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男主大丫鬟》 作者:倾碧悠然   文案:   醒来发现变成了镇国公世子的大丫鬟,   慢慢的发现不对啊!   这……这怎么像那个男女主双重生的小说。   要是这样,女主就是前世的世子夫人,自己不就是镇国公世子前世的二夫人?   穿成了大丫鬟的周沫儿 这是去死呢?还是只有去死呢……   1 会日更,不会坑,坑品有保证。   2 本文架空,请勿考据。   3 谢绝扒榜!1vs1   内容标签:重生 女配 励志人生 穿书   主角:周沫儿江成轩 ┃ 配角: ┃ 其它:正在存稿……不会坑   作品简评:   周沫儿醒来发现变成了镇国公世子的大丫鬟, 自己就是里面男女主重生后致力于整死的反派女配, 自然是不能等死的。极力避开剧情人物却发现避不开,只好迎难而上。反派女配夹缝里求生。   本文构思巧妙,情节紧凑,跌宕起伏,笔力到位,细节处显示出作者极强的文字表现力。情感细腻动人,晋江古言火爆力推,不落俗套的穿书文。 第1章   盛国   镇国将军府后院。   周沫儿急匆匆的奔走在精致的院子里,手里的食盒捏得紧紧,地上的积雪被扫开,露出来湿冷的地面。   紧了紧自己身上薄棉袄,周沫儿嘴里呼着白气,左右看看花园里假山上的积雪,沿着一条小路急走。   冬天的镇国公府园子一样景色迷人,雪地里的树木远远看着,一股舒朗大气扑面而来……   进了一道拱门,再转过一条小路,这里就已经出了后院,属于前院中轴上的一个院子。   这个院子在镇国公府,也只比老夫人住的荣寿堂和镇国公正院墨贤堂外,最大的院子。名叫清晖堂,是个两进院落,前面书房,后面是镇国公世子的卧室。一进去就看到里面一汪池塘清澈见底,池塘上边高台水榭,雕饰精致。   周沫儿提着食盒进入清晖堂院门,绕过照壁,看见垂花门转入抄手游廊,过西厢房时看到前面正房里出来一个翠绿薄袄裙丫鬟,肤色白皙,瓜子脸,下巴微尖,显出一股刻薄的味道。心里一阵腻歪,脚步微顿,还是上前几步。   “我说初夏,你这去一趟厨房够久的,世子一刻钟前就问了,你现在才回来,不会是路上又跟马房的福来聊天忘记了吧?”   门口站着的是世子的另一个大丫鬟初春,还有初秋和初冬,世子总共四个大丫鬟。   周沫儿也就是初夏不甘示弱,笑道:“你这话好笑,这里到大厨房要多久你心里没数,至于在这儿胡说八道吗?”   “你敢说你和马房的福来没有牵扯……”初春站在门口低低地厉声道。   周沫儿走过去撞开她,冷笑道:“让让,世子等着用膳呢?”   看着她提着食盒进去,后面的初春跺了跺脚。“哼”一声离开了。   周沫儿进屋,一股暖意扑面而来,屋子里一点感觉不到外面的寒冷。   看到书案后面的男子,一身青色直缀,上面隐隐露出竹叶暗纹,身材修长,腰间挂着一块暖玉。往上看去时只觉眼前一亮,肌肤如玉,眉飞入鬓,眼睛炯炯有神望了过来。   压了压心里的惊艳,看了一个月还是会被惊艳到。   “世子,晚膳拿来了,您在哪儿吃?”周沫儿低头,恭谨状。   “就摆那儿。”镇国公世子江淮岳随手一指,周沫儿看去发现是上首的八仙桌,也不多话,轻轻的摆好晚膳。   三菜一汤,每样都色香味俱全。因为周沫儿一路走的急,现下还是热气腾腾的。   江淮岳走到桌边,外面轻轻的进来一个端着盆的丫鬟,初秋。   就着水盆净了手,初秋忙递上一张帕子,江淮岳擦了手用饭。   周沫儿站在一旁,想起自己这一个月来的奇遇,是的,奇遇。   一个月前的周沫儿还是个普通大学生,天天晚上熬夜看小说,谁知道看完一本男女主双重生的小说后,天亮了。   想起自己吃食堂吃得厌烦,就打算去知味斋打打牙祭,知味斋的药膳尤其做得好,当然价格也好,周沫儿自从吃过一次就念念不忘。不过她是个孤儿,平时打工的钱只够自己生活费,很久才会咬牙去一次。   这一日周沫儿和往常一样,上街后直奔知味斋,看到马路对面的知味斋,简直口水都要流出来。   就在这时,绿灯,周沫儿欢快的奔过去,一道刺耳的刹车声想起,她只觉得自己被一股大力撞得高高飞起,然后落地。接着就是不停地刹车声,尖叫声……   说实话,周沫儿并没有觉得很痛,她只是心痛,微微转过头看着不远处的知味斋招牌,慢慢的,眼睛模糊起来。   再醒来就在镇国公府世子的清晖堂后罩房里了。   慢慢的有记忆后,发现原主是个丫鬟,而且,觉得她记忆里的东西都很熟悉,不是原主熟悉,倒是自己觉得名字啊,地名之类的都很熟悉。   压下疑惑,过了好几天才发现,镇国公府,世子,初春夏秋冬,这……这不是那本熬夜看完的双重生小说吗?   想起初夏在里面的悲催结局,周沫儿巴不得再死一遍,看能不能重新投胎……   “初夏……”   周沫儿回过神疑惑的看向自己边上的初秋。   “你在想什么?”初秋努努嘴。周沫儿顺着看过去,发现江淮岳用完了膳,正慢条斯理的喝汤。   感激的朝初秋笑笑。周沫儿过去轻手轻脚开始收拾碗筷。   “你们也用吧!”江淮岳微微一笑,屋子都亮了些。周沫儿听到这话,收拾碗筷的手微微一顿,下一刻又麻利的收拾起来。   初秋却很高兴的福身道:“多谢世子。”   江淮岳一笑,往书案后走去。   周沫儿收拾好饭菜出了门,提起食盒往后罩房方向去。   后罩房隔出来几个小间,四个大丫鬟一人一间,这也让周沫儿松口气。   推开自己的房门,打开食盒,这时,外面传来一个轻巧的脚步声。   “初夏姐姐,这是你的饭菜。”清脆的声音满是稚嫩。   就见一个十来岁左右的小丫头手里端着托盘,上面一盘肉菜,一盘青菜。   周沫儿看到这些,心里微微放松。   “兰儿,你吃了没?”周沫儿笑问。   “我吃了。”叫兰儿的小丫头利落的把饭菜摆在周沫儿屋里的桌上,余光看到桌上雕刻着花鸟的的食盒,羡慕道:“世子对初夏姐姐真好,又赐下菜了。”   “那可不是赐给你初夏姐姐一个人的,我也有哦。”门外初秋的声音爽利道。   “初秋姐姐好。”兰儿甜甜笑道。   等她走了,初秋笑道:“我们快吃饭吧,要不然那奸滑的又去世子面前讨巧卖乖了。”   周沫儿吃饭时只吃自己份例菜,就是兰儿送来的一荤一素。这是世子身边大丫鬟的定例,每顿都有小丫头送来。   比起剩菜,周沫儿自然是觉得份例好些。不过对于初秋来说,她们觉得世子赐下的就是显示对她们的宠爱,说的直白些,这剩菜还要是世子身边得脸的丫鬟才能吃上。   所以,周沫儿看着初秋夹到自己碗里的鱼肉心情复杂。   初秋自然是好意,可是自己是吃还是不吃。看了看初秋催促的目光,周沫儿咬咬牙。还是把那块鱼肉吃进嘴里……   说实话,味道确实不错。要不是剩菜,周沫儿会更高兴的。   园子深处,树木掩映间。   “你说,周老夫人正月里会去慈善庵祈福……”周沫儿按捺住心里的激动,尽量神情平静的问道。   对面站着的福来,也就是初春嘴里和周沫儿不清不楚的马房里养马的那个。   “是的,我舅舅是这么说的。初夏姐姐,你真的是周老夫人身边嬷嬷失散的孙女?”   “是的,所以我才拜托你打听她的行踪,总不好我无缘无故就跑去告诉她,我是您孙女吧?”周沫儿嘴上信誓旦旦,心里说着抱歉。   掏出一个简单绣着几片叶子的荷包,递过去道:“不过我也只是小时候被抓时听那婆子说的,这么多年,也不知道我记错没有,要是错了,不就是一场乌龙,你可别告诉别人。”   福来接过荷包,掂量了下 欢喜道:“姐姐放心,绝对不乱说。”   周沫儿满意的离开。   她刚一走,福来转身准备离开,就见后面站着一个人影。   心里一跳,仔细看去发现是二少爷,压下心里的不安,努力回想刚才和初夏有没有说什么不好的话。这位二少爷虽然不得宠,别的下人也稍有怠慢,却不是自己这种马房里喂马的粗使可以得罪的。   想了想,就只有初夏让自己保密的事,被二少爷听到应该也没什么,初夏是世子身边的大丫鬟……低头行礼。   “二少爷。”   就见对面穿着薄袄,身体修长的人伸出手来,那手白皙如玉,骨节分明,指甲修剪的干干净净,福来有些呆愣。   “给我。”声音低哑磁性,带着病态。福来这才想起听说二少爷是个药罐子,一年不少的花费。   不由自主把刚刚收到的荷包递了过去,递过去后心里可惜,那里面自己刚刚捏过,最少一两银子,对于初夏她们来说是半个月的月钱,当然,她们还有主子的打赏,就更多了。对自己来说却是两个月的月钱……   只见对面那如玉的手接过去,掏出一角银子扔过来,福来手忙脚乱的接住,心里一喜,嘴上机灵道:“多谢二少爷。”   “走吧!”低哑磁性的声音再次道。   福来拿着失而复得的银子麻溜跑走。   原地的二少爷手里捏着荷包,看向周沫儿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 第2章   周沫儿回到清晖堂时,发现小丫头都在院子外面,而初秋初冬在西厢房门口站着,心里明白这是有客来访。   还是个不怎么方便的客人,果然,她有走进,初秋神秘兮兮的指了指里面。周沫儿会意,这应该是那位表小姐赵如萱又来了。   轻手轻脚走到门口,探头一看,发现一个粉红色裙子外罩一层同色纱衣的妙龄女子,纤细的手腕拿起筷子,手指如玉葱般嫩白,夹起一块精致的点心递到江淮岳嘴边温柔道:“表哥,你尝尝,我亲手做的点心。用了你最喜欢的桂花,做了两个时辰才好的。”   “这些事情怎么能让你做?”江淮岳微微转头,避开她的筷子。   厉色扫过边上的丫鬟道:“表小姐怎么能做这些粗活?要你们何用?”   丫鬟就要跪下请罪,赵如萱忙道:“表哥,不关她们的事,是我……”   赵如萱神色娇羞道:“是我想亲手做些点心给表哥。”   江淮岳神情缓和下来,叹道:“表妹,你以后莫要再做这些事了,丫鬟那么多,让她们做就是,要是被姑母知道,肯定不会放过我。”   “娘才不会……”赵如萱急道,神情娇俏可人。   见江淮岳疑惑的看过来,她强笑道:“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做个点心算什么。娘不会因为这个生气的。”   听到这里,周沫儿退后几步,初秋初冬也退后。   “你们说,表小姐会不会是未来的世子夫人?”初秋低声好奇的问道。   初冬神情冷淡道:“不可能,夫人不喜欢表小姐。”   “怎么不可能?夫人不喜欢,世子喜欢啊。”初秋不服气。   听着两人的对话,周沫儿又退两步。她可不敢说自己的看法。   江淮岳这四个丫鬟里面,要说对他没想法的只有初秋。   现在还要加上周沫儿也就是初夏。   这一个月观察下来,周沫儿觉得,初春最直白,几乎清晖堂的丫鬟都知道她的想法,就像她不喜欢周沫儿,在世子的书房门口就能对她冷嘲热讽。   当然,不喜欢周沫儿的原因大概是以前的初夏跟她一般,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   至于平时沉默寡言看起来很的初冬,其实心思最深。   至于里面的表小姐赵如萱,对江淮岳自然是有心思的。   说起这位表小姐,就要说说她的母亲,镇国公的嫡亲妹妹。   当年老镇国公生下嫡长子,就是现任国公江蜀,一年后又生下一个庶子,现在的二老爷江阴,中间陆陆续续出生的孩子,不论嫡庶,都早早夭折。老国公请立江蜀为世子后,也放弃了再有子嗣的念头。   就在这时,那时的镇国公夫人,也就是现在住荣寿堂的老夫人年近三十岁发现有了身孕。老国公狂喜……   于是,十月怀胎后,老夫人生下了唯一的嫡小姐江语蓉,她一生下来,就得到了老国公老夫人还有世子哥哥的宠爱。   