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毒女配求死记》 作者:月上无风 文案: 十八线女明星吕姵在演艺圈打酱油苦熬多年,终于遇到一个人傻钱多的投资商点名要她出演大女主,实现她生平最大梦想。 吕姵闻讯,在家跪谢菩萨整夜,念经念到口吐白沫,睁眼竟然穿越到了乱世北齐。 神秘老头告诉她,她穿越的这个世界其实也是个剧本,她要想回去,只有一个办法:被这个剧本里的男主角亲手杀掉。 …… 还!想!什!么! 必须想尽办法被男主角干掉啊! 恶毒女配她演了那么多,找死还不容易吗! 投毒、下药、间谍……不管是不是她干的坏事,先认了再说。毕竟她无心恋战,只求速死! 但是…… 帅哥太多!谁特么的是男主角!? 风导小注: 1、男主角很唯一,就是看上去最贱的那个。其他帅哥是其他文的男主角,毕竟这是桃花系列文首篇。 2、读者“一条咸鱼”大大说的对,本文又名《女主千方百计作死的日常》^^ 3、排雷专属:半架空,非快穿。男主腹黑,非C,后期会专一。女主性格逗比,不完美。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欢喜冤家 穿越时空 主角:吕姵 ┃ 配角:宇文允、陈澈、方薄云、纪辰、高纬、高长恭 ================== 第1章 一朝为妾   1   说实话,吕姵有些无法消化眼前所发生的一切。   24小时前,她还身处21世纪的中国,作为一个十八线女艺人,才接到一个新的剧本,毫无新意地出演剧中的女四号,一个心机婊,处处给女主角使绊子,最后不得善终。   18小时前,她在片场不慎听到几个剧组工作人员八卦她,说她名字没取好,又长着张小三脸,活该在演艺圈熬了八年还只能演女配角。她淡然一笑,也不是第一次感受到这样的恶意。这名字对这行的她来说虽然不吉,但却是她去世的爸爸取的,她还不敢改了来伤她那长情的妈妈的心。   12小时前,她收工回到家里,正说研究新戏的剧本,却借到了经纪人王心的电话,告诉她最近炒的最热的电影《妾将军》选中了她当女主角。这部大女主的电影,男主角早就定了圈里实力小生中的NO.1,配角也全是响当当的名演员,她之前去争取一个打酱油的丫鬟角色都被关系户挤掉了,却不知为何,新收购剧星的神秘大股东却点名要她做女一号。她觉得这人怕是疯了,王心说是人傻钱多。   10小时前,上网搜索了《妾将军》目前透露出来的全部信息后,吕姵依旧有些回不过神,心跳却快得不受控制了起来。吕姵为了让自己安静下来,去了自己供的观音菩萨面前,燃香磕头念经,念着念着,居然就这样晕了过去。   然后刚才,吕姵醒来,发现自己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里,古色古香,她睡在一张榻上,根据她多年拍戏的经验,这样的布置,怕是唐朝以前,而榻前站了个可能只有一米二的白胡子红脸老头,告诉她:“你穿越了。”   吕姵只想骂句MMP。   她觉得老头是王心派来跟她开玩笑的,想看自己有些什么搞笑的反应。所以吕姵虽然是不信的,但看在王心找到个这么矮的老头实属不易,她勉强耐着性子听他说完还是可以的。   于是吕姵抱着手,冷笑着听老头叨叨。   大概意思总结下来就是她穿越到了一个剧本里面,朝代背景是北齐,高氏皇族,是个乱世,她是北周质子宇文允不受宠的小妾,每天和其他女配角争风吃醋。   哦。   吕姵心里冷笑,王心估计是小说看多了,恶搞还要弄得这么狗血。自己等会儿见到她必须得批评她,谁现在穿越还要见到个小老头儿啊!别人都是自带系统金手指好吗!   老头看她似是不慌张,自己却是气得脸有些红了,突然凑近她:“你你你!你这么冷静,就不想回去!?你不是终于可以演女主角了吗!这是上天给你的终极考验!你通不过可就别想回去了!”   哈哈哈哈哈,果然,看自己这么冷静,恶搞的人反倒是慌乱了吧?但这剧情真是……唔……差劲!太差劲了!王心吃错什么□□了变得这么弱智……   吕姵坐在榻上,比站着的老头儿尚要高上许多。她居高临下看着小老头,顿了瞬,拿出自己浑身的演技装作慌张的样子:“啊……这么可怕!我莫非是犯了什么大错,还请长者赶紧赐教,我必须得回去呀,毕竟才得到这么好个机会!请长者救我!”   看在王心这八年对她不抛弃不放弃的面子上……自己就给她个面子。   老头儿见她那实在浮夸的紧张,却是满意地点了点头,捋着自己下颔白花花的胡子:“你想回去演女主角,就必须被这个世界的男主角杀掉!但是如果你因为其他原因死去,你就永远演不了女主角!”   ………………   吕姵肯定王心绝B是吃错药了……正常的脑回路绝对想不出来这样的设定。   可是……下一秒,吕姵觉得是自己吃错药了。   因为老头儿说完这句话,就从她眼前消!失!了!   现在的全息投影已经那么先进了吗……   王心可真舍得下血本……   不对呀,刚才老头儿猛然凑近她,她分明感受到了一阵因他加速运动而带来的一阵风……   吕姵背后忽然出了一阵冷汗,摸了摸自己的胸前……   没有胸罩!   还有头发……她即使为新的古装戏准备才将头发染黑,但什么时候变这么长了!   再看……   不用看了,这个身体绝对不是她自己的……比她那二十八岁的肉体年轻多了……   而且她分明不是姨妈期,下腹这坠痛感和随着动作而涌动的热流……到底是个什么鬼!   吕姵跌坐在地……   怎么办怎么办!?   吕姵使劲的拧自己,打自己,可完全没用,即使痛的眼泪花儿直迸,她也还是坐在这个陌生的房间里。   她虽然供佛,却也不敢相信“穿越”这么荒谬的事会发生在她的身上。   八年之前,一起出道的前男友入圈不久便去傍了影视公司的副总,一朝跃身二线便将她直接拉黑,将四年的感情踩入淤泥。她那时立下重誓必须有一朝红过渣男,自此日夜祈祷,只求一炮而红、一鸣惊人。她苦熬八年,受尽冷眼,除了没有出卖肉体,什么努力都付出了,只要有戏接,冬天跳有冰渣的寒潭也可以跳到晕倒,夏天顶着烈日拍古装吊威亚吊到中暑……她吃了那么多苦,终于盼来了一个良机,老天怎么可以给她开个这么大的玩笑……   吕姵想着便是嚎啕大哭,自和前男友分手,她从未流过一滴眼泪,可如今……只觉被老天爷戏耍了一遭的她,竟是完全忍不住了。   正哭得伤心,门外突然冲进来一个小丫鬟,长得眉清目秀,却是口吐恶言:“吕妾女可是别哭了,这样大声,是故意想惊了我们夫人的胎吗?自己没福气保住自己的孩子,可别想着再害我们夫人,你那孩子没了,王爷连看都没来看你,可要是我们夫人有个三长两短,王爷可是绝不会饶过你!”   说罢,她摔门而去。   吕姵止住哭声,侧头看着那摇晃的木门,这时门口又进来一个端着药的小丫头,比方才那个岁数还要小些,将药放在一边的小几上,怯生生地劝道:“姵娘子,你别伤心了……孩子总还是会有的……何况……你先从地上起来,小果儿问过姨母,你这才小产的身子可是不能受凉……”   原来她现在这个身子才小产过……   吕姵本着惜命的本能,忙由着小果儿扶自己起来,坐在了榻边,盖上被子,再由她一勺勺地喂自己喝药……   药真特么的苦啊……   还是西药好……   还是21世纪的祖国好……   不行不行,她必须得回去!必须!   不光不能留在这万恶的封建主义社会,还因为《妾将军》必须是她来演女主角,换成任何一个人,都!不!行!   王心说的合同都签了,第二天便是新闻发布会,要是发现她念经念到口吐白沫而人事不省,也是够丢人的……圈内外真是不知会怎么嘲笑她……   不堪回首……   这样的窘况,令她一回想就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可即使是回去会成为一个笑话,她也必须得回去。   理智一点点回来……吕姵开始仔细琢磨老头儿说的话。他说“想回去演女主角,就必须被这个世界的男主角杀掉”!   这句话有两个意思,一是她回去就还能演女主角,二是回去的条件是必须被剧本里的男主角亲手干掉。   呵呵,被干掉……多简单……   她演了那么多年的恶毒女配角,只要是古装宫斗剧宅斗剧甚至部分武侠剧,她最后都被男主角亲手干掉了。   吕姵的眼睛开始散发着贼光。   男主角,老娘来了!你可给我接招吧!老娘一定要在这个不知道哪个王八羔子写的剧本里玩死你!   哦……不对,是被你玩死!   不对不对,被你干死!   ……被你弄死……   ……还是被你杀死这个说法听上去文明一点……   2   估计是她的面部表情太过丰富,小果儿惊得手中小勺一滑,重重磕在瓷碗上,这一清脆声响令两人都惊了一跳,小果儿赶紧蹲跪在地上告罪,吕姵视线定在她脸上,觉得自己在这个剧本里的角色设定应该是个对下人不太友善的人……不然小果儿为何如此惊慌?   可是,要说她是个厉害角色,她又怎么会小产?毕竟按照套路来说,凡是剧本里出现小产,多数是因为被人害了……那估计就是个又凶又蠢的角色了。   刚才老头儿说她是北周质子宇文允不受宠的妾室,每天和其他女配角争风吃醋。争风吃醋所环绕的那这个宇文允,应当便是男主角了吧。她得做个什么才能被这位王爷男主角杀死呢?当然便是害他心爱的女人了呀!刚才那个凶丫头说她主子怀孕了,王爷紧张得很……   嘿嘿嘿嘿,吕姵求死的第一计诞生了……   反正是剧本里的人物,即使是弄到她流产也不算是害人性命吧哈哈哈哈。   让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来结束掉这个鬼终极考验!   “姵娘子……”小果儿听到吕姵的阴笑,哆嗦得更厉害了,不由关切地问了一句。   吕姵回过神来,忙整理了下自己的表情,认真再打量了下小果儿,只见她生得偏黑又瘦弱,样貌比起方才那凶丫头来说实在差了许多,也难怪被指给不受宠的原主做丫鬟。但见自己流产、不受宠,却也毕恭毕敬还熬药伺候,方才对自己也算是关心与担忧,应当还是值得信赖……吕姵清了清嗓子,问:“小果儿……?”   “姵娘子请吩咐。”小果儿点了点头。   “我……你赶紧起来吧,不用那么紧张。”话到嘴边,吕姵却又止住了,她觉得自己既然很快就能回到现实,没必要跟小果儿太废话。何况老头也说了,如果她因为其他原因死去,就永远演不了女主角了,她必须小心谨慎,自己失忆这样的事情,就不用多此一举告诉小果儿了。   而待人友善,却是善良本分正直的她的一向作风。   小果儿有些惊讶于吕姵的温柔,愣了会儿才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半弯着腰想要继续给她喂药,吕姵赶紧推掉,回去在即,这药实在没必要喝。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吕姵想了想,摆出一副不好对付的样子,垂眸玩着自己的指甲状似漫不经心的问:“这院子里另外那位……”   小果儿有些了然,却更生了几分怯意,低声劝道:“姵娘子千万要忍住呀,原本姵娘子一朝承宠便有孕,已经惹了蓉夫人的忌讳,如今姵娘子的胎落了,她再不怕姵娘子的孩子会抢先成为王府长子,自是更加张扬些……可蓉夫人一向在府中便是最得宠的,如今姵娘子没了这胎,更应该避着才是……”   吕姵轻轻一笑,还真是老套的剧情。   既然这位蓉夫人这么得宠,又抢先来羞辱自己,那就怪不得自己选中她作目标了。   “小果儿,我知道了,你下去吧,我想睡会儿。”   想来她这个王府里不受宠的侍妾也是用不着陪夜的,小果儿毫无异常的福身应了。眼见小果儿端着碗退下,吕姵躺在床上深深的呼吸着,想她该选哪样堕胎的药呢?   不如就从最基础的麝香开始吧! 第2章 是我干的   1   饶是斗志满满,身子却毕竟是才流产过的身子,吕姵没多久便觉得困乏,心中料定自己能快速回去的她,倒也放纵自己沉入了梦乡。   这一觉睡得实在是香,结果却是被隔壁的尖叫声吵醒的。   外面脚步声十分慌乱而急促,吕姵将被子拉过头顶,嘴上嘟嘟囔囔的骂,但源于声响一直不绝,她不得不坐起身来,走到窗边,支开了窗子去看。这时小果儿正好进来,一见便大步走过来直接将窗子放下,边把满心疑惑的吕姵往床边扶,边朗声说:“姵娘子小产后昏睡了整三日才醒,这可万受不得风了。”等走得离窗子更远了后,小果儿才压低声音在吕姵耳边道:“蓉夫人的胎怕是出了事,姵娘子可千万得避嫌……”   吕姵先是“哦”了一声,木然点了点头,后来突然圆鼓双眼:“什么!?”   她还没动手呢!连哪儿能找到麝香都还没问到!隔壁的胎怎么就没了!   果然昏睡误人,昏睡误人啊!   吕姵捂住额头长吁短叹,弄得小果儿一脸莫名其妙——她侍候的这位姵娘子跟蓉夫人素来是不合的,怎么会为了蓉夫人小产如此悲痛欲绝?这样疑惑着,小果儿不由低声唤了句:“姵娘子……”   “啊?”吕姵回过神来,忍住窒息般的心痛,淡淡道,“我是想到自己失去孩儿的痛苦,忍不住触景生情罢了……唉,怎么她就出事了呢?”   “奴婢也是不知……”小果儿对吕姵的反应恍然之后,咬了咬下嘴唇小心翼翼地道,“蓉夫人从查出有孕那天起一直处处谨慎,一切饮食也是王爷替她在这院中新扩的小厨房特意做的,怎么就会突然出了这事,这院中定是会不太平了……”   “那……王爷呢?”   “王爷昨儿宿在王妃那处的,今个儿一早跟兰陵王和方丞相约了狩猎……出门已有一个时辰有余,但已经有人去传话了……”   “小果儿,”吕姵紧锁眉头,思量片刻后,凑近道,“你可知这府中哪里会有麝香?”   小果儿听见“麝香”两字便是一个哆嗦,径直跪在了地上,额头贴地道:“那玩意儿对有孕女子为大忌,姵娘子寻此物作甚?”   “反正这院中也没谁有孕了,你告诉我又如何?”吕姵拿出自己的演技,刻意将声音放得极为冰凉,甚至不顾小果儿看不见,仿佛是有镜头对着她般假意抚上了自己胀痛不堪的小腹,轻声叹道,“莫不是,我这孩子便是因为这麝香……”   “姵娘子饶恕,”小果儿抬头已是嘴唇哆嗦,眼见吕姵抚着自己的肚子神色凉薄更生恐惧,“当时你落胎昏迷之时,大夫也没告知原因,你知道,这府里……王爷也没有详查,只说……”   “只说没了便没了吧……?”原来她这个角色,在这府里已是不受宠了到这地步,连小产也引不起这王府上下丝毫波澜……纵是知道这只是个剧本设定,也压根与她自己无关,吕姵仍然感受到了一丝凄凉。   唔,一定是因为这角色连名字都和她一样。   小果儿哪敢应她这话,额头磕在冰凉的地上,砰砰直响。   吕姵赶忙扶起她来,眼角是努力迫使自己感同身受而催出的一滴眼泪,她直直看着小果儿黑白分明的眼瞳,轻声道:“所以我也只是想知道为何会失了自己这孩儿,小果儿,若是这麝香好取,此事难查,可若是难得,那么……总有蛛丝马迹的。”   小果儿抽噎了一声,看了吕姵半晌,才道:“姵娘子,你知道我们王爷身份特殊,母国盛产麝香,他又向来是奢靡至极的性子,那麝香虽是珍贵,在府里却实在不算难得稀罕之物,直到蓉夫人有了身孕,杏林堂的陈堂主来诊脉时才道麝香于女子孕体有碍,王爷便将府中所有麝香该送的送人,剩下的也唯独周管家和邢管事能支配……”   “那我屋里……”   小果儿眨了眨眼,迟疑着说:“姵娘子你忘了?听说此事后,我们屋里是重点被查之处,给翻了个底朝天也没寻出半点来……但其实就算那麝香在府中不算难得,王爷也从未赏赐与我们呀……”   我靠!现下竟然不好拿!   吕姵内心暗骂,面上却看不出分毫来,只满是期待的看着小果儿:“你方才如此慌张,肯定是知道,若真想要得,也不是无计可施……”   小果儿迟疑着点了点头:“一来其他府院搜查并不似我们这儿如此严格,或是有人瞒报说用尽了也是说不准的。二来姵娘子你也知道这邢管事自从升了这后院的管事,一向只知溜须拍马,阿谀奉承,对于自己手上的事务,却是懒于打理,一概交给了身边之人,这人一杂乱,自然有可乘之机。姵娘子若真是因此物伤了胎象,也不是这样好查的……毕竟……”   毕竟王爷不站在她这边,府里谁会搭理她这半个奴婢呢?   幸好她不是真的想查,而是想要搞到一些,一来只要蓉夫人不是因为失足摔跤等外力导致的流产,以这个朝代的医疗技术一时半会儿是肯定查不出准确原因的,她只要拿到此物就可以出去顶个罪,和她自己动手是一样的效果,二来即使蓉夫人这条路真的行不通,这王府早晚总还有其他人怀孕,她拿到此物也是有备无患啊……可惜就是眼看这小果儿是有些忠心在的,绝对不会帮她在此时去寻此物而惹火上身……   唉,不管了,她只求速死,待会儿不管是什么个状况,她都出去说是她干的,反正那王爷不喜欢她,一定轻轻松松就结果了她了,她在这动这些个歪脑筋做什么!   想通了此事,吕姵心里轻松欢畅,恨不得一跳三丈高,只可惜了自己这身子不争气……对哦,她等会儿出去顶罪,若是这样一副颓丧模样,谁能信她有能力动手害人呢?毕竟一个不受宠的侍妾,就连小果儿也不会全听她的,这屋里摆设又是这样简单,想来更是没钱买通他人……   宫斗戏告诉吕姵,如果蓉夫人的智商在线,这样的情况下,若真能借流产的事情拖一个人下水,也肯定愿意拉下一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而不是她这么个本就不招人待见的小侍妾……因而就算是顶罪,还得作得合情合理才是妥当……   于是吕姵稍稍推开小果儿,起身走到妆镜面前,看着其中果然是十分憔悴沧桑的脸色微蹙眉头,叹道:“小果儿,替我梳妆吧……本就不受宠,这样的落魄,还能惹谁怜爱呢,徒招嫌恶罢了……添个妆容,自己看了总能好受些。”   这话倒似是触动了小果儿的情肠,“诶”了一声,赶紧擦掉眼泪,走过来,拿起了妆台上的牛角梳,开始替吕姵梳妆。   吕姵很快就被古人的化妆技艺所征服,如果她没记错,北齐所处的南北朝时期,跟她所生活的21世纪相差了1400余年,可这些化妆品却不嫌粗陋。想来女人为了美,男人为了自己的女人美,也真是不遗余力的钻研。   小果儿手巧,很快就替吕姵梳妆妥当了,当为吕姵戴上简单的银制河珠耳坠后,小果儿轻叹一声:“姵娘子生得真好看。”   一般一般,世界第三。   吕姵心里谦虚着,看着面前打磨的十足精细的小铜镜,却是弯了弯嘴角。她五官其实着实不算精细柔美,眉眼俱是生得大气又开阔,鼻梁上有个不突兀的小小驼峰,唇瓣也是丰厚性感。按理是英气十足的相貌,可偏偏眉梢眼角都藏着十足的妖媚,也许是妖娆的女配角演多了,她举手投足也都带了些风情。   可是,年轻真好呀……   这样的皮肤,满满的胶原蛋白,当是十八岁往前吧,稍敷薄粉,淡扫胭脂,便是嫩的像要滴下水来,竟连眼神都衬得纯净了许多,像是回到了刚刚进影视学院那会儿……其实即使是美女如云的学校里,她也算是出挑的,纵是家境一般,打扮朴素,也从不乏爱慕者的追逐。可惜现代的她瞎了眼选了前男友那样的人渣,这北齐剧本里的她也是不得宠爱,可叹可惜。   还在这儿自怨自艾着,院中忽然又有了急促的脚步之声,然后有人朗声通传:“王爷来了。”   吕姵赶忙全神戒备,这一次,她万不能失了机会!   不过也是的确有些好奇,这男主角长了个什么模样。   2   宇文允和高长恭、方薄云刚纵马来到猎场,一箭都还没射出,就听到下人急匆匆赶过来通报的消息。   他神色一沉,色如点漆的眸中阴云笼罩,薄唇紧抿成线,高长恭关怀地问他:“奉瑜,你可无碍?”   方薄云却是神色平静疏淡,只缓缓道:“你先回去吧。”   宇文允看了眼手上长弓,忽地自嘲一笑,仿佛是怒极却在强自压抑,向高长恭和方薄云拱手一揖,便转身纵马而去。   高长恭满怀担忧地望着宇文允疾驰而去的背影,方薄云却是看着高长恭那实在是完美无瑕的侧颜,片刻后才恭敬道:“看来今日只有臣下来讨教郡王的箭法了。”   高长恭收回视线,对着方薄云疏朗一笑:“这邺城谁不知道丞相虽是文臣,武艺却是精妙,因而深得陛下器重,今日长恭实无胜算呐。”   方薄云向高长恭拱手一礼,高长恭还了他一个礼,二人对视一眼,便同时拍马而出,向着猎场深处而去。   宇文允气冲冲地回到府里,直接大步流星去了蓉夫人李心蓉和吕姵所住的醉蓉院。   李心蓉正躺在榻上嘤嘤哭泣,王妃柳思怡、杏林堂大夫和一众侍从站在旁边守着,听闻他来了,柳思怡向他行礼,李心蓉立时却是一声凄惨的长泣,痛呼道:“王爷!”   宇文允眉心一蹙,走上榻去将她抱在怀里,低声道:“别哭了。”   李心蓉听闻此言,却更是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纤纤十指拧着宇文允的前襟,埋首在他胸前,恸道:“是妾身无用,保不住这个孩儿。”   宇文允轻声哄道:“孩子总还会有的,只要你无事便好……”   李心蓉听罢却是有些忿忿:“这个孩儿走的不明不白,妾身怎能无事!”   宇文允眼神中杀气流淌,手上却无比轻柔地拍着李心蓉的背:“蓉儿放心,本王一定会为你做主。”说罢,他将眼神看向王妃柳思怡,眼神余风瞥向一边的杏林堂一等大夫,淡淡问:“陈澈今天没来?”   那大夫吓得额际冒汗,柳思怡却是率先恭敬一福道:“林大夫说,陈堂主今日去静思谷采药去了,因而未能来为李氏诊脉……”   她话还未落,宇文允已经将旁边侍女才送来的药扫在了地上,白玉碗碎裂,发出哐当一声脆响,屋中之人尽皆直直跪下,王妃婉言劝道:“王爷息怒!”   宇文允却依旧是怒火难平,朗声道:“明知蓉儿是我宠姬,他陈澈还敢如此怠慢!是不想要这杏林堂了吗!”   宇文允虽是周国质子,按理说应是在这齐国没什么身份地位,但他生得俊秀异常,齐国上下以美为尊,他又惯是会迎合皇帝高纬的喜好,颇有为虎作伥之意,高纬待他倒是比其他本国王爷还要好上几分。外加之他与高纬宠臣方薄云交好,这齐国上下倒是少有人能耐他何,因而纵使朝野上下皆看不惯他的嚣张跋扈和狠辣奢靡,却也不敢多说什么。   杏林堂一等大夫赵平赶紧磕头告罪:“今日之事实在突然,堂中已经派人去请堂主回来,请王爷赎罪,赎罪啊。”   宇文允狠厉目光扫过他:“你可诊出我蓉儿为何小产?”   “蓉夫人身子一向不算强健,小的翻阅过堂主之前留下的脉案,夫人孕前常节制饮食,孕后胎象一直有不稳之征,因而……蓉夫人留不住此胎,也不算……异常。”   “胡说!”李心蓉柳眉一竖,声嘶力竭道,“我身子一向康健,何来胎象不稳之说,即使偶有不适,也断不至于……”说到最后,她干脆委屈的一声长哭,埋倒在宇文允怀里。   咦……   门外的吕姵一阵寒意。   这李心蓉的演技也真是浮夸到了极点了,不过隐约听得宇文允低声劝哄,感觉对这智障王爷也完全是受用的。   既然没诊出原因,她就此认下就完全有希望了啊!   宇文允哄了美人一阵,突然问:“蓉儿,那你说你会是被谁害的?”   啧啧啧,吕姵的角度看不到宇文允的长相和表情,只觉得他能问出这么弱智的问题,大抵也是色令智昏到了极点,顿时觉得有些反胃。   而更反胃的还在后面,方才在屋里,吕姵还觉得这李心蓉若是智商在线绝对不会往自己身上推,可下一秒就听到她说:“肯定是吕妾女干的!她自己失了孩儿,定是嫉妒妾身!请王爷为妾身做主!”   我靠,锅从天上降啊这简直!幸好她就等着这口锅救命呢!   宇文允声音森寒:“去把吕氏带过来。”   “王爷,吕妾女小产之后昏睡了整三日,昨日才醒,妾身想她是断然没有办法害李氏的,请王爷……”   王妃的话还没说完,李心蓉便嘶声打断道:“正是她昨日才醒,妾身今日就失了孩子,哪儿有这么凑巧的!王爷!”   这王妃倒是有些公道啊!   不过千万别为她辩解,她要的就是这个污蔑!   这下,到她粉墨登场的时候了!   咿!呀!锵锵锵锵!   吕姵深吸了一口气,摆好架势就往里冲,谁料到太过激动,迈门槛时没注意衣服下摆,兼身边的小果儿被她所惊,本能地扯了她袖子一下,她重心不稳,直接一跤结结实实地摔了进去……   “啊!”   一声巨响伴随着头上朱钗稀里哗啦,吕姵只庆幸这样的丑不是出在现实中的片场……   不然真心太丢人了……   吕姵趴在冰冷地面,颤颤巍巍地伸出长臂,长呼一声:“……是我干的!”   到底是怎样都没忘记自己跑来的目的。   作者有话要说:   对身为四川人的风导来说,“吕妾女”这三个字读起来……实在是有些为难…… 第3章 饶你不死   1   她话说完,屋里便陷入了一片可怕的死寂。   连一心顾着哭泣委屈的李心蓉都屏住了呼吸,似是有些不敢相信眼前这幕。   倒还是小果儿灵敏,也或许是见不得自己的主子这样趴在地上,率先冲过来将她扶起来,一边关切地问:“姵娘子,你没事吧?”一边帮她整理着衣装。   宇文允眯了双眸,打量着面前这位实在是有些狼狈的侍妾,几瞬后才出声:“你,方才说什么?”   吕姵站直身体看着声音的主人。   年龄不大,最多二十二三,却真是生得好看的面容。   剑眉星目,鼻梁挺直,嘴唇菲薄,唇角三分反讽笑意仿若天生,自始便睥睨于世间万物。论模样,现代可能也就实力小生乔天扬能堪堪与他比肩,但小乔虽也是走得桀骜不驯的路线,毕竟不是出身王室,没有他这种与生俱来优越感,即使这优越感在吕姵看来不屑又荒唐。   不就是个小屁孩儿吗?还是个质子,有啥好拽的。   她没有福身,想着惹得宇文允越生气越好,因而就这样直直站着,与他对视,然后莞尔一笑,重新一字一句说了遍:“我说,就、是、我、干、的!”   小果儿这下可彻底吓坏了,赶紧扑倒在地,试着去拉吕姵衣服下摆,眼见她完全没有动静,自己便埋首在地上,哆嗦着道:“王爷恕罪,姵娘子才失了孩子,或许是伤心过度,才说这些胡话,请王爷万莫放在心上!”   吕姵心里哀叹,小果儿或许真的是忠诚,但她此刻完全不需要啊。   李心蓉此时也反应过来,赶紧将脸藏进宇文允怀中:“王爷,她自己也承认了,你还不快罚她!”   宇文允沉静了片刻,倒是笑了,看着面前头发杂乱似鸡窝的吕姵,问:“你怎么做的?”   你管我呢!   吕姵心里翻了个白眼,却也勾出完美假笑:“反正是我做的,我都认,具体原因和手法,我怕说出来脏了王爷耳朵。”   王妃此时在旁轻咳一声,提醒道:“吕氏,王爷面前要自称妾身。”   吕姵看向王妃柳氏,也是小小年纪,却神色老成,显然出身大家。她定了定心神,缓声道:“谢王妃方才为妾身辩解,但所有事确实为妾身一人所为,令王妃失望了。”   柳氏原本如枯井死水般的眼神里闪过一丝诧异,转瞬便湮没无踪,她转过目光,看向宇文允,不再多言。   宇文允目睹眼前这一切,竟是笑出声来,他直直望着吕姵,笑得悦耳却又令人浑身生寒,他就带着这样的笑,继续问吕姵:“那你打算如何?”   “我别无他求,但求一死。”吕姵捏了捏自己的拳头,想不到素日惜命的自己,竟有一天会求别人杀死自己,人生真是处处意外。   宇文允似是有些欣赏她的爽快,迅即朗声对外说:“来人。”   他的随从和侍卫立即涌了进来,宇文允目光点点吕姵,轻声道:“把她拖出去……”   侍卫立即领命架上了吕姵,就要往外拖。吕姵没料到自己一击即中,兴奋不已,但转念又有些怕痛,不知道自己会是怎样个死法,听说南北朝乱世,酷刑甚多,她可不想受那份罪……   “杖毙!”   宇文允的声音简直残酷。吕姵倒吸了一口凉气,那真的是会痛死的啊啊啊啊!你个小屁孩儿怎么这么残忍!吕姵怒气冲冲地看向又复将视线漫不经心落在她身上的宇文允,再一咬下嘴唇,算了,多言则生变,眼看胜利就在眼前,她忍了!   正是大义凛然之时,耳边却突然传来了那小老头悠悠然的声音:“是被男主角亲手杀掉!你这个不算!”   我靠!什么鬼!   这特么的简直从新手模式变成了困难模式啊!   吕姵身后忽然冒出层层叠叠的冷汗,直将衣服湿透了个完,不由怒骂道:“你个死老头!疯老头!老娘弄死你!”   可她忽略了一个事实,眼前根本没有老头的踪影,只有莫名其妙的一群闲杂人等,以一种看疯子的眼神看着她……   “你骂我是老头?”宇文允似也有些意外,少年意气般歪了歪头。   吕姵迅速回过神来,脑袋光速运转着,殚精竭虑地思考怎样才能让面前这小屁孩儿亲手杀掉自己,她最后选择了拍马屁:“不是不是,当然不是……王爷你正是少年英才,雄姿英发,怎么会是老头呢?我骂的是他们……”   吕姵指向身边架着自己的两位侍卫,待看清这两位侍卫同样最多二十出头的模样,吕姵有些心虚,却也只能厚着脸皮对蒙圈了的他们赔笑一下。   宇文允开心的笑了,问:“后悔了?不想死了?”   吕姵赶紧摇头:“不不不!想死!但是……”她咬了咬牙,深吸了好几口气才把她这二十八年来最不要脸的一句话,以一种凄楚的模样说了出来,“妾身只愿死在妾身此生最深爱的人——王爷你的手上……请王爷成全!”   此话一出,吕姵能感受到屋里所有人似乎都打了个寒颤,额头挂下了三根竖线。   唯独宇文允除外。他依旧神色漫不经心,连唇边笑意都未有丝毫变化,戏谑道:“可本王只亲手杀自己心爱的女人。”   言下之意就是他压根不爱她,她就死心吧。   呵呵,吕姵才不会死心,于是开始信口胡言:“王爷那晚明明说我是你最爱的宝宝。”   宇文允笑意有些维持不住了,深吸一口气,才缓而慢地吐出一个字:“滚!”   吕姵知道自己确实是不要脸了,但还是秉着草根般死不放弃的精神作最后一搏:“王爷,你就杀了妾身吧,只需要一刀、一剑……甚至一掌,给妾身个痛快吧!”   宇文允终于在这场角逐中败下阵来,右手支着有些抽搐的额头,左手对下面挥了挥手,不耐道:“拖出去拖出去。”   侍卫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左边那个估计胆大一点,弱弱问一句:“拖出去……然后呢……”   “本王有说然后吗!就给老子拖出去!”宇文允暴怒,但显然没有东西可让他摔了,所以他愤愤砸了下榻,倒是把有些走神的李心蓉吓得一个哆嗦,一时不敢发声。   吕姵心里又是失望又是庆幸,身侧的侍卫领命,将泪光闪闪的她拖了出去,丢在了房门外。   也许是因为刚刚她说了他们是老头,所以侍卫丢她的时候格外手重。吕姵不敢生气,还对他们抱歉地拱了拱手,两人倒是一愣,然后转开了目光。   吕姵仿佛听到了他们心里暗骂的那句:“疯婆子。”   她今天可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出师不利,哀哉哀哉。   小果儿冲出来,已是惊得满脸泪痕:“姵娘子,你没事吧?你怎会如此想不开……”   吕姵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咬牙愤愤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大侠定会重新来过……”说罢,将杂乱无章的头发往耳朵后一捋,扭头就往自己屋里大步流星地走。   小果儿愣了一瞬,真的有些怕自己侍候的这位姵娘子成了傻子。   她愣了瞬,准备跟上去,就听见屋里宇文允道:“念在她丧子之痛、形状疯癫,本王姑且不与她计较,饶她不死……”   小果儿听了,手不自觉地捏紧成拳,听着宇文允似是要同王妃一道出来,才倏地松开,追随吕姵回到了房内。   2   那晚的闹剧之后,吕姵好好休养了几日。   小果儿说宇文允道她失了孩子悲痛过度才形容疯癫、一心求死,所以蓉夫人决计不是她害的。因此只是克扣了吕姵几个月的零花钱,还禁了她的足,此外便再无什么残酷处罚。而针对隔壁,他简单道了句:“别胡想,我会令人好好调查此事,你只管养好身体,以待来日。”然后就携着王妃走了。   这许多日,宇文允都没有再来醉蓉院探望,隔壁竟像是失了宠。   听小果儿讲,王爷又宠上了新纳的两名侍妾,并迅速提了其中一个为夫人。   所以隔壁应该快要被气死了,每天都遣个侍女变着法来骂吕姵。   吕姵全然未将这些放在心上,一心只谋划着下一步计划。   这几天将那小老头儿在心中骂得体无完肤,她真是没料到他突然来了这么一手,将任务难度提升了这么多。   这样她可不能再莽撞了,要是没有被宇文允亲手所杀,她即使回到现代,这辈子也演不了主角,那她不是白死了吗?特别是在这个乱世,稍不注意就可能死的很痛苦。   她有时候会怀疑老头儿是不是在逗她玩,但她不敢去赌,毕竟那是她憧憬并努力了这么多年的梦想。   宇文允那天晚上说,他只亲手杀他心爱的女人,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   她要不要去勾引一下,让他爱她爱的要死要活,再狠狠的背叛他,让他痛不欲生……   吕姵为自己这个想法而恶寒……   罪过罪过……   她怎么能忍心对一个比自己小起码五岁的男人起这样的心思……   换种说法,她实在没有胃口。   的确,他长得很好看,但演艺圈帅哥太多,她早已免疫。   而且吕姵还是有自知之明的,这齐国果然盛产美人,即使是剧本中也不能免俗。那天虽然慌乱,她却将自己的容貌在宇文允的女人中对比了个遍……自己没有李心蓉那种瓷娃娃般的柔美娇媚,也没有王妃柳思怡的端庄芷雅,甚至论五官的标致,她还比不上宇文允本人……因而要想让宇文允为她倾心,即使她使劲浑身解数,也绝不可能在短期内成功。且不论宇文允那天戏谑之言的真假,她也没有耐心等待。   好在这具身体也是争气的,这几天的复原速度简直惊人,令吕姵都不知为何之前因为小产能昏迷三天之久。   她如此重视身体的保养,甚至甘愿牺牲几天的时间老实养病,除了宇文允派了两个侍卫守在院门口以外,还因吕姵在这些天想出了求死第二计——刺杀!   小果儿跟她聊天时说起,宇文允武艺平平,因而当时周国选质子时觉得将他送来齐国更能让齐国放心。或者说,宇文允就是一颗弃子,如若到时周国真对齐国起了冒犯之心,舍掉这么一个资质平庸的败家子实在也算不得让人心痛。所以周国压根就没考虑过将没有高超武功的宇文允丢过来,如被欺凌,他该如何自保。   小果儿跟吕姵说这些,大概是希望吕姵能想开一点,原谅身世可怜的宇文允,不要再赌气疯癫。   可吕姵却觉得,如果自己能在近身处去行刺宇文允,被他本能的反击之下,或许就能亲手结果了自己……毕竟他再武功不济,总不至于比她这么个不会武功的弱女子还差吧……既然宅斗容易导致宇文允只将她赐死而不是亲手做掉,这应该是短期她能想到的最好的法子了。   待得吕姵身子再好了些,她就开始在屋里磨刀了,冷不丁的,倒是把蓉夫人身边来骂她那个侍女翠芝给吓得噤若寒蝉、扭头就跑。   吕姵将匕首磨得又快又利,脑海中已经出现了她举着这把匕首扑向宇文允,然后被他执住匕首反杀向自己的画面……   想着就想狂笑出声,笑了又觉得自己变态,这样变着法的想自己该如何死,她迟早会变成疯子。   所以此战务必速战速决,一招制胜!   现在就该琢磨,怎么能接近宇文允了……   吕姵望着自己手中锃亮的匕首,唇角勾出了一丝邪魅的笑。 第4章 是个意外   1   宇文允只禁了她十天的足。   她在他那里都疯成这样了,他只禁她十天足,而且还似乎因为蓉夫人针对她,连蓉夫人那儿也不去了……   有时候吕姵也真的不知道这位王爷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明明待她如此冷漠,连失了孩子这么痛苦的事情都不闻不问,这时还能生出怜悯来?   可能是写剧本的人疯了。   山不来就我,只有我来就山。既然宇文允不来醉蓉院,吕姵便只能出院子寻他了。   阳春三月,正是花开繁盛之时。   宇文允的王府极尽奢华,凿开一湖碧水,更不知怎样的工人巧技,引动流水潺潺,环府而过,湖边翠柳新色,白鹭展翅,鸳鸯戏水,衬得春意融融。   吕姵埋伏了几天,看着随着时日不同,府中的光景变化,不由叹息,这皇帝果然宠宇文允,不然这说白了一个质子府,凭啥可以叫王府,还可以砸这么多钱来装修。   听闻南北朝皇帝本就尚男宠……莫不是……嘿嘿嘿。   吕姵在当“伏地魔”的这几天里,脑海中已经完完全全脑补出了一部纯爱巨制,在纠结于结尾是悲是喜之时,终于在这天夜里,被她等到了在府中花园散步的宇文允。   他一个人顺着汉白玉的水上回廊缓缓踱步,盏盏宫灯之下,他眉头微皱,似月色下的雾中远山,蒙着淡淡愁绪。他显然正因什么事而心烦意乱着,身边连侍卫都没有一个。   吕姵没料到他一出现便是如此好的机会,一下子心跳加速,远胜过平时打《绝地求生》发现对手要准备瞄准之时。   只是平时都是要趁对手不备杀掉对手,这次却是希望对手干掉自己。   “大吉大利,今晚吃鸡!”吕姵心里暗念之后,毫不迟疑地向宇文允冲了过去。   三十米,宇文允还低着头看水面,没有发现。   十米,他还是没有反应。   五米!   三米!   吕姵举起手中匕首,忽地有些不忍心看,因此她皱紧眉头!闭上眼睛!猛烈前冲!毫不迟疑就往宇文允扎去!   “啊啊啊啊啊!”   当然,她不是真的想刺杀成功,所以也没忘记大叫了一声以提醒宇文允防备!   1.5秒之后,有一道疾风拂面而过,应该是宇文允的闪避!   再然后!利刃刺破肉体的声音传来,吕姵只感觉手中匕首深陷入了什么柔软物体,随之有一声男子痛苦的闷哼……   吕姵吓死了。   睁开眼睛,只见自己真的刺中了……   而且正中心脏!   但是……   她刺中的不是宇文允!   她吓得赶紧松开手中匕首,后退几步,被刺中的黑衣人眼神愤愤,似是要铭记杀死自己之人,却终究失力,手上的长剑掉落地上,发出一声清脆龙吟,黑衣人紧随着摇摇晃晃往地上倒去。   再抽搐了一下,就死了……   特么的这个人是哪里来的!   吕姵一个脚软,跪了下去,她揉了揉眼睛,再看了看地上之人,莫不是刚才她出现了幻觉,看见的不是宇文允……?   不对呀,刚刚她看到的分明就是穿冰蓝色衣服的贱人宇文允呀!   正想着,那冰蓝色的袖子就伸到了她的面前,随着一只手指纤长、骨节分明的大手。   吕姵抬头,就在月色下,撞进了宇文允似笑非笑的含情双眸中。   他这双眼睛生得真好,发怒时让人不敢直视,可含笑时却是如此多情。   明明是很好看的,可吕姵分明就觉得有些不怀好意了。   更何况她听见他说:“吕妾女救了本王性命,本王该如何赏你才好?”   ???   王爷你误会了,这完全是个意外……   吕姵一时如鲠在喉,急得泪水狂涌。   而见吕姵双眼泛泪,宇文允或许以为她是太过感动,也或许认为她是被吓到了,竟是不由分说将她打横抱起,边往醉蓉院的方向大步走去,边温声宽抚道:“不怕,有我在。”   天呢!真是误会大了!   她不怕,真不怕,反正是剧本里的人物,杀了就杀了,跟打游戏也差不了许多……   但这王爷莫不是真是个智障!他就一点不怀疑她为什么有匕首吗?   不行!机不可失!时不我待!毕竟两人独处!他哪怕现在把她亲手摔死呢!   一念及此,吕姵清了清嗓子,在他怀里道:“王……王爷,其实,我和那个刺客是……同……同伙……”   “哦。”宇文允双眸一眯,毫不介意地应了一声。   他竟然不以为意?吕姵措手不及:“我……我其实也是想杀你的……但是……但是……”   “但是因为深爱于我,所以下不了手?”   吕姵恶心得想吐:“不……不是,第一次杀人没经验……”   “哦,那你刚才已经杀过一次了,一回生二回熟嘛。”   “王爷!我是想杀你的啊!你咋就不生气!”见他还是一脸云淡风轻,还跟她开着玩笑,吕姵有些急了。   “嗯,特别气。”宇文允声音轻快,迈进醉蓉院大门,门口守着的丫鬟和小厮是李心蓉的人,见到此情此景,嘴巴张的能放下一个鸡蛋。   “那你就不想……”吕姵气得要抓狂,怎么跟对牛弹琴似的。   “杀了你?”宇文允唇角一勾,低头望着怀中的吕姵,“还是一心想要本王……亲手杀了你?”他刻意把“亲手”两个字读的很重。   吕姵点头如捣蒜。   宇文允一勾唇角,小心翼翼将她放在她那张小榻上,看了她一瞬,伸手拭去她额头上溅的一点血迹,悠悠然说:“可本王偏不想。”   吕姵觉得背上的汗毛在这溺死人的温柔中尽皆竖起,眼见宇文允得意的准备转身离去,她哀戚地唤道:“王爷!”   宇文允止步,回首,眼睛弯的像狐狸,以一种隔壁绝对能听见的声音稳稳当当地道:“乖,好好准备一下,明晚你侍寝。”   吕姵这下被吓得彻底不能言语,乃至不能自理……   这特么什么个情况呀!   她眼睁睁看着宇文允以一副捉弄成功的奸佞朗笑着走出房门,顿了许久才直直捶床,痛呼道:“苍天啊,你这样对我究竟为哪般啊……”   这下她觉得宇文允不是智障了,他是个神经病。   她以前没演过哪部戏男主角是神经病啊,要怎么对付恕臣妾实在是不知道啊……   而宇文允挥退身边围上来的李心蓉的侍女,出得醉蓉院,稍稍回首,唇边和眼中的温度尽皆降了下来。   “我倒要看看,这次你又想玩怎样的把戏……”   他低头,借着月光有些嫌恶地看了眼手上的血迹,低笑一声,毫不留恋地径直走了。   2   吕姵跪坐在榻边呵呵冷笑了半晌,最终得出了一个结论,那就是宇文允必须的确是个精神分裂。   喜怒不定就不说了,思维完全就不是正常人。凶的时候那么凶,温柔的时候……   眼眸弯弯的,特别容易惹人迷惑。   但是他究竟是咋想的呢?   如果他不是精神分裂,那就是……   吕姵觉得自己闻到了阴谋的味道……   正想着,房中忽然传来一声重重的咳嗽。   吕姵抬头一看,这不正是自己日思夜想准备掐死的小老头儿吗!   他尤为正经严肃地看着她:“吕姵你杀人了你知道不!?”   吕姵唇角一弯:“对呀,我还特别想杀第二个!”说罢,她纵身一跃便向小老头儿扑去,却扑了个空。老头儿站在一边恨铁不成钢的叹气:“施主切莫如此热情……”   “我热情你个头啊!你又不是和尚,施的哪门子主!你看看现在弄成什么样子!”吕姵想将老头儿的胡子拔个精光,“宇文允让我侍寝!你听见没!”   “没听见……”老头儿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这样的话和这样的场景俱是老人不宜……”   “啊啊啊啊啊!”吕姵气得要死,却怎么也捉不住小老头儿,直到她自己耐不住性子愤愤坐回榻上。不过这具身体也着实比她想象的强健,她还以为古代女子皆柔弱,稍一动弹就会手软脚软,可显然,经过这十多天的休养,这具身子比现代的她还要刚强,跑了这么一阵子也根本不带喘的。   小老头儿看着低头沉思的她,又清了清嗓子:“我上次没有告诉你,这个剧情虽然是写出来的,但人都是真人,你是真的杀了人,所以要认真反省……”   “胡说什么呢!?”吕姵只觉太过荒谬,睨他一眼,“怎么可能剧本里的是真人……”   不过说来穿越到剧本里这件事本身也就不可思议了……   难道这写剧本的人……   嘶……   也对,除了老天,谁还能有本事把她弄过来不成?   吕姵越来越希望眼前的一切都是一个梦……   这些怎么想也尽皆是不可能的事情,突然全数堆在她面前,她真的有些接受不了……   眼见她或许想明白了,小老头儿满意地点了点头,补充道:“所以你别再骂老天爷了,小心真没啥好结局。”   好的,不骂,智障老天爷。   “我还回得去吗?”吕姵深吸了一口气,忽地抬眸看着眼前鹤发红颜的小老头,唇角弧度完美。   “无论如何都是要回去的呀……只是结局可能不同而已,解铃还须系铃人,不种下前因,又怎能结的出后果?”小老头儿说的摇头晃脑的,却一点重点都没有。   吕姵又开始牙痒,转而接着问:“眼前我该怎么办?侍寝这事……”   “哎呀呀说了老人不宜,”小老头儿捂着耳朵开始原地蹦跳,“有人来了,我得赶紧走,哦对了,吕姵,到你回去之前我不会出现了,你可千万别指着我,咱们21世纪再见,阿弥陀佛,小心火烛。”   说罢,小老头就迅即消失得渺无踪影。   等等!她明明还没问那边现在的情况如何!   这边过了这么许久,那边……王心是不是该急疯了……   还有妈妈……虽然她长期居住在山上,不常与自己联系,但自己若在那边一直昏睡,王心总会通知到她的……她又该有多担心。   吕姵张着嘴,最终却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   小果儿端着装有热水的铜盆冲进房间,深深一福,面上是毫不掩饰的喜悦之情:“恭喜姵娘子,姵娘子救了王爷的英勇事迹已经传遍了王府,要侍寝的消息……”   “嘘。”   吕姵竖起食指掩在唇上,示意小果儿噤声。   小果儿不明所以,却听话地乖乖住口。她看着吕姵低头望着自己的手,肌肤胜雪,所以上面的血渍分外妖娆明显,小果儿忽地感到有些害怕,更不敢多言。   吕姵心中何尝不怕,本以为杀的是一个虚拟人物,却不料……原来也是真实存在的……   那她现在所占的这个身子,也是历史上真实存在的吗?   这个跟她同名同姓,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孩子,是真的给历史上的北周质子宇文允当过妾室吗?   她自小成绩不好,并不太懂历史,唯一的一些历史知识都是从所演的戏中学来,戏剧嘛,本就真假掺半,当不得真。而且即使她精通史学,又有什么史书会记载她这样一个弱小的角色……   历史上的吕姵究竟怎么死的?最后是不是被宇文允亲手杀死的,她如何得知。   她本视之为游戏,一心想要闯关成功,可眼下,老天爷竟连这最后一丝宽慰都不给她了。   而她,刚刚竟然还杀人了。   吕姵自知不是什么良善之徒,她在圈子里唯一的底线就是不卖身,其他的……混了这么多年,什么勾心斗角她都接过招,也用过招。   可是杀人……   她真的从未想过。   长长地阖了眼睛,再睁开时,里面又复是一片清明。   她还是必须要回去的。   不论历史上的吕姵是否真的存在,眼下思想是她自己的,她只想要过好她自己的生活,在21世纪打酱油的生活,和即将迎来的新阶段的生活。   除此之外,她别无选择,也不会有其他选择。   “小果儿,”吕姵弯了弯唇角,“去再帮我寻把匕首来。”   小果儿面上有一晃而过的诧异,可眼前的吕姵气场实在强大又诡异,和以前那个脾气暴躁的她一点也不一样……   小果儿……心中恐惧之情俞盛。   是故她什么都没问,甚至不敢在这个房中多待,嘱咐吕姵早些休息后,便行礼退下了。   只在退出房间,转身关房门的时候,她又忍不住探头多看了一眼。   榻上所坐的女子,正一样样拆掉自己头发上的钗饰,目不侧视。神色沉静而温柔,笃定又倔强。   作者有话要说:   风导小注:   伏地魔:吃鸡游戏里一直趴在地上隐藏着等机会的人的戏称。   吕姵其实不是什么傻白甜呀,只是有点疯癫,毕竟梦想的实现近在眼前,突然来这么件事,她受的刺激非常大。 第5章 脱了个光   1   吕姵的荣宠来的莫名其妙,正如李心蓉的失宠也来的莫名其妙一样。   眼见着送赏赐的小厮排队进入又列队而出,吕姵有些头痛地扶了扶额……   她忽然想起了一部经典网络电视剧——《白夜追凶》,剧中的双胞胎兄弟长相一模一样却又性格迥异,但配合默契,因而一个白天出现,一个夜晚出现,别人均将其视为一人,短期内竟然毫无破绽。   可是这宇文允的裂变周期显然有些长啊……   送赏的人终于走了,吕姵抬头,看见李心蓉站在门口,气得直跺脚,心中竟然也是无比欢畅,不由得吹了声口哨,向她拱了拱手,道:“承让承让!”   李心蓉气得将门一摔,躲回了房去。   吕姵简直想要大笑出声。   以往演女配角时,即使剧本中女配角暂时占了上风,骑到了女主头上,吕姵心中也真没有这么爽的感觉。   看来演戏和实战毕竟不同。   不过这李心蓉怎么就失宠了呢?难道她也不是女主角?那这样的话,如果自己今晚的行动失败了,再想去冲着女主角使坏来逼着男主角杀自己,就更难了吧……只能怪这个男主角是个到处留情的种马渣男……   不对不对!呸呸呸!   今晚的行动!只准成功!不许失败!   吕姵坚定地点了点头,背着手走进屋内,对身后的小果儿说,“你挑些自己喜欢的东西,赏你了。”   小果儿赶紧道谢,最终却只挑了看上去最不显然的一只古朴簪子。   她收好之后,又复行礼,随后就对吕姵道:“姵娘子,王爷送的东西都是极好的,这些首饰更是精致不已,姵娘子快看看今晚你想戴哪些?”   戴这些作甚……她又不会真的侍寝……   吕姵“唔”了一声,随手指了指,道:“就戴这个。”   “就这一个?”小果儿看着她指的一个鎏金白玉项圈,有些不明所以。   “对呀,”吕姵将自己头发上的簪子取下,潇洒地甩了甩自己的长发,“王爷说他就喜欢返璞归真、简单粗暴的感觉……”   返璞归真?简单粗暴?   小果儿觉得吕姵说的那个王爷和她印象中穷奢极欲的王爷不是一个人。   但这院中也没人看得清这位王爷主子,他说喜欢的东西转眼就可能不喜欢了,不喜欢的也有可能转眼就喜欢了……   小果儿轻叹了声,正打算上前为吕姵梳发,后者就挥手让她退下了。   “一会儿日暮要盥洗的时候你再来吧,我想一个人先静静,以免一会儿在王爷面前出了洋相。”吕姵装作向往又痴迷的样子道。   你快走吧,千万别耽误我磨刀……   小果儿前脚离开房间,吕姵后脚就拿出了匕首。   侍寝?开玩笑!   她吕姵在那个鱼龙混杂的圈子里都没有出卖肉体,说明她是多么洁身自好的一个姑娘,怎么可能就让这个神经病王爷得逞……   虽然她也感觉此事并不简单,宇文允……怎么也不像能对自己生出兴趣的样子啊……而且如此突然……她是哪一个瞬间让他怦然心动的?   莫非是脑残剧本里惯有的“女主摔”?但那些剧本里都是女主角要摔了,男主角去接住再抱着腰转个圈圈什么的……难道她亮相那一摔,摔出了气魄,摔出了风骨,令他惊鸿一瞥,如痴如醉?   呃……   莫非是她坦然认罪说她是害李心蓉的凶手时坦坦荡荡大无畏,一身正气惹人爱?   呃……   那莫非是昨天自己杀那刺客的样子英姿飒爽、潇洒如风?   呃……   明明都是不堪回首呀。   那就只有一个解释了:他好色到了不挑食的地步。   呸呸呸!   她怎么能这么自我贬低!好歹她也是靠脸吃饭的好吗?   吕姵将匕首磨的又快又亮,虽然时间不如上次充足,磨得不及上次精细,但聊胜于无,死的时候怎么也能少点痛苦。   就这样到了日暮时分,吕姵将匕首在枕头下藏好,满心等着小果儿给她送来洗澡水,然后宇文允到来,跟她嘿嘿嘿。   结果等来的却是宇文允的近侍青山。   青山是个极其秀气的孩子,大概也就十三四岁,身量瘦弱,皮肤苍白的近乎透明,五官精致胜似少女,他见到披头散发的吕姵便是一愣,随即低下头冲她恭敬一礼:“吕妾女,王爷让你去玉沐堂。”   玉沐堂?   啥地方……   她看着青山那单纯的模样,实在问不出口,见小果儿不在,就又问:“小果儿呢?”   “她已经去玉沐堂等着伺候了,”青山恭声说道,又往旁边让了让,弯腰指引吕姵出门,“吕侍女,请随我来。”   吕姵瞥了眼自己枕下的匕首,又看了眼虽是姿态毕恭毕敬,却是紧盯着她的青山,一时脑海中千种念头转过……好在她上次在李心蓉门口蹲守时记住了青山,不然她真怕青山实际上是哪位夫人派过来准备引她去某处暗杀她的……   不过还有没有可能是下午她磨刀,为了抓紧时间,磨得太过嚣张,李心蓉去告诉了宇文允,所以这下宇文允派出青山准备直接结果了她?毕竟她禁足时磨刀无人管她,可是侍寝前磨刀,确实针对性……有些强……   咦……吕姵有些方。   不管哪种都不行呀,她不能死在别人手上,这是原则。   于是吕姵也不管了,以上念头在脑海中电光火石地过了一遭后,她冲回榻边,从枕下拿出匕首,抱在手中。   青山十足迷惑:“吕侍女……”   “哦,青山,你知道我此次获得王爷青睐,全靠我救驾有功,所以我得带上我吃饭的家伙,时刻护卫王爷安全……”她才不会说通过观察青山这小身板儿,感觉只要拿把刀,就胜算大增呢。   青山对于吕姵“争宠”的手段实在是无法理解,心想也许自家王爷宠爱娇滴滴的美女多了,有些腻味了,这才选了这么个……不敢说不敢说。   青山低下头:“奴才怕吕妾女等会儿用不上……唉,还是快随我走吧,别让王爷久等了……”   什么叫用不上,吕姵心慌慌……   不知道是不是《绝地求生》玩多了,吕姵一路都想找地方隐藏自己,更处处都觉得是不是有人在她看不到的地方瞄准了她……一路小心谨慎地跟着青山到了玉沐堂,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她用不上匕首了……   因为刚一进去,她就被脱光光了……   几个婆子身形强壮,不由她反抗便将她推进了一扇门,门里蒸汽氤氲,水声叮铃。   原来这是个澡堂……   2   是个很豪华的澡堂。   吕姵以前拍过杨贵妃的电影,演了贵妃的姐姐虢国夫人,吕姵为那个角色增肥了十五斤,只为了丰韵一些,能更接近人物形象。可最后电影剪辑下来,她也只有寥寥数个镜头,没有激起太大的反响,王心曾为她觉得不值。但“敬业”和“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一向是吕姵的行为准则。那部戏在西安真实取景,吕姵也去了华清宫游览……本已觉得青玉和白玉造就的华清池奢靡,但好歹玄宗是一代帝王,现下看来,尚不如一个北周质子。   玉沐堂输的只有占地面积。   浴池处处镶金饰玉,很浓重的暴发户风格。   吕姵双手抱胸,走在块块晶莹玉石铺就的小道上,隔着水雾四下打量着……   她……害怕……   吕姵看到了一个柱子,游戏里的惜命本能翻涌而上,她赶紧将自己隐藏在这用金漆粉饰的柱子后面,探出头去往热气环绕的水池子里观察。   她努力看了好久,才看清池子里有个人的……背影。   长发乌黑,披散其后,或是因为湿润,隐约竟闪耀着魅惑光泽,而稍稍露出池面的肌肤白的更是要闪瞎人眼,肩膀和背部的肌肉线条毫不张扬,匀称有致……   美人……   吕姵默默冲这美貌的背影比了个中指。   我□□大爷的宇文允,居然把老娘带到这里来脱个精光,你特么想干什么!?想吃老娘豆腐的人多了,还轮不到你这个孙子。   就在她比中指的时候,宇文允突然将视线转向她这里。饶是吕姵打赌宇文允绝对不知道这个手势的意思,也赶紧收回手指,躲在柱子后面保证宇文允看不到她美貌的胴体,只将方才露出柱子的手改为抱拳活动手腕,抬头望天,一副浪漫天真地做着游泳前热身运动的样子。   宇文允唇角一弯:“姵姵,你在那儿做什么,还不赶紧过来。”   姵姵?我呸呸呸……   我跟你很熟吗?吕姵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道:“我还是在这儿为王爷守卫比较好,以免等会儿又出现个刺客……”   “哦,又有姵姵的同伙要出现呀……”宇文允笑得很开心的样子,“没事儿我不怕,反正姵姵也会自己把同伙干掉的。”   对哦……她怎么就忘了,上次她为啥要说自己是那个刺客的同伙?哪儿有先干掉队友的,这是会被举报的好吗。   吕姵恨不得咬掉自己舌头,怪自己上次太慌张了,下次一定改正。   “一回生二回熟,我以后不会了……”吕姵壮着胆子补充完,又追问道,“王爷,你既知道我也是刺客,真不打算杀了我吗?”   “打算呀,”宇文允声如初春溪水清朗,却偏偏水中似藏有严冬未融尽的冰碴,稍不注意便会被割伤,“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那何时才是时候?”吕姵只觉看到了希望的曙光,但她也最讨厌这种待定的事情,比如现代的时候,她去找谁撒娇要角色,对方来句“到时候再看”,她是真的会非常不爽。   宇文允朝着她笑的极为天真:“姵姵说何时才到时候?”   他似乎极为喜欢把问题丢回给对方,上次李心蓉流产也是,他也问李心蓉觉得谁是害她之人。   吕姵有种感觉,其实宇文允并不傻,他是什么都看清楚了,然后想看你怎么以一种丑恶的样子将内心深处的想法说出来。   但这和吕姵有什么关系呢?她不在乎丢不丢脸,只在乎他的手能不能握住杀死自己的利刃。   于是吕姵选择装傻:“我觉得择日不如撞日,今天便是好时机。”   宇文允低低笑出声来,然后朝她勾了勾手指:“那你总得先过来不是?”   吕姵如被蛊惑,正要迈出步子,忽然想起自己未着寸缕,便又把身子藏回了柱子后面,“我过不来,你先保证你不看我,我……”   “你害羞?”宇文允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唇角弧度尽是反讽,“上次,可不见你害羞……”   他这隐晦一说,吕姵便想起现在这身子是曾经跟宇文允发生过关系的……在这方面有些洁癖的她,一旦脑海中出现一些画面,就有些恶心想吐。但或许是这里缺氧的原因,吕姵的脸却红成了番茄……   见她久不说话,宇文允唇角笑容带上了些恶意:“你再不过来,我可就后悔了。其实上次本王看过,着实并没什么好看的,你如此扭捏的新招数可真让人……”   他“恶心”两字还没说出口,眼前便是雪白身体一闪,隔着雾气的快速行动让人根本无法看清什么,再然后“哗”一声传来,吕姵已然跳入水中。   他有些惊诧,低头看着水下,潋滟波光掩映下,她似生出鱼尾般流畅妩媚地向他这个方向潜游而来,离自己约三尺远的距离停下,抱着胸破水而出,甩了甩头上和脸上的水,而后将雪白纤细的颈项以下全埋在水里,有晶莹水珠从乌黑的头发中淌出,沿着她未施粉黛的小脸缓缓下滑,颊边红霞浮动,颜色煞是好看。她睁开那双狡黠的杏眼,眼中的光芒在四周暧昧烛光的映射下,亮过星辰。   她就这样浅浅一笑,满是期待地望着他:“王爷,你想怎么杀死我?” 第6章 垃圾王爷   1   来吧来吧,杀死我吧。   你想怎么杀,我都可以帮你。   想掐死?她会自己再帮着闭气。一掌拍死?她会迎面而上,加大冲击力。如果要用什么利刃,她现在重新再磨都完全没有问题。   吕姵觉得自己已经非常不要脸了,为了求死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而眼前的宇文允,显然也是被她的不要脸给气着了,薄唇紧抿,眼中的怒火却越烧越甚。他果然是气场强大的,纵是吕姵一直将他看成纨绔公子小屁孩,也纵使吕姵该为了这怒火而欢呼,她身体的本能却促使她往水里瑟缩了一些,更是忍不住紧张地咽了下口水,只一双眼睛还不认输般直直盯着宇文允,密切的观察着他的举动。   下一秒,她眼前便是一花。   宇文允猝然靠近,仿佛水的阻力压根不存在一样,长臂用力一拉,再旋身将她压在了池壁上。   吕姵尖叫一声,闭上了眼睛,随后感受到了来自宇文允光滑身体的烫人温度。   他靠她靠的太近了,近的几乎整个身体都贴在了她的身上,池壁温润玉石此刻硌在背后生硬又冰凉,反衬得腿上贴着的灼热烫的人心慌。   恶心!色狼!   吕姵失控地尖叫出声,睁眼瞪向宇文允的同时,反手就是一巴掌向他挥去,却被宇文允轻而易举地逮在手里,还顺势调戏地捏了捏。而在吕姵向他挥另一巴掌时,他的手已经掐住了她的脖子,并逐渐收紧,那张英俊的过了分的脸缓缓向她俯近,凑在她耳边声音低哑地道:“你挣扎,是不是代表你不想死了……”   他嘴唇微冷,说话间有意无意擦过她的耳廓,加之缺氧,吕姵起了一身又一身的鸡皮疙瘩。可在闻言的刹那,吕姵便停下了准备拍打他后脖的手,蜷紧了手指重新滑进了水中。   喉咙从生疼到逐渐麻木,而肺却渐渐胀得像是要炸开,窒息的感觉太过难受,吕姵却满足的闭上了眼睛,勾起了笑意,脑海中逐渐浮现了自己去各大电影节走秀和领取各大奖项的最佳女主角的样子。   她该说什么领奖感想呢?   她拼命转移着自己的注意力,可脑袋却越来越沉重,因而那些脑中纷繁的想法,似乎都变成了临死前的幻觉……因而当脖子上的束缚突然松开,空气忽然灌入,引起身体不自觉的蜷缩、喘息和剧烈咳嗽时,吕姵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你为了……竟是真的愿意死。”   因为耳鸣未过,男人的声音听起来仿佛从远空传来,如上古神祗的启示。   可那是什么意思……为了什么?吕姵不知道是自己没听真切还是他故意没有说全。可想要追问,嗓子却怎么也发不出声。   水声哗啦,宇文允绕过她,手在池壁上一撑,便已跃出了浴池,他抓起锦凳上的绸缎长衫,随意将自己一裹,然后盘坐在池边,看着下面逐渐平息下来的吕姵,唇角一勾,道:“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也不待吕姵作出任何回应,他便自顾自地讲下去:“母国有妃名曦,貌美倾城,长于诗词,先帝宠她甚之……令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然,先帝本就势弱,疲于应付晋国公宇文护的专权,如何能有精力处处保全自己爱妃。专宠既是蜜糖,也可为砒霜,为你树敌颇多,防不胜防……最终,不得善终。”   吕姵努力压下嗓子里的不适,讽笑着抬头看向宇文允:“捧杀?”   “捧杀?”宇文允将这两个字在唇齿间过了一遭,似是觉得极有意思,低低笑出声来,“是啊……姵姵很有见地。”   “捧杀”作为一个手段,对常演恶毒女配的吕姵来说,简直不要太常见。这一招的恶毒之处在于常常使目标对象失去警惕和自理能力,更为其树立众多敌人,而面上,无论谁都对使计者压根无法苛责。宫斗戏中,智慧的女主角常常会将皇上往外推,防的就是自己成为公敌……吕姵此时只在乎宇文允跟她讲这个故事的目的,她看着坐姿闲适的宇文允,用嘶哑的嗓音缓缓道:“你是不是想说,你现在就是想用这手段来对付我?故意将我捧到高处,成为众矢之的?”   宇文允拊掌,桃花眼中笑意灿烂,其中却暗藏利刃,紧紧锁住吕姵:“我便知道姵姵你不傻。姵姵你若真一心求死,我也有许多方法让你如愿,但让我亲手杀你……你该知道,那不可能。”   吕姵从其中听出了不容反驳的意味。   “为何?”吕姵是个有问题就问的好宝宝,反正死都不怕,她还需要畏惧什么。是故甜甜一笑,故意直截了当去问宇文允,“因为我越想让你亲手杀我,你便越不想?”   2   宇文允闻言,稍稍眯了眸子,却一时没有回答吕姵。瞬息之后,他对吕姵道:“上来。”   “上来做什么?”吕姵方才咳完了就又复将自己缩成一只小虾的样子,双手抱在胸前,既然宇文允不让她死了,她才不要让他占半点便宜,此时闻言更是满怀戒备地看着宇文允。   “那你打算一直在这儿泡着?”宇文允微微一笑,再拿起果盘上剥好的橘子随意吃着,再给自己斟了杯茶,“无妨,我等你。”   “呃……”水温太热,外加刚刚被掐,她也的确口渴了……这宇文允看来爱好就是捏住人的命脉啊……吕姵瞪他一眼,“你转身,再给我寻件衣服来,不然耗着便耗着吧,我也很久没搓澡了。”   宇文允似是有些气闷,摇头叹息:“说了没什么好看的……”却转而还是将锦凳上剩下的那件锦衣递给了吕姵。   “谢谢王爷伺候妾身。”吕姵面上笑眯眯,心里MMP。   宇文允这也察觉过来自己在被她指使,冷冷道:“你找死。”   “对呀对呀,我找死,”吕姵笑得甜滋滋,“王爷给我一刀不?”   宇文允语塞,愤然转过了身去,却又感觉到吕姵用手指戳了戳他脚踝,继续指使他:“你站过去点。”   “吕妾女……”   “你不是要‘捧杀’我吗?得宠我呀!”   宇文允捏了捏拳头,往前挪了几步。   吕姵将锦衣放在池边,手脚失力的她一边笨拙地往上爬,一边在心里暗道:来吧!小子!我看你能忍我到几时!想整我?你嫩了点!   而且本姑娘纤腰长腿丰胸,肤白貌美体软,哪里不好看了~!   “啊!”   刚穿好衣服的吕姵,还没腹诽完,就被宇文允再度打横抱起。   “放我下来!我自己会走!”吕姵横他。   宇文允冷笑:“想要捧杀你,得宠你啊!”   吕姵深呼吸几次,按下想要杀人的冲动。   此时宇文允走到门前,婆子们将门打开,任他们走出。   青山恭敬地伏在地面道:“王爷,玉沐堂的暖阁已收拾妥当,是否需要奴才们守夜侍候。”   宇文允目不斜视:“不用,明日辰时再来。”   “吕妾女她……”   “与我一起。”   “是。”青山埋着头,没有任何人看见他面上的诧异。   眼见宇文允要带着自己从长长的室内甬道离开这间更衣小室,吕姵盯着自己被叠得整整齐齐放在柜子上的衣服和压在上面的匕首,唤道:“我的衣服……”   “你是想要你的匕首吧?”