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零暖宠小知青[穿书]》 作者:少音书   文案   男主视角:三水村来了个知青,只一眼江潮就喜欢上了那个眼睛大大,皮肤白嫩,说话软糯的小知青。   小知青叫安溪,城里人,都说他们泥腿子配不上人家小知青,他偏不信这个邪。   所以白面包子该从哪里咬起的好呢!   大尾巴狼生产队队长VS白甜软糯小知青   排雷:女主怂包子,很怂很怂,喜欢强女主的不建议入坑;不接受人参公鸡;涉及医学的部分纯属瞎掰,各种不符合年代常识的bug,考据慎入。   内容标签:穿越时空 种田文 穿书 年代文   主角:安溪 ┃ 配角:江潮 ┃ 其它:……   【作品简评】   精通中医的女医生安溪穿越到七零年代的小知青身上,在初到下放地后,她发现自己穿越到一本女主重生的年代文小说里,她是里面抛夫弃子的恶毒女配。为了保住小命,她千方百计远离剧情人物,通过自己的医术在卫生所当了坐诊医生。可女主江翠翠对她不依不饶,多次陷害。男主江潮也在初见时就喜欢上她,并多次帮她解围。最后两人因缘际会结婚,安溪在相处的过程中渐渐对江潮坦开心扉。本文行文流畅,结构紧凑,有爆点。主打甜宠,辅以虐渣,前期会有些波折,后期男主宠妻无下限,全程实力互妻,女主也从一系列的挫折当中成长,实现人物的升华。 第1章   山路蜿蜒数十里,一辆牛车缓慢而颠簸的向前移动着。牛车后座车板上,铺了一层厚稻草,稻草堆上盘腿坐了一个约莫十八九岁的小姑娘,小姑娘扎着两个又粗又亮的麻花辫,身上一件军绿色的解放衣特别挺阔,人精神气十足。   牛车在一处停了下来,前面被一块大石头挡住了去路。原来昨晚下了一夜大雨,将石块从山上冲了下来,把前往三水村的唯一一条道路给阻断了,只有人能勉强就着石块间的小缝隙过去,牛车如何是过不去的。   “小姑娘,前面路断了,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了。你沿着这条路一直往前走,看见有房子的地方就该到了”,赶牛车的是一位五十多岁的老大爷,他这辆牛车宝贝着呢,送过不少从城里下来的知青,后座的这小姑娘就是从北京来的知识青年。同她一起来的还有两三个年轻人,不过小姑娘运气不大好,被分配到他们县最偏远的三水村,出入一趟都不容易。   大爷洪亮的声音将正处于迷茫中的安溪唤醒了过来,她忙收拾东西拿起包袱从牛车上下来。牛车的铃铛声悠悠远去,安溪仍然独自一个人站在原地,群山将她完全环抱,旁边有一条小溪同这条小道一起,绵延不绝,望不尽前路。   一声长叹息后,安溪认命地徒步向前走去,在泥泞的小道上深一脚浅一脚跋涉着,脚上军绿色布鞋全是土黄色的泥,她每走一步脚上的分量就沉一点。   也不知怎么了,明明前一秒,还在医院里上班,只是打了一个盹的功夫,怎么一下就换了地方,换了时代,连着脑海里还出现了一段不属于她的记忆。   用时兴的说法就是她穿越了,隔着半个世纪,穿越到五十年前的中国大地,一九七五年。安溪仔细梳理了一番这具身体主人的记忆,发现原主也叫安溪,十八岁的年纪,刚刚高中毕业。在如今这年代,算是很高的学历了。   按理说以原主这学历,是可以找份教师的职业,享受比较好的待遇,远比跑到这穷乡僻壤当知青做农活舒服多了。不过原主家庭比较特殊,是后来重组家庭的,亲生父亲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她是跟着母亲嫁到继父家里去的,跟那边关系一直都很恶劣。   原主一心想要离开那个家,本来在初中毕业的时候就要被下放的,但那时候得了急性胃炎,错过了。这次高中毕业,更是连家里都没通知一声,提着几件衣服就坐上了离开北京的火车。   安溪是在原主前往三水村的路上穿越的,一睁开眼就是大山,泥巴路,牛板车。对一个从小在城市长大,没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的人来说,这眼前的一切都是极陌生的。   正是秋收的时节,夏天的暑气还没过去,太阳很刺眼,眼见天越来越热,安溪加快了走路的步伐。   总之要在天黑之前到达三水村,原主被下放的地方。不然晚上在这荒郊野岭的过夜,想想就渗地慌。   泥路两旁,长着茂密的蒿草,青色的叶片像刀子一样锋利,不小心被刮到,就要划出一条血痕。安溪手背被刮了好几条血印子。   咕嘟一声,她拿出水壶灌了一口水下去,天太热了,即使坐在树荫下,仍旧挡不住热潮。她伸开手,挡住眼睛,往头顶上一看,火辣辣的太阳光芒四射,眼睛被刺地眼前出现了好几个黑斑晃来晃去。   一路走走停停,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太阳渐渐往西边沉了下去,红透了半边天。安溪站在一处小土坡上向前眺望着,土坡下是一片金色的稻田,风一吹,稻浪连绵起伏着。远处隐约有几处零星散落的草屋子。   安溪心头一喜,总算是赶在天黑之前到了。快步朝着前头走去,有了奔头之后,原本沉重的步伐也变得轻快起来。   稻田里,拥着许多人,大家手脚很麻利的收着稻谷,搅稻机轰隆作响干劲十足,原主记忆里,也见到过别处一些秋收的景象,但大家大都消极怠工,与三水村的精神面貌完全无法相提并论。安溪站在田埂边,扯开嗓子大声喊着,“喂!”   她的声音将吸引了许多人回头,村里本来只有这么点人,大家相互都往来认识,乍来了这么一个生人,一眼就看出来了。   安溪见其中一个青年对大家做了一个手势,然后朝这边走了过来。没穿越之前,她高中就成了近视眼,这具身体视力却非常好。隔着老远,她就能看清青年的模样。   平头,眼睛又黑又亮,眼角微微上挑,这青年长了一双好看的桃花眼。人却很正经,眼神很定,没有丝毫轻佻。可能因为干活的原因,青年光着膀子,小麦色的肌肉上密布着许多的汗珠,个子很高,很健硕。   青年走到跟前,男性气息扑面而来,她脸有些微红,黄昏下更像是两颗粉桃子。安溪从小就是乖乖女,她前二十几年的人生单纯的像一张白纸,上学时好好读书,和男生话都不敢多说几句,顺利考上了全国最好的医科大学;毕业后,家里帮着找关系去了市医院工作,按部就班的上班下班,也不参加同事之间的聚会,人生平的没有一丝波澜。如果不是这次穿越,她剩下很多年的人生轨迹大概就是在父母的要求下嫁人生子,然后继续平凡甚至有些平庸的人生。   乍的见到一个裸着上半身的男人,她心中其实还是有些惶恐的,眼端正着,不敢乱瞟。   青年打量了安溪几眼,虽然不认识安溪,但语气很确定,“你是城里来的知青。”   安溪点点头,“你好,我叫安溪,平安的安,小溪的溪。”   青年脸上有一丝怪异,他们村向来偏僻,交通不便,这些年很少有外人进来,大家相互之间都很熟悉,从来没有人这么客气。   “我叫江潮。”江潮指了指田里正在忙碌的人群,“你先在这里等着,完成生产任务后,我带你去见支书。”   江潮小跑着跑回人群,安溪坐在田埂边,看着人群忙碌的身影,她撑着头,思绪渐渐飘远。   小村庄里,即使丢了一粒米都能闹地人尽皆知,更何况是来了一个陌生人,更是勾着乡亲们的好奇心。   “江潮,小姑娘哪的人,来做什么的?”   “城里来的知青”,江潮将手中稻杆一拢,麻利的用镰刀割了下来,用了不到三秒的时间。   “难怪模样白白净净地,原来是吃城里米长大的。”   江潮手一顿,眼神不自觉往安溪坐的地方瞥了一眼。小知青头趴在膝盖上,很安静,仿佛画里的纸人,与她身后的稻田融为一体。   “哥,看什么呢,这么入迷”,旁边年轻人用肩膀勾了一下江潮。   “话这么多,正好村后头那条臭水沟堵了没人掏,反正你精力好,活就交给你了。”   青年脸一瞬间垮下来,讪讪走到一边离江潮远点。   江潮是他们村生产队的大队长,平时生产工作都是由他统筹分配的。他能这么年轻当上生产队队长,倒不是因为他爸是村支书,而是这年轻人确实办事稳妥,为人老成,头脑还灵活,大家都很信服他,才推了他做了生产队的大队长。   天色渐渐沉了下来,月亮高高挂在天空,安溪见那边大家收拾东西收工了,才迅速起身。混在人群当中,大家的热情让她有些吃不消,安溪本来就是个闷葫芦的性子,嘴巴笨,又不会讨人欢心,好在她是家里的独生女,平时爸妈又都宠着她。朋友是少了一点,她是个知足常乐的个性,到底日子过得也还算顺遂。   一天劳作后,人陆陆续续的离开,安溪才松了一口气,最后路上只有安溪和江潮两个人往村支书家走去,两人一前一后,隔了两步远。安溪闷着头走路,没话说。江潮在前面步子明显比过去放慢了不少。   安溪光顾着走路,没注意江潮停了下来,一不留神撞在了他身上。   “对不起”,她忙退了一步,说话太急有些结巴。   “到了”,江潮语气平淡听不出什么,只是肩膀轻微抖动着。天太黑,安溪看不清他什么神情。不过提着的心也放下了,至少黑夜也能隐藏她的狼狈。   村支书家的房子比村里别的人家看上去要富裕一点,这一路走来,她看到的大部分都是木房子,只有村支书这一家是青砖砌的砖房。   “江潮哥”,还没进门,就听到身后清脆的女声传来。声音主人上前,拦在江潮前面,利索地道,“江潮哥,她是谁?”   借着微弱的月光,安溪勉强能看清少女脸的大致轮廓。她对人情绪把握特别敏感,少女对她的敌意虽然不明显,但还是被她察觉到了。   安溪嘴唇微抿,明明两人才第一次见面,她不知道少女的敌意是哪里来的。   “翠翠,她是下放来的知青,今天刚到,我带她去见支书,让给安排。”   少女表情凝住了,不过只有一瞬间,那一瞬间就足够安溪感受到恶意。她背后一寒,仿佛被一只毒蛇盯上。   “你好,我叫江翠翠。”江翠翠爽朗大笑着。   安溪却像是被雷霹中,当场怔愣住了。   ——江翠翠。   ——江潮。   ——田溪。   她前天晚上熬夜看了一半的女主重生发家致富的年代文小说里,男女主的名字就叫江潮和江翠翠,田溪是里面头号恶毒女配。而这具身体没有随继父姓之前的名字是——田溪。 第2章   江翠翠又做了那个梦,从半个月前,她就开始重复一样的梦。梦里她看见了自己的一生。   梦的最后,改革开放了,她去了广州,被人骗了身上所有的钱,被逼无奈进了夜总会当了坐台小姐。最后染了脏病,惨死街头,无人收尸。梦里的一幕幕都那么清晰,根本不像在做梦,反而像是她亲身经历过的一样。   而那个叫田溪的知青到三水村的那一刻,就是她一切悲剧的开始。她和江潮哥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如果不是田溪,为了当上她们村小学的老师,死乞白赖硬是要嫁给江潮哥,以她和江潮哥的关系,他最后娶的人一定会是她。   如果她嫁给了江潮哥,就不会去广州,不去广州就不会被人骗,不被人骗就不会进了脏地方,还染了脏病,最后死无葬身之地。   那个叫田溪的女人就是个白眼狼,嫁了江潮哥,得了好处。考了大学后就翻脸不认人,连自己刚出生的儿子都舍得抛下。抛夫弃子,奔自己前程去了。   她江潮哥那个骄傲的一个人,却为了那个养不熟的女人伤心失意,远走他乡。好在后来她在报纸上看到,她江潮哥下海赚了大钱,成了广州有名的实业家,不过那时候她已经染了脏病,压根不敢去找他。那个女人的结局她不知道,但她能考上大学,国家肯定会给她分配机关工作,日子怎么都比她过得好。   她有些想不通,为什么坏女人都能过得好,而她却多灾多难,不得好死。凭什么,如果梦里的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话,她绝对不会去广州,也绝对不会让那个女人嫁给江潮哥。   ——江潮哥只能是她的。   “翠翠,帮妈把你三叔家的锄头送过去。”江翠翠从梦中的虚幻中回过神来,拿起锄头一路小跑到三叔家。   她见到了那个叫田溪的知青,她来了。江翠翠隐隐有些兴奋,田溪的出现意味着梦里的一切都是真的,而不是她的臆想。不过似乎梦里田溪不是今天晚上到的,而是要过几天。因为山洪把进村里的路挡住了,车子开不进来,直到清了路之后,她才搭着顺风车来的。   “你好,我叫江翠翠。”她学着梦里城里人的姿态说着,无论哪方面,她都不想输给田溪。   “我叫安溪”,安溪从怔愣中回过神来,后知后觉道。   “你不是叫田溪吗?”江翠翠睁大眼睛,明明梦里,那个知青自称自己叫田溪的。她的梦怎么可能错。   安溪脸上的肌肉微僵,笑地很僵硬。要是之前,她还能安慰自己这或许是江翠翠重生之前的世界;可是现在,安溪知道,江翠翠重生了,不然她不可能知道田溪的存在。   原主对继父的这个姓很排斥,离开北京时,对外就一直向别人介绍自己叫田溪,所以重生女主江翠翠记忆里,她的名字应该是田溪才是。   “我叫安溪,不叫田溪。”安溪肯定不能和江翠翠说实话,这两个人都是定时炸弹,她随时都有被炮灰的可能性,她不想和两人扯上什么关系,所以今后铁定是要离他们远远的。   在江潮的带领下,安溪见到了村支书,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汉子,见到安溪一口一个知青同志,搞地她不大好意思。   她初来乍到,什么都不知道,也不了解,全凭支书分配。生产工作分配还好,支书看她女孩子,而且身娇体弱的,按他的话说,风一吹就能刮跑,所以给她分配了轻省工作。   别的地方都是几个村成立一个大队,三水村因为位置偏僻,一个村占了一个大队的名额。大队食堂里养了两头猪,一头要上交给国家,而另一头留着过年的时候宰了,让辛苦劳动一年的乡亲们都开开荤。   安溪的工作就是给两头猪找猪草,没事的时候就在食堂里帮着打下手。   “翠翠,这工作你熟悉,安溪要是有不懂的地方,你多带带她。”支书手里拿着一杆烟枪,敲着桌子。他是好多年的老烟民了,不过这几年大家生活都差,连饭都吃不上,哪里有烟抽,每天也只能拿着烟杆装模作样的解解瘾。   三水村的日子比其他地方要好过点。过去,因为他们位置偏,就属他们村最穷,不是有句话来着:嫁女不嫁三水村。可不就是太穷了吗!   开展运动后,他们村日子也不好过,但比别处可好多了。位置偏僻有位置偏僻的好处,上面就是要检查,下到三水村,几乎没什么力度了。而且他们背后还倚靠着八点山,田里收成再难过,山上的好东西可不会跑。所以即使是三年饥荒的时候,全国饿死那么多人,三水村村民却总有办法让自己紧着肚子。   “三叔,你放心,我一定照顾好安溪”,江翠翠眼睛一转,大声向支书保证着。   安溪心里咯噔一声,本来想远离男女主,却没想到还是和江翠翠撞上了,以后两人肯定是抬头不见低头见。她看小说里写的,江翠翠重生之前,在夜总会三教九流的都见过,可以说是见惯了人性的阴暗面,所以心思格外深。   重生的女主对上大小姐脾气的田溪,结果怎么样不用想都知道。那本小说,她刚好看到田溪被江翠翠设计嫁给了村里的好吃懒做,暴躁成性的二流子。   只要一想到这样的结局,安溪就不寒而栗,田溪斗不赢江翠翠,她安溪也绝对不是老道的江翠翠的对手,如今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平时多提防着点江翠翠,防止她给自己下套,好在她还有熟悉剧情走向这一优势。   各方面给自己做了暗示,安溪心慌意乱的情绪总算安定下来。屋子里只点了一盏煤油灯,煤油气味很重,大家脸上也都明暗不一。   支书假装着抽了一口烟,吐着根本就没有的烟圈,继续安排着安溪的事情。知青同志在三水村是要长期住下来的,这住宿首先得给人家解决了。要是其他大队,知青人数多点,也能向上面批点款临时修个平房出来。可是他们三水村,这几年就来了这么一个知青,现修个房子怎么都讲不过去,所以只能将她安排在乡亲家里。   可是这村里几十户人家,情况他再清楚不过了,哪家不是几个小的挤一间屋子,有的人家没有床就直接垫块木板在下面,就算一张床了。一张窄木板上躺三四个人都是好的。哪家也空不出多余的地方。   中途支书瞟了江潮几眼,江潮脸藏在阴影里,没做声。今天这小子似乎有些沉默过头了,不过小子向来脑子灵活,“江潮,你看安排安溪住哪里好?”   “大家情况你也是知道的,肯定匀不出多余地方出来,让安溪跟小梅一起住,她那屋反正只睡了她一个人,再多一个也住地下”,江潮道。   支书一拍大腿,他也是老糊涂了,把别人家都算尽了,就是忘了自己家。   “三叔,让安溪跟我住”,江翠翠冲动之下,话没过脑子就出来了,她绝对不能容忍安溪待在她江潮哥眼皮底下,她梦里,两个人就是这样眉来眼去勾搭上的。   可是她说这话的时候根本没考虑自己家里的情况。“你家里情况三叔又不是不知道,统共才几间房,你们姐妹几个人住一间房都嫌挤地慌,再塞一个人成什么样子。”   支书敲了三下烟杆,直接将这件事定了下来。   江翠翠心头一堵,给了安溪一个恶狠狠的眼神,顺利接收到眼神的安溪咬着下唇,心中怪异感越发明显。江翠翠似乎和小说里不大一样。   江潮把江小梅叫了出来,引着安溪,对她说了几句。江小梅好奇地打量了安溪几眼。   安溪礼貌的扯开嘴角笑了笑,一想到周围乌漆嘛黑的,也看不到,就收了笑。跟在江小梅身后,跟她进了角落里被隔出来的一间小房子。   为了省油,到晚上都是不点灯的。狭窄的房间里只有一个小小的窗户,用报纸糊着,微弱的白光就是穿过报纸射进来的。安溪借着月光整理着行李。   田溪是匆匆离开北京的,所以东西带的不多,只有几件衣服和一些证件,还有在角落里摸到的几颗水果糖。   这水果糖是田溪离开北京的时候,班里条件比较好的一个同学临行前塞给她,让她没事的时候含在嘴里甜甜心。   安溪爱吃甜,这种水果糖放在以前,她是不会吃的,但放在这年代可都是行货,和烟酒一样都有定量,有些人一辈子都不定能吃的上这么一颗糖果。   江小梅坐在床头,依旧好奇地看着她忙碌,“安溪姐,你是哪的人?”   “北京人”,安溪顺口答道,不是田溪,而是她安溪。   江小梅眼睛一亮,在暗淡的光线里,那双眼睛把周围的光都要比下去了,“你真是北京人。我听我爸说,北京可好玩了,有故宫和长城呢!安溪姐,你跟我讲讲北京呗!”   安溪笑着,“北京有故宫,有长城,和你爸爸说地一模一样……”她说了一些代表性东西,由着江小梅自己去发挥想象。   她把东西收拾好,手里握着从里面一颗糖果,小心摸索着走到床边,将那颗糖果塞在江小梅手心里。   “安溪姐,什么东西”,江小梅握着硬硬的水果糖,包装纸发出嘻嘻索索的响声。   “水果糖。”   “安溪姐,你真好”,江小梅抱了一下安溪,快速爬上床,把水果糖藏在枕头里面。水果糖她吃过,江潮去县城的时候带回来过几颗,她哥总是比别人有办法弄到好东西。不过她也只吃过一次,这味道早惦记在心里了。   躺在床上,安溪睡里面,旁边的江小梅早就睡着了。她脸贴着墙壁,闭上眼睛又睁开,不是医院的办公室,也不是家里任何一个地方,这不是梦,她再回不去了。安静的夜里,床上的身影微微抖动着。 第3章   天亮得很早,五点钟,安溪就被江小梅叫醒了。她昨天晚上睡得晚,早上起来头疼的厉害,眼睛肿成了大核桃,坐在床头,安溪眼皮耷拉着,很没精神。   江小梅早就利索起身,“安溪姐,快起来,马上要上工了,去晚了,是要被扣工分的。”江小梅跪坐在床上,将意识还没清醒的安溪往外拉着。她不知道,她昨天那颗糖果已经完全将小姑娘的心收买了,她以为难吃的水果糖,江小梅却当成了宝。   说到底从物质条件丰富的现代社会穿越而来的她,对这个年代的艰苦和物资的匮乏还完全没有概念。   在江小梅的催促下,早上习惯赖床的安溪也有了紧迫感,只花了一分钟就把衣服穿好了,还是昨天来的时候穿的那套衣服,手一抹,身上衣服皱印子抹平了。   江家人都起地早,院子里东西堆地多,大都很有条理,地上也是干干净净的。江潮站在院子中间打着拳,拳风每一次擦破空气,伴着一声轻微的爆炸声响。   安溪从屋里出来,正巧看到江潮收了拳,在缸里舀了一瓢水,往头上浇着,她脚步稍微往后移了一点,停在那里,踌躇着,不知道往前走,还是往后退。她后头的江小梅关了木板门,很快赶了上来。   “哥,今天还没走吗?”江小梅从厨房里拿了根毛巾,递给江潮。江潮是生产队队长,肯定要起带头作用,每天就属他去地最早,干活也是挑重的干,不然别人凭什么让你这么一个年轻小伙子担当重任。过去这时候,他应该早走了才对。   江潮用毛巾擦了把脸,随手搭在了旁边的架子上,“爸刚才找我有点事儿。”   安溪在一旁手足无措,手脚不知道往哪摆,脸上满是尴尬的笑容,也只有在自己家里,她才能待地自在。江潮用余光瞥了眼安溪,小知青皮肤白地发光,他就从来没见过这么白的人。眼睛圆圆的,像是出没在树林的松鼠。不过眼圈下面多了一圈乌青,没昨天那么有神,一看就知道昨晚没睡好。   “安溪,家里住地还习惯吗?”江潮问道。像是正常地主人出于对客人的关心。   “啊!习惯!”安溪后知后觉答道。察觉不自在后,她会习惯性神游天外。不知道飘到哪的思绪被她强行扯了回来,她腰板下意识地挺直了。   江潮浓眉动了一下,屋外喊声把他要说出来的话截断了。“小梅,你在吗?”   江小梅一听是江翠翠的声音,忙对着外面大声喊着,“翠翠姐,你等等我,我马上就来。”喊完,她和江潮打了声招呼,往外跑去。   安溪由着江小梅带着她一路小跑着,混进了公社食堂的队伍中,江翠翠也在中间,仍旧对她没什么好脸色。   安溪有种奇怪的感觉,眼前的江翠翠和小说里的江翠翠不大一样。   小说里,江翠翠心思深沉,不喜欢一个人不会直接表现出来。而是像条隐藏在暗地里的毒蛇,等人完全丧失警惕心后,再亮出毒牙狠狠咬你一口。可她面前的江翠翠却是所有的喜怒哀乐都表现在脸上,更像是重生之前的,没有经历过人生大起大落的江翠翠。反而是江潮给人的压迫感会更强一点。   只是如果江翠翠没有重生的话,那么她又是怎么了解到田溪的存在。安溪白思不得其解。不过也难保她的单纯不是伪装出来的,同样是让人放松警惕的保护色,这难道不是毒蛇最擅长做的。安溪心中忽然警铃大作,做事也是越来越小心,生怕被江翠翠揪着辫子。   提着个篮子,跟着江小梅从外面割了一篮子的猪草,顺道去了八点山山脚下,在那里采了不少树菇。江小梅告诉她,要是昨天下场雨,树菇准能更多。安溪的注意力大多不在树菇身上,而是扫着周围一些常见的药草。   她大学专业是中医,毕业后也是在市医院的中医门诊部工作。这些药材是什么,有什么功效她一眼就能看出来。和江小梅采树菇的时候,她没别的心思,药材长在那里,可不会像树菇一样,只要一冒出来,就被人摘走了。有需要的时候再来也不急。   她和江小梅一人提着一个篮子,她这个篮子树菇占了大部分。上午的时间过去了一半,她们回去的时候,食堂已经开始热热闹闹地准备着中午的大锅饭。安溪剩下的任务就是在灶旁帮着烧火加柴。   天本来就热,更何况是待在灶边,安溪的脸被火光映的通红,汗不时的往下流着,像下雨一样,用袖子把额头的汗一擦,继续往身后拿着柴,灶台里不时地有火星子噼里啪啦地溅出来,她手忙脚乱地添着柴火。   “嘶——”她手忙缩了回来,手背碰上了烧地滚烫的灶台,上面划了一条乌黑的印子,她捂着手背,火辣辣地疼,脸皱成了面粉团。   趁着灶里火烧地正旺,安溪摊着手,对着火光发着呆。火焰的烈度渐渐降低,外面闹声震天。安溪往热闹的地方瞥了几眼,发现众人自发的围成了一个圈。   “六子怎么抽成这样子了……”那些叽叽喳喳的话进入耳朵里。安溪向来安静惯了,不是那种爱凑热闹的人。这次却是罕见的往人群里走去。她骨骼小,顺着人群的缝隙很容易就挤到前面去了。   “六子妈,六子怕是得了羊癫疯,你把六子翻个背用榔头捶几下指不定就好了”,有个年纪很大看着很有经验的大爷指点道。   地上躺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四肢抽搐,口吐白沫,眼睛往外翻,只看得见眼白,旁边一个中年妇女哭地震天响,没有一点办法,听到老人的话后,像是看到了希望,东窜西跑地就要找榔头。   安溪见那孩子的症状,大致可以确定是癫痫,癫痫病病人发作的时候症状看着严重,其实大都不会致命,等病人自己挺过去就好,旁边人哪怕采取急救措施,也绝对不应该是用榔头捶这种蛮办法。很显然小男孩是第一次发病,不然大婶不会这么慌张。   眼见他们真找到榔头了,这么小的孩子,要一榔头下去,别说是正在发病,就算没病也要被打出病来。   “婶子”,安溪出手阻止着想要把小男孩翻身的举动,“你们都别动,让他自己挺过去就成了,用榔头捶,会出事的。”   “你厉害还是九叔厉害,照你这么说,六子真要出事了,你能负责”,江翠翠牙尖嘴利地反驳着。   大婶眼中原本有动摇的,江翠翠的话让她吃了一颗定心丸,九叔可是他们村活化石,他吃的盐比小姑娘吃的饭都多,谁的话更可信不用想都知道。   安溪脸蛋泛着红,她最不擅长和人吵架争论,如果是其他的事,别人反驳她,即使她知道自己是对的,也会主动退一步,不和人争。但作为一个医生,对病人负责是她最后的坚持,所以这个时候,她必须站出来。   “婶子,你听我说,我在北京的时候,到医院做过义工。孩子得的病叫癫痫,我在医院的时候见过这样的病人。那时候听医生说,癫痫病发作的时候不能乱动,最好让他自己挺过去就成,要是不懂的人乱动病人,病人的情况只会更加恶化,到时候只会增加治疗地难度”,安溪组织好语言,让自己的话听起来尽量有说服力一点。   大婶没了主意,求助的目光看向九叔。其实九叔那法子,也是他自己道听途说来的,到底有用没有他也不知道。看小知青信誓旦旦的样子,连眼睛都急红了,估计他的法子应该是有问题的。老头子虽然活了那么久,但一辈子都没出过三水村,眼界到底有限。小知青虽然年纪小了点,但毕竟是从首都来的,主席住的地方,怎么着也比他们乡下人知道多些。   “六子妈,听人知青的话,首都大医院的医生都说了不让咱动,咱谁也别动。”九叔七十多岁的人了,背驼着,但说话精神气很足。   九叔的话很有说服力,他一锤定音,大家都信他的话,谁也不动了。安溪松了一口气,提着的心放下。   “知青同志,老头子看你是个有办法的,你看接下来要怎么办”,九叔说着。   安溪深呼吸了一口气,“九叔,麻烦大家都散一散,人挤在一起不利于空气流通,会增加孩子呼吸难度。”   九叔一听,是这道理,赶紧指挥着让人群都散了,让人先把大锅饭做好要紧,不然那些在田里晒了一上午的人没饭吃,下午哪有力气收稻谷。最后只剩下几个人。   人散去后,安溪勉强撑起来的气势一下泄了下去,她有些颓然的蹲着,心神却丝毫不敢懈怠。   仔细观察着六子发病症状,从袖口处掏出一方褐色的方格手帕,手帕是毕业礼物,田溪的行李里有好几条,她都带着。这条手帕是今早临时在背包里拿的。   将手帕捏成团,她捏着六子的嘴,将手帕塞进吐着白沫的口中,边塞边解释着,“塞帕子是为了不让孩子在无意识的时候咬到自己的舌头。”   继而又把六子的头往旁边一侧,“侧头是为了防止呕吐物阻塞鼻腔,导致窒息。”做完一系列急救措施之后,大约几分钟过去,六子抽搐的身体才渐渐平稳下来,总算是平安渡过了病发期,在场的人都松了一口气。除了江翠翠,她的心情很复杂,既不想六子有事,又不想安溪得意,那双眼红地快要滴血。   梦里,六子也是发了病,但这中间根本没有安溪什么事。明明她的梦很多地方都能对的上,可为什么一到安溪这里全乱了套了。   她双手握成了拳头,现实和梦里不一样又怎么样,江潮哥她势在必得,安溪想嫁给他,想都别想。 第4章   “婶子,癫痫病发作有间歇性的特点,会不定期发作,如果六子再出现这样的情况,你按我刚刚的做法做,记住千万不能按住四肢,会伤到关节,也不能随意移动,不然情况会更糟糕”,安溪叮嘱着,声音很柔,但却值得信赖。   大婶文化程度不高,许多句子都听地不太懂,但正是因为不懂,才更显地小知青的厉害,人总是对自己无法理解的事物怀着敬畏心。   “知青同志,我只有六子这么一个儿子,你从北京来的,肯定见多识广,能不能救救我儿子,婶子给你下跪磕头了。”大婶作势要跪下,安溪忙拦着,她受不起这么大的礼。   癫痫是神经功能异常的一种疾病,即使在现代医学极度发达的情况下,想要彻底根除病灶都很困难,更何况是这缺医少药的年代,只能靠平时养着。不过她在学校学药物发展史的时候,似乎记得治疗癫痫的特效药五十年代就有了。   “婶子,你建议你去医疗合作社问一问,有没有治疗癫痫的特效药。”   “知青同志,就没别的办法了吗?”大婶有着为难,前几年的时候,去医疗合作社拿药都还是免费的,药钱由公社出,那时候大家都欢喜,免费看病谁不想。可是过了几年县里政策变了,没那么多钱承担大笔医疗费用,只能靠乡亲们自负盈亏。   这年头,饭都吃不起,哪里有余钱看病,这也是为什么总说穷人生不起病,一有病,指不定就得倾家荡产。   安溪的主攻科目不是神经科,但医理是相通的,她父母全是从医的,在他们引导下,从小背了不少医书,许多医药方子像是在脑子里生了根,忘不了。脑子一转,《本草衍义》的中医方子自然浮了出来。   僵蚕、蝎梢等分,天雄尖、附子尖共一钱(微泡过)为细末。每服一字或半钱,以生姜温水调,灌之①——可以治疗小儿惊风。   中医治疗癫痫应该不差,不过任何事情回到现实总要面临各种难题,这年月不比现代方便,物资匮乏,找齐药材也不那么容易。   “婶子,这附近有桑树吗?”僵蚕的取材就与桑树有关,安溪问道。她今天早上和江小梅去八点山的时候,就在那附近见到这几类草药中的天雄尖。按说八点山那么大,这些又不是出自什么深山老林的名贵药材,仔细一点总能找着。   “桑树咱们村里就有”,九叔回道,“知青同志,是有办法了吗?”   “我是晚辈,九叔叫我安溪就好了”,安溪对知青同志这个称呼很别扭,听着很不习惯,“我知道一个中药方子,不过用到一些药材,需要上山找。”   九叔他们可能不太懂医药方面的知识,安溪说了,他们也不大明白,不过有件事他们还是知道的,小知青有谱。至于药材的事,别人不熟悉那些药材和药性,要知道一旦和人性命扯上关系的事,千万马虎不得,所以只能靠她自己慢慢找。   一个上午的时间一晃就过去了。安溪用着井里打上来的水洗着手,水是刚打上来的,冰冰凉凉得很舒服,最适合这天气消暑。   陆陆续续有人从田里赶来吃饭,大家步子都跨地很大,江潮一如既往走在最后。   “哥,你看蹲在井边的是小知青吧!长得可真水灵,那腰细地一掐就能断,要是能娶了她当媳妇,保管有福了。”跟在江潮旁边的年轻人笑地贱兮兮的。   “狗蛋,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样子,人家小知青能看上你这种翻不出田里的怂货。”另一个人很留情面的揭着同伴的短。   “狗蛋,嘴巴给我放干净点,要让我在你嘴里再听到关于小知青的混话,别怪我跟你翻脸。”江潮踢了狗蛋一脚。狗蛋往前一跌,可见他那一脚的几道有多大。   “潮哥该不会是看上小知青了吧,平时我两偷看村里寡妇洗澡都没见他这么大反应。”狗蛋在背后小声嘟囔着。   江潮回头,眼神扫了他一圈,狗蛋忙闭嘴,贱贱回他笑。停在他身上威胁的视线移开,他才松了一口气。   江潮从小就是同龄人中的老大,打架就属他最厉害,至少目前还没有人能从他手上过过三招。刚刚那个眼神,他太熟悉了。小时候,他抢了江小梅的课本,江潮也是用这样的眼神看他,之后他的下场就是被打得腿脚骨折,在床上躺了三天。   安溪脸上手上都是锅底灰,很难洗,搓也搓不掉。而且手上蹭了锅底灰的地方都燎了好几个水泡,疼地厉害。也不敢真下死手去洗,只好算了,顶着一双脏兮兮的手跑去吃饭。   大锅饭谈不上好吃,连油水都挤不出来,米饭是黄乎乎的,混了米糠。吃在嘴里的时候很扎喉咙,咽下去都有些困难。别人都吃地津津有味,她也不敢抱怨,只得小口小口细细嚼着,将每一口饭都泡发才敢咽下去。   “安溪姐,你咋吃这么少,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江小梅碗里的饭已经见底了,她却没动几口。江小梅是没有饭菜不合口味这样的想法的,在她这里,只有有饭吃和没饭吃地区别。有饭吃就是最大的幸福。   安溪摇摇头,“没有,我现在不太饿,而且一向吃饭比较慢。”其实她哪里不饿,从昨天到现在,就喝了几口水,早上出门的时候含了一颗糖,以前不喜欢吃地糖也能品出滋味来。那颗糖的热量早在一天高强度的劳动中消耗殆尽,现在是饿地感觉不到饿。   “小梅,人家是城里来的娇贵人,怎么会看地上咱们吃的东西,你瞎操什么心呢!人家指不定背地里笑话你土包子。”江翠翠最看不惯安溪这副装模作样的嘴脸,真把自己当成千金大小姐了,现在还不是跟他们一样干粗活。   安溪手顿了一下,脸埋在阴影里没说话。   “翠翠,说话怎么那么难听,安溪丫头离家那么远来三水村,肯定有很多地方不习惯,大家乡里乡亲多照顾一点才对,怎么到你这里尽说风凉话了。不是婶子说你,咱们做人可不能这么不厚道。”大婶抱着六子喂着饭,不说其他,她家六子的性命可都握在小知青手里头,帮她说话,怎么着也能多刷点好感度,说不定她在六子的事上能多上点心。   江翠翠被大婶说地脸一红,恨恨地看了安溪一眼,但她还不敢和大婶对上,她是她们村出了名的泼皮户,谁也别想在她嘴上讨到好处。她一个黄花闺女,到时候吵起来,肯定是她吃亏。   安溪摸了摸脖子,背后发凉,她感觉背后有一束火辣辣的视线打在她身上,眉头皱着,脖子稍微转了一下,大概能看到身后的景象。   站在她正后方的是一个癞子头,头顶光秃秃的,没有一根头发,上面布着一块一块的红色肉疤。那张脸瘦地没有一点肉,只差一块干枯的老皮裹着骨头,那双往里深凹的眼睛正用色眯眯的眼神看着她。   安溪被他这副恐怖的模样吓了一跳,心扑通扑通地跳着,她忙把头转了过去,双手紧紧攥着裤缝,不自觉地颤抖着。   这个人应该就是田溪被迫嫁的二流子,当时看作者文字描写的时候,就已经觉得头皮发麻,真见着人,却比文字想象的可怕一百倍,这哪里是个人,简直就是一具行走的干尸,难怪四十多岁了,还是个老光棍。   “潮哥,老癞这混求似乎盯上小知青了”,狗蛋凑到江潮耳边轻声说道。安溪可不就成了一块行走的肥肉了吗,村里的黄花闺女他不敢动,人家家里老子兄弟也不是吃素的。但小知青可不一样,她初来乍到,没有亲戚朋友,一点根基都没有。就算被人欺负了,也没人帮她出头。这人又长的漂亮水灵,跟朵花似的,可不就成了某些不怀好心人的目标了吗?   江潮照常吃着饭,只不过手上的筷子被他握地铁紧,低着头,眼睛里闪过戾气,“狗蛋,石头,以后晚上碰到他,不用留手。”   意思就是往死里揍,两人很轻易就接收到了江潮的话里传递的信息。   癞子头的目光江翠翠自然也看到了,她眼中闪过精光。   一天的劳动,从来没做个这么高强度活的安溪,抬根手指头都困难。她烧了一天的火,受着一天的烟熏火燎,身上一股子烟火气。回了支书家,在江小梅的指导下,在院子的水缸里提了半桶水,到澡堂里冲洗。水经过一天的暴晒后,是温热的,水流淌过身体,缓解了一天的疲惫,虽然洗澡的地方很简陋,只是一个临时搭出的棚子,但她已经很知足了。   把脏衣服搭在手臂上搂好,从澡堂里出来,迎面对上了江潮,他就站在院子里。安溪在家里随便惯了,内衣就搭在最上面,她心头一慌,忙把衣服藏在身后,热气从头顶往下冒,那张小脸红地像是煮熟的虾子。在噗通噗通的心脏跳动的声音中,她站着半天不敢动,差点就急红眼了。   “安溪。”江潮叫到。   “什么?”   “医疗合作社的黄医生找你。”   “啊!哦!谢谢!”   像是给自己找到台阶下了,安溪快步往房里走去,像是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在赶她。   江潮摸了摸鼻子,无声地笑了。 第5章   安溪从房里出来的时候,江潮已经不在院子里了,心头松了一口气,往大堂里走去。黄医生是个四十多岁的斯文男人,国字脸,肩膀一高一低,带着一副黑框眼镜。   见着安溪的时候,他忙从长板凳上站起来。外面的天暗沉沉的,太阳还没有完全下去,有点余光,能够视物。   “黄医生?”安溪不大确定地喊道。   “是我,安溪同志,坐。”   黄医生把一把藤椅让出来,自己又坐在那把长板凳上。安溪来三水村才一天,就已经听到各种各种不同叫法,最多的是叫她知青同志。至于安溪同志她还是第一次听见。   “黄医生,找我有事吗?”   “也没什么大事,过来和你唠唠嗑。三水村待的还习惯吗?有什么不方便的没有?”   两个人闲聊了一阵,大部分时候都是黄医生问,安溪回答。有时候黄医生也会主动说一些自己的事。   安溪大概有了些了解,黄医生叫黄义,县城人,十年前来三水村。那时候刚刚开始实行农村医疗合作社,黄医生是最开始参加培训的那一批年轻人。接受培训后,他就分配到三水村,成了一名赤脚大夫。之后,在这里一待就是十多年。   “今天六子癫痫发作,我听人说,你对治疗癫痫很有心得。能和我说说你的办法吗?当然你要是觉得为难不说也没关系”,黄义问道。   今天的事他早听人说了,那些人把事情传地神乎其神,小知青似乎有不花钱买西药治病的法子。这是利大家的好事,黄义心里高兴,同时对安溪那法子很感兴趣。   “我知道本草衍义里面有一个中药方子是专门治疗小儿惊风。我想着既然婶子用不起西药,中药总还是行的,而且中药能就地取材,药方里需要的药材在八点山应该就能找着。”安溪一字一句慢慢地组织着语言。   黄义仔细听着,半点没有催她的意思,越听他脸上的兴趣更浓厚。本草衍义这本医书他没听过,但他那里有本缺了一半的本草纲目,因为缺少人指导,也没有多少医书给他研究。仅凭着那半本本草纲目,中医这一途他也只是刚刚入门而已。但这足以让他了解到中医体系的厉害之处。   安溪刚刚说地很轻巧,但他却知道这中间的艰辛。中医药方千千万,仅凭一个病症,就准确找到对症的方子,这得背多少医书才能办到。像他,就不知道还有这么一个治疗癫痫的药方。   小知青不简单啊!说不定水平比他要高多了。   “安溪,除了这个方子之外,你还知道其他的药方吗?”   “我小时候读过几本医书,知道一些中药方子,黄医生要是感兴趣的话,我可以抄下来给你。”安溪眉眼弯弯,浅浅笑着,露出脸颊上两颗酒窝。   “那麻烦你了”,黄义假装咳嗽了一声,四十好几的人了,说话却像是小媳妇一样别扭着。他可以说这一辈子,从来没占过别人便宜。可是今天他这话一出口,就有那么些伸手白拿的意思了,但真要说不心动那是假的。今天这份人情他算是欠在这里了。   无形之中,黄义不觉对安溪好感大增。要是他在年轻二十岁,也会对这样善解人意的小姑娘心动。   “安溪,我在合作社那边刚好还差个帮手,你要是想来,到时候我跟支书说一声,把你调到合作社来帮忙,工分和下地干活的人领一样的,每个月还有额外份的布票和油票,你觉得怎么样?”   安溪眼睛亮了几分,去合作社帮忙可比待在食堂轻松多了,而且领的工分不少反多,要知道下地干重活的人每天能领十二个工分,在食堂帮忙却只有八个。   她忙点头,脸上笑容止不住溢出来,整个人看着都轻松了很多。   黄义看小知青开心,心里也高兴,能帮上点忙,他心里背的包袱也能轻一点。   送走黄医生,安溪蹲在院子里把自己脏衣服洗了。江小梅和她一起,因为她年纪小,大家都是下地收稻谷多赚点工分,只有她在食堂工作,最轻松,所以全家人的衣服都是她洗。   刚刚江家大嫂又扔了几件衣服在洗澡盆里,江家统共四子女,大女儿出嫁了,二儿子也就是江家大哥早就娶了媳妇,连儿子都三岁了,再就是二十一岁的江潮和十四岁的江小梅。   安溪碰见过江家大嫂几回,三角眼,马脸,是个很刻薄的女人,说话总带刺,像谁都欠了她钱似的。姑嫂二人关系不好,这是江小梅亲口对她抱怨的。她也只能笑笑,别人的家事她不好评价什么。   那一盆的水,因为脏衣服而浑黄,成了一滩泥水。江小梅早就习以为常,丝毫没有不耐烦,边搓着衣服,边笑嘻嘻地和她说话。   把自己两三件衣服洗完,江小梅那里仍旧像见不到底一样。安溪把衣服晾在晾衣杆上,水滴顺着衣服落在地上。   “安溪姐,你洗完了先去休息”,江小梅用滴着水的手抹了一把额头,头也不回地说着。   安溪咬着唇,怎么也狠不下心肠留着小姑娘一个人。   “安溪姐,你别弄,我自己能成”,江小梅作势要拦着安溪,被她躲了过去,衣服在手上搓着。   “四只手怎么也比两只手快,你听话,我们快点洗完,一起睡。再说我也不能白睡你家,总得做点事情,不然成什么样子。”   “安溪姐,你们那里人都像你这么好吗?等我长大了,我也想去北京。看看首都到底长什么样子?”江小梅眼中带着少女的幻想色彩。   安溪手顿了一下,她也想回北京。只是现在必须在三水村苦熬着。今年是一九七五年,她记得恢复高考是在一九七七年冬天。这样一算,还有两年时间给她准备,只要能考上大学,她就能离开这里。对于回二十一世纪,她已经不抱期望,但至少能回这个时代的北京也好。那以后,不管是江潮还是江翠翠都与她无关。   安溪心中默默下着决心,这个大学她势必要考上。   第二天,安溪照常去了食堂工作了一天。有了前一天的适应,做起事来也能得心应手。直到第三天,她才被调到了医疗合作社。是一间四四方方的平房,不算大,里面放了一张木板床,黄义平时就在这张床上休息。他和安溪一样,算是村里的外来人,不过和她又有不一样的地方,他娶的媳妇是本村人,所以算是半个三水村人。   合作社很冷清,基本没什么工作,村里人一般管医疗合作社叫卫生所,顺口。里面摆了一个药柜,药柜上也是三三两两放了几个白色药瓶,白色外壳有些发黄,一看就是放了很久。   安溪的工作就是整理这些药物,她把册子拿出来,对着册子整理了一遍,基本上就是治疗头疼脑热的处方药,有几管青霉素,特效药几乎没有。村里人基本也不上来,大病卫生所治不了,小病熬一熬就过去,犯不着花冤枉钱,这就使得卫生所位置有些尴尬。   整理那几瓶药花不了多少时间,之后安溪就闲了下来。开始照着抄印在脑子的药方,医书上的药方都是古人总结出来的,所以很大一部分都是古文。   黄义看着安溪写了半天,他有初中学历,这些字单个拆开他都认识,但合在一起大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了。哪怕那本本草纲目,有好多他都是一知半解,好多地方更是云里雾里。   他腆着脸,不大好意思问道:“安溪,这方子你能不能跟我解释解释。”   安溪笔下字不停,“黄医生,待会我在后面写上白话的翻译,你估计就能看懂了”   这天下午,罕见卫生所来了个人。安溪看着来人,忙把手上正在写的稿纸塞在抽屉里。   “婶子有事吗?”安溪问道。   “没事,安溪丫头你忙,我就想问一问我家六子那病咋整。你说孩子咋就得了这么个糟心病,只要一想到这倒霉事,我就整宿整宿睡不着觉,心里像是闹了灾似的,总不踏实。”   安溪低头好笑着,“婶子,我理解你的心情,但这事急不来,治病得用药,现在也没有现成的药,我得上八点山找几天才行。”   “那好办,你说要用什么药,我让孩子爸上山找。”大婶急迫的凑到安溪跟前。那怕是几天工分不要,也得赶紧把孩子这事弄好了才行。   安溪把大婶安抚下来,轻声细语说:“婶子,治病不是儿戏,找药材是个精细活,只能我自己去。有些药材看着相似,但效果可能完全不一样,不同年份的药材成效也不一样。如果用错药是会出人命的。”   安溪说地全是实话,大婶一听会出人命,吓得赶紧摆手,“咱不急,你慢慢找,仔细地找。你要是有用地婶子的地方,尽管吩咐,哪怕上刀山下油锅婶子半点不会含糊。”   好说坏说把大嫂送走以后,这事她自己也在记着,不仅是为六子找药,也能找点其他的药材晒干送到县里收购部去,给自己存点积蓄。两年后,如果考上大学,需要用钱的地方估计不会少。 第6章   她来的时候,秋收就差不多进入尾声,一年最忙碌的时节总算过去。这些天,上山采药的行程一直无法推进。八点山那一片山脉连绵起伏,纵横千里,不熟悉路的人很容易在山中迷失方向。而且山路难走,许多地方连路都没有,如果要上去,靠她一个人根本就是异想天开。   “让江潮陪你去,八点山这小子熟,有他带路我放心”,安溪只是稍微和支书提了这件事,支书想也没想,拍板就定了下来。   安溪本意确实是想让老支书找个人带她上去。她也知道不太容易,毕竟要让人放弃一天的工分陪她上山,的确有些为难人。工分不比其他,直接跟人嘴上口粮挂勾,这年头吃饭比天大。她原本是计划用自己的工分补给陪她上山那人,她在卫生所的工分能抵得上一个青壮年下地干活所得,所以她想着对方怎么也不会吃亏。   只是她刚提了一个开头,连补工分的事都还没说,支书立马就给她找了个人出来。说到底,支书是真心想为村子里的乡亲谋福利,不然哪家肯放着家里的壮劳力不干活,跑去采药,那一天的工分可不少。   她知道支书一片好意,但这人怎么也不应该是作为男主的江潮,“支书,江潮是生产队队长,队里缺了他怕是不行吧!要不,您随便找个人跟我上山都成。我可以把我当天的工分让出来,弥补损失。”   安溪殷殷地看着支书,希望他能改变主意,哪想支书摆摆手,“江潮那小子又不是天王老子,没了他,生产队还干不下去了不成。你一个小姑娘家的,那点工分还要你来补成什么样子。这事你别惦记,好好把药采下来,说不定咱们村以后还要托你的福呢!”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安溪也不好继续推辞,不然就有些不识抬举了。只是说到底,对江潮,她心里总觉得有些别扭。   安溪走后,支书把江潮单独叫到里屋。别看在安溪面前,他话说地笃定,仿佛他话音一落,事情就定了模。其实这事他心里还是虚的,怎么着也得先跟江潮商量着,最终是否上山的决定权也取决于江潮。   说到底,江潮不比家里老大听话。这小子从小就是个主意大的,脾气倔地跟头牛似的。他要是不愿意,你就是说破天也没用。相反一旦认定下来的事情,绝对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江潮小时候,两父子没少闹矛盾。现在小子长大了,比小时候精明多了,会讲道理了,他的好手段就是让你有理也变成没理。   “江潮,我跟小知青说好了,明天你陪她上山。”   “生产队的工作怎么办”,江潮眼睛往下敛,似乎是对支书的自作主张很不满。   支书一噎,知道这小子不好打发,早知道就不该把话说地那么满。要是他真不想去,他也只好临时去找别人,总不能真让小姑娘失望。他江大友这么多年,还真没干过这样的混账事。   “你就说去还是不去吧,不去我就找其他人了,反正我听人小知青话里那意思,也不大想让你跟着去”,老爷子摆摆手,懒地跟他绕,不然两个人怕有的掰扯。   江潮抬头,把视线拉高,手指点了点桌面,似乎真得在权衡着支书的提议,最后他中指往桌面上一顿,“去。”   支书笑咪咪的点头,这回算是心满意足了,能让江潮听话不容易,两父子没有硝烟的战场里,他可算赢了一局。果然老子在儿子面前还是有点威势的,最后儿子还不是得听他老子的。他是没看见,他一转背,江潮笑地像只老狐狸的样子。   第二天,安溪心里惦记着事,早早就睁开了眼睛。外头还是蒙蒙亮,根据天色,她估计着时间大概早上五点多的样子。江潮起地比她还早,把上山需要准备的东西都备好了。黑色衣服衬得人特别精神。见到安溪从屋里踏出来的时候,那双墨黑的桃花眼一挑,正经的模样里多了些让人看不懂的深意。   趁着天还不热,两人往八点山山脚方向走去,上八点山的路有两条。刚上山的时候,是一条宽敞的大路往上通着,大约走了半个小时候后,就出现了一条分叉路,江潮带着安溪往左边的路拐。   视线所到达的地方,右边的路比左边似乎要更好走一点,不过她对八点山完全不熟悉,只能跟着江潮走。越往上走道路越窄,而且越走越险,到最后连路都没有了,全是灌木丛和蒿草丛,走一步就需要往前开一步路。   “安溪,山上危险,不但蛇虫鼠蚁多,还有猛兽出没,所以千万跟紧我,不要离开我的视线”,江潮一路叮嘱着。   天雄子,地黄莲,五味子……   越往上,人的足迹越罕见,不过见到的药材也越多,越珍贵。   坡很陡,脚下还有很多障碍物,安溪一个人爬不上去。江潮手脚麻利地跳上了半坡,冲她伸出右手。安溪一咬唇,心里的别扭被强压了下去,知道现在不是她矫情的时候,于是把手递给了江潮。   江潮的手很粗糙,手上布着一层厚厚地茧子,被他手握着的时候像是被砂纸打磨着。大手完全包裹软绵的小手,一使力,人轻松地被他半提了上来。   几乎悬空的双脚踏上了松软的泥土,安溪心头一松,赶忙将手抽了出来,脸蛋泛红,心虚地瞟向周围。   手上的温度落空,江潮把手背在身后,五指磨着。除了家人以外,他再没握过别的女人的手。和别人不一样的是,安溪的手,软软的像棉絮一样。   趁着安溪休息的片刻,江潮把四周的动静都纳入眼中。土坡之上是一大片松树林,林木很茂密,将大部分的光线遮住了,只余下几缕穿过林间的缝隙成了落网之鱼。所以能看到一束束光柱落下,灰尘在中间上下起伏着。   一看大致方向,江潮在林子里仔细检查着地上动物的足迹,这片松林没有什么大型动物活动的足迹。这是个很适合休息的地方,爬了一上午的山,两人还没怎么正经休息过。江潮没什么,反正他体力好,让他上上下下不休息跑一趟都成,但小知青不行,她已经累得快瘫了。   安溪坐在一根冒出土的巨大树根上面,忽然她“啊呀”一声,江潮忙从最高的一棵松树上跳了下来。只见安溪捂着头站在一颗最大的松树底下,头抬着望着树上,眼睛睁的又大又圆。顺着她的视线一路延伸到松树的枝杈上,上面蹲着一只松鼠,四肢还捧了一个松果,同样睁着圆圆的眼睛看着安溪。   两双眼睛所流露的光彩相似,莫名很有喜感,江潮压抑着笑声,嘴角有些抽搐,很道义地问一句,“安溪,没事吧!”   “啊!没事,被小松鼠的松果砸了头”,安溪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小松鼠,一人一松鼠,形成两相对峙的局面。   她在动物园里见过松鼠,不过被圈子笼子里的小东西,没有半点这种生长在大自然的活力与自在。尤其是那一身油光发亮的皮毛,让安溪想到了挂在脖子上的小围脖,不觉笑出了声。   似乎是察觉到了愚蠢人类的恶念,小松鼠吱了一声,把手上的松果快速甩了出去,身姿灵敏的跳上枝杈,消失在人的视线中。安溪没防备,一下又被松果砸中了额头,疼地她眼泪都要冒出来了,被砸中的地方落下一个明显的紫红的血印,不一会就高高肿了起来。   江潮忙上前,隔着安溪一步远,观察着她的强势,很具有侵略性的男性气息扑面而来,安溪捂着脑袋手足无措地往后退了一步,眼神不自觉往其他地方瞥去。   眼尖的看到绿色的草丛之间,土黄的一点不大明显。那是——她忙上前拨开草丛,隐于绿丛之间一株根须状的东西露了出来。   “安溪,找到什么了?”江潮上前问道,之前安溪也采了不少的东西,但还从来没见她这么激动过。   “是人参”,安溪转头,眼睛亮亮的,里面满是欣喜。她没想到这一趟上山,竟然能找着人参,看年份只有二十多年。但这是纯野生人参,和后世人工培养的功效绝对千差万别。这种野山参比黄金都珍贵,要是放后世,能值不少钱。   江潮轻咦了一声,他虽然没见过人参,但村里流传着不少人参成精的故事,他从小听到大,当然知道人参的珍贵。老一辈人也总爱说村里谁谁谁在山里找到株人参,一夜暴富。那些故事里,少不了说话人羡慕的成分。只是人参一般长在深山老林,那些能采人参的,一般都得深入到八点山深处,才可能见到那么一株。   因为带着安溪,江潮也没敢带安溪往深里走,所以他们现在还处在八点山外围地区,只是没想到这过去被人经常踏足的地方竟然也能找到人参,也算是一件稀奇事了。   “江潮,麻烦你把小锄头给我”,安溪一眨不眨地盯着人参,目光灼灼。手握着锄头,安溪小心刨着周围的深黑色泥土。生怕一不小心伤了根须。   江潮趁安溪刨土的空当,心神却不敢放松,他早听老人说过,人参是好东西,不止人稀罕,动物也喜欢,所以人参周围都有攻击很强的动物守着。   头往上一瞥,江潮心下一沉,一把将蹲在地上的安溪扯了过来,不明所以的安溪踉跄地撞在江潮身上。   而她刚刚所蹲的地方落了一地的松子,密密麻麻的,像是雨点一样。 第7章   撞在江潮硬地像石板的胸膛之上,安溪只觉得鼻子被撞地生疼,脑子发懵,还没搞清楚状况。   将头一转,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松树枝上围了几十上百只松鼠,正虎视眈眈地看着他们。   她刚刚待的地方落了一地的松果,如果不是江潮把她扯过来,那么多坚硬的松果一起落下,砸也能把人砸死。摸了摸后颈,心头不觉一阵后怕。   江潮沉默着把人护在身后,眼里有些凝重。要是只有几只松鼠倒没什么,怕就怕在数量太多,一般手段跟本应付不过来。   “江潮,要不还是算了吧!”安溪扯了扯江潮的衣角,为了一株人参而把自己命搭上根本不值当,而且这事本来跟江潮就没多大关系,没有让他犯险的道理。   安溪心里想地明白,倒是江潮他凝着眉,有考量,但绝对没有害怕,眼前这局面在他眼中并非不能破解的死局。如果安溪在三水村待地久一点的话,可能会知道,江潮十多岁的时候,就曾经一个人在老虎眼皮子底下全身而退,毫发未伤。   “安溪,我们先退”,江潮头一侧,在安溪耳边耳语了一句。   此时情况危急,安溪也顾不得两人现在姿势是否近地有些暧昧,江潮说撤走,反而让她松了一口气。   说退就退,江潮护着安溪,两人一步步往后退着,心神却丝毫不敢放松,仍旧是和几百只松鼠对峙的姿态。他心里清楚,这个时候气势不能泄,要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在他们退下土坡的时候,树上的松鼠们明显放松了戒备状态,许多只这里跳几下,那里跳几下隐藏了起来。   “安溪,待会记得把耳朵捂好”,江潮叮嘱了一句。   安溪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只见江潮左手一攀,右手一勾,轻松跳上了土坡,敏捷地像只猴子。她心头一急,说好后退的,他怎么还去以身犯险,如果出了事,别说支书会怎么看她,就是她自己也不会原谅自己。   “江潮,你回来啊!”安溪站在坡下喊着,眼睛急地发红。   江潮跳在树上,回头看了她一眼,眼中很笃定。那一眼,是极其有力量的,仿佛一切都在他掌控之中。他的气势竟然把身后这片山林都比了下去。只那一眼,安溪心跳骤地跳了几下,咚咚咚,像是鼓节一样,极度不规律。   江潮身影消失在她视线当中,她还在最后那一瞥眼神中恍惚着。看小说的时候,后期有不少优秀男人出现,像高干子弟也不少,但江潮能以白身在一众优秀男人中脱颖而出,稳坐第一男主宝座,至始至终都不动摇不是没有道理,他确实有让人倾倒的个人魅力。   山林间传来一阵虎啸声。一时间,鸟兽惊起,整片林子骚动起来,在虎啸的威势下,树上的松鼠汗毛直竖,滚圆的眼珠带着惊恐,作为食物链上的一环,动物本能地害怕具有更大威胁的生物,更何况是老虎这样的山林霸主,那气势更是惊人。整片松林的松鼠纷纷窜逃,片刻时间,松林恢复了平静,而且静地很吓人,没有一丝声响。   躲在暗处观察的江潮脸上不觉流露出很浅的笑意,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趁着动物全部被吓走的空当,他赶到人参旁边,把人参挖了出来,那地方只留下一个很深的坑。   那声虎啸,同样也惊了安溪。一想到江潮还在上面,急地更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完全忘了江潮让她捂耳朵的事。   人一急,就容易乱了章法。她想着至少去坡上看一眼,江潮是否还安全。可脚下一急,一下绊住了长出地底的树根,整个人跪坐在地上,小腿像是硌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一声脆响,疼地她眼前一阵发懵,   地上落满了一层厚厚的叶子,因为她的跪倒而扬起了一阵灰尘,被埋在叶子下的一节白骨露了出来。安溪心一跳,学医的时候,免不了要接触各类尸体,头骨。这东西在她眼里,是再常见不过的。从露出的骨节来看,这应该是一节人的小腿骨。   这山林间为什么会多出一具人骨出来,她没心思理会,如果江潮出事的话,说不定他们两就得和这具白骨一起躺在这里了。把手放在嘴边做喇叭状,她用尽最大的力气喊道:“江潮,你还在吗?”   还在吗……在吗……吗……   回音还没散去,安溪就看到一道黑色的身影从土坡之上飞跃而下。只一晃的时间,就稳稳地站在她面前,手里拿着那株人参,根部泥土是湿的。见安溪倒在地上,他忙把人参丢在身后的背篓里,问道:“怎么了?”   安溪眼一热,将泪意强憋了回去,“没事,不小心摔了一跤。”为了证明自己没事,她作势要从地上爬起来,可是不知到是小腿骨折,还是脚筋拉伤,一点力都使不上,她又颓然坐了回去。她笑,笑容里带了些尴尬,还有藏在尴尬里的委屈。   江潮脸上整得很严肃,蹲下身后,他把安溪左脚划拉出来,左脚脚踝处肿成了馒头,他用手在她脚踝处握了一下,估摸着不像是骨折。所以应该只是脚筋拉伤。   好险不是骨折,不然就有点难办。不过如今她这样子,也好不到哪里去,老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哪怕只是脚筋拉伤估计也得养十天半个月才能好。   眼看着天色就要暗下去,晚上是许多动物活动的时间,只有他们两个人的话,再待在山上就不安全了。   “安溪,你腿受伤的话,要下山会有些困难”,江潮无奈地道。   安溪当然清楚,她现在这腿脚,连走平路都困难,更何况是险峻的山路。可是这情况,她更不可能连累江潮。   “要不你先下山,再找人过来接我”,安溪睁大眼睛,同他商量着办法。这是她能想到目前最好的办法,本来山路就难走,他再带着一个伤病患,难度更大,搞不好两个人一个也下不去。   江潮眼一敛,似乎很认真考虑着她的提议。安溪心里很矛盾,既想他答应,又不想他答应。她的理智告诉她让江潮一个人下山是最好的方法,可是情感上却不想被人抛下,独自一人留在荒郊野岭。   心里憋着一口气,七上八下的。   “我下去”,江潮顿了一下。   七上八下的心落了回去,像是即将被宣判死刑犯人,判决书没下之前,希望与绝望交织着,折磨着。一旦死亡的结局注定,仅剩的希望被抹灭,绝望到头的时候,反而松气了,不挣扎了。   “好!”她笑着说,“我等你回来。”   笑地比哭还难看,江潮心里叹了口气,不打算继续逗她玩了,要不然真把人逗哭了,最后心疼的还是他。   “十五岁的时候,我跟我爸上山设陷阱打猎,猎了一头野猪,那头猪就是我一个人抗下去的,足足有五百斤。就你这小身板,连野猪一半的一半重量都不到,我一根手指头就能把你提起来往山下带。”   安溪脸一红,感情她刚刚一个人在那里自作多情半天,全被人看了笑话。   江潮作势要把人背起来,安溪才想起,她旁边还有一具人骨的事情。她忙道:“江潮,你看那里。”   安溪指了指白骨堆叠的地方,把江潮视线引了过去。枝叶被扫开,露出了一具分明的人形白骨。是一具男性骨骼,大概五十来岁,死亡时间超过一年以上,安溪把自己判断告诉江潮。   涉及人命的事情,江潮不敢不慎重,只是最近几年村里村外也没听说有人失踪的事。脑海里一个念头闪现,前几年的时候,有个出逃的犯人似乎逃进了八点山,那时候还专门有人来村里问询过,说是如果见到那人一定要上报。   根据描述,那个犯人似乎就是一五十多岁的男人,听说是个很有名的老中医,前几年犯了事被抓进去了,后来不知道怎么又跑了,只是没想到会死在这里。   “咦!”安溪发出轻声。   “怎么了”,江潮把视线转过来。   这具白骨五根手指上,握着一块牛皮,不过牛皮和土地的颜色很接近,二者几乎融为一体。如果不仔细看,很容易就被忽视掉了。   牛皮的抗氧化性很强,安溪把它捡起来的时候,还是完好的,只是上面缠绕的线头早就成了大地的养分。   牛皮摊开后,露出了一排细长的银针,在太阳底下,闪地人晃眼。这银针质地应该算是非常好的,在这里枯草堆里埋了那么久,一点变暗发黑的迹象都没有。   牛皮上画着人体的经络图,看上去似乎很正常,可安溪却倒抽了一口凉气。要知道人体众多穴位分为中有三十六处非常脆弱,这些穴位一旦遭受外界打击,极有可能会致命,这也就是一般人所说的死穴,命脉。而这张经络图的有二十六处下针的穴位都是死穴,上至百汇穴,下至涌泉穴。如果施针人手法不准,不熟练的话,后果将会是致命的。   右下角有一处工整得小楷,上面写地是“二十六脉活络针”。   安溪圆眼一睁,这个针法她在家里一本古旧的医书上见过,有活穴去淤的功效,对心脑血管方面的病症有奇效,绝对能算上一大奇针,不过她那时候是说早在几十年前就失传了。没想到竟然在这里见到了。 第8章   现代医学之所以式微,一方面是中医非常依靠经验,年轻人很少会舍得花那么多时间去研究中医一途,使地人才凋敝。但更主要的还是因为中医大都讲究血缘传承,许多中医世家的最精辟的那一部分只传家族后辈。如果传承在某一代中断,那么真正厉害的医术在历史长河中消失,而二十六脉活穴针就是失传的古法中的一种。   江潮看着安溪陷入沉思,没敢打扰她,只是在旁边静静守着。好一会她才回过神来,比刚刚见到人参还高兴,道:“江潮,这是一卷针法,我以为已经失传了,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   她看了那具尸骨,她不知道为什么老先生会死在这里,无人收尸,但只要她接了这份传承,就算了欠了一份天大的人情,起码得敬意该还是有的,“江潮,可以给我一点时间,把老人埋了再走吗?”   江潮当然不会反对,他也是这想法,无论这人生前做错了什么,都不该成为他死后暴尸荒野的理由。   用锄头在旁边松软的泥土里挖了一个不深不浅的坑出来,安溪把每一处骨头按着顺序摆好好,然后覆上土层,一个低矮的坟包露了出来。如果将来有机会,再帮老先生找到家人真正入土为安吧。在坟前磕了一个头,两人才正式踏上回程。   江潮一路走地跟稳,哪怕背上还有她这么一个累赘,很险的陡坡也被他走成了平路,走在这山上,闲庭信步地跟走在自家后花园似的。似乎比两人来的时候还要顺利一点。   安溪双手抓着他肩膀上的衣服料子,他肩膀很宽厚,完全能把她身形遮盖住,脑袋微扬,尽量同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如果他不是原文男主的话——安溪立刻甩了甩头,心里告诫自己,千万要和江潮保持着距离,还有江翠翠。这些人都只是她生命里的过客,她有自己的路要走,一旦真的被牵绊住,她今后的日子绝对少不了一番水深火热。   快要到山下的时候,天快要下山,最后一轮红日已经和山头齐平,很快就要落在山后,天色发黄发暗,像是做旧的老相片,“江潮,山下那段路,你放我下来吧,我自己能走。”   安溪抿着唇,生怕江潮拒绝,要是被人看到江潮背着她回去,到时候流言蜚语一传,那才叫真的有口难辩,如果再传到江翠翠耳朵里,她估摸着麻烦又要找上门了。   安溪所担忧的,江潮当然也知道,所以他没拒绝,到平路的时候把她放了下来,在周围找了一根长木棍,用砍刀削掉枝杈,拿给她柱着。   安溪走在前头,江潮落后她几步远,两人一前一后慢慢龟速前进着。   路上不时能见到忙碌一天归来的人。   “呦!安溪这是怎么了,脚受伤了?”   “山上采药的时候不小心崴到了。”   “那可真是太不小心了,以后可得注意一点。”   “嗳!谢谢你的关心!”   这样的对话不时有听到,夕阳最后的余光里,前头的身影很单薄,江潮双手握紧又松开,眼中不甘一闪而过。   明明之前,他感受到两人的距离在慢慢靠近,她没有刚来时候那么重的防备心了,可只是一晃神的功夫,他却觉得她在刻意疏远他,两人的似乎又回复到了第一次见面时候的状态。   他不清楚到底是为什么,难不成是她察觉到了自己的心思。江潮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然后紧我在一起。   大约是太阳完全落下去之后,两人才回了江家,安溪把装着不少草药的药篓放在了院子里,眼看着江潮要进屋,“江潮,今天谢谢你了,这颗人参是你采回来的,应该归你才对。”   “不用,我拿了也没用,你自己留着吧”,说完,江潮看了她一眼,目光里含着深意,只是天太暗了,安溪注定是察觉不到的。   江潮的身影消失在门后,安溪嘴唇动了动,睁睁看着手上这颗人参不知做何感想。   大约修养了半个月的时间,安溪脚上的红肿才消了下去。开始几天,她日子过得比较清闲,每天定时抄书,碰到好天气就把药材拿出来晒一晒,进行炮制。那颗人参被她养在卫生所,一时半会没去动它。   在研究那张从山上捡回来的行针图的时候,她发现牛皮中有一个夹层,夹层里夹了一张纸片。她把纸片抽出来,铺开。上面密密麻麻写着不少小字。她仔细研究过后,发现上面记录地都是“二十六脉活络针”的施针心得,以及相关病例。   安溪心头的欣喜止也止不住,如果没有夹层里那张纸指导的话,即使有了这张行针图,她只知道要在什么穴位下针,下针顺序是什么,却不知道力道该如何把控。只是这样的话还是没有一点用,那种感觉就像是守了一座金山,却挖不出来的无力感。   纸片已经很生脆了,所以安溪碰地时候再小心不过了,生怕有一点的损失。这份纸上的东西又被她重新备份了一份出来。   这半个月时间,除了抄书晒药,她几乎全部的时间都用在了研究那张图上,收货不小。   按安爸爸的说法,他家安溪是块学医的好料子,打小那么多医书,她全背地下来,而且能融会贯通,就是缺了个好老师的指导,不然她在中医一途的成就绝对不会低。   安溪确实也有这天赋,不然别人几年都入不了门的东西,她只花了半个月的时间,就能控制好力道。当然也少不了她过去二十多年打下的好底子。   这天,黄医生闲庭散步的从外面跺进了卫生所,因为现在有了安溪守着卫生所,他一般不大来这边的。   黄医生一进来,打量了一眼卫生所,不觉暗自点头。小知青是个勤奋的,卫生所比他在的时候要干净明亮多了。药架上的灰有定时擦,水泥地面也是一尘不染,床铺上的被子平的一条皱印都没有。   “安溪,脚好点了没有”,黄医生问道。   安溪点头说:“已经不影响正常走路了。”   “那感情好,你准备一下,后天跟我去县城走一趟,大概在那里要呆上几天才行,生活用品什么的你都记得带上。”   在安溪疑惑的视线中,黄医生才做了解释。杨树林县几乎每个村都有一个卫生所,每年十月份的时候,县里都会组织各个村卫生所的医生去县里交流学习,总结过去一年的经验,当然所有医生进行统一培训也是少不了的。   像黄医生这样接受过第一批专业培训的人能力是最强的,许多像黄医生这样的人才几年后都被调到县医院工作去了,而接替他们位置的大都是一些大字不识几个,只会一些简单包扎的人,这些人可能连最基本的医疗常识都不清楚。   这就造成了医疗队伍的良莠不齐,错诊误诊在当时来说是极其常见的。而安溪所知道的后世“赤脚医生”的概念也是这个时候产生。所以进行定期培训是绝对少不了的。   黄医生年后就要被调到县医院工作去了,在这之前,他必须得先把继任他位置的人选给培养出来,恰恰是这个时候安溪就出现在他视野里。   安溪所表现出来的出色能力让他信任,接下卫生所的重任自然是没问题的,连培训都不用就可以直接上岗了,他心里估摸着小知青的能力可能比他想像的还要高出很多。   其他先不说,让她去县城里见见人,认认路也好。毕竟以后他去了县医院,手可就伸不到三水村里来了,他得先把一系列的事情交接好,省得小知青两眼一摸瞎,什么都不知道。   黄医生跟她说了半天,安溪一口应承了下来。她刚好炮制了一批药材,琢磨着去供销社看看,能不能卖出去。 第9章   三水村是位于南方某省的一个小村子,南方地区多雨水,而且夏天去地晚。基本上一场暴雨是毫无征兆地下,又毫无征兆地停。   湛蓝的天空快速变低变沉,被乌云占据。那架势仿佛下一秒,天上就要泼下倾盆大雨,见这天色外面干活的人都匆匆往回赶。在人都还没有踏进门的那一刻,雨哗地一下落了下来。   黄医生走后,安溪坐在卫生所里面研究针法,对外面天气的变化一点也不知道。直到雨下了下来,打在瓦上乒乒乓乓直响,她才下意识反应过来下雨了。   忽然想起家里衣服还没收,她就只有两套衣服,一套穿在身上,一套晾在外面,如果那套衣服被淋湿的话,她今天就没得衣服换洗了。心里想着事情,不知道是天气的原因还是什么,她有些坐立难安。   江小梅回家的早,她刚走到家门口,雨就下了起来,和她一起的还有江翠翠,雨太大了,所以江翠翠暂时停在了她家。两人一进门就赶到院子里手脚麻利的收拾着衣服。   那一排晾衣绳上的衣服火速被撩了下来后,两人躲进了房里。房间很暗,可视度不高,江翠翠打量着江小梅的房间,漆黑的大木柜上放着一个背包,看样子就不是江小梅的东西,那就只能是安溪的了。   她心头一恨,凭什么安溪一个外来人能去卫生所工作,占了他们村的名额。她早就听说了,黄医生马上要被调到县医院去工作。卫生所虽然没多大用,但不会空下来,到时候肯定要找个人补上空位。大家都摩拳擦掌等着黄医生那个位置呢!凭什么就被安溪后来者居上。   “小梅,那是安溪的衣服吧!”江翠翠指了堆放在一边,明显区别于其他人的衣服。   江小梅只以为她随口一提,也没大放在心上,她就随口一答,说了声对。   大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天很快就放晴了,听到家里人说话的声音,江小梅马上凑到门口往外面望了一眼。趁着江小梅注意力不在这边的时候,江翠翠眼疾手快地把安溪的内衣藏在了裤兜里,然后若无其事地坐在床边。   和江小梅说了几句话,她才匆匆忙忙地走了,连她最喜欢的江潮哥都没大顾得上理会。   第一次干这种类似小偷小摸的事情,江翠翠心跳地有点快。但她拿的是坏女人的东西,这不叫偷,叫替天行道。心里安慰着自己,她才有些心虚的回了家。   江家人除了江小梅外,全部都被淋成了落汤鸡,江小梅赶紧把收地干衣服拿出来给他们换上。把衣服递给江潮的时候,江小梅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提了一句,“哥,昨天衣服是安溪姐帮你洗的。”   江潮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她只笑嘻嘻的,跑出了院子。湿衣服紧贴着身,健壮的肌肉毫无遮掩的凸显出来。身上穿着湿衣服,江潮也不在意,只是看着铺在床上的干衣服,他握紧了拳头,眼中有着势在必得。   黄昏的时候安溪从卫生所回来,院子里晾衣架上的衣服都空了,知道肯定是被江家人给收了。洗澡前,她照常整理着自己的衣服。   可怎么翻,内衣都不见了,她朝外面伸着头,看到江小梅正拿着扫把扫着地。   安溪挥挥手,轻声招呼了她一声,等江小梅上到跟前,安溪问道:“小梅,你有看见我那个衣服吗?”她在身前比划了两下,“有件衣服不见了,怎么也找不着。”   “什么衣服?”   “就是那种穿在最里面的”,安溪声音越发小了起来,贴身衣服丢了,还赶着问别人,她心里烧地慌。   江小梅心下了然,她才十四岁,因为长期营养不良,导致发育没跟上,身体还跟十一二岁的小女孩一样,平地跟搓衣板一样。内衣这东西她还没穿,但是平时有给江大嫂洗过,所以她还是知道的。   “我把衣服收好以后,就放在床上了,不知道是不是夹着给其他人了。安溪姐,你等等,我去问一问你衣服在不在他们那里。”江小梅小跑着去了。   “她衣服不见了,上我这儿来找干什么,难不成还是我偷的。小梅你这死丫头,心歪成什么样子了,也没见你对自家嫂子这么上心啊!”江大嫂拿腔作势地骂着。   江小梅心里呸了一声,还嫂子呢!平时也没见她对她这个小姑有多好,就知道指使她做事,占她便宜,还想让她对她上心,八点山都没她脸大。   安溪听着江大嫂尖利的骂声,她心头一颤,害江小梅被骂,心中不觉有些愧疚,她忙喊道:“小梅,算了,我自己在找找。”   江大嫂的嗓门很大,江家一家人都听到了。江家一进门就是四四方方的大院子,最前面是大堂,两侧有四间房,住着江家一家子,江潮从右边第二个屋子里大步跨了出来,上衣最上面几个扣子还没扣好。余光瞥见抱胸倚在门边的安溪。小知青咬着唇,脸上有些难堪。   江潮目光一沉,他把目光收了回来,看着把头凑在大嫂那屋门口的江小梅,问道:“小梅,怎么了,又和大嫂吵架了。”   “哥,我才没有和她吵架呢!安溪姐衣服不见了,我就是想问问,是不是我下午拿错了,给送到她这里来了,她就骂我”,江小梅嘴一瘪,语气里很不满。看来姑嫂二人的矛盾是由来以久的。   “哎呦喂!我的好小姑,我哪里敢骂你。嫂子这不是看你年纪小,所以教你懂懂事,别到时候跟人学坏了都不知道。我可是听人说了,她们城里人心眼可多着呢。”江大嫂从窗口伸了个头出来,眼睛斜瞟了一眼安溪,意有所指着。   安溪勉强笑着,手死死抓着门边,“江大嫂,如果我有做的什么不对的地方,或是你觉得哪里得罪你了,让你对我有所成见,你冲我来,或者去支书前面告我状也行,只要支书一句话,我立马离开江家,省得大家都不痛快。”   “哎呦喂……”江大嫂刚发出一个感叹词,就被江潮打断了。   “行了,大嫂,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话也别说地太难听”,江潮皱着眉,对这个大嫂是真的失了耐性。好好一个家,就被她搞地乌烟瘴气。这种嘴碎的女人,也就他大哥那样好脾气才受得了。   江大嫂脖子一梗,江潮真生起气来,还真有些吓人。整个江家,她最怂的就是这个小叔子。躲回屋子里,她有些想不通,怎么她家那口子就是个屁都打不出的怂包,同样一个娘胎里出来的亲兄弟却是个样样行的。   “安溪,大嫂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安溪摇摇头,扯着谁都能看出不对劲的假笑,“小梅,对不起,我让你难堪了。”   眼看着安溪进了房,江小梅有些无措地看着江潮,“哥,嫂子说话那么难听,安溪姐会不会生气了。也就安溪姐脾气好,要我早跟她打起来了。”她冲着那屋努努嘴,满脸都写着不开心。   江潮敲了下江小梅的头顶,“安溪毕竟刚来咱们咱们家,不熟正常,她不好和大嫂直接对上,吵大了对谁都不好,你自己也多长点心,平时有事多搭把手。要是有你处理不好的事情,就过来找我,知道吗?”   “知道了,反正只要是安溪姐的事情,找你就成,对不?”江小梅揶揄道,江潮又敲了敲她的头,“小鬼头,就你聪明。”   “说真的,我的亲二哥,你以后找媳妇千万可别再找大嫂那样的,有一个就够我受的,再来一个,这家我可就真待不下去了。”江小梅拍拍胸脯,心有余悸。有这么一个大嫂,这日子真的是比过去不知道难过多少。   “放心吧!你二哥心里有数。”江潮眼中暗芒一闪而逝。   安溪进了房后,又将床上床下仔仔细细地翻了一遍,还是没有,她靠在床边,将头埋在膝盖里,心中一阵叹息。   “安溪姐,你没事吧!”江小梅打开门,看到安溪蹲在阴影里,没有声响,担忧地问道。   安溪忙抹了一把脸,抬起头,扯出笑容,“没事,刚刚有点累了,我蹲在地上歇歇。对了,我出去找找,看衣服有没有被风刮走,你说这衣服总不会长了脚,自己跑了吧!”像是自己说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她忍不住嗤嗤笑出了声。   安溪从地上站起来,伸了伸脚,同江小梅打了声招呼,拒绝了她的陪同,一个人往外面走去。   “哎呀,翠翠姐的手包放这里忘记带回去了。”江小梅突然惊呼道。   安溪脚步一顿,江翠翠。心里某种猜测止不住地往外冒着。转而她笑自己,即使真是江翠翠拿走的又怎么样。无凭无据她就是真上门问她要她也不会承认,说不定还会被她倒打一耙。   安溪幽幽叹了口气,总算承认了一个现实,即使她努力避着剧情,不去掺和她和江潮他们那些事,江翠翠也不会轻易放过她的。 第10章   因为江大嫂的敌视,安溪在江家更谨言慎行,也更沉默了。两天时间一晃就过去了,黄医生找了一辆牛板车送他们去县城。本来以为去县里只有她和黄医生两个人,走地时候却多了个江翠翠,也不知道她用了什么办法,让黄医生答应她跟过去。   坐在牛板车上,安溪蜷着腿,脑袋搁在膝盖上,两眼不眨地看着前方。江翠翠坐她旁边,两人隔着一个手臂的宽度,中间不间断看过她几眼。她感受到了,如果是之前,面上做样子也好,至少要维持面上的和平,只是现在,她觉得没这必要了。   他们早上出发,一直到晚上星星都出来了,才到了县城。黄医生这次是公干,食宿全包。县城的晚上很静,路上很少看见行人,很远的一段路才能看到一盏路灯,三人的影子在灯下拉地老长。   到县里招待所的时候,人家早关了门,黄医生在外面连敲带喊很久,才听到里面踢踏的脚步声。   “喊什么喊,赶着投胎呢!”门一打开,里面就出来一张嫉妒不耐烦的脸,微弱的电灯下,中年妇女的眼角上还带着几颗眼屎。   “同志,我们是从三水村来参加县里举办的医学研讨会的,这是我的证件”,黄医生好生好气拿了证件出来。   那人一把夺过黄医生手头的本子,边翻,边骂骂咧咧地喊:“老娘管你是天王老子,白天那么长时间不见你过来,晚上在这里敲地震天响,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又是好一阵低声下气的道歉,那人才勉强让出个缝隙让他们进了门,最后把人安排在预留的房间里面。   黄医生单独一间,安溪和江翠翠一间。很小的一个单间,里面一张床就占了大部分空间,没有窗户,除了那扇门,这房子活脱脱就是一供活人住的棺材。空间逼仄的让人喘不过气来,尤其还要和一个与她交恶的人同处在一室。   在江翠翠面前,安溪始终沉默着,和她基本处于零交流的状态。   “安溪”,房间太狭窄,江翠翠很轻易就用胳膊肘碰到安溪,安溪将身体往旁边一倾,没理她。江翠翠脸上出现了短暂的恼怒,不过被她隐忍下去了。   “安溪,我知道前几次我说话语气不好,你要是因为这事和我生气,那可真没必要。嗳!你是不知道,江潮哥一直是我最喜欢的人,看到你住进江潮哥家里,我心里火大,所以说话的时候没过脑子,但绝对不是有意针对你。   我想过了,住到江叔叔家里也不是你愿意的。而且我相信江潮哥,以我们之间的感情,他才不会移情别恋呢!你放心,以后我会注意语气,和你好好相处的。”   安溪轻嗯了一声,然后继续做着手头的事情。江翠翠的话半真半假,真的可能是关于江潮的那一部分。作为文里第一个被炮灰的恶毒女配,她可不会蠢到真相信江翠翠不再针对她的话。   她不知道江翠翠又在打什么主意,或者她真正的意图是什么。不过她猜测,大概是降低她的防备心,以及宣告主权吧!   只是没想到她和江潮已经发展到两情相悦的地步了。胸口处闷闷的,她心头一慌,忙把那不大正常的情绪强行压住。   “你和江潮的事与我无关,我向你保证,不会掺和你们之间的任何事,所以也希望你不要将我扯进你们的争端,大家走好自己的路就好”,安溪低着头,闷声道。   江翠翠是个无利不起早的,她重生回来对付田溪,一方面是为江潮解气,另一方面也是为自己扫清障碍。重生文里,田溪下放不久后,三水村兴办了一个村小学,不过一切都准备就绪后,还差个老师。那时候村里文化水平最高的就是田溪,各方面都合适,就是有一点,她不是三水村人。只这一点,成了最大的阻碍。   其实田溪来三水村以后她就后悔了,在北京的时候,她压根没干过什么重活。学校每天的劳动都被她打着急性胃炎的幌子,能逃都逃了。乍一过来,怎么可能接受那么高强度的劳动,心里头一直憋着口气,后来在得知回北京无望的时候,她就计划着,让自己日子过得更舒坦一些。   只要能嫁给三水村的某一个人,她就能算上三水村人,也就能当上老师,领一份国家工资,而江潮是当时她唯一能看上的人,只是江潮似乎对她没意思,三番两次暗示无果之后,田溪一咬牙,上演了一出在江潮面前走光的戏码,以后顺理成章两人结了婚。   不过女主江翠翠重生后,事情走向自然不一样了,江潮是她看上的人,怎么也轮不到田溪在这中间出幺蛾子,她被炮灰的命运可想而知。   安溪不知到她刚刚那番话,江翠翠到底听进去了多少,但她尽力了,也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如果江翠翠仍旧不打算放过她,那她只好接着。   “安溪,你真没必要这样,搞得好像我要怎么欺负你一样。老实说,我怪羡慕你的,你高中毕业,知青青年,又是城里人,家里条件肯定也好。哪像我小学一毕业就辍学回家,给家里干活,大字都不认识几个。   我真心想把你当朋友,跟你学点东西,认认字,算算术,以后也好跟江潮哥有点共同语言。你不知道,我江潮哥虽然学历虽然没你那么高,但好歹也是初中毕业了呢!”江翠翠说着,话到最后,添了些自豪。   “我们上学的时候,学校里很少开课,和你大部分时间都在参加劳作,根本没学到什么东西,所以很难教你什么。”安溪说地是都是实话,在田溪寡淡的记忆里,学生生涯,她确实没学到什么。   听在江翠翠耳朵里,却是安溪在敷衍她,瞧不起她。如果江翠翠梦是一直延伸到安溪那个时代的话,她肯定会要蹦一个词出来,装。   她的梦告诉她,国家很快就会恢复高考,如果她也能像安溪考上大学,那才算是真的扬眉吐气。现在情况对她很有利,因为她那场梦,她知道未来几十年,社会走向,只要能把握住那些机会,她一定会摆脱梦里的悲惨结局,成为一个真正的人上人。而这一切,是她一个人优势。   但说到底,她才小学毕业,想要考上大学难如登天,她原本计划着,讨好一下安溪,让她教教自己教科书上的知识,两年后好从容应考,却没想到,她这人完全不识好歹。   心里暗暗呸了一声,江翠翠面对着墙面,眼里满满全是懊恼。她刚刚怎么会头脑不清醒去巴结安溪这样的势力女人呢!   清晨,安溪醒来的时候,已经没了江翠翠的踪影,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室内没有窗户,所以很暗,她猜不出现在什么时候,只是听外面有些吵闹声,估摸着应该有些时候了。   她的书包一直被她压在头底下,晚上睡觉的时候,虽然硌地头很不舒服,但有江翠翠这个定时炸弹在身边,她不敢掉以轻心。早晨起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检查自己书包,看着里面的衣服和药材还都完好无损的,才松了一口气。   收拾好东西,出了门,她往黄医生房间走去,敲了敲门,黄医生也是刚起来,不过精神头很好。   “安溪,江翠翠呢!”黄医生问道。   安溪摇摇头,她一起床就没看见她人影,也不知道去哪里了。她这样回复着。   黄医生也没多问,大早上她一个大姑娘的,也丢不了。   研讨会是下午才开始,黄医生让安溪自己去县城到处逛一逛,但是到饭点一定要回来。安溪应承下来,向黄医生问清了供销社的位置,就背着那个土黄色的书包往供销社的方向走了过去。   早晨空气很新鲜,安溪一路走,一路问,可算给她找到供销社地方了。供销社处在十字路口当口处,位置很好,光线足够充足。上面挂着一个大牌子,写着供销社三个大字,很容易看到。   安溪推开那扇虚掩着的门,走到柜台前头,柜台后面坐了一个十七八岁少女,圆脸,黝黑皮肤,扎着和大家都一样的麻花辫,在麻花辫尾巴处还绑了跟红绳,一下就能让她成为人群中的焦点。   “同志,请问这里收药材吗?”安溪问道。   坐在里面矮了一大截的人没理她,仍旧磕着瓜子,正起劲。   安溪又喊了一声,和她年岁差不多大的小姑娘才抬起头,鼻孔仰地老高。这年头,能当上供销社的销售员,也确实是件值得骄傲的事情。   “哪的人?”小姑娘问道,语气很是老气横秋,仿佛她在问的是什么关系国家民生的大事。   “我昨天刚从三水村来,和我一起的还有我们村黄医生,我们来参加县里举办的医疗研讨会的”,安溪知道,这年头,不管做什么你都得有个身份,来区别你是人民,还是敌人。   所以她还不待小姑娘详细问,就把自己给赤裸裸剥在她面前,随她鉴别。   “你是从三水村来的,那你认识江潮吗?”   安溪点头说认识。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感觉她说认识之后,小姑娘懒洋洋地姿态没了,一下端正了起来,刚刚高高在上的态度也低了下来,前后判若两人。   “供销社不收药材,不过你可以去东头的保林堂看他们收不收,我记着之前是有收来着”,小姑娘为安溪指点着,如果不是看在江潮的面子上,她才懒得和她说那么多呢!   安溪道了一声谢,刚要往外走,小姑娘忙喊了一声,“嗳!你等等!”   她从里面拿了个东西出来,绕过柜台。跑到安溪旁边,把那包裹样的东西递给安溪,还挺沉,“同志,麻烦你把东西交给江潮,我没时间下去,他也老不上县里来,我都没机会把东西给她”,小姑娘抱怨几句后,才有些忸怩着,“东西你一定要亲自交到他手上,你就说是供销社的周兰兰让你带的。”   安溪看了周兰兰一眼,眼神一闪,接过了包裹。   从供销社出来,她看了眼天色,不早了,黄医生说饭点必须要赶回去,只得看了眼东头方向,方才“满载而归”。 第11章   下午,黄医生带着安溪去了开会的大会堂,大会堂最前面写着“为人民服务”这几个大字。他们去的时候零零散散来了好些人了。黄医生和这些人都认识,关系似乎还都挺好。由黄医生的引荐,安溪认识了不少人。   开会的时候,安溪坐黄医生旁边,黄医生交代她要少说多看。与医学交流无关的想法,最好收着,少说少错是他们这趟行动的宗旨。   一下午的时间,除了领导发言之外,大家都在相互扯皮,轮到谁发言,就简单说了几句假大空的话,然后把皮球扔给下一个人,下一个人接到皮球后又重复给下一个人。至始至终,谁也没说什么真正有用的。中间安溪发了一次言,她学着大家的语气,短短地讲了几句,不求出彩,但也绝对不能有差错。   干坐在那里听一些无聊的言论,时间确实难熬,但好歹是熬过去了,两人回招待所的时候,天刚蒙蒙黑。江翠翠在他们回来后好一会,才回了招待所,她带回来好几本书,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安溪瞥了一眼,是初高中的课本。   这些课本田溪有,但当初离开北京的时候嫌没用,就没带过来。说起来,关于初高中课本的知识,田溪脑海里基本上一片空白。安溪自己高中毕业也差不多五六年了,当初上课学到的知识都忘地差不多了,不过好在基础在那里,她现阶段需要做的就是把之前忘的东西捡起来。   小时候,她听她大姑说过,恢复高考后的第一届考试题目可比几十年后学生考的简单多了。安溪对高考信心十足,但找教材的事情也得上心,只是这事暂时还急不来,明天她还得跟黄医生去县医院参观学习。   不止安溪注意着江翠翠的举动,江翠翠同样也一直在关注着安溪。只一天不见,安溪身边突然出现了这么一个包裹,还是印着供销社的大红字,怎么都惹人注目。   在江翠翠眼神瞥了那个包裹几眼后,安溪敛下眼睛,掐着圆润的指甲,不经意地道:“东西是供销社的一位女同志让我带给江潮的,挺漂亮的。”   江翠翠脸色黑了几分,连刚刚找到教材,在安溪面前炫耀的神气都淡了几分。在她翻身上床后,安溪脸上多了些笑意。   隔天,安溪跟着黄医生跑县医院,县医院是栋三层大楼,据说是旧社会地方保安团团长的小洋楼,经过这么多年岁月的侵蚀,最顶上的阁楼已经坍塌了成了一堆废墟,废墟下依稀可以看见昔日的奢侈。   两人进了县医院后,县医院很忙碌。他们这些赤脚大夫说是来参加培训的,但几乎都是穿上白大褂直接在旁边打下手。   “那个谁,看到那个新来的病人没有,你去给他打针”,一旁忙不过来的小护士直接拉了安溪过来,指着那个病人,就让安溪过去了。   她才刚刚来这里,什么事都还没插上手,小护士根本不知道她是不是会打针,就把她派了出去,她手上拿着针剂,仍旧一头雾水。   也是她不清楚情况,像县医院每天要接待的病人数也数不清,在医护人员还很有限情况下,基本上就是分身乏术也忙不过来。要真遇到脱不开身的时候,他们这种从下面上来的赤脚大夫就能派上用场。也不管你是不是会,逮着你了,硬着头皮也得上。   反正只是打个针,也出不了人命,大不了就是病人吃点苦头罢了。来医院看病的人大都是有觉悟,想治好病,不吃点苦头怎么行。   小护士让安溪去给打针的是一个六岁的小男孩,小男孩的母亲抱着她。小孩看着体质很弱,大病小病总少不了,基本上就是医院常客了,女人对这医院的情况再了解不过了哪那些是经验丰富的,哪些新来什么都不了解的,她一眼就能看出来。   她刚刚可看到了,小姑娘是被那个护士赶鸭子上架过来,以前她也遇到过这种不靠谱的,孩子屁股都成筛子了,那针还是没打下去。但她也没办法,谁叫他们来看病就是有求于人呢!   “同志,我家宝儿血管细,你待会千万找仔细,再下针,不然孩子可得哭岔气去”,女人看着素质很好,好生好气地央求着。   没穿越前,安溪在医院实习过一年,实习的时候都是干护士干的活,打针手法也是在那一年里练上来的。   女人把小孩翻了个身,让他躺在自己膝盖上,把裤子往下一拉,熟练的捂住孩子的嘴巴,预备待会要是声音哭太大了,会打扰到别人。   在女人殷勤的目光之下,安溪在下针的地方涂上碘酒,熟练地找到血管,轻轻一挑,控制着最合适的速度把药推了进去,收针。   “好了”,安溪口罩拉下一点,收拾着刚刚打针留下的狼藉。   女人嘴微张,这就好了?她还预备着有场大仗等着她呢!跟她想地似乎有点不一样,孩子连声音都没出呢!“同志,你叫什么名字,下次我家小宝打针能再找你吗?”   安溪原本低着头,现在头微抬了,琥珀色的大眼睛里闪着笑意,“我叫安溪,从三水村来县医院参加培训的,不在县医院工作,所以你怕是找不到我!而且医院可不是个好地方,小朋友能不进还是不进的好。”   起身捋了捋白大褂,安溪径直去忙别的事情了。打完针后,女人没立即走,她全程目睹着安溪熟练的动作。   在医院忙了一上午,安溪基本上连轴转,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总算中午的时候有了半个小时的休息时间。医院提供的餐食很丰富,又是饿了一上午,闻着饭香,肚子就在唱空城记。   半天没见到黄医生人,也是中午的时候在餐厅才见到他,“安溪,刚刚医院护士长可专门和我夸你了,说你能力强,素质高,人还耐心。要不是你才刚到三水村,还缺了点锻炼,他们都打算把你直接调到县医院来。让我滚回去,继续做我的赤脚大夫。”黄医生笑呵呵的,语气很和蔼。   安溪抬起头,很不好意思的笑着,脸颊上也飘着两片粉红,“黄医生,你就别打趣我了。”   两人又说了些话,饭才吃到一半,还是热热闹闹的时候,外面跑进来一个小护士,有些焦急的环顾了一圈食堂,应该是食堂人太多了,她一下找不着自己要找的人,于是干脆喊道:“白医生,你在吗?有急诊,院长叫你赶紧过去手术室。”   一时间热闹的食堂,很快安静了下来,在白医生跟着小护士急步出了食堂后好一会,食堂才又闹哄哄起来。   “什么急诊能让院长出面,叫地还是咱们院里脑科方面的最权威的专家。”   “我刚刚来的路上,好像听说是县长又倒下去了,之前就晕倒过几次,也不知道这次情况怎么样。”   “你又不是不知道,脑淤血这病麻烦,想要治好病,就得完全去除淤块,但现在医疗条件,哪怕是白医生,也只能勉强用药物保守治疗。”说话那人摇摇头,很是唏嘘。   安溪专心吃着饭,旁边几个医生的话也传进了她耳朵里。   黄医生在县医院有些人脉,院里一些消息他都能知道一些。晚些和安溪交流的时候,他说县长刚刚被抢救过来,不过血块扩散压住了感觉神经,现在正昏迷不醒,如果不是有奇迹出现的话,估计后半生只能在床上渡过了。   毕竟是一个县的负责人,他出了事情,怎么着也影响了好些人,就黄医生自己而言,他对这位很负责任的县长感觉就很不错。   “黄医生,以我现在的在医学方面的认知而言,脑淤血虽然棘手,但绝不应该束手无策才对。小时候翻看医书的时候,我见过一套针法,有着活血化淤的功效,这套针法对治疗心脑血管方面的疾病应该不会差”,两人走在医院长廊上,安溪向黄医生提出自己的见解。   黄医生咦了一声,不敢轻下定论。从一开始他就没看透过眼前看似单纯的小知青,他总觉得她身体里藏着无限的秘密,在你不经意的时候就让你大吃一惊。   “我……”,黄医生的话才刚开了头,就被身后一个女人打断了。   两人回头,看见那女人藏在阴影里,等她从阴影里出来后,露出全貌之后,安溪才诧异道:“大姐,请问有事吗?”这女人就是安溪早上遇到带孩子打针的,那个很有教养的女人。   “我不是故意听你们说话,只是刚刚我似乎听到小同志你有办法治疗脑淤血,对吗?”女人殷殷地看着安溪,希望与失望在她眼中交织着。 第12章   安溪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而是反问了一句,“大姐,你家里有脑淤血的病人吗?”   女人点点头,面上有些沉重,“我父亲今天因为脑淤血住院了,可医院的医生都束手无策。我刚刚打水回来,无意中听到了你们的谈话,心中有些激动,情急之下才打断了你们的对话,希望你们不要介意。”   女人一手提着水壶,一手抱着胸,暗淡的灯光下脸色焦黄不堪。   “大姐,你真的觉得我会有办法吗?早上时候我就和你讲过,我只是一个从下面村庄上来,连行医资格证都没有的赤脚大夫,连医院专家都做不到的事情,你又凭什么相信我能行呢!”   女人张了张嘴,却发现语言的力量在这时候极其苍白,她无法反驳。对面少女的每一句话都直击她的软肋,如果是以前,她绝不会这么冲动,大意地跑出来问一个小姑娘有没有办法。   但是今天父亲的出事,却让她心绪难安,连最基本的判断能力都丧失了。她的心又一次沉到谷底,刚生起来的希望一触即破。   女人失魂落魄的样子,在安溪意料之中。即使不忍,丑话也必须说在前头。让家属能够考虑清楚利弊,而不是冲动之下做出选择,是她行医的准则。在医院工作的那些年,见惯了生离死别,确实让她心肠硬了不知道多少。   “大姐,现在我可以告诉你,办法我的确有,而且是七成把握。但是我刚刚那番话,也不完全是为了吓唬你,而是想让你下决定前慎重一些,是否相信我,最终决定权仍旧在你自己手中。”   “我该怎么找你”,女人脚步向前跨了一步,神情很焦虑。   “这两天我都会在县医院交流学习。如果你最后决定相信我的话,就来护士站,工作时间我会时刻守在那里。”   在女人复杂的视线里,两人消失在楼道的拐角处。楼梯间的那盏灯坏了,所以视线很暗。田溪这具身体不知道是不是有夜盲症,晚上的时候她很难看清路,扶着楼梯,试探着下着一阶阶楼梯。   那小心翼翼地样子似乎和刚刚面对病人家属时候极度自信截然不同,仿佛这天下就没有她治不好的病。黄义都以为刚刚小知青是神仙附体了呢!   “安溪,那位我估摸着应该是县长家的,刚刚见你那么笃定,你真能有办法不成。”   下了楼梯脚下的时候,光线一下变足了。安溪腆着脸回道:“我是想着刚刚那位大姐估计不会相信我,所以使劲吹牛皮呢!我哪有那么厉害,专家都治不好的病还真能被我解决了不成。”   “那你可真厉害,我都被你唬住了!”黄义摇摇头,话是这么说,但他可是半点不信的。半个多月的相处,他对安溪的性格还是有些了解的。她是个很务实的人,信口开河这样的事可不像她能干出来的,不过他究竟没深问。   女人从楼上目送着两人离开了医院,在外面又发了会呆,她才推门进了病房。是个单人病房,一个中年男人躺在病床上,带着氧气罩;旁边守了个年轻男人,鼻梁上架了副金边眼镜,斯文白净。见女人进来后,他忙起身,从她手中接过水瓶,整个人海拔一下拔高了不少,是高高瘦瘦的模样。   “白航,你明天还有工作,先回去休息吧,爸这里由我守着。”   “姐,你也别劝我了,夜不好守,我和你一起”,邵白航稳稳坐着,没有打算要动。   看了眼睡在床上毫无知觉的人,女人不禁叹了一口气,由着邵白航去了。姐弟两人说了一阵话,女人看了眼外面的天色,脱口要出的话又被她压了回去,神情转换间,挣扎不已。   “姐,你有什么话直说好了,在我这个弟弟面前,有什么是不能说的”,见姐姐几番欲言又止,邵白航忍不住先打破了僵局。他姐是个爽利人,有什么说什么,什么时候变地这么支支吾吾。   女人又是一阵叹息,“有件事我也拿不太准,所以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爸得了这个病你是知道的,如果他清醒着,知道自己下半辈子只能躺在床上,那该有多难过。”   “姐,你到底想说什么?”邵白航眉头微皱。   女人长舒了口气,也不扯些别的东西,干脆利落道:“我今天见到一个人,爸的病她说她有办法治,只是我并不知道这个人能力如何,所以想和你商量着,问问你的意见。”   “医院专家都说治不好了的病,一个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的人说的话,你觉得可信。我看你最近因为爸的事情着急上火,糊涂了。”   “可是爸这样躺着也不是办法,不如让她试一试,如果她真能治好爸呢!而且我看对方一小姑娘的,也不像是那种匡人的人。”   女人往后说着,越是回想起早上时候,安溪打针手法,那熟练的样子,根本就是身经百战出来的。而且刚刚在走廊处,安溪话语里的自信,流露出的痕迹那么自然。她活了三十多年,看人从来没走眼的。仅凭着直觉,她觉得小姑娘能信。   “骗子都会把自己装得像好人……”邵白航眉头微皱,女人却摆摆手,喃喃道:“你让我想想,好好想想。”   隔着医院不远的招待所大堂里,还亮着一盏灯,灯下却没有几个人,大家大都休息去了。在一盏时明时暗的灯光下坐着一个披散着长发的少女。少女眉眼干净,专注在手上的册子上。时不时拿出一只铅笔在上面写写画画。凑近了看,可以看清是一手娟秀的小字,一笔一划都很工整,见字就可以看出写这字是个很严谨的人。   不知不觉中时间的流逝,直到大堂的灯熄了,安溪才反应过来,收好手上的本子。这本子上记得是她誊抄下来,有关二十六脉活络针的施针心得以及病例。   她刚刚在研究的,是一起关于脑淤血的病例。该怎么施针,力道该怎么把控,她一一在心中坐着试验。其实之前在三水村她都有做实验,一开始是扎死物练手,后来觉得自己足够熟练之后,就在自己身上下手,虽然过程有些惨痛,但不得不说,成效是相当显著的。   就在刚刚的深入的探索当中,她对二十六脉活络针的理解又更深了了一些,之前一些干扰她的旁枝末节,她已经开始有意识的避开,隐隐有些接触到这套针法最精髓地方的感觉。只是在没有真正治疗病人之前,她总感觉中间隔了一层薄膜。   安溪的忙碌并没有因为县长出事而停止,她仍旧照常做着安排给她的事。给一位大爷打了点滴后,她伸了伸懒腰。   “安溪,有人找你”,顺着声音她看向门边,只见那位大姐站在门边,殷勤地往里张望着。见安溪望过来,忙朝她招招手,嘴巴微张,指了指外面。   安溪避过人群,小跑着到外面,女人面朝着外面,背对着安溪,背影比前些天的时候更萧条。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她才转过身,“小同志,你真能治好我爸的病吗?”   安溪摇摇头,“我说过,我只有百分之七十的把握,剩下百分之三十并不在我可以掌控的范围之内。”   女人脸上罕见的露出笑意,要是对方说她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她肯定头也不回转身就走,她也不用纠结了,对方肯定是骗子无疑。   百分之七十的把握已经很高了,没有哪个医生手术之前会说自己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哪怕是一场再简单的手术。之前,她也问过,如果做手术去掉淤块的成功的几率是多少。但因为淤块在脑部,而且是在最敏感的感觉神经周围,哪怕是白医生,给她的答案仍旧是不到百分之一。   “我们能做些什么,来保障手术的顺利进行。”   安溪轻咦了一声,“我没说要动手术啊!以我目前的能力,确实不足以承担开颅这样高难度的手术。”   “那你……”女人嘴微张,心头泛起一股无名怒火。当初就是因为她一句有办法,她不惜和小弟闹翻,现在她却告诉她,她没有能力做这场手术。这不是耍她是什么。 第13章   外头风有些大,安溪穿在身上大了一号的白大褂被吹地猎猎作响。她眼神格外笃定,“大姐,虽然我对开颅手术确实不太擅长,但脑溢血这病并不是非要手术才能治好,西医有方,中医同样有术,恰好我对中医体系的了解更深刻一点,这是我敢那么信誓旦旦和你下承诺的底气。”   其实女人这次来找安溪,心里也不是没有忐忑,所以早在来找她之前,就把她的大致信息了解了一遍。知道她是从首都下放的知青。因为首都离杨树林县太远了,田溪从北京过来,坐火车就坐了三天多将近四天。如今信息也不发达,所以她想要了解田溪在北京的过往几乎是不可能的。   但也不是毫无办法,今天早上她就找了同样是三水村来的黄医生问询,黄医生告诉她安溪刚来三水村的时候,就救治了一个犯癫痫病的患者。之后陆陆续续村里也有些人过来看病,轻点的就开个方子,抓点药,吃一两顿就好差不多了;严重点的,就扎几针,最后也没事了,反正目前来看,他还没见着能让她为难的病症。   而且安溪还帮着他抄了不少医书,由此他可以推测,安溪底蕴应该很深厚才对。对她的能力他一直没探到底,所以只能持保守态度。   这些信息,都在冲击着女人不断动摇的心,她想从首都来的人,总该有些独到的地方,手段比他们这些小地方的人厉害点也就说地过去了。   “小同志,我父亲的病就拜托你了”,女人深吸了一口气,总算给足了自己心理建设。   “大姐,我还没问过你名字呢!”   “邵佩霞,你要是不介意就叫我一声佩霞姐吧!”   “佩霞姐,你叫我安溪就好了”,安溪脸上扬起了笑容。相较刚刚那专业地模样,现在的她更像是一位邻家小妹妹。   “对了,佩霞姐,如果你需要我介入治疗,请一定要通知医院,并和医院做好协商才行。”这种最基本的职业道德安溪还是懂的。她一个非常规人员介入治疗,如果事后发生问题,家属方和院方又没有提前协商好,双方都难堪。   安溪不知道邵佩霞和院方具体做了什么协议。第二天上午的时候,她就通知安溪所有的事宜都处理好了。万事具备,只欠她这一阵东风。   二十六脉活络针不比其他的针灸方法。这二十六针下去,针针死穴,所以风险相比较而言也更大一点,更考验施针者的能力,中间不能被打断,所以需要找一个特别安静的地方,医院的手术室再合适不过了。   手术室相比较后世来说,不知道要简陋多少,只是一间光线明亮的小房子里摆了一张手术台子,旁边是一些简单的手术器具。   除了安溪外,还有白医生,一个五十多岁的老人,花白了一头头发。