可想而知,这样情形下长大的姑娘,自然是跋扈的,不过老国公不觉得,大不了低嫁就是,他堂堂镇国公府的嫡女,只要不是嫁到皇家,嫁到哪家也不敢怠慢的。   果不其然,江语蓉到了豆蔻年华,京城内外求亲的青年才俊比比皆是。老夫人挑花了眼,只觉得都配不上自己的宝贝闺女,反正女儿还早,大家闺秀十六岁定亲也不少见,于是,江语蓉的婚事就被拖了下来。   这一拖,就拖到了十六岁,老夫人有点急了,忙着各家打听尚未婚配的才俊。   刚好那年是三年一次的科举,江语蓉好奇,上街去看新科状元打马游街。这一去就把一颗芳心落到了当年的状元赵昱身上。   回来就禀告了老夫人,非君不嫁。老夫人先是震惊自己精心教养的闺女会心仪别的男人,后又想起江语蓉已经十六岁,跟她一般大成亲早的早已做了母亲。   于是派人去打听那新科状元的家世,等老夫人打听清楚后很是失望,那不过是一个寒门子弟,家里只有一个寡母和一个妹妹。   这样的人怎么配娶国公府的姑娘?老国公知道后也满心不愿。说句不好听的,他镇国公府的嫡女,就是宫里的皇妃也做得,如今让他把闺女嫁给寒门,还是个连帮衬的亲戚都没有的状元。   赵昱唯一拿得出手就是他是新科状元,但是对国公府来说。状元有什么稀奇?盛国三年就有一个,遇上恩科就更多,说不定一年一个也有可能。当然,赵昱最拿得出手还是他的长相,潇洒风流。   可惜这也是镇国公不喜欢的,嫁女儿还是要嫁个老实忠厚的,风流倜傥的除了好看,剩下的就是风流了。更不要说赵昱没定亲,京城里面的新科进士其实有个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如果不想被榜下捉婿,那一般科举前就会定亲。这也是为自己找条后路,要不然一个毫无根基的新科进士,被带有品级的官员看中,是拒绝还是不拒绝?   所以,看到赵昱二十多岁没定亲,就证明他是有做东床快婿的想法的。老国公更不满意……   无奈江语蓉从小到大就没有得不到的东西,见爹娘反对,她更加不管不顾非要嫁他。   于是,爱女如命的老国公夫妻还是没能拗过女儿,准备了嫁妆风风光光的嫁了女儿。   赵昱自然求之不得。   日子过得怎么样?周沫儿她们这些丫鬟是不知道的,只听说那赵昱有个青梅竹马的表妹,两人感情甚是暧昧。   没多久,江语蓉家里就多了位贵妾。国公府自然不肯江语蓉受委屈,无奈再强势也不能不准女婿纳妾。只好在赵昱即将赴任的官职上面做了手脚,原本板上钉钉的京官没有不说,给他调到了偏僻的小县城做县令。准备以此来让赵昱服软。   当时的江语蓉已经有了身孕,不知赵昱是有恃无恐还是怎么的?反正他无异议的赴任去了。江语蓉已经有了身孕,再说她从小到大的日子过得精细,自然不愿意去那穷乡僻壤。赵昱带着老娘和贵妾就赴任去了。   他一走,江语蓉就回了娘家,看在老夫人的面上,没有人敢有怨言。才有了江淮岳和赵如萱的青梅竹马……   周沫儿从窗户看着里面你侬我侬的两人,心里叹气!,要不了多久……   她们这些丫鬟还有赵如萱都别想近江淮岳的身边了。当然,她是无所谓的……   “啪”一声,瓷器碎裂的声音伴着一声尖叫从屋子里传来。   周沫儿和那边讨论的热烈的初秋和初冬对视一眼,赶紧进了屋子。   屋子里装饰精致,简单大方。   地上一堆瓷器和几块精致的点心,边上跪着初春,此时她没有了面对周沫儿的冷嘲热讽,满脸惶恐磕头道:“表小姐恕罪,奴婢不是有意的,您大人大量放过我吧……”   赵如萱却没有看她,眼眶微红看向江淮岳:“表哥,不怪她,是盼儿不小心。只不过可惜了点心,我做了两个时辰呢,还加了表哥最喜欢的桂花蜜……”   边上还跪了一个眼熟的丫鬟,就是赵如萱的贴身丫鬟盼儿。   她这样一说,江淮岳越发生气,脸上神色冰冷,冷声道:“滚出去。”   初春赶紧连滚带爬的出门去了,盼儿却被赵如萱叫起。周沫儿三人有眼色的轻轻把地上的东西一收,也退了出去。   路过垂花门时,初春跪在那里瑟瑟发抖,头发上似有微霜,唇瓣发青,显然是冻的。看见周沫儿路过,她转开眼,轻轻的“哼”一声。   看着她身上的薄袄,周沫儿心里叹气,她们几人都是这种薄袄,穿起来身段窈窕,但实在是不抗寒。好在她们几人一般都跟着江淮岳伺候,不会被冻到。   东西拿出去递给门口的小丫头,周沫儿回身进了院门,刚要转过照壁,就听到一把温柔的声音,娇笑道:“这做奴婢就要有奴婢的样子,盯着主子算怎么回事?虽然你们早晚都是世子的房里人,你也太急了些,好歹……也要等到正房进了门,安排你们伺候才是,要是在正房前面进了房,到时候没有名分……”   这声音……这是赵如萱身边的贴身丫鬟盼儿。   周沫儿轻轻退后两步,就听到她继续道:“今天只是一个小小的警告,你再不知道收敛,哼,有你好果子吃……”   “盼儿,走了。”赵如萱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柔,轻轻叫到。仿佛刚才的一切她都没看到,不知道般。   那天以后,初春看周沫儿更不顺眼,以前她还虽人冷嘲热讽,也避开了江淮岳,现在她有点不分场合的对周沫儿翻白眼。 第3章   从那以后,周沫儿就有点憷赵如萱,只要见她来,她自己必然是要躲出去的。   其实,在世子身边伺候了些时日,周沫居然觉得还不错,她还怀疑自己是不是天生奴性?说起来,她们这几个大丫鬟,平时也不用做什么,就伺候好江淮岳就行,包括她们   自己的衣服都是不用洗的,专门有人洗好了送来。   就是四人轮流守夜有点冷,一人一夜轮着来,这是周沫儿心里的怨念。   不过这种日子就要结束了,这段日子周沫儿全凭着这个想法才坚持下来,看着外面纷纷扬扬飘落的大雪,今日是腊八……   腊八在这里是个大日子,对于周沫儿来说,它还是个不平凡的日子,今日过后,所有的一切都将改变,比如,那个一个多月以来对自己几个丫鬟和颜悦色的人……   天色将亮,周沫儿穿好身上的衣服,特意多穿一件夹袄在里面,为了以防万一还把初夏存的银子也带在身上。