宇文允回眸瞥了一眼,却没有停下脚步,“那匕首太差,本王下次送你把好的。”   他要送她把好匕首?   我靠,赤果果的挑衅呀~!   吕姵心中不服,何况……“那今晚……”   “今晚你还想要做什么?”宇文允一弯唇角,笑看着她。   想被杀……吕姵咬着手指不说话。   宇文允仿佛看穿她心中所想一样,轻嗤了声:“声音嘶哑,四肢无力,刚刚爬出浴池的样子活似一只母猪,今晚还是给我老实点吧。”   “你刚刚偷看了!”吕姵气得咬牙,“你不是说没什么好看的吗!”   “那你告诉我母猪有什么好看的?”   “……”   难得看这牙尖嘴利的女人吃瘪,宇文允只觉心头畅快,其实他是用听的,感受到了她上来有多么迟钝不易。不过这点他才懒得与她说,对待伶牙俐齿的人,永远都是多说多错。   说着就到了暖阁,丫鬟们低垂着头将门为他们打开,在他们进入后复又关上。   宇文允一进房门就松开了手,幸好吕姵身手尚算敏捷,眼疾手快地扶住了房中的梨花木小几,才没有令自己重重摔在地上。心里快速问候了宇文允祖宗十八遍后,她看到小几上的水壶水杯,忙不迭地跪坐起身,倒了些与自己喝,壶里不是茶,只是些清泉水,喝的倒令人身心舒畅。   往日在现代时,吕姵泡完温泉,也只喜欢喝矿泉水。看来宇文允倒也是懂得享受和养生之人。   她喝得心满意足,转身去看宇文允,只见他已经躺在了榻上,闭上双眸,似是下一瞬便准备入眠。   她环视四周,没有别的睡处,一步步小心翼翼走到榻边,自上而下俯视着躺尸般一动不动的宇文允。   看吧看吧,若有把匕首,这时候真是天赐良机……   可是没有……   她若出手去掐他,他反过来应该也不会掐死自己,毕竟他知道她心中所愿,打死不愿成全,这种致死速度太慢的方法显然是不成了。   遇到个变态真要命呢!   吕姵气了一会儿,见他还是没有反应,便出声唤他:“王爷。”   他不理她。   “喂……”   还是不理。   “小允子!”   宇文允终于有了反应,睁开眼睛:“你再这样喊我,我就把你舌头拔掉,”说完顿了一瞬,又补充了一句,“命令别人拔,还让你死不掉。”   “……”吕姵不敢多言,“我是想问我今晚睡哪儿?”   “地上,随你想睡哪儿。”   “没有被子吗?”这么硬这么冷,哪里能睡啊!   “你见过哪只猪睡被子的?”   “你呀……”   宇文允没有说话,只转眸看着吕姵的嘴,微微一笑,见她慌忙捂住嘴一脸恐惧,便满意地闭上了眼。   他想,他或许是找着办法来治她了。   只是,他真的有些想不通,为何她执着于他亲手杀她,哪怕是下命令于他人执行都不行。若她求死的目的,真是他所想的那样,那只需他下令杀了她,结果也是一样的……   转而想起吕姵那天捂着心口说得信誓旦旦,宇文允就忍不住想冷笑。   什么狗屁深爱的人亲手所杀?他会信才有鬼。   在他思量之间,听见床榻边又传来吕姵的声音:“王爷……你说,如果我今晚冷死了,算不算你杀了我呀?”   又来了又来了。   宇文允气得有些肺疼,一脚将锦被蹬下了榻去。   吕姵笑嘻嘻地将自己裹进被子里,坐在榻边的地上,望着宇文允道:“王爷,你是打定主意要宠我上天了?”   “……”宇文允愣了一瞬,才回答,“请把引其他夫人对你群起而杀之补充完整。”   吕姵咬着嘴唇低低的笑:“行,总之就是你在外人面前会对我很宠很宠的是吧?”   “……”她不怕?她这样的态度,令宇文允暗防自己是不是又落入了她的算计之中。   “王爷,我们打个赌,”吕姵稍稍沉下笑容,认真道,“赌你有天会亲手杀了我。”   “……”宇文允顿了一瞬,才冷笑两声,复又睁开眼睛看向吕姵,字字清晰地道,“好,若你赢了,本王必厚葬于你。若你输了,死在别人手上……”   “欢迎你挫骨扬灰。” 第7章 神医陈澈   1   宇文允没料到吕姵会这么狠。   他闭上眼睛,讥嘲地说了句:“那便走着瞧吧。”   走着瞧就走着瞧。   吕姵冲宇文允比了比拳头。   随后也觉得自己无趣,闷闷地坐在地上,开始盘算起来。   虽说这样说有些对不起这个身体的主人,毕竟古人还是很在乎身后之事的,可吕姵坚信自己绝不会输。之所以说的这么狠,就是要用激将法避免宇文允改变心意。   宇文允说要“宠”她,那必然就会给无数他们共同且单独相处的机会,就如今晚一样。那么她让他“误”杀了她的机会也就相应的变多。一想到亲手把她杀死后,宇文允气得捶胸顿足,而她回到现代影后加冕的模样,她就想放声狂笑。   至于其他“夫人”的杀心,抱歉,她还真没有放在心上。   社会在发展,人类在进步,她一个现代人的智商怎么可能pk不过古人了?而且莫非她就不会主动出击了?   总而言之,宇文允一定会后悔的!   她说得对。不过一刻钟后,宇文允就后悔了。   因为吕姵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睡得东倒西歪,脑袋在榻沿一撞一撞的。   宇文允捏紧了拳头,强自忍住那时不时传来的“砰砰”响声。   这样摇了会儿后,吕姵自己调整了个姿势,将头仰在了榻沿上。这下倒是不晃了,宇文允替她松了口气……   但瞬息之后,她开始打呼了。   拳头越捏越紧,宇文允没忍住砸了下榻。   呼声停止,吕姵醒了瞬息,转了转脸的方向,斜趴在了榻沿上,又复睡得香甜。   但这引发了第三个问题,她每一次潮热细微的呼吸,都会喷在没有被子的宇文允的脚心……   痒酥酥的,心底都麻了。   宇文允慌忙往榻里让了许多,愤愤看着床边吕姵这个烦人精,心里想明白了吕姵的陷阱。倒也是的,他为什么不把她丢回她那个院子冷冷对待让她自生自灭?他到底吃错了什么药,非要弄明白她和她身后的人在想什么……保持安全距离,其实也就无所谓了不是吗?   宇文允觉得自己的好奇心实在害人。他,居然也会着这么个丫头的道,还是早有防备的情况下。上次她投怀送抱,他一时兴起宠幸了她,也不过是戏弄,从未着迷。是故才觉得她背后那位,这次换的方式十足精妙。只是不知,他是如何与她传递的消息,而这个蠢货为了他,也竟然是真的甘愿一死。   如这棋下的再精妙些,吕姵真死在他手里了,固然能给个理由找他麻烦,而若吕姵这样日日“求死”,能打消他的顾虑,趁他不备杀了他又该如何?   宇文允想着想着,唇角又勾出了一丝讽笑。   他手指一弹,灭掉房中唯一的烛火,于黑暗中看着吕姵沉睡的模样,半晌,低声道:那便来试试。   他怎会输给这么个不惜生命的蠢货。   次日清晨,吕姵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榻上,再准确的说,是趴在宇文允怀里的,而且唯一穿着的那件单薄锦衣,已经扯开了一半,酥、胸、外、露,春、光、乍、泄。   而且长长的锦衣下摆也裹了一大半上来,她可是没穿裤子的啊!   “啊啊啊啊啊!”吕姵吓哭了!   她怎么一时不慎!又被这个渣男种马给占了便宜!   宇文允用被子蒙住她,低声恐吓道:“再叫我就把你丢出王府做乞丐去。”   果然安静了。   青山敲了敲门,恭声唤道:“王爷,可要起了吗?”   “进来。”宇文允得意地望着被子中那个扭来扭去显然是正努力把衣服穿好的人,轻笑。   青山进来时也感受到了宇文允愉悦的心情,因为他侍候宇文允盥洗时,低垂的视线余光都能收进他的这位王爷大人含笑上扬的唇角。虽然王爷时常是笑着的,但身为王爷近侍的青山知道,这笑不一样。   结合昨晚的各种特殊待遇,看来这不打眼的吕妾女是要翻身了。   宇文允穿戴完毕后,有小厮来禀报:“王爷,方丞相来访,奴才已将他引去书房。”   “这冰碴子今天来这么早,怕是有好消息了。”宇文允似无意地说道,眼睛却瞥向了被子中埋伏着不动的人影。   唇角一弯,他又对青山身后的侍女缓声道:“小玲,去服侍吕妾女梳洗。”   那名唤小玲的侍女福身领命,款款行到榻边,但面对缩在被子里的吕姵,却有些无从下手。   她转过视线,有些无助地向这边看来,宇文允正在饮茶,目不斜视,青山有些为难的皱紧眉头,最终却对她点了点头。   于是小玲试探着将被子从吕姵头顶夺了下来。   只见吕姵头发杂乱,脸色潮红,夺被失败后便愤然坐起身,围着被子,瞪着宇文允重重喘气。   宇文允则是一脸怡然自得,施施然丢下一句:“下次早些起来侍候我盥洗。”然后便大摇大摆走了。   “禽!兽!”   她此句一出,站在旁边的小玲便是一个战栗,而尾随宇文允出门的青山差点脚滑摔了下去。   可宇文允却仿若没听见一般,一点也没生气。   吕姵于是更气了。   她缩在榻上,完全不记得自己昨夜究竟怎么上榻睡的,更不能知道宇文允究竟有没有占她便宜了。   可怜她冰清玉洁的身子,就被这么个禽|兽玷污了去。   小玲在一边看着她的面色变化,半晌,才试探地问:“吕妾女,奴婢侍候你梳洗?”   “先去把我的衣服拿来吧。”吕姵忽然想起刚才宇文允说的话。他说要去见什么方丞相,还给他带来了什么好消息……   还等什么!必须去偷听啊!   剧本里不是经常都有,间谍去偷听,然后男主角一个飞镖射出来,间谍就死掉了的场景吗!   虽然宇文允武功不怎么样,但是她没武功呀,还可以偷听的更明显一些,便于他们发现,丞相是个文臣,没办法解决她,那就只有……   嘿嘿嘿。   吕姵想着就又开始觉得开心。   虽然宇文允并不是她想象的那么傻,现在要么就是不容易生气,要么动不动就拿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威胁于她……   当然,这也是挑明目的的激将法所留下的后遗症。   但这样还有另外的好处,那就是宇文允肯定多疑,若自己表现出实则是个间谍、细作或者是个杀手,一心求死只是个障眼法打消他的顾虑,那么自己被杀的可能性反而会大大上升。唯一怕的就是给了他反应的时间,不愿亲自动手……   挑战难度再次升级,她或许真的要用上全部的智计加运气,才能促使这位已经心生防备的质子王爷对自己下手。   但她,无所畏惧。   换好衣服,咕噜噜漱了个口,扯起梳子随便乱搞了两下头发,抓起小玲手上的簪子信手绾了个发髻固定好,就往外冲。   消息在这个院中传得极快。   她一出门,竟然就听到不少人在嚼舌头,对她指指点点,说她是王爷新宠,死而复生。   会不会用成语,什么死而复生,她这叫死灰复燃。   一路在人们复杂的眼神中穿梭,问了好几个人才在偌大的府中寻到宇文允的书房所在。   他果然是个懂得享受之人,书房就在水榭的尽头,打开轩窗,便能将整个王府最美的风景尽收眼底。   不过既然是秘密会谈,窗子此刻必然是闭着的。   吕姵东看西看,发现果然如大部分剧本所写的那样,密谈时周围的人都会被清除出很远。   她看见了守在正门口十米开外的青山,选择从他背后轻手轻脚地水榭另一头绕过去。   她选择了个侧窗的位子,正正蹲好,想着要不要咳嗽两声吸引里面注意,就听见了一个凉薄的声音毫无波澜地道:“宇文护死了,全族尽诛。”   “我那皇叔,不是个甘于做傀儡的人,”宇文允低低一笑,“他虽对不起我,但杀了宇文护,却也算是替我父皇报仇了。”   另一个声音久久不语。   杀父仇人?   吕姵八卦心起,附耳墙上,想听得更真切一些,而后便又听得宇文允道:“百升飞上天,明月照长安。这诗句是真妙,眼下整个邺城,怕都已传遍了吧?”   “是,”方薄云轻声一应,“龙颜大怒。”   “外加上穆提婆等人在旁怂恿,斛律老丞相,怕是危矣。”宇文允淡淡一笑,声音中的愉悦已经不能更加明显。   天呢!惊天大八卦!他们要迫害那个斛律老丞相!   吕姵捂住嘴。   看看她知道了什么!快杀她灭口呀!   看来必须要提醒他们自己的存在了!   吕姵正打算咳嗽,身边突然有人礼貌又生疏地唤她:“这位夫人。”   夫你妹人!少女好吗!   吕姵吓得一个小跳,抬头,愤然瞪向眼前之人。   只见他儒生打扮,相貌清秀,身材高大,此时眼观鼻鼻观心,一个问好之礼行的十分端正,显是恪守规矩的迂腐之人。   吕姵现代时就不喜欢和书呆子打交道,这辈子亦然。   好端端的,他这么义正辞严的喊她作甚!   可知这样会坏她好事!   原本她偷听被发现,可能直接就会被宇文允悄悄灭口,即使不灭口,知道了是她,也会对她大大的产生怀疑!可是现在呢!他大张旗鼓地喊她,宇文允就也会光明正大地出来查看情况!真想灭她口也肯定是要委托他人之手了!   而且这个书呆子还继续道:“这位夫人为何要蹲在这里行偷听之事?”   吕姵语塞。   青山呢!为何要把这个人放进来!   吕姵愤愤瞪向青山,却见后者也正鄙视地看着她。   算了,大人不记小人过,她不和小孩子一般见识。吕姵决定脚底抹油,先溜为上,却见眼前的青山向她右后侧行下礼去:“王爷。”   书呆子也向她身后行了深深一礼,恭敬道:“王爷,方丞相。”   看吧看吧,果然出来了!吕姵颤了一颤,缓缓转身看向身后,果然见到宇文允和一神色冰冷却生得极其好看的青衫男子并肩站在一处,正抱着手,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己,于是冲他干笑一下:“王爷早晨好。”   宇文允咳了一声:“姵姵,这位是方丞相。”   吕姵懂得,这是提醒她该行礼了,不能在外人面前太过失仪。吕姵想起醒来后所见过的几个侍女面向贵人时所行之礼,便依葫芦画瓢向方薄云行了个礼。然后就这微一福身,礼还未成,她忽地一声“哎哟”,指着自己脚痛呼道:“妾身方才与小果儿捉迷藏扭了脚,可痛死妾身了,妾身这就回去上点药,好好休养休养,哎哟,这小果儿也是的,跑去哪儿了,到处都寻不到……”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再见了您嘞!   吕姵刚一跛一跛地走两步,却被那书呆子拦住。   她看着横在自己面前的那只手臂,气得心肝肺疼,这书生坏她好事不说,今天还非得让她死不可了是吗?正犹豫着要不要一掌拍下去,却听见宇文允在身后悠然道:“姵姵恐怕不知,你面前这位便是名扬天下的杏林堂堂主,神医陈澈。姵姵脚扭了,去哪儿还能寻这么好的大夫呢?” 第8章 吊打白莲   1   吕姵倒吸了一口凉气。终于明白了人倒霉的时候是的确喝白水都要塞牙的。   这书呆子竟然是个神医?   哪里像了!浑身上下没有半点神医的气质!   胡乱找个借口想溜却碰上个神医,完蛋,看来今日本姑娘要亡……   陈澈当然不知吕姵在心里如此看不起她,还非常正经地对吕姵道:“虽然夫人行窃听之事在先,为在下所不齿,但医家眼中众生平等,还请夫人先坐下,让在下为夫人看脚。”   “不行!”吕姵咬牙,断然拒绝,“男女授受不亲!你怎么可以看我的脚!”   “医家眼中无男女……”   “可是我眼中有,”吕姵说的义正辞严,“我自小羞涩,除了我的夫君,我的身体不能被任何男性看到!”   她此话一出,现场瞬间落针可闻。其实在南北朝时期,男女之间设防并不十分严格,女子地位也远比明代朱熹之后高上许多。吕姵演了那么多古装剧,这点知识倒还知道几分,因而也明白她此时这样说显得多么没有道理,不过她根本顾不上了……   只能绷住!   还是宇文允先笑着打破了沉默:“陈澈,本王其实最想让你帮忙瞧瞧本王这爱姬的脑子,总感觉出了什么问题。”   “是,实不相瞒,在下最近正在研究疯癫之症,谢王爷愿让在下为夫人把脉。”陈澈听罢竟是眼神发光,行了个礼,就来抓吕姵的手腕。   “非礼啊!”吕姵尖叫一声,赶紧甩掉,仿佛炸毛的猫,一跛一跛地借机跑掉了。   青山本想阻拦她,但却收到了宇文允禁止的眼神,于是退到了一边,眼睁睁看着装跛的吕姵越跑越快,直至健步如飞。   王爷的品味……不敢说不敢说。   青山不敢说,方薄云却敢:“是她脑子坏了,还是你脑子坏了?”说罢就转身迈步重新进了书房。   宇文允“哈哈”一笑,走进书房,反问道:“薄云兄不觉得很有意思?”   方薄云给自己舀了勺新烹好的茶,眉目不抬,慢条斯理道:“是很有意思,毕竟我也很长时日没有遇到过这么……粗陋的窃听了。”   “幸好薄云兄知我意思,方才没有透露半分,”宇文允给一旁跪坐下的陈澈添了杯茶,唇角弯着,眼神却是冰冷,“我总觉得,她不一样了……也许是那人换了谋略,但薄云兄也应该听出,她的武功似是不在了,她从前倒也掩藏,如今却是藏得太好。”   说着,宇文允看向了陈澈。陈澈接收到讯号,恭恭敬敬一揖后道:“王爷,方才在下只短暂接触她脉象,不能有十足把握。就刚才所得,她的确是不懂运用体内内力的,任由内息在经脉乱行,着实有些浪费。”   方薄云饮了口茶,依旧是神色漠然:“她是你的妾室。”   闻弦歌而知雅意,宇文允当然明白方薄云的意思——他不了解吕姵,也不愿多问多管多听,无论发生何事,都是宇文允自己的事情,毕竟他们之间,也不过因利益而结盟。   不过宇文允也不气,他方薄云要是真不好奇,刚才就不会跟自己一同出去看热闹,下次自己在淑妃的事情上再反插他两刀,也就公平了。宇文允心中腹诽,面上却一本正经:“放心,我会安排妥当,不会耽误大计。”   方薄云稍一颔首,放下茶杯,对宇文允道:“接下来的安排,你跟陈堂主详细交待,我先回去了。”说罢,对宇文允和陈澈稍一示意,便径直出门去了。   关于吕姵的事情,宇文允心中自有计量。   眼下高纬并没有对那首污蔑斛律光有篡位野心的诗有半分怀疑,即使是怀疑是人别有用心,也自有与斛律光结怨极深的祖珽和穆提婆在前面顶着。此事若之后莫名怀疑到他们身上,便定是吕姵透露的。只可惜,她绝不会找到半分真切的证据,溯其根源,此事本也就是他周国将军韦孝宽传出来,再由祖珽、穆提婆推波助澜传唱邺城的,就是刚才的话,他同方薄云也是有意说的模棱两可。   无论吕姵如何,此诗一传出,以高纬的性子,斛律光必死。害此忠心名将,无论如何心中都不算痛快……但有斛律光在一日,周国就难叩开齐国的国土大门……   茶釜中水咕噜咕噜冒着泡,更衬得此时气氛异常窒闷,陈澈耐不住性子了:“王爷,可否让在下再为方才那位夫人诊下脉?在下也许能判断究竟在她身上有何问题。”   “你倒是个医痴,什么时候都不忘要诊脉。不过暂且不必,你方才诊出那些已然够用,”那女人才不傻,狡猾的像只狐狸,宇文允浅浅勾起唇角,顿了一瞬又道,“还有更重要的事,本王想请你帮忙。”   陈澈又是一礼:“请王爷吩咐。”   宇文允凝视着茶釜中翻涌的茶汤,轻笑着道:“近来齐国皇帝身体常常不适,宫中太医无能,淑妃娘娘心疼皇帝,正在遍寻天下名医。你既为医痴,眼中无分贵贱,偶尔也该去帮忙照看下这些贵人的身体,你说是不是?”   陈澈半晌没有说话,最后只深深地向宇文允行了一礼。   陈澈走后,宇文允静坐了会儿,忽然唤来青山:“去把上次兰陵郡王送本王的匕首给吕妾女送去,还有方才陈澈留下的跌打损伤的成药,一并拿去赏她……”   “是。”   青山领命后,正待退下,却又被宇文允唤住:“再跟她说,今晚本王宿她那里。”   青山闻言,不由得竟是一个寒颤,想到了方才方丞相的话,内心里竟然深以为然。   王爷的脑子,可能真出了问题。   2   吕姵气冲冲地回到醉蓉院,牛饮了半壶水。   特么的宇文允,敢说老娘是神经病,此仇不报非女子,你给老娘等着。而且还占老娘便宜,是可忍,孰不可忍~!   失踪了快一天的小果儿此时终于出现,笑嘻嘻地向吕姵行礼:“给姵娘子道喜。”   “喜……”简直太喜了……   “对呀,府里从昨夜到方才,都是热闹非凡,姵娘子这一扬眉吐气,可让小果儿也跟着沾了光。”   “那你昨天晚上咋不来跟着我沾沾光?”害她一个人面对强敌,好不凄惨!   “姵娘子忘了吗?”小果儿有些诧异地抬头看着她,“玉沐堂有婆子侍候,哪位夫人的侍女都不能进去,昨晚王爷赏姵娘子玉沐堂沐浴,小果儿也只能在偏室候着,待姵娘子你沐浴完毕再接你回房等待侍寝,但昨晚王爷竟然是与姵娘子共浴,还将姵娘子留宿在了玉沐堂,这可是前所未有的……”   “哦,我之前没去过,也并不关注,原来是这样啊。”宇文允果然一来就是狠招,干脆利落地把她推到靶子上。吕姵干笑了两声,晃了晃空了的水壶,转移话题,“小果儿,去给我再打些水来……”想了想,又补充道,“你就去醉蓉院的小厨房要水。”去大厨房太容易被人下毒,她得防。   “姵娘子……这……”小果儿咬了咬嘴唇,“小厨房是蓉夫人有孕后,王爷专门为她扩的,我们之前是不能用的……小果儿还是去王府的厨房……”   “之前是之前,现在是现在,”吕姵轻哼了两声,摆出一副不屑的样子,“她已经失宠,我却正是王爷心尖子上的人,如何一样?”   小果儿似是对吕姵的“小人得志”有些不敢苟同,却什么也不敢说,当然被蓉夫人手下侍女欺负惯了的她,也依旧不敢动作,毕竟王爷的确也没有明令。一时她只得迟疑在原地,等着面前这位姵娘子暴怒然后对自己打骂。   毕竟以往吕姵便是脾气如此暴躁又肤浅,因而引得全府上下对她都极其不屑,笑她愚蠢。本就是不受王爷宠爱,还这般张扬惹人厌恶,可不是可怜又可恨?   吕姵的确是怒了,站起身走到小果儿面前,一根手指戳在满脸怯意的她的额头:“你啊,胆小鬼,我自己去。”   刚要提着水壶出门,青山正好来了,带来了匕首和……一堆伤药。见到吕姵便恭恭敬敬地问好:“吕妾女,这是王爷赏你的。”   吕姵看着那伤药就有些心虚,尴尬地冲青山笑了笑,跛着脚行了个礼:“谢王爷恩赏。”又对身后有些回不过神的小果儿道,“还不快去收起来。”   小果儿接过那一堆伤药的时候有些不明白,正想要问,却感受到了吕姵灼人的眼神,赶紧住嘴,只对吕姵笑道:“姵娘子,你看这匕首,可真真是精巧。”   “那是,王爷赏的能有错吗?”吕姵边说边瞥向旁边屋子,这时李心蓉正扶了侍女翠芝的手在门口处咬牙看着,她最近清减了不少,一张小脸苍白的更是我见犹怜。   吕姵看她过得不好,就放心了。   她本就心存挑衅,于是假装李心蓉不存在,还对青山娇笑着道:“青山小哥来的正好,烦请青山小哥帮奴家给王爷请个恩赏,就说奴家想用这小厨房,平日里自己做些吃食,煮些茶喝也是方便,更想请王爷赏脸尝尝我的手艺。本该奴家自己厚着脸去和王爷当面说,但这腿脚伤了着实不便,小果儿又是个胆怯拿不出手的,只得劳青山小哥你辛苦了。”   青山是个机敏的孩子,怎么不知道这是新欢在对旧爱宣战。但吕姵这话说的实在好听,他只得摸了摸后脑勺,笑了两声,行了个礼道:“奴才这就去替吕妾女向王爷转达。刚好王爷也说今晚要宿在吕妾女这里,让你准备着。”   什么?又要来~!   吕姵有些笑不出了,但想着青山这样说,却是在帮着踩了李心蓉两脚,于是只得装作欢天喜地的应了。   内心却苦水翻涌,我的娘喂,莫非又要睡地上……   不对不对,她咋认命了呢?果然封建奴性害死人!这明明是很好的和宇文允独处的机会嘛!?而且匕首也有了!天时地利人和!她要振作!   只不过在她死之前,她一定要问清楚,昨夜她到底什么时候上的榻,又是怎么上去的。死也要做个清白鬼啊……   青山见任务一了,行礼走了,临走前也对手帕都要揪碎了的李心蓉告了个礼,李心蓉泫然欲泣,也对青山哀婉道:“青山,王爷怎地就不愿来见我了呢?”   “这……”   这……   吕姵对李心蓉能问出这么愚蠢的问题感到十分无力。但或许男人就喜欢女人愚蠢,不然为什么宇文允之前这么宠李心蓉?   但宇文允真是个垃圾,不管李心蓉有再多不是,你之前把人家宠的上天,现在连交待都没有一句就将人弃如敝屣,而且李心蓉还是个才流了产的弱势群体。   他总不至于也想捧杀李心蓉吧?   呵呵,这位王爷真是恶趣味。   这头青山答不上来李心蓉的话,只得对李心蓉道:“奴才定会向王爷转达蓉夫人的思念之情,还请蓉夫人好生保重身体。”说罢,便行礼告辞了。   李心蓉见青山走了,将注意力重新放在了旁边若有所思的吕姵身上,那眼神恨不得把吕姵生吞活剥了。吕姵回过神来,冲她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转身就想进小厨房。   “站住!”李心蓉声音拔的极高,“这小厨房你不能进去。”   “为何?”吕姵回首,挑眉。   “王爷一日没有允准,你便不得进,”李心蓉神色哀戚又凄厉,纤弱的身体摇曳,如一朵开到尽头在枝头摇摇欲坠的芙蓉。翠芝扶着她步步走近,她继续道,“这是王爷赏给我的,是府里除了王妃外谁也没有的恩宠,特意说过只准我一人享用。”   “哦……”吕姵歪了歪头,“我今日定能进去,你信不信?”   “不信!”李心蓉咬牙,眸光里愁绪和恨意交相缠绕,“纵使我因小产而失宠,你也同样小产过,凭什么反而翻了身?对,凭什么是你?新进的田夫人和元妾女,都是顶尖的美人,你算什么?王爷断不会为了你如此伤我的心,还将自己说的话收回去!”   敢说她长得不好看!?   纵然上辈子别人嘲笑她长相,也是说她长了张小三脸才常演妖媚女配,但从没人说她不好看过!咋地到了这北齐就被人看不起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才只是冷笑了下:“你要自取其辱我也没办法,但现在我口渴了,要用这小厨房烧水喝。”   小厨房里的婆子和厨子听到声响也围在厨房门口看热闹,压着声音讨论起来。   吕姵隔得近,隐约能听到几句什么李心蓉失了宠,他们以后迟早都要归吕姵管之类的。   李心蓉虽然听不真切,但小厨房的人敢来围观已说明风向,自己身为院里的主事,却明显压不住场子,脸皮已是臊到极点,倒给那苍白的皮肤上添了两抹红晕,她身子晃了晃,翠芝便是忍不住了,啐了一口道:“还不快散了去,真想被拔了舌头吗?”   见婆子们散去,翠芝上来就对吕姵道:“大胆吕妾女,你是妾女,本就比我们夫人品级低,我们夫人更是这院里的掌事,你见到我们夫人不仅不行礼,还出言顶撞。翠芝这就去禀报王爷和王妃,看这院里还有没有公道和规矩了!”   的确,侍妾的地位比之侍女也并不高上许多,从夫人开始,才能算的上是较为正牌的主子。可在吕姵看来,夫人说穿了也是妾,比她就算高那么一级,也就五十步笑百步,都入不了宗室名册。何况她一个讲究人人平等的现代人,更是看不得这些等级之分。   而且翠芝不说话还好,一说话便令她想起李心蓉指使她天天来辱骂自己的事情。她不生气,但不代表她不记得。   再加上本来她也想知道,宇文允既说“捧杀”,那么能包容她到何种境界,她又不是真的要宇文允的好感,何必伏小做低。若说太过张扬更加招惹嫉恨,她也无惧,一来,她看不上王府中那些夫人们的战斗力,毕竟李心蓉那么愚蠢的都能嚣张那么久,最后也不过是个小产,二来,若宇文允真能容她招摇,她也想杀鸡儆猴,借李心蓉来压压其他各房的气焰。   于是吕姵浅浅一笑:“翠芝姑娘尽管向王爷和王妃报备去,王爷本就快忘了你家夫人,这倒是个让王爷记起的好机会,可千万莫错过了。”   “翠芝!给我掌嘴!”被正正说中伤心事,李心蓉气得呼吸粗重,早不见了平日里的柔媚动人。   李心蓉在宇文允面前向来是个病娇美人,在其他夫人面前也不敢太过凌厉,但她和吕姵一同入府,又被赐在同一院落,偏生吕姵性子刚烈,时常顶撞于她,因而李心蓉时不时就要打压欺负下吕姵,在吕姵面前耀武扬威,仗着王爷连看吕姵一眼都嫌多余,吕姵更住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告不了状。   想她当初真是被王爷宠的天天都跟泡在蜜罐中似的,就连王妃也让她三分,只说待她生下孩子就升她为侧妃,载入宗室族谱,旁的其他夫人、侍妾,也早就将她当侧妃看待,那时好不威风。可眼下就是这么个她素日欺负惯了、最最瞧不起之人,竟然说她用告状这种低劣的手段才能让王爷记起她,真是恨得她牙都快咬碎了。   翠芝也是个蛮横惯了的,上来就是一巴掌朝吕姵挥来,却被吕姵轻巧逮住手腕。吕姵冷冷看她一眼,将她用力往后一掼,翠芝只觉此力甚猛,根本招架不住,霎时脚下踉跄,往后猛跌了好几步,竟是连带着将瘦弱的李心蓉一起重重撞倒在地。   吕姵看着自己的手有些发愣……她莫非是潜藏的大力水手?   李心蓉只觉从来没受过如此大辱,痛呼一声后,就开始嘤嘤哭泣起来。   “怎么回事!”得了宇文允准令的青山此时着急地回来通报消息,却正好看见眼前这幕,“吕妾女你……”   吕姵正在气头上,对青山道:“就你看到的这样,她让婢女打我,我推了一下,连她一起撞倒了,劳你帮蓉夫人去给王爷告个状,就说我恃宠而骄,横行霸道。”   青山哪里敢啊,他家王爷现下明显正是“色”令智昏到了极点,刚刚听了他的汇报还心情愉悦的说他晚上就来尝吕妾女的手艺,眼下……   他迟疑着的时候,吕姵率先冷了下火气,转过头来问青山:“王爷可是同意我用这小厨房了?”   饶是青山不愿讲,也不得不说:“……是,王爷说今晚就过来用膳。”   吕姵用鼻孔轻轻哼了一声,宇文允还是给力的,顿时心里爽翻天,什么气都没有了,转脸笑靥如花对青山说:“谢王爷恩赏。”   李心蓉本就已经觉得委屈,此时更觉得受了奇耻大辱,哀切地向天长泣一声:“王爷啊,你这样薄情,妾身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说罢,摇摇晃晃站起身来就往屋里冲,边跑边哭,“妾身这便寻了短见去,纵是死,也比活着受这小人欺辱要好啊!”   又一个寻死的!?   吕姵瞪大了眼睛,愣了一瞬,箭步追了上去:“蓉夫人!等等我!”   青山眼见着李心蓉真的去寻了白绫,吕姵在旁不仅不劝还煽风点火,吓得扭身就往书房奔,边跑边泪奔——天呢,这一天天的,是要玩死我啊!   宇文允正望着水榭悠然看书喝茶,见青山仓惶飞奔而来,眉目不抬,仍看在书上,轻轻一笑:“她又给你出什么难题了?”   “她……不好了!”青山气喘吁吁的说完,又拍了下自己嘴,“不是她不好了,是大事不好了!吕妾女和蓉夫人打起来了。”   书已放在地上,刚皱的眉头听完全句又复松开,宇文允轻嗤一声:“李心蓉能打得过她?”   “自是打不过的!所以蓉夫人闹着要上吊了!”   “呵,然后呢?”宇文允不慌不忙地端起茶水,甚是优雅地嗅上一嗅。   “吕妾女赶紧追了过去!说……”青山拍着胸口,努力平息呼吸。   “说什么了?”杯至唇边,浅饮口茶。   “说让蓉夫人等等她,她给蓉夫人做技术指导!”   “噗!”   作者有话要说:   吕姵对陈澈说:男女授受不亲,你怎么可以看我的脚(jio)!?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给我笑! 第9章 仗势欺人   1   宇文允携满头茶水的青山和李心蓉另一名侍女翠屏一同赶到的时候,就看见李心蓉正在把自己脖子往悬着的白绫上挂,吕姵搬个小板凳坐在一边热情指挥:“诶诶,不对不对,你那个结系的不好,太假了,得系死一点!”“你再往前面站一点啊,个子长得矮,等会儿刚挂上去就蹬不到凳子了……”“哎呀,给你说了,得做的真一点,再哭大声点,等会儿一眼看穿你是假上吊……哟,王爷到了,快蹬凳子,快蹬!”   而李心蓉早哭成了一个泪人,一见他进来,痛嚎一声“王爷”!一激动,竟是脚一拐,身子往前一扑,真的就挂在了绳结上,脚斜斜甩下来,在空中胡乱瞪着,再怎么也蹬不到长脚凳了。   眼见着白绫越收越紧,吕姵大惊,赶紧站起身来,正想去救李心蓉,便听见了宇文允的一句“青山,救人!”   青山闻言赶紧飞扑上前,气喘吁吁地把人给捞了下来,放在地上。李心蓉捂住脖子,脸给憋成了紫红色,重重喘着粗气,样子不复美好……而青山毕竟年幼,站在旁边看着,抱也不是,替李心蓉拍背也不是,翠屏赶紧赶开他,将李心蓉抱在怀里,缓缓替她按揉着胸口,助她平息气息。   吕姵上前查看了一下,心知李心蓉是没事了,也算松了口气。   这对手太蠢,玩起来没意思。   宇文允对手足无措的青山道:“去把陈澈请回来。”   青山领命而出,翠芝已经一跛一跛地从旁边过来,跪了下来,伏在宇文允面前道:“王爷,你可千万要替我们蓉夫人做主啊!”   吕姵也觉得这祸闯的有些大了,这些宫斗戏里的场景放在戏里还好,现实中看着李心蓉差点被活活吊死,触动也不小,所以她有些心虚地看向了宇文允,却见他寒水般的眸中,竟隐约有点笑意?当然,唇边也是上扬着的,下巴点点她,道:“说说吧。”   声音严肃又冰冷,让吕姵怀疑他这可能是怒极反笑的节奏……   她想了一想,直接扑了上去,紧紧抱住宇文允,脸甚至在他胸前蹭了蹭:“王爷!你可要给妾身做主啊!妾身……妾身冤枉……”   “你……你何冤之有?”李心蓉被她这娇滴滴的一嗓子气得翻白眼,“恶人……先告状……”说罢又开始剧烈咳嗽,“王爷方才,想必都清楚看明白了的……咳咳。”   “你先养着,”宇文允轻咳一声,断掉李心蓉的话,“翠屏,扶你夫人去榻上歇着,”又看了看胸前埋的那颗脑袋,竟是差点失笑,“吕妾女,你说。说的不好有罚,但不杀……”   丫丫个呸的。   他的弦外之音,吕姵听得太明白了,身上抖了三抖,酝酿了一下就开始呜咽。   “呜呜呜,”吕姵挤出两滴眼泪来,“妾身得王爷新宠,想替王爷做些好吃的,但偏偏腿脚受伤,去大厨房也不方便,就想着借用下蓉夫人的小厨房,但她说那是王爷赏她一人的恩宠,不让妾身用……妾身便让青山去向王爷求个恩赏,但那会儿又偏偏口渴,蓉夫人竟完全不顾姐妹情分,连口茶水都不肯让妾身讨用,还说妾身长得丑,王爷定不会允妾身用这小厨房,妾身同她争执了两句,她就让翠芝来掌妾身的嘴,妾身为了不令自己丑上加丑,惹王爷嫌恶,便推了把翠芝,谁料翠芝身子骨这么不经事,跌后几步撞倒了蓉夫人……恰逢青山又来禀王爷同意妾身用小厨房,蓉夫人就闹着要上吊了……妾身……真的没想到翠芝如此不经一推,也不知道蓉夫人内心如此脆弱。臣妾私以为这府中一应女性都应该强身健体,开阔心胸,才能更好地做王爷身后的女人……”以往那些演过的女配角上身,说的毫不费力,流畅又动人,虽然她自己都被恶心的连掐自己大腿,逼自己勉强撑住。   “原来如此……”宇文允听完,眯了眯他春水般的眸子,竟然煞有介事地点头,“姵姵所言甚是有理。”   ???   哪里有理了……   天呢,当时眼见着他宠李心蓉宠的不分青红皂白的时候,她觉得他宛若一个智障,但如今他为了自己智障,她可真是无福消受。她是知道宇文允在故意气自己,或许也是他现在就想借自己名正言顺地将李心蓉一脚蹬开,但这王府中的其他不明所以被他任意摆弄的人,却是实在可怜。   而且宇文允竟然还看向脚边跪着的翠芝,声音凛冽:“你为何要打吕妾女?”   翠芝听罢,知道宇文允要找她算账了,身子抖如筛糠……   “是妾身命的……”榻上的李心蓉已经深感绝望,半撑着身子看向这边,方才涨红的脸色现下已经纸一般苍白,“吕妾女对妾身不敬,以下犯上,仗势欺人……”   “仗势欺人……”宇文允将这四个字在唇齿间轻巧一过,低低笑了,“那个势便是本王,蓉儿你可是不服气?”   “妾身……”李心蓉一口气噎在胸口,直接翻白眼晕了过去。   “夫人!”   翠屏给吓得不轻,宇文允却没有露出丝毫关心与担忧,直接打横抱起吕姵,临走前还对翠芝冷冷丢下一句:“自己去庄伯那儿领二十板子,回来再好好照顾你家夫人,若再怂恿生事,便留不下你这条命了。”   翠芝将身子埋的更低,整个人几乎委顿在地,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怎么又抱我?”出了房门后,吕姵才低声问。   “呵,”宇文允望着怀里的人笑了下,“你脚不是扭了?”   ……哦,她忘了。   吕姵又看向李心蓉的房间:“你一点不担心?”   “哦?原来姵姵是个这么善良的人?”宇文允薄唇牵出讽刺的弧度,“那要不我们再回去看看?”   “……”善良?吕姵唇边也勾出妖娆又讥诮的笑容,“我只是有些前车之覆,兔死狐悲的感觉罢了。”   宇文允将她放在自己榻上,退后一步,又眯了那双狐狸眼,唇边笑如春风拂面:“放心,你不是她。”   吕姵有瞬间的迷惘,对上宇文允实在生得惑众的面庞和眸中慑人的光芒,心跳竟是漏了一拍,而后有些微错乱,隐隐竟觉得自己得了告白。可她转眼就已明白他话中含义,她本来便不是李心蓉,她没有那么蠢,更压根不在乎宇文允,不在乎自己是否得宠,甚至不在乎性命……无论如何也落不到李心蓉的下场。   想通此处,她半垂剪水双瞳,唇角也缓缓勾出了三分漫不经心的笑意。宇文允看见她那笑,脸上神色立刻冷了三分,他转而问身后的小果儿:“本王赏的伤药呢?”   小果儿经此闹剧,还有些回不过神来,突然被宇文允冷冷的眼风扫过,身上一个哆嗦,赶紧把还没来得及收进柜子里的伤药随意拿了一瓶递给宇文允。宇文允接过来,再复坐在榻上,猝不及防捏住了吕姵的脚踝。   “你……你要做什么?”吕姵大惊,却觉得他手像是铁箍,捉的她稳稳的,毫无反弹余力……这是要穿帮的节奏啊!   宇文允眉目不抬,就将她鞋子脱了:“给你擦药。”   “啊啊啊啊!”吕姵挣脱不了,只能卷起身子,死死将自己袜子扯住,弄死不要宇文允脱。   “嘘!”宇文允转眸横她一眼,怎么看怎么百媚生,“想要舌头吗?”   吕姵咽了口口水,换了很轻缓温柔的方式:“王爷,不要嘛……”   “……”宇文允只觉背后升起阵凉意,匆匆闭上眸子,静了瞬才又睁开,半笑不笑地问吕姵,“怎么?不许看?我不是你夫君吗?你不是道你身体只给你的夫君看吗?”   “你不是……”吕姵声音越来越小,换上完美笑意,只是手上使尽全力让这个笑显得有些扭曲,“怎么可能……只是妾身怎敢麻烦王爷做这样的事情?王爷这双手,是写锦绣文章的手,是翻云覆雨的手,怎能……啊啊!”   宇文允压根没理绞尽脑汁拍马屁的她,直接再多用了半分力气就结束了这场角力。他看了看吕姵白皙细嫩、盈盈一握的脚踝,唇边缓缓绽开抹浅笑:“姵姵伤的可真重,本王好是心疼……”   ???   吕姵知道他不会因为自己骗了他而杀自己,但想必会被他好好反讽一遭,甚至挨些其他不至死的惩罚,却万万没想到宇文允……   年纪轻轻竟然就瞎了……   “王爷,我自己上点药就好了……谢王爷关心……”眼见宇文允将伤药倒了些在自己的脚踝处,温暖的大掌倾覆其上,眼看是要替自己上药按摩的节奏,吕姵尴尬笑着推辞,可话还没落下多久就变成了一声惨叫:“啊!!!”   “姵姵忍住,痛一些才好得快。”宇文允面如冠玉,浅笑多情,可下手却真是……十分不温柔……   “啊!!!宇文允!”你个乌!龟!王!八!蛋!   “嗯?你方才唤本王什么?”   “……王爷!王爷!”   “错没有?”宇文允声音压低了竟是特别的磁性。   “错了错了!我错了。”吕姵忙乱地点头,什么也顾不得了。   “你该自称?”   “妾身!妾身错了!”   “会否还骗本王?”   “不骗了不骗了……”吕姵眼泪花乱飚,终于变成了一只小白兔,“妾身对天发誓,以后再不骗王爷了!妾身忠心,天地可鉴,日月可表!”   宇文允闻言,轻轻“哼”了一声,终于松开了手,站起身来,望着眼泪汪汪的吕姵道:“你伤成这样,也不便侍寝,先好好歇着,过两日本王再来好好尝尝姵姵……”清朗的声音说到此,刻意一顿,唇角微扬,眸中星光闪耀,续道,“你的手艺。”   说罢,高大身影扬长而去。   吕姵捧着自己又红又肿的小脚丫,瘪着嘴委屈了半晌,才重重瘫倒在床榻上,手在身侧狠狠一砸,发出了生命中绝望又震撼的呐喊:“宇!文!允!” 第10章 王府一霸   1   不知道是宇文允手下留情没有真的伤到她,还是陈澈的药好,第二天吕姵的脚就已完全无碍,可以下地生龙活虎、活蹦乱跳了。   不过她跟宇文允这梁子算是完全结下了。   原本打算自己求个死,不真地伤及他,现在吕姵也准备在自己死前先捅他个十个八个窟窿的。   吕姵看着手上宇文允赠的那把匕首。这可真是把好匕首,刃上隐隐透着一抹耀眼的冰蓝,她拔了根头发往刃上一吹,头发竟然应力而断,可见匕首之锋利,已经世所罕见。刀鞘的工艺并不十分繁冗复杂,只镶有几处红宝石与玛瑙,初见或并不十分打眼,只待细细打量,却可见工艺之细美与巧夺天工。   吕姵对这匕首爱不释手,想着若是插在自己身上,能不能顺带给带回去。待想明白自己是魂穿后,又觉得失望与低落。   这几日宇文允没有过来,她去寻他,又经常扑空或者吃闭门羹,隔壁又绝了食,闭不见人,好在不断有其他院子的夫人或者侍妾来寻她,吕姵除了拾掇小厨房和她新扩出来的菜地,就靠和她们斗智斗勇来娱乐娱乐,正好想着能不能将宇文允给逼出来,倒也不觉得无聊。   她在这头种田和宅斗,玩的不亦乐乎,宇文允玩失踪和闭关,也是玩的乐此不疲,他俩这样,倒是苦了青山了,每天至少要在书房和其他院子间往返五次,全都是各个院子出了事来告状,宇文允让他去跑一趟处理的。除此之外,宇文允还让他去盯醉蓉院的梢,而他每次从那儿带回来的消息都能让宇文允一乐。   第一天:“吕妾女把醉蓉院的花草全给移了,说是要用来种菜。又晾了云南那边送来的野生小米辣,听说是准备种辣椒。”   第二天:“吕妾女做了好吃食,让小果儿去蓉夫人门前把菜的香气用蒲扇往门缝里送,气得蓉夫人一阵咳,晚上倒是进了些白粥。”   第三天:“丝竹院的曾妾女今天带着自己绣的丝帕去寻吕妾女,本来似是想与她交好,结果吕妾女说她绣的花像是开败了一样,寓意不好,难怪她不得宠爱。曾妾女骂骂咧咧地走了出来,走到门口还拐了脚。”   第四天:“吕妾女今天将做的点心送了白梅院的罗夫人,结果罗夫人吃坏了肚子,痛的从恭桶上站不起身来……”   第五天,也就是今天,青山最是为难:“田夫人养的兔子跑进了醉蓉院,吕妾女让帮厨的徐婆子逮住给杀了,用辣椒炒了一盘什么鲜椒兔……田夫人携元妾女一起去寻的时候,吕妾女还招呼她们一起用饭,结果田夫人知道了吃的是自己养的兔子的时候,当即晕了过去……这不,元妾女现在还在门口苦苦哀求王爷过去看看田夫人呢……”   宇文允唇边勾出了一丝讽笑,又问:“吕姵呢?”   “她……还在醉蓉院,”青山咽了口口水,眼见着宇文允又在喝茶,生怕上次的遭遇重演,“奴才方才过去查看情况,见她一边流着泪念叨什么‘兔兔这么可爱,怎么可以吃兔兔……’,一边就着那盘兔子吃了三碗南大米。”   宇文允这次强控住没有失态把茶喷出,但自己被憋得差点呛到……   狠狠咳了几声,他放下茶杯,又问青山:“王妃那里还是没动静?”   “没有,王妃身子一直抱恙,也不许众夫人、侍妾前去侍疾,只说静养几日便好。”   “宇文护倒了,王妃短期也的确不可能有动静了……”宇文允望着手中才看完的密信轻声一笑,晃燃火折子,将其点燃,快燃尽时才掀开兽首香炉,丢了进去,站起身来,对青山道:“走吧,该去看看吕妾女了。”再不去,她就快把他的王府给拆了。   宇文允走到醉蓉院时,吕姵或是才梳洗过,正瘫在长椅上晾头发。她头发生的又浓又长,漆黑如墨的颜色,在新升的月光下,反射着蓝幽幽的光芒。她似乎心情不错,正在哼着什么歌,调子古怪的紧,听不明白。待听到青山的提示,她抬眼望过来,那双秾丽的杏眸中便闪过慧黠的光芒,不禁又让他想到了狐狸。   “王爷!可想死妾身了!”她从长椅上下来,三蹦两跳地跑到他面前,纤纤手指戳着他胸口道,“你终于舍得出来了呀。”   宇文允后背忍不住地窜上一股凉意,抓住她的手指似笑非笑地问道:“是想死你了,还是你想死了?”   吕姵仰首望着他,有些尴尬地“呵呵”干笑了两声。   宇文允唇角微勾,一把揽过她,往屋里走,走之前顺带环视了一圈,见着光秃秃的黑土地就有些皱了眉头,揽着吕姵的手也多用了半分力气:“姵姵把这醉蓉院打理得……很好。”   她似乎没感觉到他的责问,还笑呵呵的:“是吧?待十多天后,这种子发出芽来,一片绿油油的,那叫一个漂亮!这还得感谢王爷赐臣妾这醉蓉院掌事的恩宠呢!”   “那李氏近日怎样姵姵可关心过?”   “自然,在老……妾身的照应下,蓉夫人每日都悄悄用好几碗小米粥,今天好像还忍不住吃了些肉。”   “今天……你吃了田氏的兔子?”   “……我不知道那是她喂的兔子,”眼见着宇文允坐在了榻上,吕姵有些无奈地瘪嘴,看上去一脸委屈,“徐婆子说大厨房正好采买了几只兔子,我们都以为是那儿跑出来的……”   “兔子可爱吗?”   “可爱……”   宇文允突然冒出这样一个问题,吕姵本能地回答完,又眯了眸子,看向唇角勾着戏谑笑容的宇文允:“你派人监听我?”   “本王总得想着怎么处理你惹下的祸事,”宇文允下巴点点端着盥洗用具进来的青山,“可青山告诉我,你似乎边哭边吃,把整份兔子都吃了个干净……倒让本王不知你究竟何意。”   吕姵瞅了似笑非笑的他一眼,低下头来小声嘀咕道:“辣哭的……”   “呵。”宇文允直接笑出了声。   吕姵没料到被他听了个真切,听到他悦耳笑声,忍不住抬头凝视他唇侧笑意,这一看,竟有些微的走神。饶是她是个见过世面的老阿姨,也觉得宇文允这一笑,真是有春风拂面的意味。   他长得是极其俊美的类型,从眉到唇都生得精致而好看,只眸间常常藏了太多让人看不真切的情绪,揣摩不清他究竟是怒是喜,此刻眼中却没了那些冗杂之物,更觉得他一双桃花眼生得多情,看一眼就怕要溺进去。   青山和小果儿端着盥洗用具刚要进门,却又敏锐感受到氛围之异,一时迟疑在门口,可吕姵已经听到了动静,身上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对宇文允道:“王爷可要替妾身做主,妾身实在冤枉,田夫人所住的风荷院跟醉蓉院隔得老远,这院中又是光秃秃的,它要觅食怎么也觅不到妾身院子里来,妾身猜想,定是她们刻意陷害的。”   “哦……”宇文允淡淡应了一声,又看向青山那边,“你侍候本王盥洗,侍候得好,本王便替你做主了。”   “……其实也不用替我做主……”她随意抱怨抱怨,不像上次一样处置她就成了。   “本王在这王府中新挖了一处地牢,姵姵要不要去参观一下?”   吕姵倒吸一口凉气,赶紧变脸:“青山,快教教我……”   耐着性子侍候宇文允用裹了细纱布的柳枝,沾了味道清凉的药水来净齿,又用淡淡的茶汤漱了口,再用丝绸布洁了面,甚至还替他净了足。做完一切,吕姵咬着牙嘟囔道:“王爷,你还净身吗?”怎么当太监了解一下?   他假装没听到,径直去吩咐青山,“下去吧,明天往风荷院送一百只兔子,让田氏好生照料。对了,买兔子花的钱,记在吕妾女的月例钱账上,就说吕妾女赔给她的。”   ???   她本来就要三个月不发工钱!现在还克扣她钱去买一百只兔子?宇文允怕是周扒皮前世。   而且他还乐哉悠哉地问:“姵姵,你说本王如此宠你,会不会将你宠成这王府里的霸王?”   “呵呵,您老真宠我,我受宠若惊……”吕姵赔着笑,心想,大计实施在即,她忍了。   再怎么王府一霸,还是要睡地下。   吕姵看着丢下榻来的被子,假意委屈了一阵,就去灭了灯,乖乖在地铺上睡下了。   大约个把时辰过去,宇文允呼吸声早已沉而有律,显然熟睡。为了保险起见,她刻意多等了一会儿,又低唤了他两声,见他没有反应,这才放下心来。   在给他净齿的药水与漱口的茶汤里,她悄悄加进了重浓度的蒙汗药,他能服进去的量固然稀少,但保证熟睡一会儿,却应该是没有问题。   吕姵早已适应了黑暗,此刻悄悄站起身,亮出了怀中的匕首,走向榻边。   丫丫个呸的,若不是为了此时此刻,她前些日子才不会绞尽脑汁胡作非为,今晚也才不会如此忍气吞声……   宇文允,老娘终于把你盼来了,受死吧!   正待一匕首向宇文允插下去,她突然想到自己的目的,吓得赶紧收手,喃喃道:“不对不对,不能杀你,杀了你我怎么死呢……可是不捅你一刀,真是难解老娘心头之恨!”   吕姵打量着宇文允沉睡的样子,窗外的月亮给了房间里极幽暗的光线,可她方才自熄灯便一直睁着眼睛,是故能借着微弱的光影将他看得清晰。   来这里算算也是近一月的光景,她和他打的照面并不算多,最初觉得他是个智障,而后觉得他是神经病,现下觉得他让人捉摸不定……结合他的身世,吕姵或多或少能想明白,也许,宇文允就是想让别人看不清。   他奢靡、好色、任性、暴虐又喜怒不定,浑身上下都是缺点与把柄,却最是容易让人放心的角色。他奢靡,你就赐他许多钱财,让他荒唐度日,磨去他的骨气。他好色,你就赐他许多美女,让他沉醉于情|欲,掏空他的精力。他任性、暴虐又喜怒不定,是故没有心机,更难以有忠心的部下为他卖命……   身为一个质子,为了保全性命,有什么比让人放心更重要呢?   吕姵轻叹了声气,如果给她多一些的时日,她其实还想知道自己在宇文允心里究竟是什么个样子,他会不会觉得她是疯子,一门心思的求死。但他又为何要这样在别人面前惯着她?他不可能不知道自己王府里那些女人的战斗力,所谓的让她成为众矢之的,是他瞧不起她,还是另有目的与隐情。他会花这么多时间和一个女人作对?她绝对不相信。   ……罢了,都不必要计较了,没有什么比她的女主角更重要。   吕姵歪了歪头,又上下打量了下宇文允,笑道:“对哦,你还有个缺点是武功差,那我就不假意刺杀你了……万一真不小心把你杀了,我不知道找谁哭去……”   说罢,吕姵跪趴上榻,轻轻抬起宇文允的手,将刀柄塞进他手里,又摸了摸胸口心脏的位置,对准了就准备猛地一刺,“小允子你好生保重!”   她感觉到匕首刺入衣服,划破皮肤,胸口传来一阵刺痛,而与此同时,手上的力却突然猛地回撤,身子失重往前重重跌去,直直压在他的身上,压的他一声闷哼。   匕首“哐当”一声落地,宇文允一手压在她后颈,一手环在她腰后,在还弄不清状况的她耳边低声道:“姵姵你怎地总是如此热情?” 第11章 再遇刺杀   1   吕姵完完全全呆住了。   鼻尖充盈着他身上好闻的味道。不是小说里写的什么清爽简单的气息,而是一种层次很丰富的香气,有着明显的前、中、后调,引人不自觉地想要深深呼吸,再在这香气中慢慢的放松下来,如跌进了一个很美好温柔的梦里,没来由的生出很多遐思。   “你的熏香很贵吧?”他之前几次抱她,她就想问,却没顾得上。可是这个时候问这样的问题,会显得多么不合时宜。   宇文允低低笑了一声,胸口的震动就这样紧密相亲地传到了她的心房。吕姵没来由觉得有些慌张,所以轻声唤他:“宇文允……”   “别动……”宇文允更紧地抱住了她,紧得她几乎喘不过气,他微凉的薄唇擦着她的耳廓,低声轻喃,“姵姵,你到底想做什么?”   吕姵开始慌张,慌得指尖都在颤抖。她反问了一句:“你方才……没睡着?”那她说的那些话……他是不是全给听见了?   宇文允又低笑了声:“你可能需要买更贵的蒙汗药。”   “……我没钱。”吕姵苦着脸嘀咕道。   原本侍妾就属于贫困阶级,之前的原主又不得宠,宇文允还扣了现在的她三个月例钱……想想就是苦逼兮兮。   而且这药应该不算差才对……药是她托小果儿去买的,小果儿卖了好多宇文允给的赏赐,才换来小小一瓶,她方才分两次给用的一干二净……难道小果儿被坑了?还是小果儿坑她了?   “是要本王再赏给你?”宇文允唇边勾起的弧度显然不是愉悦,他松开她,甚至微微推了下她的肩膀,任失力的她倒在了他旁边的榻上,“那你是不是该先回答本王的问题?”   吕姵稍稍眯了眸子,胸前方才忽略了的刺痛又复传来,刀尖刚刚插进去了有一两毫米的样子,因为方才宇文允紧密的拥抱,伤口受到压迫将血止住了,可她一动弹,就又复有了潮热涌出的感触。   她按压住胸前,想了一想,笑道:“妾身若说自己方才知道王爷醒了呢……”   话音未落,眼前就是人影一晃,他倾身过来,罩在自己上方,发丝垂下,那香气便又挠痒一样曲曲绕绕地钻入她鼻尖,他捏住她的下巴,抬起来,直直看入她双眸,悠然道:“姵姵是想说,你刺杀本王失败,所以干脆假作不知,故意说那些话出来迷惑本王,随后再想要自尽?让本王既输了与你的赌注,为着你死前那些话而对你的死感到惋惜和迷惑,最重要的是……”   他把她内心想的话都说完了,吕姵只觉自己无所遁形,一切自认为高深的想法竟然都被他看了个干净,这严重打击了她的自信!   而最重要的是!他所说的最重要的……是什么?   “最重要……是什么?”见宇文允似乎没有说的打算,吕姵赶紧追问,甚至恨不得抓着他的肩膀,化身咆哮帝,将他摇来晃去的狠狠追问。   宇文允看着她满面的迷惑,微不可察地皱了眉头,而随着他视线的下移,他的眉头却是皱的更紧了些,他收回捉住她下巴的手,双膝跪在她腰两侧,转而去拉她的衣襟。   “你干什么!?”吕姵顾不上纠结其他问题了,慌忙扯住自己衣服。   “你还在流血。”他语气有些不耐,也没过多和吕姵纠缠,右手便用力将她衣服扯了开来,左手更将吕姵挣扎的手一起固定在她头顶,令她整个上半身毫无遮挡地赤在他眼前。   “这匕首确非俗物。”伤口比他想的要深上一些,是他轻视了。   “宇文允!”吕姵双脚直蹬,可怎么也是撼动不了他的禁锢。他这样毫不遮掩直视着她胸口的眼神,令她羞恼的脸上如火烧一般滚烫,身上却是激出一身的鸡皮疙瘩,那两点粉嫩的尖|端,便也不知好歹地傲立起来。   “别动。”   宇文允声音沉了下去,带了些训诫与警告的意味,可吕姵如何肯听,她倾尽全力,只想把他从她身上掀下去,再扯过什么来遮住自己。但她的挣扎,却只使得血流之势更猛,鲜血在原本就已被血衣染成浅红的胸口纵横淌过,看上去妖冶又魅惑。   宇文允不再说话了,他俯首,亲上了她的伤口。   2   吕姵浑身如过电一般,脚趾头都绷直了。   “宇……”   “还动不动?”   “嗯……”她的声音听上去像娇|喘,却也是没有力气再动了。   宇文允稍稍抬头,望着她,唇角勾的恶意十足,舌头舔去了唇瓣上的殷红:“味道不错。”   “你!变!态!”吕姵血气上涌,羞怒之下正要继续挣扎,却被他的眼神止住,于是愤愤的闭上了眼睛,干脆不再动弹。反正他如果真对她感兴趣,她早就被他吃的皮都不剩了,或许这种变态就是想要看她挣扎,才会找到些趣味。   宇文允见她闭紧眼睛一副行将就义的样子,冷笑了一声,便松开她,下榻去了。   心口蓦然的放松,倒显得有些空洞,吕姵迷茫地睁开眼睛,却见宇文允将烛火点燃,停在榻前,半转过身子来问她:“伤药放哪儿的?”   “……小果儿都放在妆台左侧的小屉里了。”吕姵还有些回不过神来,以为他果然失了兴趣不再逗弄她而准备愤而离去,结果他是又要给她上药?眼见着宇文允取了药走回来,中衣胸口也是一滩泅染开的鲜红血迹,她愣了一瞬,慌忙把垮至肘间被血浸透的衣裳拉了起来,挡住胸前。   “说过没什么好看的,”宇文允声音放得极冷,高高俯视着她,凉声道,“自己松开还是我来扯?”   “我自己上药,你……”吕姵声如蚊蚋。   “我没有给你这个选择。”   吕姵咬住嘴唇,只将他想作一个医生,松开了紧握衣襟的手。   药粉撒在伤口上一阵剧烈的刺痛,她忍不住缩了身子。血很快止住,他又用方才青山他们留下的水,浸湿布巾,将她胸口擦拭了个干净。吕姵小脸皱的很紧,稍稍睁开一丝眼睛,问他:“好了吗?”   他见她一脸苦痛,忍不住生出了一丝戏谑之意,何况眼前之景,白晃晃的上面两点粉嫩,饶是不愿承认,也着实有些诱人。不再多思,他又复低下头,攫取左侧挺立的尖端,舌尖轻轻一裹,便见她颤抖不已,如在筛糠。   “宇文允……”   愤怒的责骂,在他听来却有些娇嗔的意味,手推在他肩膀,指尖用了几分力气,似是小猫伸出了爪子,想要挠人,却又没有多少伤害力。   他身子紧了一瞬,离开,将她被血浸湿的衣服又复拉起来,遮住那些春光,然后讽笑一声:“真不知道你在矫情什么,那天夜里分明还十足热情。”   吕姵闻言,身子抖了一抖:“那天夜里……我怎么了?”   是说她不知道怎么趴他怀里那次……吗?   难怪他方才夺她匕首的时候说她每次都这么热情……   天呢,她做了什么……   吕姵忽然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因为……   “本王帮姵姵回忆下也无妨,”宇文允看着她,语调稀松平常,“那晚你硬要上榻睡,本王不让,你硬生生挤上来,抱着我,大腿压上来,还把衣服扯开一半,说……”他刻意顿上一顿,眸中闪过一丝戏谑光芒,连唇边也荡漾开一抹似笑非笑,“说要把胸给本王看……”   “啊啊啊啊啊啊!”吕姵疯掉了,她慌忙用手掩住他的唇,“不许说了!”   “姵姵想起来了?”宇文允拉下她的手,眯了桃花眼,“那能不能给本王解释下,你缘何如此反复无常?”   吕姵噤了声音,她总不能告诉他,自己跟前男友荤素不忌,胡话惯了吧……   她性格粗犷,大大咧咧,在某些事上却另有趣味。曾经的她,在他面前就是那样的没羞没臊,不懂得什么叫遮掩,她用自己先天的性别差异,大胆放纵地撩得前男友好气又好笑,又对她欲罢不能……   那会儿他人都羡慕她和前男友的感情,总觉得他们相处的像哥们儿,无话不谈,共同猥|琐,不止一起打游戏,一起喝酒打牌,连带上街看好看的妹子,都是两人一同去瞄,品味都惊人的一致……却不知道他有朝一日为了红,竟跟她一样喜欢上了男人……   只要想到曾经和自己亲密如此的男人,最终却跟另一个男人腻在了一起,吕姵就对有些事情生出了心理阴影。她对身体的自信变成了最大的恐慌,有好几次夜里做梦,她甚至梦到自己变成了个长着大丁|丁的男人。这也是为什么她在那个圈子里,却始终守身如玉的原因,连稍微有些暴|露的戏码,都已经接受无能。   她原本以为,那些过往已经成了心理疾病,将她变成了截然相反的另外一个人,却没想到,已经过了整整八年,她与他相处时的那些习惯还镌刻在骨髓里留了下来……   她半垂着双眸,久久不语,鸦翼一般的睫毛在如玉的脸上投下小小的半扇阴影,也掩住了眸里全部的情绪。宇文允心底没来由的一阵火气,连他自己也不知原因,于是他又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正待说话,眼里忽然浮现慑人戾气,他翻身下床,捡起地上的锦被,绕了一个圆形,将一把长剑给搅在其中。   可那剑身极韧,不仅没被缠住,还将被子斜斜划成两半,剑身一抖,又复向宇文允刺来。   宇文允侧身躲开,一招一式的和黑衣人打在了一处。   吕姵匆匆回过神来,眼前两人过招太快,至少她看得并不算十分真切,她想起宇文允武功不好,不由有些着急,开始放声尖叫:“青山!小果儿!有刺客!”   她的叫喊让缠斗的两人愣了一拍,来人眼中闪过一丝惊诧之色,宇文允迅速回身拾起方才掉在地上的匕首,躲开来人斜斜攻来的一剑,往他剑刃上划去,金属相击的“尖锐”之声惹得吕姵本能地捂住耳朵,心口烦闷不已。   来人退后几步,余光扫见侍卫们打着火把都已从院外涌入院内,笑道:“瑜王爷的武功并不像传说中那样弱啊,难怪之前派来之人皆有去无回。”声音竟是十足磁性。   宇文允看着依旧毫无损伤的匕首,笑了下:“你就不能告诉你家主子省点心思?”   “那可就是废话了。”来者轻嗤一声,侧眸,眼见闯进来的青山等人,微微一笑,突然手一抬,竟有无数银针在灯下闪烁着魅人的悠悠蓝光,射向房中众人。   “小心!”   宇文允身后便是吕姵,他在格挡射向自己这个方向的银针时,手上略微停滞了一拍,因而侧避了下,便有一根银针飞向了身后傻愣着的吕姵。他双眸一眯,沉着了一瞬,眼看银针到了吕姵跟前,她也不闪躲,便是将手中匕首急急掷了过去。   电光火石之间,吕姵大喜,将正面向那把击偏了银针的匕首迎了过去。   眼见匕首即将击中自己,却被锦被抖落在地,吕姵愣愣地看着步步向自己走过来的宇文允,只觉他眸中的杀气悍人。她禁不住一个哆嗦,而利刃破空之声又起,她抬头,却见到屋顶被掀开的瓦片处,飞进来两只小小的飞镖。   “小心!”她发出今晚第二次提醒。   眼见宇文允“反应迟缓”、毫不闪避,门口的青山他们刚挡完银针,无暇顾及,她想也不想地飞扑下榻,将宇文允扑倒在地。   一只飞镖走空,另一只却直直插进她左肩,吕姵当即几乎要痛晕了过去。   “给本王追,动静闹得越大约好,”宇文允反过身来抱起吕姵,对门口的侍卫冷声下令,又唤住青山,“去请陈澈!”   待众人散去,只留两人镇守门口之后,他将吕姵放在榻上,冷冷道:“你究竟怎么想的。”   吕姵只觉意识在逐渐涣散,努力去拉住宇文允的手,苍白地笑了下:“你不能死……”   “我避得过,不需要你救。”何况他本就没打算全身而退,对方派出如此强的杀手,此时受点伤,对他来说是个好事。吕姵以为她的蒙汗药买的太差,没起作用,却不知道他每天都要吃避毒丸。刚才的银针他可以轻松躲开,却为着她帮着挡了干净,唯一哪一针,他也是故意放过去投向吕姵的,只想看她本能之下会不会暴露身上的武功,可她见着银针吓傻了,见着他丢过去的匕首倒是表情欣然……这女人,此刻真的令他生出一刀杀了她的冲动。   可吕姵哪里知道他那些复杂想法,更不知道自己此刻才真的离成功仅一步之遥,只觉得他说的也对,她怎么忘了,那黑衣人说了宇文允武功没有想象的那么弱……   但是她不能让他出事,一点点的可能都不能有,出了事她该怎么办?   想着,她又仓皇的笑了笑:“那你救救我……我也不能死……”在别人手里。   话没说完,吕姵就昏了过去。   宇文允有些愕然地看着脸色青白的吕姵,眯了狭长的眸子。   作者有话要说:   为什么房里要留水呢?因为……嗯嗯嗯嗯后,方便清洗。正常的应该是那啥后让下人送水的,但是宇文允是个害羞的小哥,从他不让别人进他洗澡的地方也可以知道一些。   吕姵:他害羞???呵呵哒!明明是因为他不想让别人知道他没有上我!   宇文允:的确没啥好上的。   吕姵:……是你那啥不行吧大哥!   宇文允:呵呵,你会知道的。   吕姵:……你不是说没啥好上的吗!   宇文允:将就着上上吧。   吕姵:…… 第12章 皇帝恩赏   1   清晨。   朝阳斜映在宫室的朱墙上,拉出来往宫人长长的影子。   总管太监殷实德稍稍弓着腰,在怜清宫主殿门前重重一咳,道:“陛下,该起了。”   “唔”,里面传来一声慵懒而娇媚的女声,随后是年轻男人同样透着疲乏和不满的声音:“进来吧。”   殷实德推开门,宫人们鱼贯而入,伺候皇上梳洗,淑妃在榻上自始至终阖着双眸,一副春困至极的模样。   年轻的皇帝高纬由着宫人伺候着穿戴完毕,转过身来,望着榻上假寐着的美人,唇角竟是绽放了一丝温柔笑意。他俯下身子,在淑妃光润的额头上轻轻一吻,两条玉臂便勾上了他脖子:“皇上……别离开妾身。”   她声音比蜜还甜,比糖更稠,黏得他脱不开身去,完全舍不得捉住她腕子将她推开。   “咳。”殷实德不得不又提醒了一声。   高纬眸中掠过一丝不悦,最终却仍是哄着淑妃退出身来:“朕下朝了再来爱妃这里。”   “哼。”淑妃娇嗔地轻哼一声,背转了身去。   皇帝心头如被刀割,在原地立了好一会儿,才转身往外行去。   出得怜清宫,轿辇在外等候,怜清宫的宫人送到宫门前十步,便跪伏了下去。高纬脸色恢复了以往的阴鸷,上了轿辇后,冷冷问旁边的殷实德:“说吧,什么事?”若非紧要之事要赶在上朝前与他说,殷实德不会如此催他上朝。   “陛下,奴才晨起得知昨夜有人刺杀周国瑜王。”   “哦?”高纬面上勾出一丝阴笑,“可有得手?”   “瑜王无碍,倒是吕妾女为救瑜王受了些伤,前日淑妃娘娘引荐给陛下调理身子的那位杏林堂堂主陈澈被瑜王连夜请了去,”殷实德压低声音毕恭毕敬道,“瑜王正令府兵全城追查那刺客……”   陈澈与宇文允交往过密,这在陈澈入宫之前,高纬就调查了个明白,可偏生是淑妃来求他,他纵使知道这是宇文允要往宫中安插人,也舍不得驳淑妃的意思。没想到宇文允倒是毫不避忌他和陈澈的关系,在后者入宫后还将他堂而皇之请去王府,究竟是拿捏住了淑妃这条命脉,还是……关心则乱?   “吕妾女便是朕去年赏给宇文允的那名宫女吧?”高纬微微眯了双眼,好整以暇的拨弄着腰上佩戴的刻有龙腾四海的玉佩。   “是的陛下,正是一直服侍陛下的一等宫女吕姵,去年十月,陛下连同另一名二等宫女李氏一起赐给瑜王的。”   “小姵不是不得宠吗?”高纬哂笑一声,“怎地倒是她救了宇文允?”当时赐两名宫女给宇文允,却不想被他宠一个冷一个,自己原本更看重的人成了被冷落那个,却又挑不出宇文允半点错处来。   “是的陛下,原本是李氏得宠,倒是先升了夫人。可近日,两人先后小产,瑜王却偏疼上了这吕姵,惹得那王府中的一干美人都急了眼。”   “有意思,”摩挲玉佩的手缓缓停下,高纬阴冷至极的面容上出现丝算计,“挑些好东西去赏给瑜王以示安抚,着巡防营协助搜城和加强瑜王府周围的防卫,宇文允这个时候可不能出事。”   