席宝珠在房间里踱步,对原身送出十万两银子的事情耿耿于怀,这是一种什么样的交情?   更别说在古代,私相授受本就是罪,更别说还是已婚妇女,不说别的,这要给人揪着小辫子一番告发,那她夫君还要不要做人了?   左想右想,席宝珠都觉得这笔钱应该要回来。   脑中灵光一闪,问阿金:“我给他银子以后,他不是回了封信给我吗?信呢?”   原身对这部分记忆还是挺深刻的,不止一次站在西窗前抱着信对月感慨。   阿银走到席宝珠的床边,从她枕头底下拿出一只锦绣香囊,走过来递给席宝珠。   是了,看了又看之后,原身直接把信放进了随身香囊,就好像放进了她的心里,夜夜伴着入睡。   席宝珠将信从香囊中抽出来,上下看了一眼,更加认定了那个什么姬老板就是个男版绿茶婊。一个已婚妇女给他十万两,他收了不说,还在信中表明这钱只是暂时放在他那里,他绝不会动用分毫,之所以收下,是怕原身伤心,等以后席宝珠想用的时候,他再原数奉还。   太婊了,简直婊让人受不了!   席宝珠拿着信就要往外走,被阿金喊住:“夫人去哪儿?”   “把钱要回来。”   十万两不是小数目,怎么能便宜了那绿茶?   “可侯爷说了,近日不让门房放夫人出门。”   “就说我回娘家。”   “什么借口都不好使。”阿金摊手,无可奈何。   要是夫人能随意出门,也不会用绝食上吊的伎俩了。   出师未捷身先死,席宝珠只好暂时收起了要债的雄心壮志。   无聊在花园里闲逛,顺便熟悉熟悉地理环境,原身嫁进来大半年,待的最多的地方就是碧云居,连叶家的花园都没怎么光顾过,一切看起来还很陌生。   叶庭修从学堂下学回来,学问袋让小厮背着,自己手里拿着个东西把玩,翻来覆去,很有兴趣的样子。   席宝珠眼尖的看见他手里的东西,是个罐子样的瓷器,阔口宽肚,大约七八公分的样子。叶庭修看见坐在亭子里的席宝珠,躬身一礼:“大嫂。”   不得不说,叶家的家教真好,纵然原身十分的作和不讨喜,但几个弟妹见了她每回都是恭恭敬敬喊大嫂的。   叶庭修说完便要走,被席宝珠喊住。   “等等。”席宝珠从亭子走出,很快便来到叶庭修面前,指着他手里的东西问道:“这什么呀?”   “茶叶罐。”叶庭修跟叶彩衣是龙凤胎,长得也很像,都是长眉凤眼,像戚氏更多,而叶瑾修是剑眉星目,英武不凡,应该是像已故老宣平侯。   “青如天,明如镜,声如碧,影青瓷的?嚯,好像还是南朝的。”席宝珠一语道破叶庭修手里茶叶罐的来历,让他有点刮目相看。   “大嫂识得?”叶庭修很惊喜,还以为只有自己知道这东西的价值。没想到不太靠谱的大嫂也知道,便将茶叶罐递过去,想让席宝珠观赏观赏。   席宝珠双手插、进腋下,摇摇头,表示不沾手。   “这是哪儿来的?”席宝珠就着叶庭修的手将那茶叶罐前后看了一圈,问道。   “珍宝阁,京城最大的古玩店。”知音难求,叶庭修也不隐瞒:“下学的时候经过那里,一眼就瞧中了这个,贵是贵点,但值得的。”   席宝珠不动声色:“多贵?”   叶庭修左右看了看,鬼鬼祟祟的表情跟叶彩衣如出一辙,比了两根手指出来,小声说:“二百两。我三个月的零花。”   “嗯……”席宝珠听到价格之后便开始沉吟,拧眉盯着茶叶罐,半晌都不说话,看的叶庭修心里发毛:“大嫂,你看什么呢?”   席宝珠叹息,遗憾的说道:“罢了,就当买个教训吧。”   说完便转身要走,叶庭修哪里能让她走:“哎哎哎,什么意思啊,大嫂。”   “没什么。你喜欢最重要。”席宝珠越发卖关子,叶庭修就越发着急,非要席宝珠把话说个清楚。   “这可是你让我说的。我觉着你手上这影青瓷有点问题,不太像是真的呀。”   叶庭修蓦地双目圆瞪:“不可能!我们先生都看过了,就是真的。”   “你不信啊?”席宝珠问。   叶庭修摇头:“不信。”   席宝珠指着大门:“你现在就带我去珍宝阁,我当面跟人家对峙给你看。若这是真的,我输你四百两。”   叶庭修犹豫了,他虽然觉得跟大嫂打赌不太好,但又想把事情弄清楚,分明先生看了都说是真的,大嫂都没接过手里看,就说是假的,还大言不惭,要输四百两。   “好,我带你去。”叶庭修经过一番心里挣扎,决定让大嫂长长见识。   席宝珠大摇大摆的跟在叶庭修身后走到门口,门房的人过来阻拦,说侯爷不让夫人出门,叶庭修拿出他四少爷的气势,拍胸脯保证:   “侯爷怪罪我负责。”   叶庭修带着席宝珠直奔珍宝阁,迎客的伙计见他又来,赶忙招呼:“少爷还想找个什么呀?”   说着便把他们迎进店里,叶庭修说想找掌柜问个事儿,掌柜在招呼别的客人,席宝珠便在珍宝阁里转悠起来,古玩店每个时代看起来格局都差不多,差异就差异在里面的东西。现代造假技术太高,有不少能以假乱真,席宝珠一直觉得古代这种情况要少些,但现在看来凡事能产生巨大利益的行业,无论是古代还是现代,人们都不会放过。   那边掌柜的招呼完客人,迎上前来问叶庭修还想要点什么,叶庭修指着手里的茶叶罐正要开口,就听旁边席宝珠问:   “掌柜,你这里有那种特别通透的水晶,要稍微大块儿些的,未经雕琢过最佳。”   “有有有,客官稍等。”掌柜的转身去给席宝珠拿她要的东西,叶庭修拧眉不解,见他要张嘴发问,席宝珠对他做了个神秘兮兮的噤声动作,叶庭修以为她有什么打算,也不敢打扰,只得等候在侧。   掌柜的给席宝珠拿来几块儿未经雕琢的水晶石,席宝珠凑近挑选了一会儿,选中一块手掌大小的,指着说道:“就它了,多少银子?”   “多谢这位夫人,这是来自波斯的晶矿,原石未动,小店开价三百两,恕不还价。”   席宝珠几乎没有犹豫,就解下腰上的荷包。   买下那块坑坑洼洼,暂时还看不太出光泽的水晶石后,席宝珠便往门口走去,叶庭修莫名其妙的追着出去喊住她:   “大嫂,你,你不是说……让我带你来跟他们辩论的吗?还说若你输了,给我四百两的呢?”   怎么变成来买东西了?叶庭修纳闷的很。   席宝珠让他把茶叶罐拿出来,叶庭修照做,席宝珠指着他那罐子底部说:“影青瓷胎薄质坚,釉色介于青白之间,略透明,敲击有脆声,你这罐子最值钱的就是这个半截底儿,底儿是正宗的影青瓷,上边儿的瓶身显然是碎了重造的,这纹路看着像是刻花,其实就是障眼法,你仔细往瓶身的接缝处瞧瞧就知道了。”   叶庭修被席宝珠的长篇大论说懵了,但道理他听懂了,横竖就说这罐子假的呗。   “可我们先生……”先生看过,说就是南朝的真品。   席宝珠打断他:“甭管你们先生说什么,这东西总不会就你手上这一个,你要实在不相信明儿找你另一个同学来问,他们指定还能拿出第二个,第三个来。”   叶庭修觉得有点郁闷:“我,我现在找他们问去。”   叶庭修要转身,被席宝珠拉住了:“找什么找,你刚买,人家还能给你拿?打开门做生意,凭的就是本事。货出店门,不言真假,这规矩亘古不变。再说了,就冲这个底儿和做工,人家卖你两百两不黑。自己也不动脑想想,真正的南朝影青瓷,让你两百两就买走了?”   席宝珠说的头头是道,叶庭修还是觉得有些不甘,席宝珠伸手弹了他一下脑门儿:   “别想了,就当买个教训。”席宝珠站在街口左右看了看,确定了要去的方向,叶庭修揉着额头,这时候才反应过来:   “大嫂,你其实就是想骗我带你出来吧。”什么找人理论,根本就是借口。   席宝珠顾左右而言他:“哎呀,出来都出来了,还管什么骗不骗的,走走走,大嫂给你买好吃的。对了,顺便告诉我,你哥喜欢吃什么,咱们也给他捎点回去,免得他怪罪。”   叶庭修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给大嫂轻描淡写几句话就牵着鼻子走了,这不走着走着就走到了平乐馆。叶庭修看见那招牌就吓得连忙要把席宝珠拉走:   “我带你出来已经是死罪了,再带你来这里,我连全尸都保不住。快走快走。”   席宝珠拍掉了叶庭修拉着衣袖的手:“来都来了,怕什么!跟我进去,有你的好处。”   说完这话,席宝珠便转身踩上了平乐馆的台阶,往馆子里去。   叶庭修急的直跺脚,甚至已经预想到自己被大卸八块的惨况了,想现在回头,可也不能把大嫂一个人丢在里面,安慰自己说,大嫂让他一起进去,那便不是想跟那什么老板叙旧情,只要她不叙旧情,一切都好办。   犹豫再三,叶庭修把心一横,掀了袍角便追上去,打定主意要是大嫂和那什么老板有过分言语和举动,他便是把大嫂打晕了,也得把她带回去。 第4章   平乐馆曾经是京城最大的戏园子,可自从台柱子被郡主相中,当了郡马爷之后,平乐馆的生意一落千丈,不过最近又火了,因为姬老板又回来唱戏了。   他身段好,腔调妙,一开嗓就客似云来,又是京城中出了名的风度翩翩佳公子,有名家点评,说姬常春之后,再无风流,可见这个时代确实喜欢他这个款式。   平乐馆中此时还有点清闲,因为姬老板要晚上才开嗓唱,白日里就随便唱唱,客人也随便听听,喝喝茶,嗑嗑瓜子,说说话。   席宝珠这边刚走近戏园子,就有伙计把她认出来,麻溜的到后院通传去了。   很快便有人来把席宝珠和叶庭修往后院带去,叶庭修内心那个挣扎呀,脑中乱七八糟想了无数种可能,总觉得自己上了贼船,对不起大哥。可现在又不能走,他得为大哥看着才行。   平乐馆的后院是一座极其雅致的竹舍,姬常春经常说的一句话就是: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可见对竹子有多痴爱。   席宝珠和叶庭修被一个双角小童领入了茶室,叶庭修在席宝珠右后侧正襟危坐,背脊挺的笔直笔直的。   等了两盏茶之后,姬常春都还没有出现,叶庭修敲敲自己的后背,不住往廊下看去:“这姬老板,架子挺大呀。”   叶庭修往席宝珠看去,目光似乎在说,你俩关系似乎也不怎么样嘛。这般怠慢你。   席宝珠却淡定自若,喝着茶,吃着点心,原身记忆中,这姬常春就从来没有准时过,在原身看来,这叫谱儿,叫派头,但实际上就是绿茶们惯用的伎俩,让你等,让你着急,让你觉得你在他眼里也不过尔尔,然后若是你还想继续跟他交往,那就必须付出更多东西,时间、金钱,反正就是让你围着他们团团转。   姬常春故意延缓,就是要让席宝珠知道,就算他收了她十万两银子,那也不代表她有特权,该怠慢还是会怠慢的。   他管这叫始终如一。   始终如一的怠慢。   所以说有些围着绿茶们转的人,同情不得,因为他们本身就是在犯贱。   终于在上第三壶茶,叶庭修都开始有尿意的时候,廊下才传来了木履走踏的声音。   姬常春一袭青衫道袍,长发以一根玉簪束在身后,走到门边时竹林间正好吹来一阵风,使他衣袂飘扬,姬常春踩着风点款款走入茶室,只见他面如敷粉,唇红齿白,眉眼如画,眼角画了两道特别时髦的红色眼线,将他那双凤眼挑得越发上扬,浑身上下透着一种仙风道骨的禁欲魅惑。   姗姗来迟的他对席宝珠点头一礼,好像没看见席宝珠右后侧的叶庭修般,兀自坐到了自己主家的位置上去。随在他身后入内的还有两个花枝招展的女子,皆是华服美钗,长裙曳地,手中各自拿着一只团山,柔柔弱弱的遮着半脸。   席宝珠居然认识她们。   亭山县主与和乐县主。   这两位也算是姬常春的入幕之宾了,原身从前可讨厌她们了,因为姬常春身边,走哪儿都有她们的身影在。当初姬常春娶安阳郡主,这两位可是哭了三天三夜,茶不思饭不想的。   “我道是谁,原来是席四。不是听说你都嫁人了吗?怎么还来找姬相公,也不怕别人说你不守妇道吗?”亭山县主的声音其实很粗,但她说话的时候,会故意捏着,营造出一种荏弱的感觉。   这个时代的男男女女都以弱,以瘦为美,就算不弱,不瘦,也得营造出这种感觉,否则就是下里巴人,要被众人不耻的。   “唉,她嫁的是宣平侯,成天只懂舞蹈弄枪,没有半点风趣,许是日子太难熬了吧。”和乐县主附和。   叶庭修听她们说自家大哥,正要出言反驳,谁知那边席宝珠已经开口:   “我家相公的好,两位县主哪里知道。”   叶庭修暗自叫好,虽然知道大嫂说的都是场面话,但至少她在外面还是维护大哥颜面的。   “他若好,你还来这里找姬相公做什么?真是恬不知耻。”亭山县主放下团扇,难得说了一句急躁躁的话,说完就后悔了,赶紧把团扇再举起来,身子软下去。   “几位都是姬某的客人,莫要争吵。来人,将我珍藏的芝兰香取来,用那套锡山紫砂壶,再把去年存在竹林下的无根水取出一些来沏,今日来的都是贵客,不得怠慢。”   姬常春歪在茶几上,双腿交叠,一派闲适,只见他姿态优雅的挥动手中竹扇吩咐门边伺候的两名小童,竹扇下的扇坠子竟是一颗比拇指指甲盖儿还要大的东珠。   怪道人家不把原身的十万两放在眼里,因为只要他一开口,多的是人为他花钱。   “姬老板,今日我来是有话想跟你说的,不知你方不方便借一步说话。”席宝珠不想再跟这娘娘腔废话,打算速战速决了,算算时辰帅相公约莫快回府了,得快点回去看看帅相公洗洗被辣的眼睛。   亭山县主与和乐县主不约而同发出一声娇滴滴的嗤笑,姬常春将手中扇子在手心拍了拍,柔美一笑:   “四姑娘盛情原不该拒,但你也看到了,今日姬某并不止姑娘一个客人,还望四姑娘莫让姬某为难。”   “既然姬老板为难,那我不勉强,但确实是不得不说的要紧话,那我便在这里说了,可好?”席宝珠也只是随口问一下,并不是真的要跟姬常春单独说话。   姬常春一挑细长秀眉:“若四姑娘觉得此时合适,但说无妨。”   心下笃定,若是些爱慕景仰之言,当众说出来于他并没有什么坏处。   叶庭修不知道大嫂想干什么,当众诉衷肠吗?   席宝珠轻咬唇瓣做犹豫状,把众人胃口吊够之后,才以无奈的口吻对嘴角含笑看着她的姬常春说道:   “姬老板,我最近……手头有点紧,上回借给你的十万两,能不能还给我?”   叶庭修一口茶喷了出来,硬是忍着没咳,脸都憋红了。   姬常春脸上的笑容也当场僵住:“哈哈,四姑娘什么意思?”   “便是字面上的意思。”席宝珠一派天真的说,像是怕姬常春想不起来似的,还把香囊中他写的那封回执信拿了出来:“姬老板信上不是说,钱你暂时收下,等我什么时候想要,你便如数奉还吗?看看,这不就是姬老板的笔迹,下面还有姬老板的落款和印章呢。”   亭山县主与和乐县主面面相觑,亭山县主捏着声音问姬常春:   “姬相公何时缺钱,竟向四姑娘借了吗?”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姬常春竭力维持自己的体面,将耳畔长发顺了顺:“哦,不是借的,是四姑娘的一片好心,非要送来的。我不好意思驳了她的好意,便……暂时收下。”   姬常春只得这般说,因为他无论是否认借钱还是承认借钱,对他的形象都不好。   “正是如此。姬老板收下了我的钱之后,便给我写了这封信,让我随时可以来取。今日我难得出门,便想顺道就把银子取回去,还请姬老板行个方便。”   席宝珠毫无愧色,本就不该羞愧,自己的体己钱凭什么贴给他花用呢。   姬常春不知道这素来对自己趋之若鹜的席四姑娘怎的突然变了性子,往常她在自己面前自卑的很,都不敢抬头正视他,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她都觉得好,觉得对,自己只不过是在她面前说了一句可怜话,第二天她就派人给他送了十万两,这种任他予取予求的傻姑娘,他素来不放在眼中,没想到今日她竟做出这种上门要债的事情,是对他完全不留恋了?连最后一丝体面都不要了?   “宝珠,你是在生我的气吗?”想来想去,姬常春不愿相信是自己的魅力不如从前,他更愿意相信,是席宝珠气他怠慢。   席宝珠果断摇头:“当然不是。我为何要生你的气。我只是来取自己的钱。若是……姬老板手头拮据,一时拿不出来的话,我也不会逼你,大不了下次再来要就是了。所以,姬老板您得说句话,今儿是还,还是不还,若是你今儿不还,那我就不等了,改日再来。”   姬常春脸上的表情再也挂不住了,见亭山县主与和乐县主正疑惑的看着自己,若他说不给,岂非映证了他手头拮据,他姬常春怎可被人这般小瞧,说什么也要维持面子。   几乎是咬着后槽牙说:   “姑娘稍等,我这便叫人去取。”   姬常春的心在滴血,十万两银子啊。若非今日有亭山县主与和乐县主在场,怕她们失瞧了自己,他也未必就要这么爽快拿出来的。   一炷香后,叶庭修跟在席宝珠身后走出平乐馆的大门,看着席宝珠将那十张一万两面额的银票藏入袖袋中,仍觉得好像做了一场梦似的。   以后谁要再说他大嫂痴迷姬常春,他第一个跟谁急! 第5章   叶瑾修从衙门回来,就听说老四和席宝珠被老夫人罚跪在松鹤堂。   “因为何事?”他原本回来也都是先去松鹤堂给戚氏请安,路线未变。   身后护卫严平早将事情打听清楚:“好像是四少爷私自带少夫人出府,直到傍晚才回来。”   松鹤堂里,席宝珠规规矩矩的跪着,今天也是点儿背,从外面回来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时候,就给戚氏身边的嬷嬷抓了个正着,直接提溜到戚氏面前。   叶庭修那小子也是没骨气,刚进门就把她给卖了,说他是给席宝珠骗了云云。席宝珠腹背受敌,百口莫辩。戚氏不愿听他们解释,直接让叶庭修跪在厅里,席宝珠跪到院子里反省。   席宝珠在院子里的青石板地上跪着,只跪了一会儿膝盖就疼了起来,脑子里正想着要怎么脱身的时候,就听院子外面传来了报门的声音:   “侯爷回府了。”   叶瑾修从垂花门走入,院中下人纷纷退让行礼,他来到跪在地上的席宝珠身边,居高临下瞥了她一眼,只见他一袭鸭青暗竹纹的披风,高大俊挺,靠近的时候,身上还有一种若有似无的,类似松木的香味,跟他的人一样,让席宝珠感觉很舒服。   席宝珠对叶瑾修仰起她那张国色天香的小脸蛋,咧嘴一笑,希望用笑容缓解此刻的尴尬气氛。   叶瑾修目光深深看了她一眼,收回目光,径直往松鹤厅去。   席宝珠看着他不闻不问的离去,失望的嘟起了嘴,身子忍不住松懈下来,旁边就有嬷嬷来提醒她:   “少夫人,跪有跪相,背脊和腰都得挺直。”   席宝珠怕那嬷嬷手里的藤条,一经提醒,赶紧把自己跪的直直的,丝毫不敢懈怠。   叶瑾修进了松鹤厅,看了一眼跪在厅里的叶庭修,将披风解下交给严平门外拿着,上前给正歪着身子闭目养神,让小丫头捶腿的戚氏请安。   “娘,我回来了。”   戚氏知道他回来了,只是被气得心口疼,睁开眼睛就看见叶庭修跪的歪七扭八,戚氏重重拍了拍矮案,叶庭修吓得赶紧跪好。   戚氏一声叹息,扶着额头向儿子控诉:“你知道他们今儿都干了什么好事?就是存心想气死我。”   叶庭修不怕母亲,就怕兄长,生怕兄长误会,急忙解释:   “不是的,我跟大嫂是有正事儿出去的。”紧跟着,叶庭修便把今天跟席宝珠去平乐馆要钱的事情一股脑儿全抖落出来。   “十万两?她还借过十万两给那戏子?哎哟,我头疼。”戚氏一副快要晕倒的样子。   叶瑾修敛下双眸,倒是没说什么,待戚氏发完了牢骚之后,才对戚氏安慰:   “娘,莫气坏了身子,这件事您就别管了,我带她回去问话,您先歇着吧。”   说完,叶瑾修便抬脚出门,叶庭修喊住他:“哥,那我呢。”   在侯府,兄长的话最权威,母亲都不能说什么,叶庭修衷心希望兄长能大发慈悲说一句让他回去的话。要由着母亲的性子,他还不知道要跪到什么时候呢。   叶瑾修回头看了一眼再次闭目养神的戚氏,对叶庭修道:“伺候好了。”   说完,便不再理会叶庭修眼巴巴的目光,掀袍大步跨出松鹤厅。   席宝珠膝盖真有点疼,正想办法悄悄挪动膝盖,就听头顶响起叶瑾修的声音:   “随我回去。”   席宝珠惊喜抬头,叶瑾修正面无表情的看着她,目光深邃,波澜不惊。   席宝珠往拿着藤条的嬷嬷看了一眼,见她没阻拦,赶忙爬起来,可膝盖跪的有些疼,一时没站住,身子往旁边歪去,长臂一伸,在席宝珠的腰上扶了一把。   席宝珠心头难免荡漾,正想顺势凑过去投怀送抱的时候,叶瑾修就撤了手,并且毫不留恋,头也不回的走了。   不解风情。席宝珠暗自吐槽了一句,一边揉着膝盖,一边跟着叶瑾修的步伐离开松鹤院。   叶瑾修不想去碧云居,就直接把席宝珠带到了他的擎苍院,进了垂花门就见院子里种了十几株修剪成各种形态的迎客松大盆栽,每一株都苍劲有力的感觉,别人的花园里都种花花草草,他种松!   在这个全民尚弱的时代,叶瑾修的人和喜好简直是一股清流,想来擎苍院便是因此得名的吧。   叶瑾修把席宝珠带到他的书房,严平到了擎苍院就自动退下了,院子里没什么伺候的人,很是安静。他的书房倒是很出乎席宝珠的预料,与院中的古朴大气些微不同,因为书房里的花儿还挺多,不过仔细一看,竟全都是一些玉雕的芝兰花草。   席宝珠一眼就看到了他放在书案上的那株玉雕凌霄花,眼睛几乎都要直了,原本跟着他去客座,脚跟一转就调转了方向,叶瑾修回身找她,便看见她正毫无拘束,蹲在他的书案前观察书案上放置的玉雕,那认真的样子似曾相识。   里间的烛火没有外间亮,叶瑾修进去后把两边角落的灯点燃,里间瞬间亮了不少。   席宝珠巴着桌角往他看去,惊喜的问:“这凌霄花做的真不错,是独山玉吧。”   叶瑾修眉心一动:“不错。”   “只有独山玉才有这么不匀称的颜色,不过一般也就三种,这块深深浅浅加起来得有七八种颜色,怪不得能雕出层次感这么好的凌霄花。”   在玉石里,雕刻凌霄花的不常见,因为凌霄花要雕的好看,布局、雕工、颜色缺一不可,上部雕的是一朵八瓣八仙花,周围用梅花状的花点缀,下部则雕花叶,四下折合,叶上的经纹脉络清晰可见,因为是玉雕盆栽,雕刻的时候还得讲究天地人,便如插花那般,一叶雕错,直接影响整体布局。   “你对这些倒是精通。”   先前听老四说她用影青瓷的借口,骗他把她带出去。   席宝珠扶着桌子站起身,觉得膝盖处还是有点疼,伸手揉了揉,不客气的往旁边待客椅上坐下。   “没别的本事,看看这些还是懂的。”席宝珠一笑眉眼俱弯,烛光衬托下的五官越发显得精致娇俏,螓首蛾眉,略显英气,边说话边打量他书房,双眼中透着狡黠。   “你今日去与老四去平乐馆要债了?”叶瑾修收回投放在她脸上的目光,拿起一根银签子挑了挑火光。   席宝珠把目光从他书架上的另一株水芙蓉玉雕上挪开,落在叶瑾修挑烛火的背影上,毫不掩饰的将他从头看到脚,叶瑾修等了会儿没等到她回答,一转身,正对上她冲着自己背影饶有兴致的调戏眼神。   “嗯?”叶瑾修剑眉一挑,发出一声疑惑。   席宝珠识趣的挪开目光,从袖袋里将今天刚从姬常春那里要回来的十万两拿出来。   “我之前糊涂,做了好些错事,如今我迷途知返,还望夫君莫要与我一般见识了。”   席宝珠起身来到叶瑾修身前,伸出一根修长纤细的手指,从叶瑾修的胸膛一路滑到他的腰带,指尖一屈,勾住了腰带的边,将手里折叠好的十万两银票尽数夹进去,媚眼如丝的缓缓靠上了叶瑾修坚实的胸膛上……   从一个人的居住环境就能看出一个人的内在性格。   擎苍院外面种的是苍劲有力的迎客松,古朴大气,可他的书房里却到处都是姿态各异,颜色亮丽的娇花,虽然都是玉雕,但这是完全就是一种暗示,一如叶瑾修这个人,外表古板禁欲,正经自持,内心世界嘛,说不定……就是闷骚。   所以席宝珠打算在危险的边缘试探试探,反正两人已经成亲,是合法的耍、流、氓关系,她与其苦恼怎么跟他重修旧好,不如一步到位,手到擒来!   于是,片刻后。   席宝珠孤独的站在门外,斜眼看着当着她的面儿紧紧关闭的书房门扉,不甘心的转身。   回到碧云居,阿金阿银赶紧迎上来,都知道了自家夫人悄悄骗了四少爷带她出门,回来还给老夫人当场抓获,现在见她平安回来,赶紧嘘寒问暖。   席宝珠色、诱不成,心情烦闷,连着喝了两杯水才想起来一件事,茶杯往桌上一拍,下了阿金阿银两个丫头一跳:   “夫人,您怎么了?”   席宝珠猛然起身,双手撑着桌沿,悲痛欲绝的说了句:   “糟了,我的银子。”   刚才光顾着色、诱,被赶走前居然忘记把银票要回来!   哎呀呀,这可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席宝珠那个怨,那个恨,那个悔啊。伤心的直接扑入绵软的床铺之上,席宝珠抱着被子捶打哀嚎,阿金阿银在旁边手足无措,不知道自家夫人这是怎么了。   而另一边,擎苍院的书房里,叶瑾修坐在书案后头,回想先前她靠着自己时的模样,把腰间那一叠银票一一展开,摊放在书案上拧眉盯着。   严平过来给侯爷送茶,就看见侯爷一动不动的坐在书案后头,盯着满书案的……银票!   每一张面额都是一万两汇通银号的随取银票!   “侯爷,这是……”严平放下茶壶,震惊的眼睛都挪不开了。   叶瑾修默然抬头,语气凝重的吐出两个字:“陷阱。”   严平一头雾水,陷阱?   放下茶壶打算离开,又被叶瑾修喊了回来:   “夫人膝盖受伤了,让孙太医配两副药膏送过去。”   严平一愣,刚不还说是‘陷阱’的吗? 第6章   尽管有叶瑾修赠药,席宝珠被戚氏罚跪的委屈总算过去了,但却还是没有逃脱再次被禁足的命运。   上回出门她在珍宝阁买了一块类似水晶的晶矿石回来,反正这两天哪儿都去不成,干脆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敲敲打打,磨磨擦擦,终于敲出一块中间厚四周薄,大约手掌心大小的晶石片出来,对着阳光看了看,觉得很满意,剩下的就是用牛皮和珍珠粉慢慢的细磨抛光,希望做成一把新时代的放大镜出来。   其实我国放大镜的历史很悠远,如果席宝珠想买的话,花点时间应该也能找到,但那些工艺未必有她亲自做的好。   在梳妆台前做最后收尾工作,阿金敲门进来。   “夫人,老夫人派人过来传您过去一趟。”   “传我做什么?”这些天她还不够乖吗?再者,席宝珠想一气呵成把这水晶镜片最后一道研磨抛光做完,想着要是不要紧的事情就拖上片刻。   “是尚书府的夫人来了,宋夫人提出打叶子牌,好像是少个对家,宋夫人便提出让您过去凑一桌。”阿金是个妥帖的,基本上都会把情况问清楚再来回话的。   “叶子牌?”   席宝珠一边在水晶片上擦拭珍珠粉,一边回想叶子牌是什么东西,想来想去没想起来具体规则,只知道原身肯定会打,但应该很一般,因为她上回输了好些钱的记忆很深刻。   打牌三缺一也算是急事,更何况还是婆婆派人过来说的,席宝珠没耽搁,把桌上的东西全都收到一个专门的布篓子里,洗手擦脸换衣服,婆婆戚氏是个重规矩的人,也很古板,若是席宝珠敢蓬头垢面的去她那里,约莫又是一顿好跪等着她。   赶到松鹤堂的时候,果真堂内除了戚氏和宋夫人,还有叶彩衣和另外一对席宝珠没见过的母女。   “这位是尚书府的李夫人。”戚氏提醒席宝珠客人的身份,也是怕她在客人面前坏了规矩。   像往常这种出面待客的事情一般轮不到席宝珠的,但谁让今天来的是李夫人,李夫人这个人没什么别的爱好,唯独喜欢打打牌,既然到门上做客,自然是要招呼起来的,宣平侯府是武将府邸,会打叶子牌的没几个,没办法才把席宝珠喊过来凑数。   席宝珠在婆婆面前表现的相当乖巧,简直改头换面像是换了个人似的,妥帖的应对一阵后,戚氏悬着的一颗心总算稍稍放下来一些。   “待会儿陪李夫人打几圈。”戚氏主动吩咐席宝珠,又让嬷嬷悄悄给席宝珠塞了一只小荷包,荷包里都是些小银豆子,这里打牌直接用这种定量的小银豆子结算。一场牌打下来,少则几十两输赢,多则几百、几千两。席宝珠还记得上回跟她们打,好像输了有一两千两给宋夫人呢,怪道宋夫人今天还要她过来凑数打牌。   席宝珠掂量了下荷包,心道戚氏除了古板了些,脾气大些,其实人还不错。   丫鬟们在耳房里把牌桌准备好了,过来请她们入内,叶彩衣对席宝珠眨了个眼后,便带李小姐去花园里喝茶,打牌什么的,在这个时代,都是被已婚妇女们垄断的活动,那种没出阁的小姑娘,最多学学牌面规则,或者跟内院亲戚间打一打,有外客在的话,一般是不会上桌的。   席宝珠坐在西南,下首便是戚氏,对家是宋夫人,李夫人坐西边,这便成桌了。   李夫人在洗牌,席宝珠便习惯性的打量戚氏耳房花架上摆放的东西,好东西还真不少,正中间那只满绿翡翠摆件,做的是鲤鱼跳龙门的格局,有鱼、龙、龙门、浪花、海草,布局十分精美,最难得是这样大块天然翡翠种,席宝珠不免多看了几眼。   “好在有少夫人会打,若不然咱们还凑不成一桌呢。”宋夫人笑吟吟的说了句,她做头家摸牌。   原身对叶子牌不太精工,最多算是认识牌面,通晓规则,在打和听方面就没什么经验可以借鉴了,席宝珠只得自己摸索,不过打了两牌之后,席宝珠就发现了这叶子牌其实就是现代麻将的前身,规则上有点差别,但万变不离其宗,总有相似处,有了这项认知,席宝珠就渐渐明白过来了。   从前在所里,因为中老年人居多,大家对那种体力活动都没什么兴趣,每次室外团建都会直接转为内室团建,最终无一例外沦为——打麻将。席宝珠那时候在所里,横扫麻坛,可是有麻坛小天后之称的。   有心发挥,不过原身打牌的水平戚氏和宋夫人都见过,要是技能忽然突飞猛进的话,难免招人怀疑,席宝珠决定低调一点。   李夫人出错了一张牌,让宋夫人胡了牌大的,三家输她一家,一把就赚了近一百颗小银豆子,换算成银子,怎么说也有二百两的样子,宋夫人简直笑的合不拢嘴,直夸李夫人那张牌出的好,李夫人表面笑嘻嘻,心里xxx,拉过牌兀自洗牌不说话。   席宝珠闲下来便喜欢东看看西看看,忽的听到宋夫人一边整理面前匣子里的银豆子,一边轻声对戚氏说了句:   “不知瑾修与柔儿此时有没有到白马寺呢。”   听到‘瑾修’两个字,席宝珠耳朵就竖了起来,戚氏看了她一眼,意兴阑珊的回道:“谁知道呢。别管了,打牌吧。”   席宝珠却凑上来问:“夫君和表小姐去白马寺做什么?”   戚氏刚要回她,宋夫人便截过话头:“柔儿这些天睡不好,总是心神不宁的,我让她去白马寺拜一拜菩萨,可她一个姑娘家出门我不放心,正好听说侯爷今儿要去大营,我便请侯爷送她一程,回头再一起回来。”   “哦,是这样啊……”席宝珠了然的点了点头。   戚氏在一旁催促:   “好了好了,别说这些了,打牌吧。”   宋夫人喜滋滋的应声摸牌,寻常打了几张后,除了一张索子,那是李夫人刚出了没人要的,可谁知她刚把拍放下,就听席宝珠来了句:   “对子。”   宋夫人一愣,收回正要摸牌的动作,本来接着是她摸牌,席宝珠这么一对,摸牌的机会就到了戚氏那边,哼笑着说道:   “少夫人打牌不用心啊,李夫人刚才就出过这张了,你那时候要是对,胡还多些呢。”   席宝珠对宋夫人傻傻一笑,让戚氏摸牌,戚氏摸了一张过来,脸上瞬间一喜:“成了。哈哈哈。”   宋夫人见状,心里就更加不是滋味了,趁着戚氏算胡的时候,偷偷瞪了席宝珠一眼,埋怨这丫头不会打牌,把明明该她摸的牌送给了戚氏。   席宝珠对宋夫人的目光控诉恍若未见,宋夫人洗了牌,这一牌起手就不错,眼看还差个万子就能成,一成肯定又是几百两的大胡,见戚氏眉头深锁,面前的牌插来插去,有些拿不定主意,宋夫人笑道:   “姐姐,你这回要的牌儿说不定都在我这儿。”   戚氏没说什么打出一张,席宝珠喊了一声:“杠。”   紧接着一张让宋夫人眼红的万子打了出来,刚要开声,就听戚氏那儿截胡先喊:“成了。哈哈哈哈哈。原来还剩一张在宝珠那儿呢。不好意思了啊。”   李夫人跟着帮戚氏算牌,忍不住赞道:“老夫人今儿手气真好,都连成好几牌了。”   戚氏摆手谦虚:“运气,运气。”   接着戚氏又赢了几牌,然后李夫人也赢了些,唯独宋夫人,从刚才席宝珠对了她的对子之后,就再也没开过张,面前匣子里的银豆子输了一波又一波,都让人连换三回了,也没见收回去一些,可以说是损失惨重的。   戚氏觉得今天这场牌打的太开心了,前半场没什么感觉,到了后半场,想什么来什么,要什么有什么,如有神助,李夫人也觉得尽兴,虽然她没有戚氏赢得多,但也稍微赢了些的,戚氏转过来问席宝珠:   “宝珠今儿怎么样?赢了多少?”   席宝珠刚清点完,笑嘻嘻的对戚氏回了句:“娘,我哪会打什么牌,不输就是赢了。”   看着这三个人在自己面前清点,宋夫人心中五味陈杂,因为四个人打牌,就她一个人输,一家输三家,赔的底儿都掉了。   戚氏转过头来问她,她还得僵笑着说:“打牌嘛,不就有输有赢的,我可是不服的,下回咱们再打过。”   一场牌打的是宾主尽兴,戚氏她们亲自把李夫人送到轿子上,约了下回有时间再来。   宋夫人似乎有点没力气,送了李夫人上轿以后就说头疼,回去歇着了,一场牌输了几千两,能不头疼吗?   席宝珠把戚氏送回松鹤院,正要告退,被戚氏喊住,让席宝珠把那袋子银豆子带回去,还另外给了一篮子点心让她一并带回。   席宝珠抬头跟戚氏对了一眼,没跟她客气,收了银袋子入怀,让丫鬟提了食盒,规规矩矩的离开了。   她离开之后,王嬷嬷给戚氏送了杯参茶来,笑道:“老夫人今日对少夫人和颜悦色的,少夫人也高兴呢。”   都是身边伺候的老人,平日里唠唠家常没什么。   戚氏喝了口参茶:“平日我对她摆脸子,那是她确实做错了,她要都像今日这般聪敏识大体,我又怎会与她为难?”   王嬷嬷连连称是,戚氏把杯子放到一边,抽出帕子掖了掖嘴角,回想今日牌桌上的事儿,那丫头分明是知道她要什么,便是拆了自己的对子也要打出来让她成,宋夫人输了不少,却是自那丫头听说瑾修与芷柔去白马寺的事情开始的。那丫头分明是个打牌的高手,上回有意输给她们的。   其实若是那丫头好好的,戚氏又何至于让自己的内侄女委屈到府里做妾呢。 作者有话要说:  叶子牌据说就是马吊牌,马吊跟麻将很像。所以叶子牌历史上具体怎么打我也不知道,姑且当麻将规则,意思到了就好。 第7章   席宝珠回了碧云居,将戚氏赏的东西放到桌上,阿金阿银两人一听说这是老夫人赏的,全都有些不敢相信。   “今儿老夫人打牌赢了高兴。”席宝珠喝了口水,便走进屏风换衣裳。   “那夫人今儿输了多少?”阿金随她入内帮忙。夫人打牌就从没赢过,所以阿金直接问她输了多少。   “我不输不赢,宋夫人输的多。”席宝珠把外衫除下,想着那个宋夫人说头疼时的表情,忍不住笑起来,对阿金显摆:“我帮她算了算,她今儿至少得输两三千两。”   阿金咋舌:“这么多啊。”   阿银拿了件褙子进来给席宝珠套在外面,闻言说道:“两三千两对宋夫人而言也不算什么吧。不是说她夫家是郾城首富嘛。我还去宋夫人住的院子瞧过,果真放的都是些好东西。”   席宝珠一边整理衣袖一边笑阿银:“你瞧见过什么好东西?大言不惭。”   阿银指着席宝珠屋里的那些,较真道:“真的!宋夫人房里放的这些文玩古董比夫人房里放的都多呢,首饰都是不重样的,听说五年前,宋夫人和宋小姐来投奔老夫人时,光是行李就好几车呢。第一年给府里下人们的赏钱也多,咱们是没赶上就是了。”   席宝珠听到这里,心里就有点纳闷了,那宋夫人既然那么有钱,又背靠宣平侯府,干嘛不给女儿寻一门好亲事,非要缠着叶瑾修做妾?   说起这个,席宝珠心里就不是滋味儿。   虽然她跟夫君还没有冰释前嫌,夫君对她依然冷淡,但这并不妨碍她已经把叶瑾修定义为自己的亲老公,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说什么也不能让那个姓宋的得逞。   想着今日他们同游白马寺,表哥表妹一家亲,赏花赏鸟牵手手,席宝珠就气的想咬人。   **   叶瑾修晚上回来,下马入门,边走还边跟严平交代事情,影壁后头人影一晃,鬼鬼祟祟的,严平厉声一吼:   “什么人?”   等了片刻,便见一个脑袋探了出来,席宝珠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暴露了,期期艾艾的走出,对他们摆了摆手:   “好,好巧啊。我在这儿赏花来的。”总不能说是特意来视察的。   严平看了看光秃秃的影壁周围,赏花?   席宝珠也意识到这个问题,更加尴尬,埋着头缓缓走近他们,故作轻松的甩甩胳膊,打着哈哈问道:   “夫君这是一个人回来的?”席宝珠往他们刚进来的门后看了一眼,确定没有宋芷柔的身影,试探问道:“表小姐呢?她不是要去白马寺?”   席宝珠在叶瑾修面前转悠两圈,忽的凑近到他面前:“夫君没送她去啊?”   她穿着一身四喜如意云纹的衣裳,头上梳着单螺髻,戴着珠花,唇上还擦着浅浅的胭脂,她容貌本就生的好,这样一打扮确实很漂亮,凑近的时候,叶瑾修还闻到了一股特别的香气。   严平也看出来夫人是打扮过来见侯爷的,定是担心侯爷与表小姐有什么牵扯,怕她误会侯爷,赶忙替叶瑾修解释:   “夫人,侯爷军务繁忙,如何有空送表小姐去白马寺,是属下派人送的。”   席宝珠眼前一亮,对叶瑾修挑了挑眉,递去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哦哦哦……”这样她就放心了。   叶瑾修面无表情,不着痕迹往后退了一步,跟席宝珠保持距离,一副并不想理会她的样子。   从席宝珠身边绕过之时,瞥了瞥严平,冷道:“多嘴。”   严平无缘无故给说了一句,也是无奈,对着叶瑾修的背影拱了拱手:“属下告退。”   席宝珠见严平识趣的离开,提着裙摆高高兴兴追着叶瑾修后头去,故意与他并排走着。   叶瑾修见她走路的时候,身子还是略微一高一低,不禁侧头问她:   “膝盖伤还没好吗?”   席宝珠正想着怎么跟他搭话,他就主动开口了,这还不什么伤都好啦。   “好了好了。”   脱口而出之后,席宝珠又后悔了,这种时候她是不是不该表现的这么女汉子?   猛地一换脸,秀眉假假的一蹙:“啊不对,还疼。”   身子一软,直接往叶瑾修倒去,叶瑾修只得身后扶着她,看着她装都装不像的可怜样,无奈一叹:“你还可以装的再假点。”   席宝珠老脸一红,愣是挺住了:“不是装的,真疼。”   叶瑾修想着自己没问之前,她走路下意识会避让,可见疼还是有点疼的。   “药膏按时擦了吗?”叶瑾修问。   席宝珠略有心虚:“擦,擦了一回。”   其实一回没擦,膝盖上虽然有点破皮,但席宝珠觉得没必要擦药膏,就跟摔了一跤似的,爬起来过两天自动就好了。   看她的表情叶瑾修就知道她定没有擦过:“为何不擦?”   席宝珠连着眨了好几下眼睛,又长又密的睫毛上下翻飞,无辜又天真。   “我怕疼。”左思右想,找了个不太好的借口。不过话赶话说到这里,席宝珠脑子一转,又生出一计:   “要不,夫君你帮我擦?”   叶瑾修双手抱胸,面色不善看着眼前这个胆大包天的女人。   席宝珠可不懂看人脸色,见叶瑾修没有拒绝,便默认他是答应了,干脆凑过去继续试探某人的底线:   “要不,夫君你抱我去?”   电视里都是这么演的,女主角受伤了,被男主角公主抱着去疗伤,光是想象那个美好的画面,席宝珠就有点小兴奋。   叶瑾修缓缓弯下腰身:“我怎么觉得你,不像席宝珠了?”   席宝珠心上一紧,故作淡定:“那我像谁?”   叶瑾修没有立刻回答,只是与席宝珠正面相对,深邃的目光打量着她,席宝珠摈住呼吸,默默的任由他打量,叶瑾修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确实并没有发现什么奇怪之处,遂摇头:   “不知道。”   叶瑾修说完便直起身子,兀自冷然离去,完全不理会席宝珠最后提出的那个非分要求。   席宝珠的偶像剧梦想破碎,认命的跟在他身后,同时抹了一把冷汗,按原身记忆里的情况,俩人成亲之后,几乎没什么接触,叶瑾修对席宝珠应该不了解才对。   叶瑾修难得没有一回府就去松鹤院请安,而是带着席宝珠去了擎苍院,半路唤了个人去碧云居拿药膏,等到席宝珠跟他走到擎苍院的时候,药膏也很快送了过来。   叶瑾修将药膏打开,用竹签子挑出一些,放在油皮纸上搅拌,边搅拌边说:   “这是宫中良药,愈合的伤口完全看不见疤痕,你应该多……你在干什么?”   叶瑾修调制药膏,解说药膏药性的时候,席宝珠居然已经把书房的门关上,此刻正背对着叶瑾修低头解着腰间的绳结,这奔放的举动让素来淡定的叶瑾修都不淡定了,赶忙出声制止。   席宝珠无辜回头:“你不是要帮我擦药嘛。衣裙总要脱的吧?”   “……”叶瑾修突然有点后悔。   片刻后,席宝珠被按坐在罗汉床上,叶瑾修将她鞋脱了,将罗袜扯掉,从脚踝处将她的裙子和里面的裤腿往上推到膝盖处,修长的小腿莹洁润泽,叶瑾修略避开目光,看向她的膝盖,果真两边膝盖有些发肿,右边的还蹭破了皮,看着这伤口,她还真是一点都不娇弱,带着伤活蹦乱跳的。   冰凉的药膏被小心翼翼擦在膝盖上,叶瑾修专心致志为她擦药的样子简直帅出天际,每每到这个时候,席宝珠都想认真的再抨击一下原身的品味。   那劳什子唱戏的连给叶瑾修提鞋都不够格。席宝珠突然生出一种很强烈的,捡到巨宝的感觉。想到这里,席宝珠就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叶瑾修抬眼看他,那一抬眼的温柔让席宝珠溺入其中,不能自拔。   “说吧。这些天为什么跟变了个人似的?”从对他不闻不问,到现在刻意接近,叶瑾修对席宝珠判若两人的表现十分好奇。   这个问题让席宝珠有点头疼,总不能直接跟他说,真正的席宝珠原身已经死了,她是借尸还魂来的崭新的席宝珠。他非当她有病不可。   但这些天的转变确实很大,若没有个正当理由,的确要让人怀疑。   犹豫再三之后,席宝珠才吞吞吐吐的说出一句:“我想……出门。”   叶瑾修擦药的动作顿了顿,厉眼扫来:   “你这些天明里暗里接近我,就是为了想出门?”   其实是想泡你。席宝珠暗道。   “嗯啊,禁足什么的,太不人道了。我也有自己想做的事情嘛。”席宝珠口是心非的说。   “想出去干什么?见那个戏子?”叶瑾修擦好了药,开始收拾残局,音调平稳,听不出喜怒。   那个戏子……姬常春?   席宝珠果断摇头,精神抖擞的否认:“当然不是!我跟他也就是听了几场戏的关系,如今更是一刀两断,中间都划出天堑了,怎么可能还去见他!”   叶瑾修眸色一深,质疑挑眉:“是吗?”   “当然!”席宝珠义正言辞拍着胸脯保证,希望叶瑾修能从她纯真的眼神中看到决心。   “我只是想出去逛逛,每天憋在府里多无聊,今儿还被拉过去跟李夫人打牌,我也就认识牌面,根本不会打,坐了大半天,背都坐直了。”   席宝珠觉得自己移花接木,信口雌黄卖可怜的本事提高了不少。   叶瑾修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反正没给什么反应出来,席宝珠咬着嘴唇问:   “那我到底能不能出去?”   叶瑾修唇边勾起一抹好看到无以复加的笑:   “你觉得呢?”    第8章   叶瑾修一句‘你觉得呢’,等同回绝了放席宝珠出门的要求。   趁着这两天,席宝珠终于把水晶放大镜给磨好了,迫不及待把碧云居里摆放的那些花瓶古董全都看了一遍,虽然没有现代放大镜那么倍数高,但总比纯肉眼要清楚的多。   这日,她拿着一只翡翠镯子坐在亭子里看,叶彩衣气呼呼的走过来。   阿金阿银跟她请安都没理,直接走到席宝珠跟前儿,叉着腰对席宝珠问:   “大嫂,你是不是惹姬老板生气了?”   席宝珠坐在凭栏上,姿态潇洒,她容貌生的好,无论做什么都赏心悦目,闻言扭头看了看叶彩衣,毫不掩饰的点了点头。   她对姬常春做的事情,可能令他不仅仅是生气吧。   叶彩衣垮下肩头,一副‘我就知道’的样子,坐到席宝珠身旁:“大嫂,你说你这是干什么呢。姬老板难得肯回来继续唱,咱们这些戏迷都应该捧着他才是,你也太不懂事了。”   席宝珠不以为意,继续用水晶片看翡翠镯子,边看边说:   “别把他想的那么高尚,他是走投无路才回来唱戏的,要郡主没踹了他,你看他会不会回来搭理你们这些捧他的戏迷。”   “大嫂,不许你这么说他!”叶彩衣嘟着嘴对席宝珠抗议。   席宝珠本来还想说点什么,但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喜好,你不喜欢而已,这并不能成为你可以随意抨击别人喜好的理由。   但姬常春那个人的人品确实一般。明知道那人有问题,还不劝的话,今后说不定会害了她。   “就算我不说,也改变不了事实。你没瞧见能围在他身边的不是郡主就是县主,你什么时候看见他带着普通身份的女子在身边?像咱们这样的,在他眼里就是梯子的价值,能把他捧上天去摘天上的花儿,明白吗?”   怪不得以前的人都说长嫂如母,作为叶瑾修的亲亲媳妇儿,有义务,也有责任要把小姑子教育好。   叶彩衣面露疑惑:“才不是这样。大嫂你别蓄意抹黑了。”   “你动脑子想想,姬常春他就是个唱戏的,要不是被捧高了,凭他这身份怎么能攀上安阳郡主?”席宝珠觉得话已经说的很明显了。   见叶彩衣面上仍旧疑惑,席宝珠坐直了身子,勾过她的肩膀,再劝:   “唉,蝶衣啊。我觉得男人还是要有个男人的样子。”   叶彩衣语气闷闷的:“男人的样子是什么样子?”   “你哥呀!你哥那样的男人就挺好。武功高强,一身正气,最难得长得也好,萧萧肃肃,如松如竹,简直完美。”席宝珠日常吹老公。   叶彩衣却斜着眼往席宝珠看过来,一副不怎么待见的样子。   “我哥成天板着个脸,舞刀弄枪,半点都不风雅,完美什么呀。再说了,我哥要真像你说的那么好,那你干嘛不跟他圆房?道理说的冠冕堂皇,还不是为了骗我。”叶彩衣气鼓鼓的说。   席宝珠有点尴尬:“那,那是我不跟他圆房吗?是他……不跟我圆房。”   “胡说。你们成亲那晚,我和二姐和庭修就在外头扒窗户,我们亲耳听见你叫的跟杀猪似的,把我哥赶出了洞房。”叶彩衣口无遮拦的话让席宝珠确实回想起了叶瑾修和原身成亲那晚……   她之所以现在跟叶瑾修这么难进步,全都是原身作的。新婚之夜,大喊大叫的要为另外一个男人守身如玉,正经老公稍微往前走一步,她都觉得是强、奸,叫的满屋三间都听见了。   “你个小丫头片子不懂!那是……那是……闺房情趣。”说什么也要维持夫君的颜面,死不承认是她把夫君赶走的。   “什么闺房情……”叶彩衣确实不太懂这个词语的意思。   席宝珠果断阻止她:“好了,别问了,再问就十八禁了。反正你只要记住,姬常春他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好,他那种情况说好听点叫附庸风雅,沽名钓誉,说难听点,就是骗子。”   叶彩衣咬着唇,瞪了席宝珠好半晌,才猛地站起:“大嫂,我讨厌你!”   说完,旋身跑了。从凉亭跑出去,差点撞到叶庭修,连叶庭修在后面喊她都不理。   叶庭修走上凉亭对席宝珠问:“大嫂,彩衣她怎么了?”   “唉,成长都是要付出代价的。”席宝珠无奈一叹,问叶庭修:“你找我啊?”   叶庭修这才想起自己的事情,兴高采烈的把手中拿的一只匣子放在石桌上,自己在石桌旁坐下,然后从自己藏着的袖袋里,又拿出一只与他上回买回来那只影青瓷差不多的茶叶罐。   “我后来让我书院的同学再去买,他们果真又拿出来了,大嫂你说的果然没错。文玩古董这一行的水太深了。”叶庭修说完,把石桌上的匣子打开,召唤席宝珠过去。   “我把你说的那些话跟同学说了,他们都觉得你厉害,这不他们又挑了几样来给大嫂过目,让大嫂替他们分辨分辨,哪些是真的,那些是假的。我给一一记下来,回头说与他们听。”   席宝珠看着匣子里少说七八件东西,真的很想跟这小子说,她是国家一级古玩鉴定师,让她鉴定宝贝,那可是要花大钱的。   谁让这是小叔子呢,在摆平他哥这件事上,还是需要他冲锋陷阵,支援营救的。   匣子里的东西都是些拿在手里把玩的小物件,玉佩有四件,两件挂坠,一个扳指,还有一个……席宝珠第一眼就看到了放在这对玉器下面的一块印章,印章大约手指粗细,是八棱边的青玉,但这玉色却略显暗沉,席宝珠心道了声不妙,捏着那印章的绳带将之拿起,对叶庭修问:   “这也是你书院同学的?”   叶庭修看了看,遂点头:“是啊,这是我同学中第一个考中秀才的,姓文名秋,性子有点傲,但却是我们书院里出了名的大才子,先生们都很喜欢他。”   “哦。”席宝珠点头:“他家里干什么的?这东西哪儿来的?”   “他家便是普通乡绅吧。这东西据说是他们家祖传的。有什么问题?”叶庭修有些搞不懂。   “东西没问题,玉也算是上等好玉,只不过这东西他怎么会用来做印章。”席宝珠把东西放回匣子里。   叶庭修以为她是说这东西珍贵,做印章浪费,遂解释道:“他读书上进,他爹高兴,就把这祖传的宝贝拿来给他做印章了,可见对他有大期望。”   “我不是说这东西珍贵,我是说这东西不该拿来做印章。”席宝珠不跟他绕圈子了,既然他同学是个有才的,将来说不定能金榜题名,那时候他腰上挂个这东西做印章,遇到懂行的,还不把人大牙给笑掉了。   “大嫂何出此言?”   席宝珠放下手中另一只玉佩,指着那个印章说道:“人有九窍,从汉朝开始,人下葬的时候就有塞九窍存尸的,这印章的玉确实是上等古玉,但却是用来塞九窍的,而且还是下三路的窍,你回去跟他悄悄的说一声,别声张。”   叶庭修有点懵:“下三路……是什么窍?”   “你说下三路有几个窍?”席宝珠没好气的说。   叶庭修:……   就怕空气突然安静。   唉呀妈呀,太尴尬啦。叶庭修脸涨的通红,坐在一旁不住擦汗。席宝珠倒是觉得没什么,继续看其他的,水晶片用帕子捏着不太方便,等席宝珠把其他玉佩、扳指都看完,分出几等来之后,对叶庭修说道:   “我这些天出不去,想给这个加个可以用手拿的托儿,回头我画个样子,你拿到首饰铺子去让他们给我打出来。”   叶庭修把水晶片拿手里看了看,惊叹席宝珠的手艺:“这透镜是我见过磨的最好最亮的。”   “怎么大哥还不让你出门吗?”一边收拾东西,叶庭修一边对席宝珠问。   提起了她的伤心事,席宝珠一叹:“唉,也不知要禁足多久。”   “要不要我去跟大哥说说,让他放你出门?”叶庭修从前没跟大嫂说过几句话,大嫂也不跟他说话,所以不太了解,最近了解之后就发现,其实大嫂人还是很好的,懂的东西也多。   “你大哥平时听你的吗?”席宝珠问。   叶庭修笑容一僵,摇了摇头:“不听。”   给他一个‘那你去说个毛’的眼神,让他自己体会去。   叶庭修:……   ****   求人不如求己,与其把期望放在让其他人替她求情上面,席宝珠觉得还不如自己再努力努力呢。   得知夫君今日不去衙门,席宝珠早早便起床在小厨房里忙活半天,辛辛苦苦的……盯着厨娘煨出一锅鸡汤,用保温盅给叶瑾修盛了一碗,亲自端到他擎苍院去,希望哄得夫君开心。   一到擎苍院就看见严平站在一株迎客松下,席宝珠热情洋溢过去打招呼,严平见她来了,拱手行礼:   “夫人。”   席宝珠笑着回应:“严护卫好,侯爷呢?”   严平看了一眼不远处,席宝珠这才看见树林间一块绿草如茵的空地上,一潇洒身影正在舞剑,席宝珠眼神瞬间亮了,把手中的鸡汤往严平手中一放,自己便情不自禁往前走去。   叶瑾修不愧是武将世家,这一手惊鸿剑使的豪气干云,疏狂潇洒,如游龙穿梭,飒飒如风,他身轻如燕,步伐轻盈,点剑如落叶缤纷,横扫时疾如闪电,简言一句话:实在是太帅了!   只见他一个旋身,反手将手中剑拢入放在桌上的剑鞘中。   席宝珠正要提着裙摆跑过去,准备好了手帕,她这就去给亲亲相公擦汗……去……我去!   宋芷柔怎么也在?刚才只顾着看叶瑾修舞剑了,竟然没发现,花园边上的石桌旁还站着两个人,宋芷柔一袭白衣,迎风羸弱,飘飘若仙,那娇滴滴,柔弱弱的姿态看的席宝珠头皮发麻。   而更让她觉得惊悚的是,宋芷柔已经走到叶瑾修身前,拿出帕子替他擦汗,远远看去,郎才女貌,郎情妾意。   席宝珠几乎没有犹豫,就恶狠狠的,近乎光速般冲了过去。 第9章   飞一般冲到叶、宋二人身边,目光灼灼盯着宋芷柔替叶瑾修擦汗的脸颊,两人疑惑的目光同时转向她。   席宝珠蹙着眉头深吸一口气,忽的一笑,明媚照人,自然而然抢过宋芷柔手上的帕子,接替她的动作,继续在叶瑾修脸上擦了几下,贤惠大方的对宋芷柔道:   “表妹真是太热情了,替我夫君擦汗这种事情,怎么能麻烦你呢。我来就好。”   席宝珠帮叶瑾修又擦了两下,将宋芷柔的帕子拿在手里看了两眼:   “哎哟,这帕子是漂亮,但看着不吸汗,还是用我的吧。”   说着,席宝珠便将宋芷柔的帕子随手扔到一边,然后将自己的帕子拿出来,替正拧眉疑惑看着自己的叶瑾修擦其实已经干的差不多的汗。   叶瑾修不动声色将她的帕子接过,自己擦了几下汗津津的脖颈。   宋芷柔被席宝珠抢了帕子,心中正气,暗自咬了咬牙,端起桌上的茶杯往叶瑾修递去,声音柔的仿佛能掐出水来:   “表哥,喝茶。”   叶瑾修抬眼看了看席宝珠,然后当着她的面儿,伸手接过了宋芷柔递来的茶杯。   “喝什么茶!”席宝珠伸手按在茶杯盖上,指了指正往他们走来的严平,严平手里端着个托盘:“我给夫君炖了十全大补的鸡汤。”   席宝珠动作麻利的将严平手里的鸡汤端了过来,主动帮叶瑾修把手上的茶杯替换。   叶瑾修低头看着手中被替换掉的鸡汤,眉峰微挑:“你炖的?”   话语中满是质疑。   席宝珠尽管心虚,但秉着输人不输阵的原则,硬着头皮点了点:“嗯。”   叶瑾修端起来喝了一口,啧了啧,自言自语般:“竟与张嫂炖的味道差不多。”   席宝珠:……   叶瑾修坐下喝鸡汤,席宝珠坐下给他又是扇风又是拿勺子,还不顾叶瑾修满头黑线的表情,兀自在旁边捏着嗓音叮嘱:   “有点烫,夫君当心。”那声音假的差点让叶瑾修连鸡汤都喝不进去。   宋芷柔在宣平侯府住了五年,从来没有像今天这般丢人,便是表哥刚娶妻那段时间,她都没有受过此般怠慢。   人家夫妻在那儿恩恩爱爱的喝鸡汤,她站在旁边,丫鬟不像丫鬟,小姐不像小姐,连呼吸都觉得尴尬。长袖一拂,轻柔转身,却因没注意脚边突石,身子一歪,摔倒在地上。   要说到底是病美人,这一旋一摔间都是风情,席宝珠双眼一眯,大意了!   宋芷柔身后的丫鬟赶忙上前搀扶:“小姐,你没事吧。”   宋芷柔一手扶在前来搀她的丫鬟手臂上,一边可怜兮兮的将目光聚焦到叶瑾修身上,用连席宝珠听了都觉得委屈、无辜、心疼的声音对叶瑾修喊道:   “表哥,我的脚扭伤了,你能送我回去吗?”说完之后,宋芷柔便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我见犹怜。   席宝珠不禁感慨:啧啧啧,对手很强大啊。   叶瑾修眉头微蹙,将手中汤碗放下,身子一动,正要开口,一旁席宝珠忽的拍桌站起,一只手拦在了叶瑾修面前:   “有事夫人服其劳,放着我来。”   说完,席宝珠走到宋芷柔身边,弯腰把宋芷柔从地上扶了起来,还主动将她的一条胳膊,挂到自己肩膀上,在所有人惊诧的目光中,几乎是拖着宋芷柔走了,宋芷柔从来没有一刻觉得席宝珠有现在这般力大如牛。   待席宝珠把宋芷柔扶出演武场后,严平才在一旁感慨:   “夫人好身手。”   今上好病弱风,崇魏晋风流,尚弱为美,所以周围不管男男女女全都刻意追求羸弱,便是身体康健,也不会展露出来,就好像力气大,身体好,不拘小节便是个让人难以启齿的羞处,像夫人这般有活力,并不吝展露的女子,委实不多了。   叶瑾修目光落在面前鸡汤上,淡淡说了句:   “今后除了老夫人与夫人,所有人不经通传,不得踏入擎苍院半步。”   严平面色一变,恭谨点头:   “是,侯爷。今后不会了。”   从前侯爷没有下过明确禁令,守门之人才会由着表小姐随意进入,今后却再也不可能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了。   叶瑾修又喝了两口汤,仍是不放心,又道:“你去西偏院外盯着些,别让夫人吃了亏。”   严平立刻领命去办。   **   话说另一边,席宝珠扶着宋芷柔出了擎苍院,确定叶瑾修不可能看到之后,就果断把宋芷柔搭在她肩膀上的手直接甩开,好在另一边还有个丫鬟扶着,要不然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宋芷柔还得再摔一跤。   宋芷柔愤愤瞪向席宝珠,只见后者正一脸无所谓的整理自己根本就不怎么乱的衣袖,宋芷柔气的不行,直接也甩了扶着她的丫鬟,打算跟席宝珠打个持久战。过了好一会儿,席宝珠才姗姗发现宋芷柔的愤怒目光,见她好好的站立,完全放弃假装受伤,哼笑了一声:   “哟,表妹这伤好的够快。”   宋芷柔娥眉一低,咬着后槽牙说:   “便不劳少夫人相送了。”   横竖是吃了亏的,要再纠缠下去,宋芷柔知道对自己没什么好处,便打算暂退一步,从长计议,反正席宝珠又不可能一天十二个时辰看在表哥身边。   说完,宋芷柔便要走,却被双手抱胸,好整以暇的席宝珠拦住:   “那怎么可以,我答应夫君要送你回去的,我不能失信。”挑衅一笑:“请吧。”   席宝珠对宋芷柔比了个‘请’的手势,宋芷柔被她这嚣张的样子气的牙疼,怎么就没人看见席宝珠这咄咄逼人的样子,怎么就没人来救救她这朵可怜的菟丝花,宋芷柔一跺脚,一扭身,愤愤然往前继续走了,脚步空前轻快。   宋芷柔和宋夫人住在西偏院里,戚氏对这个妹子确实不错,让府里下人把她们当正经主子伺候着,一点都没有寄人篱下的感觉。   宋夫人听说席宝珠来了,倒也没耽搁,从里屋出来将席宝珠迎入厅堂里招呼。   “不知少夫人要来,也没准备什么。”   说着,宋夫人让下人去倒茶,席宝珠坐了下来,四周环望一眼,第一感觉便如阿银曾说过那般,宋夫人很有钱的样子,厅堂里摆了好几个多宝阁的架子,架子上摆着不少青玉、白玉、瓷器、花瓶,看着挺像那么回事儿。   宋夫人见席宝珠四处打量,也不阻止,兀自招呼席宝珠喝茶。   宋芷柔坐在一旁生闷气,丫鬟送来茶给她,喝了一口便骄矜的嫌弃:   “我跟你说过多少遍,我要喝的是明前龙井,你这给我喝的是什么呀?”   丫鬟吓得赶忙退后躬身:“小姐,这便是龙井茶。”   “可这不是明前的呀。说几遍你才能懂?真是庸俗不堪。”丫鬟被宋芷柔说的不知如何是好,宋夫人从旁道:   “都是龙井,价格却贵了近两倍,味道有何不同。”   “自然不同,明前的更好。娘,我不要喝这个嘛。”宋芷柔娇滴滴的跟宋夫人撒娇,宋夫人无奈一叹,对伺候的丫鬟摆了摆手,那丫鬟便下去,看样子是去替她重新泡茶了。   宋夫人见席宝珠倒是不嫌弃这茶,笑着说道:   “还是少夫人好,柔儿被我宠的委实不像个样子。不过她与少夫人一样,都是自小生在富贵中,没有尝过人间疾苦,难免骄矜些,还请少夫人见谅。”   席宝珠将目光从周围多宝阁上收回,对宋夫人的话不置可否的点点头,心道宋芷柔是不是出生在富贵中席宝珠不知道,但骄矜确实存在。   宋夫人像是有意要显摆,不管席宝珠愿不愿意听,她又继续说道:   “如今我们母女虽是投奔侯府,不过是看在亲戚的情分上,图个照应罢了。宋家在郾城基业颇丰,虽不是公爵侯爵府邸,却也富甲一方的。”   丫鬟又另外给宋芷柔泡了一杯茶过来,宋芷柔这才勉强喝了一口,然后便又似不稀罕般,将茶杯搁置一旁,让三个小丫鬟过来替她捏肩捶腿,兀自闭目养神,完全不在意厅里还有客人在的样子。   当然了,在宋芷柔眼里,席宝珠可能并不算是客人吧。   “既宋家条件这般优渥,宋夫人今后可得好好的替表妹挑个门当户对的好人家才行。”   宋夫人敛目一笑:“不瞒少夫人说,柔儿这脾气吧,你也看到了,说实话我还真不太放心把她送到别家去做小媳妇受委屈,还是放在身边的好,无论是我还是她姨母,都能就近照料着她。”   席宝珠心里简直刷新了三观和底线,这宋夫人就差当着她这个正牌儿夫人的面直言不讳,就差给宋芷柔当面提亲了,你想把女儿放在身边,那你放好了,盯着别人家老公一个劲儿的要做妾算怎么回事儿?不过,兴许她们盯上的不仅仅是一个妾的位置。   “所幸我从国公府嫁来宣平侯府,夫君与婆母对我都很好,不至于让我觉得像小媳妇般受委屈。不过,我确实得好好的留心外头的狐狸精,宋夫人你是不知道那些狐狸精有多不要脸,但也没事儿,总归我才是正室,若今后真有那不怕死的上门,我也有的是招儿对付。”   席宝珠指桑骂槐的本事还不错,当即把宋夫人母女说的变了脸色。   宋夫人忍住怒火,不屑问:“少夫人看着不像是有手段的泼妇,你倒是说说,将来你有什么招儿啊?”   席宝珠缓缓起身,先是勾唇一笑,然后脸上笑容渐渐消失:   “我会在我夫君和老夫人不在家的时候,让人用这么细这么长的针扎她,这种针扎下去身上没有痕迹,我还会让她跪算盘,跪铁链,让她给我端洗脚水,水热了灌她喉咙里,水冷了泼她身上,若是寒冬腊月里,我便让她全身淋湿了到风雪里去站着……啧啧啧,想想都冷。”   宋夫人脸上的笑容再也挂不住了,一旁宋芷柔都吓得惊愕捂嘴了,看着席宝珠的眼神就像是在看怪物似的。   “少夫人这般霸道,就不怕侯爷和老夫人怪罪吗?你这可是犯了嫉妒,是要被夫家休弃的。”宋夫人脸上哪里挂的住笑。   席宝珠无所谓的摆摆手,无所畏惧:   “不怕!宋夫人别忘了我是国公府的小姐,整死个把狐狸精能有什么事儿?就算真有事,也自有我爹娘和国公府出面替我担着呢。我最多也就是挨几下手板子,禁足个几天,不过只要能把狐狸精整死,整残了,我挨几下手心,禁几天足就更不算事儿了。”   席宝珠畅快的说完这些,便和和气气的放下茶杯,好整以暇的起身,整理衣裙后对宋夫人福了福身子,行了个晚辈礼,客客气气的告辞:   “要是宋夫人没什么事儿,那我就先回去了。刚才表妹的脚扭了,回头我传太医来给她瞧瞧,腿脚的事儿可千万马虎不得,万一将来挨扎的时候,因为腿脚不便跑不快,那可就要遭殃啦。告辞。”   哼,吓不死你们!   宋家母女:……    第10章   严平从外面回来复命,神情有些恍惚,将西偏院发生的事情一一回禀给叶瑾修知晓,心中暗自感慨夫人只要不糊涂,其实还是很厉害的。   “之前在府里府外传播夫人与那戏子的流言,经查明就是出自宋夫人之口,这事儿夫人还不知情,没想到却在今日正面对上了。”   叶瑾修将手里卷宗放下,眉峰微蹙:   “这几天派人盯着西偏院,若有对外嚼舌根的直接处置,不必回我。”   “是,侯爷。”严平领命,又问:“那夫人那边需要去回禀吗?”   “不必。她自会来找我。”   **   席宝珠从西偏院回去之后,越想越生气,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她好像是把宋夫人母女杀的七零八落,可实际上没什么用。   出轨这种事情,不能全怪小三勾引,难道男人就一点责任没有吗?虽说叶瑾修还没有真的出轨,但显然已经有在边缘游走的趋势了,如果不能让叶瑾修从根本上断了这念想,那今后可能就不是一个宋芷柔,而是一箩筐的宋芷柔,这要今后叶瑾修纳妾的事情频频而发,席宝珠还要不要过日子了?   不管是从情感上还是理智上,都要杜绝这类事情发生。   可现在的问题是,她和叶瑾修只是名义上的夫妻,感情比水还淡,比纸还薄,如果不进一步加深关系,那又经得住外面妖艳贱、货的几回攻击?   所以,要攘外必须先安内!   当务之急,迫在眉睫要解决的就是她和叶瑾修的生命大和谐问题。只要那方面和谐了,席宝珠觉得一切问题应该都会迎刃而解。   可是,要怎么和谐呢?   色、诱?诱过了,人根本不上当。   霸王硬上弓?好像没那实力。   下、药!嗯……没有货源。   那还有什么方法?   席宝珠在房间里思索了大半天,脑袋上的毛都要揪掉,终于让她想到一个办法——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其实他们本就是夫妻,这种事儿干脆摊开在台面上说,这样最直接,叶瑾修也最难拒绝。席宝珠把这个计划称之为‘睡(说)服计划’。   有了方法和计划,接下来就是执行了。   席宝珠不是拖泥带水的人,说做就做,当即让阿金阿银帮她捯饬一番,在两个丫头激动的鼓励声中,便奔赴战场去了。   谁知道,到了‘战场’才发现,她今晚要睡服的人根本不在家,擎苍院里只有灯火没有他,就连严平都不在,问了擎苍院伺候的人才知道,原来下午兵部几位大人来侯府拜见,傍晚叶瑾修做东请几位大人出去喝酒,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晓之以理的人不在家,席宝珠满肚子的道理无人诉说,只得转身离开,可走到垂花门的时候,席宝珠忽的停下脚步,等等,下人说叶瑾修是出去喝酒了?   席宝珠一双美眸中忽的盛满了笑意,月光下如水光华。   果断转身,直奔叶瑾修的房间而去。情况有变,那她的计划也是可以改变改变的嘛。   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这个办法固然不错,但她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叶瑾修会配合,但如果加上丝丝醉意,情况可能就大不相同了,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之后,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干柴烈火,酒后乱性……   “噗哈哈哈哈。”   想到这里,席宝珠忍不住叉腰大笑。   什么叫天助我也,这就叫天助我也!挡不住的幸运扑面而来!   只要今天晚上事一成,明天早上就是她的天下!顺便还可以装一波无辜,到时候洒几滴娇羞的泪,小拳拳锤他几下胸口,让叶瑾修既悔恨又心疼,从此以后妇唱夫随,快活似神仙,哈哈哈哈哈。   心情瞬间明媚起来,席宝珠在叶瑾修的书房里哼哼唱唱,左看右看,一边等待叶瑾修回来,一边把他书房里那些宝贝尽数欣赏个遍。   席宝珠从戌时一刻等到了亥时三刻,三四个小时过去了,实在太困,便撑在矮桌前打瞌睡,可等她几觉都睡醒了,叶瑾修还是没有回来。   揉了揉眼睛,强忍住想直接趴下睡觉的冲动,用最后的理智告诉自己,再等一会儿,再等一会儿!   果然,皇天不负有心人,就在席宝珠最后一丝丝的清醒也快被周公召唤过去时候,她听见了院子里传来脚步声。   腾的一下就醒了。   席宝珠迫不及待跑过去开门,门外两个男人勾肩搭背,严平架着叶瑾修,一只手抬起像是正要推门,看见席宝珠从门后出现,严平愣了愣,还没说话,就听他肩上的叶瑾修忽的振臂高呼:   “再来一坛!”   这一声吼把严平和席宝珠都喊回了神,两人手忙脚乱的把叶瑾修给扶回了房。严平擦了擦头上的汗,显然把叶瑾修背回来也不是件容易事,对席宝珠一拱手:   “原本属下还不知该如何是好,夫人在就好办多了。侯爷就交给夫人照料了,属下告退。”   严平这句话说得是一气呵成,根本没有给席宝珠反应过来的机会,拱手过后,便果断转身离去,还很体贴的为他们关上了房门。   “哎,等……”严平消失的速度之快,连席宝珠想把他喊回来都没来得及。   席宝珠觉得自己的计划正展开着它的小翅膀渐渐的离她远去,低头看了一眼被严平放在软榻上,半个身子趴在矮茶几上的叶瑾修,席宝珠欲哭无泪。   忽的叶瑾修身子往下滑了滑,席宝珠赶忙上前托住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扶着睡到枕头上,给叶瑾修的手臂一带,席宝珠一个没站稳,鼻子直接撞在他坚实的胸膛上,疼得她都快哭了,想起来,可身子被叶瑾修一条手臂缠着,根本动弹不得。   烛光下,两人交、叠相拥,一切看起来都很美好,然而只有席宝珠自己知道,自己已经快要给勒的喘不过气了。   温热的酒气直接喷洒在她脸颊上,席宝珠试图喊他:   “夫君……把手放开。”   房间内安静如鸡。   “侯爷,快把手放开。”   依旧安静如鸡。   “叶瑾修!”   还是直接喊名字管用,叶瑾修终于动了,不过不是为了松开席宝珠,而是要喝水,席宝珠赶忙在他耳边说了句去帮他倒水,叶瑾修才把手臂松开。   席宝珠赶忙爬起来,揉了揉被勒疼了的后肩,认命的去给叶瑾修倒水喝。   好不容易把人扶起来喂完了水,再把他鞋子外衣脱了,平平稳稳的睡在软榻上,盖好被子,一通劳累,席宝珠差不多是一只废珠了。   瘫坐在床榻踏脚板上,席宝珠还不忘把叶瑾修的两只鞋整整齐齐的放好。   想着今天下午制定‘睡服计划’时的前景展望,再看看这个时候累如死狗,席宝珠感受到了人生大起大落,回过头去趴到床沿上去看睡着的叶瑾修,平日里梳的一丝不苟的发髻此刻有些松动,却丝毫不妨碍他的美颜盛世,反而多了平日里没有的慵懒,便如那禁欲的修士突然卸下了防备与堡垒,让人产生为所欲为的冲动。   如果……她现在爬上床去……   残存的理智把席宝珠从猥琐边缘拉了回来。   算了算了,就算她现在爬上去,就叶瑾修这醉的不省人事的样子,他能干什么?还能指望他干什么?   一声叹息,计划搁浅。   叶瑾修翻了个身,直接滚到了里床,整半片后背都露在外面,席宝珠认命起身给他拉被子,完了又要喝水,这么折腾了近半个时辰,终于把这位祖宗给摆平了,她也确实累的够呛,想着这个时候要是回碧云居,阿金阿银她们肯定全都睡着了,下午送她‘出征’的时候,两个丫头可是相当期待呢,直夸夫人开窍云云,要是现在回去,她俩指定失望,明天肯定会更加操心。   脑子里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席宝珠的瞌睡也来了,打了个哈欠,看叶瑾修背对着她面向里床睡,外床完全空着,席宝珠觉得就算睡不服他,至少得睡一下吧,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和衣躺下。   时间不早了,她也确实困了,沾上枕头意识就模糊起来,在睡着之前,感觉自己后背一暖,整个人仿佛被都被包裹起来,舒服的很,可是她困得已经没有力气去管这些了,片刻的功夫,便传出了平稳呼吸。   席宝珠第二天醒来是被阳光刺了眼睛,眼睛睁开看见这陌生的环境,昨晚发生的一切如走马灯般在她脑中回放,让她又一次想起了那个被搁浅的计划,沉痛万分的回身,想着要不要趁早上闹他一回,可榻上哪里还有叶瑾修的影子。 第11章   房间里阳光射入,明亮耀眼;房间外鸟语花香,安静宁和。   席宝珠坐在床榻上定了定神,揉了揉眼睛,忽的门扉一动,席宝珠惊喜抬头,以为是叶瑾修,谁料竟是阿金和阿银端着水盆,拿着她的换洗衣裳走进来,两个丫鬟笑容满面,走路时脚下就跟生了风似的。   在这后宅中,丫鬟们的脸面就是主子,席宝珠嫁进叶家之后,作的要命,不为侯爷喜,所以连带陪嫁的丫鬟在侯府中都抬不起头,说话做事都不响亮。   如今好了,夫人和侯爷圆了房,总算堵住了府里那些喜欢嚼舌根的嘴,要不然总觉得成日提心吊胆的。   “恭喜夫人,贺喜夫人。”   阿金阿银同时对坐在床沿仍一脸懵的席宝珠行恭贺礼。   哪壶不开提哪壶,席宝珠没精打采的起身洗漱,阿金一边替她挤洗脸的帕子,一边暧昧的嘘寒问暖:   “夫人可觉得身子乏?奴婢一大早就起来给夫人熬了补身子的汤,待会儿便端来。”   席宝珠觉得过意不去,总不至于用这件事情骗吃骗喝的,当即遗憾的告诉阿金:“别忙活了,没圆成。”   阿金的脸一下又垮了下去:“啊?那昨儿夜里……干什么了?”   席宝珠把口中的水吐了,拿帕子擦了擦,不想回答阿金这个令人伤心的问题。   “侯爷呢?”   这叶瑾修也真是的,昨天醉成那样,一大早居然又不见人影,真怀疑他是真醉还是假醉。   “刚才我们来的时候,看见侯爷好像往老夫人那里去了,现在不知道还在不在。”   阿银替席宝珠换了身衣裳,叶瑾修的房间里没有梳妆台,阿金便给席宝珠随手挽了个坠马髻歪在边上,席宝珠戴上簪花就往外走,阿金在后头喊她:   “夫人,您还没用早膳呢。”   席宝珠肚子也是饿的,但还是希望在叶瑾修出门前见他一面,至少得把昨天晚上照顾他的功劳领回来吧。   直接往松鹤院的方向走,经过回廊的时候,正巧遇见叶瑾修和严平从回廊那头走来,哪里还有半点昨晚醉酒时的慵懒之态,清醒时的叶瑾修,便如一柄绝世神兵般,光是站着就难掩其锋芒。   席宝珠提着裙摆一路小跑过去,活力十足跳到他面前,卖乖似的喊了声:   “夫君,早。”   叶瑾修看着笑颜明媚的她,两只眼睛笑弯成了月牙般,牙齿洁白整齐。   “早。”叶瑾修将她打量了好一会儿才回了一句。   席宝珠眼中透出狡黠:“夫君昨晚喝醉了,今天这么早就起来,竟不喊我一声。”   见叶瑾修面上表情毫无波动,冷静的目光让席宝珠怀疑他是不是忘记了昨晚发生的事情,这怎么可以,她费了那么大劲儿照顾他,他要不记得的话,席宝珠跟谁讨功劳去呢。   “那什么……夫君还记得昨晚喝醉的事儿吗?”席宝珠试着提醒。   叶瑾修往旁边严平递去一眼:“自然记得,严平背我回来的。”   “是啊,是严护卫背你回来的,可你回来之后的事呢?”席宝珠忽然生出一种不妙的感觉。   只见叶瑾修沉吟片刻,对一旁严平问:“之后还有何事?”   果然忘了!   席宝珠心情复杂,悲愤交加看向严平,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到他身上。   严平感受到这对夫妻递来的目光,疑惑的抓了抓后颈:   “之后没什么事了啊。”   席宝珠觉得有点心绞痛。   严平这家伙昨天把叶瑾修送到房里就走了,那之后席宝珠这样那样照顾叶瑾修,严平又怎么会知道呢!没有严平从旁作证,她自己说出来的功劳好像就太刻意了,刻意就不值钱了。   席宝珠愣了好一会儿,欲言又止的,却终究还是没好意思当面吹嘘自己的功劳,叶瑾修有事要去兵部,遂问:   “可还有事?”   不讨功劳,还能有什么事?   席宝珠无奈摇头,蔫儿蔫儿的让到一边,那模样就跟霜打了的小白菜似的,叶瑾修上前忽的伸手扶了下她的发簪,破天荒的说了句:   “在家乖乖的,晚上带糖糕给你吃。”   说完,不等席宝珠给出反应,叶瑾修便带着严平急急离开了。   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席宝珠大大的呼出一口气,谁要吃你的糖糕,又不是三岁小孩儿!   **   席宝珠原本计划的好好的,跟叶瑾修圆房,然后借用这层关系让叶瑾修免了她的禁足,让她可以出门去,可是现在,房没圆成,功劳也没领到,出门无望啊!   咦,等等。要让叶瑾修放她出门,其实未必要他开口,让戚氏开口不也一样的嘛。   叶瑾修是个孝顺的,每天下班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去向戚氏请安,要是戚氏能在叶瑾修面前替席宝珠说一句话,那要比叶庭修说一百句,一千句都管用。   这么打定了主意,席宝珠就直接去了。   谁知她去的时候,戚氏正在上佛课,王嬷嬷就让席宝珠到耳房里坐着等候。   席宝珠记得松鹤院耳房的花架子上放了不少宝贝,正想找个时间好好看看,进去之后,便直奔上回她打牌的时候没看够的满绿翡翠摆件去。   那天席宝珠一眼就看到这宝贝,毕竟这么大的满绿翡翠在现代几乎不怎么能看见,满绿翡翠的形成过程需要特定的地质、压力和环境,周围矿物浸染形成层纹状的构造,更别说还做成这样精美的造型,鲤鱼跳龙门,三条鲤鱼被浪花托起,仿佛下一刻便要跃入龙门化龙而翔,活灵活现。   席宝珠兴致勃勃将水晶片拿出来,仰着头凑近了那带色纹理处细看,看着看着,就觉得有点不太对了。   这怎么会是个赝品?上回席宝珠远远看着便觉得那摆件灵气逼人,可现在这个看起来空有其形,灵气全无,而且翡翠的质地也很有问题。难道是她看错了?戚氏就是放了个赝品在这儿做什么,难不成是为了装门面好看的?   正纳闷儿,戚氏从门口进来,见席宝珠盯着花架子上看,戚氏道:   “看上哪个了,便拿回去吧。”   席宝珠回身行礼,犹豫再三后,对戚氏问:“娘,那翡翠……”   “除了那个,其他任你挑。那是老侯爷有一年征战南疆,从南疆带回来的,说是有些年头的老山玉,我留着是个念想。”戚氏以为席宝珠看上了那龙门翡翠。   “娘,这翡翠最近有人动过吗?”   席宝珠的眼力向来不错,她看过一眼的东西,很少会判断错误,那天打牌她虽然没细看,但真假翡翠还是知道的,就算成色有判断错误,也不可能连真假都判断错误这样离谱的。   戚氏一愣,倒是真点头了。   “你姨母前儿借了去待客,昨儿刚还回来。”   戚氏告诉席宝珠,前几天有个郾城的夫人到京城来拜访宋夫人,那夫人往昔与宋夫人是好友,宋夫人为表示尊重,特意来跟戚氏借了几样东西去装点装点门面,其中便有这龙门翡翠。   “娘,我觉得这翡翠不像是您原来那只了。”席宝珠尽可能把话说的委婉。   戚氏疑惑的将目光投放到那龙门翡翠上,叫王嬷嬷从花架子上把东西拿过来给她瞧,戚氏左看右看,在摆件底部翻找到一处极其微小的豁口,指着对席宝珠道:   “没错,就是原来那只,这里有个小瑕疵,是瑾修小时候拿着玩儿磕着的,这地方我一直记着呢。”   席宝珠凑过去看,让王嬷嬷把这龙门翡翠拿到窗口,她将水晶片掏出来,将瓶身和瑕疵处一一对照仔细的看了一遍,又上手摸了摸质地,对戚氏问:   “娘,这瑕疵是夫君小时候磕在什么地方的?”   戚氏想了想:“是座玉鼎,就是他现在书房矮桌上放着的那只,那也是老侯爷带回来的,就磕在玉鼎右边儿角上,差点毁了两件宝贝,当时为了这件事,老侯爷还揍了他一顿,所以我记得很清楚。”   听到这里,席宝珠便能做出结论了:   “听娘这么一说,我就更加肯定这不是您原来那只了。先不说其他的,单这小瑕疵就能证明,这只龙门翡翠上的瑕疵是用铁矬子锉出来的,玉石相击没有锐角,金石相击才有,若这翡翠摆件是您原来那只,为何这个瑕疵处却是金石相击的痕迹?”   戚氏也来到窗口,学着席宝珠的样子,与王嬷嬷一同对那瑕疵处仔细观察,王嬷嬷也不知是真看出来了,还是不懂装懂,总之发出一声恍然大悟的声音:   “哦……好像是有那么一点不同。奴婢觉得好像分量都不一样。”   王嬷嬷说的有鼻子有眼,让戚氏也渐渐迷糊起来,席宝珠又问她:“翡翠被磕过的事情,娘可记得与谁说过?”    第12章   “这事儿也不是什么要紧的,若没人问起,我倒也不会特意去说。不过上回你们姨母来借的时候,我提醒过她注意这个地儿。”   “当时可有跟她说过,这伤痕是玉石相击的?”   戚氏回想后摇头,神色有些凝重:“没有,只告诉她这里有个痕迹。”   话说到这份上,情况应该已经很明显了,不用席宝珠再说的清楚些,戚氏也能想到可能发生了什么,王嬷嬷惊呼:   “呀,那日借给宋夫人的,可不止这一样,要不要都拿来让少夫人瞧瞧?”   戚氏犹豫之后点了点头,让王嬷嬷把那日宋夫人借去的几样东西一并拿过来让席宝珠过目,不一会儿,几样玉器便全都拿到了耳房的桌上,席宝珠一一查看,发现其他东西都没什么异样,唯独龙门翡翠不对。   戚氏看着那只翡翠,仍旧有些怀疑:   “宝珠,此事非同小可,你可不能信口胡说,若是传了出去,岂非要坏了亲戚间的情谊。”   席宝珠知道若不把这翡翠的真面貌展露给戚氏看,她是很难相信自己的亲妹妹会做出调换她宝贝的事情的。其实要换做其他人,席宝珠也未必会那般猜想,不过那个宋夫人嘛,席宝珠昨天送宋芷柔回西偏院,看到她满屋子都摆放着各种古玩摆件,一眼望去确实挺好看,只不过用行家眼光看的话,那就是一屋子的赝品!   一个会在屋子里全然摆放赝品的人,她做出调换亲姐姐家真品古玩的事情,也就不意外了。   席宝珠对王嬷嬷吩咐:   “嬷嬷,请帮我准备一壶沸水、一只盆和一把锋利的刀。”   王嬷嬷往戚氏看去一眼,见戚氏没有反对便领命下去,不一会儿,按照席宝珠的要求,一壶刚刚烧开的水拿了过来。   席宝珠先用刀在翡翠上划了几下,拇指指腹抚过被刀划过的地方,有明显凹凸感,足见她的判断一点没错,招呼戚氏过来摸了摸,戚氏也感觉出了痕迹。   席宝珠又让王嬷嬷把那龙门翡翠搬到大盆里,拿起一旁的沸水,浇在那有划痕的地方,说也奇怪,那被水浇过的地方,慢慢的竟鼓起一个个的小包,席宝珠将水壶放下,再用刀去刮那翡翠表面,竟直接刮下来几块成片的硬块。   戚氏大惊:“这,这是怎么回事。”   席宝珠把挂下来的硬块递到戚氏手中,问道:“娘,真的翡翠会被刀刮下来一片吗?”   这个问题,就算戚氏是门外汉也知道答案。   “这叫穿衣翡翠,是专门用在满绿翡翠身上的作伪手法,便是将普通的玉石外面包裹一层类似石块的硬胶,普通人不了解,很容易被蒙骗。”   席宝珠将缘由说与戚氏听,戚氏看着手中的硬块,眉头紧锁。似乎想到什么,对王嬷嬷道:   “这东西是昨天回来的,现在东西肯定还在她手里,你悄悄带几个人去,别声张。让她过来见我,总要把事情说清楚的。”   王嬷嬷领命下去。   “宋夫人这是第一次向母亲借东西回去吗?”席宝珠问。   从这翡翠的作假手法来看,宋夫人身后定然有个手艺不错的作假大师,她在宣平侯府住了五年,五年间不可能是第一回动这心思吧。   “有过两三回。你随我来。此事暂且别声张,你自己心里知道就行了。”   戚氏仍想维护一下宋夫人的形象,并不想把这件事闹大。   席宝珠也不是好事之人,虽说她不喜欢宋夫人母女,但那是私怨,一码归一码,横竖宋夫人骗的是戚氏,戚氏这个亲姐姐都没生气,她更加没理由因为这事儿生气了。   跟着戚氏去到她的卧房,戚氏屏退了丫鬟,带席宝珠到她床边的多宝阁前站定:   “她大约借了三回东西吧,这里几件,还有几件似乎收到库房里去了,等王嬷嬷回来,回头我让她带你去看看。你先看看这上面的。”   戚氏现在心情很烦闷,只跟席宝珠说东西在多宝阁上,却没有指出具体的,席宝珠一件件的看过去,目光被一只花斑纹的古玉瓶吸引,用水晶片凑过去看了一会儿,问戚氏:   “娘,这古玉瓶什么来历?”   “哦,是我当初嫁进来时,老太夫人赏的。说是百年古玉,放在房间里可凝神养气。”戚氏说完,又扶着额头叹息,忽的想起什么,说道:“对了,这东西就借出去过,莫不是也……”   席宝珠犹豫着点了点头。   戚氏走过来问:“这难道也是什么穿衣翡翠?要拿热水来吗?”   