走到门口,深深呼吸一口,手稳稳的打开了门。   外面白茫茫一片,孤冷凄清,一如周沫儿此刻的心情。脚步慢慢踏上地上的雪,一个个小巧的脚印出现在周沫儿身后……   转进二进院子,一眼就远远看到门口端着热水的初春,热气蒸腾间周沫儿看不清她的神情,不过应该是紧张期待或带些娇羞的。   心里一笑,如果不出意外,今天早上是没有人来的,初春在这个寒冷的早上如愿以偿,终于成为了江淮岳的房里人。   可惜……   远远看见初春端着水盆进了屋,周沫儿慢慢走过去,当听到水盆落地的声音时,心里沉了沉,然后就是一声呵斥声。   “滚出去……”   初春跌跌撞撞的出门,脚步慌乱。   “把她们几个全部叫来。”   “是,世子。”初春在门口福身,颤声道。   出门看到周沫儿站在大门口,像刚刚进来的模样,她走过来,已经收拾好了脸上的表情冷冷对着周沫儿道:“世子叫我们全部进去,你去叫初秋和初冬来。”   她趾高气昂的模样吩咐道,见周沫儿无异议转身就往小厨房去,一般初秋早上都在那里给世子炖粥。   “等等……我去。你去叫初冬起床。”   昨夜初冬守夜,其实就是在世子卧室的外间打瞌睡,就是晚上有点冷,说起来还是不累的。   回了后罩房,周沫儿叫初冬一起去了卧室,初夏和初秋已经进去了。   两人对视一眼,进去后见初秋和初春都跪在地上。也进去老老实实的跪着……   周沫儿跪在铺着地毯的地上,倒不觉得冷,江淮岳的卧室一点也不冷。   “你们起来吧!”江淮岳一身白色寝衣坐在那里,终于开了口,不知道是不是白色衣服的缘故没有了往日的温和,有的只是冷漠疏离。   他一说话,周沫儿还好,早就有心理准备,其他的三人就诧异了下,初春直接抬头看了江淮岳一眼,就见他眉头微微一皱,忙低下头做谦卑状。   她低了头,没看到江淮岳微微带着凉意的眼神扫过她。   “以后,你们不用贴身伺候了,没有我的允许,不能随便进我的屋子,特别是卧室。”   声音沉稳,带着些沙哑,有种沧桑感。   “奴婢惶恐。”   几人磕下头去。   “下去吧!”   周沫儿起身就微微弯腰退了出去。   退到一半,就觉察到江淮岳复杂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周沫儿恍若未觉。心里知道他大概想起了他前世,那个初夏可是他的二夫人,给他生下了两个儿子的贤内助。   想着这些,脚下没停,终还是出了门江淮岳也没叫住她。   小厨房里,四个丫鬟都在,初冬不复以往的稳重,面色愤怒的看着初春问:“初春,世子为什么不让我们进屋伺候了,今日只有是你进去给世子送水,是不是你做了什么?”   “胡说,我做什么了?我一进去世子就坐在桌边,看到我就发火了,让我出来,还叫我把你们也叫去。你无缘无故就怀疑我,我一个丫鬟能做什么惹得世子大怒?”   初春毫不心虚,其实她觉得自己有点委屈,虽然她是有些不合时宜的妄想,但那也要江淮岳配合才成,或者说要他主动,明明前几天他还拉了自己的手,看那样子也不像是对自己无意,分明是准备把自己收房的意思。反正这几个大丫鬟要是他愿意,早晚都是他的人,就像那天盼儿说的,能在正房进门前虽然没有名分,但是一般的正房都会把前面收用过的丫鬟抬成姨娘。表示自己的大度。   可惜今早上的世子奇奇怪怪的。   心里这样想着,嘴上却不饶人,她初春什么时候憷过面前这几个人。   “应该是你做了什么才是,昨晚上可是你守夜。”初春似乎找到了缘由。   看向周沫儿和初秋道:“你们相信我,早上我一进去,世子就已经醒了坐在桌子边,黑乎乎的人影还吓我一跳,肯定不是我惹怒世子的。不是我就是初冬,昨晚上她守夜,你说,昨晚发生了什么?”初春得理不饶人,不依不饶非要问清楚的样子。   “没发生什么啊?跟以往一样,世子快子时才睡下,我快天亮了才回后罩房的,我走时世子根本就没醒来。”   见初春不像是说假话,初冬也疑惑起来。   “你说我们就信噢!世子不让我们进屋伺候,肯定是我们哪没伺候好惹怒了他。”   初春笃定道。看向初冬的目光意味深长,道:“是不是你……”   “胡说。”初冬受不了她暗示的目光,斥道。   “我胡说,我有没有胡说,我们几个都知道,我不屑于伪装,不代表我就是蠢货。她们也不是傻子。”初春指向周沫儿和初秋。   两人在一边看戏,周沫儿纯粹看戏,初秋还是担忧自己的后路的,她虽然没想过做姨娘,却想好好做个大丫鬟,世子爷身边的大丫鬟,以后嫁人身份上也好看。如今看来,这大丫鬟的身份眼看着就要落空,她怎么能不着急?   “粥好了,我送去了。”周沫儿虽然不想去见江淮岳,但更不想在这里看几个人吵架,这被人知道了又是一桩事端。   她现在还是低调些,等到正月时想办法出府去慈善庵拜拜。   端着粥出了小厨房,走上抄手游廊,兰儿迎面过来扶住了周沫儿的手臂,周沫儿手里端着托盘,不好挣开。   就听兰儿凑过来低声问:“初夏姐姐,今天世子怎么了?一大早就发了火。是不是你们谁惹恼他了啊?”   眼前的小丫头十岁左右,瘦瘦弱弱的穿着一身半新的薄袄,一看就知道是别的丫鬟穿过了让给她的,已经不大合身,显得有点小,手上红肿,有的地方还裂开了鲜红的口子,不过,她的眼睛里却没有怯弱自卑,满是野心和欲望,还有不甘心。   “没有谁惹恼世子,可能是世子心情不好,主子的事情哪里是我们奴婢可以猜的?”周沫儿微微笑道。   她这一笑,浅绿衣服衬托下的脸色本就白皙透明,一笑间温暖如春。兰儿呆了呆,不由自主道:“初夏姐姐,你真好看。”   周沫儿不在意的一笑道:“你这张嘴,今日抹了蜜是不是?我就权当你夸我了啊!”   