他曾经是县长的主治医生,对县长病情他是最了解的。这次治疗,白医生一定要求全程跟在旁边。如果中间出现什么差错,他也好及时打断,防止出现难以挽回的后果。   说到底,他是信不过这么年轻的小姑娘。白医生是学西医出身的,但对中医界也有些了解,中医最看经验,年纪越大,经验越足,也更能让人信服。可眼前小姑娘怎么也才二十不到,他是不相信她能有什么丰富的经验。   只是人家家属坚持,免责协议都签了,医院也不好说什么,好歹白医生还有白医生看着。   做了施针前准备后,安溪走到白医生面前,鞠了一躬,“白医生,很抱歉中途插手了您的工作。待会我所用到的针灸方法比较特殊,所以请您给我一点的时间。不然一旦出现问题,势必会难以接续。”   白医生点点头,小姑娘态度挺好,但对能力是否达到水准他还是持保留态度。   和白医生打好商量之后,安溪深吸了一口气,往手术台那边走了过去。上了手术台,她神情骤然变的肃穆,一看就是进入了状态。   从白医生的角度看,小姑娘每一步骤都行云流水,手上动作没有丝毫生疏。这熟练的手法没有几年的练习是做不到的,想到这里他忍不住点了点头。   可看到安溪下第针阵以后,他脸瞬间变了。简直胡闹,哪有人针灸是专往人身上死穴扎的,他刚想开口打断,转而又想到刚刚小姑娘郑重其事的样子。   她话里说地委婉,但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小姑娘对他也是不放心的,刚刚那番话就是在告诫他,让他不要在中途插手打断他。忍了冲动,白医生在旁边静待着,看她接下来要如何做,简直比安溪那个正在施针的人还要严肃。   手术室内的两人如临大敌,手术室外守着的两位家属也不好受。邵佩霞双手紧攥着,在走廊上来回走动着,邵白航也没好脸色。之前两人因为这事大吵了一场,现在关系还没有缓和。   “姐,我真的有些搞不懂你,那小丫头看上去也不像是什么厉害人物,你怎么就鬼迷心窍的信了她”,两人虽然已经商量好了,但邵白航心里还是很悬。   “因为我知道,爸心里还有放不下的事业,他不会想一直躺在床上,所以哪怕有一点希望,我都不想放弃,如果爸能醒过来,我相信他一定会支持我的选择。”邵佩霞有些幽幽地道,不知不觉中她声音有些哽咽。   “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爸因为庸医无能出事了又该怎么办”,邵白航有些恨铁不成钢,不过语气已经软下去了不少。最后他恨恨放下话来,“如果爸出了事的话,我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着,隔着一个手术室的两方人都在苦熬着。大约两个小时候,手术室那扇门悄然打开了,最先出来的是白医生。   坐在板凳上的邵白航率先起身,大步跨到白医生面前,他问道:“白医生,情况怎么样?”   白医生满脸复杂,邵白航心里咯噔一声,眼睛一瞪,难道出事了。   “针灸之后,脉博比之前更强劲,体内的生机也正在缓慢恢复,患者开始有了清醒的迹象。一切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不过我建议最好再照一次片子,观察患者颅内淤块的情况。”白医生拍了拍邵白航的肩膀,绕过他走了出去,走前不无感慨地说了一句,“现在的年轻人真是越来越厉害了,我这前浪怕是要被后浪拍死在沙滩上了。”   手术室内,静悄悄的。安溪坐在一旁的小板凳上,脑袋耷拉着,像是被汗浸过一样,头发后背全湿了,整个人打不起丝毫精神。见两位家属进来,她方才起身,笑了笑。   “安溪,没事吧!”邵佩霞有些担忧的问道。   安溪摇摇头,“不用担心,我预计最迟今天晚上病人就能清醒过来。不过醒来后,病人身体会比较虚弱,所以后期调理一定要跟上,这方面白医生经验会比我足,有什么问题你们可以直接询问白医生。”   邵佩霞忍不住松了一口气,这几天的压在心头的担子总算是松了下来。   “白航,你愣着干嘛,赶紧给安医生倒杯水”,邵佩霞她头一拍,真的是大意了,之前光顾着自己心里矛盾去了,也忘了承诺给对方医疗费用,也难为小姑娘肯在可能没有任何回报的事情上下苦力,哪怕是医院的医生都还有工资的。   “安溪,你是我老邵家的救命恩人,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才好,你看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只能是我能办到的,就是天上的星星我也得给你摘下来”,邵佩霞郑重其事地说。   安溪愣了一下,她倒是没想报酬的事情。当初顶着压力接下病人,只是想验证自己心中关于二十六脉活络针的假设罢了。她虽然已经在心中演过无数遍,但想要戳破那层膜,还是得真枪实弹地实操一回才能真正清楚里面的弯弯绕绕,所以她也是有拿人家做实验的想法。   而且除了回北京,她目前真没有其他要求,但很显然,除非她真的考上大学,或是等来改革开放,不然根本就是异想天开,哪怕县长,也没权利让她离开。她晃了晃脑袋,“佩霞姐,我一切都好,所以不用你费心了。”   安溪越是这样说,邵佩霞就越是愧疚,总觉得亏欠人家小姑娘的。这天晚上,特地等爸醒过来后,她嘱咐邵白航照顾着,自己回了一趟家,在家里翻找了好半天,才回了医院。   第二天,安溪却没来护士站,她听人说是医院的培训已经结束,“赤脚大夫”都回去了,她心头一急,忙找人打听了安溪暂住的地方,才匆匆忙忙往招待所赶去。   黄医生知道小女生总归都是爱玩的,所以在正事结束后又在县里停了一天,让安溪好好出去玩一玩,也看一看他们杨树林县的风土人情,也好缓解这几天医院高强度的工作的压力。   安溪早上还没踏出招待所的大门,就被匆匆赶过来的邵佩霞拦住了。她脸通红的,直喘着粗气,一看就是敢了急路。安溪给她倒了一杯茶。   “好险你还没走,刚刚可把我急坏了”,邵佩霞边喘着气边说。   “佩霞姐,是还有事吗?”她问道。   邵佩霞看了几眼周围,见大堂人多嘴杂,不好说话,她忙招呼着让安溪带她去了房里,对这房子,她是不太满意的,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事的时候。   她手里揣了个小包。安溪满是疑惑的接过手包,打开来一看,不由嘴巴微张,她忙要推回去。   邵佩霞却怎么也不让,“安溪,你别推辞,相比较救命之恩,这些外财就真不算什么了。收下吧!你要是不收,姐这心里也不会踏实。”   安溪不大擅长拒绝别人,尤其最不喜欢和人为了一件东西推了推去,最后也是实在扭不过邵佩霞,才接了东西。   把人送走后,她才理了邵佩霞给她的手包,大多是一些票据,普通三口人家节省一点可以用上一年的粮油票;她估摸着能做三四套春夏衣服的布票,还有六百块现金。对这个时代将近半个月时间的了解,她还是知道,六百块现金能在修一栋很宽敞的青砖房了,像是支书家的那栋房子全部加起来估计也就这个价钱了。   有了这些东西,她今后两年的生活可以说是衣食无忧了。 第14章   安溪去了一趟保林堂,保林堂是杨树林县一家百年老店,许多思想保守的人仍旧对西医持着怀疑的心态,所以保林堂在这年代仍旧能够得以存在。   一截一截的木板门被拆了下来,清冷的店面只守着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安溪去地算早了,人家才刚开门。跨过门槛,向着柜台走去,男人正用鸡毛掸子掸着灰,见安溪进来,他停了手上的动作,问她是要看病还是抓药。   “请问这里收药材吗?”安溪把手撑在柜台上面,柜台刚到她腰身。   中年男人打量了她几眼,看她两手空空的,也不像是来带药材来的,“收是收,只是你一小姑娘也要卖药材不成?”   安溪眼前一亮,提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看来周兰兰没骗她。“嗯,对!我要卖药材”,说着她把书包解了下来,小心从里面拿出几大包黄纸封好的药材。   男人把黄纸打开,露出里面已经炮制好的药材——当归,天麻……都是些药用价值很高的药材。捡了一颗当归,凑到鼻尖一闻,药效不错。看来炮制药材的人应该是个老手,不然药效不可能保留这么完好。这药材完全不需要药店进行二次加工,就可以投入使用。   “小同志,以前怎么没见过你啊!”平日里,他们大都从山民那里收购药材,经常来往的人大都认识,只是这小姑娘他却从来没见过。   虽然稀罕她的药材,但还是要问清楚的好,不然收了来历不明地东西,也是麻烦。   “我刚从北京来,半个月前刚到杨树林县,现在在三水村参与劳动大生产”,安溪笑着解释着。   “这药材是你炮制的”,他眼中有些诧异,原本以为这药材是她家中哪位有经验的老人炮制的,只是对方既然是刚下放来的知青,这说法就不成立了,没想到小同志年纪轻轻的,能把药性把握地这么好,也是不容易。   安溪点点头。   他心中有了谱,笑着用手边的秤称着药材的重量,炮制好的药材和新鲜的药材植株又不太一样。两者肯定是前者的价值要高上很多,他们过去收到的大多是药材植株,很少会见到炮制好的药材。   最后重量称下来,算盘一打,对方一共给安溪算了二十块钱,以现在几分钱就能买到一个鸡蛋的物价,二十块钱真的不少了。   “小同志,以后再有好药材,直管送过来,我这里都收,价钱你放心,绝对不会少你半分。”   从店主手上接过钱,安溪轻快地点头,圆圆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看上去心情不错。   虽然邵佩霞给了她不少钱,但她知道,那是一次性收入,以后可不会有这样的好事了,她总不可能守着那些钱坐吃山空,而且那钱她得好好攒着,以后是要用来买房的。和后世北京寸土寸金的房价比起来,这年头买房绝对是一桩稳赚不赔的好投资。   像她卖药得的钱,却可以常有常新,只要山上的药材不断,她这条财路就不会断。这是她目前能想到最好的生财之道了。   离开保林堂前,安溪眼睛无意间瞥到了垫在桌角的一本书,那熟悉的封面与田溪记忆中语文书相重合。   “请问?”安溪张了张嘴。   男人转过身问道:“小同志,还有事吗?”   她咬着下唇,脸上有些微红,小声嗫嚅着,“您那本书还要吗?”她指了指桌底下。   男人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过去,“你说那本书吗?是我儿子的,现在不读书当兵去了,读书时候留了不少书,我看也卖不了几分钱,就全放在角落里堆灰,怎么了?”   “我可以买下那些书吗?”安溪手捏着衣角,眼中带了些许的期待。   这些教材,安溪原本是想去废品站找一找的,却没想到能在这里找到。   男人嗨了一声,“说什么买不买的,我家那小子是个看到书就头疼的,巴不得我把这些书处理掉。你要是想要,送给你就是了,我正嫌那些书占地方呢。”   出了保林堂的门,安溪的书包仍旧沉甸甸的,和来时相比,少了一书包药材,却多了一书包的书。她嘴角扬起笑了笑,自从来了县城之后,她发现她的日子总算舒心了起来,哪怕是江翠翠他们那些糟心事,现在看来也不是什么大事。   因为在县城只有最后一天时间供她停留。去了保林堂之后,她又马不停蹄往百货大楼赶,去购置一些生活用品。这次不止她一个人,黄医生和江翠翠都有一起。   百货大楼有两层,卖的东西很杂,一楼的商品只能凭票购买,二楼的可以用钱直接买到,三人掠过一楼,直接往二楼去了。   二楼的东西虽然没一楼那么丰富,但有售卖成衣和一些奢侈品,在最里面,竟然还有一个卖劳力士手表的专柜,扫了几眼后,安溪心中不禁稀奇了一阵。   不过这种奢侈品以她目前的经济能力是不用肖想了,最便宜的手表都要一百多。手表外形很精巧,银色的外壳亮地人晃眼,细微的齿轮游走着,仔细一听可以听到滴答地机械音。安溪对手表没什么要求,倒是江翠翠不时凑到柜台前头看两眼,等眼睛看饱之后,又转向了别的地方。   看完手表后,她斜睨了一眼安溪,见她在男士区挑选着衣服,她也上前,手滑过一排男士衣架,把衣架上的衣服都光顾了一遍。   “安溪,你来帮我选一选,衣服太多我都看不过来了,也不知道哪件衣服最适合江潮哥。”   安溪看了眼男士衣架,颜色款式都差不多,随便挑哪件出来都一样。“都好”,她有些心不在焉地说道。   反倒是她把她手上挑中的那件男士衬衣放了下来,眼中挣扎片刻后,最终还是把衣服重新归置在衣架之上,径直去了女士区。   江翠翠努努嘴,看了一眼衣服上的标牌后,她打量了几眼周围,见无人注意到这边的时候,才眼疾手快地把衣服搭在衣架上,走了。   安溪原本是想带件衣服给江潮,江潮之前陪她上山采药,帮了她那么大的忙,她心里一直记着这份情。在商场里转了一大圈,看到这边有成衣区,就过来了,也没多想。现在一寻思,确实是她考虑不周到了。   毕竟衣服是那种贴身物品,她一个不太熟的人来送就真有些不尴不尬了。况且江翠翠还在一旁虎视眈眈地窥探着她,要是被她知道了她的想法,也麻烦。人家正牌女友还在这里呢,怎么着也轮不到她瞎操心。   给自己和江小梅选了一件蓝白碎花的长衬衣,一把红色头绳,她不以为红色头绳是什么好看的东西,但架不住大家都不喜欢,而且也不算太贵,买回去送给江小梅也好。在食品区称了两斤水果糖,一卷烟叶,她之前看老支书老拿着一杆烟枪,也没抽,估计是个老烟民了,带上估计不会错。   毕竟在江家住了那么久,她再不懂事,有点表示是应该。别人是不是在意她这点东西她管不着,但这份心意她却必须送到。将大部分东西购置妥当之后,一结算,她今天上午卖药材的钱几乎是全贴进去了,总共十六元八角四分。   不过安溪心宽,钱没了再赚就是,反正只要赚钱的手段在,她不愁也没有赚钱的机会。   不提江翠翠有多眼红,黄医生看安溪一下花了这么多钱,也是一脸肉疼份摇摇头。不过看她买的那些东西,大概能猜出来,其中大部分是给江家人带的,也就不好说什么了。只在心里感慨了一句,小知青是个实诚人。   在招待所住了最后一晚,三个人收拾东西准备回三水村了。大清早,天还刚亮,就看到三个人提着大包小包从招待所里出来。   十月底的早晨,天有些冷,冷空气激地人直打着冷颤,早上冷了点,到中午就能热起来。刚出来的太阳暖暖的,招待所外面的楼梯上坐了一个人,穿着一件直筒大短袖。只要一有人从里面出来,他就忙凑上前打听道:“三水村的吗?”   要是那人说不是,他就和人聊几句,然后又重新坐下,下一个人出来,他又重复着相同的动作。   安溪他们出来的时候,男人也是凑上前问。黄医生来县城这么多次,却没见和这人打过交代,彼此都不认识,也不清楚他要做什么,不过仍旧和气地道:“是三水村的,老哥找我们有事?”   那人脸上一喜,大腿被他重重拍了一下,发出啪的脆响声,心想可算把人给等到了,“大事是没有,就是想让你给你们村村支书江大友家带个信,就说城东头香纸铺的周根生家闺女看上他们家江潮了,如果他家也有这意愿,就找个时间来城里,大家吃个饭,对个亲,把这事给定一定。”   江翠翠脸色一变,不由暗自咬牙,一个安溪不够,现在又跑出来一个。   安溪低着头看不出情绪,这事本来就与她无关,她操心不到那里去。 第15章   三水村和往常没什么变化,田间小道上,江潮迈开大步子向前走着,身后一轮红色大圆盘正慢慢向下移着,他的脸蒙上一层赤红,生硬的棱角被软化下去。   已经是第五天了,当太阳完全落下山头的时候,他在心里又划了一笔。在他身后跟着两人,离着他有一定的距离,两人不紧不慢地走着,正嘟嘟囊囊地说着话。   “这是第几天了,咱哥这心急火燎的赶回去,估计又得失望了”,狗蛋努努了嘴,“也不知道小知青给灌了什么迷魂汤,像丢了魂似的,找他说话也不理人。”   “你小点声,要是被潮哥听到了,还想不想好了,找抽你可别拽上我给你当垫背。”   被石头一提醒,狗蛋心虚地瞥了眼江潮的背影。见江潮仍旧自顾自的走着,没搭理他,才松了口气。   这嘴是闭上了,可这心里却一直闹腾着没停下来想东想西。   他得承认,小知青是顶漂亮的,那张小脸嫩地能掐出水来,十里八村他还真没见过长地像她这么娇滴滴的姑娘。而且之前他可听说城里人大都挺傲的,瞧不上他们乡下人,可小知青又不一样,她对谁都是笑脸相迎,一副好脾气的样子。   老实说,这样俏生生的大姑娘,他也想娶回家,就是当祖宗供着也行。只是他潮哥能是那种肤浅随便的人,之前看上他的姑娘一茬一茬的,也有长得不错的,可愣是没见他对哪个上心过,不然以他的条件,也不会二十出头了还一直单着。   难不成小知青是妖精变的,不然怎么大家都想讨她做媳妇。他心里嘟囔着,江潮已经跳出田埂,转了个弯消失在视线里。   他心里想着事,回家的时候天刚暗下来,他是踩着日头最后的余光进门的,他爸跨坐在院子里的长板凳上,脸上喜气洋洋的。   “回来啦!”江大友边说,边抽着他那旱烟,那杆平时从来不冒烟的烟枪竟然稀奇地点上了火,只见他嘴边缓缓吐出一个烟圈,眯着眼睛很享受的样子。   “爸,今天怎么舍得把你那宝贝点上了”,江潮走到水缸旁边,舀水洗了把脸,眼睛却不由自主瞥向江小梅那屋,见屋里没什么动静,心头不由一阵失望。   “还不是安溪那丫头有心,给我在城里带了不少烟叶回来。这丫头也是,带什么东西,得花多少钱,好不容易有点钱也不知道自己攒着,瞎胡闹!”江大友嘴上埋怨着,心里却是一阵舒畅。虽然他不图人家回报他什么,但人情往来都是相互的,谁对他好他心里可都记着呢。   “安溪回来了?”江潮拿瓢的手顿在空中,影子倒映在水面上,那张脸紧绷着。   “可不回来了吗?今天下午到家的,给你妈带了好大一包水果糖,逢年过节都吃不到的好东西呢!你别说甜丝丝的,怪好吃的。连小梅都没落下,给她买了件衣服,可把那丫头给乐的,现在守着她那件新衣服,连门都不舍得出。”江大友朝那房里努努嘴,语气里全是对自己闺女的嫌弃。   水中的倒映在一阵小波浪中,又散成了碎片,那张眼角带笑的脸模糊之后,又渐渐聚拢,凝固成了一个鲜活的画面。   赶了一天路,安溪下午睡了一觉,听见外面的声响她才转醒了过来,江小梅仍旧抱着那件衣服坐在床头,带着傻笑。   好笑地摇摇头,安溪下了床,透过门边的缝隙往外看着,见江潮正和支书说着话。她看了眼周兰兰让她带的包裹,有些为难,她不太想和江潮对上。每次和他两人面对面时候,不知道是他身上气势太足,还是什么,她总觉得被压着喘不上气来。   又退回到床边,左思右想一阵后,最后才把目光放在江小梅身上,“小梅。”   “怎么了,安溪姐”,江小梅头也不抬,下意识回了她一句。   “小梅,能帮我做件事吗?”   江小梅忙不迭地点头,安溪这才把放在黑色大衣柜上的包裹取了下来,“麻烦你把这东西交给江潮,我前几天去供销社的时候,碰到那里售卖员,叫周兰兰,是她让我带给你哥的。”   江小梅接过包裹,微弱的光线勉强还能看见上面供销社几个大红字。包裹挺沉的,江小梅掂了两下,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得了指令后她快速地往外边走着,临走前那件衣服被她小心的锁在柜子里。   在她到门边的时候,安溪忽地又喊道:“小梅,你再等一等。”   江小梅停住了,回头看她,见安溪又往书包里仔细翻找了一阵,从里面拿出了一支黑色钢笔和一瓶墨水,小跑过来递到江小梅手上,“小梅,麻烦你一起交给你哥。”   “这个也是周兰兰让给带的?”   安溪咬着嘴唇,脸颊有些微红,“你就说感谢他上次带我上山。”   之前看江潮记工分的时候,他那支水性笔快用完了,她经过柜台的时候,刚好看到这支钢笔,就一起买了下来,她也不知道江潮会不会喜欢。   江小梅长哦了一声,像是兔子一样,快速地跳出了房门。安溪在门边守了一阵,看到江小梅把江潮叫到了一边。   厨房门口,挂着两串干辣椒,木头柱子上被虫子腐蚀出了好几个洞。两人的身影隐藏在黑暗中,接过江小梅手上递过来的包裹,江潮浓眉一挑,问道:“这是什么?”   “安溪姐让我给你的”,江小梅顿了一下,拖了会才继续下去,“说是供销社的周兰兰带给你的。哥,这个周兰兰是什么人,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过。”   江潮脸上的笑意凝固了下来,快速淡去,成了面无表情的样子,“不熟的人,你管她是谁?”   江小梅却仍然笑嘻嘻地,丝毫没受到影响,只见她一只手背在身后,斜着眼打趣儿道:“怎么了,哥,我看你很失望呀!有人送你东西还不开心,要我早就乐地飞上天了。”   江潮横了她一眼,江小梅只觉背后一阵发凉,就见她哥转身就要走了,她忙把人拉住,“哥,你别走啊,我这不话还没说完呢!”   在江潮注视下,江小梅才把手从背后伸了出来,“这个才是安溪姐送给你的,说是感谢你带她上山。”   “安溪还有跟你说什么吗?”江潮抿着唇。   江小梅摇了摇头,有些疑惑地看着江潮的背影,收了东西不该开开心心的吗?像她能乐上一年,怎么她哥还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江潮也不知道是该欢喜,还是应该难过。安溪那话,硬生生地把两人的界限扯地太清楚了,让他陡然生出了一种无力感。江潮收紧手心,至少她还记着他了不是吗?   他不着急,他有得是时间跟她耗着。只一瞬的心思,江潮眼中的动摇很快消失不见。   夜慢慢深了下去,江家老大那屋子却还没有睡下。江家大孙子江振业今年三岁,别看年纪挺小,却是个调皮捣蛋样样行的。整个江家,除了他二叔,谁也拿他没办法。   屋里还嘻嘻索索响着包装糖纸的声音,江大嫂杨玉莲一把抢过儿子手里的糖果。小霸王看着空荡荡的手心,嘴巴一憋,嚎啕大哭起来,哭声震天响。   杨玉莲一巴掌扣在儿子光秃秃地脑门上,骂道:“哭什么哭,赶紧给我交代,糖哪来的。”   小霸王只哭,而且声音越来越大,手舞足蹈地往他妈身上乱抓着,杨玉莲手被抓出了好几条血印子出来。疼地她龇牙咧嘴又给臭小子上了一巴掌。   累了一天,刚躺下还没合上眼的江大哥睁开眼,不耐地骂了一声,“玉莲,你抢孩子糖干什么,那糖是妈给的。”   江家老大叫江波,是出了名地好脾气。哪怕十分的生气,表现出来的时候怒气只剩下三分,所以老婆孩子都不怕他。   “呦!妈还藏着糖不让人知道呢!江波,真不是我说,我嫁到你们老江家,给你家做牛做马,生儿育女,不但没得一点好处,还被人像防贼一样防着,有点好东西就躲着我。你说我这是图什么?”杨玉莲尖着嗓子拿枪带棍的讽刺着,声音大地生怕人听不见。   江波老脸一红,被气鼻子冒烟,好性子却让他说不出太过分的话,“糖是安溪今天从城里带回来的,跟咱妈没关系。”   杨玉莲今天带着孩子回了娘家,天黑了才回来,还不知道安溪回来的事情,不然以她雁过拔毛的性子,怎么可能轻易放过捞好处的机会。   “江波,你老实说,今天那死丫头是不是带了不少好东西回来?”杨玉莲眼睛一转,精光乍现。   “别问我,我啥也不知道?”江波眼一闭,干脆在床上躺尸。   杨玉莲瞧着丈夫没出息的样子,不禁有又是一阵骂。 第16章   清早的时候,一阵急促地敲门声响起。安溪才刚刚起床,习惯早起后,她意识已经很清醒了。那扇红色的木门在时间的腐蚀下已经成了砖灰色,门框上爬了绿色的青苔,在大力的敲打下嘎吱嘎吱地响着,仿佛门后藏着一只时刻不停冲撞的巨兽。只在下一秒,就会轰然倒下。   安溪生怕房门真倒了,忙把头发拢在皮箍里头,随便扎了两下,匆匆往门口走去。一开门,一道身影朝她冲了过来,安溪踉跄着旁边跌了一步,才勉强稳住身形。   就见一个像是猴子一样小东西冲进了房间,这里弄弄,那里拨拨,四处翻找着。安溪只一瞬的愣神房里就被翻得乱七八糟。刚刚叠好的花被子乱成一团,一个角掉在地上。   现在她才看清楚了,小东西是江家的小霸王江振业。安溪平时很喜欢孩子,尤其是那种听话惹人心疼的,但江家这个小霸王,从来躲他都来不急。她就没见过这么皮的小孩,皮也就算了,关键是连最基本的尊重和礼貌都不懂。   眼见小霸王爬上床头,手攀着要拿到她的书包,安溪忙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前,在他还没有碰到书包之前,先拽了过来,小心护到身前。这书包里放地都是她好不容易得来的教材,可不能给他祸害了。   藏着好东西的书包不翼而飞,小霸王一下张牙舞爪地朝她扑过来。她之前是见识过他的难缠程度,不敢让他近身,忙躲着。   半天碰不到她,小霸王干脆赖在地上打着滚嚎啕大哭起来,那哭声简直要把屋顶给掀翻去,哭地人心烦意乱。她只抱着书包,抿着唇全程冷眼瞧着地上撒泼打滚的小霸王。   杨玉莲躲在窗户后面,从她指使她儿子敲门开始,她就借着缝隙偷偷地打量着安溪那屋的情况。直到后来听到儿子的哭声后,她脸上一凶,翻身跳下床,气势汹汹往对门那屋冲了过去。   小霸王还没哭够一分钟,就见杨玉莲顶着一张死人脸冲了进来,脚步声一噔一噔的,每走一步,地上就是一颤。   她边走,尖利地声音边骂着,“做死呢!哭什么哭,也不看看这是你能哭地地方吗。你要是把人家地哭脏了,到时候又得说咱欺负她。”   小霸王也不管杨玉莲的骂声,只管哭地更大声,边哭边撕心裂肺地喊着,“我不管,我就要好吃的。”那张嘴张的老大,隐约可以看见声带的振动,鼻涕眼泪沾地满脸都是。   “吃吃吃,就知道吃。要怪就怪你老子不中用,连自己儿子口粮都挣不到。别人能看地起你,有东西打发狗吃也不给你。”   杨玉莲心中暗恨,她可是知道,安溪这死丫头,给江家人带了那么多好东西,她家这口子却连颗糖影子都没看见。   安溪脸变了几茬,她嘴唇上下翕动了几下,抱紧了书包,眼睛稍稍一敛,到底没说什么。由着她们母子在里面闹,沉默地往外面走去。   小霸王的哭声,杨玉莲的叫骂声,像是地震一样,余震波及到整个江家,大家可不都听到了她有些难听地叫骂声。   隔着一个院子,江大友在堂屋门口喊道:“老大媳妇,你又闹什么呢?”   杨玉莲横了死丫头背影一眼,拖着满地打滚的儿子进了院子,“呦,还不是您宝贝孙子,一天到晚饿地跟什么似的。不相识跑到精贵人的屋子里去翻东西吃,现在好了,被人看笑话了吧!我看以后你老江家的脸要往哪里搁。”   江大友眉头一皱,那话听在耳朵里,连他都觉得难听。什么叫一天到晚饿地跟什么似的,这全家人,就这一个不事生产的小兔崽子吃地最好,老大媳妇还想怎么着。   “你要是觉得老江家亏待了你,门就在这里,想去哪都没人拦着”,江潮站在门边,冷冷地道。   “老二”,江大友有些不赞同的看了他一眼。虽然他也不太待见这个嘴碎的媳妇,但人老了到底希望一家团团圆圆,任何一点破散他都禁不起。   “丧天良啊!我嫁到你老江家这么多年,给你家做牛做马,生儿育女,没得一点好处,到头来还要被你们卸磨杀驴,全天下有这道理没有。”杨玉莲和儿子一样,干脆坐在地上,拍着地面,干嚎起来,边嚎着嘴里丧天良还不断地冒出来。   “吵吵吵,都使劲吵。我看你们能吵翻天去”,江大友胡子一颤,干脆进了堂屋,也不管外面的糟心事怎么样了。   江潮只靠着门,冷眼瞧着。没人上去附和她,场面成了杨玉莲一个人的独奏。   安溪忍不住笑了一声,气到想笑。她包里确实还有一些糖,如果杨玉莲好生好气问她要,说不定她还会给一些,但是现在,被她说对了,宁愿给狗吃,都没她们母子的份。   她沉默着从小口袋里抓了一颗糖出来,当着母子两的面放进嘴里,咬了几下,嘣呲的声音响了好几下,甜丝丝的糖水顺着唾液流进了胃里。   安溪笑道:“江大嫂,真是劳你还一直惦记着我。昨天你没回来,所以想着好东西肯定是要见到你人再给你呀!可是现在”,安溪又剥一颗糖,眼也不眨地丢到旁边的臭水沟里,“像你看到的。”   那颗红色的糖果在地上滚了几圈之后,准确落落在水沟里头,乌黑的水把糖果的颜色完全遮盖住了。污水浸着糖果,洗刷着,刺激着人的神经。   “妈,我要吃糖”,小霸王又哭喊了好几声。   杨玉莲浑身抖着,怒目看着安溪,呸了一声,“想吃糖,自己长本事去抢啊!在老娘面前瞎叫唤个屁。没见着人家扔臭水沟都不给你吗?”   她话音刚落,踢了小霸王一脚,果然小霸王从地上蹭地一下爬起来,冲着安溪奔去。   江潮眼神微沉,大步跨上前,把小胳膊小腿只跑了几步远的小崽子抓住,单手就提了起来。被抓住了,小崽子乱踢乱叫。江潮眉头微皱,制住了手脚,并吓道:“再乱动,手脚砍了。”   小霸王嘴一瘪,小声哼唧着,在江潮手底下果然不敢乱动了。   场面一度僵持,最后还是看不下去的江波发了一场大火。原来从来好脾气的人被磨没了脾气之后,发起火来威势会那么大,连一向不把丈夫当回事的杨玉莲都吓地不敢做声,灰溜溜地跑进了屋。   “江潮,谢谢,你又帮了我一次”,安溪睁大了眼睛,把眼中的酸涩强压了下去。   “是我该说对不起才对,如果不是家里的这些糟心事,你也不会受这份委屈。”   安溪摇摇头,“没事地话我先去找江叔叔。”   江潮看着人慢慢走远,安溪身材娇小,背影一眼望去,很单薄,仿佛风一吹就能把她人吹跑。他拳头紧紧攥着,忍不住长舒了一口气。   安溪进了堂屋,堂屋是主屋,采光最好,和其他房间一比较,相当的宽敞明亮。江大友抽着烟,每吐一口烟,就叹一口气。旁边拆着毛衣的女人说了一句,“孩子他爸,有啥可烦的。你都这么一大把年纪了,管那么多做什么,孩子的事还不是由着他们自己去。”   说话的女人是江家最和气的家长余秀丽,安溪来三水村快有一个月了,就没见她对谁红过脸。   “江叔叔,有些事想和你商量商量”,安溪说敲了敲门。   听声音,江大友才发现了站在门口的安溪,敲了敲身前的凳子,他把安溪叫了过来。   安溪在凳子上端坐好,上半身挺地笔直。来之前,那些话已经在她脑海里成型,且过了一遍又一遍。将要开口的时候,却堵在喉咙里,下不去也上不来,让她有些难受。   最后深吸了一口气,她才道:“江叔叔,您知道,现在卫生所比以前要忙上很多。我住在您家里,来回奔走要花上不少时间。所以我想,我直接住在卫生所还方便一点,反正那里也有床,生活起居是不成问题的。”   江大友眉头一皱,卫生所是什么地方,在他们眼里那就是医院。医院能是长住的地方,那还不得平白添了许多晦气。而且小丫头在这当口搬出去,他能不知道原因。别的不说,这人真是被气走的,他江大友脸往哪搁。   “安溪丫头,就住在叔家,咱哪也别去。以后这家里谁敢给你委屈受,就是跟我过不去,我饶不了她。”   余秀丽也在一旁帮腔,“丫头,听你叔的话。婶子知道你今天受委屈了,我和你叔都心疼你呢!你也别理那泼皮户,她对谁都这样,她说那些难听话,我都不理的。要是你觉得自己憋地难受,就骂回去,能把她那不讲理的给骂赢了,那可算你厉害。”   安溪眼眶红了一圈,一晌的沉默之后,她才笑出了声。   “不走了啊!”余秀丽拍了拍安溪的肩膀。   安溪点了点头,鼻头一阵发酸,她妈妈说话也是这样温柔的。 第17章   江大友背着手走在田埂上,他刚从公社开会回来。今年是个丰收年,田里收成不错,刚刚开会的时候,还受到了公社领导的表扬,决定今年的考察,重点放在三水村。在那么多人面前扬眉吐气,江大友心里一阵舒畅,人也容光焕发起来。   他一边走着,一边向乡亲们打着招呼。走出田埂的时候,碰见了迎面走来的黄医生。江大友停了下来,向黄医生打了声招呼   “老哥,我刚去你家找你,没见到你人,没想到在路上看见你了。”   “黄医生,有啥急事没有?”江大友是村里支书,村里有什么事都是找他,所以很习以为常了。   “前些天,我不是去了县城一趟吗?碰了个人,说他家闺女看上你家江潮了,想和你家对个亲事。如果你家也有这想法,就到城东头找香纸铺周根生家!回来前我帮你打听过了,对方是个殷实的好人家,那闺女叫周兰兰,在县里供销社当售卖员,长相脾气都不差,今年十七岁,我看和你家江潮挺相配的。”   江大友听这话心头一阵欢喜,江潮这亲事一直就是他的一块心病,你说要是他家条件不好找不到媳妇也就算了。可还就偏不是那回事,这十里八村有多少大姑娘看上他了,但那小子就是太挑,愣是谁也没看上。   这些年,为着他的事,他算是把这附近村子里待嫁闺女全给看遍了。心里头急着呢,黄医生就给他带信了,还是个条件顶顶好的,人家县城里的,能看上他们乡下人,算他们高攀了。两人聊了几句后,江大友脚底生风地往家里赶去。   晚上,江大友专门搬了张板凳跨在门边,堵在门口。江潮还没踏进家门,他就喊了一声,“江潮,你跟我到堂屋里来,咱爷两好好说说话。”   江潮连口水都没喝上,就被老爷子硬扯进屋里了。   江大友一本正经地端坐在堂前,旁边放着他的烟枪,“这几天,你找个不忙的时候,跟我去一趟县城。”说完他细细把江潮打量了一遍,不禁满意地点点头。他这儿子,相貌能力样样不差,确实值得条件更好的姑娘。   被他老子像是看粮食一样的眼神打量着,江潮后背一凉,总觉得老爷子没事在算计着什么!所以他捡着好听的话,很是谨慎地说:“爸,你不是不知道最近粮食在收仓,大家都不敢懈怠,哪天都忙,找不出时间。”   江大友胡子一吹,“那也不打紧,到时候找石头让他替一替你,这孩子是个机灵的,能成事。”   “爸,你到底这么急让我去县城干什么”,江潮眉头一皱,想不通关节,家里最近没有需要去县城办的事。老爷子也不是靠谱的人,不可能浪费一天的时间去做无关紧要的事情。   江大友本意是想先把江潮骗到县城,见了人家闺女再说,指不定见一面,两人对上眼了,也不是没有可能。总好比他连人家姑娘面都不见,直接拒绝的好。不过很显然,想在江潮面前耍心思完全没用,这小子根本   不吃那一套。   既然骗不到,那还不如坦白了说地好,“我今天碰到黄医生,他跟我说,城里一大姑娘对你有点意思,想让咱上城里去看一看。要是双方满意了,就定个日子,把事情办一办。”   江大友仔细观察着江潮,看他脸色怎么样。他连人家女方条件都还没介绍到,就看到江潮眉头一皱,直接了断地来了句,“没空,不去。”   老爷子也不由来了火气,以前他年纪不大,和人家姑娘处不来,他也就由着他任性。可他也不看看自己现在多大岁数了,二十好几的人了,平时里连个相好的都没有。别人会怎么看,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老江头怎么就耽误了自家这么一好小伙。   他手往桌上一拍,怒目圆睁,“老子今天放下话,不想去也得给我去,不然我就没你这个儿子。”   “爸,你还讲不讲理了。”江潮直接起身,他个子高大,一站直身子,就成了这堂屋的顶梁柱似的,和老爷子视线完全不在一水平线上,两相对比,坐着的人气势一下矮了下去。   “好哇!我不讲理!”江大友忽然暴起,指着江潮的鼻子就骂,“我要是真不讲理,你儿子都能叫我爷爷了。我不讲道理,老子就是太和你讲道理,才让你分不清楚到底谁是老子谁是儿子。”   “孩子他爸,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没事发这么大火做什么”,里屋传来余秀丽温和的声音。   江大友正在气头上,哪里听得了人劝,声势高涨的喊了一句,“你别管,平时就是被你惯的,这小子才长地这么没大没小,我今天要不好好收拾他一顿,我就是他孙子。”   “你说我就说我,没事扯我妈做什么?”江潮靠在墙边,哪怕在老爷子的呵骂下,眼中不见丝毫动摇。   那意思再明白不过了,说什么都不会去。都说江潮和江大友不怎么像,不论是性格还是长相,但这固执的毛病却是出奇的相似。   被江潮一顶撞,江大友面子挂不住了。气地狠了,他随手往桌上一抄,捡起烟枪就朝江潮扔了过去。   烟枪飞了出去,在空中滑过一个弧度。江大友以为以江潮的机灵肯定能躲过去的,所以扔的时候下了狠手,完全没收力,几乎是把所有的火气都泻在了这手上的物品上。   可江潮却像是傻了一样站在原地,眼神没有丝毫闪躲,那双脚像是生了根一样,没有丝毫躲开的意思。   “嘭”地一声,烟枪结实地砸在江潮头上。一声低沉的闷哼从他咬紧的齿缝里溢了出来。烟枪毫无规律地滚落在地上,上面沾了点点的血迹,股股鲜血从破皮的地方浸出,顺着鬓角往下流。   江潮紧绷着脸,丝毫不顾额头上的伤口,反倒是江大友先慌张了起来,之前的鼓胀的气势一泻千里,只是强撑着不在意。   堂屋内弥漫地硝烟也传递到了屋外,父子两人之间的争吵早把江小梅引了过来,她扒在门缝上,眼巴巴地看着父子两人的争吵,吵到最后,她爸一下子就动起手来了。   看到江潮被打破了头,血流不止。江小梅吓破了胆,生怕她哥出事,她赶忙往自己那屋跑去,在门口处喊道:“安溪姐,我哥头被打破了,一直在流血,你快想想办法呀!”   安溪姐这么厉害,她肯定有办法的,江小梅搓着手,眼中全是担忧。可能有两人年纪相差不大的原因,这家里就属她二哥跟她关系最好,看他受伤,江小梅早乱了主意,全把希望放在安溪身上。   安溪从屋里出来,还不太能搞清楚目前的状况,就被江小梅拉着火急火燎地往堂屋走。   听她那话里意思,江潮受了不轻的伤,而且失血严重。   她心中也有些担忧,不过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就算是她,空手上前,没什么用。于是忙止住了步子,跟江小梅打了个招呼后,小跑回了房里。   在背包里取了纱布和止血的伤药,本来这些东西是她为了应付突发情况而准备的,却没想到会先用到江潮身上。而且她也没想到,感觉无所不能,无所不会的江潮也会受伤。 第18章   江潮半边脸染了鲜血,看着很吓人,他却硬挺着,怎么也不肯松口。   江小梅头往里面探着,小声喊了一句,“哥,你还好吧!我进来了啊!”   “小梅,你回去睡觉,这事跟你没关系”,江潮低声呵道。老爷子和他之间的战争,他不希望别人牵扯进来。   江小梅嘴一瘪,把求助的目光看向安溪,安溪拍了拍她的肩膀,向她点点头。“江叔叔,我可以进来吗?江潮的伤口需要处理一下,不然失血太多会有些麻烦。”   听到安溪的话,江大友睁圆的眼睛总算放松了下来。虽然他面上一直不肯松口,但毕竟是自己亲儿子,伤成这样子,怎么可能会不心疼,只是碍于面子谁也不肯先服输,安溪的话恰好给他递了一个台阶,他顺着台阶下,也不会失了他当老子的威严。   他重新坐在位置上,两腿叉地很开,虚张声势地说了一句,“我是给安溪丫头面子,你婚事的事咱们爷俩还有地说。”   江潮沉默了半晌后,忽然笑了,他嘴角微微勾起,成了一个弧度,“爸,我们打个商量怎么样。”   “什么?”江大友疑惑道。   “你给我半年的时间,这半年的时间你不能逼我,如果明年春耕之后,我不能把人娶回来,婚事就由你一手操办,无论你让我娶谁,我都不会再反对。”江潮唇色苍白,却丝毫不损说话的力度,那双眼睛中燃起了一簇火苗,是孤注一掷地狂热。   “你说真的?”江潮这么快妥协有些出乎他的意料,虽然他是以另一种妥协方式,把自己的后路完全斩断,他不知道这臭小子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我有在你面前说过一句假话吗?”   这到是,江潮这小子虽然难缠了点,一般很难让他松口,但只要是他应承下来的话,轻易不会食言。   “说半年就半年,多一天也不行。”老爷子在一旁数了日子,今天是几号,半年后是哪一天来着。他还专门拿出了日历,跟江潮数着数。   两人的对话,安溪听在耳朵里,大概明白发生了什么。应该是黄医生已经把周兰兰的事告诉了支书,难怪两人会吵这么大。以江潮对江翠翠的感情,他确实很难再接受其他女人。他刚刚那番承诺,那么信誓旦旦,绝对不可能只是一时兴起,估计两人的好事也快不远了吧!   只要两人早点结婚,江翠翠也该放心了。安溪心头长舒一口气的同时,又有些揪得慌。她忙在心里骂了自己两声,才把那不应该出现的情绪压了下去。   江小梅打了一盆水进来,搁在安溪旁边的凳子上,血腥的画面让她有些不敢看,把毛巾拧干之后,她就蹲在地上,头低着,数着蚂蚁。   “江潮,你能坐下吗,不然我不好处理伤口”,安溪身量娇小,只到江潮下巴尖的地方,他如果站着,安溪估计要踮着脚尖才能触到他的额头。   江潮低着头,安溪有些忸怩地站在他前头,同他说话的时候轻声细语的,这是她身上独特的符号,又软又轻。一如她刚到三水村的时候,对他说:她叫安溪——平安的安,小溪的溪。   江潮忽然笑了,安溪脸上泛起了一层红晕,眼中带着羞恼和对他不配合处理伤口的谴责,收到谴责后,江潮立马就坐好了。   安溪从江小梅手上接过毛巾,擦过鲜血淌过的地方。伤口处理的时间有些晚,刚刚流出的血已经干了一半,成了砖红色。又有新鲜的血液不断外流。   不过好在伤势看着严重,但伤口并不大,只要把血止住,好好养上两天,就差不多了,不是什么大事,安溪言语上安抚着有些紧张地老支书。   “痛的话,记得支会我一声,我再轻点”,安溪瞥了江潮一眼,因为伤口周围的血已经结痂了,所以她手下的力道需要下地重一些。   安溪所谓的重力道,在江潮看来跟本不算什么,只是刚刚在水中浸过,带了些冰凉的手指轻轻扫过他面上的肌肤后,一股电流从脊椎骨一直延伸到脑部,他浑身一颤,神经高度紧绷着。   安溪处理伤口的时候,每一个毛孔都透露着专注。她弯着腰,视线和江潮的额头处在同一水平线上。江潮眼神稍稍下移,就能看见她微张的嘴唇,唇红齿白间,轻轻翕动着,脖颈流畅的弧度一直延伸到锁骨处,最后隐在藏青色格纹衬衫最上面的那颗扣子里,单那露出的一侧脖颈,就让他胸口处冒起一阵邪火。   喉结上下滚动了两下后,他干脆闭上眼。闭上眼后,感觉更加敏锐。碰在肌肤上的温润的触感更清晰,指间的温度在一点一点的上升。在她转身的那一刹那,一两缕头发从他鼻间滑过,上面萦绕地淡淡清香让人迷醉。   江大友担心江潮伤势,所以眼眨也不眨地瞧着两人。血污被安溪擦去了大部分,水盆里的清水成了浅浅的红色,那根白色毛巾也都染了颜色。   血污擦干净后,露出了破了一块皮的伤口,安溪把白色粉状的物体撒在伤口上,不一会,伤口处果然止住了血。然后才是用纱布缠了一圈。   安溪手法熟练,江大友越发信赖她。只是他越看,不对劲的感觉越明显。江潮这周身散发出来的气场越发像一头饿狼,就差没把人闺女生吞活剥了。   心里头这么一寻思,刚刚疑惑一下畅通了,他说这小子怎么把话说的这么绝,连退路都不给自己留一条。前些时候,还在他面前装什么大尾巴狼,原来早盯上人家闺女,还不知道暗地里怎么算计来着。   江大友只管江潮能把媳妇娶回来就好,只要对方品行好,身体健康,是谁他都满意。而且江潮越是积极,他就越高兴。要是他早有这劲头,大胖小子都能满地爬了。   处理完江潮伤口后,安溪叮嘱了一句,“这两天,记得伤口不要碰水,洗脸的时候自己注意一点。”   江潮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句。   安溪见也没她什么事,和江小梅打了一声招呼,端着脸盆往外走了。只一会,就不见了她身影。   “人都走没影了,还看啥,再看你也看不出朵花来”,江大友很不厚道地嘲了儿子几句。反正这小子脸皮厚,他就不指望他能脸红。   天不早了,江大友挥挥手就把江潮给打发走了,就在那一夜,江潮躺在床上彻夜无眠,只要一闭上眼,眼前浮现的全是心上人的脸旁,羞赧的,娇俏的,嗔怒的……   第二天,一切照常,昨天那场闹剧像是没发生一样,该出工的出工。江小梅踩着点,和江翠翠一起往食堂的路上走着。   两人一路走,一路聊,似乎是说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一阵阵笑声接连不断,中途的时候,江翠翠忽然说道:“小梅,刚刚我好像看到江潮哥额头受伤了,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说那伤啊,是我爸没留神打的。说起这事,我现在还后怕呢!我爸昨天为了让我哥讨媳妇的事大吵了一架,我爸他气不过,就拿东西砸,然后砸到我哥头了,当时流了好多血呢!多亏安溪姐帮着止住了,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什么娶媳妇”,江翠翠敏锐的一下捕捉到了江小梅话里的关键点。   “好像是城里有人家看上我哥了,我爸想让我哥去和人处对象。我哥愣是不同意,这不两人不就吵起来了吗?后来我哥实在是拿我爸没办法,才说明年春耕之前,这事都不让他管,要是春耕之前他亲事没办成,就随我爸折腾去,和谁他都不反对。”   江翠翠一愣,她梦里根本不记得有这回事,不过江潮哥确实是在明年年初的时候跟田溪结婚的。中间发生了什么,她不大清楚,只是无意间听江小梅和她吐苦水的时候,才知道,两人结婚似乎只是田溪单方面的意愿,其实他哥压根不想娶她,要不是……   要不是什么,江小梅没说,只是听她话里的意思,似乎对这个嫂子不是很满意,说她太傲慢,眼睛能长到天上去,似乎不大瞧地起她家人。   现实和梦里的世界虽然不太一样,田溪也不叫田溪,而叫安溪,不过两人的讨厌程度是一样的。无论如何,她都得阻止她耍手段嫁给江潮哥,无论她是田溪还是安溪。   “小梅,你说这么短时间江潮哥从哪里找个媳妇回来”,江翠翠试探地问道。   家里不就有个吗?还是她哥天天惦记着的。不过这话她是没说,她虽然没心没肺,但可不是没脑子。   江翠翠对她哥的心思她又不是不知道,怎么可能说出这种话给人添堵。“我哥的心思,我哪知道。”   同江小梅分开之后,江翠翠整整一天,就在寻思着该怎么把安溪从她江潮哥身边弄走,中午大家吃饭的时候,她看见形同人皮骷髅的癞子头之后,一个念头止也止不住的往外冒着。 第19章   傍晚时分, 望无边际的草场里头,江翠翠在那地方不停徘徊着,眼中闪着兴奋。她在风口处停留了将近半个小时,天更黑了,黑暗能够更好的将她隐藏起来,哪怕是她脑海里闪过的恶毒念头也没人知道。从远处走来一个矮小地身影,连那影子都瘦骨嶙峋的。   走近了,才看见那人顶着癞子头, 在黄昏最后的余光里, 那一头斑斓的红疤更令人做呕。   “翠翠, 找哥有什么事”, 癞子头睁着色眯眯的眼神看着江翠翠。那双眼睛深凹着,乍一看, 像是在坟场随处可见的骷髅头。   江翠翠强忍被癞子头奸视的恶心,语气也没那么客气了,“老癞, 想不想讨媳妇。”   “媳妇谁不想讨, 只是我这条件”,他摸了把头顶, 嘴砸吧了几下,“怎么,你能有办法帮我讨到媳妇不成。”   “办法多的是, 只是就看你有没有这胆量而已”, 江翠翠下巴一抬, 横了他一眼。那眼神里的嫌恶是不加掩饰的。   癞子头心里呸了一声,看向江翠翠地眼神越发大胆,就差没直接将眼前人的衣服剥了,这没开过苞的小丫头,滋味肯定比村里的寡妇好上不知道多少。   “翠翠,有啥说啥。哥啥都缺,就是不缺胆量,你就是让哥去劳改所走一走,那也是没带怕的。只要你真能帮我办成事,到时候绝对少不了你的好处。”   江翠翠呵呵一笑,“咱村里来的那个知青你应该知道吧。我看你是早惦记着人家了吧!让她做你媳妇你应该不亏吧!”   癞子头搓了搓手掌,心里头止不住地想着小知青那娇滴滴的模样,真是越看越让人喜欢。癞子头别的不行,但是看女人却是一把好手,别看那小脸纯地跟什么似的,但那宽松的衣服下面,绝对藏着个妖精。   只要一想到能和那小妖精快活一回,就是让他马上去死他都愿意。癞子头嘿嘿笑出了声,露出了一口稀疏的黑牙,最中间的那两颗门牙还缺了半块。那笑声粗嘎,像是夜猫子的啼叫,让人心头一阵发寒。   江翠翠忍着嫌弃道:“找个时间,我会帮你把女知青引到一个没人的地方,只要她一过来,恰好能撞上守在那里的你,到时候你想要干什么都不会有人管。等成事之后,就赶紧走,别被人看到了。   到时候我会把六子婶叫过去,你说让她那种嘴碎的女人看到安溪被人奸污之后的样子,她在村里还会有名声吗?你觉得谁家会愿意自家儿郎娶一个不洁的女人,只要把她名声毁掉,你的机会就来了,到时候你找个机会上门提亲,她就是不想嫁给你都不成。”   两人约定好时间地点之后,江翠翠就离了癞子头老远匆匆跑了。癞子头摸了摸脑袋,眼中闪过一阵精光。没想到这个江翠翠这死丫头心思挺狠的,不过越狠他越喜欢。往地上吐了口口水,小丫头片子,敢瞧不起他,到时候一个都别想跑。   早上,外面的阳光大好,时间已经十月底了,这时候已经能很明显感受到深秋的凉意,太阳是暖烘烘的,让人倍感温暖。   卫生所外面有棵香樟树,树上仍旧结着深绿的树叶,只有少数几片树叶枯萎飘落。这在北京是不常见的,北京一到深秋,街道两旁的树叶会全部落光,只剩下奇形怪状的枝杈四处招展着,目光中的绿意盎然,让她心头不觉一阵舒畅。   安溪正忙的时候,卫生所来了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男人,这年轻人安溪有点印象,她不知道他大名叫什么,只听到别人都叫他石头,经常和江潮走在一起。   石头脸的一边肿地老高,只见他捂着那一边红肿地脸,不停地吸着气,吸气所带动的凉风会让他牙疼好受一点。安溪打着手电筒,给他仔细检查了一遍口腔,左边牙根发炎红肿,已经开始有溃烂的迹象,疼痛牵动了感觉神经,石头又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牙齿上的痛最磨人,正经痛起来,会痛地人想死,而且这痛还没个期限。安溪看着情况给石头开了点消炎的药丸,让他每天定时吃,多喝水,凉水能镇痛,饮食方面的问题她没嘱咐,大锅饭连油水都没多少,就别提其他了。   在安溪给石头看牙的时候,外面跑进来一小女孩,她有些含糊着说道:“安溪姐姐,六子在家又犯抽病了,六子婶叫我来喊你过来,让你去看一看。”小女孩大约十多岁的样子,说完话就一溜烟地跑出去了。   六子的癫痫病得养着,不是一下两下就能治好的。之前犯过几次病,六子妈每次都会叫她去看一看。她没多想,给石头开了药之后,就提着药箱,把卫生所的门轻带上,匆匆往六子家走了。   卫生所不远处,有一棵百年老榕树,榕树盘根错节,树干粗大,三四个成年人伸开手都不一定能把整棵树环抱住。榕树上悬着不少藤条枝叶,安溪前脚刚离开,榕树枝干后就走出来一个人。   “翠翠姐,你答应我帮你传话,就给我糖的”,是刚刚从安溪诊所跑出去的小女孩,她双手摊开,递到江翠翠面前,炯炯有神地看着她,生怕她反悔似的。   江翠翠从衣兜里掏出了一颗黄色的糖果出来,递给了小女孩,拍了拍她的脑袋,嘱咐了她一声这事不许告诉别人。得了糖果之后,小女孩满脸欢快的走了。四下无人,江翠翠脸上挣扎与兴奋交织着。   最后挣扎退去,她用着狰狞地笑来掩饰着心虚。别担心,只要安溪这块绊脚石给除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她在心底一遍遍的麻醉着自己。   石头从卫生所里出来后,没休息直接上工去了。大家都不是娇气的人,前头他也是实在疼地没办法了,才肯跑卫生所,不然他才不会耗着半天的时间正事不干。   一路小跑着,回了晒谷场。今年是大丰收的一年,有了奔头,大家心里鼓着劲。稻谷在经过小半个月的晾晒之后,已经开始收仓,大家都各自忙的风声水起。   各家筛稻谷的风箱噗嗤噗嗤做响,两边各一个口子,一边出来稻谷;另一边出来谷壳,稻穗的根茎,还有一些小石子。江潮把一箩筐的稻谷倒进了风箱上方的漏斗里面。   石头往江潮他们那边小跑了过来,狗蛋看到石头,忙拍了拍江潮的肩膀,“哥,石头回来了。”他在那里张望着,弯着腰半天没动。   知道狗蛋又在耍滑偷懒,江潮踢了他一脚,他嘿嘿笑了一声,摸了把头上的汗又继续干起活来。   跑到两人跟前,石头上前从江潮手上接过了箩筐,江潮问他,“牙没事吧!”   “安溪给我开了消炎药,刚刚吃了一餐,没那么疼了。”   狗蛋凑到石头耳边,挤眉弄眼地道:“石头,你说你去卫生所怎么也不叫上咱潮哥。你一个大老爷们的跑着去找人小知青,咱哥要是吃醋了,到时候可就有你好看了。”   “狗蛋,你又皮痒了!要收拾也先收拾你”,江潮笑骂了他一句。狗蛋嘿嘿笑出了声,眼中满是戏谑。   “石头,卫生所那边忙不忙?”江潮问道。   “应该不太忙,我刚刚去的时候,没其他人,不过我走的时候,安溪出诊去了,说是六子又犯羊癫疯了,让她去他家看一看”,石头铲了稻谷倒进箩筐里头。   江潮怔了一下,语气里满是疑惑,“你说六子又犯病了?”   “是啊!老叫花家的芳丫头是这么说的。怎么了,哥,有什么问题吗?”   江潮回身看向后头,谷场边缘是一块泥巴地,泥巴地里蹲着几个小孩正在那里玩过家家,其中最小的那个可不就是六子吗?   江潮用手指了六子,“六子他人好好的,不是在这儿吗?你说犯病又是怎么回事?”   石头摸摸头,也是一头雾水,压根搞不清楚怎么回事,只能半猜测道:“难道是芳丫头带错话了,不是六子犯病了,而是其他人?”   各种猜测在江潮脑海中一遍一遍过着,不知道为什么,他心扑通扑通,越跳越快。一种不好的预感漫上心头,“石头,你在这边看着,我去六子家看看。”   “嗳!哥”,石头话还没说完,就见江潮飞快地跑出了谷场,身影一下不见了。   “咱哥就是瞎紧张,这村里头,大家谁不认识谁,能出什么事,我看他就是想见人家小知青了,又不好意思直说”,狗蛋搭着石头的肩膀,努努嘴,漫天扯着。   石头横了他一眼,拍掉了搭在他肩膀上的咸猪手。狗蛋也就背着潮哥才敢瞎说胡说,要是当着面,他还不得怂成孙子。虽然他也觉得他哥确实有点小题大做了。   从卫生所出来后,安溪路上不敢有一点停顿,一路小跑着往六子家赶去。到六子家家门口的时候,却发现门上横了一把铁锁,大门紧闭着。   六子家在村子最西边,八点山山脚的一处半山坡上。村子的房屋是零零散散坐落着,除了村子最中心大家聚居着,越靠边缘的地方,越要走很远才能看见一座房屋。安溪上前敲了敲门,又喊了几声,半天没听到有人回应。   周围一片静悄悄地,空气中她敲门的声音格外明显,有回音在这空荡荡的地方回荡着。见真的没人,她才满是疑惑地往回走着。   旁边是一大片有些茂密地竹林,这竹林是村子里的公共财产,每年春天长春笋的时候,是大家都开心的时候,因为总算可以有东西打打牙祭了。   安溪沿着竹林旁的小道往回走着,心里头满满全是疑问,她忍不住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癞子头躲在最密的竹林里头,看着安溪往这边走了过来,他搓着手,脸上很是兴奋,那双淫靡的眼睛里贪婪地勾勒着安溪身上的曲线,最后他把目光紧紧锁在那圆润挺翘地胸脯之上,看直了眼,腥臭的口水不受控制地流了出来。   十步……五步……三步……两步……一步……   眼见着安溪经过身旁的时候,那双像是鸡爪子的手一下扯住了安溪摆开的手臂,使了大劲,把她往竹林里一扯。   安溪手上一阵吃痛,还来不及反应,整个人被一双手掐住脖子,被一路拖着了竹林,一只鞋子在她挣扎的过程中,遗落在竹林的边缘处。   一阵风吹过,把竹叶吹的漱漱作响,整个竹林里细微的响动都被风声,漱漱声所遮盖。   江潮往六子家这边赶着,他脚下每一步都走的飞快,他手一撑,直接越上了六子家的外面的院子平台上,从高处放眼往下看去,视野开阔,尤其是不远处的竹林像是一股洪流翻滚着,气势惊人,耳边除了风声之外再无其他。   只是视野里却没有一个活物,难道是他多想了,江潮不死心地喊了一句,“安溪,你在吗?”   你在吗……在吗……吗……   空旷的地方回音不断盘旋环绕着。竹林边缘处,安溪眼中燃起希望的火苗——是江潮。   被布块封住的嘴发出呜咽的声音,她更加死命的挣扎着,手脚乱踢着。   ——江潮,救我。   绝望中尚寸着一丝希望。安溪脸被竹子上的露水打湿,沙尘不止迷了眼,在脸上更成了斑驳成了一块又一块。   癞子头紧紧压住安溪的手脚,不让她动弹。他耳朵侧着,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那一声喊声过后,再没了声响,好一会,癞子头才松了一口气,舔了一圈嘴唇,“小丫头,没人会来救你的,你就等着在我好好疼你吧!”   油腻地双手一把扯着衣襟,癞子头脸上一阵淫笑,安溪抑制着浑身的颤抖。趁着手被放开之际,她脸上一狠,一把抓起地上的黄土和枯叶,往他眼睛里面一扬,趁着他嚎叫之际,使出了吃奶的劲,推开了坐在她身上的癞子头。   在地上翻滚了几下迅速爬了起来,跌跌撞撞向竹林外跑去。赖子头擦着眼睛处的沙尘,恢复了视线后,才看到人已经跑出了一段的距离。   到手的鸭子怎么可能让她飞了,癞子头往地上吐了口唾沫,毫不犹豫地追了上去。竹林里竹节茂密,对人的行动是种阻碍,安溪不时回头看上几眼,眼见着自己和癞子头的距离越来越近。   出口就在眼前了,再坚持一会,安溪跑地越发狠。就快到了,她眼中一喜,却一个不留神,被脚下一节长出来的竹笋一绊,一阵尘土扬起,整个人趴在地上,手臂,腿脚开始火辣辣的痛。   癞子头跑到跟前,喘着粗气,踢了她一脚,“跑啊!怎么不跑了,你倒是再跑一个给我看看,给脸不要脸的东西。”   安溪死死揪着衣服,眼中的恐惧一闪而逝,紧接着她深呼吸了一口气,口腔中一股气流直冲而出,“江潮,救……呜呜……”   一句话还没喊完,就被癞子头的手掌紧紧扣住了嘴巴。   山里的风继续嘶吼着,江潮脚步顿了下来。   ……潮,救……   声音到他耳朵尖里的时候已经被风吹地四散零落,他向着四周张望着,寻着声音的来源,到底声音是从哪里来的。   站在山坡上,江潮眼尖地看到竹林入口处的那一只鞋子。他眼中生起一阵寒意,朝着鞋子在的地方飞奔了过去,风也成了他的助力。   癞子头这回聪明了,知道这颗呛人的小辣椒是不会轻易从了他的。于是脱掉上衣当绳子捆住了安溪的手脚。癞子头已经失了耐心,直接撕了衣服,上面一排扣子被彻底绷开,露出了里面白色的胸衣。正当他手要往下摸的时候,一股巨力将他打飞了出去。   跳上竹林之后,眼前的一幕让他目眦欲裂。那双盛着盛怒的眼睛红地滴血,他身上的怒气像是岩浆一样,在这一刻,没有丝毫阻挡地喷涌而出。   所有的怒气都倾注在了拳头之上,拳头挥出之时,癞子头那本来就有些畸形地脸更是瘪了一块下去。长期被掏空的身体哪里禁得起江潮这一拳头,很快就吐了一口老血,忍着痛什么也不管直接往竹林深处奔去。知道现在要是不跑,指不定就能被江潮给打死。   江潮看着癞子头逃跑的方向,只追了几步,就停了下来。安溪把身上的衣服拢在一起,抱着膝盖坐着,把整张脸埋在膝盖里头,头发乱遭遭的,上面沾了不少枯枝杂叶。   “安溪,没事了”,江潮蹲下身,手停在她头顶之上,将那枯叶捡了去。安溪忍不住往后瑟缩了一阵。他手顿住了,不知该怎么办。只好叹了一口气,守在一旁。   江翠翠和六子婶一起走在小道上,“翠翠,你拉我回家到底干什么?”   “婶子,我看到你家里养的那只鸡跑进竹林里去了”,江翠翠比划了两下,有些焦急着说道。   六子婶一听,顿时急了,那只鸡可是她家里唯一的财产,要是丢了,那可就是要她命哦!她忙加快脚步往家里赶去,江翠翠落后了半步,脸上是计划得逞之后得意地笑,向着和癞子头早就计划好的地方走去。   “婶子,我看到鸡就是从这里钻进去的。”江翠翠指了一个地方,眼睛不断地往竹林里面张望着,但繁密的竹子遮住了视线。   六子婶一听,哪里还管那么多,忙心急火燎地往里面找去。   “哎呦喂!这是咋地了?”六子婶停下了到处搜找的步子,两只眼睛像是激光射线一样扫过眼前衣衫不整的男女,眼中满满全是八卦。   江翠翠却像是五雷轰顶一样,不敢置信地站在原地,她设定的剧情根本不是这样的,江潮哥怎么会和安溪两个人抱在一起。   江潮回头看到六子婶和江翠翠的时候也忍不住愣了一下。这样尴尬的场面被人撞到让人始料未及,到时候就是一百张嘴也说不清。   而且安溪这事他根本无法解释,如果让人知道癞子头对安溪做的事情,只会让事情变得更难堪,更何况他无法忍受她和别人扯在一起。江潮站起身,移了位置,把安溪藏在身后,躲开别人看戏般的眼神。   “我说江潮,不是婶子说你,婶子知道你们小年轻,容易冲动,但这大白天的,你们好歹注意点时间场合不是!不然传出去了,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不过你放心,婶子不是那种嘴碎的人,这事我不会往外面乱说。”   “事情不是你看到这样的,江潮哥,你和婶子解释一下啊!婶子肯定会听你解释的。”江翠翠眼都急红了。现在安溪名声确实毁了,只是却和江潮哥陪绑在一起去了,这根本和她的初衷相违背。   江潮沉默着,什么都没说。江翠翠一心急,差点就没上前把他拉过来,让他和安溪划清界限。她就知道安溪这个贱人就是想纠缠着她江潮哥。   六子婶用着很奇怪的眼神在三人身上游走着。这江翠翠又是怎么回事,她怎么越看越觉得三个人关系不简单。   安溪头半抬起,在江翠翠出现的那一刻,所有的事情都差不多明白了,她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原本从一开始她就没打算介入到她和江潮之间,现在好了,她一手把自己心上人推了出去。   安溪心里一阵发凉。头一次,离开了家人的保护伞之后,她真正感受到什么是人心险恶。以前以为和别人的小打小闹就已经天崩地裂了,现在看来却根本不算什么。人要是真的恶毒起来,只要能达到自己的目的,哪怕是毁了别人的人生的也在所不惜。   这一刻,她才了解到防人之心不可无的真正含义,真的是伤不到自己身上来就不会有刻骨铭心的体会。   江翠翠这么看地起她,她怎么能辜负了她的信任呢!   ***   “原来还以为江潮是个有担当的好小伙,没想到还没结婚就能和人闺女能干出那种事,还好我家珠珠当初没嫁给他,不然以后还不知道怎么后悔呢!”   江边一群妇女围在一起洗着衣服,棒槌击打衣服的声音响个不停,其中一个女人阴阳怪气地说道。一听就是因为当初和江潮对不上婚事而积怨已久。   “谁说不是呢!要我说那女知青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要不一个正经人家的姑娘,怎么会做出跟男人厮混这样的混账事出来。打从看她第一眼,我就知道这女的是个不安分,谁家闺女胸能那么大。一看就知道专会勾引男人,柱子媳妇,你得看好你家柱子了,可别让你家男人被勾走了魂。”一个中年女人叮嘱着其中年龄最小的新媳妇说。   这些人在背后说人坏话的时候。全忘了安溪给她们看病时候的好,江潮独自担着一个大队任务的辛苦。   “支书过来了”,其中一个女人嘘了一声,江大友在村里还是有些威望的,所以都没说话了,直到他路上经过的时候,笑呵呵地朝女人们打着招呼。   “大友,我说你得好好管管你家江潮了,不然能做出那么丢人的事。”   江大友还是一头雾水,“我家江潮怎么了?”   “呦!你还不知道呢!你家江潮这还没结婚呢!就能跟住你家里的那个女知青做出林子里厮混的事情出来呢!你说怎么了。”   江大友听了一群女人叽叽喳喳在那里议论之后,脸阴沉地跟什么似的。他一声不吭地走了,往家里走去。一路上别人和他打招呼也不理,只自顾自的背着,手脚下不停地走着。   回到家里的时候,门被他“碰”的一声甩上了,看到江潮的那一刻,他气地狠了,双手直打颤,那双眼睛周围弥漫着红血丝。却强忍着怒气道:“江潮,你给我进来。”   江小梅站在门口看了江潮一眼,那眼中有些担忧。江潮抿着唇跟在江大友身后进了堂屋。   堂屋的祖宗神龛前,江大友上了一柱香,“江潮啊江潮!你真是给我长本事了,我今天在外面听到的全是关于你的好事。你觉得你还有什么好说的?”江大友气地眼白一阵外翻,说一句话就是一阵咳嗽。   江潮原地沉默了半晌,“我没什么好说的,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她不愿意,是我强迫她的。”   “怎么上了人家闺女,你还得意了是吧!”听着这不咸不淡的语气,江大友一气之下抓起旁边的竹杆子就朝江潮身上打了去,那一棍一棍结结实实得丝毫不来虚的,“我打死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让你浑,我让你耍流氓。”   江潮咬着牙,一声不吭地受着,不时从嘴中溢出一两声闷哼声,不过那身形却稳得没有一丝动摇,那一棍棍打下去。   躲在堂屋里的余秀丽不禁一阵心肝肉跳的,不过却忍着没出去。江潮这事做的确实过份了,人好生生一个闺女可就这么给他毁了,这放在哪里他们都没道理。   “我早跟你说什么来着,你要真喜欢人家闺女我不反对,上门提亲就是了,你倒好,还没结婚就把人闺女给强了。你现在出去听听,外面的人都是怎么说咱们老江家的,咱家还要不要脸了。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你说我怎么就养出了你这么个禽兽不如的东西。”   “爸,你别打了,在打下去会出事的”,江小梅从外面闯了进来,直接拦在了江潮前面,“爸,我哥的性子你还不了解吗?他怎么也不可能做出那种事啊!哥,你和爸解释,爸他会听的。”   “小梅,你给我滚一边去,不然老子连你一起打。”江大友在手上吐了口唾沫。   “哥,你和爸解释一下啊!”江小梅摇了摇一直无动于衷地江潮,急地直接在地上跺了跺脚。   “小梅,我的事,你别管。”江潮低吼了一声,像是行走在荒原里的孤狼,用凶悍的外衣包裹着内里的脆弱。   刚刚那是真的下了死手,江大友早就没了力气,他把竹棍往地上一甩,走回房的背影里满是萧条。   天越来越黑了起来,卫生所里静悄悄地,一点声响都没有,安溪抱着腿坐在床上,眼睛空洞着,没有丝毫神采。不知是想到什么,她立马翻身下床,摸索着找到手电筒,一束昏暗焦黄的灯光打了出来,墙上投射出人的影子,她从书包里翻出了一本数学书,把数学书摊开了放在枕头上,打着手电筒看着。   书上的椭圆在她眼中成了无数个,来来回回不断缠绕着,眼圈一红,书上啪嗒啪嗒沾湿了一片,书上的字被晕染开了,褶皱地变了形。   “妈,我想回家!”安溪把脸埋在书里,抽泣地声音一直到半夜的时候才停了下来。   第二天早上的时候,江家早上起来第一个进堂屋里的人,就看到江潮跪在堂前,整个人身上都泛着一层不正常的红晕。   “潮子,怎么还真跪了一晚上不成。”江波拍了一下江潮。却没听见声音回应,他摇了摇头,有些无奈地去到一边。虽然他也心疼着,好歹也是他亲弟弟,可谁让他自己做出那种混账事,现在谁也帮不了他。   直到他出了门,才又觉得不大对劲,从外面折了回来,手一放在江潮额头上,像是烧红地铁板一样,烫地吓人。他再是一推,就见着江潮有些僵硬地倒了下去。   “爸,潮子烧大了”,江波对着江大友那屋门喊了一声。   江大友一晚上就没怎么睡过,正坐在那床头一阵唉声叹气,地上不知道落了多少烟灰。听到江波的喊声之后,他立马出了房门。   凑进跟前一看,可不已经烧地有些神志不清了吗?江潮打小开始练武,身体素质一直好得不行,发烧感冒都没生过几回。头一次见他烧地这么厉害,江大友也不禁吓了一跳。   他反思了一阵,难道是昨天他下手太狠了。这傻小子,也就这点倔脾气一点没变。他又没让他跪这里,怎么着是真知道错了,思过不成。知道有今天这下场,早干嘛去了。   “小梅,你看安溪丫头还在吗?”江大友对着院子吼了一声。   “爸,昨天安溪姐一晚上没回来过”,江小梅头凑到门口说道。   “你这死丫头,安溪一晚上没回来,你怎么不跟我说一声,要是人出了事,你看我怎么抽你!”   “我要说的,可是你根本不让我说”,江小梅瑟缩了一阵,心头止不住地委屈。   “你还不赶紧出去找一找,算了我还是自己去,这家里真是没一个靠得住的”,江大友对着屋子里喊了一声,“秀丽,你照顾着孩子,我出去找一找安溪丫头。”   话说完,他把裤兜一提,行色匆匆地往外面走去。这一晚上没见着人,江大友心里也着急,你说人好生生一闺女平白遇到这种事,谁能接受地了,要是真因为这事想不开,寻了短见,他老江家的祖坟上可得添一笔血债。怎么想怎么糟心。   他先去了一躺卫生所,卫生所门紧闭着,他敲了敲门,又往门缝里面打望了好几眼。里面还是太暗,他看地不大清楚。   “安溪丫头,你在吗?你要是在,就应一声,也好让叔放心。”   安溪在床上翻了个身,她睁开眼睛,还有些不大清醒,放在枕边的书早就掉地上去了。江大友在外面待了一会,里面还没有声音,他又喊了一声,没人回应。刚想走,就听到屋里传来一句沙哑的回应声。   门被打开后,安溪出现在门后。头发散乱地披着,眼睛肿地像两颗核桃。江大友见安溪没出事,心是放下来了,可这时候,他却没脸见人家闺女,他儿子做了那么混账的事,他想着都气人,更何况是人当事人。   “安溪,昨天怎么不回家啊!可把叔给担心坏了。你放心,叔已经帮你教训过那臭小子了,他敢耍流氓,叔就敢抽他。”   “叔,这事跟江潮没关系,您……”安溪刚要解释,就被江大友打断了下来。   “叔都知道了,你不用替他说好话。这事是我老江家对不住你,是死是活,叔都会给你一个交代,不会让你白受委屈。” 第20章   江潮烧地厉害, 足足有三十九度。平时里那双锐利的眼睛紧紧闭着,哪怕是在昏睡当中,他神情依然没有放松下来,眉头紧紧皱在一起,成了川字形。   江潮的生病是突发情况,江家人不可能因此而放弃一天的工分。除了江大友外,一家人都前脚跟着后脚纷纷出了门。最后家里只剩下那么几个人。   江大友坐在江潮房间外头的石阶上,抽着烟, 唉声叹气一直不断, 烟雾缭绕间的那张脸更加的颓丧。家里发生这样的事情, 他都不好意思走出去, 总感觉一出现在大家视野里,周围的人都在用嘲讽的眼神看他。   江潮做出那样的事来, 是他想破头也想不到了。至少在他心目中,这儿子一直都是最出色,最有担当地那一个, 说是他的骄傲都不为过, 只是没想到有一天会做出了这么不负责任的事情。   而现在为了给这个不负责任的儿子收拾残局,他要拉下脸去求人闺女的原谅。还混账到求人姑娘来看诊, 要不是黄医生前几天就离开三水村去县医院了,实在是找不到人,又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小混蛋烧着, 不然这事他压根就做不出来, 也难为安溪肯跟他回来。   他带着恼意地揪了揪自己头发, 实在是头疼地厉害。   “安溪丫头,你看差不多就行了。这混账自己作了孽,就是烧死他也是活该”,江大友心头一阵发狠。   安溪手顿了一下,她眼中躺在床上的人面色潮红,嘴唇却恰恰与之形成了强烈对比,泛着青白,没有被衣服遮住的地方布着一条条青紫的伤痕,带着砖红的淤血。那豪不作假的伤痕,可以看出江大友下手的时候到底有多狠了。   握着了温度计的手不由紧了紧,安溪心中越发自责。如果不是她的话,江潮跟本不用趟这趟浑水,也不会平白受这份冤枉罪。   “江叔叔,江潮到底和你说了什么,这事和他没多大关系,他压根就是被……”无辜牵扯进来的。   “安溪,别说了!”   安溪说只说到一半,就被一声沙哑低沉的声音打断。江潮眼睛已经睁开了,红血丝布在眼白周围,眼里浑浊一片,却还在深深地疲倦中强撑着。   “安溪,别让我的努力白费。”   江潮动了动唇,那声音几不可闻,安溪却瞬间懂了,放在身后的拳头紧了又松,最后那卡在喉咙里的话咽了下去。   江大友只在家里待了一会,就被大队叫去开会了。整个家里只剩下了江潮和安溪两个人。   安溪动了动唇,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江潮才好,心里不来由对自己一阵厌恶。她的软弱让她连把事情真相说出来的勇气都没有,“江潮,本来就和你没关系的事,为什么要抗下来。我不想连累你,这些事我可以自己一个人背着。”   原本她已经做好了打算。出了这种事,她在村里肯定会臭名昭著,但没关系,反正她在三水村待不了多久,只要忍过这一两年别人的污言秽语。等过了时间,她自己走人,也就眼不见心不烦了。   可是江潮不一样,他的根就在这里,无论去到哪里,这里的人和事,都与他一脉相连,逃不了也躲不开,如果他的名声毁掉,以后别人会怎么看他,他一辈子都要不断承受着来自邻里间有色眼神。   “安溪,当时在场的只有我们两个人,别人会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你的解释只会被看成心虚之后徒劳地掩饰。更何况你想怎么解释,说你被癞子头纠缠,而我只是刚好路过救了你,不说别人会不会信,他的结果只是给别人多添一份谈资,让流言变地更不堪而已。”   “对不起,我让你难堪了。”一阵无言之后,安溪把头埋在膝盖里,闷闷地说了一句。   江潮心脏猛地抽了几下。   直到头越来越沉,眼皮也止不住的打架。一会没有声音之后,安溪抬起头,才发现江潮已经睡着了。她把凳子搬到床边,帮他把被子掖了掖,眼神匆匆瞥过他脸之时,心神不由被牵引住了。   江潮是个外貌很出色的男人。他的五官立体又周正,被太阳晒成小麦色的皮肤,满是阳刚之气。平日里他很少笑,眉眼很锋利,像是一把出鞘的剑,给人不大好接近的感觉。只有真正了解他的人,才知道他内心到底有多柔软。不觉中,她手抚过他的眉眼,一遍又一遍。   直到他睫毛颤了一下,她手像是触电了一样,条件反射地缩了回来,心虚地偷看了他一眼,看他并没有醒过来,才松了一口气,面上像是涂了映山红的红色汁液一样,红地滴血,她自己却还没感觉到。   给江潮手臂上涂了消炎的汁液后,安溪就从他房里出来了。她在等江大友回来,有些事情,她不能任由江潮一个人扛着。   “叔,江潮他没有强迫我,和他在一起都是我自愿的。如果您要责罚,也该带上我才对。”安溪低着头,向江大友鞠了一躬。   “嗨!你说你们到底是干什么呀!”江大友张了张嘴,“你们要是相互喜欢,就跟我说,我是举双手赞同的。野鸳鸯不好做,搞到现在事情闹到这种地步,大家都下不来台,这又算怎么一回事啊!”   “叔,对不起,让你难办了”,安溪低低地说。   “也别说什么对得起对不起的话了,我这张老脸不要就不要了,我是真怕江潮做出那种让人唾弃的事来。安溪丫头,你老实跟叔说,你们到底真做到那一步没有”,江大友一阵高低音没差成为一交响乐的组合曲。   安溪脸上一瞬间爆红,连耳朵尖都在泛着一层粉红,她使劲地摇了两下头,然后小声说没有。   江大友又叹了一口气,心里好歹宽松了不少,“江潮一个大男人的,这事怎么说都是他不对,你放心,他该负的责任绝对不能逃。安溪丫头,你看你要是不嫌弃咱家里,你就嫁到咱家来,我也好好把你们婚事好好掰扯掰扯。”   安溪愣了愣神,来这时代后。她压根没想过结婚的事,还是跟江潮。江潮样样都不差,非要找他不好的地方,就是他不喜欢她。   她知道他喜欢江翠翠,要当着心上人的面而要同另一个毫无感情的人牵扯上不当的关系,她不知道这对江潮而言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折磨。虽然她恨江翠翠,恨不得把她抽筋扒骨。但江翠翠所做的这一切,与江潮无关,甚至他还帮了她无数次,她无法迁怒到他身上。   更何况她不想两个人为了责任,在一场无爱的婚姻里相互折磨着,即使对这个时代而言,责任比爱情来地远远重要。   “叔,我怎么会嫌弃你们呢,我一个外来人,要嫌弃也是你们嫌弃我才是。只是我现在父母不在身边,目前我还没有考虑自己婚姻大事的意思。”   她看着江大友走了,估计对她是很失望了,她只能装着不在意地笑笑。她不想走田溪的老路,哪怕田溪是千方百计想嫁给江潮,只是相同的是,无论是她,还是田溪,江潮都娶得不情不愿。   蒙了一头汗之后,江潮从梦中清醒过来。看了眼外面,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江潮眼睛有些发蒙,好一会,才缓过神来。才发现屋子里不止他一人,还有一个模糊的身影坐在他床前。   “爸!”江潮喊了一声,嗓音仍旧沙哑,却比白天的时候多了些力度。   “今天我问过安溪的意愿了,人家意思是不   愿意嫁给你,我想问问你是什么想法。”江大友拍了拍床板。   江潮愣了会神,反应过来后眼里多了些失望,片刻之后,失望隐藏在了眼底深处,“早晚地事,她现在不想嫁就不嫁吧!”反正迟早都是他的人,他不急这一时半会。   “这闹地都是什么事”,江大友忍不住叹了口气。   安溪的日子又恢复如常,只是别人看她的目光不再正常。在见识到这些人不善的嘴脸之后,她也不在热衷于上山找药材,所有中药存货被她清理一空。   “安溪,我家六子那药已经吃完了,能给我在抓一点不能。”六子婶搓着手,殷勤地问道。语气中不免带了点求人办事的谄媚。   “婶子,不好意思,药材已经全用光了。如果你有需要的话,我下个月去城里帮你带特效药回来。”安溪回道,语气里听着是没有丝毫怠慢的。   六子婶脸僵了僵,她忙摆摆手,连声说不用,走之前她还是腆着脸说了句,“安溪丫头,你看要不你最近上山一趟得了。咱家六子要是没你那药可真不行,婶子求你了还不行。”   “婶子,真的不好意思,山上危险,现在以后我都不会在上山了,所以还要你想其他办法才好。”   六子婶灰头土脸地从卫生所里出来,在门前呸了一声,“不就是破鞋一个吗?装什么装,给脸不要脸的东西。” 第21章   一天上工之后, 江翠翠找了个借口,和江小梅在食堂分开了。食堂前面有两条路,两人在岔路口处各走各的道,江翠翠脚步匆匆。停在一处之后,她先是观察了周围的环境,见无人之后,她才转身折进了一个小道。   小道的尽头是一个破败的关公庙,关公庙里面的泥像早就被人推倒成了一对破碎的泥块, 曾经泥像停留的地方只剩下一个胚座。   江翠翠打量了一眼关公庙后, 小声喊了句, “老癞, 你在吗?”   庙里空荡荡静悄悄地,除了她脚踩在枯草堆上发出嘻嗦的响声外, 再无其他。她三百六十度转了一个圈,在她面向泥座前,从门后一下闪出了一个影子。   肩膀被拍了一下, 江翠翠吓了一跳, 拍着胸脯一阵心率不齐,仔细一看是癞子头, 人比前两天见到的时候更不堪,左脸凹陷下去了一块,本来就稀疏的牙齿现在连门牙都缺了两颗。   一见到癞子头江翠翠就来气, 明明计划的那么好, 每一个环节她都准确算好了。偏偏问题就出在他这里, 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到手的鸭子都能给他飞了,难怪一辈子只能打单身。   “事情被你办地一团糟,你还好意思找我”,江翠翠眉头一敛,很不耐烦。   癞子头嘿嘿一笑,“翠翠,这事你可怪不了我,要怪也只能怪你那个小情人江潮,要不是他出来多管闲事,我差点就得手了。小知青毛都没摸到,还被他打了一顿。你说我冤不冤,你看你多少得给我点好处不是,不然我多亏。”   “我没跟你算账就不错了,你还想要好处”,江翠翠冷哼了一声。   江翠翠眼里话里全是不屑一顾,癞子头也不恼。他肆无忌惮地把江翠翠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遍,眼神污浊中带着色眯眯地狎弄。   这个江翠翠虽然没有小知青长地漂亮,也没有小知青有味道,但好歹是一个青葱少女,刚刚具备了女人的轮廓,青涩是青涩了点,该有的地方一点不差,滋味肯定不会差到哪里去,而且最关键的是没脑子,像这种没脑子最好控制。   癞子头淫邪的眼神,让江翠翠直觉一阵不对劲,她谨慎地提防他一眼,刚想跑,就被癞子头堵在门口,封住了去路。   “老癞,你想干什么”,江翠翠把手环在胸前,强撑着气势,声色俱厉地说道。   “天这么晚了,一个人多意思,我看你还是留下来陪一陪我的好”,癞子头一个老虎扑食地姿势过去,把江翠翠紧紧箍在怀里,脑袋凑到她脖子上一阵猛啃。   “不要,你放开我”,江翠翠脚下一阵猛踢,眼中满是惊恐,直到现在她才发现自己一直都在与虎谋皮,自以为是黄雀,其实她只是那只被黄雀补食地螳螂而已。   “救命”,见挣扎不开,江翠翠大喊了一声。   癞子头一巴掌拍在她脸上,恶狠狠地说道:“你今天要是不从了我,我就把你陷害小知青的事说出去,让所有人都知道三水村的江翠翠心思有多歹毒。啧啧,你要是把我伺候舒服了,我还能帮你把小知青这块绊脚石给搬开,要是没了小知青这块绊脚石挡在你前面,以你这不择手段的本事,江潮那小子在你手上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癞子头语气里满是嘲讽。   江翠翠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癞子头却不等她做出回应,直接把人推倒在地上。   腥臭的夜里,不知道发生了多少见不得人的事情。   一向游手好闲,邋里邋遢地癞子头,头一次打扮地人模狗样,不知道是偷了谁家的鸡,他提着一条鸡腿就上了六子婶家。   六子婶在院子里洗着衣服,澡盆里的水浑浊发臭,一脸死人相的搓着衣服,周围的地方全是被渐了一地的水花。   “老姐姐,洗衣服呢”,还没走到她家坡上,癞子头就大声喊道,那声音尖利地把林子里的鸟儿都惊起了,一阵闹腾之后,才归于平静。   “呦!我当是谁呢,原来是老癞啊!怎么滴,这又是惦记我家什么东西了,上门作死呢!”六子婶浸在脏水里的手一甩,就是一阵拿枪带棍的讽刺,也是癞子头在村里的人品太差,好吃难做不说,还尽干些偷鸡摸狗的事情,谁家东西丢了准是他偷走的没差。   癞子头是早就习惯了别人对他的冷嘲冷讽,也不恼,而是堆着笑凑到跟前,“老姐姐,你看你说的,我老癞能是那样的人,今天来啊,我是有正经事求你办的。谁不知道你六子婶是这十里八村有名的红媒人,你手上不知道撮合了多少对小两口。我老癞也有这一把岁数了,连个暖被窝的人都没有,你说这能叫事。你看你能不能伸把手,帮我说道说道桩婚事,只要成了,肯定少不了你这个大媒人的好处。”   “就你这条件,你还想找对象呢,别说人黄花闺女了,村东头那死了丈夫的王寡妇都不稀得你,赶紧走,赶紧走,看着你这倒霉相就倒胃口。”六子婶像是赶苍蝇一样的挥挥手。   癞子头心里不知道把六子婶骂成了什么样子,面上仍旧笑嘻嘻的,“老姐姐,你别急着拒绝啊,我又不打人黄花闺女的主意。我这不是看上那个刚来村里来的那个小知青了吗?以前我是不敢肖想人家了,但现在她毁了名声,跟我可不刚好配一对吗?来来来,这个鸡腿你收着”,癞子头把鸡腿往六子婶怀里塞。   六子婶半推半就地接了鸡腿,放在鼻子上闻了一下,可不就是新鲜的吗?“你早说是那破鞋不就成了。行,这事包在我身上了,回头我给你上大友家给你说道说道。”   “老姐姐,真是太谢谢你了。”   看着癞子头脚底生风的样子,六子婶嘁了一声,不要脸的东西也就只配地上这样的货色。   安溪从卫生所回来,在外头的时候就能听到里面人震天响的笑声,安溪脚下停住了,她能听清楚一高一低的笑声分别归属的人是谁,那高的声音是江大嫂的,她体格大,平常里哪怕是普普通通地说话,都像是在跟你吵架一样,较低地声音是六子婶的,她声音尖细一点,很容易分辩。   两人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像是产生了某种奇妙的化学反应,让人忍不住直想捂住耳朵。   她跨进门后,眼尖的江大嫂一下发现了安溪,她忙招呼了一声,“安溪,你可算回来了,你六子婶在这里等了你好长时间呐!”   那热情的模样了不多见,平时两人碰面的时候。不是她鼻孔朝天看,不理人,就是一阵让人心烦的冷嘲热讽。   “有什么事吗?六子婶”,安溪问道。   六子婶上前一把抓住安溪的手,安溪心头忍不住一阵恶寒,想要把手抽回来,却完全是徒劳无功,她的力气哪里是常年干重活的六子婶的对手。   “有事,还是一桩大好事呢!婶子看你来三水村也有不少时候,这年纪算不小了,我家春花你这么大的时候,连孩子都有两个了,所以婶子就帮你留意了一门好亲事。   咱们村东头的老癞看上你了,想娶你回家做老婆。不是婶子说,这老癞年纪是大是大了点,但好歹是个一婚,要是错过了他,到时候你想找个二婚的老男人都不容易。就是有,嫁过去肯定也是给人当后妈,说不定你那继子比你年纪都要大呢!你看你这自已孩子都没有,就给人当后妈,那算是怎么一回事。”   “安溪,可不就是这么一回事吗?你现在这情况,大家都知道,找个好的是别想了,还不如听你婶子的话,嫁过去,总是没错的,你婶子害不了你”,江大嫂也在旁边帮着腔,两人一唱一和的,唱着双簧,好不默契。   听着癞子头的名声,安溪心中不由一阵恶心,对这想把火坑里推的两人都没了好,强忍着怒气,她道:“你要是觉得癞子头好,对他满意,你让自己女儿嫁过去谁也不拦着。至于我,还不需要你瞎操心。”   说着强行从六子婶手里抽了出来,手腕处被握出了一条红痕。安溪做人从来都是与人为善,能退一步就退一步。可实在退不下去的时候,她只能选择还击。   现在除了她自己,没人能帮她。在这里,没有亲友,所有的一切她都只能自己一个人去面对。   六子婶当了这么多年的媒人,上哪家里去说亲对方不是好生好气的招待着,就算最后亲事没说成,她也能得份尊重。哪个是像这贱胚子丝毫不给面子。   心里不由生了恼怒,六子婶没了刚刚的笑脸,一瞬就变了脸,“我说就你这贱胚子,还想跟我家春花比,你比的了吗?狐狸尾巴都露出来了,还装清高呢!也不照镜子看看自己什么嘴角。现在有人肯娶你,你就上赶着烧高香吧!真把自己当金饽饽呢,人好人家就是想娶你,也要掂量掂量头顶是不是一片绿哦!”   安溪手紧紧纂着,她紧咬着唇,努力平息着心头的怒火,“我就是一辈子不嫁人,也犯不着你在这里说三道四。骂了我,你是有多畅快。没关系,你要骂随你骂,反正我少不了一块肉。反倒是你,真要割了肉,就算你哭着来求我都没用,我记得没错的话,六子是你家里的独苗苗吧!”当她转过背的时候,眼睛却不由红了一圈。   六子婶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安溪算是抓住了她的痛脚了。六子是老来子,她四十岁才生了这么一个儿子。平时含在嘴里怕化,捧在手心怕摔。所有的一切在六子面前都得让路,她之所以这么反感安溪,也是因为之前安溪不肯替六子上山采药,才心生怨怼。   安溪这话是真要去了她一条老命,原本以为是个脾气温和好拿捏的,却没想到牙尖嘴利起来也让你头疼不已。   就在她气冲冲离开的时候,恰好撞上了从外面回来的六子婶,江潮和她打了声招呼,她也不理,直接走了。   “六子婶来家里做什么”,江潮问了声在院子里的杨玉莲。   “还能什么事哦!人家好心来给那位大小姐说亲事,她还嫌弃上了,不知好歹。就她这样活该一辈子嫁不出去,还真想赖在咱家里不成”,杨玉莲的声音里一阵嫌弃。   “什么亲事”,江潮眼微眯。   “除了老癞还有谁能看地上她。江潮,别说嫂子没提醒你,别说你们是不是真有事,娶这种女人回家,你就等着咱老江家的脸都丢尽吧,呸!”杨玉莲在地上吐了口口水。   “我愿意娶谁是我自己的事,不用你来教”,江潮面上一冷。   杨玉莲最怕江潮冷脸,这个家里唯一能治地了这个泼妇的就只有江潮了。等他走开不在她跟前之后,她才往地上呸了一声。   独自一个人的时候,江潮面上一狠。癞子头把他最后的耐心都磨没了。   安溪回了房,她揉了揉有些酸痛的眼角,把东西一件件收拾好。她东西不多,就只有几件衣服,那些书根本没带到江家来,全被她锁在卫生所的柜子里。   她打量了房子一眼后,见没有她生活的痕迹之后,才背上包出了门。   直接去了对面,敲开了江潮房间的门,江潮看她这样子,不由面上一沉。   “江潮,我想我还是住出去比较好,谢谢你这些天对我的照顾了”,这些天,她不是没有发现江家人对她态度微妙地变化。她想自己还是识相一点自己走的好,省得有她的时候,大家都不自在。   “现在就走吗?”江潮眉头一皱,实在不知道该找什么办法挽留她,这些天,她的难堪他不是不知道。正是因为知道,所以才更心疼,不想她活在别人的眼色下。   可是她走,他能见到她的机会就微乎其微了。   “晚上不安全,我送你过去。”   “不用了,被人看到了不好”,安溪摆摆手回绝道。   “也行,那就别走了吧!”江潮回道。   安溪一噎,眼中挣扎片刻之后,才点了点头。 第22章   农村的夜静悄悄的, 快到冬天了,夜里的冷风带着寒意,行走在夜里的人在冷风中愈渐萧瑟。   一束暗黄的灯光打了出去,且在不断地向前移动着。江潮走在前面,隔着半步远,安溪跟在他后面,小心避过了路上的水坑。她不习惯走夜路,而且有田溪夜盲症地原因, 看不大清楚路, 所以她走地很慢, 江潮也不催, 而是适应她的速度,把脚步放地很慢。要是平常时候, 这几步的距离他都能走地很远了。   田溪这具身体发育的很好,前凸后翘,很有熟女的味道。在北京的时候, 追她的人有不在少数, 算是同学中的一颗名珠了,除了家庭不是很幸福之外, 其他方面她都是佼佼者,这就造成了她一面自卑,一面又高傲的性格, 一般她都是用高傲掩饰自卑。   而安溪和她恰恰相反, 她是个平板身材, 瘦瘦小小的,没几斤肉,身上也就只有那张脸还能看。她从小到大没和男人有过过多的接触,穿越之前更是一次恋爱都没谈过,别人都说她纯的可以。其实她有时候看着别人恩恩爱爱,撒着狗粮,她也不是不心动,就是胆子小不敢踏出那一步,为数不多的几个追求者都被她拒绝了。   不知道是不是相由心生的原因,田溪原本的眉眼是十分有棱角的,侵略感十足。自从安溪来了之后,她的眉眼逐渐软化,给人的感觉就是人畜无害。   第一眼,江潮就是被她那双闪着怯意地,软地像是棉絮的眼神给俘获了,他清楚地听到了自己不受控制的心跳声。那一刻,他差不多就知道自己完了,眼前的少女是逃不了的劫。   “江潮,谢谢你送我过来。”卫生所的周围静悄悄的。   “安溪,下回我不想再听你说谢谢。”说谢谢太过疏离,他不喜欢。   “可是不说谢谢说什么”,安溪咬着唇瓣,下意识反应过来,才发现这已经是她不知道多少次对他说谢谢了,可除了说谢谢以外,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随便说什么都行”,安溪那含羞带怯地眼神看地他一阵口干舌燥。在待下去,他怕是要忍不住把人抱住怀里的冲动。为了不吓到她,江潮打了个招呼之后就匆匆走了,背影有些狼狈。   进了卫生所后,里面空荡荡的,她靠在门板上,有些沮丧,刚刚她似乎又说错话了。她该知道送她回来只是出于同理心,其实他也在极力地躲着她吧!心口莫名有些疼,她忙拍了拍自己地脸,给了自己一个笑脸。   没关系的,很快她就会走了,这里的人和事都不会再和她牵扯上什么关系。   把安溪送回卫生所之后,江潮一个人独自行走在崎岖的泥路上。每一步都很稳当,是走惯了夜路之后的谙熟。   从一片田地里直穿了过去后,前边出现了许多了许多木屋,木屋相互连在一起,组成了一个四四方方的大院子。原本是地主家的财产,后来打土豪分田地之后,这大屋子就被分了出去,一间木屋住一户人家。   江潮跨过有些高的门槛,向左转到了第一家,敲了敲门。半空心的木门发出咚咚地响声。安静的屋子里面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在问外面的人是谁。   “婶子,我是江潮,找狗蛋有点事”,江潮回道。   脚掌踏在地上的声音响了一阵,接着是门栓移动的咔哒声,门开了,出现了一张有些模糊地脸。   “哥,有什么事不能白天说,非得大晚上专门跑一趟?”狗蛋疑惑地问道。江潮没立即回他,而是把他叫到一边,待四下无人之后,他才开口,“待会和我去一趟村东头,癞子头最近不太识相,不出点血教不会他做人。”   “癞子头最近又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哥,我还没问你和小知青是怎么一回事,你不是一直惦记着人家,该不会真猴急到把人那啥了吧!”狗蛋挤了挤眼,猥琐地笑了。   江潮冷了他一眼,一巴掌扣在他光溜溜的后脑勺上,狗蛋往前一跌,才摸着后脑勺咧嘴笑了。   “哥,不就是揍他娘一顿吗?我早看他不顺眼了,不用你说我都能打地他满地打滚。”不需要江潮点头,狗蛋已经能明白他的意思了,不禁一阵摩拳擦掌,手脚不停地动着,有些兴奋。   这也是江潮为什么只找狗蛋的原因,狗蛋脑子比较直,没什么弯弯绕绕。找他做事,不需要他太多解释,他说,狗蛋就会去做。   这一点,石头可能会更谨慎一点,江潮心里正憋着一口气,急需要找一个发泄的出口,懒得解释那么多,干脆把他给忽略了过去。   两人躲在树后面,江潮观察着周围的形势,老癞这么晚了还没回家,估计又是去做什么偷鸡摸狗的事情了。两人守在一段有些偏僻但是老癞回家必须经过的小道旁边。   “捡看不见的地方打,下手注意一点,让他知道痛就行了,别真把人打死了,为他这样的人偿命不值当。”   那双藏在黑夜里的眼睛闪烁着狼光,躲在暗处窥探着,静候着猎物的归来。   都说三水村的江潮是个有担当,气量大,能忍事的好小伙。但江潮到底怎么样,只有狗蛋最清楚,因为那些背后阴人的事他都有在中间插一脚。   他哥所谓的气量大,就是当面不跟你计较太多,背后想着法的把场子找回来。就他哥那心眼子,可多着呢!背后阴了你,还要让你对他感恩戴德的。但对兄弟朋友,他又确实好的没话说。   狗蛋是不会承认有一种东西叫人格魅力的,这玩意他哥压根就没有。   走在乡间的小路上,癞子头嘴角流着涎水,那是一脸地满足。   夜色深沉,大风呼呼地吹着,把道路旁地枝杈吹地四处摇摆,影子乱颤。   “老癞。”听到有人喊他,老癞下意识的回了一句,然后就感觉眼前一黑,拳脚像是雨点一样落在他身上,疼地他浑身都蜷缩了起来。   “别打了,爷爷,可饶了我这一次吧!”癞子头唉声嚎着,嘴里叫着求饶的话。   好一会,江潮对狗蛋打了个手势,狗蛋点了点头,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快速隐藏在了黑暗里头。   江潮蹲下身,把套在癞子头头上的麻袋箍紧了,紧紧扣着他的脖子,“老癞,别怪我没提醒你,小知青是我看上的人,动她之前先掂量掂量自己这小板能承受地住几拳。今天吃这顿打,就当给自己买个教训,你要是再敢动一点歪心思,就等着尸体喂狗吧!听懂了没有。”   江潮脸上带着狠意,恰好月亮又是血红色的,癞子头虽然看不见他人,但只听声音就能让人背后一阵发寒,仿佛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修罗。他呜呜了几声后,呼吸越来越急促。一阵猛点头,生怕慢了一步,就魂归天外了。   又踢了他几脚后,江潮才快速地消失在黑夜里,癞子头扯掉麻袋从地上挣扎地站了起来,斜嘴歪脸一阵痛呼。江潮下手比较阴狠,专挑人身上脆弱的地方打。   赖子头对着江潮离开的方向呸了一声,高呼了一声,“老子跟你没完。”前面树影子闪了一下,他以为是江潮又折回来了,忙闭上嘴一脸谄笑,过一会,还是没有动静之后,他才捂着裤裆一瘸一拐地走了。   十一月上旬的时候,三水村来了询视小组,来视察三水村今年的秋收情况。江大友领着十多人参观粮仓,田地。这十多人有公社的领导,还有县里下来的一位会计,一个年轻的小伙子,长相斯斯文文的,很有礼貌。   “大友,你们大队可是咱们公社今年的生产标兵,不容易啊!不过不能骄傲,来年再创佳绩”,下午开会的时候,一位公社领导先发表了一段开头讲话。   江大友摸着烟杆,笑地见眉不见眼。开会开到一半的时候,屋子外面多了个脑袋不时地往里探着。   公社领导眉头皱了一下,停了嘴上正说的话,冲外面喊了一声,“外面那位同志,有什么事情吗。”   江大友开会的时候背着门,直到公社领导开了腔之后,他才下意识地回过头,看见是一身邋遢地癞子头。他脸上一沉,不知道癞子头又要整什么幺蛾子。   “领导同志,我有情况要举报”,癞子头揣着手从外面进来,他进来后,身上的味道就有些明显了,不少人都直接捂住了鼻子。   “武周同志,这老赖是我们村出了名不事生产的顽固派,他的话绝对不能信”,江大友拍了拍桌子,心里不禁一阵暗恨,这老赖平时讨人嫌也就算了,这关节点上跑出来闹事。这村里乡里乡亲的,举报了谁,那就是害了人家一大家子。   癞子头嘘了一阵,“领导同志,我要举报的人就是江大友的儿子江潮。他不让我说话,就是因为他心虚,仗着自己的在村里的地位给他儿子撑保护伞。这种官僚主义你说要得不要得。”   “你少他妈胡说八道”,江大友眼睛一瞪,一下站了起来,身后的凳子因为他的剧烈的动作啪嗒一下翻倒过去,“我当了这么多年支书,有办过一件糊涂事,利用公权给自己家里揽过一根针没有,说我官僚主义,你这是平白把屎盆子往我头顶上扣,臭我名头。”   武周压了压手,让江大友先冷静坐下来,说了一通场面话把人安慰了一番后,他才满是温和地对癞子头说道:“这位同志,说说你为什么要举报人家,只要有理有据,情况属实,无论对方是什么背景,什么身份,我们都会严肃对待”,然后他话锋一转,变地严肃起来,“当然,我们也不会让一位好同志平白蒙受冤屈,懂吗?”   “领导同志,我要举报江大友他儿子江潮奸污妇女,严重败坏社会风气。您放心,我要举报的事情绝对属实,你要不信去村里随便找个人问问,大家都知道。”   “你放屁”,江大友又是站了起来,就差没上前直接揪着他打。   武周眉头皱了皱,拍了几下桌面,桌上抖动了几下,放着的水荡起了一圈一圈的波纹,“大友同志,请你控制好自己的情绪。我刚刚已经说了,不会让一位好同志蒙受冤屈,但如果情况确实属实,也请你抛掉私人感情,向着人民,做好大义灭亲的准备。” 第23章   “武周同志, 这事确实有我家江潮做得不对的地方。但我拿自己人格担保,这事前因后果绝对不是老癞那说法,就是两小年轻相互喜欢,年纪轻轻又不懂事,控制不住冲动才做出这种不好听的事情。”江大友跟在武周后面,一直不断解释着。   “大友同志,你的话我们会予以参考,如果真像你说地那样, 那也不算什么大事, 顶多就是个人作风有问题, 上纲上线没必要, 但教育还是少不了的。不过最后定性的结果,还是得看当事人是个什么说法。”   江大友脸上一阵青之后, 又转了白,最后叹了口气。   一间光线不太足的小屋子里,安溪坐在里头, 一头雾水。就在刚刚, 她在卫生所被叫了过来,说是有些话要问她。坐在她对面的有两个人, 其中那个年轻人有些眼熟,但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三人之间隔着一张桌子, 安溪有些紧张地扭着衣服角。   “安溪同志, 待会我们会问你一些话, 请你抛掉顾虑,如实回答我们的问题。不要有心理包袱,也不要怕被人报复,我们会对你的身心安全给予最大地保护。”那个年纪稍微有些大地男人说道。   安溪点了点头,说了声好。她不清楚发生了什么,那颗心一直悬着,七上八下地,直等着两人开口问话。   “安溪同志,平日里你和江潮两人地关系怎么样,有没有发生什么矛盾冲突过,或者一方对另一方早有不满。”两人问询,年轻的那人做记录,年长的那人目光灼灼地看着她,试图要在她脸上找出说谎地痕迹。   安溪被看地浑身不自在,她低着头,眼睛看向自己放在大腿上的十根手指头,说道:“我和江潮没有矛盾,更谈不上不满,他帮过我很多次,我很感谢他。”   那人又问了几个问题后,得到的答案并不太能让他满意,他干脆说道:“最近我们接到群众的一条举报,性质尤其恶劣,而你作为其中的直接受害者,是否有被人强迫直接与其发生男女关系。如果有的话,请坦白告诉我们,我们一定会替你讨回公道的。”   安溪顿了一下,那隐隐不安的感觉总算找到了来由了,原本低着的头瞬间抬了起来,“没有,没有人强迫我。”   “十一月二号当天,有人直接目睹你和江潮两人在竹林里衣衫不整,而当时你的情况很糟糕,请你解释一下你们当时在做什么。”   安溪脸上有过短暂的失色,她紧了紧手心,“那天,我们两是有过短暂的见面,我告诉他我喜欢他,想和他好,最后也不知怎么的,两个人就纠缠到一起去了。被人发现以后,我很怕,当时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都不记得了。”安溪咽了口口水,脸上红了一片,有羞愤,但没有恼怒和怨恨。   男人点了点头,对旁边年轻人做了个手势,旁边的人得到指示后从一摞资料上面拿出一章纸,交给男人,他看了几眼后,才看向安溪,“可是你的话和江潮的对不上,他刚刚分明已经承认了强迫你的事实。”   安溪脸上一急,“不是的,他没强迫我,那天发生的一切都是我自愿的。我了解他,他那么说只是不想让我名誉受损,才说地慌。”   询问的两人对视了一下眼,那情真意切的模样也不像是在说慌,最后较年轻的那人开口了,“事情发生之后,为什么没有听到你们二人要结婚的消息。既然你们二人是相互喜欢,那么发生这样的事情之后,第一反应难道不是赶紧把婚事办了,来堵住悠悠之口?还是说,说谎地人是你才对,你其实对江潮心怀怨恨,刚刚那番话是被威胁之后的说辞。”   “婚事我们要办的,江叔叔跟我提过这事,只是我父母都在北京。我想先通知他们一声,让他们知晓我的情况,再打算后面的事。”   “既然是这样,那我们也没什么好说的。行了,今天问话就到这里了,你要是为什么说的,差不多可以走了。”   “两位同志,我想知道江潮他会有事吗?”安溪捏着手有些紧张地问道。   “能有多大事,别瞎想了。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好听的事,影响是在这里的,我的建议是你们尽快把婚事给办了,结了婚就算是正了名,才能最大把影响降下去。”   从屋子里出来后,安溪脚下有点虚,她靠在墙边缓了会神。那人提到结婚后,这两个字一直在她脑子里打着旋,她捂着半边脸不知道怎么办才好。邵白航从小屋里出来,跟旁边的人打了声招呼,才上前,在安溪身后两步远处站住了脚。   “安医生”,邵白航喊道。   安溪被吓了一跳,忙回过身,见是刚刚那年轻人。她忙道:“你好,请问还有什么事吗?”   “安医生,咱们在城里见过的,你还记得我吗?”邵白航回道。   安溪睁着满是疑惑的眼睛,脑子里想了半天,最后才反应过来,“我记得你,你是佩霞姐的弟弟。真巧啊!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佩霞姐还好吗?”   “我姐她挺好的,就是一直念叨着你,我来三水村前,她让我给你带了不少东西,你要是有时间的话,去我那里走一趟把东西拿回去,我也算是了了一桩事了。”   邵白航对眼前的少女感觉很奇怪,直到现在他还有些不大相信,他爸的病就是这个年纪轻轻的小丫头治好。   想起他姐事后的打趣,他有些恼,不过还是不得不承认,他姐看人的眼光一如既往的毒辣。只是她在三水村的日子似乎没有想像中的那样顺遂。   安溪心中滑过一阵暖流,她没想过只几面之缘的人会一直惦记着她。即使当初她的确救治过对方的父亲,但人家付了诊金,大家钱货两讫,人家并不欠她什么。“佩霞姐能惦记着我,我已经很开心了。