说着便要唤人,被席宝珠制止住:“娘,这不一样。”   戚氏见她神色不对,知道她在顾忌什么,遂言:“有何不同,你但说无妨。”   “作古的玉石,便是将成色一般的新玉做出古旧的痕迹,以次充好。如果我没有看错,这仿冒古玉瓶用的便是狗玉。”像是确定自己说的,席宝珠又用水晶片对着瓶身看了一周。   “何为狗玉?”戚氏对这些一窍不通。   “便是将狗杀了,狗血郁结体内,剖开腹部藏玉其内,缝合后将狗的尸体埋入地下,过半年或一年,狗血污垢深入新玉纹理,便会产生类似古玉的花斑纹了。所以,这类玉统称为狗玉。”   席宝珠将这些内情说与戚氏听,戚氏越听越崩溃,指着那古玉瓶愣了半晌:   “狗,狗血浸染的……”   而她竟然把这等污秽晦气之物放在床头日夜相对。   “宋夫人也许并不知道这是什么仿制而成的。”   席宝珠这般劝着戚氏,但内心已经认定那宋夫人就是个奇葩,老公死了来投奔姐姐,借住在姐姐家五年之久,没想着怎么感谢姐姐的收留之恩,反而背地里悄悄的把姐姐家的好东西调换,别说是亲姐妹,就是普通朋友关系,也不可能做出这么丧病的事情。   王嬷嬷很快就回来了,顺便让另外两个婆子把宋夫人也给‘请’了过来,宋夫人面带蕴色,略显狼狈,戚氏看见她这样过来,不禁看向王嬷嬷,意思像是在说:不是让你别声张嘛。   王嬷嬷将手上提的包袱拿过来,放到戚氏手边的桌面上,包袱打开以后,便是戚氏原来那个龙门翡翠,只是不知怎的,一角有了破损,龙门右上角竟断了一半。   “奴婢奉命前往宋夫人处,正好遇到护院拦着不让宋夫人出门,要查看她的包袱,奴婢看包袱外头形状,觉得可能就是老夫人的龙门翡翠,便与护院一同让宋夫人把包袱打开,可宋夫人说什么都不肯,奴婢与她争抢了两回,宋夫人把包袱在假山上磕了一下。护院韩头领可以为奴婢作证,是宋夫人硬抢的时候磕的。”   王嬷嬷确实想好言好语把宋夫人请来的,可宋夫人手里拿着赃物心虚,根本不配合,两相争抢间,东西坏了,王嬷嬷怕宋夫人反咬一口,决定先发制人。更何况她有好几个护院作证,又人赃并获,便大着胆子让两个婆子直接动粗,把宋夫人给押了过来对峙。   席宝珠倒是觉得有点奇怪,按照王嬷嬷所言,那宋夫人未免也太走背字了,想瞧瞧送个东西出去,被王嬷嬷拦了不说,还给侯府护院当场巡查,莫不是被人告了黑状,那些护院专门在那儿等着她吧。   戚氏将那龙门翡翠碎了的一块拿起来,对宋夫人心痛万分的问:   “你到底在做什么?这是老侯爷从南疆带回来送我的,你,你竟……”   宋夫人原本还在生王嬷嬷的气,见到戚氏倒是不敢说话了,一听戚氏出声质问,宋夫人就跪到戚氏脚边:“姐姐,我是有苦衷的,你听我解释。”   戚氏有心推开她,可总念及一家子姐妹情分,知她孤儿寡母投奔不易,愿意再给她些脸面,戚氏往王嬷嬷和席宝珠看去一眼,对席宝珠说道:   “宝珠啊,今儿的事情你知道就好,不可传出去。你的好我总记着的。我与宋夫人还有话说,要不你先回去。”   戚氏想给宋夫人最后留点脸面,便让席宝珠这个小辈先回去,席宝珠也不耐烦掺和她们的事情,只是有些心疼那磕坏了的龙门翡翠,对戚氏说道:   “娘,那我能把这个也拿回去吗?我略懂玉器修复,我拿回去看看能不能想办法将这修复出来。”   戚氏面露惊喜:“你竟还能修复吗?”   今日席宝珠让戚氏见识到了她鉴定玉石的本事,让戚氏赶到十分意外,此刻听说她还能修复,自然是高兴的。毕竟这龙门翡翠是老侯爷留下来为数不多的东西,若就这样碎了,纵然不扔,也只能藏入库房,从此难见天日,若能修复是再好不过了。   “玉器脆弱,一旦碎了便如破镜难重圆,我只能尽力补其形,不能保证毫无破绽的恢复原貌。”   席宝珠虽然从事的便是这个职业,但是玉器不同其他,天然玉石无法重新冶炼,一般大一些的玉器碎了,首先想的是分割而不是修补,分割便是可以把一件破碎玉雕在原来的基础上重新创作雕刻,形成一个或者两个新的玉雕,然这龙门翡翠对戚氏有特别意义,能让她缅怀已故老侯爷,所以席宝珠才想试着修补起来。   “你尽力便可,去吧。”   戚氏自知破镜难圆的道理,明白席宝珠的意思,让她把包袱中的龙门翡翠拿回去研究。 第13章   傍晚的时候,戚氏派人给席宝珠送来了两匹滚雪细纱,说让她夏日里做两身衣裙。虽说这对于席宝珠而言并不是多贵重的礼,但却是在她婚后,戚氏第一次正儿八经的给她送礼。   席宝珠倒是没有太大触动,因为她知道戚氏给她送礼的原因,但对于阿金阿银两个姑娘来说,这项改变就好比国足即将冲出亚洲般令人惊喜,恨不得把那两匹布去开个光供起来。   不知道宋夫人是怎么跟戚氏解释的,反正看这情况,戚氏应该是不想追究宋夫人换她东西的错了。送东西来给席宝珠,一方面是道谢,再一个方面,约莫是想让席宝珠事止于此,别再往外传了。   这个结果,其实在戚氏第一回说别声张的时候,席宝珠已经料到,毕竟这个时代名声看的比命还重要,宋夫人是戚氏的娘家妹子,她传出偷盗的名声,对戚氏而言并没有什么好处,更何况宋夫人还有个女儿,这女儿将来要嫁人,就不能有个有偷盗名声的母亲。   种种考虑之后,戚氏息事宁人似乎是必然的。   席宝珠收了戚氏的礼,晚上去松鹤院吃晚饭,宋夫人和戚氏都没有出席,席宝珠自然而然坐在叶瑾修身旁,往宋芷柔看去一眼,见她神色无恙,似乎并不知道宋夫人做的事情被拆穿了。   叶庭修找席宝珠说话:   “大嫂,那事儿我告诉文秋了,他爹也说不清那东西的来历,只说是祖上传下的,他开始还不相信,自己拿到当铺去问了问,当铺掌柜说的跟你说的差不多,他当时脸都红了,一个劲儿的让我跟你道谢呢。”   席宝珠随意摆摆手:   “别客气。跟他说下回要挑印章的玉,最好挑田黄石、鸡血石、青田石或者艾叶绿石这几种,这种石头传给他子孙,将来可值大钱!”   “好,我转达给他。”叶庭修说。   叶彩衣不禁问:“大嫂还会看古玩?以前怎么没听你提过。”   席宝珠往旁边安静吃饭的叶瑾修看去一眼:“哈哈,以前脑子不太好,心思不在这上面。”   叶彩衣见她一脸痴迷的盯着自己那个冷眉冷眼的大哥,心中又一次哀叹,原以为大嫂是这个家里唯一和她一样懂审美的人,如今看来,真是错看她了,叶彩衣气的扒了两口干饭。   叶瑾修吃饭比较快,是在军中养成的习惯,吃完后若戚氏在场他还会坐会儿,戚氏不在,就好像今天,放下筷子便起身要离开。   刚转身便停下动作,对还在吃饭的席宝珠说:“吃完了去我书房一趟。”   席宝珠端着碗惊讶的看着他,这还是叶瑾修第一次主动让她过去,别说在吃饭了,就是在上茅房席宝珠也不能耽误,放下碗筷果断起身:   “夫君等我,我吃完了。”   然后便在满桌人注视的目光中,席宝珠欢快的跟在叶瑾修身后离开了饭厅。大家有志一同看向席宝珠放下的碗,碗里的饭才吃了两口的样子……   席宝珠兴致勃勃跟着叶瑾修到他书房,一路上心砰砰砰的小鹿乱撞,难道叶瑾修开窍了?想通了要和她圆房?   事到临头,席宝珠却有些矜持了,站在书房门外期期艾艾的揉衣角:   “夫君,我要不要……去准备准备?”   叶瑾修在门内回身看她:“准备什么?”又指了指矮桌,上面放着一只小食盒:“答应给你买的糖糕。”   “糖……”你妹的糕!   席宝珠收起了一腔热血,跟他进去,看着矮桌上摆的食盒,心情复杂。深吸一口气,席宝珠决定捅破这层窗户纸。   “夫君,我不想吃糖糕。”   叶瑾修要去屏风后头换衣服,一边解腰带一边问:“那你想吃什么?”   席宝珠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叶瑾修身后,一把抱住了他的腰,将脸埋在他的背后,鼻尖嗅入淡淡的,仿佛能蛊惑人心的松木香:   “我想吃你。”   声音虽然闷闷的,很轻很轻,但足够让叶瑾修在静谧的书房中听得真切。先是一愣,而后回头看她,席宝珠抬眼与他对视,像是要表明自己的决心般,垫起脚仰起头,想要来一招突袭,却低估了叶瑾修身为武将的反射力和直男的反应力,还没等席宝珠凑上去亲到,她怀里的人已经飞快转了个身,一只大掌盖在席宝珠的脸上,用实力表达他的抗拒。   第一次主动出击以完败告终。   对一个女人来说,也许小三的纠缠和外界的诱惑也许都及不上一个不解风情的直男要命。   “唉。”   席宝珠长叹一声,不想说什么了,直接转身离开,叶瑾修居然还拎不清状况,在她身后问她:   “糖糕还要不要了?”   席宝珠头也不回踢了一下他的门板:“留着自己吃吧。”   **   席宝珠回到碧云居,气冲冲的回房坐到梳妆台前,看着铜镜中自己那张脸,一弯柳叶眉,一剪春江水,俏鼻挺翘,杏眼桃腮,唇红齿白,怎么看都是美人儿,叶瑾修那个不解风情的男人,怎么就不心动呢。   阿金端着水进来,席宝珠见了她,果断招手让阿金过来。   “夫人,怎么了?”   席宝珠转过身,将自己的脸仰起来给阿金看:“阿金,你老实告诉我,我这张脸在这个时代是好看还是不好看?”   叶瑾修的拒绝让席宝珠一度怀疑自己的审美,更加怀疑这个时代的审美,就像是唐朝喜欢胖美人似的,难道这个时代也有什么特殊喜好?   “夫人,您这张脸要是再不好看,还有谁的脸能算得上好看呀。”   阿金由衷说道,自家夫人的容貌,在没出嫁之前那可是十里八乡为之称颂的,若非夫人性格太过跳脱,不顾世俗眼光,想什么做什么,上门提亲的人也该如府里其他小姐那般被踏破门槛的,不至于到后来没得挑,嫁给了她素来不喜的武侯。   有了阿金的肯定,席宝珠就更加纳闷了。   自己老婆是个大美人儿,就算之前有误会,可她这段时间的表现还不足以解除误会吗?更别说她都送上门去了,他居然还是不为所动,席宝珠对镜撑起了下巴,对叶瑾修这种不合常理的行为作出了深刻的剖析——他不会是有病吧。   席宝珠觉得自己情路坎坷,连个合法的老公都搞不定。   本来的打算是,想在叶瑾修面前留个好印象,乖乖的不惹他生气,可现在他既然都不肯接受她,那席宝珠还装个啥,不让她出门,她就算翻墙也要出去!   总不能精神和肉体都被束缚吧。   阿金阿银劝阻无效,只能想法子帮席宝珠避人耳目,好不容易悄悄找了梯子把席宝珠送上了墙头,阿金和阿银先跳下去,打算到外面接住席宝珠,谁知两个丫鬟刚跳下去,那边就有一队护院巡逻而来,主仆三人连躲的地方都没有,尴尬的与那些护院对上了。   四个护院走到墙根底下,对席宝珠恭恭敬敬的拱手行礼:“夫人好,您这是……”   席宝珠坐在墙头,像那一株被人发现的红杏,觉得自己正在经历史无前例的尴尬,无力道:“我,我出去看看。”   阿金阿银掩面哀叹,等着那些护院来把她们赶回去,可没想到那些护院只是了然的点点头,对席宝珠再一拱手:“哦是,夫人请小心。”   护院们说完,便很自然的转身走了,席宝珠和阿金阿银对视一眼,便果断从墙上跳下去,两个丫鬟围上来替她整理有些乱的衣裙时,就听那几个护院边巡逻边说:   “侯爷不是早就解了夫人的禁,夫人怎的还要爬墙出去?”   “你懂什么,夫人的爱好吧。”   席宝珠:……    第14章     “叶瑾修什么意思?”席宝珠左手冰糖葫芦,右手梅花糕,想了一路,越想越生气。   阿金和阿银跟在身后,对望一眼:“侯爷对夫人其实挺好的。”   “好什么好?他就是一根不开窍的榆木疙瘩。”这是席宝珠对叶瑾修的最新评价,愤愤然咬了一口冰糖葫芦,果断被酸到了。   席宝珠决定不去想叶瑾修,走访东市西市,先把自己要买的工具通通买起来,她答应戚氏要修补龙门翡翠,这可不是件小工程,而且有些东西还买不到现成的,所以席宝珠逛了大半天,也只是把所需工具勉强找了个七七八八。   抬头看看时辰,日头已经偏西,约莫下午三四点钟的样子。   这个时间,朱雀街上依旧热闹,打算摆夜市的摊位也陆陆续续摆放出来。席宝珠和两个丫鬟走在街上,忽的耳中听见一段足以勾起席宝珠回忆的吆喝声:   “美颜堂最新推出焕颜霜,让您的肌肤由内而外焕发鲜嫩光彩,新夏美妆打折季,速来抢购啊!”   席宝珠的脚步立刻顿住。   美颜堂?焕颜霜?新夏美妆打折季?还速来抢购……   这怎么听起来那么像现代步行街上美妆店的广告词呢?   默默抬头,循着声音望去,只见在她前方不远处有一间两层小铺,铺子正门挂着一幅牌匾:美颜堂。   席宝珠把手里的东西尽数递给阿金和阿银,自己则往那美颜堂去,刚到门口站了一会儿,门内就有两个穿着统一制服的导购出来迎接她,是真的导购,除了穿的是古装,但她们的行为和语言跟专柜导购小姐差不了多少。   手里被塞进一张纸,纸上写的都是美颜堂的广告词,席宝珠心情复杂的被人迎入铺子,见铺子里柜台摆放和装修风格都很亲切。   苏绵在柜台后就发现了那个走入店铺就开始对着广告纸发呆的席宝珠,与正在招呼的客人说了声,便往席宝珠走去。   “这位夫人,有什么可以帮你的?”   苏绵是个艳丽无双,美艳绝伦的女人,举手投足皆是御姐风韵。一袭艳色长裙曳地,风华绝代四个字当之无愧。   席宝珠将这苏绵从头看到脚,目光落在她耳廓上,古代女子打耳洞,最多也就是在耳垂上打,这位耳廓骨上那一排耳洞。   “夫人?”   苏绵见她一动不动盯着自己,又出声询问了一声。   席宝珠将手里的传单递到苏绵面前,用只有她们两人才能听得懂的话问道:   “小姐,你这新夏折扣季是打几折?有专柜赠品吗?”   苏绵眼前一亮,激动的凑上来一把抓住席宝珠的手:“你是……”   席宝珠见她眼神里满是惊喜,郑重的点了点头,说出接头暗号:“我是。”同时回握住了苏绵另一只手,两人双手交握,四目相对,两两相望。   这老板娘要也是穿的,那对席宝珠而言就不是他乡遇故知这么简单,再没有这更难得的了,茫茫人海,两个穿越的人在同一个时代遇见,同为穿越沦落人,那种亲近的感觉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席宝珠跟着苏绵上到美颜堂二楼,最东头的雅间,席宝珠让阿金阿银在外守候,自己随她入内。   两人一坐下就互相把底全都交了,苏绵告诉席宝珠,她是五年前来到这里的,以前是开化妆品公司的,又是形象设计师,穿在一户普通人家,凭着现代的经营方式,她如今已经在京城还有周边开设了二十多家这样的铺子。   苏绵问了席宝珠的事情,席宝珠把自己知道的全都告诉了她,苏绵对她的身份有些惊讶:   “你这穿的也太有技术含量了,宁国公府的小姐,又嫁到宣平侯府。”   提起这个席宝珠无奈一叹:“技术什么含量啊。你都不知道我这原身以前有多作。到现在我那个便宜老公还没跟我圆房呢。”   说起这个席宝珠就伤心,接过苏绵递过来的茶,对苏绵问:“对了,看你的头发,你也结婚了?”苏绵梳的是妇人髻。   苏绵摇头,丝毫不隐瞒:“没结,给人当外室呢。”   席宝珠一愣:“外室?那是……妾?”   “比妾还不如。”   苏绵淡定喝茶,似乎并没有很失落伤心的样子,见席宝珠露出不理解的目光,苏绵放下杯子解释道:   “在这个时代,女人的出身很重要。我穿过来出身一般,又长得这么漂亮,周围全是狼,与其成天被那些好色老头子惦记,不如我自己挑个身份高点的,长的顺眼的男人,逍遥自在的做他外室,既不用守规矩,又不用负责任,将来他娶妻纳妾,我就拍拍屁股走人,多好啊。”   苏绵的这套逻辑要是说给古代女人听,那简直就是骇人听闻,风流放荡的,但席宝珠听了却能理解。如果以自由的标准来衡量的话,那肯定外室要比妾好一些。而且听苏绵的口气,那人似乎还没有妻妾,这就更没什么了。   不禁八卦起来:“你是谁的外室啊,说我听听。”   苏绵说那人身份高,席宝珠觉得原身记忆里说不定认识呢。   只见苏绵神秘一笑,美的不可方物,天生魅力超凡。她这容貌比席宝珠还要美艳几分,整个人透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风韵,那是酥到骨子里去的感觉,连席宝珠这个女人看了都有些把持不住。   只不过,苏绵跟席宝珠一样,虽然长得都挺好,但却不是这个时代的主流审美,因为她们看起来都不柔弱,这个时代的男人女人,更多喜欢的是那种白衣翩翩,扶风弱柳,说一句话恨不得咳三回的女子。   “是谁我就不说了,我还想过一阵太平日子呢。”   苏绵不想说,席宝珠也不追问,又说了一点自己的情况后,苏绵问席宝珠:   “你跟你那个侯爷相公感情如何?”   席宝珠脸色一垮,趴在桌上:   “别提了。说出来都丢人。我送上门人都不带正眼瞧我的。”   “还有这种事儿?”   苏绵将席宝珠打量一圈,有些不信,席宝珠的漂亮和苏绵有些不同,苏绵偏艳丽,席宝珠偏端秀,用苏绵的话说就是,她是祸国殃民的妖妃相,席宝珠就是出身名门的牡丹花,这两种类型的女人,就算男人的审美再扭曲也绝不会看不上眼的。   “不应该啊,你跟我说说具体情况,我替你参考参考。”   苏绵一副情场老手的样子要指导席宝珠,席宝珠正憋得慌,在这里她空有原身记忆,却没有能够倾诉的朋友,遇到苏绵简直是老天爷的眷顾,也没什么顾忌,直接把她这些日子跟叶瑾修的事情说了一遍。   “……就这样,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席宝珠两手一摊,表示无奈。   苏绵沉吟片刻,说道:   “我觉得问题出在你身上。”   席宝珠一愣,指着自己难以置信问:“你没搞错吧?我都主动成这样了,还有什么问题?”   苏绵一语中的:“主动,就是你的问题。”   “姐姐,他对我已经很冷淡了,我要再不主动点,那真成最熟悉的陌生人了。”席宝珠觉得苏绵是饱汉不知饿汉饥,要是叶瑾修能主动一点,她又何至于卸下姑娘家的矜持,一而再的跟他接近呢。   “妹妹,你真不愧是社科院的女博士,情商和智商成反比。”苏绵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要是在现在的话,像她这种学设计的,跟学出土的专业根本说不到一块儿去,谁让两人在异乡遇见呢,总要提点提点的。   “我跟你说,古今中外的男人,不管是帝王将相还是贩夫走卒,通通都逃不过一个字。”苏大老师课堂小知识开讲。   “贱。”   席宝珠端起茶杯,拿起瓜子,用心聆听。   “你越是缠着他们,他们就越不把你当回事,你得反过来,让他们来缠你。” 第15章     “我主动抱他,他都没反应,还指望他来缠着我?”席宝珠觉得这项命题已经超出了她的专业范围。   “你主动的方法不对。你要把主动行为变成主动吸引。我猜你去主动的时候,一定没做什么准备吧。”苏绵柔弱无骨一撑手,席宝珠便能感觉到扑面而来的风情。   “要……做什么准备?我,我洗脸洗手换衣服了。”席宝珠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啊。   苏绵无奈翻了个白眼,意有所指的问:“你单身多久了?”   席宝珠觉得这个问题很刁钻了。   “没交过男朋友吧?”苏绵继续一语中的。   席宝珠的头猛地低下,无论是说工作还是学习,她都没有在怕的,唯一在男朋友这一点上,她始终保持着母胎单身的坚定立场。   “大姐你有话就说,别人身攻击啊。”席宝珠咕哝着不满。   苏绵香肩一耸,以手掩唇,笑的花枝乱颤,一只手指挑起席宝珠的衣袖:“你每回去见他,穿的都是这些?”   今天席宝珠穿的是一件粉底散花襦裙,看起来娇俏可爱,衣服无论是质地还是裁剪都是一流。   “有什么问题?”   “啧啧啧,问题大了……过来。”   苏绵对席宝珠勾勾小手指,席宝珠疑惑凑过去,苏绵在她耳旁说了几句逼近十八禁的话,席宝珠越听越精神,感觉打开了新世界大门,还有种被打通任督二脉的感觉,整个人都清醒起来。   忍住笑,害羞的看向苏绵:“能行吗?”   苏绵拍了拍她的心口:   “尽管照我说的去做。”   在苏老师课堂的悉心教导之下,席宝珠觉得自己在精神上完成了一次女孩到女人的蜕变,原来细节决定一切说的是这个意思,原本快要熄灭的希望火苗像是突然被加入了燃料,熊熊烈火自胸间喷薄而出,席宝珠瞬间便斗志昂扬。   从美颜堂二楼下来,席宝珠完全不耽搁,拉着阿金阿银便火速回府去。   叶瑾修从兵部回来,心情还不错,僵持多时的事情总算有了点进展,终于可以不用日日跟其他五部做无意义的扯皮。   推开书房的门,鼻间便闻见若有似无的香气,有点熟悉,以为她来了,微微勾起唇角,环顾一圈,却发现只闻其香,不见其人,而书房的长案上多了两只花瓶,瓶中插着几枝盛放的海棠。   唤人来问:“夫人呢?”   “回侯爷,夫人下午来过,在您书房放了两只花瓶,插了些花便回去了。”   叶瑾修目光落在那花瓶上,放下花就走,似乎不太像她,遂问:“夫人没说什么?”   “没有。”   屏退下人后,叶瑾修虽心下纳闷,却也不觉有异,照常看书,办公。   等他把带回来的公文看的差不多的时候,已经酉时过半,叶瑾修伸展了下胳膊,拿起笔写批示,却发现砚台中的墨没了,刚要起身研墨,便听见书房外传来三声敲门。   笃笃笃。   在安静的夜中,敲门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   会在这个时辰过来的,除了她之外,叶瑾修不做他人想,就说她今日怎的不见人影,原是等着现在过来。   “进。”   叶瑾修发声后,书房的门扉便从外面被推开,席宝珠端着一只托盘进来,发髻卸下,乌发披肩,长眉入鬓,未施粉黛,一张小脸衬托的更加精致,身上披了一件绾色的披风,叶瑾修从未见过她这般随意慵懒的样子,一时竟有些挪不开眼。   席宝珠来到叶瑾修的书案前,将托盘放在他书案一角,然后解开披风,自然而然的说道:   “外头起风了。”   披风之下,她穿的是一袭桃花云雾对襟烟罗衫,并不是多出挑的款式,可烛光下,那衣衫透着盈彩,轻薄的覆在她身上,隐隐约约的勾勒出姣好的身姿形貌。   叶瑾修喉头上下微动,强迫自己将目光收回:“你怎的穿成这般。”   席宝珠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并不觉有异:   “原本都打算睡了,想睡前给侯爷送一碗参汤来,便没换衣裳,侯爷若觉得不好看,我披上便是。”   席宝珠说完,便要去拿披风,被叶瑾修抬手阻止了。   “无妨。”   席宝珠莞尔一笑,漂亮的脸颊上便漾出两只可爱的小梨涡,有种钻心窝的甜,只见她将参汤端起来,递到叶瑾修面前,随着她手腕抬高,宽大的袖口竟往胳膊下滑去,露出席宝珠两只纤细的腕子,腕子莹洁柔润,烛光下这对手腕仿佛镀上了一层光,肤若凝脂,吹弹可破。   最诱人是不经意流露,叶瑾修竟不知自己有一天会因为一个女人的腕子而看呆。   伸手接过汤碗,目光却离不开那双如玉腕子,在席宝珠要收回之前抓住了她。   手腕被叶瑾修抓住,席宝珠抬头看了看他便羞怯的低下了头,叶瑾修将参汤放在一旁,将席宝珠的手腕捏在掌心细细摩挲一番,不知道她擦了什么,入手滑腻,便如那最上等的羊脂玉般,令人爱不释手,不禁浮想联翩,她身上其他地方的肌肤是不是也如这般,想着这些,叶瑾修竟破天荒的心猿意马起来。   叶瑾修拉着席宝珠的腕子,欲伸手抚她脸颊,席宝珠快他一步将身子往后一缩,又将自己的手腕从叶瑾修的掌心挣脱开,整个人往后退了两步,叶瑾修低头看了一眼空了的手掌,暗自捏起,回味先前入手的柔腻。   席宝珠抿唇一笑,安静的书房内,烛火灯芯发出噼啪一声,将两人的思绪拉回,席宝珠瞥见他砚台中无墨,便撩着衣袖转过身去:   “没墨了,妾身替侯爷研墨吧。”   一句轻柔娇媚的‘妾身’,让叶瑾修顿觉喉咙干渴,努力收敛心神,坐回太师椅上,端起参汤喝了一口,希望压制住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然而不争气的目光,却总忍不住往她那边瞥去。   纤细修长的手指捏着墨条,有规律的在砚台上转圈,顺着她手臂向上望去,不施粉黛,颜如朝霞映雪,细腰挺胸,叶瑾修早知她生的美貌,却不料在这静谧的午夜房间中会美的这般勾魂摄魄。   对于叶瑾修的打量目光,席宝珠恍若未觉,很快便将墨研好,放下墨条,抬头对叶瑾修自然一笑,真真是两颊笑涡霞光涟漪,美艳不可方物。   “时辰不早了,侯爷也早些休息,妾身告退。”   席宝珠将双手交叠在右侧腰,缓缓屈膝对叶瑾修附身福了福,衣襟往前松开,颈间一片雪白。   叶瑾修赶忙避开目光,干咳一声:   “好,你也早些歇息。”   叶瑾修暗自蹙眉,觉得今晚自己有些失态,竟毫无理智的中了这小女子的美人计,看着她披上披风,丝毫不留恋的开门出去,叶瑾修脑中又响起了那日她的话:我不想吃糖糕……我想吃你。   娇滴滴的声音余音绕梁般在叶瑾修的脑中不断回放,叶瑾修闭上眼睛,看到的画面又是她先前替她端茶研墨的倩影,忍不住勾起了唇角,不管她今晚是有意还是无意,但叶瑾修知道,她的目的确实已经达到了。   叶瑾修承认自己先前有些心动,但却还不足以让他打破引以为傲的自制力。   此时的叶瑾修便如那贪玩的孩童,明知那小妮子想如何,就是不想这般快让她如愿,得让她急些时日才行。   这么想着,叶瑾修也无心公事,兴之所至,拔出长剑,跃然而出,在松林间挥洒出游龙剑气,疏狂霸道,骤如闪电,嘶嘶如风。   严平及一干护卫被叶瑾修的剑气惊出,以为是闯入了什么刺客,没想到却是自家侯爷在院子里舞剑。   护卫甲:“严哥,侯爷大半夜不睡觉,舞什么剑啊?”   严平双眼一眯,洞悉一切,回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夫人来过。” 作者有话要说:  严平内涵了。2333333 第16章   叶侯爷打定主意要让小娇妻急两天,却怎么也没有想到,最后急到的却是自己。   因为他的小娇妻自打那天晚上来过一回后,竟然一次都没有在他面前出现过,一次都没有!   每天他回到府中,推开书房的门,都能闻见她身上那股子香味,然而都是只闻其香,不见其人,书房里今天多一株花草,明天多一个画屏,她每天都会过来,却都是在他不在的时候。   一开始,叶侯爷还觉得这是小娇妻在欲擒故纵,猜想她那性子,定撑不过三日,可没想到,一连这么多日过去了,她却仍沉得住气不过来。   叶侯爷笃定的心情开始动摇,第五天,他干脆把书房门直接开着等她;第六天,他手里拿着卷宗,时不时的从书房门前经过;第七天,他再也忍不住,直接站到廊下等候去了。   严平查勘完了侯府防卫,回到擎苍院时就看见叶瑾修负手立在廊下,神情严肃。   “侯爷,您是在等夫人吗?”严平作为一只合格的护卫,不仅关心自家侯爷的人身安全,还关心侯爷的身心健康。这几天侯爷的烦躁度正以肉眼可以看见的速度增长着,身为侯爷的贴身护卫,严平怎么可能感觉不出来呢。   叶瑾修斜斜睨了他一眼,冷哼一声,带着愠怒:   “你觉得我会吗?”   不等严平回话,叶瑾修说完便愤然甩袖入内,恨声恨气丢出一句:   “把门关上。谁来都不见。”   侯爷恼羞成怒,严平是不敢惹的,赶紧手脚麻利把书房门给关了起来,暗自嘟囔一句:“这么晚夫人约莫也不会来了。”   “滚。”门内传出一声怒吼。   严平麻溜跑路。   叶瑾修坐在书案后头,拧眉收心,手里拿着卷宗,却发现怎么都看不进去,鼻间萦绕不去的总是她那股子香甜气味,走到哪里香味都如影随形,没由来的烦闷起来。   **   席宝珠坐在梳妆台前,对着烛火擦拭手中那块断裂的翡翠,该如何修复,她脑中已然构想的七七八八,就等找个时机开工,阿金悄悄推门而入,急急走到席宝珠身旁轻道:   “夫人夫人,侯爷真的来了。”   阿金那叫一个激动啊。前几日夫人让她派人盯着来碧云居的路径,说这些天侯爷说不定会过来,阿金一开始还不相信,觉得在夫人把侯爷哄好之前,侯爷是绝对不可能重新踏足碧云居的,毕竟新婚之夜夫人闹成那样。   见席宝珠已经卸了妆容,阿金便想着过来帮她梳妆:   “娘娘,侯爷突然造访,复杂的发髻也来不及了,咱们便挽一个简单的,戴上一点钗环,还得换身衣裳呀,最好再上点妆,哎呀,这一时有点忙不过来了……”   毕竟这是新婚之夜过后,侯爷第一次主动来碧云居,说什么也要重视起来的,奈何时间太过仓促,让阿金有点手足无措,不知道先做什么好。   席宝珠按住了她想要给自己盘发的手,说道:   “你现在做什么都来不及。得了得了,我就这样。你们都下去歇着吧。”席宝珠抬头看了一眼镜中,扬起一抹得逞的笑,苏绵的法子果然有点效果。   外头已经传来院中仆婢对叶瑾修行礼的声音,确实如席宝珠所言,梳什么妆都来不及了,阿金只好放弃,拉着席宝珠的手,语重心长叮嘱道:   “夫人,您听奴婢一句。可得好好把握机会,下个月就是国公夫人寿辰了,到时候您回家去,她老人家一定又要问您跟侯爷的事儿,可不能再拖了。”   自家夫人糊涂,可阿金是清楚的。也就是宣平侯府气量大,要搁在别家,姑娘进门不肯圆房,约莫成亲当天就给赶回娘家了,所以,让夫人和侯爷圆房,算是她们现阶段最大的愿望了。   席宝珠连连点着头把阿金推出了内室,阿金替她关上寝房门之后没多久,就听见她在门外给叶瑾修行礼的声音:   “参见侯爷。”   叶瑾修捏拳凑到唇边干咳一声掩饰尴尬:“夫人睡了吗?”   “还没呢,侯爷请。”阿金喜笑颜开,主动替他开门,将之迎入。   叶瑾修踏入房门,鼻间那股子萦绕的香气再度扑面而来,这些天他想这口香可想了好久,如今闻到竟有久旱逢甘霖之感,通体舒畅。   阿金体贴的为他们将房门关上,室内一下子便安静起来,叶瑾修看着连接外室和内室的珠帘,脚步略微迟疑,甚至有想打退堂鼓的冲动,内室传来一道柔美的声音:   “是侯爷吗?”   叶瑾修伸手掀开珠帘,应了一声,内室里她站在烛火前擦拭着什么,很认真专注的样子,听见珠帘碰撞的声音后才缓缓转过身来,叶瑾修眼眶暴睁,然后迅速便转过身去。   “你怎么……不系扣?”那宽大的外衫下鹅黄色的肚兜赫然入目,那肚兜包裹下的曼妙身躯让叶瑾修顿时血脉沸腾。   席宝珠看他这样,忍着笑走过去:   “妾身独自一人在房中,系扣做什么?”   叶瑾修努力平复,往她瞥去一眼,见她正低头系着绳结,外衫这么一拉,明艳的肚兜和包裹之下的身材就看不到了,叶瑾修发觉看见她系扣,不是松口气的感觉,而是遗憾。   突然闯入看到了香艳的一幕,叶瑾修有点无所适从,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看,便环顾起四周来,不过一段时间没来,这房间里竟有如此变化,长案、矮桌和梳妆台上都摆满了各种各样叮叮当当的工具,罗汉床的矮桌上放着那尊被摔坏的龙门翡翠。   叶瑾修走过去,将那略有破碎的摆件拿起来看了看:   “这真的能修吗?”   席宝珠走过去,坐在软塌边沿上,两腿交叠,一只手卷起一束黑发在指尖绕着。   “死马当活马医吧。不一定能修好。”   叶瑾修放下翡翠,目光重新回到她身上,两相对视,席宝珠眼中透着狡黠的笑,让他觉得这个时候好像不说点什么的话,气氛就太尴尬了。   叶瑾修在另一边坐下,拿出一副想跟席宝珠聊家常的姿态,一本正经问道:   “你怎么会做这些的?”   席宝珠理了理衣襟,用一只手托着下巴,直勾勾的盯着叶瑾修。   “别的姑娘自小学女戒,学女工,被家里长辈教三从四德,我却不喜欢那些古板之物,我喜欢看这些,也喜欢修,人就是这般,对自己感兴趣的东西,总是格外有天分的。”   最后一句,一语双关。   叶瑾修听了不禁低头笑了起来,决定接招:“那你说说,你都对哪些东西感兴趣?”   席宝珠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立刻站起身来,走到叶瑾修面前:   “从前对那些东西感兴趣。现在感兴趣的……不是东西。”   叶瑾修被那样一双潋滟瞳眸盯着,喉头微动,声音似乎都有些沙哑了。   “那是什么?”   席宝珠缓缓弯下腰肢,凑到叶瑾修耳侧:   “夫君,你说呢。”   叶瑾修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便不再客气,拉着她的手腕,将她一个旋身按坐到自己腿上,见她先是一惊,坐下回神后,就干脆拿一条藕臂勾住他的脖子,整个人自然而然,柔弱无骨的靠着他,樱唇近在咫尺,吐气如兰,那唇瓣中洁白的贝齿透出无言的诱惑,叶瑾修顺着心意缓缓凑近,却被席宝珠伸出的一根手指按在他的唇上,将他稍稍往后推拒。   叶瑾修将她的手拉住,低头摩挲一番后,举到唇边,在她手背上轻吻两下,声音略显暗哑:“这时候想跑了?”   席宝珠忽的从他身上旋身而起,手却仍被叶瑾修拉着不放,席宝珠笑着反问   “我为何要跑。”说完垂首一笑,娇艳动人:“只是想提醒侯爷。”   “提醒什么?”叶瑾修伸手搂过她盈盈一握的腰肢,让她更加靠近自己。   “妾身想提醒侯爷,我这房……进来了,可就不能出去了。”   安静的房间里,她的声音足够魅惑,仿若能击穿人的灵魂,让叶瑾修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功亏一篑,起身将她一把横抱而起,往早已铺好的软铺走去,掀开帐慢,俯身而上。   “本侯也要告诉你,我既来了,便绝不能如上回那般再出去。”   席宝珠要的就是这个结果,满意的用两条藕臂将之圈住,毫不扭捏的把人拉向自己。   帐慢缓缓落下,遮挡了无数旖旎风光,正所谓鸳鸯交颈燕双飞,柔情浮动夜相随,云乱风骤急奔腾,骨销心酥坠双魂。   在一室春、光中,完成了第一次生命大和谐。 作者有话要说:  为爱鼓掌后,完成了本次生命大和谐~~~ 第17章   阿金和阿银早早便起身,管着碧云居的丫鬟婆子们扫洒擦拭,阿金站在台阶上,神清气爽的吩咐:   “都擦仔细些,尽点心。门口两株仙客来叶子修修,廊下的花盆也全都擦一遍,角角落落,切不可有怠慢之处。”   她与阿银是席宝珠的近身丫鬟,自然管得碧云居的仆婢,只不过一直以来,两人碍于夫人与侯爷的关系,总觉得名不正言不顺,不敢太过插手言语,如今却是不同,因为昨天晚上,侯爷留宿在碧云居了。   夫人与侯爷圆了房,她们这些近身伺候的丫鬟都觉得颜面有光,走路带风起来。   阿银手里拿着托盘,托盘上放着席宝珠的衣物,看了一眼仍然紧闭的寝房大门,对阿金悄声问:   “侯爷和夫人还未叫起?”   阿金手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将阿银拉至一边,红着脸说:“小点声,别惊扰了,昨儿似乎折腾到挺晚呢。”   席宝珠就是迷迷糊糊间被阿金这句十八禁的话给生生臊醒的。   微微动了动身子,便觉得四肢酸疼,腰肢无力,一声嘤咛过后,耳边响起一道清朗之声:   “还疼吗?”   席宝珠缓缓睁开双眼,便看见叶瑾修那张颠倒众生的俊美脸庞上挂着抹餍足的笑,席宝珠痴痴看了他一会儿,想起昨晚帐中缠绵的种种,蓦地脸红羞臊起来,忍着全身仿佛被碾压过后般的疼痛,拉起被子将身子沉了下去。   两只莹洁白皙的小手紧紧攥着被角,此时的羞涩与昨晚的热情完全两幅面貌,但无论哪一副竟都深得叶瑾修的欢心。   “你今日不要去兵部吗?”席宝珠闷闷的声音自被子里传出。   叶瑾修失笑:“现在才害羞,未免迟了些。是谁昨晚缠着我不放的?”   席宝珠悄悄将脑袋抬起一点点,从乱糟糟的头发后头看了一眼老神在在撑着身子的叶瑾修,见他眉宇俱笑,分明一副打趣自己的样子,略有不服:   “我哪有缠着你,分明让你停了好几回。”嘟着嘴从被子里露出脑袋。   叶瑾修伸手替她理好了乱发,发现她这一头乌发又黑又软,随便一梳就柔顺下来,于是便取了一束拿在手中把玩:   “昨晚可是你让我留下的。”   席宝珠悔不当初:“我就跟你客气客气,没想到你还真不客气。”   不仅不客气,还那么凶狠,半辈子没吃过肉似的,把人折腾的都快散架了。   叶瑾修一个翻身再次覆上,将席宝珠挣扎的两只手举过头顶,吓得她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控诉:“别了,别了,我怕了你了。再来一回,我就真要死了。”   叶瑾修低头在她额头上轻吻两下,点了点挺翘的鼻尖:“我怎么舍得让你死,早知滋味这般好,我便不该放纵你这么些时日。”   席宝珠给他压着不敢乱动,听他这么说,不禁眼前一亮:   “听你这话的意思,昨晚也是你第一次?”席宝珠惊喜的捧住了叶瑾修的脸:“你可是侯爷,身边就没个红颜知己,通房外室什么的?”   话音刚落,席宝珠的额头就被叶瑾修用自己的额头撞了一下:“你是希望我有吗?”   席宝珠揉揉被撞疼的额头,赶忙摇头:“不要不要,你只要有我一个就够了。”   叶瑾修抓住席宝珠的手放到唇边轻咬:“就你这身子,受得住吗?”   “受得住啊!我这不是没经验嘛,等我攒够了经验,说不定就是你跟我求饶了。”席宝珠大言不惭,完全不在怕的。   叶瑾修被席宝珠的豪言壮语给逗笑了,趴在她肩窝里笑了好一会儿:“这般猖狂,孰能忍?”   往下一探,便要再收拾一回她,席宝珠求生欲很强,趁他身子一动,便果断在他肩头咬了一口,叶瑾修吃痛起身,席宝珠赶忙拖着疲惫的身子从被子这头钻到被子那头,在叶瑾修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连同他身上的被子一并全裹到自己身上,让他赤身露体,毫无遮掩。   叶瑾修没想到自己一时大意竟中了计,回头看她,一双明亮的大眼睛里盛满了狡黠,看的叶瑾修真想把人拉回来好好教训,念及她初回的身子,才歇了心思。   刚下床把内衫穿上,便听见外头一声询问声:“侯爷可是在夫人这儿?”   严平定是发现叶瑾修昨晚没歇在擎苍院,便找到碧云居来了。   叶瑾修回头看了一眼席宝珠,见她正悄悄把手伸到被子外头拿衣裳,偷偷摸摸做贼似的,叶瑾修觉得好笑,反手将帐幔拉好,遮得严严实实,对外喊道:   “严平,去拿我官服来。”   “侯爷,官服已经拿来了。”严平是个懂事的,早上没在擎苍院看见叶瑾修,一猜就猜到他来了夫人这里,赶忙收拾了侯爷的衣物给送过来。   阿金和阿银的声音在外响起:“侯爷,奴婢们进来伺候了。”   言下之意就是该遮的遮好了。   席宝珠将头探出帐幔,喊了一声:“阿金、阿银进来。”   刚喊完,脑袋就被叶瑾修给按了进去,重新把帐幔遮挡好,房门被推开,严平自是不敢入内的,两个丫鬟也是低着头,红着脸。   “我不用伺候,你们去伺候夫人吧。”   叶瑾修在外的印象总是不苟言笑,冷静沉稳的,行伍出身,身边不喜仆婢成群,一般能自己做的事情,甚少假手他人。   席宝珠在帐慢中穿好了亵衣亵裤,被阿金和阿银扶着下床,目光落在兀自穿衣的叶瑾修身上,见他脸上表情又恢复了那种禁欲冷公子的气场,一本正经的样子,跟他在床上时那股子撩拨热情判若两人。   她说什么来着,这人外表正气凛然,活得像个禁欲的修士,内心就是个不折不扣的闷骚老司机。像他那擎苍院似的,院子里松柏林立,刚硬不阿,实际上屋子里却摆放着各种莺莺燕燕的花草玉雕。   阿金和阿银一边帮席宝珠穿衣裳,一边在夫人和侯爷之间打量,看着叶瑾修兀自穿衣的冷硬神情,阿金忧心忡忡,怎么侯爷看起来好像不太满意的样子。按理说,洞房花烛,新婚燕尔,两人最是情浓之时。   席宝珠从镜子里看着阿金那副表情,怎会不知她此刻脑子里在想什么,并不说破,往已然穿戴整齐的叶瑾修看去,正巧叶瑾修也抬眼看向她,四目相对,眼神勾缠,叶瑾修嘴角勾起一抹只有席宝珠能看懂的似笑非笑。   收回目光,叶瑾修负手走出房间,严平立刻迎上行礼,阿金阿银也赶忙走到内室边上对离开的叶瑾修福身行礼。   席宝珠端坐梳妆台前,兀自看着镜中美貌人儿,仿若一朵被雨露滋润过的花儿,越发娇媚动人。   阿金阿银回到她身边替她梳妆,阿银忍不住弯下身子,凑到席宝珠耳旁小声问道:“夫人,这房圆了吗?”   从叶瑾修无甚改变的冷然态度上看,两个丫鬟竟然心里没底起来。   席宝珠从妆奁盒中挑出一支天然翠玉簪递给替她梳好头的阿金:   “算是……圆了吧。”   两丫头两两对望,什么叫……算是?   可这种事情,席宝珠总不能跟她们详细解释,就这么模棱两可的混过去了。   不过幸好两丫头在收拾床铺的时候,发现了床铺上的痕迹,满面羞红的同时,才稍稍放下心来,虽然她们是未出阁的小丫鬟,但在姑娘出嫁之前,都有嬷嬷教过她们,便是怕她们跟着嫁过来之后,在姑爷家看见什么事大惊小怪。   妥帖的将铺盖换掉,不留一丝痕迹,两个为自家夫人操碎了心的丫鬟总算能稍稍松一口气了。   叶瑾修夜宿碧云居的事情,也传到了松鹤园这边,戚氏正从佛堂出来,得了王嬷嬷的信儿后,先是一愣,而后才欢喜笑问:   “没看错?”   王嬷嬷也是满脸喜气:“奴婢年纪虽大,可眼神还是好的。侯爷今日就是从夫人房里出来的。夫人身边伺候的那两个丫头还算妥帖,早早便将那绸子送了来。老夫人这下总算可以放心了。”   送绸子原本是新婚第二天该做的事情,奈何她娶的这个儿媳成亲当晚就把儿子气得离了婚房,这也是戚氏之前容不下席宝珠,动了想要给儿子纳妾心思的根本原因。   看着那绸子上的血痕与斑点,戚氏与王嬷嬷相视一笑,王嬷嬷便会意将绸子收起来,扶着戚氏走出耳房。   “少夫人也算是迷途知返。”王嬷嬷搀着戚氏,从旁说道。   戚氏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只希望她今后好好的,别再出什么幺蛾子。你是不知道刚娶她进门那几日,我这心里有多糟心。婚前给修儿找了那么多家温柔可人的小姐他不要,偏生相中了她。”   王嬷嬷含笑听着:“侯爷自小便有主见,既是他相中的,少夫人身上定有旁人所没有的优点。”   戚氏想起前几日席宝珠替她分辨出真假玉石,揪出身边暗鬼的事情,柔和一笑:“但愿吧。”    第18章     叶瑾修到了兵部衙门,翻身下马,正好遇见兵部左侍郎李大人,李大人一见叶瑾修,神情便是一肃,前阵子因为西南军削减军饷一事,他跟这位宣平侯发生了不少口角,这些日子以来,宣平侯看自己的眼神那就好像夹着刀子似的,可吓人了。   李大人虽为兵部左侍郎,可却是文职转过来的,别说带兵了,就是练兵都没有练过,气场比不上年纪轻轻就军功赫赫,杀人如麻的宣平侯,所以,李大人觉得自己今天运气不是很好,早一点晚一点都不会遇到这个煞神,可当面遇到了,又不能当没看见,只好硬着头皮上前。   还未开口,便听叶瑾修主动与他打招呼:   “李大人早。”   李大人心上一紧,哆嗦着僵笑:“侯,侯爷早。”   叶瑾修来到他对面,忽的伸手在李大人肩上拍了拍:“西南军饷一事尘埃落定,前些日子多有得罪,李大人莫要见怪。”   李大人全身鸡皮疙瘩都被吓起来了,他不是在做梦吧,那几日神鬼莫近,杀气腾腾的宣平侯居然主动跟他道歉?今儿太阳是打西边儿出来的吗?   “侯爷言重,言重了。”   李大人觉得自己膝盖有点发软,不相信宣平侯会无端示好,他甚至已经做好了若是宣平侯话锋一转他立刻跪下的准备。   然而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等到宣平侯转话锋,而是和颜悦色对他比了个‘请’的手势。   李大人看着宣平侯轻松离去的背影,如获大赦般抹去了一头冷汗。然后得出一个结论——宣平侯今日心情甚好啊。   严平跟在叶瑾修身后,将侯爷的变化看在眼中,忍不住笑道:   “恭喜侯爷。”   叶瑾修转头看他一眼:“回头让夫人也给你物色个。你喜欢哪种类型的?”   严平是个关爱侯爷身心健康的好下属,叶瑾修也是个关爱下属健康的好上司。叶瑾修自己得了好处,还不忘给身边的人谋福利。像严平这样侯府的随从护卫,若要指婚,便是主母张罗。   严平笑嘻嘻的拱手:“属下喜欢温柔的。如此就在这里,先谢过侯爷和夫人了。”   跟着侯爷走南闯北,东征西讨,严平也是二十郎当岁的大小伙子了,至今婚事没着落,家里又没长辈,就指着侯爷成家立业,哪里还会客气。   叶瑾修今儿心情是真好,破天荒的笑了出来:“你小子……等着吧。”   演武场上的官兵们难得看见宣平侯在笑,纷纷揉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   “今儿晚上我便与夫人说,让她替你掌掌眼。”叶瑾修走过演武场后如是说。想到那张明艳动人的脸庞和她在床帐中的热情似火,叶瑾修就架不住心猿意马,恨不得现在就杀回去将她就地正法。   严平一愣,犹豫着要不要提醒侯爷,一番心里挣扎后才小声说道:   “侯爷,不是早定了今日要动身去西山大营?”西山大营练兵至少十天半个月,严平的言下之意是,您晚上约莫见不到夫人了。   叶瑾修正好心情的接过知事递来的新卷宗,严平的话像是一道惊雷打了下来。   兵部右侍郎胡益青刚进兵部大门,就听左侍郎李大人和演武场的官兵们说起,侯爷今日心情很好,前阵子为了户部提议削减西南军军饷一事,已经压抑了好些天,想来是昨儿事情有了进展,让侯爷心情转好。   胡益青想把自己外甥弄进来挂个无关紧要的闲职,弄个人进来挂职这种小事他自己也能做主,但总归是要告诉侯爷知道的,可不巧,前阵子户部和兵部扯皮,要削减西南军饷,侯爷成日为此烦躁,他就一直没找着机会开口,便把事情耽搁下来,在家里受了姐姐不少念叨,今日可算等到侯爷心情好的时候。   胡益青一进门就喜笑颜开,开门见山:   “老大,我有个外甥……”   “滚。”   胡益青:……嘿,那帮孙子敢骗我!   **   叶瑾修留宿碧云居之后,席宝珠整个人也轻松下来,戚氏那尊破损龙门翡翠已经搁在她这儿好几天了,一直找不到突破口,今日终于来了灵感,便将自己关在房中做起了雕刻修补的工作。   中午的时候,叶瑾修派人回来告诉席宝珠,他今日要去西山大营练兵,是早就定好的日子,约莫要十天半个月才能回来。   席宝珠愣了好一会儿,脑子里想了很多。   她正愁有叶瑾修在没法专心工作,他要去西山大营练兵再好不过了,更何况,昨天夜里叶瑾修要的太狠,把她累的够呛,看他今早走的时候那意犹未尽的样子,要是他在家的话,今晚铁定也逃不过,那事儿虽然感觉挺好,但还是别暴饮暴食,细水长流比较好。   席宝珠心里这么想,脸上却不能这么表现,话语中更加不能让人听出雀跃,凝眉幽幽一叹:   “唉…… ”席宝珠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无奈对严平摆手:“罢了罢了,你去告诉侯爷,自然要以公事为重的,我在家里等他回来。”   “是,夫人。”   严平退下之后,席宝珠让阿银随他去擎苍院替叶瑾修收拾几件换洗的衣裳,又吩咐阿金,她要关门修补翡翠,没有要紧的事情别来打扰。   严平拿着两只包袱回到兵部,正好赶上出发的时候,牵马来到叶瑾修身旁站定,叶瑾修对他问:   “夫人怎么说的?”   严平想了想,如实告知:“夫人她先是叹了口气,然后说公事为重,说她在家里等侯爷回来。”   叶瑾修想象着小娇妻心中对他的万分不舍,昨夜初为人事,新婚燕尔,如胶似漆,有多少情浓,多少不舍,他怎会不知?感同身受也。   翻身上马,领兵一举奔赴西山大营,不等将士们歇息便号令演武场集合,练石锁,砸木桩,操演阵型,骑射步射,几个回合下来,将士们无一不挥汗如雨,汗流浃背。   胡益青跟严平跑在一起,也是累得不行,气喘吁吁问严平:   “你家侯爷今儿怎么了?戾气比前一阵还大。”   严平抹了一把汗水,犀利吐出四个字:“……欲求不满。”   ****   席宝珠花了五六天的时间,终于把那破损的龙门翡翠修补好,拿去松鹤堂给戚氏过目。正巧戚氏在会客,安平伯夫人和礼部尚书夫人与戚氏是知交好友,平日无事时,总是常来常往,上回席宝珠就是被临时抽调过来陪尚书夫人打牌的。   席宝珠让两名丫鬟小心翼翼将托盘放到桌案上,走过去将盖在其上的红绒布揭开,戚氏看着眼前这翡翠摆件,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原本磕坏的龙门那一块,居然被席宝珠改成了鱼跃龙门,而且正是变幻的那一刻,那块断裂的龙门,被改雕刻成了龙头鱼身,越过龙门,鱼化龙,这翡翠玉雕改就改在一个‘化’字上,将鱼跃龙门这一意义表现的淋漓尽致,整个玉雕的气质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若说从前的龙门翡翠是一尊赏心悦目的玉雕,那这一尊鱼化龙门便是一幅鲜活的神话。   “这……这是……你雕的?”   戚氏围着鱼化龙门看了半天才想起来问,安平伯夫人和李夫人也啧啧称奇。   席宝珠正在一旁喝茶,闻言端着茶杯过来:“这化龙的鱼和龙门上多出来的浪花纹是我雕的,其他还是原来的框架。”   席宝珠看着这尊翡翠摆件,心中略有遗憾,古代的工具到底没有现代齐全,光是磨光这一块就费了好大的劲儿,若不是工具还不称手,席宝珠觉得自己应该还能做得更精细些。   “这可了不得,你这手艺还真绝了。”戚氏对席宝珠不吝夸奖,是真的太惊讶了。   “这可是原来你摆放在耳房里那尊龙门翡翠?看着有些眼熟呢。”李夫人常来侯府,出入戚氏院子的耳房不下多回,自然认得出来。   戚氏点点头,只说了句不小心磕坏了一角,只字不提宋夫人换宝的事情。   “便是这里磕坏了一块,我原以为东西便毁了,没想到竟被我这巧手的儿媳修补的越发好看,瞧这条半龙半鱼的样子,简直跟真的似的。”   李夫人和安平伯夫人也凑过去,拼命想在那翡翠玉雕上看出戚氏所指的破绽,但龙门上所有留下痕迹的地方都被席宝珠巧妙的以浪花纹遮盖住,便是拿放大镜看,此时也是看不出痕迹的。   “竟不知道,少夫人还会做这些。”李夫人将眼前的摆件看了又看,目光微动,想起了什么似的,对戚氏悄悄招了招手,戚氏附耳过去听她说话。   不一会儿,戚氏有些犹豫:“这恐怕要难为她了。小摆件倒还无所谓,再大的……”   李夫人却难得坚持:“让少夫人试试又何妨,也不需她修补的这般精巧,只要修补的能看就好。当然了,我也不会让少夫人白白替我出力,多少银子都我出。”   戚氏有些赶鸭子上架,两边为难:“这也不是银子的事儿。我替你问问她,让她自己拿主意,这总行了吧。” 第19章      席宝珠被她们喊到身前,由戚氏开口:   “宝珠啊,李夫人家有一尊玉佛,我见过两回,大约半人高,三年前被李家小公子不当心撞倒,佛手与佛身皆损,李夫人瞧你这修补的手艺很好,想问你能否试一试。”   戚氏这话说的很明主,虽然替李夫人询问,却没有勒令席宝珠一定要做,她话音落下,李夫人怕席宝珠不答应,赶忙过来补充:   “我知少夫人是公府出身,侯府也不缺银两,但若少夫人能施以援手,不管能否修复,李家必有重谢。”   席宝珠看着李夫人略有犹豫,目光落在李夫人的衣裳纽扣上,李夫人的衣裳纽扣比较精致,一水儿都是拇指指甲盖儿大小的珍珠做成的花扣,李夫人察觉出席宝珠的目光,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衣裳扣子,心中有数。   “既李夫人不嫌弃我手艺拙劣,我愿前往一观,能否补救还需观后答复。”   李夫人是礼部尚书夫人,尽管戚氏没有明说,但她内心肯定是希望席宝珠跟李夫人打好关系的,更别说席宝珠还有私心。   得到席宝珠的首肯,李夫人很高兴,安平伯夫人从旁说道:   “若是那尊佛都能修好,我可就太佩服少夫人了。”   **   戚氏把席宝珠喊到内间,不放心的叮嘱:“去帮李夫人瞧瞧,能修补便修补,不能的话也别勉强,若是能修成,李夫人赠你东西,可不许胡乱开口,点到即止。”   这些都是为人的道理,席宝珠自然明白戚氏的意思:“嗯,知道了。”   受了戚氏的教导,席宝珠便随李夫人前往尚书府去,尚书府与宣平侯府离的不算远,都在东城,转过一条巷子就到了。   李夫人早就派人回府准备,席宝珠年纪虽轻,却是不折不扣的宣平侯夫人,又是李夫人亲自邀请上门,怎么样李家都要以贵宾礼相待的。   李家客气的席宝珠都有点不好意思了,喝了两杯茶,吃了四五块点心,见李家人又来问她想吃点什么果子……席宝珠果断婉拒,要李夫人带她去看损伤的佛像。   李夫人亲自领着她往后院厢房去,尚书府有规格限制,自然没有侯府格局大,不过穿了两进便到达李夫人的住所,席宝珠看到那尊观音佛像时,便有点明白李夫人为什么将之搁置这么多年都没有找人修补了。   这尊佛像足有半人高,其重无比,搬运起来很不方便,再加上一直放置在内宅中,使工匠入后宅修补,看重礼数的李家又不愿意,这么一来就耽搁了。   而且这尊佛像一侧损伤还挺严重,普度众生的佛手损了一半,佛身左侧更是裂痕遍布,席宝珠不禁疑惑:   “夫人,这么高,这么重的佛像,如何会摔成这般?”   这佛像少说也有六七百斤,放在哪里肯定是稳如泰山不动摇的,能摔成这样,得受了多大的外力啊。   “三年前,府里老夫人非要给我那十八岁的小儿子做个生辰,他自小体弱多病,便寄名于观音菩萨殿,那日他不想去庙宇,便突发奇想,让人把这尊菩萨搬到了院中,筑了高台摆上去参拜,谁料高台不稳,这佛像刚放上去就摔在了地上。”   李夫人回想当时的情形,仍旧十分惋惜。   席宝珠轻抚那碎裂的佛身,问道:“可是摔在园子里那鹅卵石地上的?”   李家的园子不大,先前席宝珠经过的时候就看见唯一一块空着的地方,便是铺的鹅卵石,而且从这伤痕来看,确实不像摔在平整地面上的。   “是是是。就是那里。少夫人果然好眼力,一看这伤处便猜到了。”李夫人对席宝珠又放心了两分:“不瞒少夫人说,这尊佛像乃是我成亲之时,我的祖母远从江南给我运送过来的,如今她已离世多年,我却未曾将她赠予之物妥善保管,每每夜中梦回,愧疚无奈。”   席宝珠得知此物渊源,让人把旁边的窗户打开,她用做好了银托手柄的放大镜仔细观察这玉佛的质地纹理,不算上等的白玉,却很值钱,因为是整块的实心白玉,天然玉石未经分割直接雕刻,也多亏了是整块,所以碎裂的部位看起来虽然很夸张,实际上裂痕并没有多深,只是要动的地方比较多,耗时也相对多一点,难度系数倒是一般,不及那龙门翡翠难修。   李夫人耐心等在一侧,让身边的人也不许发出声音,生怕打扰了席宝珠,好一会儿后,席宝珠收了放大镜,李夫人才上前询问:“少夫人,你看这还能修吗?”   席宝珠不说故弄玄虚的话,直言不讳:“能修。就是要多花点时间。”   李夫人面露喜色,当即双手合十在佛前作揖:“阿弥陀佛,总算有救了。”   “少夫人,你看要怎么修,我们李家全力配合你。需要将这运送到侯府去吗?”李夫人是真想把这尊佛像修好,毕竟是祖母所赠之物,不图价值,只图感情。   席宝珠摇了摇头:   “这佛像委实沉重,运送起来不太方便,若是运送途中再生损伤,岂非多费事嘛。若修完了还得再花人工运送回来,又是一番折腾。”   李夫人连连点头称是:“那依照少夫人之言,此事当如何?”   “我每日过府来修,府上管饭吗?”席宝珠爽快应答,俏皮一笑,把李夫人也逗得笑了起来。   于是席宝珠便与李夫人商量好,由她每天上门到后院修补佛像,李夫人送席宝珠出门,侯府的马车已等候在外,阿金阿银率先走下台阶去给席宝珠掀车帘子。   席宝珠想了想,对李夫人悄声说了句:   “夫人,我每日来府上修补之事还得劳烦您与我家婆母说一声,免得她担心我。”   把人家的媳妇借到府里修补佛像,李夫人自然是要亲自登门去说的,就算席宝珠不开口,她也会这么做,当即应允,送席宝珠上了马车,自己也收拾收拾,让人备了份礼,下午又套车去了趟宣平侯府,将情由对戚氏说了一番,正式得了戚氏许可。   第二天辰时,李家便派了一辆豪华马车来接席宝珠,据说这马车是李夫人专用的,如今派来接席宝珠,可见有多尊重,于是,席宝珠便开始了在叶家和李家之间两点一线的往返生活。   这一做就是七八天过去了。   叶瑾修从西山大营径直奔回府邸,连身上军装软甲都没卸下。入府之后直奔碧云居,找了一圈都没看见席宝珠的身影,随手抓了个人问:   “夫人呢?”   叶瑾修周身皆为杀伐之气,平日里穿直缀时还好些,煞气没这么重,此刻他一身军装软甲,眉眼俱厉,直把小丫鬟吓得都快哭了,颤颤抖抖的回了句:   “夫,夫人去李家了。”   叶瑾修拧眉:“哪个李家?”   小丫鬟双腿一软,直接跪下磕头,忍不住犯了结巴:“是礼、礼部,尚,尚书府。”   叶瑾修挥手让快吓破胆的丫鬟离开,心中纳闷他的珠珠儿去尚书府做什么。西山大营的练兵一结束他就马不停蹄赶回来,没想到竟扑了个空。   她的两个丫鬟也随她去了李家,叶瑾修唤来管家问了问情况,得知她是受李夫人所托前往李家修补什么佛像去了。   既然她不在家,叶瑾修满腔柔肠无处诉,只得去书房看公文,可没瞧见她的人,叶瑾修坐立难安,一个时辰里,传唤了管家不下三回,回回都是问夫人回来没有,把管家弄得不胜其烦,又不敢言明。   叶瑾修觉得自己身上这把火不看见她是泄不了了。   **   席宝珠穿着一身宽大的棉布对襟长衫,将头发尽数挽在脑后,手上拿着修补玉器特制的小凿子,小锤子,在那尊破损的佛像上敲敲打打,阿金和阿银坐在一侧,也带了些鞋底过来纳,原本席宝珠是不让她们来的,但两个丫鬟觉得不来不像话,坚持跟了过来。   眼看快到中午,李家的人过来问阿金阿银她们想要吃点什么菜色,他们让厨子专门去做。这也是李夫人亲自吩咐的,席宝珠主仆三人在李家期间,一切要求都必须满足。   席宝珠对吃的不算挑剔,只要菜新鲜,什么都可以,阿金阿银根据她平日的喜好,随意要了几样。   没过多会儿,李夫人亲自给席宝珠送了茶水来,眼看着这尊佛像渐渐在修复中,李夫人的心情也很好,对席宝珠的感激之情越发浓厚。   席宝珠喝了两口茶,与李夫人说了说进展,那边就见李家的管家匆匆跑了过来,气喘吁吁的指着门口说了句:   “夫人,宣平侯爷突然造访,马车已经歇在门口了。”   管家的话不仅让李夫人讶然,同时也让席宝珠感到意外。   叶瑾修……回来了?    第20章      叶瑾修的突然到来,让李家上下惊讶的同时,也有些手忙脚乱。   李大人今日在朝不在家,李夫人便命管家火速将大公子李韬传唤过来接待,上上下下都惊动了。   李韬得了消息,飞着步子赶到大门口迎接:   “侯爷驾到,有失远迎。”   叶瑾修换了身衣裳,玄色暗金纹直缀,头戴同色系发冠,英挺逼人,对诚惶诚恐的李韬抬了抬手:   “无需多礼。你父亲可在?”叶瑾修与李韬虽年纪相仿,但一个是侯爷,一个是六品翰林编修,叶瑾修绝对受得起李韬的礼数。   “家父今日在朝,现并不在府中,侯爷是来找家父的吗?要不下官让人快马去告知父亲?”李韬边回话边将叶瑾修请入府中,李家家仆退避两侧,李韬鞍前马后招呼。   “不必。”叶瑾修冷道,在影壁前站定,稍事犹豫后直言:“……听闻内子也在府上,不知该往何处。”   叶瑾修说出这句话,李韬才恍然大悟,想起了这层关系。   母亲将宣平侯夫人请来府中修补佛像,如今宣平侯突然造访,他一时紧张竟没关联起来。   闹了半天,原来是找媳妇来了。李韬暗自在心中松了口气。   “侯爷这边请。夫人在母亲的院中。”   李韬说着便要将叶瑾修带去后院,谁料那边花园小径上,李夫人已经带了席宝珠迎出来,席宝珠老远便看见身量足足比李家大公子高出一头的叶瑾修,长身而立,秀颀如松,十多日不见,似乎黑了些,却十分精炼,无碍他英挺不凡,卓尔不群的气质,不苟言笑时不怒而威,在旁人看来过于冷峻,但在席宝珠眼中却是越发有男人味了。   “李夫人。”   叶瑾修在李夫人面前还是行的晚辈礼,李夫人笑吟吟的看着他:   “侯爷可是来接少夫人的?”姜还是老的辣,一眼看穿某人意图。   然而某人却还要狡辩一下:“哦,不全是。今日刚从西山大营回京,想起一件事要问询李大人,不料李大人并不在府。”   这个理由听起来冠冕堂皇,可别说李夫人了,就连席宝珠都觉得很假,睁着眼睛说瞎话都不带打草稿的,要真想找李大人,怎么会在不是休沐日的时候到家里来找?   然而某人就是愿意一本正经胡说八道,仗着谁也不能当面揭穿他。   李夫人倒是秒懂,一副看破不说破的样子把席宝珠送到叶瑾修身边,席宝珠俏生生的仰头看他,叶瑾修在外面的时候可正经了,对席宝珠的暗送秋波理智对待,淡淡然瞥了一眼。   席宝珠觉得无趣,嘟着嘴收回目光,转过脸笑着对李夫人说:   “夫人,我夫君今日回府,我请半天假陪陪他,明日再来可好?”   席宝珠言语亲热大胆,毫不扭捏,李夫人最喜欢便是这种爽直性格,如今的年轻女子都崇尚清流,无病呻吟,说话说一半,跟断了气似的非要让人猜她们的意思,举手投足,有气无力,毫无朝气,而这位年纪轻轻的宣平侯夫人身上,最不缺的似乎就是活力和朝气,走到哪里都像个小太阳似的暖人心。   “好好好,少夫人尽管休息,我这里不急。”   有了李夫人的许可,叶瑾修和席宝珠便一个作揖,一个福身,辞别了李夫人,李韬亲自将他俩送到门前。   宣平侯走在前面,侯夫人跟在后面,全程并无交集,待到马车边上时,宣平侯搂住夫人的腰,自然而然将她直接抱上了马车,自己才一跃而上。   这个小举动倒是让李韬对平日冷眉冷眼的宣平侯刮目相看了。没想到看起来不苟言笑的宣平侯,对待自己妻子时这般体贴。   而令李家大公子更加没有想到的是,宣平侯府的马车还没驶出巷子口,马车里的两人就已经抱在一起拥吻起来。   主要是叶瑾修扑的太快,席宝珠根本来不及反应,纵然反应过来,也完全没有招架之力,整个人都被他紧紧抱着,仿佛要揉入骨血般,叶瑾修如狼似虎般享用起让他垂涎了十多日的珍馐美味。   席宝珠完全不用做什么,只管跟着他的步调走就对了,就是下颌骨酸的厉害,嘴巴完全合不上不说,还得努力忍着让自己不发出声音,毕竟马车外面就是集市,这要被人听见车里传出奇怪的声音,那他们夫妻俩可就要出名了。   还好,叶瑾修虽然凶猛,但基本的理智还保留着,在几乎快要把席宝珠的魂儿吸走的前一刻,终于大发善心停止了攻略,两人气喘吁吁,额前相抵,叶瑾修唇角带着一抹外人绝对看不到的邪魅笑容,舔着唇瓣,伸手替席宝珠擦拭唇边的湿润,以指腹摩挲那比羽毛还要柔软的唇瓣,声音带着沙哑:   “想我了吗?”   席宝珠三魂没了七魄,被他抵在马车车壁上欺负,稍稍回过神后,才伸出两只手捧住叶瑾修帅气的脸颊,在他唇瓣上‘啵啵’亲了两下,以实际行动表达回答他的问题。   叶瑾修满意的笑了,挑起她的下巴再次吻上,不过这一回不像刚才那么凶狠,是带着柔情蜜意的轻吻。   两人正陶醉的时候,外面传来严平煞风景的声音:   “侯爷,夫人,到家了。”   尚书府与宣平侯府离的太近,近到叶瑾修觉得自己还没有好好发挥就到了,恋恋不舍的离开那让他沉迷的柔软,解开将她抵在车壁上的禁锢,替她整理略微松动的发髻和衣襟。   席宝珠从腰间荷包里取出口脂,正要擦拭,抬头看了一眼叶瑾修,不禁忍不住笑了出来,对他比了比唇,小声提醒:“都沾上了。”   叶瑾修舔了舔,果然唇上还留着她口脂的香气,席宝珠忍着笑递给他帕子和镜子,让他对着擦干净痕迹,自己也稍稍补了妆,两人这才神色如常的走下马车。   两人一本正经,一前一后走入侯府,谁又能想到就是这两个现在看起来道貌岸然的人,刚在马车里纠缠不休,你侬我侬呢。   晚上的碧云居,用膝盖想也是一场旷世绝伦的床帏大战。   甲方攻、城、略、地,势如破竹,乙方誓死相抵,兵败如山,稍事歇战后,乙方卷土重来,重振旗鼓,势要杀的甲方片甲不留,精、尽、人、亡!   大战过后,席宝珠从快要憋死的被子里爬出来,累的像一条从水里游上岸的狗,趴在枕头上,连一根指头都不想动弹。   然而反观某人,仍旧是一副龙精虎猛,精神焕发的样子,顶多发型稍稍凌、乱了些,嘴角挂着餍足又满意的笑。   两人的状态天差地别,席宝珠不禁愤愤不平,凭什么自己累得跟狗似的,他却依旧生龙活虎,丝毫不觉疲累的样子。   像是感受到了某人的怨念,叶侯爷睥睨而下,挑衅的勾起嘴角:   “还敢这般看着我,不服再来,总要叫你服气才行。”   席宝珠决定好汉不吃眼前亏,要榨干一个男人,不在这一朝一夕,现在还是明哲保身,保留实力比较重要。   识时务的收回挑衅的目光,却仍忍不住嘟囔:   “你们学武功的,是不是学过采阴补阳?”   早就听说武侠小说里有这么一门功夫,席宝珠觉得叶瑾修肯定是练过的。   叶瑾修闻言,将身子沉下,单手撑着脑袋,老神在在的欣赏她被滋润过后的娇媚姿态:   “我倒是听说有一种女妖精会采阳补阴,说的莫不是你这般。”凑到她耳旁,含住她的耳垂,魅惑轻道:“老子的魂儿都要被你勾走了。”   席宝珠被他弄得痒痒,便下意识想躲,叶瑾修却不让她逃开,席宝珠一个气急,反扑而上,像只被惹毛了的小奶猫炸了毛般:   “哎呀,别闹。”   某人这才停手,心满意足的把人搂入怀中,让她的脑袋枕在自己肩膀上,一低头就能亲到她的耳廓和脸颊。   “怎么想起来去给李夫人修佛像了。”叶瑾修将她一束柔软的乌发缠在手指上把玩。   席宝珠看着自己头发缠在他手指上,玩心大发,把他的手拿到胸口,用自己的乌发试图捆住他的手,软绵绵的回答:   “我替娘把那尊龙门翡翠修补好了,正好李夫人也在,她说起家里有尊损伤几年的大佛像,问我能否帮她修一修,我便去了。”   叶瑾修上回来碧云居就看见过那尊磕坏的龙门翡翠,倒是没想到她真能修,昨儿从军营回来,去拜见戚氏时,戚氏特地将翡翠捧出来让他看过,确实修的很不错,比之前有过之而无不及。   “你倒是个热心肠。”   席宝珠忽的回头看他,目光中盛满了古灵精怪:“不是白去给她修的。李夫人说修成之后,会重金酬谢我。”   叶瑾修看着她那一副捡了便宜的样子,不禁失笑,伸手捏了捏她软软糯糯的脸颊:“合着你是为财啊。”   “那当然了。”席宝珠将他捏自己脸颊的手拍掉,转过身重新躺回他怀中。   叶瑾修拥着她柔声道:“你想要什么,直接从府里支银子不就好了,偌大一个宣平侯府,难道还不够你花销的。”   “从府里支银子哪有自己赚银子好。”席宝珠眼眸一动:“上回好不容易要回来十万两,不是都上交给你了嘛,要不然,你把我那十万两……”   席宝珠话还没说完,就被叶瑾修给打断:   “已经送出的东西哪有要回的道理,想都别想。”   席宝珠:…… 第21章   席宝珠在事业上绝对是个负责的人,既然答应了李夫人要替她修好佛像,那无论如何都会做到底,第二天一早,不顾叶瑾修的挽留,毅然决然的抛弃了他,坐上了李家惯例过来接她过府的马车。   阿金和阿银坐在车上,欲言又止,最终阿金还是忍不住说了:   “夫人,侯爷早上留您在家,您怎的不听他的?”   阿银素来不多话,但在夫人和侯爷这件事上,立场始终坚定:   “是啊,夫人。侯爷离京多时,昨日刚回府,您怎么说都该在府中好好陪着他的嘛。”   席宝珠放下帘子,好笑的看着两个皇帝不急太监急的小丫头。   “我答应李夫人替她把佛像修补好,这都完成大半了,总不能撂在那里不管不顾吧。做人得讲信用,有原则。”   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席宝珠从来就没有动过想要靠男人生活的心思。   即便那个男人再有权有势有钱,女人也不能丧失工作能力,无论什么时候都能养活自己,经济独立才有跟男人并肩而立的自信,要不然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都是假的。   “可事情总分轻重缓急啊,是替李夫人修佛像重要,还是陪您的夫君重要?”   阿金如果生在现代的话,一定是个合格的销售,很会寻找重点。   “他离开不过十多日罢了,又不是十年八年,有什么好陪的。”   如果非要让席宝珠在男人和事业上排个队的话,说不定事业还真的排在男人前面呢,至少现阶段是这样的。更何况,通过这段时间的交往,席宝珠也不认为叶瑾修就是那种完全希望把女人绑在家里,哪儿都不让去的类型。   两个丫鬟彻底被席宝珠的心大折服,眼看快到尚书府,再说什么都已经迟了,劝说只好作罢。   而叶瑾修也就是刚回来那天有点时间待在府中,去西山大营练了半个月的兵,兵部积攒了不少事情要处理,于是夫妻俩不约而同的都过上了早出晚归的日子。   李家后院中,李夫人站在那尊被席宝珠修缮完毕的白玉观音前捂嘴震惊,这尊佛像之前摔坏了她觉得多可惜,现在就有多欣慰。   原本断了的佛手竟被改成了半弯的莲花指,与另一只手上托着的玉净瓶对应,原本断了的手指经过分割,竟连接成了玉净瓶中观音大士普洒甘霖向人间的柳枝,精巧绝伦;原本碎裂的佛身此时也大为变样,原本碎裂之处尽被凿去一层,观音身上多了两层水纹帔帛,头戴宝冠,以宝冠纹里完美替代了碎裂处的痕迹。   李夫人在这佛像周围转了好几圈,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佛像都是毫无瑕疵的,竟比未曾修饰前更新,更庄严了。   “修的好啊,修的太好了。”李夫人忍不住连连称赞,眼睛竟舍不得离开这美轮美奂的佛像。   席宝珠在一旁洗手,看李夫人的样子就知道她是真的很满意,其实她自己也挺满意的,这尊玉佛比之前戚氏那尊龙门翡翠要好修,除了玉净瓶中的柳枝叶,其他地方关键还是靠凿工和打磨,这两样工序比较费时费力,花了不少时间。   “想不到少夫人修缮玉器的本领真是高啊。”   李夫人真心佩服,之前她在宣平侯府也听了一些关于这位少夫人的流言,当时觉得这个姑娘太不懂事,还暗自替她的老姐姐有这么个儿媳操心过,如今看来,她不仅是瞎操心,还操错了心。   都说匠心别具,这位少夫人的手里能做出这般精巧细致的手艺活儿,足见她是个心思细腻的妙人儿,绝不是流言蜚语中那等不堪无脑。   席宝珠接过丝帕将手上的水渍擦干,耐心等候李夫人欣赏。   席宝珠在李家修佛像已经有半个多月了,这是李家上下都知晓的事情,得知今日完工,都凑过来远远的围观,凡是见过之前佛像破损多严重的人都不禁惊叹万分,这哪里是修补,这简直就是重塑了。   宣平侯夫人的工艺未免做的也太好了,一时间竟让李家上下争相传播起来,李家的公子小姐们也都闻讯赶来,无一不啧啧称奇。   席宝珠擦完了手,来到李夫人身旁,全身上下充满了成就感。   对李夫人俏皮说道:   “夫人此言差矣。我不仅会修缮玉器,金器、银器、木器、石器、字画、陶瓷,这些我都能修。今后夫人身边若有人想修缮,或者想分辨这些,都可以介绍给我,我保证价格公道,童叟无欺。”   席宝珠倒是没忘记给自己打个广告,李夫人先是一愣,然后就开怀的笑了起来,连连称道。   命人将佛像保护起来,李夫人请席宝珠到前厅小坐喝茶。   席宝珠这几日为了赶工确实都没怎么休息,便不客气,坐下后连喝了两杯香茶方才觉得解渴。   李夫人在身边伺候的婆子耳旁低语两句,婆子便往里屋去,没一会儿婆子领了两个丫鬟出来,丫鬟手里都拿着托盘,一个托盘上用红绒布盖着,一个托盘上放了一只玉枕大小的檀木盒子,李夫人对席宝珠招招手:   “少夫人快来看。”   席宝珠过去后,李夫人将托盘上的红绒布掀开,檀木盒盖儿打开,露出内里真容。   红绒布遮着的,是一叠银票,一百两一张的面额,目测有两三千两,而那檀木盒子里则是满满当当的塞了一只绸缎大包,不知里面是什么。   李夫人含笑看着席宝珠,席宝珠立刻会意,赶忙摇手:   “不不不,我可不能收夫人的银票,您与我家婆母是知交好友,我本就是帮忙来的,如何能收这些。”   李夫人嗔怪一笑:“如何不能收。就冲你这手艺和工夫,我还觉得给少了呢。”   席宝珠苦恼一笑:“您千万别这么说。反正银票是肯定不能拿的。”   李夫人看着她但笑不语:“可我也不能白白让少夫人帮我忙活这么久啊。酬谢是一定要的。”只见她来到那檀木盒子前,将盒子那只满满当当的绸缎包解开,将里面的东西全部倒在了檀木盒子里。   “少夫人不肯收银票,定是嫌弃银票俗气,那这些如何?”   李夫人让开身子,让席宝珠清楚的看见盒子里的东西,席宝珠目光所至,那绸缎包里竟是装了满满一包的珍珠,有大颗的,有小颗的,有圆的,有不规则的,这么一盒子,少说也得有五六百颗。   “我是沿海郡出身,家里有几处产珠子的地方,都不是什么深海的好珠,也没有分类区别,便是这一包混合在一起,大约也是能送人的。少夫人不肯收银票,但这个总是要收下的,不然下回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替你介绍了。”   李夫人是个聪明有眼力劲儿的,当时请戚氏出面,说服席宝珠来替她修这尊白玉观音的时候,她便看出这位少夫人对她身上那珍珠扣子很感兴趣,也是赶巧,李夫人的娘家最不缺的便是这些海里的东西,如今拿出来,既能讨了小姑娘的欢心,又能做人情,实在再合适不过了。   席宝珠对于银票可以义正言辞的拒绝,因为两三千两不过也就是个定额数字,花完了就没了,但这盒子珍珠可不一样,虽然质量参差不齐,大小不一,但用处却很多,大的圆的可以镶嵌金玉,中等尺寸的可以做项链,手链,珠钗,项坠等,小的也可以做米粒珠环,点缀衣裳用,便是那奇形怪状的也能打磨出好的样式,再不济磨成珍珠粉还能护肤养生呢。   所以对于这盒子珍珠,席宝珠可就没什么底气拒绝了。   她本也不是个扭捏之人,谢过了李夫人之后,又跟李夫人约了下回一起打牌,美滋滋的抱着一匣子珍珠回侯府去了。   回府之后,席宝珠可没忘记要先去戚氏那里报备一下,戚氏不是个小气的婆母,还怕席宝珠觉得惶恐,特意安慰:   “李夫人说的没错,她是沿海郡出身,娘家确实很多这些东西,从前也送过我不少,你放心收下便是。”   得了戚氏的话,席宝珠总算把心放到肚子里去,抱着满满一匣子珍珠回房清点去了。   叶瑾修今儿回来的挺晚,以为他的珠珠儿已经睡下了,没想到房里灯火还亮着,推门进去之后,外室没瞧见人,解了腰带掀开帘子,刚一露面就觉得眼前人影一闪,一个兔子般矫健的身影直接扑到了他身上。   熟悉的香味让叶瑾修会心一笑,伸手托住她的臀部,将她往上面托了托,席宝珠也不客气,干脆把两腿分开,八爪鱼般将四肢缠在叶瑾修身上,两条腿要命的环住叶瑾修的坚韧有力的腰,心情美到飞起,还没开口说话,就先热情的在叶瑾修的两边脸颊上‘啵啵’亲了好几下,把刚回来还没搞清楚状况的叶瑾修弄得是莫名其妙,拍拍她弹力十足的臀部,问道:   “你是捡到金子了吗?”   席宝珠捧着叶瑾修的一张俊脸,笑得合不拢嘴:   “不是捡到金子,但也差不多,夫君,我好像要发财了。” 作者有话要说:  正式第一桶金。撒花~~~ 第22章+入v公告   席宝珠说完一句‘我要发财’之后,就从叶瑾修身上跳下来,拉着他的手往内里床铺走去,边走还不时回头对叶瑾修递去那种很暧昧,很勾人的笑。   床铺的帐慢放着,八边角的灯笼只点燃两边,不算明亮。   封锁的空间,朦胧的环境,沁脾的馨香,娇媚的美人儿,弄得叶瑾修不明所以的心猿意马起来。   席宝珠把叶瑾修带到了床前,兀自脱了鞋便爬进了帐幔,叶瑾修愣在那里,直到帐子里传来催促:   “快进来啊。”   叶瑾修怎么都没想到一回来就能有这种香艳福利等着他,果断甩了刚解下的腰带,威武雄壮的跟着踏进床帐,瞬间感慨万分,有妻如此,夫复何求!然后……   一只玉枕大小的檀木盒子就被送到了他面前。   叶瑾修悻悻然放下了准备去解衣领的手。   “李夫人送了我一盒珍珠。”席宝珠献宝似的拉着叶瑾修在床铺上坐下,将檀木盒子打开,果真是一盒白花花的珠子。   叶瑾修有些气结:   “这就是你说的发财啊。就一盒珠子?”   席宝珠知道这一盒珍珠对于叶瑾修这个侯爷来说可能不算什么,但对她来说却无疑是打开了一条新思路,创意的价值才是最宝贵的。   叶瑾修目光一动,忽的将檀木盒子盖上,一只手压着盒子,目光中带着邪恶,用他在床上时特有的魅惑声音诱惑道:   “要不这样吧,你今儿要把爷伺候高兴了,爷赏你两盒,比这成色还好的。如何?”   “真的?”狐疑发问。   叶瑾修动了下喉头,将身子后仰,用两只手肘撑着,这就摆好了‘看你表现’的姿势。   席宝珠哪会不知道某人脑子里正在打什么十八禁的主意,将计就计的爬过去,双手搭在叶瑾修的肩上,缓缓弯下身子,凑近某人不住上扬的唇,眼看就要如某人愿的时候,只听席宝珠的声音轻柔传出:   “我、不、要。”   说完之后,不等叶瑾修反应过来,席宝珠就打算抱着她的那盒珍珠火速跳下床去,但很显然,她低估了敌人的反射能力,几乎是在她说完那句话想跑的一瞬间就被某人先发制人的拉住了小腿。   “别闹,去洗澡。”席宝珠试图围魏救赵,转移他的注意力。   可她那点小伎俩哪里逃得过沙场老手的眼睛,当即做出行动,一个翻身将人强势压下,深邃的双眸中盛满了‘女人,你在玩火’的讯息。   叶瑾修在房间里从来就是个行动派,被子盖过两人,粗喘一声:   “做完了洗。”   ****   席宝珠把李夫人送给她的那盒珍珠全都分了类,让她感到意外的是,其中浑圆大珍珠就有二十来颗,每一颗都有食指指甲盖大小,这样的珍珠珠龄大概十几年的样子,还有几颗微微带点粉,在阳光下看,透出粉嫩光泽,十分漂亮。   大多数都是中等大小的,这种珠子选大小,形状都差不多的做成项链,手链都很好。   戚氏派王嬷嬷来传席宝珠过去说话,席宝珠换了衣裳,将放在梳妆台上的小盒子拿在手中,便随王嬷嬷去了,去了之后,见戚氏和宋夫人正对坐喝茶,宋夫人看见席宝珠,面上一阵尴尬,但很快便恢复过来,抽出帕子掖了掖嘴角,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没等戚氏开口,席宝珠就把手中小盒子递过去。   “娘,您看看这佛珠您喜不喜欢。”   席宝珠将盒子打开送到戚氏面前,将盒子里一串珍珠链子拿出来,这是她这两天捣鼓出来的成果,就算戚氏不传她过来,她自己也会把这串珠子送过来的。   “好漂亮的珍珠长链,这是送我的吗?”   席宝珠将链子举高,让戚氏看得全相,一旁解说:   “娘,这条佛珠有九十九颗珍珠,六颗翡翠珠子,三颗玛瑙石串成的,翡翠珠子便是您那尊龙门翡翠修补时多下来的料,您瞧瞧做的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戚氏有点意外,原以为这是席宝珠得了李夫人一盒珍珠后,给她做的项链,没想到竟是一串佛珠,戚氏信佛,初一十五都会沐浴茹素,一条普通的珍珠项链她未必会放在心上,可若是一条佛珠,戚氏就非得刮目相看了。   双手接过珠链,戚氏一颗一颗的摸过去,喜爱之情溢于言表。   宋夫人双眼发亮的盯着戚氏手中的珠链,不着痕迹的努了努嘴,将原本端起来正要喝的茶杯放下了,似乎不太高兴的样子。   “我很喜欢这条佛珠,谢谢你宝珠。”戚氏对席宝珠道谢,又让席宝珠在一旁坐下,戚氏才将今日传席宝珠过来说话的目的说了出来:   “六月初八是国公府老夫人的寿辰,一年一会的盛况,我想柔儿也到了年纪,不能总在我们跟前蹉跎,便想趁着老夫人寿辰那日,带她一同去国公府,多认识些人,你觉得可好?”   原来戚氏把她喊过来就为了说要带宋芷柔去相亲的事儿,席宝珠了解了,只是有点搞不懂戚氏为什么要特意跟她说,反正国公府老夫人寿辰,戚氏作为亲家方肯定要出席的,她直接把宋芷柔带过去不就好了,何必询问席宝珠的意思呢。   席宝珠往宋夫人那里看去一眼:“我自然觉得很好啊。”   戚氏还不算糊涂,宋夫人换宝一事,表面上看起来平静无波,但戚氏心里肯定有疙瘩,至少已经成功让她放弃了叫宋芷柔给叶瑾修做妾的念头,对席宝珠而言,这就够了。   只要宋芷柔不成天想着嫁给叶瑾修,席宝珠倒是乐意帮她寻一门好亲事的。   “你既觉得好,那么那日便由你带着她去,可好?”戚氏的终极目的说了出来,怕席宝珠不理解,跟着解释:“由你出面带她去,认识的都是年纪相仿的,我带她去的话,认识的都是些夫人,老夫人的,怪没意思。”   席宝珠往宋夫人看去,宋夫人脸上立刻漾出讨好的笑容:“少夫人,你是柔儿的表嫂,柔儿若将来寻了好人家,也能帮衬着你们些。”   “帮衬不帮衬的将来再说,到那日叫柔表妹随我一同便是。”   戚氏有心把宋芷柔嫁出去,席宝珠说什么也得支持,更何况只是带宋芷柔去,至于能不能遇到好姻缘她就不能保证了。   ****   席宝珠是宁国公府长房四小姐,宁国公席鹤荣是她的亲祖父,这回办大寿的是国公夫人,席宝珠的亲祖母莫氏。   莫氏生了两个孩子,长女席世兰,次子席世杰。   席世兰十六岁便被选入宫中,如今已是四妃之一的贤妃,为今上生下禹王萧承启,然禹王善武事,并不为今上喜,今上最中意的是皇后之子安王萧承肱,因此在众多皇子中,安王将册封太子的呼声最高,禹王就显得低调压制了。   席宝珠的父亲是宁国公世子席世杰,母亲薛氏出身安国公府,看样子是两个公府之间的联姻,百年世家传下来,主脉旁支,人口众多,最不缺的就是子孙,不说席世杰妾侍所生的孩子,光是席世杰和薛氏就生了四个,席宝珠是嫡出的老四,她上面还有两个姐姐一个哥哥。   长姐席宝珺,嫁的是荣安侯世子,次子席元灏,娶的是杜相嫡孙女,三女席宝彤,嫁的是永宁伯,一门清贵,若仅仅按照爵位来算的话,席宝珠肯定是府里姐妹中嫁的最好的,但宣平侯善武事,在这个朝局整个儿重文轻武的时候,武侯的地位不及文侯,席宝珠觉得,这可能就是叶瑾修当初会选择娶她一个国公府四姑娘的重要原因之一吧。   国公夫人莫氏寿辰当日,叶瑾修还要去兵部,中午的时候才会过去,席宝珠扶着戚氏走到门外,叶彩衣、叶蝶衣已经坐在马车上等候,叶庭修则坐在马背上无聊的摸着马鬃,戚氏环顾一圈,问:   “表姑娘还没到吗?”   戚氏语气有点不满,旁边的宋夫人无奈一叹:“只怕心里还不太欢喜,姐姐你是知道的,柔儿她对……”   宋夫人的话没说完,就被戚氏打断:“好了,别再说这些没用的了。派个人去催催,现在可不是她使小性儿的时候。”   