见周沫儿端着托盘转身离开,兰儿皱皱眉,刚刚只是莫名其妙的觉得她温暖,又想起周沫儿的话,心里一阵失望。   在镇国公府里,奴才想要出头,就得选好主子,她的第一步走得不错,镇国公世子可是未来的镇国公,能做他身边的大丫鬟,对她们这些奴婢来说,已经算是最好的去处。前程似锦也不为过。   不过大丫鬟都是有定例的,只能四个。对于兰儿来说,想要往上爬,就得有人下去,所以,她才格外留意周沫儿几人。   周沫儿大概能猜出兰儿的想法。   到了房门前,门开着,周沫儿目不斜视,她知道现在的江淮岳已经重生,最讨厌她们这些前世的女人对他的窥视。   “进来。”疏离的声音传来。   周沫儿面不改色,其实她很疑惑,江淮岳这么大的变化,难道没有引起别人的怀疑。   随即又想到,最熟悉他的就是四个丫鬟,丫鬟本就没有人权,要是主子出了事,丫鬟肯定就是陪葬的。所以,等那仨人反应过来,反而会帮着遮掩。   周沫儿轻手轻脚的摆好早膳,这中间江淮岳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她。   终于摆好了碗筷,周沫儿不自在的动了动,任谁被这样盯着,都会不自在的,再说,她一直让自己尽量像初夏一些,她可没有江淮岳的身份,万一到时候被人发现不对,拉出去烧了才真真冤枉。   正准备退出去,退了两步……   “我记得你不是家生子?”   周沫儿低着头,看不到江淮岳的问这话的神情。   家生子是世世代代为镇国公府的奴才,生下的孩子叫家生子,比如初秋和初春。初冬不是,所以她沉稳,懂事,而且心思隐藏得极好。   “奴婢不是,奴婢是老夫人买来的。”   “哦,那你记得自己是哪里人?又是为什么被卖的吗?” 第4章   “奴婢不敢劳世子记挂。”周沫儿福身行礼,知道他这是试探自己来了。   “你说说,我随便听听。”江淮岳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端起粥。仿佛真的是拿周沫儿的故事当菜。   “奴婢大多都不记得了,只记得家里的房子虽然没有镇国公府这么富贵,跟一般的小官小富好像差不多,至于怎么会被卖到镇国公府,奴婢就不知道了……”   说到这里,周沫儿心里一动。随即跪下道:“奴婢求世子帮我……”   这一番动作下来,江淮岳手里的勺子顿了顿,问道:“什么事?”   言简意赅,这样的态度本来就已经是拒绝。按大丫鬟的规矩和伶俐来说,这时候就该收回这些话,周沫儿却跟不懂事似的。   “小时候的事情奴婢只记得一点点,那时候不懂,现在奴婢还是懂的,那样的家世虽然不说富贵,也断然不会卖儿卖女的,所以,奴婢怀疑自己是被人拐卖的,虽然镇国公府对奴婢很好,奴婢不该如此,但奴婢就是放不下,想知道自己从哪里来?家里有什么人?是不是有年迈的双亲等着我奉养?”   周沫儿低头说着,声音听不出什么异样。从江淮岳的角度却看到她面前的地毯上一点点晕开的水渍。   “你下去吧。”   疏离的声音传来。周沫儿心里就沉了沉,有些失望。她这其实是试探江淮岳,对初夏还有几分情谊。   如今看来,就是有也不多了。周沫儿出门后,想着小说里说江淮岳对她们这些前世给他生下孩子的丫鬟是有点厌恶的。就是因为这些人,那个人才郁郁而终……   虽然厌恶,却没到要她们命的地步,不过,等世子夫人过了门……   周沫儿叹气。本来以为江淮岳要是对初夏有几分情谊,有他帮忙……现在看来还是得自己想办法正月里去一趟京郊的慈善庵才行,希望一切顺利。   那日过后,那三人都知道江淮岳确实不喜欢她们几人了,以前还要帮忙穿衣,那天以后从来不用丫鬟伺候,都是他自己亲力亲为。   这样一来,虽然能做的事情少了。以前周沫儿她们一天本来就不忙,要是江淮岳出门,她们就闲下来。如今江淮岳在府里,也不用她们伺候。   周沫儿还好,她甚至有些庆幸活少一点,现在她天天在家琢磨着绣荷包,上次给福来那个,就是她一开始绣的,简单得她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所以才随便给了出去,这有记忆跟实际操作还是有区别的。   听说盛国的姑娘嫁人,绣工也是抬高姑娘身价的一种,荷包帕子这些东西,只要上面没有特意绣有含义的花纹,流落出去也没关系,如果绣工好,还能传出美名来。比如周沫儿的那个荷包,要是在盛国不能随便送,或者送了就是表达什么特别的情谊,她才不拿出来就这样送出去。   毕竟她一个人,可没有挑战社会风气的勇气,甚至她以后还会嫁人。不求夫妻情深,相濡以沫,只求相敬如宾,互相敬重就行。   想要被人敬重,周沫儿不知道怎么样才能做到,目前能做的就是把绣工练练,要还是那个随便几片叶子的模样,大概是没办法得到敬重的。   她这边淡定的练绣工,那边的几个人却急得不行,不明白好好的主子怎么变成了这样,这不要她们贴身伺候,一两天还行,时日长些,被外人知道了,特别是老夫人和夫人知道,江淮岳不用她们贴身伺候,甚至衣服都是自己穿……江淮岳倒是不会怎样,在老夫人和夫人眼里,错的自然就是下人,肯定是她们几个不会伺候才会这样。到时候,她们这几个丫鬟说不定会全部被换掉。   这可不是小事,对她们来说这是关系着身家性命的大事。初秋稍微淡定些,她娘是镇国公夫人,也就是世子的亲娘从娘家带来的陪嫁丫鬟,信任有加。   万一真的这几个丫鬟都换掉,她就算被换,也会有个好去处,大不了回夫人身边就是。   初春是最着急的,她能到清晖堂伺候,就已经是她们家想尽办法的结果,她的家人在镇国公府都是下层的奴才,全家就她的活计光鲜体面,家里的兄弟还等着她的身份说个好点的丫鬟,要是她更进一步,就更好了。如果真的被换掉,不说夫人和老夫人,她自己的爹娘就不会放过她。   