至于东西就不用了,你拿回去吧!我这里什么都不缺。”   这年头,物资最是贫乏,谁家有点东西不是藏着掖着的,像是邵佩霞这么大方的真不多见。   “你要不收,让我原封不动拿回去,我姐又该抽我了”,他笑了笑。   安溪也笑了,这几日里的埋在心头的阴影总算是驱散了那么一些。   原本以为要在这里待上一阵的,只是还没过一个小时,江潮就被通知可以走了。把门推开,出了房门,外面的阳光比屋子里要刺眼一点,江潮眼睛眯了好一会,才适应过来。   不远处见安溪正和人有说有笑,那人江潮见过,是县政府的文员,还是县长儿子。他眼睛稍眯,放在门框上的手紧了紧。   “安溪。”听到熟悉的声音,安溪忙转过身,看见江潮倚靠在门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安溪被灼热的视线看得脸红红的,“江潮,你没事吧!”   “江潮哥,你没事吧!”和安溪声音同时响起的,是更响亮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安溪浑身一阵轻颤,一道影子从她身旁跑了过去,跑至江潮身边。江潮刚刚看地人根本就不是她,安溪脸上的红晕褪了下去,比原本更白了。   那双手原本是要挽上江潮的胳膊,被他往旁边一侧,灵巧地避开了。江翠翠脸上微微一僵,不过很快又恢复如常,“江潮哥,我听小梅说才知道你出事了,我们都很担心你,还好你没事,不然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江翠翠心中一阵懊恼,她只是让癞子头把安溪解决掉,却没让他和江潮哥作对,这个该死的混蛋。   见到江翠翠的时候,安溪眼中的厌恶一闪而逝,紧紧攥着手,离开前,她深呼吸了一口气,在人群中扔下了一枚炸弹,“江潮,刚刚叫我过来问话的那位同志问我们什么时候结婚,我不知道,我都听你的。”说完也不等人做出回应,她就匆匆跑了出去。   外面的温度很宜人,安溪把脚步放慢了下来。她心头有些复杂,一方面是报复仇人之后的快感,她就是想让她体会到江翠翠自己心爱的男人在娶别的女人以后的绝望。另一方面也有对未来的不确定,她从来没想过自己会以这样戏剧性地方式把自己的后半生交托出去。   她知道江潮是个绝对靠得住的男人,哪怕他不爱她,也会给她该有的尊重。再说,就算在浓烈的感情最后还不是要在茶米油盐的琐碎中慢慢淡去。她这样安慰着自己,只是心头还是有着些许的不甘。   她那一番话,平地起惊雷,惊地江潮不知所措,好一会他才缓过神来,喃喃自语道:“我要是没听错,刚刚安溪是说要和我结婚。”   “江潮哥,你不能娶她,安溪就是个彻彻底底的势力女人,她说要嫁给你其实只是想要利用你,你要是娶了她一定会后悔的,一定。”   “她怎么样我不管,我只需要知道我喜欢她就够了。如果你不希望咱们关系闹地太僵,麻烦以后对安溪客气一点。”江潮眉头一皱,江翠翠屡次三番针对安溪让他心里有些膈应。到底是从小一起长大地发小,他不好说什么,但成见的种子已经种了下去。   说着江潮绕过江翠翠,大步往外面跨了去,路过邵白航的时候,他脚步顿了一下,然后匆匆跨出了大门。   在江潮看不见的地方,江翠翠满目地扭曲,明明她已经那么努力地改变着梦里发生的事情,为什么兜兜转转一圈之后,又回到原来的轨迹上去了,江翠翠握了握拳头,她有一种冲动,就是梦里安溪做得那些好事全坦白了,只是最后还是被她生生忍了下来。 第24章   卫生所里, 安溪捡着邵佩霞给她带的包裹,许多是吃的,一大包水果糖,一些能长放的果干,还有一块能做一身上衣的深色布料。   捡着这些东西,安溪心头暖暖的,有人惦记着的感觉真的挺好的。等什么时候去一躺县城,给人回一份人情也好。想着她把东西收到了药台下面的柜子里。   江潮远远走了过来, 到卫生所门边的时候停了下来, 安溪撑着头坐在那儿, 那双琥珀色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 圆睁着,嘴唇微张, 露出了两颗白亮的牙齿,样子呆呆傻傻的。他站在门边驻足了很久,眼角不觉带着笑意。   “安溪”, 江潮环着胸, 斜椅在门边。在安溪头往下一点的时候,他才喊道。   在听到熟悉的声音时, 她脑子还处在放空之中,下意识地嗯了一声。等大脑开始运转之后,浑身一阵轻颤, 卷翘的睫毛闪了两下, 咬着唇才缓缓转了身。   “江潮, 今天,我不是故意的。”安溪脸涨得通红,越解释越混乱。她眼眶急地有些红,“那位同志问我们为什么不结婚,如果我说不结婚,他们就不相信我说的话,我不想你出事,所以才说我们要结婚的。你……”   “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安溪”,江潮眼中浸着浅浅的爱意,那黑色的珠子里面倒映地全是她的身影。   安溪低着头,不敢去看他,露出来的一侧脖颈浸着粉红色。她心跳的有些快,这是第一次有男人当着她的面说会一辈子对她好。虽然江潮说这话,或许只是出于一种责任。要知道这年头,根本没有离婚的说法,离婚的成本太高,要受所有人不耻。两个人结了婚,就是把一辈子绑在一起,即使对方再不堪,也没有后悔的机会。   安溪不知道江潮是怎么想的,他真的情愿把自己的一生都套进去吗?身上的衣服都被揪成了麻花,“江潮,我现在脑子很乱,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原本不想介入到你的生活的,可有些事发生地完全不受我控制。”   江潮眼睛沉了下去,背在身后的手却紧紧地攥着,手臂上的青筋根根往外突着,“我知道嫁给我让你很为难,其实你完全不用委屈自己。”   “不是,我没有觉得委屈,只是觉得事情发生有些突然,我还没有做好要嫁人的心理准备,我很怕。”安溪咬着唇,穿越之前她二十三岁,毕业两年。二十三岁,她都觉得提结婚的事有些太早了,更何况田溪这具身体才十八岁,十八岁在她眼中还是个孩子的年龄。她原本的规划是在三水村待上两年,两年后她就二十岁了,如果能考上大学,再读四年书,等二十四岁以后再考虑人生大事也不迟。   只是这样的突发事件是她始料未及的,把她所有的规划全盘打乱,她的人生成了乱糟糟的一团,这一切打得她措手不及。而且结婚后,性是她无法逃避的话题,只要一想到会和江潮真正进到那一步,她就羞地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   “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江潮缓了口气,眼中带了些揶揄。安溪把头低地极低,差点没把脑袋缩进龟壳里去了。   她就是怕他吃了她啊!   从安溪那里离开后,江潮直接回了家。老爷子手上拿了本黄历,余秀丽搬张凳子坐在他旁边。厚厚的一本,每翻一页,他就要停下来,两人嘴上嘀咕着交流一阵。江潮进门后,江大友斜睨了他一眼,“可算是回来啦!你看我和你妈日子都给你挑好了。腊月二十是个好日子,合适婚丧嫁娶。这回老子可没逼你,你自己挑的媳妇,到时候怎么都怨不到我身上来,省心。”   现在是十一月中旬,离腊月二十差不多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江潮这事能够尘埃落定,江大友心头也忍不住松一口气。至于安溪这丫头,打从一开始他就没想过人会嫁到他家来,毕竟城里人心气都高。而且现在不比几年前了,那时候大家心里都没希望,知青下乡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在这穷乡僻壤的地方熬一辈子都不是不可能。   这两年他发现风头慢慢在变,搞运动都没前几年那么热闹了,大家心里都七上八下的,搞不定是什么时候这政策就变了,这知青哪天说回城就回城了,那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两小年轻之间的差距不是没有,打从一开始他就没看好过江潮,怎么着也没想到两个人会以这样的方式结合。   安溪那性子他是满意的,懂事听劝,最关键是脾气好不惹事,这家里要是再来一个他老大儿媳妇那样的泼皮户,日子还不知道该怎么闹腾呢!其实最紧要的还是得江潮这小子喜欢。他不喜欢你就是说破天也没用。   “虽然这事算是定下来了,但结婚该走的流程还是不能少,人一小姑娘刚来三水村不久,人不生地不熟的,附近也没个人帮衬,我的意思是让你妈过去帮把手,也好利索一点。你呢,过几天和我往县城走一趟,把彩礼和结婚要用到的东西都给置办妥当喽!”江大友吐了口白烟,心里琢磨着这彩礼该是什么份,他家里条件不算好,但彩礼也绝不能亏了人家闺女的,所以肯定要好生张罗张罗,至少要和当初老大娶亲的时候差不多。   这一大一小两个儿子,偏了谁都不叫事。老大是个实诚人,他就是多给老二一点,他都不能有不满,就是老大那媳妇是个不省心的,一想到她那副大嗓门,江大友脑袋不禁又是一阵隐隐作痛。   只是到婚期才一个月的时间,怎么讲这时间都太紧了,现在也只能紧着要紧的事情来办。   “爸,您办事我哪能有不放心的,这事还要辛苦您帮忙张罗着了”,江潮脸上带着笑意,拍了拍老爷子的肩膀之后,就进了房。   “嘿!秀丽你看这小子怎么越来越不知道规矩了。”   余秀丽好笑地摇摇头,把江潮这亲事定下来,也算是了了他们心头一桩大事,现在她就等着抱老二家的大胖小子呢!   晚上江潮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心绪波动太过剧烈,到了晚上两三点的时候都不见有睡意,只要一闭上眼,安溪就会用那双含羞带怯的眼睛直勾勾地纠缠着他,勾地他心痒难耐,直想将她揉进骨血里。   他爬起身,把窗户打开,夜里风雨交加,湿冷的气流吹走了他身体里的燥热。   询察小组在三水村待了两天就走了,邵白航交了份报告后,当天晚上就回了家。家里和走之前不差,他爸大病初愈,所以邵佩霞带着儿子待在娘家照顾父亲。   他回来时刚好赶上晚饭,饭桌上坐了四个人,除了他们姐弟二人外,还有现在正在修养期的父亲,和邵佩霞的儿子。   邵佩霞把围裙解下来放在位置上,对着弟弟就是一顿嘘寒问暖。问他在三水村的工作怎么样,邵白航自然是报喜不报忧,只捡了好听的说。   “小叔叔出门不给金子带好玩的回来,以后我不理小叔叔了”,邵佩霞五岁的小儿子单独坐在一张凳子上,直扭着屁股。   邵佩霞拍了一下儿子头,笑骂了一声臭小子,给弟弟夹了一夹子菜之后问道:“我让你给安溪带的东西带到了没有。”   “带是带到了,不过似乎安医生的日子有点难过,我离开前她就要结婚了,是嫁给三水村生产队的队长”,邵白航吃了口饭,把安溪在三水村的遭遇说了一遍。   “安溪要嫁的那人你见过没有,人怎么样,是不是个好的”,邵佩霞心有些揪在了一起。她跟小姑娘挺投缘的,不然当时不可能仅凭一时冲动就让安溪做了她爸的主治医生。现在小姑娘父母都不在身边,遇上这事估计也是慌了神了。   “我对他不是太了解,不过打过几次交道,就我的目前了解来看还算是个很正气的人,相貌家庭都不错,我看安医生似乎挺喜欢他的。”   “佩霞,你们说的安医生是不是那个治好我病的小姑娘。”一旁县长邵伟光说道,他一开始光吃着饭,听姐弟两人说话也不插嘴,直到提到安医生的时候他才来了点兴趣。   邵佩霞告诉了他治病的过程,不得不说邵佩霞行事风格很对他胃口,所以平常对这个女儿他要比对儿子好上不知道多少。邵佩霞告诉他,是一个小姑娘治好了他的病,不然他这后半辈子只能在床上度过了,庆幸之余,他心头禁不住一阵感慨。   “爸,就是那小姑娘”,邵佩霞回道。   “佩霞,你看要是有时间,就代我下三水村走一趟,好歹给人家带份祝福。你们姐弟二人都要记得,什么都能忘,就是不能忘本,这救命之恩比天大啊!”邵伟光不无感慨地说道。   “爸,我晓得,等找个时间我亲自下去。小姑娘在咱杨树林县没什么倚靠,她要是不嫌弃,咱家也能算是她半个娘家人,不能让人受欺负不是。”   “是这个道理。” 第25章   一辆牛车从进村的小道上驶了进来, 上面坐了一个女人和一个小孩,小孩不安分地坐着,那双滴溜地眼睛四处张望着。小人儿活力十足,和村里饿地面黄肌瘦,两眼无神的小孩很不一样,一看就是家里条件比较殷实的人家才养得出这样的孩子来。   旁边的女人穿了一身黑色衣服,看着朴素,但胜在干净利落地。她见人就是这样淡淡笑着, 教养很好。   旁边不少人用稀奇的眼神打量着牛车, 不止是上面的人吸引眼球, 牛车上放地东西也是让人一阵眼馋。一床印着红双喜的大红被子, 一对白漆的脸盆,盆底也印着喜字, 是铁做的,还有一卷大红的棉布。   牛车在村口停了下来,女人随便招呼了一个中年妇女问道:“大姐, 我找你们村医疗合作社的安溪同志, 你知道她住哪里吗?”   那人的眼睛落在女人背后的东西上,瞪大了几分, 大嘴砸吧了几下后,她才说:“认识认识,只是咋从来没见过你, 从哪里来的?”   邵佩霞两手一拍, 笑着说:“我住县里, 还没来过三水村呢,不认识实在正常。我妹子这不是要结婚了吗,我来看看她,顺便给她添点嫁妆,沾沾喜气,顺便也认认她这婆家人。大姐你要是有空的话,能不能给我带个路,也省得我在这里瞎转悠,白白浪费了一天的好时候。”   “呦!那你可真是找对人了,咱三水村可大着呢!你要是没人带着还真不一定能找到路。来,你跟我走。”中年妇女心里不来由的一阵羡慕,还真是大方,这还只是添嫁妆的东西,就能抵得上别人家嫁闺女所有的嫁妆了。   邵佩霞在牛车上让开一个位置,让人先坐上来再说,等牛车悠悠地向前开去的时候,场面一度热闹了起来。   “女知青不是从北京来的吗?原本以为是个无依无靠的,没想到在咱杨树林县还有这么一个大方的亲戚。”   “六子妈,你当初不还说谁要是娶了她保管肉包子打狗,什么东西都拿不回来。现在你再看看,人家光这有钱亲戚添的嫁妆就能把你馋死。是谁经常说自己是咱三水村的殷实人家吗?怎么也不见你家春花的嫁妆比人多呢!”历来和六子婶不对头的女人开了腔,就是一顿冷嘲热讽。   六子婶脸色一黑,那双三角眼狠狠地剜了一眼和自己不对付的人,“呦!你要是真这么厉害,那咋不见你家柱子把人娶回去,最后还不是便宜了别人。说的好像那么多嫁妆,你不眼红一样。”   说不眼红那是假的,早知道小知青能有这么一有钱的亲戚,当初就该趁着她低到泥里的时候上门提亲才对,现在好了,放着这么多好东西飞了,怎么想怎么不是个滋味。   不说两人心里怎么一阵心疼不已,牛车一阵东拐西拐才到了卫生所。中年妇女从牛车上跳下来,扯开嗓子喊了句,“安溪,你家亲戚看你来了,快出来看看。”   安溪愣了一下,她要是没记错的话,田溪的人脉圈都在北京,在杨树林县根本就没有亲戚,难不成是找错人了。满头雾水地走了出去,她整个人都愣住了,哪是什么亲戚,原来是邵佩霞,她正跟陪她一起过来的人说着话。   “佩霞姐,你怎么来了”,安溪喊了一声。   邵佩霞同那人打过招呼之后,忙回身仔细地打量了安溪几眼,比上次见到的时候更瘦了,原本圆润的脸颊变尖了许多,对比之下那双漂亮的眼睛看上去更大了一些,眼皮底下浮着一层乌青,不仔细看也还算好。总得比之前要憔悴了许多,果然像白航说地一样,她在三水村的日子不那么好过。   “我听白航说你要结婚了,所以来瞧瞧你,要是有什么用地找的地方也能帮把手。你一黄花大闺女的,结婚也是头一回,肯定是两眼抓瞎,好歹我是过来人,比你经验更多一点。”,邵佩霞上前,拍着安溪的手背一阵感慨。   “佩霞姐,谢谢你”,安溪心头也是一喜,确实像她说的一样,大部分人结婚就只有一次,那几乎是人生头等的大事,各种事情都很琐碎。她之前给田溪的父母寄过一封信,说了结婚的事情,一时半会那边是不会有消息的。   即使他们得了消息,让他们从北京赶过来更是不可能,这上上下下全得靠一个人主持着,虽然江潮她妈会时常过来帮她忙,但到底隔着一层,真正大事还得她自己做主,这一番下来,确实让她有点吃不消。   “说什么谢不谢的,我是把你当亲妹子,你要是还跟我见外,那我可真要伤心了。金子,叫姨姨没有。”邵佩霞招呼了儿子一声,金子脆脆地喊了一声姨姨好。   安溪摸了摸小家伙软乎乎的脑袋,蹲下身,和小家伙视线在同一位置,满是温柔地说道:“金子真乖,姨姨给你拿糖吃好不好。”   金子两只肉乎乎的小手掌一阵猛拍,欢喜地咧嘴笑道,“姨姨给金子吃糖。”   “安溪,这臭小子真吃起来能把你吃穷,你可别理他。过来帮姐搭把手,把这些东西都拿进去。等你结婚的时候带到婆家去,算姐给你添一份嫁妆。”   安溪看了眼牛车上的东西不禁有些傻眼,“佩霞姐,这东西你拿回去,我不能要。你这前前后后给过我多少了,要是再伸手白拿,这不成样子。”   真要仔细数下来,安溪在邵佩霞那里她真的得了不少。最开始那六百诊金现在还原封不动藏在身边,预备是买房的启动资金。前些天的时候,又是托邵白航给她带了不少东西,虽然相比较那笔诊金来说,连零头都算不上,但这份情意却是一点都不轻。   邵白航前脚刚走,她后脚就来了,还给她带那么多嫁妆,零零总总算起来,她真是受了她太多的恩惠,谁又会时时刻刻惦记着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人,这让她莫名有些惶恐。   “安溪,你真以为姐是什么大方的人。还不是因为结婚是人一辈子的大事,由不得咱不慎重。咱女人图什么,不就是希望自己体体面面的嫁出去,姐是过来人,所以知道这嫁妆对咱女人的意味,是真的只能轻不能重,你这嫁妆越是体面,在婆家越有话语权,将来也能少些磋磨。”   “而且你想想,咱们县最好的医生都治不好的病,结果被你给治好了,你这身医术还不得让我使劲巴结着,这人和人之间的关系不就是要平时多走通,你对我好,我也对你好,不然到时候身体真出了问题,再来找你,你能理我。”   “咱谁也不能保证自己一辈子健健康康的,要是身体上真出了什么问题,到时候找自己妹子,你能不用心帮着治病,这不比到处求人利索一点。姐就这么点私心,你也忍心拒绝我。”   邵佩霞不知道的是,她今日的一句无心之语,今后真成了她的一根救命稻草。   安溪沉默了一会后,笑着说:“佩霞姐,我哪有你说地这么厉害,而且我还真没见过有你这样诅咒自己生病的。”她心中长呼了一口气,穿越前她也不是没接诊过病人,但大多数和她只是简单的医患关系罢了,能在逢年过节给她发条短信就算是讲情义的,还从来没有谁像邵佩霞这样较真的。或许说是这个年代的感情较之后世更为朴素,也更真挚许多,这可能是她在这艰苦年代发掘的最大乐趣之一。   把邵佩霞两母子推进了屋子里做下,安溪前后跑了两躺把东西拿进来,别说在农村生活的这两三个月,别的没变什么,这劲儿到是涨了不少。   把糖果从柜子下拿了出来,她抓了好大一把塞在金子口袋里面,金子又是一阵欢欣鼓舞,在她脸上“波”的印下一个湿吻,嘴上的口水黏了她一脸。安溪揉了揉脸颊,不觉笑出了声。   “佩霞姐,你就是没来,其实我也准备好了嫁妆,你帮我过过眼,看有没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安溪说道。   这是她前一段时间就一直在准备着的事情,只是身边也没什么信得过地人,毕竟是女方的私人物品,她也不可能找江潮他妈来指点她。所以只能自己慢慢学着来,邵佩霞的到来算是给她提供了不少助力。   邵佩霞打眼一瞧,看了她准备的嫁妆之后,基本上是齐全了,才知道小姑娘看着年纪不大,但到底还是有成见的。   “不错不错”,她笑着点点头。   ……   “玉莲,听说了没有,你家那准弟妹突然冒出个亲戚出来。你说以前咋就没听说过,在这关节眼上出现,不会是为了你家那么点彩礼吧!”和杨玉莲同行的女人小声说道。   杨玉莲脸上一黑,江潮结婚这事,全程她都盯地紧。老不死是个偏心眼的,他家老二是个宝,把老大当根草,她要是不盯着这彩礼的份数,指不定老不死的又要怎么开小灶呢!   想着她气冲冲地冲回了家,一到家对着江大友,她就阴阳怪气地道:“爸,你可不知道,咱家那新媳妇可是一肚子的坏水。你是没听说,人家不知道从哪里就冒了个亲戚出来,你说以前听她提都没提过,这明摆着是想贪咱家的这彩礼钱。”   只要和钱挂上勾的东西,杨玉莲心思都活络,这安溪父母远在前里之外的北京,三水村又没有她娘家人,到时候那送出去的彩礼还不得原原本本的跟回来,反正兜兜转转一圈最后总还是她家的。可她突然冒了个亲戚出来,这彩礼最后指不定就被人卷走了。   大媳妇这阴阳怪气的话让江大友心里很不舒服。他们家当初娶她进门的时候彩礼一样没给少,可嫁妆就那么几件小物件,给出去的东西一样都没随回来,她家条件不好,他们也没说什么。现在她到好意思说这话,也不嫌自己脸大。   “那你怎么没打听到人家那亲戚添了多少嫁妆过来,缺心眼的货”,江大友骂道,一开始的时候他也不是没多想,但人家那么大手笔,能看地上他们家这么点彩礼。   这么一想,他都觉得自己准备的那么点彩礼太薄了。   “爸,我想在现在彩礼的基础上再添一点”,江潮站在门边,话还在嘴边打着旋,杨玉莲尖声打断了他的话,“不行。江潮,你可不能太贪心,当初江波娶我的时候可就这么点彩礼,也没见你们往上加一点。”   江潮只冷了她一眼,没理会他,继续说道:“这部分彩礼费用由我自己私人出,不会动用公家的财产。”   江家向来公私分得很清楚,赚工分得的粮食是江家的公共财产,而其他灰色收入则由他们个人自由分配,江潮的私人收入有多少,连江大友都不是很清楚。但他估计得有不少。   不是公家的财产,自然就没人说他偏心,他没有不同意的道理。   “大友,东西都拿稳妥没有,有没有落下什么”,出发之前,余秀丽又数了一遍车上的彩礼,心才落了下来。   “江潮这小子亲自把地眼,能有什么错。”江大友虽然嘴上说着不在意,但心里头却是紧张的,他可不想到时候为了这彩礼不到位的事,又传出什么不好听的话来。   “对了,江潮是去哪了,刚刚还看他在这儿呢!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人了”,江大友问道。   “喽!可不就出来了吗?”余秀丽笑出了声。   江潮从房里出来,已经换了件衣服。安溪见到他的时候,他穿的是一件白色衬衣。大概是出于平常劳动的需求,安溪是很少见江潮穿除了深色以外其他颜色的衣服。一瞬间的异样的视觉冲击,使她觉得身上除了硬朗的气质外,更添了点别的东西。   具体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她一时还说不出来。只是在见到他之后,喉咙发涩,心脏不受自己控制地跳动着。   “亲家这是怎么称呼?”男女双方人坐好,江大友问道。眼前这女人他总觉得有些眼熟,但一下又想不起是谁了。   “我叫邵佩霞,安溪叫我一声姐姐,那您算是长辈,要是不介意,叫我佩霞就成。”   听这名字,他越发感到熟悉,想了好一会,可算知道为什么熟悉了。这邵佩霞可不就是县里妇联的主任,县长那闺女吗?他们进城参加学习的时候,她还代表妇联上台讲过话呢! 第26章   “昨天我在路上可是瞧见了, 大友家那娶媳妇的彩礼可是装满了整整一牛车,那红木箱像是新打的,足有半人高。两床崭新厚实的大棉被,这还都是大件的,小件的还不知道有多少了。都说大友家家底厚实果然没错,光这彩礼就能让不少家里底子薄的人倾家荡产哦!那女知青也不知道交到什么好运了。”   几个父母蹲在食堂的那口井旁边,就是一通洗洗刷刷,众人羡慕的空当, 另一个人说道:“也不知道是谁交了好运, 大友家这彩礼给出去, 最后不是得带回他家里去, 而且又不是不知道,前几天人小知青那不是来了个有钱又大方的亲戚吗?   那嫁妆可不是一般丰厚, 而且我瞅着半个月前,人新媳妇就已经在给自己办嫁妆了,我估计她手上那份也不薄, 这要是全算上, 指不定那嫁妆得气派成什么样子去。这么一算,大友家可是啥都没损失, 不但白得了一媳妇,还得了份嫁妆,可不就赚地盆满钵满。”   女人别说, 语气里不乏羡慕的成分, 当初谁能想到, 以为什么都没的小知青到最后竟然是个宝藏。谁娶了她,就凭她那嫁妆就能吃好几年不发愁的。   “只是她那亲戚又是怎么回事,那小姑娘不是从北京来的吗?怎么在咱们杨树林县还有亲戚不成。只是不是关系好的亲戚,谁肯花那么大的血本哦!”   “这事我听黄医生媳妇说,安溪那亲戚是咱们县里妇联的妇女主任,人爸还是县长。人媳妇说了前段时间黄医生不是带着小知青上城里学习去了吗?就那个时候,县长得了啥病倒下了,听说那病连县医院的最好的大夫都没办法,最后竟然是给小知青治好了。亲戚这说法我看不像那么回事,估计人家是看着恩情才这么对她好。”   “这人真这么厉害,县里医生都治不好的病,能给她治好了。”摘菜的妇女倒抽了一口凉气,心里禁不住一阵感慨,这小知青想上去怕是很容易啊!要知道黄医生在三水村苦熬了十年,才得了个进身的机会,所以说这上面有没有人那差别可大着呢!   “可不是吗!你看前头的时候,有个头疼脑热的,人不还给你免费看病开药吗?现在好了,病还是照给你看,问有药没有?只有西药,得你自己花钱买,要是不嫌贵就花钱呗;嫌贵啊!那感情好,有钱再来吧!你还不能说人说的不对,毕竟以前黄医生在的时候,不也是这个样子吗?本来以为小知青替了他,卫生所能有点用处,咱们也能在那中间得点好处。   要不是因为六子妈那张臭嘴乱说话,人能这么不待见人。还说她家六子的病还没好利索呢,要我早晚都得巴结讨好着,我就没见过这么缺心眼的人,真当别人做得那些好事都是应该的哦。”   好在六子婶不在这里,她要是在这里估计能给气成大病来,事是她传出去的,但风凉话可不是她最开始说的。她是等最后安溪不肯给提供药之后才变地脸色。   江翠翠在一旁听地真切,脸上不禁一阵发青。手上的那颗白菜被她扭的稀巴烂。   “翠翠,你这是干什么呢!平白糟蹋东西。”   江翠翠回过神来,瞪了女人一眼后,把东西扔到盆里就跑了。女人脸上一怒,“这江翠翠,最近是越来越不成样子了,说她一句还成我的不对了。”   江翠翠跑进食堂后,拉住了江小梅的手,她在扫地,被江小梅这一抓,扫帚一下就悬空了,江小梅眼一翻问道:“翠翠姐,怎么了。”   “小梅,你跟我出来一下”,说完就抢拉着江小梅往外面走。   到一个没人的地方,她才说道:“小梅,你不知道安溪是个坏女人吗?你不能让她嫁给你哥,不然你们一家人都会因为她而蒙受损失,江潮哥也会因此痛苦不堪。”   梦里就是因为田溪就是一声招呼不打就去了北京,害江家被全村人耻笑,江潮哥本来可以有更好的选择,却硬生生的被田溪毁了。原本以为安溪和田溪不太一样,但两个人都是一样的贱,千方百计的想嫁给江潮哥,最后还不是要露出同一副嘴脸。   江小梅有些不耐烦的甩开了手,她真的觉得江翠翠最近有些魔怔了,明明之前还不是这样子的,怎么突然就变地这么尖酸刻薄起来。“翠翠姐,我知道你喜欢我哥,所以不能接受我哥娶别的女人的事实,但事情已经定下来了,你觉得我能改变什么。而且安溪姐也没你说地那么不堪,我觉得她人挺好的,当初在我家的时候还经常帮我洗衣服,做家务呢!要放在我那大嫂子身上,想都别想。行了,我回去做事去了,你也别想太多,这世上多地是男人,没必要吊死在我哥这颗树上。”   江小梅很是老成的摇摇头。她说完后,就匆匆跑了。江翠翠看着她的背影,眼中仍然有着不甘心。她咬了咬牙,最后也消失在了角落里。   草场边缘,一群人铲着草皮,那一片宽阔的草场被铲去了一半,一半是是枯黄的草,一半是裸露在地表的土壤。这些被铲下的草皮会被运到种庄稼的田地了,铺在上头,这是肥田最简单易行的方法。   在做了一上午工之后,许多人随意坐在地上,草场的一处田埂上,狗蛋把水壶递给江潮问道,“哥,在做什么呢?”   江潮没接过水壶,而是继续手上的动作,他一只手拿了个巴掌大的木头,另一只手上是一个铁削片。江潮的手灵巧地动着,一片片木屑脱离了本体,落在了他的膝盖上,地上,一双灵动的眼睛在他手上渐渐成形。   他专注在手上的动作,头也没抬,“自己不会用眼睛看吗?”   “我是问你为什么花时间弄这个,闲得没事干,不过哥你这刻地这双眼睛真好看,跟真的一样。”   江潮没再回他,狗蛋也无趣地自己到一边去了。直到那双憨态可掬地眼睛成形,江潮忍不住回忆起当初带安溪上山时,她圆睁着眼睛和松鼠对视时的场景,还仍旧历历在目,想着他脸上带着深深的笑意。   两天后,安溪坐在桌前面,桌上放了一个木雕小摆件,是一只小松鼠的外形。虽然上次被那群小东西欺负地很惨,但不得不说外形确实挺可爱的,让她生不起丝毫的讨厌。尤其是那双眼睛被刻地活灵活现,她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她把头搁在桌子上,同木雕小松鼠的眼睛对视着,如果有外人在的话,就可以清楚看到两双眼睛相似程度到底有多高,同样的灵动着带着些许憨厚。   安溪没想到江潮那双手中会刻出这么精致可爱的小东西。今早天刚刚亮的时候,她从他手上收到这东西,两人只简单说了几句话之后,他就匆匆走了,但他脸上的揶揄却是止不住的。羞恼的同时又忍不住有些许的惊诧,她以为他就算不讨厌她,也绝谈不上喜欢。现在对他的心思她真的猜不透。   江翠翠站在卫生所的门边,也没打一声招呼,直接进去了。安溪正翻转手上的木雕,见到木雕的时候,她脸上忍不住一黑,那木雕她见过类似的,当初江小梅缠着江潮给她雕了一个,就这木雕,她没少在她面前炫耀,为这个她没少羡慕,所以印象特别深刻。   “我真的从没有见过像你这样虚伪的女人,表面说一套,背后做的又是另外一套。你明知道我和江潮哥两情相悦,为什么还要介入我们之间的感情。我当初还傻傻信了你的鬼话,说什么不会掺和到我们之间。做插足别人感情的第三者,你就真这么贱,为了嫁给一个不喜欢你的人,这么不择手段!”江翠翠面上气势高涨,实际上却有些心虚。   见安溪没反驳她,江翠翠越发大胆起来,看她那样子应该是不知道江潮哥喜欢她,所以她可以肆无忌惮的编造两人之间的过往,她的目的就是要把安溪吓退,让她主动退出这场婚姻。   “所以呢?你是来和我兴师问罪的”,安溪笑了。   “我和江潮哥早就约好了年初的时候结婚,如果不是你突然插进来,现在他该娶的人就是我。如果你识相的话,就该从中退出,而不是套牢一个不爱你的人。你以为我说这些是为什么,我这是为你好,嫁给一个不爱你的人,你什么都得不到,江潮哥还会因此怨恨上你。所以你到底在图什么?”   看着江翠翠这番痛心疾首的话,安溪不觉得有些好笑,感觉就像是在看一个小丑不断地演戏。对江翠翠的脸皮,她觉得她还是有些太低估了,果然是重生女主,演戏果然是一绝,这一番情深意切,要是不知道实情的人,还真以为她有会体谅人呢!   安溪眉眼间全是讽笑,“我呀!什么都不图,只要能让你痛苦万分的事情我都愿意去做。我当初确实说过,不会掺和你们之间的事情,但是前提是你不招惹我。闹到现在的局面,你心里比谁都清楚,江潮会娶我,也是你意想不到的事情吧!能和癞子头勾搭上,你确实很有本事,不过很抱歉,这一切都没能像你预料的一样发生。你说事情怎么会这么巧,巧到刚刚好是江潮在那个时候那个地点出现了。”   “我还以为你早就对他不满了,想趁着这个机会一脚把他踢开,原来你还在乎他呢!你说我要是把你干地那些好事,全都告诉江潮,你觉得他还会喜欢你吗?喜欢一个算计了自己的女人。呵!你难不成真觉得能守着自己做的那些破事,不让人知道。”   江翠翠瞳孔一缩,红润的脸颊一瞬间变地苍白,里面闪过一些恐惧,她强撑着气势说道:“你在胡说什么,你自己做的那些不知廉耻的事情,想推到我头上来,你以为你的那些鬼话江潮哥会信你,别做梦了。”   “哦!江潮信不信那是他的事,我说不说是我的事。呀!这大冷天的怎么流这么多汗,不会真给我猜准了吧,不然你心虚什么?”安溪眼睛一眨,不在意地笑笑。   江翠翠心底一阵发凉,只见她瞪了她一眼后,就往外面跑了出去,连最开始的来这里的目的都忘了。   看着江翠翠气势汹汹的来,又灰溜溜地走了,安溪心中一阵快意的同时,看着桌上的木雕松鼠。又忍不住一阵来气,本来想捡起来扔出去发泄,可到手上却又忍住了。   江潮,你家翠翠真地是好样的。 第27章   时间一晃, 粗粗算来,安溪穿越到这年代将将近三个月。镜子里的那张脸熟悉又陌生。她摸了摸脸颊,长期素颜朝天的脸上用红纸片扫了两处塞红,颜色不重,清淡地粉红色。她脸白嫩嫩的,仿佛能掐出一团水来,一个女人一生最好的年华浓缩在这一刻,耀眼绽放。   邵佩霞为安溪的那一头乌黑的长发结着辫子, 她手是极其灵巧的, 指尖在发间穿行, 最好结在了两个小小的红绳上。   “丫头, 今天真漂亮”,邵佩霞顺着头发, 两手向旁边捋去,很是感慨地说道。   她送过许多新娘,见过许多场婚礼。但从来没有见过哪个像她一样, 只是简简单单坐着, 就像是一副安静的画,而她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人。   邵佩霞总觉得安溪身上有着不同于她们的特质。好像看起来, 她与千千万万的劳动人民没有什么不同,冲其量不过是她们中间比较耀眼的那一颗,因为漂亮, 因为医术高明。但你真要细致观察过她, 就可以发现她的一言一行, 一举一动,思考事情的方式都与他们有着细微地差别。   差异就像是水一样,一条水沟可能并不显眼,但水沟里的水会聚成一条小溪,小溪再聚成一条大江,大江最后汇入大海,成为不可忽视的庞大个体。   在这个只讲共性,不讲差异的年代也不知道这差异是好是坏。   外面的冷空气顺着窗户的边角窜进了有些昏暗的屋子里。安溪手心紧紧攥着身上崭新的衣服,一件军绿色的棉大衣,那被她揉皱的一角昭示着主人内心的不平静。   她有些怕,对未来的不确定,外面隐隐约约传来的锣鼓声加剧了她心中的恐怖与不安。   “佩霞姐,我不想嫁人”,安溪嗡声说道。   然后在邵佩霞眼中,清亮镜子里的少女眼中闪不安。她下齿紧咬着唇,脸上止不住的惶惑。   看到这一幕,她想起了自己当初出嫁的那一幕,她妈死地早,没能看到她嫁人,所以当初的婚事从头到尾都是由她大姑陪着。   那时候她也是像她这样,害怕地缠着她大姑一直哭。至少她还没哭出来,这一点就比她要强上不少。   她安慰道:“说什么不嫁人的傻瓜。这是咱们女人都要过的一关,像是每个月必来的那几天,逃不掉的。既然逃不掉,还不如趁着自己能做主选个好人家。姐看地出来,江潮是个有担当的好男人,你嫁给他肯定不会差到哪里去的。与其想东想西,还不如想想之后该怎么样把自己这小日子经营好。”   安溪眉头往下一敛,心中很不是滋味。   她知道江潮是个好男人,可他爱的是另外一个女人。她告诉自己不要在意,可是只要一想到那个和她同床共枕过一辈子的男人,心里惦记着的却是另外一个女人,她这心里就堵地难受。   可是决定是她自己做的,既然下了决定,哪怕咬着牙也要走下去。   邵佩霞不由叹了口气,这事别人说再多也没用,还得要她自己去适应,她也不多说什么了。只是捡着点自己做人媳妇十多年的那么些经验说说,也不至于让她作为新媳妇两眼抹黑,走弯路。   “安溪,嫁过去之后,要和婆家的人处好关系。孝敬老人家是应该的,不过自己也要长点心思,别傻乎乎地什么东西都往外拿,人情这东西你要自己心里有数,给多给少要掂量着,别到时候东西送出来还要招人埋怨,不值当。”   安溪仔细听着,邵佩霞顿了一下又继续道:“我看你那大嫂不是个省油的灯,你和她相处的时候要硬气一点。虽然都说妯娌之间要以和为贵,但她真要欺负到你头上来了,也别怕和她闹矛盾。有些人你越是放纵她,就越是和你蹬鼻子上脸,不把你当回事。”   “我知道,佩霞姐”,安溪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邵佩霞揉了揉她的发尖,又和她说了近半个小时的话后,打着趣揶揄着,“我家安溪长得这么水灵灵的,对着你我就不信还有人能不心动。”   安溪忍不住小脸一红,邵佩霞掐着她脸上红彤彤的软肉,忍不住笑出了声。眼前这朵青涩的花苞马上就会绽放,成为一个真正成熟的女人。   “安溪,姐再和你说件私密事,都是要经历的,你也别觉得羞。今天晚上你们小两口办正事的时候,一开始是会有点痛的,还会流点血,你忍一忍就过去了。这都正常事,你别担心,知道吗?”她眼中有些担心,虽然房事确实是小两口的私密,不好拿在台面上来讲,但到底是她必须要经历的,她怕她什么都不知道,到时候慌了神一惊一乍可就惹人笑话了。   安溪哪里能不知道,学校也不是没学过启蒙教育,对于这些事情她都清楚,只是自己没有亲身实践过。她听别人说第一次会很痛,可有多痛,她却是一点都不了解。   她痛觉神经比较敏感,一个被刀割开口子的小伤都能疼的她龇牙咧嘴,每个月那几天更是痛地厉害。田溪的体质倒是比她要好一点,至少大姨妈来的那几天没那么痛苦。   只是即便如此,她还是怕痛,想到要面临未知的痛,安溪小脸都挤到一起去了。   她可不可以向党申请不嫁人啊!或者和江潮打个商量,把这事往后推一推。   外边吹锣打鼓的声音越来越清晰,“新娘子出门上轿嘞!”伴着唢呐声外面传来一阵悠长的喊声,像是在唱山歌一样,声音浑厚,绵延不绝。   邵佩霞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新郎那边来人了。笑一笑,咱们也欢欢喜喜地出嫁。”   安溪听话的扯出一个笑容来。   门外面可真是热闹,一年到头就年底的时候最热闹,大家都赶着年底结婚,谁家娶媳妇嫁女儿的那外面保管全村的妇女都能到齐。   闲地没事干的人都眼巴巴地等着看新娘子,女方样貌怎么样,嫁妆多不多,男方家里又是怎样一番光景,都是他们津津乐道的话题。如果没有新地话题把人的目光吸引过去,那么现有的大家能一直炒,而且炒出新花样来,直到事情在一个一个人的嘴中进去出来,最后面目全非。   “新娘子别害羞了,赶紧出来啊!”一群妇女在外面不嫌事大的喊道。   江潮也穿着一身军绿色衣,身前佩着一朵红花,冒子将眉头遮去,只留下一双黑而深的眼睛,传递出淡淡的欣喜。这是结婚的标配,军绿色是最时髦的颜色,他眼睛看向贴着大红囍字的门,嘴唇紧抿着,紧张却又满含着期待。   “新娘子还藏着呢!”又是几声喊。   走过几道必走的程序之后,那扇门才开了,那个囍字被拆成了两边,变成了两个独立的喜。最先开始出现在门边是邵佩霞,她说了几句吉利话后伸出手讨要着红包。   江潮把早就准备好的红包递了上去,这种开门红包是必须的,但也不用放多少钱的,大家家里都不富裕,纯粹就为图个吉利。   “大姐,红包也给了,赶紧让新娘子出来给我们瞧一瞧。”狗蛋守在江潮身边,上窜下跳的起着哄。   “不急,我得为咱们新娘子审审新郎才行”,邵佩霞守在门边,眼里满是揶揄。   一直躲在门后的安溪手心都冒出了一层热汗,她希望佩霞姐能把时间拖地久一点,又希望早点结束早死早超生的好。   “大姐,你想怎么审我们新郎官啊,我们可都看着呢,过分了可不依啊!”人群中又是一阵爆笑,江潮没有参与这场笑声盛典。只是定定的站着,等她出题。   邵佩霞又发现了江潮一个优点,不骄不躁,有定气,经得起打磨,是块好料子。   “新娘子娶回家做什么?”   “娶新娘子回家当然是来疼的”,江潮还没说话,狗蛋就先起哄了,那双眼睛贼溜溜的,人群中又爆发一声哄笑,江潮给石头打了个眼色,石头直接捂住狗蛋那张乱说话的臭嘴,凑到他耳边小声说道:“狗蛋你又得意上头了啊,潮哥不是都说了不让你乱说话的吗?你是嫌皮太痒了,欠收拾吧你!”   狗蛋把他手扒开,嘿嘿笑了一声,“我不是替咱哥高兴嘛,他盯了那么久的大白菜,可总算是到手了。你说咱哥吧!什么都好,就是喜欢装,天天把自己整地多正经一样,其实暗地里蔫坏的。我突然有点可怜小知青了,这一辈子估计就只能在他魔爪底下被折腾惨喽!”   石头白了他一眼,也不知道是谁折腾谁呢!   两眼在后面的窃窃私语,并没有打扰到江潮,邵佩霞盯着他在等他答案呢!   “娶媳妇回家自然是要敬她,护她,尽一个男人该尽的责任,为她撑起一片天。”   江潮说完,旁边响起一阵喝彩,“这回可能让新娘子出来了吧!”   邵佩霞对他的回答也很满意,这才是一个有担当的男人该说的话。甜言蜜语,亲亲我我的话都是毒瘤,不靠谱的男人才会说那种话来讨不懂事的小女生的欢心,这千万要不得。   安溪的心底有点凉,不过江潮为了成全责任而娶她的事是她早就接受的事实,也没什么好太多矫情的。   “那要看新娘子自己满不满意这答案才行。丫头,你要是觉得自己对外面的回答满意就出来,要是觉得不满意,就让他们打道回府,从哪里来回哪里去。”邵佩霞笑嘻嘻地说道。   所有人都摒着呼吸,等她答案,沉默了一晌之后,清脆的女声响起。   “不满意”,她顿了一下,“是假的!”   果然人群中又是一阵起哄,让她满意了就赶紧出来。安溪也不再矫情,对着邵佩霞点点头,邵佩霞自觉把位置让了出来。   今天是个难得好天气,冷空气仍旧未消,但太阳却是暖暖的,是个办喜事的好时候。几秒的时间,江潮却觉得很长,他微眯着眼睛,等待着心上人的出现。   当真是千呼万唤始出来,安溪的出现引起了一阵欢呼。   “呦!新娘子可真漂亮,新郎官这可是有福了”,这是临村过来走亲戚,恰好碰上婚礼,过来凑热闹的。   “那可不是,你出去打听打听,咱们三水村的闺女哪个不是好样的,那绝对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模样”,不知道是谁在中间插了话。   江潮觉得自己的呼吸不够用了,今天的安溪美地有些让人移不开眼,军绿色的衣服衬的她脸皮更加白皙,在不强的太阳底下,娇嫩透净,隐约可以见到青色的血管。嘴唇轻抿着,她的唇色是很浅的,上面应该是打了红色的膏脂,气色红润了不少。   外面的人有些多,安溪被一双双眼睛直接打量着,心底稍显紧张,面上却不敢显出来。   “新郎官,都看傻了吧,还不紧着把新娘子抱回家。这么漂亮的新娘子要是被人抢走了,可有你哭的了。”   江潮在旁人揶揄地笑声中回过神来,他上前几句,在安溪面前停了下来,“安溪,我抱你上车。”   安溪点了点头,她之前有了解过三水村的婚俗,新媳妇出门,在没进婆家大门前,脚是不能落地的,这中间上车下车之后的两段路程,得靠新郎官来抱。   安溪配合着让江潮抱她起来,经过一众人的身边,听着他们那些带着善意的哄笑声,“新娘子害羞喽!”   她把脸埋在江潮的胸膛里,眼睛微闭着,脸上又红了几分。江潮身上是淡淡枯草的气息,那双手臂穿过她的后背和膝盖,手臂上的肌肉微鼓着,小麦色的肌肤里青筋顺着流畅的肌肉像上延伸着。那步伐也是强健稳妥,让人很有安全感。   怀中的人身躯一直都在僵硬着,江潮忍不住加快脚下的步伐,只跨了几步,就把安溪放到了牛车上,牛的脖子上还绑着一朵大红花。   看到这场面,安溪不觉在心里头有些好笑,她从来没想过自己的婚礼会这样接地气,江潮坐在车的边角上,看着她笑,问道:“笑什么?”   安溪捂着嘴,摇摇头,可是又觉得江潮身前配着的那朵大红花和他身后那头牛有些莫名的契合感,还是忍不住一抽一抽的抖着肩膀。   江潮见她笑地开心,却又只笑不说话,心里忍不住一阵失笑同时,还松了一口气。安溪能笑地这么开心,至少证明她并没有很排斥嫁给他。原本他是计划着一点一滴慢慢侵入到她的世界里,直到不知不觉,在她心底占到一处位置,初中课本上的那句润物细无声就很适合放在这里。   他也没想到后来会发生那样出乎意料的事情,安溪答应嫁给他,她的想法只是不想害了他,他知道她是个好姑娘,不忍心看别人因为她而受磋磨。   他虽然心中还有一些不甘心,但这样的机会摆在他面前,由不得他不心动。一切要紧的是先把人娶回家,只要把小丫头娶回了家,哪怕她的心是石头做的,他也不信自己暖不了。   邵佩霞指挥着人把安溪那些嫁妆全搬到车上去了,大件的梳妆台子就占了好大一块地,加上一些锅碗瓢盆,被子被褥什么的也都不少,还有当初江家上门提亲的时候随地彩礼,也都一起装箱,反正她在三水村没有家人,邵佩霞更不可能要她这些彩礼,不然那像什么话。   “嘶,这都是女方的嫁妆?我还真没见过哪家有这么毫气的手笔。”   “可不是吗,我早说过小知青这嫁妆厚地很,你们偏不信,现在可算瞧见了吧!啧啧,大友家真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了,不但一分钱没花,白得了一媳妇,还多了一个劳动力,你看小知青啥也不做,一天到晚在卫生所坐着都比你累成死狗赚的多,现在哪里还能找这么好的事情。”   “啧,这人比人真能气死人。”   当牛车渐渐远去的时候,身后的人群也在跟着渐渐移动着。江潮在前面控制着牛车方向和速度。安溪抱着膝盖小心的打量着他,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他专注的侧脸,硬朗的下巴尖处的胡子被剃地干净,留下一片青色的胡茬,很有成熟男人的味道。   艰苦岁月把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小伙的心性打磨成了三十岁的人才有的沉稳气度与担当。这是她在任何一个从象牙塔里走出来的人身上不曾见到的。   安溪自以为隐密的偷看,谁也看不见,却不知道全被江潮看在眼里了。江潮脸上没什么,心底却不由一阵好笑。   这场婚礼由江大友主持着,两人在主席像念了几句最具时代特色的话,然后才由他代表村委给两人开具了结婚证明。   不用办酒席,这年月结婚不兴办酒席,江大友虽然家里有条件干,但他作为村干部,不可能公然违纪。   一切都从简了,这结一次婚,没了流水席吃,人们最大的乐趣就是讨论新娘子的嫁妆和新郎的彩礼钱,当然少不了闹婚听人家新婚夫妻墙角的重头戏。 第28章   虽说不能办流水席, 但结婚少了热闹不像话,人是最会变通的,变着法也要把热闹找回来。一波又一波的人登门为两位新人送上祝福,江家的门槛被踏地发亮。   远处的亲友趁天色早已经走了,近处的邻居却能很长的时间待在江家。看着新娘子因为别人的调侃而脸涨地通红。   这一天,对安溪来说不容易过关,一有亲戚上门,江大友会为她介绍这位是咱家哪位?现在都是一家人了, 以后碰见了要认人, 光七大姑八大姨就把她绕地云里雾里, 见了人, 你还要笑,不管是真笑还是假笑总是要让人面子上过地去, 转一圈下来,安溪两眼一抹黑,脸都笑僵了。什么七大姑八大姨, 她只记得爸爸的爸爸叫爸爸。   “江潮, 你可得加把劲,争取完成三年抱俩的任务”, 一个江潮喊他老舅的老男人语重心长地说道。   “老舅,我尽力!”江潮笑着说。   老舅拍了拍他肩膀,笑眯眯的点头, “你的能力老舅是相信的。甥媳妇也不能松懈。”   安溪圆眼一睁, 三年抱俩, 母猪都不是这样生的。江潮还不要脸说他尽力,力能是用在这里的。她瞥了他一眼,见他一副严肃正经,仿佛真在考虑事情可行性的时候,心里忍不住咯噔一声。   今晚别不会真逃不过去了吧!   再热闹,终归也有个头。送走了许多亲戚之后,夜已经有些深了。洗去一身尘土之后,安溪坐在房里,手紧紧的揪在一起。   一对红烛一点点燃烧着,滴滴红泪滚滚下流,蜡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矮着。它所释放出的暗黄的光还不足以照亮整间房,安溪就处在明暗的分界线上,她脸微低着,隐在昏暗中,一片模糊。   门吱呀一声开了,安溪全身一阵轻颤,她能听到心脏像是鼓节一样快速跳动的声音,跳啊跳,一颗心就悬在了嗓子眼上,只差一点就要蹦出来。   江潮在背着身关门,安溪突然发现坐在床上是最不安全的地方,她忙站起身,往摆放着红烛的桌边靠去,红烛的黄光把她的脸照地盈盈闪闪,像是玛瑙一样。江潮一回过身,就看到原本坐在床上的安溪已经站到了桌边,还一脸防备地看着他。那圆鼓鼓地眼睛,活像只炸了毛的松鼠。   “安溪,别傻站着了,窗边冷,早点上床休息”,江潮说道,瞥了眼窗户边上,看到落在窗户上的影子之后,他眼神暗了几分。   “江潮,咱们能打个商量吗?”看着渐渐朝这边逼近的人,安溪紧了紧手心,往后退了一步,却没想到背后是桌子,退无可退,反而是桌子在推力下,动了几下。桌上的蜡烛被蜡油粘着,并不稳固。在桌子动了几下后,上面摆着的蜡烛也摇摇倒去。   好在江潮眼尖手快,在蜡烛要倒下之前伸出手扶住了,他单手一晃,两只蜡烛的火光一相接触,蜡烛的发出的光立马灭了下去,室内变的一片黑暗,只隐隐约约可以看见物品的轮廓。   “灯怎么灭了”,窗户外面凑着几个人头,眼睛冒着贼光,就差脸都没贴到窗户上去了。   “估计是要办正事了,你说咱哥一个雏,第一次能坚持多久”,狗蛋压低着声音,搓着手满脸的兴奋。要是时间太短的话,这事他能嘲一年。   石头白他一眼,压低声音刚要说话,从窗户里突然传出了女人的惊呼声,不禁竖起了耳朵。   黑暗中,江潮温热的手从她腰间穿过,直接把人抱起往床边走去。   “江潮,不要,求你了”,安溪面上满是惊慌,她微张嘴,在他怀里挣扎着,江潮双手紧紧扣在她腰间,将她的挣扎尽数化去。   直到他把人直接放在床上,然后身体直接覆了上去。江潮双手撑着,与她四目相对着,安溪能感受到喷薄在她脸上温热的气息,两人只差没有鼻尖触碰到一起去了。   那双眼睛里的火热惊到了安溪,她脑子里一片混沌,知道今天是躲不过去了,干脆闭上眼睛把头偏向一边。   两人现在是合法夫妻,她没有任何理由拒绝他的索取。   江潮的手在她腰上动了一下,腰上的酥麻感激地她浑身一阵轻颤,她脸上片刻慌张过后是破罐破摔,在她不与之对视的眼睛里,闪过暗芒。   “安溪,我知道你现在还不愿意,你要是不想的话我不会强迫你。只是这一晚对你我来说都很重要,大家都在听着,所以我需要你配合我演一出戏,先安一安他们的心好,好吗?”江潮在她耳边压低声音说道。   气息在她耳尖缠绕,不提那只变地通红的耳朵,安溪猛地睁开眼睛,“你说真的?”   “真的。”江潮有些无奈地回道。   “那我该怎么配合你。”   “只需要发出一点声响,让外面的人以为我们再做,可以吗?”江潮有些紧张地看着她。   安溪嘴微张,发出声响的意思就是让她发出呻吟声吗!她脸瞬间爆红了一片。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作为一个美剧资深党,这样限制级场面没少见过,只是让她自己亲身上阵去演却是真的难为情。   “可是我不太会”,安溪眼神闪烁着。   “没关系,我会配合你的”,江潮手无意识地触摸着安溪落在被褥间的长发,柔软的黑发纠缠在他指尖。   将脑海中那有些让人血脉喷张的画面调出来后,她挣扎了一阵后,嘴中才轻嗯了一声。   声音发出之后,她立马捂住嘴,脸上全是羞耻的样子。   她的声音很轻很轻,像是羽毛一样,外面的人不知道能不能听到,但离她特别近的江潮清楚的听见了。他咽了咽口水,身体又像下压了一点。   他现在最强烈的想法就是把这场戏演真,额头上的青筋往外突着,他忍地辛苦。还好安溪此时只能看到她一具模糊的身影,却看不到他面部的表情,不然他那有些狰狞地面目会把她直接吓退,从而失去演戏的心思。   “江潮,你轻点儿呀……”   所以给外面的人呈现出来的就是女人的低吟声和男人的粗重的喘息声。   还只刚刚听到个头,就被江大友一个两个的全哄走,不过只听到那么一两声,就让人想入非非。男人们心头热火朝天,女人们也是各种调笑。他们都心满意足了,各自走了,有媳妇的就回去找自己媳妇亲热去了。没媳妇的就只好苦着脸和自己的右手相亲相爱。   在听到外面众人喧闹着离去的动静之后,江潮才倒在一旁,直喘着粗气,像是刚刚真的做过一回一样。他在这过程中,痛苦并快乐着。安溪的声音差点没让他发疯,如果说刚刚她是在演戏,那么江潮发出的每一声都是情真意切,那是忍耐到极限之后的发泄。   安溪自己都没想到过,刚刚那些声音是从她嘴里叫出来的。她捂着脸,原来她有一天也会这么奔放。这还只是演一场戏,要是……   她忙拍了拍自己的脸颊,不让自己再去想。她瞥了眼江潮,然后又马上收回了视线,她能说江潮他真的很重嘛!   躺在床上,安溪面对着墙壁,紧紧贴着,身边多了一个男人后,她不大能睡着,即使忙了一天,累地眼睛都睁不开了,但大脑仍旧清醒着,警惕着外界的一切动静。眼睛闭上又睁开,如此循环往复了好久,当夜彻底深了下去后,她才在迷迷糊糊中陷入了深度睡眠之中。   匀称的呼吸声很轻,但在安静的夜里却清晰可闻。江潮闭上的眼睛陡然睁开,看向角落里的身影时,小东西把自己卷成了毛毛虫,连头都没有露在外面,全埋在被子里去了,他转了个身,往里面缓缓移动着,直到靠近了那个温热的热源之后,才停止不动。就着这个姿势睡了下去。   安溪睡相一向都很好,睡觉的时候躺成什么样子,醒来的时候还是什么样子。   当她眼睛睁开地时候,看到的是陌生的房间,外面已经天光大亮了起来,刚醒过来的大脑还不清醒,她反应了好一会,才意识到她和江潮在昨天已经结婚的事实。   旁边的位置早就冷了下去,看样子江潮应该早早就起来了,不用一大早起来就面对他,安溪心头着实松了一口气。   一个小时前,江大友在院子伸着腰,余秀丽拿着笤帚在扫院子。以往这时候江潮早就起来了,现在却还没动静,他忍不住叹了口气,“年轻人啊!真是不知道节制。”   江大友话说完还没多久,江潮就从房里出来,精神气十足的样子,忍不住点点头,余秀丽也打趣道:“还没醒呢,昨晚把人累着了吧!”   江潮在水缸里打水洗脸漱口,水面上浮着一层薄薄的冰花,江潮随意用水抹了一把脸,眉头也没皱一下。听他妈那话后,他挑挑眉,“确实累着了。”   江大友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语重心长地说:“潮子,该节制还是得节制一点。”   江潮摸摸鼻子,无奈一笑,他觉得没有比他更节制的人了,心上人就躺在旁边,他却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看不能吃的滋味没人比他更清楚了。   安溪从房里出来的时候,大家看她的眼神都有些暧昧,想起昨晚和自己做的那些荒唐事,安溪心头虚了不少,强行尴尬地笑着。   “江潮,这几天就不用你出工了,你们小两口往城里走一趟,去照张结婚照回来。我到时候给你张单子,你顺路给我也带点年货回来。”江大友抽着烟说道。 第29章   江潮的房里比原来要多出很多东西, 他的东西原本就很简单,只差没剩下一张床了,安溪嫁过来后,他原本的房间是冲作两人的婚房来用的,现在里面摆了不少安溪的东西。   光那些嫁妆,现在的安溪在三水村也算是小有资产,摆脱了一开始来的时候什么都没有的赤贫状态。也算是翻身农奴把歌唱了一回。   安溪看着江潮在柜子里翻找一阵后,然后递给了她一个深蓝色的小布包, 她疑惑地看他一眼, “什么, 这是?”   “我全部身家, 现在都交给你保管。想买什么,花就是了, 不用省着。”   安溪稍微愣了一下,所以江潮的意思是让她管家。安溪咧嘴笑道:“我会好好保管的。”   打开来一看,她却愣住了, 那厚厚一叠, 她没数也知道里面的钱不少,甚至可能比当初邵佩霞的诊金还要多。   江潮每天参与劳动生产, 应该和钱都不沾边,却没想到他能攒下这么多钱。她恍惚有些印象,江潮的身影似乎在黑市上来往很频繁, 当初看小说的时候, 江翠翠在黑市上赚地第一桶金, 就是江潮在中间牵地线。很难想象他这样一个看着正经的人,会在城里那群小混混中间吃那么开。   所以,江潮他这算不算是在挖社会主义墙角,他胆子也胚大了些。不过也难怪,要是连这点胆量都没有的话,就不可能在改革开放之后下海经商,最后还把企业做到那么大,成为最先富起来的那一批。   江潮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安溪,时刻准备回答安溪的怀疑。他给安溪的钱不是一笔小数目,有一千多。一个普通的农民身上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多的钱,这根本不符合正常人的认知。   安溪却没问,她胆子其实挺小,但和这个时代人思考方式到底还是有着本质上的差异的,就像是江潮做的那些挖墙角的事,放在这年代无疑是刀尖上跳舞,在安溪看来根本不算什么,甚至对着江潮,她隐隐还有些佩服。至少在她看来,这些事的那都不是常人能干得了的。   江潮看她傻乎乎的样子,忍不住摇摇头。那些事还是不跟她说地好,到不是不相信她,而是怕她为难,毕竟他做得又不是什么好事。   在黑市上的交易,连他父母和关系最好的狗蛋和石头都不知道,这事知道的人越多,他被揭发的危险就多一分。   而且他爸要是知道他干的那些事,估计他会被直接大义灭亲。   两人是第二天大清早赶到镇上,在从镇上坐汽车到县城。汽车是个老家伙,停在一处破败的广场上,又老又破旧。每天到县城的还只有两趟,早上一趟,下午一趟,定点开车,要是错过了车,那对不起了,只好请你等下一趟了。   他们在镇上等了一个小时,那辆破旧的老家伙才开始发车。   将近年关,坐汽车的人也多了起来,放在车上的一排一排的板凳上都坐满了人,有许多甚至自己带了板凳,随便往空地上一摆,就是大爷。   安溪他们上车的时候,连车都差点没挤上去,一到车上,更是连站脚的位置都没有。江潮护着安溪一路穿过人群挤到了窗边。在没有位置的情况下,就很考验人的站功了,总之大家是各显各的神通。纷纷拿出了脚下功夫,稳稳地抓着地板。   车上混杂着各种味道,汽油的味道,人的汗臭味,还有牲畜的粪便臭。安溪自打一上车,胃里就是一阵翻江倒海,脑袋被熏地晕乎乎的浑身难受。   江潮手抓在窗檐上,把安溪护在由手臂圈成的一个保护圈内,隔绝了周围拥挤的人群。   车子又越过一个水坑,在完成了一个高难度的跳越之后,车里的人倒成了一片,安溪往江潮身上倒去,小脸苍白一片,胃里的空虚感越发明显,好在她早上没吃什么东西,不然怕是被这一颠一颠的给颠吐出来了。   上次跟黄医生来县城的时候,虽然那味道也难受,但好歹还有位置坐,根本没有这次这样这么艰辛。   安溪难受的哼唧了几声,在又一阵向右转弯之后,她脑袋压江潮身上,头贴在他身上,会好受很多,安溪无意识把脸往他怀里钻着,调整着最舒适的位置。   江潮一只手从窗户边上挪了下来,束在安溪腰间,把她紧紧箍着怀里,不让她随着东倒西摆。   “江潮,我难受”,安溪瘪着嘴,嗡声说道。在眩晕过后,大脑一阵麻痒,整个人身上都不得劲。   “闭上眼睛睡会,到了我叫你”,江潮摸了摸安溪的头发。   “嗯!”   轻声嗯了出来后,怀里人原本有些急促的呼吸声再渐渐放平,脸色依旧苍白的像纸一样,嘴唇干出了一层平,红润的颜色被惨白代替。   安溪搭在窗户上的手渐渐松了下来,人进入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耳边隐约可以听见车内人的吵闹声,但这吵闹声又仿佛是发生在梦里的情境。为了防止她摔倒,江潮干脆把一只手锁在安溪腰间。   安溪扭了扭身体后,又睡了过去。   维持着这个姿势,直到脚站麻了,她调整了一个位置,身体转了一大半,直接把脸贴在江潮身上。双手直接环过江潮腰身,把他紧紧抱着,像是在梦里寻找到了一根温暖的柱子,砸吧了几下嘴,就这样安静了下来。   江潮揽着她的背,下巴扣在她的发顶之上,上面是淡淡的清香,把车内难闻的气味驱散。在他有意识的控制下,惯性被抵消。   “小伙子,哪的人,是去县城吗?旁边这是你媳妇”,旁边的大爷很热情地问道。大爷是个很有经验的,自己带了一把小凳子,不然要在这车上熬两三个小时,那可真是顶了天的难受。这还得是要汽车不出故障,这汽车要是出了故障,除非是碰上顺风车,不然他们就只能中途堵在这半道,等到明天估计都不知道能不能往前动一步。   江潮点头,“对啊,大爷!我是三水村人。是我媳妇,昨天刚结婚。”   大爷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也只有这种新婚夫妻还没过了对彼此的新鲜感,才想要成天黏在一起。不过两小年轻恩爱的样子倒是挺招人羡慕的。还是年轻好啊,大爷心中颇有些感慨。   车上的时间难熬,安溪中途迷迷糊糊不知道醒了多少次,直到听到江潮的声音在她耳边环绕着,似乎是他在说到了,她听的并不真切,只是看着别人都陆陆续续下车后,她才一下激灵过来,随着江潮的身影头重脚轻的往车下走着。   睡地头疼,安溪皱着眉,不过好在睡过一觉之后,脑袋没那么晕了。在晕和痛之间,她宁愿选痛点好。   这趟来县城,要办的事太多,两人在县里找了间招待所,先住上一晚再说。安溪想着邵佩霞待她不薄,这一趟怎么都要上人家里拜访才是,如果不是她昨天家里还有急事先赶着回去的话,两个人是可以一起过来。   安溪和江潮一提,只要她想做的事,江潮肯定没有不同意的道理,只是肯定没有空手上人家门的道理。两人一商量,往百货大楼去了。一去,才知道百货大楼今天歇业。   因为百货大楼关门,两人只好选择了离招待所要远很多的供销社。去了供销社,江潮却只肯待在外面,怎么也不进去了。   “你怕看到周兰兰”,安溪圆睁着眼睛看着他。眼里满是八卦,她挺想知道江潮和周兰兰之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小说的剧情一直都是围绕着江潮和江翠翠展开的,这个周兰兰,也就是个被一笔带过地人物,才露了一个脸,江翠翠就让她成功出局了。上次周兰兰让她给江潮带东西,应该是很喜欢他才是。   江潮眼里一阵懊恼,“我不是怕她,只是怕被她缠上。”   “那还不是怕她”,安溪嘟囔了一句,才不理他,一个人跑进了供销社。   江潮目送着有些俏皮地身影消失在门口,抱着胸靠在墙边,心情看上去很不错。他发现他的努力并不是没有成效,安溪对他的戒备心已经降低了不少,不然也不会这样随意地和他打趣儿。   在给他一点时间,他有信心很快小丫头的心防就能完全被他拿下。   在外面等待的时候,他眼睛闭着,夹着丝丝细雨的冷风吹着脸颊,把脸吹地通红。   一个小胡同里,一双眼睛贼溜溜的转着,看着外头,直到视线里没有其他人之后,他才探出一个脑袋,低低喊道:“江潮,潮哥。”   江潮耳朵一动,警觉地往声音传来的地方忘去,见到那个贼眉鼠眼的家伙后,他眼睛一挑,谨慎地打量了一眼四周,像是射线一样,见四下无人看向这边,才站直身体,伸了个懒腰,往小胡同方向慢慢走去。 第30章   天是灰蒙蒙的, 风中带着点点的小雨,湿冷的空气是直达人骨髓的,穿再多的衣服都不顶事。   小巷里更是阴暗,可见度不高,不过隐约可以看见躲在巷子里的是一个低矮的男青年,身上黑色的棉衣破破烂烂,开了不少口子,已经僵硬的棉絮顺着口子掉了出来, 还有一顶深棕色的破毡帽。   乍一细看, 颧骨外突的很明显, 是一张马脸, 眼里闪着精光,很一个很精明的人。不过这样不本分的人是最不受大家欢迎的, 所以快二十三了都没能找到媳妇。   马脸男人最羡慕江潮的就是江潮的长相,那一脸正气的样子谁能想到暗地还不是做着和他们一样勾当。   “潮哥,最近怎么没见你上城里来, 我还是听小四跟我说在车站见到你, 才知道你来的事。这不,我这里刚好有生意, 兄弟可是第一时间就想到你了”,男人从口袋里抽出一根皱地不成样子的香烟递给江潮。那支香烟和人身上棉衣的际遇是一样的,烟丝都被折出来了。   江潮摆了摆手, 直接拒绝了。   那人啧了一声, 一副你不懂享受好东西的样子, “这可是好东西,我好不容易才弄到的,你不抽那真是可惜了”,他把烟凑到鼻子底下吸了几口,一脸的享受。   男人的话丝毫没有打动到江潮,香烟在好,那也是个深坑,一旦入了坑,就难出来。这东西又难搞,没得抽就只能自己难受了,江潮可没这么蠢把自己往坑里带。   别看男人一副其貌不扬的样子,却是杨树林县这一片黑市有名的中间人,替买家找到卖家,他从中抽取提成。他人脉广,牛鬼蛇神认识不少,当初江潮也是无意间才接触到了他。都是不安分的人,一遇上当即一拍即合。   江潮在黑市上游走,主要是赚货品的差价,从不懂行的人那里低价购买超出原有价值的东西,再高价卖出去。   这门生意很考验人的眼力和胆量,一般人做不来,要不然钱真这么好赚,中间人就不是中间人了,直接站在他的位置,来的钱还多一些。   哪怕是江潮他也不是稳赚不赔,有时候一件东西搁在手上转不出去,那也不是没有可能,不过总体来说,这么些年他在黑市上的交易是进大于出。   “什么生意?”江潮问道。   二流子笑咪咪地搓手说道:“隔壁县有个人急着要脱手家里祖传的宝贝,让我给介绍卖家。因为那个人急着用钱,所以价格都好商量。”   黑市虽然松散,你情我愿大家自由交易,但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就是买卖双方不能是一个县的,不然容易出事,谁要是看谁不顺眼,准保是一举报一个准。   不过基本上也没人干这样损人不利己的蠢事,检举了对方,那就是变相把自己也搭进去。但说不定你点背,碰上个神经病,那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毕竟是高风险的事,由不得他们不谨慎。   那被卖家说地天花乱坠的宝贝,男人当然提前把过眼,他是没看出来有什么好的。不就是一个巴掌大的佛像,还是个铜做的,没什么太大价值。   除非是冤大头,不然很难转出去。要不是对方答应交易完成之后,多给他一点提成,不然他才懒得插手帮他找接手人。   恰好这时候江潮又出现在他视野里,两个人之前也合作过好多回,交情还是有一些的,所以直接想到他了。别说他坑人,买卖场上不认亲,他也只是牵个头,最终是否成交还得看买卖双方,亏了赚了都算不到他头上来。   “最近没钱”,江潮说道,他在巷子口处瞥了眼外面,空气的可见度越来越低,水雾蒙住了整片天。他心里有些焦急的,怕安溪出来见不到他会多想。在对头这样的人精面前却没有表现出来。   “兄弟又不是不了解你,光我经手的那几笔生意你就赚地盆满钵满,你都说自己没钱了,那谁还敢说自己有钱。送上门的生意你不做,这就有些没意思了。”   “我骗你做什么,是真的没钱,钱都上交媳妇保管了,我现在身上全部身家加起来都没十块钱”,江潮挑眉道。   男人眼睛一抽,怎么以前他就没发现大兄弟是个这么耿直的,还说在黑市上沉浮了这么多年,连私房钱都不知道藏。   “有十块钱也差不多了吧!”马脸男人摆摆手,那破铜烂铁又不是金子,有十块钱就算是抬举了。   “时间,地点”,江潮又瞥了眼外面。   男人嘿嘿一笑,知道这事有门,忙道:“今天下午两点,小四家的小阁楼。大家都在等你,你记得准时到”   江潮点点头,“我先走一步。”说完,也不等男人回应,匆匆走进了雨帘。   冬天的雨是缠绵不断地,小雨起下之后,就没个头,江潮停在供销社外面的屋檐下,脚掌撑在墙上。过一会,安溪就从供销社里出来,她眼神在外面逡巡一圈后,才看到了站在墙根处江潮。   安溪朝他招招手,小跑着上前,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小脸被刺骨的寒风吹地通红,提着一个大大白色包裹指尖也被冻地冰凉凉的,江潮从她手中接过包裹。   “我刚刚在里面没看到周兰兰”,安溪把手放在嘴边哈着气,手贴在脸上的时候,脸上仿佛贴了一个冰块。双脚也在地上不断跺着。   “我和她没关系,别多想”,江潮看了她一眼。   “我知道你们没关系啊!”安溪笑眯眯地点头,是周兰兰单相思嘛!作为同是没出现几面的就被送出局的女炮灰,安溪对周兰兰是有些同病相怜的,虽然人家可并不需要。   “天挺冷的,咱们赶紧回去吧!”安溪把带出来的伞撑开,递给江潮。江潮个子高,安溪又是个子小小的,要是她来打伞的话,经常会打到江潮的头。安溪也不逞强,每次打伞的时候,她就把伞给江潮。   两人踏进雨幕后。   “江潮,你把伞打过去一点啊,你自己都没打到”,江潮把伞往安溪这边偏着,他自己却半个肩膀都露在雨中。   “我身体好,淋点雨不碍事。”他说道,脸上很不在意。   听他话后,安溪自觉往他那边靠去,两人之间的距离原本是隔着一个拳头宽,现在是双臂紧紧贴在一起,摩肩擦踵。   安溪眼睛往旁边瞟去,不知是被风吹的,还是怎么的,脸上一片通红。   在雨中,迎面走来一个打着黑伞的人,当两边人雨伞相交之时。   “江潮”,那把黑伞下忽然传出一个女声,伞面拉高后,安溪才看到伞下的人,是周兰兰。   “真的是你啊”,周兰兰惊呼出声,在看到江潮旁边的女人时她脸又沉了下来,就是上次帮她带东西的那个女人。   她明明记得她说和江潮只是认识,不熟的。不熟能大庭广众之下走在一起。   “我明明让我爸带信给你家了,我在城里等你那么久,你为什么不来”,周兰眼睛一瞪,很是不满。   她家里条件好,还在供销社工作,本来以她这条件是不愁嫁人的。但她走路时有些轻微跛脚,因为这个原因,挡了好大一批门当户对的人家。   她一方面是心气高,又因为跛脚的原因而自卑,两种矛盾的心理导致了她有些敏感的性格。江潮的冷淡刺激到她有些敏感的内心,一方面巴不得他去死,一方面又想让他给个回应。   “我已经结婚了”,江潮皱了一下眉头,对周兰兰不是很感冒。   “你说什么?”周兰兰得声音不由提高了一个度,“你骗人,我早就找人打听过了,你根本就没结婚。”   “前天刚结的,这是我媳妇”,江潮把伞底到另一只手上,右手环在安溪的肩膀,把他往她身边带了一点。   安溪眼神往上瞥去,看到他低着头低低地对她笑着,不禁脸上一红。   周兰兰看着两人眉来眼去的样子,脸上一黑,她脚狠狠地往地上一跺,渐起了一地的水花,腿上穿的黑色棉裤都被渐湿了好大一块,然后转身恨恨的走了。   “江潮,你这样气她没关系吧!”安溪眉眼弯弯地笑道。   “你是我媳妇”,江潮揽住她肩膀的手臂紧了紧,意味深长地说道。   安溪愣了一会,反应过来,早就被江潮带着往前走了。   两人先回了一趟招待所,外面的天色很难看出是什么时候,江潮问了人才知道,现在已经快十二点多了。   “安溪,等会我出去办点事,你在这里等我回来,我陪你一起去佩霞姐家里。”   虽然不知道江潮要去干什么,但她还是选择不问,不过看他那神秘的样子,估计是往黑里趟了。   “出去注意安全,早点回来”,她点点头。   “好”,见安溪没问他,江潮才忍不住松了一口气,他不想骗她,但那些事又不能告诉她,省得到时候出事把她牵连进来。   干完这一单,还是收手吧!往雨里走着,江潮心想着。他自己孤家寡人的时候倒是没什么,可现在有了安溪,他得为她多想一点。 第31章   天色灰蒙蒙的, 六子家的阁楼更是暗地吓人。阁楼是瓦顶的那一部分,所以特别低矮,人到里面需得弯着腰。几束白光顺着瓦间的缝隙打下来,隐约可以看见屋里人的身影。   在阁楼的入口处,上来一个人,当人露出半个头时,早等在阁楼的人说道:“江潮,你可算来了, 咱可就等你一个人了。”   江潮把手电筒的打开, 一束黄光转着打了出去, 由着昏暗的光线, 江潮勉强能看清里面大致的场景。   他撑着木梯子,直接越上了阁楼, “二坝头,说好的两点,我按点到的。”   二坝头嘿嘿一笑, 知道从江潮这里难占便宜, 也不耍嘴皮子功夫了。“来,给你们介绍一下。”   二坝头旁边站了一人, 穿的厚厚的一身,年纪大约四十岁,国字脸, 一看就是那种憨厚老实人。一般混迹在黑市上的都不是什么正经人, 这样老实巴交的人确实挺少见的, 算地上一股清流了。   其实要二坝头说,江潮才是真清流,他就没见过像他这么会装的人,他自己要是不说,别人谁能看出他背地里做什么阴私。   两方人都没有浪费时间的意思。   “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宝贝,要不是因为我儿子要结婚,急着用钱,这东西我是舍不得拿出来卖的”,国字脸男人从厚重的大衣里取出了一个佛像,很是不舍的摸着。   江潮从他手里接过佛像,放在手电筒盈亮了的光线下。仔细瞧着,是一尊比手掌大一点的笑弥勒,虽然小了一点,但重量却很足。黄铜做的,上面有些地方被腐蚀的发黑。   凭借着黄铜上锈蚀的痕迹,江潮推算着应该不是什么老物件。这东西时间要是上不去,价值就不会太大,没有多少入手的价值,江潮在心里做着估量,他的结论和二坝头大体相似。   两人看江潮认真,都不敢打扰他。国字脸男人是因为紧张,二坝头却是了解江潮,他知道江潮做事的时候不喜欢被人打扰。   佛像在他手上转着,细细地打量着佛像的边角,眼尖的瞧见底座上被磕了一个小角,凹了一点下去,这一块地方是损伤最严重的地方,在黑色黄铜间隐隐闪着一些金色的光点。   如果不仔细看很容易被忽略,江潮心神一凝,掂了掂佛像。重量不大对劲,一般是黄铜浇灌而成的话,重量会轻上很多,也不排除有灌铅的可能,他心中思忖着。   “老哥,你说这佛像是家传的,到你手上传了几代了”,他问道,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对方。   “我听我爸说,有四代了,我太爷爷传下来的”,男人搓着手,嗡声说道,在江潮的视线下紧张地坐立不安。   这点看人的本事江潮还是有的,对方给他的反应,不像是在说谎。如果只是一个普通黄铜佛像,在还不是古董的前提下,怎么可能被一家人代代相传,这似乎有些不合常理。   “江潮,这眼也过了,你觉得东西怎么样”,江潮虽然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但大家都是能装的人,对方心里打的什么小九九,谁知道。不过他估摸着这单生意怕是成不了,江潮又不是傻子,他不信这东西能入了他眼。   “这东西你想开多少价”,他问道。   “三十。”   男人心里本来就发虚,见江潮面无表情的样子更是慌得不行,忙改了口说道:“要不二十,十五也行。”   这东西是他从他爸手上接过来的,不过老人家只说这东西是个宝贝,还没说怎么个宝贝法,就撒手去了。这东西他也琢磨过一段时间,但也没发现什么特别的地方,就是一个普通的佛像而已。   不过祖宗传下来的东西,意义不一样,要是家里家里儿子娶亲,急着要彩礼钱,他压根就不会想到要卖这东西。毕竟人挪活,树挪死,死东西在活人面前也只有让路的份。   “二坝头,你之前不是收过破烂吗,一斤黄铜多少钱来着?”   “也就值个几毛钱吧!”二坝头回道。   “啧!那还真是挺便宜的”,江潮摇摇头。   两人一唱一喝,把男人脸憋的通红,“小兄弟,你就说你收不收吧!你也别拿话讽刺我,你要是真心要的话,我价格再低一点,十块钱给你,这价格真地不能再低了,再低我也就不卖了,要不是真走投无路,我也不会出来这一趟。”   “行吧!”装着考虑半晌后,才定了音。   这个决定于他而言并不难下,赌输了,最多不过是让十块钱打水漂,但如果他赌赢了的话,那可能是……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是惯例。手上多了个佛像后,他兜里却是空空如也,一分钱也没剩下。   “我还以为这门生意准没戏了,话说你到底看上这东西啥了!”   江潮转了转手中的佛像,眼中闪过精光。他心里盘算着,面上笑道:“没看上什么,只是最后一单不想空手而归而已。”   “最后一单?你要金盆洗手了不成”,二坝头眼睛眯着,又仔细看了他几眼,这人怎么一声不响就下了这么大决定,之前还都没有听他提起过。   “这生意不是人干的,年轻有拼劲的时候还能一心想着,但现在人年纪大了,就想安定下来。你要是结了婚的话,就能理解我现在的心情了”,江潮耸耸肩,往外走去。   二坝头眼白一翻,知道他找不到媳妇还在这里刺激他,干他娘的。   只有一个人的下午时间有些无聊的,外面的天又冷,安溪缩在窄小的房间里琢磨着医书,神情专注。房间内光线昏暗,只能凑到小窗户那里借了点光看着。窗户用报纸糊着。   报纸被吹地唰唰作响,有些地方还破了几个洞。冷风顺着破洞灌了进来。安溪的手被冻地发麻,她把笔记本往后翻了一页,用茶杯压着,从嘴里哈着热气暖着手心。   房间的门锁转动了几下,江潮进了门,恰好小丫头手脚蜷缩成一团,脑袋不断上下点着,双手不间断的相互摩擦着,脚也在地上跺着取暖。   只需要一步,他就走到了安溪身后,居高临下地往桌面上看去。笔记本上是一副画,用铅笔画的人体器官剖面图,还是男人的。一看就知道是谁的杰作,江潮面上瞬时黑了几度。   他把笔记本抽了出来,惊到了正凝神专注的安溪,她全身打了一个激灵。   “江潮,你拿我本子做什么?”   那双被冻地有些红彤彤的眼睛圆睁着,像是大白兔子一样。   “光线太暗看书对眼睛不好,本子暂时先放在我这里,我帮你保管着。”   “不行,你快还给我”,其它东西他拿着,但就是笔记本不行,上面写着她的日记,要是被他看到了……   安溪就要去抢,江潮手一闪躲,躲了过去。她脸鼓地圆圆的,不死心的又伸手抢去。江潮每次都能在她动手之后成功躲开。   “江潮,你再不还给我,我要生气了”,安溪按着他的另一只手,不让这只手有动弹,另一只手去攀他握着本子的那双手。   可是身高差无法超越,她只好踮着脚往上攀着,就差一点就能碰到了,气地她直翻了一阵白眼。   “我现在不动,看你能不能拿到”,小丫头气鼓鼓的样子有些好玩,江潮把手举到最高,脸上笑着。   安溪跳了一阵,还是没碰到,在房间里打量了一阵后,一张凳子也没有。刚好床离地不太远,她干脆脱了鞋,爬到床上,上了床后,海拔一下就上升了,现在她比江潮还要高出半个头去。   高度是上来了,可是宽度又拉了好大一截,安溪身体往前倾着。刚好能碰上本子的边角。往后一扯,没扯动,江潮的手握地铁紧呢!安溪瞪了他一眼,他只笑眯眯地看着她。   又一阵使力,身体重心却是移了位置,她整个人不受控制的往前倒去,她双手在空中挥舞了一阵——要完。   江潮上前一步,眼疾手快的揽住了安溪的腰身,一把抱住了她,安溪手搭在他肩上。   四目相对,两人的眼神交织在一起,安溪眼睛圆睁着,带了些未消的惊恐。   两人脸贴的特别近,那双雾蒙蒙的眼睛在他严重无限放大。   “安溪”,江潮咽了口水之后,喉结上下滚动着,眼中化了一团火热。手不自觉的在她腰上移着。   “江潮,你先放我下来”,安溪心头一颤,敛下眼睛。   江潮为什么要用那样的热烈眼神看她,他不是喜欢的人不是……   江潮眼中不禁一阵懊恼。安溪的双脚原本是搭在床上的,被江潮一带,直接悬在空中。他手紧紧困住安溪的大腿。   “安溪,你在躲我。” 第32章   “我躲你什么?”安溪怔怔地看着他, 眼中闪着些许的无措。   江潮恼她,在他每一次想要更靠近她之时,她却退缩了。原本以为她对他没意思,才会一直想要躲他,远离他。她不经意时眼中的情义和依赖让他看到了希望。   “安溪,你是喜欢我的,对吗?”江潮靠得近了,呼吸缠绕着, 染着彼此的气息。   安溪眼中闪过惊慌, “我不是, 你乱说。”   他知道了, 知道了她对他的心思,他会怎么想, 安溪急地快要哭了。挣扎着要下去,身体不断扭着,像是条水蛇一样蹭着。   江潮倒吸了一口凉气, 手死死地扣着她的腰身, 泄着心头的邪火,那劲道仿佛要把她腰给掐断了。   “我乱说”, 江潮咬着牙,恨不得把口是心非的小东西给咬死。   失了最后的耐心,既然她不肯承认, 那他就干脆行动撬开她的嘴好了。江潮扣着安溪的脑袋, 直接凑上了那张近在咫尺的红唇, 又急又乱。不带丝毫的张法,直接啃咬着,吮吸着,仿佛要把她整张唇都要吞下去。   安溪大脑一阵当机,她眼睛睁圆着,两只手在他胸前推着,却纹丝不动,他的身躯仿佛一座小山一样不可撼动,安溪的一切推拒在他面前毫无用处。她轻声呜咽着,江潮的吻又湿又烫,烫地她灵魂深处炸了花,全身一阵酥麻。   “不要”,声音轻溢了出来,安溪也脑袋开始混沌起来,推拒地双手渐渐无力起来,最后耷拉在他肩上。   “安溪,安安”,江潮喘着粗气,一次又一次不断加深着唇上的吻,仿佛在吮吸着一颗水果糖一样。安溪的配合更是加重了他心底的雀跃,让彼此沉浸在激烈的深吻中。   最后,江潮带着人倒在床上,两人唇与唇纠缠着,在空气中摩擦出声响,听得人脸红心跳。   “还说不喜欢我吗?你的反应比你嘴要诚实”,他捧着安溪的脸,又在她唇上轻啄了一下。她的嘴唇上被江潮的唾液沾染的潮湿不堪,闪着水光,微微的红肿昭示着刚刚的激烈。   “江潮,你混蛋。让我承认喜欢你又怎样,你心里惦记的还不是别人。如果你不爱我,就别招惹我,我会当真的。”   安溪双手捂着脸,身体有些微微的颤抖。   江潮脸上一阵错愕,他把安溪的手掰开,小丫头脸上挂了两行泪,无声的抽泣着。他心口有些发疼,抚着她脸,想把那个造谣的人大卸八块,“谁告诉你我喜欢别人?”   “江翠翠说,你们早就在一起了,如果不是我中途插入的话,该结婚是你们才对。”   江潮气地想发笑,恨不得把傻丫头脑子撬开,看里面装的是什么。平时看着挺聪明的一个人,怎么傻成了这样子了。   “她说什么你就信了,我要是真喜欢她,你觉得我会掺和到你的事里来吗?安溪,我从来不是爱多管闲事的人,如果不是因为在乎你,那天我根本不会出现,也不就不会有后来的那些事,在得知你说你要嫁给我的时候,你不知道我有多开心,我觉得我这一辈子都值。”   江潮叹了口气,“傻丫头,我真正喜欢的人一直是你,至始至终想娶的人也只有你,不是江翠翠,也不是其他人,我只想和你好一辈子,打从第一眼见到你,我就知道了。”   安溪整个人愣愣的,眼睛睁地很大,江潮的话给的信息太多,对她的大脑完全是一种冲击。   “你说你喜欢我,不喜欢江翠翠”,安溪怔怔地问道。   “只喜欢你”,江潮捧着安溪的脸,一字一句顿到。   嫁给他,不用想,他就能知道她心里有多纠结,也怪他没有早点发觉。他以为他把自己的心意袒露的够明显了,却没想到安溪是个不开窍的。   这或许真只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安溪从一开始就有了先入为主的思想,因为看过小说的原因,她一直以为江潮和江翠翠才是一对的,她从来就没有江潮会喜欢她的这个意识,所以之后他表现的哪怕再明显,也是向瞎子抛媚眼,白抛了。   安溪把脸埋在江潮肩窝里,身体抖着,发出闷笑声。   “安溪,你也喜欢我对不对”,安溪发尖的冷香很醉人,江潮深吸了一口气。   “嗯!”安溪小声着。   “安安,我没听见”,他脸上全是笑意,叫着自己一直想叫的那个称呼。   “嗯!”安溪脸上一羞,又加重了声音闷哼了一句。   “安安,我想听你说。”   “江潮,你不要太得寸进尺了”,安溪瞪着他,羞恼不已。   外面的风吹着,室内的温度却在攀升,江潮覆上那撅的老高的小嘴,不断研磨着。这回他的动作很轻,很柔,只是在表面浅浅的吻着。他动作越是温柔,就越像是拿羽毛往她心头撩着,安溪浑身难受,像是有十万只蚂蚁在咬她。   她忍不住攀上他的脖颈,自觉的去加深了这个吻。安溪的学习能力很强,只一次的深吻,她就像是无师自通了一样。   江潮错愕于安溪的主动,眼角带着深深的笑意。很快,他就转被动为主动,安溪唇上被他舌尖扫了一遍又一遍。   湿润的舌头撬开了贝齿,一路长驱直入直到她口中,与她的小舌头纠缠着,戏密的舔过口腔内的每一寸肌肤。   喘息声不时轻溢出声,她的意识是清醒的,所以更能感受到两人唇舌交缠间的那种湿润触感。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新奇体验。   她沉迷于这种男女之间的情爱里,比她想象地要更甜一点。她从不知道,原来自己对爱情的渴望会这样深,那可能是长久压抑之后的反弹。   安溪双腿紧紧勾着江潮的腰,由着两人在这场深吻里共沉沦着。   在不知道几轮的唇舌纠缠后,江潮总算不舍的将红唇放开,那小嘴微张着,喘着气,在两人纠缠间早已红肿不堪。眼睛是迷蒙的,带着水气,唇角处还落着两人未干的唾液。   那副样子,让江潮眼神暗了暗。忍不住又在她唇上轻啄了两下,把她嘴边的唾液舔干。   安溪脸上一片微红,她眼睛瞥向一边,不敢再去看他眼中倒映出自己的样子。她不会想承认江潮眼中那个被情欲支配的人是她。   “江潮,你快起来,咱们还有正事要办呢!”安溪推了推身上的人。   江潮一脸不情愿的在她脸上啄了一下,“现在在外面不合适,回家我再好好疼你。”   “谁要你疼了”,安溪瞪了他一眼,自以为很有威势的一眼,留给江潮的却是一眼风情。   把江潮推开后,安溪起身整理了自己的衣服和头发。他侧躺在床上,头撑着脑袋,看着她在一旁忙碌着,准备着东西。   那抹深色的身影在他面前晃来晃去,安溪身上那件棉衣是新做的,有些大了。棉衣穿在她身上没有臃肿的感觉,反而显的她的骨架更加瘦小。他想着,估计风一吹就能把人吹跑了。   趁着安溪收拾的空当,江潮跑到外面去借了一把剪刀。剪刀是用来剪布料的,不算太锋利,他把剪刀放在床上,才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了今天弄来的那尊佛像。   “江潮,你在做什么?”安溪见江潮认真地用剪刀在一个黄铜佛像上磨着,很快在地上多了许多的金属碎片。   “我在验证一场赌注的输赢。”   安溪不由也来了兴趣,她守在旁边,看着他磨。想要将铜像磨去一层皮,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需要耐性。   那另人期待的一层迟迟不出来,江潮脸上没有半点不耐烦的样子。安溪头枕在被褥上,不由看入了迷,江潮专注做事的样子很有魅力,尤其是那双眼睛最是出彩,仿佛得天独厚。正经起来看不出一丝轻佻,可不正紧起来,却能值把人的心勾走。也难怪会有那么多人喜欢他。   想起刚才唇舌间的纠缠,湿润的触感像是刻在她脑海里了一样,驱也驱不散。安溪不由脸上一荡,她捂着脸,越发感到羞耻。   “安安,我赢了”,是江潮带了点喜悦的声音。   “赢什么了?”   顺着视线望去,安溪不由一阵错愕,那是……   江潮拿着那着的那尊佛像,有一块地方被磨出了一块,这一块地方与旁边的颜色很不一样,亮闪闪的,闪着金色的亮光,一下将旁边暗淡的黄铜给衬了下去。   “江潮,这是黄金吗?”安溪不大确定地道。   “是”,江潮勾起了笑,哪怕定力如他,这个时候也难以保持冷静,这一单生意可以说是他这几年最成功的一次,付出和收益完全不在一个等级上。   他掂了掂手心的重量,大概估摸出有个三四斤的样子。   看安溪那傻样,江潮趁她不注意的时候,在她脸上轻啄了一下。   安溪脸一红,又占她便宜。   “这东西,你是从哪来的”,安溪也不由有些激动,佛像将近手掌的高度,如果里面全是黄金浇筑的话,那得有值不少钱,她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大一块黄金的,眼里不由全是惊奇。   “安安,我可能要像你坦白一件事。”江潮紧了紧手心,长出了一口气。 第33章   江潮一脸严肃, 在心中酝酿着语言,想着怎样说才能让安溪不至于对他在黑市上干的那些违法乱纪的事情太过激。   “东西是我从黑市上交易来的”,最后江潮还是打算和安溪坦白,有关他的一切,他都不想瞒着她。   “哦!”安溪还以为他要说什么事呢!搞的她紧张兮兮的。凭自己本事赚钱,她不觉得有什么不好。   哦一声就完了?江潮紧张的模样凝固了下来,他原本还以为有场大仗等着他,各种解释。都准备好了, 如果安溪和他闹的话。   突然有种英雄无用武之地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安安, 你不想问我点什么吗?”江潮一口气憋在心头。   “啊!我要问什么吗?”安溪张了张嘴, 嘴角有个浅浅的笑涡, 笑起来的样子很甜。   江潮把人抱在怀里,在她额头上轻了一下, “安安,现在有了你,以后我不会在入黑市了, 我陪你好好把自己的小日子经营好。”   “好啊!不过黄金先上交, 以后赚地钱也都要上交,不许自己藏私房钱”, 安溪摊开手,笑眯眯地说道。   其实无论他收不收手,她都不反对。她知道江潮不是个安分的性格, 而显然无论是三水村, 还是杨树林县, 格局都太小了,他需要更大的地方去施展拳脚。   江潮把那尊佛像置在她手头,捏了捏她的鼻子,“哪里敢藏私房钱,我现在身上一分钱都没有了,要是你跑了的话,我就真成穷光蛋一个了,不信你搜。”   江潮握着安溪的手被,伸进他的衣服里,在里面移着。江潮的胸口的温度不知道比她要高多少,有些烫热。   “安安,手怎么这么冷,我帮你暖暖。”   安溪脸上一热,把手往外抽了抽,没抽动。怎么会有像他这么不要脸的人,安溪瞪了他一眼,她又不要他热。   两人又腻歪了一阵后,安溪原本淡下去的唇色又红艳了许多。   大约是半个小时后,两人才一起出现在招待所的门口。   其实安溪也不知道邵佩霞家住在哪里,只能向人打听了。好在她们一家也算是县里的名人,很容易就打听到了。只是去她家里的时候,人不在,安溪只好把东西放下,也没在那里呆。毕竟除了邵佩霞之外,其他人她都不熟悉,呆着确实有些尴尬了。   晚上,邵佩霞回来就听家里人说有个小姑娘来看她了,一详细问,才知道是安溪过来了。看那堆地像是小山一样的东西,她不由心头一热,嘴上念叨她浪费钱,心里确实温热不已,难为这丫头是个知恩图报的。   得知两人还在招待所,想着明天要上班,赶不及过去见他们一面,就干脆趁着天色还没黑之前过去一趟。   像招待所工作的大婶问了房间后,知道人回来了,她才上了二楼去敲门。“安溪,我是邵佩霞,你在吗?”   房间内,二人正抵在墙边热吻着,安溪两只手环着江潮的脖子,唇舌间的摩擦爆破声越发很清晰入耳。   门外声音响起,惊到了两人,安溪怔愣了半晌,忙推开了江潮,理了理头发和被弄乱的衣服,潮红着一张脸跑去开门。   那双波光潋滟的眼睛还闪着水光,她这副样子鬼都知道刚刚做了什么。   邵佩霞忍不住打趣道:“安溪,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啊!”   安溪脸更红了,冒着蒸汽,这么冷的天,也难为她还能这么热。   她心里头人忍不住又为江潮记了一笔,要不是他,现在也就不用这么尴尬了。   “佩霞姐,只要你想,什么时候来都是时候,我们随时欢迎你”,江潮很轻易地就化解了两人的尴尬。   邵佩霞瞧了他一眼,小伙子嘴巴挺甜,像是抹了蜜一样。   几个人说了会话,邵佩霞又念叨了他们几句,说他们瞎破费,以后来城里也别住招待所了,直接住他们家。   安溪都点头说好,说以后不敢破费了,但该怎么做还是怎么做。   把邵佩霞送到门口,就被她赶回来了,让他们该干什么还是干什么。安溪又想到了刚刚的糗事,脸上又红又黑。   招待所的房间的隔音效果很差劲,隔壁磨牙的身音都能听地见,江潮也就敢占点手头上口头上的便宜,先收了利息再说。他可不想给别人听上一出免费的好戏   躺在床上,安溪蜷缩着身体往江潮怀里钻着。他身上温暖的体温让人安稳。安溪以为她是睡不着的,可是今天太累了,一早上,半个下午都在来回奔走着。只一会,她的意识就开始渐渐模糊了起来。   “安安,明天咱们早点出门去照结婚照。”   “嗯!”   “然后早点回家。”   “嗯!”   ……   安溪的意识越来越沉,江潮的话也离她越来越远,像是有人在梦里和她说话,她凭着意识嗯着。   “安安,回家让我疼你好吗?”   “嗯!”   “再给我生个孩子。”   “嗯!”   之后就再也没有了动静,江潮好笑地在她额头上印了一个吻,说了句晚安。除了隔壁的磨牙和打呼声之外,整个世界都陷入了沉静之中。   第二天,安溪是被人吵醒的。被子里太温暖了,她不舍得起来。她自己不起来,也使劲的把江潮赖在床上,不让他起。   要是她一个人赖床的话,她会有负罪感的,安溪半眯着眼睛,心里想着。   “安安,昨晚你答应让我回去好好疼你。还说要给我生孩子”,江潮凑到安溪耳边,呼着热气,满是暧昧。   “我什么时候答应你的”,安溪眯着的眼睛一下全睁开了。她脑子里一片空白,根本就不记得自己承诺过什么东西。   “安安,你是想反悔吗?”江潮语气里有些委屈。   安溪在反思自己是不是真做了什么负心事了,可她真没说过,不由睁着眼睛看着他。   江潮看她那傻样子,忍不住捏了捏安溪肉乎乎的小脸,大笑出声。   因为快过年了,照相馆的生意很热闹。照相馆的位置有点偏,在一个小巷子里面,而且空间还很小。两个人过去的时候,前面还等了好些人。基本上都是一男一女的新婚夫妻,许多人也许一辈子只能在结婚的时候照一张照片。   安溪有些好奇的打量着照相馆里的陈设,有种强烈的年代的气息,挂在墙上的年画娃娃   照相馆里的人大家都很规矩,哪怕是两夫妻,也不敢太过亲密,坐在一起的时候中间还隔了两个拳头的距离。   看到这副场景,安溪忍不住离江潮远了一步,她斜眼看了他一眼,刚好被他打趣的眼神捕捉到。   两个人在照相馆里等了半个小时,中途来一波人又走了一波人,才轮到了他们。   “来,两个人身体再靠近一点。对,再笑开一点,很好!”   灯光咔嚓一闪,安溪被光闪地闭上了眼睛,灯光闪过之后,照相早就结束了,她脸上还是一脸茫然。刚刚照地照片里她不会是个瞎子吧!   安溪哭丧着一张脸,她能不能再照一张。还花了那么多钱,照相馆里的人一点都不知道什么叫做顾客是上帝,照过一张之后,也不管你照的好不好看。直接就把人赶走,等下一个人。   “江潮,以后我再也不到这里来照相了,肯定把我照地特别丑”,安溪对着那个写着解放照相馆的牌子吐了两句苦水。   她不就是想照张好看地结婚照吗?怎么就这么难了。   四下无人的时候,江潮揽过安溪的肩膀,好笑地说道:“不丑的,我家安安怎么照都好看。县里就这一家照相馆,不来这里还能去哪里?”   嗯!寡头组织要不得。   安溪脸一红,白了他一眼。江潮说胡话的本事真的是越来越高了。   他可没说胡话,小丫头是真的漂亮,脸白嫩的像是剥了壳的鸡蛋,手感摸上去很绵软。那双眼睛又大又亮,怯生生地看着的时候,让人直想把她揉进骨血里好好疼着。   刚刚在照相馆里的时候,不少人都在偷摸摸打量她,真把他当瞎子,以为他感觉不到,江潮忍不住一阵暗恨,心里头把刚刚觊觎他媳妇的人全部大卸八块。   “江潮,咱们现在去百货大楼吗?”安溪偏头问他,她紧了紧麻花辫的尾巴,梳着中分,两边各扎一个麻花辫,才江潮一个巴掌大的脸上闪着少女的娇俏。   一个身体被开发过后的已婚女人应该要褪去少女的青涩,更像是一颗成熟的果子。可安溪站在江潮身边,更像是妹妹。   江潮心中忽然有种急迫感,把妹妹变成媳妇的紧迫感。   江潮拿出他爸抄给他的单子,单子上面列了不少的东西,吃的用的都不少。百货大楼一楼二楼都得转上一圈才行。   安溪上次来百货大楼的还是两个月前,那个时候根本还没有江潮什么事,她一心想要远离的人和事,最后兜兜转转一圈之后,不但没有远离,反而有了牵扯不断的情缘。   安溪把江潮拉到了试衣区,手指头滑过上面的衣服,挑选着,然后往江潮身上一比,然后忍不住点了点头。   “上次和黄医生来城里的时候,本来是想给你带一件衣服回去感谢你的,可是又觉得不合适,我想这种贴身的衣物,该是你媳妇操心的事才对。我以为你会和江翠翠走在一起的。”安溪承认她小心眼了。   江潮心中一阵暗恨,“所以那么多次躲着我也是因为江翠翠。”   “那我能怎么办,我总不能跑到你跟前说江潮你跟我好吧!我还要不要脸了。”   那怪声怪气的小模样可招人喜欢了,“安安,你这是吃醋了。”   “你自己在外面招风引蝶,我才不吃醋呢!”安溪呸了他一声。   江潮忍着笑意,随手拿了件衣服,直接把人从服装区拖走。   所有衣服都是一个款式有什么好选的,不过那句该是媳妇操心的事,真是深得他心。 第34章   “江潮, 这是从哪回来啊!呦,这一车东西真丰盛,办年货了吧!今年怕是要过个好年了喽!”路边的大爷随手招呼道。也不羡慕,今年收成不错,粮食多了,大家脸上精气神都不错,谁也不用羡慕谁家的。   “大爷,刚从县里回来, 听我爸的话办了点年货”, 江潮回道, 嗓音沉厚, 穿透力很强。   大爷忍不住点点头,年轻人说话就是该这样的。   亮, 定,稳。   两人办完年货之后,赶了下午那一趟车回的家, 在车上颠簸一阵之后, 太阳都快要沉下去了。夕阳西斜,黄昏的扫在人身上, 向后落下了两道长长的影子。   还没到家,就看到他大嫂家的儿子撅着屁股蹲在门边抠着泥巴。东转转西转转,安溪看到这破小孩脑袋都在隐隐做痛。   熊孩子真的是非常讨厌了, 尤其是那种家长跟着一起撒泼的。   江振业一转头, 就看到他二叔手上提了好多东西, 他妈说了,二叔进城买好吃的去了,一见到他们回来就问他们要。   安溪看到小破孩撅起腿就往他们这边冲,安溪忙躲到江潮身后,把火力点空出来让江潮在前面顶着。   好嘛!小霸王只在他二叔面前还有点规矩,但也规矩不到哪里去,他伸出那双黑乎乎的泥手直往江潮身上扒,“二叔,我要吃的,你快点给我。”   “要吃的,找你妈去”,江潮一巴掌拍在了小霸王头上,单手赚着他的衣领就往屋里提,一点也不顾及小破孩是不是舒服。   小霸王在他手底下哇哇直哭,哭地屋里的杨玉莲一脸恶想的冲出了屋。屋外面哪有屋里头暖和,她忍不住打了好几个激灵,全身抖成了筛子。   还没看见她人影,就听到了震天响的声音,“哪个天杀的又再搞老娘儿子。”   听到杨玉莲的声音后,小霸王像是有了后盾一样,声音更响亮了起来,边哭边用衣袖把鼻涕擦掉,那衣袖子上面结了一层又一层的厚痂,亮地能像镜子反光,也不知道这衣服穿了多久没换。   杨玉莲手底生风的杀到门口的时候,刚好和进门的江潮撞上。她脚下一刹车,看到两人满手提的都是东西的时候眼前一亮。   “妈,二叔他打我”,小霸王吹着鼻涕泡喊道。   杨玉莲眼里有东西以后,哪里还管儿子哭不哭,她满脸堆笑着说:“江潮你们小两口一路上辛苦了。来,嫂子帮你们搭把手提进去。”   江潮把小霸王扔到地上随他去闹,避开了杨玉莲伸过来的手,他哪里敢把东西交到她手上,这家里谁不了解她,经过她手的东西就没有不缺斤少两的。   “不用了大嫂,这点东西我还是提得动的,就不麻烦你伸手了。”   杨玉莲脸上一僵,很快她又把目标转到安溪身上,“安溪,你看你这细皮嫩肉的。手都被袋子勒红了吧!嫂子看着都心疼,我帮你提提,你也好松快松快。”   杨玉莲就要往安溪手上抢,安溪忙把手背在身后,“不用了大嫂,这点东西我提得动的,不麻烦你伸手了。”   两夫妻连说话的语调都是一模一样的,气地杨玉莲一阵翻白眼。   这贱丫头越来越嚣张了,以为找了江潮当靠山就可以不把她放在眼里,找个江潮不在的时候,看她怎么收拾她,杨玉莲恨恨地瞪了她一眼。   打从第一眼见到安溪的时候,杨玉莲就很看不上眼这个从城里来的知青,拿腔作势,娇气地跟什么似的。一看就知道是个惯会勾引人的狐媚子。   要她说这男人都是靠不住的,连江潮都是一样的,被狐狸精轻轻一勾,魂都没了,连自己姓什么叫什么都忘了。   杨玉莲瞪着她,安溪只当没看见,从江潮旁边绕了过去就往堂屋走去。把江大友交代要买的东西都放了下来。堂屋里冒着浓烟。   碳火盆里烧地不是碳,而是从山脚下捡来的树枝。一阵烟熏火燎的,安溪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爸,这两天家里没什么事吧!”   “能有什么事,用你瞎操心”,江大友把木枝翻了几下,加大了木枝接触到空气的面积,火盆里的火烧地更大了,浓烟也少了不少。   屋里不止江大友,余秀丽和江小梅,江波都在,安溪搬了张小凳子坐在江潮旁边,又被熏的咳了几声,室内被烟雾占据着,门窗也都没开,闷地让人有些难受。   江大友在里面呆久了所以没什么多大感觉,安溪刚从外面进来,所以那种窒息感最强烈。   “江叔……”安溪舌头还没转过来,江潮暗处捏了一下她的手心,轻声咳了一下。   安溪半天才回应过来,在江潮期待的眼神下,脸热地改了口,“爸,我去把窗户开一开,屋子里太闷了对人不好。”   “唉!你去吧!”江大友不在意的摆摆手。   安溪走到门边把窗户打开,吸了口外面带着冷香的空气,大脑清醒了一阵。   杨秀莲总算是把小霸王哄好了,抱着小霸王进了屋,她横了一眼站在窗边的安溪说道:“把窗子打开做什么,想要吹冷风就出去嘛!凭什么让一家人跟着你挨冻。”   安溪呼了口气,没理她,仍旧把窗户开着,回到了火盆旁边。   江大嫂一气之下,哼哧哼哧了几声,啪地一声把窗户关上了。   走到火盆旁边坐下时,她嘴里还不住的叨着,“江潮,你可得好好说说你媳妇,咱们老江家可不吃她那一套大小姐脾气。要我说这做人可不能太自私,谁都只想着自己,不考虑别人的感受,这家还怎么过下去。”   “玉莲,怎么说话的呢!”江波抬起头,有些丢人。   要真说起自私来,那真没谁能比地过她杨玉莲了。老江家是没有这自私基因的,她把这基因带到他们家来了,小孩那性格完全就是她的翻版。   杨玉莲瞪了自己丈夫一眼,暗骂了句他没出息,谁都可以捏他几下。   “大嫂,把窗子打开是为了让空气更好的流通,木柴燃烧会释放而二氧化碳和一些有毒气体,长时间吸入这些气体会导致头晕耳鸣,四肢乏力,精神不济,如果再严重一点,就会有窒息死亡的危险,大嫂你难道没有呼吸不畅的感觉。哎!我和你说这么多做什么,你又不懂。”   安溪叹了口气,像是看傻子一样的满脸的无奈。   “你乱七八糟说什么,这么多年咱还不是活的好好的,以为多读了点书,就可以乱吓唬人了不成。”   “教科书上这么说的,我照着上面原原本本说的,要吓唬人的可不是我,你找那个编教材的理论去啊!看是你对,还是他对。”   杨玉莲一噎,她还能真找编教材的去理论不成。   “大嫂,那人能编教科书的,可不是有大文化的人,你这点小心思在人家面前能顶啥用,别是去丢人现眼喽!”江小梅笑嘻嘻地说道。   “小梅你这死丫头再乱说话,信不信我打死你。”杨玉莲恨恨地说道。   不就是多读了点书,了不起了啊!   江小梅吐了吐舌头,才不怕她,她偏了脑袋,“嫂子,你和我二哥去城里有没有遇到什么好玩的事。”   被点名了,安溪愣了一会神,才意识到江小梅叫的嫂子是她。“就照了张结婚照,逛了百货大楼,其他就没什么了。”   背光处,江潮捏着安溪的一只手,不断地揉着,捏着,像是在摆弄一个新奇的玩具。他的手掌上面布满了老茧,捏在安溪手上的时候有些微微的刺痛。   那轻微的刺痛感,让安溪想到了昨晚江潮的手在她身上的流连的片段,不禁浑身一阵轻颤。她瞪了江潮一眼,回答江小梅的话都有些心不在焉了。   安溪的脸被火光照地一片火红,那暗含风情的一眼,让江潮不禁心头一荡,火热不已。   “爸妈,天不早了,我和安溪先去睡了,你们也早点休息,别熬太晚了,伤身体。”江潮一副为父母着想的好儿子面孔。   江大友点了点头,“今天你们也跑了一天了,早点休息也好。”   外头,风有些大,吹地呼呼做响。像是鬼哭又像是狼嚎。江潮把安溪揽在怀里,安溪扭了扭身子,“江潮,我想洗澡。”   这两天一度在车上滚着,招待所的被子也不干净,像是在垃圾桶里滚了一圈一样,她现在浑身痒地难受,感觉连指甲里都全是泥。   江潮倒是没什么感觉,反正比这还脏的时候他都经历不少,插秧的时候更是没差直接往泥里滚了。   毕竟他媳妇和他这样的糙老爷们不一样,娇气一点是应该的。要不然那张白嫩的小脸蛋是怎么养出来的。江潮一直觉得安溪嫁给他是受委屈了,他能做的就是宠着她,惯着她,哪怕是她要天上的星星,他也得给她摘下来。   “我去烧水。”   “江潮,你真好”,安溪抵着脚尖在他脸上印了一个吻。   “叫潮哥”,江潮把安溪抵在门板上,温热气息呼在安溪脸上。   夜里一颗星星也看不见,只有地上反射着凄冷的白光。夜幕很低,被云层笼罩着。   安溪红着脸环上了江潮的脖子,低低地喊了声,“潮哥。”   “小妖精”,江潮拍了一下旁边的门板,在她嘴上吸了几口,甜甜的,像是抹了蜜一样。   江潮烧火的速度很熟练,只一会灶里就燃起了熊熊大火,就像是变魔术一样,当初安溪自己烧火的时候一个小时都没烧起来,还把自己搞得一身锅底灰,好不狼狈。   在发现柴火难烧之后,她再也不敢进厨房了,真的很丢脸,连个柴都烧不好。安溪守在灶旁,发挥着自己唯一的用处,给江潮递柴火。   “江潮,为什么你能烧起来。我就烧不起来。”安溪看着火光,她眼中闪烁着两簇火苗。   “因为你傻”,江潮好笑地回了一句。   “你才傻”,她把手头的木柴打在他身上,眼睛鼓地圆圆的。   “烧柴火你得让它中间留点位置,把柴火堆到一起那样能烧得起来才真叫怪了”,江潮为这个有点缺乏生活常识的小丫头解释着。   安溪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江潮捏了捏她的鼻子,“烧不起来就不烧,还有我呢!”   江大友和余秀丽两人边说话边从堂屋里出来,往房里走着,看到厨房里还有光,倒映出两个人影子,余秀丽笑道:“估摸着是江潮他们小两口,以前还担心这小两口会处不来,现在看来是瞎操心了,这不挺恩爱的嘛!就差没天天黏在一起了。”   “可不是吗?一开始我问安溪,她那时候还不愿意嫁给江潮,我还以为这小子没入她眼,那时候我还想把两人强凑会不会凑成一对怨侣嘞! ”江大友呵呵一笑。   说着两人也不管,直接往房里走了。   大锅内,水在冒着泡,氤氲的热气盘旋上升着,灶里的火也在慢慢地降着热度,江潮把锅里翻滚着的水舀进了桶里,帮安溪提到了澡房里。   安溪从房里抱着衣服出来,江潮抱着胸守在澡堂旁边,“安安,我陪你一起洗。”   “江潮你还要不要脸了。”   江潮有些遗憾地摇摇头,临走前在她耳边呵了一口气,手掐着她腰上的软肉,“真不要我一起,我很乐意帮你的。”   安溪浑身一抖,踩了他一脚,咬着牙说:“不要。”   敢不敢只用上半身思考问题。   安溪躲在澡房里扭着脸,呸了他一声。   澡房里四处漏风,安溪磨磨蹭蹭地脱掉衣服,洗了个快澡,黑暗里,她牙齿发抖的,摸索着衣服的正反面快速地往身上套着。   这个澡她只洗了五分钟就搞定了,把脏衣服放在一边,她才从澡房里出来,小跑到门边的时候,手把放在门边的时候她又犹豫了起来。   莎士比亚说过:进去还是不进去是个问题?   所以到底是进去还是不进去。   她觉得江潮今晚有点风骚过头的,有点慌怎么办。   安溪有些苦恼地挠了挠头。   可是待在外面吹冷风也不叫那么回事啊!反正早晚都逃不过去的,早死早超生了吧!   安溪深呼了一口气,满脸纠结着推开了门,房间里很暗,看不见人影。黑暗会放大人的一切感观,心慌意乱。   这房间里无尽的黑暗像是一张怪物的巨口,活要把人生吞下去。   她的心被提了起来,把门关上隔绝了外面呼啸地冷风。   “江潮,你在吗?”安溪朝着黑暗你喊了一句。   没有人回应她,安溪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往屋里摸索着。   “啊!”安溪喊了一声。   一双手紧紧地束在她腰间,温凉的气息将她整个人都包裹了起来,带着微微的腥风。 第35章   江潮湿哒哒的头发刺在她的脖子上, 冰冷的唇在吻着她的两处圆润的锁骨,安溪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   “江潮”,安溪轻呼了一声。双手紧紧缠着身上的以料有些不知所措。   江潮闷笑出声,嘴唇渐渐往上移动着,湿润的触感越发明显。   黑暗中视不了物,身体的感观被无限放大,江潮在她脖子上的作弄越发大胆起来,表面粗糙的舌头像是砂纸一样, 打磨着更嫩的肌肤, 安溪忍不住嘤咛了一声。   “安安, 把头转过来”, 江潮舔了舔她的耳垂,低声说道。   “唔!不!”   身后的人越发像是一头狼, 而她就是被盯上的猎物,她能感受到他身上的温度渐渐攀升,嘴唇更是烫地吓人。安溪脸上早已羞红了一片, 对即将发生地事情感觉越发明显。   “安安, 给我,求你”, 江潮哀声求道。   安溪心头一软,咬着唇把头向后转着,“那你轻点, 我怕疼。”   得到许可, 江潮心头一喜, 迫不及待地掰住安溪的下巴,大拇指指腹锁定嘴唇的位置后,俯下脑袋开始了唇与唇之间的纠缠。   先是极轻极慢的浅浅触碰,湿润碰上干燥勾出了短短的丝。   因为侧着头,安溪感觉到有些不适,微仰着的姿势让她脖子有些酸痛。   江潮初始的温柔让安溪渐渐放松下来,身体表现的最明显,她整个人都倚在他身上,黏着他,两人的身体亲密到没有丝毫缝隙。   “唔!”安溪张着口轻溢了一声。   黑夜中的眼睛越发的深沉,像是一头被锁在笼子里的巨兽,在长期的压抑之后,蓄势待发,直待最后一击,将所有的渴望都爆发出来。   这具身体江潮他渴望了有多久,他自己都忘记了,只记得无数次夜里,梦到她在他身下绽放。哭着求他快一点。   他的安安真的很美,唇红齿白,眼里闪着泪光看着他的可怜样,圣人在她面前都要化身绕指柔,就是死在她身上也甘心了。   现在梦即将边变成现实,江潮红着眼睛加深了唇上的吻。喘息声越发重了,安溪被动的承受着江潮唇上的热度和烈度,两唇相交之间摩擦出剧烈的火花。   “江潮”,安溪闭着眼睛无意识地低叫道,像是刚出生的小兽呜咽出声。   她现在嗓子冒烟,整个人都弥漫着一层猩红气。江潮的舌头几乎快要深入到她嗓子眼里,安溪觉得可能下一刻就要窒息死亡。   可是下一刻她又活得好好的。更清晰的感受着他的唇,他的舌的肆虐。   今晚的吻和过去的每一次都不大一样,唇舌间带了点腥味,江潮似乎在隐忍,每一次隐忍过后又会迎来他更疯狂的报复。   “安安”,江潮把安溪整根舌头都吸进嘴里之后,眼睛周围都漫上了一层红血丝。他直接把安溪打横抱起,往床边走去。   刚刚不过是上菜前开胃的甜点,正菜才刚刚开始。她有些紧张的揪着江潮的衣服,心跳的像是雷鼓一样。   心绪像是越发深下来的夜一样不明朗,云层渐渐移动,把最后一点的月亮都遮盖住了,这一回连月亮都窥不进窗户。屋内急促的喘息声被呼啸地寒风搅地破碎不堪……   “江潮……不要……疼啊……”   “安安……安安……”   黑夜把两人交缠的身影都掩住了,却盖不住男人的低吼声,和女人涟涟的泣涕声。   江小梅晚上憋不住起夜的时候,路过她哥窗户底下的时候,听到里面粗重的喘息声之后,忍不住脸上一红,对男女之事的好奇迫使她停在原地听了一会,几分钟之后,她才猫着腰溜回了自己房里。要是被她哥知道了她敢偷听墙角,那估计会被直接打断腿的。   话说她也听过她大哥的墙角,她大哥真可怜,在床上都是被杨玉莲骂没用。   家风不振啊!江小梅颇有些老成的摇摇头。   不过她念头又是一转,安溪姐比她大哥还可怜,被她二哥折腾地那么惨,嗓子都快哭哑了吧!她听了都觉得心疼,她哥竟然无动于衷,一点都不知道疼人。   要是她未来丈夫像他哥那样的,她才不干呢!保管第二天就跑回娘家了。   江小梅很快就睡了下去,另一头的声音却是一时半会停不下来了。   屋外天光大亮,安溪头一回起床是被太阳刺醒的,今天是个好天气,阳光是有温度的,把冷气给驱散了许多。   安溪躲在被子里,全身赤裸着,旁边的位置已经空了下来,手试着温度,早就成了冰冷的一片,估计江潮早就起身了。   安溪有些难过的翻了个身,浑身酸疼不已,像是跑完八百米之后的第二天,腰酸背痛,大腿根也胀痛地厉害。   身上的酸痛让她回忆起昨晚的一些片段,浑身又是一阵颤抖。她咬着牙把头埋在被子里,江潮真的很过分了,明明答应她轻一点的,却一点都不顾及她还是第一次,死命的要她,横冲直撞不说,还总逼着她说那些让人羞耻的话。   男人果然都是一个样,在床上说的话没一句能信的。   她觉得她要修养半个月才能把精气神养回来,这段时间再让江潮碰她,她就不姓安。安溪鼓着脸,脸上很是不满。   但有时候事情并不能以她个人意志为转移,她很快就能深切领悟到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并为此付出惨痛的代价。   安溪把随意落在床上的衣服捡起来,不情不愿的躲在被子里往身上套着。磨磨蹭蹭将近十来分钟才把衣服穿好。长嘶了几声后,才有些别扭地往外走去。   江家人大部分已经走了,院子里空当当的,只有她这个闲散人员才可以不看时间,自由选择什么时候去卫生所。穿越之前,在医院工作忙的时候能累成狗,哪有现在过地轻松。   安溪是个胸无大志的,最大愿望就是把自己的小日子过好。之前的三水村没有归属感,她仍旧把自己当成一个外人,直到和江潮坦诚相待以后,才真正把自己当成了江家的一份子。   “潮哥,你可算回来了,两天不见兄弟可想死你了”,狗蛋想要给江潮癞一个大大的熊抱,被江潮躲了过去。   这小子真是越来越恶心了,江潮压住了狗蛋的双手,一翻一扭。   狗蛋一下发出了杀猪搬的叫声,“嗷!哥哥哥,我错了。”   江潮把人往前一送,狗蛋灵巧的往前一跌,脱离了江潮的控制,他甩了甩双臂,不满地道:“潮哥,你变了,肯定是有了媳妇就把我们这群兄弟忘了,我真的是看错你了。”   “我媳妇是宝,你是狗,能比地了吗?”江潮笑骂了他一声。   狗蛋也不生气,大家这么多年的兄弟,谁还不占谁口头上几句便宜。反正他叫狗蛋,狗就狗吧!   他摸到江潮身边,贼溜溜地问道:“哥,你可是咱们兄弟中第一个和右手说再见的人。能给咱兄弟也传授一点经验不?”   江潮眼睛一眯,“经验啊!问我没用,自己找媳妇试去。”   江潮自己还想找人问经验呢!昨晚他好像有点放纵过头了。他也不想,可长期的压抑的欲望一旦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口子,就像被堵住的洪水决了堤,那声势已经完全不在他自己能掌控的范围之内。   想到小丫头昨晚哭地像个泪人的样子,江潮忍不住小腹一紧。   别闲下来,只要一闲下来,他就忍不住想她,想她现在在做什么,身体是不是受的住,有没有也在想他。   头一回他觉得白天的时间这么难熬。   万年单身狗狗蛋同志摸了摸头,江潮那一脸荡漾的样子羡慕地他压酸。   又被强行塞了一波狗粮,累觉不爱。   安溪伸了个懒腰,眼睛半闭着,不时地转动着手中的铅笔,整个人呈现出一副慵懒的姿势。那双眼睛藏着无限的风情,眼波流转间就有一丝媚态流泻而出。   青涩的果子已经转红,初具了一个成熟女性所具备的基本特症。只一夜就能让一个人从少女完全蜕变成一个女人。   “爸妈,我在这里有家了,我爱的男人他也爱我,还很会疼人,你们放心吧!我会过的很幸福的”,安溪笔间不停地动着,很快一行工整的小楷出现在笔下。   她捂着脸,有些哭笑不得。没了她这个只会让他们操碎心的女儿,他们的日子肯定能过得舒服一点的,没事的时候出去旅旅游,散散步,多好。   安溪把笔记本收起来,脸上挂着笑,然后又进入新一轮的抄书。   安溪坐在卫生所里,远远就能听见外面的哀嚎。声音凄厉,一路往这边奔走着,她手上的铅笔都被吓断了一截。   老远就能看见一个身影一路冲进了卫生所,那脚底生风的样子看的安溪咋舌不已。   仔细一看进来的人是六子婶。   “安溪丫头,我家可是六子不好了,求你帮婶子去看看啊!”六子婶满脸惊慌的样子,一上来就扯住了安溪的手,要把她往外面拉。   安溪脸上一冷,挣开了六子婶的手。 第36章   安溪退了几步, 回到位置上,冷着脸看着在她面前又哭又叫的人,恶心的同时又不觉有些好笑,她捻着桌上的笔,不紧不慢地说道:“婶子,当初我落难的时候,怎么不见你给我说一句好话,反而是你落井下石最厉害。您那些赌咒的话现在还厉厉再呢!”   “你说什么来着, 是我贱, 像我这种不要脸的也就只能配癞子头那种人渣了是吧!”   六子婶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她给自己脸上狠狠扇了一巴掌, 那声音既清脆又响亮,看来是真的下了死手。   “是婶子错了, 是我狗屎蒙心,我这张臭嘴尽说屁话,打死你, 打死你, 要你乱说话。安溪,看在六子还那么小的份上, 你就原谅婶子这一回行不,婶子跟你保证绝对管好这张臭嘴,以后三水村谁要跟你作对, 婶子就是豁出命去也要跟他理论出个一二三四来。”   安溪呵笑了一声, 走到柜台前整理着药品, 她拿起一支青霉素晃了晃,目光随着那晃动着的白色液体上下移动着。   “除了你,三水村还有谁会和我作对。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当初说过,迟早有你割肉的时候。我这个人没别的什么优点,就是记仇,别人对我半点不好,我都在心里记得可清楚了,就等着将来有一天还回去。婶子,人是要为自己的言行负责的,你不懂吗?”   六子婶瞳孔一缩,她没想到安溪会这么绝情,心头不由真的慌了,她凑上前扯住安溪的手,干着嗓子哭道:“安溪,就当婶子给你跪下了还不行吗?婶子做错的事,婶子一人担着,你要打要骂我都受着,我家六子他还小,什么都不知道,求你帮帮忙,可不能在让他这样病下去了,会出人命的,我就这一个儿子啊!安溪,你就帮帮婶子吧!要是六子有什么好歹,婶子也不活了,今天就一头撞死在这卫生所里”   六子婶越说越激动,语序颠倒混乱,最后直接跪在地上抱着安溪的大腿哀嚎着,鼻涕眼泪一起往下掉。真是惊天动地,这不是她头一回见识到六子婶的战斗力了。   “婶子,真是抱歉了,你就算今天真的撞死在这里,没办法还是没办法”,安溪硬起心肠硬生生的把腿给拔了出来。   在三水村这些日子,她算是领悟了一个道理。人是不能无条件对别人好的,你就是把心肝毫无保留的全掏出来,也没人会念着你的好,升米恩斗米仇就是这么来的。   她原本想着她一个外来人占着卫生所,就该真正办点事造福村民,可是结果呢,谁念着她的好了,还不如学着黄医生,袖着双手清闲过日子,她不给出去,就不会想到要收回来,也省的寒心。   六子婶怕是要扎在卫生所了,一直跪坐在门边哭嚎着,有人经过时,就不断往里面瞟上几眼,再问几声怎么了,六子婶就嚎着她家六子怎么可怜,她怎么心痛。安溪被吵地有些头疼,干脆从卫生所里走了出去。   里面除了放了些基础药品之外,没别的东西。药品是国家财产,这年头人心再坏,也没人敢偷公家东西的,安溪不怕丢东西,所以走地没有一点负担。   “安溪,你不能走啊,你走了六子怎么办哦!我可怜的六子啊!你命怎么这么苦。”   安溪顿了一下,“婶子,也别说我不讲情面,我说过了西医特效药不是没有,你要真对六子好,就别不舍得花钱。你心里什么想法其实大家都门清,不就是想占我便宜,免费从我这里拿药材吗?你也不想想这世界上哪有不花钱就能治病的好事。”   “以前可以那是因为我傻,不知道人心险恶,现在可不就是被你们逼得不敢傻了吗?说到底,我还得感谢你呢!要不是你那一手,我也不能看清楚有些人背后的那副嘴脸。”   “闹吧!都使劲闹!该怎么闹就怎么闹!闹到最后我看谁更难堪!”   安溪轻笑了一声,径自走在寒风里。去她的医德,她就是看这些人不顺眼,当初不让她好过,现在他们也别想舒坦。   反正六子也只是发病,一时也不会真危及到生命,人家自己当妈的都不想治,她瞎操什么心。   天大地大,先吃饭了再说。   只是外面真的太冷了,安溪缩了缩脖子,吸了吸鼻子,小跑着往公社食堂跑去。   一路小跑过来,脸被吹地像是得了高原红,鼻子也是红彤彤的。   很快就能见到江潮了,安溪把手放在脸上搓着,仰着头看着外面,满心期待地等着江潮过来。   “嫂子,你在等我哥吗?”   江小梅突然出现在安溪身后,安溪吓了一跳,拍了拍胸脯,“小梅,你要吓死我不成,人吓人是要吓死人的。”   安溪嗔怪地看了她一眼,江小梅嘿嘿笑了几声。“嫂子,你身上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腰有点疼,小腹和大腿根有点酸,除了这些地方,其他地方都没问题,只是她不可能和江小梅说实话,不然她昨天和江潮做的那些事可不就都知道了吗?她还要不要脸了。   “没有啊!怎么了?”安溪有些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没事突然问她身体好不好做什么。   江小梅忙一阵猛摇头说没什么。   “小梅,你哥今天早上没说什么吧!”安溪试探地问道。   江小梅笑嘻嘻地回道:“没说什么呀!只是说你昨晚太累了,起不来床。”   什么叫太累了,起不来床。   大晚上睡觉能怎么累,除了做夫妻间要做的事情。   安溪的脸瞬间爆红一片,她说江小梅今天看她怎么这么不对劲,原来江潮早就把她出卖了。完了,以后都没脸见人了,她估计她迟早得被江潮气死。   江小梅只和她说了两三句话,就被人叫走了,安溪心头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她一个人待在门边,陆陆续续地有人往这边走着。安溪把脸贴在门上,恨恨地撕着上面已经褪色了的门神。   混蛋江潮,回来看她怎么收拾他。   外头风又烈了几度,寒风呼啸着,夹杂着丝丝的冷雨和冰粒子,安溪穿地厚实,但湿冷还是渗透到人骨子里去的。   “哥,门边站着的不是你家小媳妇吗?”狗蛋呲牙说道。   江潮加快了脚下的步子,一下就把狗蛋和石头甩到了身后,两人和他的距离越拉越远,最后他们看到前面的身影几乎是跑步前进的。   靠近门边的时候,江潮的速度慢了下来,他小心地靠近安溪身边。   “安安,做什么呢?”江潮站在她背后,小声问道。   要不是这食堂里来来往往全是人,江潮早就把人抱在怀里了。冰冷的空气灌进肺叶里,带着她发尖淡淡的冷香,江潮忍不住又吸了几口冷气。   耳边吹来一阵热风,安溪面上一喜,不过在转头的时候却成了自认为很严肃的表情。   不能让江潮太得意,昨晚欺负她那么惨,她还没跟他算账,还有今天早上的事。   首先得教他体会一下乱说话是要付出代价的真正含义。   小丫头圆鼓着眼睛,强装严肃的样子有些好玩,江潮憋着笑,摸了摸她的脑袋很配合地道:“安安,怎么了,谁又惹你不开心了。”   “刚刚还好好的,见到你就不开心了,只想咬死你”,安溪咬着牙,心里琢磨着怎么整治他。   回去罚跪搓衣板吧!   江潮眼角微挑,把人带到旁边的角落里,趁着周围没人的时候,凑到她耳旁轻呵了一口气,“晚上脱了衣服,随你怎么咬,想咬哪里我都没意见。”   唔!江潮又犯规,安溪觉得自己腿有些软。谁能把那个正经严肃的江潮的还给她,她快要不认识眼前这个浑身都散发着骚气的男人了。   江潮是个大闷骚,她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呢!   安溪在他胸口处打了一拳,发泄着心中的气闷。比谁更无耻,她是真的比不过他。   江潮把她的拳头裹在手心,闷笑出声。   “江潮,人跑哪去了,你过来把今年的工分给大家规整一下,看有没有差错的地方”,食堂里传来了江大友的响亮的声音。   “知道了,马上来”,江潮应了一声,他低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安溪唇下压了一个吻,然后在她耳旁低低地说道:“安安,我先过去了。”   安溪捂着嘴,眼角漫着一层湿意。在外面冷了一会,才进了食堂。   才刚进门,就碰上了江翠翠。现在想想,安溪已经好多天没见到她了,江翠翠看到她时,脸一下白了下去,像是受到了惊吓一样。   不过很快,她又强作镇定,从她身边靠了过去。   “江翠翠,你和江潮之间真的有爱过吗?” 第37章   “你什么意思?”江翠翠脸上又白了几度, 成了苍白一片。   安溪看她,那因为长期劳作而呈现出小麦色的肌肤变得灰白,眼睛也暗淡了不少,整个人愈发灰颓,丧气外泄。   安溪有些惊诧,只是几天没见到她而已,她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变化。重生女主会这么经不起打击,她心中隐隐有些疑惑。   除了被江翠翠陷害这一点外, 她穿越这一世剧情似乎发生了极大的转变。以前以为是她这个变数的存在, 而使得剧情偏移了原来的轨迹, 她以为她是最大的变数, 现在看来江翠翠也不大对劲。   她的手段太过浅薄,一点都没有重生女主该有的老辣和滴水不漏, 而且心理承受能力也不到位。   难道眼前的江翠翠不像是重生回来的,可又感觉逻辑上说不通。皱眉想了会,理不清头绪, 干脆不想那么多。无论她有没有重生, 两人的仇算是结上了,维持面上的和平已经没有意义。   “我的想我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我记得你当初说过,你和江潮两情相悦,可是江潮的说法似乎和你有些出入, 我不知道该不该说出来和你分析分析。”   江翠翠白着脸, 她看了眼食堂小屋里皱着眉翻账本的人, 心里像是闹了灾荒了一样。明明她一直都是靠江潮哥最近地那个人。凭什么,安溪才来没几个月,他就满心满眼的全是她。   她就想问他,安溪有什么好,就让他那么放不下。他明明不喜欢她的啊!他明明那么讨厌被人算计!为什么所有的事情放在现实都变了。   “我和江潮哥从小一起长大,他的过去有一半我曾经参与过,我与他,你与他,你觉得哪种关系更深刻一点。”   “你不肯直面回答我的问题,是因为你自己也清楚所谓的江潮也喜欢你,只是你的一厢情愿不是吗?至于你拿时间说事,又能安慰地了谁。我才是江潮最亲近的人,将来和他生儿育女,陪他走完一生的人是我。二十年,三十年,四十年都够我们一起走了;而你,充其量也就是童年的玩伴,等时间一长,说不定连你这个人是谁都忘记了,你觉得哪种关系更深刻一点。”   “你闭嘴,江潮哥怎么可能会忘记我”,江翠翠红着眼睛,声音一下拔高了一度,吸引了食堂里来来往往行人的瞩目。   “翠翠,你在瞎说什么?”江翠翠她妈虎着脸骂了她一句。小妮子对江潮的心思她这个当妈的怎么可能不知道,以前江潮没结婚的时候,想着两家亲上加亲是好事,可现在人家可不都结婚了,你还能再上去掺上一脚,倒贴也不是这么贴法。   “妈,这是我自己的事情,用不着你管。”江翠翠推了安溪一把,跑出了食堂大门,连饭都不吃了。   安溪往旁边跌了一步,等她站稳脚跟后,江翠翠早就不见了身影,她不禁咋舌,这也太不禁抗了吧!她准备了那么久的狠话还没开个头,怎么人就跑了呢!不过能让她这么难受,安溪心里头也开心了。   “江潮媳妇,翠翠这孩子不懂事,说话不过脑子,回去我就收拾她,你别跟她一般见识”,江翠翠她妈讪讪地说道。   “没关系”,安溪拍了拍肩上的灰,不在意地笑了笑。   江潮在屋里翻着账本,外面的动静大到让他忍不住皱了眉头,不过还是忍了想要出去的冲动,把心收了起来跟他爸仔细核对着出工记录。   这些事,他相信安溪能够应付好的。至于江翠翠,江潮也不知道该怎么对她合适,他一直都只是把她当伙伴,至多是妹妹。哪怕是有时候被他爸逼婚逼得紧了,他也从来没在她身上动过心思。   至于她对他的心思,他也只能装作不知道,只是没想到因为她,他和安溪之间会有出现那么大的误会。现在的局面有些尴尬,如今他能做的也不过是无视她。   江潮给他爸报了一个数字,江大友应了一声,然后才暗地里瞥了儿子一眼,看他没被影响,忍不住点点头,不过还是补了一句,“江潮,你现在是有家室的人了,翠翠的事你由着她去,不要瞎掺和,省得到时候说不清楚,大家都难堪。”   “爸,这事我心里有数,不会乱来的”,江潮低着头回道。   “你有数就行”,江大友呵呵一笑。   两父子平时吵是吵,江潮也没少跟他浑,但江大友还是知道江潮是靠谱的,能让人信赖。见他心里有数,他也就不多过问了。   只是翠翠那丫头喜欢谁不好,偏偏就喜欢上了他家那小子,现在这情况是真有些难堪。   吃饭的时候,江潮往那中间一站,整个人游刃有余,他记性好,谁家多少工分,请了多少天假,他都记在脑子里,过一遍就能从脑子里出来。   “江潮,我的工分算漏了十个吧!”一个男人在嘈杂的人群中站了起来。   江潮看清了人后,心中大概有了数,“没算错,是这个数。除掉天气和一些其他不可抗力因素,今年全体出工的天数总共是三百二十七天,你在四月十八号的时候请过一天假,从六月三号开始因为结婚请过五天假,又在十月十九的时候请过一天假,每天按十工分计算,总工分是三百二十个。”   那人讪讪地坐了下来,一寻思还真是那么一回事,他自己都忘了四月份的时候他还请过假了,没想到江潮还记得那么清楚。   安溪撑着头吃着饭,不时地看江潮一眼,她男人一本正经说服人的样子真的很帅,所有抛向他的问题都能被无形中化解,让别人心服口服,无话可说。   安溪咬着唇,对比着人前的他和私低下不正经的样子,忍不住痴笑出声。这人怎么能变得这么快呢!嘴里咬着掺着许多红薯的糙饭,她现在已经很能适应三水村的伙食了。   年底的时候,大家都闲了下来,江潮的事情反而更多了。生产大队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要他来处理,制定来年的生产计划,天不大亮就开会,晚上才吵得完,别人都走了,他还要做繁琐的文字记录工作。将近大年三十了,每天还是早出晚归。   那几天,她看他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大年二十九那天早上,安溪清早就睁开了眼睛。   唔!江潮还没起床,安溪瞬间睁开了还有些迷蒙的眼睛。她翻了个身,趴在床上,脑袋半蒙在被子里。   冬天日子亮得晚,将近六点的样子外面还是黑蒙蒙的一片,让人没有一点想要起床的欲望,江潮前几天每天都是五点多就看不见身影了。   安溪很享受清早两个人一起躺在床上的时光,她把手搭在江潮脸上,慢慢移动着,手底下仔细描着他的轮廓,感受着短暂的温存时光。那双闭着的眼睛颤了几下,江潮眼睛还没睁开,就抓住了那只在他脸上作弄的手。   “安安,别闹”,早晨初醒的人声音里还带着浓重的沙哑,也越发低沉好听,像是酒一样,有些醉人。   江潮翻了个身,压在安溪身上,那双眼睛已经陡然睁开。   感受到他身体的变化,安溪脸上有些发苦,昨晚已经被他里里外外折腾了好几遍,就算再想他,也禁不住他这样不知道节制。   “江潮,不要了,浑身都酸,不舒服”,安溪现在手都不敢碰他身体,就怕哪里又刺激到他,她现在一点都不想再把床单滚一遍。   江潮捏了捏很有肉感的小脸,“知道你累,我不动。让我抱着再躺一会,待会我给你烧水,好好洗一洗。”   “真的?”安溪睁着眼,满脸的不相信。下了床江潮说什么话她都信,一旦到了床上,前一秒说地话,他下一秒就能打自己脸。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那你现在在做什么”,安溪眼睛一睁,对着那双不老实的手,恨不得咬死他。   江潮的手顿了一下,才将头埋在她脖子间,闷笑出声。   “真拿你没办法。”   安溪用防备的眼睛看了他好一会,江潮果然没再有动作了,他翻了个身,长叹了一口气。   “江潮,今天不出门吗?”安溪侧着头,把手掌枕在脑袋下面问他。   “生产队的事情已经处理地差不多了,剩下的时间留着好好陪你”,他回道。   往安溪身边靠了靠,心里头忍不住有些愧疚,这些天早出晚归,忙地脚不着地,都没时间顾着她。每天回来,头还没沾枕头眼睛就闭上了,也就昨天把事情都处理完了,才有心思抱着她亲热两回。   两个人躺在床上,咬着耳朵说了好一会话,才起了床,中间被江潮占了不少便宜,安溪才把衣服穿了起来。   昨晚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下了雪,屋外一片雪白,积雪深厚,踩在雪地上快要到脚踝了。   下雪了!安溪脸上一片喜意。   她大学的时候有个南方室友,室友告诉她南方不怎么下雪的,她还以为今年看不到雪了。没想到会在一年的尾巴上看到这么一场大雪封天的场景。 第38章   瑞雪照丰年, 一脚踩在地上, 半只脚都陷进去了, 安溪缠着江潮陪她玩了好一会雪。   江家也陷入了一片热闹繁忙之中,院子里的雪要铲掉,快要过年了,家里里里外外都要收拾一遍, 贴对联还有剪窗花。   堂屋里,余秀丽和江小梅都在麻利且熟练地剪着窗花。只一会的功夫,江小梅的巧手里就剪出了一只公鸡,安溪眼也不眨地看着她们像是变魔术一样变出一张张形态各异的纸花。   好像很有意思的样子。   “安溪,你想学吗?”余秀丽看着安溪眼巴巴地样子不觉有些好笑。   “可以吗?会不会太耽误你们时间了”,安溪眼前一亮。   “看你说什么傻话,你想学妈还能不教你不成。”余秀丽笑着打趣了她一句。   安溪这孩子就是太客气, 她看得出来, 她是个不爱给人添麻烦的, 有时候为了不让人麻烦,宁愿自己多麻烦一点。   这种人看着是好相处的,但却最不容易打开心扉去接纳别人。打从她来她家的时候, 余秀丽就知道, 她的心还是完全闭着的,她自己走不出去, 外人也进不来。   现在是放开了一点, 也就够江潮走进她的心里去。   余秀丽教安溪怎么把纸叠好, 从哪里开始剪, 安溪看得认真,一开始还不太熟,剪坏了好几张纸,才勉强剪了一只不像兔子的兔子,不过也够她开心很久了。   江潮在外面铲雪,厚厚的雪被铲到一堆,地皮开始露了出来。灶屋里烧着大火,里面火光闪现,江大友在灶屋里凑了个头出来,喊道:“江潮,你去九叔家里拿副对联回来晚上贴,去晚了就怕没了。”   “行,我就过去”,江潮把铁锹扔在角落里,摘掉了手上的手套,往外面走去。   “江潮,你等等我,我和你一起过去。”   堂屋的大门开了一个小缝,安溪从小缝里钻了出来,然后迅速把门合上,小跑到江潮身边。   “屋里暖着不好,非要跟我一起出去挨冻”,江潮眼里漫着笑意,把小姑娘的手握着,暖在手心里。   微微的暖意让安溪笑开了嘴,“妈说让我给九叔家带点窗纸过去。”她在手心处摊开一只窗花,略带了些炫耀地口吻说道:“漂亮吧!”   江潮看了眼,一看就知道是她做的,他妈和小梅技术应该不会一下倒退这么多,完全看不出来是什么东西,丑是丑了那么点,但谁让是他媳妇做的,“漂亮,和你一样漂亮。”   乍一看是丑了点,但仔细一琢磨,还真能琢磨出点抽象美来。   安溪笑眯眯把窗花叠好,“那回来后我们贴在窗户上好不好。”   江潮眼睛一抽,“好,你说好就好。”   媳妇是宝,只能哄着。谁敢说不好他跟谁急。   外头的雪还在飘飘洒洒地下着,放眼望去,整个世界都是一片白,像是没有尽头一样。寒风把雪花吹地四处飘荡。两个人深一脚浅一脚走在雪地里。   安溪把深蓝色的围巾蒙在脸上只露出的一双黑色的眼睛,乌溜溜的,迷蒙着一层水气。冰天雪地里,远远望着,两人成了不断向前移动的黑点。   九叔家离家里有点远,两人走了大半个村子才走到他家里。他老人家写了一手好字,这么多年村子里户户人家的对联都是由他操笔写的,上门求对联的人都会或多或少带上一点东西,有时候是一个鸡蛋,有时候是半升米。不论大小,心意到了就成。   踏在干爽的地上的时候,安溪把身上的雪拍了拍,顺带把江潮领子上的雪痕拍掉。   江潮在和九叔家的儿子说话,他问了那人才知道,九叔昨晚摸黑上楼的时候摔了一跤,别说是写对联了,现在躺在床上动都动弹不了。   本来就好大一把年纪了,现在这么一折腾,半条命都得整没了,男人叹了一口气,只能和上门拿对联的人说抱歉了,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   “对了,江潮媳妇,我都忘了你是医生了,你有空能给你爸看看吗?”男人搓了搓手,殷切地看着她。   安溪点了点头,在问清楚情况之后,由着对方领她进了房间,房间里好大一股味道,是一种新鲜草药药汁的味道,安溪问对方是不是有用过药。说是敷了跌打的伤药。   她心中了然,农村地方一般都会有一些治病的土方子,虽然都说没有医学跟据,有些甚至很荒唐,但其中也有能经历住时间考验的,这种确实有效。   九叔虽然全身不能动弹,但说话还是没问题的,安溪问他哪里疼,他说是腰上,从楼上摔下来的时候,刚好腰磕到一块石头上了,别的地方只要动一下,就能牵扯到腰上也痛地不行。   安溪心中大致有了数,就看老人家是扯到筋还是骨折了,如果是骨折的话那就比较麻烦了,还得接骨。她让九叔儿子和江潮帮着老人翻了个身,手在他背上仔细摸着。   半晌过后,她才往后退了一步,到明亮的地方。   “江潮媳妇,我爸他怎么样了”,九叔儿子有些焦急的问道。   “骨折是没有,估计是背上的筋肉拉伤了,这段时间尽量不要移动老人,需要静养着,如果有条件的话,平时多帮老人按摩一下四肢。另外你们现在用的药可以继续用,会有些效果,在配上针灸治疗,观察一段时间,等病情有了好转再说。”   毕竟老人家和年轻人不一样,年轻人受点伤养一养就挺过去了,老人家却有可能是直接去了,安溪对待这种病人从来不敢掉以轻心,好在九叔身体素质还不错,现在情况不算太糟糕。   “江潮媳妇,那个针灸要怎么办”,男人搓了搓手,不大确定地问道。   “针灸交给我就好了,不过今天东西没带过来,下次我找时间过来一趟。”   “那真是太谢谢你了。”   “不客气。”安溪摆摆手。   九叔一家也算好了,当初她落难的时候,至少没听人说她的不是。对这种人,安溪很难能硬起心肠。   江潮守在床边,眼睛随着她的身影而移动着。他还从来没有正经看她给人看过病,只是听别人说他家小媳妇厉害,他是不知道到底怎么厉害的,不过今天走这一遭,算是懂了那么些了。   安溪低头思索时,那一霎那流露的风情让江潮迷了眼,他不由露出一个笑,这辈子能把她娶回家,也不知道是上辈子积了多大的福气。   临走的时候,九叔儿子硬是塞了几个鸡蛋给他们,安溪没怎么推就收下了。   屋外头,他揉了揉安溪的发顶,把小丫头的早晨梳好的头发都弄乱了不少,“我家小媳妇怎么这么厉害。”   安溪红着脸把他的手拍了下来,“谁是你家小媳妇,不要脸。”   过年贴对联是村里年年的传统,哪怕最艰难的那几年都没断过。江大友一听没有对联,就坐在那里忍不住唉声叹气。   “大友,要不还是去镇上走一趟,过年不贴对联那还过什么年”,余秀丽在一旁搭话说道。   “现在去镇上也来不及了,而且下了这么大的雪,路肯定被封住了,还怎么去。”江大友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   早知道当初江潮上城里的时候,让他带副回来就好了,虽然要花点钱,但好歹不用面对像现在这样尴尬的局面。   安溪凑到江潮耳边小声问道:“贴对联真的有这么重要吗?”   她生活的那年代早就没什么年味了,过年过节跟平常没什么两样,她也从来没见过她爸妈或是周围的邻居说要贴副对联。   江潮回道:“对联每年都贴,养成习惯了,要是哪年不贴,心里就不得劲,总觉得会坏了来年的运气。”   是这样的吗?安溪有些疑惑,不过这估计就跟她每天早上要刷牙洗脸一样,要是哪天没做,这一天都舒服不了,差不多就是这个理了。   江大友和余秀连正商量着办法,安溪沉默了一会后忽然插话道:“爸,我想我应该会写对联。”   江大友立马转头看了她一眼,“江潮媳妇,你真会写对联。”   全家人的视线都放在她身上让她觉得有些不自在,她把身体往江潮身后移了移。   “我没写过对联,所以也不是很有把握能写好。”   安溪没什么其他的特长,就是那手毛笔字还拿得出手。和中医一样,她从小开始练习,一直没断过。如果只是写一副字的话,她还是有些信心的。   没写过对联,江大友张张嘴,不由心里头有些失望,但现在左右是没有办法,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写对联的纸笔九叔应该是有的,早知道你们刚刚去的时候就借过来,也省得还要再跑一趟了。”   江大友边说边往外面走着,说是往九叔家里取纸笔去了。 第39章   “大友, 走这么急做什么, 你也是来拿对联吧!没用喽, 九叔都倒下了,你看我们两手空空的回来,今年还不知道该怎么办呢!”刚从九叔家里出来的人叹了口气,满是无奈。可能有什么办法, 他们总不能把老人家扯起来把笔塞在手心硬要人家写吧!   江大友放个放缓了急匆匆的脚步,“嗨!可不是吗?好早之前我就让我家江潮来问过了,你说九叔平时身体那么硬朗,怎么平白就遭了这种罪,真是造了孽哦!”   “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呢!那你还来做什么”对方疑惑地问道。   “江潮媳妇说了,她会写对联,这不缺纸笔吗?我找九叔家问问看。”江大友笑呵呵地说道。   “江潮他媳妇真会写, 那感情好, 我这还正愁不知道怎么办哪!我也跟你上家里走一趟你看成不。”那人一拍手, 整个人都喜气了不少。   “怎么不成,我先去九叔家,你在这里等着我一等。”   安溪没想到江大友只是去一趟九叔家里, 怎么背后跟出了大部队来了。不大的堂屋里挤了不少人, 有些吵闹。她数了一下,好歹有五六个人, 都是顺路跟着江大友过来。   听着大家七嘴八舌的恭维话, 安溪不觉有些头大。   江大友也是干笑不已, 他跟别人把话说得满, 他还不知道安溪是不是有这个水平,他也不求她写得有多好,只要能入得了眼睛就行。毕竟是要贴在门上当门面的东西。   江大友把红纸,笔和墨都摆在她的面前。毛笔很大一支,看着很有气势,她自己平常练的是簪花小楷,一对比就显得有些不够了。所以她先是在废纸上练了几笔,找到手感之后才端着笔,凝神静气。   大笔在纸上挥舞了第一笔开始,周围嘈杂声全屏在耳外。安溪执着笔,在心中计算着每一个字的合适位置,墨在纸上晕染开,一个一个的字纵横连贯的出现在纸上。   那张红纸几下从头被滑到尾部,江大友才转了个身,在转回来,安溪已经停笔了。   “爸,好了”,安溪吹了几下红纸,把对联交给了江大友。   “这就好了!”江大友摸了摸头,不大敢相信。九叔都没她写得快呢,别是随便乱写敷衍他的吧!   他半信半疑的从安溪手上接过对联。   都说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江大友完全的门外汉琢磨了半天也没看不出一副字好在哪里,就是看着舒服,对眼睛是种享受。   九叔的字看上去就乱一点,潦草一点,看着有些累人。安溪则是写惯了楷书,所以更谨慎一点,也更秀雅。两相对比之下,很容易就发现了二者的不同。   江大友眯着眼睛念叨上面的字。   上联:迎新春江山锦绣   下联:辞旧岁事泰辉煌   横批:喜迎新春   “江潮媳妇,你看是我这个念法吧!”江大友喜气洋洋地说道。他念的时候声音很大,中气十足。   安溪点点头,“爸,就是你这样念的,字没错,顺序也没错。上联最后一个字是仄声,下联最后一个字平声。”   江大友也不清楚什么是平仄声。只是欢喜的把对联递给别人看,心里那叫一个美。这儿媳妇可不又给他在乡亲们面前张脸了吗!   “江潮媳妇,你可得给我家也写一副出来。”   “还有我家。江潮媳妇可亏了有你在,不然还不知道怎么办呢!”   ……   安溪被吵得头大不已, “叔叔婶婶,我慢慢写着来,都不急。”   三水村总共五十来户人,每户一副就是五十副。直到下午的时候仍旧有人陆陆续续过来拿对联。   写完对联后,安溪才甩了甩酸痛的手臂。不过有付出总是有收获的,桌上堆了一堆东西,鸡蛋,大米,油盐都有一些,每家送来的不多,但五十多份积少成多,也不少了,够一家人节省一点吃半一个月了。   安溪摸着小鸡蛋,咧嘴笑开了,原来写对联还能有收入啊!   江潮端了碗热水给安溪,让她润润嗓子。看着小财迷的样子,江潮忍不住好笑地摇摇头。   当初把黄金交到她手上的时候,黄金能不比这些东西有价值,也不见她这么开心。   他哪里懂,黄金是他赚回来的,她从头到尾就没在里面掺和过,就算再有价值的东西,如果这中间没有她付出心血,那就跟天上白砸下几百万一样,开心是开心,但能有多珍惜。   反倒是这些东西虽然少,但是她一笔一划赚回来的,她的心血全在这中间了,那心里美滋滋的就甭提了。   江大友早就说了,除了工分归公以外,其他他们自己赚的外快都归他们自己支配。尤其是这两个孩子都成家了,就更需要把这些分清楚了,免得亲兄弟到时候为了一点小财反目成仇。   江大友做了这么多年村支书,也见多了不少荒唐事,对这一点他还是看得很透彻的。   “江潮,我想吃蒸鸡蛋。”安溪趴在桌子上舔了舔嘴角。   她真的真的很想念蒸鸡蛋的味道,尤其是那滑滑的触感,让吃多了红薯蒸饭的安溪不由一阵嘴馋。   “亲我一下,就给你蒸”,江潮指了指脸颊,不怀好意地笑道。   安溪脸上微红,小瞪了他一眼后,才踩在凳子上,抱着他的头,在他脸上印了个吻。江潮抱住安溪的腰,把她从凳子上揽下来,打横抱在大腿上,直接封住了安溪微张的小嘴。   安溪抱住江潮的脖子,小声呜咽了几句,慢慢沉浸在他单刀直入,有些粗鲁的攻势下。越来越热情地回应他。   江潮喘息的声音越渐加重,安溪指尖插在江潮的头发尖,嘴唇被吸得有些发麻。   “江潮,你过来把春联贴一贴。”   江大友的声音把安溪惊到了,她推了推江潮的胸膛。江潮倒是淡定多了,他在安溪唇上又辗转了一会,才放开温热的唇瓣。他用手指覆在安溪水光淋淋的唇上,把上面的唾液擦干净。   “江潮,人去哪了”,江大友又喊了一声。   “马上就来”,他回了句。   安溪从江潮的腿上溜了下来,先他一步跑出了房门。江潮看着有些慌乱的身影,摸了摸唇边,不由笑出了声。   江大友不知道用什么,熬出了一锅黏稠的糊糊,刷在墙上,再把对联贴上去,就能让对联在墙上粘上一年不掉下来,粘性好得不行。   安溪看着江潮爬上了梯子,熟练的把对联对正,拍在了墙上,然后只一会他就从梯子上跳了下来,又重复着动作贴好了另一边。   中间小霸王江振业不知道突然从哪里窜了出来,一阵捣乱,待会要爬梯子,待会又是摇梯子,看得安溪一阵心惊肉跳。   江潮还在上面呢,要是他把梯子弄倒了怎么办。   “江潮,你先把对联贴好,我管着他呢!”   安溪上前抓住了小霸王的双手,把他拖到一边,可显然小霸王并不打算配合她。手脚一顿乱抓,在她手上抓出了好几条血痕,嘴里还喊着,“坏女人,你放开我,”   江潮把对联一拍,直接从梯子上跳了下来,抓起小霸王,对着屁股就是一顿打,“叔母不叫,坏女人是你能叫的,几天不收拾你就皮痒了是吧!”   “我妈说了,就是坏女人”,小霸王嘴一瘪,好嗓子又被他亮了出来。   江潮脸上一黑,这要是他自己儿子,早一巴掌拍死他了。不过安溪也教不出这样没家教的小兔崽子出来。   “江潮,我说你这叔叔是怎么当的,一天到晚就知道欺负自己侄子,你们老江家就我家振业这一根独苗苗,你要是把他打出了事,我看你还有什么脸面去面对你老江家的列祖列宗”,杨玉莲跑出屋,指着江潮的鼻子骂道。   江潮眉头一挑,刚要说话,却被安溪窜到身前。   安溪脸上生了怒意,她男人她自己都舍不得说一句重话,什么时候轮到别人说三道四,“嫂子,麻烦你先教育好你自己儿子,再来说别人。连尊重长辈都不知道,走出去,还以为我们家人都这么没家教,到时候还不知道谁更愧对列祖列宗呢!我家江潮脾气好,不代表就能随便被狗咬。”   “你说谁是狗呢!”杨玉莲狠狠地瞪着安溪,她脸上本来就肉多,体格大,看上去更狰狞了。   “谁叫地最欢,我就说谁?”安溪也回瞪了她一眼。   “死丫头,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杨玉莲满脸火气,感觉鼻子都要喷火了。   看到杨玉莲撸起袖子要动真的样子,安溪忙躲到江潮身后去了。对方这体型,两个她都不够给人打的,她才不会傻到和她正面杠呢!   江潮眼中的笑意敛了下去,安溪说他脾气好,不代表他真的脾气好。 第40章   “大嫂, 振业是大哥的儿子,他不学好, 我肯定要教他道理,在家里吃点教训,总好过被外面的人看笑话, 说咱们家不会教孩子。反正到时候丢人是丢姓江的头上, 你当然不担心。”江潮说话时候语气平淡异常, 不像是动怒地样子。   可那话里句句带刺,扎地杨玉莲心肝疼地直叫。不过江潮越是好生好气和你说话, 就是越生气了。杨玉莲是个惯会滑溜的人,最清楚什么人什么时候千万不能惹。   江潮她惹不起,但多得是她敢惹的人。杨玉莲直接坐在地上,撒泼打滚地嚎了几嗓子, “天杀的江波,你就看着你媳妇被人欺负, 连个屁都不敢放,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 才嫁了你这么个没出息的男人。”   江波坐在院子里面,手抱着头,满脸的无奈。杨玉莲的话像是针一样扎在他心上, 心里头不是没有气愤, 但好脾气却让几欲站立, 最后又忍了下来。   杨玉莲闹腾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周围的邻居看热闹也是驾轻就熟, 隔壁屋里的小孩眨着眼睛看着杨玉莲唱捻作打一应俱全,真有意思。看的他们直拍手叫好。   江大友恨铁不成钢地看了眼缩成一团的江波,怒气冲冲的走了出去,“也不看看都什么时候了,大过年的还哭丧呢!平白沾了晦气,还让不让来年好了。真要哭,留着你的眼泪,大年初一上坟的时候,让你哭个够。”   江大友把杨玉莲骂地止了哭,才把目光转向江潮,横了他几眼,“江潮你也是,没事和你嫂子吵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她那脾气,家里的瓦还要不要了。”   “爸!”安溪刚想说话,被江潮止了下来,由着江大友骂了一阵,才把人叫进来,嘭地一声关了大门,把所有窥探的目光都挡在了门外。   “爸要是不带着我一起骂,大嫂不会这么轻易算了的。大过年的不好闹地太过。安安,以后尽量离她远一点,省得吃亏。不过她要真欺负到你头上来,也别怕,我护着你。”两人回了房后,江潮说道。   “疼不疼”,江潮把安溪的手抓了起来,那双白净的手上多了两条血痕,肿胀了一点。   “不疼”,她眨了眨眼睛。   “都要出血了,怎么可能不疼”,江潮有些心疼地往伤口上吹了几口气。刚刚那小兔崽子是打轻了,应该狠狠地再往他屁股拍上几巴掌的,不给他打疼了就吃不到教训。   “那你上次被爸打那么重,也没见你吭一声。我男人这么硬气,我当然不能给你丢脸啊!”安溪咧开嘴笑了笑。   “谁是你男人”,江潮在她手上捏了几下。嫩嫩的,没有多少肉。   “你不知道谁是我男人吗?潮哥”,安溪眼波一转,带出了些许的魅惑。   那声潮哥一波三折,让江潮忍不住小腹一紧。小丫头偶尔的大胆,江潮受用不已,忍着兴奋,他在她耳边轻呵了一声,“刚刚叫我什么?”   “江潮啊!”安溪脸上一肃,捂嘴憋着笑。   江潮眼睛一眯,在她屁股上重重拍了一巴掌,隔着棉裤发出一阵闷响声,“让你玩,晚上有你哭的。”   安溪脸一下涨地通红,眼睛圆鼓鼓的,泛着湿气,她捂着脸瞪了他一眼,每次都拿话威胁她,“有本事你别等晚上啊!”   安溪话一出口就后悔了,似乎哪里不对劲的样子。   啊呸!她的意思是让他有本事别污着来,有什么事他们白天解决。   “安安,原来你比我还着急,不过现在不行,待会还有很多事要忙,晚点我再疼你。”   安溪白眼一翻,差点没被气死。她就知道不会用上半身思考的男人肯定会往污里想。现在搞得像她有多欲求不满一样。   “谁心急了,要疼疼你自己去,我才不要你疼。”脚往地上一跺,她往外面走去,走到门边的时候,她又走了回来,坐在桌边把篮子里的东西分成了两份,是今天写对联得的东西,想了一会后,她又从篮子里拿了两个鸡蛋出来,然后准备提着篮子出去。   中间都没看他一眼,那副小模样挺冲的,江潮摸了摸鼻子,心底不由一阵好笑。   安溪提着篮子走进有些昏暗的堂屋里,烧着火的堂屋仍旧烟雾缭绕,一般如果不是必要的话,她是不怎么待在堂屋的,除了一家人都聚在一起的时候。   走到火盆前,安溪把篮子放在余秀丽跟前,“妈,这些东西你收着,当是我和江潮孝敬你的。”   江小梅清脆的应道。   杨玉莲虽然懒,但也吸溜了几声口水,头一次做事这么积极。只有安溪还有些迷糊,不过也点头答应了。   她以为余秀丽说早上起床,也就早上五点钟的样子。可是大约在凌晨两三点的样子,就已经有人再催了。   安溪是被江小梅敲门的声音吵醒的,她勉强睁开了睡意困盹的眼睛,以为天这就亮了。她才刚闭眼睛,怎么天就亮了呢!   “江潮,什么时候了?”安溪揉着眼睛,问正背对她在穿衣服的人。   “估计是有两三点了吧!”   才两三点啊!还可以继续睡一会,原本已经爬起来一半的身体又蜷缩着倒在了被子间,睡了起来。   江潮把衣服穿好,才往被子里把人扯了出来。冰冷的空气碰到身体,安溪忍不住浑身打了一个冷颤,无意识地往空气中扯了一阵。冷地不行,才半眯着眼睛,看到江潮放大的脸在她眼前模糊着,“江潮,你让我再睡会。”   最后还是被江潮半扯半带的从床上拉了起来。安溪这才知道,原来团圆饭要早早起来做好,然后早早地吃。   厨房里,他们几个人热火朝天的做饭做大菜,安溪却不大能插得进手,她只会炒蛋炒饭和一些简单的小菜,像这种复杂的大菜,完全没有办法,估计江潮都比她要厉害很多。   厨房插不进去,安溪只好去扫院子,早晨的寒气将她彻底冻醒。她口中呼着气,边呼气边挥舞着手中的扫帚,跑跑跳跳,试图通过运动消减体内的寒气。好好的扫地生生被她折腾得像是跳舞一样。   一顿饭做了四五个小时才做好,丰盛程度是前所未有得。在食堂里吃惯了没有丝毫油水的大锅饭,眼前这一桌饭可以说是肥得流油,一条清蒸出来的整鱼,半边鸡炒地金黄酥脆,还有大块的扣肉。   安溪坐在江潮旁边,江大友先是说了几句吉利话,大家才纷纷开始下筷子,那手速快到让人绝望。安溪夹着筷子半晌才从众人的速度中回过神来。   远处的那条鱼只剩下一半了,安溪心里憋着一口气,站起身,非要夹到鱼不可。   “完了,手太短了”,安溪有些绝望的想着。   江潮好笑地把半截鱼尾夹到安溪碗里,想吃什么,都先给她夹到再说,很快,安溪碗里的菜堆了像座小山一样。   “江潮,我不要吃这个肥肉”,安溪看着碗里油汪汪的肥肉,胃里不由一阵翻腾。   “不想吃的都放我碗里来!”江潮把她碗里的那块肥肉夹到自己碗里。   安溪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笑。   看不见油腻的肉花,胃里头总算没那么难受了,她把鱼肉往嘴里塞着。   怎么会这么腥!安溪忍不住眉头一皱,强烈恶心感又涌了上来。她放下筷子,从饭桌上冲了出去,站在门边捂着嘴一阵干呕了起来。 第41章   “怎么了这是?”   安溪的反应把他们的视线都吸引了过来, 虽然大家手上吃饭的动作都不慢。   “爸妈,你们先吃, 我去看看安溪”,说着江潮把碗扔下,大跨步走到门边。   安溪脸色苍白, 桌上的饭菜香味非但不能勾起丝毫的食欲, 反而让人胃里翻滚的厉害。   “安安, 没事吧!”江潮扶着她的药,小声问道。   安溪摇摇头, “我没事,就是胃有点不舒服,你先去吃饭,我到外面缓一缓就好了。”   可能是之前胃里没沾过多少油水, 现在吃太过油腻的东西,肠胃一下接受不了。她心里头有些难过, 大家条件和她一样, 也没见谁像她这么娇气。   吸了吸鼻子, 安溪把江潮往里推着。一家人好不容易聚在一起吃顿好的,总不能因为她而扫了大家的吃饭的兴致。   江潮眉头一皱,“我陪你一起出去。”   “江潮, 还是不要了。”   “听话。”江潮给了一个眼神, 把她还没出口的话堵在了口里。   “爸, 你们先吃, 不用等我们。”江潮回头说道。   杨玉莲给了一个幸灾乐祸的眼神。死丫头就是矫情, 连好东西都不会吃。少了两个人跟她抢,她能多吃两大碗饭呢!   江大友皱了皱眉头,不过还是点了点头,一家人围一桌团圆重要,但总不能强拉着人跟在旁边受罪不是。“去吧!要是身上好受了一点就赶紧坐回来。”   余秀丽却是在安溪肚子上盯了半天,福临心至地道:“安溪,看看是不是有了。”   江潮瞳孔微缩,惊了一下,瞬间低头看了安溪小腹一眼。“安安,你……”   安溪眼睛一眨,也有些不敢置信。闭着眼手搭在脉上一试,半晌过后,她才睁开了眼睛。   “安安,怎么样”,江潮紧张地问道。   一家人也都被余秀丽的话牵引着神经,都睁大眼睛看着她。   安溪咬着唇,满脸酡红地点了点头。   “是真的有啦”,余秀丽欢喜的从位置上站了起来。围到安溪身边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她一遍。大年三十能听到这样的好事情,哪能不让人欢喜。   这下江潮这边,她算是完全放下心了,媳妇娶了,孩子也怀上了,人生最要紧的几件事算是完成了大半,她就是现在死了都安心了。   “江潮,傻愣着做什么,赶紧扶你媳妇坐下。都快当老子的人了,还跟个傻小子一样”,余秀丽笑骂了他一句。   江潮从安溪给他的重磅消息中回过神来,现在他都还跟做梦一样。   从她一开始出现在他的世界里,那时候他不懂,为什么小丫头看到他就绕道走,拿他当洪水猛兽一样的躲着。到两人结婚,总算把她的嘴撬开了,让她承认了对他的喜欢。现在她还成了他孩子的妈。这中间也才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他却好像和她一起把一辈子都过完了。   “安安,我要当爸爸了是吗?”   “嗯!”   安溪手放在小腹上,是一种很神奇的感觉。刚刚她试了脉,虽然怀上的时间不长,脉像还不太明显,但确定无疑的,估计是第一晚的那次就把种子播下了。   她没想过这么快就怀上了两人的孩子。小宝贝的突然到来,安溪心神都被他牵扯着,她抬头对江潮温柔地笑着。   眼前的这个人是她最爱的男人,安溪想要为他生儿育女,哪怕过程会有些艰辛,她也能忍受着。   “家里多添个人也能多热闹一点,是好事情啊!”江大有也是一脸欣慰地笑道。   可能就只有杨玉莲一个人不大开心了,安溪一怀孕,要是到时候生的还是了男娃,她家振业在家里的地位不就要受到威胁。两个老头子是个偏心眼的,就知道偏着他们宝贝小儿子,把老大不当回事,现在死丫头再生个儿子,以后这个家还有她们家说话的份。   杨玉莲气得差点没把筷子咬断。   “妈,我要吃大肉肉”,小霸王吃得满嘴流油,嘴里塞了一大包,碗里也堆地像个小山似的,还指着对面摆着的扣肉喊道。   “吃吃吃,就知道吃,要吃喊你爸去,老娘没空理你”,杨玉莲恨恨地给自己夹了好大一块肥肉塞进了嘴里。   江小梅无语地翻了一个白眼。   “安溪,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了,吃饭上可不能任性,就算自己不想吃,也得为肚子里小的想一想,好歹吃上一点”,余秀丽把安溪推到座位上。   “妈,想吃什么我自己夹,您自己吃”,余秀丽死命的人往她碗里夹东西,安溪忙推了推,她本来胃就不舒服,哪里能吃下这么多东西。   “来,鸡肉是个好东西,孕妇吃了最好了”,说着她又往安溪碗里夹了块鸡肉。   安溪张了张嘴,求救的眼神看向江潮。   “妈,你别给安溪夹了,她吃不下这么多的,到时候浪费不就可惜了”,江潮说道。   余秀丽白了他一眼,“江潮,不是妈说你,你自己媳妇你不得多心疼点,这么点东西哪能吃不下。就算真吃不下你不会帮着吃一点,自己媳妇又不是其他人。”   江潮摸了摸鼻子,他自己媳妇他能不知道疼。   安溪低头憋着笑,笑看着江潮被骂,胃口似乎也好上了不少。不过还是不敢把鱼和肉往嘴里塞,她前面的那盘白菜基本上没人动,安溪就专门往那盘白菜里下手,大半盘白菜都是被她一个人吃完的。   有了点油荤垫底,这半年来没沾过腥气得胃总算能适应一点了。也能慢慢沾几筷子肉吃了。   “江潮,我吃不下了”,安溪小心地推了推江潮,朝他眨巴了几下眼睛,她碗里的菜和一开始比基本上没什么变化。   “怎么不多吃一点。”   “胃胀地难受,吃不下了”,安溪咬着下唇。   “待会饿了可不能找我哭”,江潮笑道,端着她的碗吃了起来,只一会的功夫,碗就见底了。   安溪撑着头,笑看着他,打她长大后,她爸妈都不吃她吃剩下的。最亲密的人之间都不一定能做到这一步,江潮却毫无芥蒂地做到了。摸着仍旧平坦看不出一丝迹象的小腹,心头忍不住一暖。   可能来到这个时代,唯一幸运的就是遇到了江潮这个男人吧!   团圆饭吃完后,安溪把早就准备好的压岁钱拿了出来。长辈是每人给了一块,小辈就是每人一毛。   钱不嫌多少,就是为了图一个吉利,安溪本来打算还要多给点的,不过江潮让她暗地里想给多少给多少,明面上就看着他大哥给的给。不然他们要是给多了,他大哥面子上过不过去。   在人情世故上,安溪隔着江潮确实还差了十万八千里。   私下里,江潮多塞了十块钱给他爸妈,江小梅也欢欢喜喜地多得了一块钱。至于江振业,给他一毛钱,她都觉得多了。安溪才不会自找没趣跑到杨玉莲面前触眉头。   过年的喜庆,比她想像的还要热闹,大年三十那晚,鞭炮噼里啪啦地响了一晚上,这家响完,那家又放。陪着江潮一起守岁,最后也不知道怎么迷迷糊糊就睡了过去,早上从床上醒过来的时候,才知道是江潮把她抱回来的。   新年里忙碌了一阵,亲戚家里都要去拜年,到初五之后年味才淡下来,因为生产队又是开工了。歇息了这么久,大家都养膘了不少,谁想工作,为了工分,可不就不得不工作吗?   县里准备在今年年初的时候开始修一条公路,生产队的工作还没开始多久,那边就需要人去顶上人员的空缺。   修公路是一件特别辛苦的事情,而且要离开家里,去外面待上十天半个月。唯一的好处就是工分比较多,还包一天三餐,不过即使这样,也仍旧没有多少人愿意去。江潮是生产队的队长,有时候不得不身先士卒,万事都要走在最前面。   修公路同样如此,要是过去,他肯定二话不说就走了,因为没有牵挂。可是现在,想到要和安溪分开半个月他就浑身不得劲。   安溪也舍不得他走,可是却又不得不送他走。其实他去外面一段时间也好,她觉得自己这段时间来似乎太过依赖他了。也不是依赖他不好,只是她总觉得自己该更独立一点。如果日子一直就这样过下去,那也没什么。可一旦有一天他走出去了,外面的天空广阔,他又有着一颗不安分的心。   倒不是担心他会变心,而是如果他忙着工作没有时间兼顾她,其中的落差肯定会让她无所适从,还不如从一开始就先学着照顾自己,让自己放心,也让他放心。即使有一天真的离开他了,她也不至于活不下去。   “江潮,在外面记得照顾好自己,我在包里塞了好多吃的,要是晚上饿了的话,就吃一点,我在家里等你回来”,安溪边收拾着行李,边嘱咐道。   江潮目光追着她的身影,从身后把她抱住,头埋在她的脖子间。安溪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眼睛有些微红。   “安安,记得想我”,江潮闷声说道。   “我有宝宝陪着我,才不想你呢!”她眨了眨眼睛,嗤笑出声。   “小没良心的。”江潮吸了吸她发尖上的清香。   “你才没良心呢!宝宝,你说爸爸是不是没良心。”安溪手放在肚子上摸着,说着她眼泪忍不住往下一掉,脊背小幅度抖动了起来,“江潮,我不要你走。”   她小声呜咽着,转了个身把脸埋在了江潮怀里。   “安安,不哭。我出去几天就回来了。”江潮拍着她的背轻声安慰着。   安溪把脸上的泪全抹在他衣服上,踮起脚尖,在他下巴上咬了几口,下巴上留的胡茬有些硌人,安溪却不管不顾,“潮哥,我要。”   江潮眼神一暗,安溪突然的热情让他浑身一热,不过一想到她现在怀着孕又忍不住一阵懊恼,突然觉得孩子来得不是时候。把扒在他身上的小丫头紧紧箍在怀里,“安安,孩子。别勾我,我会忍不住的。”   安溪手上点火的动作一顿,才有些不甘心地环着他的腰,轻声嘟囔了几句。   江潮也没听清她说了什么,只是揉着她身体想把她的骨血都嵌到自己身体里去,把她一起带走。 第42章   江潮离开的那天早上悄无声息,一家人全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走的。前天晚上, 安溪没怎么睡着, 任何一点动静都能把她惊醒, 然后抱紧江潮温暖的身体直发愣。   他小心起床的时候,安溪其实已经醒了, 却没有睁开眼睛。隔着一层黑暗,她感受着江潮粗糙的手掌在她脸上移动,温热的触感持续了很长时间。   闭眼的黑暗加深了她心底的惶惑,却不敢睁开眼睛。她不想看他离开的身影,强忍着哭泣,她全身微微抖动着, 小脸全皱到一起去了。   “安安。”江潮叹息一声,呢喃着。不舍地在她额头上印下了一个吻,方才起身拿上行李快步地走出的门。门边之时, 他在原地稍稍停顿了片刻, 才小心地关上了房门, 将两人隔绝在这扇门里外。   安溪把头蒙在被子里,低声抽泣着。哭声持续了一会,她瞬间掀开了被子,不顾身上只穿单衣, 穿上鞋就往外面小跑了出去。   打开门后, 屋外空荡荡的一片。冷风肆虐, 天还是黑蒙蒙的, 风中掺杂着一片两片的冷雨, 像是刀子一样,吹地人脸生疼。安溪抱着身体,两眼无神。   没关系,江潮只是出去半个月,很快就回来了。安溪吸了吸鼻子,笑着把门关上——没关系,他很快就回来了。   江潮的离开,并没有改变什么,大家仍旧照常上工,照常收工。只是江大友却要忙碌了许多,江潮暂时离开生产大队,他平时的工作都由他暂时接手。   安溪恍惚了几天后,日子也照常过了下来。卫生所的工作越清闲,她就越想他。只要脑子里一空下来,就全是他的身影,以及两人过去相处的片段。   为了给自己找点事情做,安溪又把落了许久的教科书捡了起来,慢慢也能找到这中间的趣味。   江潮走的那天是一月底,时间其实过得挺快,仔细一数,她已经有十一二天没看见他。这时候,她怀孕也快要有两个月了。虽然还不显怀,但该注意的地方她都很注意。   余秀丽对她很好,每周都要给她蒸两个鸡蛋,是邻居家里养的鸡下的蛋,个头大的红心鸡蛋,打在碗里上撒点白糖在搅拌均匀,放在蒸笼里蒸熟之后,口感滑溜,一下口就能化掉,鸡蛋清香而没有腥味。   安溪从怀孕以来胃口就不怎么好,哪怕是这样,她也无法拒绝这样的美味。   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黄昏的余光仍旧恋恋不舍,不肯完全褪去。江大哥屋子里,杨玉莲透过窗户看着灶屋方向,蒸鸡蛋的香味让人很有食欲,她咽了咽口水,两只眼睛直冒着精光。   “江波,你还说老东西不偏心,天天给那个贱丫头开小灶,怎么不把她撑死”,杨玉莲剜了丈夫一眼。   江波眉头一皱,对杨玉莲的称呼很是不满,一方是他父母,一方是他弟弟的媳妇,都是家里他最亲近的人。   其实他和江潮两兄弟关系挺好。只是杨玉莲嫁过来之后,看谁都不顺眼,谁她都想占点便宜,江潮不愿意和杨玉莲多打交到,两兄弟关系才渐渐有所疏远,不过对这个弟弟,江波一直是打心底疼的。   他很不愿意杨玉莲说家里人的坏话,“当初你怀振业的时候,那时候家里比现在困难多了,还不是天天好东西往你嘴里塞,你怎么就不想想那时候妈是怎么对你好的。现在江潮他媳妇怀孕了,多补补不是应该的。”   江波白眼一翻,懒得理她。天天说他妈不好,她也不见别人家里怎么样,隔壁栓子他媳妇怀孕七八个月的时候都还在田里干活,也不见人说什么,她怀振业三个多月的时候,他妈就拿祖宗一样供着她,什么都不让她做,还天天屁话多。   杨玉莲冷哼了一声,看着别人好吃好喝的,她心里还是不忿。嘴里骂骂咧咧一阵后,她往外面走去,她家那臭小子到现在还没归家,跑到外面一阵吼,“江振业,死哪去了,再不回来你奶做的好吃的就全进别人肚子里了。”   江振业在和别人玩弹珠,听到好吃的后,他屁股一撅,连滚带爬的往屋里滚了回去,一进屋他就往灶屋里窜去,“奶,我要吃的。”   余秀丽刚把鸡蛋羹端出来,小心把鸡蛋羹分成两份,其中一小分用小碗盛着。见江振业进来,她笑呵呵地把小碗给了小孙子。   “奶,我要大的”,小霸王不肯接小碗,非要那碗大的,怎么劝都不听。   “振业乖,小孩子得吃小碗的,大碗的咱们给叔母和小弟弟。”余秀丽仍旧好生好气地说道。   “我不要小弟弟,我就要吃大碗的”,小霸王嘴巴一瘪,他妈说了小弟弟就是出来跟他抢东西吃的,他才不要小弟弟。   余秀丽脑子有些痛,却一时拿他没办法。安溪站在厨房外面,“妈,把大碗的给他吧!我不吃也不打紧。”   余秀丽动了动唇,但又觉得不是那么回事,要是给了第一次,以后还不得天天找她吵。本来蒸鸡蛋就是为了让安溪营养能跟上,可不是为了让小孙子解嘴馋的。   “玉莲,你赶紧把振业抱回去,缠在厨房要是被火烫到了像什么回事。”   “没空。”杨玉莲中气十足的回道,就见她坐在房里,也没干什么事。   余秀丽再好的脾气,也不禁被气地一阵鼻子冒烟,“只有小碗,不吃就都别吃。安溪,你来把大碗端走,省得放冷了味道就变了。”   江振业哪里肯干,安溪前脚还没进灶屋,后脚人就在地上滚来滚去,安溪腿往后面退了一步,不敢在上到跟前。   那又哭又闹的浑样,气地余秀丽直接拿起地上地上的劈开的柴火往他屁股上抽着。把小霸王打地哭声震天。安溪守在门边,也不上去劝着。   杨玉莲原本还清闲的看事态发展,见自己儿子被打,哪里还坐得住。一溜烟的就往灶屋里跑去,刚刚还没空,现在一下就有空了。   “我家振业不就是想吃你一点鸡蛋吗?不想给就不给,怎么还打起人来了。妈我说不带你这么偏心眼啊!好东西全留给你小儿子家,我家振业还是不是你亲孙子了!”杨玉莲进来就是一阵鬼哭狼嚎。   余秀丽脸都被气白了,捂着胸口好一阵咳嗽。安溪眉头微皱,上前站在余秀丽旁边。江潮不在,她得帮他照顾着家里的两个老人,省得他出门在外也不安心。   “玉莲,咱们做人可要讲良心。你说我偏心小儿子,你倒是说说江潮从我这里得过什么好处。家里有点好东西,哪个不是等你先挑完了,再轮到其他人。当初你怀孕的时候,你说我有亏待过你一分吗?不也是好吃好喝的伺候着,现在你来跟我说我偏心眼,你良心被狗吃了不成。”   “谁知道你暗地里给你小儿子补贴了多少,当初你给小儿子的彩礼不比我家江波多出一倍”,杨玉莲恨恨地道。说得好听多出的彩礼钱是江潮自己出的,谁信他能有那么多钱,两个老头子私下不知道私下里给他补贴了多少。   “大嫂,如果你嫁妆能有我那么多的话,我相信爸妈肯定也愿意多给你家出点彩礼钱的。”   杨玉莲面上一黑,安溪算是踩到她痛脚了,她嫁妆少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可谁敢在她面前提。谁不知道嫁妆越厚实在婆家的底气越足,她就是嫁妆少了才总被江家人欺负。   “我跟妈说话,你插什么嘴。”杨玉莲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那你说我家江潮做什么,你能说他还不准我说你了”,安溪拧着眉头,气势不输地回瞪了她一眼,“妈你先去休息吧!厨房我来收拾。”   安溪瞥了眼杨玉莲后,不打算在理她。她转身把那碗已经冷了不少的鸡蛋羹重新放在锅里温着。至于小碗的,就在灶上,爱吃不吃,不吃拉倒。   见老东西走了,杨玉莲恨恨地盯着死丫头的身影。她拍了一巴掌江振业的脑袋,把他从地上提起来,端着鸡蛋羹往外面走,“看到没有,你奶就是对你和你妈的,看你以后还孝顺他们。”   果然江振业飞快地把鸡蛋羹攀了下来,咕噜咕噜就吃了下去,连带着碗边缘都被舔地干干净净的。完全忘了自己刚刚死活不要小碗蛋羹的事情。   舔完碗后,他砸吧了几下嘴巴,“妈,我还要吃。”   “老娘又没有,你问老娘有个屁用。”杨玉莲嘴上骂咧咧的,指着江振业让他找安溪要去。   安溪把灶上的东西都收拾好后,扭了扭脖子,今天一天真有些累了。不过一想到江潮还有两天就回来了,眉眼舒展,手放在小腹上,咬着唇不住的痴笑了起来,“宝宝,咱们很快就能见到爸爸了,你想不想爸爸啊!”   想着她把放在锅里温着的鸡蛋羹拿出来,因为放了有些久,所以硬的不少,腥气也出来了,不过来到这个年代后,养成的节省习惯,还是让她捏着鼻子,忍着腥气小口的吃着。   刚刚的那番纠缠,外面的天色暗下去了不少,整个天空呈现出灰蒙蒙的一片,她才刚吃下几口,江振业就从外面进来,手里还拿着被染的灰不溜秋的双手。   他冲到安溪面前,手往她身上攀着。安溪眉头一皱,把碗放在灶台的最里面,然后往旁边退走了一步。   江振业本来就手短脚短,人还没灶台高,哪里拿得到碗,他手脚往安溪身上乱踢着,“坏女人,坏女人。”   被小混蛋纠缠着,安溪一时半会脱不开身,当耐性被磨尽之后,她干脆在地上捡起那根余秀丽甩下的木棍,往他手上抽了一下。   江振业一下嗷嗷大哭起来,更加凶狠地抓踢着。安溪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又在他手上脚上各狠抽了几下。小混蛋哭地更大声了。   一个晚上都只听得到他哭地声音,杨玉莲往灶屋里那边伸头看着。她儿子她自己都不舍得打,死丫头算老几连她儿子都敢打。   她圆目微瞪,死丫头真是欠收拾。她撸起袖子往灶房里跑去。赶在安溪把木棍落在她儿子身上的时候,一把把木棍扯住了,不过安溪那头也憋着劲扯着,完全不放手。   “死丫头,老娘的儿子你也敢打。”   “你儿子没家教,我不打他打谁,巴不得多抽几下,把他打痛了才好。”   杨玉莲暗自咬牙,下了死劲把木棍往后一扯。她的力气对得起她满身的横肉,安溪怎么也不可能是她对手,所以她干脆把木棍一放,杨玉莲一下没收住力道往后跌了个大屁墩。   安溪憋着笑,满脸无辜,“嫂子,是你自己跌的,可不关我的事。”   然后把小霸王把小霸王的手扯开,绕过杨玉莲旁边,很是欢乐地跑出了灶房。 第43章   夜晚的天蒙着一层雾, 天空低得很,只手就能碰到云层。二月天里,还没回暖,冷气仍旧侵袭着四肢百骸,寒风肆意叫嚣着。   空旷的大地上,扎着几十间帐篷,帐篷在背山拗处,陡峭的山体将多数寒风隔绝, 只余几处缝隙刮进风来, 将帐篷吹地猎猎作响。   在一处两山的夹逢间隐约可以看见一两道影子时隐时现, 月亮也被厚重的云层遮住了。   江潮坐在石缝间的一处小平台一直沉默着看着远方, 也不知道他走的这些天家里情况怎样。有他爸在家里镇着,其他到是不担心, 唯一放心不下就是安溪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想到明天就可以回家,见到他家小丫头后,江潮紧皱的眉头才舒缓下来, 露出了一个会心地笑。   “哥, 怎么还没睡,又想媳妇了吧!”石头穿过几处山石, 跳上大平台,在江潮旁边坐了下来。石头狗蛋两人向来跟江潮同进退,基本上只要有他在的地方都能看到两人的身影, 所以村里的人都戏称他两是江潮的跟屁虫。   累了一天大都是沾了枕头就睡, 刚刚他从帐篷里出来的时候狗蛋睡地像条死狗, 踢都踢不醒,没见到江潮身影,他就知道人在这边了。   江潮笑了笑,直接仰躺了下去,“是啊!想媳妇想地心里犯了灾。”他闭上眼睛,眼中的那一片漆黑里,出现的全是安溪的俏生生的影子。他喉咙发紧,嘴里涩地慌。   石头笑话他完全被媳妇绑住了手脚,现在连远门都不敢出了。江潮翻了个身,绑就绑吧!就是困死他都愿意。别人想绑还没人给他绑呢!   他从口袋里掏出几颗糖丢给了石头,黑暗中看不清是什么东西,不过包装纸的嘻嗦声却另人头脑兴奋。   “最后一点,别让人看见了”,江潮叮嘱道。除了娶安溪那回高调了一次,他向来都财不外露,这些年能平安无事的走过来,除了有运气的成分,还有他的谨慎也起到大作用。不然早就被眼红的人举报了。   石头捏着糖,心里越发感慨,也就江潮能这么大方。他和狗蛋不一样,狗蛋这小子没心没肺,只认拳头,谁揍地他妈不认谁就是老大。他比狗蛋多点心思,想事情也想地多一些。   之所以能心甘情愿得认江潮做哥,就是看重的是他身上的义气和承担。之前就是这样,但凡是几人的事情,必定是他挡在最前面,承担所有的后果。江潮毋庸置疑是三人中的主心骨,他和狗蛋已经习惯了听他的指令。   “回去吧!外面够冷的,别受凉了”,江潮说着,直接从高处跳了下去,往帐篷的方向走去。石头随即起身跟在了他后头。   半夜时分,外面的风吹地愈烈,像是鬼哭又像是狼嚎。安溪半夜被惊起,她抱着被褥坐在床上,摸了摸跳动地不太规矩的心脏,喘息着把脸埋在被褥里。   屋里一片黑暗,安溪脑袋里挣扎几番后,还是摸索着把棉衣披在身上下了床,在桌子上找到手电筒往茅厕方向摸去。手电筒的光非常微弱,电池输送着最后的能量,安溪勉强能够看清前面的路。   屋里比院子的平面修地要高一些,有两阶楼梯。安溪跨过门槛,熟练地下楼梯。可是到第二阶楼梯时,脚却踩到一个东西上,那东西并不稳妥,在她踩上去之后就翻倒从楼梯上滚落而下。   安溪也因此踩了空,身体重心不稳,往前栽去。她下意识双手护着肚子,脑子还来不及反应之时,整个人就扑倒在地上。   几声闷哼从嘴里冒了出来,她想要从地上爬起来,可四肢白骸的痛拉扯着她的神经,脸上疼地苍白一片。小腹上传来不间断的疼痛让安溪慌了神,眼前一阵发黑。   “妈,妈”,安溪紧紧抱着肚子,声嘶力竭地喊道。   寂静的夜里,凄厉的喊声盖过了呼啸的风声。余秀丽从梦里惊醒过来,她整个人从床上弹坐起来,还有点搞不清状况。   “大友,大友”,余秀丽推了推还在酣睡中的丈夫。听到安溪喊声之后,余秀丽慌忙起身,摸起枕头底下的手电筒,踢踏着鞋,急匆匆地往外面走去。   手电筒的直直地打了出去,就看见安溪倒在地上,整个人蜷缩成了一团,脸扭曲地变了形。   “妈,我肚子好疼。”安溪牙齿上下抖动着,带着哭腔。   余秀丽也是慌了神,她冲屋里大喊道:“大友,你快起来,江潮媳妇摔倒了。”   喊着她赶忙上前,走地急了,她也差点被脚下的凳子绊倒,好在即时稳住了身形,她把凳子踢向一边,蹲下身就要把人扶起来。   “妈,孩子”,安溪紧紧纂着余秀丽的手,急地眼泪夺眶而出。   “安溪,没事的,孩子会没事的”,余秀丽嘴上安慰着,心里却揪成了一团。你说江潮一走,安溪怎么偏就出事了,要是孩子真摔没了,她回头怎么跟儿子交代。   屋外的动静吵地杨玉莲恼怒地睁开眼睛,“江波,大晚上又在闹什么呢!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江波前脚刚踏进门,杨玉莲就噼里啪啦地骂着,他脸色也不大好看,“江潮媳妇在屋门口被凳子绊了脚,摔了一跤,这孩子还不知道能不能保住。”江波也不指望杨玉莲这个懒婆娘能去照顾人家,她不从中添乱就万事大吉了。   杨玉莲眼神有些闪烁,她心虚地把头偏向一边,嘟囔了一句,“就她一天到晚事多。”   江波疑惑地看了她一眼,总觉得她哪里怪怪的,“玉莲,安溪摔跤该不会有你的事吧!”   “屁话,她自己不小心摔跤关老娘屁事,江波,你这缺心眼的,有你这么给自己媳妇挖坑的吗?”杨玉莲怒瞪丈夫一眼,整个人凶狠莫名。   江波将信将疑地看了她一眼,主要安溪那屋楼梯上无缘无故多了个凳子出来,能不让人多想,他当然不希望这事跟自己媳妇扯上关系。见杨玉莲不承认,他心里头其实是松了一口气的。   杨玉莲躺在床上面对着墙面,心里一阵懊恼。那凳子是她家振业放的。她当时凑在窗口上喊人的时候看到的。那时候心里正气,巴不得死丫头摔死才好,所以就没吭声。没想到她真的摔跤了,要是这事被江潮知道了,江潮肯定跟她没完,杨玉莲摸了摸后脑勺,心头不禁一阵发凉。   隔着百里之外的空旷大地上,江潮眼睛毫无征兆地睁开了,他皱着眉,捂着胸口,心头像是压了一块巨石,在狭窄的空间里直叫人喘不上气。   “安安……”,他嘴里重复呢喃着安溪的名字。一闭上眼睛,眼前就是一片让人绝望的血光。   在数天阴雨连绵之后,天气难得的晴朗起来,湿寒的空气被太阳光驱散,晒在暖暖的日光下让人骨头一阵酥麻。   “潮哥,我先走了”,走在村里的小道上,狗蛋朝江潮挥了挥手,越过了一片田野径自小跑开了。   江潮看了眼前方,不觉加快了脚下的步伐,朝着家中的方向赶去。回到家中时,意外的发现门只是虚掩着的,进了门后,才发现他妈在院子里面,“妈,今天没出工吗?”   余秀丽听到儿子的声音后,脸上一喜,忙转身。江潮脸上瘦了一圈,眼睛看着更大了些,下巴上的胡须留长了,随意生长着,看上去有些乱。在外面肯定没少受累,余秀丽红着眼从他手上接过行李。   “潮子,你媳妇她”,余秀丽张了张嘴。   江潮瞳孔微缩,昨晚的不安又泛上心头,“妈,安溪怎么了?”   余秀丽叹了一口气,“昨晚摔了一跤,好在孩子没事,就是动了胎气,身体还没缓过劲来,现在在房里歇着呢!”   江潮只觉得脑袋被硬物重重击了一下,嗡嗡直响,眼前一阵发黑。顾不得和他妈打声招呼,他往房里大步跨去。推了门,他动作轻缓了下来,轻轻把门带上,才小心走到床边。   躺在床上的人只露出一个小小的脑袋,即使睡着了眉头还拧在一起,头发随意地散落着,将本来就不大的脸遮了大半,暴露在空气中的小脸苍白了一片。   想她想得发疯,江潮用手拨开落在安溪嘴唇上的头发,趴在床上,脸贴着脸,轻轻的蹭着。江潮的胡子硌在她的脸上,有些痒,安溪睫毛眨了眨。   “安安。”是江潮在叫她,她陡然睁开眼睛,对上了那双幽深地眸子,她怔愣了好一会,“江潮,你回来了。”   “回来了”,江潮在她脸上印下了一个吻,不断地摩挲着。   安溪眼睛渐渐放大,瞳孔里全是他的倒影,那双手从被子里伸了出来,环住了他的脖子,在他身上蹭了蹭,“江潮,我好想你。”   “我也想你,想得发疯”,江潮哑着嗓子,捧着安溪的小脸,吻了下去,把这十多天不能相见的思念和牵挂全倾注在这个吻上。   安溪热烈地回应着这个吻,两人唇舌相互纠缠着,吞咽着彼此的唾液。几分钟过去,才喘着气放开了彼此。   “江潮,孩子差点没了”,安溪鼻头一热,紧紧环着他的腰,把脸全埋在他怀里,小声地呜咽着。   江潮眼神一暗,一面拍着背,一面小声地安慰着。直到把人彻底哄睡之后,他才小心地把人放在床上。   “妈,安溪怎么摔的”,江潮把门轻轻带上。   “听安溪说,她昨天晚上起夜的时候,不知道门外的楼梯上为什么放了个凳子,下去的时候,不小心踩空了凳子,然后摔了下去。可能是谁睡觉前在那里坐过,走地时候忘记拿走了”,余秀丽半是猜测道。   她今天早上问过江小梅,小梅说她不是她放的。问杨玉莲那边,反倒被她骂骂咧咧反讽了一阵,她和大友也没在门前坐过,到最后还成了不解之谜了。   余秀丽是不愿意把人心想坏的,所以只当是有人忘拿了,但又怕被骂,不敢同他们说实话。只得叹了口气,这没凭没据的,总不能瞎冤枉人吧。   江潮点点头,往灶屋里走去。在余秀丽看不见的地方,他往墙上狠狠踢了几脚,墙灰噗漱地落了下去,很快墙面被踢地凹陷了一块,那双发狠的眼睛也红了一片。 第44章   晚上收工, 江小梅独自一人往家里走着。她回家的路上会经过一棵大榕树。据说是一棵百年老树, 枝干粗大,枝叶繁密。如果夏天到了, 是许多人纳阴乘凉的好去处。同样也是村里许多孩子的天堂。   隔着老远, 江小梅就看见她大嫂家的儿子江振业,对这个小侄子,跟她那个大嫂一样, 她都相当不喜欢。看见他就想揍他一顿, 她上到跟前的时候,几个屁大的小孩在吹牛皮,那牛皮吹地就差没直接上天了。   轮到江振业的时候,他很是骄傲地胸膛一挺, “我妈说了, 死丫头要生儿子出来跟我抢好吃的,我把凳子放在她门外,她就摔倒了。看她以后还敢不敢打我,我妈说了让我不要说出去,我跟你们说了,你们要帮我保密知道吗?”   小霸王年纪不大, 说话却是老气横秋, 谱摆地很足。江小梅脊背一阵发凉, 这么小的孩子心思就这么恶毒了, 长大了还得了。果然是杨玉莲的种, 和她一样烂肠子。   她在心里呸了一声, 也不抓江振业,直接小跑着跑回了家,刚进了家门,她就大声喊道:“妈,我知道凳子是谁放的了,就是江振业那个小兔崽子,他就是故意的,我刚刚在外面听到他跟人吹呢!”   她看到江潮从屋子里出来,眨了眨眼睛,心里越加的欢喜,“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怎么都不知道。”   “今天刚回来。”   江潮话音刚落,杨玉莲怒骂声就从门外穿了进来,“江小梅你这个死丫头,再敢乱说话信不信我撕了你的嘴。我家振业怎么可能把凳子放她门口,她自己不长心还想把责任推到我家振业身上,想的美。”   江小梅见杨玉莲那气势汹汹的样子,赶忙跑到江潮身边,不甘示弱地回道,“我乱说话,你儿子什么德行你自己不知道,人多骄傲,刚刚还在老树下面跟人吹嘘自己多厉害。对了,他还说是你不让他往外边说,让人给他保密嘞!”   杨玉莲进门后看见江潮,她一惊,尤其是看着江潮那冰冷的眼神不由心肝一阵发颤。心头对江小梅也越发恨了起来,恨她多管闲事。   “江潮,你别听小梅瞎说,咱家振业能做出这么不靠谱的事情。”杨玉莲勉强挤出了笑。   江小梅诧异地瞧了她一眼,能让杨玉莲低声下气可真是稀罕了。可她越是这样,就代表她越有鬼,她可不是能吃亏的人,要是真和她没关系,她估计能蹦地三尺高,气势绝对不是现在这样。   江潮冷笑一声后,再没看她,仿佛把她当做空气般。杨玉莲不由一阵暗恼,一方面恼江潮不知趣,一方面也是恼自己儿子那张臭嘴,明明今天早上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别说说出去,他倒好,还没到晚上,就搞地全村人差不多都知道了。   屋里,安溪拳头紧握着拍在了被子上,没差红了眼。江潮从外面进来,背着光,看不清什么神情。   “江潮”,安溪喊了一句。   江潮坐在床边,顺势把人抱在怀里,下巴摩着她的发顶,安溪回拥住他,静默着,相顾无言。   时间推地更晚点,江潮从屋里出来,往对屋走去。敲了敲房门,他喊道:“哥,你在吗?”   听到江潮的声音后,杨玉莲脖子往后一缩,不过很快又挺了回来,她警告了江波一眼,“你要是敢出去老娘跟你没完。”   江波坐在床边的凳子上,把头埋在阴影里,看不清什么神情,杨玉莲威胁的话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反而让江波蹭地一下站了起来,往门口大步跨了出去。   打开门后,两兄弟对上面,江波比江潮要矮上半个头,体型也更笨重一些。他是一副老实人的面孔,老实到谁都可以欺负他。   “潮子”,江波动了动唇。他婆娘和儿子做的那些事,让他没脸见这个兄弟,他现在只觉得浑身臊地慌,直想找个地洞钻下去。   “哥,出去走走吧!咱们兄弟两个人好久没一起好好说过话了。”   “哎!”江波搓了搓手,有些被动地跟在江潮身后。   杨玉莲支着耳朵听外面两个人在说什么,只听说出去走走之后就没了声响,她赶忙凑到窗户边上,看到两人刚出了门,走在外面,她恨地牙齿差点没咬碎了。   “哥,还记得这棵树吗?有一次我玩火,差点把家里的房子都烧没了,那时候我就躲在这棵树上不敢回家,是你把我找了回去,还帮我扛了错,被爸狠抽了一顿。小时候你最照顾我们,有好吃的自己不吃先顾着我们,还总帮我们扛错,现在想想那时候挺对不住你的”,江潮拍了拍身前的树干,眼中带了些怀念。   江波嘴唇动了动,“潮子,你别这样说,照顾弟妹本来就是当哥哥的应该做的,对不住你的该是我才对。”   江潮笑了笑,他这个哥哥总觉得自己亏欠人家什么,总把所有的过错都往自己身上揽,这种老好人的性格随了他妈,甚至比他妈更严重一些。那些不懂他好的人,就总要上去脚践踏几脚。   天幕渐渐黑了下来,三水村的夜晚安静地有些过分,两兄弟的谈话持续了将近半个小时,回家时各自分开。江波回屋后也愈加沉默。   “江波,江潮都跟你说什么了,别是说我们娘两坏话了吧!我跟你说,你得分清楚谁才是真正为你想的人,你不想想,这个家里除了我,谁把你放在眼里过,不都只想着占你便宜还能怎地。”   江波烦躁地揉了头发,不耐的吼道:“杨玉莲,你还有完没完了。你非得把一家人都逼得待不到一起去才甘心是吧!还有你这个死小子,这么小年纪心思就毒到这份上,长大了也是个祸害,老子今天非抽死你不可,省的你将来出去作孽。”   说着,江波捡起地上一根木棍,往在床上翻滚着的江振业身上抽去。   “哇!妈,爸打我”,江振业不断在床上上窜下跳着,躲避着江波手头的棍子。   江波是真的气地下了死手,打地江振业一阵屁滚尿流,看儿子被打,杨玉莲哪肯干,上前就要抢他手上的棍子。   边抢边撒泼,“江波你发什么疯呢!你也就敢在我们娘两面前耍横。你要是真有本事,和外面的人横去啊!我是做了什么孽,才嫁了你这么个怂货,这日子过不下去了,你信不信老娘抱你儿子回娘家,不跟你过了。”   “要滚现在就滚,过不下去就拆台子散伙,回你老杨家去,以为老子稀得你,有本事走了你就别回来”,江波把棍子往地下一甩,就把人往外面推。   杨玉莲忍不住傻眼了,心里也憋了一口气,恨恨地道:“走就走,有本事你别后悔,你就是跪着求我也休想老娘跟你回来。”   那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全家人都听到了,可也没有谁上去拦一拦,连万事讲究以和为贵的余秀丽这回也冷眼旁观不吱声。   江潮从外面洗了个澡回来,掀了一角被子上了床,安溪蜷缩着整个身体都窝在江潮胸膛里,他身上还带了冷气,安溪在他胸膛处剐蹭了几下,感受到他身体内心脏跳动的频率,心头一阵安稳,“江潮,大哥那里还好吧!”   她刚刚听到对面似乎闹得很厉害,安溪也是头一次看到江大哥发这么大的火气,果然老实人发起火来更让人害怕。不过能让杨玉莲吃瘪,她倒是很开心,只要一想到孩子差点没了,她就恨不得喝她们娘两的血。   “没事,翻不了天去的”,江潮说道。   安溪点了点头,今天在床上睡了一天,她现在精神地很,没有丝毫睡意。只睁着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江潮好笑地点了点她的鼻尖,“傻看着我做什么。”   “我怕一闭眼睛你就不见了”,安溪仰着头。   江潮好笑地捏了捏安溪的脸,“安安,我们还是分出去单独住吧!我想过了,等孩子出生以后,家里的房子就不够那么多人住的,还是早点做打算的好。”   其实最主要是经过这次事,他不敢赌了。谁知道杨玉莲会不会再发疯。这次是运气好,她和孩子都没事,他不敢保证再有下次还会不会有这样的运气,他不想等她出事了再来后悔。   江潮的意思是分家,安溪愣了愣,“可是爸妈会同意吗?”   “说服他们的事情交给我。”江潮揽着安溪,想着事情。   如果能分家的话,那是再好不过的,她希望能和他有更多私人空间,把自己的小家经营好,像这样整个大家庭住在一起,确实有太多不方便的地方,远不如两个人住来的自在,而且还有个不省心的妯娌时不时的要作一回妖,也是让人头疼不已。 第45章   当天晚上, 杨玉莲就提着大包小包带着儿子回了娘家。走之前还放了好几句狠话,江波抱着头坐在门边半天没有说话。   余秀丽忍不住叹气不已, 大儿子性子软, 万事能忍着, 能让他这么生气到把媳妇赶回家也算是头一回。“波, 过两天就把她们娘两接回来吧!总让他们待在娘家也不是那么一回事。”   江波揉了揉头发, 满脸的丧气,“妈,潮子今天跟我说要分出去住, 是我对不起他。你说好好的一个家怎么就被杨玉莲搞地离了心, 我心里咽不下这口气, 这次要是不让她吃了教训,以后还不知道她要嚣张成什么样子去。”   “你说潮子要分出去住?一家人在一起住得好好的, 怎么突然就说要分家了。”   “潮子说等安溪生了, 家里的地方就不太够了,他分出去能腾出来地方来, 而且也清净一点。”江潮偏偏选在这节骨眼上搬出去,江波能不知道这一切还不都是他媳妇作的。   余秀丽张张嘴,赶忙进了屋,分家可不是小事情,还是得看大友的意思。   “江潮, 睡了没有, 你来我屋一趟”, 江大友站在当风口处大声喊道。   江潮睁开眼睛, 看了眼外面的天色。一轮月亮高悬在天空,像是白玉盘一样。他肩膀上枕着安溪的小脑袋,安溪也还没睡,眨巴着眼睛看着他。   江大友的喊声,在他意料之中,他起身把衣服披上,对着躺在床上撑着头看他的小丫头说道:“安安,你先休息,我去去就回来。”   安溪眼睛一眨,哪里肯放他一个人出去,“江潮,你等等,我和你一起去。”   从被子里小心钻了出来,安溪只穿了一件白色的单衣,出了被子后忍不住轻嘶了一声。即使养了一天,那张小脸仍旧苍白一片,浓墨般的散发随意披在身后,黑与白的极致对比,更把人衬得像是一张白纸,他皱眉又把人重新塞进了被子,在她脑袋上敲了一下,“身体好利索了吗?手脚上的青紫一点都还没消,就开始不长记性了。”   以后他哪里敢让安溪出他的视线,似乎每次他一不在,她都要出些状况。快要当妈的人了,却还跟小孩子一样,半点不会照顾自己。   安溪脸蛋泛起了微微的红,她手搭在小腹上,小心地摸着,手脚上的伤不算什么,只是差点小产损耗的精气神却不是一时能养回来的,如今胎位还不太稳,她也不同他坚持。   刚刚只是不放心他一个人,不过现在想想,这样她最不擅长的人际往来,如果连他都不能解决,多一个她似乎用处大不到哪里去。   虽然知道自己没什么用,但仍旧会为他牵挂不已,“那你去吧!”   “江潮,宝宝刚刚悄悄跟我说,爸爸是最厉害的。”她嘴巴一抿,带出了一个暖暖地笑,眉眼间柔软不已。   江潮的心被她的柔情化成了一汪水,用下巴蹭了蹭她的额头,“安安,为了你和孩子,无论如何我都会让爸同意我们分出去住的。”   进了院子,江大友坐在他那屋门口,余秀丽就站在他身后,神情有些复杂。江大友低头狠抽着烟,他的脸藏在黑暗里,远远就可以闻着不太好闻的烟土味。这烟还是上次安溪从县城里带回来的,现在那里还有一小撮没完。   “真要分家?”沉默了半晌之后,江大友才开口说道。   “大友”,余秀丽张了张嘴,不赞同地摇摇头。   江大友却直直地看着江潮,等他回答。   “爸,分家是我经过深思熟虑之后做的决定。我和大哥都各自有了家庭,即使感情再好,也会想要有各自的空间。说句不孝的话,这个家是一定要分的,我得提前为安溪和孩子作打算。”   安溪摒着呼吸听着外面的声响,她的心思随着江潮声调地起伏而变化着。一直放在小腹上的手轻轻移动着,“宝宝,你听到了吗?爸爸正在为我们战斗呢!”   过一会,是江大友的声音,“老大,你怎么看。”   这家到底分不分,已经不由他做主了,说到底还得看他们两兄弟的意思。虽然不愿意看到这个家各自散了,但是两兄弟都已经成家立业了,迟早是要分出去单住的。趁着这个机会分了也好,早分不如晚分,早分了大家都省心,也省得将来扯皮。   “既然潮子想分,那就分吧!”江波说完之后,又把头低了下去。   “既然你们兄弟两都没意见,找个空闲时候找你大伯过来做个见证,把家里地皮房产都扯一扯。天够晚的,都赶紧去睡吧!”江大友甩了甩手,径自回了屋,那背影有些萧条。   杨玉莲的娘家是临村人,她带着儿子回了娘家,两三天都不见江波来接她们娘两。她嫂子也是个厉害人,小姑子在家里待一两天,她还能给好脸色看,可时间一长了,又见她半点没有回去的意思,心底哪能不多想。明里暗里没少讽刺,因为这姑嫂两人吵了好几次,江振业也一天到晚吵着要回家,让她头疼不已。   事前我也跟他们两兄弟商量过了,房子归老大,老大家折现钱给老二家。我和他妈还有小梅也住这屋子这么多年习惯了,懒得动弹,就跟着老大住不动了。”   杨玉莲瞬间不依了,这分家就分家,怎么还要带着三个老的老,小的小住她家,那她家得多亏。“爸,我不是嫌弃你们的意思,只是你们跟我们这边住,你看我们还要照顾你们二老,给你们养老,小梅将来嫁人也还要我们操心,我家还要平白分那么多钱出来,是不是有点太亏。”   江大友白了她一眼,早知道这个媳妇是个半点不能吃亏的,“知道你们吃亏,所以江潮说了,家里所有的东西他们全都不要,都归你家,钱也只分两百,让你家占大头,而且我和他妈自己又不是不能动,要你们照顾什么,小梅的事也不用你们操心,女儿我这个做老子的还是嫁得起的。”   杨玉莲努了努嘴,总感觉还是她家吃亏了,这么多人占她家那么间房子,她找谁评理去。老家伙说得好听不要他们照顾,他们要是真敢不照顾,外人还不知道要怎么戳他们脊梁骨呢!   “爸,我和江波一下哪能凑到那么多钱来”,杨玉莲也干脆耍起横来。   安溪靠在江潮身上不觉有些好笑,却也不得不佩服她,她也是头一次见到这么能计较的人。其实能从家里分多少钱出来,她和江潮都不那么在乎,以江潮的手段,两百块可能连他赚的零头都没有,而且安溪也有自己赚钱的手段。   他们两其实都不差钱,但是安溪就想看到杨玉莲吃瘪,她越憋气,她越开心。安溪摸着慢慢有点迹象的肚子,坐着说话不腰疼了,“大嫂,其实一时凑不出那么多钱不打紧,反正孩子还没生,我们在家里多住一段时间也没关系,等你凑到钱,我们再搬出去住。”   江大友哪里不知道杨玉莲的性子,什么都得防她一手,“安溪一说我差点忘了,这房契先保存在我手里,等你们兄弟二人之间的账务算清了,这房契该给谁还是给谁。”   “凭什么我家房子被占大半还要白给他们那么多钱,到最后连房契都不给我家的。爸,你就算要偏心也偏过头了。江波,你是死了,连句话都不知道说吗?”利益面前,杨玉莲也顾不得自己还不受人待见的事,直推了江波一下。   江波把身子偏向一边,讷讷不出声。   “大嫂,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们可以换一换,房子给我,两百块钱我出,爸妈和小梅也都交给我照顾”,一直沉默不语的江潮开了口。   杨玉莲张了张嘴,要是换一下还是他们吃亏啊!江家现成的房子不能住,他们还要在外面要么买,要么建。买的话肯定不能买到自己家这么好的房子,建的话又麻烦,还不知道建在哪里。   而且这么多年过去了,江家这房子肯定不止值五百块钱。家里这些家具被褥工具什么的,好说歹说也能值上那么多呢!算过来算过去还是占着自家这房子最划算。 第46章   杨玉莲仍是一通胡搅蛮缠后, 最后还是按照最开始的决定分了家。房子归老大,江潮在外面无论另找还是另建都随他。不过在他找到房子搬出去之前,仍旧住在家中, 杨玉莲即使心里有意见也得藏着。   “江潮, 你们小两口从家里分出来, 这房子有着落了吗?”江大伯问道。江家的这次分家还算是比较顺利的, 要是放在别家,还不知道要扯皮扯到什么时候。只要涉及到自身利益,哪怕是亲兄弟之间都难说话。   这世上哪有能做到百分之百公平的事情, 在场的人谁看不出来江潮小两口作了多大的让步,把大头的利益全让给老大家了。要不然以杨玉莲那半点便宜不肯让人占的性子,怎么可能会同意分家。   “最近在找,实在找不到也只能让队里划一块地皮自己建了”,江潮回道。   “要买还是要建还是得赶紧拿个主意出来。我记得我隔壁的柳婶子要卖她那屋子, 跟她儿子进城住。我看着他那屋子挺不错,就是小了点, 没你家屋子这么宽敞, 不过住你小两口应该还是没差的。你要是有意思,就找个时间过去一趟,看看能不能中意,要是有意思, 我也能帮你说道说道。”   “行, 找个时候我和安溪一起过去看看。”江潮心头转了几转后, 应承了下来。   安溪穿一身藏青色的黑袄子走在江潮身旁, 袄子紧紧裹在身上,没有丝毫装饰。单调毫无设计感的衣服衬地脸蛋越发白嫩,头发整齐的梳在脑后,她花了些许的小心思,将额前的头发扎了一个小辫子别在耳后,远远看着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脸蛋显得越发小而精致。   可能是这年代人吃得东西都比较天然,没摄入太多垃圾食品,而且睡眠也都规律,所以皮肤状态普遍要比后世好上许多,只是农村人经常在田地受着风吹雨晒,要更黑更粗糙一些。   穿越之初,安溪就发现田溪的皮肤底子是很好的。脸不仅白,还难看到瑕疵,要是状态好的时候,都能抵得上人家化了妆。不得不说以前的田溪能成为人群中的白天鹅不是没有道理。   前面的路渐渐宽敞起来,通向更多的屋落。早晨的空气清新,春天到了,路两旁的黄色野花也开了起来,一片生机盎然。两人走在泥路上,江潮走地很慢,他怕安溪跟不上。   柳婶子家离江家不远。就在江大伯家附近,也是一间砖房,整体看上去不大,但方方正正的很规整,胜在有两层,一楼二楼都能住人。两人是提前打好招呼的,一过来柳婶子就带他们往家里参观。   没有江家那么大的院子,进了屋就是堂屋,堂屋左手边是一间灶房,右手边是卧房,一楼统共只有这一间能住人的屋子,好在二楼还有两间。这样一算,倒也足够了。反正她不打算生太多的孩子,两个已经是极限了,太过了她的精力就有些照顾不过来了。   “住了一辈子的老房子了,要不是儿子非要接我到县城去住,家里这房子我是怎么都舍不得卖的。”柳婶子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人,她带两人参观楼上的时候说道。   本以为这屋子是没有院子的,没想到楼上尽然还有一个露天的小平台,就在灶房的上面,专门用来晾晒衣服和谷物的。   两人眼神有了短暂的交汇,都能看到彼此对这房子的满意。   “柳婶子,这房子你打算开多少价。”安溪问道。下楼的时候,江潮多走了一步楼梯,身体小心挡在安溪前面,生怕她摔下去一样。   安溪嗔了他一眼,真把她当小孩子了,她现在天天在家闲着,什么都不让她干,就差没直接把饭喂到她口里来。   “我这房子你别看是小是小了点,但都是用青砖一块块垒上来的,结实着呢!就是再住个几十年,那也是没半点问题的。我儿子那边催得急,让我赶紧过去,婶子也不跟你多要,你随便给个三百块我也能接受。我这一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所以得提前跟你们讲好,可不能赊账,你们要是有意思,咱就把一次性给结清喽!”   “婶子,毕竟三百块钱它不是一笔小数目,你给我们几天时间考虑考虑”,江潮说道。   “考虑是应该的,不过你们得给我个时间,不然老拖着我也不得劲。”   “三天,三天以后我会给你答复。”   两人从柳婶子家里出来,安溪偏头问道,“江潮,你觉得这屋子怎么样。”   “挺好的,我看了房子能利用的空间不算小,这个价钱也还算合理,现在如果去建一个差不多的房子,估计价钱得往上翻一倍不止”,江潮分析着。   “唔!那我们还要考虑什么?”他也对房子满意不是吗?   江潮好笑地看着自家没有一点心眼的傻姑娘,“什么都不考虑,只需要等上三天。要是让别人知道我们轻轻松松还不带一点犹豫的就拿出三百块钱,那得招多少人眼红。而且时间脱得越长,我们在价格上越有优势。”   “江潮,你好坏。”安溪眨了眨眼睛,越跟江潮相处,她就越觉得他蔫坏的。   “安安,其实我还能更坏的”,江潮压低声音,低笑出声。   暧昧的话钻进了耳朵里,安溪脸上微红。好不容易正经了几天,她还以为是转性了,没想到更变本加利了。还在大路上,就说些那些能让人想入非非的话。要是被人听见了——   安溪有些心虚的扫着周围,见旁边确实有人,但都没注意到他们这边,才松了一口气,回头又瞪了江潮一眼。   那一眼含羞带恼,惹得江潮心头窜出一股无名邪火,连呼吸都重了几分。自从她怀了身孕之后,江潮觉得怀中抱着的躯体越发成熟饱满。每天晚上他就只能抱着她,却什么都不能做,有多难过,也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江潮那不加掩饰的眼神,让安溪心头一荡,忍不住加快了脚步往前走着。好像身后又洪水猛兽赶着她似的。   远山苍翠,连绵起伏。道路两旁是金黄色的油菜花田,当风一吹的时候,荡起了一层又一层金色的波浪。   江潮很快就追了上来,同安溪并肩走着,两人肩膀不时相摩擦。感受到身旁极具侵略的男人气息,安溪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脸红地越发厉害,手脚都不知怎么摆了。   江潮低笑出声。   回了家后,江潮直接把安溪压在墙上,狠亲了起来。安溪呜咽了几声后,双手主动的环上了他的脖颈。身体里的氧气不断被掠夺,安溪直喘着气,身体不断地扭动着。   “安安,安安”,当嘴唇被放开之时,江潮把头埋在安溪的颈间,不断喘着粗气,舒缓有些兴奋过头地神经。   感受到颈间温热的气息,知道他忍地难受,安溪有些心疼地抱着他。“江潮,过了前三个月,等孩子稳定下来,只要不是太激烈的话,也可以的。”   江潮瞬间抬起头,眼中精光乍现,“对孩子没有影响吗?”   “你轻点就没事的”,安溪小声说道,有些羞意。   “再等等,你身体才刚刚好”,江潮深呼吸了一口气,有些是失神地揉着安溪的头发,把梳得整齐的头发弄得有些散乱。   安溪在他身上蹭了蹭,笑得有些甜,她很幸运,能遇上这样一个时刻把她和孩子放在第一位的男人。   三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在同对方又一轮的价格博弈当中,江潮最终以二百五的价格把房子拿了下来。江潮能用这么低的价钱把房子拿下来,还是因为对方急着出手,他又是个即有耐心的,硬生生把价格给耗低的。安溪只能说,难怪他能把生意做大,就这降低成本的意识就能把人甩个十万八千里。   要说江潮把房子买下来,最开心的就属安溪了,他们总算能有自己的家了。搬家同样是个大工程,江潮的东西倒是不多,谁让他江家的东西一样不要,最主要的还是安溪当初嫁过来的嫁妆和彩礼。   为了搬家的事江潮特意请了几天假,才把事情给定了下来。杨玉莲看到两人搬出去,当然再开心不过了,看到安溪那么多的嫁妆搬出去,又是羡慕地一阵牙酸。