戚氏发话了,宋夫人也没办法,喊了贴身伺候的婆子往门内去,刚走没两步,就看见宋芷柔和她的丫鬟走出影壁。   宋芷柔一贯高冷骄矜,走路时步子又慢又软,身边没两个丫鬟扶着仿佛就不会走路了般,虽然她的样子确实很漂亮,可这软绵绵的动作还是看的席宝珠挠心挠肺,恨不得拿根鞭子在后面抽她两下,看她能不能精神点。   但没办法的是,这个时代便是崇尚弱为美,女子越柔越弱就越受欢迎,这种风气长久下来,姑娘们可不就一个个的人前比拼谁更柔弱吗?   “来了来了。”   宋夫人看见女儿过来便喜笑颜开迎上去,彻底跟个老妈子似的,亲自扶着宋芷柔跨过门槛,而宋芷柔仿佛也很习惯来自母亲的服侍,自然而然的挺起她高贵的头颅。   戚氏原想说她两句,但话到嘴边又给忍了下去,指了指席宝珠,对宋芷柔道:   “待会儿你与宝珠坐一辆马车,今日是去宁国公府,你只跟着宝珠走便是,记住我说的话,不可再任性。”   宋芷柔黯然低头,一副孤立无援的可怜姿态,慢吞吞的对戚氏福身。   戚氏和宋夫人上了最前头那辆马车,席宝珠和宋芷柔的在中间,后面一辆则是叶彩衣和叶彩蝶的,一大家子聚合完毕,开路宁国公府。 第23章   席宝珠坐在马车里巩固着原身的对宁国公府的记忆, 就听旁边响起一道幽怨的声音:   “为什么?”   丫鬟们都统一坐在最后几辆小马车里, 席宝珠的马车里就两个人, 听见声音后,席宝珠将一路掀着向外看的车帘子放下,转头看向撑着脑袋有气无力坐在一旁的宋芷柔, 见她神情淡漠, 目光幽幽, 四十五度角仰望车顶, 她说话有气无力, 又没看着自己, 要不是青天白日,席宝珠简直要怀疑马车里闹鬼了。   “啥?”席宝珠不知道她一句没头没脑的‘为什么’是什么意思。   宋芷柔收起四十五度明媚忧伤,用她那极品女配的哀怨目光,缓缓转过来, 落在席宝珠身上。   “为什么你就是容不下我?”她声音清冷,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无理取闹。   “我……怎么容不下你?”席宝珠怀疑自己是不是在梦里忍不住打她了。   “别装了, 这里没别人。”宋芷柔垂目冷笑。   席宝珠的内心十几万只草泥马狂奔而过, 这位大姐,到底谁在装啊?   “我所求的不过是能够待在表哥身边而已, 你们给我名分也好,不给我名分也罢,我都无怨无悔。”宋芷柔似乎沉浸在自己的哀伤世界上不能自拔:“可你为何连这样都容不下我?”   席宝珠感觉自己像是现场看了一部狗血伦理受命运捉弄的悲惨小白花大戏, 人人都爱欺负她系列, 多愁善感的姑娘啊, 你知道‘婊里婊气’四个字怎么写吗?   此情此景,席宝珠觉得自己应该要配合她一下,她既然觉得自己可怜无助,那席宝珠是不介意让她觉得自己更加可怜,更加无助的。   收起了平日里总带着笑的脸,席宝珠故意在脸上罩上一层阴沉,学着电视里那种趾高气昂恶毒女配的嘴脸,双手抱胸,架势十足的配合宋芷柔那句‘别装了’的话,果断变脸。   “既然你知道,那我也不瞒你了。我就是容不下你,你待如何?”席宝珠觉得自己有做恶毒女配的天分:“想进叶家的门,别说没门儿,连窗户我都不会给你留的,趁早死了这条心。”   席宝珠的话颇具杀伤力,让宋芷柔一双秀眉都快囧成了八字眉,总是磕闭着一半,看什么都是斜眼的眼睛总算睁大了一点,她怎么都没想到这番话会从席宝珠口中说出,一时间,宋芷柔脸上表情十分丰富,抬起柔胰掩在唇边,受伤质问:   “你,你终于把这些话说出来了。我果然没看错,你就是表面上装出一副大度的样子,实际心里恨毒了我吧?你巴不得我过得不好,巴不得我去死是不是?你是不是还看不上我与母亲住在宣平侯府?你是不是还想把我们赶出去?”   席宝珠再次被小白花的脑洞折服了,这已经不是狗血连续剧了,是被害妄想症啊。   于是,席宝珠果断干脆的回了一个字:   “是。”   宋芷柔受伤的掩面,浑身发抖,也不知是怕的还是气的。只可惜,她抖错了地方,席宝珠又不会怜香惜玉,把她搂入怀中和风细雨的安慰,她只会冷漠的看着。   宋芷柔抖了一会儿,发觉席宝珠没反应,这才放下两只掩面的手,吸了吸鼻子,抿了抿唇,自我感觉良好的燃起了‘斗志’。   “你说的这些话,我会原原本本,一字不落的告诉表哥知道,让他看清楚你是什么样的人。”宋芷柔向席宝珠宣战,试图在席宝珠脸上看到一丝一毫的惧怕与不安。   然而席宝珠内心毫无波澜,全程冷漠.jpg。   宋芷柔使不出别的法子,只得一咬樱唇,身子往旁边一扭,被席宝珠这么一气,好像身上还稍微多了一点人气。   跟不是一个段位的宋表妹坐车坐了一路,席宝珠是神清气爽,下车的时候都没要丫鬟搀扶,直接跳下脚踏的。   宁国公夫人今日寿辰,国公府外车水马龙,京中半数权贵都在受邀之列,确实如戚氏所言,是难得的盛况。   宋芷柔还是第一次来宁国公府,当即便被这煊赫的门庭震惊到了,怪不得席宝珠凭着宁国公世子四姑娘的身份,都能稳稳嫁到宣平侯府做侯夫人。   怪不得她可以那般目中无人的对待她。   想到这里,可怜巴巴的宋表姑娘就更生气了。为什么老天爷这么不公平,为什么没有人怜惜她,爱护她?   今日宾客众多,宁国公府出来了好几十个迎客的丫鬟小厮,宁国公世子席世杰站在门边迎客,席宝珠扶着戚氏上前,远远便冲正请客进门的席世杰喊了一声:“爹。”   席世杰大约四十出头,留着两撇胡须,席宝珠的一双桃花眼便是遗传自他,文士装扮,中年俊美,听见席宝珠的声音,回头一看,便瞧见了以戚氏为首的宣平侯府一大家子。   席世杰赶忙迎下台阶,与戚氏见礼,两人寒暄了几句之后,席世杰才把目光落在席宝珠身上:   “都嫁人了,还没规矩。”虽是责备之言,但席世杰眼中却是欢喜的,抬头望了望,问席宝珠:“侯爷呢?没有一起来吗?”席世杰没看到叶瑾修,神情略微有些紧张。   “兵部临时有事,侯爷不得不先去处理,待会儿就过来了。”席宝珠一猜就知道席世杰肯定是怕她和叶瑾修不和,毕竟席宝珠婚后的传闻传播力度那么大,席世杰不可能听不到一点风声。   得知女儿女婿不是闹别扭吵架,席世杰就放心了。   门口还有其他客人要招呼,席世杰便让席宝珠客客气气的领着戚氏她们先进门去。门内门外席家的管事仆从,无一不认识席宝珠这个四姑娘的,从门内经过,一路收获了此起彼伏的请安声。   进了门内之后,叶彩衣凑到席宝珠身边,勾住了席宝珠的手臂,小声说道:“大嫂,国公府可真气派。”   这是叶彩衣在得知席宝珠跟姬常春摊牌之后,第一次主动跟席宝珠说话,当然了,这也是席宝珠前几日派人给她送了一支珠钗的连带效果。   叶蝶衣也难得开口称赞:“早就听说宁国公府是我们大萧首屈一指的世家门第,今日一见,果真不凡。”   “我之前回去说的时候,你们还不信,这回总信了吧。”   叶庭修是在叶瑾修来国公府迎亲的时候一起来过,当时就觉得国公府很气派,回去私下里跟她们说起,她们都不以为然,今日眼见为实,总能证明他所言不虚了。   入了园子,宾客分流,一下子就清静不少,戚氏拉着席宝珠的手说道:   “待会儿去拜见了国公夫人,庭修你便去兵部迎你大哥,切不可误了时辰,宝珠你就带妹妹们去认识认识公府里的小姐们,都是年纪相仿的,想来说话也容易些。”   戚氏说完顿了顿:“别忘了我与你说的,带着些你宋表妹。”   席宝珠怎么会忘记戚氏让她带宋芷柔相亲的事情呢,似笑非笑的对宋芷柔递去一抹暧昧的笑:“娘你就放心吧,我一定会,好好的,带宋表妹的。”   戚氏被她这表情逗笑,摇了摇头,便与宋夫人继续往前走了。   叶彩衣和叶蝶衣有心在园子里玩耍一番,但也知道必须先去拜见过老夫人,送了寿礼,得到主人家许可才能出来。   宁国公夫人莫氏住的是国公府主院,莫氏喜欢桂花,因此主院周围便种了各种各样的桂花树,还未到花期,枝叶却很繁茂,绿意盎然的。   站在门口迎来送往的是莫氏身边伺候的嬷嬷,一眼便看到席宝珠,笑着将她们迎进门,席宝珠是莫氏最小的嫡亲孙女,深受莫氏喜爱,她出嫁的时候,莫氏给她的添箱钱也不少,席宝珠原身之所以能送十万两银子去给姬常春,便是多亏了莫氏添箱钱给的多。   “是宝珠回来了?”莫氏将手中参茶放下,越过厅堂里好些个拜见的夫人,一眼就看到了她,席宝珠走过去俏生生,笑眯眯的给莫氏请安,莫氏瞧她欢喜,连声让她起来。   一旁正招呼客人的薛氏走过来,席宝珠再与薛氏行礼,娇滴滴的喊了声:“娘。”   薛氏点头过后,往戚氏看去,席宝珠赶忙介绍,薛氏迎上前与戚氏行礼:   “亲家夫人看着和善。宝珠年纪小,不懂事,给你添麻烦了。”   席宝珠有点不好意思,看来公府里的人对她婚后的荒唐事都有耳闻,见了叶家的人,自然是客气又客气,生怕惹了亲家不高兴。又问了为何不见叶瑾修的事情,席宝珠一一解释后,薛氏和莫氏才稍稍放心。   戚氏是第一次正式上门,送上了丰厚贺礼之后,便与宋夫人一起被请到内间喝茶去,席宝珠这个做大嫂的,则带着妹妹们去花园里游玩。   刚出院门,便遇上了一行人。   席宝珠的长姐席宝珺和三姐席宝彤,也是两大家子的人,似乎在门外遇到一起了。   席宝珺生的高挑端庄,一袭宫缎素雪襦裙衬的她如云上仙子般高洁,她的夫君是荣安侯世子,宽袍大袖,风度翩翩;三姐席宝彤走的亦是脱俗出尘的风格,她的夫婿是那个相貌为世人称颂,素有京城第一风雅公子之称的永宁伯方贤舟,容貌是一等一的俊。 第24章   京城中有个风雅公子排行, 方贤舟便是榜首,与他同在榜的还有姬常春之流,所以可想而知,方贤舟的俊是什么风格的,唇如抹脂,色若春晓, 环顾风流,转盼多情。   再加上方贤舟又有意无意的将自己往阴柔俊美的方向打扮,以至于席宝珠一开始没认出来这是三姐夫,还以为是三姐席宝彤的闺蜜姐们儿呢。   “大姐,大姐夫,三姐,三姐夫。”席宝珠是家中最小, 见了哥哥姐姐们肯定是要主动上前问候的, 又跟他们介绍身边的人:   “这是我两个小姑子,叶蝶衣和叶彩衣。这是姨夫人家的表姑娘,姓宋, 在府上做客,今日随我回来给祖母贺寿的。”   叶庭修刚才请了安就听从戚氏吩咐,前往兵部迎叶瑾修去了,所以没遇上这个阵仗。   叶蝶衣和叶彩衣也很懂事,席宝珠介绍完了之后, 便上前见礼, 跟着席宝珠喊姐姐, 姐夫。   “这便是宣平侯府的姑娘,幸会。”   说话的是方贤舟,只见他手拿一柄玉骨折扇,风流潇洒的拍打两下手心,对两个小姑娘问好,他这容貌很合这个时代的审美,在叶蝶衣和叶彩衣眼中,方贤舟这样的才是一等一的美男子,而这般美男子主动问候,可把两姑娘乐坏了,小脸瞬间红扑扑的,害羞低头对方贤舟福了福身算作回应。   席宝珠将这情况看在眼中,不禁摇头。   她这个三姐夫容貌俊美,文采斐然,出身也不错,唯一的缺点就是花,据说红粉知己一大堆。也不是说他纳妾多,或者真的出轨什么的,就是喜欢口花花,觉得跟哪个姑娘都特有缘,又被外界捧的太高,自认为是万人迷那种。   就为这个,三姐没少回来哭诉,可又因不是什么原则性大事,回回都不了了之。   “多时不见,四妹似乎也变的不一样了。”方贤舟将折扇展开扇了扇,孔雀般展现他的潇洒魅力。   席宝珠露出一抹勉强敷衍的笑:   “三姐夫约莫看哪个姑娘都不一样吧。”   此言一出,一行人熟知方贤舟性格的人都忍不住笑了出来,方贤舟尴尬拢扇,指着席宝珠愣了半天,倒是没敢说什么。   席宝珺莞尔笑过后问席宝珠:“怎的不见侯爷?未曾与你一同回来?”   “他待会儿就来,兵部临时有事。”   席宝珠已经不记得今天是第几次跟别人解释叶瑾修的事情了,仿佛整个家里的人都在担心她和叶瑾修的婚姻关系。   “侯爷管着兵部,自然事情多,你就别担心了。”   荣安侯世子郁传良是个温文尔雅的书生,一身的书卷气,他可以说是整个荣安侯府的骄傲,因为他是为数不多,世家子弟参加科举,考中榜眼的典范人物,世家子弟甚少不利用家族恩荫,凭自己的努力去考科举的,就算有,真正能考到名次的也是凤毛麟角。   这也是他当年成功求娶席宝珺的重要有利条件。   席宝珺对夫君点了点头,对席宝珠说:“你带妹妹们去园子转一会儿,别走远了,我们去给祖母请了安就出来,咱们姐妹也好久未见了,待会儿去皓月亭,正好你姐夫新得了些好茶,除了孝敬祖父祖母,父亲母亲的,还留了些下来,咱们待会儿去皓月亭边赏风景边喝茶。三妹妹你说呢?”   席宝彤没有不好的,遂点头应下。   席宝珺她们进了院子以后,席宝珠才带着叶家两姐妹和宋芷柔往园子里去,一路上叶蝶衣和叶彩衣似乎很兴奋,尤其是叶彩衣,之前席宝珠就知道她是个颜控,今日更加确定了。   因为姬常春的脸就对他盲目崇拜,因为方贤舟一句寒暄就高兴了一路。真心替这丫头的将来操心,要是看上个只有脸的空心大萝卜可怎么办呢。   不知道叶蝶衣跟她说了什么,叶彩衣激动的近乎跳起来,不住点头:“嗯嗯嗯,我知道,我知道。这永宁伯看着比姬相公还要俊秀,怪不得是榜首,今日能见到榜首,我死而无憾了。”   越说越没边际,席宝珠左右看看,幸好现在园子里人不多,要是她这话给旁人听了去,也不知要怎么传这位宣平侯府的小姐呢。   不过,席宝珠现在也没什么资格说她,因为现在叶彩衣什么样,以前席宝珠的原身就是什么样。印象中,原身似乎也对方贤舟的脸痴迷过一阵,后来也许是道德感抑制住了她萌动的小春心,没做出什么贻笑大方,姐妹争夫的荒唐事来。   宁国公府的花园分为三大块,中间这个花园是最大的,奇花异草,高树繁叶,亭台楼阁,池塘锦鲤,而最为人称道的还是这园中摆放的假山,把这些硕大的石头搬到宅邸园子里本身就是一项非常了不起的工程,更别说这些假山一个个还都是天然造型,怪石嶙峋,奇峰罗列,别有一番赏玩的价值。   园子里渐渐热闹起来,不少客人来了国公府都选择到园子里转转,皓月亭便坐落在假山群之后,席宝珠她们到的时候,席宝珺和席宝彤她们还未出现,刚要入亭子小坐歇息,便听见一道杂乱的脚步声,夹杂着奶娘们惊慌的召唤声:   “哎哟,小少爷慢点儿跑,别摔着了。”   席宝珠刚一转身,大腿就被一个小东西抱住了,低头一看,立刻认了出来,是她二哥席元灏的儿子席檬,今年五岁,正是肉团团,圆滚滚的可爱时期,也特别调皮。   但却意外的跟席宝珠很投缘,老远看见她就撇了抱着他的奶娘,蹬着小短腿跑过来,抱住席宝珠的大腿,奶声奶气的喊她:   “小姑姑。”   一声小姑姑把席宝珠的心肝儿都给喊颤了,弯腰下去,一把将他抱起了身:“我道是哪个小调皮,原来是檬檬啊,有没有想小姑姑啊?”   席檬圆滚滚的脑袋重重点了一下,认真说道:“想。小姑姑做了别人家的媳妇,也不回来看看檬檬。”   席宝珠被他逗笑了,在他肉嘟嘟的两边脸颊上都亲了亲:“小姑姑这不是回来了嘛。”   另一边杜氏终于追了过来,见席宝珠抱着儿子,才放下心来。   “二嫂别急,慢慢走。”杜氏是席元灏的妻子,席檬的亲娘,如今肚子里又怀了个,至少有六七个月了。   杜氏扶着腰走过来,她身后除了丫鬟之外,还跟着个十**岁的华服少年,那是杜氏的幺弟,杜相嫡孙杜宣。   杜宣生的眉清目秀,文质彬彬,年纪不大,但却处处守礼,一副古板老学究的样子。   “杜公子也来了。”   席宝珠把席檬放下,让他自己跟奶娘玩儿风筝去,抬头对杜宣问好。   杜宣过于羞涩,看见姑娘就脸红,规规矩矩的对席宝珠行了个礼:“四姑娘好。”   “错了错了。”杜氏从旁纠正:“宝珠如今是宣平侯夫人了,可不能再称她四姑娘。”   杜氏的话让杜宣的脸红到了脖子根儿,一副手足无措,不知道怎么办的窘迫样子,席宝珠见状,解围道:“称呼而已,我喜欢杜家表哥喊我四姑娘的。”   杜宣感激的对席宝珠拱了拱手。   席宝珠又把叶彩衣她们一一介绍给杜氏认识,杜氏的目光落在宋芷柔身上:“好标致的姑娘。”   说完,杜氏往自家的傻弟弟看去一眼,只见杜宣依旧鼻眼观心,目不斜视,一副非礼勿视的姿态。对于这个不解风情的傻弟弟,杜氏也是无奈的。   弟弟自己不主动,只好由她这个做姐姐的主动一下,将席宝珠拉到一旁轻声问宋芷柔的情况,问她有否定亲云云。   席宝珠知道杜氏的意思,想着杜家也是很好的门庭,这杜宣看着古板老实,婚后定不是那种沾花惹草的,跟宋芷柔也算男才女貌,门当户对。   席宝珺和席宝彤她们一行人拜见了莫氏,如约来皓月亭找席宝珠,丫鬟们进出皓月亭,在三张石桌上摆放茶炉茶具,看来荣安侯世子是真的想请大家喝茶的。   众人正要入亭子,却听到席檬哭闹的声音,众人望去,原来是席檬的风筝掉在了假山石顶上,奶娘怎么哄都不行,那小胖腿居然还想自己爬上去捡。   席宝珠走过去抬头看了看,觉得假山也不算很高,才到亭子的一半处,而且都是怪石,她看了两眼就找到一处可通顶的路径,对席檬劝道:   “檬檬别哭,小姑姑给你捡下来好不好?”   席檬闻言,立刻止住了哭声。   奶娘们欲上前阻止,席宝珠觉得不算什么大事,没怎么扭捏,掀了裙摆就往假山石上踩去,很快就捡到了风筝,将之抛下去,席檬开心的将地上的风筝捡起来,兴奋的跳脚:   “谢谢小姑姑,小姑姑太厉害了。”   被孩子崇拜,席宝珠心里得意,人在得意的时候,总是容易乐极生悲,席宝珠万万没料到,她脚下踩着的一块假山石是虚的,突然断裂开,让她一只脚就这么踩空,整个人从假山石上坠落下来。   众人皆惊。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矫健人影闪过,几乎是瞬间,将坠落的席宝珠抱住,还借力转了个圈,平稳落下。   旋转间,让席宝珠体验了一把粉红电视剧里女主角的待遇,旋转,跳跃,少女心…… 第25章   席宝珠原本都已经做好了从假山上摔下来的准备, 却不料叶瑾修突然赶到,天神降临般一把接住了席宝珠,就在这么一瞬间,席宝珠觉得自己又爱上他一回,呃,如果他没有很粗暴的把她放下的话……   席宝珠都没来得及搂叶瑾修的肩膀, 人就被叶瑾修放到了地上,席宝珠不满的抬头看他,却看到一双微怒的眼眸,顿时吓得心虚一缩。   那边杜氏和席宝珺他们一行人也呼啦啦急急跑了过来。   叶瑾修冷然往他们瞥去一眼,又转回到席宝珠身上,席宝珠试图以嬉皮笑脸蒙混过关,却被对方无情拒绝。   叶庭修一路小跑着过来, 他和大哥刚到花园就看见大嫂从假山上掉下来, 叶庭修还没反应过来,前面好好走着的大哥就忽的以迅雷不急掩耳之势,飞身过接住了掉落的大嫂, 那速度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   席宝珺和杜氏他们跑来,见席宝珠无碍,这才全员对叶瑾修行礼:“侯爷。”   叶瑾修虽然年纪与席宝珺,郁传良等相仿,但已经袭爵的他是一品官身, 又在朝任要职, 众人见了他, 自然是要行礼问安的。   席宝珠又一次感受到自家夫君在外的威仪,眉眼俱厉,不怒自威。   “一家人不必多礼。”叶瑾修对众人抬手。   又看向一脸无辜的席宝珠,叶瑾修拧眉沉声来了句:“回去再跟你算账。”   语气凶悍的让席宝珠头皮一阵发麻。众人将叶瑾修沉声训斥席宝珠的一幕看在眼中,脑中纷纷在想,看来那些传闻是真的,四妹妹在外品行不端,风评不良,惹恼了宣平侯,夫妻貌合神离,同床异梦啊,啧啧啧。   席世杰听门房的人说叶瑾修来了,撇下茶厅中正招呼的客人迎出来,没想到在花园里遇上了,老远就拱手招呼:   “侯爷来了,怎的不去内院。”   众人给席世杰让出一条道,叶瑾修也上前拱手回礼:“岳父大人安好。”   席世杰笑容满面,两撇胡子都跟着上扬:“安好安好,哈哈哈。”   “都别在园子里站着了,侯爷这边请。世子,伯爷都来,前阵子有人从西域给我带了好几坛葡萄酒,咱们中午可得好好喝一杯。”席世杰对叶瑾修这个女婿比对其他两个更热情,一来是因为叶瑾修是新婿,二来是对这个女婿有愧疚。   自家女儿不争气,在外名声不好听,做岳父的只好多捧着点女婿,给他宽宽心,看在席家的面子上,别跟那不懂事的丫头计较。   叶瑾修,郁传良,方贤舟和杜宣这些男子都被席世杰喊走了,园子里就只剩下女眷,杜氏是席家孙子辈长媳,也得去招呼客人,辞了众人,让奶娘抱着席檬离开了。   席宝彤拍着心口,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刚才可吓死我了。宝珠太莽撞,差点酿成祸事。幸好侯爷赶到及时。”   如果不是叶瑾修赶到,席宝珠此刻估计屁股都摔裂三瓣了。也是心有余悸。   “不过,宣平侯也挺恐怖的。”周身仿佛有种生人勿进的戾气环绕,果然上战场杀过人就不一样,席宝彤想想都怕。   看到一旁叶彩衣她们,席宝彤这才意识到自己在人前失言,有心补救,赔笑道:“哦,抱歉,我的意思是……”   叶彩衣也是懂事,怕席宝彤尴尬,便没所谓的摆摆手:“三姐姐不必在意,我大哥是挺恐怖的。成天板着个脸,见谁都教训,我们也都怕他。”   一个好妹妹就这样三言两语把自己大哥给卖了,直接坐实了她大哥在外所传的印象。   “好了好了,他们去喝酒,咱们几个就喝茶吧。横竖茶具都摆放好了。”席宝珺长姐风范,招呼大伙儿入亭子。   国公府有专门的茶婢,侍奉主子们用茶的。   席宝珺与席宝珠坐在一桌,席宝彤和叶彩衣、叶蝶衣、宋芷柔坐在一桌,席宝彤也比较喜欢喝茶,今日茶性大发,又想弥补先前失言之过,竟来了兴致与叶彩衣她们分解起茶的种类。   “宝珠,有些话我这个做长姐一定要与你说的。”席宝珺凑到席宝珠身边,轻声说了句。   席宝珠喝了口茶,不解问:“姐姐要说什么?”   席宝珺一声叹息,用手遮掩住唇瓣:“你与那姬相公今后绝不可再有来往,你如今已是侯门妇,说话做事都要顾及侯府颜面,切不可再任性妄为。”   席宝珠有点不好意思:“姐姐怎的说这个?我与那姬相公本就没有来往,也没有做出对不起叶瑾修的事。”   “还想瞒我,你跟他没有来往,你会给他送十万两银票?”席宝珺直接点明。   席宝珠不解:“你怎么知道十万两银票的事情?”   “你还说不是,糊涂至极。”席宝珺真是要被这个妹子气死了,一家子姐妹,同气连枝,要是她坏了名声,她们这些做姐姐的都要受牵连。   “不是不是,这事儿应该没别人知道才是啊。”席宝珠给姬常春十万两银票的事情是偷偷进行的,怎么会传到连席宝珺都知道?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你以为那姬常春就是什么好东西?你这边给他十万两,他转脸就告诉了别人,传出去多好听啊,宣平侯夫人对他情意深重,一出手就是十万两。你让别人怎么想?”   席宝珺说起这事儿就头疼,妹子不懂事,做了错事还给人抓了把柄。   席宝珠觉得这事儿有必要解释一下的:“那十万两我已经要回来了。外头就没人传这个?”   “要回了?”席宝珺不太相信:“真的?”   “比珍珠还真。”席宝珠拍胸膛保证,那十万两到现在还扣在叶瑾修那边呢。   这下席宝珺也有点糊涂了,因为她只听说席宝珠给了姬常春十万两,没听说要回来的事情。   这边正说着话,亭子外又来了几个人,是安国公府薛家的表姐妹们,还有几个面生的华服小姐,及两个雌雄莫辩的男人。   薛婉老远就看见席家的姐妹们坐在亭子里,特意过来找她们的。   “表姐们喝茶都不叫我,真不够意思。”薛婉是席宝珠母亲薛氏的亲侄女,自小常来宁国公府玩耍,在席家俨然半个小主人,完全可以带客人游玩。   皓月亭是宁国公府里最大的亭子,摆着五张桌子,席宝珺见了薛婉便对奉茶婢女吩咐沏茶,亲自起身相迎。   “就数你刁钻,我们来的时候你还没到,如何叫你?”席宝珺走过去柔柔的牵过薛婉的手。看见她身旁的华服女子,还有她身后跟着的两个□□敷面的男子,看着不太像正经人,不禁问道:“这位妹妹看着有些面熟?”   薛婉温婉一笑:“珺姐姐糊涂了,这是我表姐安阳郡主啊,那两位是她的……呃,朋友。”薛婉的母亲便是出身安阳王府,是安阳郡主的姑母。   “安阳……郡主?”   席宝珺确实糊涂了。   因为印象中的安阳郡主是清丽端庄,衣着朴素的,这女子面若桃李,红妆满面,一身华服,婀娜多姿,简直像是换了个人似的。可近看五官,又确实是安阳郡主的脸。   “哎哟,我可真没认出来,竟是安阳郡主,失礼失礼,郡主快请坐。来人,快上茶来。”   席宝珺请安阳郡主和薛婉入座,安阳郡主身后的两个男人便自主的到亭子两边的凭栏处去说话了。   “宝珠也在,近来可好?姐姐最近可听说了你不少事情呢。”   薛婉和席宝珠同年,只比她大两个月,却总喜欢以姐姐的姿态说话。   席宝珠自然知道是什么事,无话可说,只能对她笑了笑,兀自低头喝茶,却察觉到一抹注视的目光,抬头看去,只见安阳郡主正似笑非笑的盯着自己,席宝珠以为自己身上有什么东西,低头看了看,见安阳郡主还在看她。   浆糊般的脑袋突然开窍了。   这是安阳郡主,也就是姬常春的前妻。   席宝珠跟姬常春闹绯闻,安阳郡主肯定也听说了,所以才会用这意味不明的目光看自己,想来心里肯定是在笑她没品味吧。   都是原身做的孽啊,席宝珠无奈叹息。   “安阳郡主像是变了个人般,都有些不认得了。”席宝珺与安阳郡主寒暄,目光往在亭子边上的两个男子看去,那两个男子的身份不言而喻,席宝珺也不禁替安阳郡主感到惋惜:   “人生在世不能事事称意,郡主还是要放宽心才好。”   安阳郡主放下茶杯,目光仍在席宝珠身上转悠,说话也是意有所指:   “我有什么不宽心的,甩了个累赘,再高兴不过了。”   席宝珺一愣,薛婉也不太理解安阳郡主这话什么意思,不禁发问:   “谁是累赘啊?”   忽的一想近来安阳郡主与姬常春和离的事情,立刻便明白她说的是谁:“表姐……为何说他是累赘?”   只见安阳郡主勾起一抹艳丽的笑容,伸手抚了抚发鬓上的珠花,说出一句让众人皆惊的话:   “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这还不是累赘吗?”安阳郡主目光一转,又落到席宝珠身上:“宝珠妹妹可得擦亮眼睛,千万别被有些人的外表给骗了。” 第26章   安阳郡主直接点名席宝珠, 让席宝珠想低调一点都不行。   “郡主慎言。我家小妹如今已是宣平侯夫人,说起来郡王与侯爷同朝为官,千万别为了些空穴来风的流言坏了两家情谊。”   席宝珠还没开口,席宝珺就已经先出言警告了。特意搬出了宣平侯和安阳郡王的名头,希望安平郡主能够适可而止,不要再继续深入这个话题。   要是聪明人的话, 这个时候就不会再纠缠,毕竟是到别人家门上做客的。但很显然,有些人就是不懂这个规矩,只见安阳郡主娇艳一笑,不依不饶:   “我不过是提点提点宝珠妹妹,如何就坏了两家情谊了?倒是宝珠妹妹,明知道自己已经嫁入宣平侯府, 居然还出银子给别的男人, 一出手就是十万两。”   安阳郡主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亭子里的人都能听见,先前还没注意到这边的人也全都回过头关注这边。   那两个跟着安阳郡主过来的男人闻言也走了过来, 左右护法般站到安阳郡主身后。   “宣平侯夫人好大的手笔啊,我们兄弟二人,不需要十万两,只要五万……就能把夫人伺候的满满意意。”   两个男人妖妖娆娆,艳俗不堪, 说是安阳郡主的朋友, 明眼人都知道必然是安阳郡主养的面首, 大萧自先帝长公主开始,郡主公主嫁驸马不要求从一而终,只要驸马允许,府里养十个八个男宠面首都是可以的。   这两个面首对席宝珠出言不逊,安阳郡主不仅不阻止,还一副等着看戏的样子,席宝珠之前听说这位把姬常春给甩了,席宝珠还觉得她是个脑子清明不流俗的女人,如今看来其实跟姬常春根本就是一路货色。   席宝珠不喜欢与人发生争端,但别人既然欺负到家门口了,她再无所作为未免也太懦弱了。   脸色一沉,将手中杯子往地上一砸:“什么东西也敢在我国公府里放肆,来人!”   席宝珠是国公府的小姐,自然驱使的动国公府的下人,今日府中宴客,各处管事都被分配在府中各处巡逻,便是为了更好的应对宾客们的需求。   罗管家正好在园子里,知道府里姑娘们都在亭子里,本就关注着,此刻听见喊声便带着几个护院慌忙赶过来,见席宝珠站着,罗管家在亭子外行礼。   席宝珠指着安阳郡主身后那两个面首,说道:   “今日府上来的都是贵客,这两个四不像的娘娘腔乌烟瘴气的,赶紧给我赶出去。”   罗管家知道这两个人是跟着安阳郡主进门的,当时就觉得不妥,却碍于安阳郡主的面子不好阻拦,如今四姑娘发话,罗管家自是尊崇:   “是。”   罗管家领命,对身后护院使了个手势,四个护院便手脚麻利的走上亭子,将安阳郡主的两个面首左右擒住,两个面首没想到席家这么霸道,说赶人就赶人,完全不给郡主面子,心上很是不满:“我们可是郡主的人,你们也敢动手!”   叫唤之后,两个面首就娘了吧唧的扭动身体反抗,那声音就跟没吃饭似的鸭公嗓,听着真难受。   “郡主,郡主!你管管他们呀!”   眼看两人就要被护院押下亭子,安阳郡主坐不住了,一拍桌子站起来怒道:   “谁敢动他们?给我放开!”   可这里毕竟不是安阳郡王府,管家也不是安阳郡王府的管家,只要席家的主子没发话,其他人的话就是可听可不听的,也得估量形势,这两个不男不女的东西看着就不是什么名正言顺,能摆上台面说的人,四姑娘让赶走,他们便赶走,安阳郡主没有足够的理由把事情闹大?这点分寸管家还是有的,要不然也做不到管家的位置。   安阳郡主见自己驱使不动国公府的人,气的来到席宝珠面前:   “席宝珠,赶紧把人给我放开。”   席宝珠斜斜睨视她一眼,还真听了她的话,喊了一声:“等等。”   护院们便停住了脚步,又把人给押了过来,只听席宝珠指着那两个都快被气哭的面首,施施然道:   “给我掌嘴,就在这里,一人二十下,掌完了再押走。”   罗管家先是一愣,随即便反应过来,一个手势过后,两个护院再上前,对着那两张涂脂抹粉的脸就是噼里啪啦一通打,二十个巴掌,都没把他们脸给打干净。   掌完了嘴,两个鼻青脸肿的面首也不敢再说什么,蔫头巴脑的被席家的护院给拖了出去。   安阳郡主将这一切看在眼中,倒是没见多心疼,反而笑了出来,亭子里的姑娘们皆面面相觑,叶彩衣和叶蝶衣也对似乎对自家大嫂刮目相看。   席宝珺和席宝彤没想到席宝珠会发这么大脾气,但脾气发也发了,人打也打了,既然不能当什么都没发生,那就只能尽力帮她调和了,还好打的只是两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纵然安阳郡主想计较也师出无名。   “国公府好大的威风,便是这般对待上门的客人,我算是领教了。”安阳郡主不怒反笑,笑里藏刀。   席宝珠既然动了手,就没打算跟她客气:   “敢问郡主,他们是我国公府哪门子的客人?”   “就凭他们是我带来的。”安阳郡主咄咄逼人。   席宝珠毫不退让:“就算郡主带条狗进来,也得用绳子拴着吧,那我怎么没看见那俩东西脖子上栓了绳子?”   “宝珠!不可过分。”席宝珺提醒席宝珠主意分寸。   安阳郡主目露凶光,咬牙切齿:“席宝珠,你这分明就是恼羞成怒吧。是怕我让他们把你的丑事抖落出来吗?”   “郡主,今日之事我们却有招呼不周的地方,我代宝珠向你赔礼,这件事就此打住,别伤了和气。”   席宝彤眼看安阳郡主要闹起来,赶忙上前对她打招呼,谁料安阳郡主油盐不进,根本不听劝,竟怒言以对:   “要伤和气也是你们席家先伤的,你这时候想来做好人?晚了!”   席宝彤没被人当面教训过,顿时羞红了脸,觉得这安阳郡主也太不知理,是非不分的。   一旁薛婉见阵势不妙,犹豫要不要上前劝说,便见席宝珠走到席宝珺和席宝彤前面,与安阳郡主面对面。   “你绕圈子饶了半天不就是想说我借十万两银子给姬先生的事情嘛。我今儿还就是不怕你说,银子我是借了,那又如何?早年间听姬先生唱戏,也算半个朋友,姬先生被女人玩弄抛弃,身无分文的时候跟我开口借银子,我出于朋友仗义便借给他了。说好一个月为期限还我,如今他钱已经还了,我就不明白,朋友间借个钱,还个钱,到你嘴里怎么就成了丑事?谁都会有个手头不便的时候吧?”   席宝珠这番话说的光明磊落,直言不讳自己借钱给姬常春的事情。尤其把借钱的理由也说了出来,众所周知,姬常春是被哪个女人玩弄抛弃了。   有的时候最有效的澄清就是当面锣当面鼓的敲出来对峙,遮遮掩掩的反而会让事情发酵,让人做恶意猜测。   她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出来,至少能表达自己问心无愧。   安阳郡主也没想到席宝珠这么彪悍,一点都没有遮掩的意思。   “你……借给他的?他还了?哼,席宝珠你为了推卸责任,真是什么谎都敢说。”安阳郡主知道姬常春是什么人,银子到了他手里,要他吐出来可不容易。   席宝珠两手一摊:“姬先生还我钱的时候,和乐县主与亭山县主都在场,郡主若是不相信,或者在场任何一个人不相信,都可以去询问两位县主,看是不是我胡说八道。”   不仅有理有据,现在连人证都指名道姓说出来了,但凡席宝珠心里有一点鬼,她都不敢这样光明正大说出来的,可见流言就是流言,并不是事实。   安阳郡主也无话可说了,从席宝珠直言不讳承认自己借钱给姬常春之后,安阳郡主就知道这件事情闹不起来了,深吸一口气,无可奈何鸣金收兵。   席宝珺见她收敛,便再次上前打圆场:   “好了好了,咱们可都不是缺钱的人家,什么借钱不借钱的,说多了没意思,既然宝珠把话都说开了,那误会也就解除了。郡主有所不知,我这个妹子自小便是家中老幺,被祖父祖母和我爹娘宠的没了边儿,礼数上多有欠缺,回头我自会说她,郡主大人大量,莫要与她计较,你那两位朋友由我做主补偿,定不叫他们白受了这一场气,你看这样可好?”   事已至此,安阳郡主确实没有继续闹下去的理由,只得卖席宝珺一个面子,点头妥协。   席宝彤也推着席宝珠上前,让她给安阳郡主一个台阶,席宝珠本来就没打算跟安阳郡主结仇,不过是想借此机会把有些话说开了,免得别人瞎猜。既然目的达到,她也不介意跟安阳郡主握手言和的。   “郡主,先前是我不好,我不该冲动打骂了你朋友,回头我让人送补品去你府上给他们。”   安阳郡主这才脸色好些,横了席宝珠一眼:“你少骂人家两句就好了,谁稀罕你的补品?”   伸手不打笑脸人,席宝珠一笑,脸颊上两个甜甜的酒窝子,让人恨不起来,加上她又放得下身段肯哄人,尽管未必能完全消除安阳郡主的火气,但至少能维持个表面。 第27章   中午开席的时候, 席宝珠在园子里打人骂人的事情, 传到了南苑正待客的席世杰耳中, 席世杰为他这个爱惹事也会惹事的小女儿捏一把汗,近来那么多对她不利的传闻, 她不低调点,还这般张扬,真不怕彻底惹恼了她的夫婿, 把她休弃回家吗?   想到这里,席世杰就觉得自己应该再敬女婿一杯酒,希望他大人大量,看在老岳父的面子上,原谅女儿的胡闹任性。   “席家在城北有一处牧场,前几日从西域来了几匹汗血马,我是不懂这些的,只听马师说品种极难得, 今日有专门的驯马师去, 怀瑜可有兴趣前往一观?”酒过三巡,席世杰对叶瑾修的称呼已经从‘侯爷’自动转换成了他的字——怀瑜。   席世杰不善武事,却懂投其所好,女婿是武侯, 总不能让他跟那些文人舞文弄墨,吟诗作对吧, 于是就想起了牧场那几匹马。   说句掏心窝子的话, 席世杰的三个女婿中, 以这个女婿身份最高,也是他最觉得对不起的一个。   大女儿温良恭谦,端庄得体,配才学斐然的荣安侯世子不算高嫁;三女儿典雅温柔,脾性和顺,配淡泊明志的永安伯也算相当;唯有这小女儿的婚配,从一开始就透着股玄妙。   那时候宣平侯刚打了胜仗班师回朝,他若是趁这个机会为自己求娶更显赫门第的嫡长女,或者郡主、县主之类名门贵女,今上虽重文轻武,但在打胜仗的节骨眼上,无论宣平侯求娶谁应该都不成问题。   可让所有人跌破眼镜的是,宣平侯挑来挑去居然挑中了宁国公府孙子辈的四小姐,既不是嫡长女,也不是嫡长孙女,一个说起来名声都不是很好听的顽皮小姑娘。   自从小女儿嫁到宣平侯府之后,席世杰就一直没有真正放下心过,小女儿自小不服管教,耳根子软,除了家里人的话,外面的人谁说的话她都相信,作天作地,连他这个做爹的都看不下去。   果然婚后,各种各样的流言散播,以至于席世杰都绝望到做好了女儿被女婿随时打包送回的准备。   但谁能想到,他这个女婿肚量那叫一个大,在那样恶劣的流言攻击之下,居然还能屹立不倒,坚持不懈,真乃大丈夫,真汉子也。   所以,席世杰决定一定要对女婿好点,把他在女儿那里没有得到的体面和爱,尽可能的补偿给他。   叶瑾修当然不知道他的泰山大人看着他的时候脑子已经被愧疚给包围了,听说有汗血马,这种马十分罕见,未曾驯化的更是凤毛麟角,怎么说叶瑾修都想去看一看。   “纯正汗血马极为难得,怀瑜自然愿意前往一观。”   “侯爷有所不知,席家的牧场最为人津津乐道的不是马,而是风光,有一片一望无际的马原,蓝天白云,绿草青山,让人流连忘返啊。”方贤舟饭桌上也不忘摇晃他手里的玉骨扇,有意无意显示他的不羁。   “确实不错。”郁传良恭谦有礼,点头称赞。   席世杰见女婿们都有兴趣,当即唤来管家,让他派人先去牧场安排,吃完了酒席之后,一些喜好自然风光的宾客及翁婿一行,即刻开拔席家牧场。   因为夫婿们都去,席宝珠等女眷亦同前往。   ***   席家牧场占地十分广阔,牧场里养的不全是马匹,还有一些珍稀的动物,以鹿最多,约莫有三十几头。宁国公席鹤荣小的时候随父辈入林,受伤后被鹿救过,才得以活命,因此对鹿情有独钟,席家的牧场里有不少品种,白鹿,黑鹿,梅花鹿。   男人们一来便去了马场,看席世杰所说的那几匹难得的汗血宝马,女人们对马不感兴趣,就去鹿场,平日里难得看见鹿这种动物,女人们顿时母性大发,一个个兴致勃勃拿了新收成的玉米要去喂鹿,鹿园外围着高高的栅栏,鹿匠们把鹿驱到栅栏边,让平日里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女眷们伸手就能够到。   然而当鹿被驱过来的时候,立刻就有一批女眷嫌弃有气味,放弃了投喂;   当开始喂的时候,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呼声,原来是当鹿嘴靠过来的时候,终于抑制不住内心的恐惧……然后又是一大批的女眷呼啦啦的抛下玉米,放弃投喂。   一来二回,也就只有席宝珠和安阳郡主和威武将军府的王小姐坚持下来了。   同样是喂鹿,可安阳郡主喂的方法就跟席宝珠和王小姐不一样,席宝珠和王小姐喂都是好好喂,把玉米送到前面让鹿啃咬,而安阳郡主喂的方式却是,给它吃一口,然后收回,把玉米放在鹿嘴吃不到的地方引诱它。   看那头小鹿吃的不痛快,席宝珠不禁问:   “郡主,你到底是想给它吃还是不想给它吃啊?”   安阳郡主往席宝珠斜睨一眼,微微挑眉:“给它吃啊。但想从我手里吃到东西,就得这么喂。”   王小姐是个单纯天真的女孩子,闻言不耻下问:   “这么喂是有什么讲究吗?”   “当然有讲究。”安阳郡主故弄玄虚,引得王小姐追问:“愿闻其详。”   安阳郡主风流一笑,席宝珠便眉心一蹙,直觉安阳郡主说不出什么好话来。   果然,只听她对还是闺中娇女的王小姐道:   “这就好比在床帏之事上喂男人,千万不能给他太多,得吊着他的胃口,让他对你意犹未尽,念念不忘。”   王小姐彻底傻眼,手里的玉米棒子也应声而落,虽然是将军家的女儿不怎么娇气,可贸然听到这种荤话,还是觉得受到挺大打击的,捂着脸跑开了。   席宝珠往安阳郡主看去,见她正盯着自己,一边逗小鹿,一边对席宝珠问:   “听闻妹妹的夫婿是武将,不知在床上是否力气很大?”   席宝珠不是王小姐,现代单身了快三十年,脑子里开过的车比她走的路都多,哪会被这种小场面吓到,淡定自若继续喂鹿,笑容满面怼回去:   “杀猪的力气更大,你去试试不就知道了。”   安阳郡主面色一沉,席宝珠仍不打算放过,继续开启嘴炮模式:   “反正你喜欢养面首,养男宠,找个块头大,力气大的杀猪匠,说不定还能凭借你这独特的品味,在史书上成就一段惊天泣地的伟大爱情传奇呢。”   安阳郡主气的将手中玉米直接摔在地上:“席宝珠!你别太过分!”   席宝珠敷衍一笑,递给安阳郡主一个‘我就过分’的眼神,让她自己体会去。   女眷们在凉棚里喝茶,为了照顾女眷,不让她们吹风,凉棚周围围了一圈纱帐,席宝珠真有点想不通,这些不能见风的女人们到底来户外干什么,在家里打打牌,赏赏花不是挺好嘛。   忽的听见不远处传来几声长啸,一群人匆匆忙忙的跑过来,护院小厮乱作一团,人声惊呼中还夹杂着马啸。   “快躲开,快躲开!马发狂了!快躲开!”   几个马场的汉子一边奔走一边警告前面那些还想来看热闹的人们,让他们赶紧退到一边去。   女人们也听到了这边的动静,纷纷从纱帐凉棚中走出来一探究竟。   只见不远处的草原上突然飞驰而来两匹比人还高的健硕马匹,四蹄疾奔,嘶鸣不已,不管不顾的往前冲撞,后面一匹马背上坐着的一个驯马师被来回颠簸数十下后,终于撑不住被狠狠从马背上甩了下来,摔在地上当即爬不起来,捧着腿不住哀嚎,腿骨折成了一个奇怪的形状。   有了人员伤亡,周围的人们就更加骚动惊慌了,随着两匹发狂的骏马没有方向般疾蹄奔走,牧场上的人们人人自危,躲避不及。   骏马眼看就要冲向女眷们所在的凉棚时,一道身影跃上其中一匹马的马背,叶瑾修矫健如风,瞬间便翻身坐稳,烈马感受到背上的压力,又开始竭力颠簸起来,只见叶瑾修凭着腿力将马腹夹紧一手抓着飘扬的马鬃,惹得骏马更加激愤。   女眷们的惊呼声此起彼伏,一匹马已经停止狂奔,被人骑上之后专注把人摔下去,原地颠簸,摇头晃脑,烈嘶如狂,而另一匹无人阻拦的住,已经越过篱笆,径直冲向女眷们的凉棚。   席宝珠被人潮挤着朝前,也只有在生死攸关的时候,这些女人们才能表现出了她们的活力,忽的感觉后背被人往前推了一把,席宝珠整个人扑向前去,马鸣嘶叫声近在眼前,席宝珠趴在地上,慌乱中一抬头,就看到一匹骏马径直往自己冲过来。   席宝珠吓得一声尖叫,旋身就要跑,可是很显然,以她的速度肯定跑不过马的,所以这种紧急的情况下,她除了尖叫之外,好像也做不了什么。   腰上忽的一紧,脚步变得虚空,席宝珠整个人被人拦腰抱起,不知怎么一转就坐到了马背上,背后靠上一个坚实熟悉的胸膛,席宝珠惊魂未定,这一刻的时间,在席宝珠眼中仿佛静止。   “抱着马,别松手。”   叶瑾修低沉的声音对席宝珠下达命令。席宝珠果断听从,抱住了已经被驯服不怎么颠簸的马脖子。   一条绳索从叶瑾修手中果断抛出,直接套住了前头那匹发疯冲向人群的马脖子,不知怎么一收紧,居然把那匹马直接拉得翻倒在地上,这一下摔的,不比它刚才摔那驯马师的轻。   席宝珠感慨万千,套马的汉子威武雄壮,我愿融化在你宽阔的胸膛……    第28章   两匹烈马终于被驯服, 周围的人停止四处逃窜, 驯马的十几个师傅终于骑着其他马追了上来。   叶瑾修率先从马上跳下来, 然后对席宝珠伸手,席宝珠弯下腰去, 被长臂一勾抱住了腰,叶瑾修单手就把她从马背上抱了下来。   检查了一番席宝珠的手脚,叶瑾修问:“受伤了吗?”   席宝珠心里美滋滋的, 甜甜一笑:“没有,这不有你在嘛。”   本来是想拍拍马屁的,谁知道却拍在了马腿上,只见叶瑾修伸手抹去她脸上沾上的一块草灰,冷哼一声:“两笔账了,晚上回去一起算。”   席宝珠现在满心满眼都是爱的星星,别说只是算账了,叶瑾修现在让她做什么她都乐意之至。   那边另外的驯马师终于追赶了过来, 见在贵人们中间闹出这么大的事情来, 个个惊慌失措,果断跪下请罪:   “小的该死,小的该死。”   领头的驯马师便是那个先前从马背上被摔下来的那个,此时被两人一瘸一拐的扶过来跪下。   一帮护院围着席家的主子和客人们过来, 这场骚乱不小,马突然发狂, 毫无目的的横冲直撞, 若不是叶瑾修驯马及时, 让马撞到客人,那提议带宾客来牧场罪过可就大了。   看女儿女婿站在一起,女眷们全都一副惊吓过度的样子,席世杰愧疚在心,来到叶瑾修和席宝珠面前问:   “怀瑜、宝珠没事吧?”   叶瑾修利索摇头:“无妨。”   席宝珠却拉着叶瑾修的衣袖,可怜巴巴的摇了摇头,看来还是吓到了。   这可把席世杰心疼坏了,席宝珠本就是席家长房最小的孩子,父母疼老幺,不管在什么时候都不会改变,席世杰对小女儿操的心肯定要比两个大女儿多多了,自小不让她受半点委屈,这也就是为什么小女儿性格乖张不逊,无法无天的原因,当席世杰发觉这个原因的时候,想要矫正已经来不及了。   怎么说呢,自己宠出来的孩子,再怎么胡闹也得忍下去啊。   往那些跪地的驯马师们看去,席世杰难得肃颜沉声:   “你们怎么回事?连两匹马都驯不住!若非有侯爷在,今日岂非要酿成大祸。”   驯马师们跪爬到席世杰脚前磕头请罪,为首那摔断腿的驯马师,忍着腿疼,满头冷汗的解释:   “世子息怒,这两匹马的烈性出乎意料,一般的马栓锁三至五日便可磨平野性,稍加驯服变能成骑,这两匹之前被足足栓了二十日,未成想烈性仍在,世子饶命啊。”   此时此刻,祸事已出,驯马师不能指责今日世子带宾客突然而至,要当场看驯服那几匹烈马,作为驯马师,在主子面前失了前蹄,就是不可饶恕的错,此时此刻也就只能向主子请罪,求主子从轻发落了。   “都是那两匹畜生狂性大发,差点害了人命,岳父可不能饶了那两匹畜生,杀了吧。”   永宁伯方贤舟在逃跑的时候,连发冠和扇袋都跑掉了,此时扶着发冠,夺过下人给他捡起来的扇袋,狼狈恨道。   方贤舟爱美,凡是让他破坏优雅潇洒形象的一切他都不会原谅。   驯马师疼的汗如雨下,却还想为两匹难得的骏马说几句话:   “禀世子,禀伯爷,这两匹烈马是血统极其纯正的汗血马,烈马天性难驯,可一旦驯服便是难得良驹,忠心护主,杀了未免可惜啊。”   驯马师是爱马人士,因为爱,所以了解这两匹狂性大发的烈马有多珍贵,若就此杀了未免可惜。但畜生冲撞贵人,贵人若执意要杀,也不是他们这些小小的驯马师能够阻止的。   “畜生而已,可惜什么?你等驯马不利,不杀畜生,难道杀你们?”   永宁伯一边整理衣衫,一边怨声载道。驯马师们诚惶诚恐,周围宾客们也都议论纷纷,席世杰虽然有点心疼买这两匹马花出去的银两,却不能因为这些犯了众怒,刚要下令,只听一旁席宝珠道:   “人在被逼急的时候,也会放手一搏,何况一个被栓半月,未驯化的畜生?既是对畜生,身为人又何须与之计较。杀一个畜生便就能平众怒吗?那你们这怒未免也太好平了。”   席宝珠的话让周围所有人面面相觑,他们也想对主事的席家发怒啊,可这不是因为,要么身份不够,不敢言语;要么顾着亲戚间的颜面,抹不开面儿,只得退而求其次,针对一个畜生咯。   席家四小姐厉害,指桑骂槐让人没口可开。   席世杰眉头一蹙,随即斥责:“小孩子家家,你懂什么,还不闭嘴!”   席宝珠被父亲吼了一句,还想再说点什么,一旁叶瑾修伸手在她肩膀上拍了一下,席宝珠以为他是让自己别跟父亲抬杠,便只好咽下想说的话,无奈一叹。   “今日之事,却是我招呼不周,这两匹畜生我这便让人……”   席世杰口中一个‘杀’字还没说出,便听叶瑾修从旁说道:“岳父且慢。这两匹马确是难得品种,杀了未免可惜,但今日既然它们冲撞了诸位,罪不可赦,那便将之充入我兵部大营,罚它们充军劳作,如何?”   把一匹马充军劳作?也是前所未闻。   只见宣平侯神色冷峻,威武卓群,却一本正经,不苟言笑,众人有心反驳,却没有勇气开口,这位宣平侯可是会杀人的主儿。   席世杰其实也不太想杀马,他可是花了大价钱的,主要是因为他没算准时间,没在驯马师们把马驯好之后再拉出来溜,先前要下令也是迫于无奈,怕众宾客说席家招呼不周,差点惹出乱子来。   如今见叶瑾修主动揽了责任去,保马之言由他这个驯马之人开口,那是最合适不过的。   席世杰左右看了看宾客,见没有谁站出来反对,便果断接过了叶瑾修的话头:   “怀瑜一语惊醒梦中人,两匹畜生不通人性,一时冲狂罪不至死,充军好,充军好啊。哈哈哈。”   宁国公世子和宣平侯都开口说话了,其他人哪还能有意见,方贤舟整理好了发冠和衣服,气也消了大半,不高兴纠缠下去。   两匹发狂的马被叶瑾修驯服,此时没了狂性,被驯马师们暂时牵回马棚,等到主子什么时候发话,他们再什么时候把马送去‘充军’。   一场混乱就此停歇,宁国公府的管事下人们将凉棚很快修好,请诸位受到惊吓的宾客入棚休息,席宝珺和席宝彤过来问席宝珠有事没事。   “先前混乱的很,我一眨眼就看见马往你的方向冲,可把我吓坏了”席宝珺不放心的检查席宝珠的手脚,确定她没有受伤。   席宝珠见姐姐担心,故意活动活动手脚:“我没事儿。夫君救了我。”   从没有一刻,席宝珠觉得‘夫君’两个字比蜜还甜。   “没事也肯定吓坏了吧,你这丫头,别人遇到事儿都是往后躲,你偏往前冲,真是不怕死。”席宝彤弯下腰替席宝珠拍了拍衣裙上的灰尘。   刚被英明神武的夫君搭救,这边又收获两个美人姐姐的关怀,席宝珠心情别说多好了。   两个姐姐把席宝珠拉去凉棚里歇息,叶瑾修和席世杰则往男宾处走去,边走席世杰还边跟叶瑾修打招呼:   “今日之事,多亏了你在场,实在不好意思。”   叶瑾修微微勾唇:“岳父不必在意,事出突然,谁都始料未及。”   席世杰觉得心中很是安慰,在叶瑾修背上拍了两下,叶瑾修眸光微动后,又开口说道:   “小婿还有一事恳请岳父大人。”   席世杰不解:“何事?但说无妨。”   叶瑾修停下脚步,习惯性将两手拢入袖中,与席世杰面对面站了一会儿后,才决定开口:   “便是,能否请岳父今后,莫要在人前训斥宝珠,我知岳父是为她好,怕她得罪人,但她如今已嫁做人妇,不是孩子了,该有的面子还是要的。”   席世杰愣在当场,怎么也没有想到女婿会跟自己提这个要求,刚才小女儿当众说了那番话,虽然是好心,但别人听来未免嚣张,他没多想就直接按照以前的思路训斥她两句,没想到什么面子不面子的问题。   不过,既然女婿郑重提了出来,说明女儿在女婿心中颇有地位,在夫家是受尊重的,所以席世杰十分乐意接受女婿的这个提议,当即点头:   “啊。好。我今后……一定注意。”   叶瑾修难得上扬嘴角,诚心低头道谢:“多谢岳父。”   “谢什么!你能这般对宝珠,我高兴还来不及。”席世杰长叹一声,压在心头近半年的一块巨石总算落了下来。   席宝珠被两个姐姐带回凉棚坐下,经过刚才的慌乱,亭子里坐了不少人,席宝珠她们便与薛婉和安阳郡主她们坐到了一桌。   薛婉也凑过来问席宝珠如何,有没有受伤云云,席宝珠摇头谢过:“表姐不必担心,我没事儿的。”   一旁安阳郡主却忽的碰了一下席宝珠的胳膊,席宝珠转头,便见安阳郡主给她递了一杯茶过来,席宝珠蹙眉,若有所思伸手接过,却是不喝。   而安阳郡主似乎也不在乎自己递给席宝珠的茶,她和还是不喝。看着席宝珠,轻咬唇瓣,目光变得十分奇怪,眼珠颤动,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席宝珠被她用这种目光盯得发麻,耐着性子叹了口气问道:   “安阳郡主有什么话便直接说好了。”被她这种眼神盯着,席宝珠简直浑身不自在。心里本来就憋着气,哪里还高兴跟她打太极。   安阳郡主似乎正在等着席宝珠的这句话,席宝珠问完之后,她便果断凑过来,笑容满面的问:   “那个男人便是你的夫君?宣平侯叶瑾修吗?”   席宝珠眉头越发蹙起,桌上其他听见安阳郡主话的人也都抬头看她。   “是又如何?”席宝珠的语气变得生硬起来,捏着茶杯的手不住用力,竭力隐忍怒火。   安阳郡主仿佛没看到席宝珠隐忍的样子,反而目光奕奕的转向先前叶瑾修策马而来搭救席宝珠的地方,妖媚一笑:   “他生的可真好看,身材那般魁梧,宝珠你可真是好……”   安阳郡主口中‘好福气’三个字还没说完,脸上就被席宝珠泼了一杯水,只见席宝珠指着安阳郡主的脸破口大骂:   “刚才推我那把我还没跟你算账,现在还敢调、戏我男人,我就问你要脸不要脸?”    第29章   席宝珠是一点面子都不想给安阳郡主留了, 刚才虽然在混乱中,但席宝珠还不至于连谁推了自己一把都不知道。   周围满是惊讶声, 安阳郡主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   席宝珺正色对席宝珠问:“你说是郡主推你的?这话可不能意气用事, 胡乱冤枉。”席宝珺担心席宝珠因为安阳郡主出言不逊就恶意指责。   “我有没有冤枉她天地可鉴。”席宝珠太生气了, 活了两世都没有遇到过这么坏的女人。   原本是不想在众人面前揭穿她的嘴脸,跟她计较的,可她口无遮拦到令人发指的地步,居然对叶瑾修动心思, 席宝珠若再容她才有鬼呢。   席宝彤坐在安阳郡主旁边,闻言问:“郡主, 我家小妹说的可是真的?”   安阳郡主一撩长发:“什么真的假的, 我可不记得自己推过她,谁能证明?今日是你们席家宴客,莫不是就这般冤枉人的?”   混乱中推人这种事情,仅凭一人之人确实不能定论,不管是不是安阳郡主做的, 只要她不承认, 谁也没法证明。   “我也看到了。”   一道清脆的女声自另一桌传来,威武将军府的王小姐站出来指证:“当时虽然混乱,但安阳郡主确确实实往宣平侯夫人背后推了一把的。”   王小姐站出来说话之后, 棚子里也都沸腾了,接连三四个都站出来说自己也看到云云。   众人的声援, 让席宝珠不禁感慨世上还是好人多, 人间处处有真情, 处处有真爱啊。   席宝珺秀美一蹙:“郡主,你可还有什么话说?我家小妹固然莽撞,言语不恭,可你却为何要害她?若是没有侯爷及时赶到相救的话,我家小妹此时只怕已被狂马踩踏,受下重伤了,你与她究竟何仇何怨?”   席宝珠此时此刻终于体会到身为一家老幺有多爽,根本就是团宠一般的存在嘛。   安阳郡主左右环顾一圈,冷哼一声:“我与她无冤无仇,为何要害她?再说先前情况那么混乱,你推我我推你也是常理之中会发生的事情,连我自己都不记得,你们倒是替宣平侯夫人看的清楚,横竖我是个没人疼的,没人替我说话罢。”   安阳郡主说话夹枪带棒,不承认自己的行为也就罢了,还把周围人声援席宝珠的行为曲解成了,是因为她宣平侯夫人的身份,有讨好嫌疑。   看来这女人在动手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了如何解释,是有备而来的。将一切都推在了当时情况混乱上,这样一来,就算有所推撞摩擦也是情理之中的。   见多人目光凌厉的盯着自己,显然不相信她的话,安阳郡主只好软绵绵的起身,对席宝珠敷衍拱了拱手:   “算了算了,就当是我错吧。也许当时真的是忙中出错,碰了一下宣平侯夫人,让小夫人受惊了,安阳在此给你赔罪,好不好?”   任何人听了这赔罪的语气,都不会认为安阳郡主是诚心诚意的。   安阳郡主说完这些后,也不多留,唤来伺候的丫鬟,施施然离去。   “竟有这般人,真是大开眼界。”   “她和离之后,整个人都变了样。”   “什么呀,她和离之前性子也差不多,你们不知道而已。”   “……”   安阳郡主离去之后,凉棚中便出现了一小波讨论她的热潮,各种八卦绯闻层出不穷。   薛婉与安阳郡主是表姐妹,安阳郡主惹了众怒,她也觉得没面子,起身跟席家姐妹告辞,替安阳郡主说了几句抱歉的话,然后便追着往马车去了。   众人又在牧场待了一会儿,等席家把所有马车与马匹都准备妥善之后,方才浩浩汤汤的回到席家。   晚上用过晚宴后,郁传良和方贤舟基本上都醉的不省人事,完全丧失行走能力,被两个人架着胳膊才不至于瘫坐在地上,却还不忘口齿不清的对身后情况相对稍微好点的叶瑾修叫嚣:   “侯爷……酒,酒量不错。下……下回再喝。”郁传良已经开始有点大舌头,磕磕巴巴的,但总算还残存理智。   方贤舟就完全没有理智了,嘴里还在迷迷糊糊的念叨着‘干杯’‘再来一杯’之类的话,眼里也不知认不认识人了,旁人跟他说话,他要么傻笑,要么挥手,应该是醉的不轻,完全没有清醒时那么注意形象了。   叶瑾修在他们身后被扶出来,情况要稍微好一点,除了脚步有些微踉跄,倒是没有什么出格的举动。   席世杰看着三个醉了的女婿,成就感满满。他这个人虽然没什么特别的技能,文不成武不就,唯独酒量还不错,大女婿和三女婿都是文人,酒量不行也就算了,四女婿是武侯,酒量也很一般。   想到这里,席世杰心里就高兴,高兴就忍不住笑,笑着笑着就止不住,薛氏看着他这样子,对一旁上前扶住叶瑾修的席宝珠悄声说道:   “你爹醉的也不轻。今日不留你们了,回去好生照顾侯爷。”   席世杰过来,拉住叶瑾修的手,傻笑道:“好女婿,下……下回再喝,嗝,再喝。我那里还……还有好酒,哈哈哈。”   叶瑾修眉眼磕闭着,也不知道听没听见席世杰的话,席宝珠见他这般,便赶忙替他回答席世杰:   “好了好了,我们回去了,爹你也回去吧。”   席世杰还拉着叶瑾修不放,薛氏过来扶住他,对席宝珠说道:“去吧。路上小心。”   席宝珠转身告辞,走到马车前,又听薛氏喊了一声:   “对了,宝珠你回来一下,娘还有句话与你说。”   席宝珠一愣,将叶瑾修交给马车旁的严平,让严平先把叶瑾修扶上马车,自己返身回薛氏面前,薛氏将席宝珠拉到一旁,轻声叮嘱:   “你这孩子自小倔强,听不进旁人的话,但我今日还是得与你说,不管你从前什么想法,如今你都已经嫁为人妇,妇有妇德,切不可再任性妄为。”   席宝珠觉得一头雾水:“娘,好端端的说这些做什么。道理我都知道的。”   “光是知道有什么用。”薛氏拧眉:“我可是听说,你至今……还不愿跟侯爷圆房,你平日在家中使小性儿也就算了,父母兄姐宠着你,惯着你,这件事上绝不可再拖。”   席宝珠愣在当场,觉得古代人也没什么**可言,夫妻有没有圆房这种私人的不能再私人的事情,公侯府邸深深,居然也能传到薛氏耳中。   见席宝珠不说话,薛氏只当她是默认了,伸手敲打了一下席宝珠的脑袋,低声训斥:   “你说说你!这都办的什么糊涂事!之前你回来说侯爷如何如何粗鲁霸道,今日我见了,根本不是你说的那般不堪,纵然为武将,却也知书达理,你若再继续拖下去,别怪我到时候押着你去。”   席宝珠一挑眉:“娘,您想押着我干嘛呀?押着圆房啊?”   脑中光是想象那个画面,席宝珠就觉得想笑,薛氏见她态度不端正,又想给她第二个爆栗子吃吃:“别嬉皮笑脸的!我跟你说正经的。”   席宝珠眼明手快的闪到一旁,让薛氏打了个空,在薛氏啧声要发怒时,席宝珠果断保证:   “娘,我知道分寸的,您就别担心我们的事儿了。我要走了,叶瑾修醉的不轻,回去还得照顾他呢。”   席宝珠说完这句,便转身蹦蹦跳跳的离去,活力十足的上了马车。   薛氏站在台阶上看着小女儿离去的背影,颇为惆怅的叹了口气,最操心的就是这个小的,都十八岁嫁做人妇了,还成天没个正形儿,跟小姑娘似的跳脱,还有女儿和女婿的房事……薛氏觉得这件事得更重视起来才行,不能让她再随心所欲了。   ***   席宝珠爬上马车,见叶瑾修单手撑着脑袋,歪在大迎枕上,走过去坐好,刚想趁他醉了欺负欺负他,却没想到自己依靠进,叶瑾修的眼睛就忽的睁开,目光清明,烈烈灼灼的看着自己。   席宝珠吓了一跳,张嘴就要叫,被叶瑾修眼明手快捂住。   马车驶动了之后,叶瑾修才把手放开,席宝珠两只眼睛瞪的老大,指着叶瑾修悄声质问:   “你没醉啊。”   刚才在国公府门外装的跟真的似的,席宝珠觉得自己被骗了。   叶瑾修勾唇一笑,抓住席宝珠指责他的手,紧紧捏在手心,一个用力就把席宝珠给拉到了自己怀里,再不知怎么一翻身就把席宝珠压到身下了,居高临下,按着她想挣扎的手,将之压到她头顶处,府下身子便不客气的品尝起来。   席宝珠被他的火热撩拨的意乱情迷,一时也有点拿不准叶瑾修到底是醉了还是没醉,他周身满是酒气,混合着他原本身上特有的松香气,席宝珠觉得自己居然可耻的兴奋起来,身子软下,两条胳膊自然而然的缠上了叶瑾修的颈项,正迷醉时,叶瑾修却忽的停下动作。   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唇瓣,又将席宝珠从软垫上拉坐了起来,席宝珠喘着气努力平复,胸口上下起伏,美好的曲线看的叶瑾修心猿意马,眼睛都有点发直。   席宝珠正在整理衣裳,根本没注意到叶瑾修的目光,兀自整理好衣裳之后,席宝珠才抬头质问他:   “你怎么能装醉呢,害我担心好一会儿。”   叶瑾修撩起她的衣带拿在手中把玩,笑道:   “大家都醉了,我一个人不醉,多不好意思。” 第30章   席宝珠看着叶瑾修, 满头黑线。什么叫别人都醉了,他不好意思不醉……   突然觉得叶瑾修这个人,除了闷骚这个特质之外, 还有腹黑的潜质。   刚才出门的时候她看见郁传良和方贤舟醉的都不成样子了, 几乎是被抬着上车的, 席世杰也不遑多让,看着清醒,实际上每个人醉酒的样式不一样,有的人醉了胡言乱语,有的人醉了默不作声,还有的人醉了,就是像席世杰那样,傻乎乎的发笑。   “我爹酒量挺好的。”席宝珠忍不住纳闷。   “是挺好的。比你二哥和两个姐夫好多了。”叶瑾修一副‘他很好,但没我好’的幼稚表情,让席宝珠哭笑不得。   先前看她爹抓着叶瑾修的手得意洋洋的样子, 还兴致勃勃约他今后再喝, 分明就是觉得自己喝赢了女婿们, 要是她爹知道叶瑾修的醉根本就是装的,不知道该作何想了。   马车很快便回到宣平侯府, 因为叶瑾修‘喝醉’了,席宝珠得照顾他,所以宋芷柔就去跟戚氏和宋夫人坐一辆马车了, 他们的马车先行, 比席宝珠他们早回。   叶瑾修做戏做全套, 下车的时候,依旧一副要人搀扶的样子,假公济私把自己的重量完全倾在席宝珠这边,席宝珠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没有被他压垮,气的在他腰上掐了一下,叶瑾修身子一痒,才稍稍有所收敛。   席宝珠扶着叶瑾修回到碧云居,在阿金和阿银的帮助下,把叶瑾修扶进了房。   屏退俩丫鬟之后,席宝珠便果断放手,一边揉肩膀,一边抱怨:   “你可真能装。”   叶瑾修靠坐到太师椅上,好整以暇看着席宝珠,两手一摊:“做戏做全套嘛。”   这种行为让席宝珠十分不耻,拿起桌上茶壶,兀自倒了一杯,正要喝的时候,被突然探过来的一只手给半道截了过去,席宝珠气愤的回身,却对上叶瑾修一双狭长戏谑的俊目,仿佛带着十万伏特的电压,把席宝珠电的三魂丢了七魄。   今晚的叶瑾修也许是喝了酒的缘故,即便没有喝醉,却也让他比平常更添魅惑,光是这般看着他,席宝珠都觉得心跳加速了。   叶瑾修将杯中茶水饮尽,缓缓靠近席宝珠,席宝珠下意识往后退,然而她身后就是桌子,退无可退,两手撑在桌沿上面对叶瑾修的步步紧逼。   叶瑾修将手中空杯子放到桌上,然后两只手也撑在桌沿,将席宝珠直接禁锢在他和桌子中间,两人面对面呼吸可闻,带着淡淡酒气。   “今日犯了两回错,咱们现在是不是该算算帐了?”叶瑾修声音低哑的说道。   席宝珠听得口干舌燥,轻咬下唇,娇媚羞赧:“夫君想……怎么算?”   脑子里止不住的十八禁画面超速奔走,停都停不下来。   叶瑾修伸手将席宝珠的下巴温柔托起,以指腹摩挲她细腻柔软的唇瓣,温热的唇来到她的耳廓边上,暖风吹过耳,席宝珠便浑身酥麻不已,感觉到叶瑾修的嘴唇贴在她的耳廓上,席宝珠渐渐意乱情迷,做好了直接被叶瑾修放平在茶桌上的准备。   “到那边罚站去。”   叶瑾修低沉的声音自席宝珠耳旁传来,席宝珠开始还没反应过来,愣了好一会儿才猛地一惊,难以置信到声音都破了。   “啥?”   到那边……罚站去!!   叶瑾修你脑子是不是有问题啊!车都已经启动了,转速到了两三千,油门踩得呜呜响,你丫就是不放离合器,空转着玩有意思嘛你!   然而,席宝珠此时此刻脑中的崩溃想法,叶瑾修是无论如何都猜不到的。   因为他根本连猜的想法都没有,说完那句话之后,就直接把意乱情迷的席宝珠抛在茶桌旁,兀自到左手边的小书房看书去了。   席宝珠心有不甘,欲追上前去辩解:   “罚什么嘛!我又没做错事。”   叶瑾修从书架上拿了一本书,听席宝珠辩解的话,微微抬起眼,一挑俊眉:“没做错事?要不去罚跪反省反省?”   席宝珠扑到他的书案前,巴着叶瑾修的手不让他翻书,声音嗲出天际:   “青天大老爷,民女冤枉。”   对于席宝珠突如其来戏精附体,我们的叶侯爷只是短暂惊讶,便迅速反应过来,一把将觉得自己被冤枉的民女甩开:   “本官亲眼所见,何冤之有?还不速速执行,若再纠缠,休怪本官不留情面,加重处罚。”   叶瑾修进入角色的速度让席宝珠彻底傻眼,叶青天一拍桌子,威风严厉:   “还不快去!”   席宝珠纳闷着站直了身体,没从叶瑾修的角色代入中回过神,摸着后颈,掀开珠帘走出小书房,席宝珠才想起来回头问:   “大人,那人家站哪儿嘛。”   叶青天卷着书籍将珠帘掀开一角,指了指床铺的方向:“那儿吧。”   席宝珠看着软和的床铺,目光一动,故作眼盲:   “哪儿啊。”回身勾住叶青天的腰带:“大人不亲自押送我前往吗?”   叶青天是个不为美色动的好官,低头看了一眼那勾住自己衣带的小妇人:   “好,本官便送你去。”   席宝珠觉得自己计谋就要得逞,到了床上她就不信叶瑾修能把持的住!一路勾着他往内室床铺走去,条条大路通罗马,只要最终目的达到了,管他是被抱上床的还是自己把人勾上床的呢,殊途同归嘛。   “大人,要不民女站这里吧。”席宝珠指着床铺,声娇体柔。   “不必,这里即可。”叶青天指着床边的空地,并不上当。   “大人~~~”席宝珠敬业的扮演一个想要通过不法手段,用美□□惑官员犯错的妇人。   奈何我们叶青天一身正气,百毒不侵。   纤细的手指戳上叶青天的胸膛:“大人要不要换一种惩罚方式?”   叶青天似笑非笑:“换哪种?”   席宝珠踮起脚尖,在我们叶青天的耳旁说了几句,叶青天便忍着笑:“你说的这种刑罚……太重了。怕你受不了。”   “受得了!”席宝珠一挺傲人胸口:“民女没别的特长,身体倍儿棒是一个!”   叶青天仰天一叹:“罢了罢了。好官不易做,世上坏人多啊。”   说着便果断将那诱他犯罪的某坏人横抱而起,径直压倒床铺,亲自行刑。   旖旎帐慢之下,一室春晖。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天似乎都有些擦亮,席宝珠才疲惫不堪,勉力爬出被子,趴在枕头上一动都不想动,现在她才彻底体会到叶瑾修话中那句‘你受不住’是什么意思,确实太刺激了,感觉身体被掏空。   “我突然想起来,先前怎么没跟你辩驳一番。今日我何错之有?”   席宝珠觉得自己受过一遍又一遍碾压之后,脱离身体的理智才渐渐回来。   叶瑾修替她理了理瀑布般的乌发:“事到如今,你还不知自己错哪儿了?”   席宝珠委屈巴巴:“不知。”   叶瑾修沉下身子,在她肩头轻咬一口:“今日你两次将自己置于险地,若非我赶到,你今日要么从假山上掉下来,要么被狂马撞到,还觉得自己没错吗?”   席宝珠肩头吃痛,翻过身来,为自己辩驳:   “可是,我上假山是帮檬檬捡风筝,我险些被狂马撞到也是意外,如何便能算错?”   “诸多借口。是否罚的还不够?”叶瑾修作势又要来,吓得席宝珠果断丢盔卸甲:   “不了不了,我错了,我确实错了。”   席宝珠是个识时务的人,在威胁面前认怂特别快,毫无骨气可言。   折腾了一宿,席宝珠十分困倦,主动认错之后,得到了被抱在怀里睡觉的奖励,席宝珠枕着热乎乎的肩头,很快便进入梦乡。   第二天,席宝珠直接睡到了日上三竿,还是因为肚子太饿的原因醒过来的。   身子软软酥酥,没什么力气,往旁边摸了摸,不出意外是空的。席宝珠心中纳闷极了,真不知道叶瑾修是什么构造,明明出力气的是他,可最后累的却是自己。   喊了阿金和阿银进来,两个丫鬟羞羞涩涩的推门而入,往常若是席宝珠这个时候没起床,两个丫头早推门进来喊她了,自从叶瑾修住进碧云居之后,两个丫鬟一夜之间好像突然懂事了,进门之前都知道敲门了。   “夫人醒啦。”阿金笑的很甜:“侯爷出门的时候叮嘱我们不要吵夫人,说夫人昨夜太累了,要多补补觉。”   席宝珠老脸一红,从床上爬起来。   略微吃了些东西后,席宝珠便往松鹤院去。   昨天回来的太晚,没能去回禀一声。戚氏让她带着宋芷柔去国公府,她带是带了,却好像没什么效果,但不管怎么样,都要去跟戚氏回一声的。   到了松鹤院,见到戚氏,还没开口说什么,就被戚氏抓着手道:   “你可知道杜家的公子吗?”   席宝珠一愣,反应过来:“娘说的是杜相之子?”   “没错。昨日去国公府,见着一个适龄的公子,模样家世俱佳。”   席宝珠立刻明白戚氏的意思,她指的应该是杜宣吧。戚氏有心替宋芷柔寻一门好亲事,杜家门风不错,杜宣又是个老实稳重的,席宝珠与他见过几回,每回他都是害羞不已,连眼睛都不敢抬起来看她。 第31章   “娘说的可是我嫂嫂的内弟, 名唤杜宣的公子?”席宝珠对戚氏问。   戚氏点头:“不错,正是他!也是你嫂嫂来寻我说话,我才瞧见他的。你觉得那公子如何?”   席宝珠据实相告:“那杜家小公子我曾见过几面,感觉人有些腼腆, 不怎么开口说话, 但据家中长辈说起,还算性情温顺, 品学兼优。”   “定是这样的, 我见那孩子也是敦厚老实相。”戚氏看样子是真觉得杜宣还不错,又问席宝珠:“他是你嫂嫂的嫡亲弟弟吗?”   “算是嫡亲。杜小公子的母亲是我嫂嫂母亲身边的婢女,婚后被抬了姨娘,那姨娘生下杜小公子就撒手人寰, 杜小公子生下来便养在我嫂嫂母亲名下, 作为府中嫡子在嫡母身边教养的。”   这些都是杜氏嫁进席家之后, 偶然间席宝珠听到的消息,一般人不知道, 以为杜宣就是杜氏的嫡亲弟弟,如今戚氏问起她才想起来告知的。   戚氏了然点头:“哦,在嫡母身边教养, 想来不会差的。”   戚氏这个人对门第没有太多拘泥, 只要品行端正的人,她都觉得好, 之前对席宝珠诸多挑剔, 也是因为席宝珠确实做的太不像话。   “我看你那嫂嫂, 似乎也挺喜欢芷柔的,言语间与我问了不少关于芷柔的事情呢。”   席宝珠想起昨日在席家园子里,杜氏看见宋芷柔,确实流露出中意的目光。   “若是我猜的不错,这几日你嫂嫂便会寻你说起这件事的,到时候你多费些心,若是能成,也是一桩好事。”戚氏对席宝珠说。   毕竟是席宝珠嫂嫂的内弟,托付给席宝珠也是在情理之中的。   “不用娘吩咐,我也知道该怎么做的。说起来,我可比娘更希望芷柔表妹能快些嫁出去呢。”   席宝珠直言不讳自己内心的真正想法,婆媳俩目光交错,相视一笑。   从戚氏那里出来,席宝珠经过院子往垂花门去的时候,看见花丛后闪过一道人影,看那身形,似乎有点像宋夫人身边伺候的婆子。   想来宋夫人定然也知道戚氏为宋芷柔相中一个公子,事关女儿一辈子的大事,也不怪宋夫人谨慎,悄悄派人打探了。   思及此,席宝珠便没有管,径直回到碧云居去了。   ****   李婆子从松鹤院一路奔向海棠苑,宋夫人和宋芷柔在厅里喝茶。   宋夫人看见李婆子进来,放下茶杯将之召到跟前,急忙问:   “如何?打听出来没有?”   李婆子缓了口气,点头回禀:“打听出来了。老夫人确实有心替小姐做媒,对方是相门府邸的公子。”   宋夫人面上一喜:“是嫡出的公子吧?”   相府这样的门第,宋夫人很满意,如果是嫡出的公子,那这桩婚事她还是很赞成的。   “算是嫡出。”李婆子将先前在松鹤院听到的消息一五一十告知宋夫人知晓,宋夫人脸上的笑意便立刻僵下:“哦,那就不是嫡出了。”   “记在嫡母名下教养的公子,论理是嫡出没错的。”李婆子从旁安慰了一句。   宋夫人却不以为然:“记在名下的奴婢之子,教养的再好,将来也很难有什么前程吧。”   宋芷柔听到这边也终于忍不住了,带着哭腔道:   “我就知道她们没安好心,只想尽快把我赶出侯府,随便找个歪瓜裂枣就想要打发了我。”   宋芷柔的话更加刺激了宋夫人,连声安慰:   “你别着急,这事儿八字还没一撇,你姨母不是那种会拿你终身大事随意敷衍的人。”   宋芷柔咬唇想着,恨声道:   “那是从前。如今姨母有了席宝珠这么个宝贝媳妇在耳旁吹风,她耳根子软,说不定就真听了席宝珠的话,把我随意许配出去了。娘你想想嘛,若非如此,姨母怎的就瞧上了席宝珠亲嫂嫂的弟弟呢。”   宋芷柔想起昨日在国公府里所见所闻,席家确实是显赫门第,席宝珠出生在那样的家中,自然目中无人,不把她这般出身的人放在眼里了。   “别瞎想了。”宋夫人若有所思:“总之虽说是你姨母在帮你相看,但最终愿不愿意,能不能成还是咱们说了算的。也不必一口回绝,便拖着那人,这边娘再替你找好的,等找到好的之后,再与你姨母摊牌。”   母亲的话,稍稍安慰了宋芷柔,犹豫一阵后,对宋夫人问:   “娘,难道表哥这里,就一点希望都没有了吗?我还是想……”   宋芷柔的话还未说完,便被宋夫人给打断了。   “你表哥这里,十有八、九是不成的。你就别再想了。”   “为什么呀!之前不是都和姨母说好了嘛。我心里是喜欢表哥的,哪怕给他做妾,我也甘愿。”宋芷柔一再对宋夫人表达心意。   宋夫人长叹一声:“我的傻闺女。听娘一句劝,你那表哥并非表面上那般好相与,看着府里的事情什么都不管,其实什么事儿他都捏在手里。”   宋夫人从前不知道这事儿,以为侯府事宜全都是由老夫人在管着,自从那次她偷换东西被席宝珠察觉出来,她刚要把东西送出府,就被府里的护院当场擒获,这要不是有人背后盯住指使,护院们怎么可能守株待兔。   虽然后来,叶瑾修并没有明着说什么,但宋夫人却已经被吓到,从那时开始就收敛了很多,不敢再造次。   “如果我也生在席家那般的人家,表哥定不会嫌弃我,定会对我另眼相看的。”   宋芷柔想不出其他表哥会不喜欢她的理由,便将之归咎到自己的出身上。因为在宋芷柔看来,自己满身都是优点,唯独在出身上稍有欠缺。   出身也是宋夫人心底的痛。   她与戚氏是姐妹,当年出嫁的时候,宣平侯还不是宣平侯,只是一个四品武将,而她那时候嫁的却是郾城首富,家中财物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怎么看都是她的日子过得比较好的。   可谁能想到,天意弄人,六年前丈夫离世,宋家分崩离析,郾城那些亲戚伙同几个生了儿子的妾侍,将家财夺走了大半,那些人的嘴脸她这辈子都不想再看到,实在忍不下那些气,宋夫人一不做二不休带了宋家的一部分家财,从郾城来到京城投奔姐姐,此时的姐姐早已贵为宣平侯夫人,宣平侯去世之后,她的儿子继承了侯爵,她稳稳当当的做着她的老侯夫人,与自己的境遇竟是天差地远。   还好姐姐与她感情不错,在侯府一住就是五年,宋夫人动心思把女儿嫁到侯府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可无论她和姐姐怎么热切,侯爷都不为所动,姐姐身为人母,却也做不了侯爷儿子的主。   如今叶瑾修娶了宁国公府的嫡出小姐,就更加不把女儿放在眼里了。   宋夫人迫于无奈,才答应了姐姐的要求,借着侯府的亲戚关系,找一户好人家把女儿嫁出去。只是从眼下看,似乎想找一户心满意足的好人家,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   戚氏估量的不错,在国公夫人生辰之后的第三天,杜氏就派人送了张帖子给席宝珠,让她寻个空闲之时,回国公府一趟,有要事相商。   席宝珠将这件事禀了戚氏知晓,又听了戚氏一些叮嘱后,于当天下午就往国公府去了。   杜氏亲自到门前迎她,见了她便亲热的拉着席宝珠的手,陪席宝珠到主院去请了安之后,就把她带到自己院子里去了。   杜氏抚着六个月的肚子,笑着说道:   “我也不跟你绕弯子了,那日见了你们侯府那位表姑娘之后,我越想越觉得,她和宣弟般配,宣弟不善言辞,却也饱读诗书,那宋姑娘看着也是知书达理,两人若是凑对,将来定能有共同话题,你觉得呢。”   席宝珠想着宋芷柔的性格,又想到杜宣的性格,其实如果让她说的话,她并不觉得宋芷柔和杜宣有多般配,可又不能在杜氏面前说太多宋芷柔的坏话,只能委婉提了提:   “宋姑娘确实知书达理,只是难免有点文人清高,目下无尘,平日里也不多话,两个不多话的人凑到一起,能有话题聊吗?若是凑对的话,会不会太无聊了些。”   杜氏却没听出来席宝珠话里的意思,以为她只是单纯的担心,不禁笑道:   “这你就不懂了吧。世人都说要找互补之人,可是在我看来,还是要想法相同,日子才能过得下去,就好像你哥哥与我一般,我们也都不是话多之人,但两人凑在一起,似乎就有说不完的话。再说读过书的人有点文人清高也是正常的,别看宣弟不言不语,其实也是有点傲气的。这么一说,两人似乎就更般配了。”   杜氏确实有心撮合杜宣和宋芷柔,把席宝珠说的不足之处都美化过来,席宝珠并不能阻止,便只问杜氏想如何做,她配合就好。   杜氏提出十九那日,正逢观音菩萨诞辰,她想去白马寺祈福,到时候她喊上杜宣,席宝珠带上宋芷柔,先让两人再见一面,若是能交谈几句,互相心中有个底,两人能看对眼的话就更好了。   与杜氏商量的差不多的时候,薛氏身边的嬷嬷就找了过来。   先前席宝珠来的时候,薛氏不在府里,现在约莫是回来了,听说席宝珠在,便打发了嬷嬷来请席宝珠过去说话。   “宣弟那件事,嫂嫂可就拜托你了啊。”杜氏把席宝珠送到门口,不放心的叮嘱。   席宝珠笑着应承:“嫂嫂放心,我一定做好牵线搭桥的工作。不过,我话说在前头,可不敢保证一定能成。”   其实席宝珠还有一点没明说出来,杜氏有心撮合杜宣和宋芷柔,可是宋芷柔却未必会看得上害羞腼腆的杜宣,尤其是当宋芷柔知道杜宣并不是杜夫人亲生的之后……   但不管怎么说,当事人想试一试,她也不能尽泼冷水或者一棒子打死,合适不合适的,还是要相处过才知道。   辞别了杜氏,席宝珠随着那嬷嬷,急急忙忙赶往下一站。   心里纳闷薛氏找她有什么话说,约莫也是为了这事儿吧,正好她可以跟薛氏说说心里话去,到时候若不能成,杜氏也不好怪她一个人牵线不利。 第32章   席宝珠见到薛氏, 很自觉的把今日杜氏找她的目的说了出来, 原以为薛氏也是为此寻她, 不成想薛氏却另有事由。   而且这件事是让席宝珠怎么都没有想到的。   薛氏屏退左右, 关上耳房门, 只留母女二人。薛氏交给席宝珠一样东西, 一样把内容写出来可能会被和谐的东西,是本古今中外, 流传甚广, 极其有研究价值的专业书籍——春帷秘戏。   刚开始看到这本书的封面时,席宝珠还愣了一下,还以为是什么春天去打猎的书, 还想着这么一本打猎的书,薛氏为什么要让她回家以后再打开, 然后席宝珠就用实际行动诠释了一把什么叫做‘手比脑子快’, 当着薛氏的面儿, 把书打开了。   顿时感觉眼前亮的惊人,席宝珠仿佛在书中看到了上帝, 光芒万丈!   薛氏没想到女儿这么鲁, 顿时羞得掩面。   席宝珠艰难的把这本上帝之书合上, 定了好久的神,才看向同样尴尬保镖的薛氏。   “娘……您这是……”席宝珠勉为其难将上帝之书卷起来, 果断塞入袖子里。   薛氏咳了声:“就是, 给你……看看。”   “哦, 看看啊。”席宝珠深深吸了口气。   薛氏端起茶杯喝了口茶, 润了润喉咙:“有些话有些事,都得为娘的来说来教,今日也没外人在,娘便与你说说吧。”   席宝珠两颊发烫,端起了茶杯,用杯盖拨动浮于表面的茶叶,目不斜视的盯着自己脚前三寸之地。   “这本书你回去好生研读,对你和侯爷的闺中事定然大有裨益。”薛氏如是吩咐。   “好。”席宝珠虚心接受。   “若想夫妻和顺,此事必不可少。侯爷若是不主动,你便主动些也没什么。”薛氏再吩咐。   “是。”席宝珠再接受。   “伺候丈夫是为人妻者应尽的义务。”薛氏吩咐又吩咐。   “哦。”席宝珠接受再接受。   看着薛氏这样操心,席宝珠忍不住想要告诉她,自己和叶瑾修已经圆房的事情。但是席宝珠刚想开口,就见薛氏急急起身推着席宝珠往门外走,边走边说:   “好了好了,反正娘的意思你应该懂了,什么都别说了。回去把侯爷伺候好,比什么都重要,要有不懂的地方,就多看看书,若还是不懂,便派阿金或者阿银回来问我,我再替你想办法便是。”   席宝珠其实还想问问薛氏,关于夫妻房事上,她还能替她想什么办法,人就被薛氏推出了耳房。   回到家中,席宝珠关上门窗,躲进帐子里悄悄把薛氏给的那本书从头看到尾,边看边赞叹古人的智慧博大精深,果然不同凡响。   面红耳赤,心跳加速看完之后,席宝珠果断决定把书放进小书房里的藏书架上珍藏起来,留着今后找叶瑾修慢慢研究。   ****   席宝珠喝水不忘挖井人,自己和叶瑾修能够顺利突破尺度,苏绵的倾情指导功不可没。   所以,当席宝珠忙完了这阵子的事情,便携礼去了美颜堂找苏绵道谢。   美颜堂二楼雅间,苏绵趴在桌上一件件看着席宝珠给她送来的一套珍珠首饰,出言赞叹:   “你这手艺可以啊,这雕工,这款式,还有这么大个儿的珍珠,啧啧啧……”   席宝珠一边喝茶一边谦虚:“帮人修了尊佛像,人家送的珍珠。我也没别的好送你的。你不嫌弃就好了。”   “不嫌弃!”苏绵两眼放光:“没想到你对珠宝首饰也挺有研究,瞧着珠花的款式,简直走在时代最先锋啊。”   席宝珠看着夸张的苏绵,一时都不知道怎么接话了。   苏绵是个豁达精明的生意人,此时此刻看到席宝珠就像是看到一条被钱铺满的路,闪瞎人眼。拉着席宝珠的手,诚恳的抛出橄榄枝:   “咱们俩能遇见是几辈子修来的缘分,老天注定要我们联手。”   席宝珠一头雾水:“联手做什么?”   “赚钱!”苏绵言简意赅。   席宝珠眨巴两下漂亮的大眼睛:“怎么赚?”   苏绵对席宝珠勾勾小手指,席宝珠放下茶杯凑过去,苏绵跟她娓娓道来:   “我在这里做生意已经五年了,各种行业都看在眼里,现在这个时代,工业和物流都不发达,南货北调,北货南调,这些都要镖局和官府配合才行,如果说到投资回报率,我首推金玉珠宝行业,一块玉石运到京城,经由那些名家雕刻,立刻身价百倍千倍,珠宝也是,更新淘汰率高,市场需求也大,这两种行业要是联合起来,前景必然不错。”   