这段日子江淮岳的反常让她心慌,经常找借口不停在江淮岳身边晃悠,希望他能想起来以前的情谊,明明前些天世子也算是暗示她了,她自己觉得马上就能再近一步,这些日子一点动静也没。   她却不知道,越是这样,江淮岳看她的眼神越是冷淡,周沫儿冷眼看着,初春简直就是自己在找死,江淮岳没有把她们贬成粗使丫头,就已经是看在上辈子生儿育女的份上。   至于初冬,她一向沉稳,这些日子也有点坐不住,见周沫儿淡定的天天绣荷包,可能怀疑她有好去处,明里暗里来打听了好几次,在江淮岳面前也没少刷存在感。   这几个丫鬟的动作自然瞒不过江淮岳的眼睛,他现在最喜欢的反而是初秋和周沫儿伺候。   都说无欲则刚,周沫儿也没想到自己的不作为,居然得了江淮岳另眼相看。   不过她却没有在江淮岳身边留下来的想法,这几日的日子过得不错,不代表以后都会这样。男人和女人的关注点是不一样的。   以后世子夫人进门,她要是还留在清晖堂……想想就自己是在找死。   还有一个周沫儿乐见的改变,就是赵如萱现在也得到了江淮岳的漠视,经常连清晖堂都进不来。   从腊八那天起,来清晖堂拜访的女客一律要先禀告过江淮岳,才能放进来,这样,赵如萱就经常被江淮岳以“不方便”为由拦在院外。   当然,前提是周沫儿不要是那个挡她的人,就比如这会儿……   “表小姐,世子说不方便,您不要难为奴婢。”周沫儿心里叹气。   赵如萱没说话,她边上的盼儿就冷笑道:“初夏姐姐,你到底禀告世子没有?我们家小姐亲手做的点心,世子一向是最喜欢的,怎么可能不让小姐进去?”   周沫儿心里翻翻白眼,余光看到赵如萱神情满是不耐,嘴上道:“奴婢不敢欺瞒表小姐……”   “盼儿,我们走吧!过几日就是外祖母寿辰,表哥可能忙着为外祖母准备寿礼,太忙了才没空见我。”这话说得意味深长,既警告了周沫儿,又为自己找了台阶下。   看着主仆两人渐行渐远,盼儿不时回头看看清晖堂门口。   周沫儿想的却是老夫人的寿辰,腊月二十是老夫人的寿辰,没几天了……   “表妹回去了?”江淮岳坐在书案后面奋笔疾书,漠然问道。   周沫儿低头恭敬状。   “是的,表小姐说过几日是老夫人寿辰,世子肯定在准备寿礼。”   说完这话,周沫儿余光看到江淮岳放下笔,若有所思。   半晌道:“明天跟我一起上街。”   “是”   马车慢悠悠的晃荡着往前,周沫儿和初冬坐在门边,从缝隙里往外看。   马车里面,地上铺着毛毡,中间有个小几,上面点心茶水一应俱全,江淮岳斜靠在车厢里假寐。   慢慢的,外面热闹起来,人群说话声隔着帘子飘进来,周沫儿坐直身子,她到这里来了一个多月,可从来没有出过镇国公府上过街。   就连一旁一向稳重的初冬脸上也抑制不住的兴奋起来,对她来说,今日是个好日子,不仅仅是上街,最重要的是世子上街选了她,从腊八那天以后,世子对她们就冷冷淡淡的。她不是不着急的,今日世子选她,是不是代表他对自己……   看着初冬莫名其妙就绯红的脸,周沫儿看了看外面,摇摇头。   “主子,玲珑阁到了。”   外面说话的是江淮岳的随从寒枫,还有一个翠柏,这俩人在江淮岳身边的地位就和周沫儿她们差不多。   周沫儿率先下了马车,看向边上的所谓玲珑阁,三层的小楼精致细腻,大门处不少富贵的千金小姐带着丫鬟进进出出。   江淮岳下了马车,手里拿着一把折扇往大门处走去,一身天蓝色竹叶纹锦衣,和头发上的玉簪交相辉映,好一个翩翩浊世佳公子。   周沫儿左右看看,还是和初冬跟了上去。   就在这时,又来了一架大红色夹银丝的芙蓉花纹的马车,周沫儿余光看到,心里一突,有种尘埃落定之感。   “小姐,到了。”一个粉色薄袄的丫鬟掀开车帘。   果然,周沫儿看向前面的江淮岳,他听到丫鬟的声音就已经转过身来,眼睛里的复杂一言难尽。   悔恨交加,怜惜,缠绵…… 第5章   看到这些周沫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位就是江淮岳上辈子的夫人,安远侯府的嫡长女,萧灵薇。   就见江淮岳不由自主的往前走了两步又顿住。   初冬疑惑的看了过来,又看看周沫儿。   “小姐,你可好久没有出门了,下次一定注意,头发要干透了才睡,可不能再生病了,要不然奴婢就……就……”   丫鬟喋喋不休,萧灵薇含笑看着,还有心情逗她。   “就怎样?”   丫鬟跺脚,满脸通红,恼道:“您就会欺负奴婢。”   萧灵薇噗嗤一笑,道:“好了,听你的就是,我们香柳就是我的小管家婆。”   “小姐……”香柳又跺脚。   初冬看得羡慕不已,香柳这样可以和主子随便说笑的,显然过得极好。   周沫儿心里这段日子一直悬着的石头彻底落了地,走过来这位就是另外一个主角,萧灵薇。   她的那个丫鬟香柳,上辈子可是愿意给她陪葬的,所以才会这样肆无忌惮的和主子说话。都是被萧灵薇放纵的。   主仆两人有说有笑的过来,周沫儿看着江淮岳僵住的脊背,想提醒他,他们就站在玲珑阁的正门,到时候被萧灵薇看到了。   不过自己是个丫鬟,可不敢随便乱提醒主子。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两人越走越近……   果然,就见萧灵薇看向这边,脚步顿住,随即跟看到陌生人一般随意走近。   “灵薇……”江淮岳声音沙哑,一种说不出沉痛酝酿其中。   这一声让萧灵薇脚步又顿住,她回过头来,眼神里满是不敢置信,眼睛余光看到周沫儿,神情收敛,满脸讽刺一笑。   见她这副模样,江淮岳先是一喜,随即眼神里痛楚蔓延,凄凉道:“灵薇……”   萧灵薇讽刺的神色还未收起,一转头看到周沫儿边上还有一个初冬,冷笑一声,头也不回的进门去了。   江淮岳急走两步,却被香柳拦住,顾不上江淮岳的身份,气呼呼道:“江世子,你别在这里胡乱……叫……”   香柳最后的几个字声音低低的,显然不想她家小姐的闺名被外人知道。   “还有,你从哪里知道我家小姐的闺名?”香柳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不过只面色凶狠,声音却放得极低。   显然是个谨慎的人。   “香柳,走了。”萧灵薇声音传来,香柳跺跺脚,咬牙威胁道:“不许再乱叫了啊!要不然就算你是镇国公世子,我家侯爷也不会放过你的……”   看着她跑去追萧灵薇了,江淮岳苦笑。   “走吧!”江淮岳随意吩咐一句,就跟了上去。周沫儿赶紧跟上,初冬有点莫名其妙,不过她怀疑事情都出在刚刚那对主仆身上。   进了玲珑阁,满目的珠翠迎面袭来,周沫儿虽然知道自己买不起,也兴致勃勃的左右观望。   “公子,请随我来。”一个妙龄姑娘,一身粉色纱衣飘逸的过来,温柔一笑道。   跟着她直接去了三楼,就有伙计送上茶水。   “公子需要什么样的东西?”粉衣女子温柔问道。   江淮岳有点恍惚,不甚在意道:“给家中长辈祝寿的。”   那女子袅袅婷婷一福身,笑道:“公子稍待。”   屋子里沉默下来,周沫儿和初冬一点声音也没,江淮岳突然抬头冰凉的看了两人一眼。   这一眼看的周沫儿心里不好的预感顿生,见初冬莫名的模样,她心里一阵无奈感升起。   她就知道江淮岳要是和萧灵薇有什么不好的,最后一定会从她们这几个丫鬟身上找回来……   好在这时敲门声响起,江淮岳放下手里的茶杯,看了周沫儿一眼,初冬会意扬声道:“进来。”   刚刚的温柔女子进来,后面跟着几个小丫头,手里都端着托盘,上面的东西样样精致美观,不等她一一介绍,江淮岳胡乱选了个精巧的寿屏,上面绣了松柏和仙鹤,寓意深长。   “送到镇国公府去。”   温柔女子一笑,有些爽利道:“公子放心。”   刚刚送东西进来的小丫头都鱼贯而出。   “敢问姑娘,刚刚那位小姐,她去了哪?买了些什么东西?”江淮岳摘下手里扇子上的扇坠,那是一块小小的暖玉,因为太小,不好做别的,才做了个扇坠。   扇坠递到温柔女子面前,她不急着接,笑道:“奴家烟萝,公子称呼名字就是。至于公子的问题,奴家不敢随意透露。”   江淮岳眼里闪过讽刺,道:“你就告诉我她去了哪?这个东西就是你的。”   烟萝不在意的一笑,接过扇坠道:“公子不妨去二楼碰碰运气。”   这意思就是萧灵薇在二楼,二楼是卖衣服布料的地方。   三人下楼,到二楼转弯处时江淮岳一收折扇,道:“今日本公子心情好,赏你们一套衣服穿。”   见他如此,周沫儿只好配合道:“多谢世子。”   初冬早在刚才江淮岳问起那小姐时就明白,世子看上人家了。   也道:“奴婢多谢世子。”   周沫儿跟着江淮岳进了二楼,心里怨念,江淮岳自己想进来,说自己买衣服不就好了,非得扯出丫鬟来,过会儿萧灵薇看到,又该……到时候自己的日子肯定不好过。   她却没想到,江淮岳这种身份的人,怎么会穿外面买的衣服,买布料还差不多,为了给这些主子做衣服,镇国公府专门养了一群绣娘。   又被一个妙龄女子带进了房间,问清楚是给周沫儿两人买衣服,那女子意味深长的目光看得周沫儿想发火。   不过,衣服真心漂亮,一套桃红色散花裙和一套粉红色散花裙,花纹一样,颜色不一样,初冬刚刚有点沮丧的心情在看到这衣服的时候就好了,率先选了粉色,周沫儿就要了桃红色。   衣服好了,江淮岳眼里闪过不耐,掏出一锭银子递过去,问:“刚才上楼的小姐在哪间房?”   这回顺利许多,江淮岳满意的去了隔壁屋子门口,有些紧张的整理下衣襟,才打开折扇,看向周沫儿,这回周沫儿懂了,上前一步敲门。   开门的是香柳,看到是江淮岳,马上变脸道:“江世子,你到底找我家小姐做什么?”   她刚刚在楼下其实是着急了,看江淮岳的身份和衣着打扮也不像是登徒子,再说,她家小姐的身份一般的登徒子也不敢上来。这会儿她反应过来,还是谨慎的问道。   “让他进来吧!”萧灵薇吩咐道。   江淮岳神色一喜,挤开香柳就进门去了。周沫儿嘴角抽抽,这在以前,江淮岳绝对做不出这种失礼的事情。   无奈跟着进去。   “灵薇……”   江淮岳话一出口,就被萧灵薇手势打断。   “镇国公世子,我们没有那么熟,还请叫我萧小姐,毕竟闺名不能随便被外男知道,我以后还得嫁人呢。”萧灵薇慢条斯理的整理着身上新换上的衣服。   她向来不买衣服,只买布料,不过今日烟萝劝她试试这件,她才勉为其难。试过之后觉得不错,正打算买下。   她说的漫不经心,江淮岳却神色痛楚,眼神哀伤道:“灵薇……”   见萧灵薇神情冷漠疏离。   忙改口道:“萧小姐,你又何必说这话来让我伤心?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我们明明……”   萧灵薇再次打断他的话。   “江世子,我们什么关系?说几句话而已你就伤心?再说,你不是有红颜知己?还带她们来玲珑阁。”   意味深长的目光落到规规矩矩站在一旁把自己当做隐形人的周沫儿,还有离江淮岳有些近的初冬身上一扫。   周沫儿觉察到这目光,心里叹气,萧灵薇越是这样,自己回去日子就越不好过,目前看来江淮岳对自己似乎只是厌恶,比起初春初冬甚至还要好些,但是再这样下去,保不齐哪天江淮岳就拔掉自己这根刺了。   再迟钝的人也知道这两人之间有问题了。   初冬也往周沫儿的方向退了退。   “灵……萧小姐,我跟她们没关系,以后也不会有,你放心,以后我……”江淮岳话没说完,就被萧灵薇冷淡的眼神打断。   就见她冷笑一声,道:“江世子,别以为你身份够高,就能在破坏我的名声,我们不过在几次宴会上见过几次面,你说得怎么像我们已经私定终身一样。告诉你,你好好记住,我们不熟。”   说完,她转身出去,裙摆旋转出一个漂亮的弧度,身形纤细,蝴蝶般飘出去了。   江淮岳在位子上坐了许久,才道:“我们回去吧!”   