阴阳怪气的好几天,安溪才懒得理她。   搬了新家之后,安溪把家中里里外外都收拾了一遍,又是打扫卫生,又是把墙用石灰粉重新刷了一遍,把原本有些黑鸦鸦的墙壁刷得又白又亮,望着变得焕然一新的新家,安溪心中不由生出了一股自豪感。   这是完完全全属于她自己的家,是她和江潮一点点花心血布置出来的。 第47章   初春三月,天气回温, 金灿灿地阳光撒在地上, 经过一个冬天的准备之后。山野里的花纷纷开了起来。   安溪有了闲心, 会在路上摘些红紫的花儿回来插在水壶里, 摆弄着作装饰。她将一楼的放间收拾出来做卧室, 摆着的床边开着一扇窗户,直直的面向田野,入眼的是一片金灿灿。   “安溪, 在吗?”   春天到了, 又是中午的时候, 安溪正犯春困, 这不才刚躺下没一回, 正迷迷糊糊的, 听到声音后, 她回了句在, 带了些初醒时的沙哑暗沉, 然后匆忙下床穿好鞋子,往门外走去。   站在门外的是江大伯家小儿子的儿媳妇金珠,只比安溪大上几岁。现在正挺着七个月大的肚子,她手上拿着针线, 很是爽利地道:“安溪,我一个人在家挺无聊, 就过来找你了, 你不会怪见我吧!”   “看你说得什么话, 巴不得你过来找我呢!我也快闲得发霉。”   说着两个孕妈妈相视一笑。金珠以前可没少听过安溪的名声,毕竟她是外来人,大家对她的关注都多,有好听的,也有不好听的。   以前没怎么接触的时候,她对安溪的印象不是特别好,大概是因为前些时候闹了那么大一出,关于她的流言蜚语像是不要钱的到处乱撒,加上对城里的人偏见,她一直以为这就是个私生活不检点,娇里娇气的人。   可真接触起来,发现还真不是那么一回事。小姑娘只是样子看着娇气了些,其实挺能吃苦,脾气好不惹事,对人都挺大方和气的。   这不一聊两人就聊开了。   金珠在教安溪怎么做千层底,很要些手头上的功夫。安溪从房里拿了针线出来。   窗边的窗帘被风吹地没了方向,金珠看着卧室的摆设不由来很有好感。   卧室的墙壁刚刷过石灰粉,白得发亮,让本就宽敞的屋子看上去更明亮了些,靠窗的墙边摆了一个梳妆,红油漆面还很光亮,一看就是新打不久的。床是封闭型的,只开了一面,其他五面都由纵横交错的木柱子撑起来的。上面的被褥被整齐地堆叠在里侧。   里面的东西不多,但胜在干净整洁,没有多余的杂物,入眼让人舒服不已。   “安溪,你这花插地真好看”,金珠看着放在窗边的那一束花说道。   “我在外面摘的野花随意瞎摆弄了一下”,安溪低头笑了笑,露出了一侧光洁修长的脖颈。   她说这村里的男人怎么都跟着了迷似的,连一向被人称道沉稳自持的江潮,为了娶她连名声都不要了。这漂亮是真漂亮,而且漂亮地像瓷娃娃,她这个女人瞧着都心动,更何况那帮臭男人。   安溪跟着金珠学纳千层底,是想给江潮做双鞋子。她现在已经学得大半,能自己上手去操作了。   一天的时光飞逝,江潮捏了把地里的泥土放在鼻间嗅了嗅。看向远山,今年像是个好收成的年份。而且这世道怕是要变了啊!村头大马路上的广播不曾断过,江潮从这些广播中敏锐地察觉到社会的变化。   这片远山深处的小村落,尚处在沉寂之中,与外面轰轰烈烈的社会变革尤隔得很远。   狗蛋凑到江潮身边,脸皮堪比城墙厚的人第一次红了脸,“哥,我跟你说我和雁儿好上了。我只跟你说,你可别给我说出去。”   江潮稀罕地看了他一眼,“我记得江雁儿眼不瞎吧!”   狗蛋脸一黑,差点没跟江潮翻脸,还是不是好兄弟了。他追了雁儿那么久,人好不容易答应跟他处对象,他跟这里说风凉话。   “哥,你再乱说话,信不信我跟你绝交。还有雁儿怎么就眼瞎的,她是被我的真诚打动才答应跟我在一起的。”   “那还不是因为潮哥结婚了,雁儿看不到希望,又被你死缠烂打地不耐烦,不然人能跟你在一起”,石头毫不留情的打击道。   兄弟,咱做人别太实诚行不行。   狗蛋受了两人打击,颓了一会。只一会的时间又满血复活,他笑嘻嘻地道:“哥,还好小知青被你收了,不然得祸害多少家闺女为你牵肠挂肚的。我们这群老光棍可早就眼红你很久了,今天我得上门好好感谢一下人小知青。要是没有她,我媳妇不可能这么快着落下来。”   狗蛋双手合十放在额头上,嘴里一阵念念有词。   “小知青是你能叫的”,江潮强的眼神暗了下来。他很不愿意从别人嘴里听到小知青这三个字。这三字带了些戏谑,他能不知道这村里到底有多少人在觊觎他媳妇。   小丫头是个香饽饽,却不自知,每天不知道勾了多少人的眼睛,他恨不得剜了那些落在她身上的眼睛。媳妇是他的,别人哪怕是看一眼都不行。   狗蛋被江潮那一眼看得心头一阵发冷,头顶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一样,他浑身打了机灵,有些欲哭无泪地道:“哥,我错了,是嫂子。”   他哪知道怎么就踩到江潮雷上去了。   黄昏里,最后一抹残阳还未退去。食堂里人生鼎沸,像是炸开了锅一样。   安溪低着头坐在一角落里,很安静,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江潮从外面进来,眼睛一扫,就看到了与众人有些格格不入的安溪。   和狗蛋石头两人说了几句话之后,江潮径直往角落里走去。在没有打扰到她的时候,就已走到人的身后。   “安安,想我了吗?”江潮蹭在她耳边。他的声音消失在嘈杂的人群当中,却钻进了安溪的耳朵。   安溪浑身一阵轻颤,一双圆眼睛眨了几下。脑袋往后微微转着,她嘴唇轻轻抿了抿“想你了。和宝宝都想你了。”   厚重的衣服将安溪的肚子完全遮掩住了,即使有些微微的凸起也不大能看得出来。江潮眼中闪过笑意,小丫头嘴巴倒是挺诚实的。   他坐在她跟前,将身后有些瘦弱地身体完全挡住,安溪把身体靠在他身上,身前的绵软紧贴着他的背。   江潮把手背在身后,捏着安溪的小手,泄着一下腾起的火气。   “真软”,江潮低声哼道。   安溪头趴在他背上,闷笑出声,“哪里软了,这里吗?”说着身前在他背上蹭了两下。   江潮低咒了一声,忍住了要爆粗口的冲动,咬着牙暗骂了一句小妖精,捏着她手的力道也越发加重了。   小丫头真是越来越大胆了,怀着孕还敢勾他。是打定主意他不敢办她。   安溪笑地越发灿烂起来,“这么多人,要忍着哦!”   江潮面上一黑。   两人私底下的小动作很隐秘,不论心底如何波涛汹涌,他面上到是极镇静,看不出丝毫的差错。旁人匆匆瞥一眼,也只道是一对恩爱的小夫妻罢了。   不远处,江翠翠看着那扎眼的一幕,眼睛都红了一片。   “翠翠,你来帮忙把大锅端一下。”有人喊道。   江翠翠心中再是不甘,也不得回去厨房。灶内大火仍旧在烧着,烤地里面一片温暖。灶旁边摆着一口大锅,就是要把这口大锅抬到灶上去。   “哎呀,翠翠,这是怎么了,脸怎么这么苍白了。”   站在火旁,江翠翠只觉得自己被烤地眼前一阵晕眩,眼前不断有重影出现,然后就是一阵天旋地转。   看着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人,旁边的妇女也镇定不住了,她忙喊道,“翠翠妈,你赶紧进来看看,你家翠翠晕倒了。”   厨房里一阵混乱,安溪露了一个头在江潮的肩膀上,她似乎听到江翠翠晕倒了。不少人已经涌到厨房里去了,那隔着大厅的一扇门挤得水泄不通。   叽叽喳喳地关于江翠翠的议论声音不绝于耳。   “安溪不是医生吗?安溪你来给翠翠看看,怎么突然就晕倒了。”嘈杂的人声中突然有人提到了安溪。   安溪愣了一下,江翠翠地事情与她无关,她不想掺和,干脆把头重新埋回了江潮的背后。   “安溪,你快给过来看一看啊!”人群中不时有人在起哄。   安溪呼吸忍不住急促了几分,感受到身后人的不正常,江潮忍不住握紧了她的手心。   感受到江潮手掌心暖味,安溪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她不能遇到难堪就躲在江潮身后。江翠翠已经成为她心上的一道阴影,她会像是一条毒蛇一样,一直在暗地里盯着她,她已经被咬过一次了,不想再被她咬第二次。也不想让来之不易的幸福毁于一旦。   她想去验证一个答案。   安溪紧了紧手心,往前走着,江潮护着她在人群中开出一条道来。   看见安溪进来,人群中像是找到了主心骨,江翠翠已经被放在两条拼在一起的长凳上,搭在长凳上脸苍白一片。   江翠翠她妈赶忙把身前的位置让了出来,她握着安溪的手说道:“安溪,麻烦你给我家翠翠看看,这是怎么了。”   安溪点了点头。手指搭在江翠翠的手臂上,时间愈久,她脸上愈是古怪。   “安溪,有事没有”,翠翠妈见安溪把手收了回来之后,忙问道。   “身体倒是没什么大事,只是有件事,说出来不知道您受不受得了。”   外面的人不时伸着脑袋忘着里面,难道是得了什么了不得的大病,翠翠妈脸上也不禁白了几分,“受不住也得受,安溪你尽管说。”   “江翠翠她,怀孕了,两个月。”安溪轻声吐了出来。   这可是未婚先孕,性质比当初安溪和江潮那事还要严重。瞬间人群中像是炸开锅一样,议论一声大过一声。   翠翠妈瞳孔一缩,尖声叫道:“不可能,一定是搞错了,我家翠翠平时最听话,怎么可能会怀孕呢!” 第48章   三水村似是一汪平静的湖面, 些许的风吹草动都能在湖面荡起一丝的波澜, 江翠翠未婚先孕的消息像是一颗投入水中的石子, 瞬间激起了大的水花。   一时间全村的人都在议论纷纷, 各种猜测也不绝于耳。   “安溪,你今天给江翠翠看病的时候, 是真怀孕了?这江翠翠虽然说话不大招人喜欢,但平时看着也挺老实本分的, 怎么就能做出未婚先孕的事情来了,你说这孩子父亲到底是谁啊?”金珠一副八卦样跟安溪说道。   “我又不是她肚里的蛔虫,哪能知道那么多”,安溪低头笑笑。   其实江翠翠怀孕既在她意料之中, 又出乎她的意料。早在之前, 她就有些发现她的不对劲。只是按理说,她应该是最爱惜自己名声的才是。因为重生之前经历的那些事,江翠翠对男人看得很透,前前后后追她的人不少, 但她从来只是调着这些男人的胃口, 却从不越雷池一步。   只是现在直接爆出了怀孕的消息,却真真让她大吃一惊。她心中已经越发的肯定, 这个江翠翠和重生女主应该不是同一个人。   她心中其实是松了一口气的, 她知晓重生女主的手段有多狠多毒,当初看小说的时候她就对她的有些做法很是不适。如果一开始她直接对上的是她的话, 她现在的下场估计不会比田溪好上多少吧!   安溪甩了甩头, 把脑子里冒出的那些致郁的情绪甩了出去。   今天金珠把东西落在她家里, 所以她过来只是拿了东西,在说了些话就回去。安溪把门敞着透着风。往厨房里走去,虽然在食堂里吃了东西,但江潮嫌食堂的伙食太粗糙,每天变着法的让她把营养补上。   她现在已经会烧火了,不过没有江潮手脚那么利索,停在门边看了眼蹲在地上的人,眼中一片温柔,“江潮,都忙了一天了,你先去洗澡,剩下的我来弄。”   只一会的功夫,灶里的火渐渐燃起,江潮把手上的碎木屑拍掉,起了身,“不急着洗澡,先帮你把鸡蛋羹做好,省的你身上弄了一身烟熏火燎的,又要找我哭。”   安溪心头一暖,从身后抱住他,小声嘀咕着,“你乱说,我什么时候找你哭了。”   江潮低低笑出声,“没哭过,难道是我记错了。我忘记是谁天天晚上哭着求我不要了。”   安溪脑袋充血,脸一下红地像是煮熟了的大虾子。她在他腰上狠命的掐了几下,“那不算,你别扯开话题。”   “怎么不算了”,江潮肩膀抖了两下,似乎是在憋笑。   “江潮”,安溪声音提高了一个音调,开始恼羞成怒起来。   “逗你玩的”,江潮好笑地摇摇头。   安溪嘟囔了一句后,眼睛微眯起来,像只猫儿一样在他背后蹭了蹭。   一碗鸡蛋羹做好不需要多少时候,金黄色的蛋液经过蒸熏之后成了淡黄色。将最上面一层皮划破之后,她用勺子压了压,滑溜的膏状固体很有弹性。   安溪用勺子舀了一勺放在口中,软软滑滑的,她很是满足地眯了眯眼睛。   “江潮,你吃”,她又舀了一勺递到江潮嘴边。   在她期待的视线下,江潮把蛋羹连着勺子一起含在了嘴里。完了那双眼睛还直勾勾地看着她。江潮那双桃花眼里含着情,安溪觉得自己被电了一下。   她有些失神地抽了抽勺子,却被江潮紧紧咬在嘴中。   “江潮。”她轻唤了一句。   江潮舔了舔嘴角,才把勺子放开。   安溪脸上又是一阵绯红,不是说夫妻时间长了之后,对于太过亲密的关系会产生厌倦。她怎么感觉江潮非但没有膩,反而越来越沉浸在这种小情调里了。   不过她也很喜欢这种情调就是了,虽然有时候会被他调戏地面红耳赤。安溪低着头痴笑出声。   “江潮,你会不会觉得我今天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把江翠翠怀孕的事说出来不大好。”安溪咬着勺子。经历了那么多,她觉得自己的心已经被锻炼的强大了一些。   别人的看法她可以不管不顾,但是她在意江潮的想法,她想听听他是怎么想的。   江潮揉了揉安溪地头发,“自己做的事,得自己承担相应的后果,和你说不说没关系”,说着他又添了一句,“再说我媳妇做什么都是对的。”   安溪噗嗤地笑出了声,从心底升起一股暖意,“如果出了这种事情的是其他人的话,我不会说的。但是江翠翠,我讨厌她,如果她去死的话,我一定会第一个拍手叫好的。”   江潮第一次听到安溪对谁这么不友好的话,哪怕是她和杨玉莲关系最恶劣的时候,也只是听她说一声不喜欢这个人。但还没有哪次是恨不得别人去死的。   江潮瞬间意识到应该是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两个人一定发生过激烈的冲突,并且是很难缓和的那一种,不然以安溪的性子,如果只是简单的对别人的不喜,她不可能做出这种对她而言已经算是很偏激的事情的。   “安安,江翠翠之前对你做了什么”,江潮正色道。他对安溪再是了解不过,她就是天生学不会惹事,所以只可能是江翠翠招惹过她。   “之前癞子头想要强暴我,就是她指使的。六子婶也是她故意叫过来的,如果那时候不是你找过来的话……”   安溪吸了吸鼻子,那件事留下的阴影尚还没有完全抹除。至今她还为之感到后怕,如果那时候不是江潮即时赶过来的话,那么之后的流言差不多就是她被人强暴,名声尽毁。   别人或许会对她口头上表示几句同情,说几句不痛不痒的话照样可以过自己的生活,但留给她的伤痛却是一辈子的,她从来都不是什么坚强的人,如果实在熬不下去的话,她会去死的。   脑海里的那根弦绷得有些紧,安溪眨了下眼睛,状似不在意地笑了笑。然后把勺子往嘴里塞着,只是勺子里根本就没有蛋羹。   江潮手心紧紧地攥在一起,六子婶和江翠翠出现的时间确实巧合,而且这两人平时更谈不上关系多好,想要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同时撞在竹林里,这概率得有多低。只是他从来没想这事会和江翠翠有关。乡里乡亲之间,再不好也就是嘴巴毒爱贪小便宜些,他以为他已经把人心尽可能往坏里想了。   “如果我没有出现……”江潮的声音哽了哽,打从一开始他就不敢做这种设想。   “其实没什么,大不了我就赖你身上,赖你一辈子,让你娶不到媳妇”,安溪把脸埋在碗里,露出一双眼睛对他笑着。   江潮心底泛起一阵疼,她要是真能赖他一辈子倒是好了。以她那傻乎乎的,什么事都只会往自己身上扛的性子,怕是打死都不会再和他沾上一星半点的关系。   江潮把人带到怀里,“怎么不早点跟我说?”   “有什么好说的,又不是什么好事”,安溪嘟囔了一句。其实有那么一瞬间,她的确想要把一切都和他坦白了。只是最后还是被她忍了下来,她已经很对不起他了,又何必说出来膈应他,再说别人凭什么信她无根无据的话。   后来知道江潮的心意后,就更没了和他说的必要。现在说出来,不过是因为他问到了,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江潮,我累了”,安溪双手抱着他的腰,刚刚脑子里那根弦绷得太紧了,现在一松下来就感觉整个人困顿不堪,眼皮不住的上下拉扯着。   “累了就睡吧!我抱着你呢!”江潮轻轻地拍着怀里人儿的背,在把人哄睡之后,他抱起人小心的放在床上,熟练的脱掉安溪身上的外衣后,才掀起被子盖在安溪身上。   离开了温暖的怀抱之后,安溪皱了皱眉头,在床上有些不安地转了转头。   江潮双手紧紧握着床架站在床边,不知想到了什么,心底陡然生出一股戾气,两眉皱地越紧。   “江潮”,安溪梦中嘴唇微张。   “安安,我在。”   黄昏的余光渐渐快要散去,天空一半灰蒙,一半红艳,是还未散去的晚霞,明天照样会是一个好天气,但对许多人来说,却已经管不了明天如何。   一间木房子,正爆发出激烈的骂声。门窗都紧紧地闭着,阻挡了周围邻居的窥视。   江仁做了一辈子的老实人,可就在今天,他的脸面全被他闺女给丢尽了。   “老子让你不要脸,谁家闺女能像你一样做出未婚先孕的事情来,老子今天就把你和你肚子里的孽种打死,省得让你出去丢咱家的脸”,江仁气地眼睛都发了红,拿起扁担就往跪在地上的江翠翠身上抽着。   “爸,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求你别打了”,江翠翠抱着身体在地上打着滚。她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她后悔了,如果一开始她不针对安溪的话,就不会被癞子头套住,也不会被他威胁发生关系,不然也不会怀了这个孩子,只要一想她肚子里多了一块烂肉,她就恶心地浑身想吐。   什么梦,一切都是假的,明明现实和梦都不一样,她不知道到底是什么迷了她的心窍。   是梦里悲惨的一生——不是的,那根本就不是她的人生,明明只要不去广州就可以阻止梦里发生的一切不是吗?   可是她为什么执着的把仇恨放在安溪身上,明明她和安溪是两个走在完全不相交道上的人。   是了,是她的虚荣心作了鬼。什么喜欢江潮哥,她就是看上了他以后会飞黄腾达,才想要跟他拉扯上关系。她千方百计的想把两人拆散,结果呢!反倒是把两个人撮合在一起去了。   “你和江潮的事与我无关,我向你保证,不会掺和你们之间的任何事,所以也希望你不要将我扯进你们的争端,大家走好自己的路就好”,她想起了安溪当时说过的话,连带着当时的眼神都想死来了。   如果当时她把安溪的话放在心上,是不是现在就会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样,没有江潮她也会过地很好。   “爸,别打了,翠翠流血了”,江大丫看着被打得半死不活的妹妹,忍不住叫出了声。   果然地下多出了一滩血迹,江翠翠浑身蜷缩着抱在一起,那双眼睛空洞而没有一丝神采。   打了这么久,江仁也算是出了气,他也是吓了一跳,才把扁担扔到一边。   晚上,江菊花推开女儿房里的门,看着翠翠躺在床上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她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你说江翠翠反常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她要是早发现了女儿的不对劲,说不定就不会闹到今天这地步了。   “翠翠,你跟妈说,那个把你肚子搞大的人到底是谁。”   江菊花既是懊恼女儿的不争气,又是恨那个把她肚子搞大的男人。要是知道是哪一个,她非把他杀了不可。   屋内飘散着淡淡的血腥气,江翠翠瞳孔又是一阵放大。   见女儿半天不答,江菊花也不由恼了,“你就这么贱,都什么时候还想护着那要脸没皮的。把你肚子弄大了,这么久都不见他出来说一句话,你觉得这男人能靠得住?”   江翠翠嘴巴张了张,她不是想护着她,只是不想说出来让全家人丢更大的脸。反正现在她完了,那就拉臭男人陪她一起下地狱吧!   “妈,我想洗澡!”   当江菊花以为没有声响,正要离开的时候,江翠翠突然张了口。那声音像是了枯死的树干一样,没有丝毫的生气。 第49章   江大丫进了屋给江翠翠送吃的。结果打开门后却发现床上空空的, 本该躺在床上的人却不见了踪影。   她眼睛在房间内打量了一圈, 屋子里面只有一张床和一张桌子。桌子上面放了一个篮子,里面放地是江大丫做针线活的东西, 刚刚还看到的剪刀却不见了。   江大丫心里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妈,翠翠人不见了, 刚刚还在屋里的呢。”   “不见了就不见了, 那么大一个人还能丢了不成”, 江菊花不耐烦地骂道。   “不是,剪刀也不见了, 翠翠该不会想不开吧!”   江大丫话音刚落, 江菊花也紧张了起来, 她跑到房里见人连带剪刀一起不见了。   寂静地夜里, 开始能听见虫鸣,月亮下的田间小道上, 勉强能看见一道身影走在上头。不一会,不一会那道身影出现在一户房子前。房子的位置很偏僻,周围只有这一户。   咚咚咚——   门响了,癞子头躺在床上翻了个身不耐地道:“哪个。”   “江翠翠”,江翠翠紧了紧手上的剪刀, 嘴角勾出一抹笑, 那抹笑正逐渐放大, 也愈渐疯狂,   听是江翠翠, 癞子头嘴一斜,淫荡的笑了起来。送上门的小娘们哪有不让人欢喜的。今天他可听说她怀孕的事情了,孩子八成是他的没跑了。打了这么多年光棍,心心念念想娶媳妇,现在媳妇孩子全齐了,今年是真要撞大运了。   癞子头从垃圾堆里站了起来,满心欢喜地跑去开门。门一开,顺着月色可以看见江翠翠僵直地站在门边,脸色苍白地像是女鬼一样。   癞子头刚开门也是吓一跳,不过色胆包天让他伸出手把江翠翠一把揽在怀里,嘴上还念念有词,“宝贝,你可把我想死了,哥哥好好疼你。”   手还不老实的到处乱摸着。   死吧!都去死吧!   江翠翠握着剪刀,死命往癞子头胸口处扎去,眼中的疯狂愈盛。   空气中飘散着浓重地血腥味,月亮似乎都蒙上了一层不祥地血色。清辉洒在地上,癞子头浑身抽搐着倒在血泊里。血泊不远处落了一把剪刀,那剪刀上还残存着温热。   第二日,太阳升起,红艳艳的光芒驱散了黑暗,把三水村从沉睡中给唤醒了。而找了一晚上没见到江翠翠身影的江家人也不禁着急上了火。   “大丫,没看见翠翠吗?”一晚上,江菊花嘴巴里不知道燎了几个泡出来。   江大丫摇摇头,这附近人家全都找遍了,也问过了,没人见过她。你说这人要是真想躲起来,他们就是再仔细找也没办法。   “不要脸的东西,死了还清净了,还找她做什么”,江仁嘴上骂道,眼睛里却也不乏担忧。   当太阳升到正中的时候,正是一天最温暖的时候,在着勃发着生机的三月天里,整个三水村却掀起了轩然大波。   “癞子头死了?”江潮忍不住瞳孔微缩。   “可不是吗?今天早上水清在他门边经过的时候,就看到人倒在血水里,早就凉了,身上不知道被人捅了多少个窟窿,还有下面那玩意,也被戳的稀巴烂,你说得有多大的怨,才能下这样的死手!”狗蛋忍不住一阵唏嘘。   这癞子头不讨人喜欢,多少人在心里巴不得他去死。可这杀人可是要偿命的,谁能有这么大的胆敢把自己的命也赔进去。   江潮抿紧了唇,往癞子头家的方向走去。涉及人命的事,他心中也不由有些沉重。虽然昨天晚上,他还在计划着怎么把这人给弄进去劳改,但真也没到要把人弄死的地步。   一个只要良心还尚存的人,对人命或多或少是要有些敬畏的。哪怕听到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死去,都要唏嘘上半天,更何况是一个经常见面的人。   凶器是一把剪刀,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江仁一家都忍不住慌了神。   “妈,你说人该不会是翠翠杀的吧!”江大丫对自己经常握在手上的剪刀能不熟悉,刚刚凑热闹时,她看到那把落在地上的剪刀,上面还沾着斑斑血迹,她心里就忍不住咯噔了一声。   “大丫,你再敢胡说八道信不信我撕了你的嘴,翠翠那丫头平时让她杀只鸡都不敢,她能杀人”,江菊花脸上发狠,是怎么也不肯相信自己女儿会杀人的事实。   三水村出了人命的事情,像是一张无形的巨口,搅得人心惶惶的,所有人心里都不安生。   安溪哪怕是坐在家中,都得了消息。她心中尚还有些不现实,无论生前有多大的怨恨,在人死后差不多也该烟消云散了。   她坐在卧房里头,纳着鞋底,因为心绪有些乱,针一下戳到手上去了,食指上开始渗出鲜红的血迹,她把指头放在含着。   不一会外面传来了敲门声,她把鞋底放下,然后跑去开门。门开了,她却惊了一下,站在门边的人像是疯子一样,头发随意地披散在身前,衣服皱巴巴地贴在身上,那张脸苍白地没有一丝血色,但还是可以看到江翠翠的影子。   “江翠翠”,安溪张了张嘴,不知作何感想。   “我把癞子头杀了,你开心吗?”江翠翠扯出了一个笑,很是肆意妄为。   安溪眼前闪过惊恐,她护着肚子往后退了一步。眼前的女人已经疯狂到丧失理智的地步。以江翠翠对她的痛恨程度,难保不会在杀了癞子头之后,对她也痛下杀手。杀一个人和杀两个人是没有区别的。   “你说为什么你不叫田溪要叫安溪。我跟你说,我做了一个梦,梦里你就叫田溪,从北京下来的知青,心比天高,看不起我们乡下人,可还不是要为了一个老师的名额嫁给你看不起的乡下人。是不是觉得很嘲讽,自己一个大城市来的知识分子,却要一辈子耗死在山坳坳里面,这心里得多委屈啊!”   安溪脸色一变,在江翠翠有些混乱地诉说下,她心中的那些疑惑总算得到了解答,为什么江翠翠知道那么多事情,却半点没有重生女主的老辣。   “什么田溪,什么梦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还有我不委屈,我不觉得农村有什么不好的,差不多一样过日子而已。”安溪一面同江翠翠应付着,一面想着自救的法子。   现在这时候正是下午农忙的时候,男人女人都出工去了,整这一片空荡荡,死寂一般。现在估计只有隔壁的金珠在家了,可是金珠是个比她身子还重的人,江翠翠要是真发起疯来,金珠她也顶不住,反而会连了累她。安溪心头沉了沉。   “安溪,你在怕我,可是你为什么要怕我,我不会杀你的。杀癞子头那是因为他该死,他当初不是想强暴你吗?你也觉得他该死对不对!”江翠翠偏着脑袋笑嘻嘻地说着,“哦!我差点忘了当初就是我让他强奸你的,所以你也很想我去死对吧!真好,你很快就能称心了,因为我马上也要死了。”   “你……”安溪话堵在喉咙里还没说出口,江翠翠已跌跌撞撞地跑掉了。她把手扶在门边,深呼吸了几口气,平复着心头纷乱的心绪。   看到江翠翠这副模样,安溪心头有些复杂,报复的快感半点没有,反而有种深深的疲倦。江翠翠那一手,成全了她和江潮,却也毁了她自己,如果早知道有今天的话,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后悔。   安溪摇了摇头,人都是有劣根性。不亲身痛过,又怎么会醒悟。就像江翠翠所谓的梦,梦里的一切,于她而言就像是看了一场电影,电影里的痛苦和绝望都只是别人的。梦醒以后,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没有体会过切肤之痛,她永远不可能成为小说里的重生女主。   三水村的命案并不难破解,因为凶手光明正大的告诉别人她就是凶手。人们将江翠翠的怀孕和癞子头的死亡联系在一起,很快村里又流传起了一个崭新的版本。   江翠翠怀的孽种是癞子头的,癞子头这个丧天良的把人家闺女强暴了,还让人家怀了种。人闺女绝望之下就把人杀了,现在整个人都疯疯癫癫的。   杀人是要偿命的,哪怕人都疯了,照样逃不掉。至于把疯子抓进去到底怎么判,旁人都不那么清楚了。   人都是有些健忘的,新事会盖过旧闻,被炒地沸沸扬扬的事情最终会归于平淡,成为人们口中的传说,年长的父母会告诫子女,让他们爱重自己,老实做人,不然这就是下场。   时间过得飞快,安溪身子一天比一天重了起来,肚子像是吹了气的皮球,六个月大的时候就能抵得上人家八九个月。   金珠也早生了,是在家里生的。她生的时候,安溪本来想过去搭把手,不过都说孕妇撞血不吉利,所以就算了。   算是顺产,生了个男孩。不过金珠当时痛了一天一夜才把孩子生下来,安溪只要一想到金珠当时的吃力,心头不由一阵发凉。越是临近生产,安溪就越是抑郁,吃不好睡不好,整个人都瘦了一圈,本来就比寻常孕妇还要大的肚子看上去更是惊人。   余秀丽在安溪七个月大的时候就跑过来专门照顾她。那瘦弱不堪的小身板能顶着这么大的肚子,让人心肝发颤。她一直都有担心,安溪的身体太弱了,补都补不过来,也不知道生产的时候能不能顺利。   “秀丽,你家媳妇怀地怕不是双吧!我还没见哪家媳妇怀孕的时候有这么大肚子”,余秀丽坐在门口和邻居唠嗑,不知道是谁先提起了这事,对方笑呵呵地说道。   “这谁说得准,我倒是希望别是双胞胎,这双胞胎生的时候更难熬,安溪这身子本来就弱,还不知道能不能顺利——呸!你看我说的什么话,肯定能顺产的”,余秀丽在自己嘴上拍了几巴掌。   邻居大娘笑呵呵地道:“我看安溪那孩子是个有福气的,这一胎保准没问题,说不准你这一下孙子孙女全齐全了,谁家能有这福气。”   余秀丽也不由眯着眼睛笑了起来,媳妇肚子争气,她这当妈的也跟着有光。   肚子大了,也就意味着她的行动不那么方便起来,晚上上床睡觉都有些困难。   七月底,天热地像是蒸笼一样,安溪躺在床上微喘着气,脸上浸着细小的汗珠,江潮用蒲扇帮她扇着。   “江潮,我害怕,我想去医院生”,安溪咬着唇,偏过头看着他。越是到这个时候,她就越没有底气。自己的身体她最清楚,顶着这么大的肚子,很有可能会难产。如果去医院的话,至少还可以剖腹产。   只是这年头谁不是在家里生的,没见人生孩子还跑到医院去生的,那不是浪费钱吗?可安溪管不了那么多了,要是孩子都生不下来,谁还管别人怎么说。   “安安,咱们就去医院生,别怕,你和孩子都会没事的。”江潮拍着安溪的肩膀轻声安慰着。   他心底也是止不住的担忧,像杨玉莲那么强壮的人,当初生江振业的时候都差点半死不活,他不敢赌,安溪身子骨本来就弱,生产的时候要是出了事情,他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安溪的肚子八个多月,说不定哪天就生了,一决定下来去医院生,江潮一刻也不敢拖,第二天就跟他妈打了招呼。   余秀丽其实有些反感去医院生的,主要是在自己家里多方便,要是去医院的话,家里这边一点都照应不了,医院那么乱的地方,连做月子都不好做。不过耐不住江潮坚持,而且安溪那肚子确实有点不稳当,去医院生的话应该能保险一点吧! 第50章   能够应付得了剖腹产这样手术的医院就只有县医院了。当天, 做了准备之后, 夫妻二人就往县城去了。同行的还有余秀丽,媳妇生孩子,她肯定要在月子里照顾着。   生产不是小事,要是月子里没调养好的话,那可会影响女人一辈子。   到县城之后, 更是一刻也不敢耽搁,直接带着安溪去医院挂了号办了住院手续, 就等着生产。   在医院检查以后, 照了B超, 确定了怀的是双, 看着B超里面投影出的两个小家伙, 安溪脸上又惊又喜。   虽然早就预感会是两个,但真正确定之后, 心口饱涨着一种满足的情绪。   得知安溪怀的是一对双胞胎之后, 最高兴的人要属余秀丽了。能一次怀上两个,这是了不得的大福气,连一开始对医院条件差劲的不满都少了许多。   医院条件确实算不上好, 各种人员往来,人多嘴杂, 卫生条件也不大能跟上。安溪住的妇产科的病房里有三张床位,除了她之外, 其余地床位都空着。   离预产期还有十天, 十天的时间虽然不算长, 但也不短,好不容易来了医院,怎么也不可能回去。安溪就在医院里静养了起来。   余秀丽出去打水了,病房里只有安溪和江潮两个人。江潮坐在床边缘上,拿着刀削苹果,他手很迅速,在一长串的果皮掉落之后,一个肉粉粉苹果就出来了,江潮把削好的苹果递给安溪。   她嘴巴一咬,在苹果上留下两个牙印,这苹果是邵佩霞带过来的。早在她们来医院的第一天,安溪就让江潮帮她带了东西过去拜访过了。   江潮去的第二天,邵佩霞提了好多水果来了医院。邵佩霞像大姐姐一样,一直都很照顾她,安溪也很喜欢她,两个人的关系一直都没有断过。   “甜不甜”,江潮帮安溪把落在嘴边的头发撩至耳后。   安溪点点头,对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把苹果凑到江潮嘴边,那上面咬了不少的牙印,“特别甜,你尝尝。”   江潮丝毫不介意安溪咬过的,在留有她牙印的地方舔了一下,把有些酸甜地亲苹果汁带进了嘴里,上面还沾着安溪的唾液也未可知。   咔嚓一声,苹果被咬去三分之一。安溪眯眼笑着,一只手搭在肚子上,一只手拿着苹果,小口小口地咬着。   她穿着很宽松地白色棉布长裙,长裙长至小脚腿肚子处,就是一件直筒的孕妇装,整个人身子骨小,又缩在一团,全身所有的重量仿佛都集中在那个抱着圆球的大肚子上。   在江潮眼里成了一个大号的圆球,不过哪怕是圆球也是软软的,甜甜的。他添了添嘴角,把留在嘴唇上的汁液添进了嘴里。   轻轻拍着安溪的高高隆起的小腹,他想不出这小小的身体该怎么孕育出两个孩子,当初他在她身体播下的种子,经过了一个春夏的蕴藏之后,马上就要结果落地,成了两个鲜活的小娃娃,还是两个会叫他爸爸的小娃娃。   在安溪没有出现之前,对于娶妻生子这种事情,江潮一直抱着淡漠的态度,总觉得也不过那样,不会有值得期待的地方。对别人而言,娶不到媳妇是一种烦恼,可他却觉得要娶媳妇才更另人烦恼,他想象不出自己的世界多出一个人会是怎样的感觉。   原本以为等年纪大了之后,会在父母的要求和催促下随便找个人凑合凑合过,或者像他父母一样把日子过成白开水一样。或者是像他大哥一样吵吵闹闹,吵得整个家都不得安生。   直到安溪眉眼带怯的出现在他面前,心从未跳得那样快过。似乎从那时起,他对娶妻生子这种事情开始有了期待,尤其是让心爱的女人怀上他的孩子,这对他而言比赚再多的钱都要来地有成就些。   江潮眼角含笑地看着安溪啃着苹果,软软的头发随意拢在脑后,整张脸小小的,下巴带了点微尖。   安溪把手中的苹果核扔在了旁边的垃圾篓里,撑着腰往下移了移,躺靠在枕头上,“江潮,房子找得怎么样了。”   “再找,就快有些眉目了。”   说起房子的事,一开始是江潮提起来的,因为安溪在医院里要住上好些时候,他和他妈需要全程看护在医院总归有些不方便,现在还好,病房里还有两张空床位,要是在住进一两个孕妇,他们到时候住哪里都会是个问题。   再说医院的伙食跟不上,安溪产后身子虚,需要大补,这得自己家里做才行。还不如在外面租个房子,晚上的时候他和他妈轮流照顾着。   安溪对江潮做事向来放心,只要他说好的事情,她从来不会去过问太多。不过今天她脑子一转,“江潮,要不我们别租了,干脆找个好点的房子买下来算了。就算以后我们自己不住,还可以租出去”,最关键的是以后房价肯定会经历几轮暴涨,现在买房肯定是有赚无赔。   安溪一双眼睛泛着光,殷勤地看着江潮,她没有像她男人那样赚大钱的本事,但她可以赚通货膨胀的钱。   江潮摸了摸安溪的脑袋,“安安,怎么会突然想到要在城里买房。”   安溪把眼睛眯成的月牙儿状,她把手指头掰着,“等孩子长大以后,我想把他们送到城里来读书,让他们接受更好的教育,我希望能让他们走出去,到更广阔地天地里去。江潮,你说好不好。”   安溪眼神中有着期待,她不寄希望她的孩子会有多大的成就,她只是想要他们会有自由选择的权利,选择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而不是一身的身不由己。   江潮眼神微沉,安溪和他们大多数人都不一样,她从更广阔的天地里来,眼光会比寻常人放地更长远一些,这是他把她娶回家那天就知道的事情。   他没想过要妄自菲薄,但他想要给她更好的生活,至少要陪她回家走一走,去见见她的父母,让他们放心把女儿交到他手上。   江潮看了眼放在桌上的报纸,“安安,其实你不说,我也有这打算。”   安溪眼睛微睁,“真的?那你怎么都不告诉我。”   “还没来得及跟你说,就被你先说了。你都能想到的事情我会想不到”,江潮刮了一下安溪的鼻子,戏谑地笑道。   安溪脸一鼓,很是不服气,“我又不比你蠢。”   “嗯!不比我蠢,只不过也聪明不到哪里去。”   “江潮,肚子好疼。”安溪恼着刚要打他,肚子上传来一阵突然而至的阵痛,痛地她弯腰手死死抱着肚子,脸都挤到一起去了。那张嘴微张着,急促地喘着气。   “是不是要生了,你先忍忍,我去叫医生”,江潮脸上一慌,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手忙脚乱地往外面跑去。   密集地疼痛散去,安溪躺在床上好一阵才缓过神来,整个人像是虚脱一样,额头上密布着汗珠,把额前的头发尽数打湿,整个人像是从水中捞出来的一样。   “江潮”,安溪睁着眼睛轻唤了一声。   她疼痛的那段时间,江潮早就在外面扯了一个小护士进来,小护士看着有些不耐烦。板着一张脸说:“生孩子能是一下的事情吗?急什么急。”   小护士走到床前,声音顿了一下,“哎!安溪是你啊!”   小护士抱着一摞纸脸上惊奇连连,一看就是被江潮随手抓壮丁抓过来的。一年前,安溪在医院培训的时候,和小护士两个人在一个诊室里待过好几天。   那时候安溪一度成了他们医院的风云人物,连白医生都看不好的病人都被她看好了,能不让人佩服。她离开医院之后,关于她的传言还流传了好久。安溪自己可能没有意识,但小护士却对她印象很深。   “安溪,这是你男人啊”,小护士抿着嘴八卦地问道。毕竟那时候可有不少男医生等着她从三水村调上来。毕竟她能力在这里,还有县长的关照,想要调上来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安溪点点头,有些不大好意思,“嗯!”   “哇!上次见你都还没结婚呢!现在怎么连孩子都快生了,你这行动可真迅速,我还以为你会调上来的呢!我估计好多人要伤心了”,小护士有些遗憾地摇摇头。   小护士的热情,让安溪尴尬地不知怎么回答。   两人说了会话,小护士就匆忙走了。   江潮的脸不知道比刚刚进来的时候要黑上多少。三水村的那群兔崽子已经让他恨得牙痒痒,没想到小丫头在县城还勾了这么多人的眼睛。   “江潮。”安溪侧着头喊道。他脸上的黑气让安溪忍不住笑出了声,“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江潮忍不住苦笑地摇摇头,媳妇太招人喜欢也是一种烦恼。他想把人藏起来就给他一个人看。   看着小丫头满身的大汗,江潮认命地拿起挂在床头的毛巾给她全身擦了起来。   安溪有些疲惫地眨了眨眼睛,在江潮温柔地触摸下,一双眼睛一点一点的开始合上。   把安溪哄睡了,江潮在病房里把他妈等回来后,就急步出了医院。躲在医院柱子后面的二坝头把头上汗一擦,朝人摇了摇手。   “江潮,你可算是出来了,我在这里可等了你一个多小时,你媳妇没事吧!”   外面的天气又毒又辣,太阳像是一柄剑一样高悬在头顶,随时随地散发着热气要把人烤熟了一样。江潮占着阴凉的地界吐了口热气。   “让你找的房子有结果了吗?”   “你江潮交代我做的事情,我能不上心,房子有眉目了,我现在就带你过去。”   江潮嗯了一声。   二坝头带江潮去的地方,就在医院附近。只要过两条街就到了,是一座临街的独门小院子,大门正对着大马路。   小院子里的角落里开辟出了一个菜园子,过去应该是种了些菜的,不过现在却长满了杂草,这房子应该有些时候没人住了。   “房子的主人半个月前就搬走了,现在把房子托我一个朋友手上卖出去。这房子够大,位置什么都挺好,正对着大马路,出行什么的也都方便,最主要是还带了个院子,城里现在都兴修大楼,你现在看有几家是带院子的?你要是有闲心平时还可以种种菜,养养牲畜,也能省下不少钱,不比乡下方便?”   二坝头把房子夸地天上有地上无,江潮安静地听着,时而提出了自己的几个疑惑。   房子有两层,比两人现在的住所还要宽敞。楼上一间房打开窗子就能看到马路上繁华的景象。   “江潮,你觉得这房子怎么样”,二坝头问道。   江潮沉吟了半晌,“你打算开多少钱。”   江潮问的是你而不是屋主,他对二坝头这人再是了解不过,他这人无利不起早,要是没有利益可图是绝对不会掺和进来的,他很想看看二坝头能把价格提到多高。   二坝头嘿嘿一笑,“房价那是人家房主定的,我就是在中间赚个提成。一千,这还是看在咱们合作这么多年的份上,我告诉你的底价,要是别人我能要一千二。”   江潮从来只把二坝头的话当放屁,他伸出右手比了个手型。   二坝头脸都变了,“江潮,我要一千,就是给你少个一两百,也还能接受,你这就直接砍一半也太过份一点了吧!还说是这么多年的兄弟。”   兄弟。   江潮嘴角一撇,坑他的时候怎么没想自己是他兄弟,“二坝头,都这么多年的老熟人了,你什么德行我会不知道。你要想把这单生意做成,把你那套收一收,别给我整什么幺蛾子。你诚心待我,想从我这里赚点钱我也没意见,可你也别拿我当冤大头。”   “可五百块钱也少了点,房子是人家的,钱也是人家的,你总不能让我出了力,最后还要倒贴钱吧!”   二坝头忍不住抹了一把汗。江潮这小子是真厉害,一嘴就把人家房主的最低价给说了出来,他本来还以为能赚上一笔大的,却没想到被这小子给反将了一军。   想要在他手上讨到半点好可不容易,他都觉得自己心眼够齐全了,却轻易拿不下这个硬茬。   江潮只挑了挑眉望着他。   在他仿佛看透一切的目光的注视下,二坝头心头没来由一阵心虚,“六百,不能再少了。干咱们这一行的不容易,你总得给兄弟赏碗饭吃不是。不然以后谁肯干这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江潮笑了笑,“五百五,不卖就算了。反正买房又不急在这一时,实在找不到合心意的就是不买也行。”   二坝头一咬牙,这趟生意要是不做成,这房子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买出去,到时候可不就鸡飞蛋打了。虽然赚的少了点,但能不亏就谢天谢地吧!能在他手上讨到好的,还真没有几个人。   和江潮又掰扯了一通之后,江潮交了钱,拿了地契和钥匙。   晚上的时候邵佩霞又过来了,江潮让邵佩霞照看着安溪,就带着他妈去了一趟新买的房子。 第51章   余秀丽在儿子租来的房子里到处走着, 地方倒挺宽敞的,这个院子很得她心意。在媳妇做月子的时候, 可以买几只鸡养在院子里,几天杀一只补身子。   就是房租贵了点,从江潮那里得知租一个月要八块钱后, 余秀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一边骂江潮不会过日子, 一边让江潮赶紧把房子退了, 再找便宜一点。反正他们娘两也不讲究那么多。   江潮骗她妈说房子是租来的, 也是不想让她多想。不然他上哪解释买房子的钱是怎么来的。而且总不会真傻到不住自己的房子,跑到外再花钱租别人的。   “妈, 房租已经付过了,现在就算是把房子退了, 人家也不会退钱的。而且来的时候安溪说了,我们住差一点没关系, 但不能让你跟着我们受罪。你就放心住下, 我和安溪手头虽然不富裕,但也差不了这几块钱。”   余秀丽嘴上又唠叨了江潮几句, 但心里头却是受用极了。谁不想儿孙媳妇是个孝顺的,这福气她在老大那边受不住, 总能在老二这里找到些安慰的。她也不是怪老大, 她知道不是老大不想孝顺他们, 而是他那个媳妇太厉害了。   这没有对比就没有差距, 两个媳妇怎么样, 高下立见。   “江潮, 安溪是个好孩子,你可要好好待人家知不知道”,余秀丽语重心长地说道。   “妈,你放心吧!自己媳妇我能不上心”,江潮笑着说道。   房子里的大件家具都留了下来,所以只需要购买一些简单的生活用具就可以直接入住。因为房子有半个月没有住人,所以屋子里落了薄薄地一层灰。这是要住上一个月的屋子的,余秀丽打扫起来很用心。   江潮趁着时间出去买了不少平时要用的东西回来。   医院里头,来来往往的人不少,大多数人都是行色匆匆。浓郁地药水味让人不适,走廊处阴暗的环境也让人觉得压抑。   于安溪而言,医院的环境不至于让她不适,反而有种熟悉的安全感。   邵佩霞扶着安溪走在走廊上。安溪那肚子可真大得有些吓人,她不免有些心惊胆颤。   回了病房之后,邵佩霞把安溪扶上了床。现在病房里不止她一个人,隔壁床新住进来一个孕妇,昨天晚上过来直接被送进产房,生了一儿子。   小孩子不时就要吵上一阵,所以病房里很难有安静的时候。   “小同志,孩子哭闹吵到你真是不好意思,我看你肚子这么大,得是好大一大胖小子”,陪隔壁床产妇一起过来地大婶热情地说着。   安溪对不熟的人亲热不起来,倒是邵佩霞和对方聊了个火热。   “你别说,这丫头怀的双胞胎,生的时候非要遭点罪不可”,邵佩霞笑着对那人说道。   “我说这肚子怎么这么大,感情怀的是双胞胎啊!那可是好事情,这一下怀两的可不多见,是大福气,可不比别人少遭一回罪!要我说最好是生两个儿子,在婆家也有面子。安溪,听你婶的话,只要把这一回扛过去,以后咱日子可就好过了。”那婶子一副过来人的样子告诫着。   安溪点点头,笑着说是。心底却是有些无奈,其实也不难理解,重男轻女的思想是根深蒂固在这些人的心头的。像是江潮他父母,哪怕他们没明说,但安溪也能感受到他们对男孩的喜欢多过了女孩子。   什么事情都是男孩子排在前面,女孩只是附带。在她眼里,不论是男孩女孩都是一样的,甚至她更喜欢女孩。如果要生的话,她肯定是希望能有个女宝宝做妈妈的贴心小棉袄。   安溪抱着膝坐在床上,听着两人的交谈渐渐出了神。   江潮不放心安溪在医院,在新家收拾地差不多之后,立马赶回了医院。他回医院的时候,恰好是下午到饭点的时候。江潮本来是要请邵佩霞去外面吃一顿的,毕竟人家在医院里照顾了他媳妇一天,总要给点表示。   不过邵佩霞说赶着回家做晚饭,就没留下来,江潮把她一直送到医院门边才回去了。   要邵佩霞说,江潮就是太客气,把事情想得太周到。可比她家白航会做人多了,要是他出身再高一点,绝对不会像现在一样窝在三水村那个山坳坳里,一辈子都出不了头。   回去的时候安溪正逗着隔壁床的小孩。小孩刚出生,脸还没长开,红彤彤,皱巴巴的,像个小老头。安溪从孩子砸吧的小嘴里仿佛看见自己孩子的影子。   不一会,安溪抱在手心里的小家伙突然哭了起来,安溪半是无措的把小家伙还了回去。她转头看向江潮,眼睛眨了几下。   江潮哪能不懂她,知道她是在跟自己不好意思。小丫头性格内敛,和陌生人处在一起会很不自在。   江潮刚刚在外面洗了一点李子,递到安溪跟前。安溪眼前一亮,“江潮,你在哪里买的。”   “刚刚上街的时候,看到路边有卖,知道你喜欢就买了点。”   李子酸多过甜,有点考验人的牙口。安溪其实是怕酸的,不过自从怀孕之后,她就很能吃酸了,嘴里咬着李子口舌生津,那双明动舒服地眯成了一条线。   江潮揉着安溪柔软的发顶,失笑不已。   晚饭时候,余秀丽杀了一只鸡,给安溪熬了一锅鸡汤。余秀丽手巧,鸡汤熬地又香又浓,为此安溪多吃了一大碗。从街上买的大母鸡只熬了三分之一,剩下的都被吊在井底保鲜。   晚上,江潮陪在医院里,余秀丽住家里。即使在晚上,天仍然闷热不已。只是偶尔有几丝凉风吹进病房。   闷热的天气让人心口也闷住了,像是糊了一层米糊,黏稠地空气让人喘不上气来。安溪身上有一层粘意,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江潮只在床上占了一点位置,侧着身躺在旁边,拿着从报刊栏上拿来的报纸给安溪扇着风。   寂静的夜里,报纸摩擦空气的声音尤其明显。安溪转了身,和江潮面对面,抓着他的手小声说道,“江潮,你热吗?”   “不热”,江潮低低的声音像是一只小虫子一样钻进她的耳朵里。安溪把江潮的手抱得更紧了。   手臂上有些黏稠的湿意,热源蒸到了她的毛细血孔里。虽然热,但结实手臂却能给她安全感。   “怎么可能不热,我都快要热死了”,安溪嘟囔了一句。   “是不热,农忙的时候要在太阳底下晒一天,这已经算是很舒服的了。”江潮嘴上说着,手上扇动报纸的力度开始大了起来。   安溪是知道干农活的辛苦的,当初她在公社食堂只干了一两天就累成了狗。公社食堂的工作还算是轻松的,和下地在太阳底下暴晒更是不能比,她有些心疼地在他手上蹭了蹭。   “江潮,你把报纸给我。”   “怎么了?”江潮问道。   “你歇一歇,我来扇。”她仰着头望他。   闻言,江潮忍俊不禁,“这么看不起你男人。”   “我是怕你累啊”,安溪眼睛一睁,打了一下他的手臂,懊恼于他的不识好人心。   “放心,我耐力好着呢!你累了我都不会累的,不是试过吗?”江潮故意把声音压到最低,凑在安溪耳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   安溪脸酡红了一片,装作不懂他的意思,闭着眼睛把脸埋在枕头里,装死起来。   原本只是装睡,在江潮的轻拍之下,渐渐睡意上头,闷热开始在脑海里剥离,越来越远,意识也越来越模糊。   江潮看着安溪逐渐沉静下来的睡颜,他手搭在安溪隆起的小腹上,感受着里面两个小生命的存在,眼底不禁染上一层柔色。   那是他和安溪紧密相连的血脉纽带。   旁边的大婶不时看江潮一眼,心底不禁一阵感慨。这小伙子是真心疼媳妇,做什么事都把媳妇放在第一位。女人一辈子图什么,不就是盼着能找着一个会心疼人的。小姑娘福气是真的好。   半夜两点的时候,医院里静悄悄的,只在走廊上亮着灯,昏黄的灯光时明时暗,时而会有脚步声响起。   安安静静躺在床上的女人忽然全身一阵抽搐。手脚不住地动了起来。   “嗯哼”,女人嘴里开始无意识地溢出痛苦的闷哼声。   渐渐地动静开始大了起来,是女人脚重重踏在床板上的嘭嘭声响。   江潮从浅眠中陡然惊醒,感受到身旁人痛苦,江潮忙跳下床去,寻到角落里开了灯。   由暗过度到明,刺地他眼睛忍不住眯了起来,江潮反应极是快速的回到床边。   安溪小脸扭曲在了一起,嘴巴大张,沉重地痛呼声从那嘴里喊叫出来。   “江潮,要生了,哼”,安溪痛地牙齿死死咬住嘴唇,血丝从她牙齿缝隙里漫了出来。   “安安,等着我,我去叫医生”,江潮紧张地喘着粗气,嘴唇颤抖地在安溪额头上印了一个吻,然后飞速地跑了出去。   小腹处开始有垂坠感,阵痛是一波一波的,连给她喘息的缝隙都不给,之前从来没有哪一次像这么痛过。   安溪疼得大脑一片发懵,脑子里像是闪过无数道闪电,炸裂泵响。痛到连呼吸都是一种奢侈的时候,她开始拿脑袋往铁架上撞着。   被江潮从办公室里强行扯过来的值班医生,很是不耐烦地袖子一甩,旁边人的焦灼丝毫不能影响到他。   见安溪确实痛苦,他才不急不缓地指挥着护士把安溪往产房送。   产房外面亮起了红灯,在暗沉的走廊尽头尤为刺眼。江潮靠在走廊处的墙壁上,双腿已经软成了一团,只能靠在墙上才能勉强支撑。   产房内女人地尖叫声无时无刻不再刺激着他的神经。   不一会,产房的门开了一个缝隙,从里面出来一个戴着口罩只能看见眼睛的小护士。   “你和产妇什么关系”,小护士问道。   “我是她丈夫”,江潮浑身不知道哪里来的劲头,支撑着他走到小护士面前。   小护士打量了他一眼后,从手头抱着的文件夹里抽出一张纸递给他。   “签字吧!”   江潮接过文件夹,上面是一纸免责协议,产妇在生产的过程中出现的任何问题都与院方没有干系。签就生,不签就离开。   江潮死死的握着笔,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我媳妇会有事吗?”   在医院里见惯了生离死别,小护士对待别人的生死早就凉薄不已,也只是用着公事公办地语气回道:“这谁都不能保证,别耽误时间了,赶紧签吧!”   “江潮,我不要生了。”产房内安溪尖地仿佛能刺穿耳膜地声音一次次击中他。   他心渐次往下沉着,从来没有哪次像现在这样无力过。最终,他只能咬着牙在免责书最后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江潮。   字迹凌乱不堪。   产房的大门又一次各了上去。   第二天早上,余秀丽一大早就来了医院,去了妇产科病房的时候却看到床位上空荡荡的。   “大姐,你媳妇昨天晚上被送进产房了,现在还没出来呢?”那抱着孩子的妇人说道。   余秀丽一听,也是惊了一跳,哪里敢耽误,赶紧往产房那边跑去。   大约是六点的样子,天还未完全亮开,仍然带着些朦胧不清。余秀丽赶到产房的时候,就看到江潮抱头坐在位置上。   “潮子,你媳妇怎么样了,生了没有”,余秀丽问道,照理说女人生产那可是惊天动地的大事,可现在周围却太安静了,安静地她一阵发慌。   江潮抬起头的那一瞬间,余秀丽差点没吓一跳。   这真是她儿子。   脸色苍白,眼睛猩红,看不到眼白,还胡子拉碴的,外面的乞丐都要比他好一点。   “难产了,再剖腹产。”   江潮的声音沙哑且带着浓浓的疲倦。 第52章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 外面天渐渐大亮了起来。窗边的树影一半落在走廊上,余秀丽握着双手在走廊上不断的走动着。嘴中念念有辞,似乎是在唱着佛偈,祈求神佛的保佑。   幽深尽头的那一扇大门紧紧地闭着。江潮坐在长椅上, 仰着头盯着顶上的天花板,白色的墙面已经变黄变暗,留在上面的黑色斑点在他眼前不断打着旋。   时间越是难熬,滴滴答答。   江潮在心中数着时间, 数到最后他也忘了自己数到多少去了。只听到产房内接连传出两声婴儿地哭声。   母子平安。   身体里突然涌出一股热量, 他陡然站起身,眼前一片天旋地转, 江潮不知左右的跌了好几步,才勉强把身形稳了下来。   一对龙凤胎, 哥哥先出生,妹妹晚了几分钟。   安溪从产房里被推了出来,因为注射了麻醉药,她人仍旧处在尚未清醒的状态, 那张小脸呈现出病态的惨白, 隐约可以皮肤底下交错的青色血管。那双时而会俏皮地瞪他的大眼睛紧紧闭着, 安静地仿佛没有了声息。   婴儿的哭声很是响亮,声音仿佛能穿透云层。哥哥要比妹妹看上去胖那么点,一看就是更会抢食的那一个。两个小家伙不断蠕动着小嘴, 吐着细小的唾沫泡泡。虽然刚出生的小家伙看着更像是两个小猴子, 但余秀丽看地是满心欢喜。   病房内落下一层光影, 直到病床前头才断了下来,阳光下,安溪的脸愈发透明,仿佛下一刻就要消失不见一样。   江潮握着安溪的手放在嘴边,倦怠的眼睛浑浊不堪,里面却可以看到安溪的影子。   余秀丽叹了一口气,也难怪江潮这么担心。这女人生产就像是在鬼门关走一遭,尤其是生这第一胎。安溪怀得又是最磨人的双胞胎,凶险程度直接翻了个倍还不止。得亏了当初他坚持来医院生,不然这一关怕是很难过去。   “潮子,妈在这里守着,你回去好好收拾收拾,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别安溪醒过来,你再把她吓一跳。”余秀丽拍着小孙子的背小声说道。   闻言,江潮眼睛微抬了一下,眼中挣扎片刻后,他点点头,稍后听话地回了家。   大约下午五点,安溪才清醒过来。   “江潮”,安溪喊了一声,才发现浑身酸软不已,手指头都抬不起来,小腹上的重负已经没了,只不过会隐隐作痛。她才想起来昨天晚上痛不欲生的经历。   “安安,醒了,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饿不饿”,江潮问道。   安溪点点头,又摇摇头,“孩子没事吧!”   江潮把放在安溪脚底下的孩子抱到她跟前,两个小家伙用白色的布包着,皱巴巴的样子看不出有什么区别。   小家伙已经睡着了,红彤彤的脸颊像是两个小肉球。安溪逗弄着小家伙,虽然得不到回应,心底仍旧生出了一股亲切之感。   这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两个小家伙是她在这个大时代真正存在过得证明,这一刻她觉得之前所受的累和痛都是值得的。   “江潮,宝宝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安溪在小家伙脸上贴了两下,小家伙包着布,她完全看不出两个小家伙的性别。   可千万别是两个臭小子,安溪在孩子的小嘴上吻了吻。   “一个男孩,一个女孩。男孩是哥哥,女孩是妹妹。”江潮含笑着说道。   余秀丽是过一会来的,她给安溪炖了半边鸡,从昨天晚上到现在,她已经一天没有吃东西了,所以闻着鸡汤的香味,眼睛都快要冒光了。   “大姐,看你每天给儿媳妇炖半边鸡,可真舍得”,旁边的妇人说道。   这两天,她也算知道这一家是从下面小村里来的。但那出手可是真大方,像他儿子在工厂里当工人都供不起这一只鸡一只鸡的吃,也就这坐月子的这一个月,才敢杀两三只紧着点吃。还时不时能吃上几个苹果,这人比人能气死人。   “你真别说,这鸡这么杀着我也心疼。心疼归心疼,但儿媳妇的身子得养上来,你是不知道我儿子为了让她媳妇能吃上好的,把整个城里都跑遍了。你说他们花自己的钱这么舍得,我这个当妈的有什么舍不得的。”   安溪把脸埋在碗里,趁着旁边两人说话地空当,眯着眼睛给了江潮一个大大的笑。嘴两边还沾了不少鸡汤的油水。   她也觉得她男人再贴心不过了。   两个小家伙白天都在睡觉,晚上的时候哥哥先醒了过来,一醒过来就是一顿哭,哥哥的哭声感染到了妹妹,把妹妹也吵醒了,嗓音清亮的两个小家伙张着小嘴,能看到里面颤动的声带。   两个孩子一起哭,安溪都不知道抱哪个了,只得手足无措地两边忙。余秀丽把哥哥抱在手上,妹妹让江潮哄着。   她道:“安溪,你刚生产,奶水还没下来,让孩子吸一吸,能快点下奶。”   病房里有不少人,让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孩子喂奶,还有陌生人在场,那怎么好意思,那张脸涨地粉红。她偷看了江潮一眼,江潮假装咳了一声后,把妹妹交给了安溪。   到底对孩子的恋爱胜过了她心底的羞涩。安溪抱着妹妹,把衣服撩了上去。小家伙身子拱了拱,天生的本能让她会自觉寻找奶源。   痒痒的。小家伙嘴巴很软,凭着本能吮吸着,小家伙砸吧了许久以后,可是奶水并没有上来,张着嘴又是一顿大哭,那小可怜的模样让安溪心都软化的,她也顾不得羞涩,轻拍着妹妹的背哄了起来。   哭了两声后,妹妹又把头拱在安溪怀里,似乎仍是不甘心放弃寻找。   妹妹不哭了,哥哥又哭了起来,像是不满妹妹一个人吃独食。两个人轮番上阵一直吵到后半夜才消停了下来。   把两个小家伙哄睡之后,可算是松了一口气。这一晚上,仍旧是江潮守在病房里。被折腾一天后,安溪累得眼睛都睁不开,很快就睡着了。   室内的光线昏暗不明,江潮守着她们母子三人,趁着四周无人注意之际,在她唇上印了一个吻。   轻声呢喃道:“安安,辛苦了。”   产后三天,安溪总算是能下奶了,两个小家伙抢食倒是很厉害,先喂这个,那个肯定得哭。好在还能供应上两个小家伙食量。   这天,余秀丽跟江潮说要回家一趟,离家有十多天的时间,她也想回去看看家里的情况,也有给家里人报一声平安的意思。   把这边的事情安排妥当之后,当天下午她就坐汽车往家里赶。   走在村里的小道上,村里熟悉的热情让余秀丽跟人聊开了。   “秀丽,我听说你家安溪还专门跑到城里去生,生了没有?”   “生了,是对龙凤胎,那嗓门可大了,天天吵得人头疼,你可别说,这次幸亏是去城里生的。你是不知道生的时候多凶险,难产了,孩子卡着半天生不出来,最后还是剖腹产给生的,这要是在家里生,大人可能都保不住。”余秀丽拍了拍胸脯,心有余悸地说道。   “我早说来着,你媳妇这肚子里肯定是个双。去医院里花点钱也没什么,母子平安才是最重要的。只要这人能好,就算是谢天谢地了,等会我也上你家去沾点喜庆。”   “哎!你先忙!”   两人唠完嗑,余秀丽就往家里跑去。   她是专门赶在晚上回来的,这时候一大家的人都在家。江小梅最先发现她妈进屋的,她对着堂屋喊了两嗓子,就赶忙凑到她跟前。   “妈,我嫂子她生了没有?”   “生了,生了。一回就抱了俩,给你添了一对侄子侄女”,余秀丽拍着江小梅的肩膀乐呵呵地说道。   江小梅头又往外面伸了伸,“那怎么就一个人回来了,我哥还有嫂子呢?”   “还在医院养着呢!一时半会回不来。我今天回来看看家里被你们整得怎么样,明天还要赶过去了,医院就你哥一个人守着怎么行。”   杨玉莲一听心里不平衡了,“妈,我当初就说了去什么医院生,多耽误事。你算算你和江潮几十天不下地,得少赚多少工分。而且当初我生振业的时候,也不见你们送我去医院啊!难不成他们城里人要比咱们乡下人金贵不成。”   余秀丽本来的好心情,被杨玉莲一下破坏了,她懒得理她,“波,你媳妇问你当初生振业的时候怎么不送她去医院。”   屋内没有声音,不过杨玉莲很是机灵地闭了嘴。上次江波发了那么大的火,现在对她还是爱搭不理的。她是真怂了,现在她不可不敢为了江潮那边的那点破事再触他眉头。   她可不想再被赶回去了,自己家待得多舒坦,只有别人看她脸色的,她才不回娘家看别人脸色呢!   江小梅虽然很想跟余秀丽一起去县城玩,不过家里本来就少了两个劳动力,根本就不可能带她过去,所以她也只能看她妈在家里待了一晚之后又心急火燎地走了。   走得时候,江大友让他们早点回来,还想破脑袋想了两个名字让她带过去。   余秀丽白他一眼,“名字人小两口早就取好了,要你这个老头子操什么心。”   江大友不禁懊恼地骂了自家婆娘一嘴,当初振业的名字还是他取的呢,谁能说他取的名字不好了,叫着上口,还有意义。   不说江大友想破头才想出的名字被余秀丽笑了一顿,江潮和安溪倒是早就把名字给准备好了。其实名字主要还是安溪定的,江潮笑说他家媳妇文化水平最高,取名字肯定也不会差。   邵佩霞抱着已经有点张开的妹妹问,“安溪,孩子叫什么名字?”   安溪嘴唇轻抿,“哥哥叫江决明,妹妹叫江茵陈,是两种药材的名字。”   “名字好听,也有意思,可比建国建业什么的稀奇多了”,邵佩霞笑着说道。   如今的病房里又只剩下安溪一人,隔壁床的产妇前几天就办了出院手续,安溪因为剖腹产后遗症,所以还要在医院里养几天才行。   “安溪,有些话姐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邵佩霞有些犹豫着,故意挑着江潮不在的时候才开口。   “佩霞姐,在我面前有什么话是不能说的,你直说就好了”,安溪说。   邵佩霞说话向来都直接,能说的话她就直接说了,不能说的咽在肚子里也绝不会开口。只是这事,她要是不说,觉得对不起安溪;可是说了,又怕影响他们夫妻感情。   “安溪,你也知道现在形式跟过去不一样了,很多政策都在跟着变。我之前也是无意间听我爸提起,国家马上就要恢复高考了。我也不知道你是个什么意思,想考还是不想考,要是想考的话,就抓紧时间准备着。不然到时候怕功课落下太久会考不上。”   为了这高考的事,她家白航早就着手在准备了。安溪却有些麻烦,要是她没结婚的话,参加高考对她来说绝对是一利好,只要是下了乡的知识青年谁不想返城,可安溪却早早结了婚,也不知道江潮会不会让她考。   安溪有些恍惚,生孩子这段时间她已经快要忘记恢复高考这回事了,乍听邵佩霞提起,她的心也开始活络起来。 第53章   安溪为着考大学的事情酝酿了好几天,她想着该怎么跟江潮说。之前从未跟他提起过这事, 就是因为找不到由头, 她总不可能跟他说自己从未来穿越而来,所以能未卜先知。   现在由邵佩霞提起这件事, 契机找到了,开口却有些为难。她不知道江潮会不会排斥这件事。   安溪坐在床上有些头疼地叹了口气。   产后十多天的修养, 足够让她离开医院,在家里住上几天。余秀丽的意思是在租的房子里再养上几天, 等房租到期了再回家去。   江潮从外面进来, 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安溪几眼。小丫头脸上藏不住事, 就差没直接写上我有心事这几个字。   他看安溪给孩子喂了奶, 两个小家伙吃饱喝足之后差不多就睡着了,才上了床, 在旁边躺下。   他在等安溪主动跟坦白, 不过坦白之后要受点惩罚不可。   江潮上了床, 他和安溪中间隔着两个小家伙。小家伙睡地挺熟, 安溪撑着脑袋轻轻地拍着小家伙, 偷偷瞥了江潮一眼, 刚刚被江潮的眼神抓到了,像是做了坏事刚好被人看到一样, 安溪心肝一颤。   她张了张嘴,像是患了结巴一样, 想要出口的话卡在喉咙里, 怎么也说不出来, 最后还把自己脸憋地通红。   江潮叹了一口气,下了床后在床沿处绕了一圈,走到安溪跟前,双手撑着床面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她,“安安,想跟我说什么?”   安溪深呼吸了一口长气,“江潮,前几天佩霞姐跟我说,国家马上要恢复高考,我想去试一试,你觉得怎么样?”   安溪咬着唇看着江潮,那双眼睛因为紧张而微微放大。江潮的沉默,像是一张无形的巨网,把安溪紧紧地包裹住。让她紧张地有些喘不上气来了。   “我要是不想你考呢?”江潮眼睛微暗,要是他不问,小丫头还不知道要纠结到时候,跟他坦白就这么难吗。这是对他还没有完全放心呢!今天要是不好好收拾她一顿,还不知道以后要怎么跟他别扭。   安溪听了,眼睛都红了一圈,她吸了吸鼻子,“可是我想考啊!江潮。”   考大学是她穿越之初就开始确定的事情,她不想就这样放弃。   “那我和孩子呢?有没有想过我和孩子要怎么办”,江潮看着她的眼睛问道。   “江潮,现在社会再变,以后肯定会更开放,更发展。我知道你不会想一直困在小地方施不开手脚的,你也想要出去闯一闯的对吗?我们一起去北京好不好”,安溪紧了紧手臂。   江潮那么疼她,只要好好跟她说,他一定会同意的。安溪在心底给自己打着气,让慌乱无措地心脏又重新安定了下来。   “安溪,不是只要我同意了就行,你还要考虑现实情况,你有没有想过,再孩子这么小的情况下,选择离家千里,到时候你又要上学,我们能够照顾好孩子吗?”江潮皱了眉,严肃地道。   安溪张了张嘴,她知道江潮说得都对,要做出割舍虽然会有些难过,但是孰轻孰重并不难判断。就好比现在回未来的机会摆在她眼前,她仍旧只会选择他和孩子。   “你说得对,你和孩子最重要。那我等孩子大一点再考好不好”,安溪把头埋在江潮怀里。   江潮摸了摸鼻子,这还是安溪头一次对一件事情这么执拗。他觉得之前那么吓唬她似乎有些过分了。   “傻丫头,刚刚吓唬你的,想考就考,什么时候考都行!我也想陪你回去见见爸妈,让他们二老放心把女儿交到我手上。再说我要是不出去长长见识,媳妇这么漂亮跟人跑了怎么办。”   安溪骤然抬头,羞恼地在江潮肩膀上咬了一口“江潮,你吓死我了。我以为你说真的。”   江潮捏着安溪的小脸蛋,板着脸,“所以这是多久之前的事情,憋在心里这么久,我要是不问,你就不说是吧!”   安溪脸一红,她还以为自己掩饰的很好呢!原来早就被他察觉了,不禁小声地嘟囔道:“那还不是怕你不同意。”   江潮看着喜欢跟他装鸵鸟的人,不禁恨地有些牙痒,“所以在你眼里,你男人就是个不讲道理的人。”   安溪猛得一阵直摇头,“才不是,你最好了。”   “安安,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你跟我直说好了,别一个人憋在心里自己跟自己较劲。我要是不同意,你可以说服我,在我这里什么事情都是可以商量的。”   “可是我嘴笨讲道理又讲不过你”,安溪抬头两只眼珠转了转。   江潮舔了舔安溪的耳朵,“上面的小嘴笨了点没关系,用下面的小嘴跟我讲道理我也听的。”   安溪脸上的红晕更深了,眼底地情潮涌了上来。江潮今天表现不错,是可以犒劳一下的,安溪主动把红唇送了上去,慢慢的研磨了会。   江潮有些惊喜,反客为主,扣住安溪的脑袋渐渐把吻的力度加深。安溪两眼微闭,细细地感受着两人唇舌之间的纠缠。   江潮的舌头有些粗糙,在她的齿逢间扫刷着。安溪忍不住轻哼了一声,在他愈显熟练的吻技之下有些动情了。   产着母乳的地方涨得厉害,安溪整个人更加紧贴在江潮身上。   江潮已经很久没碰过安溪了,她身上有着淡淡的乳香味。和两个小家伙身上的味道极其相似,渐渐理智在溃散,他有些把持不住了。   不过最后还是及时刹住了车,勉强把贴在他身上的软绵绵的一团拉开了。忍不住直喘着粗气。   小妖精是越来越磨人了,只是这磨人的时候却有些不太对。再来这么几回是真要人老命,在安溪翘臀上,江潮重重地拍了一巴掌。   安溪躲在他怀里闷笑出声。   “等过几天再收拾你”,脑海里滑过各种阴暗地念头。   没关系,快一年的时间都熬过来了,也不差这几天。   在城里待的时间越久,余秀丽就越是想回家。总算是熬到房子到期的那一天,几人也算是踏上了正式回村的路途。   安溪和余秀丽各抱了一个孩子,江潮提着东西,手上完全没有空下来的余地。   早在房子买下来的那时候,江潮就已经托癞子头帮他把房子租出去,其实没人租也没关系。因为把房子买下来的本意可不是赚那么点房租的,最紧要的是以后往城里跑得次数可能会更加频繁一点。   别人能看到的东西,江潮自然不可能感受不到,现在的风头渐松,以前要偷偷摸摸才能干的事情,现在却可以干得更光明正大一些。   只要时机把握得当,这中间或许会有利可图,江潮把眼睛放在了房产这一块。   他原本是打算先把目光放在杨树林县,再一步一步慢慢来。安溪说要考大学的事,倒是提醒了他,或许首都会有更大的发展空间也说不定。只是现在时机还不太成熟,安溪所说的恢复高考在他眼里会是一个崭新的契机也说不定。   一切似乎都在按部就班的进行,三水村的天空和过去一样湛蓝,或许是更蓝了,但看惯了的人是很难在这中间察觉到丝毫的变化。   回了家后,安溪恢复了每天定时去卫生所的行程,只是行程中多了两个小家伙,好在她工作比较轻松,所以勉强能够照应得来。不过仍旧安溪都在被她家的两个小家伙折腾地死去活来。   因为是头胎,曾经又是家里的独生女,没有比她小太多的弟弟妹妹。田溪的记忆里,倒是有两个小十多岁的弟妹,不过那是她妈和继父生的孩子,她讨厌还来不及,怎么会凑到跟前自找没趣。所以在照顾孩子上,她完全是新手上路。   两个小家伙又一个比另一个会闹腾,白天准时要上演几出热闹的合奏不可。这个哭了就把另一个放下,抱在怀里之后这个不哭了,可另一个被放下的又不干了。她也没能生出四只手来,真吵烦了,安溪恨不得两个小鬼一人屁股上来一巴掌,可是看着软的一塌糊涂的样子又忍不住心软了下来。   小家伙们长开了之后,就能看见不同了,虽然都是白白嫩嫩的小模样,可是妹妹和安溪长得要更像一点,哥哥长得更像江潮,尤其是那双眼睛和江潮简直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两个孩子八个月的时候就会叫妈妈了,最先会喊人的是哥哥江决明,妹妹要晚上将近半个月。小家伙流着哈喇子口齿不清地叫她妈妈的样子她估计会记一辈子。   一开始小家伙只会叫妈妈,至于其他人就再也不会叫了,为此江潮不知道吃味了多少天。安溪表面上安慰着,心里却早乐开了花。也不枉她辛辛苦苦把他们生下来,还天天被折腾的头疼欲裂。 第54章   一九七七年, 这是安溪来到三水村后经历的第三个年头, 九月刚进入秋天, 夏天的暑气还没有完全消除,秋收也还未开始, 田野里一片金灿灿的。空气中都仿佛流转着稻子淡淡的香味。   卫生所敞开的门内,身形差不多的两个小家伙在地上到处滚着。安溪大部分的精力都放在两个小家伙身上, 只要他们不碰到旁边的药架, 就随他们闹腾去。   “妈妈,抱抱”, 现在已经一岁大的妹妹伸出肉乎乎地小手说道。   估计是玩了一天玩累了,小茵陈总是要在下午的时候睡上一觉。安溪把妹妹从地上抱了起来,妹妹往安溪怀里钻了钻,在她的轻拍下渐渐睡了过去。   哥哥江决明自己一个人玩得起劲,倒也不吵。   下午的时间是静悄悄的, 昏黄的天色像是焦糖一样的颜色。   还没完全到秋收的时候,不是特别的忙碌, 六点多钟就可以下工。江潮日常让大家把农具都收拾好, 这些东西千万不要丢了。   把事情都安排妥当之后, 江潮走到田埂边上,狗蛋自从下工的时间点到了之后,就一直坐在这里发呆。   这小子这些天一直闷闷不快,江潮关注他好几天了。有什么事也不跟他们讲, 就自己一个人闷在心里。江潮是对狗蛋最了解, 这小子是个直肠子, 肚子里藏不住话的。这回能忍这么久,什么都不跟他们说,肯定是遇到天大的难事了。   江潮坐在他旁边,拍了拍他的肩膀,问道:“家里最近没出什么事吧!”   “能出什么事?”狗蛋扯了一把田边的野菜甩了出去。   “没出事,那怎么一副死了爹妈的相。”   “哥,真没事。”   “有事没事我能看不出来。行了,你也别矫情了,把事情说出来,我和石头也帮你商商量量拿拿主意。你今天要是不说,就是不把我和石头当兄弟,石头你说是不是?”   石头点点头,“三个臭皮匠还顶个诸葛亮呢!”   狗蛋犹豫了几下后,才开了口,“我之前不是跟你们说我跟雁儿好上了吗?本来商量好了是今年结婚的,可是雁儿她爸说要娶雁儿就必须出一百块钱彩礼钱,家里拿不出这么多钱,而且我爸妈和哥嫂也不大愿意我娶雁儿。说我非要娶得话,就自己出彩礼钱。”   “嘶!一百块钱的彩礼,江雁儿家干脆去抢好了”,石头倒吸了一口凉气。   娶个媳妇哪里要这么多钱,要是穷点的人家全家积蓄加起来估计都没一百块钱,一般人家娶个媳妇也就花了四五十块钱就算顶了天了。   也就江潮那次娶安溪的时候,彩礼给地特别多,大家私底下都议论江大友家家底厚,其实大多数都是他自己另外贴补进去的。   “你自己是怎么想的”,江潮问道。   狗蛋揉了揉头发,“我就是喜欢雁儿,除了雁儿我谁也不稀罕娶。”   “狗蛋你要想清楚你真要娶江雁儿?村里谁不知道江雁儿她爸和她哥是个好吃懒做的,家里一穷二白,娶了她不但什么助力都没有,还要背上两个吸血虫,再做决定之前你真的想清楚利弊了吗?还是只是一时冲动”,江潮皱了皱眉。   石头也很是赞同地附和,也难怪他家里人不同意,谁也不愿意娶媳妇还讨了个债回来。而且他家明显是狮子大张口,就是吃定了狗蛋这人死心眼。   狗蛋脸涨得有些红,“可是雁儿是个好姑娘。”   “她除了是个好姑娘之外还有什么?”   狗蛋沉默了一会,他知道江潮说得话都对,“哥,我知道我平时不靠谱了点,你们都不信我,但娶雁儿这事我是真想了一年,一点也不打算含糊。雁儿有两个不靠谱的亲人这我知道,就是因为知道才更觉得她辛苦,她妈身体不靠谱,弟弟妹妹有小,全家全靠她一个人勉强撑着,我一个大男人养活自己一个人都觉得累,却从来没有跟我抱怨过半句。我就想这辈子我得给她撑起一片天,不能让她继续受磋磨下去。”   他眼里闪着认真,江潮却是笑了。   “算我没认错你这个兄弟。做男人的就该要硬气点,再难也得抗下去,江雁儿也没看错人。”   狗蛋咧嘴笑了,“哥,我就说你肯定会同意我的。我就是记得你当初跟我说,为了心爱的女人,就算前面是火坑也要往里面淌,不然当初你也不会顶着那么大的压力娶安溪了。”   “别贫了,还是想想你那一百块钱怎么办吧!”江潮笑着拍了下他的脑袋。   他不说还好,一说,狗蛋挺直的脊背一下跨了下来。   “一百块钱也不是小数目,哥几个先想办法凑着吧!”石头在关键时刻总不会软的。   江潮道:“石头,这钱你就别出了,你自己都还没娶到媳妇,搭理他做什么。我那里还有点积蓄,这钱我先出着。”   “哥,你媳妇能同意,毕竟一百块不是小数目”,狗蛋动了动唇,他知道他哥够意思,见兄弟有难肯定不会不帮。但现在他是有妻儿的人了,再做决定之前,肯定更多的把家庭考虑进去。   “你以为我媳妇跟你一样掉钱眼里了,攥着那几块钱不放手。”   三三两两的人走了,最后田埂边只站着他们三人,地平线的红日已经快要落下,天空一半红一半黑。   有一个黑点渐渐由远及近,仔细一看原来是骑着自行车的江大友。   有一段路特别窄,江大友只得下了自行车,推着往前走。他今天去镇上开会,接受上级领导的最新指示,领导说了,让每个村的村支书回去好好给群众做思想教育工作,进行批评和自我批评。   村里人都知道,一般如果江大友去镇上开会回来,大队也要跟着开集体大会了。   “江潮,怎么还没回家呢?没回家正好,你去村委会喊个喇叭,让大家晚上八点的时候到礼堂去开会,一个也别落下”,江大友隔着老远喊道。   喇叭设在村口处的一个电线杆上,电线杆是木的,就在卫生所不远处。   喇叭声音挺大,耳朵不背的人都能听到。从喇叭里传出江潮浑厚的声音。安溪恰好听地分明,她刚把哥哥也哄睡了,两个小家伙现在躺在卫生所地小床上,呼呼睡着大觉。   一般只要江潮收工不算太晚的话,他都会过来接她,安溪早就习惯了等他过来。   喇叭里江潮说是晚上八点开会,现在她估摸着离八点还有一个多小时的样子。江潮要布置开会会场的话,肯定没有多余的时间过来的。   因为是两个孩子,安溪两只手抱不过来,所以会选择前面捧一个,后面背一个。她正准备把孩子缠在背上,江小梅这时从卫生所外面凑了个头出来。   “嫂子”,她喊道。   “小梅,今天怎么有空过来,生病了?”安溪笑道。   “妈怕你忙不过来,让我来给你搭把手。”江小梅吐了吐舌头。   “刚好要去礼堂,我抱茵陈,你帮我抱着决明吧!”安溪笑着说。   “好嘞”,江小梅欢喜地应了下来。   她最喜欢她二哥家的这两个小胖子了。软软的,香香的,时常流着哈喇子,她抱着也不哭,还会甜乎乎地叫她姑姑。   江小梅熟络地抱过了小决明,小家伙动了动嘴巴,继续睡地香甜。小可爱的模样可招人喜欢了。   踩这最后一点落日的影子,两人往礼堂方向走去,边走安溪问道:“小梅,我交待你的功课做完了没有。”   江小梅欢喜地说道,“做完了。”   “行,那明天我教你椭圆。”   江小梅平时有空的时候会过来帮安溪照顾孩子,安溪会教她一点初高中的功课,看她自己学不学。江小梅刚小学毕业就辍学了,所以基础有些差,安溪只能慢慢给她教,好在这丫头是个好学的,悟性也还够,如果不是因为家里的不重视,才辍了学的话,估计会是个读书的好苗子。   反倒是江潮,成绩也不差,至少能考上高中,可是他爸逼着让他去读高中,他都不去。要是放在以后的话,江潮这种人也不是能安下心来搞学习的,一天到晚就想着搞其他事情去了。   江大友拿他没办法,有时候总会听他在一边唉声叹气,要是当初读了高中,说不定能在城里找份事情做,他再找点关系,说不定还能被分到机关里面去工作,那多体面,也不用像现在这样和他老子一样一辈子面朝黄土。   安溪其实是想给江小梅铺路,看她能不能把握住高考这个改变命运的机会,她还算争气,至少没跟她喊累。   “嫂子,圆的面积公式是πr……”   两人走了一路,江小梅给她背了一路的公式,安溪时而会点头,时而会摇头。   她哥说如果嫂子肯教她的话,就让她一定要跟着嫂子好好学,千万不能敷衍,不然肯定要后悔。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累的学这些东西,但她信她哥,她哥说过的话从来没有出过假。   等江小梅背完了公式,两人也算到了目的地大队礼堂。 第55章   说是礼堂, 其实只是一个村委会那个露天的小院子, 前面搭了一个台子,台子下面放了不少长椅。安溪他们过来的时候, 下面稀稀拉拉地坐了不少人。   她和江小梅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那位置比较靠边靠后。安溪拍着小茵陈,扫了院子一圈,发现江潮并不在。   “嫂子, 你说我哥和我爸去哪儿了”,江小梅说道。   “估计在屋里讨论事情呢?”安溪笑说。   她话音落了没多久, 江潮就从其中一间屋子里出来了。安溪朝他扬了扬手。   只见江潮眉眼上眼, 往角落里走了过去。从小梅手上接过小决明, 小决明刚刚已经醒了过来,现在看到爸爸满心欢喜地在他怀里乱动着, 肉乎乎的小手乱舞着。   “爸爸,爸爸。”   “决明今天有没有乖乖听话”, 说着江潮在哥哥脸上亲了两口。   小决明被江潮脸上的胡茬扎地咯咯直笑, 笑地哈喇子使劲往下掉, 蹭了江潮一脸口水,还口齿不清地说着,“爸爸乖乖。”   “不是爸爸乖乖, 是决明乖乖。”   “爸爸乖乖。”   怎么改都改不过来, 江潮笑着骂了一句, “小鬼头。”   安溪笑着看父子两的互动, 调整了一下姿势, 挪了挪手,轻拍了两下怀里睡地正香的小茵陈。   小茵陈要比哥哥睡地更深更久一点,要是两兄妹同时睡觉的话,肯定妹妹醒地更晚,也更安静一点。在两人都清醒的情况下,哥哥肯定就是到处乱爬乱抓,妹妹大多数的时候都是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乖乖坐在床上自己玩。   “江潮,今天没什么事吧!”安溪问道。   “能有什么事,还是上面让坐思想教育工作。对了安安,爸刚刚让你去写一下板报。”   “好,我现在就过去。”安溪把小茵陈给了江小梅让她抱着。   说是板报,其实也只是在一面小黑板上写上几个大字。安溪手上拿着白色的粉笔,在上面写上了几个大字,就匆匆跑了下去。   将近八点的时候,下面坐满了人群,黑漆漆的月色下一盏电灯悬在上空,微弱的光亮勉强照亮了人群。   在场的人大都交头接耳着,场面混乱且嘈杂,不少人拿着一把蒲扇扇着凉风,把开会当成了拉家常的地方。   周围不时有蚊虫翁嗡嗡地响着,尽可以饱吸一口热血。啪啪拍蚊虫的声音和说话的声音交织在了一起。   因为经历过无数夏天开会的经历,安溪来之前就带了两件薄衣服过来,盖在妹妹的身上,防止蚊虫的叮咬。头以上的部分就用手做着驱赶。   看到这么多人,哥哥很兴奋,在人群里哇哇大叫着,生怕别人看不到他似的,江潮随他去了,只是箍着他的小肚子,怕他摔下去。   安溪让披在他身上的衣服,早不知道被他蜷到哪儿去了。   “妈妈,爷爷,爷爷。”小决明指着正儿八经端坐在台上的江大友挥了挥两只小爪子。   江大友在一个方桌前面坐下,试着在话筒前面喊了一句话。话筒质量不太好,嘈杂的混音比他说话的声音都还要大。嗡嗡的声音缠在耳朵里,刺得耳膜声疼,待会还要好几个小时受着折磨。   安溪从口袋里掏出几副小纸团出来,给了江潮,又在妹妹耳朵上面轻轻塞着,还对他做了一个嘘地声音。   江潮笑看着她媳妇的这些小心眼,真的是傻地可爱的。虽然纸团效果不大,但他还是塞上了,要说三水村的人们分耐受能力是真不错。   江大友按例喊了一声让大家都静静。   大家非但没有安静下来,说话的声音反而更大了。江大友也不在意,反正这会也不是他想开的,可要是不开呢,他不好和上面领导交代,所以每次开会都是走走形式,刚开始的时候大家还会听一两句,到后来发现每次说得都是一样的时候,连听都懒地听了。   思想教育工作江大友已经熟到连稿子都不用拿了,闭着眼睛都能念出来。从喇叭里传出来嘈杂的声音在人群中渐渐扩散着。   安溪身上已经被蚊子咬了好几个包,痒得她一直拿手抓着。   “江潮,我好痒,蚊子都不咬你吗?”安溪又把一只蚊子拍死在腿上,感觉手上多了一包血,不知道吸了她多少血。   她看着江潮一副淡定地样子,哪像她痒地全身都在发颤。   “蚊子可能嫌我的血不香,痒地话我帮你挠挠”,江潮作势手要往她身上伸。   安溪把那只手拍掉,呸了他一声,又想占她便宜,她自己又不是没有手,要他帮忙。   她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这会早点开完,大家都洗洗睡了。   江大友一个人在上面尴尬的讲话将近持续了一个小时。才总算把他思想教育工作的稿子念完。   本以为可以散场的,没想到江大友又咳了几声,顶着一众人不耐的眼神,江大友仍旧淡定地念着,“乡亲们,这次我去镇上的公社开会,领导说国家现在非常注重教育事业的发展,半个月前下达了正式文件说要恢复高考。镇上的领导为了响应国家政策,下了硬性指标要求每一大队都要推一个人出来参加高考,为国家充实人才库,谁家要是有这个意向就来跟我报个名,我把你们的名字报上去,要是真能考上大学,那就算非出咱们这山沟沟的金蛋蛋了。”   大家的反应并不热烈,这在江大友意料之中,这考试都是读书人干的,他们一群面朝黄土的大老粗哪有那个能力去考这么东西。   不过指标定下来了,就是把他自己拉到场上去,也要走个过场。   安溪原本昏昏欲睡的神经,却一下振奋起来。“江潮,刚刚爸说是不是恢复高考了。”   “是。”江潮点头。   他知道安溪等这一天等很久了,看她那两眼放光的样子,就知道她现在情绪有多高亢。   “嫂子,高考是什么东西”,江小梅好奇地问道。她晓得这应该是一门考试,只是却不知道是什么考试。   “高考不是什么东西,它是国家的一项政策,以前人想要考大学要推荐才能上。现在你只要通过这高考就可以考上大学。只要你大学毕业了,国家就会让你待在城里,给你分配舒服的工作,还给你发好多工资呢。”   江小梅眼前一亮,“是不是就像在城里做工人那样特别体面,还能赚好多钱。”   “比工人还体面呢!”安溪抿着唇笑道。   听到比工人还体面,江小梅忍不住心头一阵激动,只是激动了一会她又是一阵泄气,人家能考大学的都是像她嫂子这样上过高中的文化人儿。像她这种小学刚毕业的,别说是考大学了,就是踏进考场都不够。   “嫂子,那你会考吗?”江小梅睁着眼睛看她。   “会考的。其实小梅你也可以试着考一考。”   “还是算了,我又没读过书,哪能考大学。”江小梅忙摆摆手。   “怎么没读过书,我之前教你的东西都白学了?高考就考那些东西,这次考试我估计不会太难,还有一个月的时间你把我之前教你的东西再巩固一下肯定能考上的。”   江小梅神情微怔,有种被从天而降的大馅饼砸中的恍惚感。   “嫂子我爱死你了。”她忽地从凳子上跳了起来,一蹦一蹦地抱着安溪,“嫂子,你刚刚不是说要教我椭圆吗?我现在就想学。”   江潮在江小梅头上敲了一下,“不看看现在什么时候了。是不是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   江小梅捂着脑袋腆笑出声,她这不是太高兴了吗?她就知道听她哥的话保准没错,要是当初由着性子不学了,现在还不知道怎么后悔呢!   她哥说她不学会悔到肠子青,可不就说准了吗。   “嫂子,抱这么久你手累了吧!我帮你抱着,我在给你背一遍公式你看我背对了没有”,江小梅殷勤地围在安溪身边。   安溪抿唇失笑不已。   散场之后,两人没有立刻回家,等人一窝蜂的全部走光之后,最后院子里只剩下零零散散的几个人。   凳子横七竖八的摆着,地上还落了不少的瓜子壳和泥印子。   “江潮,考大学的事情我们怎么跟爸说”,安溪问道。   站在院子头上的灯闪了几下,光线变得愈暗了,黑暗中看不大清楚江潮的神情。   小决明早撑不住了,在那场很是能催人入睡的演讲当中睡了过去。   “别担心,这事我来和爸说”,江潮把小决明抱给江小梅,对她说道,“小梅,你和你嫂子先回家,我帮爸把这里收拾了再走。”   “那我也留下来帮忙。”   “江潮,我和你留下来一起吧!两个人总比一个人有说服力一点”,安溪心疼江潮总是心疼江潮总把所有的事情往自己一个人身上抗。   将他的手握着,江潮手心处有些暖暖的湿意,两只手黏在一起。   江潮把安溪脑袋点了点,心头一阵熨帖。   “安溪,不是什么大事,我跟爸打声招呼就成了。”   “小事我也想和你一起”,安溪定定地看着他。   “行,不过今天太晚了,明天咱们找个时间一起跟爸说。”   听了,安溪才点点头,眼角都笑开了。   她希望能跟她一起并肩战斗,而不是一直站在他身后。 第56章   “安溪要考大学”, 江大友眉头皱了皱, 凝视着坐在他面前的小夫妻。   “安溪,真不是爸不同意你考大学,爸知道你是文化人。可你现在已经结婚都是孩子的妈了, 实在是有点不合适。听爸的话, 好好过日子, 别想太多。江潮你也是, 你媳妇考虑事情不周到, 你也跟着瞎起哄。”他很是不赞同地敲了敲桌子。   安溪嘴角扯了扯,似乎她在三水村里的见到的许。。多人都以为一个女人嫁人以后就该安守本分的守着男人过日子, 任何其他的想法都是出格的。谁也不能说他们就是坏人,只是思维观念截然不同而已。   唯一让她觉得大不相同的人就只有江潮。江潮的观念似乎比其他人更进许多步。哪怕是她经历过二十多年的信息轰炸, 在他面前仍旧尤显不足, 人与人的差距就区别出来了。   她这个做别人家媳妇在这时候似乎说什么都不对。   “爸, 安溪该不该考这个大学决定权其实不在你, 这么跟你说吧!决定我和安溪已经下了, 我们今天来同你说这件事情只是告知你, 而不是争取你的同意。”   安溪微微一怔, 昨天江潮说只是通知他爸一声,她还以为是怕她担心故意安慰她的话。却没想到还真只是通知一声,解释的话根本不需要。   江潮同他爸斗争了这么多年, 谁也不比他更了解他爸。同他解释那些他无法理解的东西是没有用的, 你只好比他更强势, 强迫让他退让。   江大友眼睛一瞪, “你是我儿子,看到你做错事,还不让我把你的错处给纠正回来。”   “你是我爸没错,你要给我纠正错误当然没问题,但前提是我没错。”   “还敢跟老子说你没错,你知不知道安溪……”江大友声音戛然而止,他神色复杂地瞧了眼安溪,拍了拍桌面,“江潮,你跟我到屋子里去,老子今天非和你把道理扯清楚了不可。安溪,你这事咱们先不说,你回头想想爸跟你说得话是不是那个理。”   安溪低头笑了笑,她不信别人的理,她有自己理。至于江潮,安溪是相信他的,只要是他下定决心的事情,从来都是他左右别人,别人跟本无法动摇他分毫。   “爸,别去屋里了,你们聊着,我去看看决明和茵陈,估计现在应该醒了。至于是不是考大学,我和江潮的态度是一模一样的,我相信他会好好同您说的。”说完之后,安溪才轻悄悄地走了。   来的时候轻悄悄地,来的时候同样轻悄悄。   这个媳妇和他们不一样,江大友早就知道。因为不一样,所以总让他很不安,怕三水村这个小地方留不住她。这次考大学的事件更是让这种不安升到了顶点,结果江潮非但不警醒,反而助长这种不安膨胀起来。   “江潮,你别忘了安溪是从哪里来的,也别忘了你当初是怎么娶到她的。老子虽然不知道你们当初那点破事是怎么回事,但我知道她嫁给你就是不情不愿。你不想着把人怎么留下来,现在反而把人推出去,要是真考出去了,这人还会想回来。我说你是不是缺心眼。”   “爸,你会这么想是因为对安溪不了解,还是对你儿子不自信?”   “人外有人,山外有山,你也别太把自己当回事,外面比你那啥的男人多了去了。这人都是会变的,见惯了世面之后,还能再瞧上咱们这山疙瘩里,别到时候鸡飞蛋打,什么都没剩下。”江大友一副恨铁不成钢地样子。   他儿子在这个小村子里确实是个好样的,不说远了,就放到县城去,比他工作体面,比他家里条件好的,比他会赚钱的不知道多少,这小子怎么一点都不会长心。   江潮长抒了一口气,“爸,我不否认人在见过世面之后会失衡。但是你忘了自己刚刚说的,安溪她从北京来,你觉得她见过世面还不够大吗?如果她真像你说的那样会瞧不起咱们三水村,更甚之瞧不起我,她还会嫁给我吗?或者你以为,她在跟我们相处的时候,对我们有任何不屑的地方。”   江大友一噎,他知道江潮歪理多,“你别想错了,安溪当初嫁给你那是她自愿的?”   堂屋里穿过了一阵穿堂风,江大友的脸藏在烟雾里,两个人之间不似争吵的争吵以江潮的笑容结束。   “爸,我的初衷不是为了说服你什么,只是想告诉你别把你儿子想的太低,从一开始我就没觉得自己比别人差什么。我知道你的不自信是因为不能给我们拉高起点,但我一直知道父辈能给的荣耀其实有限,真正要倚靠的还是自己。让安溪参加一方面是圆了她的梦想,一方面我不想一辈子被束缚在黄土地上。至少给我在大舞台拼搏一把的机会,你给不了我和我哥的起点,我能给我的孩子,虽然前程还是要靠他们自己去拼,但至少能让他们的路走地更轻松一点。”   心思被揭穿后,江大友怔愣住了。他今天才发现他似乎从来没有看透过这个儿子,以前以为他只是比别人脑子灵活一点。但一直以来他却从来没有正式过这具身体之下所隐藏的野心。   他喉咙哽住了,胸腔里有一股热情在激荡,不过热情被现实浇地冰凉。   “潮子,不说咱祖辈的命运和田地息息相关,就说现在的政策也不允许你走出去啊!”   “其实你应该看地最透才对,因为你和上面传达的政策联系的最紧密,只是你一直不愿意去想而已。爸,今天和你说这番真心话,其实就是想告诉我会和安溪一起走出去,但是三水村是我的根,根要是断了,树就死了。”   江大友沉默了半晌后,摆了摆手让江潮出去了,他就知道自己这辈子都拿这个儿子没办法,你说他要是像江波那样多听话一点,也省得他们瞎操心了。   江小梅的房间有些偏暗,阳光只落了一半从窗边投射进来。铺着花被子的床上,两个小家伙穿着短衣短裤,敞着肚皮躺在床上呼呼地睡着大觉。   安溪脸色微红,是刚刚在外面被太阳晒的。   “嫂子,你和爸说得怎么样了,他同意你去参加高考不”,江小梅问道。   其实她还挺想让她嫂子能参加高考的,像她这样的文化人就该进大学的。而且她人还那么好,教她那么多东西,让她也有机会和大学沾上边。   安溪笑了笑,“你哥再谈呢!他那么厉害,只要他办的事情能有办不成的吗?小梅,还记得椭圆的面积是怎么计算的吗?”   “椭圆面积S=πab……”江小梅又絮絮叨叨给安溪念起公式来了。   “嫂子,你说你和我哥感情怎么那么好呢!真羡慕你们,我就从来没见你们为什么事情脸红过。你和我哥有为什么事吵过架吗?”公式背烦了,江小梅盘着腿坐在安溪身边,一脸八卦地问道。   “吵架啊!”现在回想起来,似乎每次意见不合的时候都是江潮让着她,似乎真的没吵过什么架。   “忘记了,好像有吵过,好像也没吵过。”安溪摇了摇头。   她心头有些甜丝丝的,江潮是她见过最会体贴人的男人,他真的把她的一切都照顾的很好。她忽然觉得有些丢脸,江潮把她惯得像个傻子一样。   “嫂子,我跟你说了你别笑话我,我以后也要找个像我哥那样的男人。”   “笑话你做什么?”不过像江潮这样的男人是真的打着灯笼都找不到。安溪拍了拍哥哥的小肚子。   哥哥和爸爸的五官很像,一眼就可以看出是江潮的种。   和江潮的那一番深谈以后,江大友彻底拿江潮没办法,最后也算是默认了安溪考大学的事情。   “考大学?”听了丈夫的话后,余秀丽也是一愣,“大友,你是说让安溪去考大学。”   “这不是没办法吗?公社那边给了硬指标,一定要每个大对都推出一个人去参加考试。现在压根就没人来找我报名,不让安溪去顶这个指标,难道你还想去。”   “可是安溪的话是不是有些不合适,她现在还要照顾两个孩子呢!”余秀丽不确定地说道,“而且你有没有想过到时候村里人会怎么说,安溪她是从城里来的知识青年。隔壁县就有一个结了婚的知青青年,说是要参加高考,大家都说他考出去了,肯定会抛弃乡下的妻女一去不回的。”   江大友瞪了她一眼,这事他能不知道,只是他还能管到江潮的事情去。“这话要说跟你儿子说去,人要他媳妇参加高考的。,你有什么办法。”   “爸,我也要参加高考”,听着江大友和余秀丽两人的交谈,江小梅弱弱的举起手。   “走走走,一边去。你又跟着瞎凑什么热闹,就你这文化水平,就别给老子去丢人现眼的。”   江小梅脸瞬间憋地有些红,“爸。我有跟嫂子学文化的,嫂子说我肯定能考上的。”   “呦!小梅你可真傻,人家安慰你的话你还当真了,我看她就是想找个垫背的,要是没考上,还有你这个比她更差劲的,到时候也不会太丢人”,杨玉莲嘻笑地回着。   “你才傻呢!”江小梅瞪了她一眼骂了回去。然后用着哀求地眼神看着江大友,“爸,你就让我去考吧!我保证要是不行我就老老实实回来做事。”   余秀丽还是很疼江小梅的,“大友,反正安溪也去考了,要不让小梅也试试得了,也让她认清出自己的水平,真要不行也好死了她的心。” 第57章   从九月份下达恢复高考的文件, 这中间只给了应考的学生一个月的时间准备,考试时间定在了十月份。   一个月的时间太短, 许多人根本来不及准备, 对安溪亦或是江小梅却绰绰有余。为了这一刻, 两人或有意或无意地准备多时。   两人参加高考的事, 三水村议论颇多。议论集中的焦点主要是在安溪身上。大体都是一些不怎么好听的话。   不好听的话,从来三水村的那一刻起,安溪就听多,比现在更难听的话也不是没有,她早就习惯无视这些难听的话,去做自己的事情。   九月一过,秋收进行的轰轰烈烈,到处都是一片丰收的景象。对无数应考的学子来说同样, 平日里的努力,在高考这一刻印证。   这一年总共有五百万人应考, 人群庞大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杨树林县在这次席卷全国的考试中只设了一个考点, 县里所有应考的学生都要往县城里去参加考试。   因为高考要考两天, 安溪是打算带着江小梅先去县城,熟悉一下环境。江潮没时间陪她一起过去, 现在是秋收最忙碌的时候,他跟本就抽不开身。   两个小家伙安溪也没打算带他们过去, 怕到时候太混乱了, 照顾他们反而要出乱子。白天就让小家伙到食堂自己去玩, 反正那里人多,不少不大的小孩子都在那里,有不少大人看着。晚上就让江潮把他们接回家。   去县城的前一天,安溪只准备带两件衣服。给两个小家伙洗完澡之后,安溪把他们放在床上,隔着一床帐子让他们自己玩。   两个小家伙玩地挺开心,洗干净的身体又汗湿了一片。安溪给两个小家伙做的衣服是相同的,黑色的无袖短衣上面扎了一朵白色的简笔小花。   衣服的布料是用她当初的嫁妆做的,都是舒服的棉料子。两个小家伙算是显少穿得干净整洁的了。   布料珍贵,许多人家里都是大的穿剩下的,再捡起来给小的穿,或是大人穿得衣服实在破地缝不下去了,就剪下来完好的地方,再给小的拼成一件。上面大小补丁不断,缝缝补补五彩斑斓的,乍一看,还挺时髦。   安溪有些好笑地想着,不过自己家两个小东西,却是半点不能亏待,好东西当然要先紧着他们。   安溪趴在床边沿上,和两个小家伙圆溜溜地眼睛互相张望着。安溪一手一边往他们肉肉的胳肢窝里挠了挠。   两个小家伙咯咯地声响不断,笑地在床上直打滚着,滚来滚去,把薄被子全挤到角落里去了。   “谁是哥哥”,安溪睁大眼睛坐出张牙舞抓的姿势。   小决明一下举起自己的两只手,肉肉的小脸挤成了一团,眼睛都笑地看不见了。   “妹妹在哪里?”同样的姿势再来了一遍。   “妈妈,妹妹,妹妹”,小茵陈迅速地爬到安溪身上,像是树袋熊一样扒在安溪身上,在她脸上吧唧了两口,把嘴角流的哈喇子全黏在了安溪脸上。   小决明也不敢示弱地站起来,舞着小手跌跌撞撞地蹭在安溪身上。   江潮从外面进来的时候,就看到母子三人在床上倒成了一团,笑声一阵一阵的。江潮走到床前,把妹妹从床上抱了起来,带着她转了个圈。   妹妹大声尖叫着,笑地更欢乐了。   “爸爸,抱抱”,小决明伸出小手大声喊着。   江潮另一手把哥哥也抱了起来,把他们抛了抛。   刚刚那一阵玩闹过后,安溪喘着热气坐在床上。进入初秋,天气已经没那么炎热,但暑气一下并未完全散去。   当初邵佩霞给她的陪嫁里面有一块深红色的布料。安溪跟余秀丽学了做衣服之后,就自己拿那块深红色的布料做了一件裙子,她做了一件吊带的短裙,到大腿根下面一点。这样的裙子她是不敢穿出的,但平时家里没人的时候穿一穿还是可以的。   主要是自己能凉快一点的,当然也有给江潮一点福利的意思,江潮似乎挺喜欢她这样穿的,安溪把低胸的领口往上拉了一点。   两个小家伙晚上准时睡觉,疯玩了一会后,累地呼呼睡了起来。身上还带着一身的汗,安溪怕他们感冒拿手帕把他们全身上下都擦了一遍。才小心把人放到床头,一人占了床里面一个小小的位置。   “江潮,我给两个小家伙磨了红豆粉,要是哭的话你就给他们泡一点,占着他们的嘴就好了,吃饱了估计就能睡觉了”,安溪有些担忧地说道。   两个小家伙出生起一直没离开过她身边超过一天,现在一下要出去四五天,说不担心是假的,就怕他们见不到她会一直哭,哭久了对身体不好。   “就没什么对我说的吗?”江潮吃味着说着。   她媳妇眼里就只有孩子孩子,他都不知道被两个小胖子挤到哪个角落里去了。以前他出去的时候,安溪都是死命缠着不让他走的,有了孩子之后,就成早去早回了。   安溪睫毛眨了两下,嗤笑了一声,“都老夫老妻了,有什么好说的。”   对着无情无义的小混蛋,江潮只想在心里骂娘。   “好啦!我会想你的”,安溪跪在床上,勾着江潮地肩膀在他脸上点了一个吻。   自上俯视而下,江潮轻易能看见安溪衣物中的春光,他眼神微暗,把安溪扣在身前,双手不老实地动了起来。   把头搭在他肩膀上,安溪笑地像只偷腥的猫。   “明天还要早起坐车呢!只许做一次听到没有”,安溪抓着江潮的手,她怕他又没完没了起来,明天就不用起床了。   “好”,江潮有些含糊地说道。   鬼知道他能不能好。   第二天一早,安溪早早起床给两个小家伙泡了糊糊,温在开水里,让他们起床的时候吃。   江潮把安溪和江小梅送到村口处,就被安溪赶了回去。她故意抽着两个小家伙睡觉的时候走的,她怕家里没人,小家伙醒了没人照顾会出事。   坐在出村的牛车上,江小梅一直好奇地问东问西。别看她平时在家一副厉害的样子,其实压根没怎么出过三水村,就跟她爸去了几次镇上,连县城都没去过。   三水村先坐牛车到镇上,再从镇上坐汽车去城里。去镇上的一路风景十分的好,两山环绕,牛车在苍翠间只剩下一个点,狭窄的道路上缓慢地向前走着,铃铛声在山间悠悠直响着,和着水流的声音。   不得不说三水村除了落后一点外,风到是独一份的好,是个适合佛系养老的地方。不过初来之时感到新鲜,待久了之后厌倦是难免的。像是江小梅看到这景色习以为常,没有任何感觉,倒是总问不少她在北京的事情。   “嫂子,我想一下就去北京了,要是我能考上大学,我一定去北京读书”,江小梅握紧拳头,两眼只放着光。   安溪笑着点头,有梦想是好,“你要是考到北京,就可以自己去看一看故宫,看一看长城了,听我讲总归是没有自己亲身去看来地震撼的。”   “嫂子,你人长得这么好看,还这么有学问,是不是有好多人追你。