席宝珠听苏绵讲着生意经,思维也跟着开阔起来。   “我早就想做这行,可惜专业不对口,没这本事,但现在不同了,老天爷让我遇到了你,你说咱们俩要是强强联合,凭我的经营策略,你的眼光手艺,还怕赚不到大把大把的银子?”   苏绵的想法彻底打动了席宝珠,两个女人立刻凑到一起叽叽喳喳的讨论起她们的商业大计。   半个时辰以后,已经初步把计划制定出来了,两人都觉得很满意。   “对了,你跟你相公的事儿解决了吗?”苏绵谈完了正事,才想起来关注席宝珠的私事。   席宝珠指了指那些送给苏绵的东西:“要没解决,我送你东西干什么?”   两人交换了个了然暧昧的眼神,一切尽在不言中。   “我真好奇你那金主是谁。他这些天来你这里吗?”席宝珠没忘记苏绵说自己是某个达官贵人的外室。   “这些天他不在京城,怎么来我这儿?”提起那‘金主’,苏绵嘴角就忍不住上扬。   席宝珠觉得以苏绵的条件,应该有更好的选择:“你这么漂亮,这么有钱,干嘛死心塌地跟着他做外室呢。”   苏绵不以为意:“不必拘泥名分,男未婚,女未嫁,谁包养谁还不一定呢。”   席宝珠满头问号:“不要名分,那你看上他什么?长得帅吗?”   苏绵摸着下巴:“也不算特别帅。”   “那他肯定特有钱吧。”席宝珠继续八卦。   苏绵想了想摇头:“没什么钱。”   “那他对你特别特别好?”席宝珠继续猜测。   苏绵继续回想,然后摇头:“直男癌一个,对我也一般般吧。”   “那你图他什么?”席宝珠这就更加不明白了。   “大概因为……”   苏绵说话顿了顿,沉默片刻了片刻:   “活儿好不粘人吧。”   “噗——”   席宝珠一口水没憋住,直接喷了出来!   ***   在美颜堂跟苏绵商量了一番发财大计,席宝珠心情美美哒。   其实就算苏绵不说,席宝珠自己也打算开一家类似的店铺,只不过要重新寻找契机,而且她初来乍到,并不了解古代的店铺如何开设,现在有苏绵强势加入,开设店铺之类的事情她总揽过去,席宝珠只需要安心做事就可以了,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既然要开设店铺,那首要准备的应该就是投资银两,席宝珠身上的银票加起来也就几千两,要是投资的话,肯定就要把之前给叶瑾修的十万两给想办法要回来。   可用什么法子才能把银票要回来呢。   席宝珠觉得对付闷骚的叶瑾修,最实用的应该就是美人计。   下意识抚了抚自己的两只腰子,决定拼了!   正好今天从薛氏那里得来的春帷秘戏图就可以发挥出一点用场了,使美人计也要有个噱头不是吗?   这么想着,席宝珠果断奔回房间,把房门妥善管好,鬼鬼祟祟的来到她藏书的地方,然而,她将小书房里那一排排的书架全都扫过去,她出门前刚放在这书架上的秘戏图居然不见了。   怎么可能!   席宝珠仔仔细细又把书架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确实没了!   努力回想自己是不是真的放在这书架上,有没有放到别的地方,可回忆来回忆去,席宝珠确定自己没有记错。   那么问题来了,书呢?   席宝珠打开房门喊来了阿金和阿银,问道:   “我房间有谁来过没有?”   阿金阿银面面相觑:“夫人的房间便只有我和阿银能进,其他人是不能进的。”   “那你们进了没?”席宝珠语气十分焦急。   阿金点头:“进了。”   “那你们拿走了什么没有?”   阿金继续点头:“拿了。”   “拿了什么?拿去哪里了?”席宝珠略微松了口气,要是被两个丫头拿走了,倒也无所谓,就当提前给她们传授一点性方面的教育。   “刚才严护卫回来,说是替侯爷取批阅的公文,我和阿银进房间把侯爷批阅的那些公文拿出来,交给了严护卫。”阿金不知道席宝珠丢了什么,正纳闷。   席宝珠了然点了点头:“哦,原来是这样。”   回过身去,返回房间的步子还没跨出去,席宝珠整个人就愣住了,等等……   严平下午回来取叶瑾修的兵部公文!   阿金阿银进了她的房间,把书架上的公文全都抱给了严平!   她的那本秘戏图放在书架上……肯定是夹在了那些公文里了!   而那些公文此时此刻被严平抱去了什么地方?   兵部!   席宝珠把所有的事情从头到尾捋了一遍,顿时感觉头顶上噼里啪啦的被惊雷劈着,天雷滚滚,外焦里嫩,全身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被雷焦了! 第33章   兵部议事厅, 叶瑾修与兵部尚书坐在两边主位上, 左右侍郎及各部知事于两侧。   “南疆那边传来消息,禹王领兵将呼喝军驱逐出滇关, 但呼喝散军仍在南境流窜, 战事约莫还要僵持, 禹王想调滇南八千镇府兵配合镇压,此事昨日已经上表尚书台和中书。”   兵部左侍郎李大人将近几日的军情一一宣读, 这些军情都是先有侍郎阅过,呈送尚书,尚书阅完再交由叶瑾修审阅,叶瑾修这里审阅完后, 特别紧急重要的再送往尚书台和中书省,递交至龙案上。   南疆的事情,大家没有意见,李大人便将折子合起来,继续拿起下面一本。   就这样读了三本折子之后, 李大人如常将意见统一的折子放到一旁密箱中,拿起下面一本,正要朗读,却忽的双目暴睁,动作夸张的把手中的东西合上。   胡益青与他坐在一起,离得最近, 李大人夸张的动作使衣袖在他脸上甩了一下, 胡益青不耐的揉了揉被打到的脸颊, 问道:   “折子里有鬼啊?怕成这样。”   李大人从文职转到兵部,跟胡益青他们这种上过战场的兵部将领们不是一路,但平日里谁要胆敢这般跟他说话,李大人定口诛笔伐骂死他,但今日,李大人被骂了却一句话都不敢说,愣愣的把手中的册子从桌子下面悄悄递给胡益青。   胡益青纳闷的低头接过册子,随手翻开……   沉默。   沉默。   叶瑾修原本在看前方战报,多时没听见声响才抬头,正好看见胡益青快要把眼珠子眨掉下来似的。   “怎么了?”叶瑾修放下战报问。   胡益青和李大人对视一眼,想要把手中东西塞给李大人,李大人拒绝接受,胡益青没办法,只得将手里东西捂紧了,迅速从后方绕到叶瑾修身旁,把东西递过去。   叶瑾修低头看了一眼,拧眉一瞪胡益青,疑惑的目光似乎在问:什么意思。   胡益青指了指那堆叶瑾修批阅过的公文,便什么都不说,继续从后面绕回自己座位。收到李大人递过来的一记目光,两人四目相对,第一次对一件事产生了同样的想法和共鸣——侯爷的后宅生活很精彩嘛。   ****   叶瑾修傍晚回到家中,下了马就直冲入府,来到碧云居,阿金阿银上前福身行礼,叶瑾修不言不语推开房门,在房中转了一圈都没看见席宝珠的身影。   “夫人呢?”叶瑾修手里还拿着马鞭,神情严肃,阿金阿银吓得赶忙低头。   “夫人说公府里二夫人来信儿,要她回去小住两日,此时该在宁国公府里头。”阿金吓得腿发抖,难得还能坚持站住脚。   叶瑾修冷哼一声,大刀阔斧的旋风一般卷出了碧云居。   他走之后,阿金阿银才稍稍松了口气,阿银拍着胸口,惊魂未定:“侯爷是生气了吗?太可怕了。”   阿金也是忧心忡忡:“约莫是往公府去了。夫人也不知做了什么,让侯爷这般生气。”   俩丫鬟想起夫人临行前,手忙脚乱收拾东西的样子,心中皆生出不好的预感。   ****   席宝珠在薛氏和席世杰的院子里用完了晚饭,却还期期艾艾的留在那里讨茶喝,喝的席世杰都有点不耐烦了。   “时间不早了,你是不是该回去了?”茶喝了两三杯,还是一点走的意思都没有,席世杰忍不住对还打算喝第四杯的小女儿如是说。   席宝珠其实也不想喝茶了,可她不喝茶又有什么理由留在这里呢。   “都这么晚了,爹你放心我一个人回去吗?”席宝珠试图用笑掩盖尴尬。   席世杰根本不理她那一套:“你若不敢,我派人去给怀瑜传个信儿,让他来接你总行了吧?”   席宝珠一听到叶瑾修的名字,果断回绝:   “千万不要!”声音急促的令人怀疑,席宝珠果然在席世杰和薛氏脸上看到了疑惑,硬着头皮解释:“那什么,侯爷日理万机,这种小事就别麻烦他了。”   她就是避祸才出来的,现在回去,根本就是死路一条。   还是薛氏精明,对席宝珠问:   “你是不是跟侯爷吵架了?”   薛氏把席宝珠的种种行为理解为夫妻磨嘴闹别扭之后,妻子赌气回娘家。   席宝珠还没说话,那边席世杰就拍桌子了:“若真如此,简直胡闹!哪有夫妻不吵架的,你这一吵架就往娘家跑,像什么样子?”   薛氏过来到席宝珠身旁坐下,拉过席宝珠的手,语重心长的劝:   “唇齿关系这般密切,还有牙齿咬到嘴唇的时候呢,更遑论是两个人,两颗心。婚姻里,要多一点包容,别还跟闺中小姐似的闹脾气,遇到事情就回娘家,这不仅让人小瞧了你,也会让人指着我与你父亲说教女无方的。”   席宝珠支支吾吾:“爹娘你们别瞎想了,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   自家孩子的脾气,席世杰最清楚:“不是这么回事,是怎么回事?我告诉你,我以前就是太纵容你,才惯的你无法无天的。别以为你在侯府做的事情我们就什么都不知道,我都替你害臊,不愿意说你。如今你还变本加厉。”   “怀瑜很不错,外界只因他是武将出身,传闻上便诸多误会。旁人误会他也就罢了,你身为妻子如何能误会他?他府里府外,明里暗里的护着你,生怕你受一丁点儿委屈,你倒好,成天任性妄为,也就是刚开始,人家能纵着你一时,你这性子不改,还指望别人纵着你一世啊?”   席世杰平日里找不到机会训斥小女儿,今天总算给他找到机会了,把心中那些不吐不快的事情尽数说了出来。   席宝珠很意外自己的亲爹亲妈对自己有这么多意见,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的感觉。   可是,事情根本不是他们想象中那个样子的。她现在还巴不得自己是闹了小性儿,跟叶瑾修吵架回娘家的。那样只要服个软,卖个笑,事情也就揭过去了。   可这回她闹得乌龙太大了,不是三言两语,嬉皮笑脸就能混过去的。春宫图直接送到事业单位,让叶瑾修在同僚面前丢了人,要是他真因为这个生气了,直接跟自己提出离婚那可怎么办。   所以,当时席宝珠就决定先避避风头,在国公府里住那么几日,叶瑾修就算再生气,应该也不会追到国公府来打她吧。只要等叶瑾修这阵子气头过了,席宝珠再回去跟他认错。   “来人。给四姑娘套马车,送四姑娘回侯府去。”   席世杰大手一挥,对外头吩咐道。   “我不回去!”席宝珠见席世杰要送她走,赶忙抱住了薛氏,说什么都不撒手:“娘,别把我送回去,叶瑾修会杀了我的。”   “还敢胡说八道,看我今天不教训你。”席世杰说着就要来抓席宝珠,被席宝珠快一步闪开,拿薛氏当挡箭牌,席世杰想抓她又抓不住,父女俩围着薛氏在那儿你追我赶转圈圈。   只听廊下传来一声:   “世子,夫人,侯爷来了。”   席世杰叉腰喘气,瞬间反应过来,席宝珠也心上一紧,愣在当场。   机械式的扭头看向门外,不知道叶瑾修在那儿站了多久,不知道他听没听见自己刚才说的话……这一刻席宝珠连死的心都有了。   什么叫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祸不单行是也。   “哦,怀瑜来啦。快快进来,快快进来。”席世杰亲自走出门去把叶瑾修给拉了进来。   叶瑾修神色如常的对席世杰与薛氏拱手行礼:“深夜叨扰岳父岳母休息,委实过意不去,还望岳父岳母见谅。”   “哈哈哈,怀瑜说的这是什么话。你们什么时候来,我与你岳母都是高兴的。”   叶瑾修又是一揖,抬头看向薛氏,及薛氏身后的席宝珠。   四目相对,席宝珠从精神层面就败下阵来,果断低头,看着自己无处安放的脚尖。   薛氏甩开席宝珠的手,懒得在做她的挡箭牌,女儿是个混不吝,怎么说都听不进去,薛氏只希望女婿是个懂事体贴的。   “她傍晚回来,没说什么事儿。我猜想,约莫是拌了嘴吧。夫妻俩便如唇齿,相依相靠,有时候气急了难免摩擦,她不懂事,你别与她计较。”   薛氏如是劝说。   席宝珠听得尴尬癌都犯了,这下叶瑾修肯定要把她做的好事抖落出来了,也不知道待会儿会不会经历一场旷世纪的男女混合双打,席宝珠光是想想就觉得周身已经有痛感了。   “岳母所言极是。确不是宝珠的错,今日错都在我。我不该与她争执的。”   叶瑾修面不改色扯谎的本事,又一次让席宝珠大开眼界。   三言两语就把席世杰和薛氏的气给平的不要不要的,席世杰又反过来用这个‘正面案例’来教育她:   “你瞧瞧怀瑜这胸襟,这气度,你说你什么时候才能懂事点。”   席宝珠欲哭无泪,爹,好像我才是你亲生的。   “岳父不要责骂宝珠,我是来接宝珠回府的,还望岳父、岳母准许。”叶瑾修将来意说明。   席宝珠一听,心中警铃大作。   “我,我不回去。”席宝珠倒是不怕死,可关键是丢人啊。   “娘……”席宝珠拉住了薛氏这个最后的希望。   薛氏见她这般害怕回去,也不知女儿和女婿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看女婿的表情,似乎没什么异样,主动承认错误,态度十分和婉。可这边女儿又竭力表现出不愿回府的样子,一时间,薛氏竟有些为难,到底是留下女儿好,还是让她跟女婿回去的好。   这边正犹豫之际,只听那边叶瑾修又开口了:   “既然宝珠不愿随我回去,那我们今晚就在国公府住一晚吧。”   薛氏听到这句话,对女婿又满意了几分,不管他们夫妻发生了什么,就这样把不愿回去的女儿强行赶出去,薛氏只怕一个晚上都会担心的睡不着觉,但若是两人都住在国公府里,薛氏就不担心了。   “如此甚好。那我去派人收拾她从前住的春熙院,你们待会儿过来便是。”   薛氏欢欢喜喜的去给女儿女婿收拾院子,完全不顾身后还有个要她庇护的女儿。   席宝珠看着嘴角噙着笑,步步紧逼的叶瑾修,欲哭无泪。 第34章   席宝珠和叶瑾修要留宿国公府, 薛氏赶忙派人去收拾席宝珠出阁前住的春熙院,国公府地方大, 嫡出的孩子基本上都有一处单独的院落, 虽然不大, 但好歹是一个人的地方。   其实几个女儿的院子, 薛氏也要求下人们如小姐在府般打扫收拾, 只是今晚叶瑾修突然提出留宿, 她总要去看一眼才放心,免得有下人不尽心,遗漏了某处, 让第一回留宿府中的女婿印象不好。   薛氏去收拾春熙院的时候,席世杰便邀叶瑾修坐下对弈,席宝珠趁着他们不注意的时候, 悄悄的溜了出去,可这个时辰国公府的大门已然落锁, 她除非翻墙, 要不然别想从公府里逃跑。   在园子里转了一圈后,席宝珠便率先回到春熙院,在院子周围转了一大圈都没进去。还是薛氏出来的时候看见了她,若有所思将席宝珠喊进室内叮嘱:   “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今晚正是好时机。好好把握住。”   席宝珠觉得薛氏疯魔了, 都什么时候, 还惦记着那事儿。   见女儿不做声, 薛氏恨铁不成钢, 重重拍了一下她的背,差点把席宝珠拍的从罗汉床上摔下去。   “听到了没有!别给我装糊涂。今天晚上,必须把事儿给我办了。”   席宝珠痛苦的揉着后背,面露难色,薛氏见状又把手抬了起来,席宝珠怕了她,连声说道:   “好好好,办办办!”   薛氏这才收回要打人的手。   “别想糊弄我,我派人在外头盯着你。若是被我知道今晚你还没把事儿办成,明儿开始你就别回来了。”薛氏这次是铁了心要让女儿女婿圆房,已经到了走火入魔,不择手段的地步了。   席宝珠哭丧着脸:“娘,我还是不是你亲生的,哪有人这样逼人家……那啥的。再说了,我跟叶瑾修已经……”   “别给我诸多借口,你要不是我亲生的,我才懒得管你!你看看你两个姐姐,婚姻都挺好的,怎么就没你这么多事儿呢。”薛氏不想听席宝珠说任何辩驳之言,用手指戳戳蔫头巴脑的席宝珠。   席宝珠承受着这本不该承受的压力,亲自送薛氏离开。   而在薛氏离开之后,席宝珠的院里院外果真就多了好几个丫鬟婆子,看来薛氏今晚是要把监视进行到底了。   有薛氏的人看着院子,席宝珠也出不去春熙院,却又不想进房间,就在小院子里溜达,脑子转的飞快,想了一个又一个的道歉计划,然后再一个一个的否定掉。   等待的时间最为煎熬,当席宝珠在院子里走累了,坐在花台上发呆的时候,就见一双男人的脚出现在她的目光所及处。   几乎是瞬间,席宝珠反射神经爆棚,站起来就想跑,可谁知道往左跑被一条胳膊拦住,往右跑又被一条腿拦住,席宝珠迫于无奈,抬头与居高临下的某人对视,脸上露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   叶瑾修将拦着席宝珠的手放下,席宝珠眼前一亮,仅剩的求生欲让她想也没想,就一个猫腰从叶瑾修的左侧窜了出去,眼睛盯着不远处的院门,感觉只要跑过去,胜利就在前方。   然而,席宝珠觉得自己只是转了个圈,连两步都没跑出去,就脚下一空,整个人天旋地转,直接被某人扛到了肩上。   席宝珠不住挣扎:“叶瑾修,你放我下来!”   然而她那点挣扎的力度,对某人来说根本就是无关痛痒的,大手重重拍在那弹力十足的挺翘臀部上:“闭嘴。”   席宝珠被当众拍了屁股,简直羞的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更加费力挣扎:“叶瑾修,你混蛋!放我下来!”   等待她的又是一记狠狠的拍打。   春熙院不大,叶瑾修扛着席宝珠没走几步就到了房门口,门开着,叶瑾修便直接把人扛了进去,然后房门便被关了起来。   院子里伺候的丫鬟和婆子暗自咋舌,这四姑爷不愧是武侯,也太粗鲁了些。四姑娘在房间里喉咙都要喊破了……真是可怜。   ***   进了房间,叶瑾修就把席宝珠从肩上放了下来,席宝珠脚一沾地就兔子一般拔腿就跑,然而却慌不择路,跑错了方向,直接往内室跑去。   内室没有后路,席宝珠后悔也来不及了。   叶瑾修好整以暇的依靠在阻隔外间与内室的屏风旁,挑眉一笑:   “怎么不跑了?不怕我杀了你啊?”   这是席宝珠先前对薛氏和席世杰说的话,他果然听到了。   更加没脸面对他,席宝珠干脆转过身去,趴在床框上,将帐慢拉过来挡着自己,打定主意要做一只缩头鸵鸟。   叶瑾修来到她身后,一只手撑在席宝珠的侧脸旁,席宝珠放下遮着脸的帐慢,看着叶瑾修那只修长有力的手,无奈一叹,转过身去,二话不说,就给叶瑾修跪下。   跪下的动作快到连叶瑾修都没来得及拉她,席宝珠就跪着抱住了叶瑾修的大腿根儿。   “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大错特错,错的离谱,夫君大人大量,原谅我好不好?”   席宝珠的行为让叶瑾修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还真是能屈能伸。”   说着,长臂一捞,就把席宝珠从地上捞了起来,将之抵在床框之上,逼着她与自己目光对视。   席宝珠的眼珠子左转转,右转转,最终迫于压力,还是回到了某人脸上。   “那书……我不是故意的。”席宝珠的声音低若蚊蝇,连自己都不怎么听得见:“其他人……是不是看见了?”   “你说呢。”叶瑾修不置可否的反问。   席宝珠忧伤一叹:“肯定看见了。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想把那书藏起来,那书的颜色跟你公文的颜色差不多……我的初衷是想掩人耳目来着的。”   叶瑾修听她在那儿低声解释,其实刚看见那本书册的时候,他确实有些生气,憋了一天打算回家跟她算账的时候,却发现她溜得比谁都快,居然一声不响跑回了国公府,那时候叶瑾修心里的气又增加了些。   可谁知道到了国公府,看见她那张委屈巴巴的脸之后,叶瑾修积郁在心的怒火突然间就得到了释放,却是再也气不起来了。   “既不是故意,为何要逃?”   席宝珠说着说着,就羞愧的低头,叶瑾修伸手捏住她的下巴,直接托着不让她低头,也不让她的目光从自己身上挪开。   嘴巴都被捏的翘了起来,越发水润动人:“我没有逃,就是觉得不好意思见你。”   叶瑾修的目光落在那一张一合的丰唇上,立刻便想到那甜美滑腻的触感是何其诱人。突然玩性大发,将她的脸颊忽捏忽松,让席宝珠连话都说不完整,忍无可忍喊道:   “啊呀,不要弄了。”   叶瑾修却玩得兴起,根本不愿放手,捏够了之后,又倾身上前含住了那两瓣**,席宝珠感觉到某人的热情,眼珠子一动,心上便是一喜。   叶瑾修没生她的气。   要是真生气了,怎么可能还愿意亲她呢。   有了这项认知,席宝珠就果断收起了那颗害怕叶瑾修要跟她和离的心。   叶瑾修亲了一会儿便往后退了退,眉头一拧,低声警告席宝珠:   “专心些。”   “哦。”   席宝珠得意一笑,要自己凑上去亲他,叶瑾修却忽的收起了意乱情迷,身子往后一退,飞快从袖袋里拿出一本明黄色的书册,让席宝珠扑了个空。   席宝珠一眼便认出那黄色书册是什么东西,伸手就要去夺,可她哪里是叶瑾修的对手,一个眨眼的功夫,书册就换了只手,席宝珠抢了几回没抢到,气的伸手直接要:   “给我!”   叶瑾修对她晃晃那本书,不为所动,宝珠是能屈能伸的,求个人有什么了不起,信口拈来:“夫君~!你给我嘛。”   叶瑾修好整以暇坐到床沿上,对席宝珠招招手,抚着席宝珠的脸颊,轻声问:“想要?”   席宝珠点了点头:“嗯,要。”   叶瑾修邪恶一笑,伸手翻开了书册中的一页……   大约一刻钟后,只听房中传出席宝珠的娇喘求饶声:   “哎呀,不要了,不要了!饶了我吧。真的不行了,不行了。”   院中伺候的婆子对视一眼,欣喜若狂,果断前往薛氏面前实时通报去。   “夫人,成了!夫人,成了!”   婆子一路报喜,跑到了还在厅中等候消息的薛氏面前,薛氏听见婆子的声音,立刻放下茶杯迎到门口,欣喜问道:   “真的成了?”   婆子把她们在门外听到的话一五一十回禀给薛氏知晓,尤其着重的说了几个令人羞怯的词语:   要!给我!不要了!真的不行了……等等。   这些字眼,表面上看起来一本正经,但在脑补界却有着难以超越的污污地位!以至于如今人们只要看到,听到这几个字,就能自行脑补出一本二十多万字的言情小说来。   席宝珠痛苦的做出一种金鸡独立的动作,头上还顶着那本将她陷入不仁不义的春帷秘戏图册。   叶瑾修这个神经病,放着貌美如花,温香软玉的老婆不碰,却让老婆在这里给他表演杂技,书掉下来一次,打两下手板子,书掉下来两次,就打十下手板子……   而让席宝珠感到绝望的是——夜,还很长。 第35章   席宝珠以为叶瑾修只是想玩一会儿, 可没想到叶瑾修那个神经病居然玩儿了大半夜。   不是那种你侬我侬,如胶似漆的玩儿,是真正字面意义上的玩儿!   席宝珠顶了大半夜的书, 脖子都僵了,后来好不容易睡下,又做了一夜你追我赶的梦, 自然是没有睡好的。   一大早被叶瑾修从床上挖起来, 去给国公和国公夫人请安。然后连早茶都没喝完一杯,又辗转到了薛氏和席世杰那里, 正好赶上薛氏和席世杰摆饭。   看见席宝珠和叶瑾修过来,薛氏眉眼都笑开了花, 瞧着席宝珠一脸疲倦的样子, 薛氏满意极了, 亲自过来扶着席宝珠入座, 然后再招呼神清气爽的叶瑾修落座。   国公府各个小院都有小厨房, 没什么特别的事情,都是自己院子里用饭的, 所以席宝珠他们坐下以后,就不需要再等谁,可以捧起碗来直接吃。   薛氏殷勤的给席宝珠递来一碗燕窝粥,意有所指的暧昧说道:   “多吃点, 瞧把你给累的。”   席宝珠看着薛氏的表情就知道她娘肯定是误会了, 不过现在席宝珠也懒得解释, 薛氏以为她和叶瑾修圆房了就好, 省得以后总拿这事儿烦她。   吃过了早饭,席世杰把叶瑾修喊去了书房说话,薛氏送席宝珠上马车,在车下叮嘱:   “既已成人,今后便不可再任性了。听到没有?”   席宝珠蔫蔫儿的靠在车壁上,吃力的点头:“听到啦。”   薛氏从马车窗户伸手进去抚了抚席宝珠的脸颊,感慨女儿终于长大。   叶瑾修从门内走出,身后跟着几个席世杰身边伺候的小厮,小厮们手里都各自拿了点东西,有一方澄泥砚,一柄价值不凡的五彩宝石匕首,两册字画孤本……   叶瑾修与薛氏行礼过后便掀袍上车,东西也随之跟着放了上来。   马车启动,席宝珠指着那些东西问:“我爹给你的?”   叶瑾修点头。   “我爹为什么要送你东西?”席宝珠着实不懂。   叶瑾修摸了摸下巴:“大概是……愧疚吧。”   愧疚?   席宝珠不懂,拿起那方澄泥砚,细细翻看了两下,忽的了然抬头,特别不服:“怎么就愧疚了?我一个妙龄美貌少女十八岁就嫁给你,我爹有什么好愧疚的。”   叶瑾修不置可否,拿起那把五彩宝石匕首,噌的抽出,寒芒四射,他由衷称赞:   “削铁如泥,好。”   看着他这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样子,席宝珠气愤不已。   ****   六月初的时候,戚氏将宋夫人和宋芷柔叫到身前,对她们说了六月十九,杜氏想要约宋芷柔一同去白马寺祈福的事情,席宝珠也在场。   宋夫人听了之后,飞快看了一眼席宝珠,笑道:   “这席家二少夫人也是热情,怎的上个香还要柔儿一同去呢。”   其实啧了一声:“原因我不是早与你说过的嘛。芷柔年纪不小了,可不能再蹉跎了。”   “我知道。可这杜家怎的这般心急,莫不会那杜家小公子有什么……”宋夫人犹犹豫豫的样子已经十分明显。   “杜家小公子好得很,人家不过是约了见一面,又不是说明天就定亲了,有什么心急不心急的。”戚氏觉得宋夫人就是想太多。   宋夫人讪讪一笑,席宝珠放下茶杯从旁一语道破:“宋夫人可是不愿芷柔表妹与杜家小公子见面?”   宋夫人一愣,没想到席宝珠这么直接,见戚氏递来一抹讶异的目光,宋夫人只好硬着头皮摇手否认:“不是不是。杜家这般好的门庭,养出来的公子定然也很好。我就那么随口一说,姐姐和少夫人别放在心上。”   戚氏这时也感觉到宋夫人的异常,劝道:“你就别这山看着那山高了,杜家是相门府邸,人家没有嫌弃咱们就好了,你还担心这个担心那个的。我都替柔儿打听过了,那小公子饱读诗书,天资聪颖,在杜家子侄中的翘楚,最难得性情也温和。”   戚氏对杜小公子赞不绝口,宋夫人脱口问道:   “饱读诗书,性情温和……都挺好的。可我怎么听说,他是庶出。”   席宝珠立刻便明白了症结所在,戚氏也明白了,放下杯子,抽出帕子擦了擦手,神情有些不悦,宋夫人见状,赶忙赔笑:   “哎呀,我就这么一说。庶出不庶出的其实也没什么关系,只要孩子好就行。”   戚氏耐着性子道:   “杜小公子不是庶出。他是养在嫡母名下的,就是嫡出。你说你成天不考虑别的,尽琢磨这些外在条件,家里金山银山也有坐吃山空的一天,高门府邸也有倾崩的一日,关键还是要看这个人能不能对柔儿好,有没有担当。”   自从杜家表现出想要宋芷柔的意思时,戚氏就暗地里派人去打探过,那杜家小公子正如宝珠所言那般,确实是个不错的孩子,这才决心要给外甥女做这个媒,牵这根线,谁知道她们还不领情。   宋夫人见戚氏都说到这个份上,若是再推诿不见面,只怕戚氏真要动气,想着反正就在长辈眼皮子底下见一面,对芷柔的名声也不会伤害,见就见吧。   “姐姐教训的是,是我们思虑不周全。那见就见吧,好歹成全了少夫人的好意。”   席宝珠听宋夫人这般说,不禁笑出声:   “宋夫人别误会,我不过是替人牵牵线罢了,能不能成,还是你们自己说了算。”   席宝珠此时心里已经可以断定,宋家母女根本眼里就没瞧上杜家,或者说,根本就没瞧上杜宣,觉得他是个奴婢生的庶子,殊不知,杜夫人根本就没有嫡子,把杜宣完全就当亲儿子一般对待,这也就是为什么杜氏对杜宣这个弟弟的婚事很上心的原因。   宋家母女不愿意,席宝珠还觉得她们这嫌贫爱富,装模作样的品行配不上杜宣呢。不过因为嫂嫂和戚氏开了口,席宝珠才懒得替宋家母女从中调和参谋的。   宋夫人在席宝珠那儿没听到什么好话,又不敢当面反驳,气的两只手在袖子里乱掐。   宋芷柔也要咬碎银牙,特看不惯席宝珠那目中无人的骄矜样儿。   尽管宋家母女不是很乐意,但戚氏已经答应杜氏的事情,怎么说都是要做的。况且,戚氏还存着那种,宋芷柔跟杜宣稍微相处相处,说说话,说不定就能回心转意。   席宝珠真的很想跟戚氏说,要想宋芷柔瞧上杜宣,约莫是难了。   人家心比天高,杜宣那身份还不够格入她的眼。   也是看不开的人,宋家母女不想想,那杜氏怎么就相中了宋芷柔呢。看的还不是宣平侯府和席宝珠的面子,如果宋芷柔不是戚氏的外甥女,不是叶瑾修的表妹,就凭她商户女,无依无靠的身份,怎么可能跟相门府邸结上亲。   就当是陪着走个过场,反正宋家母女看不上杜宣,这事儿肯定也不能成,这下席宝珠也就不怕坑了杜宣良心不安了。   六月十九那日,下了好几天的雨终于停了,太阳出来风和日丽的。   杜氏早早便乘着马车来到宣平侯府外等候,席宝珠带着叶蝶衣、叶彩衣和叶庭修出门,本来这次出门是没打算带他们的,只是后来知道了宋家母女的真实心意,这场相亲聚会必然会无功而返,既然如此,那还不如带弟弟妹妹们一同出门热闹热闹。   杜氏看见席宝珠便从马车上下来,迎了出来,叶蝶衣和叶彩衣对杜氏见礼,杜氏往门内看了看,问:   “宋小姐呢。”   席宝珠往后看了看,便看见宋芷柔穿着一身素色雅致的曲裾娉婷走出,妆容得体,除了表情有点冷之外,确实是个纤弱的美人胚子,那是不同于席宝珠的美,是气质上的差异。   席宝珠脸庞很漂亮,不显柔弱,甚至带着英气,看起来朝气蓬勃,活力四射,然而这个时代并不崇尚活力,男子女子皆尚弱风,宋芷柔就有种天生柔弱的气质。   杜氏越看越满意,主动过来拉着宋芷柔的手,将她请去和自己同乘一车,席宝珠则识趣的带着叶蝶衣和叶彩衣坐另外一辆,叶瑾修本来是想骑马的,但杜宣却是坐的马车,叶瑾修不能让杜宣出来跟他一起骑马,就只好跟他一起坐马车了。   马车里,叶蝶衣和叶彩衣两个小姑娘因为能跟着出门显得很高兴,叶彩衣对席宝珠问:   “大嫂,你们是不是想把芷柔表姐说给那杜家小公子?”   席宝珠撑着下巴懒懒的看了叶彩衣一眼:“也不算吧,就认识认识。”现在席宝珠也不好说宋芷柔看不上杜宣的话,毕竟今后的事情谁也不知道,万一的万一,俩人经过相处,还真看上对方也不一定,所以现在她只能模棱两可的回答。   叶彩衣却摸着下巴摇头:   “其实吧,我觉得芷柔表姐可能未必看得上杜家公子。”   “何以见得?”叶蝶衣从旁发问。   叶彩衣神秘兮兮的摇头晃脑一番,揭晓答案:   “芷柔表姐今天穿的是她不喜欢的衣裳,头上戴的也是很一般的珠花,可见她并不是很满意杜家公子的,更何况,若是大嫂和母亲觉得事情能成的话,才不会带我们一起出门呢。” 第36竟   席宝珠哀叹一声,连叶彩衣都看出来了, 可见杜宣和宋芷柔确实没啥戏。   将叶彩衣上下打量一圈, 席宝珠忍不住打趣:“那你今日为何穿的这般漂亮, 女为悦己者容, 你是为谁容啊?”   叶彩衣俏脸一红:“大嫂。你说什么呢。我就是觉得……难得能出来玩耍,当然要把最漂亮的衣裳穿出来,最漂亮的首饰带出来啦。”   看她姿态娇憨, 别有一番活泼趣味,旁边叶蝶衣就稍微文静些, 可能因为觉得自己是庶出的原因,叶蝶衣在外面一般不怎么说话,跟家人在一起时才会好些。   马车很快便到了白马寺山门前,今日是观音菩萨华诞, 前来上香的人不少, 白马寺有专门招待达官贵人的路径, 马车便停在那处,刚一下车,便见两名穿着土黄色僧袍的小沙弥过来引路, 想来杜氏早已安排好一切。   叶彩衣和叶蝶衣跟着宋芷柔一步一步优雅的往山上走, 帷帽随着她们的步伐一前一后的摆动,只有像她们这样云英未嫁的小姑娘出门热衷戴帷帽,像席宝珠和杜氏这般出嫁的小妇人则能免则免。   正好杜氏挺着个大肚子, 不方便戴, 而席宝珠则是不喜欢戴。   离山门还有一段台阶要走, 席宝珠便叮嘱叶庭修和杜宣两个男子一路护送前面三个姑娘,而席宝珠和杜氏的一个丫鬟则扶着杜氏慢悠悠的走在后头。   席宝珠悄悄问杜氏:   “怎么样?”   杜氏邀请宋芷柔一同乘车,肯定就是想就近观察品评,席宝珠想知道宋芷柔在杜氏面前是什么样。   “嗯……”杜氏沉吟,似乎有点拿不准,委婉说了句:“似乎……不太爱说话。”   岂止是不爱说话,根本就是爱答不理的。杜氏觉得一个姑娘家因为矜持,待人冷淡些是无可厚非的,这样的姑娘一般多沉稳,但是跟宋芷柔接触的时候,并没感觉这姑娘沉稳,反倒是清高的厉害,对什么事似乎都提不起兴致,一路歪在大迎枕上闭目养神,倒衬的杜氏有点热情过度。   “她在府里也这般吗?”杜氏问席宝珠。   席宝珠思虑片刻,回道:“在府里要稍微好些吧。不过其实我跟她不怎么熟,她和她母亲比我在侯府多住了四年多呢。”   杜氏也听说过宋家母女在侯府一住就是五年的事情,当时也有过想法,一般正常人纵然是投靠,却也不会在亲戚家一住便是五年的,而此时席宝珠特意提起,想来也是想从侧面警示一番吧。   杜氏明白席宝珠的意思,没说什么,若有所思的爬上石阶,走入了山门。   杜氏到了山上之后,觉得有些乏累,便到禅房歇息去。   “白马寺除了拜佛之外,后山还有一片花海,前几日暴雨也不知打落了多少,你们若愿意也可去瞧瞧。”   杜氏去了禅房以后,席宝珠问大伙儿想去什么地方,后山有花海,寺中有大佛,前门山外有集市,既然出来了,那也就没必要拘着。   叶庭修率先说道:“我要去集市。正好给我的马挑一个马鞍,你们呢?”   杜宣是文人,对马鞍并没有什么兴趣,不过他性情温顺,愿意配合别人,附和叶庭修道:   “那我也去集市吧。看看有没有诗文选集什么的。不知诸位……”   杜宣低着头,并不直视姑娘们的脸,腼腆到他这地步也是奇了葩了,席宝珠真怀疑,就他这么害羞,如果不是包办婚姻的话,他能不能找到媳妇儿。   席宝珠想了想后,问宋芷柔:“芷柔表妹,你是想逛集市,还是想拜菩萨,还是想去花海看看?”   宋芷柔无论站在哪里,坐在哪里,似乎都是一副‘我很累,我很柔弱’的姿态,听了席宝珠的问题,沉吟半晌才缓缓开口:   “我也想回禅房休息,要不,你们去吧。”   叶彩衣见她要走,果断拉住劝道:“表姐,成天憋在家里多无聊,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好歹四处转转嘛。要不然回去之后,姨母该说我们了。”   如果宋芷柔一个人去禅房休息,回到侯府被宋夫人知道,宋夫人爱女心切到了溺爱的地步,完全有可能责备其他人孤立宋芷柔,叶彩衣和叶蝶衣曾经就领教过。   “是啊,别扫兴嘛。要不你随我们去集市吧,若看见好吃的,好玩儿的,我给你们买总行了吧。”   叶庭修难得阔气一回,也是知道家里有心把宋芷柔说给杜家,而叶庭修跟杜宣在马车上聊了一路,觉得这人还不错,有心撮合撮合。   “我哥这只铁公鸡居然要拔毛了,表姐,可不能错过这个机会。”叶彩衣一边损叶庭修,一边对宋芷柔劝说。   就连一项腼腆的杜宣也开口挽留:   “宋姑娘,我知道集市上有一处卖字画的,听闻你也是丹青妙手,不妨一同去看一看。”   盛情难却,宋芷柔尽管心里不甚情愿,可也不能此时甩袖离开,只得勉为其难的答应。   “好了好了,那你们去集市吧,我带彩衣和蝶衣去拜菩萨,替你们求前程。”席宝珠见他们达成共识,便识趣的拉着叶彩衣她们离开。   叶彩衣其实也想去逛集市,被席宝珠拉着走了没办法,快到大雄宝殿的时候,还在那里嘀咕:   “反正我哥跟了去,为什么我们不一起跟过去呢。我听说集市上有卖紫砂泥人的,我老早就想买一套了。”   “紫砂泥人什么时候不能买,若你表姐和杜家公子能成,你就多了个表姐夫,到时候让表姐夫给你买几套不是更好。”席宝珠边说边跨进大雄宝殿的门槛。   席宝珠觉得事情还有转机,因为她从说起这件事开始,就只想着宋芷柔这边如何如何,没想过杜宣,看杜宣对宋芷柔殷勤邀请的样子,说不定他对这桩事还是比较赞成的。   烈女怕缠郎,如果杜宣能把宋芷柔追到手,那也是他的本事。   到了中午的时候,白马寺中的香客渐渐减少,叶庭修他们才从集市回来。   只见三人从远处走来,叶庭修和杜宣手里都拿了好些东西,宋芷柔倒是一身轻松,其中以杜宣拿的最多,手里捧了四五个礼盒,手臂上还挂着好几个纸包,脸上洋溢着傻乎乎的笑,目光时不时的瞥向戴着帷帽的宋芷柔,紧紧跟随其后,俨然一副护花使者的模样。   果然再腼腆的男人遇到心仪的女人时,总能克服的。   叶瑾修把东西直接放到花台边上,累的往旁边一瘫,摆着手跟叶蝶衣和叶彩衣要帕子擦汗,叶彩衣看着花台上摆放的一堆东西,兴致勃勃的问:   “你怎么买这么多东西呀?发财了吗?有没有给我和蝶衣姐买点什么?”   叶庭修指了指宋芷柔:“买什么呀,都是表姐的东西。这些,还有杜兄手里那些。”   叶彩衣咋舌,环顾一圈战果后,简直惊讶的说不出话来了。   “这得花多少钱啊。”叶彩衣羡慕的眼睛发直。   叶庭修擦了汗,喝了点水,才感觉稍微好点:“今日都是杜兄破费,我没花什么钱。”   话虽这么说,但叶庭修今天也算见识了宋芷柔花钱的本事,关键人家还什么话都不用说,只需驻足看一眼,旁边就有个抢着给她付账的傻帽,拦都拦不住。   杜宣闻言,赶忙摆手:“无妨无妨。钱财乃身外之物,只要能买到宋小姐喜爱的东西就好。”   说着话的时候,杜宣还不忘拿自己的扇子给坐在树下歇息的宋芷柔扇风,自己满头大汗也无暇顾及,而宋芷柔也并不介意有人在旁边服侍,戴着帷帽,也没谁能看见她的表情。   天空忽的暗了下来,太阳被云层遮住,席宝珠喃喃道:“似乎要下雨了。赶紧把东西放到马车上去,我去喊嫂嫂,问问现在回不回去。”   近夏的日子就是这样,不时有阵雨雷雨,前几天接连下雨,今天消了半天太阳,没想到下午又是乌云密布。   杜氏从禅房出来,看着天色说道:“这雨约莫一时半会儿下不来,府里还有事,不好多留。我看咱们还是现在走吧。”   席宝珠看着天色,确实比刚才稍微好一些,便同意现在走。   众人上了马车,从白马寺往回赶去。   谁知马车行到半路的时候,天上惊雷滚滚,带着闪电火花,豆大的雨点说下来就下来,不一会儿便下的出了雾水。   国公府和侯府的马车倒是都防雨,只要把车窗帘子关好,雨倒也打不进来,就是马车行走比较困难。   忽的马车猛地一颠,杜氏的丫鬟拍着车壁问车夫:“怎么了?”   车夫在雨中回答:“车轱辘都陷在泥地里了。约莫还得请夫人们下车才行啊。”   杜氏的丫鬟立刻就急了:“雨这么大,你让夫人们下车去哪儿。赶快想法子把车从泥潭里弄出来。”   席宝珠掀开车帘子往外看去,雨势不算大,叶庭修和杜宣已经从他们的马车上下来,帮着车夫抬车了。   席宝珠让杜氏的丫鬟拿把伞过来,她让杜氏在车上歇着,自己下去看看。   席宝珠将裙子一边扎起来,直接打伞跳了下去,来到陷入泥潭的车轱辘旁,几个车夫连同叶庭修他们都在雨中推车,可马车实在太重了,车上还有人在,根本推不出来。   席宝珠四周环望,想找一根木头做杠杆,刚一转身,衣裙上就被溅到了泥点,原来是一辆超级豪华大马车从她身边驶过,那马车是寻常马车的三四倍大,车身还镶嵌着不知道是不是黄金的金属,八匹马套在马车前,四个人一同赶车。   这么大的车席宝珠还是第一次见到,只见那马车驶出去大约一百米处,居然停了下来,马车开始倒退,一直退到了席宝珠跟前四五米处,豪华车窗被从里面掀开,露出一张容貌柔美的男人的脸庞。   只见他衣着华贵,五官俊秀,窄脸长眉,皮肤特别白,眉心和眼角画着红晕,更添妖娆。   只见他对着有些狼狈的席宝珠笑问:   “这位姑娘,需要帮忙吗?” 第37章   席宝珠怎么也想不到, 自己在雨中居然会被人搭讪。   这人的马车明明已经驶过去了, 却又突然停住, 退到她面前, 只为了问她要不要帮忙?   席宝珠心中下意识警铃大作,她可还没有自恋到以为自己有这么大的魅力, 叶庭修来到席宝珠身旁轻唤了她一声:   “大嫂, 何事?”   席宝珠耸肩, 表示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叶庭修对马车中人看去, 只见那人一挑眉, 勾唇道:“原来是夫人。”   “你是何人?想干什么?”   叶庭修见马车里的男人神情浮浪,他身后马车里似乎还有温香软玉, 丝毫不为大雨滂沱所扰, 这样一个男子靠近自家大嫂,叶庭修怎么能不紧张。   叶庭修话音刚落, 马车外的两名小厮便细声细气的叱责:   “大胆!你可知……”   那尖声小厮的话还未说完,便被那阴柔男子抬手阻拦,便恭立一旁,车内男子神情透着股不自然的慵懒, 仿佛身陷致幻中般,忽的指着叶庭修笑出了声:   “哈哈哈,你这小子倒也有趣。我见你家大嫂在雨中行走, 好心询问她要不要帮忙而已。”   “哥, 你在跟谁说话呢。”   叶彩衣从马车里探出头, 因为听见叶庭修的声音才掀帘子往外看的。   马车里那男主瞧见叶彩衣她们那辆马车,忽的笑了,叶庭修赶忙对叶彩衣挥手:“没事,你们进去吧。帘子拉起来。”   往旁边一挪,阻拦了那阴柔男人盯向叶彩衣她们的目光。   “你这小子好生无趣。”   随着那男子话音落下,他马车周围的护卫便往叶庭修这边围过来,看样子是想跟叶庭修动手,席宝珠见状怒斥: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青天白日,还想动手不成?”   席宝珠此时不仅觉得莫名其妙,这男人身份成谜,表情也有点不自然,看着像是神志不清的样子,不过从他看自己的眼神,席宝珠的第六感传递来了危机,总觉得他不是好人,不怀好意。   “还是个泼辣的。如今这种可不多了。”   将一双保养得宜的手伸出车窗外,等了一会儿雨,阴鸷的目光锁定清丽可人的席宝珠。   两根手指动了动,对围在马车外的护卫发号施令,叶庭修见状,心道不妙,赶忙将席宝珠护在身后,可他双拳难敌四手,如果真的动起手来,他如何保得住大嫂。   那些护卫步步紧逼,叶庭修大喊一声,将所有车夫都喊过来,可车夫们哪里是练家子护院的对手,三两下就给人踹翻在地,席宝珠看着步步紧逼的护卫,仍旧一头雾水,这些人到底想干什么?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官道那边传来一阵踢踏的马蹄声,叶庭修看见领头那人时,悬着的一颗心忽的便平稳落地了。   只见叶瑾修穿着蓑衣从雨中飞驰而来,身后十几匹骏马亦奔腾而过,激起一路水花,气势万钧。   马车里的男子似乎也认识叶瑾修,果断将逼近叶庭修和席宝珠的护卫们撤了回去。   叶瑾修勒马悬停,马嘶阵阵,一个翻身自马背而下,来到叶庭修和席宝珠面前,急急问道:   “没事吧?”   见席宝珠身子一侧皆被雨淋湿,让身后手下抛来一件干净的蓑衣替席宝珠披上,沉声道:   “上车去。”   席宝珠刚才下车是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忙可以帮的,现在叶瑾修来了,她自然不必操这些心,乖乖听话返身上车去了。   见她安全上车,叶瑾修才回身看向那马车中的人,眉峰一沉,挺直背脊对马车中人拱了拱手:   “安王殿下。”   原来这个想要强掳席宝珠的阴柔男人,正是当朝皇子,安王萧承博。   萧承博在看见叶瑾修的那一刻,整个人就清醒了不少,捏了捏眉心,指着叶瑾修身后马车问:   “原来是宣平侯。本王途经这里,见贵府马车深陷泥潭,欲施以援手,没想到忙还没帮上,侯爷就来了。”   叶瑾修不卑不亢,冷然一哼,单手按在腰间剑柄上,语气不善:“殿下好意,本侯心领,此时本侯既已到来,便不劳殿下出手,风急雨大,殿下还是速速回府吧。”   萧承博忽的对叶瑾修展颜一笑,果断抬手将车帘放下,那尖声宦官长啸一声,四名车夫挥动马鞭,将沉重华丽的马车拖着向前。   马车里的女眷们将外面说的话听的一清二楚,叶彩衣不禁咋舌:   “那人竟是安王殿下。”   宋芷柔缓缓放下车帘,收回了落在那华丽马车上的目光,难得开口对叶彩衣问:   “可是贵妃娘娘所出的那个安王殿下?”   当今圣上只有两个皇子,一个皇子是贵妃所出的安王,一个是贤妃所出的禹王,而众所周知,今上重文轻武,禹王自从选择了兵路那天起,就已经失去了皇帝的信任,渐渐的便疏远起掌握兵权的禹王殿下,亲近安王殿下。   宋芷柔曾经跟戚氏去参加过一些贵女的宴会,宴会中她曾听过那么一耳,说皇上最偏爱的皇子,就是贵妃所出的安王殿下,直说安王殿下的性情与今上最为相似。   “正是。唉,我先前悄悄瞧了一眼,殿下容貌生的倒是不错,潇洒倜傥,就是脾气似乎不太好的样子。刚才他是要派人动手打我哥吧。我哥不过跟他说话大声了点嘛,又没冒犯他。还好大哥及时赶来了。”   叶彩衣她们在车里,自然不知道外面的全部情况,见安王殿下的护卫们围向叶庭修,就以为安王殿下想教训叶庭修呢。   对于叶彩衣在马车里的牢骚,宋芷柔是一句都没听进去,忍不住又掀开车帘,往先前安王马车消失的方向看的出神。   安王的马车走了之后,叶瑾修带来的人就开始推马车,叶庭修把叶瑾修喊到一边,将先前的情况一五一十告诉叶瑾修知晓,最后自己作出判断:   “安王殿下是看见你来了,才故意粉饰太平的。先前他盯着的就是大嫂。而且我总觉得他的眼神不太对,好像有点迟钝,就像是喝醉了酒,却又不是太像。”   叶瑾修眉头紧锁,吐出几个字:“五十散。”   叶庭修虽然不涉及官场,也没走过江湖,但‘五十散’这东西他还是有所耳闻的,传闻吸食五十散会使人致幻迷乱,做出一些平日里想做却不敢做的事情来。   “此时不可外传。先前你所言,我已知晓,切莫告知第三人。”叶瑾修对叶庭修叮嘱。   叶庭修当然知道兹事体大,说什么都不会外传的,当即保证。   席宝珠在马车里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总算不再冷的打摆子了。   杜氏见她凭白受了苦,心中愧疚:“都是因为我坚持要今天过来上香,连累你了。”   席宝珠倒是觉得无所谓:“二嫂,别这么说。你又不是神仙,哪里知道早上还艳阳高照,下午就下雨呢。我身体好着呢,淋一点雨没事的,你别担心。”   杜氏颇为感触:   “总感觉你成亲之后,变得懂事许多。侯爷对你可好?”杜氏问完之后就一拍额头:   “瞧我这话问的。侯爷若对你不好,又怎会冒这么大的雨来找你呢。有夫如此,令人羡慕。”   席宝珠听杜氏夸赞叶瑾修,比听到杜氏夸赞自己还要高兴,心里美滋滋的:   “你羡慕什么呀,你与我二哥才是神仙眷侣,府里谁不知道我二哥疼老婆呢。”   提起丈夫,杜氏也笑了。低头扶着圆滚滚的肚子,笑道:   “也就图他对我还不错了。我把你当亲妹子,才与你说这些,你那二哥啊,就是个绣花枕头,除了哄我高兴外,做什么事儿都敷衍了事,遇到事情,能躲就躲,有时候还把我推出去解决问题呢。就因为他,我都成了亲戚们口中的母老虎,恶婆娘了。”   这种夫妻间的打趣让席宝珠忍不住笑了起来,伸手抚在杜氏的肚子上,正好遇到了杜氏胎动的时候,杜氏抓着她的手,挺着肚子,席宝珠眼睁睁的就看着杜氏的肚子从左边歪到右边,杜氏脸上露出既痛苦又幸福的表情。   等到肚子里的孩子不闹腾之后,姑嫂俩才相视一笑。   外头马车已经被从泥潭中推了出来,马车开始往前行驶了,杜氏才想起来问宋芷柔和杜宣的事情。   席宝珠把今日看到的情形告诉杜氏,杜氏也没想到,自己那个平日里见了谁都木讷害羞的弟弟,这回居然真的动了心思。   这要搁在前几日,杜氏知道这个消息,肯定很高兴,然而今天她在跟宋芷柔了解过后,似乎又有点改变了心思,如今听席宝珠说,宋芷柔一个上午让宣弟买了好些东西给她,还让宣弟给她扇风之类的事情,杜氏心里就更没底了。   至少她是这样觉得的,一个自重的姑娘,在八字没有一撇,关系没有确立之前,是不应该让男方出钱出力的。这不是花钱多少的问题,而是可以从侧面看出人品的问题。   可是现在又该怎么办呢。宣弟貌似是陷进去了,可这桩婚事最终能成吗?   席宝珠知道杜氏现在脑子里在想什么,其实她也有点担心。宋芷柔一口一个不想跟杜家结亲,但花起人家钱来,可是一点不心疼呢。   原以为她只是个任性的小姑娘,没想到还有做绿茶的潜质。   得想法子让杜宣在这场感情游戏里早点抽身才行啊。 第38章   大雨来得快, 去的也快。   席宝珠她们的马车进城之后, 大雨居然就转了小雨,等把杜氏送回国公府, 回到宣平侯府的时候, 雨就彻底停了。   叶瑾修把席宝珠抱下马车, 戚氏得知他们淋雨回来, 跟宋夫人一同到门前相迎, 赶忙让府里去给大家熬姜汤喝。   叶瑾修送席宝珠去碧云居,叶庭修和叶彩衣她们原本也想进门,却被宋芷柔喊住, 让他们帮忙拿东西。   戚氏和宋夫人对视一眼, 戚氏问把她的三个孩子当小工使唤的宋芷柔:   “怎的买了这么些东西?”   宋芷柔没开口说话, 叶庭修就捧着几个礼盒经过,说道:“都是杜兄买的。还有好多呢。”   戚氏听后,眉头蹙起:“那杜家小公子为何要给你买这么多东西?可是你开口要的?”   宋芷柔摇头, 如实作答:“这么点东西,还不至于让我眼窝子浅的主动要,都是他非要买给我的。”   戚氏往搬东西的叶庭修看去一眼, 只见叶庭修欲言又止的在一旁摇头, 便知事情绝非宋芷柔说的那般轻松, 若她无甚表示, 人家男孩子为什么要给你买这么多东西呢。   “捡要紧的, 贵重的, 全都退回去。”戚氏如是说。   宋芷柔一愣, 顷刻凝眉:“为何要退回?”   戚氏神探一口气:“你缺这些东西用吗?无功不受禄的道理你不懂?你想要什么直接跟我说,或者跟你娘说都可以,但你不该在外面要别人的。你如今出门,人人都知道你是宣平侯府的表小姐,你的一言一行都很可能会影响侯府的名声。”   对于这个外甥女,戚氏一直都是纵容的,但这回却真有点难忍受了。   戚氏在大门口训斥宋芷柔,让宋芷柔觉得十分没有面子,周围来来往往的下人,仿佛都在偷偷看她,偷偷笑她似的,心里脆弱的宋芷柔当即便委屈的红了眼眶,宋夫人心疼她,对戚氏道:   “唉,有什么回去再说。柔儿又没犯什么大错。”   戚氏转而对宋夫人冷道:“今日收人家一点东西确实不算大错,可你有没有想过以后?”   而最让戚氏觉得生气的是,宋芷柔在收人家东西之前就已经决定不想跟杜家公子有牵扯,更加别说嫁给人家了。   若是没有之前那番话,戚氏有心让宋芷柔嫁给杜宣,那她收杜宣一点东西也无伤大雅,关键就在,她既不想与人家有瓜葛,却还无底线的收人家这么多礼品。   宋夫人还想说点什么,一旁的宋芷柔已经受不了这委屈,捂着脸急急跑进府去,宋夫人怕她出事,赶忙跟着跑进去。   戚氏的话还没说完,这对母女就走了,看着周围帮着搬东西的入府的人来来往往,戚氏想了想才唤来了管家,让她把这些礼品尽数登记,然后在根据杜家赠送礼品的价值,以宋芷柔的名义去回礼。   ***   叶瑾修把席宝珠送回房间,从阿金阿银手里接过干爽的帕子,用热水给席宝珠擦手擦脸,席宝珠乖乖的坐着享受他的服务,特别感触的说了一句:   “夫君,你生的可真好看。”   席宝珠的不吝夸奖,叶瑾修倒是没什么异样表情,倒是让仍在一旁的阿金阿银有点手足无措,赶忙把东西放下,弓着身子退出去,体贴的替二人把房门关好。   两个丫鬟退下之后,席宝珠得逞的对叶瑾修灿烂一笑,叶瑾修看她这般没心没肺,不禁一叹:   “初生牛犊不怕虎,你可知今日遇上的是谁?若我没及时赶到,你可能会面临什么样的后果?”   席宝珠抱住叶瑾修的蜂腰,将脸贴在他的胸腹间,说道:   “我知道,那人的车辕上有四爪龙的阴文,能用这样纹路的只有皇子,今上有两个皇子,一个是禹王殿下,一个是安王殿下,禹王殿下征战南疆还未回朝,那今天遇到的肯定就是安王殿下了。”   叶瑾修意外垂首,扶着席宝珠的肩膀,将她稍稍推离:“你都知道?那你还不怕?”   席宝珠重新抱住他:“你不是赶到了嘛。刚才看见你骑马来的时候,我的心里就好像炸开了烟花,你赶来救我的样子真好看。”   叶瑾修轻抚席宝珠的乌黑头发,仿佛又一次认识这个可人儿疼的小妻子般,从前以为她什么都不懂,成天只顾着玩闹,便想着就这样护着她,让她玩闹一辈子也挺好的,没想到她什么都懂。   “你也让我觉得很意外。”叶瑾修如是感慨。   席宝珠将头抬起,仰头看着叶瑾修,认认真真的对他问道:“夫君,你那时候为什么会挑中我的?”   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席宝珠,从她对原身的记忆来看,原身这个人真的很一般,身上几乎没什么闪光点,除了脑残还是脑残,可当时叶瑾修得胜回朝,就算朝廷重文轻武,他想找个更好的妻子也绝对不是难事,为什么会挑上名声一般,性格也无可取处的席宝珠呢。   “挑中了就是挑中了,有什么为什么的。”叶瑾修似乎还有点小秘密。   席宝珠最喜欢探究小秘密,尤其是这个秘密还跟自己有关,拉着叶瑾修的两只手摇晃起来,撒娇道:   “告诉我嘛,肯定又原因的。”   叶瑾修不为所动,席宝珠干脆爬到罗汉床上,直接跳到叶瑾修身上,两手挂着叶瑾修脖子,使得叶瑾修只能双手拖着她的臀部,免得某人从他身上掉下去。   席宝珠两臂搂紧叶瑾修,一边咬他的耳朵,一边不放弃的追问:   “告诉我嘛。夫君,求你了。”   叶瑾修被她缠的没有办法,只得妥协,沉吟片刻后,将当时看上席宝珠的心路历程说了出来:   “你当真不记得了?我德胜回朝那一日,你追在我的马后头跑了好一会儿,口中一直在喊着‘公子,公子’,追了我好几条街呢,当时我就在想,这姑娘体力真不错。后来皇上要赐婚,我在众多贵女的画像中一眼便认出了你。”   当时她奔跑时活力四射的样子在一众矜持端庄,弱质芊芊的姑娘里简直脱颖而出,其实很多人都不知道,叶瑾修根本就不喜欢那些太柔弱的女子,说话轻声细语,遇事就哭,柔弱的仿佛一掐就断的花朵,所以当时活力四射的席宝珠,在叶瑾修眼中,简直就是一股清流,当时想着,与其跟一个弱质芊芊菟丝花般的女人过一辈子,还不如找个性子烈一些的。   然而,叶瑾修的心路历程说了出来,这下轮到席宝珠迷惑了。   她什么时候追在叶瑾修身后好几条街了?如果是穿越后的她,也许为了叶瑾修会做出这种事来,可是叶瑾修这类型的英武男子,根本就不是原身的菜,怎么可能会追他?在原身的记忆中,她唯一追过的……似乎就只有姬常春吧。   如果是追出好几条街那次,席宝珠是有印象的。姬常春娶安阳郡主那日,席宝珠从家里跑出来,追着姬常春和安阳郡主的轿撵跑了好长时间,愣是没追上才心灰意冷的回家去了。   怎么竟是因为这个,叶瑾修就相中了她?这个误会未免也太乌龙了吧。   席宝珠转头看向仿佛陷入回忆中不能自拔的叶瑾修,暗叹一声,什么叫天命注定?她和叶瑾修就叫天命注定!   既然是误会,那就让这个美丽的误会继续下去好了。   席宝珠把脑袋枕在叶瑾修的肩膀上,决定把这个美好的误会加固一下:   “我从小就佩服会行军打仗的男人,当时看到你骑在马背上,英挺不凡的进城,我就芳心暗许,决定这辈子非君不嫁了。”   叶瑾修在席宝珠肉嘟嘟的屁股上重重捏了两下,席宝珠吃痛拍了下他的背:“干嘛。”   叶瑾修嘴角噙着笑:“你确定看到我就决心非君不嫁了?你那天追的,难道不是那个唱戏的?”   席宝珠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恼羞成怒挣扎两下从叶瑾修身上跳下来,焦躁的原地转了两圈,指着叶瑾修道:   “你,你耍我呢?”   既然他知道真相,干嘛还要那么说让席宝珠误会,这下好了,尴尬了。   叶瑾修不置可否的耸耸肩:“成亲前我真是那么认为的。只是成亲后……我想那么认为都做不到啊。”   提起两人刚成亲的时候,席宝珠是气虚的,原身刚嫁到宣平侯府有多作,她记的一清二楚,当时想起来都觉得叶瑾修没把原身踹了,简直是真爱。   “谁都有个做错事,看错人,选择错误的时候。”席宝珠低头拿起自己的衣带子放在手里团捏,嘟囔着说道:“算了算了,从前的事情全都当没发生吧。我也迷途知返,没有酿成大错,你就大人大量,别再记得我从前做的那些浑事儿了,咱们今后好好过日子。”   叶瑾修来到席宝珠面前,温柔的捧起她的脸,两人额头相抵,鼻尖相触:   “自从娶你那天起,我便打算好好过日子。既娶你为妻,那你便是我叶某人一生一世的妻。”   最动情的告白便是毫无保留的承诺。   席宝珠投入叶瑾修的怀中,两人静静相拥。   从今往后,她便是叶瑾修一生一世的妻,而叶瑾修也是她席宝珠一生一世的夫,不管世道如何变化,都对彼此不离不弃。 第39章   自从那日杜家和叶家同游白马寺后, 杜宣便时常以杜家的名义送东西来宣平侯府,或是些吃食, 或是些新奇玩意儿,基本上叶家的孩子每个人都能收到他的礼物, 然后在这些群发的礼物之后, 另外还有送到海棠苑去给宋芷柔的。   席宝珠看着桌上摆放的两串紫葡萄, 此时正是吃葡萄的时节, 倒不是说两串葡萄有多新奇,只是觉得杜宣那小子中毒太深了。   “也不知道杜家公子着了什么魔, 时常送东西来。”叶彩衣和叶蝶衣在碧云居玩耍, 一边吃葡萄一边说道。   席宝珠坐在院子里, 桌上放着一只发冠造型的东西, 金光闪闪,纹理是如意祥云和国色牡丹, 席宝珠手边放着一盒珠子,她用镊子在盒子里挑选合适的珠子镶嵌到金冠上去,似乎还没挑到合适的。   叶彩衣吐了葡萄籽,悄然凑近席宝珠, 又道:   “大嫂, 你知道吗?送到咱们院子里的都是葡萄,送到芷柔表姐院子里的是荔枝。去年也就胡大叔亲自去了趟岭南,给咱们家带了一小筐回来, 今年还不知有没有的吃呢。”   席宝珠闻言不禁笑了:“你想吃的话, 跟你大哥说好了。”   叶彩衣吐了吐舌, 一副敬谢不敏的样子:“我才不要说,大哥不热衷这些。说那东西华而不实,从岭南运送到京城,一路要耗费好些马力人力,不值得吃。”   席宝珠这才想起来这是古代,不像现代物资丰富,物流便利,这个时代想吃几颗荔枝可不容易,为了保鲜,只能骑马运送,得日夜兼程的赶路,要三天之内送达才行。   叶瑾修不是那种喜欢铺张浪费之人,所以就算叶彩衣她们想吃也是吃不到的。   自家夫君的话自然是要挺的,席宝珠当即表示:   “确实,再怎么样也都是果子,味道也就那般。回头我去国公府问问,要是公府里有的话,我给你们拿点回来。”   国公府人口多,总有那好这口的忍不住,要托人运送的,但一大家子人,总不能自己拿到房里一个人吃,所以各房各院每年大多都能分一些,叶家不愿意麻烦,但小姑子们想吃,席宝珠作为大嫂还是愿意回娘家替她们蹭一点回来的。   叶彩衣和叶蝶衣相视一笑:“大嫂,你跟大哥越来越像了,抠门儿。都算计到自己娘家头上去了。”   席宝珠白了她们一眼:“我这都是为的谁。”   “大嫂你别理她,她就是这张嘴讨厌。”叶蝶衣剥了一颗葡萄送到席宝珠嘴边,乖巧一笑。   席宝珠就着叶蝶衣的手把葡萄吃了,叶彩衣也打趣够了,又把话题回到宋芷柔和杜宣身上。   “你说芷柔表姐对杜公子又不拒绝,又不接受,她到底想干什么呀。这种事情不是应该快刀斩乱麻,早早的让杜公子知道她的心意,不也省得杜公子自作多情嘛。”   叶彩衣的话让席宝珠颇有感慨,旁观者全都看出来宋芷柔对杜宣没意思,偏偏当事人杜宣被爱情蒙蔽了双眼,看不见宋芷柔对他的态度。   “这种事情就像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旁人插不上嘴。你们芷柔表姐啊,心思重,既不想付出,又想要回报,不过,时间会给杜公子一份答案的。”   叶彩衣不解问:“给什么答案?大嫂的意思是,时间会告诉杜公子表姐的真实心意?可若是一年两年过去了,岂非蹉跎了杜公子?”   席宝珠终于在盒子里挑出一颗合适的珠子,将红绒布摊开,将珠子捏着放到红绒布上,然后继续找寻下一颗,闻言笑道:   “蹉跎了便蹉跎了。那也是他识人不清的后果。”   叶彩衣似乎有别的想法:“那咱们为什么不主动告诉他呢?”   “你怎么说?你去跟杜公子说,我家表姐对你没意思,只是想收你的礼物,不想跟你成亲吗?”席宝珠随口问出的问题就让叶彩衣哑口无言。   这事儿她们确实没法说,因为人家杜公子又没有上门提亲,又没有明确表示过什么,就算是送东西来叶家,也是人人有份。   “你呀,别想他们的事儿了。有那闲工夫还不如想想自己。随他们怎么折腾,反正不关咱们的事情。”   席宝珠话音落下,叶蝶衣便掩唇笑了出来:   “若宋夫人和表姐听到大嫂的话,指定又得受伤了。”哪有人公然说,这些事情跟自己没关系的呢。就算心里真的这么想,也不能老实直接的说出来啊。   “管她们受伤不受伤的。在我看来,这对母女并不是那等知恩图报的,娘对她们千好万好,将来只要有一点点对她们不好,或者不遂她们的心愿,她们翻起脸来肯定比翻书还快。”   宋家母女的性格就是那种典型的以自我为中心,觉得别人对她们好都是应该的。她们习惯了你的关注和给与,等有一天你收回了给她们的东西,她们就觉得天塌了,你变了,世界都与她们为敌了。   席宝珠说的这些话,全都是叶家其他人心里想,却不敢说出来的。如今听来,心中很是爽快。   “大嫂,我对你真是越来越刮目相看了。”叶彩衣现在已经忘记了前几个月,她大嫂诋毁她偶像的事情了。   “这七宝珍珠冠款式真新颖,从来都没看到,你这做了给谁的?”叶彩衣从刚才开始就想问来着。   席宝珠也不瞒她:“五日后不是皇后娘娘的生辰嘛,咱们也得入宫恭贺,除了例行赠礼之外,我想给皇后娘娘做个独一无二的礼品出来,这款式是我自己画的,然后请多宝阁的师傅打造出来,只要镶嵌了珍珠,就能大功告成。”   席宝珠不提,叶彩衣她们都差点忘了,五日后确实是皇后诞辰,每年她们这些公侯府邸的女眷都要入宫恭贺赴宴的,那可是一年一度的盛况,几乎能看到所有公侯府邸的夫人,小姐们齐聚一堂,说不定还能窥得圣颜。   早在一个月前,戚氏就已经帮她们准备好当日要穿的衣物,席宝珠是宣平侯夫人,到时候得跟戚氏一起按品大妆,侯夫人有专门的礼服,倒是省了发愁穿什么款式的衣裳了。   **   松鹤堂中,戚氏放下茶杯,抬头看着宋夫人和宋芷柔,讶然问:   “你们说什么?也想参加宫宴?”   宋夫人点头,将宋芷柔往前推了推;“我不参加,但姐姐可以带芷柔去参加,她最喜欢热闹的场合了。”   戚氏有点犹豫:“可是,当天出席的都是公侯嫡系家眷,柔儿去只怕有点不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的。芷柔可是姐姐你的亲外甥女啊。”宋夫人犹豫一会儿,居然提了裙摆,直接在戚氏面前跪下:“我也不瞒姐姐了,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做梦都想让她过得好些。宫宴里定能见到不少优秀的公侯子弟,若能成其一,我们母女必当感激姐姐,将来自然也会帮衬着侯府,芷柔嫁得好,也是侯府的面子不是吗?”   宋夫人说完,便回身拉了拉宋芷柔的衣裙,宋芷柔先是拒绝,最后实在没办法,被宋夫人直接拉着跪在地上请求戚氏。   戚氏起身将她们扶起来,犹豫一叹:   “真不知道你们口中的嫁得好,是要怎样的门第才算。罢了罢了,芷柔若想去,我便多报一个孩子的姓名便是。只有一点,你们必须给我记住。芷柔随叶家出门,一言一行代表的都是叶家,不可有任何孟浪轻浮之举,凭的叫人笑话了去。”   宋夫人听戚氏答应,不管现在她教训什么,宋夫人都连连点头:“姐姐就放心吧,芷柔是你看着长大的,有多矜持,你还不知道嘛。”   如此这件事便这般定下。   五日后清晨,天还没亮,席宝珠就给拉起来,坐到梳妆台前,让专门上大妆的嬷嬷给她在脸上涂了一层又一层,画眉擦脂粉,描红唇等,折腾了足足一个多时辰才把穿了十几层衣裳的席宝珠折腾好。   “夫人好漂亮啊。”阿金和阿银在旁边做虚假的称赞。   席宝珠自己什么样子自己感觉的到,连话都不敢说,生怕掉粉。   叶瑾修今日也难得穿了一品侯的礼服,头戴紫金冠,身穿玄色暗金纹宽袍直缀,秀颀如松柏,奢华有内涵,俊美的叫人挪不开眼,仿佛比平日里又高大威武了些。   而按品大妆的席宝珠从房中被搀扶走出时,叶瑾修也眼前一亮,今日席宝珠的妆容与平日简直是颠覆性的不同,平日她多素颜,便是上妆也是略施粉黛,今日难得画上浓妆,华贵雍容,就像是一副清丽的江南美景图,瞬间浓墨重彩起来,叶瑾修有种把人抱回房间的冲动。   “夫人今日有洛神之貌,翩若惊鸿。”对待自己的妻子,叶瑾修可不会吝啬夸奖。   席宝珠微微一笑,更显沉稳端庄,红唇微启:“侯爷才是英俊潇洒,气度不凡。”   夫妻俩一通真挚的商业互吹,四目相对,相视一笑,叶瑾修对席宝珠伸出一只手,牵住她一路往大门走去。   不同于以往的怠慢,今日宋芷柔竟早早的候在门外,穿着也颇为正式,一袭滚雪细纱的衣裙,使她在风中颇有一番临江仙的风韵,撇开宋芷柔性格问题来说,她确实有骄傲的资本。   宋芷柔看见叶瑾修牵着席宝珠的手出门,遂主动上前行礼问安:   “表哥,表嫂。”   行礼的时候,宋芷柔先是看了一眼叶瑾修,见他目不斜视,盛装的她在叶瑾修的眼中连一丝波澜都没有掀起,宋芷柔失望垂眸,又将目光落在了穿着侯夫人品服的席宝珠身上,见席宝珠妆容大变,完全不同于平日里亲和,多了几分凌厉与端庄,人靠衣装马靠鞍,这么一打扮,席宝珠还真有点侯夫人的派头了。   想到这里,宋芷柔心中又是一阵不服气,如果不是席宝珠的话,说不定现在侯夫人的位置就是她的。   老天对她太不公平了。   不过没关系,老天爷不给她的东西,她会主动去争取的。   如果她脑中的想法能成立,别说一个宣平侯夫人了,她通通都不会放在眼里。 第40章   皇后孙氏是定国公府嫡长女, 而今上的母亲也是出身定国公府,所以,皇帝和皇后其实就是表兄妹的关系。   但其实这位大陈皇帝萧芳对他的表妹皇后并不是很宠爱, 反而更宠爱贵妃柳氏。   柳氏的出身肯定比不上孙皇后的,只是一个江南小官的女儿, 奈何江南出美人,柳贵妃的容貌就像是把江南烟雨灵气全都给长到了身上,既优雅又清丽,十分符合皇帝的审美,柳贵妃入宫时只是小小的美人, 一夜承宠后,坐火箭般飞升而上,当即晋升为昭仪, 从昭仪到贵妃这条路,她也比旁人少走了好几年,怀了龙子后,直接越过四妃,册封贵妃, 那时朝野震惊,大臣们的反对折子如雪般飘入宫中,然亦不能打消皇帝对柳贵妃的专宠。   到了宫中以后, 男宾和女眷分开而行, 叶瑾修带着叶庭修走, 其他女眷们就都跟在戚氏和席宝珠身后, 席宝珠不是第一次进宫,小时候就曾跟着薛氏来过多回,不过那时她只是个公府小姐,身上没有诰命,没有封号,便只能在殿外遥拜一番,磕的头不少,却没资格入殿觐见。   如今却是不同了,她嫁给叶瑾修,成了正正经经的宣平侯夫人,叶瑾修的宣平侯虽然是袭爵得来,但他屡立战功,袭爵时并未降等,仍是一品。   他是一品侯爵,那么席宝珠就是一品侯夫人,在身份上立刻完美三级跳。今日她终于有资格进殿参拜了。   戚氏在前头领路,该交代的规矩,入宫前就已经交代完了,宫中是禁止女眷们东张西望,交头接耳的,到了殿外,自有宫人守候领路,前面一波进去出来,后面一波才能入内。   戚氏和席宝珠在殿外等了差不多两分钟,在她们前面进入的平原侯夫人和安宁侯夫人正好出门,两边福身见了见礼,宫人们便发出声音传唤席宝珠与戚氏入内。   席宝珠双手举在胸前,跟着戚氏一步步走着,皇后高座主位,殿中央放着一只硕大的青铜鼎炉,青烟缭绕。   说过敬贺词,行过跪拜礼,皇后和善的请她们起身,并让宫人看座。   席宝珠将自己手工做的礼物呈送到皇后跟前,皇后打开礼盒从里面拿出一只珍珠点缀的金冠,顿时眼前一亮,问席宝珠:   “这是……”   席宝珠上前回禀:“回皇后娘娘,妾身自小愚钝,不通女工,无法为娘娘绣锦缎万福恭贺,妾身对金银玉器小有研究,便在两个月前着手为皇后娘娘制成这珍珠牡丹金冠,还望皇后娘娘莫要嫌弃妾身手工粗劣。”   皇后孙氏原本以为这东西是宣平侯府敬献来的,没想到竟是这小小年纪的侯夫人亲手所作,若是工匠制作,皇后只需赏了工匠便可,但是宣平侯夫人亲手做的,她就真要好好的看一看了。   “这般做工若还称为粗劣,那宫中大部分的工匠都要被赶走了。”皇后不知是真的很满意,还是只是给宣平侯府面子,总之看起来确是爱不释手的模样。   “没想到宣平侯夫人还有这等手艺,淑兰你怎的不早告知本宫知晓?”   淑兰是戚氏的闺名,皇后以闺名称呼戚氏,可见亲近。   “便是知道她手艺好,才容她给娘娘做的。不是我自夸,我这个儿媳,在这方面的手艺堪称巧夺天工。”   戚氏将席宝珠给她修补那尊龙门翡翠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与皇后听,皇后听的很入神,还让戚氏回头把那修补后的龙门翡翠带到宫里来给她看看。   后面还有拜见之人,闲话家常不能时间太长,皇后招手让戚氏上前,说了待会儿宫宴时,让戚氏坐到她邻桌,那时再聊。   拜见过皇后,戚氏带着席宝珠出来,后面的女眷接着入内拜见。   而那些拜见过皇后的女眷则统一被宫人们请去旁边的储秀殿喝茶说话,待各家女眷们拜见完之后,再一起前往宫宴所在的殿宇。   席宝珠坐下喝了口茶,才有机会问戚氏她和皇后的关系,让席宝珠意外的是,皇后与戚氏居然是忘年闺蜜一般的存在。   戚氏今年四十七,皇后今年三十七,两人相差十岁。   据戚氏言,当年她还不是宣平侯夫人的时候,就跟皇后孙氏认识,孙氏是嫡母所生,但苦就苦在嫡母去的早,定国公一年后又给她娶了个续弦夫人回来,孙氏的日子不太好过,机缘巧合,认识了戚氏,戚氏作为大姐姐给了孙氏不少帮助,后来孙氏做了皇后,对戚氏也还颇多照拂。   “那皇后娘娘这么多年都无子吗?”   大家闲聊的时候,宋芷柔忽的开声问了句。   这一开口,就让戚氏紧张的放下茶杯,左右观望一圈,幸好她们坐在最边上,周围没什么人,否则宋芷柔这么一句话,可真要给叶家招祸了。   宋芷柔见戚氏满脸怒意,也不敢再问,兀自低头喝茶,眼珠子左右动了动,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皇后确实这么多年都没生出皇子,倒是生了两个公主,这也是为什么直到今日,皇帝还没有立太子的原因,按照规矩,皇后之子才是太子,纵然皇帝宠爱柳贵妃,也不会在这种继承大统的事情上糊涂,所以,尽管皇帝十分宠爱柳贵妃与其子安王殿下,至今也从未松口,要册封安王为太子。   只是眼看皇帝皇后都已年近四十,凭着这么多年对柳贵妃的宠爱,朝野呼声最高的太子人选已经很明确落在了安王身上。   再说贤妃所生之子禹王殿下,虽然贤妃出身宁国公府,但其实与皇后一样不怎么受宠,而她的儿子又选择了一条不为皇帝喜欢的道路,一头扎进了从军的道路,自此父子越行越远。   在储秀殿吃了大约半个时辰的茶,那边宫人们便来请诸位女眷去御花园入席。   叶家的座位被分在右侧中段,戚氏刚坐下,便有宫人上前来请,皇后果真在她桌子旁边给戚氏安排了个坐席。   其实吩咐席宝珠照顾好妹妹们,自己便往主位附近走去。   席宝珠在席间看到了挺着大肚子的杜氏和薛氏,席宝珠对她们招招手,薛氏瞪了她一眼,席宝珠便吐舌坐好。   叶彩衣她们坐在后面一排,恭恭敬敬的,别说说话了,连头都不敢抬起来,周围虽说坐了不少人,但因为皇后已经到场,所以御花园中竟然十分安静。   忽的一阵尖声唱吟声起:   “皇上驾到。”   此言一出,在席位的众女眷们纷纷起身,低头行礼。   席宝珠悄悄抬头看了一眼,只见从花园小径上走来一个中年儒雅的男人,穿的是一身明黄色龙袍,但是却不像是正经上朝时穿的那种,而是改良过,宽袍大袖,减了金龙缠身的设计,只留些祥云海牙之类的纹路。   走起路来衣袂飘扬,看着别有一番潇洒。大陈皇帝萧芳人如其名,生的阴柔俊美,跟他身后同样阴柔的安王殿下有的一拼,怪不得说安王最像皇帝,他俩确实就是一个风格,最多有点年龄上的差距。   皇帝四十多岁,仍未蓄须,看着还是白面书生的模样,笑呵呵的对众女眷抬了抬手,他身边太监便会意高唱:   “众夫人平身。”   皇帝是从男宾处来的,今日毕竟是皇后生辰,各府女眷入宫恭贺,皇帝自然是要到场来跟大家见见面的,而除了皇子和后宫妃嫔之外,其他男宾依旧禁止此时进入御花园,另有别处安排。   皇帝身后除了跟着安王,还有柳贵妃,薛贤妃,及各宫妃嫔,皆坐于主帐之内。   席宝珠她们离得比较远,看不清,听不见主帐里在说什么,做什么,只是远远的瞧见戚氏上前给皇帝行礼,然后回到皇后身边。   柳贵妃确实生的很好,哪怕三十多岁了,看起来还是很精致貌美的。   她起身给皇后举杯恭贺:   “臣妾祝皇后娘娘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臣妾先饮为尽。”   柳贵妃声音如出谷黄鹂,当年她这一口好嗓音也是她承宠的关键,直到现在,皇帝悠闲时仍喜欢让她唱一唱那江南小曲。   皇后似乎不太愿意与柳贵妃对饮,慢姗姗的拿起杯子,与柳贵妃碰了一下,柳贵妃倒是爽快,一杯尽数饮下,然后看向皇后。   皇后孙氏其实很不耐烦理会她,奈何皇帝在侧,各府女眷在前,该做的面子还是要做的。   将杯子举到唇边,正要喝的时候,皇后孙氏忽觉腹中一阵翻滚,忍不住往旁边侧身,立刻便有宫娥端来银盆等着。   孙氏干呕了好一阵,贴身伺候的宫婢已经开声传太医了。   皇帝亲自来到孙氏身后给她顺气,问道:“皇后这是怎么了?”   花园中的各个女眷也都看见了主帐中的变化,纷纷探头观望。   皇后突感不适,只得入殿休息,戚氏随行。   看着她们离去的背影,席宝珠有点纳闷皇后到底怎么了。   正一头雾水之际,席宝珠便忽的感觉到一股灼热的目光,顺着感觉抬头一望,只见那安王殿下一双桃花眼正灼灼的盯着自己。   那一刻,席宝珠只觉得像是被一条毒蛇盯上般,通体恶寒。   上回在白马寺外官道上,大雨里他用那种恶心眼神盯着自己的感觉,便于此时相同,席宝珠几乎可以断定,自己非常讨厌这种感觉。 第41章   尽管安王的目光很讨厌,但席宝珠只要不去看他也就不会被恶心到。   现在让席宝珠更加担心和好奇的是皇后娘娘的事情, 皇后娘娘莫名其妙的感觉身子不适也不知是为什么, 看来只有等戚氏回来, 才有可能知道。   戚氏随皇后去了一会儿便回来了, 皇后孙氏身边的贴身宫婢亲自送戚氏回到宣平侯府的坐席。   坐下之后,席宝珠借着给戚氏添加水酒的机会,对戚氏小声问:“娘,皇后如何?”   戚氏左右看了看, 瞧见凤台主帐那边安王递来的关注目光, 此情此景绝非适合说话的好时机,便只轻声回了句:   “回去再说。”   席宝珠从戚氏的表情中看出来皇后娘娘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此处确实不方便说话。   皇后突然离席,宫中女官很快便出来与众女眷解释, 说皇后娘娘偶感不适, 请诸位夫人, 小姐们自行饮宴,并且谢绝一切探视。   御花园中的女眷们面面相觑, 都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 但皇后生病兹事体大, 谁也不敢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多嘴多舌。   主帐那边,安王殿下若有所思起身在宫婢们的簇拥下离开, 没了那边投来的关注目光, 席宝珠觉得自在轻松不少。   往身后叶彩衣和叶蝶衣看去, 问她们可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 却看见宋芷柔的位置上没有人在,悄声对叶彩衣问:“她人呢?”   “说是要去恭房。”叶彩衣同样小声回答。   席宝珠点点头表示知道了,而后便一直关注着宋芷柔什么时候回来,可是足足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宋芷柔居然都没有出现,她这一趟恭出的未免也太长了吧。   席宝珠怕出事,便将这件事小声告知戚氏知晓,戚氏拧眉转身,却看见宋芷柔急急从那边跑过来,也不知是不是一路小跑和紧张的缘故,宋芷柔一张俏脸红扑扑的,不断左右观望着什么。   戚氏蹙眉问她:“怎么去了那么久?”   宋芷柔神色一紧:“花园的假山上长了一株寒兰,我停下看了一会儿。”   “宫中重地,你以为是自家花园,不许再走动了。”戚氏冷面对宋芷柔教训,宋芷柔垂首不语,半晌才点了点头,两只小手却在长长的衣袖中拧成了麻花儿,暗自咬牙。   往年宫宴,用完了午膳,皇后都会亲自招呼众人往御花园中逛一逛,欣赏一番宫中乐师舞姬的表演,但今日皇后不出席,前来恭贺的夫人小姐们用完了午膳,便打道回府了。   席宝珠和戚氏在宫门口等了一会儿叶瑾修,直到严平出来禀报说皇上留了些臣子在宫中,侯爷约莫晚上再回府。   叶瑾修不回府,她们也就没必要等了,直接上了马车,宋芷柔一路上都失魂落魄,不住回头,目光依依,流连忘返的样子。她和叶彩衣、叶蝶衣上了一辆马车,席宝珠则与戚氏上了一辆马车。   马车启动,席宝珠问戚氏:   “娘,皇后娘娘究竟生了什么病?”   戚氏沉吟片刻,小心的将两边车帘放下,在席宝珠耳边轻声说了句:“不是生病,娘娘有喜了。”   这倒是让席宝珠觉得很意外,皇后今年已经三十七了,这个年纪在这个时代,当祖母的都大有人在,她居然……又怀了。   “这件事非同小可,你暂且不可外传。”   戚氏吩咐席宝珠,席宝珠连连点头,即便戚氏不吩咐,席宝珠也不可能将这种大事随口传出去的。   要知道皇后此时怀孕很可能掀起轩然大波,因为皇帝如今有两个成年的皇子,但两个皇子都是嫔妃所生,也就是庶出,如果皇后这一胎生出个皇子来,那按照立嫡的规矩,很有可能就是太子了。   虽说小太子年岁太小,可皇帝也正值壮年,立个嫡出的小太子,似乎也未尝不可啊。   兴许皇帝这么多年都不立太子,就是在等皇后给他生下个嫡出? 第42章   傍晚的时候,叶瑾修从宫中回来, 他自然也听说了皇后怀孕的事情, 不过看他反应平和, 甚至还没有席宝珠反应大, 晚上睡觉的时候,席宝珠忍不住问他:   “皇后娘娘此时怀孕,你就不觉得天要变了吗?”   叶瑾修拥着席宝珠闭目养神,闻言一笑, 连眼睛都没睁开:“天怎么变都跟咱们没关系。”   叶瑾修这话并不是故作轻松说的, 而是确实跟宣平侯府没什么关系,叶瑾修掌的是兵部,直接隶属皇帝,不是安王和禹王一党, 所以无论皇后这胎生下的是不是太子, 跟宣平侯府并没有直接关系。   “那这事儿跟席家会不会有关系?”   席家的姑奶奶席世兰就是贤妃娘娘, 是禹王殿下的生母,皇后如果生下太子, 对贤妃和禹王来说, 总是影响很大的吧。   叶瑾修张开眼睛看了看席宝珠:   “贤妃娘娘入宫的时候, 你是不是还没出生?”   席宝珠一愣:“是啊,怎么了?”席世兰入宫四五年以后, 席宝珠才出生的。   “所以, 你对贤妃娘娘不了解。对贤妃娘娘来说, 皇后腹中有没有太子都没什么关系。因为她和禹王殿下根本就没有肖想过那个位置。”   叶瑾修如是对席宝珠说。   席宝珠开始还有点糊涂, 后来一想就明白了。   但凡贤妃娘娘和禹王殿下对皇位稍微有点觊觎之心,那贤妃娘娘就不会放任禹王殿下从兵事了。   因为在先帝时期,现在的皇帝还不是皇帝的时候,国家就发生过大规模的兵变事件,整个大陈的天下都差点被掀翻,当时今上还未登基,是太子,跟先帝一起被逼宫的人软禁,差点丢了性命,后来虽然平定了叛乱,但是对武力军事的恐惧却深深的埋在皇帝心中,他登基之后,便大肆削减兵力,几乎今天所有保留下来的将军,武侯等武将,大多都是祖上当年救过驾的,其中也包括宣平侯,也就是叶瑾修的父亲。   其他门第的武将便再难出头,开启了重文轻武的篇章。   所以,当禹王殿下选择从兵事的那一天起,可以说就已经放弃了皇位角逐,所以,现在皇后腹中多个太子,少个太子,对禹王和贤妃并没什么不同。   “贤妃娘娘看透世事,是个绝对聪明的人。而这些,宁国公府应该也有所觉悟的。所以啊,你就别瞎操心了。”   被叶瑾修这么一通解释,席宝珠浮躁了半天的心总算安定下来。枕在叶瑾修的肩膀上,席宝珠叹道:   “其实我也觉得那个位置没什么意思,孤家寡人,如履薄冰。”席宝珠的声音在安静的夜里听起来格外香甜。   “人生短短几十年的光阴,每日行走于刀尖之上,纵然是九五之尊,又有什么意义呢。再大的权利也不过是食二两,床一张,屋一间,古往今来的帝王,权势滔天,又有哪个是命活过百的,紧张焦虑是一辈子,无忧无虑也是一辈子。”   指尖抚着她光洁的肌肤,叶瑾修笑了:   “你的这些道理,有多少名家大儒都参不透,所谓大智若愚,便是你这般吧。看着傻乎乎的,其实心里什么都知道。”   席宝珠忽的抬头:“你说谁傻乎乎?”   叶瑾修看着那个忽然抬起的小脑袋,两只眼睛忽闪着光芒,莫名可爱,忍不住伸手在她头顶狠狠揉了几下,惹得她不住扑腾反抗,最终还是被某人镇压在身下。   原本今晚想吃素的,然而现在却忍不住了,叶瑾修决定不再勉强自己,缓缓沉下身子,含住了那近在咫尺的诱惑。   ***   苏绵尽职尽责,很快就搞定了一个店铺,那是朱雀街东首边一间经营的颇有年头的金店,店主是对老夫妻,无儿无女,两人不是京城人士,六十好几了,想回乡颐养天年。   