殷实德恭敬地领了皇命,又听得高纬悠然道:“至于小姵……”   原本以为是枚弃子,却自己寻得了生机。   高纬唇边升起丝不阴不阳的笑容:“赏些金子去,说她救主有功,朕记挂她。”   殷实德弯着身子领命,却掩去了脸上的叹息。   吕姵自十二岁入宫起便被分到了高纬身边,伺候着当时刚刚登基年仅九岁的小皇帝。皇帝脾性不好,身边的宫人稍有个错处便是个死无全尸的下场,长乐宫的宫女太监换了一茬又一茬,唯有吕姵一直稳稳当当的跟了下来,服侍着皇帝的日常起居,直至升到这宫女第一人的位子。皇帝以前与太后怄气,还道吕姵是世上唯一一个真心对他之人,连殷实德都以为皇帝会收了吕姵做宫妃,却不想淑妃一遭承宠,首先便与吕姵生了不对付,皇帝竟是毫不顾念旧情,想也不想就将吕姵随意赏给了好色又荒唐的周国质子宇文允为妾。吕姵性格执拗,入王府后想来是看不开,竟给生生冷落在一侧,而皇帝也是从未生过关怀。眼见着今日重新听得吕姵名字,也不过是句轻描淡写的赏赐,背后或许还另有图谋。   既说记挂想点醒吕姵不要忘了旧主,却又赏金子而不赏其他物件,是不想让吕姵成天不知趣地带着,碍了宇文允的眼吧……   殷实德眼见着面前就是承天殿,连忙收起心思,说穿了,他们这些在皇帝身边做奴才的,日日小心才能护的项上人头的安全,他又能同情谁呢。   2   宇文允坐在榻边,把玩着从吕姵身上拔出的那只飞镖。   上面下的毒并不棘手,他又及时地给她服下了解毒丸,陈澈来再给开了些药,指挥杏林堂中医女为她包扎了伤口,说昏睡两日也就无碍了。倒是那银针上的毒,沾之即亡,是故当时门口没能挡开银针的侍卫尽数都已毙命。   不会立即致命的毒……宇文允看向依旧毫无意识的吕姵。   那刺客想必也以为她之所以出声呼救而不配合杀他,是另有所谋,想要借护他争宠,所以才刻意如此成全。   前一次吕姵杀那刺客,他本来也有此怀疑,可如今……   却总觉得是哪里出了错。   他已给过她机会,若她真想要暗杀他,不可能如此耐得住性子,一点念头也不动。   若是另有所图,想要暂时博取恩宠,留在他的身边伺机行事,她的所作所为又太过剑走偏锋,若不是他一时兴起,她怕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她一心求死,跟他作赌说一定会令他亲手杀了她,可偏偏晕过去前又握住他手一脸恳切地说她不能死……   脑海中再复现出她迎向那匕首时的一脸雀跃模样……宇文允只觉头疼的厉害。   她身上有太多未解之谜,忽而热情似火,忽而敬而远之,忽而只求一死,忽而惜命非常……怪他以前对她所知不多,眼下竟是不能断定何处有了问题,唯有这武功……   越是想要不去琢磨,却越是无法撇开,宇文允无奈地摁了摁眉心,外面青山忽然来报:“王爷,皇上有赏。”   宇文允轻笑一声,站起身来,走出门外。   青山行礼,抬眼见他胸前的血迹,忙让身后捧着宇文允朝服的侍女上前一步,道:“王爷赶紧换过衣服吧。”   他竟忘了,方才陈澈也道是不是他也受了伤……   宇文允重新回房,由青山服侍他换过衣服,这才再次去王府正门领赏谢恩,而后也顾不着一夜未眠,去了书房处理事情。是故吕姵深夜醒来之时,身边并没见着宇文允,倒是小果儿守在旁边,见她醒来便是喜极而泣,忙不迭地让人送药,然后对她叨叨说什么王爷守了她整整一夜,皇上听闻她英勇救主还赏赐了她,王爷说待她醒来就提她做夫人……   什么?   她升职了?   她不想升职,只求速死啊……   莫非宇文允真以为她舍己救人,然后对她感激涕零,要以身相许??   可昏迷前明明记得他看上去不是很感动的样子……   莫非是心疼她为他做了没必要之事,所以……显得气急和愤怒……?   吕姵差点把自己吓哭,尤其是闻到药的苦味后,干脆又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就是两天后的夜里了,这次宇文允倒是在房中守着她,悠然睡在榻边的长椅上,就着通亮的无烟高烛挺随意地翻着一本书,烛光下的他更是面如冠玉,雍容华美,此时目不斜视地问她:“醒了?”   “嗯……”吕姵只觉身子疲软至极,努力了好久才将眼睛完完全全的睁开来,眼前递过来一杯水,端杯子的手指纤长匀称,肤色细白无瑕,倒是比她的手还保养的更好一些。   吕姵伸手去接那水,他便扶着她后背,将她半抱着坐了起来,她闻着他身上的香气,觉得脑袋里的昏沉散了不少,喝了水后,将空杯子递还给他,哑声道:“还要……”   “忍着。”他抱着她,一时半会儿不想再动的样子。   “……”这还能忍吗?好吧,宇文允没有爱上她,是她自作多情了。   吕姵稍稍挪动了下身子,却又牵动肩上的伤口,疼的“嘶”了一声,稍缓了下才问宇文允,“我睡了很久吗?”   “不久,陈澈说你会睡两天,你还提前了一个多时辰醒来,”宇文允玩着她头发,闲闲散散地问她,“差点死了的感觉可好?”   “不好……”她慌忙摇头。   她做了个很冗长纷繁的梦,梦里穿梭了很多人的面孔,包括她最担心惦念的妈妈。她以为自己要死了,醒来会是现代那熟悉亲切的一切,可是却再演不了女主角了……一念及此,梦里都心痛的差点死过去。   醒来发现自己还在北齐,虽然哀伤暂时见不到亲爱的妈妈,见不到共苦多年的好伙伴王心,浑身却又立刻充满了动力。   她不能放弃,再苦再难都不行。   “那还想不想死了?”   正沉在梦境的余味里,耳中悠然飘入宇文允这句话,她猛然回过神来,一身的斗志熊熊燃烧,她拽着他袖子认真点头:“你杀才行。”   “……”宇文允被噎得心口多少话都说不出来,转而对门外冷声唤:“青山,把皇上给吕妾女的赏赐送过来……哦,该唤吕夫人了。”   “皇上给我赏赐了啥?”吕姵有些好奇地往外看去,忽然又听到宇文允后半句声音稍低却满是讥讽的话,便仰首去望他,“你要抬我做夫人?”   “皇上说他记挂你。”他唇角一弯,像是答非所问。   ???   吕姵揣摩了一阵,才猜想宇文允的意思是指既然皇帝都说记挂她,他要卖皇帝一个面子,所以不得不抬她作夫人?   可是……皇上记挂她?这是什么鬼?她和皇帝认识吗?北齐的皇帝会这样表达感情?   而且这是不是意味着宇文允更不会随意杀她了……   我的天哪!你如此对我为哪般啊!   吕姵满脑子的问号与呜呼哀哉,直到青山送完了赏赐,退出去关上了门,她又定了好久心神,才认真道:“看来皇上真是看重王爷,所以感谢妾身救了王爷,这才说惦记妾身,又给了如此丰厚的赏赐……”装赏赐的木托盘摆在妆台上,都是黄灿灿的金子,真是十分实在……吕姵喜欢这样简单粗暴的打赏,可以添上不少装备了,可惜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老天真是……关了她扇门给她开了个小窗户眼丫丫个呸的。   “是吗?”宇文允闻言,轻声笑了,随后将吕姵往里放了一些,自己坐上榻来,掰过吕姵看着黄金想入非非的脸朝向自己,“姵姵,你感谢本王此次救你性命吗?”   ???   不该他先感谢她救了他性命吗?虽然他说没必要,但好歹她也的确是为了救他才受了伤,不该救救自己的救命恩人?   好吧,怪她,是她昏迷前太担心他为了当初打的赌,想让她死在别人手里把她挫骨扬灰,为保险起见,才恳求他救她的,却给了厚脸皮的宇文允颠倒是非黑白往自个儿脸上贴金蹬鼻子上脸的机会……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呀。   看在他救活了她,没让她死在别人手里的份上……吕姵磨着后槽牙干笑着道:“谢谢王爷救命之恩,妾身这条命是王爷的。”下次再亲手杀了她,她就更感谢了呵呵哒。   宇文允勾起她下巴,低头望入她黑白分明的杏眸,说的郑重非常:“那姵姵能否对本王说句实话?” 第13章 全靠演技   1   吕姵从没见他如此认真的模样,向来半笑不笑的唇边毫无弧度,玩世不恭的俊美面容上也俱是严肃神色,是故心头没来由的慌张。她倒不惧他问她究竟是何目的,反正胡诌一顿他也拿她没辙,却偏偏害怕他看穿了自己不是原来的吕姵。毕竟她没继承原主的半点记忆,相处久了,漏洞就多了,对着小果儿那样没多大见识和主意的小丫头,还能哄她说是自己失了孩子又差点死了,所以心性大变,对着宇文允……她心里打鼓。   如果他得知了她是个穿越人士,会不会亲手杀了她?   可万一不呢?他把她当妖怪让别人杀死她呢?   或者当她疯了,把她丢进他新挖的地牢呢?   她想了又想,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就往越过宇文允往榻下爬:“我想尿尿。”先尿遁了再说。   “……”   宇文允把她抓回来摁在榻上,看她的大大的眼眸中的慌乱神色,本该生气,却不知为何又有些想笑,自己径直把问题问了出来:“你会骑马吗?”   ???   这个问题,她真是……万万没想到。   如果宇文允不是脑子出了毛病,这个问题应该别有深意。   完了,他果然看出她与以往不同了,正在试探她。   她咳了两声,指着自己嗓子道:“我想喝水……”   “回答!”   “若我会骑马……你会杀了我吗?”   “……”   “那不会骑马呢……”   宇文允似乎真的生气了,他下得榻来,把水壶拿了过来,用方才随手放在一边的杯子倒了满满一杯,在吕姵要去接的时候,他却又躲开,脸上又复是不正经的笑意:“姵姵,要不你先告诉本王,为何一定要本王亲手杀了你?”   实话不能说,谎言有些说不出……吕姵愣了一瞬,才掐着声音别扭兮兮地道:“之前告诉过王爷,我只愿死在此生最深爱的人——王爷你的手上。”   “呵。”宇文允笑了声,将杯子与水壶一道慢条斯理放在一边,一手摁住不明白水为何又离自己远去的吕姵,径直压了上来。   他没给她喘息的功夫,便径直拉开了她的寝衣,一口咬在了她细嫩的脖颈侧边。   吕姵吃痛,忙不迭地去推他,却发现他有着薄茧的灼热掌心,已经探入她底衣,顺着她的腰肢,抚上了她胸前的柔软。   “不要……”吕姵身上霎时便起了反应,用力想要去推开他。   “不是说爱本王吗?”他薄唇贴在她颈侧的脉搏上,轻重不一地吮|咬,语句暧昧又模糊不清,“那为何要抗拒?”   吕姵后背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来,是而当衣服完全被拉扯开来时,她只觉浑身冷的不住颤抖。   “宇文允……”她无论如何用力都无法撼动他分毫,左肩的伤口又复撕裂,流出血来。   他便吮上了她的伤,狠着劲的,似要将她的血液吸个干净。   伤口处的酥|麻惹得吕姵更深的战栗,忍不住自喉咙处发出哀鸣,呼吸也一次次的加重,变成暧昧的喘息……捶打渐渐无力,手指蜷紧,扣在他背上,指尖深陷进他紧实的肌肉里。   “厌恶吗?为何还口口声声说什么深爱?”宇文允沿着她脖子一路蜿蜒而上,在白皙的皮肤上留下浅浅血痕,他贴着她耳际冷声道,“你是本王的侍妾,是本王之前不愿碰你,却不许你厌恶本王的碰触。”   他的话激得她只觉分外屈辱,吕姵咬了咬自己嘴唇内的嫩肉,一下子哭了出来:“宇文允!你知不知道爱也会变成恨的!你从未真正将我当作人来看待,我于你而言,不过是个玩物罢了,高兴的时候宠幸一下,不高兴了就丢在一边,甚至戏弄羞辱不已,你如此对我,把我的心往泥里踩,还指望我对你感恩戴德吗!?宇文允……我不再爱你了,那爱早已被变成了恨……这恨磨得我日夜不安,寝食难继……呜呜,可再恨又能怎样,恨到极处也依旧不忍心害你,害害你其他女人也觉自己该与她们同病相怜。思来想去,生之痛楚甚多,唯求死在你手上,能在你心头留下那么丝毫印记,此生也不算冤枉了……”   宇文允早停了手上的动作,此时稍稍抬高身子看她,只见她一张没有血色的小脸上满是泪水,黑白分明的双眸也是通红一片,她没有看他,只侧视着房中的小几,停不住的抽噎,稍从他身下得到空隙,就想把自己紧紧缩成一团。   他不自觉伸手出去,想要擦干她脸上的泪水,可指尖还未碰触她面颊,便先缩回,去替她整理衣衫,被她愤愤拍开后便下得榻来,将锦被搭在蜷成一团的她身上,又细细掖好,转而往外走去。走到门口才道:“吕姵,我……只想听你一句真话罢了。”   语声仿若叹息,刚说出口,就散在了从门外吹进来的夜风里。   只吕姵看不到的那边唇角,勾出了一丝似有似无的笑意——   小狐狸,还挺会编的。   2   听到门关上的声音,吕姵止住了哭泣,用手背一点点将面上的泪水擦了个干净。   北齐欠她一座奥斯卡。   她欠她爹妈一个么么哒。   若不是她智商一百八,于紧急之下突然想出这么个理由,再外加她演技感人加成,她是不是就要失|身了?   吕姵拍着自己的小心口,下得榻来,连倒了几杯水喝完,又唤小果儿,用眼神制止了她的追问,让她端些吃的过来,简单吃完洗漱完蹲了厕所,吩咐小果儿把金子收好后,她才又复躺下,开始琢磨今晚醒来之后的事情。   眼下之要务是了解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前世的原主的故事与来历,之前以为求死一事定会速战速决,而没有认真琢磨原主,现下看来,实在危机重重。   她决定理智一些,把“求死”这件事情当成事业来做,毕竟本来也关系着她的事业前程。她更是喜欢把一切可能掌握在自己手上,这样才能进退有度,至于宇文允……   不管宇文允信不信她胡诌的理由,她如此声泪俱下的控诉,该是会让宇文允对她冷落一阵了吧。   但脑海中此刻却全是他垂眸替她认真掖好被子的模样,还有他出门时的那句叹息……   她竟突然觉得心口如被牛毛针刺了一下,麻酥酥的,似他手掌抚上自己腰肢和他吮|咬自己伤口时的感触。   天呢!   吕姵又要被自己吓哭了。   多年来对男人敬而远之的自己,竟然……没有反感和厌恶宇文允的所作所为?自己莫不是一个被虐狂?喜欢这种粗暴的对待……?   不不不……   是因为宇文允身世可怜,又比她岁数小,她满口谎话想要利用他,而且对他来讲,她毕竟真是他的侍妾,做这种事情也是顺理成章……所以她才不仅没有怪他差点用强,还对他心怀愧疚与悲悯。   对的,她就是一朵被真善美浇灌长大的白莲花。   饶是这样思来想去,找了N多理由借口,这天晚上,吕姵还是做了八年来破天荒的唯一一个春|梦。   男主角就是宇文允……   梦里有些舒爽,她醒来后,竟不知是该喜悦自己回归正常有了欲|望,还是悲伤自己竟可耻地对宇文允这样的变态动了那种心思。   而且这还不是最打击她的,宇文允并没有给她冷静的时间,她恹恹地起床洗漱的时候,青山就来了,送了一套桃红色的骑装,说十天之后,皇帝要搞春狩,宇文允要带她去。   她好像又想多了,这或许才是宇文允问她会不会骑马的原因……   想到自己目前还没有穿帮,也为了不让自己以后穿帮,吕姵振作了一丝精神,换上那身漂亮的新骑装,闯进了李心蓉的房间。一句“王爷要带我去春狩,你看这骑装多漂亮,我以前骑马时……”,话还没说完,李心蓉就已经开始垂泪怒骂道:“如今我已落得这样的结局,你竟还来讽我,以前在宫中,你就借着善骑射,陪陛下骑马讨他欢心,如今故伎重演,也不觉得自己无趣吗?”   蒙汗药一事后,她对小果儿起了疑心,想着李心蓉视自己为仇敌,又是同一个屋檐下,没准是最了解自己的人,或多或少定能套出话来,却万万没想到,话没说完就能一箭双雕。   既打听到了自己“善骑射”这一点,也打听到了本就起了疑心的和皇帝的关系。   这样就完美解释了为什么皇帝要说记挂她,原来她是皇帝赐给宇文允的。   吕姵激动的给了李心蓉一个飞吻,大声浪笑着走出了门,气得李心蓉又把早饭给摔了。   她摔碗的声音刺激了吕姵,她突然有些笑不出了……   善骑射?   臣妾……有点做不到啊……   作者有话要说:   宇文允:比演技?本王会输给你?╭(╯^╰)╮ 第14章 不慎掉马   1   春狩的日子很快就到了。   这十天,朝廷发生了大事,皇帝在穆提婆和祖珽的挑拨怂恿下,果真杀了斛律光,而后更以斛律光谋反为由,将其家族满门抄斩。斛律光自北齐开国便已建立功名,辅佐了多朝皇帝而权倾朝野,如今却落得这么个下场,朝堂上之人不敢多言,百姓却多是叹惋。因而连身居王府后院的吕姵也从徐婆子和王厨子那儿听到了消息。   吕姵想起之前偷听的只言片语,料此事定和宇文允的筹谋脱不了干系。不过此时的他倒非常闲散,应了他别国质子王爷的身份,不干朝政,不涉风云,日日在书房外钓自己水榭里的鱼,身边坐拥无数美人,陪他饮酒作乐,弹琴唱歌,好不快活,却唯独对吕姵避而不见。还美其名曰他想开了,要雨露均沾,既然吕姵过几日要长时间陪伴他身边,这几日就该多匀给其他美人一些宠爱。   吕姵恨得磨牙,却也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去参加春狩。   她安慰了下自己,无妨,听同样没去陪宇文允钓鱼的哀怨女子李心蓉讲,宇文允特别喜爱打猎,到时候定是会上场的,那么她吕姵的机会……   他一放箭,她就往前面扑……脑海中出现了还珠格格开头的场面,吕姵高兴的差点没放声把主题曲《当》给唱出来。   “倒水。”宇文允见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笑的眼中直冒贼光,便是忍不住递出了杯子。   吕姵乖乖地接过来,斟满了水又给他递过去,由始至终没敢抬头……   或许是那天晚上做了不该做的梦,她现在压根不敢看他的眼睛,心虚到了极点,因而此时稍一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就觉马车有些太过狭小,令她局促难安。   他接水的时候,微凉的手指擦到了她的指尖,她立马惊得跳了起来,一杯温热的水直接倒在了宇文允的身上。她赶紧撸了袖子去给他擦,擦着擦着觉得有些不对劲,鼻子里嗅的是他身上好闻的气息,耳朵尖又似乎有他灼人的呼吸,她连忙捂住脸嚎叫了一声。   马车匆匆停下,青山在外郑重问:“王爷?”   宇文允还没答话,吕姵却一把拉开帘子冲了出去,胡乱解释道:“我晕车,坐外面透透气……”   “王爷?”青山不放心,又问了一声。   “无妨,继续走吧。”   马车又开始缓缓向前,宇文允还有些未散的莫名,取了巾子缓缓把衣衫上的水拭尽,想到她羞到通红的脸,唇角却弯出一个弧度来。   人虽看不穿,但确实是有些可爱的。   脸红不好作假,小狐狸怕是在上钩了。却不知是因为他那天假意感叹的话而对她的虚伪心生愧疚,觉得难以面对他;还是因为他刻意冷她一阵,找其他美人来做挡箭牌,而受了刺激……   想了一通,又觉得自己琢磨这些事简直幼稚至极,唇角的笑意寂然,宇文允冷哼一声,随意将手中又皱又湿的巾子往旁边一丢,开始闭目养神,平息自己不该起的反应。   而吕姵坐在外面,也正拍着胸口念“阿弥陀佛”,尽全力让自己的心跳赶紧平静下来。   青山和小果儿同她挤着坐,见她神神叨叨的,也不敢多问,对视一眼,便默契地保持安静,直到日暮时分到了猎场。   早有皇家羽林营的士兵将各位贵人的营帐搭好,下人们到了就去收拾行李去了,宇文允看了眼依旧眼神闪躲的吕姵,微微一扬唇角,大手一揽,将她收进怀里,对浑身僵直的她道:“走,陪本王去马场。”   能不去不……   宇文允揽她的力量回答了她——不能。   马场这时候正是热闹着,宇文允揽着她和先来的众贵族、武官点头示意,却不回礼,骨气稍硬一些的人对他这样的目中无人十分不屑,另一些一面挑马一面闲言碎语——   “瑜王爷这位妾室又是何时纳的?”   “长得也不是特别貌美,怎地如此得宠,能带到这儿来?”   “唉,他荒唐惯了。”   “这也许就是周国的王爷之仪?”   “要带也该带王妃来呀。”   “你们知道什么,宇文护倒了,他那王妃的母族也受了牵连,他自然看不起了……”   “宠妾灭妻,实在有辱斯文。”   “嘘,你们知道什么,这是以前陛下身边的一等宫女,这次又救了瑜王爷性命,连陛下都有重赏,你们再议论,小心自己项上脑袋!”   “……”   不知道是走的远了,还是他们真的就被她的身份镇住了,渐渐地就听不见他们的闲言碎语了。   她的身份……真是霸道啊——皇帝身边的一等宫女,多少剧本中容易跟皇帝产生感情的角色!而且往往就是女主角的角色!   那么原主怎么就混的这么惨,变成了一个不受宠的侍妾呢……   莫非她这个潇洒的长相,在这个以阴柔为美的朝代,真的如此不得赏识?   吕姵琢磨着,总觉得自己漏掉了什么关键的信息,想着想着突然撞上了一堵肉墙,被坚硬的肌肉弹得鼻子疼,她捂着鼻子抬头,然后便愣在了原处……   四月里已经算是初夏,日暮时的阳光也就较前些日子灿烂晃眼了许多,此时的宇文允面无笑意,任明媚夕阳给他无错可挑的完美侧颜镶上了一道金边,更显俊美无俦,又如天神莅临,不容侵犯。   吕姵也觉眼前场景有些刺目的美,见他视线望过来,便赶紧挪开目光,顿了顿才说:“一群五大三粗的男人,怎么这么嘴碎……”而且显然也是没将宇文允放在眼里,所以连音量都没有控住。吕姵以前在片场,经常听到这样不友善的议论,却没想到古代这些男人也会如此八|婆,她有些感同身受,于是迟疑着又道,“你别放在心上,这说明你的形象深入人心,他们嫉妒你。”   形象深入人心?宇文允听罢,愣了下,嘴唇一扬,笑着问她:“我有什么可被嫉妒的?”   “你长得好看啊!”吕姵想也没想就说出了口,说完又觉自己失言,低下头来,恨不得咬断自己舌头,在她看来,颜值即正义,她以前就是这样安慰被说闲话的自己的,却不知道宇文允听了会不会觉得她如此肤浅,是在讽刺他。   宇文允看着她那颗毛茸茸的脑袋,强自绷住失笑的冲动,轻应了声:“哦,就这样?”   这是给她弥补的机会?吕姵磨着后槽牙,低头嗫嚅:“不,王爷你还才貌双全,机智过人,深得皇上宠幸,所以招人嫉妒。”   “嗯,姵姵很了解本王。”   宇文允说的面不改色,吕姵却是五雷轰顶,她为何就和这样的一个人在梦里发生了那样的关系呢?她想不通。   正因为宇文允得宠,又喜欢打猎,他的马在这猎场一直有专人养着,此时小厮将它牵过来,行礼道:“瑜王爷。”   宇文允接过缰绳,挥退养马的小厮,对吕姵道:“姵姵,来看看本王的马。”   眼前是一匹黑色的高头大马,四蹄踏雪,看起来特别神气,吕姵属马,因而对马有着天生的好感,特别此马如斯英俊,一看就很贵……她上前一步,抚着马被编成辫子的乌黑鬃毛问:“它有名字吗?”   “有,”宇文允唇角勾起一丝颇有意兴的弧度,“叫小黑。”   ……   可怜这马不会说话,不然一定会抗议这毫不威风的赐名。   “姵姵可是嫌弃本王的马或是它的名字?”   “不不不,不嫌弃……”她将头甩成了拨浪鼓。   “那就上去试试。”   “……如果我嫌弃呢?”   “那你给重新换个名,再上去试试。”   ……吕姵不再说话,城市套路深,她想回农村……   试试就试试,好歹她以前也是演过古装剧,也是真身上阵骑过马的好吗,只要不表演什么高难度动作,让她骑着跑一跑都是没问题的。就是太颠了些,对于她这种胸|大的人来说不太舒适。   不过宇文允之前问她这个问题,现在又急着让她上马试试,多半真是起了疑心想要试探她,她确实要小心提防着。   因这马着实有些太高了,吕姵不得不在宇文允的搀扶推挤下才端坐上去,她假作若无其事,强自绷住,脸却已经臊得通红。   宇文允在旁边牵着马,陪她随意在跑马场逛着,周边又开始有细碎的议论,说什么宇文允竟然给一个女人牵马,又说肯定是看在吕姵之前是皇帝身边第一宫女的关系,才带过来作给皇帝看的,就为了拍陛下马屁。   吕姵自上而下看了眼宇文允,却见他依旧一脸漫不经心,唇边带笑。   抿了抿嘴唇,吕姵道:“王爷,这样不好,妾身还是下来吧。”   他淡淡一笑,毫不介怀:“无妨,本王乐意。”   “……我不想骑了。”吕姵勒住缰绳,不许马再前行。   宇文允仰首,看了她片刻,才颔首:“好。”   他向她伸出手去,吕姵犹豫了下,方才搭上,刚把腿绕过马背,还没落地,却不知为何,小黑似乎突然受了惊吓,长嘶一声,加速往前冲去。   吕姵手还紧紧握住缰绳,一时被它扯得一同往前冲去,宇文允想要拽住她手,却只抓住她的指尖,再不得不由着巨大的冲力将她从他手中抢走。   “姵姵捉紧!”宇文允一声急喝,退了几步,从旁边的人手中抢过一匹马,翻身而上,打马追去。   吕姵被颠得七荤八素,手上用力把缰绳和高桥马鞍给死死握住,一只脚已经给绊在了马镫里,另一只脚她不断尝试着要往马背上跨,但小黑生得高大,又在急速奔跑之下,难度实在太高。她力气逐渐用尽,手臂酸软的几乎要了她的命。   难道她要殒命在此?   脑海中突然窜过一个念头,这如果真是宇文允的试探,那自己死在马蹄下,会不会也就算完成了任务……   吕姵咬紧牙关,脑袋充血,几乎快要炸开来。   不行,她实在坚持不住了……   身后似乎有宇文允不住的呼唤,她心中冷笑,若真是他,他如此这般,又要演给谁看……而即使眼前此幕不是出自他的意思,他第一反应也是用马来追,来掩饰自己的武功——毕竟电视剧里武功出众之人,都可以直接飞身上马救她……而且这是他的马,他真的会控制不住?   这样一想,无论哪种情况,她若摔下马被踩死,都和他有关联……   念头虽过,可不知为何她,抓住缰绳的手就是无法自己松开……   也许是她怕死状难看……?   “啊!”   吕姵还没自嘲地笑完,小黑突然长身立起,一个抖落,这下她真的控制不住,右手松开了前鞍桥,往马下摔去。   吕姵闭紧眼睛,任唇边的讽笑露到极致,失重的感觉不过一瞬,却没有跌到地面的疼痛传来,天旋地转之间,只觉身子被一双手臂紧紧箍在了怀里,稳稳当当,安安全全。   又没死成?   而且她竟然演了把这种女主剧情!?   随着马嘶声渐息,吕姵睁开了眼睛。   然后愣住了……   抱住自己这人,生得实在是太过美好——琥珀色的眼瞳,眼尾略略魅惑上挑,肤白如雪,鼻梁挺直,薄唇粉润,明明生得是毫无瑕疵的柔美,眼神与唇角却透着杀伐决断的刚直,这样强烈的冲突,令她一时挪不开眼……   与她上演这老套剧情的这位陌生帅哥是……?   感谢宇文允冰冷的声音横空插|入,为她解答:“姵姵,还不下来谢谢兰陵郡王救命之恩?”   作者有话要说:   宇文允:MMP高长恭你敢截本王胡!? 第15章 猝不及防   1   吕姵眼睛睁得更圆了。   兰陵王诶!之前她想去电影《兰陵王》里面演个恶毒女配角都被嫌弃,现在居然让她见着活的了?   真的是如影视剧和小说传记里写得那样貌美。   她还记得有句形容他的话,说他“貌柔心壮,音容兼美”,今日一见,只觉名不虚传,而闻名也真的不如见面。   她有些想伸手去碰一下他的脸,身后却突然又传来了一声咳嗽。   吕姵慌忙回过神来,从高长恭怀中下来,而后者还好心地扶着她,帮她站直了身体,问:“受伤了没?”   “没有没有。”吕姵受宠若惊,赶紧摇头,他的声音真好听,仿佛昆仑玉碎,高山流水,温润又清越。   她以后再也不说自己见过世面了,这些古人不光样貌生得异常养眼,关键是自小诗书教养出的出众气质,让他们每一寸肌骨都透出无尽光彩,胜过现世多少整容整不了气质的小白脸太多太多。   吕姵理智渐渐回来,认真而端庄地向高长恭行了个礼:“谢郡王爷救命之恩。”   高长恭温和笑笑,虚扶了她一把:“小姵,快起来吧。”   ??   小姵?他认识自己?   哦对,自己以前是皇帝身边的宫女,他身为皇亲国戚又位高权重,认识并不奇怪……   吕姵正在琢磨要如何应对,身体突然又腾空失重,果然是宇文允将她打横抱了起来。他对高长恭淡淡说了一句:“郡王,爱妾受惊,恕本王失仪,先带她回去休息,告辞。”   说完就大步往营帐走去。   吕姵想要回头再多看一眼兰陵王,却被宇文允的身体把视线封死,她此刻也莫名其妙的不想同宇文允说话,连碰他一下都嫌烦,因而干脆不再动弹。   双双无言,回到他们的帐中,青山和小果儿双双迎上来,其余侍女均停下手上的整理工作,跪伏在地。宇文允径直走向榻边,目不斜视说道:“去要热水,吕夫人要沐浴。”   青山和小果儿对视一眼,赶紧领命,退出去之前,又将其他侍女全部喊了出去。   宇文允抱着吕姵坐在了榻上,刚一落座,吕姵转而就想往下蹦,却发现自己被他双臂箍的死死的,而且越箍越死。   她心里那股火气又莫名其妙窜了上来,越烧越旺,是故她使尽了浑身力气地挣扎,不停地推他、掰他,他依旧纹丝不动,还冷冷道:“你不是喜欢被这样抱着吗?”   吕姵双臂本就因为方才过度用力而酸软不堪,此时再度使劲没有多久,便已是难受至极,她闻言,咬了咬下嘴唇,然后突然意识到了自己另一样武器,低头就向宇文允手背咬去。   宇文允任她咬着,毫无反应,是她感觉到嘴里有了血腥味,火气忽地平息,她愣了下,缓缓松开了口,他却在这时动了,手反过来捉住她下巴,稍稍抬高,低头找准她伤人的小口,吻了下去。   他嘴唇微凉,却是柔软至极,刚一覆上,吕姵浑身就有了过电般的感觉,他身上的奢靡香气,铺天盖地向她袭来,将她的理智吞噬的干干净净。   吕姵虽然演的多是女配角,吻戏不多,可也绝不是没有经验之人,此刻脑海中却是空白一片,只知被动地承受,半点反应也没有。   可他却也不似懂得调情之人,吻得横冲直撞,生涩又蛮横,直到咬痛了吕姵,她才回过神来,又开始推他。   宇文允停了下来,漆黑的瞳仁凝视着双眸漾着水意和羞恼的吕姵,抬手,用拇指缓缓滑过她湿漉漉的嘴唇,然后松开了她,将她放在榻上,不发一言地往营帐外走去。   “等等。”   眼见他打开帘帐,下一瞬就要身处帐外,吕姵出声唤住了他。   宇文允停住脚步,略微侧过脸来,可视线却依旧在帐外。   吕姵就凝视着他那小半幅完美的侧脸和菲薄的嘴唇,缓声开口问:“若我今日死了,算不算是你杀了我呢?”   他水润薄唇闻言后紧抿了抿,几许时间后,才道:“我不会让你死。”   “……不是你动手令小黑发狂的吗?”   她急急追问之后,眼见着那薄唇微微勾起一个讥诮的弧度,而后他转过脸,径直放下帘帐,走了。   2   他一出去,帐中忽然变得安静的可怕。   吕姵呆坐了会儿,觉得脸上隐隐开始发烫,她按了按自己还有些发麻的嘴唇,却又像被烫了一样,迅速缩回了指尖。   失控了……   她居然会因为认定宇文允想要试探她而下此狠手而生气,她居然会因为猜测宇文允罔顾她性命不积极救她而生气……   她到底怎么了?   说好的求死呢?   说好的拒绝恋爱,一心事业呢!?   说好的厌恶男人,不允亲近,更何况还是个姐弟恋,对方还是个神经病大变态呢!?   吕姵狠狠掐了自己一下,但是脑海中却是挥之不去的宇文允——他清冷的冰蓝色衣服,他的长身玉立,他精健的肌肉线条,他纤长如玉的手指,他如蒙了远山薄雾的多情双眸,他生来薄情却又柔软的嘴唇,还有他身上令她贪恋不已的香气……   她真的是疯了,被下蛊了吧,还是太久没碰过男人了?   再不挑食也不能在这个时候这样呀……   就是兰陵王也比他好得多呀……   对,兰陵王。   吕姵突然有了个奇怪的想法,兰陵王会不会才是小老头儿口中说的男主角?毕竟他光彩太过夺目,身份也是如此特殊,怎么看怎么轮不到宇文允啊……   她会不会一直都寻错了方向?   可是她和兰陵王的接触时间实在太少,除非她在这个剧本里连女配角都算不上,只能是个打酱油的,那才有可能……   还是说剧情刚刚展开?   也不对,女配角一般都是喜欢男主角的,她会不会是因为这个定律,才对宇文允动了心思?   喜……喜欢?   这么严重了吗?   不!可!能!   那为什么他说一句“不会”,她便信了,更是如释重负?   吕姵捂住自己的脸,忽地站起了身来。   几乎是同时,小果儿打开帘帐走了进来,身后有侍女抬进了浴桶,而后侍女鱼贯而入,提入热水,往浴桶中注入。   她们的到来,让吕姵的情绪平缓了许多。小果儿走过来,行了一礼:“夫人,我服侍你沐浴吧?”   吕姵点头,有生以来第一次这么喜欢小果儿。   小果儿引她在妆台前坐下,拆她头上的发饰,吕姵一看镜中,险些没吓了一跳。   脸飞丹霞,唇色嫣红,眼中水色盈然,一派妩媚之色……   这是单看五官……   头发杂乱,还裹着些尘土,更显得糟糕,脸上、脖颈处也俱是薄薄的黄泥携灰抹过……   这幅样子……宇文允是怎么下得了口的!? 第16章 兰陵郡王   1   吕姵沐浴完,小果儿又给她送了膳食,她简单用过之后,就让小果儿她们出去了。   外面正在举办晚宴,丝竹歌舞,格斗叫好,声音交错,不绝于耳。   吕姵在帐中静立一会儿,又觉烦闷,想着营地大多数人都去了晚宴,便放下心来出去走走,顺便晾干头发。   月光如水,悄然荡在白色的营帐上。   侍卫一丝不苟地守卫着营区,偶尔能听到落了闲的侍女们聚在一起闲聊发出的笑声或惊叹声,还有随着夜风忽大忽小的靡靡乐音,却更显得四周静谧,吕姵深深地吸了口气,这样美好的夜色,让人心中安稳。   她自觉宴席那边不该过去,碰见过往熟人的几率太大,稍不注意就容易引人怀疑。因而她背离音乐传来的方向往前慢慢踱步前行。   拜今天下午宇文允带她出了名,营区侍卫见到她也并无任何质疑,任由她走了出去。   前方不远处是条小溪,随着音乐声渐渐消失,流水的潺潺声便叮咚入耳。月光明媚,水流上泛起粼粼波光,如鱼之银甲,美不胜收。吕姵稍稍回首,见身后营区火把通明,侍卫又隔得不远,便壮着胆子往美景多靠近了些。待绕过几根高大的乔木,她脚下却忽然一停,只为溪水对面黑色大石上举杯自饮的男子,不是兰陵王又是谁?   他穿着朝服,却衣衫稍解,露出一片莹白皮肤,样子慵懒又随意,却勾人魂至极。   见过他,吕姵才愿意承认,男人也可魅惑至此,却又不觉娘气。   但这剧情……她这是……要和兰陵王接近了?   果然,世人都道半夜乱走必惹祸。   她脑补出了王爷不受宠侍妾与兰陵王月色下私会而后被打死的剧情,脚下略微踉跄了下,而就是这轻微一绊,引得高长恭向她这边看来,唇边弯起温柔弧度,出声唤她:“小姵?”   “打扰郡王爷雅兴了,”吕姵心知避不过,便福身向他行礼,又道,“奴婢这便退下。”   “不过半年工夫,小姵见到本王也是生分了,”高长恭轻轻一叹,仰面躺倒在大石上,呢喃道,“斛律老将军去了,这朝中,除了本王,竟似是无人记得他……”   “郡王爷!”吕姵闻言,慌忙瞅了下四周,见侍卫都隔上一定距离,听不到他这感慨,才放下心来,“郡王爷怕是已然多饮了,还请早些回帐中吧。”   高长恭阖上双眸,不再多说话。   吕姵也不知该如何劝。纵使她没有原主的任何记忆,且自小学渣历史不好,也知道在这个被后世讽称为“禽|兽|王|朝”的北齐,皇帝绝非善茬,兰陵王这段话被其他人听到耳中,怕是会立马招惹杀身之祸,而她如果牵涉其中,也没有什么好结局。   她人微言轻,太多人可以轻易要了她的命,至少眼下看来,除了在男主角宇文允以外,她在其他地方,都要尽可能谨言慎行,不能枉失性命……   原本想转头回去,可脚下却似生了绊索,阻住她不让她离去。   脑海里满满的都是以前试戏《兰陵王》时,所了解的兰陵王的故事——这位美男子的结局……   吕姵记得,那时阅读之后,自己也是痛惜不已,只觉天妒英才,对待过于出众之人都是残忍……可那时不过是感慨一阵,便也逐渐忘怀。此刻,她心中却是一阵翻涌难平的疼痛,相处虽然不多,可眼前之人芝兰玉树,谦谦君子,她真是难以忍受如此美好之人会有悲凉下场。   或是……她能不能救他?   有时候人们都会有美好的想法,总觉得史书所载不尽不实,也许,那只是掩人耳目的说法,他其实已经远遁别国了呢?   就连杨贵妃,不也有传说她并未上吊,而是为人所救,远渡东瀛吗?   而且今日剧本安排他们俩一再相见,也许他真的是男主角呢……   管他的!她愿意为了这个救了自己性命的美男子冒一次险。   吕姵不再多想,转而又上前两步,走到溪边,压低声音对他道:“郡王爷,多小心提放着吧,奴婢觉得以皇上多疑的脾性,还是急流勇退,方是正道。如果可以……”   “嘘……”高长恭坐起来,对她比了个噤声的姿势,眼中却漾满了温柔的笑意,隔了片刻才道,“倒是第一次听你说陛下的不是……本王知道了,这次回去便会生场大病的。”   他对她竟是如此推心置腹,吕姵有一瞬的讶然,但仍不忘续道:“若能不做这个郡王爷,归去田园、高山、江湖,躲得远远的……”她说着说着,知道自己失言了,他如何能舍得下这个身份呢?生于皇家,也不是他之所愿,有了这个血脉,他怎么也割不掉和皇室的联系了。   高长恭唇边也荡出一丝苦笑来,却知吕姵是真心为他着想,并非有意触动他伤心事,便再饮一口烈酒,不再介怀。只是眼前之人,与他记忆中的,实在相去甚远……   眼见吕姵转身欲走,他纵身而起,在水面轻轻一点,便已翩然落在她身边。   真是飘飘欲仙,不染凡尘。   吕姵本能地想去找他身后的威亚,反应过来后想骂自己一句傻比。   “走吧,送你回去。”高长恭长腿一迈,便欲当先领路。   吕姵想起方才出现在自己脑海中的狗血剧情,不忍一个哆嗦,连忙拉住他:“不敢劳烦郡王爷,奴婢自己回去就好了。”说着也不给他再反驳的机会,便疾步往营区走去。   若她真是简单的穿越,彻底灭了她回去当女主角的心思,而不是那么变态的有任务在身,她一定把握住能跟他接触的每一分时光。   转而言之,谈恋爱找他也比找宇文允那个混小子靠谱啊……   年龄合适,气质温柔,如玉公子,但到了战场上还杀伐决断,勇往直前,这么苏的角色,哪个女人都不忍放过……她正好也可以试试看,到底自己的恐男症是彻底好了呢,还是只对宇文允一个人开了绿灯……   不过也不对,即使她真是彻底穿越了,她应该也会无比惜命,既然已经是宇文允的侍妾,想必每天想的也就成了如何保命,绝不会贸然胡来,出轨被打死的。   “小姵。”   正在她胡思乱想往营地钻的时候,兰陵王却唤住了她。   吕姵停住脚步,转过身去。   “你怎地不会骑马了呢?”   他望着她,眸中隐隐跃动着什么,却又像只是月光隔过树影投下的光斑反射进了他琥珀色的瞳眸。   吕姵却是有些慌张,她败露的这么明显?还是原主骑术已臻化境,对比的现在的她无比惨烈?   还好她都已经想好了理由:“回禀郡王爷,奴婢十多天前肩膀受了伤,使不上力气。”   高长恭愣了一瞬,似是还想说什么,可话到了唇边就止住了。他笑了笑,对吕姵道:“回去吧,小心照顾好自己,不要再受伤了。”   他话语中的关心十足明显,吕姵也有些怔神,不过片刻,她就找回意识,细心叮嘱:“也请郡王爷好好顾及自己,奴婢望郡王爷一切安好。”   说罢,吕姵一路小跑,回了营地。   暗觉身后目光温柔,一路目送。   2   吕姵回到营帐的时候,脸上有些微的发烫。   心跳的扑通扑通的,这紧张既像来自于自己完成了一个可能改变历史的大事,也像是与人私会偷情后的感触。   其实吕姵清楚,兰陵王生在高家,应该对他们皇帝的手段再清楚不过,心中早已生出无限戒备,他直接应下她说的话,最多也就因为对她没有提防。   可只是这个没有提防,就已属难得。   高长恭对她那么温柔,最后的目光更是令人难以忽视……莫不是这原主同高长恭有过什么过往?   如果这原主真是自己的前世,那么四舍五入一下,也就是自己的前世有着和兰陵王不得不说的故事?   那那那……会不会真的兰陵王才是男主角?   她惶恐……   唉,不想了,不管是不是,她都不忍让兰陵王就此莫名其妙死去……在这里的每一天,总就还得想些其他法子。   正喝着水来平息心中的慌张,帘帐忽地又被打开,她本能地回头,就见到宇文允立在帐门,高大的身影将门外视野封了个完全,不得不弯腰才能进入。   吕姵见了他,方才的紧张就完全不叫个事儿了,这会的心跳如擂鼓才是真正难受,连忙扭身往榻边跑,一个箭步就冲上了榻,鞋子一蹬,就把自己蒙在了被子里。   隐约听到了宇文允的一声低笑。   脸上更臊得厉害。   不过她也顾不得了,只要让她现在不见到他,怎样都行。   隔……隔两日……她对那个春|梦和他方才的吻不再那么新鲜了,或许就好了。   虽是将自己整个包在被子里,耳朵却由不得她的关注着外面的动静,听得似乎是青山伺候了他洗漱,而后他便一步步往榻边走来。   她不自觉闭住了呼吸,他站在榻边,却似是没了动静。   在她憋不住的时候,才感觉到他的手碰到了被沿,开始用力将被子拉开。   她深吸一口气,赶紧将自己的头钻了出来,抱着被子往榻下蹦:“我睡地上。”   脚还没有沾地,就被拦腰抱住,他再一使劲,她就连带着被子一起给滚到了榻里侧,他声音里有着戏谑:“今晚睡上面。” 第17章 想放个假   “……那,那你睡下面?”   “……”   她声如蚊蚋的这句话,令气氛凝滞了好一阵,直到他又悦耳地轻笑出声,大剌剌躺下来,将她抱在怀里,很是不要脸的说:“我同你一起睡。”   吕姵不敢说话了,他只着了寝衣,坚硬胸膛的热度就这样一点点熨贴着她,他偏偏又喝了些酒,酒气在热度中升腾,混在他的熏香里,暧昧的烫人。她觉得全身毛孔都热的张开了来,心跳的快要从喉咙里蹦出来了。她似个放在铁板上炙烤的小虾米,一边颤抖一边蜷起身子……   “我热……”她声音深处都在抖颤。   “你穿太多了,可以把外衣脱了。”他说的特别正经,若不是他们现在的姿势,和这句话本身的意思,语气简直可称正人君子。   “……”   她不动,他就伸手去解她腰带,她本能地就伸手把他拍开。   “啪”的一声脆响后,气氛又陷入了凝滞。   感觉到他含笑的眼神危险地凝在自己面上,吕姵脸更红了,她咳了声,若无其事道:“我还是下去睡吧……地上凉快,适合我。”   说完她又想往下蹦,这次宇文允没有硬生生阻拦,任由她掀起他沉重的手臂,抱着被子溜到了榻面前的地上,背着他铺被子。   他视线快把她后背烤出个洞来,而且他还撒娇:“姵姵,我冷。”   “……穿衣服。”   “无妨,”他躺倒,懒洋洋的说道,“反正你等会儿又会上榻来,硬要跟本王同睡。”   “才!不!会!”吕姵咬牙,她只会在一个地方跌倒一次,她……相信自己……   宇文允闻言,低低笑了声,笑声太撩,惹得吕姵更没了自信,而且他还以微哑的声音继续道:“感觉竟然还不错……”   “什么?感觉不错?”   “与人同床共枕啊,虽然你会磨牙,偶尔睡姿不好,还会鼾声雷动……”   “喂!”她爱面子地愤愤打断了他,但再回味一下他的话,却感觉自己理解错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于是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问他,“你……莫非之前没有与人同床共枕过?”   “啧,”他竟然夸张地露出了自己的失望,半支起身子来,眯着桃花眼打量她,“姵姵你如此不关心本王,本王很是伤心。”   “我……”   桃花眼中有光芒闪过,而后他唇角微微上扬,又轻描淡写道:“看来姵姵没关注过,你侍寝后是什么待遇,她们也是一样的。”   “……”鬼记得她侍寝后什么待遇……她只记得宇文允好像就没有真枪实弹地与她鼓掌过。   莫非!   宇文允实际是个太监!   但若如此,原主和李心蓉的孩子又是怎么来的?   哦哦哦,有可能是宇文允就是个X无能,但他强作自己能行,而后原主和李心蓉都有了孩子,他心知都是别人的孩子,于是愤而下手打掉了两个妹子的孩子。   也正是如此,李心蓉而后就失了宠!   天呢!   那原主的孩子是兰陵王的吗?   李心蓉的小情夫又是谁?   宇文允看来是个绿帽王啊……   那他是先天不全压根不能人道,还是可以人道,但是精|子活力不高呢?   上次浴池里面,他好像是有反应的……那天早上她在他怀里醒来,隐约也是感受到……   有没可能是假的?   宇文允见吕姵眼睛中神采复杂,时不时面上又闪过精光许许,而后看他的眼神似乎就带着怜悯……他就知道,小狐狸又在乱构陷他些什么不好的事情了。   于是他无奈地出声打断她的漫天胡思:“姵姵,你在想什么?”   “……没,没什么。”吕姵想的太投入,口水都差点掉了出来。她匆匆掩饰了下,让思维回到正题,宇文允既然说他从未与人同床共枕过,那想来是每次妾室侍完寝都会被送回去,或者宇文允也不会在妾室院子里留宿。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当初自己宿在玉沐堂那么引人惊奇,而玉沐堂的侍女小玲,也压根不知道早上该如何侍候她盥洗……   但这解释不了一个问题……   吕姵坐在被子上,望着宇文允,“王爷啊,你宿在王妃那里的时候呢?”   “王妃院中有暖阁,”宇文允扬了扬眉,“本王每月会去那处宿几次。”   “那……为何你上次会同妾身一起睡呢?”   宇文允唇角扬起满意的弧线,像是等她这个问题等了已经许久,而他就像终于看着小狐狸掉入陷阱的猎人,不再着急,慢条斯理地道:“本王一时糊涂。”   很有道理。   就是听上去似乎没那么好听。   正在吕姵不知道如何回应他这句话的时候,他觑她一眼,又噙着笑道:“本王也是打算让你睡地上的,只需留宿,就足够让你招人嫉恨。但你硬要上榻来,本王拿你没有办法。”   “……”为什么他得了便宜还卖乖,显得那么欠揍。   而且他还在继续优哉游哉道:“不过,虽然本王不愿意承认,你给我看的地方……勉强还是能够入眼看看的。”   “你……我……我给你看到了?”吕姵浑身开始筛糠般的颤抖。   “你硬要给本王看,本王也是无可奈何。”   “啊啊啊啊啊啊!”吕姵开始薅头发,几欲抓狂,“你之前明明说不好看的,你就不能闭着眼睛不看吗!我难道还能逼你睁开眼睛不成!”   “关于这个,本王就要和你解释一番了,”宇文允微皱眉头,“首先你上榻的姿势太过迅猛,本王去推你,却怕你摔着。”   “……”   “再者,你上来就拉自己衣服,本王也是受到了惊吓,你的胡言乱语,本王更是前所未闻……”   “……好了,妾身知道了,能不说了吗?”她有梦游症这个事情她知道了,之后的她不想听了。   “三来,本王说了本王觉得没什么好看的,你偏不依,一直说你胸大肤白,腰细腿长,貌美如花,人见人爱……”   “……别说了!”   “本王一时不察,愤怒于‘人见人爱’四个字,想要同你论道论道,而后不经意就看见了,本王并非故意,但之后也不想再赶你下去,唔……”   “宇文允!”   宇文允的话,止于吕姵冲到榻上来将他摁倒在他,并疾声厉色地捂住了他的嘴。她急得柳眉倒指,怒的面色通红,可瞪着他的杏眼满是水汪汪的,他看来是再乖巧不过。   而且……   他拉下她的手,在她怒气渐消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先志得意满地轻声道:“姵姵你看,本王说过你会再上来的。”   宇文允按着吕姵的后腰,令她的头埋在自己颈边,无限的贴近自己,不允许她撤退。   而后吕姵就渐渐感受到了他的奇妙反应……   意识到自己中了算计的吕姵,慌得舌头都在哆嗦,她……他……   脑中渐渐一团迷糊,她想,在自己彻底失控之前,有些问题要问他:“王爷,你觉得你和兰陵郡王,谁更厉害?”她得想想,究竟谁是男主角。   听到高长恭的名号,宇文允面上不经意的黑了寸许,连声音都凉上几分:“哪方面?”   这要让她如何形容……   “……各个方面?”   “他除了比本王长得好看些许,其他皆不如本王。”   吕姵忽地想笑。   心头竟然不是那么紧张了。   傲娇的宇文允宝宝可爱的让她想揪他脸,而且他虽傲娇,却说出兰陵王比他好看这个事实,显得他很诚恳一样,着实精的很,毕竟谁能知道其他方面哪个更厉害……   就在她开心的时候,宇文允却轻叹一声,抚着她乌黑长发,低声问:“你问这个问题,可是还为下午的事情疑心本王?”   她……   虽然问这个问题起因并非如此,但说她全不在乎是不可能的。   吕姵犹自在怔愣,宇文允却声音冷厉地继续道:“马鞍上被人安了机关,压紧之后再松开就会有针弹出,针上还涂有药物,所以你下马的时候,小黑才会受惊,之后更是躁动不息……”是他连累了她,“此事我已经着人去追查了,而姵姵……”   他停了一会儿,才轻轻叹了声,声音喑哑:“我那会儿没有第一时间救下你,是我之过。不过最后若高长恭不救你,我也能救你的,你绝不会出事……你能否不怪、且不疑心于我?”   他解释的如此诚恳,又变了自称,吕姵不傻,知道这并不容易,也算是重视了。   她现在心里乱的厉害,竟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   对于他不会让她死这件事,她是该伤心失落,还是幸福满足?   她不想要后面那种情绪,可现如今,自己也分明没有太多前面的。   唯一即使有,也是为了他没有第一时间救下她……   不过她不介意他的那些顾虑,毕竟,她知道自己也无法全心对他。   想到这里,她心里忽然有些黯然和迷茫,她哪里来的资本在这里纠结情绪,她应该尽快找出男主角来,重新回到那个潇洒追求事业的自己。   宇文允见她久久不应,手指勾起她下巴,瞳仁漆黑如墨,其中漾着的情绪,让吕姵不敢去看懂,所以她屏息静气地低垂双眸,他想笑,手指在她下巴下轻轻挠着,如在逗弄一只猫,而后他稍稍抬头,去吻她唇角。   这吻轻柔的像在吮她唇际沾上的奶油,却惹得她完全忘了呼吸。   柔软又微凉的嘴唇辗转到她唇上,在他试探着要探入她唇内,吕姵也不知自己哪里来的力气,猛地推开了他。   宇文允弥漫着情|欲的眼中晃过几丝迷茫,而后逐渐清明,他低叹一声,又复摁着她后脑将她收进怀里,抚着她乌黑长发低声道:“睡吧。”   睡?   就这样?   吕姵有些受不了自己,犹犹豫豫磨蹭纠结个屁。成天畏畏缩缩的被他撩得身上乱颤,跟个没经过事儿的古代黄花大闺女一样,要是被现代那些对头知道了,得说她装纯了。也是,她一个现代人,什么没见过,就是今天睡了宇文允又怎么了?她那么多年没有对男人有过欲|望,还不能放纵下自己了?   不过宇文允究竟是什么意思她也不懂,她推他一下不能视作欲拒还迎吗!原主本就是他的侍妾,他还想要当坐怀不乱的柳下惠不成?还是说他真的就是个X无能,就连现在他的某些反应都是假的?   想到这里,她忽地笑了,不怕死地在宇文允耳边低声问:“王爷,你对你其他女人也这样君子吗?”   宇文允闻言,又复眯了双眸,冷声问:“什么意思?”   吕姵稍稍抬起头,看着蹙了眉头的宇文允:“就是……她们都是这样侍寝的?”   “想得美,”宇文允没好气地回吕姵,他觉得自己也快被一会儿一变的吕姵折磨疯了,勉强维持住脾气,冷飕飕地反问她,“你有孕那次是如何侍寝的,你莫非也忘了。”   她不是忘了,是压根就没印象。   不过他既然不愿意承认自己无能,那就假装相信他勤劳肯干,原主曾经怀的孩子是他的吧……但她几乎已经认定,宇文允如此干说不动,必然、一定是个X无能。   一想到此,吕姵贼笑兮兮地装傻:“没有,妾身只是想问,王爷前些日子每天美人作伴,是不是劳累过度,所以想给鸡\儿放个假?”   “……”   作者有话要说:   宇文允:女人,你这是在玩火……   吕姵:来吧,烧死我!   宇文允:…… 第18章 淑妃娘娘   这个21世纪的流行梗,你个绿帽王听过没有呀?   吕姵说完可得意了,哈哈笑着就准备往旁边一躺,结果宇文允手却收得更紧了,他低笑着用嘴唇磨蹭她耳朵:“姵姵,本王是不是太过纵容你了?”   他一边说,一边开始解她的衣衫:“你如此撩拨本王,可知本王已经一月有余未让任何人侍寝了……你说,本王找你会不会是想结束……”他稍稍皱了皱眉,揶揄吐出最后两个字,“放假?”   完了……   不对不对,那些莺莺燕燕围着他那么久,他凭什么就改吃素了?这分明就是他X无能的另一个佐证!小子,休想骗过你姐的火眼金睛!   于是她一边颤抖,一边理直气壮:“前……前段时间,你……”   “看来姵姵你真的不关心本王,”他咬着她耳朵轻声道,“王妃称病,本王没去她院里,除因你受伤在醉蓉院守了你两夜,和玉沐堂同你那一晚,其余时间,本王皆是独宿。”   眼看他动作越来越放肆,吕姵心里胆怯的情绪又起,全不见方才的狂放,努力想为自己辩解两句:“王……王爷,妾身想你是对妾身的话有些误解,妾身……”不是那个意思啊……你怎么会懂鸡|儿什么意思的,这个不是现代流行语吗?   抖颤颤的尾音被宇文允全部吞入唇中……   有火快要焚掉她。   但她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可是这一次,所有的推拒,真的都变成了欲拒还迎。   连她灵活的脑子都没能再胡思乱想,唯一的想法是……   他喝什么酒了?为什么这么香……还隐隐有甜味……   还有……他身上的香气是不是春|药来着?为什么她一碰他就变了风格?为何她会着了他的道去?   ……   这一折腾,就是直到长烛燃尽,吕姵像是溺水之后被人从水里捞起,全身沉得一点力气都没有,所以连清洗,都是劳烦笑的小人得志的王爷,侍候了她一遭。   黎明时才在充盈着奢靡香气的怀抱里稍微眯了一会儿,转眼却又被青山的声音惹醒。   她迷迷糊糊听得青山跟宇文允禀报了些什么,隐约只听见了“淑妃娘娘”、“皇上”几个字眼。   待青山被宇文允挥退出去,吕姵在又收紧了些的怀抱里问:“要起了?”   “不用,”宇文允用手勾着她头发玩,“今天不狩猎了,你可以多睡会儿。”   “不狩猎了?为何?”她还打算出去碰瓷……哦,不对,送死……   “皇帝身子不适。”宇文允虽是说的轻描淡写,声音中却含了丝轻蔑。   “那和淑妃娘娘有什么关系?”吕姵揉了揉眼睛,好奇地问。   “……”宇文允稍稍松开怀抱,唇角稍弯,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说呢?不知道昨夜有没有我们折腾……”   吕姵赶紧去捂他的嘴,兼狠狠瞪了他一眼,随后又不屑地撇着唇道:“肯定他们折腾的更厉害,毕竟也没看出你身子有什么不适的。”一副春风拂面的小人模样,还可以嘴贱。   宇文允将她的手拉下来,不服气地分析:“那不一样,且不说本王本就更胜一筹,皇帝是早被掏空了的,本王是蓄势待发。”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她怕了怕了。   而且他还勾起语塞的她的下巴,微眯双眸贱兮兮地说:“姵姵,你若不信,今晚我们还可以再折腾一些,就是不知道姵姵你受不受得住。”   “再见了您嘞!”吕姵翻了个白眼,一把将他挥开,自己跳下了榻,却因为一些不适和腿上无力,差点闪了腰。   身后传来一声低笑,吕姵原本就有些红了的脸更是有些发烫。   一边假作无事唤青山和小果儿来服侍盥洗,却在青山将帐中那盆不复清澈的水端出帐去时,更羞恼了几分。   果然人至贱则无敌,她得想个法子好好收拾下宇文允,别让他一副鼻孔都要翘到天上去的模样。   的确,经过昨晚,她确认了他不是X无能,而是有些超能。   但他其实也并不算什么特别好的床伴,只是仗着……唔,先天特长和惊人耐力,却全无什么技巧可言。   而且从他的各项反应来看,他还觉得已经待她特别与众不同了。   因为他缠着她来第二次的时候,感慨了一句“原来此事真有趣味。”   呵呵。   吕姵想为他其他女人点个蜡。   她最初也有些想不通,宇文允纳了那么些妖精,就没有一个人试图去引导一下他,教他些别的花式和意趣?   不过转瞬又能明白些许,宇文允看似荒|淫无度,却从不允美人留宿,而且在这件事上自制力和控制欲又是特别强,再加上每次行此事时心中都有着防备,别人可能……使不出什么魅惑的招数。   而她这具身子也是……一言难尽。   她几乎可以确定原主怀的孩子不是什么兰陵王的了。   小果儿说她一朝承宠便是有孕,也应当是确有此事。   她昨夜分明情动如斯,最初真的差点被疼死,所以什么招数都顾不上使。   唉……   待她好些了,再来好好的教教宇文允,什么叫|做|爱……   丫丫个呸的,算了,等不到了,既然兰陵王的男主资格被pass了,那就还是宇文允了。   至于有些遗憾……如果她的心理疾病好了,回现代再去弥补也无所谓。   吕姵一边乱想,一边由着小果儿侍候自己洗漱完,正啜着香茗提神,由小果儿为她梳头。结果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慵懒骚气的声音:“姵姵,来侍候本王盥洗。”   吕姵假装没听到。   “你若侍候不好本王,本王就让青山把你即刻送回去。”   吕姵深吸了一口气,才没骂出MMP,或者把迷之自信的宇文允给打成蜜汁烧鸡。   她保持微笑,耐心的侍候宇文允洗漱完,刚将拭脸的巾子递给一旁的青山,准备去接青山手里的茶水,腰上就被一个力道一揽,她轻叫一声,就又跌在了宇文允身上。   宇文允抱着她,脸在她的脸上蹭了蹭,问:“你又恢复力气了?”   “……”   青山和小果儿对视一眼,纷纷退出去了,把帘帐给封得死死的。   “宇文允……”吕姵努力支起身子,保持和他的距离,愤愤道,“你吃春|药了?”   宇文允眼中光芒跃动,唇边笑意浅浅:“你算不算春|药?”   “……”吕姵本来以为能噎着他,结果他脸皮实在太厚,她竟然反被噎了,真是如鲠在喉……但是眼见宇文允又跃跃欲试地想胡来,为了保命,她干脆装死,放松全身亲密无间地贴在他身上,如一滩烂泥,还似模似样地佯作打起了呼。   宇文允愣了一瞬,收紧怀抱,低低笑了起来。   他胸腔细微的振动,惹得吕姵心跳也加了速,唇边也忍不住弯出笑意来。   他身上的香气让她安心,就这样静静趴了许久,演着睡着的戏码,困意竟然又复窜了上来。   宇文允似是感受到她意识逐渐迷蒙,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在一边,圈在自己的手臂里,鼻尖蹭了蹭她额际,低声道:“睡吧,不欺负你了。”   “宇文允……”她呢喃着唤他。   她喜欢这样连名带姓地叫他,本是不敬,他却已经不再生气。而此刻姓名被她软软糯糯的喊出来,他疯了似的,竟然前所未有地觉得自己的名字如此好听。宇文允凝视着迷迷糊糊的小狐狸,像是不敢惊碎一个美梦一般,轻轻应了一声:“嗯?”   “醒了也不要欺负我,”她声音渐低,“我们都要保持冷静……我不想害你……”他这个样子对她,她能感觉到多少是有感情在的,到时候她真死在他手上了,他会伤心的吧。   可她的话在宇文允听来又是另一番意思了。   宇文允怔了片刻,缓缓收紧了怀抱,又复不受控制地将唇印在了已经睡着了的吕姵的额头。突然有种不恰当的奢望——恨不得此刻便是天荒。   **   吕姵一觉醒来,宇文允已经不在身边,她缓缓坐起来,揉着自己空落落的肚子,唤小果儿送些吃食进来。问及宇文允,小果儿说似乎是被方丞相给喊走了。   吃了点东西,她感觉自己又恢复了七成体力,听得外间热闹,便让小果儿陪她出去走走。   马场上又有许多人在跑马,草场上也有,今日不许开狩,皇家圈养的野兽也未放出,大家便都相约着跑马玩。还有人赤着上身在格斗场上角力,古铜色的皮肤上皆是密布的汗水,时不时随着动作甩下几滴,在阳光下,晃悠着刺瞎人双目的光芒。   真壮实啊。   不过还是宇文允那种不张扬的肌肉更美观。   吕姵点点头,内心评价道。   场上的大汉斗得火热,吕姵只恨手边没有一把瓜子。   正看的高兴,却突然听得身后传来一声娇笑,笑声妩媚的让人骨头都即时酥了。吕姵怔怔的转身去看,只见一丽人在侍女的搀扶下款款行近,笑道:“真是好生热闹,谁若能赢,本宫大大有赏。”   美人!   她自问见过无数美人,现代那些便不说了,就是宇文允府中也是百花齐放,姹紫嫣红。   可从未有一人能比得过眼前之人。   她美的已经穷尽词汇也不能描述,吕姵当机的脑中一时只剩“倾国倾城”四个字反复弹过。   美人明眸善睐,悠悠然扫过来,看到她的一瞬,便是瑰姿艳逸的妩媚一笑。   吕姵险些被电晕,天呐,原来世上真有人能一笑倾人国。吕姵是半个外貌协会,对这样的绝色美女当然是喜爱不已,可不知为何,心头却像是被什么愤怒的情绪猛地撞了一下,不适至极……   袖子突然被小果儿扯了扯,吕姵回过神来,见到四周的人都已跪倒在地,恭恭敬敬地齐声唤:“淑妃娘娘万安。” 第19章 正经戏弄   吕姵也赶紧跟着跪了下来。   淑妃轻笑着道:“都起来吧,你们这样,倒是不好玩了。”   她黄莺出谷般的声音里莫名透着股少女似的娇憨,明明身处高位,却还像是在跟他们一群下臣撒娇一样。   吕姵想给淑妃点个赞,可她跟随着其他人缓缓站起来后,又分明感受到了这噤若寒蝉、无所适从的气氛。   “你们接着玩儿啊,”淑妃掩唇一笑,“本宫就在旁边看上一看,不打扰你们的。”   吕姵环视四周,见大家面面相觑、胆战心惊,虽终于试探着重新闹在了一起,但氛围却远比之前压抑……吕姵心里明白,淑妃定然是个狠角色。   也对,能把皇帝弄得下不了床,自己还能站在这里看热闹的绝世美人,能轻视才怪。   “小姵。”   突然听到那悦耳的声音唤自己,吕姵身上没来由的抖颤了一下,该不会淑妃也是熟人吧?   作出古装剧里宫女的卑微样子,吕姵低头行礼,“淑妃娘娘有何吩咐。”   可淑妃竟然上前一步,直接握住了她的手,将她扶起身来,亲热道:“方才你在这儿看了许久,给本宫说说谁更厉害些?”   在她柔腻的手握上自己的那瞬,吕姵心头的难受感益甚,恨不得将她的手立即甩开来。这感觉太过诡异,但吕姵自带求生本能,知道这样做万万不行,于是继续低着头,毕恭毕敬道:“奴婢只是凑个热闹,也看得不甚明白。”   “这样呀……”淑妃的声音里透着失望,又牵着她往前走了两步,共同立在最前方看着。淑妃身上香风阵阵,甜而不腻,惹得吕姵越发好奇这里的制香技术。   有太监合力抬来了椅座,撑起了华盖,淑妃便姿态优雅地坐了下来,可牵着吕姵的手,却一直没有放开。这时代的椅子都还比较矮,因而吕姵不得不稍微勾着身子来迁就淑妃。   淑妃却似是压根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偏巧自她来了后,场上的大汉打的就比较温柔了,原本的贴身肉搏似是害怕太不文雅,而演变成了花拳绣腿,两人老久都没有分出胜负来。吕姵腰本就酸软,如此弓腰更是难受至极,可想着自己宫女出身,淑妃又显然认得她,唯恐被看出什么破绽来,所以便一直咬牙保持着姿势。   直到过了小半个时辰,淑妃才掩着唇打了个哈欠:“不好玩,这便回吧。”   宫人们齐声应是,她身边的侍女来扶她起身,她却微微一挥,就着吕姵的手站了起来,这一用力,差点把已经僵硬的吕姵给扯来摔一跤,但淑妃却恍作未知,还望着吕姵甜而无邪的笑:“小姵,有空的时候,来本宫帐中叙叙旧才好。”   吕姵面上看不出讶异,福身行礼。淑妃这才松开了她的手,媚态入骨地对场中其他行礼之人说了句:“你们继续。”便转身带着一众宫女太监翩然远去。   场上众人都舒出了一口气,只是,虽继续开始搏斗叫好,却怎么也回不到当初的热闹。   而吕姵差点直不起腰来,方才在旁边急得想跺脚的小果儿此时见她辛苦,赶紧上来扶住她,低声问:“夫人,可还无碍?”   吕姵摇了摇头,掌心方才浸出的汗此时还未散去,带来一片冰凉。那冷意直直钻入心中,更惹得心头的不适如蛇一般盘绕而上,令人毛骨悚然。   她觉得这感觉太过奇怪,摁着胸口带着小果儿回了帐中,正好撞上宇文允从另一头回来。   宇文允唇边玩世不恭的笑意还没勾起,一打量到她青白的脸色便是眉心微皱,将她牵过来探她额头:“怎么了?莫不是给这日头晒中暑了吧?青山,去请陈澈,小果儿,去端份冰镇过的牛乳来。”   ……   这阵仗。   吕姵赶紧摇了摇头,拉住他:“别,我没事,回去躺一会儿就好。”   “小果儿,还是去把牛乳端来。”宇文允凝神多看了吕姵会儿,揽着她肩往帐里走,只在进帐时,眼神不经意地带过了青山。   青山便也停在了帐外,随着小果儿一同离去。   扶着显然心事重重的吕姵在榻上躺下,宇文允坐在榻沿,用宽广的袖子替她打了会儿风。   