你放心,就算有人追你,我肯定不会和我哥说的”,坐在汽车上,江小梅看着外面越来越繁华的景象,兴奋地说道。   她听说城里人比她们小地方人要开放很多,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没有人追我”,安溪笑着摇摇头。田溪倒是有许多追求者,不过田溪虽然都不是很喜欢他们,但都一直吊着胃口。   她是知道,她一直喜欢着她们班那个班长,班长好像对她这只白天鹅也有点意思,班长给她递过一次情书,不过后来被人发现举报老师了,两个人在班上就一直躲着走了。不过私底下的关系却没有断,有时候还会约着看场电影。   当初田溪冲动之下下乡做知青,班长就和她掰了。两个人也就在看电影的时候会牵个小手,没有更进一步的发展。   在江潮之前,安溪自己的感情史更是一片苍白。   她之前被江潮缠着问过往的时候,可是跟他说自己就喜欢过他一个男人。她就希望到时候可别遇见那个倒霉催的班长,不然是真的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什么叫实力背锅,她一点都不想的。   之后,安溪在颠簸地车上睡着了。难闻的气味一直留到了梦里,坐了两个多小时。连车带人才到了县城。   到县城之后,江小梅原本以为两人是要住招待所的,却没想到安溪直接带着她去了一个大院子。   安溪拿出钥匙,边开门边说道:“这房子是我朋友的,之前跟她说好的,借我们住上两天,咱们这几天就不开火了,等会我带你出去吃。”   江小梅打量了房子几眼,在别人家里她有些拘谨,不如在自家那么开朗。房子一看没什么人烟气。   “嫂子,那怎么没人住呢?”江小梅好奇地说道。   “这是多出来的房子,他们平时不住这里”,安溪把东西放在一边,用扫帚扫了几下。   “今天累了一天咱们先休息,明天一起去考场熟悉熟悉环境”,安溪说道。 第58章   杨树林县的考场设在育才中学, 育才中学是杨树林县唯一一所高中。值高考,所以学校几天前就给在读的学生放了假。   安溪她们出来的算早了,六点钟出门,在学校外面买早餐的摊子上吃了包子和白粥。在她们喝粥的时候陆陆续续有不少人过来。安溪趁着吃粥的空当打量着进出学校的人群。有十几岁父母陪同过来的少年,也有三十岁过了而立之年的中年男人。   总之这是她经历过人员年龄跨度最大的一次高考。   小道拐弯处出现的一人让安溪眼前亮了不少, 她冲那人招了招手, 喊道:“邵白航。”   邵白航见是熟人,他姐之前早跟他说过安溪也会参加高考, 所以在这里见到她并不吃惊。   老实说, 他和安溪来往的并不多, 主要是听他姐在他面前经常说她。加上安溪只要来县城就会来他家走一趟, 两人也算是点头之交。   不得不说安溪可以归在漂亮人里面,至少在他认识的女性朋友当中还没有谁能比过她的,只是见到她总有些尴尬,大概是当初打脸太突然留下的后遗症。   “早饭吃了吗?要是没吃的话一起吃点吧!”安溪问道。   “吃过了,你找到考场了吗?”   “刚刚到, 还没去看呢!”安溪回道。   “对了, 跟你介绍一下,这是江潮他妹妹叫江小梅, 也是来参加高考的。小梅, 他是我朋友叫邵白航。”两人光说话,安溪不好意思把江小梅一个人落在一边, 当即为两人介绍道。   “你好”, 邵白航矜持地点了点头。   “邵大哥好”, 江小梅小脸红了一片,眼神轻微地闪躲着。   邵白航是读书人,带着一副金丝眼镜,身形高瘦,一副文弱书生的样子。江小梅接触过的男人当中从来没有这种类型的。   因为邵白航在旁边等着,所以两人加快了吃东西的节奏。等粥见底之后,才往校门口的方向走着。   育才中学并不大,只有一栋教学楼,教学楼的前头是个操场,就一个篮球场那么大。被一堵围墙围在里面。   刚刚学校门口处有一个公告栏,公告栏上贴了一张大红纸,大红纸上手写了考生的考场和坐位。   “安溪,你对这次考试有把握吗?”邵白航问道。   “说不准,只能尽自己最大能力去考”,安溪摇摇头,虽然她心底已经很有把握了,但她就不是把话说太满的性子。   “嫂子,你那么厉害肯定能考上的”,江小梅偷看了邵白航一眼,信誓旦旦地说道。   安溪边在一堆密密麻麻地字眼里找到了自己的名字,一边好笑着,“小梅,你可别这么夸我,要是被别人听见了该笑话我们的。”   她沿着红纸上的信息找着自己的考场和位置,江小梅和她不在一个考场。   “嫂子,要是我们在一个考场就好了”,江小梅挽着安溪的手亲密地说着。   教学楼总共三层,安溪的考场在二楼左边尽头的那一间教室,江小梅在一楼。把教室都找到以后,三人才相约着往外面走去。   不时有人从学校里出去,也有人从外面进来。在校门口处停了三四个青年男女,他们脸上挂着笑,谈笑声不时在人群中爆发出来。   “爱华,你看那个人是不是田溪”,向军疑惑地问道。   张爱华顺着向军指着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看到走在三人中间的那个女人有些眼熟。不就是和她们从北京一路过来的田溪吗。   要是向军不说,她一下还没能认出来,主要是她变化有些大。   田溪有些娇气,人比较高傲,所以两人关系并不是特别好,她在女生中间不受欢迎,但因为长得漂亮,所以还是很得男生喜欢的。   “田溪”,向军喊道。   没人回应她,空气中似乎还飘荡着田溪的回音。   “田溪”,他又喊了一声。   连着两声田溪,安溪才反应过来,原主的名字在她耳边回荡。这是她第一次在耳边准确地听到别人叫她田溪,那应该是原主的朋友无疑了。   安溪不知道是该应下,还是干脆装作不认识。   “向军,人家跟本不想搭理你,你喊她做什么?”张爱华酸酸地说道。   “说不定是没听见,我再上前问问。说不定问下到时候还能一起回北京呢!”   安溪正踌躇着要不要直接走了,向军完全不给她机会,直接从告示栏那里直接小跑着上到跟前,“田溪,我向军啊!咱们当初一起从北京过来的,你忘了?”   “嗯!”安溪有些尴尬地点了点头。   “嫂子,他为什么叫你田溪”,江小梅疑惑地问道。   安溪嘴角一抽,果然麻烦来了,不过总归不是什么难解释的事情,“这事有点复杂,回头再跟你解释。”   嫂子。   向军脸上却是一僵,他不敢置信地问道:“田溪,你结婚了?”   “嗯!结婚了。”   向军嘴唇动了动,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他有些替她惋惜,眼看着恢复高考之后就可以回北京了,可田溪却这么早就结婚了。   这穷乡僻壤的能嫁到什么好男人,这一辈子怕是都要毁了。   张爱华心中却是一阵暗喜,长得漂亮又怎么样,嫁地不好看她以后拿什么傲。   “田溪,你说你那么早就嫁人做什么,北京那么多好小伙还不够你挑的吗?”向爱华暗讽着。   江小梅脸色变了几分,那个女人说话怎么那么难听,她哥不知道比外面那些人好上多少。   “我嫂子就爱嫁给我哥要你管”,江小梅不服气地回嘴道。   “我当然管不着,就是站在朋友的角度替她可惜而已”,张爱华扯开嘴角笑了笑。   “爱华”,向军不赞同地喊了一声。   田溪那么高傲的人,估计心里够难过了,就不要再在人家伤口上撒盐了么。   安溪收了笑,早知道这两个人这么麻烦,当初就该直接装不认识他们。   “我记得我们的关系似乎离朋友还差了点吧!你有什么资格站在朋友的角度来替我说话。而且我选自己喜欢的人嫁了,你有什么替我可惜的。也就那些没有任何自信的女人,才只能想到靠男人给自己装点门面,一天到晚想着自己要比别人嫁得好,不然不能凸显自己价值似的,真的很棒棒哦!”安溪瞥了她一眼。   敢拿她家江潮说事,欠收拾。   “嫂子,这个我知道,咱们妇女不靠男人也能顶半边天”,江小梅积极地说道。   张爱华脸上的笑容僵了僵,一度艰难维持。她还以为两年乡下生活的磋磨能让她学老实一点,却没想到说话还是这么难听。这人还是一如既往的讨人厌。   她咬了咬牙刚要回嘴,却直接被向军拉走了,本来还以为碰到熟人能一起吃顿饭,却没想到现在闹地这么僵,估计大家连吃饭的心情都不会有的。   邵白航全程插不进去两方人的对话,等两人走了以后,他看了看时间,遗憾地道:“安溪,本来还想请你们吃饭的,我待会还有些事情,就先走了一步了。”   “你,你快点去!耽误你的事就不好了”,安溪点点头。   邵白航走了以后,安溪才扯着江小梅往前走。在附近找了一家小饭馆,因为高考的热度,小饭馆里坐了不少人。   油烟气缭绕在小小的屋子里,墙壁是灰黄色的,安溪被萦绕不散的辣椒味激的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她们找了个靠墙空位置坐下,点了个豆腐,还有辣椒炒肉。   “嫂子,别点肉了,多贵。”江小梅看到一个盘辣椒炒肉要一块的时候,眼睛都睁圆了。   “花你哥的钱你怕什么,反正你哥有钱”,安溪开玩笑说道。   “不过说真的,吃点肉好,明天就要上考场了,不补补脑子怎么行,听嫂子的话,这几天都吃好一点,以后想吃还不一定能吃到呢!”   江小梅笑着应了一声,心中越发感激。以后要是她有出息了,肯定要对她嫂子好的。   “嫂子,今天那两个人是什么人,好讨厌”,以为她听不出来,那是拐着弯说她哥坏话呢,江小恨恨地说道。   “当初从北京出发的时候,和我一起下放的两个知情,以前不认识,在火车上相处了几天,没那么熟。”   “那他们为什么叫你田溪啊!”   “田是我亲爸的姓,安是我后爸的姓。出北京的时候想改回我亲爸的姓,所以就跟别人说自己叫田溪。不过我亲爸成分不大好,最后别人劝着让我改回来了。”   听这话后,江小梅再也不敢问了,她怕戳到安溪的伤心事。   小小的饭馆里人声嘈杂,两人说话的声音都隐在这中间,旁边人讨论的大都是明天考试的事情。   有没有把握?觉得会出什么题型?要是考上之后想到哪里去考大学?听着别人天南海北的扯着也挺有意思的。   将近等了二十分钟,菜才上来,辣椒炒肉大大的一盘,肉很足,被炒地焦香的嫩肉点缀上青椒,直看地人食欲大动。贵是贵了点,但也算值了。   “嫂子,今天那个邵白航是什么人啊!”江小梅把脸埋在碗里,眼神微微闪烁着。   “还记得之前来过家里几次的那位大姐吗?就是她弟弟。怎么小梅,看上人家”,安溪打趣地问道。   “嫂子,你别乱说话,我就问问,而且我哪里配地上人家”,江小梅鼓了鼓腮帮子。   “怎么配不上了,我看是他配不上你才对,我们家小梅可不是谁都能娶回家的。”安溪笑说。   江小梅被安溪说的脸又是一红,两人说话的声音渐渐隐在了人潮之中。 第59章   在忙完一天的秋收任务之后, 几乎所有人都拖着疲惫的身体往家里走着。   三水村的夜很长, 天空中布满了星子, 或远或近的闪烁着, 忽明忽亮。江潮跨着大步往公社食堂走着。   公社食堂的外头亮了一盏灯, 下面坐了不少人歇凉。交谈声一直没有断过, 在食堂前面的院子里坐了不少小孩, 大的有五六岁的,小的不去到一岁。   从远处走来, 江潮看到了自家的两个小胖子混在一群小孩子中间,区别还是很大的,大概是别的孩子都太瘦弱了,身上没有几两肉,就他两白白胖胖的, 可以瞧见安溪在这两个小家伙身上下了多少心血,才能把他们养地这么敦实。   江潮还没上到跟前,小决明就眼尖地看到了江潮。   “爸爸, 爸爸”, 小决明从地上爬了起来, 撒着小腿摇摇晃晃地朝爸爸奔了过去。   看他那不稳当的样子, 可能下一秒就要摔倒似的。江潮忙大步上前,把小决明抱在怀里。   小茵陈慢了哥哥两步, 不过很快也爬到了江潮身上, “爸爸, 要妈妈。”   小茵陈眼睛里包着泪, 白嫩的小脸沾了不少灰,斑驳成了一片。   “妈妈坏,不要哥哥了”,小决明两双圆溜溜的眼睛里闪着委屈,他浑身脏的不比妹妹好到哪里去。   两个小家伙软绵绵地声音仿佛能将人的心暖化。平时两个小家伙看着娇气,没想到真离开大人身边的时候却还挺坚强,就是安溪刚走的那天哭地昏天黑地,之后一直都挺乖,让待在食堂和别人孩子玩,也都老老实实的,就是不知道这中间哭了没有。   “江潮,收工了啊!”旁边有人喊道。   “收工了,九叔,今天麻烦你帮我照看孩子了”,江潮回道。   “那有啥,反正我又没事,也不差多看你家这两个小的。而且两小人可听话了,就在旁边自己玩,一点不给大人找事情,你教得好”,九叔扯开嘴笑着,露出一口稀疏的牙齿。   “您腰好点了吧!”江潮问道。   “多亏了你媳妇,现在好地差不多了。”   “九叔,你可是咱们村的老寿星,咱们都盼着你好,活过一百岁呢?”坐在九叔旁边的一个中年妇女热情地说,说着她又把头转向江潮。   “江潮,婶子该说你傻还是傻了,你说娶了个媳妇不让她在家里好好带孩子,去考什么大学。你每天出工那么累了,晚上回来还要照顾孩子,这是图啥?听婶子的,就算你媳妇考上大学了,也别让她去读,这人一旦发迹起来有了更好的选择,还能瞧得上你,那翻脸起来可比翻书还快。婶子这是和你亲,才愿意跟你说体己话,要是搁在外人身上,我肯定不多嘴的。不信你问问这里的叔叔婶婶是不是这个理。”   江潮把脸上的笑收了起来,这些话这些天他不知道听了多少,村里人轮番上阵跟他谈心,一个个自家的的事还一团遭,管别人家的事倒是头头是道。   “坏人,不许说妈妈坏话”,小决明睁圆了眼睛,虽然小家伙还不大能听懂大人在说些什么,但潜意识会去维护最亲近的人。   “婶子,臭小子什么都不懂就会乱说话,回去我就收拾他。对了,这个月修公路的指标已经下来了,轮到你家爱国了,麻烦你跟他说一声,让他等秋收结束以后,到白门坳去报道。”   江潮说完,中年妇女脸色青了不少,如果说修公路苦,那修到白门坳那一段更是苦上加哭,那地方不止离家远,而且周遭全是重山峻岭,路都没有,一路过去需要开山炸岭,要是一个不小心被乱石擦到,那也只能自认倒霉。   “江潮,我家爱国最近身体不大好,你看能不能换个人去。”   “婶子,你该知道这根本不是我能管的事情,你要真担心爱国的身体,可以自己问问看有谁愿意跟你换。天色不早了,我得先回去了。”   江潮的身影渐渐远去,中年妇女却是一脸愁苦相。九叔拿扇子往身上拍了拍,那双混浊的眼睛里有着看透世事的从容。   看透却不说透,他自认为还是能看透江潮几分的。这小子心眼比谁都多,还记仇,自己不舒服了变着法的也要让别人不舒服。   他甩了甩手,往食堂外面慢慢踱步而去。   回了家以后,江潮把两个小家伙扔到澡盆里随他们扑腾。他在旁边直接提了一桶水往身上冲着,水倾倒在了锻炼紧实的腹肌上,把田里带出来的热汗和稻谷壳都尽数冲掉。头发上的水珠一滴一滴落在在脖子上,小麦色的皮肤上水光淋淋。拿着毛巾随便在身上擦了擦,江潮随即蹲下在两个小家伙身上搓了一阵,才一手一个把人提出了澡盆,扔到床上。   一开始两个人还打打闹闹的,后来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哭了起来,一个哭地惨过一个。   “我要妈妈,妈妈,呜呜……”小茵陈扯开嗓子大哭起来。   “宝宝要妈妈,妈妈不要宝宝了”,小决明瘪着嘴,就要往床下爬,差点没直接从床上摔了下去,江潮把小决明提了起来,吓得一阵脸都白了。   他揉了揉眼角,脑袋被吵地有些大,只得把两个小家伙抱在怀里,不断拍着背,“乖,妈妈马上就回来了。”   直到把孩子哄睡,江潮才知道安溪白天一个人带孩子的辛苦的,真不是一件容易事。   夜深下来之后,却仍然有许多人没能睡下,江小梅是因为太紧张了,直到晚上十点多钟还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小梅,还没睡吗?”安溪轻声问道。   “嗯!明天就要考试了,我睡不着。嫂子你也紧张吗?”   “有什么好紧张的,就当是一次生产考核就行了。我只是有些担心两个小家伙,我出来两天了,也不知道他们在家里会不会哭,你哥一个人顾不顾地过来。”   “嫂子,你会后悔嫁给我哥吗?”   这些天她在县城里也算见得比较多,。她们村虽然没有男知青,但她还是知道其他地方一些知青不得已和他们这些乡下人结婚。好多人都说他们知青一旦考出去,就把在乡下的家扔了不会再回来了。   她知道她嫂子肯定不会是这种人,但那种对于出身的不自信却是根深蒂固,今天上午遇到的那两人更是加重了她这种不自信,要在短时间内消除很难。   江小梅的声音太小,小到安溪差点没听见,她愣了愣,才嗤笑出声,“为什么要后悔,能嫁给他是我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选择。我现在都觉得,冥冥之中有一种力量牵引着我来到三水村,虽然在这个地方我一无所有,但老天爷关了我的门,到底还是给我开了一扇窗。要是没有他,我可能坚持不到高考这一刻”,安溪越说越小声,最后黑暗里只留下一句轻声的叹息,“睡吧!不然明天该没精神了。”   考试时间总共是两天,第一天上午考语文,下午考数学,第二天上午考英语。   安溪和江小梅两人早早就来了考场,考场外面围了一条白色的线,有穿黄色制服的人守在那里维持秩序。   没有到考试时间是不能进去的,白线外的树荫下站了不少人,两人同样守在两旁守着。时间拖得越长,人群就越是焦躁。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在期待中,铃声总算是响了起来,白线被放开,人有组织的地陆续进了考场。   在学生全部进了考场的时候,穿着一身中山装的老师才迈着悠闲的步子进了考场,和下面紧张应考的学生完全是两样。   安溪有心思打量着考场的环境,考场里的学生中有比监考老师年纪还大的。四十多岁的年纪也来参加高考也算是精神可嘉。   黑板最上头用红纸写了几个大字,“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在这标语下头,监考老师用着不大标准的普通话说着考试规则。终于在又一道铃声响了之后,试卷发到了每个学生手头。   安溪检查着试卷,试卷有两章,用胶水粘在一起,纸张偏黄,大约A4纸那么大。在确定试卷无语之后,她才在最上头的姓名考号一栏,按要求标准地填了上去。   考场并不安静,不时有人抓耳挠腮,唉声叹气,安溪前面那人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   试卷刚发下来,也不见他检查,随便在上面一画就把试卷一甩,安溪也是随意一瞥,就看到他飘着的试卷,分数栏那里直接画了一个零蛋。   下面还写了一段话,“老师改卷辛苦了,送个鸭蛋犒劳犒劳。”   当即交了卷,那随意劲是真的很潇洒了。   安溪噗嗤一声差点没直接笑出声,她赶紧捂着嘴,把闲杂心思排除,专注于手上的试卷。   语文试卷总共分三大块,一块是现代文知识,占了第一页大半的版业,考的大都是词性,词语和句子结构。   比如这一句,蓝蓝的天空上飘着白色的云朵。   画线短语蓝蓝的天空的短语类型是什么?   安溪握着笔写了“偏正短语。”   题目大都类似,写完这些题目,安溪只花了五分钟不到。   前一大题稍微简单一些,但第二大题却是许多人跨不了的高山。   文言翻译。 第60章   上午的阳光顺着破损的窗户照进教室里, 光线中上下悬浮着细小的颗粒。教室里不时传来叹气声, 笔头敲桌子的声音。   安溪恰巧坐在靠窗的第三个位置,玻璃缺了一块, 一个大光圈刚好洛在她的试卷上, 偏黄的纸张看上去更黄了。   落霞与孤鹜齐飞, 秋水共长天一色。   文言的翻译第一句就是《滕王阁序》里最经典的一句。   在别人看来难如登天的文言文却是她的强项, 背过那么多的医书早让她对文言文就如现代汉语一样熟悉,那是一种天然的直觉。现在哪怕是让她就文言文写一篇八百字的作文,对她来说难度也不算大。   不需多想, 笔头就开始在纸上哗哗地动了起来。   即将落下的晚霞,伴着一只离群的大雁飞于天际;秋水宽阔,绵延至天际, 天与水成了同一颜色。   总共五道小题, 加上审题润色的时间, 她花的时间也不超过十分钟。   监考老师背着手不时在考场里转着,防止考生作弊,一会在这个学生旁边停上一阵。又是点头又是摇头。   走到安溪旁边的时候, 他停顿了好一会, 先是那一手好字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工整却不死板, 雅致地像是挂在墙上的艺术品一样。   所谓见字如见人, 先不说考生答题的内容如何,光这一手好字就已经赢了无数, 分数肯定要比同水平的人高出许多。   才过去十多分钟时间, 小姑娘作文都已经开了头, 他看其他许多人都还在文言翻译这一块不知怎么下笔。再细看了几眼翻译的内容,意境出来了。   忍不住点点头,拍了拍小姑娘的肩膀以示认可。   安溪正全副心思放在试卷上,突然被人拍了几下,她忍不住吓了一大跳,笔下的字滑去了好远,扯出了一条长线。   她扭头看着监考老师,老师对于自己把小姑娘吓到的行为也感觉到些许的愧疚。   “写地不错。”然后迈着外八字步往前走了。   安溪哭笑不得地看着老师的身影。这个时候的监考老师都这么任性的吗?没穿越之前她参加高考的时候,老师可是只能在讲台上干坐两个小时。   思路被打断后,她花了半分钟才重新接续上。一百分的总分,作文占了七十分,安溪丝毫不敢掉以轻心。   这是一道命题作文“路”。要根据给出题目写一篇不少于八百字的作文。   说是作文,但其实是变相考政治,要根据当下政治形式写一篇文章。   安溪平时有条件会看报纸,那些套话她都记得熟,在规则范围内写起来也得心应手。她不搞特立独行,特立独行是要付出代价的,恰好那代价她承担不起,所以只写符合这个时代特色的话语,超出时代产物的东西坚决不碰。   三科考试的时间都是两个小时,完成作文,又把试卷坚持了好几遍,确定没有错漏之后,时间才过去了四十分钟。考试是可以提前交卷的,像之前那位给自己打零蛋的考生就早早离开考场,不过他算是个例,他离开之后就再没人提前出过考场了。   待在考场里实在无聊,安溪只坐在原地等了几分钟以后,就起身交卷了。因为有了前头人的对比,她这时候交卷倒也不算出格。不过还是吸引了几个焦躁考生的关注。   出了考场以后,安溪在树荫下等了几分钟,周遭静悄悄地能听到考场里试卷翻页的西索声。   安溪见时间还早,就跑着去了学校外面,外面的空地上坐了不少人,许多都是陪考生一起过来的家属。   外面有个买绿豆粥的小摊子,安溪要了一碗绿豆粥,绿豆粥分量很足,家里装菜用的大碗满满一大碗才两分钱。   绿豆粥进了胃里甜丝丝的,安溪满心欢喜地坐在石凳上等着考试结束。   她旁边坐了个女人,抱着一个两三岁左右的女娃娃,看到小娃娃,安溪想起了自家的两个小胖子,脸上不由一阵柔软。   “同志,我听我家那口子说要考两个小时呢!你怎么出来这么快。”女人抱着孩子说道。   “不算快,还有比我更快的呢!”安溪笑着说。   “那是,我还看到刚进考场就出来的呢!能不快,怕是名字都没来的及写呢!刚刚有个一个小伙子被他爸用鞋底抽着跑,说他态度不端正,可把我笑死了”,女人年纪不大,二十出头,但很是热情,安溪不由心生好感。   “妈妈,我饿”,小姑娘扯着女人的衣服,小声地说道,那小心翼翼地模样看着很是乖巧。   “囡囡乖,爸爸考试那么辛苦,钱要留着给爸爸买肉补身体的,咱不饿的哦!”女人拍了拍小女孩的肩膀,眼睛闪了闪,还是狠了心肠。   小女孩连带女人都是一副面黄肌瘦的模样。听了女人的话之后,就躺着不敢吵了,乖地让人心疼,乖的没有生机。她家小茵陈虽然也乖,但该吵时那嗓子不会有丝毫含糊,要是把她饿到了,保准小嘴一瘪,要跟你闹的。   当了母亲之后,她最受不了看孩子受苦。索性这里没有熟人,安溪把空碗给人送了回去,又要了一碗绿豆粥,付了两分钱。   把绿豆粥递到小女孩面前,“你叫囡囡对不对,阿姨请你喝绿豆粥好不好。”   小囡囡眼神一亮,在那一瞬间,安溪总算见到了一个小女孩该有的活力。   “这可使不得,这一碗绿豆粥多贵,我们怎么能白要你东西。”   女人说完之后,孩子眼中的光又暗了下去。   “怎么使不得了,我也是做孩子母亲的,哪能看着孩子挨饿,再说我刚刚已经吃过一碗了,现在也吃不了这么大一碗,倒了不是更可惜。囡囡听阿姨的话,自己会端碗吗?”   囡囡直点头,哀求的目光看向女人,女人心里一通,终究是没说什么。   见囡囡端过碗,安溪才笑着摸摸她的头,以示鼓励。好在是在外面,谁也不认得她,要是在三水村她肯定是不敢瞎充好人的。   “同志,你是城里下来的知青吧!我还以为你没结婚呢!没想到连孩子都有了。”女人肯定地说着,他们这些知青和他们土生土长的农村人很容易区别,给人的感觉和他们不大一样。   “嗯!早结婚了,两个孩子都一岁多了”,安溪扯开嘴角漫笑着。   “我男人也是从城里来的知青呢!不仅长得好看,还有学问,对我也好”,女人脸上露出幸福地笑。   “妈妈骗人,爸爸老是骂我们”,小囡囡睁着一双怯生生的眼睛小声说道。   女人脸上一僵,轻斥了小女孩一句,才尴尬地对安溪笑了笑。   安溪对别人的家事不敢兴趣,见话题也谈不到一起去之后,就闭口不谈了,耐心地数着时间等了起来。   铃声打响之前,已经有不少人陆续走了出来,或喜或忧,众生百态。江小梅是时间到了才出来的,她脸上有些愁苦。   安溪冲她招了招手,等她上到跟前才问:“小梅,考得怎么样?”   江小梅脸挎地更厉害了,“嫂子,文言翻译那里我完全不会写。”   她才跟安溪学了一年,而且学习的重心都放在数学和英语上了,在语文上下的功夫要少上很多,而且文言文靠语感,一时半会很难有太大的进步。   她揽过江小梅的肩膀,“没关系的,我看好多人都不怎么会写,而且下午就是你最擅长的数学了,咱们努力把数学考好,争取拿一百分。”   “嗯!嫂子你这么早出来,肯定考得很好。”   安溪笑着不作解释,旁边的女人一直用期待地眼神看着里面,还有不少人稀稀拉拉往外走。   直到人群当中一个人出现,女人眼前一亮朝他招了招手,并喊了一句。   那人原本在和人说笑的,听到女人的声音之后眼里不由露出厌恶的神情。他敛起笑容,面无表情地朝这边走过来。   安溪顺着女人的视线忘去,脸上不由露出一个略有些蛋疼的笑容,杨树林县的知青大都都是从北京过来,只是被分配到不同的地区,这人是和她同一批过来的,还是她高中的同学。   这见鬼的缘分。   这货压根就不是什么好鸟,长的人模人样的,就是一天到晚吹自己当干部的爹妈,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干部子弟一样。   安溪见他往这边过来,忙把脸遮住,她可不想和这种人来什么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的戏码,丢人。   “嫂子,你咋了”,江小梅看她捂着脸疑惑地问道。   安溪摇摇头,往江小梅身后移了移。   “尚志,今天考地怎么样”,女人问道。   徐尚志不耐烦地扫她一眼,然后看着囡囡手上抱着的碗。   女人心肝一颤,忙解释道:“是这位同志看囡囡饿了,给囡囡买的。我不敢乱花钱的。”   徐尚志明显是不信的,谁会有这么好心,他一转头,脸上的怒气戏剧性的停滞住了,刻薄的表情把清秀的五官毁了。   “安溪。”徐尚志眨了眨眼。   安溪只想骂娘,她捂着脸他还能看的出来。   “好久不见”安溪破罐破摔地手放了下来,脸上笑地越发尴尬。   “尚志,你们认识”,女人不大确定地说道。   “你管那么多做什么”,徐尚志对着女人又恢复了惯常的不耐烦。   女人闻言低下头,其实以安溪的眼光来看,女人长的很耐看,五官很端正,就是皮肤稍微有些黑,算个清秀小佳人了。   “安溪,你考得怎么样。”   “还行。”   “你也是要考北京的大学吗?”   “嗯!”   “等考上了你通知我一声,我们一起回北京。”   女人听了这话后,脸一下白了,“尚志。”   徐尚志只是瞥了她一眼没说话,而是在等安溪回答。   “真不好意思,我还是不大想和你一道去北京。”安溪眉头微皱很是不留情面地说着   徐尚志脸微僵,却不敢拿对妻子的面目去对安溪。像安溪这样众星捧月的女生,给她一个坏脸色都是不应该的。安溪对谁都是不留情面的,在她面前你是不能要脸的,要脸的人在她这里是没有容身之地的。   徐尚志打着哈哈,“你现在还在三水村吗?”   “我还有事,先不聊了”,安溪不等徐尚志回答,忙拽着江小梅走了。   “尚志,我刚刚听那个同志说,她已经结婚了”,女人张了张嘴。   徐尚志不由一阵暗恼女人不识趣,不过安溪会结婚可是出乎他的意料,肯定也和他一样过的水深火热。他多了一种要把安溪从水火之中解救出来的责任。   摆脱了徐尚志,安溪不由松了一口气。同江小梅两人吃过午饭后,中午的时间度过的很快,她们歇息了三个小时,下午的考试才又如火如荼的进行着。   下午的考试在安溪看来仍旧不难,两个小时的考试她只做了半个小时就做完了,除了遇到几个让人烦心的人之外,一切都很顺利,第一天考试结束后,安溪被邵佩霞拉去家里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饭。   第二天的英语考试,流程仍旧不差,等所有考试结束后,人陆陆续续的离开了,当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安溪也不由松了一口气,总算是考完了,算一算她离家也有三天了,也不知道家里两个小家伙现在怎么样了,她现在恨不得插双翅膀马上飞回去才好。 第61章   下午的公共汽车是两点钟发车, 考试结束将近十一点。两天神经的紧绷彻底松下来之后, 安溪带着江小梅逛了一趟百货大楼。   白货大楼琳琅的商品直让江小梅眼花缭乱,仿佛经历了一场视觉的盛宴。安溪往孩童区逛着,给两个小家带了一罐奶粉和小玩具。   把东西选好之后,她才顾上看了眼江小梅, 她的目光放在成衣区, 成衣区似乎换了一批新衣服,比上次看的时候颜色更丰富了许多。   她脸上似有挣扎, 手也不停往兜里伸进又伸出。   安溪走了过去,“想买就买, 节省了一辈子,总要任性那么几回。现在花出去的钱, 以后总能挣回来的。”   江小梅眼睛微鼓,似乎在认真思量。她现在身上总共才十块八毛六分钱,是她这么多年认认真真攒下来的,这一件衣服就要三块六,可是她又真的很想买下。   她看到城里好多人已经开始穿花衣裳了,她也想要这么一件漂亮衣服。除了上次安溪给她买了一件新衣服, 她所有的衣服都是捡她姐姐的穿。现在一看衣服的标价,就知道她嫂子当初是有多舍得了。   安溪的话不断在她脑海里打着旋, 就当是努力这么就给自己的犒劳了, 最后她心一狠买了。   安溪把买的东西用一个灰色的包裹包好, 刚刚她在一个柜台商品里头看到了巧克力, 是之前没有的。巧克力用银色的锡纸裹着, 一小颗一小颗的买,那小小的一颗就要两毛钱,安溪也买了,总共买了二十颗。   对于她的大方,付账的时候连眼睛都不眨一下,江小梅不由有些抽气。   “钱都是我自己赚的,可没有败你哥的钱”,安溪眯着眼睛笑道。   “那是,我哥哪有这么多钱”,江小梅略有些感慨地说道。   跟着安溪的这两天,江小梅算是见识到她的本事了。昨天带她去了邵佩霞家里,她看她和县长都很能聊得来,两人说的现在的东西她完全插不上嘴。看一个病人赚的钱够她全家一年的吃喝了。果然出手大方是要有资本的。   安溪笑了半天,笑地江小梅一头雾水。   “你回去跟你哥说是他养我还是我养他,你看他怎么回你。”   江小梅脖子一缩,她要真敢问,她哥还不得打死她。有些事看透不说透就好了,原来她哥这么听她嫂子的话是这么回事。   她紧了紧拳头,以后她也要这么有本事,赚好多的钱,把男人整的服服帖帖的。   提前半小时两人去了车站,车站那里已经有不少人在等着了。安溪看着密密麻麻的人群不由有些头疼。因为班车少,所以一整天的人流全集中在这一时刻。   那辆老爷车姗姗来迟,两人花了大力气才挤上车。江小梅的战斗力可比她强多了,竟然占了两个位置,她双脚一搭,位置就全在她的领地之下,别人的怒骂她也只当没听见,活像个女王一样。   安溪挤了一阵才挤到江小梅给占的位置上,气喘吁吁地松了一口气,车子总算是哼哧哼哧地往前开。车上两个小时的时间,江小梅要跟安溪对答案。   “嫂子,这个计算题我好像算错了”,江小梅眉头拢在一起,一脸纠结。   “说不定是我算错了”,安溪不在意地笑笑。   时间不知不觉的过去,大约晚上五点多,两人才算回了三水村。村口的稻谷已经被收了,稻杆被堆在田里,堆成了一个高高的草垛。   安溪脚程飞快地往村里走着,在村口处就和江小梅分了道,她没先回家,而是直接奔着食堂去了。   昨晚刚下过一场暴雨,小路坑坑洼洼地,泥泞的路面把她的裤脚溅地泥渍斑驳,她的脚步却并没有因此而放慢。   远远的,围墙的一角出现在视野里,还没靠近食堂,孩子的忽远忽近的哭声让她心头一揪,她由走变跑,往食堂门口奔去。   跨过那扇木门,安溪来不及喘气,她两眼微瞪,“江振业,你做什么?”   声音里的喘气被怒气遮住,江振业把小决明往地上推,等小决明哭着从地上滚起来之后,江振业又把他推倒了,乐此不彼。   “妈妈,妈妈”,小决明哭地直抽气,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肿地像核桃一样,滚在地上朝安溪伸出两只小手。   安溪被他哭地一阵心疼,一双眼睛泛了红。   江振业听到安溪的声音之后,朝她做了个鬼脸,飞快地往食堂里面逃去。   安溪眼神微暗,她朝小决明走去,把小决明抱在坏里,拍着他的背轻哄着。   “妈妈坏,想妈妈”,小决明边哭边往安溪怀里蹭了蹭。   “妈妈也想哥哥。”   安溪扫了食堂两眼,却没看到小茵陈,心头不由有些着急,她往食堂里面找去,才看到妹妹坐在大堂里面,和大人待在一起。   “妈妈”,小茵陈撒开两只小腿,往安溪这边颤颤巍巍地跑了过来,吊在她的小腿上,怎么也不肯撒手,安溪蹲下身把两个小家伙一起抱在怀里。   “妹妹想不想妈妈”,安溪摸了摸小茵陈稀疏的头顶。   “想,妹妹想妈妈”,小茵陈掰着自己的小指头奶声奶气的说着。   小决明也停了哭声,只是还在不停地抽气,鼻涕都哭出来了,她从衣兜里拿出布,把他鼻涕揩掉。   “哥哥也想妈妈”,小决明不甘落后地说着。   “安溪回来了啊!考试考地怎么样了。”   “挺好的,麻烦你们帮我照看孩子了,回头给每家送两鸡蛋过去”,安溪说着。   “那多让你破费。”   “应该的,你们也不容易。”   安溪抱着孩子的时候,看到江振业躲在厨房门后面在朝她做鬼脸。   她微微一笑,“江振业,你过来,叔母给你糖吃。”   “妈妈,坏,不给。”小决明鼓着小脸,一脸护食的样子。   灶房里的烟雾缭绕着,江振业将信将疑地看了安溪一眼,“你就是想把我骗过去打我,我才不上你的当。”   安溪笑容越发的深了,她把包跨在手臂上,一手一个把小家伙抱了起来,往外面走着,“不信就算了。”   食堂外面的地面像是一个小型的幼儿园,不大不小的孩子全在这里。安溪把小家伙放在地上,让他们自己站着,然后从布袋里面掏出了一把糖,给在场的孩子手里每人塞了一颗。   江振业见安溪在发糖,一下从灶房里飞奔出来,到她脚底下,眼巴巴地看着她。   “想要吃糖吗?”安溪弯着腰拍了拍江振业的脸。   他忙一阵狂点头,生怕头点慢了,安溪就不给他糖了。   “去跟弟弟道歉,不然糖扔了也不给你”,安溪指着小决明,眼里寒光微闪。   江振业是见过安溪说糖扔了也不给他的情景的,他脑子里已经形成一个意识,丢了就是扔进臭水沟,扔进臭水沟以后就不能吃到糖了。   一想到吃不到糖,他忙跑到小决明前面,“我以后再也不打你了,你跟你妈说给我糖好不好。”   “不好,妈妈”,小决明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他。   “给不给”,江振业眼睛一瞪。   “不给”,小决明胸膛一挺,看着很有骨气的样子。   安溪笑了起来,为自家儿子感到骄傲不已。   见小决明那里他拿不下来,江振业又跑到安溪脚跟底下,“我跟他道过欠了,你要给我糖。”   安溪眉眼微挑,“没了,已经分完了,谁让你不早点出来。”   江振业觉得自己受了骗,脸上一凶。全没了刚刚的老实劲,手脚往安溪身上趴着,“你骗人,我看到你手上有。”   安溪单手抓住了江振业的乱划的两只手,然后蹲了下来,她另一只手手心摊开,露出了摊在手心里的两颗糖,“你看看,知道为什么有都不给你吗?就是因为你太讨厌了,我很不喜欢你。要是想吃糖,以后记得学老实一点。小光,婶婶这里还剩下两颗糖,都给你了,你记得攥严实,别被人给抢走了。”   安溪说着把江振业推开,让他一屁股墩坐在地上。小光是这里最大的孩子,今年九岁,这群小萝卜头平时都听他的。   小光一听,嘴巴都咧到后脑勺去了,他忙凑上前,小嘴像是抹了蜜一样,“谢谢婶婶,婶婶发财。”   安溪笑着摸了摸他的头,任由江振业在地上撒泼打滚哭地跟什么似的。她抱起自家两个小家伙往外面走去。   “妈妈,糖糖,不见”,小茵陈嘴巴一瘪,见安溪把糖全给了别人,鼻子都皱到一起去了。   “妈妈给妹妹买了更好吃的糖糖,不给别人,就给哥哥妹妹好不好。”   小茵陈一听,脸上一下多云转晴,蹭到安溪怀里咯咯笑了起来,“糖糖吃。”   小决明把手放在嘴里,笑地直流口水。   “哥哥,手手脏脏,肚子痛痛”,那只小脏手黑的跟煤球一样,看地她直摇头,她两只手都占着,空不出来,只好用语言提醒道。   “哥哥不痛,妈妈痛”,小决明把嘴巴咧地更大的了。口水像是瀑布一样直流了下来,把他身前的衣服沾湿了一块。   七点钟,江潮照例往食堂走。在小院子数了人头,却没发现自家两个小胖子。   他眉头一皱,刚要问,旁边的淑芬婶早就笑眯眯地开口了,“你媳妇回来了,刚刚把两孩子接回家了。” 第62章   家中多了烟火气, 江潮一进门就闻到了。淡淡地香味飘进了鼻间,一开始是带着辣椒的呛味, 呛味迫使人直想打喷嚏,不过在这呛味里还有肉香味。   灶房里有响动出来, 把屋门锁好之后, 江潮拐进了灶房, 里面不时移动的身影让他心情大好。他就站在门边,也不吭声,保持着静默的姿态。   安溪把辣椒炒肉从锅里盛了出来,她顺手从小碗里拿了个被炒地金黄的油渣放在嘴里。   油渣外脆里软, 浓郁的香味在嘴里漫开之后, 她忍不住两眼眯了起来。艰苦的岁月里每一份粮食都是值得珍惜的。这中间包藏着无数人的汗水, 她见识过江潮的辛苦,所以每一分食材都要物尽其用。   猪肉和辣椒是她经过镇上的时候买的,还稍带了两个茄子,做了一碗肉沫红烧茄子。   她看了眼窗子外面的天色, 黑沉沉的一片,估算了时间, 这段时间他们忙地厉害, 也不知道收工了没有。   她一转身,就被悄无声息站在她后面的人吓了一跳, 她嗔怪了他一眼, “江潮, 回来了也不打声招呼是想吓死我吗?”   “外面好玩吗?”江潮对着暗含秋水的一眼很是受用。   “我是去考试的, 又不是去玩的。”安溪瞪他一眼,“先洗一洗,然后吃饭,看一身脏成什么样子了。”   江潮的状态并不算好,脸被晒的黑红了一片,被太阳眷顾的小麦色皮似乎又深了一度,胡子几天没刮,下巴处冒了根根胡茬出来,随意散漫,好在五官出色,所以不难看,只是也好看不到哪里去。身上的衣服沾着枯草和稻杆,泥渍在衣服上滚了一遍,整个人狼狈不堪。   “才出去几天就嫌弃我了”,江潮似笑非笑地说着。   “说的好像我不出去就嫌弃你了”,安溪鼻子吸了两下,在他手臂上扭了一把,手臂太硬了,算是骨头和肌肉,跟本就扭不动,她干脆把他推着往外赶。   江潮在她脸上拧了两下,又软又肉。知道她爱干净,所以在她翻脸跟他闹脾气之前老老实实洗澡去了。安溪把灶上温着的水给他倒上。其实江潮自己是不讲究的,要是安溪不在,他直接拿桶冷水往身上浇就差不多了。   耐不住安溪讲究,在这种小事上,江潮都是随她去瞎鼓弄。反正最后她总能给你整出个一二三四出来。   “安安,我累了,浑身使不上劲”,江潮提着满满一桶地水放下,两眼趋于无神,全身的筋骨动一下,就会发出像是放鞭炮的声响。   安溪心头泛起了一层层密密麻麻的心疼,别看他人前像是有三头六臂,什么事都担在自己肩上,其实有时候累地连话都说不出来,却只会自己一个人抗着。   “赶紧把澡洗了,吃完饭上床我帮你按按。”安溪说着。   没听到想要的答案,江潮赖在原地不肯定,“洗不动,你帮我。”   安溪白眼一翻,还心疼他半天,以为是真累了,没想到就是耍她玩了。   “可把你厉害上天了”,安溪说着就把江潮往里推,“不洗干净今天晚上就别上床了,地板都不给你睡。”   澡房里水声哗哗流了一会,江潮光着膀子从里面出来,头发湿漉漉的贴在头上,还不停地往下滴着水。洗完澡之后,他眼神似乎清澈了许多,安溪让他坐下先把饭吃了。   江潮吃饭的速度并不慢,虽然下午会在食堂吃晚饭,但食堂的饭食没有丝毫油水,哪里够地上他们一天这么高强度的劳动所需的营养。安溪对自己给江潮开小灶的行为不以为耻,反已为豪。   她自己没吃多少,全给江潮夹菜去了。直到碗里的菜一点都没剩下。   “安安,考试考的怎么样”,中间江潮问道。   “挺好的,出的题目我都做的出来,就是不知道写对了没有,小梅也写地挺好的,要是不出意外的话考上大学是没问题的。”她给江潮的碗里有夹了一筷子瘦肉。   “江潮,考试的时候我碰到几个熟人,是跟我一起从北京来的知青”,她咬着筷子,瞥了江潮一眼。   “男的女的”,江潮眼睛微眯。   “有男的也有女的,我还跟那个女同学骂了一架。”   江潮抬头看了她一眼,“她怎么招惹你了。”   “她嫉妒我长得漂亮,还嫉妒我嫁得好”,安溪笑眯眯地说着。   “脸皮越来越厚了”,江潮隔着饭桌在她脸上捏了一把,又捏了一下,才肯定地点点头,“真的变厚了。”   “那都是跟你学的,你脸皮最厚”,安溪把粗砺的大手从她脸上扯了下来。   江潮笑着把手收了回来。   吃过饭后,安溪让江潮卧趴在床上,她坐在他背上在她背上捏着。江潮背上的肌肉很结石,硬邦邦的,她觉得自己像是在捏一块石头。   安溪手上擦了药水,能缓解疲劳的,在他身上不断揉着,江潮不时发出舒服地轻哼声。她在按摩上还是很有一手的,虽然劲不太大。但让江潮浑身舒服像是踩在云端一样。   “安安,再往下面一点,就是这里。”   “力度够不够”,安溪垂着头问道。却没听见人的回答,才发现呼吸声已经沉了下去,睡着了。   安溪失笑不已,她从他身上下来。背上多了好几条红痕,应该是被稻杆刮到的,头稍微侧在枕头上,露出一半的侧脸,安溪手摸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不由看地入了神。   她一直都知道江潮是个极出色的男人。出色到让别的男人在他面前都失了色,诚然如邵佩航同样优秀,只是他身上却少了江潮的坚韧不拔,而且书生气太重会让他少了很多男子气。她也不知道怎么江潮就看上她了,安溪把脸贴在他背上,感受着他身上厚重的男人气。   从县城考试回来之后,安溪又恢复了平淡却热闹非常的生活。两个小家伙依旧不时跟她比谁嗓子大,而且似乎从她那次一声不响离开家之后,两个小家伙比平时更黏她了,她就是转身去上个厕所,不到五分钟,都能给你哭个水漫金山出来。   江小梅每天一没事就往她这里跑,等成绩出来的时间似乎让她很焦虑,而且在有半个月的时间就要填报志愿了。   “嫂子,你想好报哪所大学了没有”,江小梅问道。   安溪对自己能考出什么的成绩心中有数,她也有自己理想的大学,“我想报北大的医学专业。”   江小梅不禁咋舌不已,这段时间她可是恶补了各大高校,知道北大那可是最高学府,“嫂子,我可没你那么大的志向,我想考北京外国语大学我觉得英语可有意思了。就是不知道我考的分数能不能够地上,要不我在定低一点。”   “我觉得北京外国语大学挺好的,我们之前不是预估你的分数了吗?应该是能够上的”,安溪拍着小茵陈的背说道。   得到安溪的鼓励之后,江小梅不由一阵喜笑颜开,“那成,天不早了,嫂子我先回去了。”   说着江小梅朝安溪扬了扬手,往家里赶了回去。   天上飘了点小雨,夜色中,江小梅一路飞奔的忘家里走着。去年的时候家家户户都装了电灯,晚上定时能照上一小时。江小梅到家的时候堂屋里亮着灯。   听到进门的嘎吱声,杨玉莲从窗户里伸了个头出来,“这又是搁哪儿玩去了,家里的衣服洗了没有,就知道一天到晚往别人家里跑。还想考上大学,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我看你还是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别一天到晚被人戳窜着想东想西,尽不干正事。”   “要洗衣服你自己洗,以后除了爸妈的衣服我谁也不洗,真把自己当根葱呢!我就爱跟着我嫂子跑怎么了,不然还跟着你跑一辈子没出息,略略略!”江小梅朝她伸了伸舌头。   杨玉莲被气的肝火直外冒,“这么喜欢跟别人跑,那你还住我家做什么,吃着我家的住着我家的,小贱蹄子还敢嚣张。”   “爸,杨玉莲说这是她不让我住自己家,你出来评评理,看这家是姓江还是姓杨。”   杨玉莲被气的眼睛直冒凶光。   “吵什么吵,大晚上的还让不让人舒坦了,都跟老子睡觉去”,江大友不耐烦地喊了一句。   江小梅重杨玉莲做了个鬼脸,嘴上哼着不知名的小调子,一蹦一跳地朝屋里走了去。   连她自己也没想到的事,因为这次高考,她今后的人生轨迹到底产生了多大的变化。   多年以后,在国外喝着咖啡,吃着牛排,和外国人流畅交流的江小梅无数次回忆起三水村的日子时,只会越发感激那个帮助她改变命运的人。如果没有那一年那个从北京来的知青突然出现打破了整个三水村的宁静,那么她的生活就是沿着父母的轨迹,嫁个当地人,生四五个孩子,一辈子就这样被柴米油盐消磨成为大家都熟悉的样子。 第63章   早上八点, 安溪给刚起床的两个小家伙泡了两勺奶粉,水温刚好,呈现出淡淡的奶黄色, 安溪左右晃荡了几下,奶粉的质量不算太好, 跟本无法完全在水中溶解,在杯子底部浮了许多奶块。   条件有现,是没办法那么讲究的。两个小家伙坐在竹子做的背篓里,正挥舞着小手,小决明嘴角流着口水, 张大小嘴,露出张出的两个小门牙, 咿咿呀呀地喊着。   “奶奶。”   安溪回头看了她们两眼, 好笑地说:“哥哥,奶奶不在哦!”   “奶奶”,小决明指着安溪手里头的小杯子, 两只眼睛瞪地滚圆。   那可爱的小模样萌地安溪心头化成了水,在两个小家伙脸上一人蹭了一个吻, 把软嫩的小脸亲地红了一块。   “亲亲”, 安溪把脸凑到小决明脸上。   小决明波的一声把湿漉漉的嘴唇黏在安溪脸上。   “妈妈, 亲亲”, 小茵陈也舞着两只小手, 把背篓晃地一颤一颤的。肉嘟嘟的小手在空中划出不规则的形状。   安溪心肝一颤, 忙把脸凑到跟前, 左右两边各湿了一大块,糊的她脸上黏黏的,带着孩子特有的奶香。   给小家伙喂了奶粉已经是半个小时以后了。   “嫂子,你在吗?我这边准备好了”,江小梅在外面喊了一声。   清脆的喊声把早晨的宁静打破,安溪把杯子放在桌上,起身走了几步到门边,把铁门栓抽开。江小梅穿的一件黑色的麻外套出现在门边,两个小辫子扎在脑后,江家的基因不错,江小梅长得周正清秀,要是到了结婚的年纪,肯定很抢手。   安溪把她领进门,早晨起来光顾着照顾两个小家伙,头发都没梳,衣服也没换,“小梅,你帮我照看着两个小家伙,我去收拾一下,马上就好。”   “嫂子你别急,反正去镇上要不了多长时间,咱们有一天时间尽可以填志愿的”,江小梅说着。   安溪点头,指了指屋里面,“宝宝,妈妈就在里面,让小姑姑陪你们玩好不好。”   两个小家伙一个咬着手指头,一个歪着脑袋看着她,只要她一动,嘴巴一瘪,鼻头像个小老头一样皱到一起,眨眨水汪汪的大眼睛,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   两兄妹不愧是双胞胎,连表情都是一模一样的。安溪不由捂眼睛直叹气。没有父母不喜欢孩子黏他们,但有时候黏过头了却也是个大麻烦。   “小梅,小家伙要是哭了,你哄不住就随他们去,哭累了就消停了。”说着一狠心,直接到房里去了。   小家伙虽然看着要哭地样子,但真不见了安溪的影子反而没哭了。不一会就和江小梅打成了一片,被小姑姑逗地咯咯直笑,前俯后仰,笑地直喘不上气来。   安溪听着笑声不由一阵欣慰,看来这些天的努力让他们摆脱对她的依赖还是有些成效的。   很快她把睡衣换下,换了一身水蓝色的外套,在脑后简单梳了个马尾,再把两个小家伙的尿片捡了几块放在包里。把该带的东西收拾好之后,才出了门。   “嫂子,真好看”,江小梅砸吧着小嘴说道。脸蛋长得好也就算了,身材也好,前凸后翘。江小梅心头有些羡慕,再低头看了眼自己比小笼包大不了多少的前胸,不由一阵泄气。   她都十六了,可就是不张肉,和她同样大的喜儿都比她要带上一倍。她要求也不高,就想有她嫂子一半大就心满意足了。   安溪被江小梅盯地有些不好意思,她笑笑。扯了扯衣领,遮到锁骨以上的地方。生怕她这样密切的注视会让她看到不对劲的地方。   眼神微微闪烁之后,她咳了两声。妹妹比哥哥要轻一点,安溪把哥哥背在身后,让江小梅背着妹妹。   陡然升空,哥哥兴奋的直动。晃的她险些站不稳脚跟。   安溪拍了拍背篓,轻声,“哥哥再动,妈妈要打小屁股了。”   “不打,妹妹不。”小决明咬着手指,说的很含糊。   “嫂子,小侄子说什么呢!”江小梅有时候对两个小家伙说的外星话真的不大懂。   “他说不准打他,也不准打妹妹,哥哥不听话,妹妹说打不打哥哥。”安溪捏着小茵陈的下巴逗弄了几下。   小茵陈偏着头似乎很认真的再思考着,最后就是一阵猛摇头,“不打哥哥。”   安溪不由大笑了起来。   两人往村口走着,食堂定期会有去外面采购食物的车子,有时候是一车白菜,有时候会是一车土豆,或是萝卜,所以在食堂吃饭,连续几个星期吃一种菜那再常见不过了。   车上放了几个大篮子,安溪和江小梅一人坐一边。赶车的是食堂的掌勺大叔,江小梅和他很熟,两人说着话好不热闹。   “安溪,你要是能考上大学是要回北京吧!那家里怎么办啊!”大叔是不舍得挥鞭子打那头宝贝牛的,他拿棍子在牛嘴巴前面吊了一捆草,催着它往前走。   “江潮会跟我一起去北京的”,安溪说道。   大叔一阵摇头,“那哪行!跟你回北京了那可不就成女婿上门,谁来照顾他爸妈,这可是大不孝。”   安溪低头笑笑,不打算再说什么说服别人,想要改变一个人的思维太难了,她没这个能力,也不愿多费口舌。反正让他们口头上占两句便宜也不会少块肉,她自己过得好就行了。   江小梅却是愿意费口水的,“牛根叔,我哥去北京是要干大事业的,年轻人难道不该有点追求不成。”   “什么追求,你没瞧见那些年有追求的人可都进去了,还不如老老实实在家里种田,日子可安生多。”   江小梅一听是不服气的,非要更正大叔思想不可,安溪笑着听他们说话,无论江小梅怎么说,大叔还是那句话,种田多好,安生。   直到到镇上的时候,大叔把她们放在招生办门口,然后绝尘而去,江小梅不由一阵气苦。   招生办其实就是一个小屋子,以前是个杂物间,后来宣布高考之后才紧急清理出来的。之前他们报名的时候也是在这里。   招生办的那个小小的窗口前面排了好长一个的队伍,先领表,在填写志愿,写完后就从那里隔着一张桌子的门口递了进去。   两人排对等在后面,两个小家伙见到这么多人很兴奋,咿咿呀呀地大叫着。一般考大学的大都都是知青,年龄基本不会大。不过也有特例,像是五九年最早下来的有两个知青,因为看不到希望都结婚了。其中一个在她前面,这次填志愿直接牵了个两三岁的小姑娘。安溪也是跟她聊天的时候听她聊起来的。   “不容易啊!所有人都不同意我考大学,为了考个大学直接以死相逼了。要是早知道会有今天,当初也不会那么急着把自己嫁出去了”,女人略有些苦涩说道,“小妹妹,姐姐看你还年轻,怎么也这么早就把自己嫁出去了呢!我是年纪大了不得不嫁人,你还年轻,人生可以有无数种可能的。”   安溪闻言笑了笑,“因为喜欢啊!喜欢他,所以就嫁了。事实上,我也没选错人,他对我特别好,什么都把我放在第一位。这次考大学,都不需要我说什么,还是他把他父母说服的。我觉得再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了。”   小决明咧着嘴傻笑着,不断拍着手喊道:“爸爸,爸爸。”   安溪回头看顾了他一眼,替他把嘴上的口水用口水布擦掉,不由好笑地捏了捏他的小嘴巴,“口水,哥哥脏脏。”   “张张”,小决明把手拍在安溪背上,欢快地说道。   女人奇怪地看了安溪一眼,她见过下乡的知青,基本上所有结婚的都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不得已的举动。有些是因为年纪大了,等不下去了,想找个依靠随便过了,她就是这一种。这一种还是好的,起码自己还能有的选,还有一些是受威逼利诱强迫嫁给村干部的,这种更是惨了。   像安溪这种这么心甘情愿的是真头一次见到,看她那真心实意的样子也不像是装的。在这穷乡僻壤的地方也能找到心上人有多不容易她会不知道,在城里眼光被养的太高,心气高看不人那都是正常的。   队伍在渐渐向前走着,大约十分钟安溪领到了志愿表。志愿表的第一栏是姓名,年龄,籍贯。   下面一栏就是要填的大学。   她来的时候自己带了笔,所以就在一块大石头上坐了下来,仔细把地址填了下来。   籍贯这一栏,早在当初来三水村的时候,她户口就已经从北京落到了杨树林县。所以她在户口一栏填了A省B市杨树林县云英镇三水村。   如果顺利考上大学的话,她的户口是可以从三水村再牵到学校,非本地学生毕业后则有机关单位接收,如果不能落户的话户口就会被打回原籍。   这年头一个城市户口有多重要,安溪不可能不知道。有了城市户口就表示能接受更好的生活环境,也能为两个孩子提供更好的教育的资源。   想着,安溪在第一志愿下面填了北京大学,专业就填了医学专业。其余四个大学从高到低,依次往下填着。   填完之后,安溪才把笔递给江小梅,江小梅第一志愿是北京外国语大学的涉外英语方向,后面有一栏服是否服从调剂。   江小梅刚要在上面打勾的,被安溪拦了下来,她对她摇摇头,江小梅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不能填,但出于对安溪的信任,最后还是没有下笔。   她现在对安溪有种超乎寻常的信任与依赖,甚至要超过对她哥的信任。因为这一年她都跟在她身后。   安溪似乎对事情发展有种异乎常人地准确预估。大趋势总在她顺着她预估的轨道发生,她说有机会考大学,真的就迎来高考了。她说会考椭圆,果然数学考试那天就真的出了椭圆题目。   这些点点滴滴的积累,铸就了江小梅今天对她的盲目崇拜。   安溪之所以拦下江小梅,是因为她大姑就是个活生生被调剂的例子。她大姑当初分数线本来已经够到了她的第一志愿,就是因为她选了服从调剂,结果就被调剂到师范大学去了。   好像是当初国家为了扩充师资力量,默认了许多服从专业调剂的学生到师范学校去。   不过不选服从调剂会多出许多风险出来,如果考试考砸了的话,可能到时候就是鸡飞蛋打一场空。但出于对自己和江小梅的信任,她觉得还是不填的好。不过最终的决定权还在江小梅身上,她和江小梅分析了填与不填的利弊,让她自己慎重选择。   江小梅偏着脑袋问道:“那嫂子你填了没有?”   安溪摇摇头。   江小梅咧嘴笑了,“那我也不填,考不上大不了明年再重来一遍嘛!”   安溪不由有些侧目,江小梅到底是从小跟着江潮屁股后面长大的,或多或少和他学了不少,这胆子倒是和他一样大的离谱。   要不是她提前知道这些讯息,也是不敢轻易选择不填的。毕竟读大学的机会太宝贵了,谁都想尽可能降低风险。   把报名单递到前头交了的时候,安溪心头又放下一件大事。现在只需要一心等成绩出来就行了。 第64章   杨树林县县政府外面有些热闹,拥了不少人。拥挤地只能看到前面黑压压的人头, 而看到前头造成这翻景象的缘由是什么。   邵佩霞看到连缝都插不进的人群, 不由埋怨起来身边的人来, “说了让你早点出来, 你偏慢慢吞吞的。现在好了,咱们这就是插翅膀也飞不进去。也不知道你这次考试考的怎么样, 能不能考上。爸也真是的,明明早知道成绩了, 偏要跟我们打哑迷。”   “姐,你急什么,成绩又还没贴出来呢?”邵白航语气里虽是不在意, 但那双期待又焦虑的眼睛却泄露出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虽然他自认为考的不错, 但恢复高考后的第一次考试不确定性太大了,谁也不敢打包票自己一定能考上。   在场等考试成绩的人心态都是差不多的,既想早点看到成绩把心落下来, 又想晚点听成绩,怕自己落榜,若是排除掉乱七八糟杂音的话,在场人的心跳估计会合成一首曲子。   十二月天里, 寒风吹着,天上下着毛毛小雨, 却没有人肯到旁边躲一躲, 人群挤地连一把伞都容不下。只有在人群后面的人才有机会打把伞。   一上午的焦急等待, 很快县政府那扇褪了色的大门里走出了一个穿军绿色大衣的男人, 他手上拿着一张红纸,上面的墨迹都还没有干。在他身后还跟了两个稍微年轻点的。   黑压压的人群丝毫不能给几人造成压力,“同志们,成绩出来了,都让一让,让一让。”   人总是很神奇的群体,人和人之间明明已经挤地没有缝隙了,却硬生生开出了一条容纳一个人行走的小道,小道开出来之后又迅速合拢。   前头立着一个显示栏,显示栏上还贴着褪色严重的大字报。大字报被撕开随意扔在地上,很快和湿泥土融为一体。涂糊糊,再把红纸往栏上一拍,搞定。   邵佩霞踮了踮脚,眼睛仿佛要突破人群,只恨没直接贴到红纸上去。   “爸说安溪这次考的还可以,你比她差了点应该就不会差到哪里去”,邵佩霞嘴上嘟囔着。   邵白航不快的看了她一眼,到底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心气高,谁愿意听到自己比别人差的话。   前面的人群已经开始骚动起来,大笑或是叹气声成为常态。   “向军,你快帮我找找有没有我的名字”,张爱华使劲向前挤着,却一时半会挤不到前面去,她看着前面的身影不由焦躁地说着。   向军眼神在红底黑字的纸上仔细找着,他双手紧紧握在一起,不敢忽略一行字。   那张纸贴的高,垫着凳子贴上去的,最上面一角没贴牢耷拉了下来。   一张纸上只有二十多个名字,要知道杨树林县总共两百多学生参考。这录取率还不到百分之十,向军越往下看脸上的绝望越重,每去掉一个名字他的心就要往下沉几分。   “向军——133——**大学”,虽然只是一个专科,但足够让他欣喜若狂了。   “向军,看到我名字了没有。”向爱华又喊了一声。   刚刚向军只顾着看自己的名字去了,哪里管别人怎么样,现在知道自己考上大学了,他一颗心定了下来,又从上到下开始帮向爱华找了起来。   看到排在第一的成绩不由让他咋舌不已“274——清华大学”,是一个他不熟悉的名字叫邵白航,排在第二的也厉害,“江小梅——255——北京外国语大学。”   总分才三百分,别人的成绩是真的让人大受打击,他又往下找去,分数在慢慢递减,看到最后一名也没有张爱华的名字,给张爱华找名字的时候,他还关注了田溪考地怎么样,见两人的名字都不在榜上,他不由摇了摇头。   “爱华,没有你的名字”,向军对后面喊了一句。   张爱华怎么都不相信,非要挤到前面去看上一眼。直到确实没看到自己的名字,才满脸难堪不已。   两人从人群中退了出来,向军不由安慰道:“爱华,没关系的,这次没考上,下次继续努力就是了。”   张爱华扯出一个比哭还要难堪的笑容,“咱们一起来的十多个人就你一个考上了,恭喜你啊!”   说着她又状似安慰自己,“田溪不是吹自己成绩好吗?这次还不照样没有考上。”   有了比她更惨的做对比,心上的难过都减轻了几分。   两人在后面的聊话中,人群中突然爆发了一阵声音,“艹,295分,咱们县有人考了省状元。”   什么省状元?   向军不由回头看了人群一眼。他刚刚明明看到第一名才考了274分。   “叫什么来着,怎么刚刚没看到”,人群中有人提出疑问。   “叫安溪,你看名字前面是特意标了省状元呢!刚刚是被拦住了。”   原来有人在榜上没找到自己的名字,不甘心地把被搭下的一角扯开了,这才看到原来上头还藏了一个名字,和别人的名字远远隔开,显示出了区别对待。   “这个安溪听过没有,在不在这里”   “这是我妹子,我就说她的成绩怎么可能会看不上大学,原来这不是没考上,是考太好了”,邵佩霞跟旁边人夸耀道,已经把邵白航落一边去了。   邵白航白了她一眼,虽然第一名被莫名其妙抢走了,但这次发挥这么好,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期,所以心头的开心是止也止不住的。   江大友把他那辆破自行车停在了公社旁边,现在挂在电线杆上的喇叭正播着,“恭喜咱们云英镇的安溪同志考上省状元,正式被清华大学录取。恭喜咱们云英镇江小梅同志被北京外国语大学录取。”   喇叭里的声音让江大友一阵吃惊,省状元那可是第一名,江大友脸上又是复杂又是欢喜。   他以为江小梅就是去走个过场的,他也没管她太多没想到竟然也能考上北京的好大学,至于复杂那是对安溪的。   有了这张录取通知书就代表着他们和安溪已经是完全不同层次上的人了,人家现在是大学生了。   “大友,你们村这回可光荣了,省状元都出在你们村了。”停在江大友旁边的人说道。   “那都是孩子运气好”,江大友咧嘴一笑,对旁边人又是羡慕的眼神受用不已。这人是金水村的村支书,两人平时各方面都较着劲,这次能在他这里赢一回,江大友不知道多高兴。   安溪这回算是给他长了一回脸了。   说着两人一起进了开会的屋子,屋子里摆了好大一张桌子,桌子上已经坐了不少人,全是来开会的各村支书。   见到江大友这个正角来了,人群中声音越发大了。   “大友,你可真行,咱们镇两个大学生都出在你们村了。”   “运气运气。”   “我记得那个考上北京外国语大学的江小梅是你女儿吧!”   “那丫头就是运气好,纯属瞎猫碰上了死耗子。”   “你可别说人家能考那么高的分数,没有点实力怎么行,还是你教的好。你看省状元都出在你们村,怕是文曲星都看顾你们村呢!对了,那个叫省状元是不是前年到你们村去的那个知青,早知道那时候我就把她争取到我们村了。不然状元就出在我们村了。”   “还是我儿媳妇呢!”江大友补了一句。   几人说话间,武周从外面进来,他咳了几声,场面瞬间安静了下来,大家在自己的位置上做好,等着武周同志的发言。   武周先是说了几句场面话,才切入正题,“咱们镇上的大喜事大家都应该知道了,都是大友同志领导的好,不然不会有这么大的成绩,咱们要给大友同志一点掌声。”   屋里一阵掌声响起,江大友忙谦虚道:“都是组织教育得好。”   掌声落下,武周又开讲了,“昨天我和干部班子连夜开了会,打算把三水村作为咱们云英镇的教育师范村重点打造。怎么打造还在商讨当中,不过大友同志,这事你可闲不下来,要人要钱直接提,组织这边一定大力支持,一定要把今年取得的好成绩保持下去。”   “唉!请组织放心,我一定好好干”江大友信誓旦旦地点了点头。   之后就是武周让江大友在会上发表讲话,到了会议结束后,还给他颁了个“教育示范村”的锦旗。   不知是不是因为这次的大力重视,三水村在以后的很多年每年都会出一个北大清华的大学生。   不过这已经是后话了,当江大友乐滋滋地拿着锦旗回村的时候,他完全忘记了,当初自己是多么不赞同安溪考大学的事情。   他现在心头被巨大的狂喜环绕着,这欢喜让他淡了心头的担忧。   回到村里的之后,他直接趴在广播上喊道:“下面播报一条好消息,请安溪和江小梅同志注意了,刚刚得知消息你们两考上大学了,尤其是安溪同志以省状元的成绩考上了北京大学,江小梅同志考上北京外国语大学;请安溪和江小梅同志注意了……”   江大友克制住心头的喜,以最严肃正经的话语接连播报了三遍。 第65章   广播顺着喇叭穿到了三水村的各个角落里, 食堂因为这一则消息而被打破了平静。   听到自己的名字后, 江小梅愣在原地, 直到江大友播报第二遍的时候, 她先是不敢置信,接着脸上是一阵狂喜, 嘴巴都快要咧到后脑勺去了。   “我考上了, 我真的考上了”,她挥舞着手上的扫帚, 就差没蹦三尺高。   “哎呦!小梅真要恭喜你了, 以后你可是大学生,能在城里工作的体面人了。”   “婶子,你可别臊我了,什么体面人, 跟大家都一样的”, 江小梅勉强想要把喜意收起来,可是效果并不好, 整张脸都抽搐了起来。   村里人谁能想到江小梅真能考上大学, 就她那水平, 估计连字都不认识几个,没想到还真被她考上了, 而且还考的那么好, 这可比安溪考省状元还要让人大跌眼镜的。   他们是没有看到, 江小梅为了跟安溪学那些东西花了多少努力。食堂休息的空隙她在看书, 大晚上的不睡觉打着电灯在被子里看书。   他爸那一年唠叨最多的就是怎么手电筒又没电了, 她心虚却不敢吭声,就是为了她嫂子那句有机会考大学。   要不然她也坚持不下去。她自己努力是一方面,最重要的还是安溪的针对学习,抓着教科书上的重点让她学,不然成效怎么也不会有这么大的。   “小梅,你真厉害,真的考上大学了,我以前还当你说着玩的呢!”喜儿不由一阵艳羡。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水平,都是我嫂子教我的,结果她教的东西考了大半,不然大学哪有我的份。你刚刚听到没,我嫂子还是省状元呢!她可比我厉害多了。”   喜儿听了后更是羡慕不已,要是她也有这么厉害的嫂子,是不是她也能考上大学。可是她妈明明跟她说不要跟小梅她嫂子走地太近,说她不检点,结婚前就能和男人私混的女人不是什么好女人,跟她走肯定会被带坏的。只是小梅跟她走得近也没见被带坏,还考了大学,头一回她对她妈的话产生了质疑。   小梅她嫂子真的是坏女人吗?   那一则消息传到四面八方,包括草场里的江潮也听到了。江潮脸上有短暂的诧异,这短暂的诧异也出现在安溪脸上过,他知道他媳妇厉害,却没想到直接给他拿了个状元回来。   “潮哥,是你媳妇”,石头惊讶了一会。   “哥,你媳妇都当状元了,你还在地里没出息,我早说了你当初跟你媳妇一样去考个大学多好,现在两个人都不在一条水平线了,我要是你媳妇,我就跟人跑了”,狗蛋砸吧了嘴,结了婚以后,瘦削的身材要比以前不知道胖了多少。   石头勉强憋着笑,“你又不是不知道,咱哥那能是读书的料,初中都还是他爸逼着读的,要真去考大学那才叫丢人,媳妇考第一,咱哥也考第一,不过是倒数第一。”   两人尽管打趣,江潮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你们两怕是皮又痒了,上赶着找抽是吧!”   狗蛋笑嘻嘻地说着,“哥,咱们大老爷们还怕接受现实。我去,哥你还真打啊!石头救我。”   三水村作为云英镇最偏僻的村庄不是没有道理,在大山深处,四面环山,村子就在这山坳坳间,只有一条小路通向外面。山路难走,却也挡不住想要进去的人。   一身绿色的邮局服装在群山间忽隐忽现,脸下踏着的一两锃亮的自行车。自行车在颠簸的山路间晃呀晃。   邮局的人谁也不想来三水村送信,路太难走了。而且信件还少,一个与世隔绝的小山村能和外届有多少联系。很少有邮差愿意趟这趟浑水。   但这次的信件却多地是人抢着来送,他们县里出了个省状元,他们脸上都有光,以后谁还敢说他们这里教育条件落后。教育条件落后能培养出省状元来,那不是开玩笑吗?   邮递员身旁斜挎了一个布包,布包磨损的很严重,有纸壳从包里露了出来。虽然山路险阻,但他骑车却是脚底生风。   到三水村已经是大下午了。田野里是光秃秃的一片,邮递员骑着车子往村委会开着,三水村偶尔还是会有信件来的。邮递员一年也会来这里一趟,所以对村委在哪里他还是知道的。   他把自行车停在院子里面。   “小周,今儿个来送信啊!”江大友见到小周熟络的问道,语气亲昵地仿佛天天见面一样。   “叔。我今天是来送录取通知书的。对了,这里还有一封从北京来的信,是那个省状元安溪的,在邮局里压了好几个月了,今天下来我也一起给带下来了。”   小周把两份录取通知书和那封信都递给江大友。录取通知书上北京大学四个字尤其显眼。   离公布成绩到通知书发下来差不多也有小半个月了。安溪从江大友那里接到录取通知书已经是晚上了,他亲自往她家里跑了一趟。   江大友是丝毫不敢昧下安溪通知书的,她现在是整个县的名人了,县长在开会的时候都亲自表扬的人,大学各项开支都由县里出,还额外给她补贴一百块钱。   现在江大友看安溪的眼神和当初已经不大一样了,更多的像是对那种供在神龛上的佛像,神龛上的佛像更多的敬仰,因为离地太远,所以不够亲近。   也不知道当初同意安溪考大学的决定正不正确,现在是连后悔的余地都没有了。   “爸,辛苦你跑一趟了,你先进来暖暖,外面够冷的”,安溪说着,把门让了出来。   “不了,家里还等着我了,就不坐。”江大友哈了一口热气在手上,跺了跺脚往外面走。   安溪看他的身影走远,才瞥了眼手上的录取通知书,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接到大学录取通知书了,但这张通知书的意义似乎比上一张还要深。   穿越之前的事对她而言仿佛是上辈子的事了,那时候她因为高考发挥失常而没能考上北大,却没想到却在这个特殊的年代做到了,一时间,她也不由感慨世事无常。   那封信上的地址是北京市***,寄信人是徐红。看到这名字的时候,安溪脸上不由微僵,徐红是田溪她母亲,只是自从田溪下到三水村就再也接到过家里来的信。   安溪在跟江潮结婚的时候就顺着田溪记忆中的地址给家里寄了一封信过去,告知了自己结婚的前因后果,到底是占了别人的身体,虽然田溪不在乎那个家,但该有的交代却不能少。   只是那封信寄出去之后就石沉大海,她都怀疑那边是不是因为田溪的自作主张跟她断绝关系,不再来往了。   “在外面傻站着做什么,不冷吗?”江潮把人从外面拉进来后,关上了门,把外面的寒风阻隔开来。   安溪的脸被冷风吹地红了一片,刚刚她脑子里突然涌现了一波记忆,可能是徐红这个名字把这具身体埋藏的很深的记忆中唤醒了,她现在脑子里全是关于田溪童年的记忆,像许多碎片一样,很凌乱。   她头有些疼,那种时光不断交错的感觉,让她忘记了到底哪个才是真的她,是这个时代土生土长的田溪,还是二十一世纪穿越而来的安溪。   把身体贴在江潮怀里,感受着他身体的温度和心脏的跳动,她才感觉到了自己真实存在着。   “江潮,如果我不是我该怎么办”,安溪抬头问着这个占据了她大半个生命的男人。   “说什么傻话,自己都不是自己了,还能是谁”,江潮把人给拥紧了,一只手紧紧扣住柔软的腰身,今天安溪有些不大正常,就在刚刚他差点以为她就要不见了。   安溪在他眼前扬了扬那黄色的信封,“江潮,家里给我寄了信过来。”   “岳父岳母吗?”   安溪咧嘴笑了笑。   她把信封打开后扫了一眼后,脸上有些怪,她就知道自己当初寄出去的那封信压根就没寄回去,中间肯定是出问题了。   “信上说了什么?”江潮哑着嗓子问道。   “没说什么,就是让我趁着政策宽松了找机会赶紧回家,她给我找了工作,还”,安溪顿了一下,嘟囔了一声,“还给我物色了对象。”   江潮脸瞬间变黑了不少,他眼睛微眯起来,里面闪过暗芒,把安溪拽到腿上坐着,江潮大手扣住她的下巴,“感情我这个女婿在你爸妈那里还明不正言不顺是吧!还给你物色对象,我是不是今天就要把这双腿打断了,省的你赶明儿就给我跑了。”   “你不讲理,又不是我要他们给我找对象的,你打断我腿有什么用。而且我又不是没给他们写信,信没送到也不能怪我啊!”   “胆子大了,敢跟我顶嘴了是吧!”   安溪眼睛微睁,刚要跟他理论,江潮就把那张微张的小嘴给封住了。这次的吻简单粗暴,江潮直接含住她地下半唇,在唇上的软肉上啃着着,撕扯着,把红唇拉出不规则的形状。   安溪被突如其来的吻吻地一阵失神,两颊桃粉了一片,眼睛眨了两下后,她闭上眼,感受着唇上湿软的触碰。大手在衣料间游走,冰凉粗糙的感觉让她浑身一阵颤抖,忍不住喘了几口气。   “江潮,去房里,别在这里”,安溪寻回了一丝理智,推了推身前人的胸膛。   江潮把安溪压在桌子上,把头发上的红绳一把扯了下来,发丝落了落在身前,把她的脸都遮住了大半。   “去房里把孩子吵醒吗?”江潮咬着牙说道。   冰凉的空气越发升温,两人的喘息声也越发重了起来。和安溪肌肤相亲的时候,江潮愈渐疯狂地眼中倒映出她迷离的小脸。   大学正式开学是在二月,在家中过了一个年后,还差一个多月的时间。江潮是要陪安溪一起去北京的,他在三水村的工作必须有人来做,江潮推荐了石头,以他对石头的了解,石头把担子挑起来是没问题的。   “哥,你真要跟你媳妇去北京,那以后不就见不到你了,咱们三人帮真就这么散了,欠你的钱我还没还呢!”狗蛋一脸委屈,为了媳妇连兄弟都不要了。   “我去北京又不是不回来了,你欠我的钱逃不了的。三水村毕竟太小了,要是有点点追求,就别一直窝在这里,记得来北京找我”,江潮把目光放在石头身上。   石头怂了怂肩,“我估计我这生产队队长也当不了多久。哥你在北京要是发达了,别忘记我两就成了。”   “臭小子”,江潮笑着锤了一下他的肩膀。   要说去北京最兴奋的人该属江小梅了,她现在每天最愿意做的就是讽刺杨玉莲,要她说她考不上大学,她就天天搁她跟前膈应她。   等待的日子虽然漫长,但时间照样还是一天天的过去了。对安溪而言,她说不上多兴奋,只是越发珍惜在三水村这月余的时间。   安溪托邵佩霞一起买了三张火车票,邵佩霞也是要陪邵白航一起去北京的,所以买了同一趟火车的火车票。   临走前几天收拾行李的时候,安溪就只带了当季的衣服和洗漱的用品。她想了其他东西在北京的时候另外购置就好。   带的最多的东西还是两个小家伙的,火车不坐上三四天是很难到的。所以什么都不能落下,奶粉,豆粉,米糊还有衣服尿片。   虽然已经尽量精简了,但东西仍旧是不少,两个小家伙不知道是不是接收到要离开的信号,越发缠安溪缠得紧,生怕她又把他们扔下,突然不见了。   上火车的前一天,江潮把他那屋的钥匙给了余秀丽,还给了她两百块钱,让她仔细收好,别让杨玉莲瞧见了,不然又不少了被她搜刮去。   余秀丽当天就给做了一桌好菜,过年都没这么丰盛过,算是给他们送行。   “小梅,北京毕竟是大地方和自己家里不能比,你多听你哥嫂的话,他们懂得比你多,听他们的没有错。放假了要记得回家,别在外面玩疯了就不记得自己是谁了。还有记得多当点心,别傻乎乎被人骗了还不知道,好好读书,给咱们家争光……”余秀丽絮絮叨叨地说道。   江潮有本事所以她不担心,她就是不放心这个小女儿,看着精明其实心眼少地可怜,怕她在外面受欺负受委屈没人照看。   “妈,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这些道理还能不懂,你就别瞎操心了”,江小梅眨了眨眼睛。   “安溪,两孩子要不就别带过去了,妈帮你照顾着。”余秀丽还是舍不得两个乖孙的,她逗了哥哥两下,“小哥,跟着奶奶好不好”   “要妈妈”,小决明把手往安溪身前舞着。   安溪吃完饭,把哥哥从背篓里提了出来抱在身上笑道:“妈,你们平时出工那么辛苦,我和江潮哪敢让你们再辛苦。等我们在北京定下来了,我和江潮把你们二老接到北京来住也让你们享享福。”   “妈哪有那福气去北京,还是村里待的舒服”,余秀丽讪讪道。   总算把这一茬说过去了,安溪心头不由松了一口气,她哪里舍得把自家两个小东西扔下,那比在她心头割肉还难受。 第66章   二月天的冷空气从领口灌了进去。安溪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火车站人潮涌动, 凌乱而嘈杂, 周围的环境脏而乱,不远处躺了一个流浪汉, 像是蠕虫一样不时翻了个身,隔着老远就能闻到刺笔的味道。   火车已经晚点一个多小时,也不大能看出什么时候车会来。安溪抱着小茵陈的手不敢放松,火车站三教九流不知道背景的人多地是,不多当心不行。   “安姨姨,小妹妹是睡着了吗?”邵佩霞的儿子金子从她腿上跳下来凑到安溪跟前, 小脑袋不停往前凑着。   安溪怕女儿感冒, 给她裹了小被子,一半脸都埋在小被子里,露出了一个眼睛缝在外面, 睫毛落在脸上又长又软。   金子用手指在小妹妹脸上一戳,咧开嘴笑了。   “金子, 妹妹睡着了,你别作弄她。要是把妹妹弄醒了,姨姨要打你小屁股的。弟弟没睡, 你去跟弟弟玩。”邵佩霞指了指在江潮身上咿咿呀呀乱动的小决明。   金子很嫌弃地看了哥哥一眼,小鼻子一皱,像个小老头, “才不和弟弟玩, 弟弟吵, 还留口水, 脏不脏。”   小决明手舞地更厉害了,咯咯笑了起来,“不脏脏。”   一众人笑地更欢了,安溪不由摇摇头,用口水巾帮他把口水擦掉。捏了捏他的小脸,“宝宝,金子哥哥还说你吵呢!你吵不吵。”   “哥哥不吵!”说完坐在江潮身上坐着,眼睛滚圆的看着前面,像是过去跟妹妹和妈妈玩木头人一样,还安静没到三秒,又咯咯笑了起来,扭了扭小屁股,直往江潮身上爬着。   “爸爸,给亲亲”,说着在江潮脸上吧唧了一声。   江潮揉了揉小脑袋,笑骂了声,“臭小子。”   邵佩霞向金子招了招手,金子才依依不舍回到她身边,他握着小拳头,和他妈说着,“等妹妹醒了,我再和妹妹玩!”   “行,妹妹醒了你在跟她玩,小鬼头”,邵佩霞好笑地说着。   “火车还有五分钟就进站了,四点五十到北京的赶紧过站了啊。”   候车室里响起了大喇叭声,工作人员站在门口喊道,整个车站像是煮开了的水一样一下沸腾了起来。等地不耐烦的人一窝蜂的凑到过站门口处,毫无秩序可言。加上候车室里不时响起工作人员的呵骂声,场面更显地嘈杂不堪。   “安安,小梅,跟紧我别掉了”,江潮看了眼翻涌地人群,眼中有着谨慎,他一只手把哥哥紧紧抱在怀里,另一只手上提着行李。   在他手上看着轻松,安溪却最晓得行李的重量实在不轻。人太多,安溪也不敢松懈,紧紧跟在江潮后头。   “哥,你放心吧!丢不掉的”,江小梅提着自己的包隐隐有些兴奋,对于坐火车的新鲜。   在场的几人就只有安溪坐过火车,小时候跟爸妈回乡下老家的时候没少坐火车,只要一想到少说要坐三天,她就有些怂,不过没办法,没飞机没高铁,想去北京老老实实坐着吧,幸好他们买的软卧票,怎么着也能舒服不少。   一辆绿皮火车渐渐出现在人的视线里,站台上挤满了人。人潮随着火车的方向移动着,好半天的时间同行的五个人才挤上火车,软卧上人不多,许多床位都还空着,不像硬卧座的车厢满当当挤了一车人,连落角的地方也没有。   金子和小决明上了火车后,一直处在极度兴奋的状态。小决明年纪太小,只是一看到人多,就容易兴奋。金子是因为第一次坐火车,所以欢喜地在车厢里跑来跑去。   总共五张床位,邵白航和江小梅很自觉地爬到中铺去了,把下铺留给了带孩子的邵佩霞和安溪。   火车渐渐动了起来,安溪把妹妹放在床上,哥哥正眼巴巴地趴在窗户上,移动的景色在他小脑袋里生成,让他兴奋不已。   他们上车的时候快要六点钟,随着景色地转移,外面的天也慢慢黑了起来,窗户外是一望无际的田野,在暗芒芒的夜里仍旧可以看到些许轮廓。   小决明闹了一天,在吃过米糊之后就被哄睡了过去。中间她也把小茵陈给叫醒了,让她吃了东西再睡觉。好不容易两个小家伙全睡了过去,安溪才扭了扭肩膀松了一口气。   “安安,过来”,江潮以用极轻地声音说道。   “怎么了?”她问着,却还是听话的坐了过去。   “头发乱了。”   估计是刚刚被哥哥扯乱了,她把头绳扯了下来递给江潮,然后转了个身对着他。   江潮手指从发尖穿过,把凌乱的头发小心的捋顺,然后熟练地发箍穿过头发。   安溪看着江潮的侧颜,趁四周无人注意之际在他脸上亲了一下,然后若无其事地转开脸。江潮摸了摸脸上温热残留的地方,不由无声地笑了。   一本书可以支撑邵白航三天的行程,他从上车开始拿着一本红岩自顾自地看了起来。周围的吵闹声也没有打扰到他。眼睛在书上盯了足有两个小时,铁打的眼睛也该累了,他的眼睛从书上移开,仰头看着上方,余光也能兼顾到周围。   安溪是个很尽责的母亲,邵白航对她不多的认知当中又添了一笔。只是他觉得她已经没有两年前见她时那样有灵性了。少女与少妇虽只隔了一字,但两者之间却被一座大山阻隔开,两张相同的脸,却被归到了完全不同的两个群体。可能女人都会经历这样一个转变,婚姻是促成这场转变最好的催化剂。   他不由摇摇头,笑自己发这种莫名其妙的感慨做什么。再一转头的时候,底下的两人已经坐到一起去了,江潮在帮安溪扎发,那眼底地温柔怎么也遮不住,两人似乎对这种亲昵的举动习以为常。做起来没有丝毫的忸怩,自然到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太大惊小怪了。   见安溪眼神扫了过来,邵白航忙把目光收回来,重新放在书上。只是那还来不及收回的余光却在扫到了安溪亲江潮的那一刻上凝固了下来。   原来他的判断并不完全准确,少女和少妇并不时泾渭分明的两个群体,像是两个相交的圆,在相交处是有共同之处的。   安溪的灵性也不是像他想的那样被生活和婚姻磨尽了,她只是把它藏了起来,芳华只留给那个人。   不知道为什么,邵白航忽然有些惆怅,眼前的文字都少了几分韵味。   夜越来越深,车厢里虽然安静了不少,但还是会听到孩子的吵闹声和人的谈话声。车上的环境让她不大能睡着。   “小梅,你睡了没有”,她敲了敲上面的床板喊道。   “嫂子,还没睡呢,怎么了?”她从中铺伸了一个头下来。   “没睡咱们来打牌怎么样?”安溪扬了扬手头的扑克牌说道。   车上的日子不容易耗,安溪上车之前就在想各种心思怎么消磨车上的时光,这副扑克牌就是她的成果之一,百货大楼进了一批新货,就有扑克牌,她想也没想就买了下来。   扑克牌和后世的牌不大一样,同样很具时代特色,JQK上面的图案变了样,成了大字报上画的那些英模人物。在田溪的记忆里,好像六几年的时候因为扑克牌上的外国人物所以被禁了一段时间,不过后来因为娱乐生活实在匮乏,所以扑克牌又在市面上被允许,只是改头换面换了副皮囊罢了。   “嫂子,我不会玩”,江小梅说道。   “没事,你下来,我教你,很容易学的,你哥也不会呢!”安溪朝她招了招手。   江小梅一听之后,蹭蹭蹭从床上跳了下来。安溪在犹豫要不要叫邵白航,她总觉得打扰人家学习是真的要不得。不过不叫似乎又不大好,所以她还是开口了,玩不玩都是他自己的事情。   以他高冷的性格,安溪以为他会拒绝的,没想到他从书里抬头说了声好,然后就从床上下来了。   本来她是打算叫三个人斗地主的,现在多了一个人,她眼睛一转,轮流着来吧!反正大家总玩也没意思,多个人还能多份新鲜感。   四个人聚在桌边的时候,安溪把牌摊在桌子最中间,撑着脑袋说:“我教你们玩一种新玩法叫斗地主。三个人玩的,我们有四个人,所以可以轮流来,谁输了就换下一个人。我先说一下规则,这副牌里面我们翻出一张牌做地主牌。”   说着安溪把那一副牌提起来一摞,这一摞下面的牌被她翻了个背面,“这张牌就是地主牌,抓到这张牌的就是地主了,其余两个人是农民。农民是一伙的,要连起手来斗败地主,两个人中间只要有任意一个先出完牌,就代表两个人都赢了。反过来,就是地主先出完,就是地主赢。”   又给他们说了具体的玩法之后,她问道:“懂了没有。”   江潮最先点了点头,江小梅一会点头一会又摇头,“嫂子,我不要当地主的。”   安溪不禁有些汗然,觉得自己有些得意忘形了,这年月地主的话题有些敏感,不过都是最亲近的人,所以也没那么大讲究,“不当就不当,抓到地主牌就扔给你哥,他要是不接我帮你打他。”   关键时候,卖起江潮来安溪丝毫没想到要手软。   “邵白航,你听懂了吗?”安溪见只有他没做声,问了起来。   只见他点点头,有点深不可测,安溪也不知道她他是不是真的听懂了。   “那你们三先玩一局,我在旁边给你们看着,有不会的地方再问我。”   安溪帮他们把牌洗了,江潮第一局就摸到地主牌了。34568连都连不到一起去,大小王一张没有,烂到惨不忍睹的牌江潮也敢要地主,安溪捂着眼睛叹了一口气。   幸好不是赌钱,不然她男人这么傻不愣登的,钱不得哗哗哗全跑别人兜里去了。   因为江小梅问题最多,安溪专门跑到她那里给她打辅助。   果然这一局毫无疑问是江潮输了,江小梅的牌最先跑完,安溪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没关系,不是你的原因,都是牌太烂了,我帮你赢回来。”   看着得意过头的小丫头,江潮自觉把位置让了出来,一时间失笑不已。   “嫂子,你别出,等我出”,江小妹激动地握着手里的牌。   安溪捂着牌哭笑不得,她是地主的好吗?拦着不让她出牌是怎么回事。   不过安溪倒是真没有出了,她觉得估计没有比她更好的地主了。   几个人这一玩牌就到了深夜,火车厢里的灯忽明忽暗,外面一片漆黑,经过一些地方的时候会有微弱的亮点。   安静的夜里,火车向前行驶的共鸣声越发响亮,走廊过道上不时有行人走过。   牌局散了以后,江小梅还是不大瘾。安溪和江小梅一起去了躺洗手间,洗了把脸,回来后各自爬了床。   晚上留江潮守夜,床位太小,两个小家伙就占去了大半位置,安溪眼睛累的有些睁不开,她把身体蜷缩成一团,脑袋枕在江潮腿上,轻声嘟囔了一句,“要是累了,就叫我起来换你。”   “好!”   江潮轻拍着她的背,由着她去睡,只是哪里舍得把她叫起来。 第67章   火车的车轮由远及近缓缓驶来。车轮滚过的地方发出巨大的声响, 将周围的声响撵在车轮下。红色标识亮起后,火车缓缓进站。北京站这几个字越发分明。   天光突破雾霭, 整个世界都亮了起来。站台上站着密密麻麻地人群, 跟随着火车的移动,人也像蚂蚁一样的移动着。   终点站北京到了,请乘客携带好自己的物品准备下车, 火车头上的喇叭处传出了标准的普通话。随着车子渐渐停稳,车上的人流渐渐向着门边移动着。   三水村偏南方, 冬天温度最冷也不过是在零度上下,火车在过了黄河之后,温度肉体可感知的下降着。火车玻璃窗上结着冰花,虽然即将要步入春天, 但热气呼出体内后就变成氤氲的水蒸气。   大概是在三水村待得时间过常,安溪反而有些不能适应北京的天气了。好在来之前预见到这种情况, 带了大衣过来, 不然行李不会那么多的,她把全身裹在大衣里。   火车靠站的十分钟前, 安溪从包里取出一跟毛线围巾出来围在江潮脖子上,临了还嫌弃他穿太少, 怕他冻着。   不过一想到这男人冬天都敢拿冷水洗澡, 就知道他有多耐寒抗冻,也就没强求他多穿。倒是两个小家伙被她直接裹了厚厚的几层。   “宝宝, 我们要下车了, 开不开心”, 安溪把手从衣服里伸了出来,泛着红粉的指尖仍旧修长细腻,两年的三水村时光没有让这双手受到太多糟践。   “要妈妈抱”,妹妹肉乎乎的小手急切地伸着。   “妈妈不抱妹妹,抱哥哥”,哥哥比妹妹走得更快更稳当一点。   眼见哥哥到自己前面去了,小茵陈嘴巴一憋,小模样看着就要哭了。江潮把哥哥往上一提,敲了敲光溜溜地小脑袋,“臭小子,不是跟你说小男子汉要让着妹妹吗?”   “不要当男子汉,哥哥就要妈妈抱,妈妈香香”,小决明在江潮怀里扭了扭,用着小拳头打在江潮身上,眼泪啪嗒啪嗒地就从眼眶里掉了下来。   “妈妈,哥哥哭哭”,小茵陈指着嚎啕大哭的哥哥不知所措,她咬了咬小指头不知道该怎么办,厚重的衣服裹地像是一个小圆球一样。   “哥哥不哭,妹妹不要妈妈抱。”   安溪把妹妹小手指从妹妹小嘴巴里拿了出来,在她小脸上亲了一下,她家小宝贝真的是太甜了。   安溪把小决明从江潮手上接过来,拍着背等他哭噎过这一阵。   小茵陈把手挂在江潮脖子上,“爸爸,妹妹把妈妈让给哥哥了,让哥哥不要哭哭好不好。”   江潮在妹妹脸上亲了两下,那张小脸越发的像安溪,她所有的一切都在朝着安溪生长,不论是长相还是性格,和安溪一样看不得别人受丁点委屈。   “爸爸痒”,小茵陈被江潮的胡子扎地咯咯直笑。   他的心被怀里的小天使软成了一团水,“要是下次哥哥哭,妹妹还会把妈妈让给哥哥吗?”   小茵陈小脑袋一歪,显然爸爸给她抛了一个大难题,“那哥哥可不可以不哭,妹妹也想妈妈抱。”   “妹妹自己问哥哥下次哭不哭?”   “哥哥,你下次不哭,妹妹把巧糖糖让给你好不好。”   妹妹动了动,在口袋里翻了翻,拿出一个锡纸包着的巧克力,往前递着。   “妈妈的宝贝不是最坚强的吗?才不是爱哭的小鬼对不对,你看妹妹都让把糖都让给你了,我们要对妹妹说什么?”安溪凑在他耳边小声说道。   哥哥揉了揉眼睛,红地像是小兔子一样,他抽噎了几声后,才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妹妹,下次我不哭了,糖糖你自己吃,哥哥才不能要妹妹的东西。”   “妈妈,我要爸爸抱抱”,小决明伸出小手。   把哥哥交给江潮后,安溪给了他一个如释重负地笑容。   生了两个小家伙以后,安溪才晓得带孩子的不容易,在这两块单纯的画布上,她战战兢兢,生怕因为她的不恰当的举动而让上面染上污渍,她拿出了她二十多年从未有过的耐心,只是不希望因为她的疏忽而让他们有性格上的缺陷。   她小时候,父母医院工作忙,经常把她寄养在大姑家里。大姑对她再好,到底没有在亲生父母身边那样肆无忌惮,她那时只知道,在别人家里,她必须要乖,大姑才会喜欢她。所以她努力做个乖孩子,那时潜意识里的行为却影响了她的一生,她知道这是她性格上最大的缺陷,所以她希望她的小茵陈能活地自由一点,别像她一样为了让别人喜好她而活得那么累。   抱着小茵陈往前走着,“妈妈的宝宝怎么会这么乖呢!”   “宝宝乖”,小茵陈咧开嘴笑了。   “不过宝宝要记得,自己喜欢的东西要努力去争取,不要轻易放弃知道吗?”安溪蹭了蹭她的小脸。   小茵陈年纪太小,还不能懂她话里的意思,一双大眼睛只乌溜溜地看着她。   安溪不由一阵好笑,知道自己太心急了,有些道理要慢慢告诉她。   江潮的背影近在咫尺,安溪紧紧跟在他身后,就像他从来没在她身边落下过一步。   随着人海向前走着,出了火车站就是和杨树林县完全不同的景像。楼房更高更密集,道路也更为规整,路上行人穿着的衣服色彩也更鲜亮一点,身边不时有骑着单车的人从旁边溜过,这样的北京和田溪记忆里也有着差距,更别提和她记忆里的北京了。   不同时代的同一处地方,在她脑海里叠加,她慢慢也能找到些微的相似之处。周围人熟悉的京片子,更让她感到亲切。   火车上三天多的旅程,都让几人感到疲倦,早上大家胃里都还没有进一点食。邵佩霞建议几人在附近先找一家旅社把东西都放下来,在一身轻松的出了吃个早饭,养养胃。   “安溪,你现在是东道主,以后几天咱们都还要仰仗你,怎么吃怎么玩都听你的”,邵佩霞笑道。   “佩霞姐,你放心,我保证带你们把名胜古迹全玩一遍,好吃的全吃一遍,这趟北京之行,绝对不让你白来。”   “嫂子,我要看故宫和长城”,江小梅扯着安溪的手说道。   “反正日子还长,想看什么还不随便你?”安溪不由一阵好笑。   火车站的旅馆倒是不少,说话间就在不远处找了个还算干净整洁的旅社,就是价格比其他地方贵了些。   开了四间房,一间双人间,其他都是单人间。从房间里可以直接看到外面的大马路,马路旁边就是一条条胡同巷子。胡同巷子里坐着几个下象棋的大爷,好不悠闲自在。   安溪指着那胡同巷子,怀念地道:“江潮,我小时候就是住在胡同巷子里。胡同四通八达,一条连着一条,要是不熟悉的人肯定会在里面迷路,下次我带你去逛,保准让你晕头转向。”   江潮从床边站了过来,从身后环住她的腰身,脑袋枕在她肩膀上,“我想跟你回家。”   安溪身上僵了僵,“江潮,你知道我家里情况有些复杂,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们。”   田溪的一家对她而言就像是一群最熟悉的陌生人一样,她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角色在介入他们的生活。最主要是她始终替田溪担着一份责任,其他人可以不在乎,但她母亲她却不能不管,她把自己当成田溪,继承她的身体,同样也继承了她的责任。   “安安,我知道你心里不好过,但来了北京,你不可能永远躲着。”   “江潮你怎么那么讨厌,老说大实话,你就不能哄哄我”,安溪转了个身,把脸埋在他怀里,不一会自己先笑出了声。   “怎么哄,孩子都比你大。”   安溪掐了一把他腰间的肉,凶巴巴地抬头,“江潮,你完了,现在都不疼我了,信不信我现在带着两个小家伙回娘家不跟你过了。”   “天天都想着怎么疼你,还说不疼你。你跟我说说要怎么疼你才够?”,江潮眉毛一挑,手在她腰上捏了捏。   安溪小脸微红,扒在他身上哼唧了一声。   “安溪,你们收拾好了没有,好了咱们一起出去吃饭了。”邵佩霞在门外喊道。   “佩霞姐你等一等,我们马上就好。”安溪推了一把江潮,把在床上玩的开心的小家伙抱了起来。   小决明咧着嘴笑道,“疼妈妈。”   安溪脸更红了,臭小子学说话的本事真是越来越高。“哥哥乖,妈妈也疼哥哥。”   “妹妹也疼妈妈”,小茵陈不甘示弱地说道。   安溪不由被两个开心果逗的笑出声,“妈妈明天带你们去外婆家好不好。”   “好!”两人声音一致的整齐。   安溪回头看了眼江潮,笑道:“江潮,你可要好好想想让他们怎么接受你这个突然多出来的便宜女婿哦!” 第68章   田溪的亲生父亲是知识分子, 旧社会的大教授。新中国成立后受不了批评,上吊死了。人们对他的死异常的冷漠,连她母亲也是如释重负。在田大教授死了三个月, 她妈就带着她改嫁给了一个安姓的钳工,她也跟着改了姓名, 用了十年的田溪改成安溪只花了一天的时间。   她妈的新男人也是刚死了妻子,妻子留下了一儿一女, 女儿和她差不多大,他们出奇一致的把这一对入侵他们家庭的母女当成敌人。   她妈是个厉害女人, 很快就在新家站稳了脚跟, 摇身一变,从入侵的客人变成了完全的女主人, 连继子继女都要看她脸色生活。   后来她妈和继父又生了两个男孩。田溪却对同母异父的两个弟弟没有任何好感,甚至恨他们抢走了她唯一亲人的关注。   安溪的记忆里有着这个由田溪改名叫安溪的女孩的一生。因为要去见她的家人, 安溪又把她的记忆重新梳理了一遍。记忆里的旁枝末节被捡了起来, 她叹了一口气, 把自己窝在被子里, 旁边是小家伙身上浓郁的奶香味, 她就在这奶香味中慢慢睡了过去。   北京的百货大厦货品的种类不知道比杨树林县丰富了多少,在这里能看到更多外国货的身影,在琳琅的货架上一排一排扫着,把合适往家里提的东西拿了许多, 在前头结账的时候, 总共花了五十多块钱。由安溪付的账, 毕竟跟安溪第一次回家,第一印象很重要,也由不得江潮不重视。   窗边沿上,徐红坐在房里又一次打量着女儿的照片。   照片上的少女穿着一身绿军装,扎着大粗辫子,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对着相框外面笑着,只是那笑是没有温度的,照片里的世界和外面完全疏离开来。   徐红抹了一把泪,责怪自己对女儿太疏忽了,不然当初怎么就让她不声不响从家里就把户口本偷了出去,还跑到千里之外的地方插队去了。   别人都是千方白病把自己整病了也要躲着插队,她却自己送上门去,现在走了两年音信全无的,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乡下的日子那么苦,她平时在家里娇惯坏了,哪里能受地了那个苦。   “红,来人了,去开门。”   徐红把相片一覆,骂道:“开个门也来烦老娘,你们都不长手脚的,安健你去开门。”   被点名的安健躲在房里不吭声,他推了推身旁的安康:“妹,你去,不然老女人又要骂不安生了。”   “老女人又没叫我,我才不去呢!”她脸扭向了一边。   两兄妹和他们父母亲一样,都是最普通的相貌,最普通的五官捏在一起成了普通人民群众里面普通的一员。这家中,只有他们嘴里的那个老女人长的最艳,哪怕她现在老了,容貌也是不差的。她的那个女儿长相随了她,跟个狐狸精一样,占了她家房子,还占了她爸的喜欢。   安康忿忿不平地咬着嘴里的瓜子,嘎嘣作响。   安健不想被老女人骂地左邻右舍都知道,他不耐烦地下床跑到大堂去开门。   “找谁?”安健把门甩开,看见门外的人他愣了几秒。   “安健”,安溪略有些尴尬地喊道。   “安溪啊!我还以为你在外面扎跟不回来呢了”,安健用着习惯性嘲讽的话说道,在她手上抱着的孩子和跟在她身后的男人身上不断打着转,“阿姨,你乖女回来了,你不出来看看,保证能给你一个大大的惊喜。”   安健的戏谑的语气让她眉头拧在一起,她回头看了江潮一眼,江潮握着她的手,一个笑容在她脸上绽开了。   安健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坐下,眼睛不时在门口处转着。要说安溪变化还是挺大的,要是以前,她保证冷冷瞥他一眼,用肩膀把她撞开,不屑一顾地朝屋里走,要是她心情好的话,说不定还要讽刺他两句。   现在安安静静地站在外面,不跟你争,不跟你吵,不当你存在,像完全变了个人似的。如果不是那张脸七成相似,走在街上他肯定认不出人来,这样的安溪让他很陌生。   安溪跟他说过,这个叫安健的青年是她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两人平时关系很僵硬。当安健审视的眼神同江潮对上的时候,坚持了十多秒,他就败退了,装作无所事事地看向一旁。   心底仍旧有些发虚,这男人的视线仿佛能看到人心底去,让你所有的秘密都无所遁形。   “哥,你进来,我有话跟你说”,安康脑袋往外面张望着,朝她哥招了招手。   安健如释重负地走回了屋子,反正这屋子的主人早换了人,随他们闹腾去。   徐红从卧室里冲出来,嘴里直念叨着我的个乖乖。刚到门口时,她停了下来,一股怒气直头肺腑里直冲到脑门,对着门口怒骂道:“死丫头,你还有脸给我回来。站门口傻站着干嘛,真把自己当客人等我请你进来,你是嫌别人看咱家热闹看不够。”   “妈妈,要回家!”小茵陈抱紧她的脖子,陌生的环境和直冲安溪而来的怒气都让不安,在她身上扭了几下。   安溪拍了拍她的背。她以为她喊出那声妈会很为难,没想到嘴巴却比脑子动地快,“   话说出来后,她自己都惊了一下,眼前的女人给她的熟悉而亲切的感觉是真实存在的。她长舒了一口气,有潜意识在也好,至少能让她更好的去适应现在的关系。   “哥哥妹妹叫外婆”,安溪招呼着。   “外婆。”一大一小的声音此起彼伏。   有了两个小家伙的铺垫,“妈,我结婚了,这是我男人叫江潮。”   徐红脸僵了僵,任哪个父母在知道自己孩子在他们不知道的情况下结了婚还生了孩子,都不可能淡定地下来,连安溪的变化她都来不及想。   “结婚了”,徐红提高了好几个音量,“结婚这么重要的事情你都不和家里说一声,你还把不把我这个妈放在眼里了,我这是做了什么孽,才生了你这个小混蛋。”   安溪脸色发苦,“我给家里写信了,我不知道信怎么会没寄到。”   “你还有理了。”   “妈,其实……”   “你闭嘴,没看到我在跟我女儿说话,让你说话了吗?”徐红狠狠瞪了江潮一眼,气势十足。别说是瞪他,就是杀了他的心都有了。   江潮摸了摸鼻子,果断闭了嘴。丈母娘的脾气有些暴躁,他的任务比他想象的还要艰巨。   “妈,江潮是我孩子的爸爸,你对他说话客气一点,要是你真不能接受我们,大不了我以后不回家碍你的眼就是了”,安溪固执地看着她。   那眼神和她那个死鬼父亲太像了,温柔的固执是最有力的。徐红心颤了颤,她原本以为女儿随她,和她死鬼爸没有一点相似的地方。没想到只是插了回队,性格翻天覆地的全变了,到底是身上还流着那个人一半的血脉。   想到她那个死鬼父亲,她莫名冷笑起来,他倒是死了一了百了,让她们这些活着的人在他的阴影底下翻不了身,还要替他背着骂名,“这个家也不是你想回就能回的,你今天给我把话说清楚喽!以为老娘多稀罕你呢!”   “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把我放在手心里捧着,我觉得错过了他,就再也不可能找到比他更好的男人了”,安溪脸有些白,她把妹妹的脸埋在她身上,用手捂着她的耳朵。   “所以你就瞒着家里人,屁颠屁颠的把自己给嫁了,我说你贱不贱呢,是不是觉得自己倒贴还赚了。”   “妈,我知道安溪嫁给我受了委屈,都怪我诚意不够,该在娶她之前,来北京拜访你们的。我和安溪的结合始于一场意外,她被迫嫁给我,这是我最对不起她的地方。你想要怨我恨我骂我都是应该的,可你是她最亲近的人,也是最不该责怪她的人”,江潮深呼吸了一口气,单膝跪在地上,“妈,对不起,是我没有保护好安溪,让她受了委屈,不明不白的嫁给我。”   “江潮,干嘛要把过错全揽在自己身上,你是不是傻”,安溪眼眶有些发红,“你起来。”   “安安,你是我媳妇”,江潮看了她一眼。   一个男人肯为一个女人跪下,只有两种情况,一种是这男人是个动不动就下跪的软骨头,另一种就是他真的爱惨了那个让他下跪的女人,前一种她见得多了;后一种,哪怕她活了这么多年,也没见过哪个男人能做到这程度。江潮的眼神太定了,有这样眼神的男人绝对不可能是个软骨头,徐红不由有些动容。   “行了行了,我又没想把你们怎么着,嫁都嫁了,孩子也生了,我还能不识相把你们分开不成,我不做那种缺德事。你说我就是气不过,我好生生一个女儿,怎么一声不吭就成了别人家的了,这天下还会有这么不讲理的事情。”   “不过乖女,你跟妈老实说,谁欺负你了,要是让妈知道谁敢欺负你,我非打死他不可。”   她还不了解自己这个女儿,心气跟她当年一样高的要命。仗着自己这张脸,一般干部子弟都不放在眼里,她下放的地方是农村,能看上那地方的人那才叫稀奇了。该不会是这男人强迫她乖女嫁给他了吧!她横眉扫了江潮一眼。   “妈,江潮他没欺负我,你看他做什么。这事有点复杂,我回头再讲给你听。”安溪把身体侧了侧,挡在江潮前面,拦住了她的视线。   徐红不由在心底叹了一句女大不中留。   “外婆不生气,不骂妈妈,妹妹会很乖的”,小茵陈坐在沙发上面,眼泪在眼眶里打滚。   