苏绵在京城开了十几家美颜堂的分部,消息很是灵通,几乎在这对老夫妻透露出想要转让店铺的第一时间就找到了他们,从商量转让价格到成功转让,我们的苏绵大掌柜居然只用了不到二十天的时间,这样的办事效率让席宝珠十分震惊。   收到苏绵送来的消息之后,席宝珠就迫不及待的过去了。   是一家只有两间门面的店铺,确实有些年头了,便是靠着几十年的信誉,一块‘金玉轩’的招牌挂着,依然有老客户上门照顾生意,只不过这些年,老夫妻年纪越来越大,手艺活儿也大不如前,除了老客户之外,几乎没什么新客上门。   “首饰铺子挺多的,要想买个市口更好,门面更大的也可以,不过我就是看中了这块招牌。”   苏绵的意思,席宝珠懂。   古代人对于品牌意识其实没有太强烈,一个开了几十年的‘金玉轩’招牌,其价值也许都超过这家店铺的铺面了。老一辈的人心里认识这个招牌,几十年积累下来的信任感太难得了,就算没进来这里买过东西的人,看一个招牌这么多年,至少也混脸熟了。   “这铺子我打算打通了,这样门面看起来大一些,再用那种透明琉璃做点柜台,这对老夫妻把货源什么的也都说了,还领我去见了人家一面。我装修铺子这段时间,你就可以着手设计了,锻金师什么的我已经从别的珍宝阁物色好了几个,私下接触过几回,人也同意跳槽过来。”   对于苏绵的强势出击,席宝珠除了惊愕,还是惊愕,同样都是穿越的,为啥人家就混的风生水起,而反观席宝珠,要不是运气好,穿到宁国公府的小姐身上,又阴差阳错嫁给了宣平侯叶瑾修,她还不知道生活成啥样呢。   顿时心底对苏绵的敬佩又增添了几分,这才是穿越女该有的大杀四方的气势嘛。   有了苏绵的强势加盟,出人出力出钱,完全不用席宝珠操心,苏绵跟席宝珠说让她安心设计,其实就等于是技术入股,她出钱出人,席宝珠出设计,出手艺,每月盈利五五分账,年底还有分红。   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条件了。   所以席宝珠几乎是立刻就决定要好好的报答苏绵,一定要用最饱满的精神状态为她,为店铺服务,回到府里就执行,让人拿了纸笔,坐在西窗前,灵感如泉涌,一口气画出了十几张手稿。   这些天席宝珠忙着金玉轩的事情,总是在碧云居深居简出,倒是没忘记承诺,从国公府里讨回来一小筐荔枝,戚氏和叶庭修那里各分了一盘,两个老姨娘那里也各有小份,叶彩衣和叶蝶衣则是让阿金传话,叫她们直接到碧云居来吃。   叶彩衣想这口想了好长好久,一听席宝珠真弄回来一点,马不停蹄喊了叶蝶衣就来了碧云居。   这几天关注的事情都是宋芷柔的,虽然知道在背后议论人非不好,但她觉得自己又没有外传,只是在家里小范围讨论,应该也无伤大雅。   而席宝珠作为家里的小家长,既有身份,又不古板,确实是最好的倾诉对象。   “这些天芷柔表姐那儿礼物又多了。那杜家公子简直着了魔,这么下去可怎么得了啊。”叶彩衣一边剥荔枝一边说话。   席宝珠坐在园子里,园子上面已经搭了纱棚,这是席宝珠以前在电视剧里从来没有看到过的,那时候就在纳闷,那些王公府邸的贵人们到了夏天可怎么办,没有空调,没有电扇,但古人有古人的智慧,在纳凉和防蚊这上面有奇招。   打纱棚就是一项直接见效的方法,虽然成本比较大,但如果不挑材料的话,其实也还行。   就是把每个院子上面都用竹竿搭起一个棚架,然后上面罩些透明的,或者半透明的纱,这样既挡了烈日,又防蚊,还很透气,只要不是七八月的盛暑天,六月里坐在纱棚下还是很凉爽的。   关于宋芷柔和杜宣的问题,席宝珠其实也考虑过,真是没想到杜宣会这么执着,已经坚持送了快一个月东西了,宋芷柔那边似乎也没什么回应,他单方面的付出居然能坚持这么久,看来确实是真心的。   对于一个没谈过恋爱的纯情小直男,席宝珠真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如果直接点破的话,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反过来以为席宝珠她们想要阻挠或拆散他和女神的姻缘。   正一筹莫展之际,管家带着门房在院子外面回禀,让阿金通传进来。   “夫人,不好了。二公子和表小姐,还有杜家公子在门外发生争执了,您快过去看看吧。”   席宝珠吐出一颗荔枝核,跟叶彩衣她们对望一眼,全都一头雾水,莫名其妙,叶彩衣惊讶的连荔枝都忘记吃了,自己白天说人,晚上说鬼,在背后讲别人坏话,总是心虚的。   既然争吵起来,那席宝珠是肯定要去看一下的。接过阿银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手,席宝珠对叶彩衣她们说道:   “一起去看看怎么回事。”   叶彩衣把手中的荔枝塞入口中,还不忘对阿金阿银吩咐:   “赶紧把这些放进冰鉴,我们待会儿就回来吃。”   荔枝这么宝贝的东西,可千万不能热着,叶彩衣完全是吃货的本能反应。一直等到阿金阿银开始行动之后,她才提着裙摆,小跑着追上席宝珠的脚步往门房去。 第43章   席宝珠她们赶到的时候, 就看见杜宣拦着宋芷柔的去处, 脸颊涨红, 眉心紧蹙, 两人像是在对峙,席宝珠她们走过去了, 杜宣仍不退开, 叶庭修站在一旁看着他们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见席宝珠来了,叶庭修赶忙迎过来。   “怎么了?”席宝珠悄声问叶庭修。   叶庭修凑到席宝珠面前将情况简单解说:   “之前杜兄不是一直往家里送东西, 其实是表姐与他有书信往来,她让杜兄以为……”后面的话叶庭修没有说出来,只是用手指了指宋芷柔和杜宣两人。   尽管动作有点简陋, 但是席宝珠仍旧看明白了。   意思就是, 杜宣之所以每天跟傻了似的给宣平侯府送东西, 其实是宋芷柔默许加鼓励的,她让杜宣以为自己只要坚持送东西来,他就有大大的希望,唉,真是婊出天际。   “所以呢。现在怎么了?杜宣发现了, 要来要回东西吗?”   “不是。”叶庭修以手掩唇,更加小声:“是表姐忽然跟他写了一封诀别信, 要他从此以后不要再纠缠。”   这倒是出乎席宝珠意料的, 宋芷柔怎么突然就写诀别信了?   “杜兄收到信之后, 就找到了我, 让我带他来府中,但表姐始终不肯相见,杜兄便在门房等着,先前等到了表姐回府。这不就杠上了。”   叶庭修终于把事情说清楚,让席宝珠明白现场的情况,上前劝道:   “二位要不要去花厅里谈谈。”   杜宣连送了两个月的东西,如果是自愿的也就算了,既然是宋芷柔鼓励的,那总要把事情当面说清楚才行,免得今后再有纠缠。   杜宣还没开口,只听宋芷柔冷声说道:   “我跟他谈什么?只怕于礼不合吧。”   杜宣见她这般决绝,从袖中拿出几封书信:“你现在说于礼不合,那你我来往的信件又做如何解释。你说与我谈风颂月,诗词歌赋聊的投缘,我亦认你为知己,你缘何这般绝情,若我有哪里做的不对,你大可说与我听,我改便是。”   杜宣生性腼腆,遇到人都不好意思多说话,今日可能是真的被伤到,才会气不过寻来找宋芷柔对峙吧。   宋芷柔看着杜宣手中的书信,一声叹息,缓缓走近,竟迅速一把夺过,放在手里直接团了起来。   “杜公子,请你说话放尊重点。你我本就萍水相逢,你写信与我,我不过回信罢了,若是让你误会,那我今日便将这误会解除。毕竟,你也从未与我说过你不是嫡房嫡子,我宋芷柔纵然再怎么样,也不可能与一个庶子有所牵连。我说的可还明白?”   席宝珠觉得宋芷柔今天要么是吃错了药,要么是脑子被雷劈了,这种话从她嘴里说出来,真有点叫人摸不着头脑。   杜宣一脸惊愕,怎么都没想到这种绝情伤人的话会从他心仪的姑娘口中说出,大受打击。   既然她已说出心里话,说到底就是嫌弃他的出身罢了,他一介庶子,高攀不起她这朵云端花。   再看一眼被她在掌心团揉的信,便如自己的心正被她捏在手心搓揉般,杜宣觉得心口闷闷的,努力深呼吸,让自己激荡的情绪平复下来。   “好,好。我知道了。从今往后,杜某绝不纠缠,祝愿宋小姐今后能有个好前程。告辞。”   杜宣的声音似乎都在颤抖,但也知道这种情况下一定要维持一个男人该有的尊严。   叶庭修过去扶他,问他有没有事情,想要送他出去,杜宣摆摆手,推拒了叶庭修的搀扶,自己仰头长叹着从叶家大门离开。   看着他孤单单的背影,席宝珠都觉得有点可怜。   往宋芷柔看去,却发现她脸上完全没有丝毫不舍,也许这番断绝来往的话已经在她脑中预想过多回了,是注定会跟杜宣说的,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那么,现在席宝珠想知道的是。宋芷柔为什么会选择现在跟杜宣摊牌呢,她是有了什么比杜宣更好的选择吗?   宋芷柔和杜宣在侯府门前闹了这么一通,席宝珠让叶庭修去叮嘱门房的人不可将今日之事外传,自己便去了松鹤园,将这件事情告知戚氏知晓,戚氏听后尽是蹙眉:   “她真这么说的?”   若真如此,也太过分了。   “她怎么可以这样。”   戚氏心中此时很是后悔,当初在第一次她收下杜家公子东西的时候,她不该替她回礼去杜家,而是应该将东西全都退回去,如今倒是让他们一来二去,有了机会。   如今杜家那边约莫都知道,她这个外甥女是个嫌贫爱富的势力小人了,戚氏觉得太丢人了。简直开始后悔当初收留她们母女。   “让我觉得奇怪的是,他们通信通的好好的,为什么宋芷柔会突然变脸,对杜宣把话说的这么绝呢。她近来可有接触别的什么人吗?”   席宝珠问戚氏,戚氏扶额想了想后摇头:   “近日并未与她说别家的公子。”事实上,自从戚氏上回知道宋芷柔的性格之后,就再也没有动过替她寻亲的念头,毕竟她和宋夫人追求的并不是一世安逸,夫妻和顺的生活,她们更加看中的是权利和地位。五年的侯府收留,不仅没有让她们感恩,反而滋养出了一些原本不该生出来的野心。   然而,她们又怎会想到。仅凭宣平侯府表小姐的身份,凭什么能在那些有权有势府邸中站稳脚跟呢。她们把事情想得也太简单了。   席宝珠从戚氏那里回来,心中疑惑还是未解,想着等叶瑾修晚上回来她再好好问问。   然而她从晚饭后便在房间里,一边画着金玉轩的图纸,一边等着叶瑾修回来,知道半夜才听见院子外头的脚步声。   叶瑾修推开房门,见到迎到门口为他解披风的席宝珠,拥到怀中问道:   “怎么还没睡。”   身上有酒气,席宝珠伸手在鼻尖轻轻扇了两下,嫌弃的退后两步:   “你喝酒去啦。”   叶瑾修将腰带解开,没有直接去换衣裳,而是坐在太师椅上看着席宝珠解释:“兵部事多,原想办完了就回来的,胡侍郎将我拖了去喝酒,如今他们还在喝,我好不容易才脱身的。”   席宝珠将他的披风挂到屏风上,笑道:   “男人出去喝酒,有几个会说自己是自愿的?全都是身边人硬拉着去的,自己可不愿意了呢。”   席宝珠走过来给叶瑾修倒了杯茶,其实叶瑾修这么晚不回来,席宝珠已经猜到他必然是喝酒去了,提前让人准备了解救的香叶茶。   叶瑾修接过茶杯将茶饮尽,舒心的呼出一口气,长臂一伸,将席宝珠直接抱坐到了腿上,用额头磨蹭她的肩颈,声音低沉:   “有妻如此,真想解甲归田,找一处桃花源,与你过那寻常生活。”   席宝珠被他蹭的很痒,忍不住笑出声,浓烈的酒气钻入她的鼻端,席宝珠转头过去,愣愣的看着叶瑾修:   “你别告诉我你要去打仗啊。”   叶瑾修眉眼一动,原本还想瞒她两日,怎的这就被她看破了?   席宝珠见他不说话,也不反驳,心中便有了七八成把握,将两腿跨坐到他身上,与之面对面,眉头紧蹙:   “真的要去打仗?”   叶瑾修见不得她这焦急的模样,无奈一叹:“不算正式的出征,只是领兵去支援。应该不用太久的。”   席宝珠听完,才不管他是不是要去很久,嘴巴就已经嘟的高高的,不满道:   “我一刻都不想与你分开。你就不能派其他人去吗?”   叶瑾修心疼的抚着小娇妻的俏脸,试图与她讲道理:   “禹王殿下被困南疆,南疆有个将领叫恒都,用兵十分狡猾,我之前与他交过手,还算了解,所以我必须去。”   “可之前不是说禹王殿下捷报连连,怎的现在情势突转,还要支援了呢。”   上回在宁国公府里,祖母生辰,未见禹王到场,贤妃派了她的贴身女官回国公府给老夫人贺寿,当时席宝珠就听了那么一耳,那女官告诉祖母,说禹王殿下在南疆打仗,快要凯旋而归了。   “所以才说那恒都狡猾。战事不便与你多说,你只要知道,我不会去太久,我保证过年前一定回来,好不好?”   席宝珠哪里会觉得好:“现在才六月,过年还有六个月呢。”   看她不舍,叶瑾修更加不舍,简直拥入怀中,轻拍她单薄的后背,说道:   “若是可以的话,我也不想打仗,我希望任何时候都不要打,但是,如今有宵小之辈在我大陈边境滋扰,扰的是边境军民,若不镇压,便是更大的浩劫。”   这些道理席宝珠都懂,可就是觉得心里闷,一点都不想说话了,本来她还想等叶瑾修回来问一问宋芷柔的事情,看他有什么看法,可现在完全是一个字都不想提了。   她和叶瑾修虽然成亲大半年,可才圆房多久啊,正是新婚燕尔,如胶似漆的时候,叶瑾修突然说要去打仗,一去还是半年,虽然知道这是他身为军人的天职,可要席宝珠一点都不难过,不舍得,那是不可能的。   靠在他的胸膛上,听着他稳健的心跳,若非还有理智残存,席宝珠简直想要一哭二闹三上吊的阻止他去。 第44章   因为是领兵支援, 在叶瑾修告诉席宝珠知道后的第三天, 他便整装待发,穿着英挺软甲, 从马上翻身而下, 叶家众人在门外送行。   叶瑾修从马背上翻身而下, 单膝跪在戚氏面前,戚氏纵然不舍却也不流露半分, 只简短一句:“万事当心。”   叶瑾修又看向戚氏旁边的席宝珠,对她伸出一只手, 席宝珠将手递过去, 被他紧紧捏在手中,离别之际, 席宝珠也很无奈, 不想表露太多不舍,徒增叶瑾修挂心,便灿烂一笑:   “等你凯旋归来, 我给你做好吃的。”   叶瑾修难得一笑,伸手抚在席宝珠的脸颊上, 郑重保证:“我会尽快回来。”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叶瑾修辞别家人后,便再度翻身,领兵开拔, 前往南疆支援。   **   席宝珠把画好的图纸拿去给苏绵, 跟苏绵一起结合后世的经验, 又添了不少灵感。   工作完了之后,席宝珠和苏绵两人坐在一起喝茶,珠颜堂的二楼雅间临街,坐在窗边的时候,一转头就能看到街面上的人来人往,车水马龙。   苏绵去泡茶,席宝珠则蔫儿蔫儿的趴在桌子上往楼下看,叶瑾修不在身边,席宝珠觉得自己都没什么活力了,成天没精打采的想睡觉。   苏绵端着泡好的茶水过来,还另外拿了两碟糕点配着茶吃。   “听说你男人打仗去了?”   纵然苏绵生在市井,但还比较关心国家大事。   席宝珠点了点头,对苏绵没什么好遮掩的。   “南疆战事出了问题,原本都要得胜,谁知道对方突然来了个很厉害的将领,原先的主帅有些不敌,请求支援。叶瑾修就去了呗。”   苏绵刚坐到对面,听到席宝珠说起南疆,眉心一蹙,将手中茶水递过去的同时,疑惑问道:   “南疆战事……那,那你可知那主帅是受伤了,还是怎么的了?”   苏绵急切的语调让席宝珠一愣,接过茶杯看着她摇了摇头:“倒是没听说他如何了。”席宝珠脑子有点糊涂,喝了口茶之后才想起来问苏绵:   “怎么听你口气,你是认识那主帅吗?”   苏绵面上露出忧愁之态,席宝珠见她这般,很是不解,南疆如今的主帅不是禹王殿下嘛,苏绵难道认识他?   席宝珠一下就想到了那个神秘的,苏绵的金主,之前就听她说过,金主近来不在京城,正巧禹王殿下在南疆抗敌,脑中闪过一个很不得了的猜想,把眼睛瞪到这几天最大的程度,指着苏绵惊愕的有点语无伦次:   “你……他……你们……是他?”   尽管席宝珠根本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但苏绵居然愣是听懂了。放下茶杯按着席宝珠的手,另一手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小点声。”   席宝珠忍不住哦出来,像是发现新大陆似的,从自己位置上站起来,来到苏绵身旁,勾住她的肩膀说道:   “藏的够深啊。”   苏绵把席宝珠八卦的脸推开:“深什么呀。不是早跟你说过了嘛。”   “你只说你给人当外室,没说是给他当外室啊。我认识他的,算起来,他还是我表哥呢。你要早说是他,我不就全明白了。”席宝珠感叹世界真是太小了,苏绵的金主居然就是禹王殿下,要不是今天她脱口说出来,席宝珠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呢。   苏绵转过身,正色对席宝珠问:“这些待会儿再说,你先告诉我南疆怎么了。”   席宝珠看她那紧张的神色,看来是真的担心禹王殿下的,自然不好选这个时候打趣她,于是便将自己知道的讯息都告诉了她。   “我就只知道这么多,早知道你担心他,我就缠着叶瑾修多问点情况了。”   席宝珠也只是听叶瑾修简略的说了一些南疆那边的情况,知道有个很厉害的将领,禹王请求支援。   苏绵忧心发了会儿呆:“既未传出他受伤的消息,那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嗯嗯嗯。”席宝珠赶忙安慰:“他是主帅,又是皇子,只要不是全军覆没,怎么着都会把他保护好的,你就别担心了。”   苏绵仔细想想,确实是这个道理。   主帅是运筹帷幄的,哪有主帅自己上阵杀敌的。这么想着,心情才算好了一点。   席宝珠将她的表情从头到尾都看在眼里,此时才感慨:   “平日听你说起金主的时候,那满不在乎的口气,我还以为你真不在乎他呢。”   “好歹相处这么多年,养条狗也有感情的,何况是个人。”还是个有亲密关系的人。   “那你今后一直打算做他外室吗?据我所知,禹王殿下至今未曾娶王妃,也没有侧妃什么的,我从前见过他几回,不过没说过话,他似乎也不太爱说话,跟叶瑾修一样,总喜欢板着个脸。”   席宝珠原身的记忆是这个样子的。   说起这个话题,苏绵似乎颇为感叹:“我也挺矛盾的。他说了几回让我去王府,要给我个侧妃的身份,都被我给拒绝了。侧妃说的再好听,不还是妾嘛,做妾得守规矩,还不如做他的外室,不用守规矩,将来他娶了别的女人,我拍拍屁股就走。”   都是现代过来的,所以对这个时代一夫多妻制都很厌恶。更何况,禹王给苏绵开出的还是侧妃的身份。   “要不……我跟你结拜吧。你做我义姐,这样你就是宣平侯夫人的义姐,让他娶你做正妃,这样可好?”   席宝珠热心的对苏绵提议,苏绵无奈一笑:   “他若真想娶我,我什么身份他都会娶。若他不想的话,我就是去跟太后结拜也没用。他那个人的性子你不知道,狂妄自大,口是心非,标准直男癌,有时候我都能被他气死。”   席宝珠不知道禹王到底是什么样的性格,也不知道他和苏绵之间的感情,但从苏绵的态度来看,如果禹王诚心诚意想要娶她为正妻的话,苏绵也不见得不愿意,可是禹王终究是皇子,他的正妃人选也许连他自己都不能定吧。再加上苏绵的身份,一个做人外室的商户女,禹王妃的位置只怕也坐不上去。   “那他对你好不好嘛。”   苏绵虽然在吐槽禹王的缺点,但眼中包含情义,听了席宝珠的问题,先是一愣,然后一番纠结考虑后,摇了摇头:   “不算好。但也……不算坏吧。反正有什么好东西也是第一个送到我这儿,若我生气了,也会来哄我。我自己想做的事情,他虽然不喜欢,但也还算支持吧。”   苏绵说到这里,幽幽的叹了口气,见席宝珠仍一副想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样子,不禁抬手将这个问题打住:   “好了好了。别问这些烦心事了。也不知道他到底怎么样了。”   苏绵心里担心禹王,连喝茶都没什么兴致的样子,席宝珠确实不能再就缠着她问问题,想着等叶瑾修支援禹王回来,到时候有机会她再看看禹王的意思,到时候再替他们出谋划策也不迟。   从珠颜堂回到宣平侯府,席宝珠就热的满身是汗,心口憋闷闷的,要努力深呼吸才感觉稍微好些。她下马车的时候,正巧看见宣平侯门外一辆马车离开,不知去往何处,经过门房的时候,席宝珠随口问了一句:   “先前出去的是谁?”   门房的人回禀:“回少夫人,是表小姐。这些天她都是这个时候出门的。”   “去什么地方知道吗?”席宝珠疑惑的问。   门房摇头:“表小姐用的是她和宋夫人从郾城带来的车夫,没告诉小的们她去何处。”   席宝珠就觉得更加奇怪了,进府之后便去了松鹤堂,告诉戚氏她回来的同时,顺便再去问问戚氏,宋芷柔的事情。她总觉得,宋芷柔会这般干脆的拒绝杜宣,百分之九十是有了更好的选择,而她选择的对象,不知道会不会对侯府不利,若不调查清楚的话,总归是个定时炸弹。   谁料戚氏也不知道,近来戚氏提起宋芷柔就是满口叹息:   “那孩子对我已然没有从前亲近了,她们娘儿俩有什么事也不来问我了,不过我是得派人盯着,万不可教她做出什么伤风败俗的事来。”   宋夫人到底是戚氏的亲妹子,就算戚氏现在也觉得当初不该收留她们这么久,可现在这么久都住下来了,也不好贸然开口让她们离开,只得暗中看顾一番。   席宝珠既将此事告诉戚氏知晓,便稍稍放下心来,觉得有些疲倦,便起身对戚氏告辞:   “这些天总是睡不够,身子也乏乏的,娘,我就先回去休息了。”   席宝珠起身对戚氏行告退礼,戚氏拨着掌心的佛珠,对席宝珠点点头:“去吧。天儿快热起来了,身子自己当心些。”   有些人到了夏季就苦夏,戚氏也心疼儿媳的。   席宝珠福身起来的时候,不知道是起身起快了,还是天真的太闷了,总之,刚一起来就觉得头晕眼花的,一下子就跌坐到旁边的椅子上了,把戚氏吓了一跳,赶忙过来扶她,关切的问:   “宝珠,是哪里不舒服吗?”   席宝珠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了一会儿,稍微缓过劲儿来,见戚氏一脸担心,赶忙堆出个笑容安慰:   “没事儿,约莫有点……虚弱吧。”本来想说贫血,但怕戚氏不懂贫血什么意思。 第45章   戚氏瞧着席宝珠的脸色, 这孩子平日里活泼的很, 从来没有露出这般疲倦的样子,想了想之后, 还是对外喊了一声:   “来人, 去把王太医请来给少夫人诊治。”   外头的婆子领命而去, 席宝珠觉得戚氏有点紧张,赶忙站起来:“娘, 我没事儿,不用麻烦太医来诊治的, 我回去睡一觉就好。”   戚氏拉着席宝珠坐下:   “身子的事儿可不是小事。”   提起叶瑾修, 席宝珠有点不好意思:“我身子一向挺好的。”   “好了好了,让太医把一下脉又不耽误什么。”   在戚氏的劝说下, 席宝珠只得在她这里等太医过来, 过了一会儿,王太医与一背着药箱的小太监来了,给戚氏和席宝珠请了安之后, 开始把脉。   凝神静气好一会儿,厅里安静的针落可闻, 太医反复诊断了两回, 确定之后才从容起身,对席宝珠和戚氏拱手行礼:   “恭喜侯夫人,恭喜老夫人, 这是喜脉啊。”   席宝珠刚开始还没反应过来, 什么喜脉不喜脉的, 啥意思……在瞥见戚氏惊喜的笑容时,席宝珠才反应过来,愣愣的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肚子,呐呐问太医:   “我,我有了?”   心头扑通扑通的跳,席宝珠是真没想到,她跟叶瑾修才圆房几天啊,这居然就有了。而且早不发现晚不发现,偏偏是叶瑾修离开之后发现的。   戚氏高兴只念佛号,啥也没耽搁,直接到内间上香拜佛去了。   席宝珠还是觉得云里雾里,又一次对太医确认:“王太医,是真的吗?”   “侯夫人,这种事情下官如何能信口开河。夫人确实已经有一个多月的身孕了,近来是不是总感觉身子乏力,嗜睡没精神?”   太医把这些症状说出来,席宝珠就再也不怀疑了。因为她近来确实如此,睡再多都觉得不够,白天要不是逼着自己出来走走,她能从白天接着睡到晚上。   “王太医,你尽管开方子,有什么补身子,要注意的,都给写下来,这可是我们叶家的头一子,千万马虎不得啊。”   戚氏在里面拜完了菩萨,上了香,从内间回来对王太医吩咐。   “老夫人不必过于担忧,少夫人身子底子很好,胎像十分稳健,就平常用饭就可以了,不过再过几日,约莫会有些反应,有的人反应大些,有的人反应小些,那时候若是呕的多了,下官再给少夫人开些补身的方子来。”   戚氏认认真真的将王太医说的话一一记住,亲自送王太医出门。   席宝珠坐在椅子上,直到戚氏回来还在发愣,戚氏忍不住拍拍她肩膀,笑道:“是不是没想到自己居然要做娘了。”   席宝珠抬头看了看戚氏,幽幽一叹:“娘,叶瑾修还不知道呢。”   席宝珠真的很想看到叶瑾修知道她怀孕之后的表情,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哎哟,你这孩子原是在想这些。”戚氏思虑片刻:“这样吧,我待会儿派人写封家书送出去,虽说比不上行军速度,但总归能送到他手里,你呀,都是快做娘的人,别孩子气了。头三个月最最要紧,咱们暂时先不对外张扬,不过国公府那边是要说一声的,哎呀,好些事儿要忙。不过这些都不用你操心,我来办就好。你只要好好保养身子就成。”   戚氏是当家主母,事情该怎么办都有分寸,不需要席宝珠操心,又在戚氏这里坐了一小会儿,戚氏才让贴身嬷嬷送席宝珠回碧云居。   确实如王太医所说那般,席宝珠身子是越来越乏,总是想睡觉,口味上倒是没什么特别的改变,就是突然变得爱吃果子了,也不知是心灵感应还是什么,就在席宝珠特别想吃水果的时候,十几匹快马便停在了宣平侯府门前,经过通传之后才知道,原来是叶瑾修在行军路上派人去岭南,快马加鞭,送了二十多筐荔枝回来,中途耗费了百匹骏马,三十多人才能在三天之内,日夜兼程,从岭南给送了回来。   席宝珠看着院子里的荔枝,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戚氏的报喜信应该还没送出门吧,他那边就先送了荔枝回来。不叫心有灵犀叫什么呢?   戚氏瞧了大笑不已,觉得儿子总算做了一件体贴事儿。   叶彩衣她们也震惊非常,直呼大哥未免也太差别对待了。往年她们就算跟大哥提,大哥也从未应过,别说十几筐荔枝了,就是一筐也没专门派人去采过,可是对自家媳妇儿可就不同,人家甚至都没开口,他就心急忙慌的给人送了十几筐回来。   “我大哥也太偏心了。”叶彩衣站在荔枝堆里感慨。   席宝珠也是哭笑不得,转而对戚氏道:“娘,要不分一点出去吧,这东西放不久,咱们府上也吃不完。”   “之前你从国公府拿回来些,这回自然要还些回去。其他嘛,看你要吃多少,剩下的再分好了。”   戚氏现在是巴不得所有好吃的都送到席宝珠那里,虽然还未公布席宝珠怀孕的事情,不好送的太明显,但既然有这机会,戚氏是真希望媳妇儿能吃的开怀。   “我吃不了多少的,还是赶紧分去各房各家,都吃个新鲜。”   席宝珠进来是喜欢吃水果,但荔枝是高糖份的,不宜多吃,更何况,她现在心里就跟被塞了蜜是的甜,叶瑾修那个闷骚男人,嘴上什么都不说,做起事来倒是挺上心的。席宝珠觉得,只要他想着自己,别说送荔枝了,就是送几个烂苹果回来,席宝珠也是开心的。   有了席宝珠的放话,戚氏也就没再推辞,安排下去了。   席宝珠那里直接分去了两筐,府中的公子小姐那儿都是一人半筐,老姨娘那里也是等例,国公府人多院子多,便送去了四筐,还剩下几筐便派人送往平日有来往的亲戚朋友家。   宋芷柔那里自然也分到了半筐,看着那得来不易的荔枝,宋芷柔直接摔碎了一个茶杯。   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一点荔枝嘛。送给你送给她,好生嘚瑟。   宋夫人听了动静,闻讯赶来,见地上都是碎瓷,让人赶忙扫了去,将宋芷柔拉到内室轻声问:“你这是做什么,仔细被人听了去,告到你姨母面前。”   宋芷柔却不以为意,姿态优雅的靠在大迎枕上,慵懒的低头看自己刚染的豆蔻红指甲:   “告诉就告诉。往常我怕她,现在我可不怕了。”   宋夫人见她这般,眉头微蹙:“别这么说,你姨母对咱们还是不错的。能不惹她生气,最好别惹。”   宋芷柔冷冷一哼:“她对咱们好什么呀。不过是她的施舍罢了。她要真为我好,如何会替我选一个庶子。若非我时运高,岂非就被她算计了去。”   宋夫人感觉到女儿这些天的变化,自从搭上那位,女儿的眼界便越发高,心眼儿越发小了,谁都不放在眼里,说话十分狂妄,宋夫人还真有点担心。   “你那八字还没一撇,别把话说的太满了。再说,那是什么身份的人,会真心待你吗?你若真想走这条路,回头还是要靠你姨母的身份啊。”   宋夫人最后一句话说到了宋芷柔的心坎儿里,今后她想要跻身到那人身边,稳稳的做他的正妃,一开始确实要通过戚氏宣平侯老夫人的身份才行。   便没再说什么,脑子里盘算起自己的事情来。   ****   叶彩衣坐在席宝珠院子里吃荔枝,这一次绝对是她荔枝吃的最痛快的一次了,刚开始还有点埋怨大哥偏心,现在吃舒坦了,才不关心这荔枝一开始是送给谁的呢。   “我真是没想到,我大哥居然也有心细的一天。我还以为他五成天冷着一张脸,看什么都不顺眼呢。”   吐了个荔枝核,叶彩衣又心满意足的拿起另外一只剥起来。   席宝珠歪在贵妃椅上,荔枝吃了几个就吃不下了,总觉得太甜太甜,吃了腻得慌,相比荔枝,她近来似乎更喜欢吃梅子,那种酸酸的,稍微带一点甜的梅子,她一下可以吃十几颗,看的阿金和阿银牙齿都泛酸。   席宝珠吃不下荔枝,她分到的两筐就只能便宜了叶彩衣她们和碧云居的人,碧云居上下,就连扫地的婆子都分到几颗。   “过几天芙蓉园的荷花都开了,咱们去赏荷吧。我请嫂嫂游湖,就算回报嫂嫂给我吃这么多荔枝。”   每年叶彩衣她们夏季都会嚷嚷着要去芙蓉园,芙蓉园里,不说十里荷花,七八里总是有的,盛开的时候,空气中都有股子荷花的清香。   席宝珠觉得心口闷,想象着扑面而来的荷花风就高兴,虽然不能吃芙蓉园特产的荷花糕,荷花茶什么的,就算不游湖,芙蓉园里也有凉爽之地,去透透气也好,省得成天憋在家里,不是睡就是吃,于是席宝珠一口便答应下来。   “得,那我就去安排了。回头我叫上家里的姐妹们,国公府上回我也认识几个小姐,一并请来陪大嫂,席家二嫂约莫快要生产了吧,出来也不方便,还有那个……”   叶彩衣坐在那里掰着手指算要请的人,喋喋不休的,席宝珠听着她的声音,渐渐觉得眼皮子都要打架了。 第46章   席宝珠觉得比较庆幸的是, 自己怀孕之后,虽然嗜睡乏力,但却没有其他孕妇上吐下泻的反应, 王太医之前交代过, 让她做好这方面的准备, 幸好没有发生,要不然在这酷暑中,既要感受火炉似的温度,还要体验上吐下泻,那可就太难受了。   叶彩衣邀请了一些姑娘同游芙蓉园,芙蓉园等同是一座岛屿式的园林,四面环水, 不过却在八方都修建了长廊水桥, 通往中心美轮美奂的园林, 这个地方从前是属于皇家的, 后来由先先帝赏赐给了文成长公主,文成长公主喜欢荷花,便命人在周围种上绵延不断的荷花,每年夏天都会开放两个月的时间, 供人赏玩荷花。   但说是供人赏玩, 却也只是供达官贵人府邸的人赏玩,寻常百姓家若想入园, 花费极多的钱, 拜托这个拜托那个都未必能拿到入园的资格。   叶彩衣是宣平侯府的小姐, 自然有入园资格,而她邀请的又都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她们包下了一条大号的改良乌篷船,在满是荷花的湖水中,那种硕大的画舫是不容许进入其中的,只有那种体积不算大,顶上有遮盖,两边有挂帘的船可以入内,并且还要专门的船工撑船,但饶是乌篷船的条件不是特别好,价格还特别贵,分上午和下午,一日下来,光是船钱和工钱就要七八百两的样子,这还不包括中午在芙蓉园中酒楼用饭的价格呢。   不过,大家都知道芙蓉园的规矩,因此也不介意船小人多,大家都是年纪相仿的,看着周围荷花,四面来风吹来,便有那扑鼻的清香迎面而来,别有一番惬意。   席宝珠坐在船头,遥望绵延的荷花湖,感受着远离喧嚣的宁静,上午的太阳还怎么热烈,凉风吹来很是凉爽。   叶彩衣过来喊席宝珠坐到船里面去,出门的时候,戚氏千叮万嘱她一定要把席宝珠照顾好,叶彩衣已经知道席宝珠怀了孕的消息,但戚氏不让外传,她也不敢说,只能在外面多多照顾一些。   叶彩衣把席宝珠安排在船中间的位置,左边是叶蝶衣,右边是叶彩衣。   “宣平侯夫人看着与我们年岁一般大,从前都不怎么见你出来走动呢。”   一个紫衣女子抱着团扇对席宝珠道,这是尚书令家的长媳赵氏,娘家是保定县令,虽然都是六品,但因近着京城,比一般地方县令要好些。   席宝珠有点汗颜,从前哪里是她不出来走动,是不愿意跟她们出来走动。原身的眼里,根本看不起叶家,自然也不可能赴叶彩衣的邀约了。   “我大嫂深居简出惯了。”叶彩衣替席宝珠说话。   然而对面的赵氏却好像不太相信,用手里团扇遮着脸面,笑的有点奇怪:“你大嫂是深居简出,还是另有欢喜?”   赵氏说完之后,旁边穿绾色衣裳的姑娘便开口了,这是尚书令家的三小姐罗雨宁,平日与叶彩衣有来往,赵氏是她二嫂,今日随她来玩。   “唉,也不怪席家姐姐,从前也是一等一的雅人,可造化弄人,嫁给了一介武将,便是鲜花肚肠兰草心,也难敌心中愤慨啊。”   这位罗三小姐声音和身子都很绵软,可说的话却很让人尴尬。   席宝珠倒还好,叶彩衣脸色一变,低声对罗三小姐埋怨:“雨宁,你什么意思嘛。”从前虽然她也跟罗三小姐说过自己出身武将家的无奈,可那都是私下说,明面上从来没说过。   船上面积小,谁说话船头船尾都能听得一清二楚,罗家三小姐直言席宝珠嫁的是武将,还说她心中愤慨,岂不是当面说叶家人不好。   不过也可以理解,罗家是文臣,叶家是武将,今上重文轻武,一个一品的文官确实要比一个一品的武将得势,罗三小姐又是个不懂事的性子,说话时没想那么多,自以为说了些跟席宝珠交心的话,没想到却无形得罪了叶家这边。   被叶彩衣提醒之后,罗三小姐也有所意识到,捂着嘴半晌没说的出话来,倒是旁人开始七嘴八舌的讨论起来,其中也包括今天叶彩衣请的几个席家的姐妹。   “罗三小姐说的也没什么错,嫁给武将确实诸多不便,武将多不解风情,平日相处难有共同语言,便是有那吟风颂月的心,人家却只知道舞刀弄枪,根本听不懂,长此以往日子过得多难受啊。”   粉衣姑娘钱氏是翰林学士家新娶的长媳,文臣中,翰林虽不是品级最高的,但是品级最高的文臣大多都是翰林的门生,所以官阶一般,但地位很高,钱氏自然有胆识高谈阔论自己对武将的看法。   更何况她又没有涉及政治,只是说了一些武将的习惯罢了。   钱氏话音刚落,旁边又有一个少妇人开口附和:“没错没错。就拿宣平侯夫人来说吧,宣平侯说出征便出征了,留着宣平侯夫人形单影只,多可怜啊。”   船上的讨论越来越热烈,全都是围绕武将不行,武将不好,武将不解风情这上面说的。   叶彩衣想阻止都阻止不了,毕竟她确实曾经在私下里跟她们讨论过这些,可那都是私下里,今天船上这么多人,而且自家大嫂还在场,她们直接拿大嫂和大哥做例子,未免太过分了。   “你们能不能别说了。”叶彩衣娇斥一声,船上的气氛瞬间陷入尴尬。   众女这才想起来今天请她们出来玩耍的是宣平侯府的姑娘,一个正儿八经的武将府邸。众女对视两眼,决定不说了,就当给今天出钱的主人一个面子。   只是席宝珠却难淡定下来,这些八婆说她怎么样都好,席宝珠身子乏,也懒得跟她们计较,可是她们一口一个叶瑾修如何如何,还把她们脑中意淫出来的武将的种种强加到叶瑾修身上,这就不对了。   不管怎么样,席宝珠都要为自己的夫君正名啊,不能让他凭白被泼了污水。   “没想到诸位对武将有这么大的成见。但我想问问诸位……平日里保家卫国的是谁,边境不太平,屡屡犯我大陈境地,沿边百姓苦不堪言,又是谁率兵领军平定叛乱,驱逐敌阵,保得边境太平?军人不分寒暑守卫着我们的太平安稳,这些难道不比会读几句诗词要高尚吗?关键时候能保护我们的是武将,是军人,还是会念书的读书人?两军对垒,难道只是两边派人读诗经典仪,你文绉绉骂我一句,我文绉绉回你一句吗?”   席宝珠一番长篇大论,让满船贵女面面相觑,这里面也有那些从前认识席宝珠的,并且跟席宝珠一起说过武将不好的人,此时更是一头雾水,觉得席宝珠嫁了个人把脑子给嫁坏了,倒是一反常态,开始维护武将了。   赵氏有些不服,哼笑道:“别以为我们不懂战事,战争的最高境界,就是不战而屈人之兵,真正有本事的将才,完全可以凭着计谋,兵不血刃,既不需要将士牺牲,也不需要兵丁拼杀,这才令人敬佩呢。如今的武将,个个穷兵窦武,耗费国力,人力,财力,若把用在军队上的钱全都拿来盖书院,请先生,让人人都有书读,个个都是读书人,将来还怕起什么武力争端,有矛盾大家坐下来口头解决不就好了。”   赵氏一番似是而非的话,倒是在一堆反对武将的姑娘妇人中产生了很大的反响,也让席宝珠彻底的见识到什么叫做纸上谈兵,简直无知的可怕。   这是受了多少熏陶,才会把武将贬的一文不值啊。   对于这些完全不懂政事的妇人小姐,席宝珠有心与她们再分辨分辨,却被气得不知道从何说起好。也许真的只有钢刀架到她们脖子上的时候,她们才会知道,保护她们的到底是古往今来的读书圣贤,还是不畏生死的军人将领。   赵氏见周围人附和声成片,而那个席宝珠也被她杀的哑口无言,心上得意极了。   纵然是席宝珠也难以凭几句话,就扭转这些深受重文轻武理念影响的思想,怪不得古人感慨‘直把杭州作汴州’,对于未曾经历过战乱的无知之人而言,眼前的繁荣安定就是一切,也不想想,若没有武将在外厮杀保平安,哪有文臣太太平平写文章歌颂世道的日子呢。   话不投机半句多。   席宝珠坐了半天的船,也确实感觉有些乏了。   中午大家一起下船,在芙蓉园里用饭,芙蓉园周围的荷花湖泊很大,逛了一个上午也只是走了一小半的行程,所以用完饭之后,下午还可以游一趟。   席宝珠没那精力跟她们游船了,便提出在芙蓉园楼榭上歇息,叶彩衣看着席宝珠这样,心里有点过意不去,可也没办法,今天她人请都请了,作为主人家,客人们有些口角,她也得从中调和,所以此刻见席宝珠下午不愿再去船上,便不勉强。   叶蝶衣懂事,主动留下来照顾席宝珠,哪怕席宝珠一再强调自己没事,叶蝶衣也不愿离去。   同时船上还有几个姑娘也不想继续游湖,便说留在岸上,逛一逛芙蓉园的园子也好。宋芷柔一路都不曾说什么话,也随叶蝶衣和席宝珠一同留在岸上休息。 第47章   芙蓉园的地理面积挺大,虽然被周围的湖泊围绕, 但陆地上的风景也十分怡人, 而且这个季节的, 百花盛开, 园子里各种花朵争奇斗艳。   叶蝶衣跟席宝珠在园子里转了一圈, 叶蝶衣怕席宝珠吃力, 便提出到一旁凉亭中休息, 阿金和阿银提前去给她们沏茶放点心,这些都是在家里准备好了的。   到凉亭那边一看,发现宋芷柔已经早就坐在里面了, 先前席宝珠和叶蝶衣去逛园子的时候, 宋芷柔便不愿与她们一道, 自己到凉亭休息, 也让丫鬟放了茶点。   看见席宝珠和叶蝶衣进来, 宋芷柔原本歪着的身子赶忙坐直了, 对席宝珠招手:   “少夫人这边请, 茶都泡好了。”   宋芷柔在外面很少跟席宝珠说话,她也不是那种喜欢出风头的, 人家说什么的时候, 她就在旁边听着,特别安静。   只是不知道她是真的低调, 还是骨子里根本就懒得跟那些人说话, 席宝珠私以为是后者。   宋芷柔虽然出身在商户之家, 但从小被宋夫人娇养着长大, 从未受过一点苦难,周围的人也都觉得她很好,长得好,有学识,又是这个时代公认的大美人,渐渐的人就傲了起来,眼高于顶,对什么都瞧不上。   可是若真的有人与她对峙,她又觉得对方不尊重她,不敢当面怼回去,便暗暗的记在心里。   席宝珠从一开始就没有给过宋芷柔好脸,所以宋芷柔不喜欢席宝珠是必然的,席宝珠也没有指望有一天宋芷柔能对她好,能喜欢她。   所以,此时此刻,宋芷柔突然对她热情,席宝珠还真有点不习惯呢。   左右看了看,以为宋芷柔是在做给谁看,可是席宝珠将四周环顾一圈后发现,这座凉亭很清静,周围并没有什么人在。   阿金阿银先过去给席宝珠把凳子搬好,席宝珠过去坐下后,宋芷柔便让她的丫鬟给席宝珠倒茶,阿金从旁婉拒:   “我家夫人只喝的惯奴婢泡的茶,多谢表姑娘美意。”   席宝珠现在有孕在身,贴身伺候的阿金和阿银肯定瞒不住,还有就是叶彩衣和叶蝶衣两人知道,戚氏去宁国公府报了信,也只告诉了席世杰和薛氏知晓,其他人那里都未通传。   宋芷柔见席宝珠不喝她的茶也不介意,微微一笑,便继续坐到一旁看湖边景色了。   阿金沏好了茶,主动替席宝珠倒了一杯,席宝珠笑着谢过,这一幕被宋芷柔看在眼中,嘴角不免扬起一抹讥笑:   “从前怎的没见蝶衣妹妹对少夫人这般殷勤?”   叶蝶衣不善言辞,被宋芷柔这么说了一句就害羞的低下了头,以为宋芷柔是在说她故意巴结席宝珠。   席宝珠觉得宋芷柔跟叶家的两个妹妹相比,人品简直差了十万八千里,叶蝶衣腼腆,叶彩衣爽直,都不是那种玩弄手段,心眼儿小的姑娘。   当即替叶蝶衣反驳:   “蝶衣妹妹懂礼貌,知道我是她的嫂嫂,给我递一杯茶怎的就算殷勤了?总比有些人明知自己的身份,却还总摆出一副自以为是的样子,谁都不放在眼里要好吧。”   席宝珠一番挤兑,明显就是在说宋芷柔自以为是,宋芷柔哪里会听不出来,脸色瞬间罩了一层冰霜,对席宝珠一番咬牙切齿的怒视,最终却还是什么都没说,直接冷哼一声,将脑袋转过去那边,不再跟席宝珠她们说话了。   席宝珠是觉得有点疲倦,懒得照顾她的情绪,兀自举着茶杯喝茶。   宋芷柔的丫鬟叫红渠,人是个精明的,见宋芷柔跟席宝珠发生了口角,面露忧虑,在宋芷柔耳旁小声劝了几句,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让亭子里的人都隐约听见些,红渠劝宋芷柔不要跟席宝珠闹别扭,说席宝珠到底是宣平侯夫人,她们都是寄住在府上的客人云云。   也不知道是故意说给席宝珠听的,还是在家里宋夫人就是这么交代的,总之宋芷柔居然听进去了红渠的劝说,转过身来,站起身对席宝珠福了福身:   “先前是我不对,少夫人莫要与我一般见识。”   红渠见宋芷柔这般从善如流,也是高兴,接过宋芷柔亲自倒的一杯茶送到席宝珠面前:“少夫人,我家夫人总说我家姑娘被宠坏了,不懂事,您大人大量,千万别跟她一般见识。”   席宝珠看着红渠递来的茶水,眉峰一蹙,阿金从旁阻止道:   “红渠,你家小姐的心意,我家夫人已经知晓了,这茶便放着吧。”   阿金要从红渠手中接过茶杯,可忽的不知道怎么回事,交接的时候,不知道是谁手忽的一松,整杯茶就往席宝珠身上泼去,阿金和阿银阻止不及,一旁的叶蝶衣见状,吓得赶忙用手去挡,整杯热水直接泼在了叶蝶衣手上,杯子落在地上直接碎掉。   红渠和阿金都吓了一跳,赶忙跪下来请罪:“少夫人恕罪,奴婢不是故意的。”   阿金请罪完之后,便往红渠瞪去一眼,虽然自己刚才没接住茶杯也有错,可是她总感觉红渠没把茶杯递到位就松了手,让她只碰了一下茶杯,没抓稳。可现在外面,阿金也不好指责这种拿不出证据的事情,只能跟着红渠一起对席宝珠请罪。   席宝珠拉着叶蝶衣的手看,茶水泼在她手背上,挡去了热度,洒到她衣裙上的时候,已经不那么烫了,可是这个傻丫头的手背都红了,还一个劲儿的想把手缩到衣袖里去。   “我没事儿。大嫂没事儿吧。”   叶蝶衣紧张的看着席宝珠,今天出门的时候戚氏当面吩咐了又吩咐,说是她今天的任务就是照顾好大嫂的,定不能让大嫂受一点伤害,先前看见茶杯泼下来,她几乎没怎么想就伸手去挡了。   宋芷柔也紧张兮兮的走过来,见席宝珠和叶蝶衣的衣裳都湿了,转过身去,娇滴滴的对着红渠骂道:   “红渠你怎么回事?连杯茶都敬不了。”   红渠吓得伏趴在地直道歉,席宝珠看不下去,摆摆手:“要教训回去教训,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宋芷柔重重一叹,袖子一甩,仿佛特别生气的样子:“少夫人,都是我的错,我的奴婢冒犯了您。您这衣裳湿了可怎么办呢。”   叶蝶衣低头看了看:“是啊,大嫂,你身上湿的地方还不少,这怎么办,会不会着凉啊。”   尤其刚才席宝珠是坐着的,所以水大多都泼在她的腿和腰的衣服上。   席宝珠低头看了看,还未说话,就听宋芷柔从旁道:   “对了,我知道沿着这条小径往东走一点,有个角楼,专门是供女眷休息的地方,少夫人可以去那边换身衣裳,让奴婢们在外守着,换个衣裳总比身上湿漉漉的要舒服吧。”   席宝珠眉峰微蹙,抬眼对上宋芷柔那双漂亮的黑眸,似乎想从她那双眼睛里看出什么来,宋芷柔见她不说话,看着自己,目光微微闪烁,小声催问:“少夫人……?”   席宝珠收回目光,往宋芷柔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哪里有角楼可以换衣裳?身上湿漉漉的,确实不太好过。”   宋芷柔赶忙上前,亲自把方向给席宝珠指明确了,角楼的角是尖的,站在这凉亭中也可以看见。   知道方向之后,席宝珠便让阿金和阿银一起随她去换衣裳,两个丫鬟跟着出门时都会随身准备个包袱,包袱里放的就有一套换洗的衣裳,因为今天是近水玩耍,难免会有被水打湿的可能,只是没想到,席宝珠的衣裳不是在水边打湿的,而是被两个丫鬟失手打湿的。   阿金十分愧疚跟在席宝珠身后,主仆三人穿过那条小径,转向了不远处的角楼。   “少夫人,都是奴婢手不稳,奴婢回去自己领罚。”阿金跟在席宝珠身后主动承认错误。   席宝珠转弯走了十几步之后,忽的便停下脚步,左右看了看,往旁边一条小径歪过去,阿金和阿银跟着提醒:“夫人,角楼在那边。”   席宝珠却脚步不停的往其他方向急急走去:“你们不觉得宋芷柔今天很奇怪吗?”席宝珠边走边问。   两个丫鬟被她这么一提醒,先是一愣,而后才脸色一变:“夫人这么一提醒,好像表小姐今天是有点奇怪。”   往常看见她们都是爱答不理的清高样子,今天倒是过分热情了,还主动道歉和让红渠敬茶,要说她没问题,两个丫鬟都不相信。   而宋小姐见夫人衣裳湿了,还主动让夫人去那边角楼换衣裳,这是把人往不好的地方想,如果那角楼里事先埋伏了人在,夫人进去之后,正换衣裳,埋伏的人冲出来,那岂非就让夫人名节扫地了?   若是真的话,那表小姐就太坏了。   两个丫鬟不敢耽搁,庆幸自家夫人比较警醒,出门在外,多点心眼儿总是不会错的。不管那角楼中有没有异样,她们没必要为了证明什么而去冒险。   席宝珠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决定赶紧回去比较好,若是往常她可能会跟宋芷柔斗上一斗,但现在情况特殊,她可不想因为一点不确定,而让自己和腹中的孩子受到伤害。至于宋芷柔有没有害人,席宝珠相信通过这次,她有了防备,只要按兵不动,宋芷柔那里肯定还会露出马脚的。 第48章   席宝珠带着阿金阿银从芙蓉园出来,特意选了一处人少的地方走, 宣平侯府的马车停靠在湖边杨柳堤岸上, 车夫们都蹲在岸边说话闲聊,看见席宝珠匆匆过来,老刘赶紧迎上前, 阿金阿银把席宝珠扶上马车, 老刘见她们行色匆匆, 也不多问, 待她们都上马车之后, 便赶紧也跳上了车。   马车驱使而出,席宝珠在马车里吩咐老刘, 让他尽快赶回府去, 席宝珠总觉得今天的事情十分不对劲, 从宋芷柔的态度到那座不知道有没有埋伏的角楼, 每一样都让她猜不透想不明白,总觉得背后有什么更大的牵扯。   现在席宝珠只想赶紧回到侯府, 这样她悬着的心才能落下。   谁知脑中正胡思乱想之际,马车忽的猛然一听,让马车里的主仆三人身子全都往前一撞,幸好阿金和阿银扶住了席宝珠, 才不至于让她摔在地上。   “老刘, 你干什么呢?”   阿金掀开车帘子, 想要问外面老刘怎么回事, 可一掀开车帘, 就看见被人一剑射穿肩膀,倒在血泊中不断哀嚎的老刘,阿金吓得慌忙大叫。   “夫人,老,老刘……”   阿金指着车帘外,席宝珠眉头紧锁,担心的事情难道就要发生了吗?   席宝珠镇定下来,静静坐在马车里,如果对方的目的是杀她,那对方有箭,下马车只会加速死亡,干脆在马车里静观其变,先前一瞥,席宝珠知道现在她们的马车位处南前街那一带,古城围墙众多之处,特别容易藏身。   脑中不断搜索自己到底得罪了什么人,让人家要这样大费周章的埋伏,席宝珠心头扑通扑通的跳,除了等待,她现在似乎也做不了其他什么。   预想中的箭击没有到来,反而听到了一阵马蹄声,席宝珠从车窗帘子的缝隙中看到一匹枣红色,配着纯金马的,镶嵌着五颜六色华贵宝石的马鞍,她所认识,并知晓的人中,会把一个马鞍装饰的这么华丽的,似乎只有那么一个。   马车的车帘被人从外面掀开,安王萧承博那张阴柔到惊呼邪恶的脸出现在席宝珠面前,只见他嘴角噙着一抹阴冷的笑,看他这样,席宝珠就像是看见了一条五彩斑斓的蛇,正对她吐着红信。   “又见面了,夫人。”   萧承博对席宝珠主仆三人招招手,意思让她们自己主动下车,阿金和阿银不知道拦住她们的是谁,虽然害怕,却还坚持护着席宝珠,不让她下车。   萧承博脸上笑容骤然消失,狠狠道:   “敬酒不吃吃罚酒,把人给我带我。这三个累赘,杀了。”   萧承博直接将阿金和阿银,还有倒在地上哀嚎的老刘统统称呼为‘累赘’,他现在只想把这么多天来想的那口赶紧吃到嘴,任何试图阻止他的人全都得死。   自从那日大雨中看见席宝珠之后,萧承博一开始倒也不是多喜欢,只是吸食了点东西,恍恍惚惚间在车外看到一个长得很不错的女人,当时他就想把人弄到车上亵玩一番,可谁知叶瑾修突然赶到,那时萧承博才知道这女人竟然是宣平侯夫人,叶瑾修的女人。   萧承博当时虽然退去,可回去之后越想越觉得有趣,叶瑾修的女人若被他染指,想想还挺刺激。可如果叶瑾修在京城,萧承博能下手的机会不多,可以说几乎没有。   谁知道,南疆战事突变,叶瑾修受命领军去南疆支援,这种机会简直像是天都在助他,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   正好宣平侯府那里遇到个一心想攀附权贵的蠢女人,趁着上回入宫时,光明正大的拦住了他,说了一番想要自荐枕席的话,萧承博心念一动就想到利用她来打头阵,那个女人果然上钩,为了能成为他的女人,居然想也没想就答应配合他把自己的表嫂子给卖了。   不过,萧承博早就看出来,那个女人太蠢,未必能骗得了席宝珠,于是就来了一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若是席宝珠中了那个蠢女人的计,那就将计就计,在那角楼中把人绑走,如果席宝珠不中计,那她肯定会吓得离开,只要她离开,萧承博的人就能在半路埋伏把人截走。   阿金阿银被萧承博的人一手一个拉下马车,席宝珠不怀疑萧承博会杀了她们,赶忙阻止:   “殿下知道我是谁,你就没想过这么做的后果吗?”   萧承博一挑眉,笑的更加阴险:“什么后果?宣平侯夫人自己出行不小心,被劫匪带走,跟本王有什么关系?只要把这他们都杀了,除了夫人就再也没有人见过本王了。不过夫人放心,你这般美貌的,本王还是怜香惜玉舍不得杀的。”   席宝珠遍体恶寒,暗自喊着叶瑾修救命。可是叶瑾修远在千里之外,就算会飞,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救她呀。   难道今天真的要被这个王八蛋抓住先、奸、后杀吗?席宝珠一点都不怀疑这个变态做不出来。他费尽周章的抓她,应该不是只为了跟她搭讪说话吧。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截走一个侯夫人,萧承博这胆子还有什么是不敢做的吗?   阿金阿银被拉扯下马车,席宝珠也被拉下车,将两个吓得瑟瑟发抖的丫鬟拦在身前,一筹莫展之际,只听巷子口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在席宝珠万般绝望的时候,一行蒙面黑衣人如潮水般涌过来,很快就把擒住阿金阿银的两个护卫踢开,把席宝珠和两个丫鬟包围起来。   席宝珠站在那个黑衣人身后探头看了他一眼,没搞清楚这又是哪一拨的。   “你们是什么人?知道跟我作对的下场吗?”   萧承博说了一句炮灰专用的话,因为形势突然有了变化,席宝珠焦虑的心情也稍微恢复了些。   这些黑衣人少说也有三五十个吧,萧承博这才十几个人,对付她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也许还够,可要对付三五十人的壮汉,就不太够了。   萧承博似乎也想到了这个问题,笃定的勾唇一笑:   “你们以为我就带这么些人吗?”   看着他这样子,席宝珠一愣,往地上的老刘看去,他肩上还插着箭,所以萧承博肯定还在周围安排了箭手,席宝珠对挡在她面前的蒙面黑衣人小声说:   “这个贱人还有有箭。”   席宝珠真是气极了,连表面上的尊重都不想维持了,直接称呼安王萧承博为贱人,黑衣人身影略略一窒,很快反应过来,对席宝珠点了点头,意思是让她不必担心吧。   果然,只见黑衣人一击掌,比萧承博还要笃定:   “王爷说的可是这些?”   随着那黑衣人故意压低的声音一出,席宝珠就知道他是谁了,果断松了一大口气,一声击掌声之后,从墙头冒出一些人,跟黑衣人是统一制服的,看样子就知道肯定不是萧承博的人。   果然,只见萧承博脸色一变,开始有点慌了:“哼,好大的胆子,你既知道我是王爷,还敢造次?”   只听黑衣人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罢了。”   萧承博不知道对方底细,虽然知道肯定跟宣平侯府脱不开干系,但是他们既然选择蒙面示人,就是做好了万全准备,要是硬拼,肯定是要吃亏的,萧承博纵然色胆包天,却也不会为了美色不要命。   紧咬牙关一甩袖,对身后护卫吩咐:“我们走。”   就算这些人知道他的身份,可那又如何,席宝珠总不会到处嚷嚷他有心劫持轻薄她吧。这件事,就算宣平侯府知道了,为了这女人的名声,也不敢声张,等到叶瑾修从南疆回来,这件事早已时过境迁,他想找他报仇也没有机会了。   所以,萧承博有恃无恐的撤退。   “慢着。”   一声娇斥响起,在安静的,剑拔弩张的巷子里听起来格外清晰。   “光天化日之下,你欲杀我仆从三人,就这样放你走,未免也太便宜了。”席宝珠指着萧承博蹙眉冷道。   萧承博看着愠怒的她,两颊泛红,生气勃勃,暗自可惜今天没有得手,不过被他看上的女人,至今还没有弄不到的,萧承博挑衅般勾唇一笑,仗着身份,无耻道:   “那夫人待如何啊?难不成你们敢杀了我?这可是京师重地,就凭你们一个小小的宣平侯府,我还没放在眼里。”   他当然没把宣平侯府放在眼里了,要是放在眼里的话,怎么可能敢对席宝珠动这样龌龊的心思呢。   席宝珠咬牙切齿的说道:   “谁说要杀你了?”席宝珠来到那黑衣人身旁,指着萧承博怒道:“给我打!”   黑衣人微微一愣,凑近席宝珠耳边提醒:“夫人,他这身份……打不得。”   萧承博没听见他们说什么,但看那黑衣人的态度就知道他们怕了,嚣张的狂笑出来,那几乎病态的狂暴样子看的人牙根和拳头直痒痒。   席宝珠再也忍不住,忽的轻松一笑,对黑衣人道:   “他什么身份?你们知道他是谁?不过是一帮想要劫道杀人的匪徒罢了,诸位江湖人士,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替天行道而已。不过未免他们叫喊太大声,就把他们嘴全都堵起来再打好了。”   黑衣人听着一愣,立刻就明白席宝珠的意思。   他们蒙面过来,没暴露身份,就算安王怀疑,也没有证据,更何况他没理在先,怎敢通过正途讨回公道?而把他们嘴堵起来打,就能防止他在被打的过程中,用身份压人,嘴堵了他就说不出来了,那他们打的是劫道杀人的匪徒,是行侠仗义,跟安王又有什么关系呢。   领悟了自家夫人的意思,为首黑衣人大手一挥,三四十个人团团上前把萧承博一行人围在中间,拳打脚踢一顿胖揍,好不解气! 第49章   席宝珠被救回宣平侯府, 为了掩人耳目, 走的是侧门。   到了院子里, 席宝珠才转身对身后说道:“严平, 你怎么知道我有危险?”   席宝珠直接喊出了严平的名字, 虽然刚才严平开口说话的时候有意压低声音, 但席宝珠还是一下子就听出来了。惊魂未定的阿金阿银擦了一把冷汗,惊讶的看着正在解面罩的人。   果然面罩解开,严平的脸露了出来。对席宝珠一笑:   “回夫人,自然是侯爷吩咐的,他之所以把我留在京城, 就是为了保护夫人的安全。”   往常叶瑾修出征的时候, 严平都是随时保护在侧,这回被留在京城保护席宝珠了。   “今儿夫人出门,属下便暗中跟随, 后来见夫人匆匆出了芙蓉园, 我便知事情不妙。”   严平的解释让席宝珠了然点头:“今日多亏你, 要不然后果就严重了。”   如果真被萧承博得逞了, 不仅害了席宝珠, 也害了宁国公府和宣平侯府。真是想不到, 那萧承博为了美色居然能做出这般不要命的下作行为。   “夫人, 赶紧回去换身衣裳, 歇一歇吧。”   阿金红着眼睛说道, 今儿这都遇到的什么事儿嘛。夫人差一点就被那人……若真那般, 她和阿银也只得以死谢罪。   席宝珠摇头:“不是歇的时候, 跟我去松鹤园。”   安王萧承博那边,既不能调兵杀他,又不能报案抓他,席宝珠一时也没有办法对付,但是近在眼前的祸害,却是不得不除!   戚氏刚拜佛出佛堂,就见席宝珠匆匆而入,戚氏迎上去问她:   “怎的这么早就回来了?不是说要逛一天的吗?”   戚氏也觉得奇怪,而且少夫人回府怎的也没有门房过来知会。   席宝珠二话不说便在戚氏面前跪下,把戚氏吓了一跳:“哟,这是怎么了?快起来快起来,别折腾身子。”   席宝珠被戚氏扶起,坐到一边,毫不隐瞒将今天在芙蓉园内外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给戚氏听,戚氏听了之后脸色大变,怒火中烧:   “你确定是安王殿下吗?”   席宝珠点头:“化成灰我都认得,阿金阿银,还有老刘,严平他们都可以作证。”   戚氏拧眉踱步沉思,半晌后,转身对席宝珠道:   “安王这笔账,咱们现在不宜出手,待修儿回来之后再说。不过其他人的账倒是必须要算一算的。”   席宝珠理解戚氏这话的意思,如今叶瑾修不在,凭她和戚氏两个女眷,没有任何证据之下,再怎么样也不可能把一个皇子如何,所以席宝珠一开始就没有要戚氏把安王如何。   ***   席宝珠离开之后,宋芷柔便若无其事的从下一个码头上船,跟叶彩衣她们继续游湖,正采了好多荷花放在甲板上的时候,就看见岸边来了一群人,叶彩衣认出为首那人是侯府的管家,赶紧让船工将船停靠岸边。   “孙叔,怎么了?”叶彩衣问。   管家对叶彩衣和船上的姑娘小姐们拱手,对宋芷柔说道:“夫人请表小姐回去一趟。”   宋芷柔眉心一蹙:“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难道她算计席宝珠的事情被戚氏知道了?   “这个小的不知,小的只是奉命行事,夫人说了,若表小姐不愿回,咱们可以动手将你擒回。”   管家这句话说的意义可就很明确了,说的好听叫‘请’她回去,说的不好听,就是抓,不过是给她留点面子罢了。   戚氏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管家的态度又这么强势,尽管宋芷柔十分不想回去,却也毫无办法,在满船姑娘、夫人的注视下上了岸,被宣平侯府的人带走。   回到府里,宋芷柔直接被带到了松鹤院,厅堂里,戚氏冷面坐在太师椅上,一旁席宝珠正闭目养神,看见席宝珠,宋芷柔就知道事情怎么回事了,定是席宝珠没上当,却回来告她的状。   可她告了又如何,既没有上当,那她也就不存在欺骗陷害她的道理,她只要一口咬定自己什么都不知道,量席宝珠也拿她没有办法。   这么一想,宋芷柔悬着的一颗心才算安定下来。   那边宋夫人得知宋芷柔被抓回来的消息,也匆匆赶了过来,因为不知道宋芷柔犯了什么错,所以宋夫人没说什么,直接进去站到她身边。   戚氏似乎十分生气的样子,一拍桌子,桌上的茶杯都跟着发出一声碰撞:   “给我跪下。”   戚氏声貌俱厉,把宋夫人吓了一跳,试图调解:“姐姐,柔儿犯了什么错,你说她就好,何必……”   “你闭嘴!”   宋夫人话还没说完,就被戚氏喝断,宋夫人便不敢再说什么,来到宋芷柔身边提醒:“既然你姨母让你跪,你便跪下吧。”   宋芷柔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指甲:“我犯什么错了,要让姨母这般羞辱我。”   戚氏见她不跪,对门外婆子使了个眼色,两个婆子进来,二话不说就抬脚踹在宋芷柔的膝盖后头,宋芷柔一个不觉,直接砰的跪在青砖地上,都砸出声音来,宋芷柔疼的立刻喊出声,宋夫人吓得脸色大变,赶忙蹲下去看宋芷柔的腿怎么样,忍不住回头对戚氏道:   “哎呀,孩子做错了事,你说她就是了,这是干什么呀?”   说着就要把宋芷柔搀扶起来,谁料身后婆子抬腿又是一踢,把宋夫人和宋芷柔两人都踢到在地。   “给我跪好了,把你今日做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出来,若有半点隐瞒,别怪我不讲情面。”   在把宋芷柔押送回来之前,戚氏已经将严平和阿金阿银传过来问话,而且老刘身上有箭伤,所有人的口供全都对的上,绝对不可能是诬陷。   正因为宋芷柔是戚氏养在身边五年多的外甥女,所以她才对宋芷柔的行为更加愤怒及难以接受。身边养了这么个可怕的人,而她居然都不知道。   宋芷柔揉着膝盖,疼的眼泪都出来了,但泛红的眼中所盛的并不是委屈,而是愤怒!她对戚氏拧眉瞪目,就好像不是在看自己的姨母,而是在看仇人。   席宝珠瞧着她这样,想也知道这样的宋芷柔,是绝对不会承认自己所作所为的,她被宋夫人自小养在蜜罐中,哪怕手头不宽裕,悄悄偷换收留她的姐姐家的古董出去卖,她也不让女儿知道半分,继续用她所能提供的一切供养她。   这样毫无保留的供养,终于把宋芷柔养成了这种不知恩图报,还忘恩负义的性情。   只怕在她心里,可能还不觉得自己做的事情有多可恶吧。   “我问你,今日宝珠在外遇袭,是否与你有关?”   戚氏自然也看到了宋芷柔对自己的恶目,不动声色问。   宋芷柔还没有回答,宋夫人就在旁边抢答:“遇袭?这,怎么可能!柔儿怎么可能跟少夫人遇袭的事情有关?姐姐,你千万别听有心人瞎编排,柔儿什么性子,难道你还不知道吗?平日里连一只蚂蚁她都不忍心踩死的,何况是害人?”   戚氏冷哼:“她是什么性子,我确实不知道!只怪我瞎了眼,收留你们这么多年。还尽心尽力为她筹谋婚事。”   原本宋芷柔没打算说话,反正打定主意咬死不认,可戚氏说到她的婚事,宋芷柔就气不打一处来。   “姨母还好意思提我的婚事。嘴上说的好听,替我着想,为我筹谋,可你给我找了什么婚事?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子。”   戚氏了然点头:“你说出来了。你终于说出来了!你就是记恨我替你找了杜家公子是吗?你还别不满意,我今日就告诉你,就是杜宣那样的庶子,你也不配嫁过去。只谢菩萨保佑,没让你这么个祸害成事!”   宋芷柔哪里听过这样直白的话,对她来说简直是侮辱谩骂了。   愤然抬手指着戚氏,想从地上爬起来,却被身后婆子再次踢了一脚,宋芷柔愤愤不平:   “我不过是要嫁的好些,怎的在你们眼中就是不配吗?我哪里比不上别人,论学识,论相貌,不与旁人比较,便与她席宝珠相比,哪一样比不上?当初我若非念在你是我姨母,我又怎么可能答应给表哥做妾,我这般人品,便是嫁那王公贵族也使得!”   宋芷柔把憋在心中好多年的话一股脑儿说了出来,戚氏听得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想发笑,看向一旁脸色为难的宋夫人:   “你教出来的好女儿!你只教她学问,却从未教过她做人!如今她却是连做人都不配了。你们走吧。宣平侯府容不下宋小姐这尊大佛。你的前程,我不敢耽搁,你要嫁王公贵族,你便去嫁,从今往后,你母女二人与我宣平侯府再无任何瓜葛。”   宋夫人浑身像是泄了力气,颤抖着唇说话:“姐姐,你,你别生气。我……”   不等宋夫人说完,宋芷柔便从旁怒道:“走就走!还当我们稀罕。娘,你别求她,早晚有一天,我会让她后悔今日。”   撕破了脸的宋芷柔近乎疯魔,起身爬到宋夫人身边,拉着宋夫人就往外走,连头都不回一下。   婆子们见状不知道是追还是不追,看向戚氏,戚氏把案几上的茶杯摔在地上,指着门外怒道:   “去,派人看着她们收拾东西,别让她们带走侯府的一针一线。今天之前,给我赶出去!永远不许她们在进门!” 第50章   宋夫人是被宋芷柔拉着走的, 脑子到现在还没有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说了回话的功夫, 她们就要被赶出去了呢。   “不行,我得再去跟你姨母说说。她不能就这么不管我们呀。”   宋夫人失魂落魄转身,要再去找戚氏, 被宋芷柔拉住:“娘, 你还有没有点自尊, 人家都赶我们走了, 你还继续赖在这里做什么。”   宋夫人急的跺脚:“可, 可我们被赶走了, 我们在京城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宋夫人真的想哭, 她们从郾城好不容易带出来的那点钱早就花的差不多了, 可宋夫人始终觉得对不起女儿, 带着她背井离乡,寄人篱下, 所以不管怎么难,她都不想让女儿过得紧巴巴,暗地里做了不少手脚,上回被发现之后,她将情况说给了戚氏听, 一再保证今后绝不会再犯, 戚氏才原谅她。   上回她犯了那么大的错, 戚氏都原谅了, 这回因为女儿, 戚氏却一点情面都不讲了, 宋夫人心里那个难过不平啊。   如果她在京城有宅子,有仆婢,那她现在走就走了,可偏偏她们娘儿俩在京城待了五年,什么都没落下,别说像样的宅子了,就是遮头的片瓦都没有,这种情况下,怎么能说走就走呢。   宋芷柔似乎刚意识到这个问题,愣愣站在那儿想了会儿,宋夫人见状,悄声问她:   “柔儿,你老实跟娘说,少夫人遇袭那事儿,跟你到底有没有关系?要是没关系,你就跟娘去你姨母那里认个错,这是京城,咱们没亲没故,到外面怎么生活。”   宋夫人的问题,宋芷柔没法回答,宋夫人从她表情中就知道了答案:“不会真的和你有关系吧。”   宋芷柔咬了咬下唇:“我,我不过是替王爷说了几句话……”   这句话说出来之后,宋芷柔就赶忙捂住了嘴,再不敢在宋夫人面前多说什么了。宋夫人哪里还敢再接着问,只是这样一来,也彻底歇了宋夫人拉着女儿去求情的心思,怎么好意思。   “娘,您就别操心了,只要有我在,咱们不可能没有落脚的地儿。我这就找人去安排。红渠……”   宋芷柔犹豫了一会儿,似乎就有了对应良策,把正收拾东西的红渠给叫了过来,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之后,又从腰带中拿出一个东西交给她,红渠点头领命下去。   “你让红渠干什么去?”   先前宋芷柔是背着宋夫人给红渠东西的,所以宋夫人没有看到她拿的什么。   “娘,你就别管了,总之有我在咱们就绝对不会流落街头,自然有人管我们的。”   傍晚的时候,宋夫人母女的东西才勉强收拾好,管家都来催了好几回了,宋夫人以为他给备好了马车,谁料管家却说老夫人没让给马车,宋夫人没办法,只好让人到外面去找了一辆马车,几辆拉货的驴车。   母女俩出了宣平侯府的门,正好红渠回来了,在宋芷柔耳旁说了几句,宋芷柔面上便漾出了笑,拉着宋夫人坐上马车,马车一路从城东走到了城西,停靠在一处破旧的小院门前,宋芷柔掀开车帘子下车看着这房子,原本高兴的脸就垮了下来,喊过红渠问:   “你没带错路吧,这地方哪能住人?”   红渠左右看看:“没带错路,就是这里。”   宋芷柔嫌弃的看着这门上一层扑扑的灰,心里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将红渠拉到一边:“你见着王爷没有?他有没有让你给我带什么话。”   红渠遗憾摇头:“没有,奴婢拿着小姐给的玉佩到王府,连门都没进去,就是遇上了王府管家,把事儿说给他听了,然后他就给安排了这处地方。”   “那他有没有说王爷什么时候来看我?”   宋芷柔满怀希望的问,心里仍旧抱有不切实际的想法。   红渠不敢隐瞒:“没有说。”   宋芷柔心情真是糟透了。按理说不应该啊,她上回在宫中主动拦住了安王的去路,安王当时虽没说什么,可听说她的身份和来意之后,就给了她一块玉佩,让她出了宫后,到宫外他的别苑找他,宋芷柔每回去找他,他都是和颜悦色的,又是喝茶,又是谈诗,对她不知道多尊重,多温柔。   这回她又冒险替他办事,虽然席宝珠没上当,可这也不能怪她啊。   自己落难了,王爷不说替她撑腰,还让人给她安排这么个破地方,会不会王爷根本就不知道,是他下面那些狗奴才自作主张,他们根本不知道她和王爷的关系。   一定是这样的。   王爷肯定不知道!一旦王爷知道了,绝对不会容许她住在这种地方的。一定会为她撑腰,要那些自作主张的狗奴才好看。   想到这里,宋芷柔不安的心总算定下来一点,万般嫌弃的走入这个又小又蹩脚的院子。   ***   戚氏听了下人回报,简直失望极了,跌坐到椅子上,抬手撑住了脑袋,席宝珠见状,劝道:   “娘,别气了,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席宝珠真是没见过宋芷柔这么蠢的女人。   “怎么能不生气,她们在叶家住了五年啊,从来京城第一天,就住在这里,那时候芷柔才十二岁,我瞧着她们娘俩无依无靠的可怜,这些年从未亏待过她们,可怎么想到,我好心好意养出了这么一对白眼儿狼。你也听到了,她们出了府之后去了哪里,那丫头魔障了,居然与虎谋皮,今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戚氏太生气了,觉得头脑子发胀,心口也闷的厉害。   与虎谋皮。确实是这样。   宋芷柔那个蠢东西居然把主意打到了安王身上,就安王那德行,只怕宋芷柔要被啃的连渣都不剩了。   “那安王岂是好相与的。表妹糊涂到家了。”席宝珠还是觉得奇怪:“娘,您说那安王怎么就胆子这般大呢。不说我出身宁国公府,淑妃娘娘是我姑母,禹王殿下是我表兄,就说咱们侯府,他怎敢这般肆无忌惮?”   戚氏深深一叹:   “因为皇上曾说过,明年便要立储。安王是贵妃之子,深受皇上喜爱,只怕早就把储位视作囊中物,哪里会把旁人放在眼中。”   这件事席宝珠倒是听说过,皇帝一共就两个儿子,一个安王,一个禹王,而这两个儿子里,禹王善武事,不为皇帝喜,所以,皇上的立储人选怎么看都会落在安王身上,怪不得他有恃无恐,连宁国公府和宣平侯府都不放在眼里。   “皇上糊涂,把国家交到这种无德无义之人手中,简直自取灭亡。”席宝珠气愤道。   戚氏赶忙抬手制止:“慎言。”   席宝珠气闷坐下,端起茶杯正要喝,却听戚氏在那又说一句:   “不过,那是从前,如今形势大不相同,到了明年,谁又能保证皇上会不会改变心意呢。”   席宝珠一愣,便明白戚氏的意思。   皇帝立储人选可能是安王,这件事毕竟还是之前说的,如今皇后有孕,既然是明年立储,那这一年如果皇后生下个皇子,那事情可就完全不同了。   皇后所出,占了一个嫡字,便足够将安王那点小心思给压得死死的,至少绝对不会像如今这般理所当然。   “安王这笔账,咱们总不会就这么算了的。”戚氏撑着头,闭着双眼,脸色不是很好的样子,席宝珠想安慰她两句,抬头见她这样,吓了一跳,赶忙起身去到跟前,关切问道:   “娘,您脸色看起来不太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戚氏捏着额头,说话有气无力:“头疼。还是老毛病,休息休息就没事了。”   说完,戚氏便要起身,席宝珠赶忙从旁搀扶,戚氏还反过来担心她:“你别动了,我没事。李嬷嬷快扶着少夫人,别……”   戚氏抬手想招李嬷嬷来,谁知道眼前忽的一黑,整个人便往后倒去,连一句话都没说完,就跌走在椅子上,站不起来了。   席宝珠和李嬷嬷怎么也没想到戚氏会突然倒下,全都吓了一跳,纷纷围上来问:   “夫人,你怎么了?”   “娘。快,快传太医。”席宝珠急忙让人去传太医,戚氏的脸色看着确实不太好,跌坐后就扶着脑袋,很快脑门儿上就沁出了冷汗。   席宝珠让人将戚氏扶到内间榻上躺着,等了一会儿,王太医就来了,给戚氏把过脉后对席宝珠道:   “老夫人早年有头疾,受不得累,今日急火攻心导致旧疾复发,这段时间需静养,不可再动气。下官一会儿开一些凝神静气的方子,请老夫人日日服用。”   “今日确实生了大气,太医尽管开方,我会照看好的。”   戚氏这边倒下,叶庭修,叶彩衣等几个孩子都闻讯赶来,戚氏不想让他们担心,勉强见了一面,才让他们稍稍放心了些。   待他们走后,戚氏将席宝珠召到身前吩咐:   “这些日子,你需小心又小心,修儿不在京城,我又犯了老毛病,家里就剩你了,你可千万千万当心,不能出任何事了。”   席宝珠看着有气无力的戚氏,肩上像是忽然被压了一把重担,戚氏说的没错,叶瑾修不在,戚氏病了,那宣平侯府上下可不就得她来撑着,往常这些都是戚氏在做,席宝珠感觉不到压力,如今戚氏倒了,身为宣平侯夫人的责任,她说什么都要担起来才行。   戚氏这一病就如山崩般,提不起精神来料理家中诸事,席宝珠只得一一替过,原身是没怎么学过管家的,虽然出身公卿府邸,但她娘薛氏本身只是世子夫人,平日里就跟着老夫人后头在国公府管一管小范围的事情,没真正当过家,所以,自然也不可能教原身管家技能。   不过幸好戚氏平日里的管家体系还算完善,席宝珠基本上只要按照她以往的方式进行就可以了,一些着急处理席宝珠就自己拿定主意,短时间内竟也没什么问题。   李嬷嬷跟在席宝珠后头帮衬,见她游刃有余才放下心来。   自从有了上回遇袭事件后,严平把宣平侯府简直围的连苍蝇都飞不进来,席宝珠每回出门,他都会事先勘察路线,确定无事之后,才让席宝珠出门。   还好席宝珠自己也知道危险,轻易不出门去,除了去苏绵那里看看店铺装修进度之外,也就是走走国公府。   席宝珠怀孕已经过了三个月,所以也就没什么好隐瞒了,薛氏知道她怕热,行走不便,干脆自己到宣平侯府来看她。   给席宝珠带了些酸梅汤,席宝珠以往夏天并不喜欢喝这酸唧唧的汤水,今年喝起来却别有一番风味,尤其是薛氏做的酸梅汤里面放了新鲜桂花,每喝一口都齿颊留香,要不是薛氏拦着不让席宝珠多喝,席宝珠简直想把几天的量一天全部喝完。 第51章   薛氏见女儿喝着酸梅汤都这般喜滋滋的样子, 不由得一叹, 席宝珠见她这般,不禁放下碗问她:   “娘,你怎么了?”   薛氏用帕子给席宝珠擦了擦唇上的水渍:“唉, 平日里感觉不到, 文臣武将到底还是有差别的。不管官大官小,若是文臣的话,总不会有这般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你说你也是,早不怀,晚不怀,偏偏这个时候怀, 侯爷不在你身边,什么事儿都没个照应。你婆母这一病, 家里大事小事还得你操心着。”   薛氏之前一直叮嘱席宝珠和叶瑾修圆房, 也是希望女儿能早点怀上孩子, 在夫家站稳脚跟, 可谁知道,女儿怀是怀上了,却赶在丈夫不在身边的时候发觉, 本该最受呵护的阶段,却孤单单一个人, 想想都觉得可怜。   席宝珠瞧着薛氏感慨, 自己本身倒是没有这方面的困扰, 除了怀孕的前一个多月, 每天昏昏沉沉想睡觉,过了那段时间,她能吃能走,精神比没怀孕之前还要好。   “娘,好男儿志在四方。我希望我的夫君利国利民,总待在我身边有什么好的呀,他只要驱逐敌人,保卫了我大陈疆土,就是对我最大的照应。再说我婆母又不是有意病的,她如今病着,有时候我有不懂的地方,还得去烦她呢,也休息不好。我管家里的事儿,大多都是按照婆母以前的规矩进行,一点都不操心。”   席宝珠努力说服薛氏,希望扭转薛氏觉得她可怜的想法。   她内心确实觉得有点孤单,但绝对不觉得自己可怜。叶瑾修是去支援,打仗,又不是在外面花天酒地不归家,她在其他方面帮不了他,但替他守好家里,做好后勤工作还是可以的。   席宝珠一本正经的解释让薛氏很意外,无奈一笑:   “你这孩子,竟像一夜长大了,我这心里又是欢喜又是忧愁的。早知今日,当时我就该劝着你些的。”   幸好您没劝,不然她和叶瑾修哪能有这夫妻缘分呢。席宝珠心中暗想。   “你嫂嫂知道你怀孕的事儿,也想来看你,只是她正坐月子,莹姐儿磨人的厉害,托我与你说一声。”   席宝珠的嫂子杜氏前些日子生了,生了个粉嘟嘟的女娃娃,席宝珠回去看了她们,都挺好,说起孩子,席宝珠忍不住将手放在自己还不怎么显怀的肚子上,也不知道这里面揣的是个啥,也不知道叶瑾修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对了。”薛氏忽的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对席宝珠问:   “你嫂嫂那个内弟还记得吗?我就说那孩子是个有出息的,今年夏天就要到户部去了,走的是安先生的门路,杜相那边又打了招呼,只要今年把手上的事情办妥帖了,年底就能补了左侍郎的缺。你婆婆那个外甥女,也不知是怎么想的,这样好的孩子她都看不上,她到底想找个什么样儿的啊?”   席宝珠一愣:“娘你说的是杜宣吗?他入仕了?”   之前杜宣一直在书院读书,便是大儒安先生门下,安先生的学生遍天下,朝中有小半数都喊过他师父,走他的门路入仕肯定是十拿九稳,更别说还有杜相这个亲爹在旁边保驾护航,大半年便升做户部侍郎也不是没可能的。   “可不是他嘛。确实是个好孩子,所以才想着说给你婆母外甥女的,谁想……哎,她现在怎么样了?前阵子见你婆母还替她物色人家,如今呢?姑娘家可经不起蹉跎,要是你婆母不方便,我给她留心留心也没什么。”   席宝珠在芙蓉园的事情,未免引发更多的矛盾,所以席宝珠没有告诉薛氏知道,自然,宋家母女被赶出叶家的事情,薛氏也不知道。   “娘,她的事儿您就别管了。前阵子出了些事情,她和宋夫人已经搬出叶家,住到外面去了,我婆母的病就是被她气出来的。您可千万别掺和这事儿,那姑娘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好的。介绍给谁都是害了人家。”   席宝珠不想让薛氏做无用功,便把话说的严重了些。   果然薛氏一听,戚氏的病都是被那姑娘气出来的,就再也不提要帮宋芷柔物色对象的事情了。   怎么说呢,之所以要帮她,也就是看在戚氏和宝珠的面子上,不看她们的面子,薛氏又不是做善事的,什么人都能让她介绍亲事吗?既然席宝珠开口说不要管了,那她就不管了。   至于她们之前发生了什么,各家有各家的烦心事,薛氏也不是那种好打听的人,心知肚明就好,不会具体追问。   **   宋芷柔喘着气,动了动有些吃力的身子,看着帐子外头朦朦胧胧正在穿衣服的身影,轻咬唇瓣,喊了一声:   “王爷。”   帐子外的身影转过身来,大咧咧的掀开遮挡住春、光的帐慢,吓得宋芷柔赶忙把露在被子外的手臂缩回了被子,萧承博好笑的看着她那受惊的样子,舔着唇瓣凑过去想把她遮挡的被子拉下,宋芷柔没肯松手,萧承博干脆也不勉强她,直接从被子侧面把手伸了进去恣意亵玩。   “王爷。”宋芷柔很不喜欢这种被人不尊重对待的方式,可又不敢拒绝,努力强忍着不适,居然还被萧承博嫌弃:“身子太僵了。”   宋芷柔咬着唇瓣,一副都快要哭出来的样子,萧承博看着她那张快哭的脸,就什么兴致都没有了,这女人空有一副好皮相,可性子着实无趣,身子也就那么回事儿,若是开始的时候,萧承博还愿意稍稍哄着她些,现在就有点吃腻的意思。   懒得看她这副被恶霸欺凌后的痛哭表情,萧承博抽出自己的手,抓起一旁的衣服随手擦拭起来,宋芷柔看着那个被他随手用来擦拭的衣裳,正是自己贴身穿的内衫,莫名鼻头酸楚的厉害,强忍着泪水,小声对萧承博问:   “王爷,奴家都从了你这么多回,您答应奴家的事情,什么时候办呢?”   萧承博把手里的内衫往宋芷柔脸上一抛,似笑非笑问:“本王答应你什么事了?”   宋芷柔惊愕抬头:“王爷,您不记得了?您不是说,只要奴家肯从了您,您便带我入王府吗?”   也就是为了这个目的,宋芷柔才会在没有成亲之前就听信了萧承博的话,委身于他。   宋芷柔迫切的目光让萧承博看了有点想笑,既然已经得手,萧承博也没什么好留恋的,不想再用甜言蜜语骗她,勾唇嘲讽:   “带你入王府?你能做什么?”   宋芷柔看着萧承博露出这副嘴脸,哪里还猜不到他的意思,不敢相信刚才还耳鬓厮磨,承诺要给自己名分的男人,一转身就完全否定了他的话。   终于意识到自己经历了什么,宋芷柔直接扑起来,拉住萧承博的衣袖:   “王爷,您别跟我开玩笑。