香气一荡一荡地扫过,吕姵见他一脸认真虔诚,倒是被逗乐了,拽住他袖子问:“你今天什么时辰醒的?”   宇文允弯了弯唇角:“昨夜一直没睡。”   “怎么,害怕我刺杀你啊?”吕姵眯着眼睛问他。   “害怕你又找死。”   “……”她倒是真的想找死,就是没力气……   见她不说话,宇文允又是笑得邪恶,揽过她枕在自己膝盖上,捏着她柔软的小耳朵道:“姵姵,你现在还想死吗?”   “想……哎哟。”他突然多用了半分力道,捏的她耳朵生疼。   可他神情却分明是得趣的,凑近她,很是不要脸的问:“昨晚那种吗?”   “……”昨晚……那种?吕姵本能地摇头。   “可你分明自己说你想死、要死了、不行了……”他一本正经地回忆与复述。   “……王爷,你误会了。”叫|床的声音你乱当个什么真,她是真的想死,不是昨晚那种。   “哦?”宇文允很是认真地琢磨了一下,又煞有介事地严肃总结,“可是本王怪喜欢听的,不然……”   “啊啊啊啊啊!”不然你妹啊!   吕姵赶紧打断他,迅速逃离他的怀抱,趴在枕头上装死。   她要疯了!她终于知道被人用这种浑话毫不掩饰地正经调|戏是个什么感觉了……只是以前明明都是她不要脸地说浑话去逗弄前男友,怎么现在自己成了被惹得抓狂的对象?   这感觉就像明明是个攻,却遇到个更攻的,只得委屈地变成了个受,好是让她无法接受啊……   原来出来混真的是要还的。   宇文允望着蜷成一团的她失笑。   小狐狸面上终是恢复了丝血色,也重新变得生动起来,他不用再去逗弄,眼看着青山和小果儿在帐外等候,他起身往外走去。   却不料小狐狸疑惑地转身来看他:“你不躺会儿?”   宇文允回头,刚刚眯起眼睛,唇角的笑还没完全绽开,吕姵就赶紧一个哆嗦,又复转了回去继续装死:“我什么都没问……”   轻轻笑了一声,宇文允再看了她两眼才往外走去,对守在帐外的小果儿施了个眼神,小果儿便赶紧端着牛乳进去,而青山则低声将方才吕姵遇到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宇文允。   宇文允先是听得皱了眉头,随后却又笑的意味不明,悠悠然低声道:“走吧,去拜访下淑妃娘娘。”   淑妃名唤冯小怜,本是皇后身边的宫女,皇后失宠后,冯小怜自荐为其固宠,皇后便安排她侍了寝,却没料想这名小小的宫女一飞冲天,得到皇帝高纬无尽的宠幸,日日专房之宠,皇帝竟是再未多看别的美人一眼。   可除了那么有限的几个人,谁也不知道冯小怜原名萧逢怜,是被齐国吞掉的西梁国的亡国公主。   而她,到高纬宫中虽非情愿,如今却也只剩了“复仇”一个念头。   利益相同,便可做一时的伙伴,是故宇文允同她勉强也算是盟友。   宇文允刚到淑妃帐前,太监便将帘帐打了起来,弓着身子低声道:“娘娘在等瑜王爷。”   宇文允也未觉奇怪,似笑非笑地走了进去。迎面便是一股甜如蜜糖的香气,他用骨节分明的手指掩了掩鼻子,看向长椅上慵懒假寐的人:“淑妃娘娘万安。”   “并未让本宫等太久,”淑妃一扬唇角,坐起身来,“看来瑜王爷确实心系美人,连一点点掩饰都顾不得了。”   “对淑妃娘娘何必掩饰?”宇文允半笑不笑的道。   淑妃笑意更深,唇边浅浅两个梨涡,美的让人几乎醉了。她挥退身边侍女,下巴娇俏地点一点茶桌前:“坐吧,想来王爷想同本宫说的话并不少。”   两人在茶桌两侧坐下,宇文允点燃炉火,置茶釜其上,然后对淑妃道:“娘娘应当也有话同本王说吧。”   “谁说还不是一样,”淑妃嗔怪地觑他一眼,不过也懒得与他多周旋,率先道,“吕姵,可不是以前的吕姵了。”   宇文允熟练地煮茶,闻言连那匀长的手指都没有片刻停顿,待茶香慢慢充盈整个帐中,冲淡了原本的香靡气息后,他才给淑妃和自己各添了一杯茶,悠悠然问:“娘娘就不怕她是故作如此?”   “故作?”淑妃春葱般的指尖触了一下茶杯,而后又收回,“你知道她今日下午看本宫第一眼是什么样子吗?本宫再熟悉清楚不过,那副样子叫做惊艳。”   宇文允轻笑一声没有说话,淑妃便哼了一声,自顾自再往下说:“她见到本宫会惊艳?纵是掩饰,也当为漠然而非惊艳。瑜王爷,你当相信女人的直觉,这个人,绝不是从前的吕姵。”   宇文允轻轻啜了口茶,抬眸淡淡看着淑妃,状似不经意地问:“你的直觉就是握着她手,让她弯了小半个时辰的腰?”   闻弦歌而知雅意,淑妃稍微一愣,便是笑得开怀:“方薄云跟本宫说你着了魔,本宫还是不信,毕竟常笑着的人多是无情,本宫知道你身边美女众多,但皆未放在眼里。因而本宫真的就信了你是想将她探个究竟,便好心好意去帮你瞅上一瞅。却不料你来本宫这里,原来不是好奇答案,倒是兴师问罪来的。”   宇文允默然一瞬,长睫低垂,将眸中情绪掩得干净,他放下茶杯,稍稍一笑:“既然她不是从前之人,便请淑妃娘娘别再欺负了她。”   淑妃以手托腮,眼中满是笑意地将宇文允上下打量了一番,而后手指轻弹脸颊,娇俏道:“本宫不是太明白眼前这个吕姵为什么就不是以前的了?她是有个孪生姐妹不成?若你能替本宫解惑,本宫不止不欺负她,还帮你护着她,如何?”   宇文允有些无奈,眼前之人惯是爱捉弄人,也只有方薄云那样不知死活的冰碴子敢去惹火……不像他的小狐狸……   唔……   想了想前段时间差点把他王府掀了的那只狐狸,宇文允忽地就有些心虚和头痛了——   好像也和乖巧温顺半点沾不上边,一样的不好惹极了。   作者有话要说:   特别说明:冯小怜的身世肯定是为了写文虚构的哈,希望各位小可爱不要介怀本文的半架空设定,么么哒   而且她其实出现的应该没有那么早,历史上的北齐后主高纬有两任皇后,第一任是斛律皇后,斛律光倒了后被废,第二任是穆皇后,冯小怜是穆皇后的侍女。 第20章 护她周全   但他既是惹了,便是连自己都无可奈何。   最初她说是她害了李心蓉,一心求死,他虽觉得莫名,却也正好给了他一个名正言顺除掉她的理由,可她改口说只要他亲手杀了她,便引起了他的疑心,以为是她身后之人别有目的,就打算暂且缓上一缓。   第二次,他遭遇刺杀,她突然冲出来,他本以为她是同那个刺客一起里应外合刺杀他的,结果她不仅进攻的毫无章法,举着个匕首斜剌剌冲出来,还提前示警。那会儿自己突然生出些笑意,刻意一避让,再将她的匕首往旁边一引,直接插进了另一个刺客的胸膛,她先是吓的不行,后来发觉杀的不是他的时候,却又是庆幸……他更不明白她的情绪变化源自何处,好奇就是那一刻点燃的,因而故意心生戏弄之意。   第三次,玉沐堂,她肤白如雪,害羞躲在柱后唯恐被他占了便宜,而后竟然游到他面前,用一双晶亮如星的眼睛满是期待地看着他,问他打算如何杀死她?他对于不珍视自己生命的人最是看不起,于是用力掐住她的脖子,可看到她笑容的那一刹又复松开……心里一边想着她轻易为他人放弃自己生命简直十足愚蠢,一边想着偏不能如她的意。那会儿依旧是疑心她另有所图,她拿话激他,他便假意上了她的当,想将她看的更真切一些,他也的确想着若她真愚蠢至此,死在其他女人手上,那也怨不得别人。可那晚她迷迷糊糊钻上了榻,他还当她又改了主意要色|诱,最后确认她只是在犯傻的时候,他都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那样的好心情,更不要说她大闹王府所做的那些事,每一样,都能让他瞬间忽略和忘记所有压在自己心头的压力……   仿佛自记事开始,他便从没有过这样的轻松与开怀。无论以前在大周,还是如今在齐国,他所处境地一日比一日黑暗,经常让他夜夜噩梦、喘不过气,可唯独她,仿佛硬生生要照进黑暗的阳光,他心生畏惧,却也无法抗拒。   而后第四次、第五次……他试过将她晾在一边,可心却无法再放下。   这么久的相处,他几乎可以确认她并非以往之人。即使对以前的她不了解,却也至少知道她十足压抑,而现在的她鲜活如斯。他当然曾怀疑过是她刻意掩饰,可刻意掩饰怎会暴露如此多的破绽?就像骑马、武功,还有包括今天的淑妃……她像是完全换了一个人,过往的一切都不再记得。他问过陈澈,陈澈说人在身体出现问题和遭遇巨大变故之时,的确可能忘记以前之事。可若说吕姵失去了全部记忆,她却为何一心盼望着自己亲手杀了她?   而淑妃的假设却也没有可能,她的的确确就是以前的那个吕姵。他也曾经如此疑心,但首先要在他的王府里大换活人,他不可能全无所觉;陈澈也曾诊出了她身上乱窜的内力;而且她两条大腿|根部各有一点红痣,他昨晚还再次确认过……   思来想去,也不知究竟为何。   最初是怀疑,而后是好奇,现在……   他久久不语,淑妃倒是有些心急,故意挑衅地追问:“该不会你也不知道为什么吧?”   宇文允不可能把心里那些想法全部告诉淑妃,因此只淡淡一笑,轻描淡写道:“她可能是中邪了吧。”   “……”淑妃被他噎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宇文允又饮了口茶,随后站起身来,一边整理衣服下摆,一边笑道:“既然本王已为淑妃娘娘解惑,还请娘娘遵守诺言,莫再欺负她。”   “呼,”淑妃倒是被他气笑了,“瑜王爷怎地变得不要脸了?”   “淑妃娘娘说笑了,本王若是讲骨气,便活不到现在了。”   “不不不,不一样,”淑妃娇笑着摇头,一双水色荡漾的眸子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宇文允,“你以前是贬低自己去迎合别人,如今却是靠不要脸去气死别人。”   哦,那就是他为了看被气得抓狂的小狐狸,习惯了。   宇文允唇角不自觉上扬,转身往帐外走,却又听得淑妃的声音:“你真的信她?要知道她深爱高纬、背叛旧主……你……”   “不是淑妃娘娘自己说你直觉她并非以前之人吗?”宇文允停下脚步,徐徐缓缓地打断了她。   “……”淑妃总算意识到了他方才为何让她先说,就是让她在不明状况的时候,先为吕姵打下包票……顿了一顿,她才补充道,“小心谨慎总是没错的,本宫只是担心你沉迷于美色,耽误了大业。”   “淑妃娘娘大可放心,本王不会忘记什么事更重要,但也请淑妃娘娘不要干涉本王的家事。”   他这话已经说得有些重了,显然是不愉快到了极点,可淑妃哪里是个会心生惧怕的人,因此在他快要走到帐门时,再度以手支颐悠悠然叹道:“本宫若不干涉你的家务事,那还要不要出手保护她一二呢?毕竟瑜王爷,你似乎连保全自己都已是勉强……若再出现昨天下午的事……”   宇文允转过头来,静静看着她,直到淑妃停住了话,才郑重地向她拱手行了个礼:“本王自会竭尽全力护她周全,谢淑妃娘娘关心。”而后他再不停留,径直打起帘帐走了出去。   茶汤在身边咕噜咕噜冒泡,淑妃揉着自己的心口,想起方才宇文允冰冷至极的眼神。   看来是真动了怒气……   他是惯会掩饰自己情绪之人,她从未见过他真正生气的样子。   却想不到素来最是无情之人,也最终会将一个人放在心上,不容任何人威胁与碰触。   若……那个人,也会因为自己……   那怎么可能呢?若真能如此,她便不会在此时此刻,身处此处。   方薄云呐……   一念及那个人的名字,她的心便像是被人重重捏了一把,疼痛之后,是无止尽的酸胀与麻木……   **   宇文允回到帐中,吕姵刚刚睡着。   小果儿见他进来,便小心谨慎地退了出去,他便一步步走到榻边,凝视着吕姵的睡颜。   此时她倒是睡得很安静,只是习惯性地将自己蜷起来,看起来小小的一团。   他其实现在依旧看不透她,也不知道她是何目的,只是已经不想再试探了。他上次试探她武功,故意放过去银针,最后她却为了救他而受伤,即使是她自己蠢的;昨天他为试探她骑马,她又险些摔下马来……而他最恨是他为了掩饰自己,没有第一时间救下她,而后就是害她受惊,最后却又躺在别人怀里……   他是自持可以救下她,不会让她真的出事……可若是没有呢?   他又凭什么为着自己的利益,而让她受委屈?   淑妃的话,戳中了他的痛处。他这样一个自私的人,朝不保夕;而他现在走的路,更满是荆棘,稍不注意,又是粉身碎骨的结局。   他,其实最没资格动情……   可偏偏就是动了……   他不愿意承认自己对这么个莫名其妙、不知所谓的女人动了情,可当昨天他明明在危急时刻,做了不会暴露自己的最最正确的抉择,却偏偏为了她的委屈心痛不已、为了险些失去她而紧张不息、再对自己的自私愤怒生气时,他就该知道,没有办法再否定了……   还有,当看到她痴愣愣地躺在兰陵王怀里,一瞬不眨地看着兰陵王的时候,他真是恨不得冲上去挡住她的眼睛,让她那双黠慧的眼,这一世只看着自己。   这样想着,宇文允便忍不住轻手轻脚上了榻,将她抱进怀中。   吕姵本就睡得不深,突然被温暖又温柔的怀抱圈住,便是立时醒了过来,轻轻“唔”了一声:“你回来了?”   “嗯,困了,抱着你躺会儿。”宇文允用嘴唇轻轻摩挲她光滑的额头。   “哦……那你睡。”吕姵想着他一夜没睡,定会睡得昏沉,脑海里迷迷糊糊又开始寻思匕首在哪里。   可是宇文允多半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吧,居然恰如其分地微笑着说了句:“姵姵,我睡眠浅,你稍微一动我就会醒,更不要说手里突然多了把匕首这回事。”   ……   我勒个去,老套路用不成了。   吕姵气得磨牙。   宇文允则兀自稍稍低头,亲了她的鼻尖,而后是嘴唇。   浅尝辄止,声音却已经微哑:“姵姵,不管你是谁,你只能是我的。”   作者有话要说:   噢,我真是太偏爱我的小允子了,以前写《四叔》的时候,四叔被误会那么多那么多,我都没有想要替他先公布一下心事,大概是因为虽然两个人的身世都很可怜,都生活在黑暗和压抑里,但四叔比较强大,小允子比较弱鸡……   宇文允:……我该高兴吗?   风导:哈哈哈其实是因为四叔的小羽毛爱他爱的深沉,小允子的姵姵非常没心没肺。   宇文允:…………我!该!高!兴!吗!? 第21章 喜得师弟   吕姵听闻此言整个人瞬时僵硬如石头……   她已经被他看穿了?   他看穿到哪一步了?   他只看穿她不是以前的吕姵,还是说知道她是穿越的了?   不管哪一个都很可怕啊……他他他竟然没有反应?淡然接受?还说……她是他的?   靠!   她吕姵只是自己的,只做自己的主人嗯哼!   可是心里为什么竟然有些甜丝丝的……   不对呀,他说她是他的,又没说他是她的,甜个鬼啊。   不对不对,管它谁是谁的,她总得想法子回去才是。   吕姵的视线落在近在咫尺的宇文允面上。他似乎是已经睡着了,呼吸平缓又沉稳,轻轻拂过她的面颊,痒酥酥的,惹得她想伸手去抹一下脸,却又意识到他的手臂和腿沉沉压在她身上,把她箍的死死的……本能地想挣扎,却又想起他的话……   而更多的,是心中生了枷锁,将她动弹的欲|望给牢牢锁住了。   吕姵想,宇文允应该是累了,竟然这么快就睡了过去,而睡着的他比嘴贱的他可爱多了。   其实她的小允子,长得真的也不差……睫毛长长的,鼻梁挺挺的,嘴唇薄薄的,皮肤白嫩嫩的,下颔弧线利落干脆……比好多靠脸吃饭的男演员都生得好看,而且他气质华贵,身材又好,会直接给人一种媚而不俗的高档货的感觉……若她能把他带回现代就好了……   想到这里,吕姵心里倒吸了口凉气。   罢了罢了,带不走的,她还是自己老老实实回现代吧,勤勤恳恳奔事业,潇潇洒洒上巅峰。那样的话,即使因为恐男症而孤独终老,还可以换个文艺的说法,说自己高处不胜寒、无敌很寂寞……   而且还得加快速度,且不说已经拖了快两个月,完全不知道现代那边什么个情况;她也会害怕再在这边停留,就会真的耽于美色,不务正业了。   但……   无论再怎么着急,也不急于这一时吧。   就让他好生睡会儿,反正明天狩猎开始,她还怕没有机会吗?   吕姵看着宇文允的睡颜,控制住自己想去亲他睫毛的冲动。   她老老实实躺在这个温暖的怀抱里,最开始手脚有些发麻不适,可不知道多久过去,竟然也就睡着了。   因为晚上又安排的有宴会,傍晚时分,青山来唤宇文允起身,吕姵跟着醒了,却不妨宇文允竟然会赖床,把脸埋在她脖子处,嗯嗯哼哼好几声就是不肯起来。   他露出这么天真可爱的一面,吕姵本是想露出姨母笑的,后来转念一想,“我靠,被骗了……他分明睡得很沉啊!”   ……这下子心里什么柔情都没有了,直接一脚揣在宇文允小腿肚上,森冷地喊:“王爷!快起床!”   宇文允重重哼了一声,把她压进怀里,揉乱了她的头发,这才解气。   而后更是要顶着鸡窝头的吕姵侍候他穿衣,吕姵心怀不满,因而一直故意给他系错衣带……直到宇文允在她头顶低低笑了一声:“原来姵姵也想与本王多待一会儿。”接着就去唤在一边干着急的青山,“不然你去帮我跟皇帝告假,就说本王……身体不适。”   “别别别,”吕姵打落牙齿和血吞,赶紧麻利地给他换好衣服,还得赔上娇艳笑脸,“王爷怎可随意告假,宴会上美人众多,可比看我一个人好多了,这才符合你风流王爷的角色定位不是?”   “角色定位?”   吕姵讪讪地摸了下鼻头:“……就那么个意思,你懂的。”   宇文允代替她的手捏了下她的小鼻子,见她一脸愤愤地抬头瞪过来,才松开手,转而将她抱进怀里,笑道:“姵姵最懂本王。”   ……   吕姵一时不知道说什么,而宇文允一时也没有打算收回手去。   吕姵嘴巴翕张几次,最后还是没有出声,她的手蠢蠢欲动,却也始终没有放上宇文允的腰。   她静静由着宇文允这样抱着,直到青山焦急地在旁清嗓子提醒,宇文允才道:“真想把你带在身上,一刻也不用分离。”   他这话说的很轻很徐,如暖春时拂柳而过的微风,不惊风浪,只悄悄吹开繁花万朵。   宇文允又紧了紧手臂,才松开她,望着耳朵通红的吕姵,面上是揶揄的笑意:“也考虑过带你去晚宴,但实在不想让你见到……”   他的话及时止住,转身带着青山往帐外走去。   他是说不想让她见到他演出的那副荒唐样子吧?   吕姵捏着自己灼热的耳朵,长长地呼吸,试图平息越来越快的心跳。   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心跳越发地快了……她真的该回去了,趁着……   两人都还没有爱的死去活来,天崩地裂。   宇文允走后,吕姵感觉甚是无聊。今日算是躺了一天,她也不是很饿,随意吃了些水果,就坐在前帐的案前,开始信手翻阅宇文允的书。   刚翻开一页,就已经笑不出来,这是什么鬼画桃符的文字……看不懂看不懂。   转而又看见笔墨,这她倒是有些心得,毕竟以前演过写毛笔字的场景,看道具组摆弄过文房四宝,更有人教过她如何看上去很专业。她摊开纸,用镇纸压住,又研好墨,毛笔一蘸就在纸上写了“宇文允”三个字……唔,客观评价,大概是小学一年级毛笔字兴趣班的入门水平。于是她赶紧划掉,又写了吕姵两个字,然后惊讶的发现,还是写宇文允写得比较好一些。   于是又悬腕用力,再度写了“宇文允”三个字。她其实是有些想给他写封信的,告诉他真相,再着重强调一下她其实是个特别恶毒的人,非常自私,唯利是图,心中没有什么无瑕似白月光的情情爱爱,所以两人最多算是只贪图肉体欢愉的露水情缘。这样,他在失手杀了她后,总不会觉得难过……   可她字写的太难看了,而且这个时代的字和现代相差甚远,她即使洋洋洒洒将自己的恶状尽数写下,他最后可能也什么都看不懂,只能得出一个“这是暗号”的结局。   不会写,那就画吧。吕姵开始极力构思如何画出自己的故事,可光是穿越这一点,就不太好精准呈现呐……正咬着笔头抠脑袋,突然感觉有风袭来,将烛火吹得飘摇,她皱眉抬头,就见到房中站了个少年侍卫,精致娃娃脸,粉雕玉琢的,长得特喜庆,眼睛一弯就是两道标准弧线,若不是身高腿长,真是换身红衣服就能贴上门当年画。而此刻,年画少年抱着刀对她拱手一礼,甜糯糯地唤道:“师姐。”   ……这特么又是个什么情况?   吕姵愣了好久,直到面前的人笑意渐渐消失,狭长的眼睛不再是两道圆弧,她才惊觉这双眼睛似曾相识。   他瘪了瘪嘴,说的委屈兮兮:“师姐连我也不肯认了吗?主人说你背叛师门,我一直不肯信,所以努力通过试炼,出来执行任务……便是想着无论如何,师姐也定然是会认辰儿的……”   他的话信息量实在太大,吕姵一时想不到先问他什么。   最后才想起心里对他这双眼睛的熟悉:“那晚刺杀宇文允的,是你吧……” 第22章 心有偏重   年画少年闻言激动莫名:“我就知道师姐能认出是我,那晚我也看出师姐是别有目的,想要缓上一缓,所以有意配合,如今眼见着这宇文允因为师姐的救命之恩而对师姐越发不同,主人又再次催促,辰儿便想来问问师姐,咱们打算何时动手?”   ……这孩子。   她一个不清楚前因后果的,都记得那个所谓的“主人”已经告诉了他,她背叛了师门,他还把什么计划全盘托出,到底咋想的……   而且什么救命之恩,她差点送命了好吗?   但这原主……竟然是个杀手?   真是……万万想不到啊!   原本吕姵以为原主只是个脾气暴躁又愚蠢的卑微侍妾,而后发现竟然是皇帝身边的大宫女,再然后和兰陵王还有一腿(?),而现在……竟然特么的是个杀手?   那这个“主人”到底是谁……   他为何想要宇文允的命?   吕姵一边思索,手指一边在案上轻敲。   如今该怎样圆这个局,才能既不惹眼前的年画少年怀疑,又能护的宇文允平安?   偷偷告诉宇文允,然后将这年画少年抓起来杀掉?   可眼前这少年眼神清澈,满是信赖地望着自己,这样做确实十分亏心。   那就任由眼前少年把宇文允干掉?   更是不行,即使那会儿宇文允已经完成历史使命把自己给杀死了,她又如何忍心他有不好的结局……   吕姵想的抓心挠肺,直到少年又唤了她声:“师姐?”   “哦……”她硬着头皮,作出高深莫测的样子,“我还是觉得此事不宜操之过急,他的身上还有些秘密,对我们主人……至关重要,如今他刚有几分信任我,我离那秘密也是咫尺之遥,是故再缓些时日吧……”既然一时想不到更好的主意,只能再为宇文允拖延上一阵了。   “不能再拖了,主人已经下了最后通牒,若我再不动手,就会派其他人来,而且主人还命我一道杀了……”年画少年语声一滞,迟疑地看着吕姵,“……师姐你放心,辰儿一定不会伤害你,只要你同我一道杀了宇文允,再回去跟主人认个错……我什么奖赏都不要,只要主人饶过师姐。”   “孩……辰儿,”吕姵颤巍巍地断掉他的话,努力挤出点笑脸,“师姐太感谢你了……”幸好他没有杀掉她,不然她回去后一定会疯掉的。   “师姐何必跟辰儿客气,师姐对辰儿可是有再世之恩呢!只是……”少年说着说着,本是笑成圆弧的眼睛就又黯然下来,“若我们行事不成,主人再派杀手来,或许便会连我们一起杀了……所以,我们必须得一举成功。   看吧,宇文允,不是姐姐不想再在这里继续陪你,是别人也不允许我再陪你耗下去了。   吕姵说不清自己心里究竟什么感觉,半晌后才说:“明日开狩后一团混乱,是个行事的好时机。我负责分散宇文允的注意力,你负责刺杀吧。”   辰儿听了接连点头,又单纯无邪地笑道:“那是自然,现在我的武功也远比师姐厉害了,会好好保护师姐的。”   吕姵望着他,实在有些笑不出来,于是轻叹声气:“去准备吧,我也先谋划一下,明日你听我号令行事。”   “师姐明天会以何信号作为号令呢?”   “……”吕姵差点被他问倒,轻咳了一声才道,“这信号不能太引人瞩目,不然我们难以逃脱,只有辛苦辰儿同时关注我和宇文允,待我向你比出这个手势,”吕姵接连冲辰儿伸出三根手指、两根手指、一根手指,“你便行事,可明白了?”   “辰儿明白,”少年点了点头,又欣然一笑,“师姐早些休息,辰儿已经研究好了逃跑路线,师姐明天只管跟着我走,不用担心。”   “……好。”吕姵答应的十足沉重。   好在辰儿看上去十足的心思单纯,兴致勃勃地就走了。   吕姵不傻,不管他作出什么样子,她都不可能完全信任这个少年,但是……她也是没有办法了。即使露出了什么马脚,此时她也完全顾不得了。   她当然不会对这什么辰儿的比什么手势。   宇文允和刚才那少年之间,不管少年看上去有多么诚恳纯真,也不管原主真的和他有什么过人的交情,她只知作为现在的吕姵,她怎样都会偏帮宇文允,哪怕后者看上去心机颇重,对自己又始终提防……   因而关于刺杀这件事,她会直接告诉宇文允明天有人要杀他,让他小心谨慎,防范于未然。   但也只能如此了,她多的也帮不了他;同样的,辰儿以后不管遇到什么,那都是他自己的本事和命运,她无法再干涉。   而为避免夜长梦多,她还必须尽快结束这一切。   不管是眼见着他被杀了,还是她被这个杀手组织给灭口了,都不是她想要的结局……   宇文允,你经常被刺杀,应该习惯了吧,你应该知道如何躲过去吧?   吕姵低低一笑,又看着自己的手:“哟,这可是杀手的手呢。”   看刚才那小子来无影去无踪的,那师出同门的她,岂不是也会轻功?会不会还有什么内功?   吕姵赶紧盘腿而坐,深深地呼吸吐纳,然后睁开眼睛。   唉,并未有何不同啊……   甚至连心口的疼痛,都没有丝毫的缓解。   她抱膝,看着自己刚刚用毛笔在宣纸上画的简笔画,第一张是一个穿着短裙的女生走在车水马龙的路上,第二张她画了身着长衫的男子,正坐在水榭前钓鱼。她将第一幅画和第二幅画之间用一道彩虹桥似的箭头相连,表达自己是从第一个在宇文允看来肯定会稀奇古怪的世界跑到他的世界来的……   不过,认真看起来,她画的是真丑啊。   女孩子还可以勉强撑得上可爱,宇文允活似个穿着戏服的妖怪……宇文允即使看的明白,肯定也会说她是在丑化他。   吕姵呀,你真的是一事无成,字不会写,画不会画,连书也不好好读,不然你知道历史,也不会如此纠结了。   她将两张画拿起来,放在烛火上,可纸刚刚卷起,冒起一阵褐色的烟,她又赶快拿开,丢在桌子上,将唯一一点火星子用袖子匆匆地拍熄了。   罢了,有总比没有好。   她将两张画小心翼翼地叠了起来,放进了自己的荷包中。   唤来小果儿,刚刚盥洗完,换了寝衣,宇文允就带着薄薄的酒气回来了,进帐中第一件事就是抱她,然后在她耳边悄悄说:“还是想你,本王假装被舞女敬酒给敬醉了,由青山和远山扶本王先回来。”   吕姵“哼”了一声:“舞女漂亮吗?”   “没注意,”宇文允低沉的笑声似醇厚的酒,“但谁能有我的姵姵漂亮。”   也算是求生欲很强的回答了。   吕姵的手不受控制地放在了宇文允的腰侧,就像是要回抱他一样,可很快,就变掌为爪,在他腰侧挠起痒来,趁他闪躲,从他怀里逃了出来,横他一眼:“就你会哄人。”   “青山,去打水来,”在宇文允再说话之前,她就先去支使青山,来服侍宇文允盥洗,还捂住鼻子扇了扇,“你家王爷一身酒气,臭死了。”   她的嫌恶表现的很夸张,宇文允微微一怔,随后就对青山道:“本王要沐浴。”   吕姵闻言马上道:“酒后不能沐浴,就简单擦洗便好。”   青山不知该听谁的,只得迟疑在原处,宇文允轻声一笑:“听本王的,免得你吕夫人嫌本王臭,不让本王抱。”   得到清晰指令的青山如蒙大赦,赶紧带着小果儿领命而出。   宇文允则目光灼灼地看着吕姵:“我没喝多少,姵姵你不用担心。”   吕姵捏了捏手掌,任指甲将掌心刺的生疼,再冷冷背过脸去,径直走到妆台前梳发:“不要自作多情,我只是担心你沐浴时间过长,吵到我睡觉罢了。”   宇文允又是怔然如石,唇角的笑意也一点点消失,他凝视着吕姵安然梳头发的样子,轻声开口唤:“姵姵……”   吕姵恍若未闻,连手上的梳子都没有停上一瞬。   帐中霎时静默如斯,直到青山领着人进来,才打破了两人间的沉滞。   宇文允没有再多说一句话,等青山他们将一切布置妥当,便自行去了屏风后沐浴。他并未洗多久,出来后却依旧如他所料想的那样,见到了榻前地上躺着的吕姵。   他走过去,低头望着阖上双眸侧躺着的她,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而后他迈过吕姵,上了榻,隔空灭了蜡烛。   吕姵怎么可能睡着,他沐浴时,她便一直屏着呼吸提心吊胆,而等他真的越过她上榻后,她那颗心重重地落了回去,带来的却不是安稳,而是无限的空荡。   眼眶酸涩的厉害,她咬住嘴唇,努力告诉自己,她这样做是对的,长痛不如短痛,宇文允就是要越讨厌她才越好,他已经活的那么辛苦,儿女私情完全就是累赘,他要随时保持清醒,才有可能活到最后。   可这样的自我劝说,不过只坚持了一瞬,便止于榻上的人从榻上下来,不由分说也躺在地上将她收进怀里,还不要脸地在她身后叨叨:“姵姵,你闻,本王现在身上可香了,用了最贵的浴香,你喜不喜欢?” 第23章 你是块糖   吕姵几乎是霎时哭了出来,指尖一点点掐入掌心,她绷住脸冷冷道:“你下来做什么?”   “你在哪儿睡,本王就在哪儿睡。”宇文允将她掰过身去,埋首在她颈边低低的笑。   他暧昧的呼吸和笑声,让吕姵身子一下子热了起来,想去推他又舍不得,便又羞又恼地吼他:“你是牛皮糖吗?”   “牛皮糖?啥样的?”宇文允好奇地看向她,眸子在黑暗中如星光般晶莹又闪亮。   “……一种很粘人的糖,同你一样……”   “甜吗?”   甜个鬼!   吕姵没有吼出口,因为唇已经被宇文允封住。   一时她都不知他是在问她牛皮糖甜还是他的吻甜。   可无论怎样,在这个极致温柔的吻下,吕姵心里真的隐隐感觉到了甜味,那甜霸道地驱散了她心里的愁苦和酸涩,让她按捺不住地回应、索取。他就像一杯鸩酒,让她明知道有毒、不能碰,可还是被诱惑着一饮而尽……   或者她便是只飞蛾,今夜决心要扑火。   于是抱住那团火焰,死命的纠缠,就如世界末日将要来临一般,惹得最后那次宇文允不得不轻声哄她,才得以退出来。   榻上、地下,皆是一片狼藉。   最后也还是他,用干净柔软的巾子拧了水将她擦洗干净,又在榻上铺了两层自己的寝衣,再抱着她躺下。吕姵此时回过味来,羞得没脸见人,说好的冷处理让他讨厌自己呢?说好的意志力呢!怎么碰到他就全成了泡影了呢!刚才那个欲!求!不!满的人是谁!是谁!?   宇文允把她捂着脸的手掰开,放在自己腰上,而后又去亲了亲她的唇,笑得如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一样。   吕姵眼角收进他那戏谑笑意,又是愤愤,转过身去,不再看他。   宇文允改而含住她的耳珠,轻声唤她:“姵姵。”   吕姵选择装死。   他也没有打算让她回应,只自顾自地道:“如果你是因为我看其他女人生气,我以后都不看了。你不喜欢别的女人给我敬酒,我也都不喝了。”   “……”吕姵浑身没来由的一个战栗,仿佛是被烫了一样……   宇文允……他到底在想什么?   她当然希望他说的是真话,但又害怕他说的是真话。   这种承诺对于一个现代人都算珍贵,何况他一个本不将专一视作美德的古人?   可这样的话,不论真假,听着总是舒服的。毕竟,真的已经许久许久没有人唯恐她有半分生气,对她如此纵容与宠溺,为她莫名其妙的脾气而耐心地拉下面子来劝哄……   所以她好勉强才绷起脸来:“我在你心中就是那么心胸狭窄、不讲道理的人吗?”   “当然不是,”宇文允居然对答如流,“我不搭理她们,是因为本来她们也没你好看。”   “……”吕姵有些无力,咬了咬牙,才继续,“宇文允,你记着,我不光心胸狭窄、不讲道理,而且尖酸刻薄、阴险毒辣。”   “……”   “所以你千万别喜欢我,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美女千千万。你要打开思路,广泛探寻,勇敢追求属于你人生真正的幸福。”你特么的不喜欢个女主角,算什么称职的男主角,自己又怎么算是女配角呢?   “……”   “宇文允……”眼见他似乎是听了进去,至少是无从反驳,吕姵特别严肃认真地望着他,诚恳地进行洗脑劝说,“你一定会有一个很漂亮、很善良、又很理解你的姑娘一直陪在你身边,陪你度过一切难关的。你们郎才女貌,特别相爱……”   “嘘……”宇文允微微眯眼,打断了她,而后去吻她那双忧心忡忡的眼睛,嘴唇贴着她微颤着的薄薄眼皮,柔声道,“现在给本王睡觉,天一亮就要起了。”   “对了,”提到明天,她最重要的还没说呢,“我……我今日掐指一算,发现明天有人会刺杀你,你要特别小心,否则有血光之灾。”   “姵姵你竟有如此才华?”宇文允眼中光芒一闪,唇角懒洋洋的上扬。   “……略知一二,”吕姵神婆上身,硬着头皮开始拈指头,“我还算出明天我必须跟你去狩猎,才能帮你稍微克制几分。”   “哦……”宇文允十足认真地颔首,眼里却藏着笑意,“如此甚好,那姵姵赶紧休息,不要耽误了天明的大事。”   “……”吕姵听着,怎么隐隐觉得自己像被讽刺了,于是又鼓着眼睛道,“我是认真的,你明天注意安全!”   “知道了,”宇文允收起笑意,伸手去盖住她眼睛,“不想让本王误会今晚太过留情就赶紧睡。”   “宇文允,你必须好好的……”   轻声嘟囔完这一句,吕姵也不再多言。其实方才一番折腾,她早就困顿的不行,如今终于强撑着把该交代的交代完,眼睛刚一阖上便是倦意上涌,没多一会儿就睡倒在了宇文允怀里。   次日倒是也能在青山的唤起中激情万丈地醒来。   他们刚一起身,宇文允就着青山找来侍女将榻上一应用品全部换过。吕姵一个注重隐私的现代人,羞得是老脸通红,几乎想把宇文允给踢出去,问他何必急于这一时,但好在宇文允今天待她格外温柔,自己先收拾好了后,就来帮着小果儿服侍她,任她给多少羞愤的眼神都是尽数好脾气接纳。   在小果儿伺候着吕姵梳头时,宇文允接过她手里喝了一半的茶杯,重新帮她添了杯,又着人送来了点心和牛乳,同吕姵一起用了些,然后再一并出门。   可刚走到帐门前,吕姵突然就觉得脚下没了力气,脑中一片昏沉,眼皮也重的厉害,情急之下,抓住宇文允的手咕哝了一句:“点心有毒……”就直愣愣地栽了下去,被宇文允一把接住。   “吕夫人!”小果儿受惊不浅,想要冲上前去,却被青山拦住,小果儿再定睛一看,他们王爷一脸平静,转瞬就明白了过来。   宇文允打横抱起吕姵,送到榻上,替她掖好被子,再屈指轻柔拂过她无瑕的面颊,轻喃道:“小狐狸,你说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什么善良、漂亮的女子,我压根不可能听进去,可你的坏主意,我倒是听明白了……想同本王道别,嗯?”   俯身在吕姵额头轻轻一吻,又多眷恋地看了她一会儿,才起身往帐外走去,在青山跟上的时候,面无表情地问:“布置好了吧?”   “是,一切都布置好了。”青山也穿着利落的骑装,两人转瞬消失在帐外。   小果儿看了看榻上躺的吕姵,掌心一点点蜷紧,牙齿缓缓地掠过下唇。帐帘忽然又被掀开,再进来了两个侍女,而在帐帘完全落下之前,小果儿却注意到了门外站着的众多侍卫。   两个侍女中年纪稍长的唤作文娘,她往案前的香炉里添了几颗香进去,霎时便是馨香满室,而后她同另一名侍女小蝶走过来,后者一见榻上的吕姵便是笑了,打趣道:“王爷把这被子掖得这么死,又嘱咐我们来给吕夫人燃香打扇,可是会心疼吕夫人,折腾我们。”   文娘对她比了个噤声的姿势,又看向小果儿:“小果儿妹妹,你先去休息会儿吧,这里我们轮流守着。”   “是。”小果儿又多看了眼榻上的吕姵,眼中晃过丝异样,却转瞬即逝。   **   吕姵晕倒的时候,脑中还有无数爆炸开的意识,担心自己会死,又不知道谁下的毒,宇文允会不会出事,她没办法跟去狩猎了该怎么办……   纷繁的念头一闪即过,而后却扛不住沉沉降下的黑暗,她仿佛一脚踩空,跌入了悬崖,可要尖叫之时,却发现自己落在了层层叠叠、轻柔如云的雪白棉纱里。   眼前的世界不染纤尘,洁净又明亮,她几乎怀疑自己已经死了,到了天堂。   她看见宇文允从最亮的地方一步步向她走来,他身上那令人安心的香气将她密密包围,他躺在她旁边躺下,侧卧着看她,眸光远亮过星辰,唇边笑似桃花,他伸手拂过她颊边碎发,微凉的手指掠过她脸颊,而后捏着她的耳朵,轻声唤她:“姵姵。”   她也向眼前之人缓缓伸出手去,因为知道是幻境,所以她没有颤抖和迟疑,她触上他的脸,而后指尖落在他惯会欺负人的薄唇上,也低唤他的名字:“宇文允……”   宇文允妖孽地含住她的手指,轻轻啮咬,然后又松开:“姵姵,留下来陪本王好不好?”   “……”她说不出来,无论是拒绝还是答应的话,她都说不出来。   正在纠结的心肝肉痛,宇文允却一点点凑近她,在她耳边痞痞道:“你若真要死,本王只会用爱杀死你!”   五雷轰顶!   吕姵浑身过电,就这样被活生生雷醒了。   醒来瞬间,心情复杂,感觉又无法正视宇文允了……   可帐外的嘈杂声响却又迅速引开了她的注意力。   有慌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快让开,快让开……”先捞开帘帐冲进来的是青山,他神色焦灼,压根没有注意榻上的吕姵,只是对帐外抬着担架进来的人急声叮嘱,“小心些,别磕着王爷。”   吕姵心脏猛然漏跳一拍,匆匆坐起来,越过文娘和小蝶的肩头,定睛看一眼担架上的人,差点没慌得跌下榻来,在文娘的搀扶下,她让出榻来,面色青白、浑身战栗地站在一边,看侍卫把胸口插着箭羽的宇文允抬到榻上,陈澈带着医女跟着疾步进来,“哗”一下撕开宇文允身上的衣服,伤口受了扯动,又复淌出几股血水来。   吕姵看着他脸色青白已经昏迷,血浸透了大半幅衣衫,箭头整个没入,伤口显然极深……几乎是即时晕了过去,连忙问身边的青山:“他……这是怎么了……”出声才发现声音已经因为慌乱而嘶哑至极。   “猎场上遇到了刺客,”青山也是脸色苍白、满头是汗,“王爷同皇上在一处,眼见两人无法同时避开,便是自己挡了这一箭。”   ……她不是没能去吗?难道辰儿还是下手了?   她不是让宇文允小心了吗?他怎么就把她的话当耳边风呢?   提心吊胆地眼见着陈澈给宇文允几处胸前大穴封了银针,嘴里塞了参片和布条,在伤口撒上药粉,利落地用过了火的薄刃将伤口处微微划开,而后就果断干脆地将箭拔了出来。   血霎时喷溅如泉涌,陈澈用干净的粗纱布将伤口迅即摁住……一整套拔箭流程做的行云流水、毫不迟疑。吕姵再不嫌恶他是个书呆子了,此时此刻,她已将全部希望寄托在了这位扬名天下的名医身上。   脚早就软的站不住,牙齿将下嘴唇咬得生疼,吕姵忍不住着急地问:“陈堂主……王爷他……?”   “在下会尽力。”陈澈面色凝重,没再多回她话,眼见血在药物、按压和针灸的三重作用下止得差不多了,又松开手,复用了些药粉,再收起银针,取出宇文允嘴中的布条,吩咐医女协助他一起将伤口小心翼翼地包扎了起来。   “姵姵……”   有沙哑的嗓音在低低唤她的名字,吕姵赶紧看向宇文允,只见他或是拔箭之时给活生生痛醒了,此时虚弱的眼神专注地凝向自己,垂在榻沿的手指在勉力向她抬起,她忙冲过去,跪坐在地,将他的手指包在掌心。宇文允手指轻轻挠动她的掌心,勾起染了血的唇角,甚至还调皮地眨巴了下眼睛,低声道:“我没事……咳咳咳咳。”   这一走了气便是重重的咳个不停。   吕姵和陈澈异口同声地:“不许说话!”   宇文允只得无奈地笑了,有丝尴尬的吕姵干脆直接抢过医女手中的巾子,去擦宇文允嘴边的血沫子。手上动作虽轻,说出的话却硬梆梆的:“也不许笑!”   怎么就没事了!?这个时代又没有什么抗生素,这么深的伤口,感染了该怎么办?而且这箭刺的位置,离心脏一定相差不远,唇边有血又咳嗽不止很可能就是伤及肺腑,若引起什么肺气肿或者其他肺部感染又要怎么办?   她都快要哭了!他还笑!   吕姵水汪汪的眸子瞪得越凶狠,宇文允眼里的笑意就越深,医女熬好了药汤,正好送过来,吕姵伸手去接,帐外却又是一阵响动,太监尖利的嗓子高声喊道:“皇上驾到!”   帐中的人跪了一片,吕姵也跟着跪到榻边,一个年轻的声音透着急躁匆匆穿入帐内:“瑜王情况如何?”   这个声音本该是十足陌生的,可不知为何,在其入耳的瞬间,吕姵如被雷击,浑身竟是不由自主地战栗起来…… 第24章 一言难尽   她不知道为什么, 脑中空白一片, 唯有这个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不停传来,唤她:“小姵……小姵……”   吕姵看着眼前的那片明黄色满绣龙腾云海样式的衣角,心跳迅即如雷,带动着血液如沸,激得脑袋深处一阵又一阵的痉挛, 仿佛有什么东西要呼之欲出……   她闭上眼睛,调匀呼吸,隐约听得陈澈在讲宇文允的病情,这终是成功分散了吕姵的注意力, 虽然耳鸣甚重,她依旧竭尽全力听清了陈澈所述。   宇文允果真箭伤甚重,再偏毫厘便是心脏,但眼下也伤到了肺,即使宇文允能够顺利熬过此劫,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都需要安心调养。   皇帝听了甚是动容,抓住宇文允的手道:“瑜王快躺下,你是为了救朕才会伤成这样。”   “臣近日一直在……咳咳……被刺杀……不关陛下的事……甚至是臣,害陛下受惊了!咳咳。”吕姵听得他说的如此费力,心里烦闷的厉害,方才身上那股子难受劲转变成了对他身体的担忧, 恨不得将皇帝立马赶出去。   可她连抬头看一眼皇帝的脸都是不敢……老老实实面朝地面背朝天。她总感觉自己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但一团乱麻似的思绪中, 依旧是对宇文允的担心占了上风。   皇帝还在煽情:“瑜王你胡说什么?你在朕的大齐接连遇刺, 始终是朕对不住你!而且朕方才也看得清楚, 那箭本无法伤你,你大可轻松避过,却为了怕伤及朕,你才以身为墙,挡在了朕的前面!”   “陛下咳咳,切莫如此说……”   眼见宇文允又是咳得止不住,陈澈忙从地上起来,到榻前用银针助其顺气。   皇帝估计是看的揪心,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关心是多么的雪上加霜,因此长叹一声,道:“瑜王你只管安心静养,朕一定将那刺客揪出来千刀万剐!”又转向陈澈,“陈澈,你若是能救活瑜王,朕赐你黄金万两。”   “谢陛下。”   明黄的衣角带着龙涎香沁人心脾的味道从帐中渐渐消失远去,帐中众人纷纷起身继续忙碌,吕姵也是长长地松出一口气,这时才惊觉浑身已被汗浸湿,绸制的里衣紧紧贴在背上,难受至极。她扶着自己的膝盖缓缓撑起身来,又对上了榻上之人的凝视,明明是虚弱的眼神,吕姵却莫名觉得自己仿佛被利刃洞穿,无所逃避。   他又向她伸出手来,下巴点了点医女手中端来的药汤。   吕姵轻叹一声,复又接了过来。   青山小心翼翼地将宇文允扶起,在他身后垫了好几个软枕,又将他半倚在自己身上,却不知道为何竟然被王爷满是杀气地瞪了一眼,霎时便是心颤不已,求助地看向吕姵。   吕姵眼见这个人此时还有兴致撒娇,真的是又好气又好笑,是故她取代了青山的位置,任他全身放松地靠在自己怀里,一小勺一小勺地喂他吃药。   非礼勿视,陈澈有些看不下去了,拱手一揖:“王爷喝完药先睡上一会儿,今明两天犹为关键,需处处小心,在下稍晚再来给王爷请脉,”说罢,他又看了眼帐内繁多的侍从,道,“帐中不可留这么多人,都去帐外等候吩咐吧,医女也去帐外煎药,有任何异常都及时通报。”   众人都齐声应是,跟着他乌泱泱地出去了。   连青山也出去了,只留他们二人。   一时帐中只有小勺轻磕白玉碗的清脆声响,一碗药很快喂完,宇文允指指自己的唇,吕姵用巾子将上面残留的药汁拭尽,扶着他缓缓躺下,结果宇文允仍是在指自己的唇。   “苦吗?”   宇文允点头,继续指着自己。   吕姵开始环顾帐中,寻到了医女方才端药来时一同拿来的蜜饯,正要去拿,手指却又被他勾住,她回头,见宇文允笑得揶揄,哑声说:“你亲下就不苦了……咳咳。”   吕姵横他一眼,还是准备去拿蜜饯,但那手指仿佛有磁性一般,明明没用多少力气,就是勾得她舍不得甩开,咬了咬牙,她俯身,将唇印在了宇文允的唇上。   短短一触就准备撤开,又被环腰抱住:“再抱一下,就不疼了。”   吕姵想推开他,却又怕动及他伤口,于是只能嘴上凶他:“都什么时候了!?宇文允你能不能有个正形!?”   宇文允面色苍白如纸,咳了两声,才轻声问道:“方才吓到了吧?”   “我是怎么叮嘱你的!?”说着就气得心痛,眼泪都没耐住迸了出来,“你又是怎么答应我的?怎么就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而且早上是不是你给我下药了?你为什么不让我去?”她醒来后发现自己安然躺在榻上,身边侍女神色如常的侍候,便知道肯定是宇文允的设计。   “……你说呢,姵姵?”宇文允手指触及她眼角的泪水,粗哑的声音里透着苍凉,“你既说今天有刺客,本王便是无暇顾及你,若你被伤了该怎么办?若你……又硬是想趁乱死在本王手上,怎么办?姵姵,本王不再想探寻你为何一定要这样,但既然你算命算的如此之准,能不能帮本王再算上一算,什么时候,你才会放弃你的念头呢?”   他这么长一段话说下来,已是竭尽全力,连眼神都开始涣散。   吕姵感受到他隐隐有些喘不过气,赶紧撑着榻从他身上下来,眼泪不住地顺着脸颊往下淌,胸口竟似感同身受般痛到难以呼吸。而后那便烧起了莫名的一股火气,她指着宇文允:“永远不会放弃!我还算出我一定会死在你前面!宇文允,别忘了我们的赌局,想赢就各凭本事,你这样把我弄得晕倒就是不行!我告诉你,你若是出事,我一定在你死之前用你的手杀了我自己!这便也算你输了!你知不知道?”   宇文允望着她,唇边又复勾出满不在乎的笑意:“放心,本王身体好着呢……一定能好起来,不会让你就此……陪葬……”   他的声音里全是抖颤的气声。吕姵一个哽咽,干脆转身跑出了帐外,让青山进去守着他。自己则抱膝在帐外哭了起来。   越想越不是滋味,不是伤心,不是委屈,就像是迷了路的孩子,不知道该去哪里,因而无助的哭泣。   宇文允说得强硬,结果还没到夜幕低垂就已经发起烧来。   吕姵依旧坐在帐外,看着医女、侍从脚步匆匆的走进走出,直到青山带着哭腔来唤她:“吕夫人呐,王爷他一直在迷迷糊糊喊你的名字,你就进去看看吧!”   泪痕早已干涸在脸上,吕姵摇摇晃晃地起身,挥开要扶她的青山,神色怔忪地往里走。   陈澈见她进来便又退了出去。   吕姵坐在榻前,果然听到他夹杂在咳嗽间的一声又一声低哑又迷糊的呼唤:“姵姵……姵姵……”   她握住了他的手,将怀里的匕首取了鞘,刀柄塞在他手里,像上次做的一样,对准自己的心脏。   然后她看着榻上的人,赌气般道:“你看,我这刀子往前再一送,我就死了,你杀的。这次你总不是装的了吧?你还能不承认你输了吗?”   他纵使是烧的昏沉,依然有所感应一般,在试图挣扎,手想要用力将她挥开,睫毛也在不住的颤抖,可她紧紧环抱住他的手,用力朝前捅了半分,直直抵在了衣服上……   却再也无法前进分毫。   她望着榻上的人,又有泪水流下来:“放心,我等你咽气前一瞬再动手……你不是说你身体好着呢嘛,我看你能坚持多久……若……”   停了许久许久,她低头,将匕首取下放在一边,脸枕在他滚烫的手背上:“若你这次好起来,我就再多陪你一阵便是了……反正,总也耽误了这么久了不是?”   从昨天到今天,24个小时,她感觉像是走过了万水千山。而纷乱的情绪,则累积到快要爆炸的程度。   昨天见到辰儿的时候,她第一次感受到了催促离别来临的外力,就像主动权原本掌握在自己手里,她还可以犯犯拖延症,即使求死计划失败,她还能宽慰宽慰自己。可是辰儿的话教会她做人,她若再不结束此事,可能她就会死在别人手里,到时候只能竹篮打水一场空。   同时,她猛然发现,宇文允的处境竟是如此艰辛。虽然她已经陪他经历了两次刺杀,觉得宇文允早已习以为常,解决的也轻而易举。但如今她自己也是杀手,这意味着宇文允身边之人也非良善……宇文允现下日日将自己带在身边,同样代表着除非他真的知道自己不是原主,不然他就是完全不知道原主的真实身份,那样的话,他从前不疼原主可真是万幸。   继而,她又开始混乱地担心起了宇文允以后的结局,还担心宇文允杀了自己会不会难过,她想要保持冷静地抽身而出,假装在这个世界发生的一切都与她无关,所有人都有自己独立的命运,她不过是个过客而已……她一直不停麻痹自己,她对宇文允的异常反应只是源于身体的渴望;昨夜的抵死缠绵,她也可以当成是即将离别的放纵……   但今天宇文允重伤倒下,她心里的那种抽痛不息,却让她发现,所有问题纠结的源头,都源于她的贪心……   她不愿意舍弃现代唾手可得的荣誉,也不愿意放弃宇文允的温柔与纵容……   不论深浅……   她是真的……动心了。   可越是贪心越是无力,她深深地恨自己,恨自己又笨又蠢,没能在一切事情变糟之前,让宇文允杀掉自己。   也恨宇文允,恨他突如其来的好心……   恨他莫名其妙地喜欢自己这样的人。   恨他今天早上给自己下药,断掉自己最后一丝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坚定。   他既然那么霸道地要留住她,那就特么的好起来呀!   “姵姵……”   他又在唤她名字,声音还是粗糙如砺,只是比之前迷糊中的呼唤声稍微实了一些,吕姵怔愣着抬头,就直接撞入了宇文允春水般的眼波。   他唇边漾着心满意足的笑意,颤抖着抬手,用拇指将她面上的泪痕温柔拭去:“姵姵,为你那句话,我一定会好起来的……”   吕姵眼泪“唰唰”地流到一半,听闻此句后便戛然而止,反倒是脸红成了番茄,伸手一把打开宇文允的爪子,指着他,指尖颤抖:“你你你,你装晕是不是!你算计我的是不是?”哪有那么凑巧就醒过来了,当他自己是灰姑娘吗!   宇文允深深地看她一眼,而后就开始咳嗽。吕姵先是以为他又在哄骗她,因而不以为然,但他咳嗽的声音实在太过令人揪心,每一声都仿佛竭尽全力又撕心裂肺,脸也渐渐给憋得通红,她这才彻底慌了,赶紧去倒了水来,跪坐上榻,抬起他的上半身靠在自己腿上,端着水仔细地喂予他,内心满是愧疚,说的却是责怪的话:“让你老是装,这下撒谎撒多了,即使真的都没人信了……好些没有?我再去喊陈澈进来?”   “陈澈迂腐,不喜欢看人谈情说爱……”宇文允喝了水,终是平缓了下来。   “呸,谁跟你谈情说爱。”吕姵重新扶他躺下,摸到他额间的巾子已是烫手,便赶紧取了下来,从旁边放了山泉水的铜盆里换了一张浸得冰透了的,重新放在他额头。   手还没收回,就被他握在了手心,滚烫而有茧的拇指指腹缓缓摸索她的手背,他唇边勾起妖娆的笑意:“姵姵,我就是在算计你,算计你对我狠不下心……”   他明明笑的不甚正经,吕姵却觉得莫名心痛,连脾气都发不出来,所以隐隐叹息声:“只会使苦肉计哄我上当……”   “姵姵你还知道苦肉计?”宇文允挑眉,望向她的桃花眼中盈满笑意,“那姵姵可知道兵不厌诈?”   “还兵不厌诈,我只知道狼来了的故事,”吕姵没好气地瞪他,“就对付你这种拿着兵不厌诈当真理的人。”   “狼来了?”宇文允再度化身好奇宝宝,“什么故事?”   “不许再说话,声音可真难听,不知道坏人死于话多吗?”吕姵帮他掖了掖被子,见他抿紧嘴唇,却眼神晶亮地望着她笑,又道,“再给我闭上眼睛,乖乖睡觉,烧成这样还把眼睛睁这么大,不难受吗?”   宇文允其实早就烧的困顿不已,可又不想闭眼睛,他只想多看看吕姵,唯恐一闭眼她就消失了……   他不敢告诉她,这伤是他自寻的。   高纬对自己又复起了疑心,自己必须在他面前中这么一箭,让他真切地相信自己已经成为母国的弃子,这样才会进而相信自己全身心地依附于他。而且这险些射中高纬的一箭,也会让他感觉他的安全也受到了威胁,他的皇权也在被挑衅,自然就会更重视对自己的保护,如此,也能让自己稍微分出点心,来对付眼前的小狐狸。   箭头有机关,伤口虽然断不算轻,但也绝没有那么重,发热也是陈澈方才用药物催的。   陈澈说他在作死,他却自己向来惜命非常,偶尔这样痛苦一下,真是乐在其中……至少,让他看到了小狐狸为了自己,有多么挂心。   这苦肉计虽是将计就计,却实在过于完美,唯一的缺憾是看到她那样着急上火的模样,有些心疼了……   不不不,不下狠药,小狐狸永远不会低头。   吕姵见他闭上眼睛,唇角笑意犹在,哪里知道他心里那些弯弯绕绕,还以为宇文允沉浸在幸福中不可自拔,一方面鄙夷地撇唇角,却又掩盖不了美滋滋的心情,因而她柔声给他开讲“狼来了”的故事:“从前有座山,山里有个坡,有一个放羊的小孩儿在给羊讲故事,他讲的故事是什么呢……”唔,哪里不太对的样子……   没多一会儿宇文允就睡了过去,吕姵却盯了他一夜,不停地给他换巾子,用布蘸着水润湿他干燥的嘴唇,直到天空擦开一些鱼腹白,陈澈进来为宇文允诊脉,道他的烧已经退了,算是活过来了,她才松了一口气。   “菩萨保佑。”   正准备出去的陈澈皱了眉头,转身看她,拱手一揖:“夫人这样说似是不太合适。”   “哦……感激老天保佑,我家王爷果然身体康健,终是熬过了这个鬼门关。”   “……”陈澈气鼓鼓的,若有胡子肯定给吹了起来。他收回拱起的双手,转身愤愤而去,嘴里碎碎骂道:“过河拆桥。”   吕姵捂着嘴偷偷的笑,见他走到帐门方认真道:“谢谢陈堂主。”   陈澈这才是有些满意,轻轻“哼”了一声,又对她一礼,说道:“你们开心就好。”   ???   吕姵差点石化。   若不是陈澈如此书呆子,身上没有半点潮流气息,她真想问他,是不是同为穿越道上人。   放松下来便开始犯困。吕姵伸了个懒腰,坐在榻前的地毯上,望着依旧在沉睡中的宇文允,喜上眉梢。   一夜没睡的她,此时终于能稍微放宽心思,随着放松而来的,便是浑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向她表达困意。   她走回榻边,坐在地上,用手臂靠在榻上作枕头,刚把脸挨上去,就在晨光熹微中睡了过去。   但也并未睡多久,医女熬了药送来的时候,吕姵就又已经醒了。   首先看看榻上的人,发现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然醒来,也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心里顿生满足。害羞地笑了笑,她扶起他,将他靠在自己怀里,一勺一勺地喂他喝药。   宇文允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幸福,原来他的姵姵也是可以温柔的……而且她很吃病娇美人这套啊……   想着又咳嗽了几声,虚弱地半睁双眸看向吕姵。   果然得到了吕姵关爱的注视作为回应。   若不是真的受伤,宇文允简直难以控制自己从榻上下来就地蹦两下的欲|望。   但那是吕姵不知道他心里真实的想法,不然不仅眼神会变成关爱智障的注视,还会打爆他的狗头。   但几天过去,吕姵就已然有些后悔了。   如今,她真是一点私人空间都没有了!   每天离开宇文允超过一刻钟,她就会被青山找回来,理由也无非就是“王爷又咳个不停了”、“王爷又发热了”、“王爷说不见到你就不喝药”、“王爷说他要疼哭了”……   ???   宇文允这是拿错剧本了吧?   而且伤口说是久久不愈,体温也是时常反复,可为何撒娇的力气总是有的?   吕姵忍不住地心生怀疑,这一天,便在陈澈给宇文允换药时,开始在房中重操旧业——磨匕首。   嘎吱嘎吱的声音,惹得陈澈背部僵直,宇文允脸色发青,颤抖着唤她:“姵姵……你是又打算弃我而去了吗?”   “怎么会呢?王爷……”吕姵面色正经,眼露凶光,“妾身只是被王爷这次的遭遇给吓着了,因而决心好好担当起王爷的守卫重责……哎呀……”   吕姵心一狠,假装无意地给手上划了条小口子。   “姵姵你怎么了?”宇文允担忧的话音刚落,却见吕姵已经面露痛楚地举着匕首站在了他们面前,眼睛瞟着陈澈给宇文允换药所用的药瓶,“陈澈,快把你那药给我使使。”   “……”陈澈求助般看向宇文允,宇文允使劲给陈澈使眼色,于是后者一本正经地说:“哦,吕夫人见谅,这药太金贵了,用你身上可惜了。”   宇文允:“……”   吕姵:“……”   “陈澈!”宇文允面上特别凶狠地训斥他,却还是边说边在冲陈澈挤眉弄眼,“快用你那个止血的药先给止住血再说啊!”   “你用的那药不止血吗?”吕姵眯着眼睛看宇文允。   宇文允正经地点头:“我这个不止血了,主要是促进伤口愈合,对吧?陈澈?”   “对,不止血,”陈澈捉过吕姵的手指,细细看了一下,从药箱里另外拿了一小瓶药,给伤口处撒了些,果然血很快止住,他正待用纱布给吕姵包扎,吕姵却又看着那瓶药道,“给我用点呗,我也想伤口赶紧长好。”   宇文允看上去依旧面色如常,只是声音的语调有那么些微变化:“杀鸡焉用牛刀啊……姵姵,这药功效太猛,你还是留着给我自己使吧。”   吕姵不再与他争辩,只微微一笑:“陈澈,你先出去一下。”   陈澈如蒙大赦,毫不迟疑地行礼告辞了。   吕姵看了看手上的匕首,再看看榻上咬着唇角楚楚可怜的宇文允:“怎么着?王爷,活腻了?要不我陪你活动活动筋骨?”   “姵姵……我错了,”宇文允委屈兮兮地看着吕姵,期望能换得她一星半点的同情,“我……只是怕失去你。”   “所以你就可以这样一直自残?”吕姵气得要死,她捏紧拳头瞪着宇文允,“你就不怕真的把自己玩死了!?”   “有陈澈……他说的不会,”宇文允伸手来牵她的衣角,心里却是喜悦的,诡计被她发现,她首要反应却是担心自己,“姵姵,你别气,本王知道错了。”   “你这样哄骗我,看我每天为你担心!整夜整夜地睡不好觉,你就不会内疚吗!?”   “不仅内疚,而且心疼……”   “不要跟我说这些,我没兴趣听,反正我已经死心了,”吕姵把匕首递向他,“动手吧。”   “……姵姵,”宇文允哪里敢去接,小心翼翼赔笑道,“你要生气,再捅我个几刀,别想不开啊……”   “你拿不拿着?你不动手我就……我就阉了你!”吕姵盯着宇文允的眼神比手中的匕首还利。   在这样的目光下,宇文允只觉自己的小弟隐隐的不舒服……但是他还抱着一丝侥幸心理,于是勾出完美的笑意,桃花眼深情地锁定吕姵,看上去特别妖孽而魅惑:“姵姵,本王觉得你舍不得。”   吕姵差点笑出来,幸好多年的职业素养,使得她控制住了笑场的欲望,她只是冷冷一笑,掀开了宇文允腿上盖着的薄被,跪上了榻去,伸手就开始解宇文允的裤子。   宇文允这下真的险些吓尿了,吕姵的命和他的小弟之间,当然吕姵的命比较重要,可是要是自己没了作案工具,以后天天能看不能吃,岂不是也生不如死!?   于是他只得一把将匕首夺去,将吕姵摁在自己怀里,深情地将她抱住:“姵姵,我真的知道错了……一时糊涂才出此下策,你大人大量,不要与我计较好不好?”   “放开!”   宇文允当然不会蠢到真的放开,只一声又一声唤她的名字,企图平息她的怒气。   而后真的感觉到原本僵硬的身子,一点点在自己怀中柔软起来,吕姵在他颈边拱了拱,声音跟个小猫似的:“宇文允,你别再伤害自己了,强敌环伺,你为了我这样做不值得。若你真的死了,我要怎么办。”   宇文允心口一紧,仿佛被谁咬了一下似的,手臂不自觉多紧了几分:“本王答应你,但也不许你自贬,姵姵,本王心中,天下无人能及你。”   “肉麻……”吕姵哆嗦了一下,而后却伸出小|舌舔了舔宇文允的脖子,而后是耳后。   然后又稍稍抬头,眯着满杏眼的笑意看他,宇文允懵了,连问她什么是“肉麻”都顾不得了。   手臂越来越紧,身体越来越烫,她却像只灵活的小蛇,在他身上扭来扭去,手也不停地乱动。   宇文允不自觉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失控的声音。   他想去回应,但只要手一动,她就瞪他:“不许动,动了剁手!”说的凶狠,嗔怪的眼神却十足妩媚。   她又去脱他裤子,刻意看着他的反应,含着笑打量,似是在考虑下步的动作。   眼见她舔了舔嘴唇,头往下一寸寸低下去,宇文允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哑声喊她:“姵姵……”   吕姵抬头冲他勾魂一笑,而后便露出惊讶神情:“哎呀,忘了,你是伤病员呢,先好好养伤再说吧,不逗你了。”一边温柔笑着,一边好好地将他裤子给他穿上了,裤带还给系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   她这脚刹车踩得宇文允回不过神,在她准备翻身下榻的时候才将她拉住,祈求般唤她:“姵姵。”   吕姵瞪他一眼,收起方才的媚态,转而冷笑两声:“这就是你自残外加设计我害我担心的下场,自己受着去吧!看你以后长不长记性!”而且还在她面前演戏,知道什么叫班门弄斧不?她必须用演技吊打宇文允,教会他本分做人的道理。   他敢不长记性吗……   宇文允只能自认倒霉,一边磨着牙对外喊道:“陈澈!换药!”   吕姵终于是笑了出来,又别有深意地看看他还分外明显的地方,惹得宇文允更怒,对外又喊:“等个一刻钟再进来!”   刚迈了一只脚进账的陈澈抹了抹额头上的汗,哀叹道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正旋身之时,忽然见到了皇帝身边的太监总管殷实德带了两个小太监远远走过来,他眉头微不可察一皱,待人走到面前,青山进帐去通报,陈澈则拱手一礼:“殷公公。”   陈澈虽得淑妃推荐在宫中看诊,甚至因医好了皇帝的时疾,而得以常常伴驾,隐约有领首太医院之姿,但他婉拒了皇帝要直接封他做太医院院使的封赏,称自己闲云野鹤惯了,不愿受官职束缚。因而殷实德只略微回了个礼,十分客气地唤道:“陈堂主。”   “公公可是替陛下来关心瑜王爷伤势的?”   “正是……”殷实德笑着颔首,但眼见着陈澈准备开口汇报,却又对陈澈摆了摆手,道,“眼见着这回程在即,陛下对瑜王爷的伤情愈发关怀,是故遣老奴来亲自看上一看。”   “咳咳,快去请殷公公进来。”   帐内传出宇文允沙哑的声音,青山又接着出帐来迎,殷实德便对陈澈略一点头,走了进去。   进的帐中,殷实德先是对宇文允行了个礼,而后便看向帐中的吕姵,微微一笑:“许久不见吕夫人了。”   吕姵略微迷茫地看向面前的殷实德,方才青山通报也只说是殷公公来了,却没说是什么个职位,但从他这明显比前几日见到的小太监华贵太多的衣饰来看,她心中很快便有了数,于是摆出恭敬之姿,唤道:“殷公公,许久不见,你可还好吗。”   “一切都好,”殷实德苍老的面上,笑意又多柔和了几分,而后便对着宇文允道,“陛下心系瑜王爷的伤势,但又被规矩管着,不方便再来探望瑜王爷,这不?就让老奴代他过来问候一下。”说着又去招呼身后两个小太监,“快把陛下赏赐的千年人参拿过来。”   宇文允忙欲起身谢恩,却又咳个不停,殷实德赶紧上前将他止住:“陛下说了,让瑜王爷切莫多礼。”   殷实德挥退那两名小太监,又对宇文允毕恭毕敬道:“陛下说了,陈堂主还有其他太医多是害怕因医治不力而受到责罚,定不会说瑜王爷的真实伤情,便让老奴来看看,不过这……老奴老眼昏花,看不真切瑜王爷的伤势,连脸色也无法分辨,真是不知该如何向陛下回禀……”   吕姵想说那你还把那两个小太监赶出去,可又不敢说。一个皇帝身边日夜伴驾的大太监会看不清人脸色?看不清脸色还能站在这里?早成黄土一抔了吧。   她皱着眉警觉此事不妙,却发现殷实德的目光已经看向了她:“吕夫人日夜照顾瑜王爷,想必最是了解瑜王爷伤情,如此,便随老奴回去向陛下禀报一二,也好让陛下知晓实情,少些担心不是?”   吕姵听闻此言,心里没来由地涌上一股慌张,让她去面见皇帝?   之前她是皇帝身边的一等宫女,意味着皇帝对她应该非常熟悉,很容易就被皇帝看出端倪。她也不清楚该以怎样的态度面见皇帝,毕竟也不知道原主是怎样从一个皇帝身边的红人混成不受宠的侍妾的。万一原主是因为得罪了皇帝才被随手分配,那她稍有不慎就可能得罪了皇帝,以她所了解的这位皇帝的变态程度来讲,她可能轻而易举就丢掉小命。   最关键的是,她感觉到此事有鬼。   皇帝找她明显是另有吩咐,殷实德来此一遭显然是给此事加了个冠冕堂皇却又可笑至极的理由罢了。   