那小模样跟安溪小时候一模一样,徐红记得安溪小时候也是这么乖巧,惹人疼的。是什么时候变地像个小刺猬,见谁都要扎一下,可能是看着她那死鬼爸上吊死的那会,也有可能是她带着她改嫁那会。   徐红把小茵陈抱在怀里,心肝宝贝的直哄道:“外婆的小宝贝哦。”   “外婆,哥哥也乖”,小决明也不甘示弱地喊道。   隔着一道门,安康凑在门边,顺着门缝看着外面的景色。   “妹,瞎看什么,有什么好看的”,安健趟在床上,给他翻了一个白眼。   安康从门边跳了过来,在屋里蹦了几下,“哥,我在看安溪被老女人训呢!可真是舒坦。她以前总嫌我长得丑,说我肯定嫁不出去。嘁!她长得好,也没见她嫁得多好,就她那样,怕是连大学都考不上,嫁的男人也不顶用,以后日子还不知道要怎么难过呢!”   “她日子难过关你什么事,早跟你说了不要把学习落下,去年大学没考上,你还不加把劲把争取今年一举拿下。”   “哥,你可真没劲。”安康嘟囔了一句,怪他今天怎么不跟她一起骂那母女两了,还装起好学生,自己不也没老上大学,还在这里训她。 第69章   “安康, 在房里躲着生金蛋,还不出来帮着做饭,等着谁来伺候你呢!”徐红喊道。   安康嘴一瘪,跟她哥嘟囔着, “老女人就知道使唤我们,她怎么不叫自己乖女,反正她又不能把我怎么样,打死我都不出去。”   “阿姨,我头疼,下不来床。”安康冲外面喊了一声。   徐红脸一黑, “昨天胃疼,今天头疼,明天是不是就肠气病,要不要我现在就送你去医院, 省的别人说我亏待你。”   “谢谢阿姨关心,去医院就不用了。”   “妈, 她不舒服你就别叫她了,我去给你打下手。宝宝, 给外婆亲亲, 让外婆不生气”,安溪说道。   两个小家伙坐在沙发上玩着小玩意, 是两个小舅舅小时候的玩具。哥哥抱着一个木头做的小车子, 一转头就在徐红脸上波了一下, “给外婆亲亲, 外婆不气。”   小外孙是个开心果,徐红笑地眼角的皱纹都堆在一起去了,“江潮第一次上门,你坐着陪他就成了,妈还用地着你打下手,又不是不知道你水平,别越帮越忙。”   “妈我跟你说这两年我不是白过的,厨艺涨了不少,而且江潮他又不是客人,还用我陪他。”   安全是工厂里高级钳工,大师傅。工厂给他分配了一套房子,三室一厅的小公寓。在这里一住近二十年,厨房是从客厅另外开辟出来的。安溪以前就是跟安康住一间房,不过两人之间的相处并不友好,骂架是常有的事情。   都恨不得喝彼此的血,吃彼此的肉。安溪现如今能这么平静的对待安康,徐红不得不承认,过去的那个小刺猬懂事了,会体谅人了。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才有今天的转变。   “溪溪,妈之前打听人说你下放的那地方很偏僻啊!他们上来的知青说他们不止要在田里工作到半夜,吃的还是糠米咸菜,你看你都瘦成什么样子了,日子过得肯定苦巴巴的。”   安溪正淘米,闻言她笑出了声,“妈,我哪里瘦了,我没瞧见这下巴还圆了不少呢!我跟你说,我运气特别好,一下到村里,他们那里卫生所的医生要调到县城去。人家黄医生见我学历高,就让我接替了他的位置,我每天什么都不用干,一天坐到晚就有工分拿呢!而且我跟你说,江潮可会赚钱了,我每天吃的比在家里都好。”   “真的?”徐红半信半疑道。   “我骗你做什么,要是吃的不好,你两个小外孙能长那么白胖。”   安溪往外看了一眼,江潮正和安全说话。安全长得比较老气,脸上的皱纹一条一条的。和她妈像是隔了一个辈分。不过他条件好,高级钳工的称号能让别人看他脸上的皱纹都少几条,而且是个老实人。   同江潮相处,安全发现这个年轻人太有定性了。他也算见过不少世面的,人也看了不少,跟他学钳工的年轻人有几个不是心浮气躁,不好好做事,尽想着一步登天。   就他那儿子,和江潮差不多大的年纪,做事却毛毛躁躁的,眼高手低,到现在还一事无成。前头说是考大学,也没见他考出个什么名堂来。反而对这个女婿,安全却不得不承认,不知要比他儿子老成多少。   厨房里的油烟气开始出来了,徐红把辣椒放在锅里炒着。不一会,一股呛人的辣椒味从锅里传了出来,安溪去把窗户打开,冷风从窗口灌了进来。把呛人的气味吹散了不少。   “来了北京还回去吗?”徐红问道。   “我考上大学了,江潮说会陪我在这边定下来的”,安溪笑了笑。   徐红面上一喜,“考了什么大学。”   “北大!”   “那感情好,你放心去读大学,两个孩子我帮你照看着。你是不知道安健两兄妹,说什么要考大学,一天到晚躲在房里什么事都不做,结果屁的大学都没考上,还是我家乖女给我争气。”徐红手上炒菜的动作不停。   “妈,你年纪大了,以后就别太管安健安康的事了,省得你自己受了苦还讨不了好名声,不值当”,安溪抬头说道。   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她更容易理解徐红,一个刚受了伤的女人带着女儿改嫁不容易,在新家里她必须让自己厉害起来,不厉害就要受欺负,不止受继子继女的欺负,还要受公婆的不待见。   这么多年,徐红看着对继子继女厉害,但那也只是嘴上骂的凶,物质上却没缺短过他们,该有的东西一样都不会少。   “你以为我想管她们,还不是看到他们就来气。”   安溪笑了笑,不在这件事情上过多纠缠。徐红能帮她带孩子却是意外的一个惊喜,本来她是想找个可信点的保姆先照顾着,等他们年纪大点在送到幼稚园去。不过找别人,终归是没有亲近人来的放心。   “妈,你帮我照顾两个小家伙,我给你开工资。”   “我乐地照顾自己外孙,还要你给我开工资,你们有点钱不容易,别想着一天到晚嚯嚯。说起这,不是妈说你,你们来也就算了,还带那么多东西,浪不浪费”,徐红白了她一眼。   安溪咧嘴笑开了,“江潮说了这是他孝敬你们的。我不让他买,他非说我不懂事。”   “以后可不许这样了。”   安溪把洗好的萝卜放在案板上切着,水白的萝卜一片片落在案板上。   “之前女婿说你受委屈了是怎么回事,你老实跟我说,别瞒我。”   安溪切菜的手顿了顿,“其实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江潮是心疼我,才把事情说的比较严重。我那时候被二流子欺负,江潮帮我打跑了他,刚好和他待在一起的时候被人撞见了,传了一些不好听的话。他为了我的名声就把所有的事都揽在自己身上,后来被人告到公社领导那里去了,情况比较凶险,除了结婚我想不出其他办法来保他。我当时就觉得他肯为我把自己搭进去,我就不能对不起他,妈你说是吧!”   “那个二流子没对你做什么吧!”徐红对安溪避重就轻地说话方式很不满。   “想什么呢,不是早被江潮打跑了吗!”安溪把头发往脑后撩了撩,通红的手上湿淋淋的一片。   “早干嘛去了,让你瞒着家里人跑到那破地方去”,徐红恨铁不成钢地骂了她一句。   安溪嘴一瘪,“我要是不跑到那地方去,我就碰不到江潮,就没你那两个小外孙什么事了。而且我嫁给江潮虽然是一场意外,但我是真喜欢他。妈,我跟你说件有意思的事情,我当时嫁给他的时候不知道他喜欢我,我以为他喜欢别人来着。你说我喜欢的男人却瞧不上我,我那时候就特别伤心,感觉以后的日子都没盼头了。结果你猜怎么着来着,江潮他也喜欢我,他说看我第一眼就喜欢上我了,当时我都乐疯了,感觉自己像做梦一样”   “人傻气到你这里也就到头了”,徐红嫌弃地看她一眼,她都怀疑三水村那地方是不是水土有问题,把她好好一闺女都养傻了。   两人说话间,徐红早做完了几道主菜,五菜一汤,三道主菜沾了油水。   “江潮,你和叔叔在做什么呢?”安溪问道。   安全诧异地看了安溪一眼,要知道安溪以前从来不喊他叔叔的,叫他都是用喂代替的。安溪给了他一个微笑,安全更是不知所措。   江潮在帮安全修理掉了一半的门板,两人一阵敲敲打打,看上去很熟稔的样子。   她就知道江潮在哪里都能混地风声水起,跟本就不用多操心。   徐红喊了一声,“江潮,那破门板你修它做什么,赶紧去洗洗手,来吃饭。”   “安健安康,是不是吃饭还要我来请你们呢!”   她话刚落下没多久,躲在房里的兄妹手脚麻利的窜了出来,徐红已经懒地给他们丢白眼,把碗筷放在桌上,“安全,你去房里把两个臭小子给我叫回来,放暑假一天到晚不归家,看回来我怎么收拾他们。”   徐红说的两个臭小子,是一对双胞胎兄弟,今年七岁,平时皮地跟什么似的,家里也就徐红的巴掌才能让他们老实下来。   确实像患了多动症一样,屋子这么小的地方也能被他们窜个遍。徐红是一人一顿打,硬生生把他们按在桌子上。   桌上的几人差异还是比较明显的,安全一个劲给江潮劝酒,安溪知道江潮平时是不怎么喝酒的,也就逢年过节的时候才会和人喝上一两杯。也不知道他有没有这么大的酒量拼过安全。   “江潮,你少喝一点”,安溪推了推他。   见他脸色还算正常,说话也还算有条理,她就没太拦过。   “爸,给我也来一杯”,安健把杯子伸到他爸面前晃了晃。   安全推了推手,不耐烦地说道:“小孩子喝什么酒”   安健:……   饭桌上安康不时看安溪一眼,安溪自己吃了几口后,就在给女儿喂饭。   “妈妈,吃肉肉”,小茵陈指了指碗里的肉末,小手上沾地全是油。   安溪等她把嘴里的饭嚼完,又舀了一小勺子。   这样温柔的安溪是她从来没见过的,过去哪次不是像个炮筒一样,见谁轰谁。好几次她都想开口说话,把炮筒点燃,不然她这样子让她浑身不得劲,最后想想大家都还在吃饭,就算了。   一顿饭吃吃到最后的结果,就是江潮醉地站都站不稳。安溪本来还以为他深藏不露,怎么能喝呢,却没想到是因为酒气不上头,全留在身体里了。   本来两人是打算晚上回去的,可他醉的那么厉害,回去是别想了。   “今晚就住下,你们就住那两臭小子屋里,让他们今天睡我屋。”   看徐红安排妥当,拖着这么一个酒鬼,安溪也不是非要回去。江潮喝醉以后倒是没发酒疯,就是睡地沉,怎么叫都没意识。 第70章   安全扶着江潮进了房, 把他扔在床上后不由喘了几口气。别说江潮看着不胖, 但身上皮肉怪紧实的, 重量实在是不轻的。   “辛苦你了, 叔叔”, 安溪说道。   “都是一家人,说什么辛苦不辛苦,有事就叫我一声。”   安溪把两个小家伙先让徐红照看着,看着躺在床上烂醉如泥的男人, 她不由叹了口气, 明明就不会喝酒还硬灌了那么多,不醉他醉谁。   “安溪儿, 我灶上烧了点热水,你打点水给江潮身上擦一擦”, 徐红对着房间喊了声。   “好。”   安溪把房门轻轻带上,往厨房走去。厨房的地上放了一个白瓷盆, 徐红拿着煮水的茶壶往盆里倒着,股股热水从壶嘴里流了出来, 氤氲的热水盘旋上升着。在烧开的热水里掺和冷水, 安溪试着到合适的温度才算够。   徐红又在房里给她拿了一根白毛巾, 上面印着八一钢铁厂的厂名, 是安全他们厂发给员工发的福利, 每个月都有一条, 所以徐红用起来一点都不心疼。   端着盆, 安溪往外面走着, 恰好碰上了往厨房走的安康。迎面走来,安溪朝她点点头。   “安溪,我还以为你多大本事呢!现在也就在男人跟前伺候了吧”,安康嘴巴一瞥。   “我就只有这么一点本事,如果让你失望了我觉得很抱歉,麻烦你让让,你挡着我门了”,安溪抬头看她一眼。   安康长得很高,典型北方人的高。安溪在身高上是不占优势的,两人站在一起,只有她被单方面碾压的份。   安康手往胸前一环,以俯视的视角看着她,带着审视,“咱们现在完全不是一个层次上的人,我跟你说话都觉得累,我以后可是要当女博士的人。”   “嗯!当女博士挺好的,所以你能不能别把门口全堵了,留条缝给我钻进去也行啊!”   安溪把她从旁边拨了一下,然后把门开了一个小缝灵巧地钻了进去。安康站在原地几秒才反应过来,说她把门全堵了,不就是说她又胖又壮吗?她往门上踢了几脚,隔着门板骂道:“没胸没屁股的瘦竹竿。”   以前两个人吵架的时候,安溪要骂就直接说她又胖又丑,然后她就骂她像瘦的像竹条,没胸没屁股。两人的骂架永远都会发展到动手的地步,身形小的却灵活,手指甲就能让人喝上一壶,不过一般打架都是两败俱伤,两人的下场都不会太好。   现在安溪不直接跟你吵,就是变着法的骂你,对一个脑子不大好的人是要咀嚼上好久的,等你反应过来人早跑了,就是想发火也找不到发泄的地方。   安溪听到门上几声响后,不由笑出了声,她低头看了眼,她怎么就成没胸没屁股了,不都挺大的吗!   门外彻底安静下来,她把盆放在盆架上。水温比刚刚试的时候低上不少,好在还烫手,把湿毛巾拧干后,她转了个身坐在床边,在他脸上擦着。   江潮身上有股很重的酒味,安溪忍不住在他鼻子上捏了几下,“让你喝,不会喝还喝这么多。”   安溪又把毛巾往手里浸了一遍,认命的帮他解开身上的衣服,把脖子和领口处都擦了一遍。   江潮眼睛稍微睁开了一些,他双手一揽,把身前模糊的人影按在身上。   安溪低呼了一声,忙捂住嘴巴,江潮的手像是一条铁锁一样将她困住,安溪怎么都挣扎不开,她不由气地在他身上锤了一下。   “安安”,江潮半睁开眼睛,抓着她翻了个身,把她压在身上,带着酒气的吻落在脸上,安溪膝盖往他身上顶了顶。   安溪把脸偏向一边,男人全无收束的体重压在她身上沉的她直喘不上气来。   带着惺忪醉意的眼神渐渐向下寻去,江潮胡乱的把很碍事的围巾扯掉,扔在一旁,脑袋埋在她脖子啃咬着。   “唔,不要”,安溪眉头一皱,身上一阵激灵,脚指头都蜷到一起去了。男人凭着本能在她身上作怪,安溪死死捂着嘴不敢出声。   隔着一扇门,还可以听到陈红和安全两个人在客厅说话的声音,关上的窗户看不大清外面朦胧的景象,自行车有些尖刺的铃铛声传的很远,隐隐入了耳朵。   安溪差点忍不住尖叫出声,脑子里的那跟弦一直紧绷着。她只知道在放任江潮下去,两人的动静肯定就瞒不住外面的人了。   只是她全身都被江潮压着,除了那双手能动以外,连腿都被压制住了。安溪憋着一口气,死命地推了推他。得到的却是江潮不耐烦地低吼声,安溪赶忙封住他的嘴。   江潮舔了舔她的手心,她脸微红,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   外面的交谈声渐渐弱了下来,徐红似乎是在哄两个小家伙。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长时间看不到安溪,两个小家伙不在受哄了,在这不大熟悉的地方开始大哭起来。   小决明蹬着小短腿往屋外边走,“呜哇,要妈妈。”   “我也要妈妈”,小茵陈跟着哥哥的脚步,也伤心地哭了起来。   徐红实在哄不住了,她喊道:“安溪,你好了没有,两个小的见不到你哭地厉害呢!”   安溪呜咽了两声,身上的男人太会折腾人了,要不是孩子的哭声,在她意识沦陷之前提醒了她,最后一道隘口差点就保不住了。   安溪自己都不知道,她会爆发出把身上沉地像巨石一样的男人推开的力气,只是推的太狠了,直接把人推到床底下去了。   安溪只听到一声闷哼之后,就再没听到其他声音。她坐起身赶忙下床查看了一翻摔下床的某人。   也不知道摔坏了没有,好在地上是木地板,他呼吸也匀称,身体这么壮实的人估计也没那么容易摔坏。   安溪嘟囔了一声活该,把落在地上的衣服穿好,气地忍不住踢了他一脚,才赶忙出了门,把两个小家伙好一阵哄。两个小家伙像是树袋熊一样挂在她身上,鼻涕眼泪泡全抹在她身上。   “安溪,刚刚是怎么了,那一声响的。”   江潮掉下床的动静实在太大了,地板都震了两下,让人不得不担心。   安溪脸不由一僵,她眼神闪烁了两下,“没事,就是江潮翻身的时候不小心从床上摔了下来。”   “从床上摔下来还叫没事,安全你赶紧去看看,看摔坏了没有。”   “摔不坏的。”   安溪话刚出口,就被徐红满脸不赞同地瞪了一眼,她摸了摸鼻子,还好刚刚出来的时候把躺在地上的人也都收拾了一遍,不然衣衫不整的样子被人看见了,尴尬不尴尬。   第二天江潮酒醉醒来的时候,不止脑袋疼,全身也都酸疼的没有力气。安溪把熬的红糖水递给他,临了还在他脸上拍了拍,问道:“江潮,你知道自己昨天干了什么吗?”   江潮摇了摇头,昨天就记得被安全灌地有点多,然后后面的事情就不大记得了,他心里咯噔一声,他不会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情吧。   “你昨天从床上摔下去,多亏安全叔把你从地上捞起来的,可把我笑死了”,安溪笑地趴在床上直捶床。   江潮愣了愣,头疼的厉害,有些模糊的片段在脑海里滑过,就是怎么抓也抓不住。   看着江潮不多见的傻愣模样,安溪满意地摸了摸他的脑袋。被反应过来的江潮直接拉到床上拍了两下屁股。   “江潮,你耍赖,不许挠我痒痒,哈哈”,安溪笑地喘不上气了,手脚乱抓乱踢着。   徐红在厨房忍不住笑出声,“年轻人就是好啊!想闹腾都闹腾不起来。”   大学开学的前一天,安溪带着邵佩霞到围着北京转了一圈。   邵白航他们学校最先开学,安溪他们那一批是最晚开学。邵佩霞在把邵白航送进大学后,就功德圆满,当天晚上就买了回杨树林县的火车票。   把她送上了火车后,邵白航在学校里算是安定了下来。江潮却并不轻松,北京不比家里,从离开的那一天,他就知道换一片更广阔天地的代价是他必须抛弃之前的一切人脉资源,白手起家从头来过。   他必须凭自己本事给她们母子搏一个完全无忧的明天。首先需要面对的大事是先把房子定下来。   北京的房子供不应求,多的是家里房子小了,人多了想把房子拓宽一点的。一时实在找不到合适的房子买下来,能找到的房子要不就是太小了,要不就是地方太偏远,离她读书的地方太远了。   两人只得退而求其次,先租房应付一段时间,等到有合适房源之后,在作买房的打算。   徐红在这方面,比他们要耳聪目明多了,一听他们说要租房子,立刻就发动了她的那群小姐妹给她打听起来。   徐红说了,要靠近大学的,屋子要宽敞,至少得两房一厅的先应付着,还不跟别人一起住。徐红的要求虽然苛刻了一点,但群众的力量是不可忽视的,很快还真被她找到了这样一间房。不过房子的信息提供者却是安康。   她说是她一个同学家里的,就在清华大学附近,之前是他奶奶一个人住,现在奶奶去逝了,所以多出了一套房子,说是要租出去。   那同学还是个干部子弟,他爸据说是团以上的干部。   安溪一听,总有种不大对劲的感觉,具体哪里不对劲她又想不大清楚。她不可能为了那虚无缥缈的感觉就放弃不容易找到的房子。 第71章   看房的时间商量在某天的下午, 为了方便, 安溪把两个小家伙交给徐红照看着,和江潮一起去了地方。   要坐五站公交车才能到, 好不容易才到了地方, 是一个小区, 安溪打听过了,这一片住的都是附近大学的老师学生。无论是地理位置还是环境安溪都挺满意的, 只要那房子不算太差,价钱也还合理的话, 他们会租下来的。   两方是约定在门口直接等,两人上了楼后,按照房牌号找到了位置, 是走廊尽头的一间房子,旁边就是一扇窗户, 窗户外面一颗枯树的枝桠伸了半截进来。   安溪扯住枝桠往外面张望了几眼, 外面凳子上坐了几个老人。在远一点是他们进来的那扇铁门,铁门口先是跑了几个小孩进来,在小孩后面跟了一男一女。   女的大概四五十来岁,男的大约二十来岁左右。安溪看到男人的正脸后, 眼瞳微缩。她赶忙背过身去, 心虚地撩了撩头发。   “怎么了”,江潮问道。   安溪摇了摇头, 把眼睛偏向一边, 心底却在暗自叹气。她运气可真好, 北京这么大,也能碰到过去的熟人,只是是她不大想见的熟人。   安溪躲在角落里斜眼瞥着两个人往这栋楼走过来,她心底越发怪异,某种声音就要破土而出了。   不远处有高跟鞋的敲击声咚咚传来,还有人模糊说话的声音,安溪脸色变地越发难看。   “安安,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江潮在她额头上试了一下温度。   “江潮,这房子我不喜欢,要不我们在找其他的。”安溪握着江潮的手臂,殷殷地看着他。   “刚刚不是看的好好的吗?再说房子我们还没看呢!”江潮眉头微皱,他用探究地眼神看着她。   江潮的眼神压迫感太强,安溪低着头不敢同他对视。   “是两位要看房吗”,女人温柔的声音传来。   江潮转过身,“是我们。”   安溪闭上眼,又睁开。不就是田溪的老情人吗?又不是她的,她又没做亏心事有什么好怕的。她现在也终于知道安康为什么会这么好心了,原来是在这里挖坑等着她呢!   当初田溪秘密恋爱的事情就是被安康发现的,然后就被她嚷的全家都知道了。徐红看对方家里条件好,倒也没说什么,只是让她好好把握。后来田溪为了置气跑去下乡,就因为意见不合跟对方分手了,从她的记忆来看,田溪挺喜欢他的,对方是个挺不错的人,如果田溪能够在理智一点说不定最后真能走到一起去,虽然她后来也是后悔不已。   陆峥见到安溪的时候也是很诧异,他小姑跟他说有人要看房,就顺路陪她过来了,没想到见到的会是老朋友。   她瘦了,身上的棱角被磨平了,少了当初的肆意张扬,多了平和。挽着男人的手站在男人身旁的模样仍旧楚楚动人,记忆里有些模糊的身影在这一刻清晰了起来。   “安溪,好久不见,回来了怎么也不通知我们老同学一声,出去约顿饭也好啊!”陆峥笑道。   陆峥不越矩的话让安溪不由松了一口气,对这人的识相很有好感。   “刚回来忙地脱不开身”,安溪抿唇笑道。   “陆峥,你们认识?”陆瑜开口说道。   “认识,高中同学”,他说。   江潮在听到陆峥这个名字后,他瞳孔紧缩,手紧紧攥在一起嘎吱作响。   陆峥的一切都在努力周全,即使分手了,他所想的也是不给曾经的恋人制造麻烦。但他急于撇清的痕迹却太明显了,而且无意识熟稔亲昵的眼神是骗不了人的。   江潮低头把眼中的冰寒盖住。   陆瑜推开房门,眼里闪过哀伤。这地方留下了她们全家太多的记忆,有苦的,有甜的,现在连母亲也都去世了,所以过去的回忆只能随她最后一位长辈的去世而埋在心底。她妈后半辈子一个人过地太苦了,能早点解脱下去见他爸也算好事情了。   屋子里的物品被清理的很干净,不过仍旧可以看到一些老人生活的痕迹。墙壁发黄看上去有些年份了。   陆瑜把关闭了一段时间的窗户打开,说:“其实这房子如果不是我母亲临终前让我们别闲置着,发挥它该有的作用,我们一家人都不愿意住过来,怕回忆太多,容易伤情,不然也不会想着租出去的。”   安溪点头,房子是最普通的小公寓,家具只有一张老旧的桌子和一张床,说是两室一厅,其中一间屋子特别小,估计放下一张床就没多大位置了。   “这屋子被我母亲用作书房的,主卧的空间还是很大的,如果只是你们夫妻两个人的话是足够的,不过人如果多的话会有些挤”,陆瑜说道。   “还有两个孩子,不过年纪还小,暂时空间还是够的。江潮,你觉得怎么样”,安溪偏过头问他。   “你觉得好就行。”   陆峥站在窗户边上,离两人还有一定距离,在听到安溪说有两个孩子后,他不由诧异地看她一眼。他没想到只是两年时间不见,她不但结了婚,连孩子都有了。而且他们之间的那一段感情比他断的干脆利落多了,至少对他来说,他虽然也放下了,但到底安溪是他第一个喜欢的人,再相见时,内心多少是会有些不平静的。   江潮往旁边走了几步,把安溪拦在他身前,给陆峥看到的就是一个高大的身形。在不经意间给了他一个警告的眼神。   同陆瑜商量好了房租和一些其他事项之后,两人先交两个月的房租,陆瑜把钥匙转交给了两人。   等屋里只剩下两个人之后,陆瑜说:“陆峥,那个小姑娘挺有意思的。”   “什么?”陆峥不解地问道。   “她身上有种和你奶奶很像的特质,我挺喜欢她的,可惜你没把握好。”   “姑,你乱说什么呢?”陆峥捂着脸,掩饰着眼中的失措。   “我有没有乱说你自己心里还不清楚,走吧!”   陆瑜把门一带,把两个世界完全阻隔开。   往公交站台走着,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压抑,江潮比安溪快了半个步子,安溪要比过去跨更大的步子才能够跟地上他。   “江潮,你走慢一点,我跟不上了”,安溪嘴一瘪,心里有些委屈。   果然前面的人步子稍微放慢下来了一点,只是身上仍旧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   “江潮”,安溪委屈巴巴地希望他回头能看她一眼。像过去她惹他生气之后,只要她对他撒个小娇,他会无奈地叹口气,然后转身把她抱在怀里。   可他就只顾往前走着,不发一声。安溪在他身后跟了一路,上了公交车后又是一路无言,她几次想说话,都被江潮的冷淡给逼退,然后神魂不属地望着窗户不断变化着的景象。   下了车后,眼见就要到安家了,安溪忍不住扯住了江潮的手,他手上的温度有些烫人。   “江潮,你别不理我,我害怕。”   江潮停下了脚步,他把安溪一路扯到了角落里,逼在她很前,“你怕什么?”   “我不知道。”安溪被他灼灼地视线逼地往后退了一步。   “不知道。那个男人要我告诉你是谁吗?”江潮把她下巴抬了起来,强迫两人视线对上。   安溪愣了愣,她紧了紧手心,“你都知道了。”   “安溪,我早跟你说过,我不介意你的过去,但就是别骗我,你知道我最讨厌别人骗我。”   “我没骗你”,安溪急急地说道。   “那个叫陆峥的男人呢!你要和我说你和他没有关系吗?为什么见到他要躲,坦白和我说实话真的有这么难吗?还是说从一开始你就没信过我”,江潮神色渐渐狰狞起来,手上的青筋都爆了起来,他握着安溪的手像是铁铐一样,把手腕处抓地一阵隐隐作疼。   昨天下午江潮无意间听到了安溪和安康的一场争执,是关于那个叫陆峥的男人的。后来安康给了他一个笔记本,说是安溪的东西让他转交给她。   无意间的翻页,那上面的内容也全是关于那个叫陆峥的男人。那字里行间的炽热情感让他一颗心像是掉进冰窖里,照片上的两人亲密无间,那眼神里传递出的爱意更是让他血液冰凉一片。   “江潮,我没骗你,也没有不信你。和陆峥有过情史的人不是安溪,安溪从来只爱过你一个男人,你懂吗?”安溪摸着江潮的脸。   “安溪,无论你曾经爱过谁都没关系,我说过我不在意,只是别在骗我了,就算骗过我你觉得你能骗过你自己心吗?”   江潮把安溪的手扯开,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了一张照片,然后拍在墙上。他眼睛红了一片,说不在意是假的,他在意地想要发疯,他现在只想杀了那个在她心底留过痕迹的男人。   “安安,你说这上面的人不是你对不对?”   “江潮,这不是我,我再告诉你一个天大的秘密好不好”,安溪抹了一把眼角的泪笑道。 第72章   “什么是豆芽菜?”   “就是长得像小学生,没胸没屁股还矮。”   其实她有一米六的,只是放在北方和周围随随便便就是一米七的一比,就像勿入了大人国的小孩子。尤其是胸还是飞机场的情况下,看她脸长得可爱喜欢她的人都不敢追她,怕和她走在一起被人说恋童。   “挺形象的。”   安溪恼怒地瞪他一眼,“你别给我转移话题,你说你是不是就看中了这张脸。”   “其实脸长地好不好看倒是其次,我就是看中的是你身上的傻气,我当时就想这么傻的姑娘,不能留着去祸害别人,所以我只好勉为其难收下了,后来发现果然挺好骗的。”   “你才是傻子,你才好骗”,安溪踢了他一脚,这人说话怎么这么欠呢!   “走不走,还是留下让我亲一口”,江潮勾着安溪的下巴作势要亲下去。   安溪赶忙捂住嘴,瞪了他一眼,“要走就走啊!美的你。”   然后从他腋下钻了出来,小跑着出了巷子,在巷子口她回头道:“不走傻站着做什么?”   “安安,你不会离开的对吗?”   “那得看你表现”,安溪对他招了招手,然后消失在了巷子尽头。   租的房间只要简单买些生活用品,总算可以搬进去住,算是初步稳定了下来。这些天忙着搬家,安溪差点要忘了开学这回事。   一个星期前她就把江小梅送进了大学。她自己要求住校的,大学不接触集体生活终归会缺了点什么,她们宿舍是十人间的大宿舍,集体大澡堂。和她同寝的几个女生,有从全国各地来的,安溪把房子确定下来后,就带她过来了一次,让她记住地方,以后放假就过来玩。   江潮这段时间是比较忙的,她看他每天早出晚归,也不知道在外面做什么。在三水村的时候她就习惯了他的节奏,所以习以为常。   他具体在做什么,安溪也没详细问,就是每天回来身上都风尘仆仆的,也知道他在外面并不轻松。   这男人什么都好,就是爱把所有的事都往自己身上扛,他不想让她担心,安溪当然知道,只是他越不说,她就越放心不下他。   安溪开学这天,江潮没出去,而是陪她一起去报道,她原本是怕人太多,不想带两个小胖子过去的,就怕哪里磕着碰着。不过江潮却让她带上。   能不带上吗?他媳妇长得那么招人,两个小家伙一出码得断了多少人的心思。头天晚上,江潮把人抱在怀里使劲折腾着。   “安安,读书归读书,眼睛要是敢往别的男人身上放,看我怎么收拾你”,江潮舔了舔安溪的耳垂。   甜腻的空气在渐渐升温,安溪动了动身体,半眯着眼睛说了一句,“被你折腾还不够,哪有力气看别人!”   “累了吗?”江潮搂着安溪的肩膀,把她往怀里带着。   “嗯!”安溪嘟囔了一声后受不住眼睛像是沾了胶水一样,分都分不开,很快就睡了过去。   江潮在她小嘴上亲了一下,不由失笑不已。看着凌乱不堪的场面,他把被子裹在她身上,抱着人回了主卧。   第二天开学日天气很晴朗,暖暖的太阳照着不算冷,天空湛蓝的像是透彻的蓝宝石,这是没有经历过汽车尾气污染的澄澈景象。   校门口有咨询台,绿树成荫的校园来来往往全是人。安溪牵着小家伙往校门口走着。   “妈妈,好多人”,哥哥的小嘴像是装了发条一样,一路都在不停地说着话。   安溪握着软乎乎地小手,“哥哥,随便指着别人是很不礼貌的,别人是会生气的。”   安溪拿这个老是犯错误的小家伙没办法,说了很多次,该犯的毛病还是会犯,只能一遍遍揪着他改。   “哥哥,妈妈说你以后不能随便指人了知不知道”,小茵陈煞有介事地点点头。   小决明左看看右看看,最后把小眼神放在江潮身上,“爸爸。”   江潮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听妈妈的话。”   看着小家伙耷拉着脑袋的样子,安溪好笑不已,低下头抱着他,“妈妈的宝贝最棒,小男子汉下次肯定会改掉坏习惯的对不对。”   “嗯!妈妈还爱哥哥的对不对。”   “妈妈怎么会不爱自己的宝贝呢!哥哥傻不傻。”   看着小家伙恢复活力的样子,安溪才笑出了声。安溪在校门口的招待处问了地方后,才往对方嘴里说的地方走着。   在一条林荫小道上,不时有提着一大堆行李的人往里走着。因为安溪是不住校的,所以她手上只有这次报名要的一些材料。   空气中流动着一种青春的气息,新风潮渐起,香港流行的元素的涌入,这一变化在穿衣方面提现的更明显。   这种变化在三水村还不大明显,在中心城市却像雨后春笋一样,一夜间大街小巷都仿佛被鲜艳的颜色占领。   眼里看久了灰暗之后,鲜艳的颜色反倒有些适应不过来了。安溪穿着她那件深色棉袄张望着一路的景色。   “江潮,我跟你说,以前我读大学的时候,我们老师天天骂我们不务正业,一天到晚只知道玩不学习,不像他们那时候,虽然条件艰苦,大家都很珍惜来之不易的学习机会。”安溪眨了眨眼,轻声说道。   “那你学吗?”   “学啊!我爸跟我们学校的老师认识,我要是不学习被他知道了会被打死的。像我们这种学医的要是不好好学的话,会出人命的。我记得我们班那时候还传了一个笑话,毕业以后要是去医院,要是看到班上的同学,必须转身就跑,神知道会不会越看越严重。”   江潮看着得意的小模样,不由打趣道:“那以后见着你是不是也要躲着走,省地没病也有病了。”   “你敢躲着我走试试啊!”安溪横了他一眼。   前面有两条分叉路口,安溪也不知道往哪里走了,刚好路旁有穿校服的志愿者,“江潮,我去找人问问看往哪边走。” 第73章   抽了新芽的绿树荫底下坐了两个穿校服的男生, 安溪问了他们路之后,其中一个男人往左边一指,说走到尽头右转就到了。   “学妹是今年的新生吗?哪个专业的”, 高瘦一点的男生问道。   “中医的, 谢谢”, 安溪说完转身就走了。   “林栋,你看你把人家小学妹吓的,关键是连人家名字都没问到”, 刘建军说道。   “中医就那么点人, 随便一打听不就知道了”, 林栋白了他一眼。   “那到是, 不过小学妹长得是真漂亮。”   大二的老腊肉参加迎新无例外都在物色新生小学妹。趁着小学妹刚刚进入大学, 什么都不懂, 什么都新鲜。这时候的小鲜肉是最容易追到手的。   要是长得漂亮一点的小学妹手里还提了点东西就更好了,就可以帮提东西,顺其自然就问到名字和联系方式了, 后面的步骤就更好操作了。   两个单身狗都深黯此间道理, 就是遗憾小学妹手里没提东西。当初人家走的时候没拦住现在再凑上去就有点司马昭之人了。两人只好目送了学妹一段, 以尽学长情谊。   “江潮, 走那边”, 安溪指着左边的小道。   “嗯!”说着揽住了安溪的肩膀。   安溪抬头望他一眼, 然后举目四顾, “有人呢!”   这年头大家都保守, 你保守, 我比你更保守,像是在街头这样揽肩的举动算是比较大胆的举动了。安溪眼睛斜晃了几处,脸不由红了许多。   “我抱自己媳妇还要别人允许”,江潮眉头一挑,带着她往前走着。两人各牵着一个小家伙,不急不慢地走着。   “不要脸”,安溪白了他一眼。   “有媳妇还要脸做什么”,江潮肆无忌惮地笑道。   安溪一噎,果然江潮什么时候都有理。她怎么觉得江潮比她更像是从后世穿越来的,江潮他爸真有先见之名,给他取名字都这么合适。江潮是真的很潮了。   走过那一段路,前面围了许多人。每个学院都是分开报名的。安溪在一堆人群当中找到了医学院院部的报名点,在一个拱形门下摆了一张桌子。   两个小家伙有些闹腾,江潮让安溪带孩子坐到一边,他帮她在一堆人中间排着位置。   安溪把来的时候带的小饼干袋子拆开,在两个小家伙手上一人塞一个小饼干。   “妈妈吃”,小茵陈把小饼干凑到安溪跟前说道。   安溪笑着在小饼干上咬了小小的一口,“谢谢妹妹给妈妈吃小饼干。”   妹妹咯咯地笑出声,心满意足的抓着小饼干自己咬了起来。   哥哥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了会手上的饼干,又看了会妹妹和妈妈,“妈妈吃哥哥的。”   方形的小饼干不知道被咬成了什么形状,小手小嘴上也全沾了饼干屑,那不情不愿的小模样让安溪失笑不已。她家也没谁像他这样是个小抠门啊!   “爸爸还没吃,哥哥去给爸爸吃好不好”,安溪撩了一下头发,从袋子里又拿出一片饼干递给他,“哥哥能看到爸爸在哪里吗?”   小决明眼睛一溜,很快就在人群中找到了江潮的所在,他指着那处欢快地道:“爸爸,爸爸。”   很快,小家伙撒了欢地往江潮那边跑,边跑边嘎嘎的尖声叫道。那一步三晃的样子不由让人担心他会摔倒,不过最后还是很平稳的挂在了江潮的脚边。   “爸爸,爸爸”,小决明吊在江潮身上。他已经忘了安溪最开始让他给饼干给爸爸吃的任务了,小饼干在他手上捏地粉碎的。   江潮把小家伙往身上一提,嫌弃地擦了擦脸上横流的口水,笑骂道:“臭小子。”   等江潮那边快要排到了,安溪才抱着妹妹一起过去,排了好几个队,直到中午过了,才把报名的一系列流程办了下来。交了学费之后,安溪才算正式成为今年新生中的一员。   报了名后,两人在学校里逛了起来,久违的校园生活让她有种自己年轻了几岁的错觉。   “安安,我突然有点后悔当初没跟你一起考了,你们这么意气风发的样子倒是让我有点羡慕了”,江潮笑道。   安溪白他一眼,笑眯眯地说道:“行啊!我教课书放在那里还没扔呢!咱们明年考完全没问题的。”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一看书就头疼,你觉得我是那块料子吗?”   “知道你不是那块料子,所以你还是老老实实赚钱养我们。宝宝,要不要爸爸赚钱给你们买糖糖,”安溪问道。   “要”,两个小家伙一致地点头,相似的小模样真的惹人爱。   “你看,你儿子女儿让你赚钱给他们买糖吃呢!”安溪眨了眨眼戏谑地道:“江潮,我已经读过四年大学了,知道为什么一直单身到毕业吗?”   “因为长地丑,所以没人喜欢”,江潮摸了摸她的脑袋打趣道。   “滚,你才长得丑,我就是身材平了一点,脸还是很漂亮的好吗?”安溪恼羞成怒地踢他一脚。   “妈妈漂亮”,哥哥拍着小胸脯说。   “混蛋江潮,你儿子都比你会说话。”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像是会说话一样,即使是恼恨的神情也难掩明丽,这双眼睛给那张脸都要增色不少。   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一个有着这样一双眼睛的姑娘是不会丑到哪里去的。就像安溪刚来三水村的时候他就是被这双眼睛直接给俘虏了。   “为什么?”江潮问道。   “不是你说我长得丑吗?”   “谁说你长得丑,我媳妇明明这么漂亮!”   安溪看他脸不红心不跳的在这里瞎扯淡,不由一阵目瞪口呆。她算是知道江潮能赚的钱她赚不了了,因为脸皮不够厚。   “因为我嫌他们太幼稚了,没有我男人半点有担当,最关键是他们还不会赚钱。”   江潮错愕了半晌后,不由大笑出声。他媳妇傲娇的小模样真的是太招人疼了。安溪话里真正想表达的意思他懂了,她是想让他放心,他不会被大学里的人和事所诱惑而做出对不起他的事情。只从她言谈的之间的流露,江潮就知道曾经她的世界一定极度丰富过。   江潮的字典里是没有怕这个词的。但这条定律在放在安溪身上就失效了。他对着别人都是自己能把控一切的姿态,但真正的害怕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害怕安溪有一天在遇到更好的选择后会离开他。所以他努力让自己强大起来,让自己能配地上她,让她没有选择的机会,也让她离不开他。   两人走在一条下坡上,下坡旁边有一个指引牌,是往女生寝室的方向,看到这个指引牌的时候两人就停住了脚步。   刚要往回走的时候,旁边一个女生手上提的东西落了一地,全是领的宿舍用品。   安溪忙上前帮着捡了起来,见安溪帮忙对方忙对她说了一声谢谢。女生脸色有些苍白,安溪不由问道:“同学你还好吗?”   “没关系”,女生捂着肚子,脸上泛着青白。   “是不是肚子疼,提了这么多东西也没人帮忙,你寝室楼是哪一栋,我帮你提过去吧!回寝室了休息一下,要是实在还难受的,就去医务室看看”,说话间安溪已经帮她把地方的东西捡了起来,最重的还是那一床被子,加上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一个人拿的话确实会有些兼顾不过来。   “就是每个月都要痛那么几次,我都习惯了,学姐谢谢你了,我叫杜鹃。”   “我叫安溪,也是新生,可不是什么学姐”,安溪笑道:“江潮,你在这里等等我,我把这个同学送到寝室楼上就下来。”   这一片是女生寝室楼的区域,江潮一个大男人自然不好进去,虽然也会看到许多送孩子过来的父亲兄弟,但他们避讳一点总归是没错的。   “东西拿地动吗?”江潮问道。   “放心吧!拿地动。”   安溪帮她提着许多东西往前走着,杜鹃有些尴尬,刚刚误以为人家是学姐。主要是安溪太温柔了,就像家里的大姐姐一样,她自然而然就把她当成了大几届的学姐了。   “不好意思”,杜鹃嗫嚅了一句。   “那有什么,我估计是要比你大上几届的,看你年龄应该是应届毕业生吧!”   “嗯!”   “我七五年高中毕业,所以你叫我一声学姐也没差的。”   两人说话间就到了寝室楼下,杜鹃的寝室楼在二楼,二溪搬着被子的手有些酸,眼见胜利在即,她浑身又有了动力了。这一段路走的安溪出了一身大汗,身上的棉袄穿在身上就有些热了。   杜鹃是临床医学的的学生,他们一间宿舍楼住了九个人,现在在寝室的已经有五个人了。上下铺,床铺在两边,中间摆了十张桌子,没有独立卫生间。   见又有人进来了,收拾东西的人停了动作看了他们两眼。   安溪帮她找了一张空床位之后,把东西扔在了上面,“安溪,你住哪个寝室,我可以找你去玩”,杜鹃说道。   “我住外面,不住寝室的,你要是想找我的话可以去中医二班找我”,安溪说道。   “啊!我以为新生都要住寝室的”,杜鹃惊奇地说道。   “本来是规定要住寝室的,不过我情况比较特殊,有两个孩子要照顾不方便住寝室,所以就没住了,我倒是挺羡慕你们这么多人,玩起来会挺有意思的。”   其实羡慕是在说鬼话的,她之前上大学那会,一个寝室就四个人,因为各种摩擦不知道撕逼了多少回,自己一个住的时候,才晓得一个人住简直不要太爽了好吗?想多晚睡就多晚睡,手机音乐想开多大声就开多大声,没人撕没人吵,完美的人生。 第74章   开学前的见面会是在报名后的第二天晚上, 他们一个班有三十个多个,女生占了三分之二。晚上七点是集合的时间,安溪提前两个小时把小家伙送到徐红那里。走的时候,安溪是趁他们不注意悄悄的走的。   几站路的路程,她没坐车,而是走了过去,大约半个小时她才到了指定的教室。时间是六点半,教室里陆陆续续到了不少人,大都是以寝室为单位集体出发, 安溪一个人找了角落里的位置坐了下来。   新生来,大家大都是不认识的,安溪也没有上前和新同学攀谈的意思, 一个人一坐就是半个小时。等到铃声响的时候, 教室里前排坐满了人。   前面满满当当的全是人,后面三排都是空的,只在前面坐不下人了,倒数第三排才零散着坐了一两个人。   安溪打量了周围, 倒数第一排孤零零坐了她一个人, 和前面大部队隔地有些远。   “坐最后一排的那个女同学麻烦往前面坐一点”, 女辅导员说道。   坐前面的同学许多都好奇地转了个头。   安溪:……   说好大学一起颓废堕落前三排交给老师的呢!安溪顶着一众人看熊猫的眼神老老实实从倒数第一排转移到倒数第三排,她实在有些感谢坐在她前面那位一米九的好汉, 完全把她的身影遮住了。   “同学, 你坐那么后面坐什么, 老师说话都听不清。”   安溪:……   难道不是你们坐那么前面才不对劲吗?她明明占了个男生抢破头的风水宝座来着。   “睡过头了”, 她尴尬地笑了笑。   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安溪也没大听清楚辅导员一开始的长篇大论,只听到清她说道让同学们站在讲台上做自我介绍。所有人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愿意先坐这个出头的鸟。   辅导员见没人肯上来,在窄道上转了一圈,“就刚刚那个坐后面的同学先上来吧!大家给新同学一点掌声。”   安溪眼前滑过一道黑线,早知道坐第一排也不坐最后一排了,说好要低调做人呢!   从后面绕到讲台前面,安溪看了眼下面黑压压的一片,前面几排的大多是女生,后几排的男生向一堵墙一样把女生护在前头,而她刚好就成了落在墙外的那一个。   下面的人全有病,都是她的病人。   安溪嘴里嘟囔了几声后,才舒了口气笑道:“我叫安溪,北京人。今年二十岁,刚从H省下乡回来,希望大学四年能和大家愉快相处,还请大家多多关注。”   “是安息长眠的安息吗?”人群中有一声音喊道。   安息你妹,长眠你大爷。   安溪笑道:“安溪的溪是小溪潺潺的溪,不是安息长眠的息,同学你要是再聪明一点点肯定能猜对的。”   她话一落,人群中瞬间爆发出了一阵大笑声,连辅导员也忍俊不禁地笑了起来,“安溪同学如果有才艺的话也可以在同学中间展示一下。”   “老师,我没有才艺”,安溪话还没说完,刚刚损她的那个声音又响起来了,“老师,我证明安溪同学会跳民族舞的,我跟她一个高中的,之前毕业典礼上她就跳过。”   安溪这回总算是把说话的人给捕捉到了,是刚刚那个说她为什么坐那么靠后的男同学。安溪心里恨地直咬牙,面上却维持着笑意。   田溪会跳民族舞,她哪会跳什么舞,从来没试过的东西,她一点都不想在人群中丢人现眼。   “安溪同学,谦虚是好事,但有才艺就要大胆亮出来,这是对自己的认可。”   “老师,不是我谦虚,而是舞蹈在下乡的时候落下太久了,长时间没练的话筋骨拉不起来。老师,我介绍完了,没问题的话我就先下去了。”   安溪在辅导员点头后,就匆匆跑下了台。她把位置往旁边移了一个位置,然后听别人介绍。   班上的同学有来自全国各地的,年纪最大的那个二十八岁,最小的才十七岁,安溪二十岁的年纪在这中间也就不算突兀了。   见面会足足开了两个小时,将近九点的时候人群才散了。她和一众人相反的方向往校门口走着。天上挂着一轮大圆盘,夜风吹在人身上冷气四散。   出校门有一段小路,安溪在小路上走着。树影在夜里摇晃,这一段路,人已经没有那么多了。   她紧了紧身上的衣服,由走开始往前小跑着。前面走来了一个身影,安溪脚步顿了下来。   早知道她刚刚就不抄近路走大道好了,她不走,对方也不走了。安溪心头有些慌,好在这条小道只是短短的一段路,她往后再退几步就能到主道上去了。   她在想要不要退回去,脑海里只一转,她马上就转身要往回走了。   “安安。”   熟悉的声音让安溪脚下一顿,是江潮的声音,安溪小跑着上到江潮跟前。   “江潮,你来了也不做声,刚刚吓死我了”,安溪打了一下他的肩膀。   “就是想看你能不能认出我,谁知道你见我就跑。”   江潮牵起安溪的手往外走着。   “今天累不累”,安溪问道。   “不累,就是跑了点路,跑了几个周边的几个小村子。”   “跑这些地方做什么?”安溪问道。   “倒腾点好东西。还记得之前收到的那个刷了铜的金佛像吗?这样没人知道的宝贝多的是”,江潮笑道。   “那你怎么知道那些东西是宝贝?”   “这点眼力要是没有的话,你以为我之前都是凭什么赚钱的。”   安溪眼前一亮,她好像知道一点现在人家家里不起眼的一些物件其实都是价值连城的宝贝。谁能想到自家一个装水的瓶子都是古董,所以给了一些人可乘之机,以低廉的价格买进,再以高价卖给那些古董商人。   “那你淘到什么宝贝没有”,安溪睁着好奇的眼睛问道。   “其实这几天看的大多数东西都是些不起眼的玩意,不过今天在一个老乡家里看到了一个瓷瓶,觉得合眼缘就买下来了”,江潮说道。   江潮就这样随口一提,安溪对他还是有些了解的。她知道江潮是那种没有九成把握是不会随便乱说的人,他说合他眼缘了,那东西肯定就没差了。   她对古董了解不多,一个东西摆在她面前她也不知道这东西有什么好的。也不知道江潮那眼力是怎么养出来的。   安溪问他,他只笑笑不说话。白他一眼后,才懒得理他。   “江潮,其实我是不希望你把事业做太大的,那样太累了,我情愿我们就像现在这样,你能有更多的时间陪着我和孩子。但是呢,我太了解你了,你不是那种肯停滞不前的人,不然当初也不会陪我北上。所以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不过你也得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江潮眼睛沉了沉。   安溪开始是笑的,江潮说完后她脸色忽的一变,“外面的狐狸精有点多对吧!”   “我在外面没看到狐狸精,家里倒是有一天最会勾人的”,趁着月色江潮在她脸上亲了一下。   安溪脸上一红,呸了他一句。   从开学第一天开始就要进行为期半个月的军训,这是辅导员在他们集会的时候说的。好在他们运气好,这时候军训,天气相当凉爽,可以免去夏天的酷暑。   不过一天高强度的训练下来,仍旧有些让人吃不消。在家里洗过澡之后,安溪和家里的两个小宝贝道过别之后,才又往学校操场走了去。   下午的天灰蒙蒙的,操练继续进行。又踢过一组正步之后,天已经有些黑了,这个时候训练也该结束了,大约是八点钟的样子。   八点钟到九点钟以后是集体活动的时间,唱歌玩游戏都随便。   中医班的人都围在一起,旁边的歌声已经响起来了。热闹的气氛也是无与伦比的。安溪心头惦记着家里的孩子,所以对这种集体活动并不上心。她脑子里走着神,想着家里两个小家伙在做什么,有徐红带着她是放心的,但脑子里一闲下来就忍不住想他们两个。   本来军训活动就是为了让大家联络感情的。大家也是越玩越开心,和旁边其他班一起哄的也有。   旁边的临床医学班上的已经有人起哄着出来唱了一首歌了。   “中医班的也出来一个人。”   中医班被点名,新上任的班长刘洋直接喊道:“你们都唱歌算什么,我们班可有会跳舞的。安溪,你不是会跳舞吗?给咱们班争荣誉的时候到了。”   安溪眉头一皱,对于刘洋这种不跟她打声招呼就把她推出去的行为很不满。   夜晚的时候看不大清楚人脸色,刘洋也就看不到安溪眼中的薄怒。其他班跟着瞎起哄也不怕把事情闹大,中医班的人因为有了安溪这个出头羊,不用他们出去丢脸,也都松了一口气。   “安溪,跳舞。”   有了第一个人喊安溪之后,她们班的人也跟着喊了起来。很快场面就一致起来,所有人都在叫她的名字。   看着越喊越高的声音,安溪坐在地上尴尬不已,要是再让他们喊下去,估计第二天她就能成为整个学校的名人了。   顶着一众人的呼声,安溪浑身不自在地站了起来。 第75章   安溪迫于呼声站了起来,她站在场面上有些懊恼。脑海里的那些舞蹈动作, 她从来没试过, 原本也没打算试, 所以跟本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做出那些及其身体韧性和协调性的高难度动作。   见安溪站了起来, 场面的呼声更高了, 还有一连杂乱的声音响了起来, 她已经预估到, 如果到时候出丑的话场面会有多尴尬。   声音盖过了她想说的话,安溪深呼了一口气走到操场中间。脑子里开始起田溪跳舞的那些瞬间。她就是站在舞台上接受所有人的瞩目, 然后在所有人的掌声中翩翩起舞。   人群万众瞩目的焦点,田溪她是有骄傲的资本的,在这一瞬间安溪忽然有些懂她了。   她闭上眼睛,伸开双臂, 熟悉的曲子在脑海中响了起来, 熟悉到身体不受她大脑控制的随着曲子动了起来。   不鸣则已, 一鸣惊人。   几束手电筒的光顺势打了出去,全聚焦在草场的中间,形成一个天然的聚光灯。   安溪跳的是加了点战斗元素的民族舞, 身体动作的幅度极大,她身体跃起,在半空中点了两下。随着她脚下重重的踏着,一众人仿佛能听到鼓点咚咚地节奏。战场厮杀的明快节奏让他们秉住呼吸喘不上气来。   战马嘶鸣, 铁骑飞踏, 锦旗招展。最后所有动作一收, 安溪高昂的头颅低了下来,不知不觉中,她全身上下汗湿透了,头发湿答答地贴在脸上。   许久没动过的身体现在骨骼都在嘎吱做响,她站在原地愣了半晌,还有从刚刚舞蹈那激烈的情绪当中回过神来。   响彻云霄的掌声把她震醒,安溪眼睛一动,才往人群中走了过去。本来只是想随意摆几组动作的,却没想到脑子放空,手脚完全不受控制了。这回风头可出大发了,她用袖子把脸上的汗一擦,坐在人群中像是老僧入定了起来。   “安溪,你刚刚跳的那个舞叫什么,真好看”,坐她旁边的一个女同学问道,女同学叫什么来着,安溪脑海里转了半天,似乎是叫夏秋。   “叫金戈”,安溪回道。   对方点点头,眼中不乏艳羡,刚刚安溪那一支出来以后,算是把所有的风头都抢了过去,之后的那些节目就有些索然无味了。十几二十岁的小姑娘,谁不想成为人群中的焦点,只是却并没有像安溪那样能够一鸣惊人的才艺拿出手。   “你住哪个寝室,待会我去寝室找你玩啊!”   “我住外面,不住寝室”,安溪回道。   夏秋因为安溪的冷淡也没有继续聊下去的冲动,转而给一个寝室的人窃窃私语了起来。   中医班总共两个大女生寝室,九点多钟,军训结束后人都在寝室了到齐了。刚刚开学,一个寝室的人之间了解都还不大多,大家心里都其实别扭着,面上却要保持热情,努力寻找话题,让气氛不至于太尴尬。   床上已经躺了六个人,位置上还有正在洗漱的四人,夏秋扯掉了头上的皮绳,用梳子梳着那一头油亮的长发。   “我觉得安溪跳地那个舞好看是挺好看的,就是人比较傲,我今天跟她说话,她都不怎么搭理我,平时也没见她和班上谁走得近啊!”   “夏秋,我也是学跳舞的,其实她肢体太僵硬了,所以呈现出来的效果并不好,你们外行人看热闹当然觉得跳成什么样子都好看。”   杨兰兰有些违心地说道,虽然像她说的那样,安溪因为长期没练,把舞蹈功底都落下去了,所以肢体柔软度比不上从前。但除了功底之外,舞蹈到了一定层次后更看重的是一种感觉。虽然在技术上,还欠缺一点,但不得不说她把金戈那种昂扬的意境全表达出来了,不自觉的把人带入金戈铁马的沙场之中,这足够弥补她在技术上的不足。   “我就说怎么看着有些别扭是吧!”在得到认同之后,两人聊地更是起劲了起来。两个女生建立友谊最快的方法就是有一个共同嫉妒或是讨厌的女性对象。   “兰兰,大家都不知道你会跳舞,其实你也该上去跳一支的,不然你也能抢她一点风头了”,寝室的老三打趣道。   “学跳舞又不是为了出风头表现的,我才没那么肤浅呢!”杨兰兰轻哼了一声。   叽叽喳喳的交流一直持续到晚上十点多钟。   安溪因为那一只舞很成为了医学院瞩目的焦点,名声甚至传到了其他院。其他学院甚至有人慕名过来要看她跳舞的。   当时跳那一只舞,安溪就再也没跳过了,本来是想向学校申请不参加晚上的集会,却被告知除非身体上的原因,有医院开出的证明,其他理由一律不通过批准。   天气阴沉沉的,穿着军训的外套里面再裹一件毛衣,仍然冷的浑身直发抖。他们正在训练站军姿,要保持标准的军姿一动不动站上半个小时。   最难熬的前二十分钟过去,站地笔直的学生也开始骚动了起来。安溪长得不高,排在女生第一排第二个,她前面的是从南方来的,比她还要矮一点的夏秋。   她身上的肌肉骨骼也开始酸疼了,趁着教官转身的时候,她也学着旁边的人小幅度的动起了手脚。   “刚刚动的人都给我站出来”,教官一转身,用一双虎目瞪着他们。   安溪忙屏住呼吸,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前方。这些人眼睛又没长在后脑勺上,肯定是吓唬他们的。大家都是这样的想法,所以压根没人肯站出来。   “别让我亲自逮你们出来”,教官用威严的目光扫过人群。   在目光扫到她身上的时候,安溪站地更直,生怕拿她开刀。   “安溪,出列。”   被点到名字,她脑子有点反应不过来,后知后觉从队伍里站了出来。   “教官,有事吗?”   “没告诉你说话要打报告吗?”黄教官严厉地扫了她一眼。   “报告,教官有事吗?”   “说话声音太小,没听见。”   “报告”,安溪说话声音又大了一度。   “不会再大点声吗?”   “报——告——,请问你能听见了吗?”安溪一字一句顿道。要是过去,安溪肯定要被连番刁难整哭的,可是在三水村她差不多哭够了,比这更难听的话她都能习惯性的无视了。   反而是黄教官被她的反问弄得有些尴尬,许多人因为安溪那句话笑出声来,黄教官用他的威慑力极强的眼神扫在那些骚动的人身上,果然场面又恢复了寂静。   “我现在给你个机会,只要你指出刚刚哪些人动了,我就不追究你的责任。”   几乎所有人都动过,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安溪身上,谁也不想被指出来。他们班的黄教官是出了名的男女一视同仁,一视同仁的心狠手辣,只要栽在他手上,绝对是要脱层皮的。   “报告,我没看见有人动”,安溪眼也不眨地说道。   “其他人没动,那就是你动了,我在给你一次机会说实话。”   “报告教官,我没动,也没看到其他人动。”   “我不管你动没动,现在我命令你围着操场跑十圈。”   安溪一噎,碰到这样不讲道理的兵痞她能说什么,跑就跑,她宁愿跑步也不愿意站军姿。   “报告教官,我替安溪同学跑十圈”,刘洋从队伍里站了出来,看向前方目不斜视地说道。   安溪对刘洋的印象不由有些改观,这个男同学虽然有些听不懂人话,但至少还是有些担当的。   在教官呵斥刘洋回队的时候,安溪已经绕着操场跑了起来。   在第五圈的时候,她的速度明显开始慢了下来,她脸上有些发白,小腹处隐隐作痛,两只脚像灌了铁水一样,呼吸急促而没有规律。   刚刚她还能在教官的呵斥下而不减速度,现在嗓子都在冒烟,耳朵里一阵耳鸣,嗡嗡作响。   跑到第七圈的时候,大家的军姿都站完了,正坐在地上休息。眼见还有三圈,安溪干脆瘫坐在地上,不跑了,谁叫她都不跑了。   “让你休息了吗?”黄教官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安溪没那力气跟他分辨,只是把脑袋埋在膝盖里装   装死。她这是招谁惹谁了,早知道当初打死也不跳那一只舞,现在好了,全都像认准了她一样,一有事准是她没跑了。   “剩下三圈,下操后继续跑,加倍!”   “我不跑”,安溪再好的脾气也不由怒了。   “有本事你再说一遍。”黄教官增加了音量,那声音能把小姑娘吓哭去。   “我说我不跑”,安溪声音也大了起来,大到整个操场上的班级都能够听到。   空气中充斥着火药味,周围人都不由为安溪捏了把汗,上一回敢在黄教官面前这么放肆的人现在被教训的连屁都不敢放。   安溪脾气是好,可真要倔起来跟块硬石头一样,连江潮都要忍不住头疼。   “行了,老黄,大老爷们你教训一下也就算了,怎么还真跟人家小姑娘较上真了”,隔壁临床班的张教官一把扯过黄教官的肩膀把他往篮板的方向带去。   安溪坐在操场边上歇了一会儿,刘洋从旁边绕了过来,递了一瓶瓶装水给她,问道:“安溪,你没事吧!”   她摇了摇头,“没事,你留着自己喝吧!我带了水过来。”   刘洋在她面前竖了个大拇指,“活阎王你也敢顶撞,可真有你的。”   安溪连白眼都懒得丢给他,她现在只想把这只聒噪的鸭子一脚踹死。 第76章   安溪顶撞黄教官的后果有些严重, 但凡出了一点差错, 她会被骂地最惨, 然后叫出队伍当错误示范的典型。   因为一些小差错,不知道被罚跑了多少个圈子。一开始还会反抗一下, 不过秀才遇上兵,有理也说不清,干脆破罐子破摔, 让跑就跑, 绝对不和他多说一句话。   被针对的感觉一点也不好受,背地里硬是把他祖宗十八代都问候遍了。   晚上,又被罚跑了几圈后, 安溪拖着疲惫的身体往回走着。在校门口处见到了每晚都会接她回家的自家男人,心头越发的委屈起来。   “江潮, 脚软走不动了,要你背”, 安溪拉扯着江潮的手臂。   夜里的风有些冷, 江潮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披在她肩上, 然后蹲下身, 朝她轻勾了下手指, “上来。”   安溪趴在他背上, 一双小手软绵绵地勾在他脖子上,江潮身上有股泥土味道混着淡淡的汗味, 却并不难闻, 那是她男人身上独特的气息。   旁边的大马路上有两盏路灯, 也就只有江潮带着她的时候才敢走近路,穿过那条幽僻的胡同,男人的脚步仍旧沉稳矫健,稳稳当当的抱住她的大腿往前走着。   “军训累吗?”江潮问道。   “累死了,我上次训练的时候顶撞了我们教官,他现在天天不骂我不舒服斯基,还老罚我跑圈做上下蹲,浑身难受的要死”,安溪哀嚎一声,耷拉着脑袋又是一阵无奈。   “还怎么欺负你了?”   江潮不问还好,他一问就越发委屈了。要是他不在身边,什么苦她都能咽下自行咀嚼消化。可只要他在身边,她年龄可以直接倒退十岁。   “我们班上那么多人都动了,凭什么叫我一个人出来骂,还让我指认班上的同学,那么多人让我指谁,难道让我说全班人都动了,那不是把全班都得罪了,还让不让我在班上做人了。我不指,就让我围着操场跑圈,还骂我娇气没用,你说是不是很过分。”安溪气愤地直咬牙。   “叫什么名字?”江潮黑色的眼睛完全与黑暗融为一体,那时而闪过的幽光暴露了蛰伏在黑暗中的巨兽。   “你问这做什么?我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只知道姓黄?”   “没什么,回家帮你按按。”   “我就知道我男人最好了”,安溪把脸贴在江潮脖子间蹭了蹭。其他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只要她再熬上半个月就能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她知道班上一些女生私下里对她的评价并不好,大约就是爱出风头,太高傲看不起人,娇里娇气一点苦都受不住。   要是以前,安溪绝对不会想到这些词会和自己挂勾,她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以求让别人不要注意到她。可事与愿违,她越是不想人注意,越被推到风口浪尖,受人指指点点。   不被人妒是庸才,安溪装作不知道那些不大好的评价。要知道这些能够走进北大这所象牙塔的学生还算有些素质的,至少不敢光明正大的骂你。要是放在三水村的那群中年老妇女身上,就该直接指着鼻子骂你贱,骂你不要脸,骂你和人搞破鞋。   也不知道她这一世是不是被人下了诅咒,走到哪里都被人骂,不过骂着骂着她心脏承受能力不知道高了多少,还能淡定的和人骂回去。安溪笑嘻嘻地把江潮脖子绕得更紧了。   寝室的灯火明明灭灭,医学部的男生宿舍一楼是专门开出来给教官做宿舍的。宿舍里的物品整整齐齐,一丝不苟,很符合军人严谨的做派。   男人到底是男人,尤其是一群二十几岁血气方刚,很少能接触到女人的男人,私底下荤话不少,寝室是荤话流传最好的场所。   “老黄,你老实说你是不是对你们班那个叫安溪的小姑娘有意思,不然怎么老针对人家,我都看不过去了,那么漂亮一个小姑娘,你也舍得辣手摧花。”   “哎呦!老张你这大老粗,跟着北大这群高材生学了几天,连辣手摧花都会用了啊!”高瘦男人怪声怪气地笑道。   “去你妈的,我这再说老黄呢!你瞎掺和什么。”   “老张,有时间瞎扯淡,不如我们出去练练怎么样。我就是看她不顺眼,长得那么漂亮还会跳舞的女人你觉得会有好的,这种人就是欠收拾,得让他们知道天高地厚”,黄树深捏了捏拳头。   “人家长得漂亮会跳舞怎么了,又没吃你家大米,要你咸吃萝卜淡操心。这种身娇体软的小姑娘我就挺稀罕的,你要是不喜欢人家,也别赶着折腾啊!你不心疼我还心疼啊!”   “行了,老张你少说两句”,眼见黄树深眼神开始不对劲起来,高瘦男人把张教官拉到一边,在心口处比划了两下,努努嘴说道:“老黄啊!这里有心结,你说了没用,不过叫安溪被老黄那么凶,还能脸不红心不跳地跟他说理,心理素质不错。”   黄树深有个心结只有和他一起最久的高瘦男人知道,他以前有个未婚妻,也是学跳舞的,后来遇到比他条件更好的人,就把他给甩了。   心口受了伤,从那以后见别人小姑娘会跳舞就自动把前未婚妻带到人家身上,看谁谁不顺眼,只不过他对安溪却是有些严苛过头了。虽然觉得他一竿子打翻一船人不大合适,不过到底是这么多年的兄弟,他也指责不了他什么。   走廊上的灯闪了两下,咚咚的敲门声响了起来,门门外粗犷的男声大喊道:“老黄,宿舍楼外面有人找你,估计是你们班的学生,你去看看。”   黄树深本来已经上床了,听有人找他后火速下了床,脚还没踏在地上,就听到有人在打趣,“老黄,该不会是有小姑娘找你表白吧,赶紧出去瞅瞅看是哪一个呗。”   黄树深心跳了几下,在战友嬉笑声中,飞快的奔出了门。十一点钟左右,天已经算晚了。寝室楼的铁栏杆外面栽了不少树,树影幢幢,两排树中间的小道上站了一个人。   走廊里的灯勉强把人的影子照了出来,只知道那里站了一个人,大致能推测出是一个男人。   “黄教官”,在寂静的夜里,呼啸的冷风把男人低沉的声音送进了黄树深的耳朵里。   “你哪个班的,这么晚还不睡觉找我做什么?”黄树深皱了皱眉头。   “不是哪个班的,只是听说黄教官手上功夫不错,想找你练练手,黄教官敢吗?”男人漫不经心地说道。   黄树深的眉头锁地更紧了,头一次在外面被人挑衅上门,要是他不接受的话,就是认怂,任哪个男人都受不了自己是个怂蛋的事实。   其实最主要的还是对他自己实力的自信,军人的素质放在普通人当中已经算是佼佼者了。更何况黄树深还是佼佼者中的佼佼者,每年部队里的军事演习哪次不是他拨头筹。   “跟我动手,伤了残了老子可不负责”,黄树深冷笑了一声。   “这里施不开手脚”,男人说完后,先了一步往前面的那一片大草地去了。   黄树深眼中戾气很重,他现在心中极其不畅快,正愁找不到发泄的地方,现在有人主动找上门来挨揍正好合了他的心意。只要手脚注意点别把人打残了就行。   跟着男人到了空地上,黄树深不打一声招呼就从后面直劈了过来,男人矫健往旁边一躲,快速转身扛过了黄树深朝面门上的一击,紧接着脚下一个扫堂腿踢向他的膝盖。   黄树脚一推,挡住了来势猛烈的一击。两人拳来脚往过了几回合。   他原本散漫的态度陡然端正了起来,和他交手的男人比他想象的要更难缠。男人向来遇强则强,在遇上一个强劲的对手后,他浑身的细胞都在兴奋地叫嚣着——战战战。   屋外不知道什么时候滴滴答答下起雨来了,安溪被雷雨交加的声音惊到了,她半眯着眼睛,习惯性地往旁边移了移,滚了半边却没感受到熟悉的温度。她手摸索着往床边上拍了拍,那个位置已经冰冷一片了。   安溪疑惑地睁开眼睛,趴在床上揉了揉眼角,“江潮。”   在没有听到声音后,摸索着把床头的电灯打开,从黑暗转到明亮,她眼睛一时间还不能适应强光的刺激,忙用手遮住了眼睛。   房里没有江潮的身影,安溪披上棉衣往外面走去,客厅的灯开了之后,家里每一个角落都没有熟悉的人的影子。她盘腿坐在沙发上,脑海中转过各种猜测。最后所有的猜测都成了对他的担心。   下这么大的雨人能去哪里,安溪听着外面的雨声,把身体蜷在了一团。   屋外一道闪电乍现,把整片天照地明亮不已,树枝在雨夜里摇摆,像是鬼影一样。   风声雨声雷电声把肉搏的声音刚好盖住,瓢泼大雨里,两人拳头毫不留情地打在对方的身上,拳脚快的成了一阵一阵的虚影。   最后黄树深脚尖朝对方脸上踢去,脚风被堪堪躲了过去,男人趁他脚跟未稳之时,抓住他的肩膀来个狠的过肩摔,把人重重摔在地上,膝盖锁住脖子,紧接着一阵拳风扫过,拳头直接落在脸上,拳拳到肉。   “行了,兄弟别打了,我认输”,黄树深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牙齿差点没被打下来。   男人的拳头顿了一下,只是那一下的停顿,又迎来了更猛烈的进攻。   “操,都说认输了,还打”,黄树深赶紧左右闪躲着男人的拳头,再打下去,这张脸非得毁容变形了不可。   “老子媳妇你也敢欺负,有本事跟老子横啊!”男人一只手提着黄树深的衣领,他往旁边啐了一口血水,脸狰狞地有些扭曲“安溪是老子的女人,要是再敢动她,老子宰了你。”   男人把他摔在地上,起身往雨里走着。   安溪的名字在他脑海里打着转。   “兄弟,你叫什么名字”,黄树深躺在地上,任由雨水冲刷在他脸上,本来是想笑的,却牵动了脸上的伤口,他不由露出了有些蛋疼地笑。   “江潮。”   声音被雨声吹散,黄树深躺在地上大笑了起来,笑地眼泪都从眼眶里溢了出来,“爽快,真是爽快。” 第77章   房门的锁咔哒一声开了, 安溪浑身一阵激灵, 陡然在沙发上坐直了。   她使劲揉了揉眼角, 她张着嘴巴,忍不住惊叫出声,“江潮救命, 有鬼啊!”   江潮见安溪吓得鞋子都不要了, 直往房里跑去, 不由摸了摸鼻子, 却牵扯到脸上的伤口,不由一阵呲牙咧嘴的。   能把安溪吓地夺路而逃, 难道脸真伤到见不得人了, 他不信地往浴室走去, 浴室的墙上挂了一面镜子,江潮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鼻青脸肿地样子他自己看着都难受,难怪会把安溪吓到。   安溪的小心脏跳地扑通扑通响, 她手里抱着枕头不大敢往门缝里瞧。电视里放的恐怖片都是主角凑到门缝观察外面的时候, 面前突然冒出一张鬼脸来的。   她在屋里焦急地团团转, 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打开门往外面瞧着。安静的客厅里, 顶上那盏电灯在她的注视下不断摇晃着, 安溪眼睛眨了眨,抱紧枕头往外面小心地打探着。   “江潮, 是你吗?”安溪边走边小声问道。   江潮打开浴室的门就站在门边, 安溪被动静又吓了一跳。好半天的注视下, 安溪擦了擦眼睛,不敢相信地喊道:“江潮。”   “嗯!”江潮回道。   声音是对的,只是身上怎么狼狈成这副模样了,不说那张俊脸伤成了什么样子,从头到脚都湿淋淋的,像是落水鬼不说,衣服还被撕扯地不成样子。   安溪把枕头随手扔在沙发上,担忧地上道跟前,“你做什么去了,我刚刚找你一直找不到,还以为你背着我跟人跑了呢!”安溪把温暖的小手放在乌青的嘴角上,“怎么伤成这个样子了,痛不痛。”   “痛,你抱抱我就不痛了。”江潮无赖地笑道。笑容却扯到伤口,他嘶了一声,把埋进他坏里的人拉了出来,“身上湿,别把冷气传给你了,等换身干衣服想怎么抱都行。”   “把衣服都脱了”,安溪帮他扯着身上的衣服。   “安安,你忍忍,今晚是没办法满足你了”,江潮誓死捍卫自己的清白,怎么也不肯让她脱衣服。   “混蛋江潮”,安溪骂了他一声,都伤成这样了,还有时间跟她开玩笑,“我去房里给你拿床毛毯,我出来之前必须把衣服给我脱光。”   说着安溪匆忙跑回房里,在衣柜里扯出了一床春秋盖的薄毛毯出来,江潮磨磨蹭蹭身上还有一件黑色外衬,安溪上前熟练地帮他脱掉衬衣,不由又是倒吸一口凉气。   这身上青红紫的比脸上还要严重,她把毛毯裹在他身上,把他推到沙发上坐了下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某猪头,“你给我老实交代,刚刚干什么去了。”   “你不是说姓黄的欺负你吗?收拾了他一顿,让他知道我媳妇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安溪愣了半晌,“所以就被人打成这样子了。”   “姓黄的比我还惨”,江潮眉头微挑,又扯到了眼角上的伤,他不由捂着眼睛一阵哀嚎。   虽然江潮真的很惨,但他现在这样子安溪还是有点想笑,她捂着嘴,“我去厨房给你烧水洗澡。”   “小没良心的”,看着安溪的身影,他在沙发上悠闲地躺了起来。   这些外伤看着严重,但其实都不是什么打紧的事。比这严重的伤他不止一次经历过,过去上山打猎的时候,最危险的一次甚至被开肠破肚,最后还不是被他扛了过来,打那以后,他对伤痛就不大在乎了。   如果不装地严重一点,小笨妞肯定没那么容易放过他的,苦肉计这招百试不爽。   安溪足足烧了一大锅的水,里面放了镇静消炎地药材,等水煮开后成了浑浊的棕红色液体,她全倒在家里那只平时不大用的大木桶里了。   浴室里飘着一股浓郁的药香味,安溪把江潮赶到木桶里坐下,药水直接漫过了胸线。   “江潮,我待会给你按按,药水吸收的会更快一点,会有点疼,你要是忍不住痛就叫出来,反正我不会笑话你的。”   江潮点点头,闭上眼睛靠在木桶的边缘上。这个木桶本来就是安溪买回来泡药浴的,只是之前一直没派上用场,现在也是头一回用上。   安溪把手伸进水里,在药水里滑了几下,然后沿着他肌肉的脉络轻轻地按着。由轻到重是一个渐近的过程,安溪很有耐心,只是江潮的呻吟让她耳尖有些发红。   安溪撩起衣袖绕到他身后用一只手封住他的嘴巴,“江潮,你能不能不要叫地那么销魂,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干嘛呢!”   “不是你说让我忍不住就叫出来的”,江潮有些委屈地说道。   安溪一噎,“我是让你痛地忍不住就叫出来,你是痛吗?我怎么觉得你特别享受呢!”   “就是痛地忍不住”,江潮眉头一皱,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   安溪在他身上拍了一巴掌,越发使狠劲地在他伤口上按了起来。   装!接着装!   “嘶!疼!”江潮抓着安溪纤细的手腕。   安溪到底是心疼他的,让手劲轻了下去,直到水温降了下去,才让他起身把衣服穿好。   雨渐渐小了下来,黄树深从地上站了起来,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跟他打了半小时的男人下手是真的狠,还专门往人软肋上打,要不是他机灵,早就被打废了。   不过这么久以来,头一次打的这么痛快过。以前跟战友切磋,大家不敢真下死手,束手束脚的,感觉上就是缺了那么一点。   “江潮,老子记住你了”,黄树深扭了扭脸往寝室楼走去。   推开寝室门的时候,几个室友的视线齐刷刷地打在他身上。   “操,老黄你这是干嘛了,怎么这么惨!”   “难道是跟妹子出去玩,手脚不老实,被人打了。”   “哪个妹子这么厉害,能把老黄打成这个鬼样子。”   在室友叽叽喳喳地打趣声中,黄树深把湿衣服脱了扔在凳子上,在柜子里翻了件衣服套在身上才匆匆爬上床。   “对安溪有心思的都断了念头吧!尤其是你老张。”黄树深躲进被子里直抽气,真的贼她妈疼了。   “老黄,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就是喜欢人家,也不能阻止我们追求人家啊!”   “我喜欢你妈,知道我身上的伤是谁打的吗?”   “谁啊?”   这里的人谁不知道他的厉害,虽然他们都很不想承认,但都知道在场的人没一个是他对手的,甚至被他单方面完虐也不在话下。能让你伤这么厉害,起码也是要跟他旗鼓相当才行。   “安溪她男人”,黄树深望着发黄的天花板,目光有些长。安溪跟那个女人到底是不一样的,他虽然骂她娇气,但其实她身上的任性连他都不能不吃惊。如果一开始碰到的人是她的话,是不是会有些不一样的。   “卧槽,老黄你说打你的是安溪的男人,你在跟我开玩笑的吧!”张教官一副打死他都不信的样子。   “不信拉倒,我劝你还是不要招惹安溪的好,你可以试试你能不能在那男人手底下撑过五分钟,别到时候还怪我没提醒你”,黄树深把被子一掀盖在头上,不再跟他说话。   第二天安溪提前五分钟到了操场,在她到了以后不久,一队步伐整齐的军绿色身影从铁门处走了进来。   原本在懒散站着的人群,很快找到自己的位置,站地整齐。   今天中医班的黄教官有点惨,打眼一瞧,脸肿地跟猪头一样,所有人死死憋着笑,难受的肩膀直打抖。   “笑,都给老子笑开一点”,黄树深大声喊道,虽然那张脸不能看,但声音一如既往的威严,带了很重的鼻音。   黄树深让大家笑,他们就更不敢笑了,越加死命的憋着笑,所以在操场上可以看到这样一幕,边缘上,中医班的军绿色方阵抖成了一片筛子。   安溪眼睛直直地望向前方,嘴唇抿地死紧,一脸严肃的模样,眼中的愉悦和幸灾乐祸却出卖了她的好心情。   黄树深凌厉地扫了过来,安溪眼也没眨,队伍尽头的夏秋幸灾乐祸地笑着,等着安溪被叫出列,谁让每次一有事准是她倒霉,这就是爱出风头的下场。   “夏秋,你笑什么,出来当着全班人面笑好不好。”   夏秋脸上的笑容一僵,因为被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点名批评,她眼睛瞬间红了,眼眶里还闪着泪花。   黄树深最主要针对的是男生,女生里面他就对安溪罚地骂地比较多。骂安溪的时候,她就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真要把她惹毛了,还敢当着所有人的面和他顶。   他都快忘了女生是水做的,语气重一点都不行。眼见夏秋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以后,他尴尬地把视线望到一边。   以后还是继续找安溪碴算了,别的女生真的惹不起啊!就是被她男人打死也好过被小女生的眼泪淹死的好。   安溪:??? 第78章   军训的时间说慢也慢, 说快也快。半个月时间眨眼而过。   安溪从来都相信一句话,天下无不散的宴席。这句话可以放在任何人身上, 同他们相处半个月的教官, 同她一起上课的同学,甚至她和江潮, 迟早有一个人会先走一步。   虽然黄树深的严格让人无力, 但人心都是肉长的,到底相处一场,他要走了,大家心头也都不好受。   军训结束的前天晚上,刘洋把安溪拉到一边, “安溪, 刚刚学校下通知, 要在体育馆给教官们举办欢送会,要每个班都出一个节目,现在时间紧迫,现排肯定是来不及的,你能不能代表我们班出一支独舞, 你军训第一天跳地那支舞就挺好的。”   安溪眉头一皱, “刘洋, 我很不想在公开场合跳舞, 你那天把我推出去就已经让我很为难了, 你知不知道知趣这两个字怎么写。别说你是班长, 我不想让你为难, 可是你也别三番五次让我为难好嘛!”   刘洋张了张嘴,脸上有些尴尬,他虽然不识趣,但安溪都已经把话说地这么明白了,傻子都能听地懂她就是不愿意,“可是你不上的话,我一时半会也找不到人啊!如果到时候只有我们班没有节目的话,是不是会有点对不起黄教官。”   “那是你的事情。其实你干嘛非要找我,我们班比我跳舞跳地好的又不是没有。你去找其他人不就行了吗?”   “你说其他人是谁?”   “杨兰兰啊!都说她舞跳地比我好呢!我就不明白你非抓着我不放做什么?”安溪朝杨兰兰的方向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算上穿越后的年纪,她都快要奔三的人了,还是两个孩子的妈,早就过了十八九岁爱攀比的年纪。她晓得杨兰兰和夏秋几个人一直都在暗地里跟她较劲,她装作不知道,她们想出风头就随她们去呗,反正她也丢不着肉。   安溪跟刘洋说完话后,往铁门的方向走了,至于刘洋有没有去找杨兰兰就不在她考虑的范围内了。   “黄教官,我说了我们家江潮忙着赚钱养家,没空理你,你要真想找人打架我陪你打好不好”,安溪径自吃着碗里的饭。   一道茄子烧肉沫只要一角钱,不过茄子没大烧熟,还有很大的茄子本身的味道,足够纯天然了,要不是中间休息的时间太短了,她都想回家自己做着吃了。   这两只别不是打架还打出感情来了吧!   见黄树深执拗地看着她,安溪把筷子一放,“黄教官,我回家会和江潮说一声的,让他有时间过去找你,所以求你别看我吃饭了行不行。”   安溪见旁边人奇怪的视线打过来,她有些背不住了,那些风言风语要是传到江潮耳朵里,哪怕是假的,她家那个醋桶也绝对不会轻易放过她。   得了安溪承诺之后,黄树深果断走开了,那雷厉风行的姿态不由让她瞠目结舌。   很好,她现在都要怀疑姓黄的是不是对她家江潮有意思了。   安溪不大懂男人之间友谊。女人轻易是不打架的,一旦打架再好的关系必定都难以修补。而两个素未相识的男人,竟然会因此而结下友谊。   昏暗的小巷上,还有几处亮着灯,那是还没有关门的夜宵店。油腻的小店里,只有寥寥几人,一般这个点还在外面的都是那些天天不干正事的地痞流氓。   今天老板却接待了两个生面孔,两人一坐下就点了两瓶啤酒和几盘小菜。   他坐在门口无聊听两人讲话,从说话的口音来看,这两人都不是北京当地人,从其中一个男人介绍自己叫黄树深开始,他就知道这两人应该是不怎么熟悉的,这又让他胖胖的脸上稀奇了一阵。   随着他们谈话的深入,一开始的那种拘谨荡然无存,两人开始天南地北无所不谈。   “江潮,你和安溪怎么认识的?”黄树深问道。   江潮往嘴里灌了一口酒,眼里出现了一个小漩涡,“安溪是下放到我们那里的知青,就认识了。”   “那她愿意嫁给你”,黄树深眼里闪过惊奇,他以为女人都是嫌贫爱富的,就像他以前的那个未婚妻一样。   “安溪啊!她比较笨,总是把自己弄得狼狈不堪,又缺乏安全感,想要走进她的心里很难但又很容易,我只是恰好抓住了时机”,江潮晃荡了几下酒瓶,荡起的波纹在他眼中旋转直达深处“她是我的女人,懂吗?”   黄树深知道江潮那句话里的深意,是在提醒他别动歪心思,他有些苦涩地笑了笑,“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挺羡慕你的,刚好碰上了一个傻姑娘。我就没你运气这么好了,都已经订婚了,结果还不是跟人跑了。她是个很漂亮的姑娘,跳起舞来像个仙女似的。现在想想,那么出色的姑娘是该值得更好的人对她,我凭什么要绑人家一辈子,你说是不是。”   黄树深脸有些红,说话也开始无与伦次起来。江潮知道他有些醉了,不是这酒醉人,而是他自己想醉。江潮没回他,又点了两瓶酒,用牙齿咬开,递到他跟前。   桌上零零散散的放了五六个空酒瓶,江潮喝地不多,大部分都是对面人的功劳。   “其实我也不是非要针对安溪,谁让她跟她那么像,都是人群中的白天鹅,那么骄傲。可是后来我又发现他们其实不像的,安溪比她更实在一点,一旦认准了就死心塌地……”   江潮低头看着酒瓶里浑浊的液体,看不清那对幽深眸子的情绪。黄树深仍旧絮絮叨叨,继续对比着两人的不同之处,江潮忽地把酒瓶重重置在桌上,壶嘴里的酒跳了出来,成堆的泡沫顺着瓶口处流下来。   江潮站了起来,走到对面,拿起酒瓶灌在黄树深嘴里。老板眼睁睁地看着一瓶酒浪费了一半,不由心疼不已。   任哪个男人都不希望在别的男人嘴里屡次三番听到自己媳妇的名字,而且还是那么细致的观察。他自己就是男人,当然了解男人的劣性根。女人对男人是有着致命的吸引力的,或许黄树深的所有的观察都是无意识的,但正是这无意识才让他心惊不已。   在无意识间,他对安溪的一切了解那么深,哪怕他打着他未婚妻的幌子,也绝对无法让人忽视掉那眼里赤裸的欲念。   江潮把酒瓶摔在地上,啪嗒一声把老板吓地一阵机灵。只见江潮走到门口,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钱递给他,然后匆匆消失在夜色里。   临走前,他还说了一句,“他是要赖着不走,直接扔外面就行了。”   老板握着钱不由暗自咋舌,没想到最后还能看上这么一出三角大戏。   安溪不知道江潮什么时候回来,刚把两个小家伙哄睡以后,坐在沙发上等了起来。他出门的时候连钥匙都没带,她怕他回来的时候没人开门。   刚刚才洗了澡,连头发还没干全,因为无聊所以拿着学校新发下来的书看了起来。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安溪抬头看了眼钟表,快要十点半了。   外面天色暗沉沉的,她把书放下揉了揉眼角。该不会是黄树深拉着江潮不让他回来吧,别不会喝了两口小酒后,就背着她去外面找女人。   安溪暗自嘟囔间,门响了,是江潮的声音。她穿上鞋子,快速把门打开。   身上一股酒气,她把门关上嫌弃不已。   刚转身就被紧紧地抱住,酒气扑面而来,江潮低头锁住了红艳的嘴唇。安溪在他突如其来的激吻下无所适从,睁大眼睛推了推他的身体。   他身上的酒气安溪并不喜欢。   她越是抗拒,江潮越是紧紧抱着她,在她唇上更深的纠缠着。安溪呜咽了几声,为此差点喘不上气来。   她想不明白他又在发什么疯。   江潮一边吻着她,一边把她往后推倒在沙发上,然后顺势倒在她身上。他的喘息声有点重,安溪把头偏向一边,任由他在她脖子上流连着。   除非是身体真的不舒服,不然安溪不大会拒绝江潮的,不过他昨晚是真地有点过分了。   大早上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她不由恨地直咬牙,好在今天晚上是欢送会,今天的训练任务并不算重,不然早就不跟他玩了。   欢送会的流程并不复杂,至少对安溪来说确实如此,她只需要在体育馆上坐上一晚,看节目就行了。   每个班都有固定的坐位,而且位置都是他们操练时候的位置,很整齐。教官坐在每班第一的位置,就在夏秋旁边。安溪看夏秋脸都吓白了,不由又是一阵好笑。   他们班的节目不出意外是杨兰兰跳的独舞。杨兰兰今天专门打扮过,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衫和红色的舞蹈裤,后脑勺扎了个大辫子,脸上的腮红打地有些重,在灯光下是个清秀小佳人。   她跳的舞比较柔软,身体像是要化成了一滩水一样,安溪双腿并在一起,在腿上似有似无地打着拍子。   黄树深不经意间看了眼她的侧脸,他以为他们班今天的节目会是她上的,却没想到是他们班一个更娇瘦的小姑娘。   他其实看不出别人舞跳地好不好,但老实讲他更喜欢铿锵激昂的舞蹈,这能激起他心中的热血。   黄树深的打量她毫无所觉,她实在有些累的,今天白天训练一天,中午跟本没有时间休息,晚上又被直接拉了过来,身上的酸软让她提不起劲,只好耷拉着脑袋心神不宁,在心头对江潮不由又是一阵埋怨。   在掌声中间,欢送会很快就结束了,这也意味着分别再即。明天阅兵之后,这群折磨了他们半个月之久的人也该走了。   结束后,怕明天来不及,女生纷纷拿出自己准备好的礼物送人。因为不住校,所以安溪和女生这边的信息沟通还是隔了一层,她提前并没有准备任何礼物,也没人告诉她大家要送礼物的事情。   眼见手帕就要把黄树深淹没了,安溪心头有些虚,她什么东西都没准备,主要是没想到要送什么。她在口袋里掏了一阵后,只在里面找到了几块钱。   要不直接给钱吧!给钱多实在,他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黄树深看着安溪手头的一块钱,不由一阵无语,这也太实在了吧!   “安溪同学,部队里有规定不能接受贿赂。”   “照你这么说那些礼物也是贿赂。”   “我明天就退回去。”   安溪不由一噎,把钱讪讪地塞回了兜里。“不是我不给,是你自己不收那可不怪我了。”   安溪本来就是怕丢脸,才等所有人给完了她才出手的,见人已经走的七零八落了,她也打算走了。   “安溪,走之前能再看你跳之前的那支舞吗?”   安溪回头探究地看他一眼,“不行,江潮说了以后不准在别的男人面前跳舞。”   说罢,不等看到他失落的眼神后,匆匆走了。 第79章   一九七八年是非常关键的一年, 至少对江潮来说是非常有意义的一年,改革开放的春风已势不可挡。   安溪在大学里度过了她的头一年,她的自适能力很好, 虽然朋友并不多, 能够聊地来的也就只有那么几个年纪稍微大一点的而已。   下午,上完最后一节课后,安溪出了校门口往家中走去。楼梯间积了一层很厚实的灰尘,只能允许两个人走动的空间逼仄昏暗。   安溪早已习惯了楼梯, 步履轻盈地往楼上走去。到二楼时,她就从随身携带的黑色手提包中掏出钥匙, 边掏边往前走动着。   抬起头的刹那看见她家门口站着一人,背着光只能看见一个背影。   安溪疑惑道:“请问找谁?”   那人转身的时候, 一切都了然了,她笑道:   “邵白航,今天怎么有空过来啊!”   这是她这一年第一次见他,虽然她和邵佩霞关系特别好,但和他并不算热络, 大家来往并不那么密切。   邵白航今天穿了一件白色衬衫配上一条黑色西装裤, 人显地高瘦挺拔,俊秀斯文,是时下男学生当中很流行的装备。   “我姐叫我过来找你有点事情”, 邵白航说道。   “进来说”, 安溪打开门, 把门口的位置让了出来。   待邵白航坐下后, 安溪走到桌边从开水瓶里倒了一杯温开水。   他打量了屋子一圈,空间并不大,但收拾的干净整洁,客厅里只有一张沙发,一张桌子,添上几张凳子就是全部的家具了。   他从安溪手上接过白瓷杯说:“我在北京有个伯父,是我爸曾经的战友,前不久刚联系上了。我姐给我打电话里说这位伯父病倒了,和我爸当初的病差不多,也是脑部瘀血沉积导致的神经坏死,听着是有点年头了,因为拖的时间比较长,所以比我爸的病情要更严重一点,我姐的意思是叫我过来看你有没有办法。”   因为没有接触到病人,所以她并不敢下断言,只是和邵白航约好了找个时间过去看一看。至于人家肯不肯相信她这个还在医学院学习的女学生她就不得所知了,毕竟不是谁都有当初邵佩霞那样孤注一掷的勇气的。   “江潮他不在家吗?”邵白航问道。   屋里静悄悄的,连安溪都是静悄悄的。   “他外面的事比较忙,要很晚才回来。”   邵白航点了点头,见实在没什么话说,就跟安溪说有事先走了。   安溪看了眼时间,今天下课时间早,才四点多钟,于是捡起了桌上的钥匙往外走去。   两个小家伙现在快要三岁了。早在半年前,她就把两个小家伙送到幼儿园去了,平时如果安溪下课比较晚的话,就由徐红接他们到家里去玩,然后她在过去把人接过来。   如果像今天这样她下课早的话,就由她自己过去。街道两旁栽了不少白杨树。白杨树的枝干抽了新芽,点点绿意很是喜人。安溪走了大约五分钟,才到一个铁门口处。   灰白的建筑外面已经等了不少人,许多还提着菜篮子,一看就是刚从旁边的市场过来的。旁边是个买糖人的小贩,生意不错,安溪从那人手头上买了两跟糖人。   手握着糖人在外面等了起来,很快铁门里面响起了铃声。啪嗒一声,铁门被推开,站在铁门外的家长纷纷走进了铁门里,往孩子所在的班级走去。   两个小家伙年纪太小,所以在小小班,就在一楼的正中间。安溪站在门口的时候就看到小家伙坐在第一排的位置上。   老师说了,谁要是不认真坐好,就不能回家,两个小家伙坐地可端正了。   “江决明,江茵陈你们妈妈到了哦!”老师拍了拍两人的小脑袋,把他们送到外面。   两个小家伙看到站在窗边的安溪,兴奋地直扑进她怀里,“妈妈,糖糖。”   安溪把手上拿着的糖人塞到他们手心,一人脸上给了一个湿吻。左手一只右手一只牵着往外走。   “宝宝今天在学校有没有乖乖听话”,安溪问道。   “听话,画大老虎”,哥哥张开小嘴学着老虎叫嗷的一声。   “妈妈是画猫猫”,小茵陈跑到安溪面前,给她学了小猫叫。   软软糯糯的小声音可把她萌的不行。   “宝宝回去画给妈妈看好不好?”   “好!”两人齐神应道,神气活现的。   黄家家境不错,在军政两届都有那么一些关系,黄家老爷子曾经是当过师长的人,邵佩霞的父亲邵平就曾经在老爷子手底下当过警卫员。   三几年抗战那会,邵平在枪林弹雨里替黄老爷子挨过一枪,救了他的命。黄老爷子把这个才十七八岁的少年当亲兄弟看待,两人由此牵扯上了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   新中国成立之后,黄老爷子本来想把他留在北京让他在手底下当个团长,可邵平想着家里的父母,于是黄老爷子推荐他到杨树林县当了县长。   由于中间十几年的动乱,导致两家人断了联系。前断时间才由老爷子的大儿子联系上了这位父亲这位曾经的救命恩人。   从电话里邵平得知,黄老爷子早就从位置上退了下来,现在是他儿子在团部做政委。而且因为人年纪大了,前几年的时候就患了脑梗塞瘫痪在床上了。   因为人上了年纪,身体的各项机能都不符合开刀的条件,所以只能用国外的特效药吊着命,好也不见好,家里人也只能眼见身体机能一天天下降。   黄庆年把电话放下后,他媳妇白梅问道:“庆年,看你满脸欢喜的样子,邵叔跟你说了什么?”   “邵叔说咱爸的病有办法,他前几年的时候也得过脑梗塞,当时县里的医生也全没办法,后来是被人用中医的法子治好了。你说那个医生现在就在北京,可以请她来给咱爸看一看。”   白梅将信将疑地道:“爸的年纪,咱老北京的脑科医生都不敢下手治的病,你确定从小县城出来的医生能治好,别不是坑人的吧!”   “我能不知道这个道理,可邵叔是咱爸的救命恩人。咱爸认可的人品行差不到哪里去,而且邵叔也只是说让那位医生过了看一看,主动权还是在咱们手里头的。而且我看邵叔那么信誓旦旦的样子,如果真能治好爸的病,也好过现在这样不痛不痒的。你也不是不知道我到现在位置已经在瓶颈期了,如果爸能醒过来的话,说不定能帮我再往前走一步”,他摇了摇,满脸地无奈。   白梅抱着胸坐在沙发上,知道黄庆年都说到点子上去了,见状她也不好在说什么了。   总归老爷子七十多岁的人了,能活到这年纪其实也算是长寿了,让半截埋在黄土里的人在出来发挥余热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谁让黄庆年的能力和资源也只能助他走到那一步。   “庆年,你就找个时间约一约那个医生。树深最近放假,我要忙着给他招呼相亲的事情,这都快三十岁了,也没有个相好的人,当初要不是宋家临了悔婚,我家树深也不会拖到这时候还不结婚。”白梅暗自咬牙,每每想到这桩糟心事,她就恨不得喝了姓宋全家的血。   “行了,都过去那么久的事情了,现在还提它做什么。你这回眼睛擦亮一点,别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上赶着去相”,黄庆年摆摆手。   江潮从外面刚回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暗了下去,因为应酬的原因他喝了点酒。知道安溪不喜欢他身上的酒味,所以轻手轻脚地往浴室走去,用冷水把自己的身体给冲了一遍。   从客厅的灯亮了之后,安溪就知道是江潮回来了,她把手上的药物图翻了一页,径自看了起来。零人脉,零基础,她能想象江潮一个人在外面打拼会有多辛苦。所以哪怕他陪她的时间变的少了起来,她也觉得不是不能够忍受,她只是把注意力往别的地方更多的转移了而已。   安溪想着看了眼旁边两个睡地像是小猪一样的小家伙。绵长的呼吸里还存着他们嬉笑时的声音。   “小家伙说要等爸爸回来的,等着等着就睡着了”,安溪拍了拍小家伙小肚子头也不回地说道。   江潮从身后贴在她身后,在她耳边轻声呢喃了一句,“对不起。”   “江潮,为什么要说对不起,我们都在为这个家能变地更好再努力。你知道你在外面辛苦,所以我帮你撑起这个家。”   “安安。”江潮把脑袋埋在她肩上,他知道他太心急了,急于求成的功利心让他忘了家里还有三个人再等他。   安溪从那本书里抽出一张纸来,上面歪歪扭扭地画了一副抽象画,安溪把画摊在跟前,脸上满是自豪,“江潮,好看吧!是哥哥妹妹两个人一起画的,这是天,这是草地,你猜这里面哪个是你。”   画上画了四个人,安溪把画放到他跟前让他认,江潮指着上面只有三根头发的人说道。   安溪拍了一下他的脑袋,笑嘻嘻地说道:“真聪明。”   “又欠收拾了”,江潮在她屁股上拍了一巴掌。   安溪把画小心在书里夹好放在一边,才凑到他跟前跟他闹了起来。   等两人躺在床上的时候,江潮啪的一生把灯关上了。   安溪微喘着气,半眯眼睛道:“佩霞姐有个朋友病人,让我明天去看一看。”   “安全吗?”江潮问道。   “邵白航会和我一起过去的,你别担心”,安溪轻声说道。 第80章   去黄家路上, 安溪听邵白航说话,大致也明白了对方的家庭情况。像这种涉及军政两界的家庭背景,她们这种小老百姓难以接触地到的。   黄家的位置有些偏僻, 在北京的近郊,是一处大的四合院居所, 旁边再过去不远就是首都军区的位置了。   到达地方的时候,安溪同给他们领路的一起在几条连接的胡同里绕了好大几个圈子,才进了一处四合院的院落里。   这一处四合院不止住了黄家一户人家, 上面分配下来的住房都是物尽其用。这一片或许可以被称之为军区大院。   接待他们的人是白梅, 四十多岁,留着一头齐肩短发, 嘴角上有一颗黑痣。   她一笑,眼角上的纹路就深深的印刻了出来。   黄庆年走的时候只告诉她, 医生年纪不太大, 让她千万不要怠慢了。她以为年纪不太大,怎么着也该有三四十岁,这样怎么着也该有十多年医龄, 也能让人信服一点。   可这位安医生怎么看也才二十出头,在她眼里,只不过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出这小丫头会有什么本事。   中医到底还是看经验和资历的。   不过因为有黄庆年走时说地那段话, 她心里虽然不信, 但脸上到底还是热情有佳的。   “安医生, 现在在哪里高就?”白梅问道。   “还只是医学院的学生, 高就谈不上”,安溪从她手中接过水杯,抿了一口就握在了手心里头。   “还只是学生啊!那确实怪年轻的。”   白梅一听,心中越发不当回事。谁会信一个连行医资格都没有的学生,这治病救人不比其他,人命关天的事,谁也不敢马虎。她只当是对方夸大了一点事情,说不定小地方,头疼脑热也能当天大的病来对待。   安溪低下头喝了一口水,不在意地把杯子放了下来,“白大姐,我觉得你可以让我先看一看病人。”   “不急,你们好不容易来一趟,怎么着也得先吃顿饭再说。你们别着急,我已经让家里的阿姨出去买菜了,估计很快就能回来。白航,今天我儿子也回来,你们年轻人在一起总能有话说的。对了安医生,之前我听白航他姐姐说他爸的病就是你治好的,我听着挺稀奇的,你能给我说一说经过吗?”   “安医生只是参与了我爸的治疗,但这当中全部的前因后果我可能会更了解一点,所以由我来说可能会更清楚一点。”   白梅倒是不介意谁来说,她只是想要把对方了解地更透彻一点,晚上黄庆年回来的时候好跟他有个交代。   邵白航眼睛微微失焦,似乎是在思考。   “我爸真正病倒是在七五年的秋天,在这个之前就晕倒过好几次,说是血块压倒神经导致的间歇性晕倒。当时因为卫生条件太差,所以医生不敢开刀,只能用药物勉强维持现状。刚好那段时间,县里的公事比较多,而且因为和人意见不合,情绪波动很大,我姐劝他别太累,他也不听。病情就这样恶化了,那天白天我是在办公室里接到他又晕倒的消息的。赶过去的时候人已经被抢救过来了,不过血块大面积扩散。当时我们县里的脑壳专家白医生就对我们说我爸很可能会醒不过来。”   邵白航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恰好当时安医生来县城参加培训,我姐无意中听说安医生对脑淤血很有心得。于是就和我商量看能不能让安医生帮忙看看。当时见到安医生的时候,她比现在还要年轻,当时我就在想连我们县最权威的脑科医生都没办法的病,她一个小姑娘还能有什么办法不成。安医生我这样说你应该不会介意吧!”   安溪摇摇头,示意他继续说。   “我坚决不同意,所以就和我姐大吵了一架。到底还是没扭过她。我们两就相约各退一步,我同意让安医生进行针灸治疗,但前提必须白医生进行看护。于是我和我姐就进行了一场赌博,最后结果证明我姐她赢了,安医生确实有本事把我爸从昏迷线上拉了回来,现在他老人家身体虽然没有以前那么健康,但吃饭和走动还是没问题的。其实现在想想,我姐当时比我有魄力多了。白姨,我说这么多其实只是想证明一点,安医生的能力是不能由她的能力来判断的。”   邵白航瞥了安溪一眼,她只是笑着,也不发表自己的意见,似乎没有丝毫自己能力被质疑的不悦。几年前的她似乎还不能做到现在这么淡定,他并不清楚这几年到底蜕变了多少。   安溪其实早就做好了白走一趟的准备,过来也算是给邵佩霞一个交代。他们行医救人,最重要的还是要家属全身心的信任,不然她很难在这中间发挥作用。   白梅对邵白航的话还是持有保守态度的,不过心防却是松懈了不少。恰在这时,家里的阿姨从外面回来了。   还没进门时,就听到她中气十足的声音。   “白梅,树深回来了,刚刚在外面碰到他在停车呢!”   白梅脸上一喜,同他们招呼了一声,就在门口张望了起来。   “白大姐我看今天家里应该会不大方便,要不还是约下次吧!”安溪说。   “那怎么行,你们好不容易来一趟,必须吃完饭再走”,白梅把头摆回来。   安溪不由有些无奈,本来是想趁周末放假过来的,却没想到碰上人家儿子回家。白梅丝毫不提看病的事情,安溪都想直接走了的好,却又不想让邵佩霞难堪。   其实邵白航不比安溪舒服到哪里去,毕竟他也是第一次上门拜访,和对方也没那么熟。而且这事还是他家先提起来的,他脸上也不像一开始那么挂地住了。   两人对视一眼后,才由安溪说:“白阿姨,真的不好意思,我待会还有一些要紧事要办,真的不能再待下去了,饭我也不吃了,还是下次有时间再约吧!”   安溪去意已决,白梅听罢之后也就不再挽留,“还让你专门跑一趟那多麻烦,那我们下次约,白航你怎么也得留下来吧!”   “我也不待了吧!毕竟安医生是我带出来的,把她完整送回去也是我的责任。”   双方扯上一阵后,白梅才把他们送到外面,安溪走在胡同里头,路面有些坑洼,且昨晚下过一场雨,要仔细着不踩到泥水里去。   “安溪,抱歉让你难堪了,来之前我应该让我姐把对方情况再确认清楚的。”   “我没什么好难堪的。我过来这一趟是给佩霞姐面子,人家愿不愿意相信我那是他们的事,而且我记得当初你也给过我难堪看是吧!”安溪不在意地笑笑。   邵白航一想起当初不由尴尬不已,谁让她看上去真的太年轻了。   过转角的时候,安溪和黄树深打了个照面。黄树深见她的时候瞳孔微缩。   “黄教官”,安溪喊了一声。有一年没见他,要不是那双虎目里的严厉,安溪险些要认不出人来了。   “背太弯了,才多久的时间就把军训的科目忘了”,黄树深皱着眉头说道。   安溪嘴角一瞥,这人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黄教官,离军训结束已经过去一年了,我现在也不是你手底下的兵,麻烦你把你把臭脾气收一收,我想我会很感激你的。”   和过去一样牙尖嘴利。   黄树深眼底的笑意渐渐在扩散,“你来这边做什么?”   “今天周末,和朋友过来有点事情,现在就要回去了,再见了,黄教官!”   安溪朝他招了招手,往前走去。   黄树深看着她的背影陷入了深思,知道背影消失在转角处,他长叹息了一口气,转身往家中走去。   到底是错过了,其实从一开始他就已经被贴上了出局的标签了。   黄庆年回到家里的时候,白梅正对着黄树深不停地唠叨着。   “树深,你看这姑娘怎么样,是你爸团部里战友的闺女,今年才十九岁。你看这小模样长得可俊俏了,不比宋慧慧差。”白梅似乎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忙拍了下自己的嘴巴。   知道她儿子对宋慧慧这个名字敏感,她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吗?   黄树深眉头一直皱着,能夹死苍蝇。倒不是因为宋慧慧,现在提起她,他心里已经泛不起多大的波澜。只是空白的脑子又响起了今天见到的那抹身影。   他捂着脸,粗糙的大手在脸上揉了几下,在心里头不断告诫自己那是别人的女人,不属于他的东西就别去肖想。   “白梅,今天医生看了爸的病之后怎么说,有没有康复的希望。”   “没时间看病,到了以后就说自己有急事先走了。”白梅讪讪地说道。   黄庆年显然是不信的,人家里既然肯来,那肯定是算好时间的,怎么可能连病人都不看上一眼就直接走了。   “是不是你怠慢人家,让人家心里不高兴了。”   “我怎么怠慢了,都说了让她在家里吃过饭再说,她非要走你能有什么办法。而且黄庆年,你确定你找的人真的靠谱,就一个二十岁刚出头的丫头片子你觉得她能有什么本事。你别因为晋升真昏了头。”   邵平之前是有跟他提前打过招呼的,说对方年纪比较小才二十多岁,但确实有真本事。邵平怕他不放心,还专门把县医院的电话给了他,让他找那里的白先生问询。   因为涉及到他爸的事,他也不敢马虎,当即给县医院打了电话,和白医生大约进行了半个小时的交流,白医生跟他说那小姑娘确实是有能力的,当时她施针的时候他就在现场,见过银针在她手头是怎么化腐朽为神奇的。   他说自己这么说并不是夸张,而是对她年纪这么小就有这么大能力的认可。他是学西医出身的,以前一直把中医当成封建蒙昧的东西,可是小姑娘展现出的实力却让他对中医大为改观,甚至在快要退休的年龄也跑去钻研中医去了。   听了白医生的话后,黄庆年不由信心大增,原本来想让人先过来看看是否有办法,他在做下一步打算,却没想到直接让她把人给气走了,就她那心态,他也能想出来当时她是什么个态度。   “白梅,我黄庆年在你眼里就是为了前程不要良心的人。我要是真对对方一无所知会让对方上门。你说你糊不糊涂,你就算不信人家也好歹让你看一眼爸的情况再说,主席还教导咱们实践出真知,你连试都不让人家试,能么就能够轻易断言人家不行。回头我给人打电话告声罪,看人家肯不肯再过来一趟,实在不行我也亲自上门拜访了。”   白梅的脸色变地有些精彩,她虽然一半认可了黄庆年的话,但还是不愿意承认自己的错误。   “爸,你们再说什么?”黄树深问道。   黄庆年叹了一口气,“还不是你爷爷的病。最近我联系上了你爷爷曾经战友,人家给我推荐了一个医生,说是有办法。可人家都上门了,结果你妈看人家年纪小不重视,就硬生生把人给气走了,也怪我今早的时候没跟她交代清楚。”   “那医生叫什么?”下午那个身影又在他脑海中一闪而逝。   “白梅,人家叫什么?”黄庆年把头转了过去。   “我记得是叫安溪。”   所有的一切都在他脑海里清晰了起来,为什么她会出现在这里也有了答案。   “爸,这事交给我吧!安溪是我曾经的学员,她应该会给我这个面子的。”黄树深说道。 第81章   星期天, 江潮和安溪带着两个小家伙往香山玩了一趟, 直到下午才从外面回来。   夏天天热, 即使是下午四五点多钟热气仍然在翻滚着, 热浪从脚底蔓延上来,把人烘地热汗直流。这样的天气是不适合去外面玩的,不过江潮好不容易能抽出时间陪她们,她舍不得浪费这样的时候。   她虽然不大管江潮生意上的事情,但也大概了解他前段时间刚从古玩市场抽身,现在准备进军房地产。   她对房地产的具体情况了解并不深。大概知道至少未来五十年,绝对是暴利行业, 她那个年代北京房价涨得有多厉害她体会最深。不过她从一开始的想法也不过是趁着低价的时候在北京买几套房,然后等房价走高, 坐在家里等着被抢砸死。   她作为一个咸鱼追求也就这样了,却没想到江潮比她更狠, 她只是想占几套房吃穿不愁就够了, 他却想直接把人家整个房地产市场拿下来。   这中间的难度她无法想象的, 光是批地这一项就足够她眼前发晕。反正她也没有赚大钱的志向,之后在医院找个工作能够保证自己吃穿用不愁就行了,征服世界从来不在她的人生规划里头,该留的还是留给她男人去干吧!   “江潮,我想吃冰棍”, 安溪指了指在那边摆摊的小贩说道。   安溪说后, 两个小家伙纷纷在原地跳跃不已, “爸爸, 买冰棍。”   江潮拍了拍两个小家伙的脑袋,好笑地往小贩那边走去。他这是往家里养了三个孩子,大的比小的更长不大,还好当初有了两个小的之后,就没打算再要孩子了,不然还不知道要怎么闹腾呢!   望着江潮离去的背影,黄树深已经趴在车上的方向盘处观察了许久。军绿色的吉普车停在一棵树下,透过树叶缝隙间的光斑落在他脸上,那张粗犷的脸蒙上了一层光影。   在他眼中,安溪正蹲在地上给两个小孩擦着脸上的汗。这是他第一次知道他们已经有这么大的孩子了,而且是两个。如果她自己不说的话,没人知道她会是两个孩子的母亲。   这也是他第一次看她和江潮走在一起,安溪穿了一件无袖的白色连衣裙,衣服衬地她脸白的像象牙一样。她在和孩子比着手指,隔着很远,就能听见清脆的笑声。   那双大手紧紧攥住了方向盘,闭上眼睛又睁开。   安溪真的很爱他,从她看向那个人眼神中的依赖他就可以深切的感受到。   “江潮,哥哥叫你走快一点”,安溪朝他扬了扬手。   “爸爸,快点走”,两个小家伙齐声脆脆地喊道。   江潮上到跟前,把买的冰棍递到母子三人手中。   “江潮,你自己怎么不买。喽!给你吃一口”,安溪把冰棍纸拆开,递到他嘴巴处。   江潮含着冰棍舔了几口,才把冰棍放开,“很甜。”   安溪把头偏开,自顾自的含着冰棍,脸上却不自觉的染了一层红晕。她咬了一小口冰棍,含混地说了一句,“哪里甜了。”   那反应怕是不知道想歪到哪里去了,江潮眼底不由多可一层深意,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想什么呢!玩了这么久是不是饿了”   安溪瞪了他一眼,恨不得把脸埋进地缝里,江潮是不是正经跟她说话她能听不出来。   两人牵着小家伙往前走着。   “江潮”,见两人越走越近,黄树深不由喊道。   顺着声音望过去,江潮看见黄树深从车上跳了下来,他眉头微拧,眼中带着审视。   一年时间没见,黄树深的突然出去让他猜不出缘由,想着他把安溪挡在了身后。   江潮的防备,让他心头一阵发苦。   安溪不清楚两个人之间的事情,她以为黄树深专门过来一趟是来找江潮的,说:“你们聊,我先回去了。”   江潮点点头,握着安溪的手松了下来。他不想安溪和一个对她有企图的男人待在一起。   安溪刚要牵上哥哥的手,黄树深开口道:“安溪,我专门过来找你的。”   江潮眉头皱地更紧了,黄树深却像是没察觉一样,径自说道:“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什么?”安溪问道。   “我来一方面是想向你道歉的,昨天你去我家的时候,我妈没有拿出该有的态度招待你,让你受到了怠慢,我替她向你道歉。我想再请你再出手一次,帮忙治疗我爷爷的病。你放心,只要我黄家能办到的,无论什么要求你尽可以和我提。”   黄树深的话和他的行事风格一样,简洁有力。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开会做报告呢!   安溪听到的时候不由又是稀奇又是好笑,她没想到昨天去的黄家会和黄树深扯上关系,该说这是缘分好,还是说孽缘深呢!   “黄教官,很抱歉,我还只是一个医学生,水平有限,恐怕是帮不到什么忙了。”   “安溪,我知道你是有这个能力的,能不能看在我的面子上帮我家这一次”,黄树深低声哀求着。   安溪转头看向江潮,江潮给了她一个随心的眼神。虽然他不喜欢安溪和黄树深待在一起,但他不会干涉她所做的每一个决定。   “我实话跟你说,我们治病依托的是医患间的信任。如果你们还不能完全信任我,那么再找我回去结果也不会有太多改变,既然如此,我想还是别耽误彼此的时间的好。”   “我这次回家只有几天的假期,待在家里的时间不多,我爸叫我过来就是带着完全的诚意。只有你肯帮忙的话,我们愿意给百分之百的信任。”   “我这段时间比较忙,现在说这事也没用,还是等过段时间再说吧!”   黄树深闻言也不再多的纠缠,只是那双眸子仍旧定力十足。   回到家中后,江潮掀开窗帘往外看去,那辆绿色的吉普车仍然没有离开的迹象。江潮抱着胸,脸上一阵似笑非笑。   “安安,黄树深是打算死缠烂打到底了,你说你会不会被他的诚意打动。”   “说不定呢!”安溪随口答了一句,把在路上买的西瓜放进水里浸着。然后甩了甩手上的水,在厨房里忙了起来。   “说不定啊!”江潮眼底的笑意加深了。   大热天的,安溪身上打了个冷颤,她不由摇了摇头,对江潮道:“江潮,你把西瓜切了吧!黄树深要是还在下面,你就给他送块下去呗。”   “不送!”   “你不送那我去送了啊!”安溪回头满是戏谑地笑道。   “你敢去我就敢打断你的腿。”   “哦!那我就趁你不在的时候悄悄下去”,她轻哼了一声。   威胁人谁还不会呢!   江潮眼睛微眯,走进厨房握住安溪纤瘦的手腕往外扯着。   “江潮,你还要做菜了,你拉我去哪?”安溪挥了挥手腕,不由己的被带着往外走着。   江潮把她拉到窗边,下巴抵住她的头顶视线往外送去。过了一会,他嘴角扯出了一抹笑。   安溪尚还有点分不清状况,就被江潮低头吻住了嘴唇。   “江潮”,尾音被堵在了嘴里。   她脸上羞恼不已,虽然和江潮不知道吻了多少次,但在窗边随时可以被人窥伺的地方,让她心底泛上了怯意。   安溪紧咬着牙关,任江潮怎么威逼利诱就是不张开嘴唇。江潮干脆放弃嘴唇,在她耳垂上轻舔了起来。   她想叫出声又不敢出声的样子愉悦到他了,他抱住她肆意地笑了起来。   “安安,你真甜。”   安溪脸上一阵羞恼,拳头紧紧攥在一起,“今天我要是让你上床我就不信安。”   “没关系,不姓安,跟我姓也挺好的。”   “江潮”,安溪咬牙切齿地说道。   “我在我在,我去切西瓜。”   安溪捂着嘴,不由看了外面一眼,脸上飞的红霞能抵上外面天空的颜色了。   窗外,虫鸣的声音不绝于耳,黄树深把脸埋在了方向盘里,那两抹纠缠的身影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再仰头看着外面满天的红霞,他不由自嘲地笑了笑。   “安溪叫我给你送下来的”,江潮跳上了副驾驶座地位置,把手上那块西瓜摆在他前面的车弦上,“看地还精彩吧!”   “你比我想的还要小心眼”,黄树深打了一下方向盘,已然恢复了冷静。   江潮冷笑了一声,“你觉得我需要对一个觊觎我媳妇的人大方。”   黄树深眼底泛起了一丝波澜,“江潮,说到底你比我就是占了点先机,要是我们在同一起跑线的话,你觉得你会有多大的胜算。”   他知道在江潮这样的人精面前,所有的掩饰都是无用功。   “我只凭这点先机就够了。我也不可能给你和我站在同一起跑线的机会。”   黄树深嘴唇抿成了一条线,往楼上那扇窗弦看了一眼,“我知道,所以请你放心,我不会动其他心思。”   嘴仗打完后,他清醒的知道现实,他和她注定是两条平行线上不相干的人。只是这清醒却让他痛苦不堪。 第82章   星期一早上是满课, 安溪拿着书匆匆往外面走着。天亮的还不是很彻底, 一层灰蒙蒙的雾气笼罩着。   经过大门的时候,她想了想又折了回来, 走到那辆吉普车边上,敲了敲车门。   在他的视线中, 安溪道:“我今天下午没课,可以陪你走一趟。”   “好, 我在这里等你回来。”   黄树深语气平淡, 从那张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的波动。从她转身的时候,笑容才在脸上荡开了。   安溪到学校后,连接上了两堂大课。下课的时候又被她们导师找了过去,帮他看了课程论文。直到下午两点钟她的身影才又出现在校园里。   坐在吉普车上, 安溪看着窗外不断变化的景色。眼睛微眯了起来, 任由腥咸的热风吹在脸上,在脸上蒙上一层薄汗。   到市郊大概用了一个多小时, 从车上下来的时候又是一股热潮从脚底汹涌直上。安溪用手遮了太阳跟在黄树深往他家的方向走去。   他家只有白梅和那个阿姨在家。黄树深直接把安溪带到了病人的房里。至少从他的行径中,可以晓得他在家中话语权应该不差。   安溪倒是挺喜欢他这中单刀直入毫不拖泥带水的行事风格。   病人是黄树深的爷爷黄正义。黄正义是这个世纪初出生的,快要八十岁,平时照顾了他的都是家里请的一个阿姨。   黄正义的房间里散发着浓浓的药水味, 她看他脸上蒙着一股青灰气,这是长期昏迷的人身上的特质。安溪给他身上检查了一遍,又看了最近新拍的脑部片子。   安溪走到门边的时候脸色有些重。   黄树深问道:“安溪, 有希望吗?”   白梅也攥着手紧张地望着她。   安溪摇摇头, “病人的病情比我想象的还要严重一些。”   黄正义的何况和邵平又要有些不同了。邵平当初治疗时间早, 脑部的瘀块不算大,而且他的年纪和身体能够支持她把一整套二十六脉活络针运行下来。   黄正义却不大行了,他年纪太大,昏迷至少有两年时间,身体的各项机能都处在最低迷的状态,而且脑部的瘀血面积至少是邵平的两倍大。   二十六脉活络针的太过生猛,以他的身体状况跟本接受不了这么刺激的针法。   黄树深不由一阵失望,黄正义对他来说意味非常,不止是爷爷,更是英雄楷模。祖孙二人相处的时间远要比他和父母相处的时间多,是他在他心中种下了一颗关于英雄的种子。   他平时虽然表现不显,但始终为他牵肠挂肚。   白梅也不是没有失望,但这一切都在她的意料当中,所以她反而是反应最平淡的人。   “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只是需要花上很长的时间”,安溪临了再说了一句。   二十六脉活络针虽然比较生猛,但她在那份笔记上研究过一个方法,这套针法可以根据病人情况进行二次拆分,最多可以拆分成六组,每半个月施一次针,在辅以其他温和调养的方法,能最大程度上降低这套针法的风险,很适合黄正义现在的情况,只是比较耗时耗力。   白梅深眼睛微睁,脸上是一种不可置信的奇怪的神情,“真的有办法?”   “我只能说不是百分之百能行,但至少不会比现在更差。”   听说情况不会比现在更差后,白梅松了一口气,就怕安溪信誓旦旦一口气把事情包圆,现在这说法她反而更信了。   想着就把她拉到一边,仔细的和她问起了情况。安溪同她详细的说明了治疗步骤如何。   “不要开刀确定能治好病吗?”白梅疑惑地问道。   “当然可以,现阶段最关键的就是去除瘀块,开刀的目的就是为了取出瘀块,这是比较粗暴直接的一种,不过黄老爷子现在的身体情况却无法应付开刀的巨大损耗。所以只能用中医的办法让瘀血直接散开,这样才能大程度上降低风险。”   “对对对,我去医院的时候医生也是这么和我说的,说是开刀风险太大,不建议我们动手术。”   “那什么时候可以开始治疗”,黄树深问道。   “随时!”安溪耸耸肩。   “那就今天吧!”   白梅有些不赞同地看了儿子一眼,她还想着去医院问一问主治医生看着方法行不行。   黄树深对此却充耳不闻,他来之前说了会对安溪给予完全的信任,绝不是蒙骗她玩的,这一点他已经和他爸达成了一致。   而且他信安溪绝对不是那种空口说大话的人,她如果没有把握的话就觉对不会应承下来。   对二十六脉活络针,安溪早就烂熟于心,比当初给邵平施针的时候手法不知道熟练多少。只是到底针法特殊,她跟本不敢分心。   黄树深守在房间里,随时待命。   纤细的银针在她手上握地很稳,没有丝毫抖动的痕迹。他不知道她手下的每一步是怎样步步为营,任何的偏差都可能造成无法挽回的伤害。   安溪教他除非她主动叫他,不然不论发生什么都不要打断她。黄树深就像是庙里供地泥菩萨一样,一动不动坐了起来,要是放在一般人身上,是绝对不会有这样的定力的,可他却像是习以为常似的。   她的脸在一种奇异的状态下凝固了下来,黄树深抿着唇眼也不眨地看着她施针,足足半个小时过去,安溪脸上滴的汗已经够给她自己洗头了,她才把在病人头上的针小心取了下来,关上药箱的那刹那,整个人不由松了一口气。   “好了,效果应该不错”,安溪回头道。   那副狼狈的模样却也无法掩盖住她眼里一闪一闪的星光。黄树深不由愣住了,不一会才不自然地转头看向一边。   “谢谢”,黄树深走到床前看着老人。   “不用谢,这个治疗过程会比较长,一时半会很难看出太明显的效果”,安溪说道,看着递到跟前的手帕不由微愣,她没想到一个大男人也会随身携带手帕。   “别给我弄脏了”,安溪用衣袖随意在脸上擦了一下。   黄树深把手帕随意塞到裤兜里,假意咳了咳。   安溪在黄家没待多久就着急回家。人是他带过来的,把她安全送回家当然是她的责任。   周遭的世界弥漫着一种焦糖的粘腻,黄昏最后的余光正在一点一点往后散着,安溪走在黄树深旁边。   “黄教官,你对女孩子是不是都这么凶的”,安溪问道,   安溪突然开口把两人之间的沉默打破,只是她这问题,他却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他在想他之前是不是真的太凶把她吓到了。   “也不全是”,他回道。   “嗷!那就是看我不顺眼,话说我当初到底是怎么惹你不待见的。”   “没有,你别乱想。”   “那就是我比较好欺负”,安溪点点头,像是找到了一切关节所在。   哪里好欺负了,眼尖嘴利地不知道多厉害。   黄树深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她,在嘴角抿成一根线没说话。   周围又安静了下来,郊外的蛙叫虫鸣声不绝于耳,隐约还可以听到隔着一扇墙壁里面人说话的声音。   走过转角的时候,迎面开来了一辆单车,黄树深整齐的脚步乱了几步,他脸上出现了短暂的阴郁。车在他们跟前停了下来,宋慧慧从后坐位上跳了下来,“树深,去哪呢!”   宋旦旦见到这前姐夫不由有些尴尬,不过他姐却像是没有丝毫地不好意思,他脸不知道孩往哪里摆,“深哥。”   “深哥,新交的女朋友吗?”宋旦旦拦在宋慧慧前头,生怕她不过脑子再说些什么让彼此更难堪的事情。   当初宋慧慧不顾两家意愿死也要退婚的事情,让两家面子上都过不过去。   “树深,你这么快就交女朋友了吗?我前两天还听我妈说不是准备相亲的吗?”   “那是我自己的事情,和你无关”,黄树深冷淡地道。   宋慧慧嘴角一瞥,像黄树深这样不解风情的男人,哪个女人能受地住他。他们两在一起相处的时候,他说过的话她十只手都能数地过来,要是跟他结婚,还不得把她给憋死。   “我不是……”   “安溪!”   安溪话还没有完全落下,就被黄树深打断了。她疑惑地看他一眼,黄树深却把目光笔挺挺地打向前方,“该走了。”   见黄树深头也不回的往前走了,安溪满头雾水地跟了上去。   宋慧慧撇了撇嘴,“也没见有多漂亮啊!”   “是没你漂亮,行了吧!赶紧走吧,我的好姐姐。”   自行车嗒嗒的声音渐渐远去,安溪忽然道:“刚刚那是你前女友。”   “前未婚妻。”   难怪黄树深会这么失态了,“哦!那也没什么,放弃一棵树,前面还有一片森林等着你呢!”   “可是我只想要那棵树”,黄树深喃喃自语道。   “那就没办法了”,安溪摇了摇头,她不知道原来黄树深还是个痴情种。   把安溪送回去后,黄树深坐在车上,看着那一间房的灯亮了起来。   他花了一年的时间险些要把她忘记了,可她的突然出现又把一切打回到原点了。他不知道还要花多少个一年在淡忘了这份得不到回应感情。   想罢,他打了个方向盘,把车子开出了视野。   安溪把窗帘关上,不在意地笑了笑。 第83章   百庭大厦是改革开放后几年内快速在北京市中心立起来的高级酒店, 里面出入的人员非富即贵,一桌酒宴上百并不夸张。   夜晚时分,整栋大楼的灯火亮了一起来, 像是屹立在城市中心的一颗璀璨明珠。   五楼的侧所里, 江潮站在洗手台旁边, 把水肆意往脸上拍着。他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一脚踢在洗手台的大理石上。   微红的脸是喝多了酒之后的后遗症, 他坐在洗漱台上不耐烦松了松领口处的领带。黑色的衬衫前面淋湿了一片。   一年前他就在筹备拿下市中心的一片地, 这一年时间他全部的精力都用在打通上下关系, 到嘴的肉却被人虎口夺食, 眼见这一年的努力都要鸡飞蛋打, 任他再好的定力也不由懊恼不已。   拧着眉,他从纸盒里随意抽了两张纸在脸上擦了一把,然后随手扔在了旁边的纸篓后,往门外走去。   走到门口时, 被一个女人堵在了门口。   尤梦是经常出入百庭大厦各种酒席的高级交际花,露骨的红色连衣裙把她曲线衬得极完美,圆润的胸脯, 翘臀小蛮腰,在配上一抹红唇不知道让多少男人为她神魂颠倒。   美貌是她游走在这些权贵富强中的最大资本,她甚至不信会有她征服不了的男人。   眼前的男人她知道,华安地产的创始人, 前几年大家意识都还没觉醒的时候就凭借自己的出众的能力拿下了好几个不错的地产项目, 一夕之间身价暴涨, 成了炙手可热的新贵。   最重要的是他年轻,才不到三十岁的年纪就有这番成就任谁也不敢忽视他的潜力。   尤其是那张俊脸在一群油腻的中年老男人中简直就像一股清流,比熊猫都要稀罕。   男人黑色衬衫前的两颗扣子被解开了,露出里面精壮的胸膛。尤梦撩了撩头发,露出了修长白皙的脖颈,嘴角扯出了一抹风情十足的笑容,挑逗意味十足。   “江总,刚刚的饭吃地还舒心吗?”尤梦说道。   眼前妖娆的女人让他眉头皱的更紧了,他本来就心情不畅,现在周身萦绕的香水味更是让他头都要炸开了。   “让开!”江潮厉声说道。   尤梦眼角一勾,这个男人和传言一样难搞,不过她可不信这世上没有不偷腥的男人。别人搞不定他到底还是魅力不够。这样的男色浪费就可惜了,脑子转过一圈后,她非但没有让开,反而贴的更近了。   江潮脸上闪过戾气,由此退了一步,他向一旁扫地的服务员打了声招呼,“服务员。”   “江总,有事吗?”   百庭大厦的服务员都是经过专业培训,对经常出入酒店的客人都烂熟于心,识人是他们最基本的技能。   “帮我把她拉开,再请你转告你们酒店经理以后别什么疯子都放进来。”   “尤小姐,您别为难我们”,服务员朝尤梦做了个手势。   尤梦从来被男人捧惯了,虽然都是逢场作戏,但还从来没有这么被人下过面子,她不由脸上一阵羞恼,恨恨地道:“江潮,我会让你后悔的。”   把尤梦请走后,服务生歉意的鞠了一躬,“江总,抱歉了。”   江潮点过头后就往外走了去,至于尤梦的威胁更没有在他心底掀起一丝波澜。他江潮能够走到今天,能被一个女人轻易吓到,那还不如直接回家种田算了。   江潮走到电梯门口,按了下到一楼的按扭,他旁边站了一提着黑色皮包的中年男人。   男人呲着牙说道:“江老弟,美人主动送上门都能坐怀不乱,这定力老哥自愧不如,下次找个时间一起约桑拿?”   “老哥你看你又笑我了不是,家里头管地严,不敢在外面乱来,不然被嗅出什么蛛丝马迹来,又要翻天覆地给我闹,实在是烦地厉害!”江潮摇摇头。   张德彪哈哈笑了起来,“没想到你老弟你在外面混地风声水起,跟老哥一样也是个怕女人的德性。你别说这母老虎凶起来那是真是要人命。”   江潮也跟着他笑了起来,很快电梯叮地一声开了,两人一起进了电梯,电梯直接开到了一楼。   能在百庭大厦工作的一般家庭关系都不错,毕竟在这里接触到的都是非富即贵,哪怕是一个扫地的都比在外面做办公室的体面。在这些富人当中,随便从一个人嘴里听到的话都有可能影响这个时代。员工室一向热闹,信息的交流就是在这个时候发生的。   “就是那个尤梦,知道吗?刚刚我看到她想勾引华安地产的江总,结果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是一个人好奇的声音。   “还能怎么着,你刚来所以不知道这位江总的名声,他是出了名的怕老婆。听说他老婆是个母老虎,把他管地死死的,连女人手都不让碰。我还听说,江总有一次身上留了女人的香水味,他老婆拿菜刀追着他跑呢!”   “真的?向江总这样年纪轻轻就能干出这么大事业的男人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会找个母老虎?”那人不信地道。   “这谁能说地准,江总是从农村出来的你不知道吧!”   几人之间的交流因为经理的到来而中断,不过关于江潮的交流从来没有停止过。毕竟女人对他或多或少都抱有一点幻想。说不定哪天就被他看上了呢!   门咔哒一声开了,安溪正坐在桌子前面整理材料,临近毕业,她导师建议让她留校。在经过思考过后,她选择了采纳导师的建议。这段时间又要忙着毕业论文和答辩,又要忙着关于留校的各项事宜,她只恨不能把自己劈成两半。   台灯的光线很温柔,安溪深情很专注,桌子上摊着不少白纸。江潮走到桌子前头,静静地看着她。这场面像是有一种魔力,把他在外面躁动不安的心抚平了下来。   安溪吸了吸鼻子,手上的笔顿了一下,头也不回地道:“江总,今天又在哪个温柔乡过的。”   江潮摸了摸鼻子,往身上嗅了嗅,他明明在外面吹了好久的风才回来的,“安安,我保证连女人手都碰过。”   安溪转了身,朝他勾了勾手指,江潮自然地把腰弯了下来,和她眼睛在同一水平线上。   安溪眼睛微眯,在他耳朵上拧了一下,“敢给我在外面找女人,我就做了你,让你一辈子当不成男人。”   江潮眉头一跳,“这么狠心的吗?”   “没杀了你都算好的。”   “那我今晚先当一回男人再说”,江潮把人直接打横抱了起来。   安溪弹了弹脚,不满地道:“去洗澡,身上臭死了。”   “一起洗。”   “我洗过了。”安溪太阳穴跳了跳。   “那就再陪我洗一次。”   躺到床上的时候,安溪脑袋有一搭没一搭地转着,身上只盖着一层薄薄的被单,肩膀上面的皮肤都露在空气中。   她抓着江潮的手径自琢磨着,手掌上的老茧抠都抠不动,她就在上面使劲的刮着。   “江潮,公司的事情还顺利吗?”   “有一个项目最后出了点问题,估计拿下来比较困难。”   安溪突然翻了个身,双手撑在他身上,“是你最近弄的那个市区的开发项目吗?你之前不是跟我说有很大机率能拿下来吗?”   “生意场上瞬息万变,就连铁板定钉的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变化。你的努力都不抵人家空降小舅子来的有用,这次也是我太拖大了,没有把所有的关节都打通好,就当给自己买个教训。”江潮不由叹了一口气。   “我能帮上什么忙吗?”安溪道。   江潮摸了摸她脑袋,打趣道:“我想你了,你要帮我吗?”   安溪在他肩膀上咬了一口,“我在跟你说正经事呢!”   “我说地也是正经事?”江潮把人抱住翻了个身压在她身上,在她耳朵旁暧昧地呼了一口气。   安溪两只耳朵变地通红,脸蛋像是染了血一样。   她身上有一股淡淡的奶香味,和两个小家伙身上的味道是一样的。只是没有他们身上的那样浓烈。   只有凑到她脖子里才能闻到,江潮深深的嗅了一口气,香甜的像是一颗奶糖,让人想一口吞下去。   四年的时间,安溪结交的人脉其实不比江潮差,甚至在某种程度上是要高于他。因为他是有求于人,且是从底层一步步走过来,每结识一个重要人脉都要耗费无数心血。   安溪则不然,她不需刻意,自然会有人主动找上门来。因为即使在位高权重的人,也不能保证自己身体永远健康不生病。   黄家是一个起点,帮她在上层社会打开了一个缺口,这是连她都意想不到了。   江潮随意和她提及的事情却让她上了心,她想到了之前有个病人似乎是土地规划局的局长。 第84章   安溪从床头找到电话本, 翻了几页后在床头找到了一个不大显眼的电话号码,按照上面的数字在座机上按了起来,最后才按出了播打键。   电话嘟嘟的声音响了起来, 她坐在沙发上耐心等待着。响完数声之后, 电话里传出了一个女人的称呼。   “哪位?”   “我是安溪,请问吕姐在家吗?”   “安医生, 太太在楼上, 我去叫她。”   之后, 她在电话里听到了喊话声, 以及佣人喊话的声音。   很快电话里的声音又续接了起来。   “喂, 安溪啊!最近还好吧!你这个小没良心的, 过了这么久也没见你上姐这来玩一玩。”   “那不是最近学业太紧张了吗?吕姐有时间去外面喝杯茶吗?我请客。”   “姐能让你请客, 时间地方你来定。”   安溪和对方报了时间地址后,收拾东西向目的地出发了。   时间是上午, 她看了眼外面明朗的天气,不由展开了一抹笑容。茶餐厅的氛围很好,还有小提琴表演正在上演,窗台上的一盆绿萝长地尤其翠色欲滴。   吕珍珠提着一个硕大的包包进了茶餐厅,在门口的位置一眼就可以看见安溪所在的位置。她正入神的瞧着窗台上摆放着的那盆绿萝,一件红色的波点无袖长裙把人衬地精致秀气,稍微耷拉着的双眼皮呈现出一种慵懒的美感。   她对安溪印象不错,医术好是一方面, 关键是懂分寸, 知进退。需要她的时候能力足够, 不需要她的时候她会静静待在一旁,绝不上前给你添半分堵,不像有些人帮了点小忙,就蹬鼻子上脸,自以为自己成了多重要的人。   之前她家老刘身体出毛病,就是拖了她,才能少受一场开刀的罪,她心里是记着她的情的。   吕珍珠坐在对面和她打了声招呼。安溪忙坐直了腰杆,冲她笑了笑。   “吕姐,好久不见气色越变越好了,看你红光满面的样子最近有喜事的吧!”   “这也被你看出来了,你刘叔也不知道走了什么运,又升了一级。我小儿子前两天给我寄了他在美国的读书的照片回来,臭小子在那边倒是白了不少”,吕珍珠噗嗤笑了出来。   安溪向服务生点了两杯茶和一点茶点,两人有说有笑地聊了起来。   她喝了一口茶后,看向前面的小提琴手道:“吕姐,其实这次叫你出来,是有一点事想要麻烦你。”   “你说?只要姐能帮上忙,绝对不会有二话说”,吕珍珠没有丝毫意外。   “我听说市中心有一块地正在招标,我先生也有意拿下这块地做投资,我听说这块地是归土地规划局再管,不知道刘叔能不能帮忙从中周旋。”   “我当什么事呢!这种小事我找你刘叔打声招呼就成了。对了,你刘叔前几天还跟我说胃上老毛病又犯了,要不找个时间给你叔看看。”   “行。叔什么时候有时间,保证随叫随到。”安溪眉眼弯弯,笑意加深了几分。   吕珍珠心底不由又是一阵感慨,眼前的女人身上有一种刻到骨髓里的柔美,这种美往往比外表的美更深刻,并且不具有侵略性,像是一屡春风润物细无声。   “对了。你先生叫什么来着。”   “华安地产的江潮。”   商场如战场,这一句话江潮体会最深刻。这是一个完全符合丛林法则的地方,弱肉强食,适者生存,不适者被淘汰,他很幸运能够在厮杀的棋盘上幸存下来,并占得一席之地。   华安地产的公司是曾经是一栋三层楼的居民住宅,被江潮用低价买下来后,进行了二次装修,最终成了适合办公的区域。   这坐楼房靠近市中心,再今后几十年会经过无数次重整重建,从三层楼到全北京最高的建筑,而江潮就是以此为中心,缔造出一个庞大的商业帝国。   如今在小小的办公区里,江潮仍旧为招标的事情焦头烂额,轻言放弃从来不是他的行事作风,在事情还没有尘埃落定之前,他不甘心就这样所有人努力一年的成果就此打了水漂。   “潮哥,招标会的通知下来了,我已经按你要求把所有的材料都准备好放你桌上了”,石头说道。   石头办事严谨,两年前就被江潮叫到北京跟他一起干了。江潮相信他的能力,却也不敢有丝毫马虎,自己有又那些材料审查了一遍。   “开标仪式那天你和我一起过去。”   “潮哥,这次招标会把握大吗?”石头问道。   江潮笑了笑,看不出喜忧,“去了不就知道了。”   石头点点头,知道自己又问了蠢话,过去也是这样,他从来不把话说满,但却没有一次让人失望过。等石头出去之后,他站在窗边,忍不住揉了揉隐隐作疼的太阳穴。   开标仪式如期举行,江潮带着石头两人进了会场。这里往来的都是地产界的大户,江潮在这中间并不是底蕴最深的那一个,而且他做人一向低调,所以没有别人那么看起来气派。甚至就他们两个人可以说是有些寒酸的。   不过却没人会因此小看了他。因为他们都知道这个看似年轻的小伙子手段到底有多老辣,之前好几次不就是被他狙击的措手不及吗?   “江总,这次项目把握很大吧!”一个头发梳的油亮的男人走到他跟前说道。   他把皮包扔给了身后跟着的助理,腆着啤酒肚一脸的得意。   “李总这又是拿我开涮了吧!谁都知道李总才是最大赢家,我自愧不如,还想着这次招标结束后跟你学几手”,江潮笑道。   “毕竟还年轻嘛,以后机会多的是”,李应声拍了拍江潮的肩膀,高声笑道。那得意的样子让旁边的人直摇头。   虽然他们对江潮也谈不上喜欢,毕竟是竞争对手,大家都在为了各自的利益机关算尽,但李应声那做派更让他们看不上眼。   “小人得志喽!”张德彪搂着江潮肩膀,用着他那东北腔调说道,“回去以后,去百庭喝两杯?”   “以后有时间再说,今天媳妇让我回家陪孩子吃饭,要是回去晚了,要挨抽的”,江潮笑了笑,给他一个你懂的眼神。   “你小子就这点德性,不过老哥我喜欢”,张德彪笑骂了他一句。   其实这次招标只能算是走个过场,结果早就定了下来。就像李应声已经像是最后的赢家一样四处招摇了起来。   “哥,这次是不是没机会了。”   “大家累了这么久,回头从账款里拨一笔钱带大家出去吃一顿好的,然后放两天假好好休息休息。”江潮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面,五指捏着,眼中微微思考着。   “好”,石头应了下来,似乎已然明了眼前的状况。心头不由有些丧气,其实跟了江潮这么久,从初到北京什么都不懂到被他带到现在能够独当一面,他一直都觉得只要他哥想做的事情,就一定能行。   可现在却告诉他连江潮都有无能为力的时候,这让他有些接受不了。   时间在慢慢流逝,江潮看了眼手表,眼底不由浮现出一丝柔色。这表是前年他生日的时候,安溪送他的生日礼物。   开标会正式开始,场面上瞬间安静了下来,先是主持人上台说了几句开场白。主持人是个很漂亮的女人,声音清亮,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   江潮也没大听她到底讲了什么,眼皮一搭一搭的。   “下面我们有请张局长拨冗讲话”,女人微微一笑把注意力指向了高坐在台面上的张局长。   领导讲话大都没什么营养,江潮深知真正有有价值的话从来不会放在台面上来说,大都是私下在酒桌上吐露出来。   他一边听着,一边却分神想着其他的事情。   张局长从人手上接过一个信封,那是招标的最后结果。即使一众人已经知道这次招标会的结果,但还是有些人不由紧张地撮了手。   说不定就被自家公司竞争到了呢!这次项目可是一块大肥肉,北京市中心商业广场开发项目,要是能够拿下来,绝对的日进斗金,身价水涨船高不是问题。   就江潮他之前拿到的几个项目加在一起都不及这一个项目有价值。这一次他几乎把一半的筹码都压在了上面,之前的人情打点是花了大代价的,如果失败的话,公司的运营都有可能出现问题,这是他藏在心里不敢跟别人说的事。   “中心商业广场项目的中标方”,张局长顿了一下,官腔十足,眼神在场下的这些人间逡巡了一圈。在江潮身上停顿的时间要比别人久一点。   李应声身体坐直,向前倾着,瞳孔大大的放大着。他嘴里喃喃自语着,眼神中兴奋莫名。   旁边人虽然看不上他这做派,但并不妨碍他们眼睛红地快要滴血。   “中标的企业是……” 第85章   “华安地产。”   ——华安地产。   声音在回荡,李应声像是离弦的箭一样从位置上站了起来, 结果站起来后才反应过来张局长念地是华安地产。   “怎么可能”, 那张脸上像是染了调色盘一样, 他看着张局长的眼神带了质疑。站也不是, 坐也不是, 仿佛像个小丑一样,   底下的场面不由沸腾了起来, 他们看向江潮的眼神都变了, 这个年轻人真的是屡次三番出乎他们意料。他们隐隐在其中嗅出了他的可怕之处,当真是事情做的滴水不露,还丝毫不露痕迹, 把所有人骗得团团转, 让人把所有的注目都放在李应声身上,结果他却从中渔翁得利。   “潮哥,真是我们中标了,不是说?”石头不可置信地看了眼李应声所在的位置。周围的掌声让他还处在如梦似幻中。   江潮唇角微勾,“不是跟你说过, 结果没出来之前,别太早下定论。放完假回来你们就有的忙了,回头你和狗蛋招呼一声,让他尽快把施工方面的工作落实下去, 尽早进入一期工程。”   “他要哭的”, 石头笑道。   “你也轻松不到哪里去。”   “江总, 恭喜啊!以后咱们合作的机会还多着呢!”张局长握着江潮的手说道。   招待会结束后, 江潮按照惯例去感谢张局长,“多亏张局长的支持,不然华安地产怎么能顺利拿到项目……”   张局长在江潮的一翻吹捧下不禁醺醺然,但却并不是巴结的态度,而是极真诚的的把每一句话都说到你心坎上去了,让人觉得这是个能交心的朋友。   不过他还没忘了自己的目的,“江总和刘局认识?”   大家都叫他张局长,其实前面应该再添一个副字才合适。只是中国人一般对这个副字很敏感,能当一把手谁想被人压一头,所以平日里大家称呼他之时都把副字给去掉。商业广场的这个项目一直都是他的负责,本来是想把这个项目给他小舅子的,却没想到临到开标的时候,刘局长突然跟他打了声招呼,让他多考虑华安地产。   揣摩上面人的意思是他的基本功,刘局长虽然没有明确跟他说一定把项目给谁,但他既然提了名,他要是不按实照办那就是不给刘局长面子,你不给领导面子,领导就要给你穿小鞋,这放在哪都是这个道理,张局长自然不可能不懂。   而且这个小舅子很不懂事啊!   江潮没说话,只是留给了张局长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张局长也笑了,大家心知肚明就好,有些话说清楚了就没意思了。   背过身的时候,江潮的眼中却出现了一丝疑惑——刘局长吗?   他和这位刘局长似乎并没有太大的交情。刘局长不会无缘无故帮他,他暂时还想不出是谁帮了他。   江潮往外走去的时候,恰好碰到了一脸郁结的李应声。   “江潮,真是好手段,这一声不响就截了兄弟财路啊!”李应声冷笑了一声。   “李应声,生意场上大家各凭本事,自己本事不行,可就怪不得别人挡你财路了。”   “你他娘的给老子等着,最好让菩萨保佑自己有一天别犯在老子手头上,不然老子让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李应声恨恨地说了一句。   “我等着呢!”   江潮笑着从他身旁经过了,不过那笑是不达眼底的。他对周围每一个竞争对手或是可结交的对象都有一定了解,那些重要人物连他们一天吃几碗饭上几次厕所都了解的清清楚楚。这个李应声不过是个小角色,地痞流氓出身,就是有一点黑色背景,这是个麻烦。   麻烦当然要尽可能地扼杀在摇篮里头,不然放任自由,说不定哪天就把你绊倒了,江潮眼中闪过一道戾气。   “哥,这个刘应声估计不会轻易这么算了的,咱们是不是该提防着他一点。”   “他不是和张局长的老婆有一腿吗?找个机会在张局长那里再浇回油,让火烧地更旺一点。小舅子可不是谁都敢当的。”   江潮脸上的笑容,石头再了解不过了。每次他想坑人的时候就是这副样子。   “哥,难道你早就浇过油了?”石头眼前一亮,一个再字让他抓住了他话里的关键词。他就知道以他哥的性格,怎么可能会让自己一直处在被动的境地。   江潮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今天晚上开庆功宴,我让狗蛋在百庭订好位置了,记得把你媳妇一起带过来。”   从招标会现场离开后,助理凑道他耳边说了几句话,杨德彪脸色有些精彩。他以为江潮这个年轻人只是比他多了点运气,却没想到他比他想的更聪明,也要更狠一点。   要是连这种人都赚不到钱,很难想像还有什么人能赚到钱,这个人以后怕会是他最大的敌手。   屋里的电话叮铃铃地响了起来,正在沙发上玩打手掌的两个小家伙停了下来,两人对视了一眼,哥哥快速从沙发上面跳了下来,光着脚丫跑到电话旁,抓起话筒放在耳边,学着安溪平时说话的语气,老气横秋地说道:“喂,哪位。”   “听地出我是谁吗?”江潮坐在桌子边缘处,眼睛看向窗外攀缘向上的爬山虎时,眼底盛满了柔色。   “爸爸,妹妹是爸爸”,小决明两只脚丫子在地上狂跳了几下。   小茵陈也一路小跑到桌子旁边,睁着圆溜溜地大眼睛期待地看着话筒。   “爸爸,你什么时候回来,妹妹想你了。”   “妹妹乖,爸爸今天带你们出去吃饭好不好。”   “爸爸还有我。”小决明不甘示弱地在对着电话喊道。   “哥哥能帮爸爸把妈妈找过来吗?”   听了江潮的话后,小决明一路风风火火的跑上楼,一边跑一边喊道:“妈妈,爸爸叫你接电话。”   安溪抱着哥哥从楼上下来的时候,妹妹正抱着电话咯咯地笑。安溪接过电话后,听江潮说今晚有个庆功宴,问她过不过去。   “是项目拿下了吗?”   “拿下了。对了,安安,你认识土地规划局的刘局长吗?”江潮道。   “认识啊!之前治疗过的一个病人,前几天找她老婆喝了杯茶,和她说了你的事情,也不知道能不能帮上忙,所以就没跟你说”,安溪坐在沙发上面,把哥哥的裤子往上提了提。   “他们没要你做什么吧!”   “就是让我帮忙看病,上次他们还欠我人情呢!你别担心,我又不是小孩子,知道什么事情能做,什么事情不能做的。以后有麻烦的话就跟我说,说不定我能帮上忙呢!别什么事都自己一个人死扛着,身体会受不住的。”安溪说道。   挂了电话后,江潮脸上的柔色越发清晰,他站在窗边,看到了更远的地方,继而又把视线收了回来。   他知道安溪有不错的人脉资源,但从来没想过走她的捷径。欠了人情是要还的,他不想把她扯进到这些人情债里来。   他接触的圈子都太脏,太势力,大家为了自己的利益机关算尽,他也不例外。看多了人性的阴暗扭曲之后,所以他更能理解一颗纯善的心有多可贵。   安溪的性子会更适合待在校园里面,他不希望让她掺和生意场上的那些龃龉。   不过现在想想,他似乎对她有些保护过头,安溪其实比他想的还要聪明一点,懂地更多一点。只是她聪明的选择装傻,知世故却不世故。   在离开家之前,安溪换了身衣服,又给两个小家伙洗了个澡。出门前,她跟着江潮给她的地址叫了一辆人力车。   直到百庭才下了车,她牵着两个下家伙往前面的高楼走了过去。在陌生的环境里,两个小家伙很乖,睁着乌溜溜的眼睛转啊转,像两对黑葡萄一样。   “安溪,这边”,狗蛋在门口对她招了招手。   “江潮呢!”安溪上到跟前问道。   “在公司还没过来呢!两小鬼,想你有礼叔了没有”,狗蛋蹲在地上,在两个小家伙的脸上一人捏了一下。   “是狗蛋叔叔”,哥哥朝他做了个鬼脸。   “臭小子,等你老子来了,我当着他面收拾你”,狗蛋在他脑袋上拍了一下。   百庭的装修奢华大气,安溪笑道:“在这里吃一顿饭要花不少钱吧!你们小日子过的不错啊。”   狗蛋摸了摸水光发亮的头发,别说这打扮的人模狗样的还真像那么回事,“那还不是潮哥对咱们兄弟大方。话说安溪,我媳妇不大好意思在这种场面,和别人也说不上什么话,你和她熟一点,去和她说几句话陪陪她!不然我回头我又要挨巴掌了。”   “好!”说着两人往电梯方向走着。   “狗蛋叔叔,我爸爸呢!”小茵陈扯着他的西装外套说道。   “你爸爸待会就过来了。”   “那妹妹在这里等爸爸过来好不好。”   “安溪你来”,狗蛋耸了耸肩,他对小孩子从来都没办法,光他家里那个小兔崽子就能够他头大的了。   “小弟弟在楼上等你,妹妹不想跟小弟弟玩吗?”安溪蹲下身说道。   “可是我想等爸爸”,小茵陈用执拗地眼神看着她。   安溪想了会,还是打算遵从小家伙的心愿,“那我们在下面等,但是哥哥和妹妹既不能乱跑,也不能高声说话打扰到别人可以吗?”   两个小家伙仰着头,一阵猛点头。   安溪回头对狗蛋说道:“那你去忙,我和小家伙在下面等。”   “行,我让雁儿下来陪你们。”   然后自己一个人上了电梯。   江雁儿和狗蛋一起去她家好几次,两人关系还不错。江雁儿人比较爽直,把狗蛋治地服服帖帖的,在她面前连大话都不敢说一声,她有个三岁的儿子,也是个不安分的皮小子,比她家决明还要难搞,好在江雁儿能管地住他。按她的话说抽一顿什么都老实了。   江雁儿从电梯里出来的时候,安溪已经在大堂坐好了。   皮小子看到江决明这个小兄弟那叫一个兴奋,挣开了江雁儿的手撒开丫子往那边跑。   江雁儿一时没留神,还真被他跑出去了,她忙跟了上去。   却在这时候意外发生了,江小东直接撞到了从拐角处出现的女人身上,跌在地上大哭了起来。   “谁家的破小孩这么没教养”,女人拍了拍身上的衣服,画地很夸张的眼线快要飞扬到太阳穴上去了。 第86章   安溪见情况不对, 忙让小家伙在位置上坐好, 自己上到跟前。   “雁儿, 小东没事吧!”她问道。   江雁儿摇了摇头, 把儿子从地上提了起来,在他屁股上拍了一巴掌。   “女士, 不好意思,很抱歉让孩子撞到你了”,安溪说道。   她们正处在大厅正中间,周围来来往往全是行人,安溪并无将事情闹大的意思。对面女人穿着时髦露骨, 妆极重,上扬的眼角显示着对方并不是什么好招惹的角色。   “一句不好意思就完了,我刚刚差点被他撞崴脚你怎么不说, 想这么容易就过去, 你当我好欺负吗?”   尤梦嘴角扯出了嘲讽的弧度,虽然知道出入百庭的大多非富即贵, 但从眼前这些人身上穿着打扮来看,至少还没有贵到她惹不起的程度。   这时, 哥哥突然从沙发上跑了过来,抓着江小东的手鼓励道:“小东, 我平时做错事,只要跟妈妈道歉, 妈妈就会原谅我的。你也跟漂亮姐姐道歉, 妈妈说长得漂亮的姐姐最善良了, 肯定会原谅你的。漂亮姐姐,只要小东跟你道歉,你肯定会原谅他的对不对。”   江决明那双黑葡萄一样的眼睛乌溜溜地看着尤梦,奶声奶气地叫着漂亮姐姐。把尤梦叫地一阵心花怒放,任谁也挡不住眼前的萌力攻击。   她矜持地点了点头。   果然哥哥小嘴一咧,满脸自豪地拍了拍江小东的肩膀,“男子汉不哭了,你快点跟漂亮姐姐道歉,漂亮姐姐就原谅你了。”   安溪不由一阵捂脸,也不知道臭小子哪里学地这么油嘴滑舌。平时只是教他见到和妈妈差不多一样大的叫姐姐,和外婆一样大的叫阿姨,他倒是挺会举一反三的,直接说人家漂亮姐姐。   江小东不肯,把脸扭到他妈妈怀里,哼哼唧唧地不肯说话。这可把哥哥急坏了,在江小东左左右右绕了好几圈,把江小东往外扯着,差点没把人家裤子给扯下来,边扯边说:“不行的,小东,爸爸说男子汉不能逃避错误,你要道歉的,我来教你说对不起。”   江决明那张稚嫩的小脸却操着八十岁的心,可把周围人给乐坏了,“我还有事情,这次就算了,下回你可得教你弟弟小心一点。”   “不行,小东必须要道歉,他做错事了。”哥哥大声说道,五六岁的小孩童眼里的执拗让人移不开脚步。尤梦脚原本已经移位了,却突然停了下来,她想看看这小孩子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   江决明把江小东扯着扯着站好,气势十足的把蠢蠢欲动的江小东给压了下来,“小东,现在我教你,深吸一口气,然后说对不起。对,你可以的。”   江小东鼻孔还挂着鼻涕泡,动了动嘴巴,半天没说出话来。   “跟哥哥说对不起!小东你可以的”,哥哥凑到他前面,鼓励地拍了拍他的脑袋。   “对——”   “对,就这样,你可以的,小东”,江决明握了握拳头,给他打气。   “不——”   “起——”   总算是憋出来了,江决明给了他的小兄弟一个大大的拥抱。   安溪在这中间也不由松了一口气,哥哥能长成现在这样,她有些欣慰,总算在他们成长的过程当中,至少没让他们长偏。一个男人可以不高不帅没有钱,但至少要能担得起责任,而不是一个习惯逃避的懦夫。   她给了尤梦一个歉意地笑容,“抱歉,耽误你时间了。”   尤梦冷哼一声,踩着恨天高往电梯门口处走去。安溪是她最讨厌的那类女人,那种哪怕不经任何修饰就能把她踩在脚底下书倦气是她可望而不可及的,越是这样,她越是厌恶这种人。   这世界其实很不公平,有些人凭借家庭先天优势就能得到他们百般渴望的东西,而像他们这种只能把自己低到尘埃里去才能求那些别人不屑一顾的。   电梯门关上的时候,尤梦看到那小孩往门外飞奔而去,嘴里还叫着爸爸。而从门外进来的人却是那个把她羞辱到泥地里的男人,男人一把把小孩抱在怀里,在他脸上亲了两下。   尤梦脸上有些扭曲,江潮这个名字像是毒蛇一样附着在她身上,她不甘心。男人不都是一路货色,家里的那朵花哪怕再娇,终归有厌倦的一天,这家花哪有野花香,她还非跟他杠上了不可。尤梦只要想到把那个女人给比下去,嘴角不由勾起了一丝畅意的笑容。   上到电梯的时候,安溪说:“你迟到了,我们等了快半个小时,江总,你真的很忙啊!”安溪不满地瞪了他一眼,不收拾他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江潮假装咳了一阵,把她的小蛮腰揽了过来,轻声说道:“江总是别人叫的,你要叫潮哥。”   安溪白了他一眼,“美地你是要上天吗?”   “妈妈最美”,小茵陈咧开嘴笑道。   “原来嫂子这么厉害的吗?”这是一个安溪不大熟的人说的话,之前来她家里过一两次。   “哪里厉害了,我也只是随口一说,没想过真能帮什么忙的。”   “随口一说那就更了不得了,别人千方百计想要巴结刘局长都没路子呢!你这随口一说要气死多少人,是吧!哥”,狗蛋夹了一筷子青菜,摇头晃脑地说道,仍旧是他那副没心没肺的模样。   江潮却笑了,给了他一个激赏的眼神。在场的人要论最了解的江潮的人非狗蛋莫属了,别看他总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其实心里成见很深。   他哥是想给他媳妇在他们这些人面前立威,他们谁也别小瞧了她,没看见她身后的能量大着呢!   安溪难得去猜他们这些男人的心思,都说女人心海底针,她看男人心才是海底针。一句话说出来你还要分析话里的深意才行。她要是真想知道他们在打什么佛偈,回去直接问他就好。   “妈妈,我要尿尿”,妹妹凑到安溪耳边小声说道。   “江潮,你们先吃着,我带妹妹去厕所。”   说着安溪把妹妹从座位上抱了出来,走到门外,找服务生问了厕所的位置。   百庭的灯光是金黄色的,给人一种金碧辉煌的既视感,连厕所都是如此。   妹妹已经是个懂害羞的小姑娘了,上厕所都不要她帮忙的,安溪想看她还准呢,非要她关上门在外面等着不可。   “妹妹,好了要叫妈妈知道吗?”安溪敲了敲门说道。   在得到妹妹回应之后,她往洗手台走了过去,拧开水龙头洗手。   “华安地产的江总今天是不是带了个漂亮女人过来。”   听到华安地产的时候安溪下溪是地水龙头关了,环着手臂听着不远处两个服务生的对话。   “不是说他老婆是个母老虎,把他管地死死的,还拿菜刀砍他呢!就这样,他还敢光明正大把情人带出来。”   “你说这世上会有不偷腥的猫,男人还不都是一路货色,尤其是那种事业有成的男人那身边就更不缺女人了。估计早就背着她老婆在外面搞外遇了,没看见连孩子都长那么大了吗?啧啧啧,我看那女人像是个读书人,看气质真不错,和尤梦那样的应该不是一路人,怎么就那么想不开当人情妇呢!”   “那前头江总怎么就拒绝了尤梦。”   “估计上大庭广众之下不好下手,要是孤男寡女黑灯瞎火,你看两人还不得马上滚到一起去”,说话的那人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   安溪紧了紧手心,一时间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她回去是要给他奖励颗棒棒糖,还是奖励颗棒棒糖呢。   “妈妈,我好了”,妹妹从厕所里出来。   安溪教她在洗手池边仔细地把手洗了一遍,扎着的两个小辫子在脑袋后面一晃一晃的。   “好了”,妹妹露出了一排雪白的牙齿出来。   安溪牵着她的手出了厕所门,看到那两个保洁员正在擦洗墙壁。   “两位”,安溪叫了一声。   保洁员听到声音后回来,其中一个人不由惊了一下,他们刚刚在背后说人坏话,现在被正主逮到了,不由一阵心慌意乱。   倒是那个之前没见过她的人,很镇定地说道:“女士,请问有事吗?”   安溪倒是不怎么在意他们说了什么,只是怕那些话让妹妹听到了,恐怕会在她心里留下不好的印象。   “你们刚刚说的那些话我都听到了,我不希望以后再听到类似不实的话,不然我只能去和你们经历投诉了。还有请你们了解一件事,我可不是你们嘴里说的江总的情妇,我们的婚姻是受到国家法律认可的,我应该不需要向你们出示我们的结婚证吧!”   “不用不用”,其实那个女人忙摆摆手,“是我们嘴贱,以后我们一定注意,江太太你别跟我们一般计较。”   安溪点了点头,然后带着小茵陈往回走。   保洁员身上不由出了一身冷汗,这个女人不论是江潮的情人还是老婆都不是她们能惹的。还好对方是个好说话的,不然今天少不了要闹到经理面前去,不然她们绝对讨不了好。   “妈妈,什么是情妇啊!”小茵陈眨着好奇的眼睛问道。   “情妇啊是一种比大蒜还难吃的东西”,安溪揉了揉她的小脑袋,只能跟她举了一个她不喜欢的东西做例子了。   “那妹妹不喜欢情妇,妈妈才不是情妇呢!”她皱着小鼻子说道。   果然刚刚两人的话被妹妹听进去了。   安溪并没有那么容易放过江潮,虽然他表现地确实还可以,不过说她是母老虎的事情可没那么容易就这么算了。   江潮现在有些难受,刚刚安溪有多热情,他现在就有多难过。   “安安,把我手松开”,江潮咬着牙浑身都在发抖。   “我不,你跟我老实交代,尤梦是谁?不然我就让你被火烧死”,安溪坐在他胸膛上,手不安分的乱动着。她好不容易才把人绑了起来,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放过他。   江潮倒吸了一口凉气,眼睛不由一阵通红。安溪把他的手绑在了床架上,还打了个死结,他挣都挣不开,也不知道小丫头从哪新学的这折磨人的方法。   “安安,我不认识她。”   “是吗?那我怎么听人说要是黑灯瞎火你们就能滚到一起去了”,安溪解开他衬衫的最上面的那颗扣子,在他喉结处舔了舔。   “见鬼的”,江潮低吼了一声,“老子连她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安溪用手封住了他的嘴,轻声说道:“你声音小一点,我听得见的。”   “那你能看清楚我长什么样子吗?”   “安安,你再玩”,江潮用眼神威胁道。   安溪在他脸上拍了拍,“你少吓唬我,把你在外面的威风都给老娘收一收,只要回了这个家里都是我说地算懂吗?”   江潮不由认命地闭上眼,落到她手里头,再难受也得受着。谁让天大地大,媳妇最大。   安溪嘴一瞥,玩了这么久也够让他难过了,也不打算再玩下去了。一脸得胜骄傲地帮他解了绳子。   江潮嘴角微勾,玩了这么久可没这么容易就算了,他现在一身的火算谁的。   天大地大媳妇最大,只是后面还有一句,床上不算。 第87章   三水村的平静并没有因为改革开放而打破。分完天地之后又进入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在日常在田里插完秧后, 天已经沉了下去。江大友仍旧骑着他那辆老旧的自行车来往于镇上。   在回村路上, 江大友推着自行车一路往村里走着。   “大友,听说你女儿要美国读书了啊!”,和他同行的人问道。   “可不是吗?我不让她去她非要去, 你说离家这么远干什么, 指不定一年都见不到她一次,那来来回回都是坐飞机的, 要花不少钱。我这个当老子不中用供不起他出国,好在她哥比我这个老子有本事,能帮衬妹妹一把。”   “大友别说你真有子孙福,这养地儿女一个比一个有出息。我可听说你家江潮在外面赚了大钱, 手下管了几十人的大老板。当初还在村里的时候, 我就看出这小子以后会是有大出息的人。”   “什么大老板, 你可别瞎抬举他”,江大友咧嘴笑地见眉不见眼的。   要说江潮离村这么多年,村里多的是关于他的传闻。听说他手头的钱随随便便就是几十万的进出啊。那可是几十万啊,这是活一辈子连想都不敢想的大钱。   被他带出去的狗蛋和石头现在可不都跟着发财了吗?他们爹妈逢人就说自己儿子在外面活地多滋润,又赚了多少钱, 到是江大友比他们还要低调一点。也不怎么说自己儿子的事情,除非是被人问道了。   当初都说人家放着家里好好的田地不重跑出去不务正业,现在看他赚了那么多钱,大家都眼红不已。   “大友, 你帮我问问你儿子那边还缺人吗?让我家友仁也跟着他干两年长长经验。”   江大友爽朗大笑, “我下次帮你问问, 不过咱们丑话说在前面,要是他那里不缺人那可不能怪我不帮忙”   “那哪能啊!”   两人一前一后分别转了弯,江大友一回家余秀丽跟他打了声招呼。家里还来了几个人是余秀丽娘家的表兄。   江大友一问才知道对方家里的小孩病了,县里的医生没办法,让他们到北京的大医院里看才行,这是来找他们借钱来了。   之前在县医院的时候就已经花了不少钱,现在转到北京的医院去还不知道是个怎么样的无底洞呢!余秀丽是个心好的,和江大友商量过之后,当即就拿了二百块钱出来。   “秀丽,哥也不知道怎么感谢你”,余常盛捏着余秀丽给的钱一阵眼热。   “都是亲戚,说什么感谢不感谢的。你们去北京自己也要注意,大城市不比我们小地方讲人情味。到时候我给潮子打个电话,让他帮衬帮衬,你们要是有什么问题都找他,都是亲戚的也别有什么过意不去的地方。”   安溪接到电话是在从学校回来后,电话的声响沙沙作响。   “妈,江潮还没回来呢!工作上的事情忙,每天都回地晚……你放心,我们自己会当心身体的,你们在家里也多注意。”   她仔细分辨着听筒里地声音,“三舅吗?要来北京看病啊!什么时候过来?”   “妈,你放心,我们会帮着照看三舅家的……好,那你们先挂。”   安溪把电话听筒放下后,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脖子。晚上她就把这事给江潮说了。   “你那天还是尽量抽半天时间出来,我们一起去车站把他们接过来,不然到时候妈又该骂你没良心,赚了钱就不认穷亲戚了”,安溪靠坐在床上,戏谑地看了他一眼。   江潮把她手上的书抽了出来,扔在床头柜上,安溪瞪他一眼,“你没事拿我书干什么?”   “白天看就好了,晚上看书对眼睛不好,看我不挺好的。”   “你有什么好看的”,安溪嘟囔了一声。   江潮在她脸上捏了一下,把脸都捏变形了。   安溪痛嘶了一声,一掌把他的手拍开,在脸上揉了起来。   “我会尽量抽时间过去,如果那天实在有急事,你先过去把舅舅他们接过来,我晚上再陪他们吃饭给他们赔罪”,江潮说。   “对了,哥哥和妹妹的幼儿园下周周六要开家长会,必须去听到没有”,安溪跪在床上指着他的鼻子说道。   江潮握住她的手指,把人拉到胸前,“我会把那天行程全推了。”   星期四一早,安溪就坐车去了火车站。火车站人山人海,比过去不知道热闹了多少。因为对江潮外婆家的这个表舅没什么印象,安溪在旁边的小卖部里面要了一张硬纸,用大头笔在上面写了余常盛的名字。   刚走出小卖部,她又返了回来,买了一包糖在出口处等了起来。   老旧的车站历经风霜,她靠着的那面墙上用石灰刷了一行大字。在电话里,余秀丽跟她说火车是早上十点钟到的,虽然知道火车一般都会晚点,但还是准点到了。   天空湛蓝了一片,阳光像钻石一样闪着。安溪在外面足足等了一个多小时,才从人群中把人给接到了。   他们一家人连带着小孩总共四个人,余常盛,他儿子儿媳,再加上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   “三舅,我是江潮媳妇,江潮那边有个动土仪式必须要他到场,确实走不开身,不然他就自己过来接你们了。你们先到我们那里住一天,明天就带你们去医院挂个号,江潮在旁边给你们租了个房子方便你们照顾水生”,安溪说着要给余常盛搭把手,提个袋子。   “我记得你,是叫安溪对吧!当初你和潮子结婚的时候我见过你。舅自己提,提地动的,别把你裙子弄脏了。”余常盛挡了挡,“舅得多亏了你们,不然这北京人生地不熟的,还不知道怎么办呢!”   安溪笑了笑,“都是亲戚,应该的。这是水生吧!都长这么大了啊!”   水生是个黑瘦的小子,躲在她妈的身后有些认生,余常盛的人媳妇张桂花对着她尴尬地笑了笑。   余常盛在水生脑袋上拍了一巴掌,骂道:“看到婶婶,不知道叫人是吧!”   “小孩子会人生挺正常的,水生喜欢吃糖吗?婶婶刚刚买了糖给你吃”,安溪把糖塞在了水生手里头。   安溪叫了两辆车了,余常盛忙摆摆手说他们走路就好。   “三舅,真要走路咱们走到天黑都走不回去,上车吧!你们坐火车也累了,等把东西放下了,我带你们出去吃顿饭,然后在洗个澡休息休息。”   安溪和余常盛坐了同一辆车,余建业夫妻带着他们儿子坐了另一辆车。   车上,张桂花望着窗外驶过的画面,高楼大厦一栋栋拔地而起,心底不由一阵艳羡。   当初,江潮是他们那十里八村适婚的闺女都想嫁的男人,张桂花没嫁给余建业前,也不是没对江潮萌过春心。不过那时候江潮没还有娶媳妇的意愿,所以她在她爸妈的主持下嫁给了临村的余建业。   后来是在余常盛嘴里她听到了江潮娶了下放到他们那儿的知青。她过年回娘家拜年的时候见过一次安溪,很漂亮的女人,最重要的是她身上有一种区别与她们气质。   她从她妈嘴里听到了一些关于她和江潮的传闻,那时候对她其实是不屑一顾的,甚至是有种优越感,她在想还好当初没嫁给江潮。   现在差距拉地太大了,她连比的心思都生不出了。只觉得在别人面前矮了一头,看着脚上的那双磨地发毛的布鞋,张桂花缩了缩脚。   “桂花儿,赶明儿我也给你去买身好看的衣服穿”,余建业看出了妻子地窘迫,不由握着她的手说道。   张桂花心底一暖,嘴上却骂他,“孩子看病要不少钱呢!买什么衣服,身上的衣服又不是不能穿。”   余建业摸了摸头,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以后我赚钱,让你们也过好日子。”   黄包车一路驶了过去,到地方以后,安溪付了车费把他们往里面引。   前年的时候他们就在附近买了个栋独立的二层小楼,房子胜在比较宽敞明亮。安溪把他们往屋里领。   余常盛他们有些拘谨,屋里的瓷砖地板被拖地干干净净地直反光,他们一身风尘仆仆地站在门口不敢进。   “我看我们还是不进了吧!别把地板给踩脏了。”   “舅,地板脏了还能再拖,你们好不容易来北京一趟,要是连家门口都不进的话,算什么样子。赶快进来吧,就把这里当自己家一样,你们要是不进来,就是把我当外人,那以后的事我可是也不管了啊!”安溪佯怒道。   “哎,你看你,我们进来就是了。”   “安溪,我在村里的时候可是听说江潮当老板赚大钱了,他都是在忙什么啊!”余常盛问道。   “搞房地产开发的”,安溪回道,到厨房里给几个人倒了几杯白开水。   “房地产又是做什么的?”余建业在旁边搭了腔,安溪的平易近人也让他渐渐放开了手脚。他也挺好奇江潮干的事情的,他就想知道随随便便几十万的钱到底是怎么赚的。   “舅,你们也别把他看地太高,他就是专门盖房子给人住的,在工地上给添块砖就算看地起他的了。”   “是不是就跟我们村那个老刘头一样找一群人然后专门给人盖房子的啊!”   “差不多”,安溪笑眯眯地点了点头。   可是老刘头一年能赚个一百块钱都算了不起了,给人盖房子真能赚个几十万,余建业疑惑地想道。 第88章   余常盛头一次睡在离家这么远的地方, 他躺在床上,看着屋顶上的大灯半天睡不着觉。   这城里和家里头不一样的地方太多了, 让他很不习惯,不过江潮一家的招待还是让他心里暖暖的。   江潮那小子没忘本, 还是和当初一样尊敬他们这些老家伙。他小子上道,知道他喜欢喝二锅头, 特地还买了两瓶专门陪他喝。   和家里的酒一样烈,因为刚刚喝多了酒, 他现在嘴巴有些干的厉害。不过到底不是自己家里,他也不好自己瞎走, 忍一忍还是能过去的。   第二天, 安溪起来的时候,余常盛早就起来了,正在那里扫地。安溪忙上前要抢扫帚, 边说:“三舅, 我来,你去休息休息。”   余常盛忙把她往外面推着,“我早上起来习惯扫地了, 你要是不让我扫,我浑身都不自在,你让一让, 我都快扫完了, 你也别来插手了。江潮呢, 还没起吗?”   “早起了, 五点多的时候就去公司了”,安溪说道。   “这么早,早饭都没吃的吧,这样可不行,早饭不吃对胃不好,咱们不能为了赚钱就把自己身体糟践了,你下回可得好好说一说他。”   “会吃的,他公司那边会供餐的,你别担心他,那么大的人了会照顾好自己的。”安溪说道。   用狗蛋的话来说,在华安干,不知道比别的地方辛苦多少,有时候建筑部的为了赶图纸经常要加班加点的工作。但江潮给的工资高,普遍要比行业水平高出一截,福利待遇也好。最关键华安的官僚气没有那么重,江潮作为公司的最高领导人也经常跟他们吃在一起。   “潮哥,你吃碗粥就完了,包子你都不吃吗”,狗蛋咬了一口肉包子问道。   “不吃了,昨天晚上喝了点酒,现在胃虚吃不下东西,建设部那边的一期工作进展地怎么样了”,江潮说道。   提到工作的事情,狗蛋态度一下端正了起来,收起了嬉皮笑脸的态度,给他仔细讲了建设部的工作进展。说完之后,他还是忍不住加了一句,“哥,你还是得注意身体,你这样每天跟人喝这身体迟早要喝垮了去的,安溪都不说你的吗?”   江潮揉了揉眼角,“昨天三舅过来,和他喝了几杯,不上头。”   “反正你自己当点心,酒还是少喝点的好,别太拼了”,他点了点桌子道。   “知道了,包子你拿去吃了,对了,狗蛋,下周星期天和兴盛公司有一场商业洽谈,你代替我过去,把拟订的合同跟他们谈下来,那些合同条款一步都不能让,行吗?”   “放心交给我吧!”   狗蛋嬉皮笑脸地敬了个不大正经的礼,叼着包子就出了门。到门外的时候,他挺起胸膛,整理了一下压根没有的衣领,气势十足的朝办公区走去。   他拍了拍一个正在画图的年轻人的肩膀,年轻人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眼神呆呆木木的。狗蛋却知道这不起眼的人是个厉害角色,清华毕业的,画建筑图纸那叫一个厉害,是个人才。   “眼镜,潮哥说你那个中心广场的规划图做的不错,等着升职加薪吧!”   眼镜理都没理他一眼,径自在图上写写画画。   狗蛋摸了一把油头,砸吧了几下嘴,“嗨!小子挺厉害呀!对老子爱搭不理的,知道我不敢抽你是吧!”   “小江总,如果你再打扰我工作,我只能去向江总投诉你了”,眼睛一本正经地说道。   “行行行,你厉害”,狗蛋一屁股墩坐在了旁边的位置上。   旁边的职员都憋着嘴笑。“笑,放开声笑,别给憋出病来了,不然你们又该向江总说我坏话了。”   果然他话音一落,马上就迎来了一波此起彼伏的笑声。狗蛋摸了摸鼻子,像那个眼镜,比他还牛逼,那都是江潮的金疙瘩,少一根毛都要找他问。   隔着一扇门,江潮闭了会眼睛,复又睁开,办公室桌子前摆了安溪母子的照片。他把照片拿到跟前,脸上出了笑容。   吃完早饭以后,安溪就带着余常盛一家人去了医院。医院来来往往不少人,排队处排了很长的队伍在那里。   看安溪要到前面去排队,张桂花忙跟了上去,“安溪,你帮了这么大的忙已经够不好意思了,排队让我来就行了,你去那边休息一下。”   “那行,你排着”,安溪也不跟她做过多的推辞。   把一家人在医院里安顿下来之后,安溪站在床头边上,医院的消毒水味道非常浓郁,几排病床摆在一起,窗外头是一颗杨树。   “三舅,我待会学校还有点事情,所以不能在这里陪你们了,你们要是有事,就去咨询台找田苗苗护士,她是我朋友,我跟她打过招呼了,有事会照应你们的。我过两天再来看你们,有果有急事就打电话,来我家里找我也行。”   安溪走出病房后,张桂花突然跑了出来,喊了她一声,“安溪,你帮了我们这么多,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谢你,这是水生在家里自己做的蚱蜢,说要送给弟弟妹妹玩的。”   张桂花把东西塞在她手里头以后,就跑回了房,安溪握着蚱蜢脸上露出了浅笑。   “水生,我帮弟弟和妹妹谢谢你的礼物了”,安溪重新回到门边,朝他扬了扬手。   水生脸上露出了不好意思的笑,黝黑的脸蛋罕见的可以看见看见淡淡的红。   直到很多年后,水生依然记得那天,婶婶背着光出现在医院门口,对着他暗含鼓励的笑容。那时候他虽然还不大懂事,但知道那笑是让人舒服,心头暖洋洋的。   安溪下午的时候有毕业合照,晚上是班级聚会,她回家后换了一件白色印花的裙子,把头发随意扎在脑后,提着包匆匆出了门。   下午时候,他们班在操场上集合,男生早就从教学楼搬了不少凳子下来。第一张照片是大家穿着白大褂照的。   因为班上她属于最矮的那一流,所以被安排到了第一排坐在地上,后面那一排就坐的全是老师。   安溪对着镜头保持住微笑,连拍了几张,她脸都快要僵硬了。   “安溪,你怎么不把两小孩带过来一起照啊”,刘洋从凳子上跳下来大笑道。   “你帮他们去上学吗?”安溪答道。   旁边的人瞬间都笑了,一个人上前搂住刘洋的肩膀笑道:“安溪,你可得把你女儿看好了,这小子意图不轨。”   “去你大爷的”,刘洋推了他一巴掌。   要说最让班上人吃惊的事就是安溪结婚的事情,这事还是被他们班的夏秋传出来的,说她在幼儿园接她弟弟的时候看到安溪了,两个小孩叫她妈妈。她当时问的时候,安溪是有承认的。   后来事情就被传开了,中医系的学霸安溪结婚成事实,不知道伤了多少少男的心。不过也让许多对她有点意思的男的都收了心思,转而投向别人的怀抱。   “安溪,你能帮我写句毕业留言吗?”夏秋上前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她和安溪关系不算好,安溪一向不怎么理她的,她一直都在单方面跟她较劲,不论是成绩上,还是在学校的受欢迎程度。不过很显然,她就算再努力,和她还是差了不少,她连杨兰兰都比不过。   她已经找班上所有人都写过了,就差安溪了。   安溪从她手中接过笔,然后在空白的地方飞快的写下了,“前程无忧,初心不改。”   最后才签上了自己的大名,把本子交还给她。   “安溪,你找到接收你户口的医院没有”,夏秋问道。   安溪点点头,“最近再办留校的事情,不知道能不能留下来。”   夏秋张了张嘴,要知道学校留校的名额是有限的,一个系只有最优秀的一两个学生能够留下来。   “那挺好的”,夏秋说完后匆匆走了。   晚上,刘洋和几个男生搬来一大堆的吃的喝的,地点就在学校体育馆的一个小房间里,场地被提前布置好了,鲜花,气球,彩带。刘洋不知道从哪里借了个收音机过来,收音机里正放着邓丽君的歌。   为了营造气氛,他们还专门把灯关了,点了好几支蜡烛。   所有人搬了个凳子围坐在一起,刘洋找了个喝剩下的汽水瓶子,他敲了敲瓶子,放在最中间,怪笑道:“我们来玩游戏,瓶子转到谁谁就上去表演节目,不肯上台也行,需要回答大家一个问题,耍赖的都拖要拖出去打死,没问题吧。”   大家一致回答没问题,安溪诧异地看他一眼,没想到他还挺时髦,和真心话大冒险有地一拼。   瓶子转了起来,大家的热情越发高涨起来,也渐渐会开一些玩笑话,比如某某是不是喜欢班上的谁,要是两个人对彼此都有意思,就会不好意思对视一眼,然后又害臊地把眼睛移开。   安溪算是比较幸运的那个,因为玩了十几轮一次都没轮到她,有几次瓶子恰好从她身前溜到下一个人那里去了。   刘洋就眼巴巴地盯着瓶子,他心里暗搓搓地想让安溪上去跳舞呢!谁让她当初新生开学就跳了那一次,之后无论她怎么威逼利诱,她打死也不肯再跳了。现在就快毕业了,就指望她这一回呢!   他把瓶子一转,盯着瓶口转啊转!   “安溪”,刘洋在大腿上拍了一巴掌,安溪被他吓了一跳,看着刚刚好停在她前面的瓶子,她有些无语凝噎。   “你去表演节目吧!”刘洋眼巴巴地看着她。   要不是知道这货对谁都这副样子,安溪都要怀疑他是不是喜欢她了。别人是天然呆,这只就是天然蠢,完全没得救了。   “我回答问题”,安溪一句话就把他的痴心妄想给打破了。   “给点面子朋友,你就上去跳个舞会少块肉”,刘洋苦着脸说道。   “我回答问题”,安溪看也没看的一眼,她对这孩子的智商已经完全不抱期待了。   之所以会选择回答问题,是因为知道这群小年轻大家都是要脸的人,基本不会问太出格的问题,至少以目前的形势来看,那些问题她都接地住,回答起来,完全没有障碍。   “我来问,我有个问题”,夏秋积极地举手道,别人见状也都把问题丢给她问。   “安溪,你爱人是做什么的?”   夏秋问出了这个问题,其他人也都投以了兴味的笑容。安溪平时不大说家里的事情,别人问她的时候她只是笑笑,基本不会深入交谈。   他们也想知道哪位能把他们中医系女神的心给掳走。   “建房子的”,她笑道。   “建筑工人啊!那挺好的,三十六行行出状元,以前想当工人都不一定能当的上呢!”夏秋抿唇笑道。   安溪眨眨眼,“是挺好的啊!”   墙上的时间匆匆划过,班级聚会很快就接近了尾声,大家纷纷洒泪挥别,连安溪都有些惆怅了。   到底大学几年,总归是一段难忘的经历。   连一向对她不怎么友好的夏秋,都给了她一个真心的笑容。她的快乐来源自于在安溪这里赢了这一回。这些年被她压着打的怨气总算得到了一点抒解。   同时她对未来也充满着自信,她会在事业和婚姻上超越她,   安溪也笑着给了她一个拥抱,就此为大学的生活画上一个句话。 第89章   叮铃铃——   上课铃声响起, 语文老师腋下夹着课本,从走廊上踱到教室里面。   他闪着精光的眼睛在教室里面逡巡了一圈,座位上一群小学生双手交叠放在课桌上,胸膛高挺。   “今天我们上作文课——我的梦想。”   老师飞快的在黑板上写下了四个大字, 黝黑的板子歪歪斜斜挂在发黄的上面上,黑板上面是贴了“好好学习, 天天向上。”   旁边还有还贴了一张奖状,奖状的日期是九七年三月八号。   老师作了引导之后, 就高高端坐在讲台上面,“这节课就写三百字下课后交。”   讲台上,一抹红领巾在风中飘扬,十几岁的小孩穿着整齐的校服,对着底下的同学高声念着。   “我的梦想是做中国最有钱的人, 住大别墅,开豪车, 然后买吃不完的棒棒糖。”   他一念这句, 座位上的同学很不给面子发出了一阵爆笑。   老师用木棒在桌子上狠狠敲了几下,“笑什么笑, 你们上来念,江发财你继续。”   他胖胖的脸鼓了几下后,又开始念了起来, “我爸妈说了, 一般有钱不行, 要向我们村走出去的江潮叔叔一样, 赚完全国人民的钱后,再去赚全世界人的钱……”   念完后,江发财朝全班同学鞠了一躬,语文老师拍了一巴掌他的后脑勺。   “一天到晚想着发财,你爸妈还真没给你取了个好名字。”   三水村小学每一个人从小到大都有两个梦想,一个是考清华北大,一个是长大当大老板。   电视机前面,江发财眼睛睁地老大,看着出现在电视机里面出现的人。那人嘴角噙着笑,眼神深邃安定,随意站在那里,周深却溢散着强大的气场,只要一眼,就能把所有的注目都吸引过去。   江叔叔——江发财舞着手在床上跳了起来。   华安广场的最里面有一间书吧,书吧位置并不起眼,场地也不大,里面摆了欠入墙壁的书柜,上面摆放了各类的书籍,进店的客人可以随意拿本书找个位置坐下,就是坐一整天,也没有人会赶你,当然进店的人也可以点一杯茶或是咖啡。   里面只有一位服务生,老板娘偶尔会出现,不过不管是老板娘还是服务生都不怎么搭理人,如果你要上前主动找他们搭话,她们也都会笑脸相待。   这家书吧在华安广场存在了十年,谁也不清楚这看似不赚钱的小店是如何在一众奢侈品牌中立足不倒的。   柔和的灯光下,女人把新泡的绿茶推了出去,茶色清澈荡着淡淡的波纹。   女人看似三十岁左右,笑地开的时候额头会出现一道皱纹。身上不是任何香水的味道,而是淡淡的中药味,这是个气质干净,举止优雅的女人。   在帮忙泡了一杯茶之后,她就拿着书看了起来。   华安广场的一楼是金饰店,两个少女趴在金饰店的柜台前面,眼睛不断转着。   “茵茵,这个项链很漂亮,我觉得给伯母做生日礼物肯定很合适。”   江茵陈看了眼价格,不由在心底头摇了摇头。   “茵茵,不买了吗?”   “我妈平时不喜欢戴这种东西,嫌累赘。”   “其实要是钱不够的话,我可以给你借的”吴娇娇问道。   吴娇娇家里比较有钱,家里有好几座矿。他们寝室一共八个人,她就和江茵陈关系比较好。怎么说呢,她因为家里比较有钱,平时的消费也比较高,大家都不愿意跟她走在一起,一方面是贫富的对比会让他们心里不平衡,一方面又觉得她家里不过是暴发户也没什么了不起。   就只有江茵陈和她关系还不错。江茵陈的个性比较对她胃口,她比较真实,没有别人那么两面三刀,收了她的好处后,表面上跟你好得跟什么似的,背后却骂你不就是有几个臭钱吗?   而且江茵陈她妈妈是他们学校医学部的教授,他们中文系的学生虽然没有她的课,但江茵陈带她去蹭过一节课,她妈妈看起来很年轻,很优雅,和她站在一起的时候,不像妈妈更像姐姐。   吴娇娇那时候才知道江茵陈身上的那种平和清淡是从哪里来的了,像这种家里培养出来的孩子都不会差到哪里去的。   江茵陈摇摇头,“不用了娇娇。”   “那你要是什么时候缺钱了就跟我说好吧!”   “行,要是没钱的话我肯定问你借。逛了这么久,你累了没有,要不我们去爱书屋坐一坐。”   说着两人乘着电梯往楼上走去。走到爱书屋门口的时候,里面灯光柔和的像是蒙上了一层轻薄的雾气。   “茵茵,那不是你妈吗?”吴娇娇惊奇地问道。   江茵陈朝她嘘了一声,对她指了一个位置,才轻手轻脚地往安溪坐着的位置走了过去。   她在她背后停了下来,然后弯下腰喊了一句,“安溪女士。”   安溪的手抖了一下,书页嘶的一声拉开好长一条口子,“死丫头,你要吓死我吗?”   江茵陈笑嘻嘻地抱住了她的脖子,“你不是要去参加同学会吗?怎么还在这里?”   “要晚上呢!我参加同学会怎么你比我还着急,娇娇,要喝什么?”安溪偏头看向在书架上搜寻的小姑娘。   “安老师,我喝咖啡就好了。”   磨咖啡豆是件耐心活,安溪手上均匀的使着力。江茵陈坐在旁边的椅子上,脑袋搭在桌面上,偏着脑袋笑道:“爸爸说了,妈妈比较笨,要我平时看好你。”   安溪在她脑袋上敲了一下。   江茵陈摸着脑袋苦着脸说:“安溪女士,很疼的。”   “就知道跟你爸一天到晚不学好,去陪你同学去,别在我前面碍眼。”   “哦!那我走了。”   不远处的两母女像是在说悄悄话,吴娇娇在看窗的位置上坐定。她看了两人一眼,母女两有一种神似,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粗粗看来又很容易区别。   江茵陈身上是青春的朝气,而安老师身上更多是时光沉淀后的痕迹。不知道两人说了什么,江茵陈朝她招了招手,然后端着两杯咖啡向她走了过来。   “茵茵,你和你妈的关系很好啊!”吴娇娇端着咖啡喝了一口。咖啡比她平时喝地都要香,她又喝了一口。   “对啊!我们是朋友啊!其实我妈特别幼稚的,跟我们吵架就耍赖,她就是在外面装地好”,江茵陈砸吧了一下小嘴说道。   “真羡慕你,我妈平时对我很严厉的,我在她面前大气都不敢喘”,吴娇娇说道。   “我爸要是生气起来,我也大气都不敢喘”,她眨了眨眼睛笑道。   两人对视一眼后,不由都笑了起来。吴娇娇很少听江茵陈提起她爸,不过她家境应该是不错的,至少从她的言谈举止中还是可以窥见出的。   “茵茵,你爸是干什么的?”吴娇娇问道。   “说了你可能不信!我爸是江潮”,江茵陈凑到她耳边小声说道。   吴娇娇白了她一眼,“你爸要是江潮,那我爸就是主席。”   江茵陈笑眯眯地点点头,“原来你爸比我爸还厉害。”   结果又被吴娇娇甩了一个白眼,要说江潮也算是个传奇人物,短短二十年的时间从一个一穷二白的农村小伙子打拼到现在房地产业的巨鳄,去年资产评估的时候,更是直接登上了首富的位置。   吴娇娇她爸虽然也有钱,但是跟江潮比起来跟本不在一个量级上。   “茵茵,我觉得你爸应该挺厉害的,能把安老师娶回家的人应该不会差的。”   “对啊!我都说我爸是江潮了,能不厉害吗?”   “好,你爸是江潮行了吧!”吴娇娇无奈地敲了一下她的脑袋。   江茵陈捂着脑袋笑道:“我妈说我爸给人盖房子的,在华安地产做事。”   “我听人说进华安地产比一般人进国企还要难呢!里面待遇特别好是不是。”   “特别辛苦”,她撇了撇嘴。   毕业十多年,如今迈进了四十岁的大门,安溪也不由感慨岁月不饶人,不由对自己笑了笑。床上摆着的是他们曾经的校服,安溪把校服穿在身上,重新回到镜子前面。   校服仍旧是合身的,她把扎着的头绳扯了下来,头发完全散落下来,把半张脸都遮住了。时间对她比较厚爱,没有在她脸上留下多少痕迹。那张保养得当的脸虽然没有少女那么的娇嫩,但却也不该是属于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的。   今年是比较特殊的一年,她们迎来人生命运转折的第二十年。他们约好是要在今年再聚一次。   安溪试着扎了两个辫子放在身前,她不由轻笑出声,这么打扮似乎有点扮嫩的嫌疑。   不过她真的有些怀念曾经青春的样子,她把放在床头的照片拿起来看了几眼,二十年前,二十多岁的模样。   把东西都收拾好后,化了个淡妆,安溪就出了房门。打开门的时候,恰好碰见了从外面回来的江潮。   “安安”,江潮眼神微黯。安溪的这身装扮让他觉得像是一下回到了二十年前。   “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安溪换着鞋说道。   “去同学会吗?”他问道。   “嗯!”   “我送你过去。” 第90章   “我自己打车过去就好了”,安溪道。   安溪刚把弯下腰把鞋跟提了上来, 眼皮稍稍敛下, 有一种漫不经心。身形被遮挡在了松垮的校服之下,看不出规模, 安溪起身的时候江潮从背后抱住了她。   “天太晚了,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出去。”   “好吧!不过你不出现在我同学面前就好了”, 安溪撇了撇嘴。   “我就这么拿不出手”, 江潮声音低沉,尤其人到中年后, 越像是低鸣的鼓声。   安溪对他从来是没有招架力的, 由其是这男人越来越知道怎么撩拨她心猿意马。她现在腿有点软, “你也知道自己拿不出手啊!”   “皮又痒了是吧!”江潮在她耳边蹭了蹭, 胡子有些扎人。   安溪笑着推了推他, “要走就赶紧走啊!迟到了不好。”   安溪坐在副驾驶座上, 江潮侧过身帮她把安全带系上。车灯光是柔和的黄色,安溪脸上的酒窝要往常深上几分,二十年的时间足够改变很多东西, 只有她一直都定格在二十岁。   两人四目相对,江潮用着很深的视线看着她,他黑色的眼珠里有一个小漩涡。   “怎么了?”安溪问道。   江潮的脸在她眼前突然放大, 温热的唇贴了上来,在嘴唇上轻轻咬了起来。安溪拥着他的背, 由他来加深这个吻。   两人的呼吸渐渐重了起来, 半晌后, 江潮才松开了唇,“安安,我有跟你说过你很漂亮吗?”   “你说过吗?忘了”,安溪眼中闪着水光,眼睛弯成了一条线。   “你很漂亮”,江潮在她嘴上印了一个浅浅的吻,然后踩了一脚油门,让车子溜出了车库。   “大哥,你爸都把小姑娘带回家玩了,你都不急的吗?要是再弄个野种回家,你在家的地位可就岌岌可危”,江小东摸了摸下巴,要是被他妈知道他爸敢在外面找女人,还这么光明正大的带回家,估计第二天头版头条就是某知企业家惨死街头无人收尸。   江决明站在二楼的阳台上若有所思,那张脸和江潮有着五分相似,他身形颀长,又比江边多了一分消瘦。眼中时而精光乍现,说是老成但和那群深藏不露的老狐狸还是要差上许多,只能撑得上是小狐狸。   “那是我妈。”   “你妈能是小姑娘?”江小东一副你别蒙我的表情。   江决明在小兄弟的脑袋上拍了一巴掌,“有礼叔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蠢货。”   “因为我爸也蠢。”   江决明捂着头哭笑不得。   “对了,大哥,猪头李这小子最近有点嚣张,放话说他爸那个破公司的资产明年肯定能超过咱们华安。咱们是不是该要让他长点记性,知道自己到底几斤几两”   “你闲地没事干找他干什么,就他那怂样迟早要被自己蠢死的,你也不怕被他带低了智商。”江决明往屋里走着。   江小东忙跟了上去,他爸跟他说了,让他做事朝大哥看齐,大哥是他潮叔一手教出来的,跟着他走绝对不会错。   要说这北京顶尖的富人圈只有这么大,他们这些富二代根据实力关系自成派系,华安地产一向自成一派,隐隐以江决明为首。   要是论嚣张的话,江决明比谁都更有资格嚣张,不过他一向比较低调,一般很少会参与这些派系之间的争斗。所以导致跟着他走的这些人也都不大闹腾。   而且江决明家教严格,他平时的生活费江潮都管地极其严格,给的钱只能应付他最基本的生活需求,如果他想让生活条件在上一个档次,可以,自己想办法赚钱。   江家的信条就是男孩穷养,女孩富养。   狗蛋万事都是向江潮看齐的,他潮哥对儿子都这么狠了,那他也不能落下啊!所以江小东小朋友的钱比江决明给地还少,小时候两难兄难弟没少跟在江茵陈后面蹭吃蹭喝。   别人出门都是豪车开着,美女陪着。他们就一辆破车走四方,这破车还是他们自己搞投资赚来的。   所以别看华安公司资产庞大,但小辈在装备上和别人比起来那叫要多寒碜就有多寒碜。   寒碜是寒碜了点,安溪也没指望她儿子能有多出息,别成为社会的败类就行了。   车灯直直打了过去,一辆黑色汽车从车道上快速驶了过去,畅通无阻。路面上空荡荡的,跟本没有多少车子,这在后世是不多见的。   安溪趴在窗户上看着外面漆黑的夜晚,再偏了个头,透过柔和的灯光看着江潮认真的侧脸。   江潮脸部的轮廓很流畅,身上的男人魅力随着时间的流逝更加浓厚,只是鬓角处舔了几缕灰白,五官也更加深刻,好在这男人平时锻炼的勤快,那些中年油腻老男人的毛病都没出现在他身上,不然安溪早不跟他过了。   “看什么?”江潮打了个方向盘,在路口处转了个弯。   “不是说男人有钱就变坏,你变坏了吗?江潮”,安溪抿着唇一直笑。   “你觉得呢!我变坏了吗?”江潮一只手离开方向盘,握住了她放在大腿上的手。   安溪眼睛微眯,思考了半会,果断地点点头,“变坏了。”   “你说说哪变坏了?”   “哪都坏。”   说完她自己先痴痴地笑了起来,像是少女的姿态。江潮捏着方向盘,给她一个宠溺的笑。   他们同学会是约唱卡拉Ok,出这馊主意只有他们的老班长刘洋,刘洋毕业几年后就从单位里出来,下海开了一家私人医院,到现在为止他已经开了好几家连锁医院。现在算是他们班这群老同学里面混的比较好的那一类。   也是他提议当天大家都要穿校服,统一服装的话,这样大家聚在一起阶级层次突出的才没那么强烈。   在KTV外面找了个位置停了下来,江潮说:“我在下面等你,聚会结束后给我打电话。”   刚解开安全带,安溪趁他不注意,在他侧脸上亲了一下,然后推开车门,快速下了车。在车外面朝他招了招手,才往KTV的方向走去。   江潮摸了摸侧脸,好笑地摇了摇头。他的小丫头那颗年轻爱闹的心似乎从来都没丢过。   刘洋找地KTV是比较高档一点的场所,消费比较高,出入的大多是有钱人。他们这群老男人老女人穿着校服非常扎眼,所以安溪一眼就看见了等在外面的刘洋。   眼前这个啤酒肚谢顶的老男人,比十年前见到他还糟糕,安溪差点没敢认他。还是刘洋先跟她打了声招呼。   安溪太好认了,这么多年过去了,跟本就没变什么,不像好多人像是进了一趟整容院一样。别人进整容院是整美,他们清一色全整残了。   “安溪,走走走,赶紧上去,人都到差不多了,就等你了”,刘洋用着油腻的嗓音说。   安溪从车上下来后夏秋就一直在关注她。从她进了KTV以后,她刚要收回视线,却被之后从车里下来的人给吸引了眼球。   “兰兰,你看那个男人是不是江潮”,夏秋一惊,KTV外面的灯光比较亮,江潮的那张脸太有辨识度,在电视上不知道看过多少次。她老公是开服装公司的小老板,一年能赚十多万,她在这群同学当中一向都是很有优越感的。而江潮则被她老公称为生意场上神话一样的存在。   “江潮是谁?”杨兰兰顺着她的视线往外面望去,只看到一个稍微有些熟悉的侧脸。   “现在的首富你都不知道吗?兰兰,我算是知道你为什么赚不到钱了”,夏秋一副比见到了江潮还不可置信的表情。   杨兰兰有些难堪地转过头,夏秋那一副看乡巴佬的表情让她自尊心受到了伤害。说到底还是没钱闹的,她张了张嘴把屁股往旁边摞了一点。   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夏秋突然又往窗外看了一眼,如果刚刚那个人真的是江潮的话,他是从那辆黑色轿车里出来的,而她没看错的话,刚刚安溪也是从那辆车出来的。能开地起车的人压根就没多少,那周围只孤零零地停了那么几辆车。   安溪刚进门的时候就受到了在场人眼神的瞩目。   “安溪,你可算迟到了,赶紧自罚三杯才算数。”   “不是说八点吗,现在才刚刚七点五十”,安溪指了指手上的手表。   “那我们不管,反正你最后一个才到,今天这杯酒怎么都逃不掉的。”   一群四十多岁的男人劝酒的本事可比年轻人厉害多了,安溪推辞不肯喝,她知道在这种场合喝酒这种事绝对不能开头,不然后果会一发不可收拾。   “年纪大了,肝不好,还说你们都是学医的,有当医生的这么逼着病人喝酒的吗?我以水代酒行不行”,安溪笑骂了一句。   “你这要是算年纪大,那我们还活不活了”,大家笑成了一团。   安溪笑了笑,在桌上倒了杯白开水,一口就喝到了底。   “我刚刚发现了一个新秘密”,刘洋做出一副神秘的样子,“咱们班安溪同学了不得,都有私家车接送。”   “老班长,像你这样开桑塔纳的人,不代这样埋汰我的,而且我是为了在你们面前出风头,专门在外面借了辆车找人开过来的”,安溪笑道。   她在沙发上找了个沙发坐下,卡拉OK五光十色的光把人的疲态全放大了。   夏秋不知道为什么从安溪进来后一直不在状态,被染成黄色的卷发批在身后,厚重的妆容也遮不住眼角的皱纹。   手提包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安溪把手机拿了出来,诺基亚手机窄小的界面上一张信封悬浮在屏幕上。   是一条未读的信息。   “遇到了熟人,就在你隔壁,结束后给我打电话!”   安溪回了个好字,刚要发出去,她又添了一句,“记得别喝酒。”然后才眉眼带笑的把手机合上了。   安溪手机上的亮光吸引了夏秋的注意力,她往手机上瞥了两眼,信息界面最上面的联系人备注的是江潮,夏秋忍不住眼皮跳了跳。   “安溪,你老公现在在干什么?”夏秋问道。   安溪也没在意,像这种同学聚会大多时候会很现实,虽然谁也没直说,但大家都在暗地里较劲,比工作,比有钱,还比老公。大家总要比一比,才能生出优越感来。这个问题十年前夏秋也问过,基本上女同学都会被她问一遍。   “和以前一样啊!你不是知道吗?”安溪不在意笑了笑。   “建房也能区分职业对吧!比如像是房地产”,夏秋不大确定地问道。   “嗯,确实”,安溪笑着点点头。   “你老公叫什么,我认识也说不定呢?”   安溪眼神微凝,她耸耸肩,“你问这个干什么,这个问题我得要保密,怕说出来会吓死你。”   “来来来,安溪你说一个,看能不能吓死我们”,旁边人也开始起哄起来。   安溪微微一笑,“我老公姓江,你们自己猜!”   “我知道了,我能想到姓江的只有那位了,是不是啊!”张鹏往上面指了指。   “不对,年龄很明显就不对啊?”刘洋在张鹏的肩膀上拍了一下。   安溪笑着听他们猜,也不点头也不摇头。   “你们都让让,这回我肯定能猜对的,让我想想啊!江潮这回肯定对。”   安溪点点头,刘洋一拍手掌,你们看我就说我这回肯定能猜对吧!   刘洋应该是喝多了,说话颠三倒四,谁也没理他的话,大家开玩笑开地兴起,越来越逗趣,说自己天王老子的也有。谁也没把这中间的插曲当回事,只有夏秋脸色有些难看,在一众人玩地兴起的时候,她突然站起身,说道:“我身体不大舒服,你们玩,我先走了。”   很快也不顾别人诧异的眼神,打开门就走了。   她一走,别人的兴趣也没有一开始那么重了,很多人在中途也都提出要走,一场聚会无疾而终。   安溪在侧所洗了一把脸,把水扑在脸上后,用纸巾轻轻按了两下,才从兜里掏出手机来,拨了快捷键,“江潮,我同学会结束了。”   “我知道,回头看看。”   她一转头,江潮就站在外面看着她,安溪忍不住对他笑了笑。 第91章 完结篇   沙发上的女人随意地斜躺着, 抱着沙发垫眼神微眯着, 电视机的声音杂乱无章似乎并没有进入她耳朵里。   “太太, 我帮你把电视关了吧!在沙发上睡容易着凉!”   安溪揉了揉眼角,摇了摇头,“宋姨, 你不用管我, 电视让它开着, 我待会还要看的。”   “那行,你要是有事就叫我。”   安溪握着遥控器随意切换着电视节目, 现在并不是电视剧播放的黄金时间,大部分台放地全是广告。   “江先生,请问……”   安溪本来要按下去的手顿了下来, 电视里的男人是她所熟悉的, 熟悉的眉眼, 熟悉的坐姿, 熟悉的衣着。他胸口处的那根领带还是今天早上她帮他系上的。   央视的一个访谈节目,她之前看过几期,能上这节目的都是每一个行业做到最顶尖的那一批人。   她看着电视上的男人有些出神。   “江先生, 关于创业经历我们谈地太多了,这次我们节目组想要从一个崭新的角度来了解您。有句老话叫做每一个成功的男人背后都有一个伟大的女人, 江先生背后应该也会有这样的人吧!能否请江先生谈一谈你和江太太的情感经历,江太太在您的生活中扮演的是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好太太?好母亲?亦或是智囊?”   江潮眼神微微有些恍惚, “二十多年前, 那时候我还是一个农村小伙,我夫人她是从北京下放的知青,见她第一面的时候我就知道这辈子非她不可。我拼命去接近她,想尽一切办法让她喜欢我。”   江潮在这里顿了一下,主持人追问道:“后来呢!您是怎么让江太太喜欢上你然后嫁给你的?”   “那是一场意外,也可能是一场不被人看好的婚姻,就糊里糊涂的她嫁给了我,那时候对她而言可能是没有未来可言的。她比较敏感没有安全感,对谁都是小心翼翼的。刚结婚的时候我以为要先给她一段适应期,让她慢慢接纳对她来说还很陌生的我,可我却忽略了她心底不安的真正来源。”   江潮眼神深邃,他看向摄像头,却又似穿透了摄像镜头,对着摄像头之外的人陈述着一段二十年前的往事。   “之后呢!”   江潮笑了笑,继续往下说着。   安溪手掌微抬,遮住了眼睛,把微红的眼眶埋在膝盖里面。不知道为什么,这段时间她越来越容易疲倦,只要坐下就容易陷入深度沉睡,而且睡下的时间越来越长。作为医生,她知道自己的身体没有任何问题,她隐隐有种预感,自己能陪在他身边的时间不多了。   那种预感随着他的陈述越加强烈,她捂住胸口处,心脏的跳动越来越快,心脏撕裂的痛楚渐渐蔓延到四肢百骸。   安溪倒在沙发上大口喘着粗气,她颤抖着手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啪嗒一声,手机掉到了地上。   “江潮……”,安溪咬着牙手往地上摸索着。   “江先生,你怎么了?”   原本娓娓而谈的人突然停了下来,声音戛然而止。愣在原地的人忽然起身往外面大步走着。   “江先生,你去哪?节目还没录完呢!”被扔在原地的主持人慌张地站起身,一脸不知所措,这要是录播还好,把这一段剪掉就好。但现在可是当着全国人的面在直播,她当主持人这么多年还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状况。   江潮拨开了拦在了他前面的一众人,快速地向前跑着。   “车钥匙”,江潮眼中的慌乱在慢慢扩散,要是靠近他心脏的位置就可以听见里面砰砰跳动的心脏声。   助理手忙脚乱地从兜里掏出车钥匙,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车钥匙在手头早不翼而飞,而他只看到了一抹黑色的身影快速消失在转角处。   他跟在江潮身边快要十年的时间,哪怕面对再大的风浪,就算是华安差点处在破产边缘,身为董事长的他从来都是从容以对,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他头一次看到江潮在人前这么慌乱,说是六神无主也不过,难道是发生了什么天都要塌下来的大事了。   大风呼啸着,一辆黑色轿车飞快的从地上车库驶了出来。江潮把脚下油门使劲踩了下去。   安溪觉得自己的意识在慢慢的溃散,她死命咬着牙,一颗血珠从嘴唇上浸到牙齿缝隙里,有一种力量在拉扯着她的灵魂,她渐渐已经感觉不到身体的痛感,那种身体不由她控制的感觉也越发强烈。   是要离开了吗?可是她还没有跟江潮告别。   安溪的手在地上摸索着,碰到一个硬物之后,她往地上一捞,把手机紧紧握在手心处。   电话铃声仍旧在不断的响着,手机壳上面亮起了熟悉的名字后,啪的一声,安溪掀开了手机壳。   “安安,你还好吗?”手机里面传来焦急的声音。   安溪嘴角扯开了一个细微的弧度,“江潮,我现在累了,就睡一会,你回来就叫醒我好不好。”   电话里面的声音虚无的像是从遥远时空传来的梵音,江潮握紧方向盘,眼中的慌乱愈盛,“安安,你别睡,我马上就回来了,你等我回来好不好。”   “你在开车吗?”   “嗯!你等我!我就回来了。”   “那你开慢一点,注意安全”,安溪只觉得地眼前的世界像是玻璃一样,某一处出现了裂痕,然后裂痕渐渐向四周扩大。她眼中出现一张网,网的范围在往外扩散。   “江潮,我爱你!”   嘭——   完整的玻璃破裂成了一块快的碎片。剧烈的急刹车声响之后,一辆快速行驶的黑色轿车撞在了护栏上。江潮眼前出现了一片血色,手机滚落在车底的缝隙里,电话里面出现了沙沙的声响。   ……   叮铃铃——   手机的闹钟铃声响了起来,窗外的天色晦暗不明,大风将树吹地哗啦啦直响,树的影子乱晃着。   窗内一盏微弱的灯光亮着,趴在桌上的人陡然抬起了头,安溪有些茫然地打量了一圈有些陌生的地方。   这是哪!她刚刚不是还在……在哪里来着?   脑海中快速地闪过了几个片段,那些片段闪地太快了,快地她跟本抓不住。   对了,她不是在医院里上夜班吗?安溪敲了一下自己睡地昏昏沉沉地脑袋。   闹钟又顽强地响了起来,安溪手忙脚乱地抓过手机,把手机往旁边轻轻一滑,手机界面打开后,还是她睡着前正在看的小说界面。   江潮说:“我也爱你!”   这是停留在界面唯一的一句话,安溪心头骤然一痛,她赶紧把手机扔开,手放在嘴边,不知道为什么,眼泪像是打开了开关一样,唰地流了下来。   她有些不知所措地在原地转了起来,时而翻翻这个,时而找找那个。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门口处出现了一个人,她一进门就看到脸上挂满泪痕,像是一个无头苍蝇一样乱窜的人。   “安溪,你没事吧!”   安溪忽然停了下来,脸上尽是茫然,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发什么神经。脸上凉飕飕的,她赶忙把眼泪用袖子擦掉,站地笔直地笑了笑,“没事,我就刚刚看了部特别悲的小说,现在还缓不过劲来。”   接她班的护士点点头,表示理解。像他们在医院工作的压力都特别大,大家或多或少都会找点消遣,安溪抽空会看一点小说她是知道的。   “什么小说让你哭地这么伤心?介绍给我我也去看看”,对方问道。   安溪一怔,“忘了,我给你翻一翻。”   对方白了她一眼,看小说看地这么动情,却连人家文名都没记住,她也是服了。   安溪再次打开界面的时候,除了那句让她心律不齐的话,她向前翻,向后翻都是一片乱码,把小说界面退出来后,在看书的封面,成了一片空白,前后左右的书都好好的,只有这一本格格不入。   “我刚刚不小心把书删了”,安溪抬起头微微有些晃神。   “你该不会连人家主角名字都没记住吧!”对方无奈地摇摇头。   “不对,我记得,他叫江潮”,安溪脑袋又是一阵钝痛,她捂着脑袋眼前是一片空白。   看出了安溪的心不在焉,对方拍了拍她的肩膀,两人换了班。安溪从医院里出来的时候,天空呈现出一片鱼肚白,鱼肚白里隐隐有红光透射出来,她晃了晃脑袋往前走着。   如此时间一过就是三天。   “安溪,最近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你这状态有些不对劲啊!咱们既然做了医生,就得时刻打起精神来,你的一个小小失误,可能关乎到病人生命安全。你身体要是实在跟不上的话,我给你批两天假,等把状态养好了你在回来上班好吧!”王主任语重心长地说。   “不用了,主任。我就是这两天遇到了烦心事,现在都已经好了。你放心,我不会耽误工作的。”   “要真没事才行!你爸和我都是好多年的老朋友了,你要是遇到了什么工作上的难题就过来找我好吧!”   “谢谢主任!”安溪朝他鞠了一躬。   看着安溪出去,江主任不由摇了摇头,年轻人啊!这定力还是缺了一点。   安溪回到办公室后,她朝镜子里的自己笑了笑,算是给自己加油打气,然后埋头看起了病历。   “安医生,有位病人点名要找你看病”,小护士领了个男人进来。   安溪抬起头,心脏骤然跳地有些快。直到人坐在她前面,她才下意识地问道:“叫什么?”   “江潮。”   安溪手上的笔啪地一下掉到了地上,她赶忙弯下腰要去捡,那人却比她更快的碰到了笔杆。   “谢谢!”她话音还没有完全落下,男人已经抬起头,两人四目相对,安溪嘴唇微微蠕动了几分,定在原地,不知所措。   “安医生,我病了”,男人的嗓音沙哑莫名。   安溪眼皮一抖,“什么病?”   “心口疼!你帮我治治。”男人抓着她的手往胸口处按。   “你找错科室了,心口疼去隔壁”,安溪往回抽了抽自己的手,却被人紧紧的握住,怎么也挣脱不开。   “这心病,只有你才能治地好,安安!”   安溪瞳孔微微放大,她脑戴像受了重重一击,整个人像是丢了魂魄一样,微张着嘴失神地看着他,“江潮。”   “我在,一直都在。”江潮倾身吻上了近在咫尺的红唇。   无论你在哪,他都会找到你的。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