您快告诉我,您说的不是真的?您还是,您还是……”   萧承博将自己衣袖拉出,往后退了一步,居高临下的睨视着狼狈不堪的宋芷柔:   “好啊,我现在告诉你,我说的一切都不是真的。我说要带你回王府,要给你名分的话,全都是骗你的,这下你满意了?”   本来还有点新鲜劲儿,没想着这么快甩掉,可这女人实在是太蠢了,蠢的他都懒得再碰,便没什么好顾忌隐瞒的了。   宋芷柔感觉受到了空前的打击,再也忍不住哭喊出来:   “这不是真的!我,我为了你做了那么多事,我为了你连自己的姨母都不顾了,我为了你……为了你……你怎么可以骗我,你怎么可以骗我!”   宋芷柔伏趴在床上大哭特哭,感觉自己无比的委屈,脑子里混乱一片,到现在还没有想明白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为什么要这么对她。   萧承博最讨厌女人这副呼天喊地的架势,所有的优雅一瞬间变成了撒泼,简直难看死了。   “我为什么不能骗你?像你这种想要攀龙附凤的女人,本王一年之中不知道要遇到多少。每个女人都带回王府的话,本王的府邸可装不下。”   一开始看见这个女人在宫中主动接近,原不想搭理,可她说出她的身份之后,萧承博才觉得可以利用一把,反正不管怎么样,他又不会吃亏,至于这女人最终如何,又跟他有什么关系呢?又不是他主动招惹,又不是他求着她贴过来的。   “不说这些,就说你为本王做的事情。你不过为了一点本王的口头许诺的利益,就能把自己的亲人出卖给本王,那如果本王将你收入府中,将来又怎么能保证你不会因为别人给你的一点蝇头小利而出卖本王呢?”   萧承博的话,简直比他下流的目光还要让宋芷柔无地自容。   指着萧承博怒骂:“你始乱终弃,你不是人!”   然而,这些程度的谩骂对萧承博而言并不觉得有什么,反而很认真的承认:   “不管本王是不是人,你这人……本王是弃定了!”萧承博弯下腰,拍了拍宋芷柔的脸颊,故作意外道:   “哎呀,对了。你好像为了本王,连容身处都没有了!被人家像狗一样赶出来了,要是本王再不要你了,那你今后可怎么生活呢?”   宋芷柔稍稍停止了哭泣,抬头看着萧承博,以为他要回心转意,没想到他只是笑的更加猖狂:   “可那又与本王有什么关系呢?哈哈哈哈。” 第52章   席宝珠这段时间为戚氏打理府中事宜, 倒是养成了早睡早起的好习惯,从前叶瑾修在家时,因为晚上太累, 戚氏又不要求早上去请安, 所以一般情况下,席宝珠都要睡一会儿懒觉,白天有机会还会补补觉,如今懒觉不睡了,天天按照戚氏的食谱吃好喝好, 不仅没有发胖,人反而精神了很多。   席宝珠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中的自己,双目灵秀, 剪瞳似水,原本略带婴儿肥的似乎小了一圈,越发秀气了, 若说之前的席宝珠是个可爱娇俏的美人, 那现在绝对能够算的上是风情韵致的美人。   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腹部, 用手在腹上轻抚,感觉与平时有些不同, 之前她的肚子摸起来是软软的, 今天摸起来似乎是硬硬的, 让阿金将全身镜打开, 席宝珠站到镜子前面, 正着照, 侧着照,转过身照,这么照了好多圈以后,目光聚焦在自己似乎微微隆起的小腹上,不确定的问阿金:   “阿金,你帮我瞧瞧,肚子是不是大了些。”   阿金放下手里的东西,来到镜子前,拿手比了比,立刻惊喜点头:“是啊是啊,好像真的大了些呢。”   说着就去拿了一根裁缝用的软尺过来量,量了之后比对了下之前,确实大了一圈呢。   阿金喜滋滋的拿着卷尺出去,席宝珠仍旧站在镜子前面,把外衣撩开,露出腰间,看着那果真有些隆起的小腹,一种神奇的感觉蔓延全身,直到这个时候,她似乎才真真切切的相信,她是真的怀孕了。   将手掌放在肚子上,这一刻,席宝珠空前想念叶瑾修,想象着如果他在身边,现在应该就站在她身后,张开双臂,把她整个人都包裹在他怀中。   对着镜子展颜一笑,席宝珠仿佛真的看到她背后站着那个高大又英俊的男人。   叶瑾修,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啊?   日子一天天过去,席宝珠的肚子过了四个月以后,就跟吹气球似的大了起来,行走也没有那么敏捷,宣平侯府上下经常都能看见自家夫人挺着个肚子在府里忙东忙西。   戚氏看着席宝珠这样,躺在床上修养也不那么安心,强撑着要起来处理事情,可真的起来之后,又发现根本支撑不住,每每还会让病情加重,一躺好些天,席宝珠怕戚氏撑不住,哪里敢再让她帮忙,所幸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历练,实践中悟出了真知,席宝珠现在处理府中上下事由,都有自己的一套方法了,井然有序,有条不紊。   十一月初的时候,叶瑾修终于传回来消息,说是前方大捷,年前定能赶回,这封信就像是一颗定心丸,让席宝珠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下,可以安安心心的准备侯府过年事宜了。   宣平侯府虽说人丁简单,看着好像没什么事情,但是只有真正经手过才知道个中门道,古代管理一座府邸,其实就跟管理一个公司差不多,总务、财务、人事、采购等部门一个都不能少,席宝珠用自己现代的经验,把府里的诸多部门重新分配精简,有些不必要的程序也就直接取消,开始戚氏听了汇报还有些担心府中运作会出问题,但事实证明,席宝珠虽然精简了程序,但在运作上不仅没有问题,反而更加轻便,以前处理一件事情至少花去大半日的时间,现在只需要走一趟的功夫就可以办成。   府里上下也渐渐的对少夫人的这套管理方法认可,毕竟管理方式实用不实用,员工是亲身经历的,要是能轻便为之,谁愿意每日做那重复繁琐的事情呢。   十二月中旬的时候,叶瑾修终于回到了暌违半年之久的京城。   因为比预计的时间提早了几日,侯府上下都不知道,远远便看见宣平侯府整整齐齐的门庭,周围干干净净,白墙墨瓦,管家正指挥着下人们爬梯子擦拭牌匾,两边还有人在那挂上喜庆的灯笼。   叶瑾修勒紧了缰绳,马儿发出一声嘶鸣,管家才回头看见了他,赶忙喜笑颜开迎下台阶,热情的过来替他牵马:   “侯爷不是说要腊月二十七八才回来嘛,哎哟,快,快去告诉老夫人和夫人,侯爷回来了,侯爷回来了。”   叶瑾修将头上的钢盔摘下递给管家,直接到门房去洗了把脸,把脸上和手上的风尘洗掉,才问道:   “夫人呢?”   “夫人早上还在回事处呢,现在恐怕回院子了吧。侯爷要不要……”   管家的话还没说完,叶瑾修就把擦手的毛巾抛到一旁小厮手中,掀起袍角,大刀阔斧的进门,直奔碧云居而去。   九月份的时候,他在南疆阿珂南部收到了家书,那时才得知宝珠怀孕的消息,把他乐得不知道怎么好了。   席宝珠站在院子里,一手扶着腰,一手抬着指挥阿银挂灯笼,马上就要过年了,席宝珠穿着一身对襟长袄,腰腹间高高隆起,肩上只披着半截长绒披肩,声音利索干脆:   “往左一点,再左一点。就中间那个缝儿,对准那个就好了。”   垂花门前,守门的婆子看见叶瑾修走过来,正要进去通传,被叶瑾修抬手拦住,耳中终于听到了那道让他想了大半年的声音,午夜梦回,他不知道有多少次惊醒,就是因为听见了她的声音。   缓步从垂花门走入,园子里的下人们看见他都要行礼,全都被叶瑾修阻止了,挥挥手让他们都自行退下。不一会儿的功夫,打扫园子的人就走的差不多,只剩下院中站着的席宝珠和爬在高高的梯子上挂灯笼的阿金和阿银。   席宝珠专心衡量着灯笼的高矮,根本没有注意到为什么园子里忽然安静下来,见阿银怎么挂都挂不到地方,席宝珠干脆上前拍拍梯子,对阿银说:   “你下来吧,我来挂。”   阿银一愣,从梯子上回首,愣了片刻后,果断回头,从梯子上爬下来,席宝珠不觉有他,以为阿银是听话才下来的,阿银下来之后,她就扶着梯子,做好准备,谁知脚才刚一抬,身子就被人直接横抱而起。   一阵天旋地转,席宝珠惊呼出声,双臂下意识就搂住了身后抱她之人的颈项,惊魂未定的看向他,短暂的对视仿佛凝聚了千年的相思,叶瑾修那双好看的桃花眼猝不及防的出现在席宝珠的面前。   有那么一瞬间,席宝珠简直以为自己在做梦,一定是她太想叶瑾修了,以至于青天白日都出现幻觉了。   于是她伸手捏住自己的脸颊,重重一掐,清晰的痛感让她惊喜的发现这不是在做梦,双臂环过叶瑾修的脖子,千言万语汇聚成一个久别重逢的拥抱。   叶瑾修横抱着她,感受她双臂圈住自己的激动,阿银识趣的进房间把在房里忙活的阿金喊了出来,两个丫鬟兀自行礼退了出去,偌大的碧云居里,就只剩下叶瑾修和席宝珠两人在院中相拥。   叶瑾修没有把人抱进屋子,反正院子里没人,他便抱着席宝珠到园子里的石桌旁坐下,让她坐在自己身上,低头去看她:   “怎的不说话?”   席宝珠吸了吸鼻子,叶瑾修这才感觉到不对,挑起她的下巴,就看到清丽秀美的脸上挂满了泪,先前叶瑾修进门的时候,只看到席宝珠的背影,有个隆起的肚子撑着,倒不觉得身形瘦弱,可现在看见她的脸,叶瑾修才终于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做心疼。   原本还有点肉肉的脸颊,不过大半年的功夫,竟瘦的尖下巴都出来了,两只眼睛本来就大,现在看起来更是楚楚可怜,眼睛里的泪水止不住的滑下,看的叶瑾修简直想把一颗心给捧出来给她,只希望她别再哭下去。   “怎么了?怎么哭成这样?是受什么委屈了?快别哭了,可心疼死我了。”   叶瑾修软言哄着,谁料他越哄,席宝珠就哭的越厉害,到后来干脆搂着叶瑾修的脖子,像小孩子那般嚎哭起来,那样子就好像是天快塌了,把叶瑾修弄得手忙脚乱,一会儿给她擦眼泪,一会儿拥在怀里哄。   可这样根本一点都不见效,眼看着亲亲媳妇儿越哭越凶,叶瑾修怕她哭坏了身子,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她的所有嚎哭声音全都收入口中。   席宝珠的哭泣声戛然而止,被某人强势阻挡。双唇相接,席宝珠全身血脉都沸腾了,哪里还顾得上继续哭,抱着叶瑾修的脑袋就主动攻击起来。   而叶瑾修本来只是想用这个方法,暂时堵住妻子的嘴,让她别再继续哭下去,谁知这一来就如山洪暴发,根本收不住。   两人是新婚燕尔的时候分开,个中相思外人根本无法体会。席宝珠虽然嘴上从来没念叨过想念叶瑾修的事情,一是怕戚氏听了难受,二来也是想让自己坚强一点,毕竟她就算成天念叨想念叶瑾修,叶瑾修也不可能立刻从南疆回来。   也就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席宝珠会悄悄的想,满心期盼着叶瑾修能出现在她的梦中,她在梦里,一定要让他早点回来。   总算是让她等到他回来了。   两人不知道坐在院子里亲了多久,直到席宝珠的腿都坐麻了,她才肯依依不舍的分开。眉心一蹙,叶瑾修就关切来问:   “弄痛你了?”   席宝珠摇头:“腿麻了。”   她还没亲够,这不争气的腿啊。 第53章   席宝珠腿麻了,叶瑾修不由分说就把她横抱进了屋, 轻柔的放在罗汉床上, 原本是想让她坐的舒服些, 可席宝珠说什么都不肯放手,叶瑾修怕压着她的肚子, 好说歹说才好不容易说服, 让他先去把刚硬的甲胄换掉,换身软和点的衣服给她抱着, 席宝珠才松手。   乖乖等叶瑾修换了身衣裳出来后,就马上树懒似的挂到他身上。   面对这样一个粘人的小妻子,叶瑾修除了抱着,宠着似乎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这些日子,苦了你了。”   叶瑾修在外征战, 顾及不到家中,得知母亲陈年旧疾复发, 家中事宜都由怀孕的妻子照料, 叶瑾修心中十分愧疚。   “我不苦。就是想你。”   席宝珠说的是由衷之言,日子反正就在这里, 怎么过都能过下去, 可是见不到叶瑾修, 心里就像被人挖空了一块,这种情况在发现自己怀孕之后尤其严重, 从前的豁达, 全都因为腹中小生命的到来而消弭不见。   叶瑾修亲吻席宝珠的额头:“我也想你。”   两人四目相对, 席宝珠忍着泛酸的鼻头,一下子扑到叶瑾修身上,两人又气息不稳的纠缠了一会儿,还是叶瑾修率先反应过来,将席宝珠稍稍推至一旁:   “孩子,小心孩子。”   席宝珠撇开他手就再次凑上去:“前三个月不成,现在可以了,我问过稳婆的。”   见叶瑾修还在担心,席宝珠干脆翻身做主,坐在叶瑾修身上,七手八脚的把他刚换好的衣裳全给扯开了。   久别重逢,妻子这般主动,叶瑾修若再无动于衷就妄为男人了。不过,自然不敢像从前那般下狠手,得处处都稍稍压抑着些。   一番折腾之后,勉强解了解馋,席宝珠侧身躺在床铺上看着叶瑾修穿衣服,目光落在他后背的伤疤上,席宝珠将他拉回床沿坐下,跪在他身后仔细看他那道伤疤,问道:   “还疼吗?”   虽然席宝珠知道打仗受伤在所难免,可当她真正看到叶瑾修身上添了新伤还是会觉得心疼。   叶瑾修摇头:“不是什么要紧的伤,早没事了。”   席宝珠从背后抱住叶瑾修:“虽然我跟别人总说,男儿志在四方,征战沙场才是真汉子,可看见你的伤还是忍不住心疼,我只要你好好的,不要你做什么真汉子了。”   叶瑾修失笑:   “傻丫头。我受的这点伤在战场上根本不算什么。你没看见我赶到南疆的时候,禹王身上的伤呢。幸好我随军带了两个太医去,若非药草充足,调养得宜,禹王的伤只怕到现在都好不了。”   若是以前,叶瑾修提起禹王萧承启,席宝珠最多也就听那么一耳,不会感什么兴趣,但现在不同了,自从知道禹王就是苏绵的金主之后,她就不得不多问两句了。   “那禹王现在伤好了?”   苏绵上回知道禹王受伤的消息之后,整个人都失魂落魄的,禹王要是带伤归来,还不知道她要心疼成什么样儿呢。   “现在好的差不多了。”   “那这回战事到底怎么回事儿?你去支援前不是一直都往朝中传捷报嘛,怎的突然就变了形势呢?”叶瑾修出发前席宝珠没问清楚,总觉得事情有点奇怪。   禹王自小便在军中长大,对战事必然有一定的掌控度,怎么会战事没有结果之前,就连连传回捷报呢。   叶瑾修眉心一蹙:“问题就在这里。我也是去了才知道,禹王根本就没有传回过那些捷报,是战场督军擅自发回京城的,而且有意报喜不报忧,使京城不了解南疆状况的人都以为南疆战事连连告捷。这回求援的信件是禹王派了亲信送回,路上不知遇到多少险阻,才把求援信送到京城。”   谎报军情,阻挠军情,席宝珠就算不懂战事,也听出了其中包含的阴谋。   “是有人故意为之吗?”   故意营造出一种南疆战事连连告捷的假象,若禹王真的胜了,那皆大欢喜,若禹王败了,那那些告捷的文书就成了禹王这个主帅的罪责,而且不仅如此,他们还阻挠救援,要说不是有人蓄意而为,连席宝珠都不会相信。   叶瑾修没有隐瞒,直接点了点头,席宝珠脑子转了一会儿,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是……安王吗?”   席宝珠将这个名字说出来之后,叶瑾修讶然看向她,似乎十分意外她为什么这么说,席宝珠坐到一旁,抚着微隆的肚子说道:   “因为这件事不管怎么看,都是安王得利啊。只要禹王倒了,那太子之位不就是他的囊中之物了?我现在只是有点想不明白,他怎会如此大胆,所作所为,简直不像个正常人,太极端了。”   安王的胆子有多大,席宝珠算是亲身领教过的,寻常人就算有那心思,也会顾及其他不敢动手的,可他倒好,天子脚下,光天化日就公然算计一个侯夫人。   这件事情叶瑾修还不知道,席宝珠将之原原本本的说给了叶瑾修听,叶瑾修越听脸色越黑:“这个混账东西!”说着话的功夫,叶瑾修捏着床框的手微微一用力,整个床框就被他给扯的脱离了框架。   席宝珠吃了一惊的同时,立刻就心痛的扑了过去:“我的紫檀千工拔步床!”   叶瑾修不管这些,将床框往地上一扔,转过身去替席宝珠穿衣裳,席宝珠虽然很心疼古董,但她夫君此刻的脸色让她丝毫都不敢造次,乖乖的配合他把衣服穿好,见他要出门,席宝珠问:   “你去哪儿?千万别做傻事。他是王爷,咱要对付也得背后来,当面动手咱就没理了。”   叶瑾修回头看了一眼席宝珠,努力呼出几口气,对她勾起一抹不是很善良的笑容:   “夫人放心,我有数的。”   说完,便头也不回走出房间。席宝珠相信叶瑾修不是个冲动的人,绝对不会干出那种当面殴打皇子之类会把自己和家人送上万劫不复之地的蠢事,倒也不是很担心他。   现在她要担心的则是安王这个人。   他狼子野心,心狠手辣,连自己的兄弟都想方设法的除去,关键是他这人根本没有半点理智可言,就跟神经病似的,谁也不知道他下一步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来。   叶瑾修离开碧云居之后,就把严平召到了擎苍院书房,将安王对席宝珠动手的事情,前前后后,仔仔细细的问了一遍,严平没有任何隐瞒:   “侯爷,安王实在是胆大包天,完全丧失理智,若非侯爷百般提醒属下一定要当心夫人的安危,属下那日说不定就没及时赶去营救夫人,那后果简直不敢想象。”   叶瑾修眉心紧蹙,良久都不曾说话,严平等了会儿后,不禁问道:   “侯爷,那咱们现在要做点什么吗?”   叶瑾修紧咬下颚:“当然要做。敢欺负到宣平侯府来,他就要做好承担一切的准备。”   *****   叶瑾修提前回京,宣平侯府迎来了一个热闹的新年。   南疆的战事总算平复,禹王在年三十也回到了京城,席宝珠是在初三宫中的拜年会上,第一次在御花园见到了这个传说中的男人。   原身印象中的萧承启是个冷眉冷眼的陌生人,甚至还带点嫌弃,不过在席宝珠亲眼看见萧承启之后,就又一次抨击起原身的品味。   萧承启生的不说英俊潇洒吧,但绝对有男人的样子,跟叶瑾修一样,在外面都是一副不苟言笑的冷硬模样。   想起她年三十去美颜堂给苏绵送年礼,美颜堂的伙计告诉席宝珠,苏绵已经有好几天没来店里了,若要找她,就得去她家里。苏绵住在城南春柳巷一座三进宅院中,这宅子是她自己买的,家里仆婢也都是自己雇的,萧承启只要有空就会歇在她那儿,跟一对民间小夫妻似的生活。   所以,房子是苏绵的,人也是苏绵的,在她和萧承启的这一场包养活动中,席宝珠真是好奇,到底是谁包养了谁。   叶瑾修介绍席宝珠给萧承启认识,萧承启看了她一眼,便点头致礼,席宝珠对他福身,寒暄一阵后,让席宝珠没有想到的是,萧承启居然毫不掩饰,直接对席宝珠道:   “我听苏绵提过你。”   席宝珠和叶瑾修对视一眼,叶瑾修虽然也知道席宝珠在外面交了个叫做‘苏绵’的朋友,但是还不知道这跟禹王萧承启有什么关系。   席宝珠将他拉下,亲热的在他耳边旁若无人的说了几句,叶瑾修的一向深沉的目光中居然也透出了一丝八卦的意味,连带看向萧承启的目光都变得有点不一样了。   萧承启看着这对毫不掩饰亲近的夫妻,还有他们看向自己的眼神,哪里会猜不到席宝珠在跟叶瑾修说什么。   “多年未见,表妹变得与从前不一样了。”   为了避免自己尴尬,萧承启决定主动岔开这个话题。   席宝珠和叶瑾修说完八卦以后,两人交换了个‘你懂的’眼神,忍着笑对萧承启回道:   “未出阁的姑娘和出了阁的妇人肯定是不一样的。”   伸手挽住了叶瑾修的胳膊:“还是我家夫君教的好。”   “对了,年三十那天我去找了苏绵,店里伙计告诉我苏绵已经好几天没回店里了,殿下知道她那些天干什么去了吗?”席宝珠目光狡黠的问,丝毫不给萧承启逃避这个话题的机会。   在席宝珠看来,苏绵肯定是喜欢萧承启的,而萧承启这样的身份愿意迁就她,也说明苏绵对他是特别的,既然两厢情愿,那又为什么一定要被身份阻挠呢。   萧承启既无问鼎之心,那对他来说,娶谁不是娶呢。再说了,就算是他有问鼎之心,苏绵只会比那些大家闺秀支持他更多一些,身份对于两个相爱的人来说,真的算不上什么。   萧承启尴尬一咳,对叶瑾修递去一抹‘管好你老婆’的眼神,谁料叶瑾修只是耸了耸肩,表示自己爱莫能助,不仅不帮忙,还有跟他媳妇一起调、戏萧承启的趋向。   “嗯,殿下不妨说说,她那么多天干什么去了?”   对于这对八卦夫妻,萧承启表示很无语。 第54章   初三这日, 淑妃在华颜宫中设宴, 为得胜还朝的禹王接风洗尘, 而叶瑾修作为这次南疆之战的支援方, 自然也在邀请之列。   淑妃出身宁国公府,是席宝珠的嫡亲姑母,只不过这姑母早年进宫,一直便低调行事,并不经常回国公府, 也没有利用权利为席家谋私, 诞下皇子之后, 也未见她高调张扬, 反而把自己越藏越深, 每年贵妃都会举办自己的生辰宴,将娘家众人请到宫中道贺, 皇帝也会另行封赏,但淑妃宫中, 从来都很冷清,寿辰也不过就是请皇帝过来吃一回饭,皇帝曾提过为她操办,都被淑妃以勤俭为由拒绝了。   所以这回设宴, 完全就是为了禹王。   南疆之战, 大胜回朝, 皇帝并没有过于表彰, 因为在皇帝心中早就先入为主南疆之战易如反掌, 反倒是后来禹王求援,让皇帝倍感意外。   既是设宴为禹王接风,宁国公府和宣平侯府都在邀请之列。所以席宝珠和叶瑾修才会在前往淑妃宫殿的御花园中遇见禹王萧承启。   宁国公今日入宫赴宴的队伍是由席世杰和薛氏带领的,杜氏在坐月子,不能出席,席元灏倒是把刚他刚生出来的娃娃抱入宫中让淑妃瞧上一眼,其他来的就是席宝珺和席宝彤及她们夫君。   今日虽为接风洗尘宴,但说到底也就是家宴,在皇帝和皇后没来之前,场面还是很自在的。   席宝珠挺了个大肚子,叶瑾修始终在一旁搀扶着,时不时问她累不累的,直到被席世杰喊了过去。   席宝珠便坐到席宝珺和席宝彤她们那里去了,席宝珺抚了抚席宝珠的肚子,笑道:   “气色还不错。我听说你婆母病了,家中大小事宜都交到你手上了?”   席宝珺嫁的是荣安侯世子,她作为世子夫人,嫁到夫家好多年,孩子都生了两个了,婆母至今都还不放心让她管家,平日里那些重要的事情,连带都不带她,所以当听说席宝珠很轻易就从戚氏手中接了管家权柄,觉得很是意外。   “婆母患有旧疾,实在没精力管家,我只能依样画葫芦管起来了。”   在席宝珠的世界里,管家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自己的事情没法专心做,还得想着各种事情该怎么解决,东家送礼,西家请客,这些全都属于后勤工作,既繁琐还不怎么能看见成果。   “你婆母既将权柄交给了你,那你可千万要抓住了,不能再还回去。”席宝珺觉得嫁到夫家能管家是一件特别荣耀的事情,自己婆母不放权,她也没办法,只得叮嘱妹妹自己注意着些。   席宝珠不解:“为何?我只是暂时管家,婆母身子好些了,还交给她管。我不是乐得轻松自在?”   “真是傻丫头。”席宝珺从前只觉得自家妹子傻,却没想到她会傻到这地步,跟席宝彤交换了个无奈的眼神,席宝彤也跟着劝说:   “宝珠,你且听大姐的。有你的好处。”   席宝彤是永安伯夫人,入府之后就接了管家事宜,不过也就是一些表面上的事务,真正的大权还是由老夫人把持着,因此跟席宝珺一样,格外看中府内管家事宜。   席宝珠觉得跟这两个传统的姐姐没法解释,要说以前没管家的时候还不觉得,直到这几个月自己管家了,席宝珠才深深的感觉管家辛劳,只要戚氏愿意一直管下去,那席宝珠绝对乐得把一切管家权柄都交到她手上。   席宝珺和席宝彤凑在一起说席宝珠还是孩子不懂事云云,席宝珠也懒得反驳了,干脆坐在那里无聊的四处张望,叶瑾修和方贤舟、郁传良被席世杰拉着介绍族中亲眷,方贤舟和郁传良跟那些族老亲眷聊得火热,叶瑾修不爱说话,周身有股子疏离,叫人想跟他搭话都不敢,似乎感觉到席宝珠的目光,叶瑾修转过头来看她,两人交换了个目光,席宝珠的心情顿时就好了很多。   一声吟唱之后,华颜宫中众人归位,初初站定,便见殿门外走入一行宫人队仪,皇帝领着后宫诸人,皇后由淑妃搀扶着入内,贵妃随后,安王与贵妃走在一处,边走边在人群中搜索到席宝珠,但让他失望的是,安王只看到席宝珠的一片衣角,就被席宝珠身旁的叶瑾修严密的挡住了视线。   安王抬头与面无表情,鼻眼观心的叶瑾修看去一眼,讪讪收回目光。   席宝珠看着安王这般肆无忌惮,真想扑上去给他一刀,这种人渣还想当皇帝,真要被他如愿了,这天下还不知道要生灵涂炭成什么样子呢。   皇帝皇后,众妃落座,席家众人起身行礼,礼毕各归各位。   今天是淑妃做东,宴请席家众人入宫来为安王萧承启接风洗尘,皇帝循例说了几句表彰的话,皇后和淑妃都没开口,只听贵妃娘娘扶了扶鬓角上的珠钗:   “禹王殿下自小便擅长战事,说不定将来能将天下平定,使他人不敢再冒犯我大陈边境呢。”   贵妃明知皇帝不喜兵事,故意这么说的。   素来温婉的淑妃从旁辩道:“贵妃娘娘此言差矣,禹王殿下是忠君之事,为国为民,怎敢大言不惭,说要平定天下呢。让大陈边境安稳的从来都不是兵力,而是陛下的仁仁之心庇护。”   贵妃被淑妃将了一军,似乎还想说点什么,被皇后阻止:“好了,贵妃你就少说两句,今日是接风洗尘宴,也是难得的家宴,大家说说开心的事儿就好了。”   皇后扶着微微隆起的腰身,对贵妃开口,淑妃的话贵妃还能反驳辩驳,皇后的话贵妃就不敢了,若是从前还敢一试,可最近她不敢。   皇后自从怀孕之后,皇帝对皇后的态度明显好转很多,从前十天半个月都走不到皇后宫中一回,最近三天两头就过去,有时候还夜宿皇后宫中,俨然是复宠之态,她明里暗里跟皇帝说过那么一两回,却都被皇帝训斥不大度。   说起皇后腹中这胎,贵妃就更加郁闷了,谁能想到,皇后连生两个公主,都是可以做祖母的年纪了,居然还来一招老蚌生珠,这要再生个公主也就罢了,若是给皇后生下来个皇子,只怕如今的形势就要翻天了。   “皇儿这回征战南疆有功,叶卿救援也有功,朕敬你们一杯。”   皇帝对着禹王和叶瑾修的方向举杯,两人赶忙起身与皇帝对饮,喝完了酒,两人便坐回坐席。皇帝又道:   “这边疆事宜总算稍事安定,朕总算能放下心来,前阵子江南御史上了折子,说是滇国的贡品已抵达扬州港口,朕也体谅你们战事辛劳,但还是希望你们替朕去一趟江南,将那批贡品带回京城。”   皇帝的这些话让华颜宫中所有人都感到很惊讶。不是惊讶这项任务有多艰难,而是惊讶这么轻松的工作为什么会落到禹王殿下和宣平侯的身上。   要知道,禹王和宣平侯都是武将,素日并不为皇帝喜,所以一般像这种既轻松又涨功劳的事情绝不会落到他们身上,全都由安王一手包揽。可这回,皇帝亲自下了命令,让禹王和宣平侯去江南迎贡品回京,这等同于是把安王手中的权利,分出来一些给他们。   果然皇帝话音刚落,安王便坐不住了。   “父皇,这些事情都是户部和礼部在管,也就是儿臣总理,大哥和宣平侯都是武将,只怕做不来这些,还请父皇……”   安王一开口说话,席家众人就觉得这人好不要脸。奉旨迎回贡品这种轻松的事情,有什么技术含量?是个人都能做啊。说到底,安王就是不想把自己的权利分给别人嘛。   若是以前,安王这么说了,贵妃再从旁一劝,皇帝也就歇了心思,奈何这回却好像不太一样,安王的话还没说完,贵妃还没机会开口,就被皇帝给截断了话头:   “不必说了,朕意已决。你大哥与宣平侯是武将不假,头一回经历这些也不假,但凡事总有第一回,你第一回做的时候,朕不也没觉得你不行嘛。”   安王有点懵:“父皇……”   “够了!朕意已决,你回去让户部和礼部都拟出单子来,交到禹王和宣平侯手中,若有任何阻拦,朕唯你是问。”   皇帝的态度十分坚决,让安王不敢再继续说下去,往旁边贵妃看去一眼,贵妃也是满脸惊愕,不知道怎么事情突然就这番转变,皇帝向来宠爱安王,不喜禹王,可现在看来,皇帝似乎有意培养禹王,甚至连跟禹王交好的宣平侯都一律提携,这一切太突然了,突然到让贵妃难以适应,周身陷入冰寒之中。   席宝珠也很意外,暗地里拉了拉叶瑾修的衣袖,悄悄问他:   “你早知道吗?”先前看叶瑾修的表情没有多少惊讶,所以席宝珠才会有此一问。   叶瑾修看了她一眼,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等皇帝说完了话,歌姬从外翩然而入,声乐响起之后,才在席宝珠耳旁说了一句:   “我事先不知,但娘之前曾修书入宫给皇后娘娘。”   叶瑾修没有把话说明白,只是浅浅的点了一句,但却丝毫不妨碍席宝珠脑内风暴,把事情融会贯通起来。 第55章   皇帝突然把一直以来安王负责的事情交给禹王和叶瑾修去做, 绝对不会是因为禹王和叶瑾修这回征战南疆有功, 如果要论功行赏的话,禹王也不至于混到今天还在兵部转悠了。   所以, 绝对是有人在皇帝耳根子旁念叨的结果,皇帝向来专宠贵妃, 其他宠爱的小妃子也大多是贵妃那一派的, 但皇后怀孕这个变数是谁都没有想到的。   想想也知道,如果皇帝想在禹王和安王两个人之间立太子的话, 又怎么会这么多年完全没有行动呢,朝野传说安王是热门,皇帝不可能不知道,而安王那一党的大臣们肯定也曾谏言,但皇帝依旧没有同意立安王,所以说, 皇帝内心其实也希望把皇位交给一个嫡出的皇子,奈何皇后连生两个公主, 让皇帝心灰意冷, 放话说明年决定立储之事,谁能想到,皇后在最后关头,成功怀孕, 力挽狂澜。   皇帝老来得子的心情可想而知, 更别说这个孩子, 还是他一直以来心心念念的嫡出。   这个时候皇后说的话, 分量与以前自然不能同日而语。   戚氏便是看准了这个时机,决定跟皇后统一战线,宣平侯府与禹王府交好,两边都从兵事,不是皇帝心上之人,贵妃在宫中素来跋扈,恃宠而骄,安王尽得帝心,皇后不得不为腹中孩儿筹谋,今后若是她生下皇子,被立为太子,那么最大的竞争者不是不为皇帝喜的禹王,而是安王。   所以,这个时候戚氏主动抛去橄榄枝,皇后欣然接受就在情理之中了,能够分去安王的权利,对皇后而言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席宝珠想明白这些因果缘由之后,不得不在心中对戚氏的果断竖起大拇指。同时也觉得心中暖暖的,戚氏确实把她当女儿般看待,她差点被安王劫持一事,若是放在那些迂腐的人家,说不定婆母还要反过来怪她招蜂引蝶,但戚氏没有,她是真的很生气,并且将生气化为实际行动。   因为皇帝的这项突如其来的指令,接下来的宴会中气氛多多少少有点影响,不过谁也不敢造次,在华颜宫用完了饭,欣赏完了宫中舞蹈,然后再大家举杯恭贺一番,算是让这场宫宴圆满完成。   叶瑾修喝了些酒,便干脆跟席宝珠一起坐马车回府,马车驶出宫门之后,席宝珠才敢开口问叶瑾修:   “这回皇上让你和禹王殿下去江南迎贡品的事情,你们是不是一开始就知道?”   叶瑾修沉吟:“知道皇上会有所指派,但不知是这件事。”   “你说皇上是什么意思?是真心的想要让禹王殿下分担一点安王殿下的事情,还是只是做个样子?贵妃那边会不会有所行动?”席宝珠现在最担心的就是这件事情发生以后,贵妃和安王一定会有所触动,到时候也不知会做出什么害人的事情。   “皇上具体什么意思,现在大家都在观望中,没有谁可以确定。不过可以肯定的是,皇上对皇后娘娘腹中之子还是相当重视的。”   而他们能想到这一点,安王和贵妃肯定也能想到。   叶瑾修见席宝珠眉头紧锁,伸手在她鼓起的腹上轻抚两下,将席宝珠的注意力给拉了回来,问道:   “想不想……跟我去江南逛一圈?”   席宝珠一愣,然后才意识到叶瑾修是什么意思,眉眼具笑:“夫君要带我一起去吗?”   先前皇帝开口这般说的时候,席宝珠还稍稍感慨叶瑾修刚回来又要出去的事情,没想到现在叶瑾修居然邀请她一起前往。   “会不会不方便啊?”席宝珠跃跃欲试的表情将自己此刻的心思完全表达出来。两只眼睛里闪耀着激动的光芒,使得叶瑾修心动不已。   伸手搂过她的肩头,在她额角亲了亲,叶瑾修道:“这差事也没说不让钦差带家眷啊。反正是坐船去江南,一路不会颠簸。所以你到底要不要去?”   叶瑾修的问题刚刚说完,就见席宝珠把头点的跟捣蒜似的:“去去去,要去,我要去。”   这是从天而降的一次旅行啊,跟着亲亲老公去旅游,席宝珠说什么也不会错过的。   “可是我们都走了,娘一个人在京城,怎么照看宣平侯府?她还病着呢。”席宝珠这段时间算是领教过府中管家事宜的艰辛,如果她和叶瑾修都游山玩水去了,留下戚氏一人管家,那席宝珠就是在外面玩耍,心中也难安。   “你还想着娘呢?”叶瑾修打趣她。   席宝珠横了他一眼:“你把我当什么人了?你不在家这大半年,都是娘在照顾我。我若连这些都想不到,那也太不懂事了。”   见她一本正经的解释,叶瑾修不禁笑了,伸手去捏她的脸颊,虽然皮肤依旧滑腻,却没有从前那肉嘟嘟的感觉了,叶瑾修感慨道:   “这回去江南,带你去吃好吃的。”得把肉肉长出来才行,那样摸起来才有手感。   席宝珠太天真了,还没有想到叶瑾修说这话背后的深层含义,依旧担心戚氏:“那娘怎么办?”   “放心吧。咱们把娘一起带去江南。”叶瑾修决定不再卖关子,将所有打算直接说了出来。   席宝珠有点惊讶叶瑾修这个决定:“一起带去江南?娘病着呢。”虽说是坐船,可总是来回折腾,席宝珠身子骨强壮,倒是不怕,戚氏的身体就不知道能不能支撑下去了。   “叶家在通州有一处别院,特别适合静养。娘随我们一起上船,从崇山县的港口换船,直接往通州去。咱们先送她过去,然后再赶到扬州与殿下汇合,约莫耽搁两三日行程,还是很方便的。”   席宝珠真没想到,自从皇帝颁发这个指令开始到现在,不过一个时辰,叶瑾修竟然就已经把出行计划给做好了,还以为他是临时起意呢。   既然叶瑾修做好了计划,那席宝珠也没什么担心的了,晚上回到府中,两人一同去松鹤院看望戚氏,戚氏虽说这段时间一直在休养,但其实心中还是操心府中事宜的,不是怀疑席宝珠不能把家管好,而是担心其他的,如今叶瑾修回来之后,她才放下心来。   当叶瑾修把今日宴会中皇帝的旨意告诉戚氏知晓后,提出让戚氏去通州静养,戚氏想了一会儿后才点头答应。   皇帝的旨意很快就颁发下来,然后宣平侯府和禹王府就开始准备出发了。   在出发的前一天,安王才让户部和礼部把这回要迎回的物品单子送到两府,可见安王心里有多不安,那些单子里,不乏一些玉石玉器,还有一些从江南搜罗来的字画等,席宝珠看了这单子,心里就更加期待了。   她原本就是做这个的,对各个朝代的东西都很感兴趣,如果能见识到贡品,也算不枉此生了。   因为她怀了身孕,所以身边多带了些人,阿金阿银是必然相随的,另外还有两个打杂的丫鬟和婆子,叶瑾修还捎带上了王太医及两个药童,为的就是防止路上席宝珠有什么情况。   出发当天,席宝珠等上到了甲板,就听甲板上传来一阵打趣:   “知道的是侯爷带家眷随行,不知道的还以为侯爷要把宣平侯府搬到江南去呢。”   禹王殿下早已上了船,与叶瑾修拖家带口不同,禹王殿下没有家室,更没有个怀孕的妻子,孑然一身。   叶瑾修毫不在意禹王的打趣之言,等禹王跟戚氏拱手行礼,客客气气请戚氏进舱之后,叶瑾修才与他回话:   “像我们这样的武将,难得有机会出使江南这等富庶之地,还不让咱带着家眷一起了?”   席宝珠没说话,上船之后,她的目光就一直往禹王身后瞥,尽管禹王有意遮挡席宝珠的目光,但仍被眼尖的席宝珠看穿了一切。   禹王身后站的是一个矮个儿护卫,一开始席宝珠注意到他也是因为他的个子,禹王跟叶瑾修差不多高,比叶瑾修还魁梧些,找的护卫却单薄的好像被风一吹就要倒得身板,真遇到事儿,谁保护谁啊?继而注意到了那护卫的脸,白白嫩嫩的脸颊,嘴唇上贴着不伦不类的胡子。   席宝珠打量那护卫的时候,那护卫正好也抬头,跟席宝珠对上一眼,只一眼就慌忙避开,让席宝珠更加确定了心中猜想,也不当面点破,而是来到禹王面前,用暧昧的目光看他。   禹王原本还想跟叶瑾修抬几句杠,看见席宝珠的目光就知道自己的秘密已经暴露,干咳两声一番掩饰:   “那什么……本王想起来还有些事没安排好,就不打扰侯爷与夫人了。”   禹王说完之后,就转身对那低头不语的矮个儿护卫指了个方向,示意他随自己去,矮个护卫跟着禹王走了两步,又回头对席宝珠眨了个俏皮的眼,然后才踏着小碎步跟随禹王离去。   “那护卫……眼睛是不是有问题?”   叶瑾修可是亲眼看见那护卫对他的亲亲媳妇眨眼睛来着。   席宝珠忍不住发笑,拉着叶瑾修让他凑过来,两人在甲板上不顾他人目光,亲热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叶瑾修才恍然失笑:   “就他这样,还好意思说我?莫不是五十步笑百步吧。” 第56章   不得不说, 皇帝给叶瑾修和禹王安排这一趟江南出差旅行……呃,迎贡品考察活动还是相当美好的。虽说坐船的天数有点多, 但是皇家的船坐起来跟寻常的船还是很不一样的, 就是渔船和维多利亚号的区别。   船上厢房、厨房、演武场、舞台应有尽有, 舞姬、乐师也随时候命,这艘船是曾经皇帝下江南特意打造出来的,近年皇帝不怎么喜欢下江南了,船也就空闲下来,被礼部用来接待各国使臣,还有就是用作钦差走水路巡查之用。   在甲板上遇见的矮侍卫正是苏绵。   此时正跟席宝珠坐在船舱中喝茶吃点心,因为席宝珠怀孕的关系,所以叶家连厨子都跟着一起过来了,每天三餐都不吃船上的, 而是另外开灶,苏绵吃着戚氏特意让厨子给做的莲子汤, 感慨道:   “我再这么跟着你吃下去, 下船的时候非胖出一大圈不可。”苏绵放下碗,忧愁的捏了捏自己的腰。   席宝珠笑着看她:“都老夫老妻了, 还这么紧张身材吗?”   “老夫老妻就不用紧张……呃, 你说什么呢?”苏绵回答问题回答了一半,才反应过来席宝珠是在打趣自己。   “要不是看在你怀孕的份上,非过去掐你不可。”苏绵佯作凶恶的瞪着席宝珠, 在内舱里面她就换上了女装, 依旧是那个美的冒泡的御姐范儿。   “你就装吧。”席宝珠完全不在怕的。   “你之前听说他受伤的时候, 紧张的差点把手掌给掐破了,他一回京,哪儿也不去,就腻在你身边,这回去扬州还眼巴巴的带着你,想来他对你也是放不下的。所以,你就真的不考虑考虑嫁给他吗?”席宝珠将这两人的感情看在眼中,觉得并不是他们口中说的那么淡。   禹王虽然没有在外面表现出来对苏绵特别的关心,但是他做的这些事情足以证明一切,就好像叶瑾修一样,这段时间还好点,前阵子两人刚圆房的时候,他在外面也表现的很正经,就跟两人没有交集似的,吓得薛氏急着传授她夫妻相处之道,吓得席世杰总忍不住请他担待。   “嫁给他……我没考虑过。只要想到那些繁文缛节,我就完全没那意思了。他要愿意解甲归田,我倒是可以考虑,哪怕我养他,我也愿意。”   说到底,苏绵还是过不了繁文缛节那一关。   “而且我若嫁他,最多只是侧妃,他娶我进门的同时,还得另外再迎娶一个正妃。我和他的大婚之日,就是他出轨之时,我图什么呢。”   席宝珠有点惊讶:   “你这些都是听谁说的?”   “我是他的外室,隐藏的再好也没用,自然有人来与我说这些的。八点档的狗血剧看过吧?”苏绵对席宝珠俏皮眨眼,席宝珠似乎有点明白怎么回事。   “你是说,淑妃娘娘派人找你说过这事儿?可据我所知,淑妃娘娘不是那样的人啊。”   席宝珠第一反应就是淑妃不是这样的人,因为从原身的记忆和她这段时间跟淑妃的接触,她分明就是个与世无争的淡泊性子,她连皇位都不要儿子争了,还会管自己儿子娶谁?   苏绵不想跟席宝珠争执:“唉,反正你只要知道,我和他的身份在外人眼中那就是不匹配的。要我委委屈屈的跟着他在大宅院里生活,没有地位不说,还要伺候主母高兴,我宁愿不要这份感情。”   “说的轻巧,丢的下吗?”席宝珠有些不相信。同时脑中也在为苏绵思考解决办法,她之前提过让苏绵和她结拜,做她的义姐,但若遇上那种有心找茬儿的人,这个身份还是有点立不住,但如果是做宣平候的义妹,有没有可能让戚氏收下她这个义女?   如果是戚氏出面收下苏绵的话,那苏绵就是宣平侯府的小姐,将来如果要嫁人,就从宣平侯府出门,禹王殿下娶宣平候的义妹,似乎还说得过去一点。   不过席宝珠只是这么打算的,因为还没有跟叶瑾修和戚氏商量,不知道他们最终能不能同意,所以暂时就没有对苏绵提起。   晚上,席宝珠和叶瑾修一起在戚氏的房间陪她说了会儿话后就回他们自己的房间了。   席宝珠跟叶瑾修聊起禹王和苏绵的事情:   “你觉得禹王殿下喜欢苏绵吗?”席宝珠问。   叶瑾修坐在床边脱鞋,闻言回头看了看她:“应是喜欢的吧。不喜欢能把她带身边?”   “不是那种喜欢,是……男人喜欢一个女人,十分想要给她一个家的那种喜欢。”席宝珠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说清楚,毕竟现代人和古代人的思维是不一样的。   叶瑾修掀开被子,靠坐到席宝珠身边:“你是想问,殿下会不会娶她?”   席宝珠对叶瑾修竖起大拇指,为他的善解人意点赞。   叶瑾修却摇了摇头:“这还真不知道。殿下的婚事,其实自己做不了主,他这些年总在军营里,有征战都第一个冲在前面,其实也有逃避赐婚的意思。”   “还要赐婚啊?那苏绵岂非更加无望?”席宝珠幽幽一叹。   叶瑾修拉着她的手放在唇边轻吻:   “别想那么多了,他们的事情让他们自己头疼去。殿下不是薄情寡恩之人,那个苏绵……他总会安顿好的。”   席宝珠仍不能释怀,怀了孕之后,总觉得什么事情她都容易钻进胡同里出不来,又把自己的想法对叶瑾修提起,叶瑾修很耐心的听她说完:   “如果禹王真有心娶她为正妃,那我认下这个义妹,倒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现在关键,不在我们愿不愿意认苏绵为义妹,而在于殿下他怎么想的。殿下自小有自己的想法,只要他想做的事情,皇上有时候都未必阻止的了,所以,事情的关键在他,不在别人。”   “好了好了,你有孕在身,别想多余的事情了。明天下午约莫就能到达崇山县的码头,那时候咱们与母亲一同下船,换乘另一艘去通州,把母亲安顿好之后,咱们直接从通州去江南跟殿下他们汇合。”   席宝珠靠着叶瑾修的肩膀,乖乖的点点头,叶瑾修又问她:“这阵子坐船可有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挺舒服的。我好像还胖了些呢。”关于自己的一切,席宝珠是没有比如今的情况更满意的了,问叶瑾修:“对了,等咱们赶到江南的时候,那批贡品到了吗?咱们能在江南待几日?”   “咱们明日从崇山县出发去通州,约莫七八日的水路,再从通州到江南府,也得要七八日,这么一来二去,贡品肯定是早就到了,不过没关系,反正不急着回京城,总会带你把江南逛一圈再回的。咱们还得给爹娘姐姐他们买礼品回去呢,不是吗?”   提起这个,席宝珠自己都有点忘记了,亏他还记得,由衷道:   “夫君,你真好。”   席宝珠觉得自己真是太幸运了,穿越来这里,遇见叶瑾修,得到一份圆满的爱情,不用操心,没有波折,突发奇想,从叶瑾修怀中抬起头,问道:   “夫君,如果我不是宁国公府的小姐,你还会不会娶我?”   叶瑾修看着她,疑惑:“哪有这种如果?你本就是宁国公府的小姐,怎么会不是呢。”   “我说假设嘛。你想想看,如果咱们在外面相爱了,可是却因为彼此身份悬殊,那你还会不会执意要娶我呢?”席宝珠今天被苏绵和禹王的事情刺激了,有点多愁善感起来。   叶瑾修失笑,席宝珠催促:“你想想嘛,然后回答我。”   “我……会娶吧。”叶瑾修给出了让席宝珠心动的答案,忍不住嘴角上扬:“为什么?如果我不是宁国公府的小姐,便如苏绵那般,是个抛头露面的商户女,你还会娶我吗?”   叶瑾修觉得小娇妻这个问题实在有点幼稚,都说怀孕女人爱胡思乱想,果不其然。知道如果今天不给出一个明确的答案,她可能会纠结一个晚上睡不着,叶瑾修便思虑一番,认真答道:   “我会。我虽出身侯府,但我本身并无门第之见,若我真心喜欢你,自然会遵循心意,有什么比娶一个自己喜欢的女人更美好的事情呢?每天晚上都得面对着,要是我不喜欢的人,那成天得多膈应啊。”   席宝珠很满意叶瑾修给出的这个标准答案,不愧是她看中的男人,思想就是这么有见解。   “你会这么想,那禹王会不会也这么想?他若真心喜欢苏绵,就一定会给她名分,并且只给她一个人。苏绵多好啊?既漂亮又独立,性情潇洒,爽直大方,我要是男人,我肯定巴不得赶紧把她娶回家藏起来的。”   “你要是男人,那我怎么办?难不成让我娶个男人回家啊?”叶瑾修调笑的捏了捏她的脸:“禹王和苏绵的事情跟咱们不一样。我是侯爵,他是皇子,他的娶亲婚配决定了他今后的前程,不能以普通人的标准去要求他的。”   “他的前程……指的是什么?他不是没什么野心去争……”   席宝珠的话没说完,便被叶瑾修堵住了嘴,一通乱亲,气息不稳后,叶瑾修才离开她柔软的唇瓣,伸出指腹轻揩,说了句模棱两可又信息量巨大的话:   “从前没有,今后可不一定了。” 第57章   第二天下午申时左右, 船停靠在崇山县的码头上,宣平侯府的船只早已等候多时, 待大船停靠岸边之后,赶忙上船帮着船上的人把戚氏要带走的东西一并搬到后面那艘船上。   “那我们先去,你们随后赶来。”萧承启对叶瑾修和席宝珠拱了拱手,叮嘱席宝珠:“你双身子,要多注意些。”   席宝珠点头道谢:“知道知道。”往他身后那小胡子矮侍卫看去,席宝珠狡黠一笑:“听说江南有好多好玩儿的地儿, 殿下可得带小苏多转转。”   萧承启往身后看去一眼,嘴角扬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   “本王自会带她,不劳夫人费心。”   萧承启背后的苏绵抿唇一笑,暗暗的跟席宝珠挥手, 戚氏从船舱出来, 上前来跟萧承启致谢:   “多谢王爷,老身身子不适, 要在这里休息些时日了。”   萧承启跟叶瑾修他们不客气, 对戚氏却客气的很, 对戚氏拱手回道:   “老夫人身体要紧, 京中事不必过于操心,自有怀瑜和我在。”   戚氏眉眼一动,温婉点头:“那就有劳王爷了。老身告辞。”   说完之后,戚氏对叶瑾修和席宝珠道:“咱们赶紧下船, 让王爷他们起锚吧。”   一行人到过别之后, 叶瑾修扶着席宝珠上了后面那艘船, 萧承启和苏绵在甲板上对他们挥手,两拨人就此分开。   叶瑾修和席宝珠送戚氏去通州,在崇山县耽搁一晚,第二天一早就起锚往通州去。   通州府的宅院是叶家老宅所在,清明时分戚氏都会回来祭祖,所以祖宅一直有人打理,都是叶家伺候的老人,早早就在码头等候。   席宝珠还是第一次跟叶瑾修到他的祖宅,到处都觉得很好奇,叶家祖宅很大,叶老侯爷在世时曾扩建了不少地方,因此看起来比京中的宣平侯府还要大一些似的,宅子基本就是依着园林的方位建造的,进了院子以后,处处都是天然美景,十分幽雅别致,确实是个不错的休养之地。   “喜欢这儿吗?”叶瑾修问席宝珠。   席宝珠正趴在栏杆上看园子里那株从来没有见过的花,闻言连连点头:“喜欢。这里太美了。”   “我小时候便是在这儿出生的。六岁之前就住在这里。”叶瑾修道。   席宝珠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想象着叶瑾修小时候的样子。   跟叶瑾修在叶家老宅待了两天,两人才辞别戚氏,往江南赶去。   这一路上叶瑾修也不急着赶路,给席宝珠讲解这一路上的山山水水,等他们赶到扬州府的时候,已经是二十天后了。   席宝珠捧着肚子站在船头,一刻钟前,他们的船已经进入扬州水域,烟花三月下扬州,此时的扬州正是垂花拂柳好时节,两岸客商行人络绎不绝,买卖声不断,在甲板上都能听得分明,扬州水域的船只也比其他水域多的多,有客船,有货船,大船小船,络绎不绝。   因为船太多,所以到了这边行舟速度就渐渐慢了下来,席宝珠看着四周与北方完全不同的景致,很是兴奋,古时候的扬州府包含的地方可大了,江南富庶之地全都称之为扬州府,怪不得以前总说扬州知府是肥缺,这么富庶的地方,能不肥吗?   叶瑾修和席宝珠这回坐的是自家的船,没挂旗子,便如一般船只那般排队慢行。   叶瑾修拿着一件薄毡出来给席宝珠披上:   “船头风大,还是进去吧。”   席宝珠摇头拒绝:“不要,我看看两边风景挺好的。”   叶瑾修伸手替席宝珠拨了拨被风吹乱的头发,笑着说了一句:“我之前看你真是一点都没看错。”   “什么?”席宝珠不解。   叶瑾修从背后圈住她,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句话,让席宝珠的脸瞬间红了起来,转过身敲打叶瑾修的肩头,愤愤道:   “我身体就是好嘛。才不想装的很柔弱。”   席宝珠身上有种跟时下年轻女孩儿不一样的活力,走到哪里都活力四射,像个行走的小太阳。不像其他姑娘,无病呻吟,尚弱为美,就好像走路不慢些,动作不小些,说话不没力些,就不能表达她们的优雅。   “嗯,我就是喜欢你……身体好。”   叶瑾修对妻子的话给予肯定。   可席宝珠听在耳中还是觉得有那么点不对,正要回身跟他好好辩驳一番的时候,船身忽的被一撞船尾发出一声巨响,席宝珠脚步微微一踉跄,幸好身后有叶瑾修扶着,不然都要被撞倒了。   “什么人?”   以严平为首的十几个护卫全部往船尾涌去,先前的撞击就是在船尾处,他们的船虽然没有标官家的标志,但一般来说,这么大的船,行在水上没多少人敢碰撞的。   一艘与叶家的船差不多大小,但装扮的十分华丽的船只从他们旁边划过,船工指着说道:   “就是这艘船撞的咱们,好家伙,下头的桨都差点给撞断了。什么来头?”   船工们用手里的竹竿敲打从他们旁经过的那艘船的船身,要他们给个说法,总不能被撞了,一声不吭自认倒霉吧。   竹竿敲了几下,甲板上就有几个官差模样的人从那边绕了过来,指着叶家的船工们,凶神恶煞似的说话:   “干什么干什么?”   “这位官人,你们的船撞了我们的了,怎么也得给个说法吧。”船头见出来的是官兵,想着不能给自家侯爷惹事,说话语气也稍微和缓了些。   谁知那些官差根本不领情,态度更加恶劣嚣张:   “给什么说法?你们船自己不长眼,走在我们老爷船前头,没让你们给说法就偷着乐去吧,还敢拦我们,也不看看这船里坐的是谁。”   船头是宣平侯府出身,本身也是兵部水军部的一个六品小将领,在京中行船都没遇到过这么横的,没想到来了扬州府,还没入护城,随便遇到个官差就这般嚣张,一时竟也拿不准主意,那艘船里坐的到底是什么大人物,往旁边严平看去,严平上前拱手询问:   “敢问这位官爷,贵船中坐的是哪位老爷?咱们也不是要说法,就是既然撞上了,认识认识。”   那边官差们见严平说话还有点章法,将他从上到下打量一遍,又看了看叶家的船,确定不是什么官家的船,也不是扬州府这边的大户,若是大户人家,总有那挂姓氏的地方,稍微一看就知道是谁家,这艘船上什么都没有,这些人说话又是外地口音,想来不是什么厉害的。   “我们老爷是扬州府的父母官,岂是你们这些外乡人说认识就能认识的?异想天开。”   正说着话,船舱里头传来一声咳嗽,官差们不敢耽搁,抬手呵斥严平他们:   “好了好了。别废话了,我们老爷船要进城了,你们往后慢慢排去吧。识相的就避让开,要是惊了我们老爷和使臣们,量你们也担待不起。”   一个官差对严平他们说话,其他的则到船舱窗口去点头哈腰的解释去,船舱的帘子给从里面掀开,探出几张异域风情的脸,有点像是胡人的感觉,穿的也不是中原地区的衣裳。   忽然有两个人看到了站在船头的席宝珠,转头说了几句话,船舱里传出几声笑,跟窗边的官差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那官差就赔笑着领命来,走到船头直接指着席宝珠道:   “我们大人和几位使臣大人都说你这小娘子生的不错,可愿去陪我们大人喝一杯酒水?”   席宝珠开始没听清楚那官差说什么,先是一愣,然后就忍不住笑了起来,将身上薄毡裹的更加严实了些,把自己的孕肚遮掩好。   然后转头看向身后叶瑾修,柔柔的靠了过去,用从未有过的娇滴滴的声音说道:   “相公,他们让妾身去喝酒,你说妾身是去还是不去啊?”   叶瑾修还没说话,那边船上的官差就交换眼神,笑了起来:   “小娘子,自然要来了。我们船上坐的可都是大官人,可比你这文弱相公厉害多了,你过来陪着喝一杯,保管你受益无穷。”   那些官差见席宝珠生的美貌,身后的男人虽然看着孤傲冷清,可就大陈朝这重文轻武的风气,一般的男子全都是读书人,读书人又分考□□名的和没考□□名的,但不管是哪种,在扬州府的地界儿,他们总是不怕的。   席宝珠简直要佩服这些官差了,看着叶瑾修那几乎能夹死苍蝇的眉心,终于忍不住笑弯了腰,叶瑾修肯定没有想到,到了这扬州地界,他整个人身气质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在京城的时候,所有人都觉得他杀气太重,不好接近,可扬州人民眼光好啊,一下子就看到了他文弱的一面,这段时间总在船上,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过这么开心的事情了。   那些官差见席宝珠笑的花枝乱颤,似乎很开心的样子,居然一点危机意识都没有,也跟着席宝珠一起大笑起来,为首那个还对自己船上的船工指挥道:   “快,将船靠近,让小娘子过来。好好的陪我们大人喝……啊!”   只听见‘啪’一声响,那官差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只鞋底砸中了正脸,那鞋子力道之大,把人直接打倒在地。 第58章   那官差倒下之后,所有人都往鞋子扔过来的源头看去, 只见严平神色如常的把另一只鞋抛给那赤脚的船工, 完全不用叶瑾修指挥, 带着叶家船上的护卫就直接跳到那艘船上, 二话不说, 揪着那些大言不惭的官差就是一顿乒乓乱揍。   严平手底下的护卫那可是打人专业的,地方散兵遇到正规军, 那还不是只有被打的落花流水的份儿吗?不过片刻的功夫, 严平就把那几个大言不惭要席宝珠去陪酒的官差打的丢到河里去了,那船上其他官兵护卫听到动静,赶忙从甲板另一端杀过来。   叶家护卫问严平:   “好像是扬州知府衙门的官兵,咱还打吗?”   严平回头看来一眼仍然站在叶家船甲板上的侯爷和夫人,尤其是侯爷, 那张脸简直黑的跟锅底有一拼,别说是知府衙门了, 就是禁卫军来, 估计自家侯爷都得不会喊停的。   “既然是知府衙门的官兵,那还怕什么?”   叶家护卫听了严平吩咐,立刻明白怎么回事,毫无保留的跟知府衙门的官差们对打起来,说是对打, 其实就是单方面虐打, 一时间船上惨叫声连连。   船舱里的护卫也都出来了, 然而也没什么用, 那护卫头子看着也不像是中原人,被严平反手擒在手里哀嚎,一个尖嘴猴腮,两颊酡红,显然喝了不少酒的中年男人出来,看他穿着打扮应该是师爷之流,看他表情,应该不是自愿出来的,手里举着一只托盘,托盘上放着些银两,战战兢兢送到严平面前:   “各位好……好汉饶命,我,我家老爷让小的给各位好汉送些盘缠来,希望各位好汉既往不咎,好来好散。”   严平把手里擒住的异族护卫的手反剪的更加用力,让那人嘴里哀嚎更甚,吓得那个师爷脸色煞白,贴着船舱的门双腿打颤。   “把我们当劫匪了?”严平冷笑:“就这么点儿,也不够买你们老爷和这一船人的命啊。”   劫匪就要有个劫匪的样子。   那师爷一听见‘买命’两个字,果真脸色又白了一层:“好汉饶命。”   严平将手里的人胳膊直接卸了,然后一脚踢开,走到那师爷面前,蹲下身子把那托盘上放的银票拿起来,目光凝视着阻挡船舱与甲板的竹帘子,似乎想到了什么似的,把银票卷起来在那师爷脸上打了几下,态度嚣张的警告道:   “回去告诉你们老爷,这回本大爷就放过他,若他继续为非作歹,本大爷可不介意在他睡觉的时候……割了他的项上人头。”   师爷吓得汗如雨下,头如捣蒜。   严平起身对护卫们比了个手势,护卫们便将手中或擒或抓的官差们放开,如来时一般,旋风般直接刮回了自己的船。   那些知府衙门的官差们摆脱了控制,赶紧招呼船工们开船,等船出去有些距离,确定严平他们再跳不过来的时候,才趴在栏杆上,对着叶家船上的人们叫嚣:   “你们,你们给我等着!”   如果是在岸上,他们只要一招呼就能有援兵来,不至于被人打的这么惨,可在船上,拢共就这么多兄弟,凭的在这些外乡人手中吃了大亏,倍感丢人的同时,还暗暗记下了这艘船的样子,等上岸以后通知水军衙门堵截围栏,势必要把今天丢了的面子里子重新找回来不可。   那些跳梁小丑的威胁,宣平侯府的亲卫们可不会放在心上。   严平拿着那些银票来到叶瑾修面前,拱手道:   “侯爷,属下觉得那知府的船上有点古怪。他们的护卫官兵没全出来,船舱里肯定还有一些,会不会已经认出咱们了?”   因为认出了宣平侯府的船,所以才不想正面冲突,让师爷送点银两出来,装作以为他们是打劫的,只要没出来碰面,将来就算宣平侯府怪罪下去,他们也有说辞推脱。   “要是认出你们,那些知府衙门的官兵还敢这么嚣张?”席宝珠从旁说道,看那些官兵临走时的样子,完全一副憋着坏,等他们上岸找晦气的样子,要真认出叶瑾修,他们怎么敢?   席宝珠的话让严平陷入疑惑之中,叶瑾修拧眉问:   “那些异族人是滇国的,跟那几个人出来的两个护卫,看着不像是知府衙门的,你注意到他们穿的靴子了吗?”   经叶瑾修这么一提醒,严平似乎瞬间把疑点解开了,眼前一亮,正色答道:   “官靴,京城来的。”   正因为脑子里有些疑点,总觉得那些异族护卫身边的人,身手有点熟悉,所以严平才稍微收敛了一番,没想到他的猜测果然对了。   这个时候在扬州出现的京中护卫,除了宣平侯府和禹王府的之外,还会有谁呢?答案呼之欲出。   “他们认出咱们了吗?”若是认出了,主动示弱停手到时能说过去。若是没认出,那就是对方现在也不想惹事。   “去查查。”叶瑾修冷声吩咐。   严平立刻唤来两个护卫,将叶瑾修的命令吩咐下去。   席宝珠见他们有事要做,问叶瑾修:“那咱们赶紧去驿站跟殿下他们汇合吧。”   从那些人嚣张的程度来看,是扬州知府在宴请滇国送贡品来的使臣,禹王府的人肯定没有参加。   叶家的船继续向前进发,终于进入了扬州府的护城河水域,两岸越发热闹起来,叶瑾修倒是没那么着急,指着岸上繁华的街道对席宝珠道:   “扬州府的官儿不是什么好官儿,但地方却是个好地方。难得来了,怎么样都要带你逛逛的。”   席宝珠其实也不想这么快就去驿站,闻言笑道:   “可你不怕那些人挟私报复吗?”   在水面上,他们一时没法召集援兵,但到了岸上就不同了,整个扬州府的官兵全涌上来的话,叶家这么点人怎么顾的过来。   叶瑾修见她担心,从身后圈住她,笑了:   “有我在,定不叫那些宵小惊了你母女二人。”   叶瑾修都这么说了,席宝珠还有什么好不放心的,靠在他怀中,看着两岸垂柳,人声鼎沸:   “母女二人……你怎知不是母子二人?”   席宝珠想起来自己怀孕以来,还没问过叶瑾修是想要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呢。   “我想要女儿。”叶瑾修说:“最好长得像你,这般漂亮可爱。”   席宝珠忍着笑:“那要生了个儿子呢?”   “那就继续生,反正我是喜欢女儿的。”   “……”   **   从码头上了岸,叶瑾修牵着席宝珠下船,带着严平和四五个护卫。   扬州府确实很繁华,不是那种浓墨重彩的勾勒,而是江南烟雨浸润出来的繁华,从房屋建造的风格到街面上店铺的类型,再到街面上行人的穿着打扮,全都透着与京城完全不同的面貌。   席宝珠不禁暗中感慨,原来在古时候,也有南北差异。不枉她坐了一个月的船,能看到这么多别样风情,也是相当值得了。   想着一定要跟苏绵出来逛逛,她们俩比较有共同语言。   席宝珠被一阵诱人的香气吸引,仿佛是那种鸡鸭骨头被炸酥了的香味,直接把她肚子里的馋虫给勾出来了,拉着叶瑾修循着香味找去,找到了一家酒肆外。   这酒肆不是那种装修华丽的酒楼,而是一家没有名字的饭庄,倒是插着根旗番,旗番上画了个羊头,饭庄外头还架了一口锅,锅里炸的东西,正是席宝珠先前在街上闻到的鸡鸭骨架子。   那亲自上阵的好像就是羊肉铺子老板,见席宝珠衣着华贵,身后站的男人更是气度非凡,便上赶着介绍:“我们老张家的羊肉锅子在扬州城里可是一绝,少爷和少夫人要不要进来尝尝。”   叶瑾修和席宝珠年纪看着都不大,叶瑾修穿着书生长袍,掩盖了不少生人勿近的冷厉,多了些书卷气,两人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出身。   席宝珠往叶瑾修看去,眼神中满是‘想吃’两个字,叶瑾修虽然更属意找一家干净豪华些的酒楼吃饭,但架不住妻子的期盼目光,便带着她进酒肆去了。   老板见他们进去,赶忙对立面招呼:   “老太婆,来贵客了,快上茶。”   席宝珠要了一锅羊肉,两斤鲜辣鸭架,酒是肯定不能喝的,只得退而求其次,要了一壶老板娘亲手做的果酿,果酿上来之后,席宝珠端起来就要喝,被叶瑾修拦住,他自己先喝了两口,确定没什么问题后,才放手让席宝珠喝,还不忘叮嘱:   “少喝几口,凉的。”   一旁给他们上凉菜的老板娘笑道:“这位少爷对夫人可真是体贴呢。”   席宝珠丝毫不觉不好意思,嘿嘿一笑,算是承认。   热气腾腾的羊肉锅子上来,整个肆棚中都是溢满了肉香,席宝珠挑了一块先夹到叶瑾修的碗中,然后才自己又挑了一块,吹了吹,一口咬下去,就忍不住连连点头:   “好好吃。”   那夸张的样子活像这辈子没吃过羊肉似的,让叶瑾修无奈摇头。   一行人正吃着饭,那头找茬儿的人就来了,只见十几个官兵模样的人,凶神恶煞的过来,一脚便将羊肉铺子门前的那口锅给踢翻在地,锅里那快要炸好的骨头架子全都掉在地上,油水流了满地。 第59章   酒肆老板娘听见动静从里面跑出来,看见老板倒在地上, 吓得赶紧跑过去扶, 惊恐的看着那些找麻烦的官差:   “官爷, 我当家的犯什么错了, 我们都是本本分分的。”   带头的官差是个尖嘴猴腮的, 听了老板娘的话,眼睛看着酒肆里的两桌人,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   “我呸!本本分分还会窝藏朝廷钦犯?”   一边说,那绿豆般的眼睛就直往酒肆里的人身上瞥, 这人是扬州知府周奉天的小舅子胡田,在家里游手好闲, 被安排到衙门里当个官差, 因着知府大舅子的关系, 在衙门里混的是风生水起, 没谁敢得罪他的。   今天陪姐夫和那些使臣去游船的是他手下的人,没想到给一帮外乡人给欺负了, 到了岸上之后,他们找到胡田,跟胡田说了那船的样子, 胡田当即就让码头注意了, 从这帮外乡人下船开始,就有人在后面专门盯着, 只要他们进了城, 那就绝对跑不出这扬州城。   在扬州这个地界儿上, 几个外乡人再横能横到哪儿去?   羊肉铺子老板和老板娘一脸惊讶,往店里的一行人看去,店里的人怎么看都不像是朝廷钦犯啊。   虽然看着都不像是本地的,可两人基本上能肯定,十有八、九都是这些官差们诬陷,这个胡捕快在扬州城里可是出了名的为非作歹,定是这对小夫妻在哪里不小心得罪了他们,那老板有心为这对小夫妻说说情,爬起来拱手赔笑:   “胡爷,这两位都是来吃饭的客人,若有什么得罪之处,您大人大量……啊哟。”   店老板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胡捕快一巴掌甩翻在地,老板娘赶紧扑过去扶住老板,按着丈夫别再惹事。   “哼,一个小小卖肉的也敢在本大爷面前装蒜,滚一边去。”   胡田为祸乡里习惯了,才不会把一个卖羊肉的放在眼里。   看见酒肆里那桌像是护卫模样的人已经站起来,像是要动手的样子,胡田听手下说了这些人挺厉害,所以他特地多带了些人过来,一个手势,身后二三十个官兵就把这酒肆给包围了起来。胡田得意洋洋的上前,目光落在仍稳如泰山坐在座位上的叶瑾修和席宝珠身上。   “给我把这些钦犯带走。”   胡田一声令下,身后官差就来行动,严平他们瞬间护在叶瑾修和席宝珠面前,不让那些官差近身,却听叶瑾修忽然开声:   “都退下吧,正好我也想去衙门里见识见识。”   席宝珠立即附和:“我也去我也去。”   这对夫妻的‘配合’让胡田怎么也没想到,冷哼一声:“哈,还真有不怕死的。”   目光在席宝珠脸上转了两圈,最终落在她隆起的腹部,暗道了一声可惜。   “那就走吧。”   如果可以的话,胡田也不想把事情闹大,能这么不费吹灰之力把人带走是最好不过了,只要到了衙门里,还不都是他的地盘,想把人搓圆还是捏扁,全凭他的心情而定。   由于叶瑾修的不抵抗,所以他们很快就被胡田的人带回了知府衙门,根据规矩,所有被官差抓回来的钦犯,都要过一遍大堂才能收监。   于是,叶瑾修和席宝珠,及严平等护卫就全都被带上了知府大堂。   知府周奉天刚从船上下来,把那些受惊的使臣送回驿站后,想回后堂躺躺,稍微休息一下,今天在船上惊魂一刻,所说没受什么伤,但却让滇国使臣和京中客人受到惊吓,要不是京中客人不想惹事,只要把船舱里那些重金聘来的护卫放出去,早就把那帮嚣张打人的外乡人给擒住了。   可周奉天刚坐下,让漂亮的小妾过来按了按肩膀,都还没来得及躺下,就听外头来报,说是胡捕头把人给抓回来了,请老爷去升堂。   周奉天问清楚之后,都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那伙外乡人在船上有多横他是见识过的,就因为他们厉害,所以京中的客人才会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想跟他们拼命,让他们白白占了便宜去,可那些厉害的人怎么会被胡田那个窝囊废给抓回来?   可不管怎么样,人既然抓回来了,那周奉天觉得怎么着都得去瞧上一瞧的,如果真是那伙人就好办了,非要他们领教领教他扬州府的牢狱不可。   顺便还能把那小娘子抢了,送到滇国使臣们那边去,也算是巩固邦交嘛。   周知府心里打着如意小算盘,肥胖的身子拖起来,换上官服,人模狗样的升堂去了。   到堂上一看,还真是船上那帮人,尤其站在堂上的那个小娘子……先前没看见,竟是个有身孕的,也不知这样的,那些使臣们还喜欢不喜欢。   胡思乱想坐到位置上,惊堂木一拍:   “堂下何人?”   先前没当面照面,只是在窗户里悄悄看了两眼,所以现在还是要装一装蒜的。   堂下的人没开口,胡田倒先忍不住了:   “姐夫,您瞧瞧是不是那帮人?要是的话,舅子我现在就把人给你办了,替你出气。”   周知府白眼一斜,喝道:“闭嘴。”   这小子是个棒槌,怎么教都学不会不动声色的低调,要不是妻弟,周奉天才懒得用他。不过不得不说,这小子今天总算干了件明白事儿,瞎猫碰上死耗子,真给他蒙对了。   惊堂木再次一拍:“本府再问一次,堂下何人?”   叶瑾修负手而立,面色渐冷,身后严平出声:   “我们是京城来的,途径扬州府,不知所犯何罪?竟被无辜缉拿,说是朝廷钦犯,不知府衙大人可有通缉手令?”   周奉天一愣,没想到自己还没找他们算账,他们倒先跟自己要起了通缉手令。   “抓你们几个外乡人,要什么手令。府衙大人的话就是手令!识相的赶紧跪下认罪,别等我大刑伺候。”   叶瑾修冷哼:“我倒想问问,你们想怎样大刑伺候?”   叶瑾修的声音很冷,毕竟是在沙场上历练多年的,不开口的时候,身上还有点文弱气质,如今一开口,别说文弱气质了,就是那一点点的书卷气都所剩无几了。   周奉天突然感觉到一股压力油然而生,可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这股压力从何而来,明明他才是坐在堂上的老爷,明明这些人是被押送来的阶下囚。   “大,大胆!”周奉天心虚的时候总会这般大喝一声,既可以壮胆,又可以吓唬堂下人。   “姐夫,别跟他们废话了,直接用刑吧。”   比起周奉天的胆小,胡田的胆子明显要大很多,从令签盒子里直接取了一根抛在地上,让周奉天想阻拦都没来得及,胡田的意思是,别跟这些人废话了,问不出个所以然不说,还浪费时间,直接动手不是能更快解决嘛。   令签落地,官差们敲响刑板,只等周奉天下令就立刻动手。   就在这时,外头跑进来一个人,跪在堂前对周奉天禀告:   “大人,禹王殿下驾到,已经到门口了。”   周奉天一听,吓得猛然站起,说话都结巴了。   “禹,禹王殿下?哎哟,快快快,快去迎接。”   周奉天的心被一句‘禹王殿下’吓得顿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慌慌张张跑到门口,果真看见禹王殿下冷着一张脸,带着一行护卫从大门走入。   “参,参见禹王殿下,殿下驾到,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周奉天磕磕巴巴的把禹王萧承启迎进了门,萧承启进门之后,第一眼就看见了站在大堂上的叶瑾修一行人,还收到席宝珠悄悄给他递来的一记眼色。   不知道他们在搞什么,禹王殿下不动声色指着问道:   “干什么的?”   虽然这句话没有主语,但周奉天立刻就明白殿下这是在问自己的话,赶忙上前恭恭敬敬的回禀:   “回殿下,一帮惹事的外乡人,给抓了回来,正审问着呢。”   萧承启疑惑着坐到周奉天的位置上,头上明镜高悬四个字看起来尤其讽刺。   “外乡人……”萧承启勾唇一笑,好整以暇的又问周奉天:“周知府,我记得我几天前就跟你吩咐过,让你去码头盯着点,宣平候就在这几天要到了,你人迎到了没有?”   周奉天听完萧承启的话,立刻就明白了禹王殿下突然驾临的意思,原来是问宣平候的,对此周奉天早就想好了一套说辞:   “王爷请放心,下官早已派人在各个码头守候,只要侯爷的船一出现,下官必然第一时间回禀殿下。”   萧承启挑了挑眉,胡田从官差手里接过茶杯,亲自送到萧承启面前,谄媚道:“王爷请喝茶。”   萧承启不置可否,端起茶杯,好整以暇的往堂下瞥去,漫不经心的问:   “周知府,你的人到底认识不认识宣平候的样貌,别回头接错了人,那本王可不会轻饶的。”   周奉天一拍胸脯:   “王爷尽管放心,侯爷的样子下官多年前见过,早已命画师将侯爷的画像画出来,分发给各个码头守候的人,绝对不会接错人的。”   萧承启似笑非笑,放下杯子:   “有画像就好办了。拿一张来我瞧瞧。”   周奉天心里纳闷王爷怎么突然对宣平候的画像感兴趣,可毕竟是王爷吩咐的,他怎么敢多问,赶忙挥手叫人下去把他亲口叙述,画师画出来的宣平候画像取了过来。 第60章   周奉天命人取来的画像, 将之恭恭敬敬的送到了萧承启的案前, 萧承启凑上前去看了两眼,只见那画像中的叶瑾修身穿盔甲, 腰佩长剑,手拿缨枪,威武不凡,画师的笔力还不错,把叶瑾修穿战甲时的神态描绘的有几分神似。   只不过这脸……怎么看怎么像门神,眼如铜铃般瞪大, 面如恶煞, 将这张脸与堂下那张俊脸对比, 萧承启紧抿双唇才忍住没当场笑出来,对叶瑾修身后的席宝珠招招手, 席宝珠捧着肚子赶紧小跑过来, 从知府周奉天身边经过, 刚要出声质问, 却见那女子直接走到禹王殿下身旁,从殿下手中接过了那张宣平候的画像。   周奉天瞧那女子一副从容不迫的模样,心上一紧,疑惑想着,这女子怎么好像跟禹王殿下认识似的?心中这般疑惑,口中便问了出来:   “殿下, 这位……”   可还没等他把话问完, 就见看到画像的女子忽的捧着肚子大笑起来, 她这一笑,让萧承启也终于憋不住了,两人不合时宜的拍案大笑起来,完全把我们的周知府给笑懵了。   萧承启将那画像对周奉天扬了扬,让他近前说话:“你每天就让人拿着这画像在码头等宣平候啊?”   周奉天低头看着画像,并不觉得哪里有什么问题,他不是吹嘘,他多年前真的见过一回宣平候,那时宣平候还年轻,打了第一场胜仗回来,坐在马背上,就是穿着战甲,拿着缨枪,少年将军,威武不凡,他远远瞧了好几眼,就是这样的。   “是,是啊。下官见过宣平候的,他……”   “他什么他?你是不是觉得宣平候脑子有问题,来你扬州府是身穿盔甲,手持缨枪来吗?”萧承启简直要被这个知府给笑死了。   先前在驿站,叶瑾修的人来了,却不见他,一问之下才知道叶瑾修带媳妇儿逛街去了,可还没怎么想呢,又听人回来禀报说叶瑾修和他媳妇儿都给抓了。   萧承启马不停蹄的过来看怎么回事,想知道那扬州知府到底是有多蠢,现在看见了,果然不是一般的蠢。   周奉天恍然大悟,一拍脑壳:   “哦哦哦,殿下您说的是这个。是是是,侯爷绝不会穿盔甲来,这样这样这样,下官这就命人给侯爷换身装扮,让他……”   萧承启实在看不下去了,指了指他身后不远处仍旧负手而立,面无表情的叶瑾修,稍加提点:   “你呀,就找人照着你身后那位先生画就可以了。”   周奉天愣了愣,回头看了一眼叶瑾修,还是没反应过来,说道:“殿下您开玩笑,那是钦犯,怎么能按照他画……”   说着说着,周奉天就说不下去了,被泥浆堵住的脑袋终于开窍了些,僵硬着回头又仔细看了一眼叶瑾修,只见他眉眼俱厉,说不出的渗人。   咽了下无处安放的口水,周奉天只觉得汗如雨下,止都止不住。   因为凭着他多年前刻入记忆中的那个画面,他突然觉得眼前这文弱书生打扮的男子,跟他印象中那个宣平候有那么几分相似,不是打扮,而是眼神,这人的眼神,比几年前刚打胜仗回来的宣平候似乎还要厉害些……   双膝一软,周奉天赶忙扶住他的知府桌案一角,将今日发生的一切全都给串联起来。   这帮外乡人武功高强,谁都不怕,明知道是知府的船,衙门的官兵他们都敢出手打,这些武功高强的外乡人完全不反抗被胡田那个蠢货带回来,带回来没多久,禹王殿下就来了,来了之后啥也不问,就要宣平候的画像,看了画像之后,还笑成那样,还有站在禹王殿下旁边的那个大肚子漂亮女子……他终于记起来了,京里发下来的公文上面写的就是宣平候携家眷来扬州府,带的就是宣平候夫人,还让扬州府好生招待,因为宣平侯夫人怀孕了。   这一瞬间,周奉天感觉到一种叫做天雷滚滚,只觉得那天上的雷一道道的不往别的地方劈,却专门往他头顶上劈,噼里啪啦,血粼粼的啊。   尤其是最厉害的一道——他似乎还下过命令,让人把船上的美貌小娘子叫过来陪使臣大人们喝酒……   陪喝酒……   喝酒……   终于,知府的案桌也撑不住周知府的崩溃,双膝一软,顺着桌角就滑了下来,舅子胡田不明所以,见姐夫摔倒了,赶紧过来搀扶,还低声问道:   “姐夫,咱真要按照那孙子的脸画画像吗?”   周奉天被这小舅子气的简直喉咙口都是甜腥甜腥的,简直像一口老血喷在他脸上,看能不能把这他给喷死。   “你给我跪下!王爷和侯爷在此,岂容你这猢狲放肆!”   当初就不该听他老婆的,把胡家这败家子儿弄到衙门里来,这小子他不害别人,专门害他啊!   胡田开始没听清姐夫吼的什么话,反正姐夫吼他的时候多呢,可等等,王爷和侯爷……王爷在姐夫的位置上坐着,胡田是知道的,可这侯爷……   脑袋往堂下看去,只见先前跟着禹王殿下一起进来的两个亲随,正给那个站在堂下的人搬来了一张椅子,躬身请那孙子……呃不是,请那人入座。   胡田就是再蠢,这时候也明白了。顺着没扶起来的姐夫也跪了下来。   萧承启见这两个蠢货终于明白,这才重新端起茶杯对一旁的席宝珠问道:   “我说表妹啊,你们怎么回事,刚来扬州府,就跟周大人起了冲突,俗话说的好,强龙还不压地头蛇,你们不应该啊。”   萧承启真是蔫儿坏蔫儿坏的,席宝珠忍着笑干咳一声,往跪在那里不住摇手的周奉天看了一眼,然后从案桌旁走下,边走边说:   “唉,表哥你话说的不错,可这不是没办法嘛。我在京城的时候吧,也没人觉得我生的多好看,可一来这扬州府,就被知府大人瞧中了我这尚可的相貌,要让我去陪他们喝酒呢,可你也瞧见了,我挺着个肚子,多有不便,也没法喝酒,我家相公也是心疼我,才跟知府大人的人起了些冲突。”   席宝珠的这番话说的周知府抖如筛豆,终于又想起来一件要命的事情,宣平候夫人正是禹王殿下的亲表妹啊。   天要绝他!别说仕途了,就是小命也不知能不能保住。   萧承启眉心一簇,看向周知府的目光更加严厉了些:“还有此事。”   若说抓了宣平候到衙门,他们还有可能推说自己不知者不罪,可是调戏宣平候夫人,这无论怎么样可都是说不过去的。   周知府连连擦汗,声音发抖:“误会,都是误会。下官奉命招待滇国使臣,这件事殿下也是知道的,可酒过三巡,那些使臣就说旁边船上的一个小娘子好看,非要下官下令去请,下官原也不想同意,可想着万一因为这事儿损了两国邦交,那下官就是罪过,这,这才……殿下饶命,侯爷饶命,夫人饶命啊。”   把一切都推到滇国使臣身上,希望能捡回自己一条命。   叶瑾修懒得听这些废话了,再次开声:“既然使臣们来了,那贡品都收下了吗?”   周知府还在想着怎么解释这件事情,却没想到那边宣平候开口了,并不是质问这件事,赶忙点头:   “贡品来了一半,还有一船约莫在两日到。”   叶瑾修不解:“即是贡品,为何分批送?”   滇国位处偏僻,与陈国交好,借助陈国帮他们稳定政权,及在外敌侵犯时帮他们抵御外敌,每年以进贡的方式获得陈国帮助,这种邦交行为已经维持了近十年。   “回侯爷,因为还有一些贡品是随滇国的商队运送而来的,往年都是这般。”周奉天现在只要侯爷不问他抓错人的事情,其他的都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贡品随商队而来?那那些商队难不成还带东西来中原贩卖?”叶瑾修和萧承启对视一眼,萧承启也露出疑惑的目光。   周知府疑惑片刻后,点了点他那肥胖的脑袋:“啊。每年他们都顺道带些东西来贩卖的。”这事儿已经这么操作很多年了,周奉天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验收贡品这种事情,一般都是礼部和户部进行,他们是第一回经手,但就算从前没干过这个,也没听说谁家贡品是随商队来的。   如果这商队还顺道带了东西来中原贩卖,那可真是滑稽了。   贡品之所以是贡品,就是为了彰显大国无上的权威,有能力的人保护你们国家,你们国家送礼买安全,却还在送礼的时候,再顺便拿点东西来让你买,这礼送了跟没送有什么两样?   哦对了,还是有分别的。   贡品是滇国拿来敬献给陈国的,这些东西是要入国库的,而他们顺带过来贩卖的东西,可就是私下交易了,这里面牵扯了多少利益,牵扯了多少人,可就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说的清楚,也是不会放到台面上来入账入库的。   叶瑾修冷声又问:   “早上你带着游船的,除了滇国使臣,还有谁?”   周知府刚刚擦干的汗立刻又流了出来,他刚才只顾着撇清关系,把一切都推到滇国使臣身上,却没想到叶瑾修回突然问这个,船上除了滇国使臣之外,确实还有其他人,可是这些人,周奉天不敢说啊。    第61章 可是现在的情况却又不容他不说, 听宣平候的话中意思, 他似乎已经知道船上还有其他人在,所以现在周奉天如果说不知道, 或者没有的话,就明显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了。 自己有大错在前,如果现在还不识相的话,那等待他的将会市什么,难以想象。 干脆把心一横, 交代了出来: “还有户部侍郎张大人和孙管事。” 叶瑾修与萧承启对了一眼,萧承启问:“孙管事是谁?” “是……安王府的管家。每年滇国进贡的时候, 安王殿下都会派张大人和孙管事来,一方面是迎贡品, 另一方面就是跟滇国商队做生意。” 周奉天觉得真是头大,看这样子也知道安王和禹王殿下肯定是不和的,往年都是安王派人来做事情,今年不知道怎么回事,换上居然派了禹王和宣平候亲自过来, 两边神仙打架,倒霉的就是他们这些夹在中间的, 也是倒霉透了,谁会想到在街上随随便便欺负个人, 就是宣平候呢!随随便便调戏个姑娘, 就是宣平侯夫人呢。 “做什么生意?都是怎么做的?”萧承启继续追问。 可周奉天却支支吾吾起来:“这个……下官不知。”不是不知道, 而是不能说, 不敢说。 萧承启见他这般,一拍案台:“在你扬州地界做的事情,你身为知府却说不知道?那还留着你的乌纱帽做什么?来人,将周知府官帽摘了,押进大牢,待本王回京时,一并押送去大理寺,让大理寺来调查吧。” 周奉天脸色一变:“大,大理寺?” 大理寺的刑讯可不是一般人能经受的,别说他只是个知府,就是更大的官儿到了大理寺也都只有等着被剥皮抽经的,一边是安王殿下,一边是禹王殿下,周奉天觉得自己到哪头都是个死,可禹王这边的死好像更近一些,只要官帽丢了,被押送进了大牢,可就一切全都完了。 “我,我说,我说。” 周奉天本就是个见利忘义的小人,在威逼之下,根本不可能保守一个可能会让自己丢掉性命的秘密,于是乎屏退了官差,将这些年安王和滇国使臣在扬州府做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原来这些年安王仗着来迎贡品的机会,暗地里跟滇国人做起了生意,他迎回滇国贡品的同时,也同时开放了滇国商队在扬州港口做生意,以朝廷的名义把滇国人的货物高价收下,然后再以个人的名义把茶叶,陶瓷灯滇国没有的货品大量卖给滇国商队,这么一来二去,滇国的东西是朝廷买的,自然从国库出钱,但是滇国买东西的钱却直接流向安王府的钱袋子,这样的生意,据周奉天说,已经维持了四五年之久,安王府可以说是借此敛财无数。 