正在慌乱,手却被温暖的大掌包住,吕姵一怔,视线触及宇文允略显担忧的眼神,可他面上却是平静的,对殷实德道:“殷公公,咳咳,本王近日被本王这爱妾侍候惯了,实在离不得她……若是可以,便让青山跟殷公公去回话吧?”   殷实德略微皱眉,压低了声音:“瑜王爷何必为难老奴?”这是干脆将话头摆在明面上了。   “妾身去,”殷实德话音未落多久,吕姵便抢先接过话头,而后又对宇文允撒娇般道,“王爷,妾身不一会儿就能回来,你睡一觉便好。”   宇文允知道,这是吕姵在给他台阶下,可是牙关紧锁,无论如何说不出让吕姵就此前去的话来。最后还是吕姵挣脱了他的手,对他从容一笑,稍一福身便转向殷实德:“那就烦请殷公公带路了。”   殷实德对榻上的宇文允恭敬行礼,而后便带着吕姵走出帐来。   吕姵稍微落后殷公公两步,随着他往前走,身后两个小太监自他们出帐后便跟了上来,吕姵瞥一眼,倒觉得两人像是在防她逃跑似的,不免苦中作乐地想要笑上一笑。   “小姵,你如今倒是跟我生疏不少。”   殷公公的突然出声,使得吕姵慌忙回过神来,这原主到底是个什么性情,很活泼吗?为啥每个熟人都觉得她眼下这样是跟他们生疏了呢?按理来说,杀手不是应该性格沉稳、淡漠、嗜血吗?   脑海中突然闪过辰儿的脸……吕姵决定收回方才的刻板想法。   最近皇帝日日派羽林营从早到晚搜查山林,也着人将所有帐中的可疑之人尽数进行排查,却也没听到抓获刺客的消息。而眼见后日就是归期,皇帝只觉面上无光,革了数人的职,又命羽林营日夜加强巡逻守卫,这多半也使得辰儿再无行事之机。   对这两件事,吕姵心中都当然是有庆幸在的。   殷实德没想到脑洞甚大的吕姵已经将思维发散到其他地方去了,还以为她的怔愣也是在感怀,因而又多叹了声:“以前你从不会落后老奴两步走的。”   吕姵赶紧拾掇起情绪:“那是奴婢以往不懂事……而且如今,奴婢的身份哪儿还配走在殷公公身边呢?”   吕姵料想如此感伤之言,能抬高皇帝身边之人地位,断然是不会出错的,果然殷实德没有疑心,反而是激动了几分:“要不说你这孩子想偏了呢?老奴见瑜王爷甚是疼你,你也当放宽些心思。”   “谢谢殷公公,奴婢省的。”吕姵虽然没了记忆,却十足感谢殷实德的这番话。毕竟在这个宫中,能活到殷实德这个年纪,定然是历经数朝而看淡世事的,却偏偏肯对她这样一个后辈宫女另眼相待,说这些家常却又掏心窝子的话,那真的是非常不易了。   吕姵越发好奇起原主。   这就走到了整个营区最大的帐篷面前,几人止住步子,吕姵抛开其他纷繁想法,又复开始紧张起来。殷实德看向神色复杂的吕姵,轻叹了一声,才道:“吕夫人,请吧。”   吕姵深深吸了口气,才踏入帐中。令人奇怪的是,除了当中高案前龙椅上所坐之人,帐中竟然没有其他的宫女太监。稍一环视而过,目光没有敢触及皇帝的脸,毕竟吕姵记得礼仪老师教过,古时候对待尊敬之人,不能直视其面。   她在入帐五步后,模仿下人之仪,直直跪下,匍匐在地,面见这个禽|兽王朝最为尊贵之人:“奴婢见过皇上。”   “小姵,快快起来。”   皇帝走到她面前,弯腰向她伸出手来。   “小姵……”   “小姵……”   吕姵脑海中相同的声音在不断回响,龙涎香的气息窜入鼻尖,明黄的锦缎长靴和云纹衣角,有什么东西在咆哮着呼之欲出,心跳失控、头痛欲裂,她努力控制住要尖叫的欲|望,稍稍直起腰,顺着那只白嫩纤长的手往上看去,而后在触及年轻男人阴柔又华贵的面庞时,脑中深埋的那枚炸|弹轰然炸开,无数记忆的碎片如快进到最大倍的电影画面,从她面前快速而猖獗地穿过,似利刃狠狠贯穿了她的身体,没有给她留丝毫逃离的余地。 第25章 昏君你好   当一切画面都平息的时候, 吕姵没有顾伸在自己面前那只手, 而是扶着自己的膝盖,缓缓的站起身来,她听见自己问:“为什么?”   是那些残酷的记忆涌入后,现在的吕姵想问的。   也是这个身体原本的主人想问的。   为什么曾经共同长大的两个人,姐弟似的两个人, 亲密如斯、相互信任的两个人,会变成如今的样子?   因为战乱,吕姵生来的记忆便从个孤儿开始,快要饿死之时, 为了一口吃的,被人贩子给贩到集市,有妓院的老鸨看中了她,要买她回去做雏儿,正在交接时,吕姵狠狠咬了人贩子一口逃跑了,被捉回来当着集市众目睽睽毒打,有武者上前制止,她看到武者腰上挂着的匕首,一把拔出扎在了人贩子的大腿上。就这样,她被在一边马车里围观的贵人看中, 给了人贩子重金, 买下来收归己用。接下来的八年, 她夜以继日接受残酷冷漠至毫无人性的训练。未满十二岁时, 她便凭着一身不怕死的孤胆淘汰众多同批死士,通过试炼。贵人看好她,给她换了身份,派遣到北齐宫中,直接顶替原本暴露身份被杀的谍者,潜藏在刚刚登基的高纬身边做宫女。   她毕竟年纪小,只得从最低等的洒扫宫女做起,但她知晓高纬脾气不好,喜怒不定,却是孩童心性,最是贪玩,因而特意作好会扇翅膀的木制小鸟,在皇帝御驾经过时放出,果断吸引了皇帝的注意力。而后,她凭着一双巧手,作出无数木工,哄得高纬十分开心,不到半年时间,她就成了一等宫女。在高纬身边近六年时间,她看着其余宫人死的死、残的残,她的地位却始终无人撼动。   她本是工于心计,极善察言观色,既知进退,又会拿捏人心,全宫中的人都寻不到她半点错处来,而设计陷害也只能是自取灭亡。那会儿的她虽不快乐,却是最最自由,每天就是遵照旧主的指示,稳固地位,哄皇帝开心,埋好其他的棋子,需要时再将皇帝的消息传递一二。   不该有的动心始于皇帝梦中的哭泣,吕姵彼时已经是一等宫女,近身守夜,发现这位刚满9岁便已荣登大宝的皇帝,竟然也还会因为惧怕而在噩梦中哭泣,那是她第一次逾越界线,不计后果去安抚劝慰皇帝。他抱住她,唤她小姵姐姐,把自己的愁苦、恐惧,倒豆子一般的全部讲给她听,抬起头望向她的泪眼,清澈透明,纯真至极。   吕姵开始心疼起这位小皇帝,待他好时,不知不觉就多掺了几分真心,那真心越掺越多,当那孩童十五岁时,长成了眉目精致如画的贵气公子,穿着一身耀眼夺目的明黄,在花树下冲她微微一笑,唤她:“小姵。”   那一刻,吕姵忘了她的本心,当旧主联系她时,她不再传回半真半假的消息。   半是为了活命,半是为了皇帝,她开始对埋藏在这宫里的曾经的伙伴下手,一个个将他们剔除出去。   曾经的她,为了他什么都可以做。大事上面,为他背叛旧主,清理异己;小事上面,为他每日铺床叠被,梳头穿衣。他想吃的东西,他想要的东西,她费尽全力、拼得一身是伤也要送到他的眼前;胡太后说他胡闹,他回到自己寝宫发脾气,所有宫人都不敢说话,唯恐祸及己身,唯有她冒死劝慰,说他本是天子,无论作何事都是顺应天命,无论何事,皆不是胡作非为。他当即转怒为喜,说天下唯有小姵最知他懂他。而她却是彻底得罪了胡太后,胡太后下旨要杀了她。她本不怕死,只是怕他气坏了身子,可当两个太监要绞死她时,却是高纬亲自去将她救出,并自此彻底与胡太后闹僵决裂。   由此,她以为自己至少是不一样的……他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她?   其实吕姵并不坏,她只是太过看重皇帝,整个人、整颗心都围绕着他来运转;她生性清冷,却唯有对他时能满怀热情;而她甚至没有太贪心,纵使高纬待她再如何不同,她会开心、会觉得幸福,整个人脸上会洋溢着笑意,却从没有期待一定要成为高纬的女人,翻身去做贵人。她是自小卑微惯了的人,只是为着认定了他,便穷尽一切地去对他好,唯一的奢求,也不过是在皇帝身边,照料他一辈子。   可就是这样一颗纯净的心,却被高纬弃如敝履,踩入淤泥。   淑妃初次承宠,高纬喜不自胜,对在门外守了整整一天的吕姵兴奋地说:“小姵,你知道她是谁吗?她是朕一直梦寐以求的女人。”   为了那个高纬曾在幼时说“此女有绝色之质,他日我必娶之”的亡国公主,为了那个高纬命方薄云寻遍南北而后改名换姓带入宫中的女人,她第一次忤逆高纬。因为她知道,这个女人绝非善类,肯背负着亡国之仇、屠亲之恨委身高纬身边,纵然是状似经历了一番誓死抗争,也必然另有所图……高纬喜欢其他女人,只要他开心,她都可以毫不犹豫地帮着成全,但她不能让任何人伤害高纬,这是底线。   她的反对给高纬泼了一盆冷水,除了方薄云,高纬不敢对宫中任何人说冯小怜是当初的萧逢怜,可她竟然反对……高纬大怒,一个耳光给她重重扇去,打得她耳朵嗡嗡作响,却依旧能清晰听见他暴怒的责骂:“你当你是谁?一个宫女,敢对朕指手画脚!”   他砸碎了长乐宫的所有玉器,看她的眼神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最后却也没有杀她,而是将她随手指给了进宫来觐见皇帝的宇文允。他明明知道她只愿一直待在他身边,所以特意捡着她的痛处碾,当着她对宇文允轻描淡写地说:“瑜王,小姵深得朕的器重,眼看她岁数大了,朕不忍她在宫中孤老,便将她赐作你的侍妾,朕要你承诺她在你府上完好无损,你总不忍心让朕失望吧?”   宇文允最是善于逢迎,自是没有推辞,当即许下诺言,将她带回了府。从此她便是质子府上的一个惹人发笑的花瓶,即使没人观看也不要紧,总之必须摆在角落里,磕了碰了也无所谓,只要不碎就行。   她倒是宁愿他杀了她呵。   可他就是绝情到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给她。   吕姵经历过自暴自弃,经历过心如死灰,却依旧始终不愿承认,原来她对他来说,真的就是如此的不值一提。   所以后来,她开始期盼,期盼着高纬气消了,便会想起她的好来。她总觉得她能等到她心上的男人想起她,将她重新接回身边的那一天,他还会如以往那般对她说:“小姵,全天下只有你真心待朕。”   可直到她因为流产引发的大出血而死去,她也没有等到这一天。   那些曾经的记忆小心翼翼地将自己藏起来,就为了此时此刻,见到他,问一句“为什么”。   他该懂她的呀,她只做为了他好的事情……   他今日见她,是不是终于想要接她回去了?   **   高纬望着眼前的吕姵,讪讪收回了伸出去的手。不过大半年的时间未见,他却在她眼中看到了陌生。   毕竟曾经的她,不怎么敢正视于他,偶尔的一个眼神,也是火热而痴缠,如今……   他在吕姵清澈却笃定的目光中,竟感觉到了一丝惭愧。但那惭愧只出现了一瞬,便已恢复如常,他轻咳了一声:“你不该忤逆朕,是小姵你说的,朕是天子,所行之事皆是顺天命,绝无胡为这一说。”   顺天命?   他不顾祖宗基业,为了一个女人要把整个国家尽皆葬送,竟然还说自己是顺天命?   吕姵替原主觉得委屈。   原主的眼光实在不行,眼前的高纬纵是生得如画般精致,却太过阴柔,脸色有种纵|欲过度的苍白,那双在原主记忆里清澈透明的琥珀色眼睛,如今也早已充满阴鸷算计,外加联想到他的昏庸与残暴,吕姵真是压根不觉得他有任何可喜之处。   而且即使对原主,也是残忍有余,怜惜不足。   值得为这样的人茶饭不思?值得为这样的人忘记自己?   见吕姵目光悲凉,唇边勾起的弧度露出嘲讽,高纬露出丝慌乱,而后道:“小姵,朕的心中是有你的。你在朕身边待了整整五年,朝夜皆见;你知道的,朕幼时,一直私下唤你作小姵姐姐,朕在这个宫中,只信赖你……”   吕姵心头没来由的剧烈疼痛,她知道又是原主所留下的影响。她甚至感受到了强烈的意念,促使她原谅相信高纬,原谅他,接受他的示好……   吕姵淡淡一笑,心里暗道,“你看好了,看好眼前这个人对你有多么狠”。   “陛下……”她幽幽抬眸看向高纬,作出感动模样:“那陛下又可知奴婢的心始终是向着陛下的,奴婢无论如何也不会背叛陛下……是奴婢错了,不该那样顶撞陛下,是奴婢辜负了陛下的信任。”   高纬露出了满意与释怀的微笑,他对掌控吕姵太自信了,因而他不愿再拖延时间与吕姵叙旧,直截了当地转向今日找她来的目的:“姵姵,你在宇文允身边如何?他待你可好?”   “陛下理当知道……”以前的吕姵性子也是倔强的,不然断不会对高纬如此顶撞,因而吕姵并没有作出楚楚可怜的模样,而只是苦笑道,“离开陛下,天下无论何处,皆是难熬。”   她眼角若有似无的泪光加深了高纬的成就感,他微蹙眉头:“可朕听说他却是十分宠你,朕以为你该是快乐的。”   呵呵,可笑了,他宠的是现在的吕姵,皇上你的那位小姵姐姐可是早就被扔在角落里死掉了。   你只在她如今受宠后来拉拢示好,曾经那么长的时间的冷落孤苦,你怎就不知道呢?   吕姵心里嘲讽,面上却是略微凄楚地颔首:“奴婢虽不快乐,但王爷待奴婢却是极好的。”   “这便是了,”高纬见她承认这点,松了口气,“朕听说他什么事都不瞒着你,这段时间你也日日在他身旁寸步不离的守候,那么姵姵……他的伤势究竟如何?” 第26章 作了个死   丫丫个呸的。   吕姵真想叉腰大骂高纬多疑又昏聩, 宇文允都这样了, 他居然还真的能对他起疑心?宇文允当时就该让开那箭,把高纬射死,全当积德行善。   但吕姵面上不露分毫愤怒,只垂眸淡淡道:“王爷伤的很重,当晚差点没能熬过, 如今更是时常反复。”   “那他受伤之前,包括在府中,可有跟其他人有过不正常的联络?”   “据奴婢所知,应当是没有的, 他每晚都很早便会歇息,召美人侍寝,次日很晚才起,白天也就在书房看书,或者在水榭前钓鱼。”   “他跟陈澈的关系,你可清楚?”   “奴婢只知道陈澈以往经常来给府中各位美人瞧病,王爷出手挺大方的,点名让他来,每次都会给数两金子作诊金……但他也经常怒骂陈澈,把陈澈说的面红耳赤,低头不发一语。上次李氏小产, 陈澈没能及时赶来, 王爷就说要让人砸了他的杏林堂。奴婢估摸着陈澈也许是贪财, 才能一直忍得了王爷的暴脾气。”   ……   接下来皇帝还问了很多问题, 吕姵捡些不重要的半真半假地答了,能够帮宇文允撇清的便尽量撇清,拿不定主意的便说“估摸着没有”,终是等到了高纬的一句“看来他也并不全是十分信你,同朕其他暗卫探来的消息差不离”。   吕姵又想骂人了,多疑到高纬这个境界,真是十足可怕。   为保持形象一致,吕姵没敢反驳高纬的话。   而高纬叹声气后故作深情款款望向她:“姵姵,你可否为了朕继续留在宇文允身边,替朕探听他的消息?”   吕姵故意沉静了会儿,才望着他一字一句地问:“陛下是否希望奴婢能够尽力去争得瑜王爷全心全意的宠爱,从而令他更加信任奴婢?”   “正是如此,小姵,你知道宇文允是周国人,周国正摩拳擦掌寻机向我大齐开战,我对宇文允……不得不防。”   “但陛下也应当知道,这样做绝非小姵所愿……”刻意一顿,“小姵愿意一试。”   “小姵,朕就知道你待朕始终如一……”   吕姵自讽一笑,打断了高纬的话:“陛下可会在事成之后,再接小姵回来陛下身边?”   她刻意用了小姵,没有再用奴婢,因为她就是替旧主问的。   在清澈如许而又满怀期待的目光下,高纬本打算随口应下,却又觉得自己的虚伪无所遁形。   因而他躲闪开来,微微侧过身,轻叹道:“何时才算事成呢?若两国一直不开战,宇文允也确实对朕忠诚,那么……朕找不到由头接你回宫。毕竟你当初闹下这一出,淑妃为此大哭了一场,朕贸然接你回宫,她也是不会高兴的……”   心头的刺痛一下比一下猛烈,吕姵强摁住这思绪,对高纬道:“若奴婢掌握了宇文允有异心,或是两国开战,陛下杀了他呢?”   “那朕自当重新迎你回朕的身边。”   “一切皆如往昔?”   “……自然。”   “那若奴婢还是不喜淑妃,而有意与她为难呢?”   “大胆!”高纬听到此话之时便是勃然大怒,一拂袖子,“你怎可还是如此冥顽不化,不识好歹!?”   “是,奴婢不知好歹……”吕姵咬着牙,顶着心痛,字句泣血般道,“奴婢怎可妄想以奴婢蒲柳之姿去和淑妃娘娘的天香国色相比,又怎可妄想以奴婢的一条贱命,去与亡国公主、今朝宠妃相争?”   “啪!”   又是一记重重的耳光,结束了吕姵言语上的不敬。   这巴掌扇得毫不留情,吕姵的脸几乎是立即便肿了起来,她抚着胀痛不堪的脸,咬牙微微一笑:“陛下你手可疼?”   曾经的吕姵便是如此,被打得耳鸣还担心着他的手会不会疼,可这话直接问出来,落在高纬耳中,却是满满的讽刺。   高纬只觉脑中冲上重重火焰,恨不得将眼前瘦弱的人给活生生撕了,他咬牙,耐着性子再问了一遍:“小姵,你只用说你肯还是不肯?”   吕姵心头那股疼痛逐渐平息,她知道,原主终于是心死了,自始至终,高纬待她并无任何的不同。   就如她所有的感情都给了高纬,高纬所有的感情也给了萧逢怜,其余人在他眼中,皆为草芥。无非是眼下能利用了,再捡起来充作棋子,为他冲锋陷阵;不能利用的时候,他没有将你踩死,已是他的恩德。   心里压着的烦闷豁然开朗,可那全部的残念却忽地冲入脑部,控制着她说出了最后一句话:“奴婢已经没有任何期盼了,请陛下赐奴婢一死。”   这句话说出后好一会儿,吕姵才意识到这是从她自己口中说出来的。   而后她猛然一惊。   突然有着这样一个想法:这或许才是她命定的结局。   在这个剧本里,宇文允不是男主角,因为男主角不会倾心去爱一个女配角,男主角自始至终便是高纬。她在这样一场大戏中,扮演不识好歹去阻拦男、女主角真心相爱的恶毒女配角,而后却落得个凄凉的下场。   吕姵忽地想大笑出声,她之前的折腾竟都是白费了。而也幸好,阴差阳错的,宇文允没有真地杀死自己。   对于原主,生命已经没有任何意义,死在高纬手上,是她最为期待的归宿,也算是个有始有终的结局。   对于吕姵,回去的希望近在眼前,仿佛巨大的蝴蝶,扑闪着艳丽的翅膀从她面前掠过,带她进入梦寐以求的童话世界,她难以抵抗那剧烈的诱惑。   但是宇文允……   不行,她答应过他,要留下来陪他的……   吕姵一时间仿佛被人生生劈成两半,一半是她自己,在不断的退缩和迟疑,另一半则是那个记忆中偏执、倔强的少女,目光寒冷死寂远胜万古冰川,正望着她,不停地蛊惑:“死吧……这不是你一心要追求的吗?你我的目标是一致的……宇文允有什么好的?他们男人都是一样的残忍不留情,他如今是喜欢你,所以待你特别一些,等到不喜欢你的时候,也会将你当作废物远远踢开,你前男友的事情还不够你长教训?你要知道,真错过这次机会,你再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方才死寂下来的心口又复砰然如斯,吕姵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魔力如细密的蚕丝将她紧紧束缚其间,满眼入目俱是血红一片的仇恨花朵,而后她竟是走火入魔了一般,仰着头,步步逼近高纬:“陛下,你杀还是不杀?”   “你敢逼朕?看来宇文允果然将你宠出了毛病!”吕姵一脸冷静的以死相逼,使得高纬越发难以抑制心中那阴森扭曲的怒火,他凉凉笑道,“你想死,朕偏不会允!宇文允宠你,朕可以将你再重新赐给不会宠你的人!你不是想回朕的宫中吗?恰好朕新提了一名大太监来帮着殷实德打理事务,不如你便去侍候他吧!邓绍!”   随着他的厉声呼喝,外面进来一名面白无须的中年太监,刚要给皇帝行礼,就被高纬止住。   高纬边往龙座边走,边对邓绍冷冷吩咐:“这女的赐给你了,你想怎么玩便怎么玩,只有一条,不许她死,否则朕要了你的狗命!”   “谢皇上赏!奴才一定将她侍候的舒舒服服,”邓绍蛇一样的目光在吕姵身上毫不顾忌地逡巡着,上来就欲拉她:“走吧,小娘子。”   吕姵咬紧牙齿,浑身的骨节都气得在隐隐作响,在邓绍那冰冷的手触及自己手腕的同时,吕姵狠命踢了他一脚,转而快速掠到帐边,取下了象征天子身份的宝剑,将它拔出鞘来,一步步走向高纬。   高纬立马就慌了:“你想做什么?胆敢弑君不成?”   痛的在地上打滚的邓绍慌忙对帐外喊:“来人!快来人!有刺客!”   一时侍卫尽皆冲了进来,殷实德在帐外听得动静不对,迟疑片刻,便是一咬牙转身就跑,幸得没有多远,便看到青山扶着脸色苍白的宇文允急匆匆赶了过来。   “瑜王爷,大事不妙啊!”殷实德吓得脚软,险些直接给犹在十步开外的宇文允跪下,眼见着四周之人注意力皆在龙帐那头,他终是又稍微提起点勇气,压低声音冲逐渐走近的宇文允继续道,“小姵她疯了!要刺杀陛下!”   宇文允闻言脸色大变,挥开青山,直接提气冲向了龙帐。   还未到帐边,就听到帐内刀剑相击之声,他心中慌乱,也顾不得什么掩饰了,迅速解决掉几个门边拥着的侍卫,强行冲了进去,终于看清吕姵正以一敌多,被众侍卫重重包围住,身上已经多处划伤,而她似毫无痛觉一般,依旧目光清冷,对着同样被众多侍卫围住保护的高纬冷声道:“奴婢此生永不会害陛下,只求陛下赐奴婢一死而已!”   高纬惊怒交加,指着吕姵跳脚道:“给朕生擒!谁敢让她死的痛快,朕就让你们统统死的难看!”   这下侍卫们更是畏首畏尾不敢下重手,一时角逐便陷入了僵局。   侍卫统领鲁子安见状,忙让人去取擒贼网,他话音未落,便见一道身影飞身而起,落入包围圈中,将周边攻向吕姵的侍卫尽皆扫开。   吕姵从看到宇文允的瞬间,便像是被施了定身咒,忘了该如何是好,特别是见到他面色青白,眉间眼底全是勃然的怒气,她更是胆战心惊,仿佛背着老公偷人被捉了现行……   脑中的血色花朵尽皆败去,独留一片清明。   “宇文……”她话还没说完,就被他一个手刃劈在颈边,霎时便晕了过去。 第27章 举步维艰   宇文允将晕了的吕姵接在怀中, 把天子剑交给鲁子安收了起来, 而后径直向高纬跪下,颤声道:“臣叩见陛下。”   高纬眼见安全了,长长地松了口气,讽刺道:“瑜王爷好功夫啊!可又是救了朕一命,朕该如何赏你呢?”   宇文允没有顶撞, 而是埋首在地,恭声道:“是臣对妾室管教不严,望陛下赎罪。”   “好个管教不严,”高纬阴毒一笑, “她犯下的可是弑君的死罪,瑜王爷一句轻飘飘的管教不严便可揭过去?”   宇文允叩首在地又复抖着声音道:“请陛下责罚臣,莫要罚她。”   “她犯的是死罪,你要如何替?”高纬冲鲁子安施了个眼神,后者便撤出了一半的侍卫。高纬在龙座上坐了下来,看向宇文允,“莫非瑜王爷是仗着自己是周国的皇亲,大齐便无法治你死罪吗?你的侍妾想要刺杀朕,那是不是意味着你们周国想要刺杀朕呐?”   宇文允埋首地上,声音沉沉:“陛下误会了,不仅周国和齐国愿世代交好, 永不互犯, 陛下也当知臣对陛下的一片忠心……若失了陛下为护, 臣只能朝不保夕……”   “那你当如何解释这贱婢方才所为?你宇文允总不能说朕是咎由自取吧!”吕姵方才所为太过惊人, 高纬现下还有些脚软,因而一时还没想到要怎么借题发挥,只想着要先在气势上刻意多打压宇文允一阵,突出此事的严重性。   “依妾身看呐,皇上你可不就是咎由自取吗?”   宇文允还没答话,淑妃就率先拖着她那慵懒而妩媚的语调走了进来,觑一眼四周乌压压的侍卫,便用手掩住鼻子,嫌弃地道:“怎么这么多臭男人,难闻死了。”   “小怜?你怎么来了?”高纬霎时便换了张脸,听她说帐内难闻,便忙不迭地用眼神指使鲁子安将剩下的侍卫也带了出去,只留了那么常备的四名贴身侍卫在帐内。   “哟,陛下这话问的,只准陛下在帐中私会老情人,倒不许妾身来这走一遭?”淑妃稍稍嘟着樱桃小口,停下脚步,转身就准备走,“既是如此,妾身才不来招陛下的嫌。”   “小怜,快止步,”高纬讪笑着从案前下来,握住淑妃的柔荑,将她一同往案前带,“既是来了,又何必走呢?”   淑妃依旧是有些忿忿不平:“妾身倒是见不惯陛下这样,被旧爱伤了,又来哄新欢吗?”   “她哪里是什么旧爱,小怜你取笑朕了。”   “妾身之前是怎么跟陛下说的,这小姵当初敢对你大不敬,就该直接杀了她,如今哪儿有这样一出。陛下说她不是旧爱,却不仅彼时饶她一死,现在还眼巴巴的私下召见,可不是陛下你咎由自取吗?”   她一张嫣红的小嘴噼里啪啦说个不停,高纬不仅不生气,还觉得爱妃说的很有道理:“是朕当初考虑不周,既然小怜早看不惯这贱婢,朕今日就赐死她,以证清白如何?来人!给朕把这贱婢拖出去乱棍打死。”   “哟,现在又急着打死来以证清白?”淑妃跺了跺足,“陛下还说自己心中无鬼?”   高纬一时噎住,又生不了气,只得问淑妃:“爱妃说朕当如何?”   淑妃轻轻哼了一声:“陛下现在说什么妾身都不会信,快将吕姵弄醒了,妾身要问问她究竟对陛下是不是有非分之想,陛下是不是又私下对她有什么许诺。”   “……小怜你……”想到吕姵醒来后可能说出的话,高纬心里发慌:如果淑妃将事情来龙去脉问上一遍,吕姵将自己逼她探听宇文允消息的事情说出来又当如何?那自己岂不是不仅不能借此作文章打压宇文允和他背后的周国,还会让周国得到个自己试图谋害质子的把柄?   而且淑妃若是知道自己方才所说的自己心中有吕姵等话,怕是又不肯轻易罢休了。   高纬将这些念头在脑海中快速过上一遭后,只得佯作将怒气撒在宇文允身上,“谁让你刚才把她打晕的!你既是这贱婢的夫君,应当是最了解她的人,便由你来说说,朕和这贱婢可有私情?”   “自然是没有的……臣与吕姵恩爱非常,臣敢发誓她心中只有臣一人,否则臣也不会冒着得罪陛下,为她跪在这里,求皇上饶恕。”   “朕倒是想饶恕你们,毕竟瑜王爷你才对朕有救命之恩,”高纬缓下了声音,迟疑道,“可是方才众目睽睽,皆见到吕姵拿着天子剑要刺杀朕,朕今日若宽恕了她,他日当如何治国?”   “方才臣进帐救驾时,曾听到吕姵说她不是想要刺杀皇上,她说什么也不会对陛下不利,而只是求皇上赐她一死……只是不知是不是臣太过情急之下,错听了。”   高纬看向侍卫统领:“鲁子安!你方才听到吕姵怎么说?”   鲁子安一直在帐中,自然明白皇帝这是要急于找个台阶下了,虽然身上冷汗涔涔而落,但也忙道:“臣的确听到她是这样说的。”   “混账东西!”皇帝叱道,“她不是刺杀朕,你们将她团团围住跟她斗在一起做什么!她没有吓到朕,倒是你们吓到了朕!”   鲁子安背了莫名其妙一口锅,也只得认了:“是臣见到她拿了天子剑,误以为她要行刺皇上……是臣有罪!请陛下恕罪。”   高纬重重一哼,罚了鲁子安三个月俸禄,又对宇文允肃然道:“朕方才气糊涂了,瑜王还有伤在身,快快起来。”   宇文允忙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而后又看向地上的吕姵,语调诚恳地徐声道:“不论如何,是吕姵胡作非为,使陛下受惊了。请皇上宽恕她,臣回去定当严加管教。”   “瑜王,你当知道,虽然你是周国王爷,可朕待你,一向视你为我大齐的皇亲,”高纬也是重新摆出了一副亲切模样,“朕今天召小姵来,也是为了了解你的伤情。现在朕也茫然不知她为何莫名要求朕杀了她……”   宇文允说的面色黯然:“臣明白,姵姵以前也曾令我杀了她,或者是臣待她尚不够好吧……”   “瑜王已经待她很好了,小姵能到你的身边侍候,是她的福气。”   “能得陛下将她赏赐予臣,是臣的福气。”   “朕也最是情深之人,懂得瑜王感受。”皇帝一边说着,一边试图将身边默不作声的淑妃往自己怀里揽。   淑妃方才一直托着腮,看着两个男人你来我往地“真情”上演,这时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真好笑呀,陛下居然要瑜王爷来担保他的爱妾和自己没有私情,瑜王爷居然能想出说这小姵举着剑是让陛下杀了她,陛下居然也信了。妾身怎么听着这么好玩呢?居然还有人要一心求死的,真是前所未闻。”   高纬虽然方才也将吕姵的话听得清楚,更清楚吕姵说这话的前因后果,但他得装糊涂,否则方才他借机闹事,眼下又借坡下驴不是太损颜面?于是他只得等宇文允发挥,还好后者及时接收到讯息,转向淑妃,毕恭毕敬地道:“淑妃娘娘,她在臣的府中说这话时,不仅有臣的其他侍妾与家仆见证,还有杏林堂的一等大夫赵平在场,娘娘若是不信,大可传来一问。”   “不问了不问了,本宫才没这等闲思,你既如此说,本宫姑且信你便是,”淑妃笑的娇媚,倚在皇帝身上,远远看去倒是一双璧人,但她依旧笑得不怀好意,慢吞吞地说,“瑜王爷,你将小姵带回去后,一定要好生管教哟。待她醒来,你调|教好了,让她进宫跟本宫说说她究竟是什么心思。”   宇文允立马应下:“是,臣谨遵淑妃娘娘吩咐。”   淑妃这句话是在点醒他了,一是提醒他回去注意吕姵的安全,二是她虽答应他出面,并出手帮他救了吕姵,但这也证实了如她之前所说,以他现在的能力,他压根护不住吕姵。一想到此,宇文允便是忍不住捏紧了拳头。   淑妃见宇文允脸色,便是满意地一笑,转向皇帝,用手抚了抚他的脸,一阵香风带过,高纬险些忘记自己是谁,毫不犹疑地就抓住了淑妃的手,不容她撤走,惹得淑妃娇笑连连,还要故作怄气一样说:“陛下少来哄妾身,到时候小姵说的要是跟陛下说的不一样,妾身可要给陛下好看。”   “你本就哪儿都好看……”皇帝说完后,好歹是意识到了帐中还有他人,于是轻咳一声,“瑜王快带着小姵退下吧,看你这脸色,回帐便赶紧请陈澈去瞧瞧,不要伤口又出了问题才好,殷实德,着人送小姵回瑜王帐中。”   “谢陛下关怀,吕姵今天惹了如此大祸,实在不敢劳烦陛下身边的人,臣自己带她回去。臣便先退下了。”说着,就勉力将吕姵打横抱起,往帐外退去。   “对了,瑜王,”高纬终于想起能在哪儿将今天的不爽找补回来了,“你方才露的那两招武功,朕甚是感兴趣。待回宫后,瑜王得空进宫来教朕一二。”   宇文允忙又应了个是,出帐后,见到刺目的阳光,脚下一错,险些跌坐下去。   “王爷!”青山在帐外早就急哭了,此时伸手就要来接宇文允手上的吕姵,却被宇文允避开。   “回去再说。”   他勉力抱着吕姵,一步步往回行去。青山在他身后,借着阳光看得真切,那后背全被汗水浸湿,每行一步都是举步维艰。 第28章 有得有失   吕姵醒来的时候, 是在颠簸的马车上。   她感觉头仍然很痛, 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才睁开眼睛。   见她醒来,文娘忙倒了杯水,将她扶起来,一口一口喂给她喝。   昏迷前的记忆一点点窜入脑海, 吕姵又再环视了一下四周,确认马车里只有她同文娘两个人后,才问她:“这是?”   文娘压低声音:“在回王府的路上,王爷吩咐将你先连夜送回王府。”   “小果儿呢?”   “小果儿同小蝶都在马车外面, 王爷说她年幼,怕服侍不好夫人,以后便由文娘近身侍候了。”   吕姵不再多话,因为内心翻涌的情绪仿佛堵住了她的嗓子眼,令她说不出话来。   她不知道自己该为了没死成而遗憾,还是该庆幸。   虽然当时冲动求死,大半都是原主的原因,但要说没有一点她自己阴暗的期冀,是不可能的。   因而当看到宇文允的瞬息,她心口仿佛被人狠狠打了一拳,又愧疚又疼……   她是答应过他要陪他的呀, 他又不知道什么原主的原因, 见到她作死, 定是伤心了。   而且她那样大闹一场, 居然都没被杀掉……她定是拖累了他的。   可她是不是也该自私些,想想自己的未来……   她又能怎么办呢?确认了宇文允不是男主角,她以后该如何面对他?   以前想着只要陪在他身边,任何时候要反悔了,都还有机会。可如今……难怪原主能一迷惑一个准,她自己真的是半点不坚定……   文娘见她脸肿的越发厉害,嘴角也乌了一块,便取了药膏,细细给她抹上。   吕姵疼的龇牙咧嘴的。   文娘不由皱眉叹道:“夫人怎么会弄成这副样子?”   王爷什么也不提便突然将她连夜往回送,所有侍候的下人都能感受到他强压的怒火,因而都死气沉沉、如临大敌。而营区其他营帐,不管侍卫、太监还是宫女,对此事都是讳莫如深,不敢言语。时间仓促,唯一听到的风言风语便是说皇帝传了吕姵过去,方才小蝶悄悄说,会不会是皇上要将吕夫人要回去……   文娘毕竟沉稳许多,问吕姵这话也多不是为了打听这些不好听的闲言碎语,而单单是希望没出什么大事才好。   吕姵没有答她这话,只轻轻抚着自己肿痛的脸,喃喃了两字:“疯子。”   说的是原主,也是自己。   文娘没有再问,两人这样一路沉默在车上待了一夜,第二天黎明到了王府,吕姵直接就被送回了房间,房门外落了锁,每天只有文娘进来,为她送一日三餐,侍候她梳洗,再将净室打理干净。   吕姵意识到自己失去了自由,但也不敢觉得委屈……   毕竟她……的确是做错了事情。   她想,这样静静也好,也够她想清楚究竟该何去何从。   可靠的事业还是虚幻的爱情……这真是个无比艰难的决定。   只是随着十来天的时间过去,整个房中依旧日日安静,她才忽地有了丝慌张,若是宇文允真的对她死了心,或者宇文允受了她的拖累恨上了她,她是不是就真的要像现在这样,被囚禁到老死那天了?   她想,若真是如此,她便自尽。   可又舍不得,不知是舍不得现代要到手的女主角,还是舍不得他……   她想了想,选择了个死的慢的途径——绝食。   本来回到王府,她便因为满腹心思和担忧而吃的极少,如今彻底不吃,没两天就已经只能睡倒在床上苟延残喘了。   她隐约看到原主站在她面前,用嘲讽的眼神看她,骂她:“废物。”   她在昏沉中,却特别硬气,回骂:“你才是废物。”   她在赌,赌不管宇文允多么生气,也不舍得……   否则她回到现代,一定把说好了等她回去就会出现的小老头的胡子给拔完……   正满脑子拔胡子的场景,门锁就传来了动静,那个高大修长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带着强烈的低气压,仿佛在门打开的瞬间,便将室内的空气全部抽走。   “你终于来了?”吕姵开口才觉得声音嘶哑,她揉了揉眼睛,笑道,“或者是我饿出幻觉来了?怎么闻到了鱼肉粥的香气……”   宇文允端着粥,向榻边大步走过来,一把拉起吕姵,毫不留情地把温热的粥往她嘴里灌,吕姵没喝两口便被呛到,咳得昏天黑地,迷迷糊糊地说:“宇文允,你再恨我也不能想用这种方式杀我吧……唔。”   “哐”的一声脆响,粥碗裂成了几瓣。   他的吻蛮横又暴躁,像龙卷风一样,把她全部的理智都卷走。   衣服被撕得稀烂,她感觉人也要被他撕碎,却根本没有办法反抗……   他一边攻掠,一边问她,像个疯子那样:“你不是答应过要陪本王吗?”   “为什么一定要找死?”   “本王不杀你,你就去他那里找死?嗯?还说不会伤害他?嗯?”   “本王待你还不够好吗?待在本王身边有这么让你不堪忍受?”   “你是不是一定要死?”   吕姵哪里说得出话来,他问最后一句的时候,掰过她的脸,逼她看向自己,漆黑眼瞳一瞬不眨地锁定她,原本的喘息都平静了下来。吕姵从他眼里,同时看到了期待与害怕。   她愣了许久,才说:“是……”   宇文允笑了,笑得悲凉又讽刺,他下榻,披上外衫,向门外大步而去,只在门口丢下一句:“你即使要死,也只能死在本王手里!等你真的对不起本王的时候,本王一定亲手杀了你!”   吕姵眼见他摔门而去,心慌不已——   “大哥,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人都是要死的啊……”   “你不能拔刁无情啊……”   “能让妾身把玩笑开完不?妾身太久没吃东西了,一时喘不上气啊。”   “我这次都不算对不起你,那什么时候才算啊……”   “小样儿,看看你那受伤的样子,你其实爱死我了对不对?”   吕姵一边喘着气叨叨,一边慌乱地忍着身体不适穿衣服……   哦,衣服被撕烂了,那就换一件。   翻箱倒柜另寻了一套衣服,也不知道上衣和下裙搭不搭,总之随便把衣带一系,就追出了门去,还好还好,那些门口守着的人方才都回避了,因而没能及时锁上门。   万幸这身子有武功底子在,还没被她折腾的完全垮掉,吕姵能撑着虚弱的身体走一阵歇一阵地去寻宇文允。   其实她这些日子想的很明白了,答应宇文允的事情务必做到——如果宇文允还肯要她的情况下……   她历史虽然不好,却知道高纬得瑟不了几年,这个王朝就会被他彻底葬送掉,而且高纬似乎还是被宇文家族的人干掉的。若真是如此,她就陪宇文允一直到他的国家胜利那天就好了。   抛开死掉可以回现代爽歪歪的演女主角不谈,她的性格跟原主可不同:原主心如死灰便一心想要死在负心人手里;她以前被前男友抛弃,想的却是如何将他踩在脚下,让他喘不过气。   所以,吕姵捂着心口对原主说:“他如此对你,我让他十倍奉还。”   她感觉到了心脏的跃动更加有力了一些,微微一笑,乐观地将这当作原主想开了,终于不再守着不能伤害高纬的底线不放。   而且本是那么聪明伶俐的姑娘,为什么一定要在“情”字上认死理?如她此时,觉得同宇文允在一起很开心的时候,便尽情把握住开心;不开心的时候,就另觅开心的途径。   吕姵在水榭寻到了宇文允,他正大口大口地灌着自己酒,月色下看着实在落拓,她的心又悄无声息地绞尽。于是她缓步走过去,低声说:“对不起。”   宇文允冷笑了一声:“回去,本王什么时候许你出来的?”   “你也没说不让我出来呀,”吕姵厚着脸皮在他身边坐下,喘了会儿气,才给自己倒了杯酒,对着半圆的月亮,装模作样地眯着眼睛道,“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什么诗?”宇文允皱了眉头。   “穿越女都会念诗呀,我会的不多,就这几句简单的,”吕姵边说边在宇文允身边四处寻觅,“还会几句带‘马’字的,我生肖属马。”   “什么穿越女?你又在找什么?”宇文允被她说的新鲜词句所吸引,一下子就忘了自己有多生气。   吕姵停下搜寻,眨巴着大眼睛,可怜兮兮地瘪着嘴望着他:“没有下酒菜吗?我都快饿死了。”   “嗤,”宇文允失笑,转瞬用饮酒掩住,显得很不屑似的,起身进自己的书房,拎了壶水、端了叠点心给她,“吃吧,瘦成那样了,一堆骨头,硌得慌。”   “你还不是瘦了……是我让你难过了,对不起。你刚刚没脱衣服,伤可好些了?”吕姵最会打蛇随棍上,如何听不出他已经松了脾气,伸手就准备往他怀里探。   宇文允将她的小手拍开,用的力道却是不能再轻了,但嘴上还是傲娇着的:“与你有什么关系?总之不会比你先死就是了。”   “宇文允……”吕姵依旧是没脸没皮地往他面前凑,见他不看她,便干脆双手将他手臂抱住,直截了当地将头倚在他肩膀上,望着天上的月亮,轻轻缓缓地说:“宇文允,我要告诉你件事情……不过先说好啊,你听了后,千万不要杀了我……” 第29章 坦白从宽   吕姵打算赌一遭。   以往看小说的经验, 女主角给男主角坦白后, 多半都会被男主角接受的。   当然放在女配角和男配角之间……她就当也可勉强适用吧……   反正宇文允不接受,无非也就两个结局,一是把她当成中邪了,杀了她;二是把她当成疯子,赶出去……   杀了她……就当任务失败了, 她也就死死心回去继续演女配角。   赶出去也是好的,她去找找辰儿,练练武功,再重新杀回皇宫求个死, 失败了也同样认命。   虽然上面这两个结局都不是她想要的,但她得作好最坏的打算。   总的来说,宇文允改变了她的心态,令她不再那么斤斤计较现代那些荣辱得失。所以她愿意为了宇文允豪赌一次,不管成败,她都会坦然。   她决心将自己的事情说出来,若他能接受,便可以宽他的心。   迟疑了一会儿,她缓缓启口,很老土的开场白:“其实我不是原来的吕姵……我也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因为她靠在他的臂膀上,宇文允低头时, 只能看到她很小半幅脸, 却看不到她的神情。但他能感受到她的紧张, 她将他手臂抱得死死的, 也无法稳住声音底处的颤抖。   他不忍心打断她,说他其实早就猜到了她不是原本的吕姵,甚至害怕自己略微一点回应,都会加深她的忐忑不安,于是便安静地由着她深深的呼吸,慢慢地叙述。   “我是从未来过来的,很久以后……大概一千五百年吧,我过来不是我愿意的,我在我们那个时代混的不算好,终于有个很好的机会送到眼前,我一高兴就念了一晚佛经,醒来就在这里了……唔,送我过来的那个人跟我说,如果我想回去,就得被……一个男人亲手杀掉。我很想回去把握住那个机会,原本以为那个男人是你,所以……”她有些无法说下去了,原来她也还是会紧张的,这种紧张使得她说话前言不搭后语,竟是不知道自己原本说的重点是什么,接下来又要说什么。   “现在发现不是我了?是高纬?”宇文允半眯了眸子,眼中又出现了森寒的星芒,“所以你刚才才特意强调说,让我听完后不要杀了你?”   “不是不是!”吕姵松开他手臂,冲着他慌忙摆手,“我现在不想死了,真的,我跟你说只是想解释我为什么会在你和那个狗皇帝面前求死……还有你刚刚问我说为什么说不伤害他,那也不完全是我,这个情况有些复杂。这个身体原来的主人很喜欢高纬,是她不想伤害他,我那天见到高纬,就恢复了原来的主人的记忆,明白了高纬不仅当时不要她,把她一脚蹬开,现在看你宠我了,又想拉拢来为他打探你的消息,结果还不肯答允说事成后让她回宫去,她就也一心求死,这就撞上了……但我现在真的不想死了,包括不想让高纬杀我,我发誓!”   吕姵的话止于他的手掌轻轻揉乱她的头发,他似乎松了一口气,但除了沉静的面容,也看不出什么多余的神情,声音也是近乎毫无波澜的:“别慌,你继续。”   “我……”她思路被这一打断就更乱了,而且面前看不出情绪来的宇文允,也让她不知所措。吕姵突然就不觉得他是个小屁孩了,自己才是,做错事在家长面前做检讨的那种……于是她伸手去拉了拉他袖子,想先确认一遭:“宇文允……我刚才说的那些……你信吗?”   “信,”在她神经兮兮的慌张眼神里,他唇角终于泛开一点春水微澜的笑意,“虽然很多不能理解之处,但是我信。”   她赌赢了。   她就知道她的小允子会相信她的。   吕姵不可抑制地笑了,一个劲地在原地傻乐,望着他笑得一脸痴汉:“我就知道你会信的,你不会因为当我是中邪了就杀了我的。”   “哦,你怎么知道我以前猜你是中邪了?”宇文允本来还想板起脸,但看她笑得那么开心,唇角的笑容便是难以遏制,因而他装作清嗓子那样,用手虚握成拳,挡在唇际掩住。   吕姵鼓起了眼睛:“你以前就看出我不是原来的吕姵了!?”   他轻飘飘睨她一眼:“莫非你以为你装的很好?”   “……”吕姵无话可说,恢复了原主的记忆以后,她才知道自己的性格和原主相差有多大……而且原主同宇文允之前……真的是不可说不可说。   原主被打发到宇文允的院子里为妾室,自然是心如死灰,可又还抱着高纬还会接她回去的念想,于是呢,就只得自暴自弃地将自己演成一个又愚蠢又脾气暴躁的人,更添了宇文允对她的嫌恶,她自己则特别乐于这种失宠的局面。   直到她得知高纬宠幸萧逢怜至极,乃至封了萧逢怜做淑妃,这才受了刺激,恰逢那天白日里同李心蓉又是一言不合掐了一大架,晚上她便打晕了李心蓉,自己去了宇文允房里侍寝,故意勾引了他,却不料这一晚就有了身孕……   当然,在这狗血至极的剧情背后,是宇文允某些事情上的技术……   唔……   她感觉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在受刑。总之,原主记忆中这件事实在是太过痛苦……而宇文允则是彻头彻尾的感觉在交作业、完成任务……还不允许身下的女人有任何一点动作,掐制的死死的,自己时间又特么的那么长……   呵呵……   吕姵心里再次为他的女人点了一排又一排的蜡烛……只是这次宇文允面前也有了一根。   宇文允还不知道吕姵思维已经发散到腹诽他的床事上面了,只是本能地觉得气氛不太妙,果然下一瞬,刚刚的小白兔就翻身成了母老虎:“你为什么喜欢李心蓉,她那么蠢!”   ??   怎么变成她质问他了,还是这么一个问题。   宇文允忽地失笑,也就只有她,才老是那么莫名其妙。   她见他不回答,还气鼓鼓的:“问你呢!哎呀!”   宇文允下了狠手去揉她的头发,而后低头狠狠咬了她的嘴唇一下,问她:“本王哪里有喜欢她?”   “至少你睡她睡得多啊!”   “……”宇文允语塞,一千五百年后的女孩子说话会这么狂放吗?   “而且我第一次见到你,就看到你为了她小产发了很大的火,我想那应该是喜欢……吧?”   “那你觉得本王为何后面突然又不喜欢她了?”   “因为……”吕姵摸着自己方才被咬的嘴唇,深呼吸好几次才厚着脸皮问,“你喜欢我了?”   宇文允低低笑出声来,屈指刮了下她鼻梁上的小小驼峰,“你既恢复了原来的吕姵的记忆,便该知道你和她都是高纬赐给本王的……本王总得做个样子。而且你也说了,她很蠢,本王稍稍对她好一点,她便已经忘我,本王喜欢这样蠢的。”   吕姵讪讪,也摸了摸自己的鼻头:“那你肯定不喜欢我。”   “你觉得你是聪明之人?”他斜了她一眼,惹得她脸上红火,“哎呀”一声去拧他的腰。   他有些怕痒,特别是被她的手挠过,连心都是痒的,于是赶忙捉住她的手,用幽深的眼神盯得她低下头去,方才轻叹一声:“对你的喜欢和对她们的喜欢不一样。”   吕姵脸臊得通红,却还咬着嘴唇故意去问他:“哪种不一样呀?”   他耳朵也泛上了红晕,没想看她,反倒是看着月亮轻声缓缓道:“对你,想不停的亲近,想要亲你,对她们……”   他没有说话,她便吃吃笑了,又问:“你只亲过我一个女人呀?”毕竟对原主,真的是撩了裤子就干,他还曾说原主是怎样侍寝的,其他女人都是一样的。   宇文允耳朵更红了,直接翻手盖住了她火辣辣的挑逗眼神,转而故作正经地去问了其他问题:“听你刚才的意思,高纬以前并没有安排你……原来的吕姵来我身边做探子?”   “没,他们因为淑妃闹得这么崩……高纬连平息怒火的机会都没给,就把她赏给你了,李心蓉是一起搭上的。”吕姵拿下他的手,也认真起来。   “倒是我想岔了,”宇文允一扬嘴唇,望向她,“最初你整天闹着要死,我还以为是……”   “是高纬指使我干的?就为了给个名头治你的罪?”吕姵咋舌,“看来高纬之变态果真深入人心……或者你倒不如说是……”她说着突然又愣住,想起原主更深的一层身份——她的旧主。   宇文允的漆黑眼睛里有深而温柔的笑意,全然是纵容,于是吕姵试探着说出口:“你是周国人,是不是知道原来的吕姵是杨坚的人?是他安排在高纬身边的细作?”   “是。”宇文允轻轻颔首,唇边的笑意也更多了几分。   “那你……你知不知道杨坚在不断地找人杀你?”比如说辰儿。   “自然知道。”   “那那那……你天天把我带在身边,夜以继日的,你就不怕……”   宇文允握住她的手,低低笑出一声:“你有什么好怕的?最怕的也已经发生了,心已经在你手里,也只得随你处置。”   “……”吕姵听了情话,耳朵便好像要烧了起来,本能地想要捂住滚烫的脸,却意识到手被他紧紧握住,不容挣脱。   宇文允瞄着脸通红的她,忍不住又低头亲她面颊一下,再次伸手揉乱了她的头发,而后转开了视线。   吕姵愤愤盯着他线条利落的侧颜,嘟嘟囔囔地梳理自己的头发,却突然听到他语调正经地缓声坦言:“最初当然是怀疑的,不知你究竟是为了谁才会如此,是不是别有目的,是不是另换路数来吸引我注意,促使我放松警惕……你甘愿牺牲性命,像是为了高纬;但如果我把你杀死了,得益的又不止是高纬一人,毕竟杨坚早就想让疯子似的高纬寻个由头来治我的罪。后来我发现,你就是单纯的傻……而已。没了武功,没了记忆,不像原本的你,而且只想让我亲手杀你,特别诡异……一来而去倒是真的被你迷惑住了,所以我竟然费尽心机地想要留住你……姵姵,其实是我对不住你,如果不是我想通过刻意宠你,来逼你背后之人暴露目的,高纬就不会再来找你……我意识到自己的感情也太晚了些,不然就不会带你去马场,给你同高纬接触的机会。你有那天的遭遇,全是因为我……而且淑妃说得对,我并没有多少能力,我护不住你……这十来天,我是真的想过放你走的……我想如果你在我身边如此危险,你又不快乐的话,不如让你离开,去过些轻松自在的日子,也许你就不会天天闹着寻死……可是我真的做不到,刚刚在你房里见到你的时候,我更是完全控制不了我自己……从小到大,我从未有过如此欢愉的时光,所以宁愿你恨我,也想将你残忍的留住……直到你方才说你是从一千五百年后过来的,我虽觉难以置信,但更觉原来如此。难怪你如此特别,难怪我会对你着迷,因为我们的遇见本来就是如此不易……   姵姵,我不知道一千五百年后是个什么样子,生活会比此时好还是坏,但我也知道人对故土的思念无穷尽处,所以……”   宇文允顿了一顿,眉间轻锁,很认真而忐忑地望进她眼睛,徐徐缓缓地问:“我能否再确认一次,你真的确定要留在我身边吗?” 第30章 都是傻瓜   吕姵闻言, 轻声笑了, 咬着嘴唇,笑得坏坏的。她看向宇文允:“你确定你最想问我的是这个?”而后她更多凑近了他几分,仰首望入他生得实在好看至极的双眸,“你就不想问问我,我既然是从未来过来的, 知不知道你的命运,知不知道之后发生的事情?”   宇文允薄唇抿紧,一瞬不眨地凝视着吕姵,终于将她面上那些嬉笑的表情尽皆看退, 只留下几分怅然若失的认真,可她很快又笑了,对宇文允说:“所以说你傻呢,我既然对你说这些话,摆明了就是想要待在你身边……我的故乡的确很好,一千五百年后比这个朝代也更是好的不知多少,可是为了你,我愿意留下来,陪在你身边……”至少到高纬被杀的那一天。   话没说完,就已经被他收进怀里。   怀抱紧得快要将她胸腔里的空气也全部挤出去,可即使透不过气, 也觉安心。   吕姵对待感情, 向来不喜欢遮遮掩掩, 从来便是直来直去,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喜欢上宇文允,但一旦喜欢上了,便愿意去珍惜。   特别是,他值得。   他看似荒唐的外表下,有一颗赤子一样的心。   而这颗心,现在也在全心全意地对她,为她牺牲和付出甚多,吕姵很难说服自己狠下心来置若罔闻。   她将脸在他肩头蹭了蹭,低低骂了句:“傻瓜。”   宇文允没有说话,就只是这样在月色下静静地抱着她,水榭清澈的流水,倒映出一片耀眼的波光粼粼,和一对至情至性的傻瓜。   这样紧密的相拥,结束于吕姵肚子闹出的惊天抗议。   真的是饿的紧了,她自己羞赧地笑,还咬着宇文允的耳朵,挑衅般问他:“知道我绝食的时候有没有心痛?”   “不痛,”他松开了她,伸手抚过她面颊,在她龇牙咧嘴提抗议的时候,给她嘴里及时塞上了一块点心,而后自嘲般笑道,“这么些日子,早痛麻木了。”   “……”吕姵原本还想秋后算账的,听了这话,只能安安静静吃东西。但看着宇文允身边的酒又眼馋,复又闹着要跟宇文允抢酒喝,“给我尝一些。”   宇文允坚决不给,她便跌在他怀里,吃了他一下摆的点心渣子。   宇文允也不恼,压根不在意般,静静抚着她乌黑的长发,将酒放的远远的,自己也喝起了白水。   吕姵吃了三块点心,觉得身上恢复了不少,于是开始挑衅宇文允了:“小允子。”   “……不许这样喊本王。”   她拿媚眼睨他,再喊了一声:“小允子。”   宇文允愣了一瞬,看她没脸没皮的样子,竟是失笑,拿她的发尾扫了扫她鼻尖,惹得她皱眉打喷嚏,笑意便是更加愉悦。   吕姵揉着鼻子坐起身来,又复揽着他脖子,低声问:“你真的不好奇之后的事?”   “没什么可好奇的,”宇文允弯一弯唇角,将手放在她腰间,停了会儿才道,“小时候,母亲曾让术人替我摸过骨,说我生带异相,能成大事,但是会克父克母……因而自小,我便被放在别处养大,可似乎还是没用,父皇改王称帝没多久就被宇文护毒死,母亲也没有落得善终。后来大周和齐国欲建立盟约,需要个质子,皇叔父想起了被养在宫外的我,封我为瑜王,将我送到了齐国。当日术士的一句话,不论真假,却也令我一生充满灾难。自此,我便不再信所谓占卜之术,或者也是不敢信了。对于未来,我无需关切,过好当下便是,也总不能让他们操纵我这颗棋子操纵的太过顺遂得意。”   吕姵听后一阵心疼,她早就知身处这个位子的宇文允定然有许多不易,却不料他的不易只是初窥冰山一角,便已经让她心如刀绞。她努力撑出一个大大的笑颜,拍拍他的肩:“没事的,小允子,我给你报仇。”   宇文允望向她,眼睛里也渗进了笑意,他没有表达对她的不信任,反倒是纵容的捏捏她的鼻子:“好,你给我报仇。”   “哎呀,”吕姵拍开他的手,捂住自己的鼻子,瞪着他道:“我说认真的,宇文允,你刚才说担心不能保护好我,其实不用你费心,我会护好自己。我们并肩一起,让那些曾对不起我们的人,最后都跪在我们脚下给我们道歉,好不好?”   眼见宇文允神色中出现了一丝疑惑,吕姵又赶紧说:“其实我历史学的半点不好,你方才若是真好奇你的命运,我也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可是这样才有意思对不对?也许那个术士说的本是真的,虽然你历经磨难,但终会成就大业,”她捧起他的脸,“小允子,你不要太自我怀疑了,你的忍耐是会有回报的,想当年韩信也曾受胯下之辱,始皇也曾入赵国为质受尽冷眼欺凌,大丈夫能屈能伸,只要不自暴自弃,未来大把时间供我们把委屈慢慢找补回来不是?”   宇文允说不出话来,他将吕姵狠狠收进怀里,心中唯剩震撼。   他以为她是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所以才敢站在他的身边,可她什么也不知道,便是毫不迟疑地留下……而且……她竟是如此懂他,懂他生而不易的艰辛,懂他隐忍背后的抱负……   宇文允一向不信天,不信命,只信自己……可如今,他却如此感激老天爷,将她送到他的身边。如果以往所受的诸种委屈不平,皆是为了等她到来,那么一切也算是值得了。   但他不会让她面临一点危险,即使不知晓她的到来如此不易,他也不会忍心让她受半点威胁。   所以他勉力稳住情绪,控制住声音里的颤抖,在她耳边轻声道:“我自己一个人能行,你只用在家等我的好消息。”   吕姵听了就不满了,知道他犯了这个时代男人普遍有的大男子主义的毛病,因而愤怒地横着他:“你不能瞧不起人,我倒数三个数,给你机会重新再说一次。”   “三。”吕姵举起三根手指。   “二。”两根。   “一……”   宇文允正是勾出无奈笑意,却突然面色一变,将她一把推开。   吕姵还有些怔愣,便见面前剑光一闪,原主那好师弟沈辰持一把长剑蓦地从两人当中直直杀过来,而后挡在吕姵前面,剑尖直指宇文允,还斜了一双感动至极的汪汪泪眼回来看吕姵:“师姐,我总算是等到你的暗号了!”   “……等,等一下。”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她的话没有说完,沈辰便是持剑冲向宇文允,便冲便喊:“我早看你对我师姐动手动脚不顺眼了!今日我便取你性命,为我师姐报仇!”   ???   天呢,她哪里需要人给她报仇?   吕姵看着自己闯了祸的手指,终于想起来自己曾经跟沈辰约定过什么,她头痛地扶额,再睁开看向已经缠斗在一起的两个男人,不由怒喊一声:“辰儿!住手!”   “师姐!我们没有时间了!”   沈辰仗着自己有武器,招招皆下的致死的狠手,一时间迅速占了上风,吕姵看的着急跺脚,小说、电视剧里那些什么暗卫呢?这个时间都死哪里去了?   但想想上一次自己误干掉一个杀手那次,的确也没见到传说中影子一般的暗卫出现,再说上次辰儿刺杀,也是那些侍卫冲出来护卫的,眼见这宇文允果然混的不行……吕姵心里对他又多了几分同情……   再看两人的战局,宇文允白手空拳的,确实危险,吕姵心中紧张,闭眸想了想原主记忆中对武功的运用,一咬牙便冲了上去,直接抱住了沈辰的腰。   “放手!”   “放手!”   两个男人同时喊道。   宇文允挥掌打掉了沈辰手上的剑,封了他的穴道,而后再冷冷看向吕姵,见她死死皱眉闭眼的模样,却是忍俊不禁,这是刚才豪言壮志说要陪他一起复仇的那个人?跟前些日子在龙帐中以一敌百、势不可挡的人,也不像是一个呀。   轻轻咳了一声,他沉声道:“还不放手?”   方才被剑落地的龙吟之声吓到的吕姵,试探着睁开眼睛,看了看眼前的情形,忙不迭松开沈辰,再对上宇文允揶揄的视线,也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掩饰道:“我还不太懂怎么运功,但看我刚刚迅速抢入战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精准地抱住了辰儿的腰,便该知道我底子是很好的。”   宇文允以手虚握成拳,掩在唇边遮挡笑意,而沈辰则是又羞又恼,愤愤道:“师姐,你怎么变了?”说好的比了这个手势就行刺呢?   吕姵看看宇文允,见他神色淡淡,并无追究好奇之意,还是觉得应该解释一下,于是她先走到沈辰面前,“哼”了一声:“你师姐我失忆了,不记得过去的事情了。”   “啊?”沈辰显然无法接受事实,唉声叹气道,“师姐,真的不容我们开玩笑了,主人……”说完后他又终于意识到自己是个杀手,而且现在又被敌人擒住,不该这样乱暴露信息,于是又一副傲然神色,闭口不言。   吕姵哭笑不得。   原主的这个师弟素来是有些天真愚蠢的过了头,刚进杨坚门下,便已是受尽欺凌,平时同师兄弟共同生活就是被打惯了的,但他还是笑呵呵地帮别人洗衣服和打扫卫生,一双小胖手天天泡在冷水中,生了满满的冻疮也是毫不介意。后来密闭训练时,他所有吃的都被别人夺走,饿的快要死了,在原主经过他身边时,抱住了原主的脚。原主打量了两眼,凭着一点恻隐之心,将剩下的半个馒头和一点点水予了他。   对原主来说,这本就是个顺手之举,因为那批封闭训练的绝大多数人都已是她手下败将,她只需再战胜一人便可出关饱餐一顿,有没有那半个馒头都是无所谓。可对沈辰来说,就是救命之恩,从此便成了原主最忠实的拥趸,跟个小哈巴狗似的天天绕在原主身边。   他听原主的,狠了命的练武功,心思单纯之人一旦认准目标,便可迅速静下心来,自然进展神速,他对原主说,他会成为门下第一人,护住她,所有她的任务都由他来出,她就不会有危险了。原主对他夸下的海口压根没有放在心上,依旧凭着自己的狠绝去闯,因而在沈辰还是个小豆丁的时候,原主便已通过试炼,被派了出去。   沈辰得知后,坐在原主的房门前守了一夜,第二天眼睛通红地看着原主头也不回地踏上行程,自此便是再无相见之日。   原主对沈辰显然没有多少特殊之处,记忆中的画面也是尽皆潦草,可见原主的眼神的确是不好的,毕竟在吕姵看来,二者同为弟弟,沈辰比高纬可惹人疼多了。   吕姵不忍心告诉沈辰他心中那个奉为女神的师姐已经去世,身体还被自己鸠占鹊巢,当然说了他也不一定信,于是只能说一句“失忆了”。   可显然沈辰依旧是不信的,还以为自己跟他开玩笑。   吕姵正思忖着该如何对沈辰继续解释这件事,腰上就攀上了一只手臂,宇文允笑得很不正经,满是挑衅,对沈辰一字一句道:“你师姐爱上了本王,已经投敌了。” 第31章 长出息了   沈辰嘴巴张成一个“o”字, 本能地缓缓摇头, 一双眼睛急迫地看向吕姵,期待得到她的否认。   吕姵虽然也觉放在自己腰上的爪子碍眼,但宇文允这样说,似乎也是没错的。于是她很给宇文允面子地点了点头。   沈辰一下子就泪眼婆娑:“可是师姐,他们说你背叛主人是因为爱上了这齐国的皇帝呀?怎么又变了呢?辰儿不信师姐是如此见异思迁之人。”   宇文允一听此话便是要炸毛, 姵姵是他的是他的,什么见异思迁!他才不是异呢!   “……”吕姵闻言也有些语塞,瞟了眼拳头捏紧、一脸别扭的宇文允,重重咳了几声, 才道,“反正如今我是爱上了……你眼前这位王爷,所以不许你杀他。”   “那主人的任务怎么办?”沈辰急得快要哭了。   “唔……他可是还下令说,最好是在我的帮助下杀掉宇文允,若我不肯,便是将我一同杀了,伪造成我畏罪自杀的模样?”毕竟,高纬赐给宇文允的女人是凶手的话,就可将这个锅直接扣在高纬头上,完全不需要多费半分周折。   “师姐……”沈辰瘪着嘴,小心翼翼看着吕姵, 迟疑了会儿才道, “我觉得太残忍, 所以上次才没有告诉你……你是不是连我们主人是谁都已经告诉他了?”   “那是, ”宇文允终于按捺不住自得,插嘴道,“你们师姐投敌投的相当彻底,什么都告诉我了。”   沈辰的三观被颠覆的彻底,很是委屈地低下了头。   吕姵瞪向宇文允,之前还不知道他竟如此小孩心性,刺激沈辰这么一个单纯的孩子做什么?可是,再一想到杨坚一再刺杀宇文允,她的眼神里就只余心疼了。   杨坚之所以坚持要杀宇文允,原因也很简单——就是给北周一个背弃盟约向北齐开战的借口。的确,北齐现在一团腐朽,哪只老鹰会不眼馋这块腐肉,可宇文允呢?却完完全全成了国家的弃子……当初为保和平将他送入险地,现在更是想要亲手要他的命……   感受到吕姵满是疼惜的眼神,宇文允侧首冲她安抚一笑,伸手又去揉她头发。   吕姵抱着头瞪他一眼,一脚往他小腿处踢去,宇文允立马笑着躲开,躲完了又回来将她揽进怀里,帮她把头发重新理顺。   “……”沈辰抽了抽鼻子,是真的难过,“所以你们俩这样是真的恩爱,不是作出来的?”   “哦,倒是忘了你的存在了,”宇文允一脸阴谋得逞的浪笑,对吕姵说,“既然是你师弟,便交由你处置吧。”   吕姵狠狠剜他一眼,收起方才的赧然情绪,走到沈辰面前,问他:“辰儿,你未来如何打算?”   “师姐……你该知道背叛主人会被追杀的,一个人头千两黄金,重赏之下,我们很难应对……”沈辰意识到如果再刺杀宇文允是定会跟吕姵站在对立面,他感到十分为难,瞥一眼宇文允,说的别别扭扭的,“而你和他的人头绑在一起,赏金高达万两,即使我不下手,门下也多的是人愿意前赴后继。再说,无论如何,主人对我有恩,若不是他把我捡回来,我也早成灾民饿殍,活不到此日了。”   “他对你无恩,我对你也没什么恩情,你的命是你自己挣回来的。”吕姵望着沈辰的眼睛坚定的说。说完却也摇了摇头,因为她知道,对于认死理的辰儿来说,是很难看透的。杨坚不也就靠着这样的重赏、恩德说、报效祖国说和为亲人父母报仇说,来笼络人心吗?想起原主记忆里每日被洗脑的那些画面,吕姵不由想到了现代某些将小孩训练为杀人机器的组织。   思忖片刻后,她又慢慢道:“辰儿,如果你决心与我为敌,我也不会怪你,清楚了我的立场,下次你也无需再对我留情了。是生是死,咱们各凭本事,”说完,她看向宇文允,“放人吧。”   宇文允挑了下眉,却也无半句质疑,走上前解开了沈辰的穴道。   沈辰却压根没有看他,只一心望着旁边低头默然的吕姵,咬了咬牙,方道:“师姐,容辰儿回去考虑一下。”   说完,他一个急纵,隐身在了黑暗中。   吕姵轻叹一声,拾起他的剑,然后仰首望向宇文允:“你会不会觉得我放虎归山,给你添麻烦了?”   “自然不会,无他也会有其他人。是他的话,至少本王还能沾沾你的光不是?”   宇文允说的很是不正经,看她的眼神也尽是打趣,吕姵却从中闻到了醋意,以手打扇在鼻端挥了挥,皱眉道:“真酸。”   “酸便酸吧,”宇文允长臂一挥,将她收入怀里,“走喏,回去抱着姵姵睡觉喏。”   脸一下子有些发烫,吕姵自下而上睨他一眼,还没来得及说话,青山却叮叮咚咚跑了过来,疾声呼唤:“王爷王爷。”   吕姵翻了个白眼,刚刚打的那么热闹不来,这会儿他们准备调个情倒是来人了。   宇文允也是嫌烦,瞪着青山道:“怎么了?”   青山瞟见吕姵,便一下子神色别扭起来,挠着头道:“王妃头痛的厉害,不断呓语,她身边的侍女婵儿来请王爷过去看看。”   “不去,死不了。”   宇文允说的特别义正言辞,却还是被吕姵侧身一剑挥到脖颈处比着。   哼,倒是忘了他还有这么些女人了╭(╯^╰)╮   “姵姵……”宇文允讪讪地赔笑脸,“我真的不想去,就想陪你。”   “滚去抱着你的王妃睡觉。”   “我明天就一封休书把她休了,反正天高皇帝远,皇叔父管不着我。”   “那就休了再来找我。”吕姵收起剑,转身就走。   “青山,书房研墨,本王现在就写!”   “别闹!”吕姵本就没有如何生气,再加之对王妃的印象也不算太坏,宇文允之前娶了别人,眼下说休就休也不是个道理,总得给别人安置好去处才是,“你去看她吧,看完在她那儿的暖阁休息或者回自己房间休息都可以,明天你安排我进宫见下淑妃。”   宇文允眯着眼睛上下打量她一会儿,随后上前一步,揽过她:“走吧,回去好好歇息,过两日我陪你进宫见淑妃。”   “哦。”