而最嚣张的是,今年皇上让禹王和叶瑾修来扬州府迎贡品回京,安王府那边却还不知道收敛,继续派人来暗中操作。 周奉天交代了一切之后,就被人押下去看守起来,萧承启和叶瑾修,席宝珠一起回了驿站,带上苏绵,四人到书房里去商量事情了。 房门关上之后,叶瑾修扶着席宝珠坐在,问她今日累不累,萧承启让苏绵拿来一封信,递给叶瑾修看,叶瑾修在席宝珠身边坐下,打开信封看了看信里的内容。 “这是我们离京之前,父皇交给我的。你怎么看?” 萧承启问叶瑾修的意思,席宝珠坐在叶瑾修旁边,自然也看到信里的内容,不得不说,信里内容还是让她相当惊讶的,一直以来他们都觉得皇帝对安王那是无条件的宠爱和信任,没想到其实不然,也许是这些年安王委实做的太过分了,连皇帝对他都起了戒心,这一回让禹王和叶瑾修来扬州府,原本他们都以为是皇帝想给皇后一个面子,让禹王象征性的过来一趟,没想到背后还有皇帝自己的考量。 “皇上既然已经有所怀疑,那肯定也是掌握一些证据了,让殿下来扬州府,便是想让殿下出面将这件事情落实,只要落实证据,皇上自然会处理。” 席宝珠有点疑惑:“皇上真的会处理安王殿下吗?换句话说,安王他做这些事情,难道就一点防范都没有?” 安王在京城有多嚣张,席宝珠是切身领教过的,而他之所以敢这么嚣张,应该不会只是因为性格如此,他定是有嚣张的底气吧。 而皇帝既然对安王有所怀疑,却还迟迟没有动手,想来其中也有一些忌惮安王的意思,如果禹王和叶瑾修真的把安王的证据找回去,就能保证皇帝一定会处理安王?最怕就是皇帝用禹王来打击安王,然后他们转化为利益共同体,到那时候,最尴尬的就是禹王了。 “皇上如果不处理安王殿下的话,那这事儿该怎么解决?”席宝珠把自己心里的担忧直接说了出来。 苏绵似乎也有同感,补充道: “最怕就是一种结果……给你们打个比方,一对小夫妻闹了点别扭,身边有的朋友就劝和离,然后过了一天小夫妻和好了,然后一起恨起了那个劝和离的人。” 萧承启本来还听得挺认真,苏绵把皇帝和安王的关系比作‘小夫妻’以后,他就不淡定了:“什么破比喻。” 苏绵无奈一耸肩,表示他不懂就算了,席宝珠拍拍苏绵的手,两人交换了个‘我懂你’的眼神,不打算跟这两个土著男做多余解释了。 “反正意思就是,两边都得注意着。” 萧承启问叶瑾修:“道理我懂,你怎么看?咱们接下来要做什么?” “我倒是觉得可以不必把事情想得太复杂,皇上既然派殿下来扬州府,定然是想解决此事的,至于怎么解决,咱们现在都说不好。我并不担心皇上这边会对咱们有什么不利之处,我只担心我们若是将一切牵扯出来,安王那边会不会投鼠忌器。” 叶瑾修不喜权谋,但有些事情不是不喜欢就可以不去想的。 “你的意思是……” 叶瑾修说出自己心中担忧以后,萧承启似乎很快就明白过来,表情渐渐变得凝重起来,在书房中踱步片刻后,萧承启便像是想到了什么,走到门边传亲随过来说话了。 席宝珠和苏绵见他们有正事要做,便不在这里碍事,两人直接回房去说话了。 苏绵问席宝珠: “刚才侯爷说的是什么意思?怕安王投鼠忌器……可他投鼠忌器又能做什么呢?” 席宝珠捧着肚子,将京中人物关系重新梳理了一遍:“难道是怕安王谋反吗?可照理说也不会啊,安王手里又没有兵权……” 说到兵权,席宝珠忽的停住,脑中灵光一闪:“对了,禁军,三万禁军。” 安王掌着户部和礼部,但是刘贵妃的兄长,他的舅舅却掌管着禁军啊。如果安王真的投鼠忌器,那三万禁军足够让他铤而走险去逼宫啊。 怪不得萧承启想通这一点之后,脸色都变了。 如果他们的预想成真的话,那不久之后的京城只怕要变天啊。 **** 安王府与滇国使臣之间的关系,从知府周奉天那里找到了突破口,周奉天的证词足以证明这些年安王府在扬州做的事情。第一时间,禹王就派人把安王府和滇国使臣监控起来,等到剩下的一般贡品随滇国商船抵达扬州府的港口之后,整条商队和商船一靠岸就全都看守起来。 萧承启在书房里踱步头疼,书案上放的是周奉天、安王府和滇国使臣的供词,还有那商船上的东西,可以说是认证物证俱全,但萧承启却拿不定注意要不要直接送去京城,悉数禀告皇帝知晓。 找了叶瑾修商量,叶瑾修沉吟片刻后,问萧承启:“如今证据在殿下手上,想要如何利用,还得看殿下自己的意思。” 萧承启一叹:“我要知道怎么做,就不用找你来商量了。” 叶瑾修摇头:“殿下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是说,殿下对今后前程的意思。” 萧承启面色一窒,瞬间明白过来,抬起目光,直直盯向叶瑾修,目光中虽仍然带着疑惑,但却透出一种了然的光芒。 他身为皇子,要说前程的话,那就只有一个。 但萧承启从懂事开始就知道自己并不是父皇最中意的孩子,而母妃似乎也不愿让他争夺至尊,萧承启自己也没动过心思,可没动过心思,是因为没有机会动心思,如今,一个大好的机会就在眼前,若说他一点不心动,那肯定是假的。 叶瑾修似乎早已看穿了一切,坐在萧承启对面淡定自若的给他泡茶,泡完茶之后,将一杯递到他面前:“殿下,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咱们如今已经被卷入这场暴风中,若是无所作为,短时间内也许不会有事,可你怎敢保证将来一直平安呢?臣有想要保护的人,我的妻子,我的孩子,我的母亲,试问殿下,可有想要保护的人?淑妃娘娘和宁国公府,或者您身边那位苏绵姑娘,殿下就敢保证,以如今的形式发展下去,将来他们仍会平安无事?” 叶瑾修读的是兵法,懂得攻心之策,自然也知道在最合适的时候说最合适的话以打动人心。 萧承启觉得自己可以不做皇帝,但如果他不做的话,将来身边的人能不能像现在这样平安,他真的不敢保证。更何况,现在就算他想置身事外都不可能了,父皇用这样的方式,直接把他从圈外拽到了圈内,安王府和滇国从商这件事情不管他怎么处理,他和安王的仇都结定了,再不可能相安无事。 既然势必要斗,那何不趁着手中有资本的时候出手呢。 端起茶杯的那一刻,萧承启便做出了选择。 **** 叶瑾修和萧承启这几天都很忙,席宝珠和苏绵乖乖的抱团玩耍,尽量不去打扰他们。 晚上席宝珠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叶瑾修才从外面回来,见席宝珠眼睛睁开了,干脆问她要不要喝水,席宝珠撑起身子,叶瑾修坐过来,习惯性的在席宝珠的肚子上轻抚起来,忽的感觉手心好像动了一下,叶瑾修很惊喜的看向席宝珠。 “好多天前就会动了,你一直在忙,我就没告诉你。” 席宝珠喝了口水润喉,干脆把枕头垫在腰下,让惊喜万分的叶瑾修看个够。 “这么大的事情,我再忙也得告诉我呀。”叶瑾修干脆把脸贴到席宝珠肚子上,一只手轻柔的抚摸:“宝宝,我是爹爹,这些天没听见爹爹的声音,有没有想爹爹啊?” 席宝珠被叶瑾修这幼稚的举动直接给逗笑了,可忽的肚子上又是一动,肚子里的小家伙好像真的听懂了叶瑾修的话似的,居然十分给面子的又动了两下,这下可把叶瑾修给高兴坏了,抱着席宝珠的肚子一个劲儿的说话。 只可惜,除了最初的两下,接下来无论叶瑾修怎么呼唤,他都相当稳重的一动不动了。 “你说他刚才是不是听见我的声音才动的?” 叶瑾修问席宝珠。 席宝珠将喝完了的茶杯递给他,说道:“我觉得是因为我喝水,他听见了水声才动的。” “不对不对,肯定是听见我的声音了。” 叶瑾修在这方面还是挺较真的,席宝珠也懒得和他争辩这种幼稚的问题,靠着枕头问他:”安王府和滇国商船的事情进行的怎么样了?” 叶瑾修一边除去外衫,一边回了句没什么关联的话:“过阵子我送你去通州和娘一起住,她一个人在老宅里,我总是有点不放心的。” 席宝珠漂亮的眸子一闪,沉默片刻后,问出一句:“你和娘是不是早就商量好了,你们早知道京里快要不太平了?” 叶瑾修脱鞋的动作僵了僵,回头看着神情平静的席宝珠,忽的笑了:“你……看出来了?” 席宝珠拿起手边的另一只枕头往他抛过去,叶瑾修直接把枕头抱在怀里,席宝珠无奈叹息:“我在你和娘心里是有多笨,多不稳妥,让你们都不敢把事情提前告诉我知道。” 从他们出京城的时候开始,叶瑾修肯定就已经预料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所以才会借故把戚氏和她都带出京城,远离即将要发生的混乱事件,所以,安王的事情,叶瑾修根本就不是到了扬州府才知道的,他很可能早就调查过,只不过一直没说罢了。 因为早就知道,所以肯定早就有了部署,来扬州不过是他计划中的一部分,是为了掩人耳目罢了。 “不是觉得你笨或稳妥,是不想让你多操心。” “你们直接告诉我,我才不会操心呢,反而你不说,我成天脑子里都在琢磨这件事儿……” 叶瑾修凑过去将席宝珠搂在怀中,亲昵安慰:“我知道错了,娘子这般聪慧,我确实不该有所隐瞒的。” 席宝珠见他这么正式的道歉,忍不住抿唇一笑:“那你现在已经成功劝服禹王了吗?” 叶瑾修想做的事情,必须要在劝服禹王的基础上才能进行,而看他这些天和萧承启忙活的样子,十有八、九是已经劝服成功了。 叶瑾修想要把萧承启的野心调出来,让萧承启出面去和安王争斗,这也就是叶瑾修按兵不动,一定要先来杭州的目的。 果然,听了席宝珠的问题,叶瑾修点了点头:“基本上全服了。其实殿下心中清楚的很,不必我多说什么,从皇上下令开始,他就已经被皇上卷入了风口浪尖。” 席宝珠明白这个道理,而现在她最担心的就是:“那京城是不是真的要动乱了?” 叶瑾修和萧承启既然打定了主意要跟安王斗,那他们就势必会利用滇国商队的事情做文章,从扬州府透露出消息给安王知晓,让安王投鼠忌器,不管不顾发动禁军,若是安王胆子够大,逼宫不是没有可能。 可若是安王真的逼宫,那京城就真的要经历一场暴风雨了。 “如果真的动乱了,你可一定要护着点国公府。我爹,我哥哥都是文弱书生,真遇上兵事,他们可一点都不顶用的。” 席宝珠不担心谁做皇帝,不担心怎么变天,就担心自己那些傻白甜的家人会遭受牵连。 虽说她是穿越过来的,但她也继承了原身的所有记忆,感情,早就把国公府当做自己的家人一般了。 “放心吧。若真兵变,我第一个保护的就是国公府。” 叶瑾修既然想到京城可能兵变,将戚氏和她送出京城,那就一定会提前做好防范,有了他的保证,席宝珠心里确实放心不少。 靠在他怀中,静静的听着叶瑾修稳健的心跳,席宝珠又问:“禹王会做皇帝吗?” 叶瑾修沉吟片刻,低头看她,给出了肯定的答案:“只要安王发动兵变,那禹王就势必会做上那个位置的。” “那皇后呢?她腹中不是已经有了孩儿……只要是皇子,皇上一定会立他为太子吧。毕竟是嫡出。” 席宝珠的问题,叶瑾修没有立刻接下去回答,席宝珠抬头看他,正好看到叶瑾修的一声无奈叹息,席宝珠立刻就意识到什么。 “除非……皇后娘娘生的不是太子?” 叶瑾修伸手抚过席宝珠的肚子,轻声问道:“皇上素来对安王信任喜爱,你猜为什么他这回却不愿继续纵容安王呢?” “难道跟皇后腹中孩儿有关?”席宝珠觉得答案离自己的猜测又近了一步:“皇后娘娘是不是……生不下来孩子了?” 叶瑾修没想到小妻子竟这般敏感,他不过提了一点线索,她就将事情全都猜了出来。 郑重的点了点头,席宝珠为这个答案坐直了身体,瞪大眼睛,捂住嘴巴,简直难以相信。 “若非皇上知道安王和刘贵妃对皇后下手,让她这么多年都不能有孕,好不容易怀上了,太医却告知孩子先天不足,最多活不过七个月。皇上一直期盼着皇后能为他生下嫡太子,但这个希望,如今是绝对不可能实现了。” 叶瑾修见席宝珠几乎猜了出来,便没什么好隐瞒,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据实相告。 这下席宝珠是彻底明白了。 皇帝这回之所以一改常态对安王出手,就是因为知道了这件可怕的事情,他肯定也没想到,自己宠爱了半生的儿子和妃子,居然就是让他一辈子没有嫡子的罪魁祸首。 但是皇帝没有立刻将这件事情公之于众,因为现在的安王和刘贵妃在朝中的势力已经十分强大,强大到就算他是皇帝,也不能随心所欲的定他们的罪名。 戚氏跟皇后交好,皇后的孩子恐难生下的事情她肯定也猜到了,正因为知道皇后的事情,所以叶瑾修才能未雨绸缪想到后面这一系列的改变。 皇帝是想用这件事情为由头,找到一个可以彻查安王的正当理由。他想利用禹王和叶瑾修对付安王。 但很显然,他还是忽略了一点——安王如果知道自己将要面临的危险的话,他还会坐以待毙,乖乖的等着禹王从扬州回京后跟他对峙吗? 如果他想要抢占先机,那似乎怎么想都只剩下逼宫这一条路了。 而现在就看叶瑾修怎么在背后操纵这件事,他已经完全和禹王绑在了一根绳子上,把宣平侯府和禹王府的前程联系到了一起。 “安王的性情乖戾,若真的走到最后一步,我完全不怀疑他会对皇上动手。你们一定要小心。” 安王的脾气在席宝珠看来已经不属于乖戾了,简直属于神经病范畴的变态了。 这种性格极端的人,在被逼急的时候,杀父杀母都完全有可能,太疯狂了。 “放心吧。京城那边我早已安排好,明天我就让严平护送你去通州,你跟娘这段时间都在老宅里待着,我可能有段时间不能去看你,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席宝珠明白现在是非常时期,绝对不是撒娇任性的时候:“有段时间不能来看我倒没什么,我自己一个人也能把孩子照顾好。但不管多久,你总要回来接我们的。答应我,好不好?” 席宝珠不怕分离,怕永别。 不是她胡思乱想,而是这件事确实非常凶险,叶瑾修虽然说得轻松,但是从古至今只要沾上‘谋江山’三个字,就绝对没有轻松过关的。再怎么部署,都有可能发生难以预料的意外。 “好,我答应你。” ****** 第二天下午,叶瑾修就如约定的那般,亲自送席宝珠上船去。 苏绵原本想留在萧承启身边一起共进退,却被萧承启也赶上了船,说什么都不让她留下。苏绵拗不过他,也怕自己在他身边成为他的软肋,倒不如离得远远的,让他好专心致志的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两个女人坐上了离开扬州的船,站在甲板上看着各自的男人越来越远,心情都变得有些沉重起来。 “我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不想跟他分开。”苏绵自嘲一笑:“在离别面前,我的那些坚持现在想起来真有点可笑。” 席宝珠完全理解这种感觉,看苏绵一副快要哭的表情,不禁出言安慰:“你之前还一直嘴硬不想跟他在一起,现在打脸了吧。” 苏绵没好气的白了席宝珠一眼:“切,我从来都没说过不想跟他在一起,只是不想做他的妾罢了。” 席宝珠凑到苏绵耳旁问: “那如果萧承启当皇帝了呢?皇帝的妾……你做吗?” 苏绵啐了席宝珠一口:“呸,皇帝的妾,难道就不是妾了?” “我懂。你其实并不是介意做他的妾,只是介意跟别的女人分享他。” 苏绵默认了席宝珠的话:“如果他能保证,这辈子只有我一个女人,那做妾就做妾,我确实没意见。” “不是我贪心,我们现代都是一夫一妻制,又不是印度,凭什么他可以三妻四妾,如果感情不能用平等的关系来维持,那还叫什么感情呢。这种事情又不可能跟别人分享的。” 苏绵长篇大论的跟席宝珠解释自己的想法,见席宝珠一直抿唇微笑,一声不响,苏绵觉得心头没由来的烦躁,不知道是为自己还是为自己跟萧承启今后的关系苦恼。 萧承启做王爷的时候,她这商户女的身份尚且不够做他的妻子,如果他真的当了皇帝,她的身份不是更加不够了吗?头一回,她在这个世界,有点想抱怨身份地位…… 席宝珠将她的苦恼都看在眼中,一路上也没有过多的安慰,船行过几日后,便到了通州地界,戚氏早就得知消息,在码头等着她们,见席宝珠安然无恙走下来,戚氏欣慰的笑了,戚氏看向苏绵,问席宝珠她是谁,席宝珠悄悄的跟戚氏交了底,并且着重的说了说萧承启对她有多特别的话。 苏绵乖乖巧巧的在戚氏面前行了礼,跟着她们往叶家老宅去了。 到了叶家老宅,就好像到了一处世外桃源,安安静静的,完全可以不理会外面的纷纷扰扰。 大约二十多天后,京中终于传来了消息——安王连夜带领禁军攻入皇宫,将皇帝软禁起来,而此时禹王和叶瑾修都还仍在扬州府,没在京城。 安王不仅出动了禁军,城外还有不少私兵入城,打着安王的旗号,在京城里肆意掠夺杀戮,幸而不是所有禁军都跟着安王谋反,剩余的这些禁军,一方面要救驾,另一方面还要抵御那些匪徒在京城烧杀。 太平了几百年的京城百姓,早就忘记了动乱是什么滋味了。 永宁伯方贤舟一改往昔风雅的姿态,看见宁国公府的大门就毫无形象发足狂奔,身后一干老老小小紧随其后,京城说乱就乱,安王策划了谋反逼宫,禁军围城,还有私兵匪兵入城烧杀抢夺,这几天永宁伯府周围可一点都不太平,听说安王谋反之后,宣平侯府的兵就第一时间保护到宁国公府去,方贤舟几乎没怎么犹豫,就提出让合家老小一起到宁国公府去避难。 这个时候,也不在乎宅邸了,要是连命都没了,还提什么宅邸金银。而脸面在生死面前,就更加不重要了。 方贤舟跑到宁国公府的时候,正好也遇到了跟着媳妇儿回娘家避难的荣安候世子,看着荣安候世子的狼狈模样,丝毫不比自己差,两人对视一眼,仍难掩尴尬,然而听到街上那火铳的声音时,两人就不约而同的忘记了尴尬,继续往宁国公府跑去。 可他们两边都是一大家子的人,跑起来动静大,没一会儿的功夫就给一百来号骑马追来的匪兵追到了,给团团围住。 方贤舟看着近在咫尺的宁国公府大门,对那马上的匪首说道:“大人,我们,我们是国公府的,还请大人看在国公府的面子上,放过我们一家老小吧。” 在真正的武力面前,一切尊严和风度都可以放在一边,总归是要保命为先吧。 方贤舟的腿都给吓软了,如果不是身后的妻儿姬妾都贴在他身后求保护的话,他简直想跑到她们身后去躲藏起来。从他记事开始,就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可怕的场景。 他们这些人生在京城,从未经历过动乱年代,以为所有的兵祸只有在边境百姓们身上才会发生,京城富足安康,就算边境打仗,也不可能打到京城来。 可是他们哪里想到,在他们这一辈中,居然会遇上王爷谋反的事情,禁军作乱,乱的可不就是京城嘛。 京城里的权贵们,有几家是从兵事,会武功的,这些匪兵专挑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下手,那些但凡家中有点从武之人的,他们怕损兵折将,都尽量不去招惹,这也是为什么宣平侯府一百多护卫把守在宁国公府外,这些匪兵都不会轻易闯进去的理由。 可不是畏惧国公府的威名,就在昨天,永宁伯就听说韩国公府给他们破了,家财尽夺不说,韩国公也给杀了,韩国公的几个姬妾也给这些人抢走了,这些人的眼中根本没有法纪,而如今的京城里,也没有多余的兵力来抵御他们,剿灭他们。 “你们是宁国公府的人?” 那匪首居高临下的问,手里的嗜血钢刀直接架到了方贤舟的脖子上,吓得方贤舟汗如雨下,直打哆嗦:“是,是,求求诸位放过我们吧。我,我把银子全都给你们,全都给你们,只求放我们全家一条生路。” 那匪首看了一眼永宁伯府上下的老弱妇孺,身上倒是都背了包袱,约莫里面是些金银细软,可他们这些天在城中抢夺的东西多了,现在可看不上一些碎银子和女人家的细软,他们看中的是那些世家望族,那些高门大户的宅子里的银子和东西,总比这些妇孺身上的值钱多了。 “既然你们是宁国公府的,那就带我们进去喝杯茶,喝杯酒,再叫你们府里的漂亮小姐们将兄弟们伺候好了,兄弟们一高兴,没准儿就放过你们了。” 他们在城中游窜,以劫财为目的,早就盯上宁国公府这气派的宅邸了,百年世家的藏宝可比一般官宦人家要多的多。 方家和郁家的人听了这匪首的混账话,全都在心中气愤不已,可在那些真正杀人的刀面前,他们又不敢说话,只得低着头颤抖。 宁国公府外的守卫似乎也看到了这里的情况,想要过来救援,可他们只有一百来号人,不能轻易离开坚守的大门。 那匪兵从马上跳下来,刀依旧架在方贤舟脖子上,猥琐的眼睛往方贤舟身后的女眷身上瞥去,一眼就看中了紧紧抱着方贤舟胳膊不放的席宝彤,伸手就要过来抓她,吓得席宝彤赶忙尖叫着往后躲去。 宣平侯府的护卫看见那些人要对席家的女眷动手,再不能犹豫,带着十多个人冲过来:“你们干什么?” 方贤舟看见他们来了,扯着嗓子求救:“快,快来救命啊。快来救命啊,我们要死了,他们要杀了我们啊。” 匪兵头子一巴掌拍过来,打在方贤舟引以为傲的那张俊脸上,把他的脸都给打偏过去,牙齿打出了血,喷出来一口,别提多吓人了。 “夫君,你怎么样?”席宝彤虽然害怕,却还是过来想扶方贤舟,可她一过来,就被匪兵头子掐住了脖子,威胁那些宣平侯府的护卫。 “让你们的人撤了,我们进去只拿东西不杀人,要是不退,这小娘子可别怪我们手下不留情了。” 席宝彤吓得身子发抖,对方贤舟伸手求救:“夫君救我,夫君救我。” 可方贤舟哪有那个本事呢,看着自己的妻子被人掐着脖子要挟,他也着急啊,可他除了着急之外,又没有别的办法。 骨子里的胆怯让他连跟人家拼命的勇气都没有。 席宝彤求助了好几声都得不到回应,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周围方家和郁家有这么多人,加起来足足有好几百,可就是这么多人,却没有一个人能够站出来救她的。 忽的席宝彤只觉得肩头一重,身后掐着她脖子的匪兵突然往她身上倒下,血染红了她的裙摆,席宝彤战战兢兢往后看去,目光带着期盼,以为是自己的夫君终于鼓起勇气,抽出别人的刀来救她了。 可她回头却看见同样吓得脸色发白的席宝珺,还维持着从后面捅人的姿势,手上被鲜血染红,而席宝珺旁边郁世子也跟方贤舟一样,连看都不敢看被杀掉的人。 因为席宝珺突然动手,那些匪兵赶忙一个个都跳下马来,骂骂咧咧的开始动手,方家和郁家来宁国公府避难的都是些老弱妇孺,哪里是这些匪兵的对手,宣平侯府的护卫见状不妙,赶紧发出信号,调人过来支援,现场一度陷入混战之中。 尖叫声,惨叫声,杂乱的脚步声,刀兵相接的声音……混乱的不成样子。 席宝珺和席宝彤紧紧抱在一起,从小到大都没经历过这些兵荒马乱,杀人这个词语她们经常能听人从口中说起,却没有一个人亲眼看见过,那些活生生的人,在强人的刀口之下,连蚂蚁都不如,整个朝廷重文轻武,先帝时曾发生过兵乱,所以皇帝不敢养兵,怕养虎为患。 可只有真正经历过的人才能明白,在兵荒马乱的时候,真正能保护家园,保护亲眷的,都是这些从前她们连看都看不上的护卫和兵丁。 宣平侯府的护卫总共也就只有百十来个人,既要护着国公府大门,不让人趁虚而入,还要分兵过来搭救方家和郁家的人,匪兵们本就在城中流窜,听到这里的动静,已经又有十多个匪兵加入,眼看宣平侯府的护卫们就要落于下风。 但这些人却始终不乱的保护在席宝珺和席宝彤周围,不让那些匪兵靠近她们一步。 国公府的大门从内向外打开,只见席世杰和席元灏都带着十几个护院,提着刀冲了出来。 席世杰不会武功,也就是拿刀乱舞唬人,一边唬人,一边大喊:“我来救你们啦,快,快进去。” 可他话叫的响亮,身手却没有跟上,刚喊完就给人一脚踢翻在地,眼看那匪兵手起刀落就要往席世杰脖子上砍去的时候,一支黑箭破空而来,直射那人脖颈,一箭插喉,立时毙命。 席世杰也吓呆了,眼看着那人倒在自己身上,他赶紧往旁边一滚,才避免了被压到的命运。 随着那一支黑箭的到来,奔腾的马蹄声由远至近,很快就将宁国公府门前混战的队伍冲散开来,训练有素的铁骑很快就把那些散兵游勇擒住,铁骑分开两边,让出一条通道来,只见宣平候叶瑾修一身玄衣银甲,手持□□弓箭,威武赫赫的走来。 “侯爷,这些匪兵怎么处置?” 叶瑾修一眼扫过,面无表情的吐出一个令人心惊胆战的字:“杀。” 从来没有一刻,席家众人像现在这样崇拜这个曾经让他们看不上的武侯,无一不觉得今日的遭遇无疑是虎口脱险,幸好叶瑾修及时赶到,幸好席家还有这么一个能救人于水火的女婿! 第62章     安王手上的兵力不多, 只有半数禁军在手, 围困了宫城就难以顾及外围京城,于是就想到了利用那些匪兵,跟匪兵头子约定好了,以十天为限, 让他们十天之内可以在京城恣意抢夺,抢夺的代价就是为安王守住外城。   正是这样一个疯狂的决定,几乎让京城百姓受到了灭顶之灾,尤其是世家贵族中,这些匪兵知道抢老百姓家没什么意思,既然只有十天,那肯定都要抢夺那些世家大富的人家了, 所幸, 大陈朝的这一代君主重文轻武,除了武将,及一些武侯世家, 一般的都弃武从文,家里都是读书人,对他们来说, 一切也就好办了。   短短几天之内, 横扫城中那些除了几个护院, 连一个亲兵都叫不出来的世家望族,让他们掠夺财宝无数,至于城中那些有府兵或兵权的武侯, 他们一般都尽量克制了不去招惹。   但没想到宣平候叶瑾修会突然杀回京城,还带着强势兵力,不过几个回合,这些在城中为祸的匪兵就被打的落花流水。   叶瑾修下令杀了祸乱宁国公府的匪兵之后,手下的人火速将尸体拖走,训练有素的样子不愧是战场上的正牌军队,叶瑾修来到被席元灏扶起来的席世杰面前,拱手作揖:   “爹,我来晚了。您没事吧。”   席世杰感动到无以复加,老泪纵横,从来就没有体验过这种兵荒马乱的他一下子抱住了女婿,连连摇头:“不晚,不晚!你来了就好!”   这几天匪兵入城的日子,简直是所有京城世家们的噩梦,这些匪兵被放进城,连声招呼都不打就开始烧杀抢掠,宁国公府早就被盯上了,幸亏有叶家的府兵护卫前来保护,要不然,早在第一天,第二天的时候,国公府的门就给那帮匪兵破了,要是门破了,全府上下几百人还不知道要怎么活呢。   席世杰深吸一口气,略略平复一下心情,看着周围那些训练有素的兵丁处理尸体,问道:“外面怎么样了?这些匪兵进城后就动手,好些府邸都遭了秧啊,君怡和苏侯爷,这两家最惨了,他们家下人冒死来求助,我让周护卫带兵去帮忙,也没救下他……”   席世杰喋喋不休的跟叶瑾修说着这些天京城里发生的事情,说着说着又想哭了,席元灏从旁劝道:   “爹,别说了。咱们进去吧,侯爷肯定还有其他事儿要做呢。”   叶瑾修带兵回京,除了驱除匪兵以外,肯定还要入宫救驾,十多天就听闻禁军有大动作,不知道是预料到有匪兵入城还是怎么的,反正宫门就是锁了,大家都以为禁军是在皇城中保护皇上,但宁国公却一眼道出个中不寻常。   席世杰擦擦眼泪,看见叶瑾修回来了,他这悬着的心就已经放下大半了,转身要走的时候,又回头问了一句:   “对了,宝珠呢?她没跟你一起回来吧。”   席世杰记得小女儿跟女婿离京时已经有四五个月的身孕,本来是不同意她随女婿去扬州府游玩的,但架不住他们夫妻劝说,也就同意了,现在想来,女儿好在不在京城,要不然那要临盆的身子可经不住这一场变动啊。   “宝珠随母亲在通州老宅里,她要随我回京,但我知京中凶险,便执意把她留在通州了。”   叶瑾修对席世杰解释。   席世杰听后更加放心:“好,好。她没回来就好了。这种情况她回来可是了不得。”   国公府外的匪兵尸体基本上处理干净,方家和郁家的人也是惊魂未定的跟着进去席家,虽然叶瑾修的人告诉他们说匪兵基本上已经被控制了,但被吓破胆的方贤舟和郁传良还是不敢冒险,郁传良扶着席宝珺进门的时候,到叶瑾修面前说了句:   “妹夫啊,若是你这里还有多余兵力,能不能替我到郁家去瞧上一眼,我母亲躲到我姨母家……诶,你拉我做什么?”   郁传良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旁的席宝珺给拦住了,席宝珺脸色有点苍白,拦住自家相公之后就对叶瑾修说道:   “不用听他说的,这个时候就别浪费人力去郁家了,我们待会儿换身衣裳就回去。”   席宝珺虽然也害怕,但是还知道分寸,既然叶瑾修已经带兵打了回来,席家门前这些匪兵被杀之后,也没有其他匪兵前来支援,说明其他地方的匪兵肯定都已经被叶瑾修的人收拾控制了,这个时候就算回郁家应该也不会有什么事。   叶瑾修略微点头:“好,我待会儿派一队人护送。”   城里的匪兵已经都控制住,所以叶瑾修就不担心其他了。   郁传良还想说点什么,被席宝珺拦住,硬是拉扯着进了国公府,而另一边方家,跟身后那些女眷们相比,方贤舟倒像是被吓的最严重的那个,他两边胳膊都被人扶着,发冠歪戴,衣衫松垮,形容狼狈,双腿都像发软走不动路似的,哪里还有一分平日的潇洒优雅。   席宝彤跟在他身后,看着自家夫君比自己还娇气,她反而倒不好意思娇气了,回想先前种种,她是失望透顶,人家的夫君关键时刻,不仅能保护妻子,还能保护别人,而她的相公,不仅保护不了妻子,还要别人反过来保护她,今天要不是大姐姐就她,席宝彤失节是小,说不定连性命都要跟着丢了。   走到正要翻身上马的叶瑾修身边,席宝彤恭恭敬敬的对叶瑾修福了福身子,以示自己的感激之情,叶瑾修拱手回礼,翻身上马,带着身后铁骑离开国公府门前街道。   宣平候带兵回京镇压匪兵,匪兵镇压完了之后,封闭的宫城居然还是没有打开,这种情况之下,大家就觉得不对劲了。   一开始安王带领禁军入宫封锁,大臣和世家们都觉得可能是入宫保驾的,后来京城匪兵来了,就更加加剧了这种想法,但是现在宣平候带兵驱走匪兵,作为保驾的安王殿下,这个时候却还不打开城门就有点奇怪了。   一时间众说纷纭,有那安王一党自圆其说,直接把叶瑾修说成了乱臣贼子,说他带兵入京为的是谋反,逼宫,叶瑾修没有辩解,只是一天之后,把禹王的释义书和那些匪兵的口供直接拿了出来。   禹王的释义书中言明了安王的种种罪行,及策动禁军谋反逼宫的事情,而那些匪兵的口供更加证实了禹王的这些说法,匪兵将他们跟安王定的盟约书被翻找出来,匪兵首领承认了自己与安王谋划一事,他答应帮安王在城中制造混乱,而安王则许他在京城烧杀抢夺十日。   这一盟约被披露出来,整个京城都震惊愤怒了,不过几天的功夫,在这些匪兵手底下遭殃的人家或者是没遭殃,但见证了别家遭殃的人家,尤其愤怒!这种丧心病狂的盟约,简直丧尽天良。   已经失去血性好些年的京城,这段时间像是突然找回了自己的血性般,立刻跟禹王和宣平候站到一条线上,誓死拥戴禹王殿下将宫中那个胆敢软禁皇帝,草菅人命的畜生安王擒住。   京城里除了宫城之外,都迅速恢复了秩序,人们如果没经历这几日的事情,也许还会明哲保身,担心害怕,可人经历过生死,被逼入过绝境之后,也就没什么好怕的了。更何况,跟着禹王勤王保驾,也算是实至名归。   京城各大世家望族联合一气,把安王在宫外的党羽尽数监视起来。   元阳殿中,安王坐在皇帝的龙椅上,身上已经穿上了明黄龙袍,只是他身量没有他爹高,穿着他爹的龙袍就跟小孩儿偷穿大人衣服似的,不仅没有气势,反而有些可笑。   他穿着龙袍坐在龙椅上听禁军统领刘曦来说京城外的情况,越听眉头越紧蹙,压力油然而生,这个时候,他就特别想抽两口烟来麻痹自己的神经,歪着身子让一个颤颤抖抖、年轻美貌的后宫妃子给他点烟,醉生梦死了好一会儿才问:   “先帝那边的诏书签了吗?”   此刻的安王抽了大烟,神志不知道是清楚还是不清楚,刘曦看他这样,心里已经是后悔了不知道几辈子去了,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一时想不开,答应了跟这个外甥铤而走险逼宫来的。   就算安王犯了大错要被皇帝惩罚或者罢黜,可那些罪也不至于把刘家满门拖下水,可是现在他随安王逼宫,皇帝如今就被囚在皇后宫中,刘家已经是骑虎难下。   当时他想着如果成功的话,那刘家将迎来泼天的权势和富贵,可现在,城外情况不容乐观,宫里情况更是糟糕,他竟不知这个外甥竟早就染上五十散的恶习,他们要做的事情,在神志清醒的情况下尚且凶险难测,更别说是他神志不清醒的情况下了。   就好比现在,安王直接称呼皇帝为先帝,胆子已经大到丧失理智。   刘曦无奈摇头:   “没有。”   现在宫城外都闹翻天了,直言安王逼宫谋、反,再多的解释都没用,所以安王就想到了让皇帝写一封讨伐禹王和宣平候的诏书,只要皇帝肯写,那所有问题就能迎刃而解了。   可结果很显然,皇帝不仅不肯写禅位诏书,也不肯写安王实则勤王保驾的诏书,这下事情不就难办了。 第63章   安王听了刘曦的话, 吐出一口烟雾, 仿佛置身云端般舒服:   “他不写,你就没办法了?”   安王这般问刘曦,刘曦愣住了:“殿下什么意思?”   “哈,什么意思?”安王不知道是抽了烟神志迷乱还是真的觉得可笑, 对着身边给他拿烟的后妃狂笑不止:“他问我什么意思,哈哈哈。”   “他不写就逼着他写啊。再不写就动手呗。难道这么简单的事情还要我教你不成?”安王说着,忽的冷下面庞:“还有,跟你说过多少遍,别喊我殿下,没看见我穿的是什么吗?”   刘曦觉得安王真的是疯了,他也疯了, 当初居然会为了这么个疯东西把整个刘家的姓名拿出来陪他玩儿, 入宫前明明说的好好的,他只想要悄悄的说服皇帝禅位给他,会一步步的徐徐图之, 可没想到,刘曦把他的兵放入宫中,他就像是脱缰的野马, 再也不收控制了。   完全忘记了自己是要行说服之事, 而是直接对帝后动手, 将他们软禁起来,每天只给少量的水,粥饭都没有送过几回, 按照他的说法就是,人只要饿到极限,那时候不管什么条件都会答应。然后他就直接霸占了元阳殿,穿上龙袍,让宫人称呼他为皇帝。   刘曦骑虎难下,说什么他又听不进去,委实悔恨。可现在也没办法啊,就算他现在好心去饿的半死的皇帝救出来,也难逃刘家满门抄斩的命运了。   “那……那可是……弑君!我,我怎么敢!”   刘曦其实想说的是‘你怎么敢’,毕竟皇帝是安王的父亲,父子血脉亲情在安王眼中都不值一提,刘曦不禁扪心自问,就算被安王真的得了皇位,他刘家在安王手底下又能有多少感情呢?   “哈哈哈哈。他说他不敢!”安王又是一阵狂笑。   从龙骑上站起来,身子摇摇晃晃,唰的一声,抽出旁边侍卫腰间的长刀,吓得旁边原本就伺候的战战兢兢的后妃一声尖叫,花容失色跑到一边,慌不择路下,撞到了安王的烟台,安王回身,行尸走肉般无神的目光盯上那瑟瑟发抖的后妃,不带任何感情,手起刀落,砍在了那后妃脖颈处,顿时鲜血喷溅而出,小后妃甚至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来就瞪大眼睛被杀了。   安王看着刀上的血迹,毫不在意往龙袍上擦了擦,然后在刘曦震惊的目光下,昂首挺胸的往殿门走去,等他走到殿门外的时候,刘曦才从震惊中回神,听到一句:   “……既然不敢,那朕就只好自己来了。”   刘曦猛地回神,追了出去:“殿下,万万不可啊。”   如果真的由安王出手杀了皇帝,那真就是万劫不复了,整个刘家都会跟着他成为乱臣贼子,而他就算登基,也会遭天下人诟病,正义之师定会打着勤王保驾清君侧的旗号起兵,到时候遗臭万年,再难收场了。再说,如今禹王和宣平候陈兵十万在宫门外,如果得知皇帝被安王杀了,那就再也没有顾虑,会直接攻城的。   安王浑浑噩噩,一路从元阳殿跌跌撞撞,刘贵妃闻讯追了过去,气喘吁吁在半路拦住了安王的去路:“你想干什么?”   安王虽然有点神志不清,但还知道刘贵妃是自己亲妈,手里的刀没直接砍下去,刘贵妃上前来一把夺过安王的刀,给了他一个巴掌:   “你清醒清醒,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安王给自己亲妈打醒了,捂着脸想起自己刚才要做的事情,一身的冷汗:   “母妃……我。我……我怕啊。”   自从他开始逼宫那天起,这么多天,全都靠着烟和五十散麻痹自己,每天听着宫外的奏报,尤其听到禹王和宣平候带病打回京城之后,他连眼睛都没敢合上过。   “现在怕有什么用!”刘贵妃气急败坏的怒斥儿子。   儿子逼宫,也是无可奈何,最后一步的自救。她陷害皇后无子的事情已经败露,皇上如今将她恨得牙痒痒,只等禹王把儿子在扬州府犯罪的罪证拿回来,他就要对他们母子动手,与其等着被动手,还不如先下手为强。   只是没想到禹王和宣平候这么快调兵,如今也就指望着皇帝能坚持不住,写下禅位诏书,那样他们母子还有一线生机搏一搏。   “父皇,父皇他不肯写。已经这么多天了,饿也饿了,打也打了,他就是不写啊。我,我也是没办法。要再拖两日,等到萧承启和叶瑾修杀进来,咱们就什么都完了!”   这边正说着话,那边就有宫人前来禀报:   “殿下,娘娘,宣平候陈兵宫外,正与城门守卫官对峙,眼看就要攻进来了。”   安王听了这番回禀,两条腿都站不稳了:“怎么办,怎么办。他们要攻进来了。要攻进来了。我们要死了,母妃,我们是不是要死了?”   安王过去抱住刘贵妃的胳膊,已经吓得六神无主了。   “别自乱阵脚,皇上和皇后都在我们手上,他们不敢强攻的。”刘贵妃告诉自己一定要冷静下来。   踱步两圈后,刘贵妃对安王吩咐:   “你带上诏书去找你父皇,一定要逼他写不可。我去找你舅舅,看他的人还能抵御多久。”   安王连连点头,暴躁的喊来宫人,让去拿空白的诏书过来,带上纸和笔,安王就往皇后宫里去了。   ******   这边刘曦失魂落魄的从元阳殿出来,便听人说宣平候让人松了一封信进宫来给他,他的人正在城门外喊话,刘曦打开那封信,从头看到尾,眉心始终没有舒展开来。   叶瑾修的信里全都是攻心之言,字字珠玑,说的刘曦越发悔不当初。   这是刘贵妃来找他,刘曦把信藏入袖中,转身相迎,刘贵妃迎面就问:   “你的人到底还能撑多久?对付叶瑾修你有几分胜算?”   刘曦一听,自嘲道:“宣平候是武将,战功赫赫,我连战场都没上过,跟他对阵我能有几分胜算?自然是一分都没有。”   刘贵妃可不理什么自嘲不自嘲的,闻言怒道:   “你说的这叫什么话?你当初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禁军三万都归你调遣,可你调遣了多少?王副统领那边的人你根本调不过来。”   刘贵妃气急了,开始指责刘曦,刘曦都懒得跟她分辨,他倒是想把人都调过来,可人家全都能跟着过来干这杀头的买卖吗?   “行了行了,我也不说你了,总之,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务必要再拖两天,眼看事情就要成了,绝对不能在关键时候掉链子。”   “你们所谓的事情要成了是什么意思?弑君吗?”刘曦冷哼问。   刘贵妃从他脸上看出些不对:“你什么态度?刘曦,别忘了我们可是一条船上的,我和安王有事,你们也脱不开干系!刘家有今天的地位全都是靠我,如今你做都做了,若敢有异心,无疑自寻死路。我死,你们也别想活。”   当年刘家把十四岁的她送进宫,她一个小小的庶女在宫里举步维艰,能有今日的地位不知道花费了多少努力,而刘家却坐享其成,踩着她的血泪爬上位,现在她要有事,就绝对不能让刘家置身事外!   刘贵妃威胁完之后就甩袖离开,回宫歇了片刻,越想心上越不安,还是赶去皇后宫中,总要盯着安王把事情办成她才放心。   到了春熙宫,刘贵妃还没进殿就听见里面皇帝撕心裂肺的咒骂声:   “……孽子!你这个孽子!朕就是死让你们得逞!”   然后就是安王哀求的声音:“父皇,算儿臣求你了,你就成全我吧。我保证,只要你写了,我尊你为太上皇,我,我还是一切都听你的。好不好?”   “给我滚——”   屋内传出一阵乒乓声,像是好些东西砸在地上,不知道怎么回事,刘贵妃怕闹出人命,想进去看个究竟,可刚走到殿门,就见安王手里擒着个头发花白,狼狈不堪的人出来。   皇帝被软禁在春熙宫已有十多日,整个人瘦脱了相,嘴唇干裂的不成样子,从前一丝不苟梳着的头发如今像是杂草一般,只见安王擒着皇帝的后颈,凶神恶煞把他从里面推出殿外,老皇帝身子没力,一个踉跄就摔倒在地上。   到底是多年夫妻,刘贵妃对皇帝多少还有点感情,对安王喝道:   “你这是做什么?他是你父皇!”   说着就要去扶皇帝,却被一把甩开:“滚——你这个蛇蝎妇人!朕只恨当初瞎了眼,没看清你的奸恶的骨相,朕悔不当初啊!悔不当初!”   皇帝的谩骂让刘贵妃忽的笑了起来:“哈哈哈哈。”   “母妃别废话了,今日他若不写,我便……便杀了他!反正萧承启打进宫,咱们也是个死,不如现在就动手!”   安王说完,像是神经又发作了般,扑过去揪着皇帝的头发就把他往台阶下拖,皇帝已经濒临垂死边缘,根本没有力气反抗,刘贵妃想了一会儿,从安王手中抢走了刀,怒喝一声:   “若是要杀,那便我来杀。”   到现在,她还在心里做着梦,想着如果自己的儿子要是登基,就不能有个弑父的罪名,这个罪名就让她来承担,让她来堵住天下人的悠悠众口! ~ 第64章   刘贵妃把刀拿过来, 架在奄奄一息的老皇帝肩上, 下最后的通牒:“皇上,臣妾十四岁入宫,十五岁便伴你左右,你就看在咱们这么多年的夫妻情分上, 成全了安王吧。”   老皇帝闭上眼睛,并不说话,以行动说明自己的意思。   “皇上您太无情了,臣妾要找个与你自己相同的人很容易。”刘贵妃觉得自己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腹背受敌,她已经不想再继续纠缠下去了,杀了皇帝, 让秉笔太监直接传口喻, 这是最后的一条路了。   “既然你不肯成全我们母子,那就别怪我们了。就让臣妾亲自送你上路吧。”   刘贵妃的刀高高举起,就要落下, 老皇帝也做出了就死之态,一柄长剑‘叮’一声出鞘,直直射向刘贵妃的胸膛, 从她背后当胸刺入, 贯彻前后。   刘贵妃手里的刀应声而落, 掉在鹅卵石地上,口吐鲜血,双膝跪下, 然后整个人直接往旁边倒下去,到死也没看见是谁杀了自己。   而刘贵妃没有看见杀死自己的人,安王却是看的分明,只见春熙宫的宫门被破,一行黑甲军队直捣黄龙般闯入,叶瑾修和刘曦并肩奔来,刘曦看见倒在地上的老皇帝,赶忙过去将人扶起,老皇帝已经没有任何力气。   安王一瞬间觉得脑中一片空白,颤抖着双唇,从廊下直接爬到了老皇帝面前,一个劲儿的磕头求饶:   “父皇,儿臣知道错了,儿臣是被逼的,是母妃,母妃逼儿臣的。父皇,儿臣真是被逼的啊。”   老皇帝没力气说话,只抬了抬手,众人不知何意,叶瑾修出言道:   “将安王殿下暂且押入天牢,待皇上精神好些再行审问。务必严加看守。”   老皇帝点了点头,又指指春熙宫,叶瑾修立刻会意:   “快,传太医,进殿救皇后娘娘。”   因为叶瑾修的突然赶到,救下了奄奄一息的老皇帝和皇后,两人被安王囚禁在宫中十多日,只给水喝,米粒未进一颗,老皇帝尚且留有一口气在,皇后娘娘本就小产身子虚弱,再经这番折腾,终是没挺过来,太医到的时候,身子都凉了半截。   将这事儿告诉老皇帝的时候,老皇帝直接吐了一口鲜血出来。   安王逼宫之事,由于刘曦的当场反水而得以最快解决。   事后,刘曦被一同押送去天牢的时候,拦住叶瑾修的去路,不安道:   “望侯爷莫忘承诺,务必劝服皇上放过我刘家满门。”   这算是刘曦跟叶瑾修私下达成的条件,刘曦开放宫门不抵抗,让叶瑾修入宫救驾,而叶瑾修则要在皇帝面前保下刘家上下,不被安王和刘贵妃牵连至灭族。   此时此刻,刘曦也不想要什么荣华富贵,权倾朝野了,他只想要家人平安。   “承诺必不会忘,刘统领放心。”   叶瑾修再次承诺后,刘曦才认命的被押往大牢。   **   老皇帝伤了元气,已经难以复原,让太医调养几日,觉得精神稍微好些之后,就命人将禹王宣召入宫,当天下午,中书省的诏书便发放下来,禹王萧承启被立为太子。   对于安王的审判,老皇帝也全权交由禹王和叶瑾修负责,所有罪状罗列出来以后,老皇帝想也没想就批了奏折,将安王定于秋后问斩。   在判了安王的罪之后,老皇帝也再难维持生命,没几日就驾鹤归西。   太子萧承启仓促登基,以众人没有想到的速度攀登上了那个至尊之位,让那些曾经不看好他的人全都大跌眼镜,只恨自己目光短浅,没有早早的扶持新帝。   但也有那眼光好的,比如说宣平候叶瑾修,在这次安王之乱中,宣平侯府的作用绝对可以算的上是巨大的。宣平候本就与禹王交好,如今更是有从龙之功,地位以肉眼看得到的速度再急速增长。   席宝珠在通州也相当关心京城里的状况,知道叶瑾修厉害,但是却从没想过这么厉害,短时间内调兵遣将,打退安王,她原本还以为自己是肯定要在通州生产了,戚氏和苏绵忙活了两个月,把她生产的用具及物品全都准备好了,戚氏还给席宝珠在通州地界又找了四个稳婆成日跟着,盯着席宝珠日日活动,到了后来还给她控制饮食,说不能吃的太多,孩子长太大的话,将来不好生养。   席宝珠肚子八个多月的时候,叶瑾修终于出现在了她面前。   那时候她正拿着一串葡萄在吃,苏绵则跟着戚氏在屋里抄经,戚氏特别喜欢苏绵,而且两人好像很有共同话题,走在一起就跟娘儿俩似的亲密。   叶瑾修突然出现在院子里,席宝珠以为自己看错了。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整个人已经被他给拦腰抱起了。   “嚯,像是多了些分量。”   叶瑾修将席宝珠抱在手上掂量后说道,见她痴愣愣的盯着自己,叶瑾修不禁笑了,将她放下,让她坐在自己腿上,掐了掐她稍微有点肉肉的脸颊,问道:   “怎么,才多久没见,就不认识夫君了?你这日子过的也太逍遥了。”   叶瑾修打趣之后,席宝珠的头忽然一偏,一口咬在了叶瑾修的手腕上,叶瑾修吃痛,想抽回手,却因怕伤了她而忍住了,由着她张嘴咬,不过咬着咬着,就渐渐的变成了舔,叶瑾修这才知道是小妻子在跟自己玩闹。   席宝珠咬够了之后才不舍得的放开,抱着叶瑾修的脖子,娇声道:   “我还以为要一个人生孩子呢。”   席宝珠觉得自己这个孩子怀的真是太不容易了,老公在家的时候没发现怀孕,所以没来得及撒成娇,等老公出去打仗了,她发现怀孕,又没机会撒娇,好不容易等到他回来,皇上又给他安排了个差事,看起来像是游山玩水,好不快活,实际上凶险重重,她都没跟他聚多久,又给送到老宅里养胎,要是他再晚一个月来,她孩子都生好了。   叶瑾修刚要跟她说几句甜话,就听屋里传来一声笑:   “你生孩子不一个人生,还想几个人一起生吗?”   苏绵从屋里扶着戚氏走出,边走边打趣席宝珠。   叶瑾修看见戚氏,拍拍席宝珠多了些肉的臀,让她起来,然后他再牵着她的手去到戚氏面前:   “娘,我回来了。”   戚氏满意的点点头:“快快起来。”   叶瑾修跟禹王站一条线的事情也算是戚氏促成的,见他们果真做成,心里十分欣慰。   既然京中已经太平,那席宝珠就没有理由在通州生产了,算算日子还够坐船回京,于是乎,叶家上下大包小包的,把这边准备好的东西全都搬到船上,开拔,回京。   走水路虽然比较慢,但因为走的都是静水,所以一点都不颠簸,只要不晕船,坐船的体验肯定要比坐马车好太多了,一路走走停停,从通州走了近一个月才走到京城,原本席宝珠是还想去绍兴那些地方去逛逛的,但一来一回至少耽搁七八天,又是坐车去,叶瑾修怕席宝珠在生产前赶不到京城,直接劝阻,保证今后特地带她再来一趟,席宝珠才肯听话。   席宝珠回京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往国公府去看望薛氏和席世杰。   前前后后加起来,薛氏已经有四个多月没看见席宝珠了,这期间京城遭受大难,薛氏看见席宝珠安然无恙站在自己面前,别提多感动,抱着她都不愿放开。   薛氏眼眶红红的跟席宝珠将前阵子的混乱日子:   “你是不知道当时情况有多乱啊,好多人家都遭殃了,王夫人家也给破了,东西被抢的抢,砸的砸,她那大公子的一条腿都给那些人打断了,还有那个李家娘子,脸圆圆的,笑起来特别好看的姑娘,被硬生生的逼的撞墙自尽了,这些事情不胜枚举,说出来我都止不住的想哭。”   薛氏和大多数京城人一样,这辈子就没经历过什么动乱,就算有改朝换代的时候,可那都是朝廷上的事情,不管谁做皇帝,他们这些世家总没有太大变化,真正接触匪兵的机会可以说没有,而那几天的遭遇,也许会成为他们这代人心中难以磨灭的痛了。   席宝珠也料想到京城形势凶险,正因为知道凶险,所以叶瑾修才坚定的不让她回京。   “那咱们府上可有什么伤亡?还有大姐姐,二姐姐家……都好吗?”   在通州,她最记挂的就是这些家里人了。   薛氏吸了吸鼻子:   “咱们家一切都好,有宣平侯府的兵守着,那些匪兵不敢骚扰,就是最后那日,你大姐姐和二姐姐带着两个姐夫及家人来投奔时出了点岔子,你爹提刀出去救人,可他哪打过架呀,受了点轻伤回来。但也都没什么大碍就是了。总而言之,我到今天总算明白,家中若无护卫兵丁,那可真是一点都不安全。”   “说来也是惭愧的,当初我还对你嫁了个武侯的夫君有所不满,悄悄埋怨过,可这回要不是有侯爷在,咱们家……不堪设想。”   薛氏直到现在,晚上做梦的时候,还会梦见那几日的残酷景象,每回想一次,就后怕一次。   母女俩正说着话,那边嬷嬷来传话:   “世子夫人,二姑爷又来了,可二小姐就是不愿见他。二姑爷就在门房站着呢。”   薛氏掖了掖眼角,调整了心情后说道:“二小姐不懂事,你们也不懂事吗?还不快快将二姑爷请进门来。”   “唉,不是咱们不懂事,是二小姐不许啊。”   薛氏挥挥手:“行了行了,她不许,我许,别闹的外人笑话。”   嬷嬷退下之后,席宝珠问薛氏:“二姐姐和二姐夫怎么了?吵架了?”   席宝珠的二姐姐席宝彤是个很和气的人,印象中,席宝珠只看见她哭,没看过她对方贤舟这么硬气。哪怕之前方贤舟连续纳妾,她都只是偷偷的哭,没跟他当面闹过。   薛氏无奈将那天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席宝珠:   “你二姐姐就是气贤舟那日没救她,其实当时也不能全怪贤舟,那些匪兵太可怕了,你爹和哥哥出去救人的时候,我就躲在门后面,看的真真切切,一个不留神就会被杀,所以哪能不紧张呢。你二姐夫进门的时候,两条腿都是打颤的,也吓得不轻。” 第65章   薛氏说到自家二姑娘的事情也很无奈, 因为这也不能就完全认为是女婿的错, 毕竟生死攸关的时候,豁不出性命保护人并不是错误,每个人的能力有大小。可是自家女儿却因为这件事情寒了心。   正说着话的时候,席宝彤就从外面走进来, 看见大腹便便的席宝珠要起来,赶紧加快脚步过来扶着她:   “都这么大肚子了,就别动了。”   两姐妹坐下,席宝珠看着席宝彤,虽然脸上没表现什么,但实际上人瘦了一圈,眼睛里还微微泛着红, 想来这些日子也没休息好。   席宝彤问了席宝珠在通州的一些事情, 感慨道:   “与你说实话,起初你嫁到叶家我还不怎么愿意,觉得我妹妹应该配个风雅之人, 可如今才真真叫打脸。风雅有什么用,关键时刻别说保护你了,不推你一把都是好事。”   席宝珠见姐姐气愤不已, 知道她定是气急了才会说这些, 薛氏提醒:   “好了好了, 你就别抱怨了。当时情况你不是不知道,那刀都架在脖子上了,他能不怕吗?”   席宝彤却不以为意:   “刀是架在我脖子上的, 他怕什么?怕别人不把我杀了吗?再说害怕,同样都是怕,可为什么大姐姐为了救我,连刀都敢拔,连人都敢杀呢?他一个男人,却躲在女人背后,一句话都不敢说。”   这就是席宝彤最介意的地方,自家姐姐平日里多温顺一人,连蚂蚁都不敢踩死的性情,在妹妹受险的时候,就能忽然刚强起来,可方贤舟是她的丈夫,本来最应该保护她的人却龟缩在后,什么都不做,如果不是大姐姐救她,只怕她现在已经是那些匪兵的刀下亡魂了。   薛氏这几天口都说干了,都没法让女儿忘记那件事,无奈摊手:   “那你打算怎么办?总不能一直住在家里,你们总要把事情解决了才行啊。”   席宝彤抚着席宝珠的肚子说道:“我还没想好怎么解决,反正在我想好之前,我不想看见他,也不想听他说话。”   薛氏:……   席宝珠从薛家出来,在大门口遇到了直挺挺站在门外的方贤舟,依旧是俊雅无双,风度翩翩,看见席宝珠之后,似乎也很不好意思,特意将手负于身后,做出一派宗师样,跟席宝珠打招呼:   “哟,四妹妹这是快生了吧。”   席宝珠捧着肚子点头:“是啊,快了。姐夫怎么不进去?”   先前明明听见薛氏吩咐让人请他进去的,不知现在他又为何站着不动,方贤舟摸着鼻子讪讪一笑:   “那什么……待,待会儿就进。你挺着个肚子,走起来不方便,回去的时候当心些。”   席宝珠当然知道他这是不好意思了,便不再多留,坐上马车,直接回宣平侯府去了。   看着席宝珠的马车离开,方贤舟无奈一叹,他和宝彤成亲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发生争吵,宝彤的性子特别和软,怎么都好说话的样子,无论他提多无理的要求她都不会和他争吵。顶多使点小性儿回来哭诉哭诉,岳父岳母倒是因为这些与他谈过多回,然后只要他跟宝彤认个错,说几句好话,事情也就解决了。   这回方贤舟也知道自己做的不对,在生死关头没有管她的死活,反而要让大姐姐相救,宝彤生他的气是应该的,所以那日她说不愿随他回永宁伯府,方贤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只想着让她在国公府多住些时日,等她想明白了自然就会消气,那时候他再来接她回家去。   可方贤舟怎么也没有想到,如今一个多月过去了,宝彤还没有消气,他屡次上门得到的结果都是‘不见’。虽然岳父岳母让他进去,可他进去宝彤也不见他,在哪里干坐着更尴尬,还不如在门口站着,下人们看到了,自然会去告诉宝彤知道,只要她心软,那这事儿也就好解决了。   然而,让方贤舟没有想到的是,这一回席宝彤不原谅他的决心有多坚定,直到席宝珠生产,方贤舟都没能得到席宝彤的许可进入国公府一步。   ***   席宝珠比产婆预期的日子要提早了几日发动,因此谁都没注意她是那一天,当天下午,她还坐在那里跟戚氏和王夫人打叶子牌呢,王夫人家在匪兵来的时候,遭了变化,可再怎么样日子都得过下去啊,人不能总活在悲伤里,于是戚氏作为王夫人的闺蜜,就想到了用她最喜欢的爱好给她疗伤的方法,王夫人喜欢打牌,以往天天打,日日打,几乎没有中断的,于是戚氏在宣平侯府里做了牌局,天天让人请王夫人来打牌,而席宝珠作为宣平侯府打牌界的‘中流砥柱’,自然每天都要被喊来打那么几圈的。   不过她现在不宜多坐,打两牌就得站起来走几圈。   下午送走的王夫人,一家人围在桌子前吃饭,叶庭修近来都随叶瑾修去兵部待着,叶瑾修说过段时间,就给他在兵部任个闲职,先历练起来再说,其实叶庭修原本是打算走文路的,可是经过安王逼宫的事情之后,也深深的感觉到还是从武比较好,至少在关键时刻能保护家人。   当时匪兵入城,就因为宣平侯府是武侯世家,所以根本就不在匪兵抢夺的范围之内,加上府中有叶瑾修早就安排好的一百多府兵,外面虽乱,但只要叶家人不出门,不惹事,还是相当安全的。   席宝珠晚饭吃了很多,比往常吃的都要多一些,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吃了还想吃,拦都拦不住,于是晚上成功吃撑,叶瑾修想拉着她去园子里遛弯消食都被她胡搅蛮缠的拒绝了。   等到了床上,席宝珠辗转反侧的睡不着,好不容易闭了会儿眼睛,就觉得肚子里好像有动静,还没等她开口,一旁的叶瑾修就意识到,凑过来问:   “是不是肚子难受?”   席宝珠自己倒没觉得如何,疑惑道:“许是晚上真的吃多了。要不你拉我起来在房间走走吧。”   席宝珠说完就打算起身,叶瑾修扶着她坐起来,可她脚刚点地,就觉得有点不对劲了,僵着身子看向叶瑾修,说了一句让叶瑾修哭笑不得的话。   “……我,我好像……尿了。”   是真的尿了的感觉。   还是叶瑾修比她靠谱,听她这么说就掀开被子看了看,果真看见床上湿了一块,似乎有点红红的,叶瑾修不敢耽搁,立刻出去喊了一声,因为产期接近,所以稳婆们都住到了隔壁房中,就是为了应对席宝珠半夜突然发动的可能,如今还真用上了。   席宝珠自己还没感觉有什么,整个人就被抬到了产床之上,看着洁白的承尘,席宝珠才终于意识到自己好像真的要生了。   以前在电视里面看了很多女人生孩子的画面,席宝珠一直觉得那些女演员们演的特别夸张,哪有人表情会那么狰狞的,但是现在,她觉得自己的表情已经达到了颜艺最高标准,可能已经扭曲的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了,肚子里面像是刀割一般疼着,坠痛的厉害。   稳婆在旁边给她鼓励,给她打号子,可是这些生意,生产中的席宝珠其实一点都听不进去,哪顾得上什么呼吸吐纳,只想赶紧把肚子里的孩子给生下去。   她身子底子很好,而且孕中也不是养尊处优,从很早开始就有稳婆每日盯着她走路,要不是叶瑾修竭力阻止,那些稳婆还要教她种田种菜呢。   当时不觉得有什么效果,但现在真的生的时候就体现出来了,有些难产的女人生一两天似乎都是常事,快一点的几个时辰,可席宝珠从躺到产床之上,从开指到生产,前前后后也就用了不足两个时辰,也就是不到四个小时,这在现代设备齐全的医院里可能觉得没什么,但在古代这样的生产条件下,就像是坐了火箭上天那么快。   一声响亮的啼哭在产房中响起,产婆把一个全身是血,红通通的小肉团子抱到大汗淋漓的她旁边给她看了第一眼:   “恭喜夫人,贺喜夫人,是位小公子呢。”   席宝珠看着那个在稳婆手里手脚乱舞,闭着眼睛只知道哭的肉团子,心中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动,她竟然真的把这么一条活生生的生命给生出来了,实在是太神奇了。   稳婆让席宝珠看了两眼之后,就把孩子抱到一旁清洗,席宝珠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那小肉团,看着稳婆将他清洗干净,包进了早就准备好的襁褓之中,然后抱到产房门口去给外面等候的人报喜。   “恭喜侯爷,是为小公子。”稳婆的声音十分欣喜。听着她的声音就能感觉到她马上要拿到大笔赏金的兴奋。   “夫人如何?”   这是叶瑾修的声音,席宝珠觉得眼皮子在打架,入睡之前听到的就是叶瑾修的这个问题,又把精神强撑了一会儿,听到稳婆回:“侯爷放心,母子平安。”   “那我什么时候能进去瞧瞧她?”   叶瑾修的声音无论什么时候听起来都是那么好听,席宝珠将他的声音和话语收进脑中,伴随着浓浓的倦意,偏到一旁香甜睡去。    第66章   席宝珠感觉自己睡了一场特别沉, 特别安稳的梦, 不记得梦里发生了什么,但就是感觉甜蜜。   耳中响起一声婴儿的啼哭,席宝珠缓缓睁开双眼,就看见了叶瑾修站在她床前, 怀抱襁褓婴儿的画面,刚刚还在啼哭的婴儿被爸爸抱起来之后就停止了哭泣,叶瑾修看见席宝珠睁开眼,遂坐到床沿上问她:   “感觉怎么样?”   席宝珠莞尔一笑:“感觉挺好的。”   叶瑾修跟着笑了:“别的女人生个孩子跟要了命似的,你倒感觉还挺好。”   “那是……”席宝珠现在心里仿佛像是塞了蜜一般的甜:“别的女人没有我幸福,自然感觉没我好了。”   “宝宝吃了吗?”席宝珠说了一会儿话后,才把注意力放到自家儿子身上, 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不过倒也不担心小宝没东西吃, 因为在席宝珠生养之前,叶家就已经打听好了三四个奶娘,都是差不多时候生孩子的那些妇人, 就是防止席宝珠生了孩子以后没有奶,怕饿着孩子准备的。   “吃了。要不然能这么消停啊。你是没见识过这小东西哭的样子,惊天动地。”   叶瑾修低头看了一眼白白胖胖的儿子, 席宝珠对他伸了伸手, 叶瑾修就把孩子放到她身边去了, 席宝珠侧着身子,看着正吧唧着嘴巴睡大觉的儿子,还记得刚落地时的嘹亮哭声。   “眉眼像谁?我怎么瞧着谁都不像呢。”   刚出生的孩子红红的, 一点都不白胖,头发倒是挺浓密,睫毛也挺长,可眉眼还没张开,判断不出来像谁不像谁。   然而,叶瑾修这个亲爹仿佛又别的想法:   “谁说的,瞧他这鼻子和嘴巴,跟你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眉眼像我,英气的很。”   席宝珠忍不住取笑他:“刚生的孩子,哪来的眉毛?”   原来有的男人真是这样的,没生孩子之前酷的跟什么似的,生了孩子就立马学会了睁着眼睛说瞎话,幼稚兮兮的透过现象看本质。   “那就是眼睛,眼睛像我。”   这下席宝珠也没法分辨了,因为这小子正在睡觉,闭着眼睛,怎么可能看得出来到底像谁呢。   见席宝珠盯着儿子的脸看的出神,叶瑾修忍不住伸手在她眼前晃了两下求关注,席宝珠抬眼看他,只见叶瑾修伸手拉住席宝珠的手,温柔郑重的说了句:   “夫人辛苦了。”   席宝珠先是一愣,而后才反应过来,笑靥如花:“生是我生的,可我不会带,今后还得靠你这个当爹的。”   叶瑾修拍着胸脯保证:“你就放心吧。这小子交给我,三岁习拳,五岁习武,七岁下河,九岁擒虎,争取十岁打遍京城无敌手,如何?”   席宝珠被这个活宝新晋爸爸给彻底逗笑了:   “有你这么当爹的嘛。可想好叫什么名字了?”   在席宝珠没生之前,叶瑾修就时不时的翻查古籍书册,给孩子选了不少字出来说将来做名字,只是一直还没有确定。   叶瑾修从怀中取出一张纸,将之展开递给席宝珠,纸上写了好几个字,席宝珠一眼就相中了‘安’和‘平’两个字,原以为叶瑾修会想出多么复杂有深意的字来,但真正落到纸上,选的还是那些寓意比较好的。   指了指那两个字,叶瑾修会心一笑:   “我也觉得这两个字好。”   名字是父母对孩子的期望,不求大富大贵,名扬四海,只求平安喜乐,顺遂一生。   席宝珠和叶瑾修的第一个孩子就叫叶安,表字康顺。   叶瑾修将孩子的姓名报上了朝廷,没过几日,新帝就下旨册立刚出生的叶安为宣平候世子,宣平候夫人生子有功,加封一品夫人。   席宝珠坐在床头喝汤,苏绵过府来瞧她,抱着小安就不肯撒手了,一个劲儿的跟他做鬼脸,发出一些吸引他的怪声,然而小安大多数时间都是在睡觉,就是偶尔醒过来也是哭,要么要吃的,要么是身上尿了。   苏绵在旁边一眼不差的看着,席宝珠瞧她这样,等奶娘们下去之后,才忍不住吐槽:   “你这样子就跟个怪阿姨似的,真这么喜欢孩子,你也赶紧生一个不就得了。”   真不是席宝珠说她,她和禹王……额,现在应该叫新帝,苏绵和新帝在一起少说也有七八年了,这七八年如果她想生的话,孩子约莫都会打酱油了。   苏绵啐了她一口:   “去去去,我就多看两眼,看两眼能少了肉还是怎么的?我就是小安的姨母,姨母有钱,将来小安要什么,姨母都给他买,就不给你买,哼。”   席宝珠看着她不禁失笑:   “切,谁稀罕似的。”   两人斗了会儿嘴,苏绵终于又哼又唱的把小安给哄睡着了,坐在席宝珠的床沿上,席宝珠看着她,不禁问道:   “你到底是怎么打算的?跟他进宫吗?”   苏绵抬眼看了看席宝珠:“进宫去……做什么?人家如今是皇帝了,身边马上就要有三宫六院,美女如云,哪还记得我这棵又老又丑的老白菜啊?”   席宝珠蹙眉:“你这说的什么跟什么呀?给你那个‘人家’听见了,不知道要多伤心呢。”   “他伤心?”苏绵一副‘别搞笑了’的神情:“早把我不知道忘到哪个犄角旮旯里去了。”   “他这阵子没找你?”席宝珠总算听出苏绵话里的意思,想来想去都觉得不应该啊,新帝对苏绵的情谊,席宝珠是看在眼里的,怎么可能当了皇帝就不念旧情,说忘就忘呢。   苏绵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嘴角弯出一抹苦笑:   “算了,算了。如果早知道他要当皇帝,我当初就不会跟他在一起。当皇帝的女人,还不如当妾,寻常男人,至多四五个女人吧,皇帝呢?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当皇帝的女人可太惨了,十天半个月见一回就算是受宠的,那些不受宠的三年五年都见不着,人老珠黄以后就一辈子在冷宫里耗着吧。我还想过点舒心快活的日子,可不想去宫里遭罪。”   席宝珠看着苏绵低头自嘲的样子,不禁有点急,难得正色喊了一声:“苏绵。”   苏绵听她声音突然正经起来,抬头看她,只见席宝珠用很认真的神情对她说道:   “为什么你每次都这样找很多借口呢?”   苏绵不解:“我找什么借口?我说的都是实话啊。皇帝后宫里的女人不都是这样的吗?你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啊?电视里宫廷剧都演多少年了?”   “我不跟你聊电视,就说说你和他吧。你们俩在一起多少年了?七八年的时间,他身边来来去去也就只有你这么一个女人,可你开始的时候,就说不愿做他的妾,宁愿做外室,听起来是很潇洒,但其实就是变相的逃避,不敢面对,因为怕受伤害。”   席宝珠把自己的想法全都说了出来,她是真心把苏绵当成自己在这里最好的朋友,自己得到了幸福,也不远看见好朋友游离在幸福的边缘,更何况,她觉得自己看人的眼光还可以,萧承启对苏绵绝对是真心的。   不说别的,就说他一个古代社会背景下的,位高权重的男人,七八年身边只有苏绵一个女人,就足以说明一切。   他有三妻四妾的资本和机会,但是他没有利用,只是一门心思守在苏绵身边,听信了这个女人要自由,不愿受束缚的话,没有逼迫,没有威胁,就只是默默的,安安静静的守着,如果这都不算爱的话,那席宝珠真的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了。   “你总说自己不愿做他的妾,可你有没有开口问过他,愿不愿意娶你为妻呢?可是你始终纠结自己的身份,现在好了,以他现在的地位,只要他愿意,娶什么样身份的女人,还不都是一句话的事情,可你又退缩,又自怨自艾起来。”   席宝珠大段大段的道理说出来,苏绵都听愣住了。   尽管内心十分不愿意承认这些话,但又不能否认确实有点道理。   说到底,她就是逃避,自卑,觉得身份配不上他。所以就算他多次跟她旁敲侧击几回,问她愿不愿意永远和他在一起,苏绵都不敢直接回答,而总是给出模棱两可的答案,久而久之,他也就不多问了。   “其实他刚登基的时候,派人来接我入宫的。我没答应,把人赶走了。”   苏绵本不想说这些,但既然今天话题都说到这么深刻的地步了,确实已经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席宝珠用一副‘你看吧’的眼神对苏绵瞪眼睛,苏绵深深一叹,无奈摊手:   “我确实赶人了,可他后来……也没再派人过来啊。再说了,我就这么被他的人抬进宫,算什么呢?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吗?我这身份完全帮不到他什么忙,还可能给他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你怎么知道你所谓的麻烦,对他来说也是麻烦呢?他既派人来接你,那就说明他早已将后果考虑清楚了不是吗?”席宝珠觉得苏绵真的是那种,说起旁人的事情头头是道,想个情圣,一旦遇到自己的事情就犹豫不决,磨磨蹭蹭。   苏绵再次一叹:   “可我拒绝都拒绝了,难不成现在要我主动过去跟他道歉,说我之前不识抬举,让他大人大量不跟我计较吗?”   如果要这样话,那也太丢脸了。   苏绵女王惯了,可做不出这种主动服软,主动找人的事情。   席宝珠想了想,脑中灵光一闪,顿时有了主意,眼睛发亮的对苏绵招招小手,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苏绵一副似懂非懂的样子,席宝珠不禁啧了一声:   “想什么呢?当初还是你教我女人该怎么征服男人的?怎么到了你自己身上,你就跟短路了似的?”   当初席宝珠能够那么快跟叶瑾修圆房,苏绵可谓是头功,当初头头是道说别人的人,在自己喜欢的男人面前,完全施展不出该有的水平,所以席宝珠只能尽一尽朋友的责任,好好的给她分析和充当军师,务必要让她这个朋友,同样追求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第67章   萧承启刚刚登基, 正是烦事加身的时候, 其实在几个月前,他和所有人一样,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做上这至尊之位。   他的压力可想而知,这个时候多希望她陪在身边, 只是他派人去接她入宫,却被直接赶了出来,萧承启对苏绵那个女人简直一点办法都没有,这么多年,他对她的一腔热忱,就算是石头心也该焐热了,然而并没有, 她对自己依旧是若即若离, 不愿真心交付。   他曾说过娶她为妻,一辈子只有她一个女人,奈何她将之当做戏言, 不愿相信。   萧承启的贴身护卫韩青急急步入元阳殿,元阳殿中仍挂着哀联,萧承启习惯在东边的书房里批阅奏章, 韩青如今是侍卫统领, 可以直接面圣。   萧承启见他神色惊慌, 一边批阅的奏折一边问道:“何事慌张?”   “苏娘子的事情。”韩青知道宫外那位娘子是自家主子的心头肉,所以宫外稍微有点动静,他就赶紧过来禀报, 生怕误了时候,让主子怪罪。   果然,一听‘苏娘子’三个字,萧承启奏折也不批了,直接站起来问:“她怎么了?”   虽然之前派出去的宫人被苏绵打发回来,但萧承启又怎么可能真的让她一个人在宫外不闻不问呢,便让韩青暗地里保护着,韩青做事一项稳妥,若是一般小事,他直接就给解决了,能让他急急忙忙来回禀的,定然是出大事了。   “苏娘子这几天不知怎么了,买了好些酒回去,也不去铺子里,一直坐在院子的葡萄架下喝酒,已经喝了整整两天了,除了睡觉的时候,都在喝。属下担心这样下去,苏娘子的身子会吃不消啊。”   萧承启眉心蹙起:“喝酒?”   这可不像苏绵的行为,她素来注重养生,绝对不会喝酒糟践自己的身子,除非是有什么难以相通的事情发生了,可在他的庇护之下,她身边肯定不会有什么胆敢让她烦心的事情发生了啊。   萧承启越想越不对劲,从龙案后走出:   “更衣,出宫。”   他就这么一个宝贝疙瘩,心尖上的人,可千万不能有什么闪失。而萧承启心里也打定主意,这回出宫,定不能无功而返,与其将她放在宫外成天惦记,还不如把她给绑进宫,哪怕绑在自己身上,日日看着,总放心些的。   苏绵住在城东的一处三进小院中,这是她自己买的宅子,萧承启与她说过多回,哪怕宅子给她买好了她都不要,非要住在这小院中,萧承启不愿强迫她,只要无事之时,都是随她住在这里。   轻车熟路开了门,韩青带着护卫看守在门外,识趣的不进去打扰他们老情人叙旧。   萧承启进门之后,就看见了躺在葡萄架下的秋千上打盹儿的苏绵,俏丽的脸颊上泛着绯红,眼睛似闭非闭,俨然一副喝醉了的迷糊样子。   “苏绵?”萧承启喊了她一声,结果可想而知,肯定是没反应的。   往旁边地上看去,散落一地的酒坛子加起来足足有二三十坛,虽然都是小坛子,但这么多数量加起来也是很可观的。   “苏绵,苏绵。醒醒,看看我是谁?”   萧承启把半躺在秋千上的苏绵扶正,托起她的下巴,尽量让她一睁眼就能看到自己。   苏绵缓缓睁开眼睛,还没反应过来,目光有点呆滞,盯着萧承启好一会儿都一动不动,萧承启纳闷:   “怎么喝了这么多?平日不是滴酒不沾?”   说着便想将人抱起进屋去,可他刚把人抱起来,两条纤细的手臂就缠上了他的脖子:   “萧承启,你不要我了是不是?”   苏绵迷迷糊糊的声音听得萧承启莫名其妙的:“我如何不要你了?”   嘴上这么说,但萧承启心中却略微有点雀跃了。难道这些天她喝酒就是为了自己吗?这个想法,无疑对于以为自己感情陷入僵局的萧承启很是高兴。   “你就是不要我了。你当了皇帝,身边多的是年轻貌美的姑娘,怎么还会看的上我这徐娘半老的,你这么多天不来,肯定另结新欢了。”   苏绵靠在萧承启的肩膀上,声音又软又酥,听得萧承启直冒火星子,原本打算抱她进屋去休息的,但现在却不太像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干脆抱住她坐在秋千上,打算跟她好好的论道论道这些事情。   “你很怕我另结新欢吗?你不是瞧不上我,不愿跟我入宫,不愿在我身边吗?”   苏绵软软的靠在萧承启身上,略带酒气的气息仿佛更加魅惑人心:“我愿意在你身边,但不愿入宫。”   “为什么?”   “我不要跟别的女人分享你。”苏绵吸了吸鼻子,似乎哭了,片刻的功夫,一阵温热的泪就滴在萧承启的肩膀上。   “可我知道我的身份配不上你,没资格让你对我从一而终。所以我一再拒绝你,不是你的原因,是我自己的原因,怪只怪我身份太低了,我……怎么能忍受你娶别的女人?萧承启,你到底懂不懂我的意思?我不愿意跟别的女人分享你,你只能是我的。”   苏绵抬头捧住了萧承启的脸,在他两边脸颊各亲了好几口,然后在萧承启的震惊目光之下,心满意足的带着笑意,沉沉睡了过去。   萧承启看着她美好的睡颜,嘴角忍不住微微扬起,这么多年过去了,终于是让他等到了她的心里话。   真好。   ****   苏绵没想到自己那天说着说着就真的睡着了,也难怪,她平日里滴酒不沾,回想那天自己到底说了些什么,可是无论她怎么想,都想不全面,只隐隐记得自己哭的稀里哗啦,抱着萧承启不放,缠人缠的厉害……也许她还耍了酒疯,也许她还说了胡话,然而,她全都记不清了。   从床上坐起来,却发现自己身在一个陌生的环境中。   疑惑的四处张望,想着是不是萧承启直接把她带回宫中去了,可是这房间里的装饰又不太像是宫里……   正头昏脑涨的时候,戚氏从外面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个丫鬟,丫鬟手里的托盘上,放着一碗刚熬好的醒酒汤。   “醒啦。”   戚氏对苏绵笑问。   苏绵丈二摸不着头脑:“我,我在哪儿啊?”   戚氏端来醒酒汤:“你能在哪儿,自然实在宣平侯府了。快把汤喝了。”   苏绵接过汤水,喝了两口才想起来问:“可我怎么会在这里?我明明……”   明明在自己的小院子里跟萧承启诉衷肠的嘛,就算她记错其他的,可这些肯定不会记错的。   “是皇上送你过来的。”戚氏盯着苏绵把醒酒汤喝完后,对她解惑道:“你喝醉了,皇上知道你与宝珠是很好的朋友,便直接把你送到这里,交代我们好好照顾你。宝珠还在坐月子,下不得地,便我来照顾了。”   苏绵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暗自埋怨萧承启怎么回事,哪怕直接把她带进宫去,也比把她送到宣平侯府来要好啊,这让宣平侯府的人怎么想?让戚氏怎么想她?   “清醒一点了吗?”戚氏问苏绵,嘴角含笑。   苏绵觉得戚氏的表情有点奇怪,放下碗之后,确实感觉头脑清醒了不少,掀被子下床:   “那什么……我也不知道他怎么会突然送我来这里,不过我没事了,我……还是先回去了。等过几日再来看您和宝珠。”   苏绵有点尴尬,戚氏却拉着她不放手。   “别回去了。有事跟你商量。”戚氏说。   苏绵不解:“跟我商量什么?”   “商量想认你做义女的事情。你在通州的时候,我便有过这个想法,只是当时没来得及说,今日趁着这个机会,我可就不客气了。”   戚氏说话的时候,眉眼都是笑的,但语气真挚,完全不像是在开玩笑,正因为不是开玩笑,所以苏绵就更加不懂了。   “我能问一声,为什么吗?好端端的,怎么要认我做义女?”   戚氏抬手掩唇轻笑:“你这年纪,不认义女,难道要认义妹吗?我倒是无所谓的,就怕你们将来不好办,到底差着辈儿呢。”   见苏绵还是不太明白,戚氏决定不再跟她卖关子了,直接将此举的含义说了出来: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是皇上,皇上提出让我收你做义女的。只要你同意,从今往后,你便是宣平侯府嫡出大姑娘,不必改姓,只是认亲入族谱。这样,等将来你入宫的时候,便是以宣平候嫡长女的身份,册封起来就好办了。”   戚氏将来龙去脉说给苏绵听,苏绵只觉得头脑嗡嗡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怎么了这是?没听懂我的话吗?意思就是,皇上要抬你的身份,想让你名正言顺的入宫。皇上对你真的很上心呢。”   若不是心尖上的人,根本不会费这么多的心思。   当时这姑娘随宝珠一起去通州,宝珠就悄悄告诉过戚氏,这姑娘和禹王的关系,戚氏一开始还以为是个骄矜姑娘,没想到相处下来十分爽直洒脱,性子像个男孩子,但戚氏是真心喜欢的,如果不喜欢也不会生出想收她为义女的心了。   只不过当时如果是戚氏提出来收义女,也许只是个普通义女,绝对不是宣平侯府入家谱的嫡长女就是了。   戚氏也是没想到,皇上对这个姑娘这般情深义重,不惜亲自登门找她说话,拜托她收苏棉做义女,便是冲着这份深情,戚氏也不能袖手旁观。 作者有话要说:  有情人终成眷属。 第68章   苏绵被戚氏正式收为义女, 宫中直接派人来主持仪式, 叶家大宴宾客,将苏绵正式介绍出来,如今的宣平侯府与先帝在时,还不太一样, 先帝重文轻武,宣平候虽战功赫赫,却未曾获得先帝多少赏赐与赏识,然而安王事件之后,新帝登基,宣平候府的地位水涨船高,俨然成为京中第一炙手可热的府邸。   所以, 如果是一年前, 戚氏要认个义女,大家未必看在眼中,但是现在可就不同了, 更何况,大家还在心里猜测,戚氏为什么好端端的要给宣平侯府认个长女, 一时间众说纷纭, 甚至有那好事的野史传说, 这个苏绵是已故老侯爷早年在外生的私生女,如今一朝回归本家云云。   而那个正在被众人议论的叶家嫡长女此时正坐在席宝珠的房间里,抱着她儿子傻兮兮的逗弄。   “你这样子千万别被皇上看见, 简直没眼看。”席宝珠已经可以下地行走了,但还是不能出门,阿金和阿银每天就扶着她在房间里转圈,活动活动筋骨。   自从戚氏决定收苏绵为义女之后,苏绵就一直住在宣平侯府里,每天都会过来抱抱小安。据说宫里已经开始拟册封的圣旨,新帝是认真的想要封苏绵做皇后,圣旨要等两个月才下来。   此时宣平侯府的前院正在宴客,苏绵不擅长应付这样的场合,便只是在宾客上门之初,到戚氏的松鹤院里去露了一下脸,然后就到席宝珠这里躲清闲来了。   “唉,你说我入宫之后,会不会后悔啊?整年整年都困在宫里出不来,要是萧承启不喜欢我了怎么办?”   苏绵抱着小安又开始了她的日常纠结。   “小安,要是姨母到时候没地方去,你会不会收留我?”苏绵对小安说话,小安哪听得懂她说什么,只扭了扭身子,苏绵就自动解读,感动的抱着小安:“小安真好,姨母疼。么么。”   席宝珠走着走着听到苏绵那肉麻兮兮的话,差点一个踉跄摔下来。   “你说你这是不是婚前恐惧症?萧承启费了这么大功夫娶你,你还纠结。”席宝珠真觉得苏绵就是那种嘴上真英雄,心里大狗熊,一点都没有她表现出来的那么豁达。   这边正说着话,那边阿银从外面进来,对席宝珠欲言又止的样子,席宝珠见状问:   “怎么了?”   阿银凑上前福身回禀:“夫人,宋夫人带着宋小姐在门口求见。衣裳破破旧旧的,老夫人让人带她们从偏门进来,她们进来看见老夫人就哭,老夫人心软,就让她们到海棠苑休息去了。”   席宝珠疑惑:“她们又回来了?”   宋芷柔之前狂的要离开,是在外面攀上了高枝儿,如今高枝儿败了,她们倒是还有脸回来。   苏绵不知道宋芷柔是谁,席宝珠简短跟她说了一番,苏绵便气愤不已:   “这种人就是包藏祸心,留在身边晚上都要睡不着觉了。怎么能留下呢。我得去找母亲说说,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苏绵说着就要去,被席宝珠拦住了:   “娘也没说一定要把她们留下,今日上门宾客那么多,她们到门前哭诉,要是不让进门,反倒显得宣平侯府不近人情了,未必就是要留她们住下,稍安勿躁。”   之前宋芷柔害她之后,戚氏怒不可遏,把她们赶出家门,后来派人打听了一番她们在外面的情况,知道过得并不是很好,戚氏也没有再提供帮助什么的,所以今天宋家母女上门,肯定是知道宣平侯府今天办宴席,家里宾客众多,她们上门来,戚氏总不能当着家中宾客的面儿自己的亲妹妹和亲外甥女赶走吧。   阿银这边刚把宋家母女回叶家的消息回禀,外头就有丫鬟进来说:   “夫人,宋夫人……拎着好些礼物来看您来了。”   “不见。”   席宝珠想也没想便回绝道。   那丫鬟领命下去,可过了一会儿又回来了,无奈再对席宝珠说:“夫人,宋夫人直接在垂花门外跪下了,说如果夫人不见她,她就跪在垂花门前不起来。那边王夫人带着另外几个夫人正往这边的花园来了,要是瞧见宋夫人跪在门外,会不会……”   席宝珠现在完全可以确定,宋夫人选今天来的用意了,就是料准了叶家不会在宾客云集的时候闹出动静。   还别说,这宋夫人确实抓准了叶家人的软肋,他们确实不想为了她这么个人搅了大伙儿的雅兴。   “让她进来吧。”   席宝珠也想听听这宋夫人还能说出点什么花样来。   丫鬟领命下去,过了一会儿后,宋夫人被请了进来,不过席宝珠没让她进内室,只让她进了门,隔着一道屏风说话,宋夫人进来后就想绕过屏风说话,被阿金拦住了:   “宋夫人,我家夫人有命,请你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好了。”   宋夫人虽然早就想到再回来会受怠慢,可没想到怠慢至此,陪着笑脸,冲着屏风说道:“这都是亲戚,隔着屏风怎么说话,我还给我那未蒙面的侄孙准备了长命锁呢,总得让我见见他吧。”   “宋夫人,您有长命锁直接交给奴婢们就是,奴婢们自会替夫人传话,我们夫人还在月子中,小世子也还小可见不得风。”阿金如今也算是扬眉吐气,说起话来也硬气很多。   自然懂得席宝珠的意思,绝不会着了宋夫人道就是了。   宋夫人绕不过阿金,也是无可奈何,似乎有些气恼,可阿金也不顾她,又问:   “宋夫人来可就是为了给我们小世子送一只长命锁吗?若是如此,那请宋夫人将锁交给奴婢,奴婢待会儿转交给夫人,宋夫人可以回去了。”   席宝珠在内间听的很满意,阿金现在可不是从前的阿金,不是三言两语就可以糊弄的单纯丫头了。   宋夫人见阿金这就要赶人,连忙摇手:   “不不不,不是不是。我还有别的事的。”   宋夫人神色有点为难,看着阿金支吾了半天都没说出来,眼光一动,竟然想从阿金身边钻过去,幸好阿金眼明手快,守着屏风两边的婆子也赶紧拦住宋夫人去路,才没有让她得逞。   “宋夫人,你有事就说事,这是干什么?不是都跟你说了,我们夫人身子虚弱,见不得风吗?若是夫人惊了风,我们侯爷又得教训我们这些伺候的人了。您在府里住过,当知道我们侯爷多疼我们夫人吧。”   “阿金姑娘,你通融通融吧,我的事情,非要面见夫人说才行。”   宋夫人有点着急,心里把埋怨这些拦路狗丫鬟,要还是从前的时候,她跟老夫人说句话,这些什么丫鬟都得卷铺盖滚蛋,哪儿来轮得到她们在她面前耀武扬威呢。   阿金见她深情焦急,好像确实有事,可几遍这样,她也不敢自作主张让她进去啊,反正这里说话里屋都能听见,夫人没派人出来传话让宋夫人进,那就是不愿见她的。   宋夫人被铁桶似的拦在外面,别说跟席宝珠说话了,就是连个照面,连片衣角都没能见着,可她的事情又非说不可,好不容易趁着宾客上门的时候,装可怜混进来了,要是不赶紧说事儿,待会儿等戚氏忙回过了头,就该来料理她们娘儿俩了。   把心一横,宋夫人对屏风后说道:   “少夫人,我知道你听得见姨母的话,本该见面说的,可你不给我机会,我就只好在这里说了。事到如今,我算是豁出了脸皮你别见怪……”   宋夫人在外头说话,席宝珠跟苏绵对视一眼,都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静观其变。   “就是少夫人如今为侯爷生下了小世子,小世子还小,正是要喝奶的时候,与其让别的乳母喂养,倒不如让你芷柔表妹喂养,她如今已经有八个多月的身子了,只要再等两个月,孩子就能生下,到时候指定有奶,让她给小世子喂奶,也算是为她自己恕罪吧。”   宋夫人的话说出来之后,不仅屏风外的丫鬟婆子们惊讶对望,就连席宝珠也十分意外,她可亲记得,宋芷柔离开宣平侯府的时候,还是个黄花大闺女,怎么多时不见,居然有了?而且已经八个多月,快要临盆了?   席宝珠看向阿银,目中透着疑惑,宋夫人母女回来的消息是阿银禀报的,她可没说宋芷柔怀孕的消息,阿银悄声在席宝珠耳旁嘀咕:   “她进门的时候穿着斗篷,奴婢没看出来啊。”   宋夫人说了这番话之后,没等到预想中席宝珠的回应,于是又继续劝说:   “夫人,我知道您跟芷柔有矛盾,可说到底,咱们还是一家人啊。芷柔喂养小世子必然会比对待自己亲生孩子要好,说实在的,我们从侯府出去以后,过得那简直不叫人过的日子,芷柔从小娇生惯养,哪里受过那样的苦呢?我说这些也不是要夫人可怜我们,只是想让夫人念在都是亲戚的份儿上,给我们娘儿仨一条活路。我们定会记得夫人的恩情,一辈子都不敢忘的。”   宋夫人越说心里越是没底,因为在她的想象中,只要自己跪在席宝珠面前,她总能听她说话了,她跟芷柔从前有梁子,现在芷柔都愿意屈尊降贵的跟她赔礼,还主动提出喂养她的孩子,这就跟主动提出当伺候她的丫鬟没什么两样了,席宝珠应该不会这么绝情吧。   她和宋芷柔 的想法是,只要席宝珠同意了让宋芷柔喂养小世子,那宋芷柔一定会尽心尽力的,将来哪怕凭着小世子的欢喜,她们也能在宣平候府里落得一席之地。   然而,宋夫人没想到自己不仅连席宝珠的面儿都没见着,说了让芷柔生了孩子就给小世子喂奶的事情后,席宝珠也没有给出应有的反应,这种情况,让宋夫人一度怀疑,根本就是这些丫鬟婆子在戏耍自己,席宝珠可能根本就不在里面吧。   “夫人?您听到我的话了吗?”宋夫人探头往屏风后看,阿金依旧尽责拦着,正想发做这些丫鬟耍人的时候,才听见内间传出席宝珠的声音:   “宋夫人说的这件事情我可做不了主,还得问过母亲才行。”    第69章   宋夫人听见席宝珠的声音, 面上一喜, 而后就是一惊,喜的是席宝珠在里面,惊的是席宝珠要问戚氏。宋夫人自己心里清楚的很,这件事情找席宝珠还有成功的可能, 若是找了戚氏,那就十成十是不可能成的。   “不不不,这件事情少夫人自己决定就好,你也知道,老夫人最看重的就是夫人了,当初也是为了夫人把芷柔赶出府的,现在她恨我们入骨, 又怎么肯让芷柔喂小世子的奶呢。纵然我们愿意跪地认错, 她也决计要顾及少夫人的感受,不愿原谅我们了。但只要少夫人首肯,相信老夫人那边也不会不近人情就是了。”   席宝珠真是很佩服这宋夫人, 什么话到了她嘴里好像就多了几分道理,长篇大论,遇到个糊涂的说不定还真给她绕进去了, 她现在等于是把戚氏拉着和她们站在一拨, 之所以戚氏赶她们出门, 不是因为她们做了不可原谅的事情,而是因为戚氏要给席宝珠交代才做的。   现在席宝珠要是不同意她们的要求,那就是蓄意破坏家庭和谐, 逼着戚氏不原谅她们。   “你们自己做了那种恶事,非但没有悔改,还在这边挑拨离间。若非我亲耳听见,还真不敢相信世上竟有如此不要脸之人。”   戚氏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就站在那里,又听了多少,宋夫人听见戚氏的声音就慌忙扭头看向门外,果真看见戚氏从门外进来,脸色不善。   “姐姐。”宋夫人惭愧的低下头,轻喊了声。   “别喊我,我可承受不起。”戚氏让房中伺候的丫鬟婆子们尽数离开,席宝珠在内间也跟阿银比了个手势,阿银也躬身告退,出门的时候,还特意把房门给关了起来。   戚氏没有入内,直接坐在外间的太师椅上,低头整理着袖口,对突然忐忑的宋夫人问:   “她怀了孩子?”   戚氏连宋芷柔的名字都不想提起,可见对她有多深恶痛绝。   宋夫人咬着唇直接跪下:“姐姐,不管你认不认我们,你都不能见死不救啊。”   戚氏眉头蹙起,一副不愿与她多言的样子,宋夫人还有点识相,不再说废话,把刚才跟席宝珠说的那番话,重新又拿出来说给戚氏听,听得戚氏眉头越蹙越紧,到后来说到宋芷柔一定会把小世子当亲生的看待的时候,戚氏终于听不下去了,一拍桌子,桌上的茶杯都跟着一震。   “说的什么混账话!我宣平侯府难道连个乳母奶娘都请不起,要你那蛇蝎心肠的女儿来喂养我叶家的世子?见过无耻的,从未见过你们这般无耻!算计了宝珠不说,现在居然还异想天开的要来算计我的亲孙儿。你是真当我不敢杀了你们吗?”   宋夫人可没见过戚氏这么生气的样子,上回宋芷柔算计了席宝珠,戚氏生气的把她们赶出去,但也没说过要杀了她们,没想到今天却说了。   感觉自己的计划就要泡汤,宋夫人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瘫倒在地上撒起泼来:   “这日子是活不下去了。当初让我们娘儿俩来京城投奔的是你,芷柔不过是犯了个错,已经道过谦,也悔恨了,你这个当姨母的却还不肯原谅她,非要把我们娘儿俩往绝路上逼。你们宣平侯府家大业大,我们娘儿俩斗你们不过,你要杀便杀好了,反正我们也没有活路了。”   戚氏气急败坏的指着宋夫人,气的半晌没说出话来,憋了好一会儿才吼出一句:   “你当你这么说,我就不敢杀你了吗?来人!”   戚氏真的看透这对无耻的母女,只恨自己到今天才彻底认清,她绝不是糊涂的人,在关键事情上绝对不会受人威胁,宋家母女留着是祸害,她们能害宝珠一次,就敢害第二次,这种人决不能姑息纵容。   外头进来两个身强体壮的婆子,戚氏吩咐道:   “把这个疯婆子给我拉下去,还有海棠苑的那个,一并给我赶出去,若是不走,直接开打,打死不论。”   对付这种胡搅蛮缠的,戚氏已经没有那么多的耐性了。   宋夫人见戚氏毫不念旧情,整个人都傻了,直到被两个婆子架住才敢相信这居然是真的。   被推出去的时候一路惊叫,被两个婆子扯了几块碎步直接堵住了嘴,片刻之后,管家就收到戚氏的命令,直接把在海棠苑里休息的宋芷柔也给迅速请了出去,从后门直接押走,然后送上马车,保管在不惊扰宾客的情况下把人给送走了。   奔驰的马车里,宋芷柔扯开了宋夫人嘴里的布条,崩溃的吼道:   “你到底跟姨母说了什么,她为什么一点旧情都不念了?不是让你跟她说点好话吗?她不肯原谅你就跪下求她呀,你不看看我现在什么情况了,马上都要生了,你还让我没有个安生日子过,你是不是想害死我呀?”   宋芷柔已经受够了在外面颠沛流离,东躲西藏的日子,她一直以为自己纵然出身一般,却有才有貌,只要稍微勾勾手指就一定得到自己想要的。   可是命运对她实在太不公平了,让她遇到个欺骗女人感情的坏男人,现在那个坏男人也遭到了报应,宋芷柔想继续回到侯府去过太平的日子,就算没有以前那么受重视,可好歹是个安全的地方啊。   她甚至都提出要替席宝珠喂养她的孩子了,她们居然还这么绝情。   宋夫人见女儿发火,不知道有多悔恨,先开车帘子,看着马车奔驰在空无一人的管道上,跳车肯定是不能了,戚氏连杀她的心都生了,定然不会容她们再闹到侯府去,没准闹到最后,她真的会杀了她们也说不定。   “你别吵吵了。都这么大个人了,能不能懂点事?”   宋夫人现在真的是自食恶果,小时候怕她有寄人篱下的感觉,就总是在女儿面前伪装自己有很多钱,根本不需要靠叶家接济,哪怕偷东西也要维持女儿庞大的日常开销,现在想想真是后悔,不自量力的后果就是让女儿养成了这种不食人间烟火的刁钻性子,完全不知道体谅别人的辛苦。   其实宋夫人自己也挺难为情的,当初被戚氏那么赶走,但凡有点骨气,今天也不会腆着脸上门,可还是为了女儿,让她能有个安稳的地方待产,她算是豁出老脸不要,该说的她都说了,该求的她都求了,甚至该跪的她也跪了,叶家不谅解她也没办法啊。   本来就够没脸,够郁闷了,女儿还来指责自己,宋夫人的耐性都快要被近来的事情给磨的消失殆尽了。   “我怎么不懂事?我不过就是倒霉罢了,生在宋家,生为你的女儿!我要是生在叶家,哪怕像叶彩蝶那个庶女,也好过当你的女儿!”   宋芷柔的情绪完全崩了,习惯性的把一切都怪罪到别人身上去。   宋夫人被戚氏和席宝珠说什么,还不觉得伤心,毕竟当年是自己负了她们,可被一直以来娇惯着长大的女儿这么指责,她就受不了了。   红着眼眶,抬手给了宋芷柔一个巴掌!这是从小到大,宋夫人第一次打女儿,宋芷柔也是没想到,在自己最最倒霉的人生时刻,居然迎来了来自母亲的教训,哪里还忍得住,也顾不得挺着肚子,张牙舞爪就对宋夫人扑了过去,母女俩扭打在一起。   马车外赶车的人听到马车里的动静后,嫌弃的摇头叹息,根据管家的要求,他负责把这对母女送到离京城远远的地方,还要确保这对母女将来不会再到京城找麻烦。   把人送走这件事倒是好办,可该怎么保证她们不再到京城找麻烦呢?   宋夫人母女撕扯了半天,两人脸上都挂了彩,以宋夫人脸上居多,因为她虽然对女儿动了手,却实在不愿下狠手,毕竟女儿怀着身子,要是打得狠了,一尸两命,到时候哭的还是她。   宋芷柔跟母亲扭打一阵后,稍稍冷静下来,见宋夫人鼻子在流血,从自己袖子里抽出一方帕子丢过去。   宋夫人正擦着鼻血,奔驰的马车忽然停了下来,宋夫人以为到了地方,掀开车帘子一看,却是荒郊野外,前头不远倒是能看见边远的城门,宋夫人问那车夫:   “你停下做什么?”   声音带着颤抖,像是意识到什么似的。   只见那车夫从马车上跳下,直接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刀来,指着宋夫人道:   “我们老夫人交代了,找个僻静的地方把你们处理了。”   宋夫人和宋芷柔大惊失色,宋夫人下意识护在宋芷柔身边,掩护她下马车,色厉内荏道:   “你,你胆大包天!你们老夫人不可能真的让你杀我们的,我了解她,我是她的亲妹妹,她不可能这么对我的。”   车夫冷哼一声,一刀砍在车辕上,车辕上立刻一道深深的印子,如果这刀砍在人身上的话,那是必死无疑的。   宋夫人害怕的咽了下口水,身后宋芷柔惊吓问:   “娘,姨母不会真的想杀了我们吧?”   “不会!”宋夫人坚定道。   马夫阴冷一笑:“哼,若非老夫人下令,我一个无名小卒又怎敢对你们动手?来吧,受死吧。”   说完,那马夫就直接往宋夫人和宋芷柔扑过去,手中短刀耍的飞快,宋夫人英勇扑上去抓住了马夫的手,对身后宋芷柔道:   “快跑,你快跑。”   宋芷柔吓得腿软,看见那刀离她娘就一点点距离,那人表情狰狞,可一点不像是开玩笑,宋芷柔哪里还敢多留,从地上爬起来,捧着肚子,麻溜的就往林子里跑去。   马车夫忽的松开宋夫人,指着逃跑的宋芷柔道:“别跑!”   宋夫人趁机从马夫手上逃脱,抬脚踢了马夫一脚,马夫就抱着肚子哀嚎两声,宋夫人见状赶紧拔腿就跑,就听马夫的声音在后面响起:   “你们跑不过我的手掌心,我总会抓到你们的!”   那边宋家母女连滚带爬的冲着城门口跑去,连一眼都不敢往后面看。如果她们现在回头看一眼,就会看见那从地上爬起来的马夫轻轻松松掸衣服的样子……   经过这么一吓,只怕这对胡搅蛮缠的母女,这辈子都不敢再踏足京城半步了。    第70章   侯府中, 戚氏让人把宋家母女送走之后, 因为气的太狠,便直接坐在椅子上按额头,苏绵扶着席宝珠走出屏风,戚氏看着苏绵无奈一笑:   “叫你看笑话了。”   “娘说的哪里话。事情解决了就好。”   说起来苏绵还是很佩服戚氏做事的魄力, 一般那种胡搅蛮缠的人最难处理,因为一个处理不好的话,可能会给自己惹上一身骚,反而徒增话柄,但戚氏没有给那对母女发挥的机会,直接强势镇压,很多人在面对自己的亲属时, 会下意识的犹豫或容忍, 但戚氏没有,许是真的被那对母女的无耻给恶心到了吧。   席宝珠坐在戚氏身旁:   “娘,你知道芷柔表妹腹中怀的是谁的孩子吗?”席宝珠从刚才就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她们母女俩这么几个月来都没找过你, 为什么现在突然上门来呢?而且她们不在侯府里,怎么能确切的知道,侯府今天办宴席呢?”   戚氏刚才被气的过头了, 倒是没把事情往复杂的一面想, 现在被席宝珠这么一提醒, 好像还真是这样,怎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是有人在背后告诉她们今天叶家办喜事, 而宋夫人说的那番话如今想来,似乎目的性也是很强了。   如果不是有人指使,她们怎么会想到以‘喂奶’做理由留在叶家呢?   这是她们拒绝了,如果她们没有拒绝,真的让宋芷柔留下来给小世子喂奶,那到时候又会是什么光景呢?那些背后的人的目的说不定就是小世子,他们想利用宋芷柔对小世子不利?   宋芷柔腹中的孩子,戚氏知道是谁的,正因为知道,所以现在才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那些人想利用宋家母女来探探叶家的风,要是成了那最好,直接对小世子不利,如果不成对他们来说也没什么损失,反正他们对宋芷柔腹中的孩子又不在意,是保住还是保不住,对他们都没有影响。   宋家母女可能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当枪使了。   想着自己刚才要是心软的话,说不定就会酿成弥天大祸,戚氏通体发寒。   “这件事我晚上要跟夫君说一说的。”   如果宋家母女背后真的有人的话,那她有理由怀疑最近肯定有事要发生。她记得,安王被判秋后问斩……就算已经是个废王,而且新帝已经登基了,但是就是会有那种冥顽不灵的人,成天想着要颠覆这个,颠覆那个,说到底不过就是为了自己在挣名声,挣地位。   如果安王被人劫走,再过几年,以皇子的身份起事,说不定还真能招募到些不怕死的追随,到时候若是形成了风气或势头,可就不好办了。   当天晚上,席宝珠把自己的这个猜测和发现说给叶瑾修听,叶瑾修也面色凝重的考虑到这个问题。   *****   苏绵的认母宴席过后,就是叶家小世子的满月酒,有些难得来的亲戚这个月就没有回去,直接等着吃满月酒。   儿子满月酒,最高兴的除了叶瑾修和戚氏之外,席宝珠也是相当高兴的,不是为儿子高兴,是为自己高兴,因为她终于可以洗头洗澡了。   古代就是这点不好,坐月子不科学。   现代人现在经过科学知识普及,已经知道了月子期间要格外注重卫生问题,不能不洗头,不能不洗澡,可这些道理要说给古代人听,是个人都会说她脑子坏了有问题,所以为了家庭和谐,席宝珠硬是让自己忍住了月子里洗头的冲动,规规矩矩的在房间里待够一个月。   解禁之后,席宝珠舒舒服服的洗了个头,洗了个澡,换了一身美美的衣裳,整体身形,除了肚子那儿没有恢复,其他地方比生孩子前也没有胖多少,至于肚子上的肉,席宝珠就只能留着慢慢来了。   不过席宝珠一点点不担心就是了,因为不管怎么样她身边还有苏绵,苏绵手下有好几家美颜堂,席宝珠一点都不担心自己将来不能恢复。   席宝珠虽说是解禁了,但是依旧不能长时间在外面惊风,在走廊上走了一圈后,又被阿金阿银请回房中休息,儿子被他爹抱到前院招呼客人去了,叶瑾修对这个儿子,嘴上说着不能宠,对儿子一定要严厉,可每回从外面回来,第一时间看的就是她和儿子,有的时候儿子在他手里睡着了,他都不愿意放下来,一直抱着等儿子睡醒过来。   薛氏和杜氏来房里看席宝珠,见她气色不错,薛氏就放心了。   杜氏见席宝珠恢复的这么好,很是羡慕,因为杜氏在生了两个孩子之后,身子已经开始有发福的倾向,脸上和手上都有点肉肉的感觉了,让席宝珠把每天的食谱抄给她,她也要照着吃。   杜氏心情很不错,因为她娘家最近有喜事,她的那个弟弟杜宣在新帝登基以后,整理出了一套改善户部现有模式的方案来,深受新帝看重,破格将他擢升为户部左侍郎,尚书由另外一个老臣代替,要是杜宣这两年干的出色的话,那这个尚书之位想来也是他的囊中物了。   说起这个弟弟,杜氏感觉是相当骄傲的:   “唉,那个姓宋的表姑娘如何了?你说要是她当年跟宣儿凑成对儿,现在也是侍郎夫人了,过两年还可能是尚书夫人,当年宣弟对她可是投入了真心实意的感情的呢。”   杜氏将杜宣那些日子对宋芷柔的表现看在眼中,知道弟弟确实对那姑娘动了真心,只可惜那姑娘眼界高,看不上当时还没有入仕的宣弟,也不知现在会不会觉得后悔。   席宝珠简短的说了些宋家母女的事情,毕竟是戚氏的娘家那边人,多说了不好,她不说,薛氏和杜氏也不会追问,薛氏倒是对苏绵很感兴趣:   “你那婆母为何突然想要认一个义女?还这般大张旗鼓的?那姑娘好相处不?”   薛氏觉得女儿现在在叶家的日子相当好,可不希望再来一个大姑子打乱女儿的生活。   “好相处啊。最好相处的就是她了。”   现在苏绵的身份还没有曝光,所以薛氏她们不明内情。   “那么大的姑娘总留在叶家也不是办法,回头我就去替她物色个好人家,大姑子只有嫁出去了才对你没有影响。”   薛氏的话让正在喝茶的席宝珠差点把茶水喷出来,赶忙挥手:   “别别别。您可千万别动这心思。可不能让人知道你想给苏绵做媒啊。”   这要被某人知道了,别说叶家上下要吃喷头,就连席家约莫也要受牵连的。   薛氏不是很懂:“为什么?”   在她看来,戚氏突然认义女本身就很奇怪,要是再让这个大龄义女留在宣平侯府,那将来事件长了,指定要生出新的矛盾,所以在新的矛盾生出来之前,她先把人介绍出去,不是最大程度上位女儿解决事情嘛。   席宝珠真怕薛氏干出什么冲动的事情来,在她耳边轻声把苏绵的真实身份告诉了薛氏,薛氏听了震惊不已,同时为自己刚才差点作大死的言语后悔不已。   她就说嘛,宣平侯府的老夫人怎么会突然认下一个大龄女子为义女,不成想个中竟有这层关系在里面。   大约又过了两三个月,宫中的圣旨终于发放下来,是直接发到宣平侯府的,圣旨的大致意思就是,皇上已经到了适婚年龄,希望宣平侯府大小姐入宫伴驾,册封为皇后。   这道圣旨下达之后,无疑在京中掀起一阵狂潮来,到这个时候,大伙儿才真真切切的明白宣平候老夫人突然认义女的真实含义在哪里。   这哪是认了个义女啊,这是认了个皇后娘娘啊。   一时间,恭贺的礼品如雪花般飘进了宣平侯府,女眷们不时前来拜访,总想旁敲侧击多知道一些这位被皇上看中的女子的事情,但是宣平侯府上下嘴巴都严的很,除了知道这是自家老夫人收的义女,对于苏绵的来历,完全只字不提。   所以,直到宫中的十六抬大轿停靠到了宣平侯府门前,众人都还不知道,从在做王爷的时候就不怎么近女色的皇帝陛下,为什么会看上这么一个女子。   但不管这女子的身份如何神秘,她能被皇帝看中都是她的福泽造化,宣平侯府在从龙之功后,又添新功,也许在今后的十几年,乃至几十年中,任何一个府邸想要在声势上超越宣平侯府,都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第71章   苏绵终于入宫做了皇后, 席宝珠也终于从月子中解脱出来。   安王是在十月金秋时节问斩, 这是先帝时便判下的罪刑,新帝无需更改,只需按日子依从便是,这段时间里, 也有一些求情的声音出现在朝堂上,说什么安王毕竟是先帝血脉,新帝若杀了他,终归是有违人伦天道,还有人建议将安王软禁,只要让他不掌兵权,不控朝局, 就没什么要紧, 而新帝还能借此彰显出宽大的胸襟云云。   当然有反对的声音,自然也有赞成的声音,就安王那几日在京城做的事情, 如果没有他私放匪兵进城对城中名门望族烧杀抢掠的事情的话,说不定支持软禁的声音还会大一些,现在各家都被那几日匪兵入城的乱象给吓破了胆子, 怎么可能再为安王求情呢。   最终还是新帝亲自下令, 一切按照先帝遗诏判决执行, 将安王定于十月初三那日午门问斩,由宣平候叶瑾修监斩。   十月初三那日天气阴沉,法场上秋风肃肃, 形容枯槁,披头散发的安王被人从囚车上拖下来,身形恍惚,不过几个月的光景,他整个人仿佛都失去了灵魂,行尸走肉般被推上问斩台,叶瑾修站在监斩台前喝茶,刽子手就位,午时转瞬便到。   法场上只有旗子被风吹得烈烈作响。   “侯爷,时辰快到了。”   另一名监斩官在叶瑾修耳边轻声提醒。   叶瑾修抬头看了看天,天光被云遮住,看不见正午的太阳,不过不远处的日晷上确实已经快照到午时的时辰。   “下官派人前去验明正身。”   犯人被监斩前都要被验明正身,这样才能保证所杀之人确实无误。   监斩官见叶瑾修没有反应,便对手下使了个手势,两名手下走上行刑台,对五花大绑的犯人左看右看,然后在行刑台上点了点头,这就表示犯人没有问题。   “侯爷,已经验明正身,开斩吗?”监斩官见叶瑾修只顾埋头喝茶,却不说话,只得从旁再次询问。   叶瑾修放下茶盖:“还没到午时,再等等吧。”   监斩官一愣,而后笑道:“已经快了,刽子手还要祭天地,一套仪式下来,就正好午时了。”   叶瑾修往那监斩官看去一眼,居然不置可否的靠在椅背上跟他唠起了家常:   “吴大人当监斩官几年了?”   吴大人不知道叶瑾修怎么突然问这个,可人家是侯爷,问话自然是要答的。   “回侯爷,有五六年了。”   “哦?那监斩时的规矩想来吴大人是透熟于胸了吧?”叶瑾修缓缓起身,一副闲庭信步的样子,悠闲自在,完全不像是在监斩一个犯人,而是在自家后院般轻松。   吴大人不知道叶瑾修到底想问什么,擦了一把额前冷汗:“是,是。”   叶瑾修勾唇一笑,精湛的目光盯着不住冒汗的吴大人:“今儿这个天还是很凉的,早上出门的时候,我家夫人还嘱咐我多穿一件衣裳,怎么吴大人看起来很热的样子呢?”   吴大人被问得不仅汗珠更多,就连喉头都忍不住上下咽动。   “我记得吴大人是先帝在时丁酉年的二甲进士吧?”叶瑾修的声音在安静的法场上听起来特别轻,也特别清晰。   “是,是的。侯爷好记性。”吴大人脸上满是僵笑。   “家里有个老娘,妻子姓段,还有两个来自江南的美貌妾室,吴夫人为吴大人生了两个爱子,一个爱女,两个妾室前些日子似乎也有了身孕,不知生了没有?生的是丫头还是小子?”   伴随着叶瑾修的问题,吴大人紧张的说不出话,一双眼珠子左右乱看,都不知道放在什么位置好了。   “吴大人为官多年,应当知道规矩吧。”叶瑾修渐渐收起笑容:“最后再问你一次,犯人……验明正身了吗?”   吴大人听到这里,面如死灰,却依然梗着脖子硬抗:   “下,下官不知道侯爷在说什么。是信不过下官的人验明正身吗?那,那侯爷自可另派人手前去验身,下官不敢有任何阻拦。”   叶瑾修负手踱步,绕着吴大人周围走动,从吴大人的神情态度上分析出来最终结果:   “家里人……给绑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吴大人还不肯承认,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   他不是贪财,而是受威胁。   吴大人紧咬牙关没有说话,然而行动却很明确的告诉了叶瑾修答案。   “是前天晚上吧。”   叶瑾修一步一步的将吴大人逼入绝境,只见吴大人听到叶瑾修说出了家人被绑架的确切时间之后,再也支撑不住,直接给叶瑾修跪下了。   “下官,下官也是迫于无奈,请侯爷恕罪。”   吴大人当然知道自己犯得是什么罪,可是一家老小的性命都在那群暴徒手中,他一介文官,哪里能跟那些不要命的拼,除了顺从,似乎也没别的办法。   那些人前天晚上掳走了他家人,然后操控他,说只要让他在今天验明正身的时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其他的事情,他们自会料理。   如今行刑台上的人,当然不可能会是安王殿下,真正的安王殿下早就被他们神不知鬼不觉的掉包了,可吴大人不敢说,为了家里人的性命,他只能这么做,可谁能想到,宣平候竟然什么都知道,并且什么都看在眼里,那是不是就意味着,自己的家人可能还有救?   那些暴徒说的话,其实吴大人是不相信的,他已经料想到就算自己从了他们,自己家人很可能也回不来了,但无论如何都是要一试的。   “侯爷,您既然知道他们何时被绑,那您一定知道他们被绑在什么地方?只要您帮下官救出家人,下官愿意当牛做马,这辈子,下辈子听侯爷差遣。”   叶瑾修从袖中拿出一支玉簪递给吴大人,簪子是普通簪子,可对于吴大人来说却是意义不同的,因为这是他送给妻子段氏的信物,妻子素来喜欢,日日佩戴,从不肯卸下,看见簪子入看见了人,吴大人知道自己家人现在必然已经在宣平候手中,可那些人绑架他家人是为了将安王调换,宣平候救下他的家人却不送到他府上,或是通知他去迎接,想来也是有事要让他做的。   不过,家人在宣平候手中,总比在那些亡命之徒手中要好的多,就算再怎么样,宣平候让他做的事情,绝不会比那些亡命徒让他做的更大逆不道。   “我要你这辈子和下辈子做什么?”叶瑾修抬头看看天色,又看看日晷,然后就负手站在监斩台上不说话了,法场外聚集的人越来越多,眼看着斩杀时辰就快到了,可那些监斩官们还毫无作为,心里都不免纳闷着,这人到底是杀,还是不杀了?   吴大人跪在地上,心如五雷,有的时候未知的可怕才是真可怕。   他现在根本就不知道宣平候想做什么,就连想主动投诚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正一筹莫展,一头雾水的时候,一阵踢踏的马蹄声渐渐传来,人群自动自发给让出一条道,官兵们瞧见为首那人,赶忙将阻拦的栅栏拉到两边,让那些人骑马而入。   大约有十几匹马的样子,每匹马后头都拴着两三个统一着装的黑衣人,个个灰头土脸,被绑缚双手,被迫被马拖进了法场。   严平从马背上翻下来之前,先把自己横在自己马背上的人摔下来,露出一张和行刑台上的安王一模一样的脸,安王身上的囚服已经被换下,被摔下马后,开始还昏天昏地的,可突然看见监斩台上的叶瑾修时,才终于回过神来,看着那些马背后头拴着的人,安王殿下想都没想就跪爬到了叶瑾修脚下,大哭求饶:   “叶侯爷,叶侯爷,你帮我求求情,你求求皇上别杀我,说到底我和他都是兄弟啊,一样的血脉,他怎么能杀我呢?那些人,那些人我根本不认识,我也没让他们救我,是他们一厢情愿的,你帮我说说情,帮我跟皇上说两句好话吧。”   安王现在满口胡言,早就忘记了刚被那些黑衣人救下时,一口一个感恩,一口一句承诺,说只要等他安稳下来就揭竿起义,势必带领大家把萧承启给推翻,当时说的群情激愤,慷慨激昂,谁会想到,这不过一扭头的功夫,这个口口声声说要给他们未来的王,就把他们给卖了,而且还这般毫无底线的跪爬在敌人面前求饶。   那些冒着生命危险劫囚的家族子弟皆面面相觑,谁也没告诉过他们,曾经差点做了太子的安王殿下是这么个德行啊。贪生怕死,见利忘义,满口胡话,说的跟做的完全就是两套,跟着这样的人,就算是天下打下来了,他们也未必会得到什么好结果吧。   各大家族此时此刻,心里别提有多悔恨了。   原来他们的所有计划全都在叶瑾修的算计中,他们什么时候动身,什么时候走什么路线,叶瑾修的人全都知道,只需要在特定的地方埋伏就不费吹灰之力把他们一网打尽了。   叶瑾修厉眼扫过那些来自各大家族的子弟们,开声问道:   “真跟殿下毫无关系吗?可若是毫无关系,他们又怎会以性命相搏,不惜冒犯天恩也要把殿下救出去呢?还有救出去之后,你们想干什么呀?”   叶瑾修站在台阶上弯腰跟安王说话的样子,和气的像个书生,但谁都知道在那张看似牲畜无害的面庞之下,是多铁血精明,在他那双眼睛里仿佛容不下任何谎言。   安王吸了吸鼻子,双手双脚开始颤抖,自从先帝去世以后,他在牢房里也日日能抽到大烟和五十散,日子过得还算可以,一点都不像是在牢狱中,昨天夜里被这些人换出来的时候,他还不忘带上烟袋,在路上的时候抽了几口,过了把瘾,可那几口烟也不顶事儿,一个时辰都不到,他就又感觉浑身发麻,鼻子发痒,全身都不自在了。   脑子也跟着糊涂起来,几乎没怎么犹豫就把那些人的计划全都一股脑儿说了出来,什么离开京城之后字哪里定都,在哪里有人接应,在哪里起义,在哪里集结人手……这些计划,他毫无保留的全都对叶瑾修说了出来,只希望叶瑾修知道以后,哪怕杀了那些救他的人,只要别杀他,什么都好说,哪怕在牢里把他关一辈子,只要有大烟抽,哪怕关一辈子,他也认了。   听着安王连珠炮似的把各大家族早上回禀给他知道的各种计划,毫无保留的说了出来,各大家族的人现在不仅仅是肠子悔青了,简直是对这个蠢材王爷恨之入骨了。   他为了自己活命,就完全不顾其他人的命了,也不想想他说的这些事情,如果皇上真的一条条追究起来,他们这些家族的人,还不知道要祸延几代呢?满门抄斩,满门流放……各大家族的人面如死灰,已经在脑中开始想象着自己的下场了。   有些人实在气愤不过,对着安王一通臭骂:   “你是不是疯了!自己想死就自己去死,你是要拉多少人给你陪葬?”   安王像是听不见那些人说的话般,他跪在地上直颤抖,烟瘾犯起来那种浑身都被虫子咬的感觉太难受了,从骨子里发痒,他抓耳挠腮的也知道自己不该这么做,可他就是控制不住害怕,控制不住烟瘾。   叶瑾修冷笑一声,对着那些悔不当初的各大家族的人说了句:   “都睁大眼睛看看好,这就是你们挖空心思,想要保的人。这种猪狗不如的东西,也配让你们当个宝似的营救。”   各大家族皆悔恨低头,吴大人见到此情此景,突然灵光一闪,发现自己好像知道要怎么报答叶瑾修的救命恩情了,主动说道:   “侯爷,他们每个人下官都记得,下官可以指认他们!”   这些人丧心病狂,为了让他同意神不知鬼不觉的换掉安王的囚身,不惜抓了他全家老小的性命威胁,若是叶侯爷就了他家人,那吴大人觉得哪怕让他孤身指认各大家族他也是愿意的。   叶瑾修没说什么话,只是瞥了一眼吴大人,各大家族有苦说不出,现在就是想退出都没那个机会,因为是被宣平候的人当场抓获的,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叶瑾修早就知道他们的行踪,但他就是一言不发,为的恐怕就是要看看到底有哪些人,然后埋伏在暗处,将他们一网打尽。   安王还在那里糊里糊涂的磕头,叶瑾修见该现的鬼差不多都现出来了,抬头看了看天和日晷,走上行刑台,将台上的斩字签抛到地上,冷酷一声:   “吉时已到,斩。”   随着他一声令下,两个官差过来将不住求饶的安王拖上了行刑台,把那个原本要替死的替身一脚踢开,将安王推倒在行刑台上,五花大绑,蒙住双目,因为他不住大喊大叫,最后连嘴都堵上了。   刽子手一口老酒喷洒在刀刃上,往日晷看去,利利索索的手起刀落,一颗人头从行刑台上滚落下来。   各大家族看着那滚落在脚边的人头,纷纷闭上双目,哀叹着自己家族接下来将要承受的命运。   元阳殿外,新帝亲自审问各大家族的人,将他们的罪行一条条列出,各大家族有心狡辩,却架不住当场抓获,全都已经做好了必死的准备,但新帝一番言语让事情有了转机:   “凭你们犯的罪,朕将你们抄家灭族都够了。但朕想问问你们,你们这些百年望族家中九族有多少人?就拿你来说吧,韩大人,你出身云州,家族已有一百多年,主脉旁支加起来的人数大约在三千人,如果真要诛你九族,那这三千人的性命一夕之间就全都没了,其他各家人数不必朕多言,你们各自心中都清楚。就凭着你们的一腔热血,便要让全家上下几千口人命为你们的愚蠢付出生命的代价。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刚出生的婴儿,你们做这些蠢事的时候,就当真一点都没考虑过后果吗?”   各大家族的人听的后背发凉,如果不是新帝说出来,他们之中有些人还不知道原来自己家族竟有这么多人,如果灭九族的话,这些人全都要为他们赔命,而他们都是为了安王那么个蠢货赔命,想想真是太不值得了。   “你们为了实现自己的理想和霸业,不顾家人生死,那么多人命你们都不放在眼里,但是朕不行,人命在朕的眼中,可比你们值钱多了。”   各大家族的人听新帝这般说,全都喜出望外,新帝的意思是不杀他们了?   “朕不杀你们!但也不会再用你们!所有家族,家产充入国库,你们的子孙今后三代禁止入朝堂,文武不录用。”   财产充入国库,三代文武不录用。   也就是说,这三代他们的家族除了种田从商,做些下九流的活计,再没有人能入朝堂了。而这一切的缘由,全都因为他们这大半年来,做的这件蠢事!   为了那么个糟心玩意儿,他们这些人的家族将三代湮灭,而三代之后,又有谁能保证,被湮灭了三代的家族还能有能人出山呢?这个惩罚,虽不必丢了性命,却也算十分严苛了。    第72章   安王伏诛, 牵扯出各大家族, 新帝一怒之下,将各大家族全都抄了,财产没入国库,并勒令各大家族后人三代不可入朝堂为文武官, 这件事情在京中的影响是巨大的,不亚于某户人家被满门抄斩,新帝没有杀人,却用了比杀人更加磨人的方式。   这些家族大多靠着祖荫田产维持庞大的家族开销,如今新帝截断了他们的来源去与去路,让这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贵族们一下子回归成平民状态,这不仅是身体上的折磨, 还是精神上的折磨。   席宝珠入宫瞧苏绵, 问苏绵为什么萧承启不把这些家族收为己用,因为他既然没打算杀人家一家,本来就是一桩天大的恩情, 要是这个时候再用写收服人心的手段,这些人还不忠心耿耿的跟着他啊。   都说皇帝善权衡,这些不就是权衡嘛。收服人心用的大多都是这种招数。   谁料苏绵却神秘一笑:   “哪儿啊。咱们皇上可不是那么肤浅的人!”   席宝珠很好奇:“愿闻其详。”   “皇上说, 那些人太笨了。这么多年养尊处优都把这些人的脑子给养傻了, 为了萧承博那么个蠢东西, 他们居然敢把自己百年世家全都赔进去,这种人除了傻还是傻,真收服留在身边, 今后要么是多了一帮尸位素餐的混球,要么就是多了一帮成天干蠢事的蠢人,正好趁着这个机会,把这些从前早就看不顺眼的人清理干净,还朝堂一个明媚风清。”   苏绵做了皇后以后,对自己的夫君可崇拜了。说话的时候,两只漂亮的眼睛里都冒着星星。   席宝珠恍然大悟,忍不住竖起了大拇指:   “高啊。太高了。”   原来人家不是不知道攻心策,而是嫌弃那些人不值得他攻。   不过想想也是,那些家族为了萧承博那种今天看不见明天的东西,就敢把几大家子的人头别在裤腰带上,确实除了‘蠢’之外,找不出第二个形容词。   萧承启弃用这些人,这么看起来真是太英明了。   苏绵原本歪在躺椅上跟席宝珠说话,她怀孕了,已经有三个多月,忽然看见乳母抱着小安进来,眼前一亮,对乳母招手:   “快快,将我干儿子抱过来,我都好长时间没瞧见他了。”   小安如今已经有七八个月了,正是精神头好的时候,两条小胖腿蹬人可有劲儿了,席宝珠可不敢让苏绵现在去抱他,赶紧阻拦,把小安从乳娘手中抱到了自己手中。   “你可别,这小子现在壮实的很,给他蹬一脚我都受不了,更何况你了。”   席宝珠跟苏绵之间没什么规矩,宫中婢女们一开始的时候还觉得很惊奇,这个宣平侯夫人跟皇后娘娘也这么没大没小的,不过,看多了也就习惯了,更何况,皇后娘娘是真的一点都不介意宣平侯府这样爽直的说话方式,其他人就更加没什么说的了。   苏绵抚着肚子,一声感慨:   “唉,你说我比你大这么多,孩子却比你的小,真是不甘心。”   席宝珠抱着小安喂他吃葡萄,听苏绵这般说不禁笑了:“谁让有些人一开始假正经?你要一开始就从了他,孩子现在都能打酱油了。”   宫里人可听不懂‘打酱油’是什么意思,苏绵却听笑了:“你懂什么,若是我一开始就从了他,说不定他早就把我忘到天边去了。就是要像我这般若即若离,欲擒故纵,才能真正的抓住一个男人的心。”   席宝珠没给她留面子,嗤笑一声:   “得了吧。也不知当初是谁哭的稀里哗啦,要不是我给你出谋划策,你现在只怕不知道躲哪儿哭呢。”   苏绵没好气的白了席宝珠一眼,要不是看在干儿子抱在她手里,苏绵简直想把腰间的大迎枕砸到席宝珠身上去,让她总提自己的糗事。也不想想自己当初是怎么跟相公圆房的。   “我之前吧,一直觉得你的那套理论挺有想法的,但是现在想想,好像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席宝珠谈兴大起,决定好好跟苏绵讨论讨论男女的相处方式到底谁更正确。   两人一聊就忘了时间,苏绵干脆留席宝珠在宫里吃晚饭,也刚巧今天叶瑾修也在宫里跟萧承启商量国事,傍晚的时候苏绵派人去问萧承启晚上过不过来吃饭,知道叶瑾修也在,便把他们夫妇留在宫里一起用膳了。   这四人的关系早在入宫前就定下了,席宝珠跟苏绵是朋友,说话没大没小,跟萧承启又是正儿八经的表兄妹,说话也不拘束,一顿饭吃下来,宾主尽欢。   叶瑾修和萧承启都喝了不少酒,两人都说虽然以前略有交往,却从未尽兴喝过,今天晚上不醉不归,两人从桌上拼到桌下,最厉害的是一边下棋一边喝,喝的痛快,下的痛快了,居然还直接提着就酒坛子到御花园切磋去了。   到后来,他们没喝醉,席宝珠和苏绵都看累了,未免各自的女人受累,两人只好约定下回继续。   席宝珠跟叶瑾修坐上马车,小安和乳母早在下午的时候就让严平护送着送回府去了,现在马车就他们夫妻两人在,一上马车叶瑾修就故态复萌,别管他在外面看起来多么正经,多么禁欲,只要给他一个封闭的环境,他就能给她浪到飞起。   这是席宝珠在无数次马车‘遇袭’后悟出的道理,就好像现在——某人正如饥似渴的压在她身上一通乱咬乱肯,直到两人都气息紊乱了,才恋恋不舍的停止,人模人样的坐了起来。   自己收拾好衣服,就转过身来驾轻就熟的替席宝珠收拾衣服。   每回在马车里来这么一会儿,都能让席宝珠浑身酥软,连根手指都懒得抬起来,叶瑾修给她收拾那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席宝珠看着叶瑾修凑在眼前给她系被他扯开的衣领,从他的眉眼看到唇角,越看越喜欢,伸手捧住他的脸,在他脸上左右各香了一个,然后面对面在他嘴上又响亮的亲了一下。   叶瑾修被她亲的有点痒,但算算路程应该快到了,便在她耳边轻语一声:   “回去再收拾你。”   席宝珠不甘示弱:“谁收拾谁还不一定呢。我最近可是学有所成,到时候有些人招架不住,可别跟我求饶就是了。”   生孩子期间过得太素了,生完孩子之后的五个月也最多解解馋,叶瑾修爱惜她,不愿让她在这紧要的时候落下病根,宁愿自己苦点。如今孩子也六七个月了,席宝珠恢复的差不多,不管是从身材还是生理,在她细心的调养下,完全恢复如初,这个月两人刚刚解禁,简直夜夜笙歌。   席宝珠如今也不是那种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在这件事上,屡战屡败,屡败屡战,从不气馁,最多自己偷偷躲起来学本事,学了本事之后再卷土重来的较量。   叶瑾修替席宝珠把衣裳整理好,然后挑衅般拍拍席宝珠比生产前更加俏丽有风韵的脸颊:   “我就喜欢你这种不自量力的样子。真的特别喜欢。”   席宝珠拍开他的手,放下狠话:“今非昔比,等着瞧好了。”   “拭目以待。”   两人在车上胡闹了一通,又说了几句只有两人才懂的荤话,马车就停下了,再下车的时候,侯爷还是那个正经的侯爷,侯夫人还是那个端庄的侯夫人。   两人一前一后进府,正经的就好像刚才在车里纠缠的人不是他们似的。   好不容易到了房间,刚关上房门,两人就跟磁铁似的再次吸引到一起,席宝珠两条腿缠着叶瑾修的腰身,两人边亲边脱衣裳,只恨衣裳穿的太多,脱都脱不完。   双双倒入床帐之中,床帐摇晃着落下,然后就剩下满室春晖,不言而喻。   大战三百个回合之后,意图把某长老榨干的妖精精疲力尽的趴在那里,又一次感受到了体能和技术上的差异,咸鱼一般的完败。   ***   新帝处理完了先帝遗留下来的政务,然后就颁发下一道旨意,还有一系列的人员变迁,众所周知先帝重文轻武,对武事那是相当不重视,而这么做的后果显然是不怎么好的。   重文轻武,要是在和平的时候,倒不觉得有什么不好,可是谁又能保证,自己的一生都会平安无波呢?京城中的百姓也没有想过,有一天会有匪兵入城烧杀抢掠啊,但实际上却真的发生了。   匪兵入城的时候,最先动的就是那种有钱有权,却没有兵的人家,而家中只要是武将,哪怕只有一个武将空职的人家都幸免于难,这就充分说明了一个道理。重文轻武是要不得的。   新帝就是通过这次的事情,颁发下了那道旨意。   希望所有士族,望族,公爵官宦府邸皆出人到军营中训练,这算是硬性指标,而软性的指标则是,最好是官员们的直系子弟。只不过这个直系子弟可以是庶出,也可以是嫡出,至于要庶出的孩子去学武,还是嫡出的孩子去学武,这就是各家自己的考量了。   这道旨意下来之后,也在京中引发了巨大的讨论热潮,家家户户见面问的第一句话就是:你家去了吗?去了谁啊?   有的人很推崇这条新政,有的人则持观望态度,有的则诸多借口。   又是一年国公夫人的寿辰,席宝珠带着牙牙学语的儿子和相公回席家给国公夫人贺寿。因为叶瑾修的缘故,现在国公和国公夫人对他们夫妻俩可热情了,包括席家上下也是,因为大家都记得,在那几日匪兵横行的日子里,要不是宣平侯府的兵保护着他们,席家或许也已经给那些匪兵攻陷,抢夺财务是小,丢命丢节是大。   所以现在看见叶瑾修夫妻回来,那就跟看见人民英雄似的。   中午的时候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方贤舟一直坐在席宝彤身旁,又是给她夹菜,又是给她剥虾,姿态十分殷勤,然而席宝彤对他仍旧是那副不冷不热的样子,这让方贤舟感觉十分挫败。   自从宝彤跟他闹别扭以来,已经快有一年了,这一年里他说尽了好话,做尽了好事,可宝彤依旧对他不冷不热,就算松口让他进门,就算跟他回去,却也没有了从前对他那种热衷的态度,一开始的时候,方贤舟是生气的,觉得自己都已经这样了,她还成天给他看冷脸,期间略微断过一个多月,可那一个多月里,他心里被愧疚掩埋,根本提不起力气做其他事情,哪怕妾氏再漂亮,再温柔,他脑子里想的还是宝彤,只觉得对他不搭理的宝彤比任何女人都要有吸引力。   渐渐的,他被这种吸引力折磨的没了脾气,没办法只能继续舔着脸过去哄。   饭桌上,席宝珺问叶瑾修是不是朝廷颁发了要各家出人从武的指令,叶瑾修就略微说了一下,还特意强调:   “皇上只说让各家出人,并不指定出什么人的,你们若是有人不想去,也不会有任何问题的。”   这场从武事件的总教头就是叶瑾修,他都这么说了,那就说明他们若不去的话,是真的没关系。   席宝彤听到这话却抬起了头,夹菜的动作稍微顿了顿,看样子像是在想什么似的,不过只想了片刻就恢复过来,她的这些细小表情全都落到关注她的方贤舟眼中,略微迟疑了片刻,方贤舟脑子一热就对叶瑾修说出:   “我若想参加的话,你看行吗?”   方贤舟的话音刚落,满桌的人都看着他,尤其是席宝彤,用很震惊的眼神足足盯了他好半晌,这可是近一年来,方贤舟从未受到的待遇,这一年,宝彤的目光放在他身上的时间加起来还没有从前一天的多,所以,席宝彤的这一眼震惊的目光,无疑给了方贤舟很大的鼓励。   叶瑾修的目光在他身上转了两圈,往席宝珠看了看,席宝珠暗自对他点点头,叶瑾修就知道该怎么说了:   “如果……你愿意的话。”   方贤舟忽的站起身来,一副热血激动样:“我愿意。”   只要宝彤能原谅他,让他做什么他都愿意。这一刻,方贤舟似乎在迷茫的前途中,忽然找到了人生方向。他说完之后,就把目光落到席宝彤身上,傻兮兮的笑问:   “你觉得怎么样啊,宝彤。我去学武,等我学好了,就能保护你了。”   席宝彤眼睛泛红,鼻头泛酸,低头抿了抿唇,然后一边吃饭一边从嘴里闷闷的吐出一句:   “你要真的学才好。”   方贤舟更加坚定了方向,拍着胸脯保证:“你瞧好吧,我一定好好学。在座都是见证,若是我不尽力学,就让我活该宝彤一辈子不理我。”   这一年里方贤舟身上的改变,是席家所有人都看在眼中的,知道他确实在为当时没有救席宝彤的事情懊悔,现在别说让他习武,就是让他做其他更过分的事情,他约莫都不会拒绝的。   席宝珠和席宝珺对视一眼,相视一笑。   她们一开始也没想到席宝彤这回的气性居然这么大,以前总围着方贤舟转,居然一下子能和他彻底拉开距离,显然是真的被伤到了心,方贤舟也算有眼力劲,花费了一年的时间,终于弄明白席宝彤到底要什么。   主动抓住这次机会。   看来只要他说到做到,那就离他们夫妻和好更进一步了。   这是席家所有人都乐于看到的事情。   郁传良见方贤舟都主动要求参加了,回想自己的情况,似乎也没比方贤舟好多少,一腔热血上心头,也跟着说道:   “既然贤舟都去了,那……我也去。”   郁传良的话音落下之后,其他桌上或是席家人,或是宾客,此起彼伏的都是那句:   “我也去。”   好好的一顿寿宴,居然被这些人弄得激动人心起来。谁也不是天生的软蛋,真正遇到事情的时候,谁都希望自己有保护身边人的力量。    第73章 尾声   席宝珠怎么都没有想到, 席家一下子居然有那么多人要弃文从武, 这是从前先帝在的时候怎么都不会想到的情况,大家表现出来的都是一副我读书我骄傲,你习武,你太low的样子, 以至于让席宝珠潜移默化的以为,大陈朝的男人其实就是这个调调,但现在看来,也许她误会了。   一个人身处在什么样的环境里,本能的会对环境妥协,先帝重文轻武,在围绕这个中心思想的国策方针之下, 人们要是不隐去一身的血性就觉得没有前途, 然而血性这种东西很奇妙,你拼命隐藏的时候,藏着藏着, 也许就变成了真的,因为长久以来的松懈和示弱,让他们在遇到危险的时候也不敢站出来, 但之所以说血性这种东西奇妙, 就是因为那是人骨子里天生就有的, 如果有适当的契机加以激发,大部分人还是能够被激发出来的。   而安王发动的那场逼宫之乱,匪兵入城时的动荡, 对于平和优雅了好些年的京城人来说,是一场灭顶性质的灾难,遭了难的人家不必说了,那些没有遭难的人家看了这场巨变,也没有几个心里会是平静的。   人就算不能人人绝世高手,但至少关键时候得拿得起刀吧。   所以不得不说,新帝的这项政策还是相当成功的,至少切入点完全正确,算是摸准了京城人的命脉所在。   这项政策只要慢慢的推行下去,先从京城出发,再慢慢的渗透地方,相信不用过多久的时间,大陈国的国民抵御能力就会上一个台阶的。   上了马车之后,叶瑾修这回倒是没有突然变身,而是规规矩矩的坐在那里想事情,席宝珠靠过去问他:   “想什么呢?”   叶瑾修转过头来拥住她,感慨道:   “我一直觉得你大姐夫和二姐夫不太行,不像个男人,今天倒是改观了。”   席宝珠听到这里忍不住笑了出来,原来当时不仅仅是她一个人有这种感觉,叶瑾修也有。   “三姐夫确实让人意外,他前后差距有点大,原本玩世不恭,只通风雅的一个人,为了三姐居然能一改常态。我以前偷偷说过他是渣男,现在收回那句话。”   席宝珠虽然不能保证方贤舟对席宝彤的这份感情到底是发自内心的,还是出于征服欲,但不管怎么样,这样的改变,对于一个古代男人来说,可以说是翻天覆地的。   希望他能坚持下去就好了。   叶瑾修跟着笑了起来:   “我倒是觉得,你三姐夫今天做的一切都是应该的。就是他平日里做的太不够了,对妻子不够好,所以偶然做了一件对的事情,反而让人刮目相看。我就不一样了,我对妻子一如既往的好。”   席宝珠听叶瑾修话里话外都在强调自己是好男人,扭头看了他一眼:   “你莫不是在吃醋吧?”   叶瑾修没反应过来,有点不明白:“我能吃什么醋?”   “因为我夸三姐夫了呀?”席宝珠想到这个可能,感觉有点小兴奋呢,她和叶瑾修自从在一起之后,就没发生过那些什么误会和好,再误会,再和好的事情。   原以为叶瑾修多少回否认那么两句,没想到人家直接就承认了:   “没错,我是有点。”   两人四目相对,片刻后,两人都不约而同笑了出来。很显然,两人都不是那种喜欢误会的人,想想本来就是这样的,有什么事情,两人开诚布公,当面说清楚不就好了,能在一起就说明两人又不寻常的缘分,既然有缘,那又何节外生枝呢。   叶瑾修将席宝珠抱的更紧:   “我很庆幸这辈子遇到了你。让我不必在茫茫人海中,苦苦寻找。我会用我的全部去守护你和孩子。”   席宝珠靠着丈夫稳健的胸膛,听着他难得的情话,鼻头有些酸楚,却由衷而发:   “遇见你,我才是最幸运的。”   如果她没有穿越过来顶替了席宝珠的原身,那她也就不可能跟叶瑾修遇见,甚至成为夫妻,那将错失多少人世间的美好啊。   不需要刻意去经历风雨,只要在有事的时候风雨同舟就好。   席宝珠躺在叶瑾修的怀中,从打开的车窗看向天际行走中的繁星,浩瀚银河见证了多少世事变迁,喜怒哀乐。自从遇见叶瑾修之后,席宝珠的生命中,似乎只剩下喜和乐。   愿全天下,所有有情人都能收获一份属于自己的美好爱情,并且不遗余力的去守护,去坚持,将来这份感情,定会在最适合的时候,在心房中开出一朵最美好,最浪漫的花朵。   正文完   番外一   两年后。   席宝珠坐在繁花似锦的园子里教小安认识玉石的种类:   “儿子你看,这种是田黄石,这种是翡翠绿,这种呢,是和田玉……”   小安坐在母亲的腿上,两岁半的他说话还不能完全理解,拿着眼前这些看起来都差不多的石头在手里,碰碰撞撞觉得好玩儿,嘴里牙牙学语,就是不知道有没有听懂他的母亲到底在说些什么东西。   阿金从垂花门跑了进来,来到席宝珠面前行礼回道:   “小姐,沈家那边来人了。”   席宝珠一听沈家,眼前一亮,拍拍小安的小屁股,让他从自己腿上下去,小安听自家娘亲说了半天的石头疙瘩,早就已经不耐烦了,是给娘亲面子才没有闹腾,现在见娘亲有事,赶紧懂事的跳了下来,自己到一边玩儿去了。   席宝珠原本想就这么去会客,走了两步以后才回神反身入房,重新换了一身更加端庄得体的衣裳才前往花厅去。   “去把三公子也叫过来。今儿来的是沈家夫人和郎君,他总要见见的。”   席宝珠嫁给叶瑾修的时候,就是叶家兄弟姐妹的长嫂,后来戚氏认了苏绵做女儿,席宝珠从长嫂变成了二嫂,然而真正的大姐苏绵现在成了皇后,自然不可能替叶家姐弟料理亲事,所以这个责任最后还是落在席宝珠的肩头。   沈家大小姐沈轻叶是十里八乡交相称颂的大才女,是文渊阁大学士,翰林院院正郑大人的关门入室弟子,听说师承大儒康先生,这位康先生在大陈朝的底蕴那是相当身后,只要是想学文的,就没有不尊敬康先生的,由此可见,沈大小姐的背景有多牛!   正是这样一户人家,席宝珠开始的时候托人打听,也没抱多大的信心能够成功,想着普遍撒个网,万一叶庭修那小子有狗运,万一沈小姐眼神儿不好呢。   没想到,还真给席宝珠给万一到了。   沈小姐果然有点眼神不好——居然还真表现出了点意向。   这不,双方经过三四回的媒人交换消息,终于迎来了第一次元首会面。   半个月前约定就在今天,沈家夫人携沈家郎君,将到宣平侯府来,美其名曰‘做客’,但实际上大家心知肚明,就是来最后相看相看准姑爷的,要是今天叶庭修表现得体,让沈夫人和沈大舅子满意的话,那叶沈两家的这桩婚事就是十有八、九,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席宝珠很快就到了会客的花厅,果真见到了花厅中正襟危坐了两个人,一个沈夫人,一个沈大舅子。沈夫人年纪跟戚氏差不多大,但整体气质可比戚氏严肃的多了。   如果形容戚氏的气质是弥勒佛观世音,那这位沈夫人的气质就是八大门神四大金刚。   嗯,横眉怒目的。往席宝珠看过来一眼,席宝珠都有一种想要夺门而出的冲动,幸好这两年当侯夫人习惯了,关键时刻,终于记起自己的身份,硬生生挺住。   叶庭修跟在席宝珠身后,原本带点紧张,带点雀跃的心情,在看见沈夫人之后,顿时跌了一大半,毕竟沈夫人的颜值有点超乎叶庭修的想象,如果沈夫人长成这样的话,那沈小姐的容貌似乎……然后,叶庭修一扭头,又看见了站在沈夫人身后侧的沈大舅子,沈大舅子身量颇高,差不多能与他比肩,身形有点削瘦,四肢修长,窄肩细腰,但这些都不是关键,关键是这位沈大舅子的长相还是相当能看的。   这也是席宝珠此刻心中所想。   看着沈夫人和沈大舅子的长相差距,席宝珠和叶庭修都忍不住在心中嘀咕:那沈大人得长得多好看,才能让子女的颜值保持在中上水平。   简短的交错眼光,各自行礼后,便回到各自的位置上,开始了今天的会晤。   “沈夫人能来我宣平侯府做客,实在是荣幸的很。”   沈夫人严肃的点了点头:“侯夫人客气了,我与你婆母,还有王夫人都相识多年,与侯府实在算不上陌生。”   这件事,席宝珠倒是听戚氏提起过,不过在戚氏口中,可没有沈夫人这么和谐,大概是因为沈夫人这怒目金刚的长相,让戚氏每回提起这位沈夫人时都有点心有戚戚的感觉。   这不,虽然沈夫人的面相不和善,但戚氏说过,她的为人还是相当好的,据说早年间她是悍匪出身,就因为看上了沈大人,所以才金盆洗手,从山上下来,女大王变官夫人,尽管她现在这样,据说这还是她努力收敛,尽量表现的让人不害怕的结果呢。   席宝珠在听到沈夫人早年身份之后,就深深的为她的前途哀叹一句。   这样的长相当土匪那简直是有天然优势的,就这么嫁给一个男人深藏功与名了,实在有点可惜啊。   席宝珠在这边跟沈夫人寒暄说话的时候,那边沈家大舅哥的眼睛就一直没有离开过叶庭修,沈大舅哥有一双特招人稀罕的桃花眼,盯得叶庭修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叶兄,不知可否带我去贵府花园转转?”   沈大舅子的声音有点低沉,有一股令人不容置疑的魄力。   叶庭修先是一愣,然后才反应过来:“啊啊,好,好啊。哈哈。”   得到叶庭修的回答之后,沈大舅子及来到席宝珠面前,拱手作揖:“侯夫人,那便打扰了。”   一双桃花眼一点不客气的盯着席宝珠,还顺便送给她一个有点轻浮的‘wink’,这么光明正大,这么胆大妄为,这么会撩……也是让席宝珠没有想到啊。   跟席宝珠坐在一起的沈夫人当然看见沈大舅子的这幅表情,干咳一声以示提醒,沈大舅子并不收敛,反而忽的伸手探向席宝珠,在席宝珠和众人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就伸手把席宝珠头上一支珠钗乱掉的流苏给拨正了。   叶庭修没看见沈大舅子对席宝珠眨的那只眼睛,但绝对看见沈大舅子去碰席宝珠的朱钗,当即站出来指责:   “你干什么?”   他声音很大,在安静的花厅中显得尤为响亮。   沈大舅子回头看来他一眼,眨眨眼,没说什么,然后就直起了身子,不言不语,负手往外走去,叶庭修还想再说点什么,被席宝珠打断了:   “去陪陪沈公子。”   虽然席宝珠也觉得这位沈大舅子的行为不太端正,第一次到有可能成为亲家的人家家里来,直接当面挑逗人家主母,还轻浮的给人家理朱钗,席宝珠觉得自己脾气算好了,如果遇到个暴脾气,直接把人赶出去都有可能。   叶庭修和沈大舅子离开之后,花厅中就只剩下席宝珠和沈夫人两人,对于刚才自己儿子的行为,沈夫人虽然也觉得不妥,但似乎并没有跟席宝珠道歉的意思,神色如常,端起茶杯兀自喝了起来,就好像她儿子刚才做的不过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至少在她眼中,并无不妥。   这样的人家,真的能教出什么好女儿吗?   席宝珠在心里打了一百个问号。   深深的感觉到自己是不是遇到婚骗了?   所谓婚骗,就是故意在外面散播一些有利于自身的传言,吸引别人去求婚,要是有人信了就订婚,婚约定了之后想再反悔,就没那么容易了。   也许沈小姐根本就没有传言中那么优秀?   席宝珠脑中胡思乱想,想来想去还是觉得有点不对啊。   沈家就算再厉害,也不可能让大学士和翰林院院正,甚至一代大儒都来替沈小姐做名声吧。况且,沈小姐的名声,并不是这一两年才有的啊……    第74章   番外二   叶庭修跟着沈大舅子走出花厅, 因为他对嫂子动手动脚的行为, 让叶庭修对着沈大舅子的好感一瞬间降到了最低,原本还打算好好跟他逛逛园子,带他去看些他珍藏的新鲜玩意儿的,现在什么心情都没有了, 不仅没有心情,还很想揍他。   沈大舅子反倒是神色如常,像是没看到叶庭修脸上臭臭的表情似的,指着园子里的这个问,那个问,叶庭修觉得自己真是脾气太好了,才没有当场动手。   终于园子逛到一半的时候, 沈大舅子终于发现叶庭修似乎不是很鸟他, 转过身来问:   “有你这么对客人的吗?”   叶庭修冷笑一声:   “那有你这么当客人的吗?”   沈大舅子双手抱胸:“你不觉得失礼?”   叶庭修好整以暇:“对待无礼之人,并不会呢。”   两人身量相当,颜值相当, 站在园子里互相对望,本身就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线,使得叶家经过园子的婢女们看到了都不免驻足。   叶庭修听到周围的声音, 也觉得跟这么个不懂礼数的家伙在自家花园里摆造型好像不怎么雅观, 反正他是不喜欢这个姓沈的, 他对大嫂这么无礼,还指望得到热情的招待,叶家人可不是豆腐做的。   最后白了沈大舅子一眼, 然后叶庭修便转身,打算把这个无礼的客人晾在园子里,最多待会儿离开后,再让小厮过来给他带路,直接把他送回花厅去好了。   这人当面就敢对大嫂轻薄,如果真的跟他妹子成亲了,不就是引狼入室吗?叶庭修没见过沈小姐,自然谈不上什么感情,人都要成亲,他早晚也会娶妻,但是无论他娶谁也不会娶个祸害回来的。   所以,在沈大舅子对嫂子无礼的那一刻开始,叶庭修心里就已经放弃了跟沈小姐的事情。   叶庭修走了两步之后,就听身后一声唤:“喂。”   双手抱胸,脚步停下,叶庭修却没有回头,只是站在原地听身后的人还想再说点什么,下定决心,如果他再说什么无礼或者挑衅之言,那叶庭修今天哪怕是在自家宅院里,也会毫不留情的教训他!   “一个大男人,至于这么小气,你不带我逛园子,那……我请你喝酒去。”   身后的声音听起来和他的人一样,轻浮浪荡。人果然是要交往后才知道,以前只听传说,知道沈家小姐才名在外,可谁能想到她亲哥哥却是这样一种品性的人。   “不必了。”   对于‘轻薄’自家大嫂的登徒浪子,叶庭修没打他就是好事,怎么可能再去跟他喝酒呢?开什么玩笑!   说完之后,叶庭修便继续傲娇往前,可走着走着,就觉得身后有人追来,没等他反应过来,后面那人的手臂就已经搭在了他的肩上,叶庭修没好气的回头,对上一张笑意盎然的脸。   “莫不是怕了我吧?”   叶庭修真的很想拿一面镜子过来,让这个王八蛋看看自己现在是什么样的嘴脸。嚣张中带着浓浓贱,让他拳头实在有点发痒,拨开他的手,冷道:   “趁小爷没发火之前,麻溜儿滚蛋!”   面对坏人,所有的修养都可以暂时放到一边。   沈大舅子天生听不懂威胁:“说那么多,你就是不敢!喝酒都不敢,你算什么男人?我劝你也别娶老婆了,回房学学绣花,将来找个好人家嫁了吧。”   叶庭修真是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讨厌的人。   已经不知道用什么话来形容他好了,只听那边沈大舅子继续在用他那不入流的激将法:   “你们叶家,我看也就只有宣平候爷是条汉子,是个男人,其他的连酒都不敢喝,啧啧啧……”   叶庭修觉得自己的肺快要气炸了。明知道是激将法,但他对着这张脸还真就做不出认输的事情来:   “喝就喝!别到时候哭着让我饶了你。”   要是比别的什么事情,叶庭修可能还会想想,但如果是喝酒的话,叶家的男人还真没怕过谁!   他大哥曾经有过一个人喝垮一百将领的光荣历史,他不想像大哥那么厉害,但要喝倒面前这个小白脸,叶庭修自问还是可以轻松做到的。   于是,两人从相约逛园子,变成了相约喝酒去。   苦了席宝珠坐在花厅里面陪客,还等着叶庭修跟沈大舅子象征性的逛一圈园子,然后就把人带回来,她好说说总结陈词,然后将这件事情解决。   可是,席宝珠等了好半天,茶都喝了好几壶,茅房也去了好几回,就是等不到叶庭修把人带回来,一问之下才知道那小子居然不靠谱的把人带出去喝酒了。   再说叶庭修和沈大舅子出门,直奔鼎丰楼二楼雅间,掌柜伙计认识叶庭修,知道他是宣平侯府的公子,言语相当客气,叶庭修豪气干云的拍桌子:   “十坛竹叶青,十坛金陵醉,十坛老白干。”   酒楼伙计还没应声儿,一旁的沈大舅子却阻止了:“喝什么竹叶青,老白干啊。二十坛花雕,二十坛女儿红,再来十几个小菜。”   沈大舅子强势出击,酒楼掌柜虽然不认识他,但看在他是跟叶家公子来的客人,也不敢轻易得罪,见叶家公子没开口拒绝,就领命下去了。   雅间内,没别的响声。   沈大舅子若无其事的给叶庭修倒茶,将一杯递到他面前,勾唇一笑:   “喝黄的,养胃。”指了指茶杯:“喝口茶,润润。”   叶庭修觉得自己在这个沈大舅子面前,那就是一个被牵着鼻子走的牛,完全没有什么话语权。   心里憋着坏,想待会儿直接把人给喝倒,等他醉了,再慢慢教训他。   很快伙计就把就给送上来了,四十坛酒分两排排开,一人二十坛,再每人给上一只大碗。伙计还很贴心的问叶庭修要不要留下来给他们倒酒,叶庭修给拒绝了,因为待会儿姓沈的喝醉之后,他是要羞辱他的,有外人在场的话,对宣平侯府的名声不好,这种整人的事情,还是暗地里悄悄进行比较好。   “不必了。”   拒绝了伙计之后,叶庭修就对沈大舅子比了个手势,意思就是不说废话,直接干。   打开一壶酒,叶庭修劳神在在的倒满,抬头看见沈大舅子也这般操作,举起酒杯比了比,两人便开始了简单粗暴的拼酒模式。   一碗一碗酒下肚,喉咙口是火辣辣的,胃里是暖融融的。   两人除了倒酒的时候,其他时候都是四目相对,就像是都在等着对方喝醉,不愿错过任何对方要喝醉时的表情,在喝了大约十一二坛的时候,两人都感觉到对方不俗的酒量,因为同样是十几坛下肚,两人全都神色如常,连个酒嗝都没打。   沈大舅子从第十五坛的时候,眼神中才透出认真之色,那双桃花眼一眨不眨的盯着喝酒如喝水般灌进肚子里的叶庭修。   两人四十坛下肚后,才稍微有点感觉,坐在对面桌子上继续盯着对方,沈大舅子舔唇一笑:   “叶兄好酒量。还喝吗?”   叶庭修稳了稳身形,脑子里依旧清醒自己在干什么,今儿他之所以跟这孙子喝酒,就为了把这孙子干趴下,哪有中途退场认输的道理,一拍桌子:   “喝。谁不喝谁是孙子!”   “好!”   于是又要了二十坛,这回叶庭修决定不喝猛酒了,因为他知道,有的人就是喝猛酒厉害,因为他消耗的快,酒喝的快,他消耗的快,所以他现在就慢慢喝,跟对方慢慢拖时间,看谁拖的时间长。   喝慢酒的时候,就不适合埋头干喝了,总得说点什么,叶庭修兴致不高,于是就沈大舅子一个人在那里说,说着说着,叶庭修就发现,这人虽然人品不怎么样,但对于世事的见解十分独特,见多识广,博学多才,不管哪方面似乎都有涉猎,并且能讲的头头是道,有很多想法都跟叶庭修不谋而合,这叫叶庭修就觉得很意外了。   每人各十坛又喝掉之后,谈兴就完全被勾了起来,觉得这么坐在酒楼里喝酒没什么意思,沈大舅子就主动提出带叶庭修去个好玩儿的地方继续喝。   两人出酒楼的时候,也不知道有没有喝醉,反正两人是互相搀扶,跌跌撞撞的走出酒楼的。   ****   叶庭修夜不归宿,席宝珠也是第二天早上派人到门房问三公子几时回府的时候才知道这件事的。   “怎么一夜都不回来,没人跟着他出去吗?”席宝珠把叶庭修院子里伺候的人喊到跟前儿问。   叶庭修院子里的人都说不知道:“昨天公子是跟沈家公子出门去的,没带院子里的谁。”   席宝珠心上一紧,想起昨天在花厅里叶庭修看沈大舅子那厌恶的眼神,担心两人到了外面不会直接打起来,叶庭修的身手是得了叶瑾修真传的,要是当面打起来,她倒是不担心叶庭修会吃亏,更何况叶庭修是男孩子,跟人出去喝酒一夜未归倒也不是什么大事。   想来想去,席宝珠还是决定派人去沈家问一问。   自从昨天那一次不算愉快的第一次元首会晤之后,席宝珠算是明白叶沈两家的缘分也许尽了,可不管能不能成,派人去问个问题总没什么吧。   “让人去沈家问问沈家公子昨天可回家了。”   席宝珠安慰自己,也许两人喝酒喝醉了,就直接没回家约到那里睡觉去了也说不定,并不一定是打架吧。    第75章   番外三   过了片刻后, 前去沈家询问的人回来了, 告诉席宝珠说:   “小的直接问了沈家的门房,他们说沈家公子昨天回去了。”   “他回去了,那我们公子呢?”席宝珠脑洞大开,甚至开始怀疑那沈大舅子是不是把叶庭修给揍了, 藏在什么地方,自己回家去了。   “别愣着了,沈家那边再去打探打探,府里再派些人手去找,把三公子平日会去的地方全都给我找一遍。有消息,立刻回来禀报。”   下人们下去之后,席宝珠想想还是觉得不放心, 还是决定去戚氏那边, 把这件事情告知一番,如果叶庭修真被沈大舅子给打了,吃了亏, 那叶家这边总还是要有点对应,不可能让自家孩子被人家白白打了吧。   *****   叶庭修只觉得头脑子昏沉沉的醒过来,他活了这么些年, 还从没觉得睡醒是这么舒坦的一件事情呢。昨天晚上做的那场梦可是太真实了。   他如今也二十出头, 没吃过猪肉, 自然见过猪跑,男女之事虽然没有经历过,但多少也听过, 看过,昨天晚上那种销魂的感觉既真实又美好,忍不住咂咂嘴回味,梦中的那个姑娘太漂亮了,尤其是一双大长腿,都快把他的腰给缠断了。   感觉身边有点动静,若非如此,叶庭修还不想睁开眼睛,还想继续回味昨天梦里的香艳呢。   叶庭修缓缓睁开双眼,首先映入眼帘的并不是他房间里的承尘,而是一团火红色的帘子,这种艳丽的颜色,别说他房间了,就是整个宣平侯府都不会用的。因为这种颜色让人一看就觉得不正经,就让人浮想联翩。   对了,昨天梦里那美人身后的背景颜色似乎就是这种。   叶庭修伸着懒腰,张嘴打了个哈欠,突然感觉到旁边有什么东西,转头一看,旁边被子里鼓鼓囊囊,好像钻了个人在里面。   脑中回想起昨天的事情,叶庭修想起来昨天好像跟姓沈的喝酒来着,不得不说,这姓沈的人品不行,酒品倒还可以,天南海北,飞鱼走兽,两人聊了不少,要是他能就昨天轻薄大嫂的事情做出很诚恳的道歉的话,叶庭修倒也不是不能原谅他,跟他做个朋友。   拍拍隆起的被子,叶庭修自然想到被子里的是谁:   “沈兄。醒了吗?”   两个大男人喝了一夜的酒,直接躺到床上睡觉,这似乎并没什么不对的。   叶庭修从床上挣扎起身,掀开被子一愣,因为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全没了,光溜溜的,四处找了找,发现他们的衣服全都掉在床底下,心里纳闷急了,昨天两人喝醉之前到底在聊什么,怎么聊着聊着,一起上床睡觉不说,还把衣服都给脱了。   叶庭修弯腰把地上的衣服全都捞了起来,一件件的分辨,被子里的沈兄依旧像个鹌鹑似的缩在被子里不出来,也不知道是没醒酒还是怎么的。   “沈兄,你这酒量是还不错,但比起我,还是差点儿。你说你昨儿要不是对我大嫂无礼,就凭你那学识我也不能跟你作对,不过咱们这也算是不打不相识,怎么着呢,反正就是缘分吧。”   叶庭修找出自己的内衫,边穿边嘀咕:“现在想想,昨儿我也有不对的地方,你大人大量,别跟我计较。不过我话可说前头啊,你对我大嫂还是要道个歉的,你昨儿的行为……咦,这什么?”   叶庭修纳闷的拿起一件宝蓝色的丝绸布片,以为是帕子,没想到将之展开之后就愣住了。   这东西哪里是帕子,根本就是——女人的肚兜嘛。   这东西肯定不是他的,这房里就两人,不是他的肯定就是沈兄的,可沈兄一个大男人,怎么会带着女人的肚兜出门,转头拍拍隆起的被子:   “沈兄,你带着女人的东西出门干什么?”   被子里毫无反应,叶庭修想起来这货已经在被子里盖了好长时间了,怕他憋的慌,就想去拉他的被子,谁知道手过去拉了两下居然没拉开:“沈兄,你这是干什么。快出来,都是大男人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快点快点,别磨磨唧唧的。”   说着又拉了两下,依旧没拉开。   叶庭修这就郁闷了,干脆直接站起来,猛扯了两下被子,他力气本来就大一点,更何况是站起来扯的,原来想着把被子扯开,自己就直接站着穿裤子,可当被子被扯开的那一瞬间,叶庭修也忘记穿裤子了。   目光发直的盯着被子下面光、裸的后背和如瀑般的长发。   手指猛地发麻,叶庭修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果断把被子又盖到那姑娘身上,整个人都魔怔了,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四周回首,叶庭修总算意识到自己现在身处什么地方,这妖娆艳丽的房间设置,及窗框床板上的那些让人想入非非的浮雕,以及鼻尖不自然的脂粉香气,所有的条件汇集成一个信息——青楼。   他之前偷偷的跟兄弟来过一回,但终究没有克服心理压力,进来了又出去了,就为这件事情,他被那几个朋友笑了好长时间,也就是凭着那次的贫瘠经验,让叶庭修认出了这是什么地方。   “姑娘……你是……”   叶庭修想问那姑娘是谁,是不是楼里的,可目光撇在了地上几件眼熟的衣服上,那外套,那衫子,那裤子,甚至那鞋,哪一样都像是昨天沈兄穿的。   叶庭修的目光直直的投向那鼓起的被褥,忽然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脉,脑中的各种细节成功串联呈现,然后,我们的叶公子就再也忍不住,发出一声震天的惨叫——   “啊——”   ***   而另一边,叶家的人终于打听出了自家公子的去向,因为地方实在特殊,所以没敢打草惊蛇,赶紧回家回禀去,席宝珠在戚氏那里,听了叶家下人的回禀,席宝珠和戚氏都愣住了。   “小的们沿路打听,就打听出了昨天三公子跟沈公子现在鼎丰楼喝酒,两人足足喝了六十坛女儿红,然后就走了,直接走到了怡红楼,听楼里的人说,两人到现在还没出来。”   席宝珠就算再缺乏生活经验也知道怡红楼是什么地方。   但还是愣了好长时间才反应过来:“啊——那……”   正不知道说什么,那边去沈家打听的人也回来了。   “夫人,小的再去沈家的时候,就看见沈家公子出门,可那个沈家公子,跟昨天来咱们府上的沈家公子,不是一个人啊。”   席宝珠顿时就意识到什么,戚氏慌忙起身:   “赶紧派人去把三公子接回来,成何体统。”   于是乎,叶家派人赶到了怡红楼,因为是白天,怡红楼还没开门,要想找人就只能从后门找,一群人绕到后边,正好遇到另外一拨人从巷子另一边赶过来,穿的好像是统一写着‘沈’字的衣裳。   两家人都两两相望,面色大变,既想掩盖事实,又不得不面对。   正在两家人犹豫着谁先主动敲门的时候,怡红楼的后门从里面打开了。   两个猫着腰的人从里面钻出来,头都埋的老低老低,一手遮着脸,另一手反过去关门。   叶庭修和‘沈大舅子’的眼睛都不敢落到对方身上,出了后门,打算神不知鬼不觉的分道扬镳,谁料一转身,就看到了十几个两府的吃瓜群众正满脸惊愕的盯着他们。    第76章   番外四   叶庭修和沈轻叶呆愣愣的坐在太师椅上, 叶庭修还是那个叶庭修, 可沈轻叶已经不是昨天相谈甚欢的沈大舅子了。   叶家和沈家两边都来了人,叶家这边来的自然是席宝珠和戚氏,沈家那边来的是金刚怒目的沈夫人和真正的沈大舅子沈清平。   两家的家长现在都感觉到十分无语,谁家也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情, 虽说两家有定亲的意愿,可到底没定,就见了一面,还是夹带着各种误会的见面,姑娘把公子喊出去喝酒,公子把姑娘喝倒了,两人全都一夜不归, 共同在青楼里住了一晚, 至于那一晚到底有没有发生什么,已经不重要了。   反正他们要说他们之间什么事儿都没有,席宝珠是不信的。尤其自家小叔子还是一副想死的丧样。   叶庭修确实感觉挺丧的, 因为他现在回忆起昨天晚上的点点滴滴,什么长腿美人,什么销魂梦境……全都是骗子。昨天最后的意识还保留在今天一定要跟沈大舅子拜把子, 今天沈大舅子就成了沈大小姐。   两边在僵持, 席宝珠干咳一声打破了僵局:   “那个……这事儿, 我们叶家负责到底。”   尽管席宝珠对于昨天那个当面对她眨眼的沈大舅子突然变身也很意外,真是没想到那个才名在外的沈小姐居然是走的是T风,还走的那么像, 把她也给骗过去了。   关键是外形,个头儿少说也有一七八,这么高的姑娘,席宝珠在古代还真没见着过,再加上她的言谈举止,完全没有半点女孩子的样子,绝不是故作潇洒,人家是自然而然流露的干脆利落,他们自己看不出来,还真不怪人家姑娘。   再说昨天跟沈夫人见面的时候,他们先入为主的以为沈夫人旁边看着像男孩子的一定是沈夫人的儿子沈公子,也没具体问人家叫什么。   沈夫人没有说话,似乎也很苦恼的样子,她本来生的就很严肃,现在这么一苦恼,看起来就更加可怕了。   真正沈大舅子沈清平看了一眼自己母亲,又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男装大佬沈轻叶,对席宝珠尴尬一笑:   “我,我们沈家也有责任的。”   席宝珠觉得还有点欣慰,至少沈家没有因为叶庭修昨天的所作所为而一味的怪责,现代人都知道,男女之事一个巴掌拍不响,可古代人就不这么认为了,女子名节大过天,发生这种事等同于在女人的生命中画上难以磨灭的污点,一辈子嫁不出去都很有可能。   “那这件事儿,依你们看……不管沈家想怎么处理,我们叶家全力配合。”   意思就是,你们沈家要叶家负责,叶家就负责,沈家要打叶庭修,叶家也没意见,毕竟男人嘛。就算沈小姐看起来也挺男人的,叶庭修还是得负主要责任。   这件事,沈清平做不了主,转头去看自己亲妈,沈夫人深吸一口气,看向一旁沈轻叶,沉声问道:   “你自己说吧。”   就是把选择权交到女儿自己手中,看起来还算是个民主的妈妈,席宝珠觉得沈家人可能也没有她想象中那么难相处吧。   车轱辘问题转到了沈轻叶面前,她抬头扫过一眼众人,然后往旁边叶庭修看了看,干脆利落的回了句:   “成亲吧。”   叶庭修震惊的看着她,脸上表情那是相当精彩。   席宝珠跟戚氏对视一眼,挑眉询问,戚氏无奈一叹,算是默许。自家儿子脑子糊涂不争气怪不得谁。   沈夫人得了女儿的话,问戚氏和席宝珠:“老夫人和少夫人觉得如何?”   席宝珠得到了戚氏的答案,全权代言:“我们没意见。这样的话,三天之后叶家就去提亲,然后两家定个日子,咱们风风光光大办一场,哈哈,相逢即有缘,两人真是越看越般配。”   违心的话说着说着,席宝珠自己都当真了,自从嫁给叶瑾修之后,席宝珠就想过将来小叔子会娶个什么样的姑娘进门,想过温柔的,美貌的,艳丽的,娇俏的……就是没想过,小叔子将来会娶跟他自己同一款的。   人生处处有惊喜啊。   虽然事出紧急,但是叶庭修的聘礼是早就准备好了的,三天之后,按照约定,聘礼送到沈家,完全没有因为时间仓促而敷衍了事,这让沈家那边也颇感欣慰。   双方配合之下,定下了三个月后成亲的日子。   叶庭修想来想去都觉得太不可思议了,两个昨天第一次见面的人,因为喝酒喝醉了,就被捆绑在一起一辈子,这件事情确实是他们做的不妥,叶庭修也愿意承担这个责任,但前提是他得问一问对方的真实想法,如果对方并不愿意的话,叶庭修觉得对她也不公平。   所以,在两家如火如荼的商量两人的婚事时,他暗自给跟自己结下糊里糊涂一本帐的沈轻叶送去一封信,说想私下里跟她见一面,当面听听她的意思。   沈轻叶很快就给里答复,答应第二天跟叶庭修在一间茶楼里再见一面,两人其实都喜欢喝酒,但都心有戚戚,未免造成二次误会,还是喝茶比较安全。   叶庭修知道见面地址之后,很早就到了相约都茶楼等候,等了不少时候,沈轻叶才出现,今天他依旧一身男装,进了叶庭修都雅间之后,两人四目相对,不约而同避开目光,叶庭修站起身来,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   而沈轻叶倒是除了刚进雅间都时候觉得有点难为情,真正进来之后,坐下了,就冷静下来,见叶庭修一直低着头,用头顶对着她,她还主动开口:   “找我……什么事儿?”   叶庭修低着头掰手指,支支吾吾的,老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沈轻叶等的不耐烦了,看不惯他这磨磨唧唧的样子,直接放下杯子说:   “行了,事情既然发生了,也没什么不好意思 了。”   叶庭修觉得也是,自己甚至还没有一个姑娘豁达,抬头看了看她,嗫嚅一句:   “是我不好,我不该跟你喝酒,不该欺负你。”   沈轻叶反而笑了:“喝酒是我让你去的,至于欺负……我没觉得被欺负。这种事情也不是一个人能成的。”   这么通情达理的女人,叶庭修还是第一次看见。   “你不怪我?你……不后悔?”叶庭修问。   “你后悔?”沈轻叶反问。   叶庭修思考片刻,摇了摇头:“不后悔。怕你后悔。”   “虽然跟我想象的有点出入,但不至于后悔。”沈轻叶对叶庭修展颜一笑:   “从今往后,请多指教了。”   阳光从窗子洒入,照在沈轻叶满是笑容的脸上,没有娇媚,没有妖娆,但依旧让叶庭修看了个大红脸,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最适合自己的姻缘,叶庭修觉得自己已经找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后记: 这本书到这里就结束了。这本是我这两年来写的最短的一本书,因为故事主线的切入点就是在男女主角婚后,少了婚前的朦胧感,也少了很多剧情,我没有给他们设定多余的误会和波折,导致感情线比较平,没有起伏,但也正以为这样,才让两个主角平平顺顺的相伴度过一生,好像也挺好的。 人生充满了不如意和意外,前阵子我的身上就发生和听说了一些很让人意外的事情,都是我怎么都没想到过的,所以在写的故事里难免会带入一些当时的期盼吧。 在这里,感慨就不多说了,故事有人喜欢,也有人不喜欢,但不管怎么样,我会一直写下去,将心里想写的故事一个一个全都写出来。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我们下本书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