吕姵听他说‘过两日’,便过两日再去吧;他要陪她去,她也没意见。但是这条路……是回醉蓉院的呀?   眼看到走到醉蓉院的门口,他还黏着她,吕姵又挥剑往他比划去,却被他二指一夹,稳稳当当夹住,嬉皮笑脸地乜她:“姵姵,你要跟我练剑,明早我陪你便是,今天夜色已深,咱们还是早些休息吧?”   到底是练“剑”还是练“贱”?   “你真不去看王妃?”吕姵再问了他一次。   他没回答她,倒是神色疏淡地对身后的青山道:“去吧,明天依旧辰时唤本王。”   吕姵皱了眉头,直觉宇文允和王妃的关系有异,毕竟听闻病重至呓语,若是平常夫妻纵使貌合神离,再如何面上功夫总得做做,可宇文允却是直截了当地让王妃的存在成了个笑柄。吕姵调动了下原主的记忆,却发现原主对宇文允压根不甚关心。只得将疑惑暂且放下,同宇文允一起进得房中。文娘来侍候了两人简单洗漱,而后吕姵试图将宇文允赶去榻下睡未果,只得啐骂了一句“牛皮糖”,而后就被牛皮糖压在了身下。   他厚脸皮,有的是借口,这次说是什么“方才没有发挥好”,要弥补一下。   吕姵身上没力气,由得他折腾去了,心里却把这笔账默默记在了小本子上。   第二日卯时未过,吕姵正是酣睡,文娘却在门外压着声音报说,王妃病重,让所有夫人、侍妾皆去轮流侍疾,首先便点了吕姵的名号。   吕姵尚未醒透,懵懵懂懂地应了一声便僵尸一样坐起来,准备由文娘侍候着梳洗,却被宇文允一把按回榻上:“不去。”   “……”吕姵瞌睡醒了一半,想了想这件事,自己多半又是受了宇文允的牵累,于是终于忍不住问他,“你跟王妃到底怎么了?”   宇文允冷冷弯了弯唇角,仍是阖上双眸,慢条斯理道:“再睡一个时辰,本王陪你一起去给王妃侍疾,到时候再告诉你。”   吕姵翻了个白眼,怎么感觉自己夹在一对闹别扭的夫妻中间,两头不是人呢?   咦……   吕姵脑袋瓜子忽然又开始急速运转。   如果宇文允的真爱实际上是王妃……那自己不就又成了恶毒女配了?   也就是说,宇文允还是有可能是男主角的!只要他有深爱的女主角!   这也符合女配角深爱男主角这个传统特征!   再者男主角若是高纬那个变态,算个什么球!?   吕姵想的或许是太过兴奋,越看宇文允越是不顺眼,提起一脚就将他狠狠地踹下了榻。   “睡睡睡!睡你妹啊!你长出息了啊!现在给我老老实实地交待你跟王妃到底什么关系!你们怎么认识的!生辰八字报一下!你到底爱不爱她!”   宇文允捂着腰坐起来,双臂趴上榻,无奈地看着吕姵:“姵姵,你这次真的中邪了吗?” 第32章 王妃柳氏   吕姵瞪着宇文允, 他隐隐叹了一声, 站了起来, 好哄赖哄着,带着稍作梳妆的吕姵到了王妃柳氏的院子。   此时天刚蒙蒙擦亮, 房中咳嗽声不断, 隐约可闻女子难受时的轻哼, 通报的声音传进去,压住了那些声音, 而后宇文允握着吕姵的手, 堂而皇之地走了进去。   这哪里是来侍疾的?这分明是来耀武扬威的。   宇文允进得房内, 吕姵感受到了柳氏不友好的目光, 她挣开了手,由得宇文允自己去面对, 她才不愿意做挡枪子儿的。   “王爷毕竟是要这样才肯来看妾身, ”柳思怡在婵儿的搀扶下坐起上半身,往日里老成自持的面容上, 如今也因为病气,而平添了几分哀怨,她自嘲道,“王爷今日带着吕氏一同来, 想必是想要往妾身心里狠狠捅刀子了。”   宇文允撇了撇唇角:“本王来的匆忙, 休书未及带来,下次再给你。”   有人说过,男人只会在自己心爱的女人面前暴露最孩子气的那一面。宇文允在自己面前展露了这样一面, 倒让吕姵有些恃宠而骄的意味,直接忘了原本的他在不笑时有多么的清冷慑人。   就如此时他笔挺站在榻前,为榻上的王妃罩下一片无从躲避的阴影。   柳思怡讽笑着问他:“你真的要休了妾身?”   “正是,”宇文允说的半点不留情面,“以前本王能容你,如今容不得了。”   柳思怡笑了两声,因为病中,那笑声实在难听:“是因为妾身娘家失势还是因为她……”   柳思怡的目光像蛇,冰凉而阴毒地攀援上站在门口的吕姵,吕姵一愕,静静回视她,倒也没有输了气势,直看得柳思怡徐徐收回了目光,重新看向她面前自己的夫君。   “你娘家是否失势,对本王来说向来无关轻重,”宇文允轻描淡写地说,“可是本王确实也一直在等这一天,好来跟你细细算一算几笔账。柳氏,本王当初娶你,跟你嫁给本王一样,皆非各自所愿。本王在娶你那日便说,望我们能相安无事,可你,即使是嫁给本王一个质子,也要处处争得第一,姵姵的孩子是你弄掉的吧?李氏的孩子也是你弄掉的吧?你由始至终看不起本王,却也看不惯本王过得快活。”   吕姵闻言如被雷击。   其实关于原主的孩子是如何掉的,吕姵无聊时也曾有过思量,之前想的十有八九是因为李心蓉,后来恢复了记忆,也没发现什么特别的事情,原主怀上这个孩子的时候也曾经有过要自己弄掉的打算,可还未曾亲自动手,便已经是腹部剧痛、鲜血淋漓了,这个记忆太过残忍,吕姵不忍去多回想,但以李心蓉的愚蠢,若动了什么手脚,原主不可能毫无察觉。   原主本是个不得宠的侍妾,宇文允对待原主的勾引,不仅没有沉溺,反而更添了几分厌烦似的,原主自己本也是一时刺激才有此举,事后也清醒过来,没有再胡作非为。因而本来原主是否有孩子,短期内都该无人察觉,却偏偏因为原主那段时间忧思堆砌,吃的很少,一个起身便晕倒房内,恰好陈澈去给闹着头痛的李心蓉看诊,被小果儿喊进房内把了脉,原主醒来之时,便看到了王妃柳思怡,正保持着当家主母的仪态,对她施以问候。   此时,回想起前因后果,吕姵只觉心凉。宫斗宅斗戏中的类似戏码当然不少见,即使是现代,那些包着小三的男人,也常常还能品到自己妻子和情人间的争风吃醋是什么味道。吕姵平时可能也觉得当个八卦听了,但发生在自己——哪怕是原主身上,也让人毛骨悚然。   毕竟原主,就因为这样的的勾心斗角,连性命都丢了。   那药……下得该有多重?   而宇文允……   原主的死,和宇文允也不会没有一点关系,如果他稍微多加一分的关心,也许柳氏便无法这么肆无忌惮,硬要置吕姵于死地,最多也像个李心蓉,即使失了孩子,命还在……   但吕姵知道自己怪不了宇文允,以原主那样尴尬的身份,和那颗已经有了归属的心,宇文允还能待她怎样呢?   她这边咬着嘴唇思虑着,那头柳思怡却已经又望着她笑了:“王爷是要为吕氏讨个说法吗?那王爷千万莫忘了责怪自己。她们的孩子掉了,还不是怪王爷不尽心?若王爷真心疼宠她们,就该知道以妾身的性子,是断断不能容她们欺到妾身头上的。妾身一个名门望府的嫡女,就因为姨夫一时疏漏,被当成利益博弈的牺牲品,下嫁给一个质子,命途多舛,朝不保夕,妾身只能握住自己最后应当握住的全部,那便是一个王妃的荣耀。王爷自己胡乱宠她们,不就是为了拿她们给妾身解闷吗?王爷怕是不敢告诉吕氏,你为了怕多一重牵绊,压根不敢要孩子吧,妾身这举动,不是在帮王爷吗?难道妾身不是世界上最了解王爷之人吗?妾身今日找王爷来,就是想要王爷把罪全推到妾身的身上,与其被你困在这里等死,妾身倒是想干脆利落地求来一纸休书,我柳思怡纵是死,也不做你宇文允墓里的魂!”   “你真的疯了……”宇文允的声音像刀锋一般凌厉,眸中更是藏着惊涛骇浪,但无论的如何风雨欲来,也在回望吕姵的一瞬全然平息。他不再理榻上重重喘着气的柳思怡,而是微扬唇角,向吕姵一步步走来,拉着她的手往外走去,只在迈出房的一瞬,往房里留下最后一句话,“王妃柳氏,善妒无子,已犯七出之条,既两心有异,便各还本道吧。”   柳思怡闻言,眼中瞳仁倏地收缩,捂住胸口,跌倒榻上,竟是险些背过气去……   “你……你真的……”柳思怡捂住脸,泪水从缝隙潸潸而下,“我以为至少能激的你,不休了我……”   宇文允没有为她的错愕与痛悔而停下脚步。   柳思怡命不久矣了……   长久以来的算计、争夺、愁思,不平,都让她的身体已是一团腐朽。如今娘家一垮,她唯一倚仗的那点骄傲与尊严尽皆坍塌,便是再也撑不住。   她最开始是真的看不上宇文允的,本来柳家的嫡长女,怎么也沦落不到嫁给一个质子的地步。父亲为她选中的是宁王,生得英朗威武,是宇文护的左膀右臂,可最后坐上宁王迎亲花轿的却是嫡亲的二妹,是皇帝刻意耍了宇文护一遭,一女嫁的如意,一女便得落入泥泞。她抗争无果,才随宇文允嫁到齐国来,她死死捍卫住自己正妻的地位,他偏偏一个美女又一个美女地往府里纳,处处指着她脸打。他自洞房后便未再碰过她,堂而皇之在她院中辟开暖阁,他如此待她,她又如何能容得他快活……   是她疯魔了,经常想起在成亲那日初次见他时,他含笑的双眸和颀长如竹的身姿……   他会笑,笑得很温柔,心肠却如铁般冷硬。   他为求苟活在外卑躬屈膝,却最在乎别人提及他质子的身份,或许她不待他如此趾高气昂,或者她学着待他娇弱温柔一些,她同他不会走到今日的结局……   可是,就连娘家彻底垮台,他也没有立马来报复她,除了不再来她的院内,其他的对待样样未变,但是,她知道总有一天这账会清的,无论生前生后。那她倒宁愿是生前,再让他来见上一面,将事情再说个清楚。   她也本以为……他既然处处与她对着干,若她激上一激,他反而会用身份困死她……   可惜是她失算了、莽撞了……   她离了他,也回不了母家,没有子嗣,死了便也只能是孤魂野鬼……   想到此,她低低笑了出来,她竟然一辈子,也没有看透过他。   出得院子,宇文允冲吕姵笑笑:“这下,也算是缘尽于此,两不亏欠了。”   吕姵忍不住回望,问宇文允:“小允子,如果没有我,你还会休了她吗?”   宇文允随她一道止住脚步,紧了紧她的手,徐徐缓缓道:“依旧会的,这个念头早已有了,她也知道,待她母家一倒,本王和她这段不般配的婚姻便会分崩离析。所以最初听得她娘家失势,本王便刻意冷下她来,想待她来求本王还她自由……不过若没有你,她方才那样骂我,本王也许真的会绑她到死。姵姵,你问我爱不爱她?不爱,甚至连喜欢都没有,但本王也是真心期待过自己的结发妻子会是什么模样?长安里都传柳家嫡长女,秀外慧中,本王却忽略了,怎样也是本王高攀了她……”   吕姵咬了咬嘴唇,不知道该说什么,两个人都是黑暗政|治的牺牲品,谁也怨不得对方心狠手辣……   她伸手,踮起脚去抚平他额头的微皱。   他微愕之下,撞入她轻轻浅浅的杏眸,柔柔笑了,一把揽过她:“现在倒是该想想,给你找个什么身份好册立你为王妃了。”   “……我觉得……我还是喜欢当个宠妾……”反正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她真的没有什么意向去要个王妃的名分,特别是柳氏前车刚覆。   “可是姵姵,”宇文允虽还笑着,看她的眼神也是温柔如昔,说的话却有着不容置喙的力度,“本王想让你无论何时都可以光明正大与本王并肩。” 第33章 两个条件   吕姵知道, 他最在乎自己的身份被人看不起, 因而便想要给她至少名分上的尊荣……   可是他们男人毕竟也不知道女人的心思, 特别是这个时代的男人,同她的思想隔了怕是有十万八千里。   比如方才, 他在她面前那样对柳氏, 他心里想的肯定是让她扬眉吐气了一遭, 也想告诉她,他对柳氏压根没有半分情意。   可女人很奇怪, 吕姵明明知道柳氏压根不值得同情, 她也的确不同情柳氏, 却总有种兔死狐悲的感触。女人希望自己的男人除了对自己, 对其他女人尽皆无情,可若真的太过无情, 又会担心他是否为良人, 他日会否以同样的手段来对自己。   宇文允同柳思怡,连相爱相杀都算不上, 无非就是错误的结合所导致的两个人都不爽快的悲剧。   不过说到底,吕姵心底还是有一丝见不得光的轻快,她也是不希望宇文允爱上别人的……哪怕因此她便可以顺理成章地回去,而不用再有任何顾虑。   当晚柳氏就去了。   临死前还收到了宇文允让青山送过去的纸质版的休书。   青山隔着窗给宇文允通报了消息。   宇文允一声简单的“知道了”, 便应付了青山。   但青山走后, 吕姵还是能感受到他的沉闷,毕竟结发夫妻,无论如何也还是有情分, 因而她压着心头的话没有说出来。   因柳氏已不算瑜王府的王妃,王府里都没有为她治丧,上上下下一切如常。但宇文允毕竟也不是狠绝之人,最后到底是允她停灵了,由原本柳府一同陪嫁来的下人送回北周去安葬,并给了一笔丰厚的路费。   棺柩启程的那天,吕姵没有得见,宇文允一大早便送她进宫去见淑妃。   他总是能敏锐地把握住她不愉悦的情绪缘之何处,而后也意识到了自己不该当着她的面,让她见到自己阴暗的那一面。   于是又开始没休止地黏着她,像是怕她因为他的心狠手辣而被吓跑。   就如此刻,揽她入怀,撩着她的头发问她:“姵姵,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   吕姵这两天心情也不爽落,因而简单直接地一个字:“问。”   “你上次说你回去需要一个男人亲手杀了你,你原本以为那个男人是我,后来发现是高纬……你是如何判断这个男人到底是谁的呢?”   吕姵对上他略显小心翼翼的眼神,微微一笑,说的好整以暇:“我爱哪个男人,哪个男人便是了。”   宇文允“哼”了一声,倒是自信满满,“本王才不信你爱高纬。”   “我还没说完……”吕姵冲他优哉游哉地晃了晃食指,“还得这个男人爱着别的女人。”   宇文允再强调了一遍:“总之高纬第一个条件就不符合,你千万别找他杀你。”   吕姵没忍住笑了一声,然后拉住宇文允,仰首问他:“你真的信我的话?听上去不觉荒唐?”   宇文允眉目间有丝黯然掠过,唇边却是柔和的沁人心脾的笑意:“姵姵你说的,我不敢不信,怕因为不信而粗心,便会失去你。”   他说的坦坦荡荡,吕姵却像是匆促吞下一把定心丸,反倒因药效过猛而刺激的心砰砰直跳,她咬住唇角,原本稍失柔和的容貌,看上去却偏偏妖媚入骨,勾人心魄。她就噙着这样毫不正经的笑,问他:“那第二个条件呢?你会满足吗?”   “永不可能。”她在试探他,表明她依旧心存离意,因而宇文允掐住她下巴说这句话的时候,就带了几分薄怒。   吕姵才不会管这些,她依偎在宇文允心口,幽幽叹息一声,再很认真地对着他心口道:“宇文允,你曾说,若我对不起你,你便亲手杀了我……我看你对柳氏,知你狠得下心。但你也记着,若哪一日你对不起我了,我也请你亲手杀了我……”   宇文允抿紧薄唇,桃花眼中失了笑意,便是处处碎冰,吕姵毫不畏惧地对上他幽深瞳仁,寸步不让,还补充了一句:“宇文允,我为你留下实在不易,你若负了我,总得允我回去才对。”   “姵姵你盼不到这一天的,”宇文允说的声音虽轻,却吐字清晰,仿佛字字句句往她心口砸,砸完却忽然笑了,美滋滋的,“而且姵姵你承认你爱我了不是?”   他笑得孩子气,吕姵竟然不禁被感染了,可她唇边的笑意还没完全展开,马车忽然一阵晃荡,马车被几道穿过车壁的钩子钩住,随着车外刀剑相击之声传起,青山大喝一声:“王爷小心!”   他们这是入皇城,又不是出山野,竟有人敢在闹市行刺?   路数如此胆大妄为,吕姵直觉是杨坚重新派的人到了,可却不料马车外刀剑声渐息后,有道粗犷声音说道:“我们无意冒犯瑜王爷,只想请王爷交出自己的爱妾。”   单独针对她来的?   宇文允神色较之方才更加阴沉,正待掀帘出去,却忽然听得一声呼喝之声,刀剑之声再起,甚是激烈,吕姵看了宇文允一眼,再伸手稍稍掀开了车帘,只见辰儿正持一柄不太衬手的长剑同五六名蒙面刀客战在一起。   吕姵现在好歹凭着原主的基础,有了些眼力,辰儿虽是以一敌多,依旧战得毫不费力,可宇文允眼睛一眯,却仍是迅即地投入了战斗,两人相互配合,很快便将几名刀客击倒在地,可惜几名刀客显然比辰儿要有职业素养的多,一见被擒便是迅即吞毒自尽,辰儿虽有经验,却也阻拦未及。有些挫败地看向马车上的吕姵,道:“不是同门。”   方才百姓们见着利刃,以为是江湖追杀,不管不顾都找了地方躲起来,现在眼看争端渐息,便又从四面八方涌了出来,吕姵看着逐渐热闹起来的四周,对沈辰和宇文允道:“先上车再说。”   宇文允取了自己的信物交给有些惊魂未定的青山,让他去找京兆尹来处置,自己先上得马车,而后帘子往下一拉,将沈辰挡在帘外,冷声道:“劳烦这位小哥帮忙驾下车,我们急着进宫。”   沈辰呆呆愣愣的,本能地就是接受指令,毫不犹疑地坐在马车前,驱车缓缓往前。   吕姵看着车内明显低气压的宇文允,不由又一度失笑。   这是第二次被抢去英雄救美的风头了,小允子明显意难平啊……   吕姵抿了抿唇,掩去那点若有似无的笑,对宇文允说:“这当是高纬干的吧?生怕我对淑妃说出了什么……”   宇文允也没有犹豫地“嗯”了一声,又看向吕姵,思忖了片刻方道:“之前的吕姵还会出现来干扰你吗?”   “除了在梦中,没有了,”吕姵说完,又刻意逗弄宇文允,“害怕她又跑出来求死?”   宇文允叹了一声,握住她一双掌心有茧的手:“姵姵,上次的场面……本王实在是怕,若不是淑妃救你,或许本王真的便护不住你了。今日也是如此,若不是淑妃说要见你,而本王也想借她之力来保你万全,本王是断断不会愿你进宫的……”   “别老皱眉头,”吕姵又伸手去抚他眉心,甜甜一笑,“你忘了?是我主动要求进宫的,你哪里来的这么多负疚感?宇文允,我们都不是万能的,如果挥挥手,什么都能如我们所愿,那我们就是神,不是人了。对于这个吃人的国家来说,我们太过渺小,因而时不时便要随波逐流、受之操控。实在难忍,便只能拼着命逆流而上,与之抗争。站的位置越高,有心无力的感觉便会越少,可纵使是高纬,也不是能为所欲为的,他亦有忌惮,亦有恐惧。小允子,你已经很厉害了,千万不要为了我而改变原本的你,如此的话,我宁愿不留在这边拖累你……”   宇文允抓住她的手,贴向自己的脸,随后唇边勾起的笑容便没了方才的彷徨。   到得宫门,沈辰只能随着马车在外等待,吕姵深深看向他,他倒似是知道吕姵想法一样,对她纯真至极地一笑:“辰儿在此等师姐出来。”   宇文允翻了个白眼,护着吕姵往宫里走。   皇宫对于原主来说,是无比熟悉的,可吕姵看着眼前金碧辉煌、穷奢极欲的座座宫室,还是有着无尽的震撼与感慨,脑中没来头的想起一句“看着他起高楼,看着他宴宾客,看着他楼塌了……”   她如今,真的无比期待,尽快看着高纬的楼塌了。 第34章 复仇联盟   这才不过四月底, 尚算不得暑热, 淑妃所居的乐芙宫便已是开始用冰了。一进宫室, 便是伴随着香风的阵阵透心凉意迎面而来,吕姵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宇文允伸手将她揽进怀里, 可几乎是同时, 宫室深处便响起一声娇嗔:“哟,你们可是来刺激本宫的?”   吕姵望向声音的源头, 眼见那层层珠帘之后长椅上斜卧着的丽人, 发如乌云堆砌, 肤如羊脂白玉, 眸似春水盈盈,樱唇不点自朱, 即使是犹抱琵琶半遮面, 也是惹人心旌荡漾,魂不守舍。   即使是第二次见她, 吕姵依旧看得怔住,连她一个女人尚且如此,何况是男人……她不由看向了身边的宇文允,却见他神色如常, 眼神既不痴迷, 也不躲闪,感觉的她的视线,便回过眸光凝向她, 眼神相触的一瞬,他那双桃花眼中的温柔笑意,有能醉人的力量。   心中没有不适之处,她笑容中噙着揶揄,宇文允唇角笑意更深,看向淑妃:“娘娘这么早就用冰了?心里一冷便容易受刺激。”   “啧啧,你懂什么?”淑妃嗔他一眼,“皇上最喜欢本宫冰肌玉骨,让他欲罢不能,本宫有皇上恩宠,心中又何来寒冷?”   她这话说的像是反驳宇文允,可吕姵却能感受到她饱含打量的眼神轻飘飘地落在自己脸上,便不动声色地由她去看。   果然,瞬息之后,淑妃自长椅上起身,翩然穿过珠帘,笑道:“看来真是今非昔比了,本宫真是对吕姵你越发好奇。瑜王爷你先避让一会儿,本宫想同吕姵私下聊聊。”   宇文允正待反驳,手却被吕姵轻轻握住,她手心柔软且温暖,宇文允侧眸去看她,看到她眼中淡定从容的笑意,见他神色严肃,她便撒娇般晃了晃他的手:“妾身也想同娘娘单独聊上片刻,王爷便给我们腾点空间吧?”   宇文允有些无奈,思忖片刻凑近她耳边道:“你是小狐狸,她是万年狐狸精,别蛮干,有事唤我。”   吕姵咬着嘴唇,差点笑出声来,对他挥了挥手,宇文允便优雅转身退下了。   淑妃目光一瞬不眨地凝视着吕姵,待宇文允阖上门后,她才“噗嗤”一笑,邀吕姵去席上坐下,歪着脑袋看向她:“你不打算跟本宫道谢?”   吕姵闻言,起身对她恭恭敬敬地拜上一拜:“谢娘娘救命之恩,想来若非娘娘相救,那日之情形难以如此愉悦收场。”   “也不算愉悦,”萧逢怜眸如晚星,深深沉沉地看向她,“本宫从未见宇文允为何事如此紧张过……他是一个很矛盾的人,看上去很怕死,因而昧着心对皇上百般逢迎,实际他却只是想要拼上一拼,让眼前这些看不上他的人以后俯首称臣。他不想输,因而步步为营,可即使输了,便也输得起,哪怕赌注是他的命……可对你,他却是真的慌了,你的命比他自己的命更让他输不起,不然他不会在本宫嘲讽了他后,还毫不犹豫地来找本宫求救。所以吕姵,今天见你的第一件事,是本宫希望你既然决定了站在他身侧,便同他一道步步为营,本宫虽然上次救了你,却不希望你以后会坏本宫的大事,否则,本宫让你死,亦如踩死一只蚂蚁般轻而易举。”   “娘娘信奴婢?”吕姵心中纵是为她的话百转千回,眼神却是毫不畏怯,直直回视萧逢怜。   萧逢怜轻浅一笑,将问题抛回给她:“凭你方才看宇文允的眼神,为何不信?凭宇文允刚刚看你的眼神,不信你又有何用?”   吕姵不再追问,单刀直入:“娘娘想见奴婢,是希望奴婢做什么?”   萧逢怜还是那样气定神闲,懒洋洋反问:“先说说你来见本宫,是想做什么?”   “一为道谢,二为联盟,三为提点,四为警告。”   萧逢怜一双勾人魂魄的剪水双瞳中意兴愈浓,唇边陷进去两个醉人的梨涡:“道谢已然接受,联盟也成定局,至于提点和警告……本宫愿闻其详。”   吕姵信手把玩着案前的羊脂白玉茶杯,不疾不徐道:“娘娘是否现在陷入了困局,不知该如何让高纬对你更加痴迷?娘娘要的不就是让他为你乱了朝纲,尽行荒谬之事吗?奴婢猜想娘娘为避嫌疑,应当从未探听过任何朝堂上的消息,偶尔直白的娇憨,却反而能使高纬放松警惕,但如此又能如何?娘娘纵使拉入陈澈配置秘药,高纬对你身体再如何迷恋,却也难更进一步,对你唯命是从。”   “那你说当如何?”被吕姵说中心事,萧逢怜眉间笼上远山薄雾一般的轻愁。她常对自己说不要心急,可如今的生活,每一瞬都是焚心蚀骨的折磨,让她如何不想早早结束?   “娘娘可曾想过‘愧疚’?”   “愧疚?”两个字在鲜妍的唇间一吐,眉间却蹙的更紧了些,带着些急迫。   “娘娘当知,爱和恨常相伴而行,恨也比爱更能让人失去理智,若高纬突然恨上你,做了伤你之事,而后却发现是个误会,可否会心生愧疚,而纵容自己给你补偿?愧疚越深,补偿越大……褒姒不爱笑,周幽王以之为己过,故而烽火戏诸侯。娘娘向来娇媚爱笑,若突然因为高纬的所作所为变得变得沉闷不语,娘娘说他会不会一步步拿江山赔给你?”   “你是让本宫反其道而行之?不妨让他误会本宫一次?”萧逢怜嫣红唇边又勾起一抹满怀期待的笑意。   吕姵敛眸颔首:“娘娘聪慧。但至于娘娘肯下多大的血本,要看娘娘对自己够不够狠。”   萧逢怜低声笑了,声如黄鹂出谷,却又如杜鹃泣血,她脸上是有些疯狂的悲怆:“本宫这身子左右是要不得了,本宫对他虽恨入骨髓,可若他真的为本宫赔上这江山,本宫亦会在他死后随他而去的,既已有此打算,本宫还有何畏惧?”   吕姵闻言,如被雷击,抬起头看向面前的绝色丽人,咬着嘴唇缓缓摇了摇头:“娘娘何必如此?若真到那时,曙光已至,为何要永留黑暗中不见天日?”   “小姵,你这话,他也说过,”她明丽的眸子有一瞬间的失神,随后吃吃笑出声来,“他总是让我忍,忍到曙光照亮黑暗的那一日……可是他不知道,比之高纬,本宫更恨他!恨不得拆之入腹!”   吕姵眼眶一酸,虽不明确知道内情,但凭借着原主的记忆,她猜到了萧逢怜说的这个人,非方薄云莫属。   也是,自己心爱的男人为了仇恨,将自己亲手送到仇敌身边……若换作她吕姵,也是恨不得要杀了他的。   吕姵一时不知道说什么,萧逢怜却已然恢复了那副天生媚骨、混不在乎的模样。她伸起春葱般的食指竖在唇边,对吕姵比了个噤声的姿势:“我们之间的秘密。”   吕姵双拳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却也劝无可劝,只得说了句:“奴婢不会说的,但娘娘这样的美人,奴婢真心希望能长命百岁,花开不败。”   “老了可就不美了,”萧逢怜俏皮地眨了眨眼,又对吕姵道:“对了,你刚才说还要警告本宫,你又待如何警告?”   吕姵闻言,便是笑了笑:“说是警告,却是恳求,望娘娘不要再吓王爷了。”   “哦?”萧逢怜眸间晃过一丝了然,偏偏明知故问,“本宫如何吓他了?”   “他因为娘娘的一席话,如今深恐护不住奴婢,惹得奴婢时常惶恐,所以只能来拜托娘娘,莫再吓他了。”   “噗,”萧逢怜笑得娇憨,“谁让他同方薄云交好的,吓不到方薄云,本宫还不能仗势吓吓他吗?不过也倒是你们,让本宫看到,原来关心则乱是真的存在于世,不是他人夸大其词。但是小姵,本宫也不算妄言,他能给你的保护太少,你跟着他确实危机重重……”   “所以奴婢会站在他身侧,与他并肩前行。奴婢再怎么不济,两个人齐心协力,也胜过一个人殚精竭虑。”   “啧,又来刺激本宫,”萧逢怜手指点着她,嗔怪地笑着,“不过你说得对,再怎么也好过本宫……”   她轻轻叹了一声,却是已经习以为常的不介怀,半眯眸子,懒散地看向吕姵:“你今天来,应当还有第五个目的吧?毕竟你方才说的,好像没有展示你的诚意呐。”   “第五个目的,奴婢即使不提,娘娘应当也会提的,”吕姵终于闲下来喝一口茶水,她眸光慧黠,直剌剌看向萧逢怜,“高纬怎么还不来?” 第35章 是自己人   萧逢怜眼中光芒大放异彩, 像是在为吕姵的机敏欢呼。她浅浅笑上一笑:“小姵盼着他来, 打算怎么做?”   “上次那一出, 虽实在丢人,反过来想, 却至少让他不会再疑心奴婢会因为宇文允而背叛他。奴婢同娘娘握手言和, 想来也是他愿意看到的。如此, 奴婢借着娘娘的经常传召,进宫报些消息给他, 倒也顺理成章。”   “本宫喜欢说话直接的人, 如今见你, 倒觉得有些相见恨晚, 但也庆幸,你不是我仇敌, ”萧逢怜唇角勾起的弧度甚美, 她也轻啜了口茶,再放下茶杯, 缓缓道,“高纬肯定要来,毕竟担忧你会对我说些什么,我也同你向宇文允做的那样, 冲他撒了个娇。他心里虽和猫抓一样, 却不敢再来的太早……但也等不了多时了。”   她突然改了自称,说话也直接了许多,吕姵心里知道, 这是真的把她当自己人了。女人间的友谊有时候也是很奇怪,不对胃口的人,面上走的再近,也是婊里婊气。可一旦对了胃口,即使不用喝酒,也能迅速干脆直爽,撕下伪装。   吕姵现代几乎没有朋友,唯一算得上是朋友的,只有利益共同体王心。却不想在古代寻到一个萧逢怜。吕姵看着她那蛊惑人心的无瑕容颜,微微一笑:“方才我们进宫时遇到了他所安排的刺杀。”也是换了自称。   “我有所预料,但想着你们也应当解决的了。实话说,若真解决不了这么一件小事,对我来说也不算损失,”萧逢怜望着吕姵,本是说的冷漠,忽地又笑出了梨涡深陷,“不过幸好你们顺利解决了,方才同你的这一番对话,倒使我许久没如此畅快过了。下次你进宫,我再请你喝酒,我亲手酿的桃花酿,正好到了开封的时间……”   她顿了一顿,手托腮,微微一侧脸,媚态荡漾:“喝了我的酒,可就是我的人了。”   吕姵笑得抒怀:“那我必定要喝。”   萧逢怜笑出声来,声如珠玉,而外面便正好传来了殷实德的通传:“皇帝陛下驾到!”   萧逢怜与吕姵对视一眼,两人压着“皇帝”二字,又将笑声加大了一些,而后再在“到”字的尾音,将笑声匆匆收起,慢悠悠起身迎驾。   高纬携宇文允迈步进来时,感受到这一室的和悦,不禁怔然一瞬,眼见萧逢怜正往外来迎,高纬大步上前,握住她的柔荑,止住她行礼的动作,将她迅即揽入怀里:“朕未等小怜出来迎接便直接进门,就是不想小怜多礼。”   萧逢怜笑倚在高纬胸口,嗔怪地戳了下他胸膛:“这话传出去,宫里又该说妾身恃宠而骄,不知礼数了。”   “谁敢这样说,朕就拔了谁的舌头,”高纬面色寒冷,携萧逢怜一同坐下后,又望向底下还跪着行礼的吕姵和同淑妃行礼的宇文允,缓声道:“起来吧,都坐下叙话。”   吕姵毕恭毕敬,低头掩去自己面上全部的情绪:“奴婢不敢,奴婢上次一时糊涂,犯下滔天之错,幸得陛下宽恕,但奴婢却实在无颜面见陛下,这便先告退了。”   高纬又待发怒,萧逢怜却用一个轻飘飘的眼神制住宇文允,自己则嗔怪地看高纬一眼:“看,妾身让陛下晚些来、晚些来,这倒好,陛下一来就破坏了妾身同小姵的畅聊。”   “你们聊些什么?”高纬强压着怒气,握住萧逢怜的手,状似不在意地问。   “聊陛下啊……小姵给妾身讲了许多陛下少年时的趣事,”萧逢怜眼波一转,又稍微肃了容颜,“不过陛下,小姵之所以肯讲给妾身听,妾身可是向她保证了陛下不会责罚,陛下可得卖妾身这个面子,不予苛责哦。”   高纬心内稍宽,再看向下面低眉敛目的吕姵,心思一转,猜想吕姵没有讲上次帐中之事,又同淑妃聊得如此开怀,莫不是依旧想着要回宫,所以讨淑妃欢心吧?再看看守在一边的宇文允,高纬对于吕姵此时向自己展露的冷漠抗拒不由又多了重理解。握住淑妃的手,他柔和一笑:“朕当然不会责罚能哄爱妃开怀之人……你们先退下吧。”   吕姵同宇文允一道起身,往外缓缓退去。   萧逢怜却适时喊住吕姵:“小姵下次可还会进宫陪本宫叙话?”   吕姵不卑不亢地行礼:“娘娘传召,奴婢自当遵从。”   眼见吕姵同宇文允一道退出了宫门,萧逢怜倚在高纬怀里,眯着眼睛道:“小姵很想回宫来啊,她说她上次一心求死是因为陛下怜惜妾身,所以不允她回宫……陛下可真是的,显得妾身特别不容人似的,今日同小姵一叙,倒觉得她十分有趣,而且是真的爱慕陛下。妾身也不敢独占皇上恩宠,不如就由妾身名义,常传小姵回宫,同妾身一道侍候陛下,如何?”   高纬俯首吻了吻她的唇:“分明是甜的,怎地说出的话却透着酸意?你爱传她进宫,是你的事,朕的心里却只有小怜你,无论如何也是不会碰她的。”   萧逢怜被他吻的娇喘不已,此时轻哼一声:“那妾身可就常唤小姵进宫了,妾身可要看看陛下是不是真的如此君子。”   高纬凑近她耳边,轻声问:“朕待小怜可曾君子过?”   萧逢怜羞红了双颊,埋首高纬怀里,却是娇嗔着不再说话。   **   宇文允携了吕姵出宫,辰儿见他们安全出来,倒是眼睛一亮,驾车带着他们迅速往王府走。   车上,宇文允拉着吕姵入怀,只是紧紧抱着她,却许久没有说话。   吕姵也是有些累了,在他的气息环绕下,便是困得昏昏欲睡,但还是不忘环抱着他的腰,低声道:“我没事。”   宇文允轻抚着她面颊,声音沉沉:“姵姵,我真的想把你藏在最安全的地方,不让你接触这些肮脏的事。”   “最安全的地方?”吕姵笑着仰首觑他一眼,“你心里吗?”   宇文允被她逗的一乐,捏她脸的手便多用了半分力气,惹得她“哎哟”一声方才松开:“嘴巴倒是越来越甜了。”   “真的?”吕姵攀着他肩,凑到他耳边呼气,“你要不要尝一下,再确认下?”   宇文允哪儿忍得住,拉过她一阵狂风暴雨的亲吻,而后松开嘴唇红肿的她时,明明眉梢眼角皆是愉悦春意,却还要故作忿忿:“……跟那狐狸精就是没学好东西。”   “啧啧,那小允子你可说错了,”吕姵趴在他肩膀吃吃地笑,“她哪儿有我的道行深,我可是一千五百年后的狐狸精再生呀。”   “也是,不然我怎会着了你的道,”宇文允捏着吕姵的下巴,眯着桃花眼,有些恶狠狠地警告,“以后进宫,对高纬可不许这样子。”   吕姵乖巧笑道:“遵命。”   到了王府,青山出门来迎,宇文允拉着吕姵下马车,看一眼沈辰,笑得不怀好意:“今天劳烦你驾车了,稍后你找青山要点赏钱。咱们山高水长,有缘再聚。”   “……可是我打算在你的王府住下来呀。”沈辰说的一派天真。   宇文允脑袋上一下子疑似有毛炸开,他瞪沈辰一眼:“谁说留你住了?”   沈辰傲娇地撅嘴:“你又护不住师姐,以后主人的人杀来了可如何是好?还是我亲自保护才放心。”   宇文允咬牙:“你打得过本王吗?”   沈辰一抬手中的剑:“那咱们比划一下?”   吕姵在旁看得失笑,眼见两人真的要当街打了起来,便道:“其实我也有让辰儿住下之意,我武功荒废太久,想重新练练。”   宇文允惊讶地看向吕姵,一脸遭到背叛的痛心:“我陪你练。”   “你与我非同门出生,还是辰儿陪我练吧。”随着往后局势越发紧张,危急时刻也会越来越多,吕姵有意给宇文允寻个暗卫,因此是打定了主意要留心思单纯的辰儿下来。吕姵想的很清楚,若辰儿真心为自己放弃了刺杀当然最好,若他还是打算刺杀宇文允,摆在明处天天看着,也比他在暗处来的放心,她也会在相处过程中,再试探感化一下辰儿。至于消息的探听,辰儿再怎么也属北周之人,与他们目前所做之事还算是志同道合,因而也不怕泄密。   宇文允其实知道吕姵的打算,但他看沈辰无论如何难以顺眼,于是打算最后负隅顽抗一下:“青山,王府是不是住不下了?”   青山虽觉有些昧良心,却还是依言道:“是……”   吕姵还没说话,辰儿却道:“师姐住哪儿?我与她同住,挤一挤,她睡的时候我醒着,待她醒了我再睡会儿,以前咱们封闭训练的时候便是如此的。”   “以前是以前……”宇文允听得咬牙切齿,一把揽过忍笑忍的痛苦的吕姵,“你师姐现在睡本王的榻上,你也要上来挤一挤吗?” 第36章 其心不稳   沈辰陷入了石化, 而宇文允则直接将笑得全身抖动的吕姵“押”回了自己房中。   直到进了门, 吕姵还笑得花枝乱颤, 不可自拔。   宇文允打横抱起她,将她丢上榻去, 而后倾身压下, 用长出短短胡茬的下巴去蹭她的脸和颈窝, 惹得她接连告饶后才低声问她:“好笑吗?好笑吗?”   吕姵不敢点头,环住他的脖子, 用指尖轻轻地戳他的薄唇, 而后就被他捉住一一吻了过去, 吕姵心中情绪荡漾, 面上滚烫,唇角却在宇文允吻上自己面颊时, 勾出了一抹坏笑:“我饿了, 想吃掉……你”   吕姵使了个巧劲,从宇文允的笼罩中钻了出来, 再将他摁在榻上,开启了她筹谋已久的大计划……   宇文允全然懵住,在她的热情亲吻下,有些惶恐难安地唤她:“姵姵……”   吕姵一点点解开他的衣衫, 探进去的手任性又张狂, 宇文允哪里受过这些,只觉指尖都在发麻,舒服的想要叹息……   他那双好看的桃花眼, 不笑时沉静如一轮孤月,笑时如春风融化寒冰,可吕姵偏偏喜欢看漆黑的眸中出现这样失控的情绪,想要贴他贴的更紧密一些,鼻尖俱是他好闻的气息,忍不住就想让自己跟他彻底融在一起,像一锅糖似的,再也分不开彼此。   两人正是情到浓时,却突然听到门外重重的咳嗽声,将一副上好春景生生掐断。   门被打开来,是沈辰站在门口,看着榻上重叠的两人,面色有些可疑的红晕 :“我想了想不跟你们挤,你们不用人叠人地节省位子了……我就睡门口便行……”   “滚!”   “滚!”   这一次倒是两人异口同声。   宇文允更是气得砸过玉枕,将门狠狠撞了回去。   听到门外声音渐远,宇文允坐在榻上看向吕姵,气喘吁吁:“你这师弟……怕是个假傻子吧。”   “……”吕姵不敢说话。   宇文允沉静了一瞬,重新倒了下来:“你想留下便留下吧,至少待你是真心的。我也不用担心其他,反正姵姵你眼神不错,应该看得出来他同我之间的差距。”   吕姵又要被他惹得破功,伸手捻起他面颊上的一团肉:“是,脸皮厚度上的差距,的确不是一点半点。”   宇文允伸手去揽她腰,将她摁向自己怀里:“我们继续?”   “继续个鬼,我感觉到我亲戚来了,”吕姵一把打开他手,眼见他眼神迷茫,便又头疼道,“月事来了……文娘!”   她翻身下榻,急寻文娘,身后宇文允却是一声叹息,她回眸,便对上他幽怨的眼神,低声道:“姵姵,你什么时候给我怀个孩子啊?”   他这话把吕姵问懵了……   说实话,她虽然暂时决定留下,可却并没有打算一辈子留在这里。   她想的便是为着对宇文允的舍不得,待陪他走到翻身农奴把歌唱的那一天,她或许还是会狠下心回去的……   这里,除了宇文允,对她来说没有任何归属感和吸引力。   这场勾心斗角的战局,她会陪他奋战到最后,可战斗完了呢?让她安心留在他身边,做他的女人?她可能不行……   吕姵有野心,也有事业心,她不想将自己的人生安放在宇文允的后院,不管是为他生儿育女,还是操心家务,都是她如今想也不敢想的……   换言之,她觉得自己跟宇文允的现状更像是恋爱,而非婚姻。   纵使宇文允治好了她的恐男症,纵使她爱他亦珍惜他,她也没有生出要同他长相厮守、白头到老的念头……   因而,孩子?   她真的唯恐避之而不及。   那是太过沉重的责任与牵绊,一旦生下孩子,她或许便真的成了北齐的一员,而再也回不到现代的繁华。她脑中是根深蒂固的现代思想,错投到这样一个重重压迫的古代,若是没了可以回去的念想倒也罢了,一旦有那么一丝希望,她对每个人的跪拜、行礼时都会催生那希望变成欲望。   之前打算留下的时候,她就担心有孕的问题,只是一直没找到机会寻避孕的东西,今日见萧逢怜的事还算顺遂,只是时间仓促。她有冒过下次进宫,让萧逢怜约好陈澈,好讨些避子的方子的念头,如今被宇文允问到,她的念头便更加深了一些……   只是对他,又多了重愧疚。   因此,虽然她用“此时局势不见得明朗,她不怀孕说明孩子乖巧”作为理由搪塞过去,当晚宇文允抱着她沉睡的时候,吕姵却一直有些难以入眠。   第二天起来,便是一对非常鲜明的熊猫眼。   等她一起练剑的沈辰看到她时,都有些欲言又止。   吕姵生怕他再用“挤不挤”这件事来给她打趣,因而凭着原主的记忆,迅速挥剑向他冲去。   沈辰皱了眉头,挡住她砍瓜切菜似的一剑,而后耐心给她指教,在他的指导下,吕姵渐渐有些开窍,明白了该如何运气和发力。   电光火石间,她想,自己真可以好好学习武术,若是最后没成功被男主角干掉,回到现代,演不了女主角,说不定也可以去开个武术学校。   宇文允虽是说不待见沈辰,却还是又单独在外院给沈辰辟了间房间居住。   沈辰很是灵活,把护卫工作管理的井井有条。他在侍卫中选了几个根骨较佳的,开始按照吕姵的指示,悄悄培养暗卫。   杨坚又派出了刺杀之人,但也被沈辰带领着侍卫联合解决。   吕姵问过宇文允,用不用想办法劝说杨坚停止刺杀。   最近乐得清闲的宇文允却是摇首拒绝,因为有不停的刺杀在,才可打消高纬的怀疑。杨坚也不是傻子,心里也当清楚宇文允在北齐的价值,因而得手与否对他都是有利的事情,他才做的乐此不疲。   如此,日复一日的,倒也时光飞逝。   冬日来临,吕姵进宫去找萧逢怜,冻得不停呵气。   好在萧逢怜宫中,用上好的银炭烘得室内如春,萧逢怜看着毛氅上落满雪粒子的吕姵,掩唇笑笑,吩咐侍女给她温酒去了。   而后萧逢怜弹动一曲琵琶,曲音急时铮铮,缓时勾魂,吕姵听得沉醉,待一曲奏完,她拊掌而笑:“依依你这曲子是弹的越来越好了。”国破之日,萧逢怜被身边近侍救出宫,浪迹民间时,有个名字叫别依依,两人混的熟了后,便直接叫对方小名了。   “还不多亏姵姵你的指导。”萧逢怜笑着握她还有些冰凉的手,放在掌心轻轻搓着。   “指导谈不上,都是纸上谈兵,也亏得依依你欣赏,每次我要哼个什么曲子,宇文允都是恨不得将耳朵眼堵上。”   萧逢怜轻笑:“他没品位,其实你哼的那些调子虽然古怪,只要稍作改动,却是新颖至极,高纬说我七巧玲珑心,有无穷无尽的妙思……而最近方薄云看我,是越来越挪不开眼了。”   吕姵现在成了萧逢怜和方薄云之间的军师,任务就是帮她融化冰坨子。吕姵直觉萧逢怜在下很大一盘棋,应当是与自己所说的“愧疚”有关,而用的棋子,就是方薄云,大概是她既然受了委屈不愉快,也一定要给他再找些麻烦。   同她越交好,便越心疼,因而萧逢怜在感情上偶尔的任性,即使是对他们的大业不利,吕姵也绝不指责。   见完萧逢怜,便随着侧门等她的殷实德去见了高纬。这半年来,吕姵私下见了高纬很多次,除了汇报一些宇文允的日常生活,还把宇文允让她传递给高纬知道的消息,传给他听。   她将原主的清冷倔强利用的恰当其分,对待高纬似乎还在赌气,可眼神却又透着眷恋,高纬对她深信不疑。   可这一次,高纬问她的问题,却让她深觉为难与痛心。   因为事关兰陵王高长恭…… 第37章 初生分歧   高纬问她:“兰陵郡王同宇文允来往甚密, 可是许诺了宇文允什么, 并想从周国获得支持?”   吕姵闻言霎时愣在原处。   她本能地回答:“不可能。”   “哦, 为何?”   吕姵从高纬面上看到了质疑与探究。   暖意洋洋的暖阁内,吕姵感受到自己的后背正密密地沁出汗来, 她不能太为高长恭辩驳, 不能莽撞, 否则之前的所有谋划都将毁于一旦。手指蜷紧,上牙缓缓刮过下唇, 为了弥补刚才的莽撞, 吕姵轻叹一声, 道:“每次兰陵王过来, 奴婢都在场,他们谈的俱是骑马打猎之事, 与朝政并无什么关联。另外兰陵郡王一直身体不适, 是故王爷常带着奴婢去郡王府探望,并送去些药材, 那些药材也是由奴婢过手送出,并无什么夹带。”   “原来如此,那你继续盯着去吧。”高纬把玩着腰上的玉佩,看着吕姵退出了门外。   吕姵咬着牙退出房门, 寒风裹着飘雪扑面而来, 竟让她觉得有些痛快,文娘给她披上大氅,她拢了拢手, 望着灰暗阴沉的天空,脑中炸开一片又一片的火光。   她断不能因此便劝宇文允断了同兰陵王的联系,否则高纬必定疑心自己的忠心,可他们如果再这样密切下去……   “夫人?”文娘见她久久不动,不由出声询问。   吕姵回过神来,目光又复沉静如常,低叹了声:“走吧……”   她方才这样说,也算是留了后招,以后便跟宇文允说,让他尽量少去兰陵郡王府,而由自己借着去探望郡王妃之名,保持往来,只要再帮宇文允另寻些突发的事来做,便能将这件事圆过去。   可毕竟不是长久之计,高纬对兰陵郡王的疑心也不是近日才有,若想彻底消除,还得另觅他法。   吕姵想着以前看的剧本,算了算时间,兰陵郡王是在斛律光死后差不多一年被赐毒酒而死,如今,时间愈近,她究竟能不能改变历史,她心中忐忑,毫无把握。   但她下定了主意,不管冒多大的危险,也要尽力一试。   不说兰陵郡王是这么一位风度翩翩的美男子,身为外貌协会的她断然舍不得看惊才绝艳的他惨死在高纬这个变态的黑暗统治下,还为了原主跟他,真的有那么一丝特别的渊源。   原主极善骑射,又得高纬宠爱,因而常在马场陪驾,兰陵郡王不仅是高纬堂兄,也算是高纬骑射的半个师父,因而原主同兰陵郡王,就是那会儿在马场认识的。彼时,原主对高纬的感情虽是特殊,却没有到喜欢的地步,而兰陵郡王对原主在骑射上的天分又十分欣赏,一来而去,两人虽是年龄有异,却也找到了些知己的意味。   高纬贪玩,没认真学什么武艺,原主为了不打眼,便掩盖了自己在杨坚门下所学的武功,这件事却被极善武艺的兰陵郡王看穿,原主以为兰陵郡王定是会去告诉高纬,却不妨他替她将这件事瞒了下来。原主很是惊讶,私下里便问了兰陵郡王,兰陵郡王望着她包容一笑,说因为舍不得她这个小妹妹死去,而且他摸着她的头道:“我相信你,是最单纯善良的女孩,你定是有你的苦衷,却不会为此做什么坏事。”   从来没有人说原主单纯善良……她心思如此繁复,下手更是狠辣,却有人如此温柔而真诚地宠爱她……   这令她赧然的恨不得挖个地洞藏进去……而那感觉,渐渐就变成了恐慌,因此她喊住他,挑衅地问他:“如果我真是个坏人呢?”   他没有生气,只是怔愣了片刻,而后看她的眼神,就像看着叛逆的孩子一样多了些无奈与宠纵:“坏人是不会问这样的话的。”   原主心跳如擂鼓,慌忙跑回了自己的房间。之后,再去陪皇帝去马场练骑射,也只挑兰陵郡王不在的时候去了……   吕姵看了这段记忆,不知该如何分析兰陵郡王同原主的感情。兰陵郡王或许是有些喜欢原主的,原主也或者是有些喜欢兰陵郡王的……可他们谁也没有开口明说。兰陵郡王或许见小女孩躲开,便知她生了拒意,因而如谦谦君子,不多生半分勉强;而原主,她的躲开……可能是因为知道自己配不上……   她配不上他的信任与期许。   今日之事,勾起了这段深藏的回忆,吕姵看的有那么几分叹息……这段感情放在现代,就像是班上最聪明却又最调皮的女学生遇到了一个腹有诗书、朗如明月的男老师……一人躲闪,一人自持,怎样都是错与错过……   马车到达瑜王府前,文娘搀扶吕姵下车,吕姵从回忆中抽身。   即使也不说兰陵郡王同原主的关系,他也曾在春狩时救过自己的性命。   那会儿连宇文允还待她忽冷忽热,满是试探,因而兰陵郡王算是这个时代,第一个待她温柔有礼的人了,她对他充满感激,好感度爆棚。这样的人,她若不救,那她留在这个时代的意义就真为了那么点风月之事,她会看不起自己。   宇文允来门口接她,看她面色不好,微微皱了眉头:“怎么了?是不是冻着了?”   一边说着,一边捉过她手捧在手心,轻轻搓着。   吕姵紧绷着的心弦,在宇文允的呵护中松了半分,她看着眼前面如冠玉的他,轻声唤他名字:“宇文允。”   “怎么了?”宇文允见她状态不好,眸色更沉了半分,“可是进宫遇到了什么不寻常的难处?咱们进去说吧,你的手冰凉,一会儿怕不要伤风才好。文娘,你吩咐厨子熬上一锅姜汤。”   在他环着她往屋里带的同时,她凝住脚步,径直问:“你……是不是想要取兰陵王的性命?”   她的话音未落,宇文允便收了笑意,桃花眼微微眯起,却没看她,静了一会儿,才将视线落在她面上,唇角复又勾起,坦白认了:“是。”   “为何?”吕姵的声音控制不住地在颤抖,“就因为你和他分属两国,你便想同害死斛律光那样害死他吗?”   宇文允掩住她嘴,将她拉到了书房内,关上门才压抑着怒意道:“看来姵姵你待他果然不同,竟是可以担心到不分场合来责问我了。”   吕姵想起方才在前院内,虽是侍者相隔甚远,却也的确不是谈此事的好地方,因而心里有了一丝愧疚,但她依旧倔强地抬头望着宇文允:“你不用讽我,我只想知道你是不是一定要杀兰陵郡王。”   宇文允眉目间再无半分笑意,可唇角偏偏勾出怒极反笑的意味:“是,我要齐国无良将可用。”   “宇文允……”吕姵知道这对于宇文允的谋划来说没有任何问题,也知道自己反对很没有道理,她方才就是因为突然有了这样的念头,猜到宇文允对兰陵郡王的特意接近是别有用心,才觉得自己左右不是人,她攀住他的臂弯,将脸埋在他的胸口,低声劝哄,试图让他平息怒气,“你先不要生气,你该知道,在立场上,我与你始终同心,但兰陵郡王……他对原来的吕姵极好……对现在的吕姵也有救命之恩,可不可以,饶他一命?”   她说的小心翼翼,宇文允虽是想要生气,却偏偏在她有些战栗的声音中发不出火来。他握住她的手,只是严肃地沉声道:“正是因为知道你不是原来的吕姵,所以春狩那一夜,你同他私下会面,我始终没有计较,甚至没有多问你半句,姵姵,我希望你不要辜负我的信任。”   “那晚……你知道?”吕姵抬头看向宇文允。   “我总也不是真的像你想的那样无能,”宇文允点了点她的眉心,笑得带了些宽抚的意味,“姵姵,你既不是原来的吕姵,又如你所说,来到这个世界时间尚短,与他接触甚少……那你是不是该为了我变得狠心一些?高长恭如今畏惧自己成为第二个斛律光,日夜躲在王府,称病不出,如同一只病猫;可一旦战事开启,他上战场便是一只狮子,我不得不除之于此刻。”   “宇文允,这些道理我全都明白,我也感激你愿意耐心解释给我听,”吕姵太了解男人的心思,因此不能硬碰硬地去强加干预,她只能示弱、讨好,祈求能让宇文允心软,从而同意自己的方法,“我会试着去劝他归隐田园,或者,我劝他自废武功……只要留他性命便好,可以吗?”   宇文允望着吕姵,眸光闪动,似是在思虑与挣扎,最后却是松了口:“你若想试,便去试吧。但是姵姵……”说到此处,他又止住。   “怎么了?但是什么?”她才开始喜悦,却又担心他的转折。   他笑容中透着宠纵与揶揄,伸手揉乱了她的头发:“无妨,你想做的事情都尽可以去做,有我在,你不必担心犯错。”   吕姵这才放宽心笑了出来,但也不忘“哼哼”两声,去捏他腰:“你倒得意了,谁给你的自信。”   “哦,不是姵姵你给我的吗?”宇文允将她紧紧收进怀里,笑着将唇贴在她的额发,“是你说的,大不了最后给我陪葬。”   “是你给我陪葬,”吕姵抗争的声音越来越小,脸红的如同熟透了的柿子,“而且本姑娘才不会犯错!宇文允你放心,凡事我都会以你为你第一位的。”   “……好。”宇文允不再多说。毕竟他只担心,她对高长恭的全部关切,都会碰壁……   投入的感情与付出越多,无能为力时的难受就会越多。   他可以想到,真到了那一天,她该有多伤心…… 第38章 极力相劝   可是宇文允无从劝阻。   与吕姵相处了大半年, 她常同他讲起她生活的地方, 他通过那些趣事, 更深知她的性子,有多渴望平等。   不希望被管控, 不希望被做决定, 甚至是不希望活在他的庇荫下。她但凡有什么主意, 就会将她的想法清清楚楚地讲给他听,也会听取他的意见做出调整, 但该闯的, 她依旧会亲身去闯, 哪怕自己碰的头破血流, 走诸多弯路,也不希望被人指手画脚、横加干涉。   宇文允觉得可贵而难得, 有时他会觉得她除了是他的爱侣, 更是他的同伴,因而尊重并呵护她的一切倔强。   他不希望拘着她, 除了离开他以外,其余的事情他都乐于帮助她完成的漂漂亮亮。   但吕姵毕竟不是皇族人,不懂皇族人的骄傲与为难。   骄傲在自己是天潢贵胄、天之骄子,为难在权势之下的亲情稀薄又残酷。   但纵使是诸多抱怨, 却也不愿割舍。   就算是他, 当初被弃之宫门以外,而后被送到齐国做质子,也从未有一日想过要远离纷争。   高长恭当然也是如此……   他只是有些担心……若她越发真切地体会到黑暗下的无能为力, 便会越发想要逃离。   可对于吕姵而言,宇文允的纵容却给了她很大的勇气,她偶尔真的也会想,宇文允这样的男子,放在现代也是难寻的……他会有控制欲,他也有占有欲,可是他会自我调节,将尽可能更多的空间留给她。   他懂她。   不论现代古代,他比她认识的任何男子都要好。   这个认知时常让她在午夜梦回时深感痛心,一旦惊醒,便会望着宇文允沉睡的俊朗容颜整夜整夜的走神。   她是不是真的太自私,舍不得为他放弃太多……   但眼下她无暇多顾,因此狠了心不去琢磨这件事情,只想着先解决兰陵王的问题。   宇文允很配合她,为了避免同方薄云单单交好惹高纬生疑,他与穆提婆等人本也是狐朋狗友似的交好。近日他们正好邀约他去云间坊听曲,他也就很恰巧地迷上了头牌青丝姑娘,一连几日都同那几个损友醉倒坊间。也便给了吕姵正当的理由,自行拎着上好的补品去兰陵郡王府探望。   王妃郑氏很殷切地迎她进府,待她坐定之后,才好奇地问她:“瑜王爷今日怎地没与你同来?”   一想到宇文允之前是为了要给兰陵王招黑才来的如此勤快,吕姵捧着手炉的手便不由紧了紧,还好面上是分毫不露愧疚的,满满的皆是一副深闺怨妇的惆怅:“王爷最近……罢了,不提了,郡王爷今日可在?”   “他又哪日不在?”郑氏一笑颊边便是两个深深的酒窝,她长了一双很纯澈的双眸,算不上漂亮,却又柔和温婉,唯有那一双难得的酒窝给她添了几分犹似少女的俏皮,“说来也是矛盾,他称病的这些日子,明明该是过得胆战心惊,寝食难安;但日日都能看着他,与他一起陪着孩儿念书习武,而不用担心他在战场上可会受什么伤,又会不会吃不好、睡不下……偏偏是我与他成亲后最快活的日子了。”   “郡王爷待郡王妃定是极好的。”吕姵看着郑氏面容上的沉静,心里稍微松快了几分。   而郑氏听闻她的话,面上添了几分若有似无的羞赧:“他待亲近之人向来温柔,如此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已是梦寐以求、如愿以偿。”   两人正相谈甚欢,高长恭却悄然出现在门口,郑氏讶然,想着自己的话定是被他听了去,脸又多红了几分,转而起身,向兰陵郡王微微一福身:“妾身今日煨了汤,先去灶房看看,劳烦夫君替妾身陪陪客人。”说罢便退了出去。   待郑氏完全出得门后,高长恭走进房内,在席上跪坐下,微笑着看向垂眸不语的吕姵:“今日就你一个人?”   “嗯,”吕姵抬眸,直直撞入他褐色的温柔眼波,如清溪上的微波荡漾,悄无声息,却又十足迷人,她愕了一瞬,才道,“郡王爷似乎是又瘦了,如今天气寒冷,可要多注意身子才是。”   “好的,本王自当注意,多谢小姵提醒。”他谦谦君子地客套应下,可柔和的眼神依旧注视着她,似是知道她还有话未说。   他眼神清澈的过了分,仿佛注视着她的时候,连那些历经战场的杀伐血气,都被他弃了个干净。吕姵却在这样的眼神下,感受到莫大的压力,她咬了咬下唇,打算速战速决:“郡王爷,上次是奴婢建议你称病,可八月,你却还是被任命为大司马,偶尔还是会顶着使命出外当差,奴婢私以为……陛下他并不打算让郡王爷清静……之前斛律老将军被杀前,也是荣宠加身,奴婢实在担心……”   “你上次也说希望我解甲归田,我知道,你是真正将我的命放在了心上。”高长恭苦笑溢出唇侧,停了几瞬后,才又复道,“战场上我不怕死,因而当初才对陛下说下了国事即家事这样的话,可若因为他莫名的怀疑而死,我当然不甘心。可是小姵,我已经在尽力避开锋芒了,但若真要我完全将国事置之不理,我做不到……”   “为何做不到?这样一个国家,究竟有何好护的?”吕姵不料他拒绝她也拒绝的如此直接彻底,“朝代一旦腐朽不堪、无药可救,便会有新的朝代出来取代。郡王爷为何看不清,现在齐国的时势,早已经无力回天!你为这样一个腐臭难闻的国家赔上自己的性命,哪里值得了!?”   “嘘……”高长恭皱眉,作了个噤声的姿势,见她住嘴后,紧张的神色便松了开来,他唇边又复升起一丝笑意,朗如明月的眼神似是要洞穿了她,“小姵,这些话,真的不像你说出的。”   吕姵面色苍白,稍微平缓了下呼吸,才又进一步劝道:“郡王爷,你还有娇妻稚子!天下之大,何处不可为家?锦绣河山,不会因为朝代更迭而破败,带着深爱你的郡王妃去更广阔的天地走走看看,不好吗?”   高长恭站了起来,几步踱过来,自上而下看着吕姵,语声虽缓,却极重:“本王姓高,身上流着的便是皇族的血。纵使再如何荒唐,这片江山,皆是我高家先祖的心血,是列祖列宗的荣耀,我身为高家子孙,但凡有一分力气,也要与他的衰败抗争到底,”高长恭稍微眯了狭长双眸,面上再次出现了那搅动风云的决绝与肃然,“若真是不幸惨死,我去见高家先祖时,也能挺直脊梁。”   吕姵为着他面上的坚定不移,感受到深深的绝望。他是古人,古人不光讲究生前的繁华,更讲究死后的尊荣,他们不懂什么人死如灯灭,因而不要为了死后的虚名来连累生时的快活,他们的倔强一上来,便是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对此,她不敢苟同。   但既然高长恭不愿隐退江湖,那么何不争上一争?   这对于大厦将倾的北齐,未尝不是一种能多稳上几年的希望……   可是吕姵想到了宇文允,将要破口而出的话,复又止在唇边。   如果她不帮着宇文允尽快让已走到强弩之末的齐国灭亡,宇文允就难赢来自由。   只有安全待到齐国灭亡那日,宇文允才能彻底摆脱质子的身份,去谈其他。   不过……   如果……仅是如果,她真的能侥幸改变历史,她能不能让成为新帝的高长恭,帮着宇文允打回周国去……   这个电光火石般突然袭来的想法,使得吕姵迅速浸出一身的冷汗,她将湿润的掌心攥紧,抬眸看向高长恭。   后者感受到她突然变得坚毅的眼神,有些讶然的回望,而后就听得她一字一句的问:“他既然怀疑,我们何不干脆坐实了这个罪名?” 第39章 他的包容   高长恭只愣了短短瞬息便是一声急喝:“小姵!”   他如此的疾言厉色, 惹得吕姵有些无措, 眉头皱了片刻,才又问:“难道不该再搏一搏吗?郡王爷,若奴婢告诉你,奴婢有预知未来的能力, 你不久后便会死在他的手上……你还一定要听天由命吗?”   高长恭瞳仁倏地放大,本就清癯的脸色也愈发苍白起来,吕姵看到他垂在身边的拳头紧了又松, 松了又紧,最后他长长地闭上眼睛,声音彷如叹息:“小姵, 你走吧。”   “郡王爷……”   吕姵知道他的挣扎,还待再劝,他眼睛已睁开,向来温和的瞳中投出狠戾与果决来:“本王这一生, 绝不做叛臣。”   吕姵看到他已然坚定的决心,心口堵的厉害,可也再无话可说,俯身一拜,退出门去,走到门口才忽地意识到什么, 对上高长恭一直目视自己离去的视线, 轻声道:“若郡王爷后悔曾经没有向皇帝告发我, 如今重新想要去向皇帝说我包藏祸心……我也无悔今日所说之言;若王爷不去揭发我, 那我不会放弃劝说,更不会放弃郡王爷你的命。”   在高长恭的动容神色中,吕姵微勾唇角,转身大步走了。   文娘替她裹上大氅,撑起伞,护着她走进漫天风雪,吕姵眼角收进长廊拐角处的郑氏窈窕静默的身影,唇微微一掀,最后却视若不见,由着文娘拥着自己出了郡王府,上了马车。   此时才觉得心口生疼,更是郁闷的难以言状,直想摔些什么来发泄……   他怎可如此愚忠?   而后又是无穷无尽的后怕涌上心头,自己太过冲动,若高长恭真的向高纬去揭发……或是郑氏,为了救夫君的命,想要献出自己同宇文允,来向皇帝表忠心,那么……   她不止害了自己,更害了宇文允。   指甲嵌进掌心的肉里,在那种刺痛中,吕姵简直想给自己一耳光。心口蔓延着太多太多的情绪,憋得她烦闷不堪。   这种感觉一直到回了王府,正面迎上同样才回来的宇文允,她想也不想,就投进他的怀抱,闻到不属于他熏香的味道,才猛地将他松开,更加气得咬牙切齿,想往房里冲,却踩在冰渣上脚下生滑,一个趔趄就要往后倒去。   宇文允赶忙接住她,更是干脆打横抱起她,她回过神来,准备去推,却触及他微微眯起的一双桃花眼,想起自己心中对他的内疚,便收起手来,只是撅着嘴哼唧了一声:“你身上的味道……难闻死了。”   宇文允失笑,回到房中,将她轻轻放在榻上,转身就去换了衣服。   他换衣服的过程中,一直眼神妖娆地看着她,吕姵感受到那视线,脸烧的火辣辣的,又始终管不住自己的眼睛不落在他精健的身子上,心跳加速,上牙从嘴唇上滑过,却抱着自己膝盖沉默不语。   宇文允唇边笑意逐渐加深,换好衣服,同样坐上榻,将她拥在怀里,然后道:“姵姵,给我唱个歌吧。”   “???”吕姵靠在他怀里,闻着那终是让她熟悉和安心了的味道,还没叹出气来,却突然听闻这样一句莫名其妙的要求,不由懵比,“不是每次我唱歌你都要把耳朵眼堵上吗?”   “听青丝姑娘的曲听腻味了,想换点不一样的口味。”   “……”吕姵一巴掌就给面现苦恼的他呼过去,却被他逮在手里,眼神灼灼地望着她,“姵姵,我好想有些嫉妒,不想让你再去劝高长恭了。”   吕姵心口一涩,而后放松身体倚在他怀里,她抿了抿唇,才低声道:“小允子,我好像有些对不住你……”   他手上的力量重了几分,吕姵吃痛,“咝”了一声,狠狠瞪向他,才将方才发生的事前前后后同宇文允说了一遭。说到最后,她咬着唇,在他越发灼人的视线里,低声嘟囔:“我知道自己太冲动了……可是我真的是不想见他明明什么错都没有,还要莫名其妙死去……你说,他是不是根本不信任我?他或者郑氏会不会去皇帝面前……我是不是拖累了你?”   她的话止于宇文允印在她额头的吻。   “姵姵……”他声音低哑,轻轻唤她,“其实以你的聪明,也当知道,高纬本来就疑他们与我们有什么密谋,他们卖掉我们,主动去坐实这一点,对他们没有好处。即使他们去说了,并没有真切的证据,反而会惹得一身糊涂。高长恭更不是如此小人,即使郑氏想偏了,但一切以他的意思为准,也不会做什么出格之事,你无需就此太过担忧。但是姵姵,经历今天的事,我觉得还是应当告诉你,高长恭不会反的……”   吕姵不解地眯眼:“即使我告诉了他,他会死,他也真的不愿去争吗?”   “他不会如我这般信你,这是第一,”宇文允拨开她细碎的额发,又低头吻去,而后再抬头时,神色终是正经了一些,低低缓缓道,“第二是你的身份,你是我的妾室,他自然会想,你提出如此建议必然会有我的好处,他更会反复思量,慎重处之。第三便是,他知道自己的能力,如今兵权早已上交,若真要有机会能反,必得等我大周攻来,方有重新掌兵之机。而如此,他必得与我大周相谋,自来与外邦勾结便是与虎谋皮,引我大周兵力入侵,那又以何外驱?他是高家人,更是一个生来性忠的高家人,他不会做对祖宗基业有半点损伤之事。”   吕姵听得心中黯然,然后望进宇文允的眼睛:“其实关于第二点,我也真是想过你的好处,我想,你们可以做个交易,他来日也可祝你夺取皇位……”   “哦,我家姵姵想当皇后了呀?”他捏着她的小耳朵,说的揶揄。   “别闹!”吕姵拧了他手臂一把,倒是因为他手臂坚硬的肌肉,惹得自己手痛。   他微弯唇角,眼神却沉静:“姵姵,同样的,我是宇文家的人,我也不会与他密谋来打回大周去……而且说实在的,我压根不看好高长恭,他为良将尚可,但下了战场心却太软,又太过君子,治理国家,特别是已经从根上烂透了的国家,他做不好。”   “我才不这样认为,”吕姵愣了一瞬,才哼唧一声,反对道,“我认为以‘仁’治国,方是良方。”   宇文允低叹,知道吕姵这是仍坚定了主意要救高长恭,纵使心内隐隐拈酸,却也不再多说。   吕姵知道他或许是有些不开心了,迟疑了会儿撒娇道:“你就让我再试试,你方才说你也不会同他勾结谋反,那我就不劝他造反了,依旧劝他退隐江湖好不好?”反正她还隐隐担忧,若自己改变不了历史,反倒是因为自己劝了高长恭生了谋逆之心,而引致杀身之祸,她也会心痛至极。   想来想去都是去让高长恭开启种田路最为保险妥当,也不会对宇文允有半分不良的影响。   宇文允苦笑,玩她耳朵的手多用了分力气:“唉,我还得去听多久青丝姑娘的曲?”   “哼!我如此大度!放你去青楼,你少不知足!”吕姵知道他这是同意了,心里触动。他没有因为自己今天的冲动而对自己有半分责怪,让她紧揪着的心,松和了不少。其实她知道,宇文允说的大多是宽慰之言,以高纬的变态,若真的高长恭同郑氏中的任何一人去揭发他们,没有证据也会惹得一身臊。可他虽然对高长恭心生了杀意,却愿意纵容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为救高长恭努力。   她的小允子真的待她太过好了些……等高长恭这件事一了,她一定要好好报答他。   心中甜蜜,面上却还是凶神恶煞地:“我警告你,听听曲也就罢了,你要是敢再多半分逾矩……我就跟你同归于尽!”   “姵姵放心,”宇文允有些惋惜地叹息一声,“青丝姑娘卖艺不卖身的。”   “你的意思是,如果她卖身,你就上赶着去了!”   “还得排队……本王到底是不如一切佞臣权势大。”   “啊啊啊啊!宇文允!我杀了你!”吕姵磨着牙掐住他脖子,将他按倒在榻上。   宇文允揽住她腰:“所以你赶紧多关注我几分,给我唱个歌听听。”   鼻尖挨鼻尖,吕姵近距离瞪着他,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吐周杰伦的歌词:“你算什么男人!算什么男人!”   “……嘶,换一个。”宇文允皱眉,懒洋洋地掏了掏耳朵。   “你身上有她的香水味,是我鼻子犯的罪,不该嗅到她的美,擦掉一切陪你睡……”   “噗……”宇文允笑出了声,浓眉一挑,吻了上来,送了几个模糊的字眼过唇间,“好的,如你所愿,姵姵。”   “喂……等等呀……”换气的空隙,吕姵面红耳赤地推他,“大白天的你做什么!”   他不说话,翻身将她按在了身下,轻轻地啮咬她的脖子,再蜿蜒而下……   吕姵渐渐也失去了理智……   直到呼吸最急促的时候,听到他一边惩罚她,一边问:“我算什么男人?嗯?”   一口气闷在喉咙口,吐不出半个声音来。   算什么男人?   吕姵只能在心中低泣——特么的禽|兽男人啊! 第40章 出门踏青   时间说快过得也快, 吕姵只觉那段一出门就冷的跺脚的时光还在昨日, 睁眼却又到了春暖花开的季节。   繁花似锦中, 她再次从兰陵郡王府铩羽而归。   宇文允倚在水榭的栏杆处,懒洋洋观赏清波里的橙色鲤鱼围着岸边栽的垂丝海棠转圈。见她一脸郁闷地回来, 也很是默契, 在她手里塞了些鱼食, 扯过她袖子擦了擦手,再在她龇牙咧嘴的反对里摸了摸她的头:“姵姵, 晚春之景甚美, 想不想出去踏青?弥补下上巳节睡过了的遗憾?”   “去哪儿?”吕姵最近心里憋得慌, 每次去看高长恭, 他都温柔笑着,仿佛什么皆不放在眼里, 与她谈兵法, 谈下棋,谈行军打仗那些故事, 唯独不提隐退的事情,而她一旦耐不住性子提了,就是被扫地出门的结局。   当然,下一次, 他还是会欢迎她去。   吕姵有些不想去了, 毕竟她去的次数多了,高纬就老是会向她打探高长恭的事情,她觉得烦闷。可若是就此放弃, 又害怕到时候突然听闻高长恭的死讯,她会怪自己没有尽力。   也罢,如此还能在高纬面前或多或少为他辩驳一二。   可高长恭最近才被任命为太保之职,她也说不清是自己的小心辩驳起了作用,还是如她之前所料想的,是高纬要杀高长恭之前刻意给的尊荣。   见吕姵愿意出门,宇文允唇角微微勾起:“我们去陈澈的忘忧谷吧?这时候山谷两侧皆是野生的杜鹃盛放,我们去住上两天,让那个正好向高纬告假了的守财奴招待一下我们。”   听到宇文允说陈澈是守财奴,吕姵就觉好笑。   她曾经问过宇文允,为何陈澈对他唯命是从。   宇文允道,因为陈澈的母亲曾受过他母亲的恩惠,若非他母亲施救,陈澈和母亲两人怕早已病死街头。后来,他母亲更安排陈澈跟着神医莫不死学医,陈澈天赋极佳,学成便是扬名立万,毫不逊色于师父莫不死。宇文允来到齐国做质子后,陈澈主动拜上门来,愿作他的左膀右臂,但是每次的诊金还是收的毫不留情。   吕姵对高纬说的那些话,之所以高纬信了,是因为陈澈的确爱财如命,毫不清高。   吕姵在萧逢怜那里遇到陈澈时,也取笑过他,说她本来以为文人皆清贫迂腐,视钱财如粪土,却不料他看着刚直不阿,却是贪财。   陈澈讽她没有文化,不知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的道理。   吕姵有些脸红,她说的那些文人形象都是影视剧里固化的形象,她的确没有多少文化,而她也已经很后悔自己在现代时没有多读书了,不然如今对之后发生的事了如指掌,就不会如此心慌。   她回到王府,将陈澈说的话告诉宇文允。   宇文允宽慰了她一阵,又打趣般告诉了她,陈澈为何爱财。除了因为自己和母亲曾穷的身无分文而险些性命不保外,还因为陈澈喜欢的女人最是贪财……曾经以陈澈身为一个游医没钱为由,将陈澈拒绝了个彻底。陈澈自此发愤图强,成立了杏林堂,决心发家致富,让女人回心转意嫁给他。   得知这个八卦的吕姵,乐得合不拢嘴,原来书呆子也是有春心的。   不过,吕姵对于自己没文化的难受感虽然因这个八卦而减轻,她对于读书学习的决心却没有消散。日日除了习武练剑,她开始读书识字,得空便跟在宇文允身边一同看书,或是由他指导着练习书法,至今虽然字写得依旧歪歪扭扭,却勉强脱离了“文盲”这个称号。   她不敢乱夸耀自己文武双全,但学习却可以净化心灵,令人倍感充实,因而吕姵默默决定,以后回到现代,她也绝不像以往那般浮躁,要不断沉淀自己,方能厚积薄发。   话说回来,去陈澈庄子的旅行计划算是定下了。   吕姵在现代时都没有看过漫山遍野的杜鹃花。她以往也勉强算是个工作狂,虽然没演过什么女主角,但演女配角也好歹演出了风格,片约没断过,她也便一部又一部地接着,人又不算特别红,上不了综艺节目,因而除了拍戏出个外景,并无多少时间去旅游。   因此当她看到忘忧谷迷人的景色时,眼睛都舍不得眨。   连绵十里的野生杜鹃,在天地间铺开整条的水红色长练,他们到时又是傍晚,绯红的晚霞与那花海相映成趣,美不胜收。   陈澈的宅院,就建在半山腰的花海中。   他见到她同宇文允带着一众奴仆总共十来个蹭吃蹭喝的到来,倒是还算热情接待,领着他们一边入住,一边介绍这山谷与庄子。   听他介绍,忘忧谷除了一年四季景色迷人,还生长有众多稀有的药材,特别是山谷没有生杜鹃的另一面,悬崖峭壁上俱是难得之物。   而且这忘忧谷还有一种灵蛇,全身皆可入药,虽然毒性甚烈,人若直接被咬会在七步之内殒命,但若配上特有的相克之物入药,却是活人性命的法宝。   吕姵听到有蛇,便觉毛骨悚然,一下子就觉得景色不美了,紧紧攀着宇文允的手臂,小心翼翼地问陈澈,他山庄里可有蛇?   陈澈不是特别善于识人脸色,很是骄傲地道:“当然,我养了十来条,既制毒,也制药,那毒我取名为七步成诗……是不是特别妥当?”   呵呵……吕姵想让陈澈以身试毒,也七步成“尸”一下。   宇文允看出她的害怕,笑呵呵地将她揽在怀中,对陈澈警告道:“管好你的蛇,别吓坏姵姵。”   “我这灵蛇的数量,但凡识货之人,皆会艳羡不已,”陈澈嘀咕了一声,待见到沈辰愤然亮剑,他才揣着手不阴不阳地道,“放心吧,我也不会放出来的,跑了的话,我损失可就大了。”   吕姵只觉又好气又好笑,但好歹安下心来,牵着宇文允的手,由着陈澈安排他们住宿的地方。   第二日,几人去谷中纵马游玩。吕姵怕蛇,听陈澈说花丛中蛇多,便只在谷底平野之处骑着马玩。谷底有条清浅的小溪,溪边生着翠绿草丛,其中也是各色野花簇簇,只是没到盛放的时候,比不得杜鹃来的惊艳夺目。   沈辰陪着她慢悠悠地走,宇文允则和陈澈去跑了圈马回来,额头上浸出了细密的汗。   阳光正好,他跨在马上,伸过脸来,让她用绢子帮忙拭去。   沈辰见状,别扭地扭开脸去,陈澈也觉非礼勿视,不自在地哼了一声。   吕姵毫不介意,转眸一笑。宇文允也不懂赧然,眉梢眼角俱是“我有老婆你们这群单身狗没有哈哈哈哈”的志得之色,笑着道:“日头正烈,我们先回府去吧。下午我们再出来,去打些野味,再叉些鱼,晚上就在这溪水边的石滩上生个篝火烤着吃,再饮些小酒,岂不妙哉?”   他倒是个玩家。   不过吕姵也有些期待,上次没见到宇文允在猎场的英姿,这次倒要看看他能在这山谷猎些什么回来。   几人骑马回到山庄,吕姵从马背上下来,看到每个马蹄上都沾着几片花瓣,便忍不住吊起了书袋:“踏花归去马蹄香。”   宇文允一怔,想起她说的因为她生肖属马,只会那么几句带“马”字的诗,便捏了捏她脸,问她:“可还有?”   吕姵一弯唇角,挑好听的说:“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嗯,好诗,真想回长安去啊……”宇文允有些向往地眯了眯眼。   “会回去的,而且也是以得意之姿回去。”   吕姵上前一步,握住宇文允的手,惹得宇文允低眸揶揄觑她一眼,再笑了:“可还有?”   “还有一句我本不是特别喜欢,但总觉得你应该会爱听。”   “哦?”   吕姵正经了颜色,望着他一字一句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宇文允瞳仁一缩,随即笑开,握她的手也紧了紧:“我果然爱听。其实只要姵姵念的,什么我都爱听。”   吕姵睨他,刻意板着脸挑衅:“念经呢?”   “哦,那不一定了,”宇文允皱了皱眉,作出回忆状,“上次你念叨的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滚你的!你才是王八!”吕姵气得跳起来,扑上去掐他。好的没学到,她偶尔放纵一下,说的这些世俗话,甚至脏话,他一五一十地学了个全。上次她听到他骂“特么的”三个字的时候,一口茶水浇得面前弓腰汇报的青山一头一脸。   沈辰撅着嘴看他们闹腾,脸上是习以为常的冷漠与不爽,陈澈则不合时宜上前两步,出声问吕姵:“吕夫人,你方才念的后两句诗,不知是哪位高人所作?”   “……”吕姵停止了闹腾,这才想起陈澈还是个书呆子,对这些诗句感兴趣,踟蹰了下才道,“是我家乡一位姓杜的诗人所作。”   “不知夫人家乡是?”陈澈见吕姵有些为难,等了片刻,猜想吕姵可能不想提及自己的故里,便又一脸敬仰与尊崇地道明自己的意图,“在下只是想拜见这位杜大人,得他指点一二。”   “哦……杜大人已然仙去。”吕姵这谎撒的有些违背良心,毕竟杜甫此时还未出生,她却道他死了……实在有些罪过。   陈澈更觉遗憾,捶胸顿足了好一阵,才问吕姵:“那不知夫人可还记得这位杜大人的其他诗句?”   “……”吕姵求助地看向宇文允,后者失笑,上来揽过她,对陈澈道,“背那些诗对姵姵来说实在不易,所以明码实价,一字万金。想要再听,先付酬金。”   陈澈咬牙……见着两人勾肩搭背、逶迤而去的背影,暗骂:这也太欺负人了!   **   下午,宇文允去猎了几只山鸡,沈辰则自己削了鱼叉,在溪水中叉了好几尾鱼。吕姵则在陈澈的指导下去采摘了些野菜。   日薄西山之时,在漫天晚霞掩映之下,几人升起了篝火,吕姵做菜比较有天赋,陈澈又贡献了一些会让肉更加鲜美的植物调料,两人商量着将山鸡腌制过后,香喷喷地烤了起来。夜幕初上,鸡已烤好,宇文允开了坛酒,三男一女围坐火边,开始吃吃喝喝,有一遭没一遭地闲话。   酒过三巡,吕姵率先有了醉意,躺倒在宇文允的膝头,望着天上的繁星点点,听得耳边溪水潺潺,脑中混沌,却觉是穿来这个世界后前所未有的畅快,她一双油乎乎的手,捏着宇文允的衣襟,呢喃道:“这种闲散而没有争斗算计的生活多好,怎么就想不开……”   宇文允知道她在勾心斗角中待的久了,每日摆出不同的脸面去应付不同的人,自然累得慌。也知道她如此感慨,不光为了高长恭,也为了自己……   这段时日,他们都在相互理解着,他越发理解她对自由平等的向往,她也越发明白他们的身不由己。   有时候宇文允会想,她对高长恭这事如此持之以恒的倔强,是不是在拿高长恭做实验,想着若能劝说高长恭隐姓埋名、归隐江湖,以后也可能在他面临危机时,带着他远离是非,重返桃源。   心口有闷闷的疼痛,宇文允用巾子捉住她的手,一边擦拭一边柔声道:“快了,这种日子不会太长。”   “小允子,我有点想家了。我不适合做政治家,没有这方面的天赋,我只适合在名利场中打滚……这种稍有错漏就关乎性命的事,做起来太难了。你知道吗,我们那里跟这里不一样,我们那儿性命是最值钱的……我们有很规整的法律,性命这个根本问题上是人人平等的,不是像这样,可以被当权者视若草芥……”   “我知道……”宇文允最怕她想家,她口中说的世界太过美好,他害怕自己分量不够,无法拴住她……眼见沈辰和陈澈都听她的话听得走神,便凑到她耳边低声劝哄,“姵姵,你醉了,我们回去睡觉好不好?”   “我才没醉,”吕姵醉眼迷蒙,伸手去够酒壶,举起来晃了晃,“怎么空了……”   “你不能喝了,听话,”宇文允把酒壶从她手里夺走,压低声音在她耳边道,“万一我们有孩子了呢?”   “不会的……”呢喃完这三个字,吕姵忽然一个激灵,清醒了几分。   “为何?你这个月的小日子不是还没到吗?”宇文允笑着刮她鼻梁,又唤陈澈,“陈澈,刚好,你来帮她看看。”   吕姵这下酒几乎完全是醒了。   萧逢怜一直在吃陈澈开的避子的药丸。   她听说了后,直接从萧逢怜那儿要了些过来。   萧逢怜当时一阵发怔,后吃吃笑着,不多问半句就将药分了一半给她,之后也时时与她分享。   药应当是有效的,效果与现代的短效避孕药也很类似,估计是含有大量雌激素,吃了容光焕发,皮肤越发细嫩,连这具身子原本小产后遗留下的经期小腹坠痛也调理好了……可如今若是陈澈诊了出来,她要如何面对宇文允……   眼看陈澈要过来诊脉,吕姵将手腕搭上宇文允的脖子,轻哼一声,撅着小嘴,故作醉后的蛮不讲理:“我才不要一个喝醉了的大夫给我诊脉。”   宇文允看了陈澈一眼,陈澈微微低头,并未多言辩解。   宇文允收回视线,无奈笑着将吕姵打横抱起:“谁也没有你醉,不诊便不诊吧,回去歇息了。”   吕姵依偎在宇文允怀里,在他转身之时,看了陈澈一眼,却不防正好对上陈澈清越的过了分的眼神,像是被他直直看穿一般,自尾椎起升起一阵凉意,不由抿了抿唇,匆匆闭上了眼睛。   可心里的愧疚,却是一言难尽。   酒意上头,沉得厉害,却怎么也睡不着,直至天边擦出暗紫色的亮度,她才坠入一团黑暗。   而没过多久,青山就悄悄入房来,在宇文允耳边低言了几句。   宇文允将唇印在怀中怎样努力都睁不开眼的吕姵额头,轻声对她道:“方薄云急着找我回邺城,你昨晚没睡好,好生休息,就在陈澈这庄子住上几天,我处理完事情来接你。”   作者有话要说:   小允子呀,你学脏话是在为以后跟着姵姵回现代准备着的么?嗯嗯?   也是很符合这个春天的章节内容了。   啊,好想去看毕节的百里野生杜鹃呀……   风导的特别提示:短效避孕药不是毓婷那种紧急避孕药呀!是指妈富隆、优思明那一类的,身边有长痘痘的朋友吃过,效果不错;也有月经不调的朋友吃来调理周期,降低患子宫疾病的风险的。   详细的,请咨询医生呐~! 第41章 赐死之局   吕姵眼见他翻身下了榻, 拉住他的手, 迷迷糊糊地道“舍不得”。   他低低笑了, 又俯身亲了亲她:“听话。你不是一直闹着要跟陈澈学医术?”   那只是她一时玩笑话。当时宇文允笑她突然变得如此勤劳好学,吕姵的回答是说自己想要成为全才, 不光文才武功, 还要向陈澈学习医术, 方便以后开个中医馆……   但她实际还是知道自己几斤几两重的,所以也没有将这个玩笑付诸行动……   他此时匆匆要走, 拿这话作借口, 吕姵的直觉不是太好, 可实在太过昏沉, 看着宇文允出了门,自己却又无力挣扎般睡了过去。   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出门看到沈辰正在无聊的练剑, 一见到她起床便是激动地停下,星星眼凑过来:“师姐, 练剑吗?”   吕姵歪了歪脑袋:“你没跟着宇文允回去?”   “没有,他让我守着你,保护你,”沈辰抱着手, 脸上写的全是不满, “真是奇了怪了,这还用他说?我留在你们身边本来就是为着保护你的,只是你说他死了你会难过, 我才顺带保护下他。”   吕姵越看他越觉得像只忠诚的大狗,忍不住踮起脚,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乖辰儿,等师姐忙完这一阵给你找个漂亮媳妇,到时候你老老实实去护着她。”   沈辰脸霎地通红,嘟嘟囔囔念叨了句:“我还小。”   吕姵没好气地翻了他个白眼,沈辰十六岁的年纪在现代的确是小,在这会儿当爸爸了都不奇怪。   沈辰害羞了一阵,又亮了亮手里的长剑:“来,师姐,咱们比划比划!”   吕姵转身去吩咐文娘取剑,却见到一手环了个装满草药的大簸箕走过来的陈澈,念起昨晚的事,便瞬间将练剑的事抛在脑后,对沈辰道:“这会儿太晒了,下午太阳落山了我再练。”   说完就抛开沈辰跑向陈澈,帮着后者晒药。抬眼之间,见文娘在屋里收拾房子,沈辰撅着嘴满脸郁闷地离开,院中一时只剩他们俩人,吕姵便低声对陈澈道:“谢谢你没有告诉王爷。”   陈澈手上动作一顿,抬眼对上吕姵的视线,眼神透着一股子薄凉的气息:“无妨,在下也认为王爷这会儿不适合有孩子,那只会成为他的负累,所以你如此做,在下倒觉得是吕夫人你自觉。”   他说话有些伤人,吕姵却能够充分理解。他现在所做的事情,大多都是为了帮助宇文允早日顺利归国。以前萧逢怜也曾坦言,宇文允向来最是薄情寡义,却目标明确,他们身为同一个利益团伙,本是不希望宇文允动情的,因为身为苦情之人的她,最是能够理解“情”之一字有多么绊人,它会使人心智软弱,牵挂太多。   所以吕姵知晓,在他们这个日日图谋、时时涉险的团伙里,自己的存在是不受欢迎的,也就宇文允护着她,但他越护着她,其他人就越不待见她。   也幸好她拉拢了心里孤苦的萧逢怜,而一旦萧逢怜向着她,方薄云也就不便多说。至于陈澈,唯宇文允马首是瞻,最多如此刻言语上损损她,其他的倒也无碍。   本着伸手不打笑脸人的原则,吕姵弯出个笑颜来,问:“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不难猜,每日一粒的药量,淑妃娘娘偏偏用的时间缩短了一半,吕夫人你与淑妃娘娘交好,昨夜又如此避着在下诊脉……”陈澈唇角弯出一个实在不算是笑的弧度,“在下再是不懂识人脸色,也总能联系前情想个大概出来。”   “哦……”吕姵无趣地点了点头,知道陈澈不会改变对自己的态度了,所以也不再同陈澈多话,恹恹地站起身来,正打算转身离去,陈澈却喊住了她。   “昨晚你喝醉了,说的关于你家乡的那些话……是真的吗?”   他问的特别郑重其事,因而吕姵有些诧异地凝视着他的脸,思索过后才半玩笑般讽道:“怎么?你也向往?你们儒家不是最讲究阶级森严?”   陈澈闻言,薄薄的上嘴皮一掀,却没吐出半点声音来。   吕姵忽然想到,也许他也只是需要伪装罢了。   迂腐、贪财、不懂察言观色、看上去除了医术过人外一事无成,这可能也是他想给人展示的模样。   至于他心里所隐藏的东西,她无心去探究个明白。   但陈澈主动开口了:“其实我不讨厌你,只是不理解王爷为何爱你至此罢了。不过想想,你长在那样的鲜活生机里,难免就对于我们这样的人多了些吸引力……就如……她一样。”   陈澈提到“她”这个字的时候,小心翼翼,珍视不已,却又笑意苦涩,不由暗觉他失恋了……   在吕姵不知当不当安慰的时候,陈澈眼神又复是死水无波:“你知道王爷为何要来这山庄找在下吗?”   “……”吕姵一愣,莫非他不是带她来玩的?   “皇帝要赐死兰陵郡王,他来找我要‘七步成尸’,”陈澈微微一笑,“听说你跟兰陵郡王关系不错?他估计是怕你伤心,所以让你留在这里,自己回去行监督一职。”   “不可能!”吕姵一阵脚软,却扶着旁边的廊柱本能地朗声反对,“他……他不会瞒我,何况,在高纬眼里,他跟高长恭关系密切,为何……”   “因为本来的使者另有他人,”陈澈将手中草药放下,站起身来,一边整理衣服下摆,一边道,“宫里的尚药典御徐之范你可认得?他也会反过来查看兰陵郡王是否死在王爷手中。你知道的,让联合起来对自己不忠的人互相残杀,在齐国皇帝看来,是最有乐趣的事情。”   吕姵不再说话……毕竟这样的情节,对她来说实在不算是陌生。   陈澈定是想要挑拨她同宇文允的关系,所以才跟她说这样的话……可她并不怪宇文允,若是高纬让他杀了高长恭,他也没有任何办法,自己怪不上她半点。她甚至也不怪宇文允瞒着她,毕竟是怕她伤心,也怕她会胡作非为……   可她身上依旧抖的厉害……   对于这一天的来临,她已经做了许久的心理铺垫,可真正到来之日,她依旧无法安然接受……她想回去,想回去送送高长恭,或是去问问他,是否后悔过。   皇族的责任,真的重过自己的性命吗?   她深吸一口气,勉强稳住情绪,高声唤:“辰儿!”   沈辰一个飞身,落在她面前,她伸手紧紧攥住他的袖子,勉强控住声音道:“走,我们回去……”   “回哪儿?”沈辰虽是有些莫名,但看她神态太不一般,一边问着,一边扶着她往门外走。   “邺城,兰陵郡王府……”   沈辰欲言又止,却径直闭嘴,去马房牵了马,套好马车便是一扬鞭,带着吕姵往兰陵郡王府疾驰而去。   到的时候又已是夜里,兰陵郡王府却依旧灯光昏暗,隐约听得女子凄厉的哭声,吕姵心如刀割,提步便往里冲,却被正好从门里出来的宇文允给挡住。吕姵挣扎,想要避开他,视线更是一直想要越过他往门里看,却被神色严肃冰冷的宇文允轻松制住,他拂过吕姵的穴道,将失力的她兜进自己怀里,用锋利的眼神制止了要冲上前的沈辰,转而对旁边一老者恭声道:“就烦请徐大人进宫向陛下复命了。”   老者躬身一揖:“辛苦瑜王爷了,老臣这就回宫复命。”   眼见着老者带着一众药童、太监离去,宇文允不容拒绝地打横抱起吕姵,往车上走,声音也是微凉:“你们回来胡闹做什么?”   吕姵不答,反是颤声问道:“他死了吗?”   “死了,”宇文允回答的不假思索,“我陪同徐之范在此守候了两个时辰,确认无误才出来的。”   吕姵咬唇,借由此皮肉之痛来缓解心口的剧痛,她想起了高长恭清朗温柔的眉眼,眼前渐渐模糊一片:“……你解开我穴道,我去看看他……”   “会给你机会给他送行的,现在是他的妻妾在陪他,你不能进去……”宇文允将她放在马车上,看向一边的沈辰,冷声道,“走,回王府。”   马车启动后,宇文允才将吕姵的穴道给解开,他看着低垂双眸的她,眼睛渐渐眯了起来,而后长叹了一声气,伸手去搂她:“姵姵,你在伤心?”   吕姵伏在他怀里,低声嗡嗡道:“你知道我不想他死。”   宇文允理她的头发的手一滞,“你是在怪我吗?”   吕姵摇头:“不……单纯就是伤心他死了而已,毕竟我费尽心机想要救他,最后却……他怎么就这么死了呢?我不敢相信……我追回来,没有想要破坏,陈澈说高纬那个变态让你来给他送毒酒,我不可能为了救他置你于危险的境地……可是,我真的想要当面问问他,后不后悔……?他死前可有说什么吗?”   “他只问了郑氏,他做了什么对不起皇帝的事导致今日的结局,郑氏哭着让他进宫来跟皇帝解释,可他看到我同徐之范,便已经知道,没什么可解释的了,皇帝不会再见到他……所以便将毒酒一饮而尽了。”宇文允语调很平,说的很缓慢小心,似乎唯恐说的太过生动,会惹得吕姵更加伤心。   “我真是无能……或许我该直接把他打残疾了,走什么劝说这套……他那么油盐不进,我……我真没用……浪费了这么多时间,还险些拖你下水……”吕姵说着说着,终是哭了出来,那股子闷在心里的情绪,一找到出口,便压根控制不住,“小允子,我不知道你我的结局,却知道他的,可知道了却还是救不了他……我知道,对于你来说,他作为敌国的一员名将,死了更好,甚至你本来也是这样打算的,只是为了我才……小允子,我已经很感激你了,我假装无视你的忍让,坚定信念想要救他,可是我还是做不到……我在这里什么都做不了……帮不了你,也帮不了任何人……”   “谁说你做不到的?”宇文允抬起她的下巴,看入她泛着晶莹泪水的眼睛,唇角微微一勾,的确是个舒展的笑意,“你只是努力错了方向……高长恭不是野心家,他不会背叛,同时,他始终还对高纬抱有幻想,心想高纬一而再、再而三升他的品级,也是想要再用他上阵杀敌,毕竟斛律光已死,这齐国尚能领军之将,也就只有他高长恭了。无论他对高纬再如何看不惯,齐国的天下是他高家的,只要国家危难,他就会义不容辞。”   宇文允说到这里,刻意顿了一顿,屈指刮过吕姵的鼻梁,懒洋洋道:“对付这样的人呀……你用言语劝说他,压根没用,得让他死上一次,他才知道你说的是对的,他也才会在看到那杯毒酒的时候,深深地后悔。毕竟,若高长恭真的不怕死,也不会在郡王府躲躲藏藏一年有余。”   “什么叫死上一次……”吕姵虽然哭的双眸红肿,方才说话也是语无伦次、颠三倒四,但抓重点的本领还是一点不差。她怔愣地问宇文允,小心翼翼地哑声试探道,“你……是不是救了他?”   宇文允弹了她额头一下,而后凝视着她的眼睛,轻轻慢慢地道:“姵姵,你可知道,本王最看不得你伤心。” 第42章 送君千里   宇文允对她说过的情话并不算少。   可此时此刻的这句, 却让吕姵想到了四个字“何德何能”。   特别是他如此全心全意待她, 她却处处自私、小心翼翼地自我保护……   她觉得自己为他留在这里便是做了莫大的牺牲, 可是……她真的能因着自己陪在他身边,就任凭他如何对自己好, 都觉得理所应当吗?   吕姵开始厌恶自己……连平日里跟他讲现代的生活有多么美好, 都变成了一种昭告自己作出了奉献的心机。她暗觉自己太渣, 借着洗脑来让他无限的付出,这跟她的恋爱观不同……她从来都认为虽然爱情里男人应当多疼自己的女人, 但女人也应当作出与之对等的付出与回馈。她为宇文允留下, 的确是放弃了回去重新拥抱事业和现代化生活的机会, 可对于恋人来讲, 也不过是愿意在一起的基础条件罢了。   宇文允见她怔然原处,眸中泪光闪烁的同时, 神色更是似嗔似怨、复杂至极, 洁白的贝齿咬着略显丰厚的娇嫩下唇低声不语……那种隐隐透露的愧疚,令他以为她在担心他, 便揉揉她的头发:“没关系,对我而言难度并不是太大,要感激陈澈的药好,你最讨厌的那种蛇, 恰好以毒攻毒, 能保得他一命,出殡那日,郑氏会假意殉葬而死, 同他一道归隐远去。”   “原来陈澈是这个意思……”吕姵在他怀里嘀咕了一声,唇角隐隐上扬。   宇文允用手指挠了挠她下巴,面上虽还是漫不经心,声音却是冷了几分:“嗯?你之所以赶过来是陈澈同你说的?”   “他说你受高纬之命要监督赐死,所以找他要‘七步成尸’……我竟没深想,中了他的圈套,毕竟他还说了徐之范会来,显然□□也是徐之范配的,那么你其实无需找他要□□。呵,我之前倒是小瞧他了,这下被他耍了一遭,竟还怪不得他半分,只能怪自己心急之下太过愚蠢。”   “你还是为他心急了……”   吕姵看着他唇角下沉,一副小心眼的样子,伸手去咯吱他:“你嫉妒呀?”   “只是心情不爽……刚才你心急如焚跑过来,一脸担忧上火的模样,我真是想弄死你,不过……”宇文允瞥她一眼,终是又勾出一点笑意,“还好你机灵,首先撇清你没有为他的死怪我,那我便知道你还不是蠢得无药可救,我在你心中也高过他太多太多。”   “……小允子,”吕姵闻言,沉静了会儿才低声唤他,“我让你连这点信心都没有吗?”   “我的姵姵呀,”他将她使劲揉进怀里,声音微哑,“以前从未尝过这样的滋味,想竭尽全力把一切都送到别人面前,还唯恐别人看不上眼。也从未如此自我嫌弃过,只觉自己一身都是缺点,没一丝长处能得人青睐……”   “我以后再不同你聊我的家乡了……”吕姵轻而坚定地打断他的话,“其实也没多好,没有你的地方,哪里也不好……宇文允,我会好好地同你在一起,死心塌地……我们白头偕老,好不好?”   宇文允没有说话,只用力将她抱紧,手掌扣在她的后背,像是恨不得把她嵌进自己的身子。良久,他才哑声开口,回了个:“好。”   又许久后,才笑了声,道:“不过你还是同我讲讲你家乡的事吧,我喜欢听。”   其实是她讲起来眉飞色舞、满是生机的样子,真的令他爱极。   那一晚,吕姵如释重负,将自己完完全全交给了宇文允,而宇文允也第一次知道,原来吕姵真的可以妖媚至此,仿佛一个索魂的妖精。   特别食髓知味的宇文允,真是恨不得高长恭再假死个好几次,给他个机会多表现表现嘛。   **   高长恭被赐死不是什么很光彩的事,因而下葬的日子也定的极近。高纬竭尽全力,用一场风光大葬和对他家人的厚重封赏,来掩盖他所作的无耻之事。   出殡那日,一切都如计划。   吕姵参加了送葬的队伍,可她真正见到高长恭,却又是三日之后。   他同郑氏即将远走山林去隐居的日子。   出殡那日,郑氏以额头撞向了棺椁,陈澈同样给了她假死之药,如今也得了解脱。但他们的孩子毕竟是带不走了,所以额头伤疤刚刚结痂的郑氏拉着吕姵的手,眸光闪动,许多嘱托尽在不言中。   吕姵害怕她哭,因而对郑氏柔声道:“姐姐放心,侄儿他毕竟身份特别,不比斛律老将军的后代,高纬因多疑杀了兄长,虽是解了心魔,却反而有了懊悔之意,淑妃娘娘说他近日做梦,梦到民间对他的暴行怨声载道,他的皇位已是朝不保夕……是故他短期内是不会再对侄儿下手了。过段时日找了机会,再让侄儿远遁江湖,这期间,你们切莫联系他……”   郑氏接连点头:“我省得轻重,妹妹对我和夫君有救命之恩,我们定不会作出任何傻事再拖累妹妹。万望妹妹保重自身,来日还有相聚之时。”   泪水终究是自她眸中滑落,高长恭扶住她,对她说:“是时候走了。”   郑氏颔首,由得高长恭扶她上了马车。   而高长恭却没有上车打马而去,他只是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神色坚定的吕姵,许久,没有发出半点声息。   今日变了天,黑云压城,风声烈烈,眼见春末夏初的第一场暴雨近在眼前。这离城五十里外的山林中,也是狂风呼啸,吹动着树枝左右摇晃,也拂过他的广袖长衫。吕姵望着面前清瘦了许许多多的兰陵王,率先缓缓开口:“送君千里,终须一别,郡……兄长烦请多多保重身体。余毒未清,还得按时服药为好……”   听宇文允说,虽然历此一劫,算是死里逃生,可毒毕竟是毒,对他的身体的损伤极大,他或许需要很长的时间,才能像以往那样英勇地横刀跨马,纵横天下了。   这样的高长恭,对宇文允完全没有任何威胁,而且毕竟名义上的他死了,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再成为一员敢戴着面具单刀直入,不顾生死杀进敌营的猛将了。   面柔心壮,吕姵看着他那瘦了之后越发立体的容颜,心内低叹,也许这样活着,也并非他想要的结局。因而她不愿再问他是否后悔了。   也许,让他活下去,从一开始就是她自己的执念。   对想要弥补这位有赫赫战功的美男子,不能战死沙场,却死于权利纷争的遗憾的执念。   他仿佛看懂了她未说出口的彷徨,伸出手,抚了抚她在狂风中被吹乱的额发,低声道:“其实能活下去,我真的很开心。你说得对,天下之大,山河之美,我终于可以自由自在地去领略。小姵,谢谢你。”   吕姵瞳仁微缩,心中震动,而他微微一笑,好看的似画中谪仙,他的清高,他的坚持,他的过去,终于也随着大风,一起而逝,被埋藏在了兰陵郡王的坟中。   高长恭多看了她半瞬,便转身朝向马车,可脚步却又停住,低声道了句:“你骑着马,毫不顾忌规矩大笑的时候,最美。”   这句话,他说的很轻,被呼啸的大风打碎,吹入吕姵耳际的只言片语,却已足够她愕然。   她仿佛听到了心口的一声叹息,也感受到了原主的遗憾与圆满。   原主久久没有出来干涉她的情绪了,可如今……   吕姵唇角弯出一点轻松畅快的笑意来,看着兰陵王坐上马车,远远离去,直到消失在天地间,她才回首,走向不远处。沈辰在马上望着天色,见她终于过来,便是松了口气:“师姐,变天了,我们快回去吧。”   吕姵颔首,与沈辰一道打马而去。   是呀,离历史的节点越来越近,终将是要变天了。   这一年的夏日,萧逢怜出了事。   高纬怀疑萧逢怜与方薄云来往有异,因此刻意,让萧逢怜半赤|裸着身子躺上了朝堂,成了件展品,让众大臣围而观之,甚至出价高者,可以直接动手。   这是历史上著名的笑话。   也是典故——玉|体|横陈的由来。   吕姵以往看到这个故事,只嘲高纬这位昏君,竟然让大臣玩弄自己的宠妃,简直是个疯子。   可如今,她同萧逢怜情同姐妹,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她既是心痛,又是恶心,冲出房门,扶着柱子便是对着廊下一阵狂吐。 第43章 风波又起   宇文允担忧至极地过来拍她的背, 将她揽进怀里喂她喝水, 见她稍微平息了一些, 才试图转移她注意力般逗弄着问她:“你是不是……”   吕姵摇了摇头:“还没到日子……”她的确已经停了近两个月的药,但即使是妊娠反应也没道理来的那么快。   宇文允稍稍皱眉, 对文娘说:“去给杏林堂递牌子, 让陈澈尽快来一趟。”   见文娘退下后, 他又低声哄她:“这两日先别进宫,淑妃闹了绝食, 一切人都不见, 你等到差不多再去给她个台阶下, 也免得破坏了她的计划。”   吕姵咬着嘴唇抬头看宇文允, 神色苦楚地道:“虽然这一切的确是她的谋划,但她并没有你们想的那样坚强, 她……”   “我知道, 姵姵心疼了不是?”宇文允捏了捏她鼻尖,“你也平稳下情绪, 得空了我送你进宫。”   吕姵环紧他的腰,他的熏香终是令她稍微平静了些:“高纬怎么这么变态……我们赶紧把他弄死好不好?”   宇文允失笑:“好。”   吕姵心急火燎的,一日下来只用了些清粥,到得晚间, 她同宇文允正在书房中就着烛火交流新近所读的书的心得, 陈澈来了,行礼之后抬眸看一眼吕姵,见她坦然地冲他伸出了手, 便垂下目光,为她诊脉。   这一诊脉,便是眉心紧蹙,沉声让吕姵换了另一只手来诊,吕姵见他神色凝重,也是心跳如擂鼓,生怕自己出了什么大问题,不由一个哆嗦,还好宇文允站在她身后,及时将她靠近自己怀里,并先问陈澈:“如何了?”   陈澈收回手,抬头看向吕姵,思忖了一瞬,才缓缓道:“吕夫人可还有之前服用的药丸留下?”   吕姵闻言,脸色愈发苍白,颤着声音道:“可是那药丸出了问题。”   “现下尚不知晓,在下需先行看过。”   吕姵观他面色,知可能问题严重,也幸好她还剩了几丸药没有丢掉,便唤文娘进来,吩咐她去寻自己在宇文允房中所藏的避子药了。   待文娘走后,宇文允才沉声问:“究竟出了何事?姵姵身体有何大碍?”   陈澈起身,先向宇文允行了一礼后才道:“吕夫人今天的呕吐并无大碍,只是因为情绪上受了猛烈刺激,外加脾胃有些许失调所致,可是……”他抬眸,看向吕姵,一向平静的神色里也染了一丝黯然的同情,“吕夫人妇科一脉损伤甚重,以后恐怕再也无法生育了。”   吕姵心中一沉,如霎时从万丈悬崖高空跌落,无止境的失重感令她眼眶猛地一红,睫毛颤抖一下便落下泪来……唇边却是自讽至极的笑意,像在嘲讽自己从前的小心翼翼,也在嘲讽自己的故作聪明。   如今……却成了报应。   她泪水滑落,沿着脖子落在了宇文允扶在他颈侧的手上,他如被烫了一样,这才回过神来,扳过她,想用手指将她的眼泪一点点擦尽。吕姵却躲了开来。   宇文允一怔,随后唇边匀出些宽抚笑意,开口方知声音喑哑:“姵姵,无妨的……我不在乎。”   吕姵听到他说这句话,才掩住嘴失声痛哭出来,她挥开宇文允的手,跑出了书房,跌坐在水榭边一声又一声重重喘气……   他怎么可能不在乎……   这个时代的男人,不重子嗣吗?怎么可能?   如果是她自作自受,凭什么要连累他也绝后……   那她有何脸面还一直拖累他?   宇文允跟出来,又复要来抱她,她打开他的手,不住地挣扎,却抗不过他的力气,他低低地在她耳边叹息:“姵姵,真的没事……我这个出身,也不想着要什么子孙绵延的……”   “可是你的抱负呢!”吕姵吼他,又去推他的双臂,“你明明不止要这样的现状的!宇文允,你别娶我了……我压根就不配。”   昨天宇文允才跟她说,他的皇叔父已经同意了让他立她为王妃,近日就会有旨意传过来,玉牒上也已经加上了她的名字。   他还同她聊起这府中其他女人该如何安置,说养着费钱,干脆各自给一笔钱散了便是。   她还笑着说要开个再就业技能培训班,给她们安排好营生,就是培训费有点贵。   他笑着说她是奸商,趁火打劫,还不如他把钱全部拿给她赚得了。   她说他的钱本来就是她的,但那些给出去的钱,再收回来,毕竟也意义不同,还刺激了GDP。   接下来她又耐心地给他讲了什么是GDP。   他还说她以后要背个“悍妻”的名号委屈了她。   ……   他给了她即使是现代男人也可能给不了的平等与专一。   她如此满心欢喜地去做他唯一的妻子……   可眼下……   现实却给了她狠狠一记耳光。   “姵姵!”宇文允见她神情中的彷徨与慌张,知道她又心生退意,忙疾声唤她,再看着她眼睛道:“不许你这样自暴自弃!你是上天送给我的珍宝,你永远都得记得。不能生育又如何?纵使我以后有了非凡成就,从别人那里过继一个孩子过来也就是了。可若没有你……我宁愿就此腌臜一生,匆匆了结……”   吕姵大惊,赶紧掩住他的嘴,不准他再继续说下去,心内虽是对他的坦荡包容感动而震撼,却越发称得她那些不可见光的防备那样的肮脏。他压根不知道内情,若真是因为她服药导致的……她如何对得起他的厚爱?她还不如就此死了算了……   眼见文娘持着药瓶从水榭那端而来,吕姵低眸:“宇文允,你真傻,只知担心我的身体、我的心情,你怎么都不问刚刚陈澈所问的药丸是什么?”   她看着宇文允眉心微蹙,手依然掩在他唇上,自己唇边却刻意弯出了讽刺又刻毒的笑,她杏眼生出妩媚的波,直直荡进他眼睛,轻声道:“我之前一直在服用避子的药丸。宇文允,我待你……不值得你待我这样好。”   宇文允眯眼,将那些错愕、震惊、失望和悲伤全部藏进了色如点漆的瞳仁。   最后也只剩了凉薄的自讽。   文娘走到身边行礼,他握住吕姵的手腕,将她掩住他唇的手拿开,而后起身,从文娘手里躲过药瓶,重新进了书房。   吕姵抿唇,仰首望着暗黑天空中的星光闪烁,却觉颗颗明星渐渐模糊。   她听得宇文允和陈澈在对话。问药的出处,问药有没有问题,吕姵还可不可救等等。   陈澈一一回答,可药究竟有没有问题,他还得回去细致查看一番才知。   片刻后,宇文允走出来,没有停留地走过还坐在原地的吕姵的身边,吕姵咬住下唇,感到了唇腔中开始弥漫血腥味,才一点点松开。   陈澈从书房走了出来,吕姵仰首望向他,哑声开口:“拜托了。”   “无妨,初步来看药是没有问题的,”陈澈竟然没有走,而是蹲了下来,平视着她,缓缓道,“淑妃娘娘若真动手,也只是说明她同在下一般不愿意夫人你有孕……”   “她不会的,”纵是到了此时,吕姵依旧相信萧逢怜,“一定是其他地方出了问题。”   陈澈不答。   眼见陈澈起身欲走,吕姵又唤住他,“我这身子,已然没救了吗?”   “希望不大,尚可一试,”陈澈平平说完,又看了看神色凄怆的她,良久才补充了一句,“在下会尽力一试。”   “谢了。”吕姵很是诚恳地道谢,陈澈不愿她有孕,却又愿意尽力帮她调理身子,是当得住她一句真心实意的道谢的。   “不用,反正即使可以调理好也不知哪一年了,也许那会儿在下已经开始改主意,开始期盼夫人有孩子了呢?”陈澈说的带了些顽意,而后又多看了她两眼,再道,“你真傻,不同他说这是避子的药丸不就得了。我又不会出卖你。”   这句话就更像玩笑话了,说完这句,陈澈起身,潇潇洒洒地丢下了一句:“你若觉得是他处出了问题,便再好好琢磨下是何处吧。我研究出这药是否有问题后,会先告知你结果的。”   吕姵看着他潇洒而去的身影,缓缓吐出口长气来。   她再度看了看又复变得明朗的星子。   陈澈说的也对……与其在这自怜自艾,不如查明白究竟是哪里中了埋伏。   她就着文娘站起身来……   这府里女人这么多,她要做的事可真不少。   至于宇文允……等结果出来了,再去求他原谅。   如果真不原谅也罢……   他最好再也不要喜欢她。   **   吕姵回到了好久未回的醉蓉院,首先便看到了正坐在院中喝酒赏星的李心蓉,她最近倒是胖了一些,脸蛋圆润了不少,可看上去却觉面色极好,日子过得不错。   一见到她,李心蓉眯着眼睛对身边的翠芝道:“哟,快看看这是谁?咋地?吕夫人终于失宠了?还念起这醉蓉院了?”   吕姵本是不愿搭理她,可却突然想到李心蓉也曾小产过的事……   对了,会不会是因为上次小产所遗留的问题?   毕竟,她记得原主小产和小产之后,宇文允可从未曾遣人来为她诊治过……   而且上次宇文允带她一起去寻柳氏的时候曾说,她和李心蓉小产都是柳氏所害。如果是因为柳氏当时下毒下的手狠……李心蓉也当同时失了生育能力……   吕姵心中灵光乍现,心中料定,等陈澈过两日来报验药的结果时,一定令他想办法给李心蓉再诊上一次脉。而且,她今天忙乱之下,也忘了问陈澈,自己妇科受损如此严重,究竟是因何物所致的了。   知晓了这个根本原因,她查起来也才有数。   “文娘,”吕姵凑近文娘耳边,“你明天再去一次杏林堂,问明陈堂主,是何原因令我至此地步?”   文娘颔首领命,又扶着吕姵:“夫人,快进去早些歇息吧?也辛苦了一天了。”   吕姵点头:“去备水,我想好好沐浴。”   这还没来得及转身进房,却听李心蓉突然讶然唤一声:“王爷!”而后跌跌撞撞地便从长椅上下来,想要给宇文允行礼。   吕姵僵住,有些不敢回头去确认……   他这是……   难道是刻意来找李心蓉刺激自己的?   因为她对不起他,他便也要让她尝尝被背叛的苦果了吗?   心口如被蚂蚁狠狠啃上一口,短暂的酥麻后便是无止尽的痛,吕姵唇里有伤,刚要去咬便松开来……她摇摇头,正待赶紧进屋,不要去看他同李心蓉的互动。   却不防身后那阵风确实是向自己移来的。   再下一瞬,她又复失重,横躺在了他的怀里。   “……”她有些无奈了……宇文允这一出……演的完全不按套路来啊……   “想跑?”他声音里透着凉意,还有满满的别扭,“谁允许你今晚不去本王房里睡的?”   吕姵低头,不敢看他灼灼的目光:“我以为你定是不想见到我……”   “本王是不想见到你,”宇文允傲娇的时候,就会重新拿出“本王”的称呼,“可即使你不在,本王睡着了还是会在梦里见到你。若为了你彻夜不眠,本王也太亏了些……既然怎样都要见,那还不如照以往那样,至少还能抱着你睡得香甜。”   以前宇文允同她说过,因为思虑太重,夜里又常遇刺杀,所以他在遇到她之前,经常整夜整夜的无法入眠。   他曾经还道,也许爱上她就因为她能给他一个安稳觉。   其实都是顽皮话。   但这次,明明是她做了错事,是她对不住他,他却还是主动来找她了。   吕姵将脸靠在宇文允怀里,蹭了蹭后,低声道:“对不起。”   他冷冷哼了一声:“等会儿本王再好生看看你道歉的诚意。”   “……”吕姵的老脸悄无声息地红了。   仍跪在原地的李心蓉,愣愣地看着宇文允抱着吕姵潇洒而去。   捂住胸口,委顿在地,长泣道:“贱人当道,苍天无眼呐!”   翠芝赶紧去扶她:“夫人,切莫如此伤怀,最近好不容易把身子养好了些。”   李心蓉整理了下表情,轻咳两声,从地上爬起来:“罢了,男人不如金子靠谱,唉,最近不用勾心斗角,日子过得真是享受……翠芝,你确认要放我们出府的消息准确吧?”   翠芝最近得空就在帮李心蓉打理王府外的胭脂水粉生意,自然知道李心蓉如今将注意力放在了挣钱上,而确确实实的,她长于打扮,做的这门生意也是做得蒸蒸日上。翠芝乐得见自己主子如此,与其被放在王府中备受冷落,穷尽一生,还不如将眼光放到府外去,以后再嫁良人,也指不准别有广阔远景。是故她也是喜上眉梢地道:“确切着呢,也就最近了吧。到时候夫人去哪儿,奴婢也跟着去哪儿。”   李心蓉正待说话,视线却突然收进角落里一个瘦小的身影,她视线阴森又灼人,惊得李心蓉后背阵阵凉意升起。可再看又觉得相貌平平,神色谦卑,毫无异处。   小果儿? 第44章 幕后黑手   宇文允躺下来, 环抱住气息还没平稳的吕姵, 用手指缓缓拭过她鬓边濡出的汗水, 将吻烙印在她额头。   吕姵手指在他衣襟上绕来绕去,低声喃喃:“小允子, 我对不住你……如今, 既然成了这个样子, 你给你皇叔父再修书一封,就说你改了主意, 不打算立我为王妃了吧……”   宇文允回了她淡淡两个字:“休想。”   “可是……”   “没什么可是……你既不想生, 那不生也就罢了, ”他伸手去揪她的脸, “就如我之前说的,真需要的话, 就过继一个。”   “……妻子是别人的好, 孩子是自己的乖。”   “……”宇文允噎住,半晌低笑出声, “又是你们那儿的歪道理?”   “什么歪道理,本来也是……”吕姵撅了撅唇。   “那你能忍心看我跟别的女人生孩子?”   “……不能。”   “所以是了,在还没出生的孩子和你之间,我还是能辨出谁更重要的。”   吕姵静静靠在他怀里, 听了他半晌心跳后, 才缓缓道:“要是原来的吕姵那个孩子……”   “说到这儿,其实也是我对不住你,”宇文允弯着手指抬起她的头, 看着她在夜色里显得雾气迷蒙的双眸道,“现在陈澈也不知道你的身子究竟是何原因至此,所以你也不用太过自责,完全可能是我之前的冷漠害的,如果我对之前的吕姵好一些……也许你的身子不至于如此。”   吕姵眼睛笑成弯弯两道弧线:“那之前的吕姵就能好好活着了,我也到不了此处。”   宇文允一愣,眼中凝着的那团纠结怅惘一下子散开,他弯起薄唇一笑:“也是,这是无解的。那我们就谁也不要自责了,安心等陈澈的结果吧。不过若真查出是有人害你……”   “嗯,我让她死无葬身之地!”吕姵巧妙地接过话头,再望着宇文允甜甜一笑。   宇文允果然笑了出来,揽着她倒进怀里,沉声道:“真好,至少知道你现在想要给我生孩子,想要留在我身边。姵姵,此生我必不负你。”   “嗯,来生也不许负……”吕姵顺着他的话接完,而后紧紧拥住他,很快地就沉入了睡眠。   睡之前最后的念头是,若有机缘,让宇文允随她回现代就好了……   她的小允子……   **   第二日陈澈前来找吕姵,带来的消息果然是药丸没有任何问题。   吕姵与宇文允将他们的想法说了,陈澈称的确有可能是上次小产时用了太霸道的药,彻底绝了这具身子的生息。   于是宇文允将王府所有女人全部召集在了一起,让陈澈一一诊脉。   府中上下对宇文允要散她们出府的事情皆隐隐有所耳闻,此时见状,都觉得是宇文允给的最后一次“体检福利”,是为了对她们的身体情况撇清关系。因而有人愁云惨雾,梨花带雨;有人看吕姵的眼神飞着小刀子,恨不得将吕姵千刀万剐;而还有人猜测是不是身子越差的,补贴的钱就越多,于是装着柔弱,叹着头晕,时不时还试图把脚拐了……吕姵看的这一院子莺莺燕燕,掐在宇文允身上的手就多用了半分力气。   其实诊脉的重点当然在李心蓉的身上。只是他们全都觉得把吕姵可能终身无孕的事情流传出去,并非件好事,因此给李心蓉诊脉也特意拉了全院子的女人做垫背罢了。   给所有排着队的女人号完脉后,陈澈表示,大家都非常健康。于是那些装病的面上就更难受了几分。   吕姵默默将这几个的名字记在了自己的小本子上,决定到时候少分她们个一两半两的,竟然敢装病碰瓷,这演技也太过辣眼睛了些。   等这些花花草草尽皆散去,陈澈对宇文允和吕姵道:“蓉夫人恢复的非常好,身子没有损碍。”   吕姵陷入沉思。   柳氏到底也不算特别坏,并没有说打掉她们的孩子之余,就同时绝了生育。   那看来问题也不是出自柳氏,毕竟即使柳氏要区别对待,下狠手的对象也应当是更受宠更容易威胁她地位的李心蓉,而没道理是她这个怀孕了都没受到宇文允半点侧目的侍妾。   那是为何呢?   她为了提防宅斗,平日里吃的东西都是异常小心,除了宇文允身上的熏香,她也从不用别的香料,一应饰品、用具,也都简朴至极,就怕被人掺了什么不明之物……   她的目光先是落在宇文允身上,他虽然为了怕刺激到她,而作出一副平淡模样,可眸中掩藏的难过,却瞒不过她的眼睛……再看陈澈,他也是一脸沉思,并无半分佯作,想必也没有伪装,还可说明,若宇文允的熏香有异,他也早就会指出来……因此宇文允的熏香被人动了手脚的可能性也排除了……那么,她看向文娘和青山,身边原本可信之人,会不会……   这时,有一个人的身影突然闯入了她脑海。   她看向宇文允:“你当时为何要将小果儿从我身边调开,可是有何问题?”   “她同青山打听我的喜好,青山原本以为是你打听了来讨好我,就说了一二。青山将此事原原本本告诉了我,比如说他说我喜欢女子着蓝色,结果之后从未见你有何反应,她却戴上了蓝色的珠花……我又发现这丫头身世有些奇怪,之前是不在乎你,所以随意安排与你,后来在意你了,自然不能再让你近处留这样来历不明的人……”宇文允眉间一蹙,“你可是怀疑她?”   “宇文允呐,你这桃花运可真是不浅,”吕姵横他一眼,“若真是如我猜想这样,你就等着被我打死吧。”   宇文允赶紧对青山吩咐:“去把小果儿给绑了,严刑拷打审上一二。”   “喂,”吕姵喊住他,“虽然她喜欢你这件事可能已是确凿无疑,她有没有害我这件事,我们也只是怀疑而已,什么证据都还没有,把别人抓来打一顿,万一是个误会怎么办?”   “那王妃说该如何?”宇文允径直换了称呼,甚至还拱手一揖,特别郑重其事。   “先不要打草惊蛇,把她换回我身边,我找机会诈她一诈,”吕姵看向旁边眼观鼻、鼻观心,装作没看见她同宇文允肉麻的陈澈,微微一笑,“陈堂主,淑妃娘娘昨日和今日情形如何?”   “她闭门不出,谁也不见,是故在下也不知。”   “那高纬的态度呢?”   “在下来王府前才从宫中回来,听说皇帝已经亲自去敲门了,但是既然如今还没有圣谕传我回宫去给淑妃娘娘请脉,显然门还没有敲开。”   宇文允见吕姵一脸担忧,揽住她肩头,似要给她力量一般,劝哄她道:“明天你就去,嗯?”   吕姵咬住嘴唇点了点头。   宇文允又对陈澈道:“为王妃调理身子的事情,就拜托你了。”   “正式的消息还没传过来,别乱对人这样喊……”吕姵捏了宇文允一把,赧然嘀咕道。   陈澈却是不以为意,依旧板板正正地拱手一揖:“在下自当尽力,方子已然写好,拣了药先吃上一个月,在下会再来王府复诊。”   送走陈澈,吕姵感受到宇文允目光沉沉,心头羞得小鹿乱撞,慌慌张张道:“我去找辰儿练会儿剑,你先忙着。”而后就脚底抹油溜走了。   宇文允目视着她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而缓声吩咐青山:“去把小果儿调回来,就说文娘侍候王妃侍候的不合心意。切记,一定要说是侍候‘王妃’,而且说了后,不许她与任何人交流,直接带过来。”   青山观他神色郑重,连忙应是。   虽说身世可能作假,却也未见到她在这王府中的行为有何异常之处,担心冒然解决了会惹得吕姵伤心,这才一直留她在王府……如若真是她搞鬼,倒是他轻忽了…… 第45章 终得因果   吕姵练完剑回来, 一身的汗, 正好看到小果儿跟在青山后面过来, 低眉敛目,样子看上去平顺至极。   她想到自己来到这个世界, 小果儿算是第一个与她亲近之人, 她虽一直不信任小果儿的忠诚, 却一直待她不薄。可如今想来,人的第一感觉真的很少出差错, 从见第一面, 自己对小果儿就心生防备, 倒不是没有缘由的。   吕姵防备心虽重, 却也是分人的,比如对于萧逢怜, 她就很容易便卸下心防、深信不疑。   再打量了下小果儿实在不出众的样子, 暗觉自己会不会有些以貌取人的吕姵拉起一副笑脸,走上前亲热地拉过正要向她行礼的小果儿:“终于回来了, 这么久了,还是你在身边的时候,最不用我操心生气。”说完后,吕姵又轻飘飘看一眼身后的文娘, 故作冷淡地道:“你去给我打水来, 我要沐浴。”   文娘领命退下,青山愣愣地看着吕姵拉着小果儿的手进房,迷茫不知这位未来的王妃是如何知道王爷是用这个理由把小果儿招回来的……   木楞地抓了下脑袋, 青山去给宇文允回话去了。   而里间,小果儿也是一脸喜意,对坐在桌边饮茶的吕姵行礼:“小果儿恭喜王妃。”   “快起来,”她的神态与举动净收眼底,吕姵放下茶杯,伸手虚扶她被一把,“以后你就是我身边一等侍女,在这王府里,再不用像以往那样跟着我受气……”   “王妃言重了,小果儿从不觉委屈。”小果儿说这话的时候低着头,瘦小的身躯不停战栗,连声音底处都是颤抖,隐约还带着泣音。   吕姵欣赏着她的好演技,喝了口茶,眼见文娘招呼着人带来了沐浴用具,吕姵唇角又是一扬:“小果儿,来服侍我沐浴。”   “是。”   吕姵沉在温热舒适的水里,嗅着玫瑰花瓣柔媚的香气,她捉住正给她搓背的小果儿的手,牵她到面前来:“皮肤稍微黑了一些……这样的肤色,配蓝色是肯定配不住的。”   小果儿手一颤:“王妃说的是,小果儿也觉自己配不上蓝色。”   “小果儿,”吕姵看着她,“如果你真喜欢王爷,我可以安排你服侍,只是……当日你给我下了什么药,你得原封原样给自己也来上一些。”   “王妃……在说什么?”小果儿脸色更加苍白了些,面上却愈发僵硬。   “麝香啊。”吕姵掰着手指,说的娇柔又天真。   “王妃……小果儿不太明白……”   “你不必再同我装了,虽然你每天的任务都是在不停地掩饰自己,”吕姵凝视着她,“小果儿,你应该远不止十四岁了吧……其实你演技不错,可惜我从昏迷中刚刚醒来之时,却记得你有两次异常,第一次是我提及麝香之时,第二次,是我说要装扮自己,以免惹王爷嫌恶的时候。前者,是因为你借前王妃柳氏要为我打胎之际,下了狠手。后者,是因为,你每日都要装扮自己,却偏偏当初为了掩藏自己,而扮了丑,好在当初选的年纪小,所以如今可以借长大为由,一步步为自己改装……我方才说你黑,其实是假话,你比侍候我那会儿可白上了不少。我记得主人身边有一门旁支,最善易容之术,是故从不见人……”   小果儿一直低着头,听她说完之后,才抬起头来,勾出一个很阴森的笑来:“既然同出一门,又被你看穿,我自然无需再瞒你……”   “好在你承认,其实我本无把握……还在想是不是自己之前对你太差,你才借机下的狠手。”吕姵笑着望向她,刻意说假话来气得她变色。其实从最初想到小果儿,她就几乎可以肯定了。原主那会儿神不守舍,没有留意的细节,被吕姵一一翻出来,小果儿本来是试图同吕姵相认的,所以刻意留了些暗号和蛛丝马迹,但原主发现了却没有去探究是谁留的,摆明了一副要彻底撇清关系的模样。也许是因此,才彻底激怒了小果儿和背后的杨坚,决定将她这个叛徒给除掉。因而小果儿给吕姵下了烈性的打胎药,造成原主昏迷了整整三天。却不想原主真的去了,现代的吕姵却过来了。   而现在的自己,和原本的吕姵性格差异太大,所以小果儿一直在观察,不知该如何再找机会下手而不被发现。   吕姵虽然猜到小果儿就是真凶,却之所以选择自己来试探小果儿,而不是将小果儿交给宇文允去审,便是害怕小果儿即使招认,也是以从前的吕姵待她不好为借口草草应付,而吐露不了她幕后真正的指使者。   “说吧,”吕姵看着小果儿面色几变,悠然问她,“主人到底有何目的?不是刺杀吗?怎地又改成了色诱?”   小果儿唇角勾出一丝莫测笑意:“□□就是我自己突发奇想,因为看不上你长得没我本容貌美,却偏如此受宠……在主人那儿也是,你被安排进宫却还不知好歹背叛,我却得到这个质子府作个丫头,还得绞尽脑汁寻个出路。”   “就这样?”   “你期待的其他答案都不会有了!”小果儿身形突然暴涨,往后急退数步,撞开屏风,推开窗子就往外射去,却不防一道身影挡在那里,长剑比划上她的脖子,连带讥诮不屑的声音一并响起——   “不想死就不要动,你打不过我的。”   吕姵看着小果儿被沈辰制服,交给了王府的其他侍卫。   “师姐,”沈辰很开心地隔着窗子望进来,“我一招制敌是不是很能干?”   差不多同时,宇文允也走到院内,看了看沈辰,又看了看往水里多沉了几分的吕姵,脸色一变,侧身挡在了沈辰面前,堵住了窗户破损:“赶紧跟去审一审,审出来才算是本事。”   沈辰冷漠地看着宇文允,却还是听命走了。   宇文允转过身,看着表情尴尬的吕姵,再复背对着她,招呼文娘:“去把夫人扶出来,一直泡在里面别泡凉了才好。”   吕姵讪讪地吐了吐舌头。   待文娘侍候她穿戴整齐,她边用长巾擦拭湿漉漉的长发,边走到院外,同宇文允并肩站在一起,笑着问她:“小果儿竟然是我同门……不过你怎么刺激的她,令她这么快就藏不住狐狸尾巴了。”   “就让青山唤你作王妃,”宇文允接过她手里的长巾,拉着她到廊下坐了,替她擦拭,“我想她既可能对你下此狠手,必然有嫉恨你之处,干脆再添些柴。”   “那她会不会……”   “你放心,我一直命青山看着她,她找不到机会对外递消息。”   “我是害怕她害我终身无孕的事,早已经传了回去。如今她一出事,她背后之人必然更不欲我们好过。”   “真如此倒也无妨,”宇文允示意文娘拿来梳子,替吕姵梳发,“我若娶了你,倒能让他们安心……不过姵姵,我不许你这样说自己,你若想有孩子,一定会有的。”   也是,若她真的绝了生育,娶她为王妃,对宇文允来讲也不是什么好事情,更显得他色令智昏。吕姵因而暂且松了口气,依偎进了宇文允的怀里:“那我们之后也对外公布吧……毕竟你若只留下我,也显得你太不昏庸了一些。”   宇文允揉了揉她的头发,将刚才自己的成果又复挠乱,而后再替她一板一眼地梳,仿佛在做天下最有意思的事情。他唇角也是满意至极的笑:“反正上次去春狩时,我为了你紧张成那样,这齐国谁不知道我为了你已经神魂颠倒?我不希望别人对你指指点点。”   吕姵心中感动,因而也不计较他揉乱她头发的事情了,转而问他:“你打算如何处置小果儿?”   “自然是杀,”提及“小果儿”,宇文允面色森寒了许多,一想到她害的他同吕姵可能再没了孩子,破坏了他用孩子绑住吕姵的大计,他就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是故又冷冷补充了一句,“不许求情。”   “谁要给她求情……”吕姵摸了摸鼻子,她哪里就这么善良了……对于背叛自己的人,她也恨得要死好吗?只是,“你知道杨坚为何要她这样做?”   “懒得搭理,”宇文允轻叹一声,“大周最近有了麻烦,注意力暂时落不到吞并齐国这上面。因而你不觉得最近特别安静?我已同杨坚修书一封,表明三年之内,我必让齐国大乱,杨坚无暇他顾,也许会卖我这三年的面子。毕竟若齐国真的民不聊生,四处揭竿而起,大周大军攻来,还有谁能比我更了解齐国的军力和布防?这些棋子,我同方薄云早已悄然布下,届时里应外合,万无一失。”   吕姵转身抱紧了他,再自他怀抱里抬头望着他甜甜一笑:“夫君最棒了。”   原本疏朗大气的侃侃而谈,听闻此句,却突然有些害羞,宇文允食指戳了下她的眉心,再将她紧紧收入怀中。   庭院中蝉鸣鼓噪,宇文允和吕姵却觉内心宁静,恨不得时光就此一瞬,两人便已白头。   **   次日下午,吕姵急冲冲地赶入皇宫。   乐芙宫前,遇到了高纬,着急不已地问宫里淑妃身边的宫女清云:“淑妃可还好?清云,你开门让朕进去……”   “陛下……”清云的声音在不住地颤抖,“娘娘说要是陛下敢进这宫中一步,她就立马自尽……娘娘的匕首就架在自己脖子上,求陛下宽恕奴婢,奴婢宁死也不敢放陛下进宫。”   “小怜!小怜你这是何苦……”高纬声音愈发慌乱,“是朕一时糊涂,给气急了……”   “妾身已是不洁之人,无颜再见陛下……请陛下回去,待妾身去后,一把大火将妾身烧个干净,从此再不惹人嫌。”萧逢怜的声音早不见了平日的清甜,已是沙哑至极,透着浓浓的疲惫,末了,还咳上了许久,惹得里面一阵骚乱。   吕姵走上前,面色冷淡,冷哼道:“淑妃娘娘这是粉身碎骨浑不怕,也要留清白在人间呐。”   她这话,更深地触痛了高纬的心,他面色愈发苍白,再度对宫里颤着声音解释:“小怜,你原谅朕……是朕误会你了。朕知道错了还不行吗?”   “陛下怎么可能有错,陛下永不会错,淑妃娘娘若有个三长两短,那是她自己福薄想不开……”吕姵清清淡淡看他一眼,摆明了的反讽,而后冲着宫里道,“清云,问你家娘娘,见不见奴婢?”   过得一阵,门缓缓打开,高纬急冲冲地就要往里走,却被吕姵一把抓住,吕姵跪在地上,对高纬说:“陛下此刻不宜进去,请陛下让奴婢去劝娘娘。”   高纬迟疑了一阵,眼见清云也是一脸惊慌地跪伏在地,伸长脖子往里间望了望,却什么也未见得,急得跺了两下脚,扶起吕姵,郑重其事地望着她道:“小姵,你若能劝得小怜原谅朕,你要什么赏赐,朕都予你。”   “奴婢若说想要立即回宫,陛下也允奴婢吗?”吕姵轻巧一笑,将臂弯从高纬手里挣脱出来,讥诮道,“陛下应当知道,奴婢去劝淑妃娘娘,只是为了不让陛下难过。从小到大,陛下想要的,奴婢都会竭尽全力为陛下去挣来,这次,也望陛下能够如愿以偿。”   说罢,吕姵走进了乐芙宫正殿,可没过多久,便又走了出来,扬声道:“让人快去请陈澈!”   高纬一个眼神盯向身边的小太监,然后捉住要急着反身进门的吕姵的手,“小怜她……”   “额头烫的跟火球似的,还宁死不愿请大夫,我将她直接打晕了,陛下这下可以进来看她了……”   高纬一惊,松开手冲了进去。   一见到榻上瘦的同纸片人似的冯小怜,便是两眼一热,滚出泪来。   他一个箭步上前,将身上滚烫的冯小怜抱进怀里,看着她一向润泽的小嘴干裂出道道血痕,雪白细腻如羊脂玉的皮肤也青白干瘪,像一朵盛放的美艳玫瑰,却即将枯萎衰败……他心疼的不知所措,一向计较完美无瑕的他,却毫不嫌弃将唇印在冯小怜干涸的唇上,他低声呢喃:“小怜,从此朕再不疑你了。”   吕姵在一边看着,心口难过的揪紧在一起。   依依,你对自己是真TM心狠。   好在目的达成,以后,再不用担心高纬不听你的话。   北齐灭国的终章,也总算是正式奏响了。 第46章 红颜祸水(二更)   适应这边的生活后, 愈发觉得时光如流水飞逝不息。三年时间很快过去, 淑妃在宫中愈发得宠, 已然位同副后。朝政上的事情,高纬也从不瞒她, 看奏折的时候, 必得让她近身相陪;有何为难之处, 也定要同她商议。   吕姵问萧逢怜:“那你如何回答?”   “我会皱着眉头说别看了,陪妾身玩儿去吧……他也就静不下来了。”   什么都不用多做, 只要高纬不再在朝堂用心便罢。   萧逢怜还说, “玉体横陈”之后, 朝中那些大臣也没有不听她话的, 她一个眼波飞去,那些大臣魂都没了几分。   她说的像是在夸耀, 可吕姵却知道她心有多痛。   吕姵想起她高烧退了、舒醒过来, 拉住她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   “姵姵,我好庆幸我改了姓……如此作为, 我再无颜去见萧家的列祖列宗了……”   吕姵心刀割一样疼,更不敢问她,那日她横亘案上,轻纱覆体, 方薄云看了是何反应。   倒是宇文允猜想道, 方薄云定然看上去与他人无所不同,不然如何能使高纬感觉自己误会了他们。   而方薄云回到府里,也与往常看上去无丝毫差异, 之后几日更是按时去枢密院打考勤,也依旧工作到深夜,大小事务条条桩桩被他打理的井井有条,全无半点错漏。   吕姵不觉得他如此能忍有何可称赞之处,却觉萧逢怜芳心错付。   她暗自定下决心,来日国破之日,必要救萧逢怜出苦海。她要去问陈澈能不能配出令人失去记忆的药,若有,她一定要给萧逢怜灌上满满一壶。   什么方薄云、高纬,全都抛在脑后,忘得一干二净。   她因而更加积极地投身谋划。   杨坚果然开始同宇文允商议周国伐齐的进军路线,吕姵参与进去后,才发现当时高长恭同她聊的那些行军打仗的故事极为有用,那时虽然嫌高长恭东拉西扯、性子糯软且不懂抗争,此时却发现高长恭依旧藏有心计。如今北齐的布防,皆有高长恭的身影,而在那些他当作玩笑话讲给吕姵的故事中,所有关键要塞的布防、兵力以及暗藏的战略计划尽在其中。当吕姵所说,与宇文允所查对上三四之后,宇文允捏住吕姵的脸颊,作出大怒状,斥道:“你知道我调查这些东西有多难吗?你说,高长恭跟你什么关系,就这样简简单单地当讲故事一样告诉给你了!”   “前男友啊。”   吕姵的四个字塞的宇文允气鼓鼓的。   于是吕姵唇角升得更高,竖掌胸前,长嗟一声:“所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宇文允“哼”了一声,伸手揉乱了她的头发。   若当时高纬不杀高长恭,面对此战,高长恭任帅,必然将原本透露给吕姵的布防重新换过,可如今……这布防一切照旧,将士疏懒,作战力还远比三年前弱了许多。十月深秋,周国轻松撬开平阳城大门,直逼晋州。   而此时,高纬却被早知道宇文允他们战略计划的萧逢怜拐到了天池打猎。   再次感谢家中多余女人于一年前尽散,宇文允带着吕姵、沈辰、青山、文娘等人,在战事初起,战报传送至天山之前,便赶去投奔了周国皇帝宇文邕御驾亲征的军队,后受宇文邕指令,去了杨坚所领的右三军下,单独领了一军。   杨坚见他、吕姵还有沈辰三人一并过来报道,那脸色真是一会儿一变,煞是好看,最后却只道了三个字:“都很好!”   吕姵一脸厚颜:“那主人可要保证我们一直都好哟。”   杨坚穿着铠甲,一个潇洒的甩袖动作却甩的稀里哗啦的,只得掩饰般“哼”了一声,冷冷道:“战场无情,谁也不敢给你打这个包票。”说完,鼻孔朝天,径直而去。   宇文允咳了咳,板住笑脸,伸指点了点她:“杨坚性子最是阴森,他虽现在没有什么一定要杀我们的理由,但我们在他麾下,还是得小心为重,虽不求化干戈为玉帛,但最好息事宁人,大局为重。”   沈辰同宇文允向来唱对台,这次也难得认可地点了点头。   这些道理她当然懂,吕姵轻叹一声,颔首应了:“我只是想着他之前天天想杀我们,有点气不过……不过宇文允……凭我浅薄的……”看一眼沈辰,清了清嗓子,换了说辞,“凭我浅薄的预知能力,我这位前主人,能解决还是尽早解决掉吧……”   宇文允见她神色郑重,握住她手,柔声安抚道:“我知道,即使你不说,这件事我也会去做。哪儿有平白被他杀了这么久,不回过去杀杀他的道理?”他觑向沈辰,眸光一亮,“小子,以后就派你时不时去吓吓他,如何?”   沈辰的眼睛射出把把小刀,恨不得将宇文允给剐了。   吕姵在一边掩住嘴笑。   她五官本就生得大气,此时穿着铠甲,倒是格外英俊潇洒,只眼波中偶尔荡出些妩媚,却更添诱惑勾人。宇文允同沈辰一时看的怔了,倒是沈辰先脸红,背过身大步走了。宇文允一把拉过懵懵的吕姵,将唇印在她唇上,生气地辗转两下,再屈指弹了弹她的额头:“在这军营里不许再乱笑了!”   吕姵先是傻傻的“哦”了一声,待回过神来,又拉住宇文允袖子:“那我一见你就笑,可怎么办才好。”   宇文允不禁失笑,骂了一句:“机灵不死你。”   吕姵吃吃地笑,由他牵着回自己营帐去了。   再说萧逢怜同高纬,由方薄云伴驾,在天池狩猎。   晋州告急的急报,八百里加急飞马送来,从早到晚连报三次,每一次都由方薄云挡了。最后那次,运送的信使都快急哭了,他接过军报,却是神色淡淡:“边境小小交兵,实乃正常,陛下同淑妃正在兴头上,谁敢扫兴?”   次日凌晨之时,天色擦亮,信使又至,报平阳失陷,方薄云才大步走去皇帝大帐外跪下,呈报军务。高纬昨天从早到晚都在酣战,此时起床火起,兼之萧逢怜在旁委屈道:“陛下昨日明明说要猎得白狐,待入冬后给妾身作一身最美的华服,昨日没猎着,皇上哄妾身说今日,可如今……”   “朕今日一定给你猎得白狐!”高纬见她神色凄然,泪滴泫然欲落,想着自己上次对不住她后,她常常便是如此不开心的模样,连自己说要给她皇后做,她也依旧难展笑颜。如今难得她有所求,自己怎能不满足?   “方薄云,你传令下去,让他们先竭力应对,待朕为淑妃猎得白狐,再御驾亲征,必将平阳重新夺回。”   帐外的方薄云,听到此言,唇角缓缓勾出一个比冰更寒的笑来。   十日之后,高纬带领北齐主力军八万,向平阳开拔。当时,周国注意力都放在晋州之上,平阳只留下精兵一万,由大将军梁士彦守城。高纬命北齐军队昼夜不停攻打平阳,城墙尽毁,齐、周二军开始贴身肉搏,可梁士彦到底善用人心,周军将士无不以一敌百,城中百姓有感于周国军队治军严谨,也大有投效之意,连妇女也参与到了对城墙的修筑中来。齐军力竭,又开始挖地道攻城,将士本可再度趁虚而入,谁料萧逢怜拉住高纬,说是要他陪她去平阳城外看一处名胜古迹,高纬便以士兵疲乏为由,下令原地休息整顿,周军迅速将地道和城墙的塌陷处补齐,北齐军队再次失去了攻城良机。   次日再战,萧逢怜说她想去观战,高纬唯恐流箭误伤,先是不允,萧逢怜又道说可以用木头远远搭一座高桥,让她看看便罢……高纬立马命人把攻城的木料拿来为她修桥,待桥修好再行攻城,这样一来,北齐再失一次攻打之机,而次日,宇文邕已带着周国主力军回到平阳,与北齐立抗。高纬所用的这只军队,是北齐最精锐之师,人数也比北周军队多出两万有余,可也只能将将与北周战个平手。   吕姵在城墙上,陪在宇文邕身边,目光却寸步不离领着前锋军在战场上杀红了眼的宇文允。从前道他慵懒不羁,却不知他奋勇杀敌时,也能如此一身肃杀之意,令人不敢忽视。   宇文邕时不时看她一眼,见她目不斜视,便轻咳一声:“那个……”   吕姵假装没有听到,大叔,如今正杀的激烈之时,你还有心情研究我?   而且那个……?   哪个?   宇文邕见自己被彻底忽略,却也无可怪罪,只得暗叹一声,重新喊到:“瑜王妃。”   哦,这还差不多。   “陛下有何吩咐?”吕姵回首,盈盈拜下。   “此战若能胜下,你同瑜王立功良多,可想好了要什么赏赐?”   “回禀陛下,此战若能胜下,王爷也不必再为质子,因而也没什么想要的赏赐了。”   “这到底是怪朕当初送他去北周做质子,”宇文邕抚着颔下黑色长须,“可要知,艰险最能使人成才。就如此战,若非瑜王此前深入敌营,所探得的军报和买通的将士,哪里来的建功立业的机会呢?”   “妾身从不奢求王爷建功立业,扬名立万,只求王爷和他深爱的母国平安。”   “深爱的母国?”   “王爷在齐国时,曾被杨坚多次派人刺杀,只为了寻一个提早向北周开战的借口,”吕姵微微一笑,顿上一顿,才道,“妾身那时特别怨愤,但王爷却说,这是他的母国,他母国可以对不起他,他却绝不能对不起自己的母国。为了大周,他甘愿奉献一切。只是当时,他也深知皇叔父并不知道杨坚擅自做主的此事,不然以皇叔父的智慧,定当明了,大周还有外敌未安,齐国也尚未足够混乱,仓促伐齐,胜算不大,却只是给了那些好战者赢取战功的机会罢了。”   宇文邕看她许久,眼中精光闪烁,半晌后才低低一笑:“真是牙尖嘴利,这状告的乃是毫不刻意。罢了,快起来,同朕继续观战。”   吕姵起身,看着宇文允领着前军,逼得北齐军队不得不后退了约五米,而此时远方长桥上同高纬一道观战的萧逢怜,却突然起身,惊叫道:“齐军败了!齐军败了!” 第47章 结局(上)   吕姵一听这声吆喝, 忍不住笑出声来。   到底是学声乐的, 虽然语气柔弱惊慌, 这传声效果可真真地不错。   再看城楼下战局,齐军因为淑妃的这声惊叫霎时大乱, 逐渐败得溃不成军。   吕姵不免有些担忧地看向萧逢怜, 却见高纬护着她, 由侍卫围着,仓皇而去。   吕姵看着高纬紧紧揽在萧逢怜肩头的手臂, 心口有种莫名情绪……高纬不应当不知道萧逢怜这一声有多么坏事, 可如今……   真的当是江山如画, 不及她嫣然如花了……   念头快速一过, 吕姵又将视线挪向战场上那个奋力厮杀的人影,随着齐军节节败退, 那个身影也渐渐缘着追击路线而消失。   吕姵手悄然捏紧, 有些担心齐军后面有埋伏,可一个时辰后, 那人骑在高马上率兵归来,长枪后附,雄姿英发,气质冷冽, 却在仰首看见她时, 眸光一闪,唇边温柔尽现,吕姵本是放下的心, 又渐如擂鼓,她想也不想,甚至忘了同宇文邕辞别,转身就冲下了城楼。   隔着城门,听见他向城楼上宇文邕请命开门道“幸不辱命”的话语,城门打开,她跑了出去,而他从马上一跃而下,箭步向前,将扑过来的她揽进了怀里,紧紧一抱却又放开,皱眉道:“我一身的血……”   吕姵不管不顾再抱上去,蹭着他脸颊热泪盈眶,又哭又笑道:“我不嫌弃……”   宇文允无奈失笑,感受到城墙上投下的那道探究目光,他揽着她往城墙里走:“姵姵,你控制下你的热情,回去再说。”   吕姵这才勉强愿意将他松开。   而之后的每场战争,吕姵依旧会如此,用拥抱、亲吻和叮嘱送他出战,再用拥抱和亲吻迎他凯旋。   每次出战,他的身上都会留下大小不一的伤口,虽皆不致命,但看来也是足够触目惊心。而战争后无尽的疲惫袭来,他总会睡得十分昏沉,她就在一旁看着他,守着他,不断的诵经祈福后,再伴着他均匀的呼吸声入睡。   越是这样生死存亡于瞬息之间的时候,越发觉得相伴可贵,感情至深。   平阳大捷之后又是数场小战役,但齐军基本已玩不出花样。高纬将皇位匆匆禅让给他的太子,自封为太上皇,携着萧逢怜一路逃回了邺城。   他本是打算重整军容,以期卷土重来,是故准备亲切接见将士,以振军心。而萧逢怜却在他的香囊里放进了陈澈所给的一味会令人闻之发笑的草药,引香一同混在誓师案上摆的香炉中。高纬站在誓师案前,正准备慷慨而言,却不料突地不受控制笑了起来,他身边近臣也能受到影响,一并大笑出声……   底下将士面面相觑,纷纷觉得遭受了莫大的屈辱与嘲讽,心想这事关国家生死存亡的背水一战,皇帝还能放声大笑,令他们这群拼死护国的军士何以自处?由此……军心更是涣散如沙,再无从修复。   正月的时候,邺城大雪,周国大军压城,皇宫之中,犹可听得城外厮杀之惨烈……   城破消息传进宫来,萧逢怜倚在高纬膝头,闻言微微勾出一抹笑容,眼泪却从秾丽双眸中涌出,一路直落到尖尖下颔。她起身,盈盈向高纬一拜:“高纬,正如我方才跟你所说,我的仇算是报完了……如今,该还我造的孽了……”   她抬首冲高纬扬唇一笑,犹如春雨润过后的海棠,蓦然绽放,美到极致:“陛下,可愿再看小怜为你跳最后一支舞?”   她冲高纬勾了勾手,随后便娇笑着转身,沿路脱去皇后的翟羽衣,只留一身轻衫,刚出殿门,便飞身一跃,衣袂翩跹间,她直接站上了长乐殿的檐顶。   高纬心里漏跳一拍,三两步跑出殿,抬头,薄唇唇角都在颤抖:“小怜……你下来……”   却见她仰首吞下一粒赤红色药丸,唇角一扬,开始哼一首极其温柔的曲子。   曲声婉转,令人想到阳春三月的江南,春水漫漫,春风柔柔,吹落繁花满天。   随着曲子,她开始曼舞。   身姿柔软,脚步轻盈,流转在金色琉璃之上,手指纤长,轮廓绝美,都被此刻雪后初霁的阳光勾出翩然若仙的光影……   她的美,一笑倾城,再笑倾国……   而在舞动之间,那样的媚□□滴,真真仿若仙女落入凡尘,惹得世间俗子,皆为她痴狂……   是故他明知她是毒,也心甘情愿一饮而尽。   最初只是征服,只是贪欲……如今,却是深入骨髓的痴恋,再难摘离和逃开……   方薄云同带兵杀进宫来的时候,远远的便看到了在这最高殿檐上轻舞的萧逢怜……   周围的一切都慢了下来……   他只听见自己慌乱不堪的心跳……   一向的沉静,全然崩塌……他只觉自己往前奔跑的每一步都踩在了棉花上……一时竟是连轻功的气都提不起来。   最后他听见了很熟悉的曲子。   在旧时梁国,他们重逢时,她坐在桃花树上哼的曲子。   她那时不记得他了,不记得高纬说“此女有绝色之质,他日我必娶之”时,他作为太子伴读,就跟在身边。   她那时化名别依依,是个酒肆的老板,酿出的梨花酿天下闻名。   而她,比酿的酒更醇更美。   大隐于市,她似是不记得那些国仇家恨,只在乡野间活的肆意快活,见远道而来的他英俊非凡,她心生调戏之意,悠然哼完这首曲子后,道:“公子,小女子不才,会识人面相,观公子气色,近日正是命犯桃花。”   “哦?”他略微抬眸,就撞进她的笑颜如花。   她从树上轻盈跃下,站在他面前,抬头冲他笑:“小女子小名便叫桃花。”   说着从身上解下一个葫芦,递到他面前,声音清冽悦耳:“世人只知梨花酿好,却不知小女私藏的桃花酿更佳……公子要不要尝尝?”   他接过喝了一口。   清香甘洌,入喉爽滑……   而真正令整个江南的桃花都于瞬时绽放的,却是她笑盈盈的一句话:“喝了我的桃花酿,可就是我的人了。”   ……   从来便是他对不起她……   对不起她如此纯真又炽热的爱恋。   是他将她亲手拽回这漩涡,将她推向无边无际的黑暗。   他以此生犯了她,却从未给过她任何快活……   可他分明许了她的……待深仇大恨了结这日,他必大方拥她入怀,许她一生一世再无颠簸流离……   而他,也不用再夜夜失眠直到天明,不用再心如刀割还面色如常,不用再痛不欲生还玩弄风云……   如今她却要逃走了吗?   方薄云飞身落在她面前,却只看着她唇角的鲜血越涌越多,滑过她白皙的皮肤,她望着他笑,眼眸一如彼时清澈,笑得也是那样天真,说出的话却是刀锋般残忍:“方薄云,祝你此生寿与天齐,守着悔意孤独终老。”   随着最后一个字,她一个后仰,脚下一点,花尽最后一丝力气,从殿檐上飘然坠下……   得知齐国禁军全体受降,宫门大开后,吕姵缠着宇文允一同率军进了宫中……   正巧就撞见了此幕。   方薄云伸手去拉她却没有抓住,眼睁睁看着她落在落了薄薄一层雪的汉白玉砖上,在一片洁白上,溅开血梅朵朵……   他眼前突地也变得一片血红,仿佛她身下淌的血全入了他的眼中……他无声地开口唤她的名字:“依依……”   高纬拖着沉重的一步步向她迈去,吕姵却已经泪流满面地冲了过来,想去抱尚有一丝呼吸的萧逢怜又不敢,她慌乱地回头喊:“陈澈!宇文允,你快去找陈澈啊!!”   随后她怒视面前越走越近的高纬:“这下你可满意了?”锋利的目光再狠狠带向尚孤立在檐顶的方薄云,“你们都满意了?”   “满意,简直太满意了!朕得不到她的心,你方薄云也得不到她的人!”高纬狂笑出声,空旷的宫廷中,惊起寒鸦无数……   他嘶声笑完,却突地蹲在吕姵旁边,迎上她满是怒火的目光,唇角一勾,凑近她用只有两人可闻的声音道:“小怜不会死,朕换了她的药,陈澈知道如何救她……但不要给方薄云说,小怜方才告诉朕,她此生最想报复的人不是我,而是他……小姵,朕知你待她真心,那么接下来的日子,替朕护住她,无论如何,让她一生都不要再入宫闱,一生都不要再遇方薄云。”   吕姵双眸圆睁,一时竟是不知该说什么。   直到萧逢怜忽地再呛出一口血来,气息绝断,她才忽地惊醒,再不迟疑地将她从地上抱起,匆匆去寻陈澈去了。   待走到门前,她匆匆回首,只见高纬已被数把剑横上颈间,他缓缓闭上双眸,面上带笑,是她从未在阴险变态的他身上看到过的无畏与慨然。   心中突生怅惘,吕姵收回视线,重新将注意力放在怀中的萧逢怜身上,她吐出的血,染过吕姵身上的铠甲,却是半点生息都没了。吕姵咬了咬牙,声音飘摇地唤:“依依,你不能出事……你还没看到方薄云的凄惨下场呢,你怎么能死。”   正好陈澈被宇文允寻来,远远的打马进宫,目光一捕捉到吕姵二人,便匆匆迎上,翻身下马,执住萧逢怜的手腕,把过脉后,从怀中拿出一个药瓶,捏开萧逢怜的嘴,给她喂了进去,而后看一眼四周站立的周国兵甲以及方薄云的同盟军,压低声音道:“先走,这里不是叙事的地方。”   吕姵颔首,压住内心的疑惑,对宇文允说:“你继续留在宫里,我先同陈澈寻地方医治。”   宇文允揉了揉她的头发:“注意安全。”   “你也是。”吕姵将已经全无意识的萧逢怜托上马,自己再一跃而上,与陈澈对视一眼,打马出了宫。   他们去了善王处。   善王高玉阳同高长恭一样,是高纬堂兄,生得也是芝兰玉树、温雅清俊,唯独天生跛足,是故一直是个闲王,如此倒也好,朝堂如何波动,他自安然如山。何况他性子怪异孤僻,轻易不与人打交道,整个齐国怕也没几人知道最大的商行玉芝堂的隐名老板是他,齐国首富也是这个整日闭门不出的怪王爷。   而之所以选择善王,一是因为善王虽是个皇族,可一向对自己家族的荒唐事厌恶至极,与高长恭不同的是,他从来没想过要报效国家、忠于家族,所以对待他们这群敌国叛臣也没有多少恶意;第二便是善王妃江素梅同萧逢怜交好,而她同时,便是陈澈爱慕的死去活来之人。   吕姵也是后来才知道,原来江素梅拒绝陈澈的理由就是她贪钱,所以要嫁给齐国首富,而陈澈当了真,就拼了命的敛财。   陈澈在路上也同吕姵解释清楚了整件事。   原来高纬早已洞悉萧逢怜欲让齐国国破的目的,而他心知自己怎么也得不到萧逢怜的心了,干脆以本已衰败的江山和他也已残破不堪的身心为聘,成全了她。但同时高纬发现萧逢怜欲要在国破之日自尽,他直接去找了陈澈,道明了自己早已洞悉一切,又言明自己目的,请陈澈帮他。陈澈觉得事不关己,又怕有诈,不愿揽事上身,便直截了当地拒绝了,甚至干脆再不入宫。高纬无奈,只得通过善王这道关系,找到了江素梅,让她想法阻拦此事。江素梅心急之下,就矮下姿态求了陈澈,陈澈对萧逢怜的□□动了手脚,造出假死风波,顺着高纬的心愿,助她彻底归隐。   吕姵听了前因后果,突然发现高纬没有那么可恨了……   虽然他恶贯满盈,可至少对萧逢怜,他是倾尽天下来疼惜与成全。   善王府的房间早已备好,江素梅直接将他们迎了进去,吩咐侍从帮他们抓药煎药。   眼看着陈澈在针灸,吕姵同江素梅都远远守在房门口。吕姵看着眼前算不得标准美人却依旧眉眼盈盈的江素梅,对她道:“你同王爷打算……”   “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说完这话,江素梅眼尖地瞥见陈澈行针的手微微一颤,便拉着吕姵直接退出房来,关上门,对她道:“依依的替身也替她寻好了,待会儿等她被救过来,我们就带着她一起归隐。我估计会重操媒人旧业,被夫君养了这么些年,也该我去养夫君了。”   吕姵知她在打趣,高玉阳攒下的财富,纵是如今匆匆关闭,也几世也花不光了。但看到江素梅的自信与坚定,她却是心中安稳,微微一笑:“那依依就拜托给你了。”   “这有什么关系,我同她可是老相识了,那会儿我做媒,她卖酒,都是市井中人,倒皆是快活。”   江素梅性格爽直,生得四肢修长,说话脆生生的,真是一点也不像出生江南的女子。她见到吕姵唇边向往的笑,便不由伸手去拉起吕姵的手,宽抚道:“战争终是结束了,你们也是熬了过来,盼得了好日子。江湖朝堂有什么区别?只要心在一起,便是神仙眷侣。”   吕姵不再多言,笑着点了点头。   可毕竟还是有着重重心事。   高纬应当不会被立即处死,而在他死前,她总还是要去再见他一面。   周国灭了齐国,自是大喜,宇文邕很快便开始论功行赏,杨坚同宇文允皆获重赏,难分伯仲。但杨坚本就实力雄厚,这些封赏对他而言属锦上添花;而宇文允在周国本来一无所有,得了这次的封赏,却是青云直上,引人瞩目。而攻打周国这段时间,他在前锋军中亲自披甲上阵,刀光剑影中出生入死,也是攒了一定的威望,作为后起之秀,倒是迅速在朝中有了不少拥趸,一时也是风头无两。   朝中得志,回到府中,却依旧是时不时黏着吕姵耍无赖。   方薄云因为那天的刺激,双目失明,再也看不见了。如今他统领着三万士兵,退守青州以外。那是他先祖封地,而后被高氏一族所侵占,方薄云父母叔伯皆被屠杀,故土成为齐国附庸,还得时不时向齐国进贡,他忍辱负重跟在高纬身边潜藏多年,为的便是复仇,也为了族人的自由。   如今他愿望终究达成,只是没了心头所爱。他依旧同宇文允保持书信联络,只是文字内容尽皆篆刻,他问宇文允想不想当皇帝,他可以助他一臂之力,事成之后,他只要萧逢怜的故土西梁作为交换条件。   吕姵看着宇文允烧竹简,疑惑地问:“他兵力不弱,虽是瞎了,短短几个月间也将他自己的旧地打理的生气蓬勃,不过是旧时西梁小小地方,如今两座城池而已,却为何要你配合?”   “因为他此时不敢妄动,如今皇叔父暂且放过他,没有一并收复,一来为着他在攻齐一战中与我们是同盟,不好战成之后立即违背同盟情意,却不代表皇叔父真的无心……方薄云若是此时妄动,且不是给了周国一个灭他的理由?是故他来挑动我的野心。”   “那你被挑动了吗?”吕姵看着他带笑的侧颜,目光一瞬不敢眨。   宇文允回眸,对上她星子般灿烂的目光,唇角一动:“姵姵,你想做皇后吗?”   她在他那样的笑意里,忽地就稳了心神,无论他做什么决定,无论会是天崩地裂还是海水倒流,她都无所畏惧。所以她笑得极甜:“做皇后威风吗?”   “那自然是威风的,”宇文允站起身,走到她身边,将她揽进自己怀里,后来干脆抱着她横在自己腿上,用鼻尖蹭了蹭她的耳朵,“如今整个北方已然统一,你且想想是如何大的版图,而这里生活的所有人都奉你为国母,你拥有着至高无上的地位。”   “至高无上,”吕姵歪了歪脑袋,“比你还高吗?”   宇文允回答的一本正经,只眸间噙着一点散漫笑意:“自然了,你知道我一向把你当主子。”   “那你会纳妃吗?”   “不纳可能有些难,”宇文允叹息一声,“少纳一些,做做样子吧。”   “那我生不出嫡子怎么办?”   “她们生的你看上哪个抱哪个。”   “你还敢跟她们生儿子!?”   “不然光养着是不是有些亏……”   “宇文允,”吕姵冷冷“哼”了一声,“我觉得你不适合做皇帝,你都是一国之主了,咋地还这么抠门呢?就不能大气一点?”   “唔……姵姵说的甚有道理。”宇文允埋首在她颈边,闷闷地笑了,“那就不做了吧。让皇叔父做,反正他做的也蛮好的。”   如此认真严肃的话题,被这样戏谑地带过,吕姵觉得有些不妥,所以稍稍皱眉,握住他手,认真看入他眼眸道:“你什么模样我都喜欢,以前的深藏不露也好,战场上的杀伐决断也好,如今的意气风发也好……小允子,我虽然是你妻子,很希望你迁就我,但我更希望你做任何决定,都能顺从你自己的心意。我记得你的抱负,你为了它付出太多太多,我不愿成为拖累。”   “姵姵,你不是拖累,”宇文允用手指轻按她眉间皱褶,“回来也有一段时间了,我是真的觉得皇叔父这个皇帝做的不错……还是那句话,他虽对不起我,却没有对不起这个国家和我们家族,那我何必反他?反是引得国家不安,家族不盛。”   吕姵仔细观他神色,见他云淡风轻,毫无掩藏,心中顿生宁静之感,双臂环过他,将头靠在他胸前:“那你准备怎么处理杨坚?”   “这件事我已多番提醒皇叔父,如今他也逐渐在抬高我的声势,与杨坚抗衡,”宇文允徐徐叹了一声,“也是为此,我没办法立刻带你离开。姵姵,再等等我可好?最多一年,我们就去过你想要的生活。”   吕姵重重地点头,又笑:“我想要的生活,无非也就是同你朝朝暮暮,相伴到老罢了。”   “我知道,”宇文允抬起她下巴,笑着说完,将唇轻轻印在她的唇上,“我亦如是。” 第48章 结局(中)   **   转眼又是秋去冬来, 再熬了些冰冻三尺的日子, 就是年节下。   过完年再复上朝, 宇文允带回了一个消息,称宇文邕决定三月开伐突厥, 而在此之前, 将先处死高纬。   吕姵闻言愣了一会儿, 倒是他先笑了:“你是不是想去送他最后一程?”   “嗯……”她又多思索了会儿,才郑重应了声。   “我会替你安排。”宇文允抬手揉了揉她头发, 没再多问一句。   一个月后, 宇文允送吕姵去了城郊的一处庄子。这庄子不小, 也不破败, 但是从门口开始便是守卫重重。今年天气热的早,不过三月, 便已烈日高升, 庄子里的植物本就不多,都给晒得蔫蔫的没了精神, 更显枯索。侍卫头子待宇文允十足的阿谀,始终弯着腰领在前面两步,不时回过头一脸谄媚的笑。待走到一处院外,这侍卫点头哈腰道:“王爷, 王妃, 便是此处了。”   宇文允松开牵着吕姵的手,对她指了指院内:“去吧,我在此处候你。”   吕姵抿唇点了点头, 她心情没来由的沉闷,是故不愿多语,但刚往里走了十来步,身后却突然传来宇文允的呼唤:“姵姵。”   吕姵回头,却正好见着他紧蹙的眉头松开的一刹,他凝眸看她,不过瞬息后又用手示意她继续往前走。   吕姵想起方才一路牵手走过来,他手心渐渐浸出的濡湿,对他勾出个俏皮的笑容,无声用嘴型对他道:“安心。”   宇文允唇边笑意一动,点了点头。   她回首,也是加快了步伐,只是到上了锁的门前时,方闭眼深吸了口气,门一打开,她迈步进去,一抬头便正正对上高纬探究的视线,他旁边立着的绝世佳人眼神更充满好奇,直到高纬低声笑出来,那女子依旧难掩打量神色。吕姵只觉她美艳的眉眼异常熟悉,后来突地想到了萧逢怜,这才明白,当是江素梅她寻的替身。   “看来朕命不久矣,宇文允才会放你来看朕。”高纬手一挥,那女子便放下了手中正砚着的墨,微微福身,退后了许多步,转身进入了内室。   吕姵不置可否走到书桌边,见他画的,不是萧逢怜又是谁……美目盼兮,巧笑倩兮,女子仿佛从画像上活了过来,正盈盈笑着望向她,对她道:“姵姵,今儿你又带来了什么好曲子?”   吕姵心内暗叹,高纬本是不长画艺,却能将萧逢怜画的如此活灵活现、跃然纸上,必然是花了全幅的心思,每日念着吧。   见她看的入神,高纬又低声笑了:“她可安好?”   眼见高纬如今形销骨立,一身粗布素服,眉眼间的阴鸷尽皆放下,倒是显得他容姿出尘了起来,比以往不知顺眼了多少……吕姵一肚子讽刺的话到了嘴边就成了:“阿梅捎了信来,说是一切都好,什么都不记得了,倒是记得自己会酿酒,是故把酒坊给重新开了起来,之前侍候她的老奴也寻了回来,。”   他听了默然半晌,才徐声道:“本就该如此,陈澈的医术,倒是真的好。”   吕姵挑眉:“是你让陈澈给她下失忆的药了?”   高纬反问:“能忘记不好吗?”   吕姵便是无言相对。   自然是好的,什么都不记得,她便又复是她讲述的故事里那个天真无邪的女子了,没有任何沉重的担子压在身上,每日酿酒饮酒,调戏下来往的公子少侠,听他们讲江湖的故事。   只是一个死、一个瞎、一个失忆,怎么也不算是个好的故事结尾。   “你今天来,应该是来看朕悲惨下场的吧?不该说些什么朕自作自受,活该如此的话吗?”高纬打量着她,讥讽道,“怎么?看朕可怜,伤人的话说不出来了?”   “你倒真的不可怜,如今圈禁一年,一杯毒酒,也不算什么悲惨下场。”吕姵摇了摇头,再用下巴点了点画像,“我只是有些想她了,所以略觉感慨。”   “小姵,你怎会同小怜如此要好的?你不是最恨她了吗?”高纬眯着眼觑她,半晌忽地笑了,“你恨朕恨到为了报复朕,宁愿……”   “我同她交好,是因为真的喜欢她,与你没有什么关系。”吕姵冷冷打断高纬。   “但朕如此信任你,你却背叛了朕,你们最终都还是背叛了朕……其实朕在这世上,从来都最相信你……记得朕之前说过吗?这世上唯有你一人用真心待朕……”   “可你又是如何待小姵的呢?”吕姵挺直脊梁,弯出一丝反讽的笑。   高纬双眸又眯了眯,发现眼前之人在他面前一贯的谨小慎微、卑躬屈膝半分也寻不见了。唯一能看见的,只有无尽的冷漠与嫌恶。   幼时那些回忆一幕幕涌入脑海,高纬突然道:“你不是小姵。”   吕姵莞尔一笑,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从前的小姵已经死了,在你说要让那个太监来糟蹋她的时候,她已经死了。”   高纬低眸,脸色又苍白了几分:“你可曾为朕想过?你是朕最亲近之人,朕自然最想得到你的支持,哪怕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只要你说支持朕便好了……你从前不都支持朕的吗?”   “是的,所以我后面支持你了,”吕姵轻笑,“所以你有了今日的下场,从前的小姵早就预料到了今日,她不愿你有今日,你为何不懂?”   “一万个人在朕面前说什么忠言逆耳的道理,朕可以听,听得不舒服也可以杀了他们,可唯独你不行……朕不愿听到你违逆朕的言语,朕也不能杀了你……小姵,朕将你赶去宇文允身边,是希望你后悔的,最初朕便想着,只要你服软,朕就再将你要回来又有何不可……朕最信任的人始终都只有你,就如最后你回来,你说什么朕便听什么,可最后你还是背叛了朕……你们都背叛了朕……”   “错了,是你先背叛了我们。我们不是物件,不是任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我们也有心,也会受伤,会痛会难过……你未用真心待我们,凭什么要求我们用真心来对你呢?纵使你是天子,也不行……”   “可朕确实拿真心对小怜了……”高纬说到这里,忽而笑了,缓缓道,“也对,遍体鳞伤后才迟迟到来的真心,不值得珍惜……若朕不生在帝王家就好了,朕也同寻常公子一样,去肆意追求她。她没了国仇家恨,待在我的身边,也不用担心随时因为天子一怒而命丧黄泉,我同她,会自由许多……只可惜……从一开始,就错了。”   吕姵掀了掀嘴唇,本想说世上哪儿有那么多如果可言,平日里不懂得珍惜,因为身处高位而肆意妄为,总有一天会自己吃下苦果。   可她还没来得及想好如何说这话,外面却突然传来声响,门被打了开来,竟是宇文邕身边的禁军统领牧磊并大太监钱旺。吕姵本是为这样的组合感到一丝迷糊,视线中却突然闯入钱旺身后小太监手中捧着的托盘,上面一个玉质的酒壶,为着强烈的阳光,而隐隐透出诱人的红色。   吕姵在一片慌乱中,看着高纬挺直脊梁,从容迎向来人,纵然衣着朴素,那身上的气度却哪里像一个亡国之君、阶下之囚?   牧磊面色冷漠,钱旺却不自主地弯了腰,尴尬地轻咳一声,示意身后的小太监上前,对高纬道:“陛下赐酒予你,谢恩吧。”   “宇文邕哪里那么小气,一壶酒罢了,还需谢恩吗?这怕不是周国的待客之道。”   “大胆!”牧磊说着就欲亮出手中大刀,却被高纬一个眼神止住动作。   高纬轻叹一声,拿起酒壶,一边斟酒,一边徐声道:“二位稍等片刻,朕……我同故友再闲话两句。”   也不待别人认可或是反对,高纬看向吕姵,面无惧色:“小姵,你现在不需要我再亲手杀你了吧?”   吕姵一怔,忽地想起自己当初在帐内心智迷失时所说之言……   见高纬最后一面,除了原主残留的几分意志外,吕姵本该是抱着看他落得个什么悲惨下场来的……但她内心实在沉重,也为了高纬一走,她那个被男主亲手杀掉的任务就彻底宣告失败了……   意味着她对自己梦想的彻底放弃。   是故她无法不思绪繁多。   要陪宇文允厮守到老这个意志坚定的不容动摇,可真正告别梦想,告别那个为了演女主角而奋不顾身的吕姵,总得需要一些仪式感。   可万万没想到,这场仪式感会结束的如此仓促。   她还是恨高纬的,也依旧觉得他荒谬可笑活该,但眼睁睁看着一个又一个人成为政治的牺牲品,她真是无法愉悦起来。   也好,至少他是自己作的。   吕姵低眸,摇了摇头,算作是对高纬的回答。   “那你这便走吧,朕怕你看了难受,”高纬忽地一笑,“也不想再在你面前露出不堪的样子……”   吕姵抬眸,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扶着胸口缓缓转身,一步又一步,走出了房间,迎向了外面的毒日头。   在这样的烈日下,心口沉重的压力,一点又一点的减少,直到看到长身玉立站在园子门口一树紫藤花下的宇文允时,那心里的不适全然散开……   仿佛一道轻烟,飘向长空,挥发得毫无影踪。   她知道,高纬死了,原主也再没了念想,从此时起,这具身体完完全全的属于了她,属于了这个决定留在这个时代,与宇文允白头偕老的吕姵……   她最终没有替原主索要那句道歉……原主听了高纬的那些话,应当也觉得没有必要了吧……   他不是没有心,只是心里没有她罢了。   既然没有,多少强求,也是无用。   宇文允看见吕姵,远远地向她递出手来,吕姵笑着握了上去,由得宇文允带她一步步离开这个园子。   方才并未说完,对于现在的吕姵自己来说,若不是高纬,便没有她牵着这只大手时心中那前所未有的安稳感受。   **   宇文允没有问吕姵那天同高纬说了什么话,只过了几天,才道他曾经担心吕姵会求死,毕竟她什么也没瞒他,曾经原原本本地告诉过他,她最完美的死法就是被高纬杀掉,回去演什么女主角。   吕姵笑嘻嘻的:“没有哦,若你对不起我了,或者哪天你寻到了另外一位真爱,你亲手杀了我,我也欢迎的,我想了想,干嘛死在高纬手上,怪恶心的,还是死你手上比较靠谱……嗷嗷嗷宇文允,你真要谋杀亲妻啊!?”   宇文允止住哈她痒的手,改而将她紧紧抱入怀中,冷冷道:“永远不会有这一天,你趁早灭了这个念头。”   此时是周国大军准备北伐突厥的前夕,依旧是宇文邕御驾亲征,宇文允同杨坚分领左右前锋军,伴君而行。宇文允同吕姵说过,此次出征无论如何会找机会将杨坚给杀掉。这点他同宇文邕也已经形成了共识,杨坚这根深深扎入的刺不除,北周的江山终究根基不稳。   吕姵心中慌张难安。她知道若按历史而行,北周终将被隋取而代之。她心疼宇文允,因而提醒他杨坚的危险,但她对于北周没有任何感情……她不知道自己的提醒会不会算是螳臂当车,是故她也缠着宇文允答应她了,若这次不能成功,那么他们就一起归隐,逃离是非之地。   吕姵将王府的一切都已悄然收拾妥当,只待同宇文允一同出征,却不料就在大军开拔的前一天下午,她于王府中晕倒,原本以为是忧思过重加上暑热导致的,却不料请来陈澈一看,却是有了身孕。   这一胎的突然造访,更让吕姵不知所措。陈澈开的药,她早就停了,想着日后生活安定了再好生调理。这么多年,她的肚子都悄无声息,却偏偏此时来的如此不合时宜,令她措手不及。她懵懂地从昏迷中醒来,看到宇文允狂喜的面容,悲喜交杂,只得回抱住宇文允……   她因为身体原因,这一胎怀的不甚安稳,陈澈道她若想保住此胎,必须卧床调养,因而战场是肯定不能去了,宇文允更是将陈澈同沈辰一道留了下来,吕姵忍着被陈澈同沈辰念叨了一路,冒着风险偷偷去目送他同先头部队一道出征。他一身银色铠甲,骑在白色骏马上,随在龙舆旁,背影挺直潇洒,意气风发。吕姵混在其他命妇中,眼眶逐渐湿润。而他明明已走出去很远,却不知为何突然回首,毫无偏差地直接撞上了吕姵的目光。   他没有勒马,身后那么多士卒,如无法停下的历史脚步一般,簇拥着他不断前行,可他就那样侧着头,迎着她的视线,直到消失在地平线……   在消失之前,他回过头去,终是给她留了个手势。   那是她教他的,“OK”的手势……   他在让她安心。   吕姵脚下一软,本能地想要追出去,却被沈辰拉住:“师姐,我们回去吧,他会平安回来的。”   陈澈也低声劝道:“你先把胎象稳定了,再图其他,别让他有后顾之忧,你同孩子还在这里,他一定会尽力保全自己。”   吕姵摸了摸异常平坦的小腹,心口如被压了几座大山一般的沉,却也只能点了点头。 第49章 结局(下)   在现代的时候, 吕姵也没怀过孕, 只看影视剧里, 大多女性怀孕的时候都会有很严重的妊娠反应。从前只道是夸张,待落在自己身上才知道有多么难受。吃什么都吐, 又饿的心慌。吃了吐、吐了吃变成常态便不提了, 上了两个月浑身便开始酸疼, 特别是腰,几乎快要直不起来。一碗又一碗的苦药灌下去, 也没有什么起色, 晚上身上疼的压根睡不着, 因而整个人都无限的虚弱下去, 只能每天躺在床上昏昏沉沉。   陈澈的神情一日比一日凝重,沈辰更是焦虑不堪, 提了几次要上战场去将宇文允绑回来, 好在吕姵清醒的时候吩咐府里上下都不得将她不好的情形传去战场,更是严命沈辰不可轻举妄动, 他才勉强耐住了性子留在了王府。可有一天吕姵喝药时将药吐了个一干二净,沈辰终于忍不住了,对吕姵道:“师姐,干脆咱们不要这个孩子了吧!”   “胡说什么呢!”   吕姵语调凶狠地吼住他, 却已经感觉到陈澈搭在她手腕上的手指一颤。   实话说, 在身体最痛苦的时候,她心中也难过,宇文允不仅不在身边, 还身陷险境,她也真的想过不要这个孩子,换得去陪他搏这最后一次的机会。她想要陪着他,无论是生是死,她都认了。可她也知道,如果这个好不容易怀上的孩子再流掉,她可能再给不了宇文允一个孩子了。即使是生为现代人的她,洒脱如斯,也渴望与他有更紧密的联系,何况是他,若他此生真的只她一个女人,岂不是绝后了?   所以她不能纵容自己有此想法,身边的人也不能有……   但陈澈的反应……   吕姵蹙眉,深呼吸了一下,才小心翼翼问:“陈澈,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本来也保不住了……”   “孩子能保住,”他隐约叹了一声,收回手,抬首看向她,眸光沉沉,“但你的身子……如果一直没有好转,即使生下他,怕也是天不假年……所以,我想若是他在,也一定会让你立即拿掉这个孩子。”   此时孕快三月,加之她全身瘦骨嶙峋,肚子的些微凸起就变得分外明显。吕姵手抚上肚子,鼻尖一酸,呼吸一点点变得急促起来,她咬着嘴唇,对陈澈道:“会不会满了三个月就好起来了呢?”   “的确不是没有这个可能,”陈澈又是一声低叹,“在下也一直如此期待,是故才没有主动提议,只是……”   只是?   是她的身体连那么几日都撑不到了?   也不对啊,方才陈澈才说可以保到生产……   看懂了吕姵脸上的疑惑,陈澈解释道:“在下只是觉得王妃有些受罪……”   “够了!”一直在旁看得揪心的沈辰出声打断,“我们不能瞒着她!师姐,我跟你说,宇文邕病重,所有御医尽皆束手无策!之前军中几次传书要召陈澈过去!宇文允怕你担心,不让我们告诉你……”   “别说了!”陈澈提高音量吼住沈辰,“你觉得你师姐的状态能做什么?”   “可他们俩这样为了怕对方担心而相互瞒着,彼此却又都不好过,又有什么意思!?”   “你不过就是不希望你师姐要这个孩子!”   “我当然不希望她要!我师姐就没有像这样虚弱痛苦过!你为了你那个王爷主子,就想要我师姐牺牲性命为他留个血脉吗!”   陈澈从未如此暴怒过,眼见着就似是准备抛开儒生的温文尔雅,捞袖子上前干架,吕姵连忙拉住他衣服下摆,又祈求般看向同样怒发冲冠的沈辰:“都别说了,辰儿担心我,说的也有道理,只是误会了陈澈,若他不是出于关心我的身子,方才便不会直言了,这点辰儿你需要向陈澈道歉。”   “我不用他道歉,你别再说话了。”陈澈看见吕姵面色青白,说完这长长一串话便开始低喘,赶紧从药箱里取出银针,开始行针。   沈辰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也知道自己错怪了陈澈,可对吕姵的担忧丝毫难减,嗫嚅了半天,才别扭道:“对不起啊。”   陈澈低低“嗯”了一声算作回应,待行完针,才没好气地道:“放心,不会因为跟你这种小屁孩见气而伤了你师姐的身子。”   “你!”沈辰又要发火,但眼角收进虚弱的吕姵,怒气瞬时偃旗息鼓,他走到榻边,小心翼翼地去握吕姵干枯的手,“师姐,我们不要这个孩子吧……我们去战场……我知道你担心他,若你真心所愿,辰儿也愿助你们杀了主人,然后我们再一起逃到其他地方去,好不好?”   吕姵在陈澈行针时,心神已定,她回握住沈辰的手,轻声哄他:“辰儿,你乖,听师姐的话,你同陈澈即刻便去战场,你去助他一臂之力,若实在不行,便带他离开。陈澈,你去看看皇帝还是否有救,若皇帝能救回来,那周国总不至于那么快落在杨坚手中。”   “我若走了……”陈澈皱眉,无法继续言说。   “我知道自己这样,上不了战场了,即使去了,也是添乱,”吕姵轻轻喘了一口气,“你们去帮他,总不能让他孤立无援……我同这孩子,都听天由命吧……”   陈澈还未说话,沈辰便已断然拒绝:“我一刻都不会离开你的!”   “辰儿……”吕姵捉起他的手,义正言辞,“除非你想看我即刻就死……”   沈辰双眸圆睁,牙齿紧咬,半晌发出一声低吼,将手从吕姵手中抽出,转身而去。吕姵又求助地看向陈澈,陈澈眉间紧锁,半晌才闭了双眸:“我临出发前会将你所有脉案交给医馆里最好的大夫,并将你可能发生的情况以及应对之法尽量做完全的交待……但是,你自己得心志坚定……”   陈澈话未说完,院中忽然传来鸽子翅膀扑腾之声,刚好行到院中的沈辰逮住鸽子,取出信纸,待一读过,便又是神色大变,急声唤道:“陈澈你出来!”   陈澈大步行出,待一看信上内容,也是面色苍白,同沈辰对视一眼,逐渐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坚决。   “出什么事了?”见门外久久没有动静,吕姵心被高高吊起,担忧不已,忍不住出声问道。   陈澈扶额,只觉心痛难忍。一瞬后,他放下手,藏起满腹心绪,对沈辰施了个眼色,而后一边往屋里走一边道:“你真该好好管管你这个师弟,竟然想让我在这节骨眼上,医治一只受伤的鸽子。”   吕姵揪起眉头,本能觉得情况不妙,沈辰虽然有孩子气的一面,却绝对不至于在事关生死的此刻去关心一只鸽子……必然又是有什么消息传来,而他们想瞒住她。   可她还没来得及询问,陈澈一只银针扎来,吕姵霎时眼前昏黑一片,失去了意识。   再睁眼时,是在颠簸的马车上,吕姵在压抑不住的呕吐的冲动中醒过来,捂住胸口开始干呕,文娘匆匆递来一个铜盆,但她除了几口酸水,什么也没能吐出来。她本能地摸了摸肚子,孩子还在,那他们这是……   她看着文娘,后者面色苍白,眼神闪躲,陈澈却从马车外进来,伸手想去把她的脉,却被她避了开来。她凝视着他,直截了当地问:“宇文允出什么事了?”   陈澈转开视线,深深吸了口气才道:“皇帝突然驾崩,王爷同杨坚各自拥兵,在北境展开决战,但是……”   在他的停顿中,吕姵清晰地听见了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她深深的闭眼,开口方知声音嘶哑:“杨坚毕竟在朝堂军中都扎根多年……若没有皇帝暗中相帮,多少人敢站在宇文允这位新秀身边?”   陈澈不语,就是默认了。   吕姵抬头,将到了眼眶边的眼泪憋了回去,又问陈澈:“他来信准备让你们把我弄哪儿去?方薄云那里?”   “嗯……”   “让辰儿调头,我们去北境。”   “不行!”陈澈断然拒绝,“北境太危险了,你身体又是如此,去了不仅帮不上忙,还会添乱,何况你腹中……”   “何况我腹中是宇文允唯一的骨血……你们如何觉得失了他,我和我腹中孩子能活得下去?”吕姵冷冷弯起唇角,“我是帮不上太多忙,你和辰儿却可以。我没有什么血脉观念,我只知道,若真要死,那我必定要同他死在一起。”   在马的长嘶中,马车猝然停下,沈辰打开车帘,怒喝道:“师姐你怕是疯了!”   可他刚进车厢,吕姵便已迅即地从头上拔下金簪,抵在喉口,冷声道:“去北境!”   沈辰瞳仁收缩,这几年,他早已长成翩翩公子,稚气尽褪,个子更是拔的极高,如今稍一冷颜,哪里还见当初那个撒娇少年的顽皮模样。他冷冷看着吕姵:“你说我们能帮上忙,那若我同陈澈都不愿去北境送死呢?”   陈澈本能地动了动唇,却未发出声响,而吕姵却已一字一句回道:“那便放我一人独去,或者就现在看我死在你面前。”   沈辰拳头捏紧,骨节不住发出“喀喀”脆响,最后他一拳砸在马车壁上,直直砸出一个凹陷来,随后他旋身出了车厢,调转了马头,鞭子破空之声凛冽,马鸣萧萧,带着马车往北境疾驰而去。   在文娘的帮助下,吕姵稳住身子,慢慢松出一口气来,这才觉腹中剧痛难忍,文娘一声惊呼:“血!”   吕姵感觉到了不断涌出的温热,她低头瞥了一眼那猩红,抚着肚子,轻声道了句:“对不起……”   陈澈却没她那样的温情,眼中血丝满布的他低低叹了声,吩咐文娘帮着吕姵躺平,往吕姵唇中塞了枚药丸,随后便拿出了银针。   条件有限,本是熬不了药,好在他知旅途奔波,为了以防万一,他早备下了落胎清宫的药物。就如宇文允信上交代的,任何时候,他只要吕姵平安,更是不愿这个他唯一存世的血脉,拖累了吕姵……   他们之间的爱,从不牵扯其它,满心满意的都是对方这个人罢了。   陈澈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本是为宇文允感到愤愤不平,但由于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他想拼尽全力为宇文允留下一线血脉存世,可如今吕姵愿意豁出性命去北境,他却感欣慰……   像他这种在感情上付出许多却未收到回馈的失败者,是如此渴望与感慨每一分付出都能有回应。   所以他愿意成全他们的心心相印。   哪怕是一同赴死。   是故处理好吕姵的身子,陈澈便成了督促沈辰去北境的监工,后者虽然满怀不满,却对于吕姵的执拗无可奈何。一行人终是顺利赶到了交战区外围。   吕姵中途早便醒来,虽然最终还是失去了腹中孩子一事让她颇为伤怀,甚至一旦思及,泪水便难以止住,她却逼着自己在有限的时间里尽快恢复生息,只为接下来等待着的真的是一场硬仗。   到了不得不弃车的地方,吕姵赶走了文娘,并将多数钱财尽皆给了她,令她另谋他处好好生活。文娘哭成了一个泪人,却也无奈自己会成为负累,终是被吕姵好说歹说劝走了。   吕姵并沈辰、陈澈三人分析了地图后,轻身潜入战区,很快寻到了杨坚的一个负责外围侦查补给的小营区。此时正好入夜,营区里便是一片懒散随意气氛,升起篝火开始围坐饮酒。吕姵暗暗咬紧牙关,他们如此轻松自在,必然说明于他们而言,战况良好……   于是愈发担心宇文允,愈发觉得时间漫长,好不容易捱到他们酒过三巡,吕姵三人攻出,没几招就制住了摇摇晃晃回到营中的将军,一番逼问之下,便得到了现在宇文允和杨坚所在的地方。沈辰将此将军打昏过去,绑了起来,又去烧了他们存粮和存箭矢的营帐。   火光冲天之下,营帐内一片混乱,三人潜出,顺着所指的方向一路疾行,果然两天之后,便远远望见了杨坚的包围圈。   从地图上可以得知,杨坚如今已将宇文允逼到了绝境,而宇文允此时正守着身后的崇山峻岭与杨坚作最后一搏。   他们三人想要突破包围圈是不可能的,暗地里给杨坚的营帐制造些混乱倒还可行。   还好他们有陈澈,就地取材,制作些迷药、泻药乃至其他□□,放在杨军的饮食里,倒也能为宇文允拖延一定时间。   可待到杨军发现病倒的兵士并非瘟疫而是被人下了药,戒备越发森严之后,此计便是不成了。   更何况他们能力也有限,相比起杨坚所领的十万大军来说,他们药倒的人毕竟是小数,最初的瘟疫恐慌解除后,杨军剩下的兵力,也足够让人头疼。   特别是由杨坚亲领的前方,包围的固若金汤,这几天宇文允率兵几次突围巧击,虽是给杨军造成了一定的损失,却也不能动摇大局。   吕姵心中知道,历史终究无从更改,杨坚此战必胜……   可她只想让宇文允活命,若是不成,那同他死在一起也是可以的。   她看了看地图,山间地形复杂,易守难攻,更是便于躲藏,包围圈如今在逐渐缩小,最多七天,便会缩至断头崖顶,那便是条绝路。   因此他们必须抢在此之前突围,断头崖西侧的明秀峰风光秀丽,却是天险,无论攻守皆需翻越此峰。如今那处的杨军也最是薄弱,若他们能突破此处,作为接应,再带着宇文允从山谷离开,当是唯一生机……   没有多的时间考虑,吕姵三人迅速潜入明秀峰底,先是换了杨军服饰,后来在军营里下毒之后,再迅速杀出血路来,冲进了关卡。   如今的他们没有休息的余地,必须连夜翻越明秀峰,与宇文允汇合,没料到刚翻到半山腰,就遇到山石滚落,沈辰一把将身侧的吕姵推开,自己却被山石砸落,滚下去好远,躺在地上一时竟是站不起来。   “辰儿!”   吕姵同陈澈慌忙去看,一番诊断后,陈澈道沈辰内脏无碍,只是小腿胫骨骨折,扯下布条寻来木枝为他包扎,虽然陈澈手上利落,医术过人,但显然,沈辰是无法再与他们一同赶路的了。   他一时心里郁闷,孩子气又复上来,握拳在地上狠狠一砸,气得面色通红,他握住吕姵的衣袖,澄澈的眼睛凝视住她,许久才道:“师姐,你可以留下来陪辰儿吗?我们一起放弃好不好?”   问完,不待吕姵反应,他眼里的光已径直熄灭,他别过头:“我又犯傻了。师姐你千万保重,此时一别……可能再无相见之日了。”   说罢,他自己强撑着站起来,用陈澈替他寻的木枝作拐杖,头也不回的走了。   望着他孤绝的背影,吕姵眼眶酸涩,终是流下泪来,然而她到底也是个决然之人,不多时,便用手背一抹眼泪,重新与陈澈开始登山。   一日半过后,他们终是翻越了明秀峰,继续顺着坎坷山路往前,再是半日,两人突然被团团围住,他们一看这些士兵身上的战袍,便是相视一笑。   宇文允闻讯而来,急不可耐地将包围他们的兵士往两边一分,急冲冲上来,径直将吕姵收入怀中。   吕姵牙齿撞在了他的铠甲上,撞得生疼,眼泪就如决了堤的江河,奔流不止。   “你瘦了。”   “你瘦了。”   两人同时说道。   而后吕姵更是哭的厉害,宇文允咬住牙齿,也是控制不住眼中湿润,他不愿在手下面前演太久的儿女情长,打横抱起如今轻若纸鸢的吕姵,就往驻营方向走。   他们如今为防泄漏行踪,不能点灯,说是驻营,却也不过是简陋的几张风雨布所搭,可刚拉着吕姵坐下,他就已然借着月光将她双手的伤痕看了个真切。他没办法对吕姵发火,只能冷冷看向陈澈:“你在回信中答应我的呢,怎能纵着她胡来?”   陈澈不答,他便已然叹气,捏着吕姵的鼻尖道:“罢了,你的性子,谁也拗不过。”   吕姵倚在他怀里,又是一阵泪下:“对不住,我没保下你的孩子。”   宇文允面色不改,只是轻轻叹了一声:“也好,”他环着吕姵,理着她颊边满是尘土与汗渍的头发,“姵姵,此生我护不了你了,你……”   “宇文允,你当知道,我既然不顾一切来了这里,就绝不会再独自求生,”吕姵断掉他的话,握住他如今变得粗糙的大手,“要么你同我一起走,要么我们就一起死。”   宇文允背过脸去,连手也从吕姵的手中挣脱,一时帐中静默,吕姵抬眸看了眼陈澈,追到宇文允面前,道:“我们从明秀峰突围而来,从时间推算,如今那处的杨军应当已然苏醒并将消息传递至别处,杨坚如果料定我们会从那处突围,便会将守卫的人马加倍,并逐步往这头翻阅,可他性子多疑,又摸不清楚情况,毕竟前两天我们还偷袭过他断头崖下主力……因此他虽然会增多人马,却也不会多到疏于别处防备。明秀峰是处天险,而且中多有山石可作隐蔽,我同陈澈来的时候也探好了路,若凭我们三人的身手,从山崖西北方向直落谷底,便可寻得一线生机……”   “那其他将士怎么办?”宇文允看向她,颇为无奈,“姵姵,如今我们几乎已没了什么战备,兄弟们也已经是筋疲力竭,我本已打算好明日带着他们向杨坚投降,至少杨坚会留他们一条生路。若我跟你们走了,他们应当如何?”   他所说的,如吕姵所料的,她的计谋中,唯一的问题就是宇文允会不愿意放弃他人苟且偷生,可如果他们带上其他兵士,行程速度会大大减慢不说,人数太多意味着目标变大,被发现和围捕的概率也会变大。而她方才目视估算,宇文允如今也只剩下几百人马,这些人若要强攻突围,也是以卵击石。   但她能够理解宇文允,她不愿勉强。   若宇文允独自叛逃,即使杨坚重才,这几百号人也只是普通兵士,没有宇文允带领去投降的话,被留下活口的可能性非常小,杨坚定会在逼问他们宇文允去向的同时,用他们来泄愤。   吕姵生在现代,更为重视每一条人命,何况他们能陪宇文允战斗到此刻,也俱都是忠肝义胆,既然宇文允不愿苟活,那她便陪他同死好了。   并不是什么伟大的壮举,毕竟她死了就是回去了,不过是在他告别这个世界的时候,她能陪在他身边……   让他无所畏惧,让她不留遗憾。   而且她知道自己不成了……之前的怀孕已经将这具身体抽干,如今小产后一路辛劳奔波,她已是油尽灯枯,全靠信念才能撑到此处……   她不再多问半句,只看向了眉间紧锁的陈澈,对他道:“陈澈,你走吧,找一处藏身,等他们兵撤了再走。他们不知有你,你便安全无虞。”   “我为何要走?”   “你的恩已报的差不多了,说实话,这么些年更是我欠你的,”宇文允也对陈澈恳切道,“我自然不能让你殒命于此。”   “何况你的一身医术,能救天下多少苍生。陈澈你也有你自己的抱负,如今没了我们的束缚,你可以继续去做个行侠仗义的江湖游医,救助天下不平……”   “对啊,我也不需再像以前那样敛财了,你是不是还想这样说?”陈澈薄薄的眼皮不掀,轻飘飘瞥向吕姵,自讽道。   “哈哈哈哈你懂我,再加一句:我们俩夫妻同生共死,有你什么事吗?你要留在这里?”吕姵故作轻松笑道,笑完,见陈澈面色森寒,她复继续说,“陈澈,你好好的,把你的医术传承下去,多修福德,就当是也帮我们修一些,让我们来世还能遇见吧。”   陈澈低笑出声,边笑边摇头。   笑着笑着,他站起身来,如最初相见那样,对他们二人深深一揖,再转身潇洒而去。   目送他离开,吕姵倒在宇文允身上,眼泪淌满铠甲,夜色中越发冰凉。   宇文允拂着她头发,一直低声呢喃她名字,在吕姵睡着后,才将唇印在她唇上,轻声道:“对不起。”   眼泪终于控制不住,落在她有些脏污的面颊,宇文允伸手为她轻柔地拭去,再紧紧抱住她,仿佛要将她嵌入骨头里。他想声嘶力竭地大哭一场,可最终却是没有。   他即使一败涂地了,即使山穷水尽了,可此生有过她,已是老天爷待他宽厚的最好证明。   第二日,宇文允瞒着众将士,向杨坚修书一封,命人送去,只道愿意投降,一日后约在断头崖顶相见。   杨坚也真是一代枭雄,竟然答应了,连吕姵都觉不可思议,毕竟宇文允已是走投无路,杨坚完全不用冒险答允。   但他也不是没有防备的,他点了几百兵士先行探路,确定到崖顶的路程没有危险后,他才又在兵士们的保护下缓缓行上,两人率部下分列崖顶两侧,隔着十步开外对视。   山风忽起,吹得银甲簌簌轻响,倒是杨坚先开了口,却是对着吕姵:“你在这里,我既是意外,却又觉应当,毕竟你为了感情一事,从来便是毫无理智。试想当初,若你一直听我的话,待到此时,便是荣华富贵享之不尽的人上人了,真是可惜,你要一再辜负我的培养之恩……”   “人生抉择,各有不同,”吕姵用尽浑身力气,脊梁由始至终挺得笔直,“我感激你,却不是为你的培养之恩,而是若无你,此刻我便不会站在他的身侧。”   杨坚看吕姵一边说着,一边紧了紧宇文允的手,更觉好玩一般弯了弯唇角:“哪怕是此刻同他一同去死?这样吧,我知道你上赶着回来,肯定是坚定主意要同他一起死的了,那宇文允,我来问你……若你把吕姵杀了,我便饶你和你手下这几百号人不死,你会不会……”   吕姵心头忽地一动……   该不会……   可宇文允却已断然拒绝,并且语带讽刺:“国相,我敬你是位英雄才有此约。你若是如此看轻于我,更如此自贬身份,那我手下这些儿郎,纵使是投降于你,怕也难以臣服吧?”   “王爷!”   他手下兵士一听才知今日之约的目的,之前宇文允皆哄骗他们说是要与杨坚在此断头崖上单独比试……顿时众人便是一片慌乱。   宇文允立掌止住他们的骚乱,眼神凛冽地凝向杨坚:“你要的,无非是我的命,何苦拿他人命做诱饵或威胁,今日我约你来,便是准备将这条命给你。但他们各个身负本事,若你能承诺他们性命之周全,我甘愿献出项上人头。”   “王爷!”   “我们不降!”   “我们宁愿战死,也绝不要你的性命去换个偷生。”   “对!我们宁愿战死!”   宇文允转头,凝向他手下那些红了眼眶的儿郎们,开口欲劝,却是心头满满,不知从何说起。   却不防此时,与吕姵相牵的那只手突然被塞入一个硬物,他尚未完全反应过来,便被一个力道捉住他的手往前一扯一送,利刃穿破皮肉的闷响传来,如心突然被摘走一般,他突然再听不到身边的一切声响,胸口更是空空荡荡的恐慌,他匆匆转身……见到此生最可怕的场景。   匕首穿胸而过,吕姵却是面色苍白而唇边含笑,清澈的杏眼中有着坚定、歉意与泪水,她慢慢委身于地,对宇文允道:“记得我之前说过吗?若有一日你对不起我,便亲手杀了我……你昨晚那声‘对不起’……我听见了……”   “姵姵!”宇文允开口,却发不出声响,他不断地去看那柄他送她的匕首,血涌出的并不多,他不知道是在骗自己还是骗她,“没事的,没事的……”   “小允子,”吕姵知道自己一时慌张之下,并没戳中心脏,不然哪儿来的力气说话,其实并不疼,意识都在逐渐涣散了,哪里会有那么多的痛感,“你不要难过……我的确没事,只是要回我该回的地方去了……我也不痛,唯一心痛是不能再在你身边陪着你了……我其实也对不起你,没有为你留下什么血脉,还要独占于你……小允子,你好好……活着……”   最后一口气了,吕姵看向面露讥诮的杨坚:“你要说话算数……”   话音未尽,吕姵便阖上了双眸。   失重之感突然传来,耳边最后听见的是宇文允嘶声痛呼……   “姵姵!”   她在这样的呼唤中,抽噎不止,而后就突地又睁开了双眼。   呃……   这怕是诈尸了吧……   她会不会把他们吓死……   可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躺在自己家中礼佛的地方,比起双眸湿润,更湿润的是唇边,她迷迷糊糊伸手去擦了擦……   可怕,是自己念经吐出来的白沫子还是做梦做出来的梦口水?   她真的就这样回来了!?   还躺在家里,意思是自己在那边过了那么些年,这边连一天都没过去?   空中渐渐现出几道光影,瞬息之后,成形的小老头满怀喜悦地出现在她面前:“恭喜你,成功通过考验!”   “……”吕姵没有喜悦,只有想掐死老头的心,“你你你,宇文允是男主角!?”   “对啊……咦,你觉得这个男主角哪里不好了?你竟然会怀疑他不是男主角?”   “就是太好了一般才是男配啊……”   “啊?”   “不是,那我呢?我不是女配角吗?”   “你是女主角啊!”老头一副看神经病的样子看着她,“我什么时候说过你是女配角了?我只说你跟其他女配角在王府争风吃醋,要想回来需要被男主角亲手杀掉,我什么时候说过你是女配角了!?”   ……   那就是她当女配角当出惯性思维了。   不是,关键是她死了之后,宇文允呢?他怎么样了?   老头儿估计是知道她要问,自己先叹了声气,道:“他本欲带着你尸身一起跳崖,结果杨坚说不许他死,他活一天,就多饶一个人的性命……他只能无奈地成为俘虏,不过还好……没多久后,沈辰替你们报仇了。”   “??辰儿?”   “嗯,在杨坚大喜过望,自以为再无敌手之时,他潜入杨坚的营帐,杀了杨坚。”   “那历史上的……”   “是沈辰假扮的,他其实也通易容术,虽是不够精深,远远地唬人倒是够了。”   没想到那个跟在自己身后的小屁孩儿,居然成了历史上统一南北、功勋卓著的隋文帝。   吕姵回不过神来……   可毕竟还是念着宇文允的结局,是故又问:“那……他?”   “沈辰将他放了出来,并放了他所有手下解甲归田。可他守着你的墓,没多久就病逝……”   “咚咚!”   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吕姵抬头望过去,小老头不打一声招呼便已消失。   就如当时突然穿到北齐,如今的吕姵也有太多情绪无法消化,只闷闷的想哭……   这算是大梦一场吗?   门敲了很久后,被径直打开,出现的是她火辣的经纪人王心。   王心隔着博古架发现她环膝呆坐在佛堂,又是一阵着急的叹气:“我的姵姵呀,你还坐在这里干什么?傻了吗?快去洗漱呀!今天是新闻发布会你忘了?这么重要的日子,公司下了血本请了圈内最贵的造型师帮你化妆做造型,快洗把脸跟我走!”   对啊……   她回来了……   回来演女主角了……   她完成了那个该死的考验,回到了现实里,演她的女主角,去实现她的梦想,走向人生巅峰……   那些和宇文允相关的点点滴滴不过是一场虚妄,可经历了那样镌刻入髓的生死爱恨,让她如何能心平气和?   王心在旁边不泄气地呼唤她,见她神色怪异,终是蹲下来,直视着她,面怀担忧:“姵姵,你怎么了?该不会……”范进中举的故事重演了吧……   吕姵狠狠咬了下嘴唇一下,将王心猛地抱入怀中,大哭了一场。   她哭了许久,王心不敢有丝毫挣扎,更没有不耐,只在她如此凄怆的哭声中,不自觉红了眼眶。王心慢慢拍着她的背:“不哭了啊,会好的……不管什么,都会好的,乖啊。”   许久之后,吕姵终是一点点安静下来。   她在俗世,有着更多的羁绊。   她有妈妈,她有王心,她有她深爱着的事业,她不能自暴自弃……   她会将他放在心里,相思百年。   吕姵揉了揉肿的睁不开的眼睛,对王心破涕而笑:“怎么办?这样怎么去发布会……”   王心也是哭笑不得,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狠命戳了下她额头:“只有去看看化妆师有没有办法了。”   化妆师的确很给力,她一双哭红的肿泡眼,硬生生在半消了肿后,给化成了眸盈春水的桃花眼,倒是削减了她平时演恶毒女配演多了不自觉带上的戾气。   发布会当然很成功。   而在电影拍摄的时候,吕姵也相当给力,不光发挥了她一向刻苦耐劳的好风评,而且演艺圈锻炼多年的演技也是可圈可点,颇有灵性……最令人惊喜的是她的打戏,这部以女性将军为题材的电影中,女主角有大量的打戏和战争镜头,原本的替身竟是一个也没用上。而她在战争戏中眼神里的杀气,更是令导演在监视器前一面叫好一面打哆嗦。   其实很简单,她是真的上过战场,经历了生死的人。   她只要将对方想象成杨坚,眼神里自然而然的就杀气满满了。   整场电影拍摄中,只有一处她失态的哭了。   就是在一场男主角教女主角练剑的戏里,她突然想起了曾经和宇文允也有过这样相似的场景。桃花树下,落英缤纷,他带着她舞剑,仿若神仙眷侣……   本来这场戏是女主角难得的开心回忆,一向征战沙场如铁人一般的女主角,只在这桃花纷飞下,露出了少女般羞涩纯真的笑意……   可吕姵却哭了。   导演喊了“卡”,对待一向表现很好的吕姵不知如何责怪,更何况还对上她的泪眼……   “对不起,沙子迷了眼,我去处理一下。”吕姵态度很好的鞠躬,然后匆匆逃离,躲在卫生间里哭的克制又压抑。   她真的好想他。   她不想承认那一切都是须臾之间的一场梦境,不愿承认不过是上天戏弄她的一场把戏……   更不愿承认再也见不到他。   可她去查过历史,泡过图书馆,历史上的宇文允只有寥寥一句话……就是被杨坚杀了。   除此之外再无别的信息,他之前为质子时的忍耐,回国位极人臣时的风光,都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她连从史书上,都无法多得他半点消息,聊作安慰。   ……   电影很成功。   票房大卖,国际上拿奖无数,她斩获了几大奖的最佳女主角,一时风头无两,咸鱼翻身成了圈里最炙手可热的女星。   片约和通告,把吕姵的时间占的满满当当。   就连王心也惊讶,虽说原本的吕姵就十足敬业,可如今,真的似个铁人一般,每天只要七个小时的休息时间,除了偶尔去山上探访下自己母亲耽误半天外,没有一天说要给自己放个假。   王心有些看不下去了。   她害怕吕姵身体出问题。   这时妾将军的投资方说要庆祝,请当时电影的主创一起去集团旗下的温泉山庄欢度两天一夜。除了男主角乔天扬在外地拍戏推辞了以外,许多主要演员明明安排了事情,却为着想借机讨好投资方而欣然到访,可王心答应只为了能让吕姵放松一下。   没料到吕姵去是去了,却借口拉肚子推了晚餐。还好王心本来也没指望她能去应酬,眼见着她愿意得空休息,自然满怀喜悦的自己去代她出席了。   吕姵难得清闲,躺在床上敷着面膜,悠然看着亲子类综艺节目养瞌睡,正当要睡过去的时候,手机突然炸响,她接起来,是王心,咋咋呼呼的:“姵姵啊,你赶紧的换身规整点的衣服,当初那个人傻钱多的大股东见你没来吃饭,说要给你送外卖……”   “???”吕姵没好气的薅头发,“什么鬼啊……”   “好啦乖姵姵,我马上就过来,你现在就去换衣服,看在这宇文允好歹让你做了个大女主……”   电话那头,王心还在噼里啪啦地说这个宇文允多有权力,让她好歹卖个面子,吕姵却觉自己心跳都停了下来,她愣愣地站在原地,脚软的不像话,却还是呆呆愣愣地问:“……王心,你说那个人叫什么名字?”   “宇文允啊!这名字苏吧?复姓简直是霸道总裁的标配啊!”   “叮。”   王心的回答和门铃声同时响起,吕姵颤抖着转向门口,脑袋一片空白,脚下机械的一步步走向门……   手扶在门把上,她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才敢将门锁压下去……   门打开,她紧咬嘴唇缓缓睁开眼,胆怯地往外从下往上看去。   直到对上他那双熟悉的双眸。   还有唇边不羁散漫的熟悉笑意。   浮世万千,时光静止……   她却“嗷”一声哭出来,直接扑向前,将自己挂了上去。   男人眼眶泛红,却是沉沉笑出来,有些无奈地扶住她后脑勺,低声问:“姵姵,你怎地总是这样热情?”   (全文终)   作者有话要说:   好啦~~这就是这篇文的全部啦~~   番外不单独写了,续写一个小段子在这里免费给大家看吧:   吕姵穿着吊带蕾丝睡裙挂在宇文允身上这一幕,被担心吕姵匆匆赶来救场的王心捕捉了个正着。   王心素日爱看网络言情小说,眼见着这一幕,目瞪口呆许久之后,嘻嘻笑着在吕姵的面红耳赤之下特别知情知趣地光荣退场。   两人彻夜大战之后,宇文允告诉吕姵,其实他来到这里并不许久,之前的投资行为是先前的宇文允做的,是故他并没有考验她的意思。   在重逢这件事上,他压根没有耐性。   那真的是天赐的缘分了。   她再不责怪老天爷乱来了,下次她找个画师画出那个小老头儿,把他高高的供起来。   宇文允感慨幸好那会儿他拉着吕姵问了许多现代的事情,不然现在根本适应不了这高科技的生活。   吕姵吃吃笑着问他:“是适应不了高科技,还是适应不了满大街美腿如林,美女如云呀?”   宇文允睨向她,将咯咯笑着的她拉向自己身下,抚向她的脸:“谁都没有我媳妇好看。”   突如其来的肉麻听着却挺甜,吕姵勾住他脖子,两人再度闹成一团。   第二天两人就去领了证。   吕姵推了一些工作,跟着宇文允去看美好广阔的世界。   半年后的金荷花奖上,她挽着宇文允的手出席时,已经掩不住孕相。   巧的是,许久不见的前男友也出席了,他本试图上来问好,却被吕姵一个眼神乜去,不由迟疑了脚步。而就是这一个轻飘飘的眼神,被宇文允捕捉到,吕姵的前男友就成了金荷花奖历史上唯一一个被临时取消领奖资格的男演员。   取消理由特别冠冕堂皇:因为“太不要脸”,就更不用要奖了。   吕姵憋笑憋了一晚上,将自己的脸深深埋进宇文允的臂弯。   谢谢大家一路以来的包容与支持,谢谢你们对风导导的厚爱,祝大家平安健康,幸福快乐。   若是有缘,咱们新文见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