一路沉默的下楼出门,上了马车。   后面的一架青棚马车上下来一行人,前面的藕荷色百褶裙,外罩一件冰蓝色披风的中年夫人眼睛望向晃动的马车帘子,激动的问身边的嬷嬷:“刚刚那个姑娘,你看到没?”   “什么姑娘?夫人,该进去了。”嬷嬷看了看天色道。   “真像……”夫人喃喃。   嬷嬷叹气道:“夫人,哪能这么巧?” 第6章   回到府里,周沫儿和初冬都没提起在玲珑阁发生的事情。倒是初春初秋对她们两人能陪世子上街很是羡慕,最羡慕的是两人的新衣服,那可是罗锦,一套衣裙下来三两银,穿起来如花瓣散开,很漂亮,一般小户人家的小姐都舍不得买的。   “初夏姐姐,刚才世子让我告诉你,今日陪他去给老夫人请安。”一个小丫头在小厨房外面道。   周沫儿疑惑,一般请安江淮岳都带着翠柏他们去,丫鬟一般是不出院子的,今日为何又要叫丫鬟一起?   不过,丫鬟是不能拒绝的。   周沫儿跟在江淮岳后面这样想到。转过抄手游廊,穿过内外院中间的园子,周沫儿一路低头,从不东张西望惹麻烦。当然在镇国公府里,除了镇国公夫妻和老夫人,也没有人能找世子身边丫鬟的麻烦。   迎面走过来两个人,周沫儿抬头余光扫一眼,只见前面一人穿着半新的浅青色长袍,半新的衣服奇异的被他穿出一股飘逸的味道来。外罩一件青色披风,披风上的白毛映得他的脸有些苍白。五官精致,却不会显得女气,嘴唇也有些不自然的苍白,显然还在病中。   周沫儿从记忆里知道,他是镇国公府的二少爷,镇国公的仅存的庶子,江成轩。   “大哥安!”江成轩微微弓身,面色冷淡道。   “二弟,你身子好些了没?自己要注意身体,多休息。”江淮岳如一个真心疼爱弟弟的好兄长般殷殷嘱咐。   “见过世子。”江成轩后面的随从上前一步,弓身行礼。   “行了,好好照顾你主子,要还是这么病殃殃的,拿你是问。”   这话说的凌厉,里面的警告之意明显。   周沫儿不知怎的觉得这话有点微妙,她忍住想要抬头去看江淮岳神情,微微一福身:“奴婢见过二少爷。”   “不用多礼。”干净的带着磁性的声音传入周沫儿耳中。   四人一道到了老夫人的院子前。   里面迎出来一个嬷嬷,一身深蓝色普通的衣服,打理的干脆利落。   “世子,今日这么早,快进来等吧!”   又看向江淮岳边上道:“二少爷,您也进来等。”   “有劳了。”   江淮岳抬步进去,江成轩微微点头,那嬷嬷神色缓和了些。   周沫儿站在江淮岳身边,规规矩矩的低头做谦卑状。以前也就罢了,如今在老夫人面前,她可不敢随意放肆。   老夫人是威远侯的嫡女,嫁给镇国公也算门当户对。   盛国立国二百多年,重武轻文,这些爵位都是当初立国时,建下汗马功劳的。   镇国公府除外,还有一个礼国公,往下就是三侯府。   除老夫人的威远侯和萧灵薇的安远侯府外,还有一个定远侯府。   这几个爵位均是世袭五代,伯府及伯府以下爵位世袭三代,别的爵位或获罪收回或三代世袭后交回朝廷,硕果仅存的就只一个武安伯,不过也是最后一代,眼看着就没了。   周沫儿这一个多月来刻意打听才知道这么多。   这时,刚才的嬷嬷扶着一位身着暗红色袄裙,头发花白的夫人走了进来,她一进来,江淮岳和江成轩就起身行礼。   “祖母安!”   老夫人坐在上首,眉眼宽和,嘴角的皱纹弧度微深,显然是个爱笑的老太太。   “起来吧!”   周沫儿余光看到老夫人看向江成轩方向时,嘴角的笑意收了收,心里有点嘀咕,难道她不喜欢江成轩?   “你们啊,不用天天来,该读书读书,该养身体养身体,特别是你,成轩啊,你得好好养着,该请大夫请大夫,药也不要落下,你这个身子骨这么弱,到时候哪家愿意把闺女交给你?”   老夫人不紧不慢的笑道。   看似是祖孙的玩笑话,周沫儿却听得遍体发寒,刚刚她明明看出来老夫人不喜欢江成轩,话里话外却处处透露出她很看重的意思,江淮岳她就随便提了一句,这样的做法周沫儿有点疑惑,怎么觉得怪怪的。   不过也只是一瞬,周沫儿就放下了。   “祖母说笑了,我身子不好,还是不要连累人家的好姑娘了。”江成轩笑道。   “老夫人,姑奶奶和表小姐到了。”嬷嬷进来禀告道。   见此,江淮岳起身道:“祖母,我先去了。”   就见老夫人放下手里的茶杯,笑道:“不忙,坐下,陪陪我老婆子。”   “外祖母安好。”清脆的声音先飘进来,随即一个粉色罗裙的身影就掠了进来。   这声音一来,老夫人脸上的笑意遮掩不住的漫开。   “娘,别理这个皮猴,就会撒娇卖乖。”一个身着大红色绣芙蓉花纹的妇人也跟着进来。   这个就是镇国公府的嫡女江语蓉了。   “小姑娘嘛,别拘着她,还是活泼些好。”老夫人对江语蓉说完这话。   看向抱着她手臂摇啊摇的赵如萱笑道“唉萱丫头今日挺早啊!是不是看到你表哥来了才这么早啊?”   老夫人说这话时,眼睛有意无意扫过江淮岳,赵如萱不依的嘟嘴道:“外祖母……”   江淮岳突然起身,弓身一礼道:“祖母,孙儿今日有事,先行一步,明日再来给祖母请安。”   说完,不等老夫人反应过来就出了门,周沫儿看到这些哪里还能不明白?老夫人分明是要撮合江淮岳和赵如萱。   如今江淮岳正努力挽回佳人芳心,哪能受得了这个?   刚出门口,院门进来一行人,一对靛青色罗衣的夫妻俩,后面跟着一个十五岁左右的男孩子,一家人都衣服半新,有点瑟缩的模样。   迎面看到江淮岳脸色冷淡的出来,退到路旁。   “二叔,二婶。”江淮岳不甚在意的叫道。   “……世子回去了么?”江阴有点窘迫。   “大哥。”倒是后面的大男孩不卑不亢上前行礼。   周沫儿微微一福身。   江淮岳可有可无的嗯一声就走了。   他心情不好的一路急走,去了墨贤堂,门口的嬷嬷见到他,明显亲切许多。   上前迎道:“世子来了,夫人已经起了,正准备去和老夫人请安。”   江淮岳神色缓和了许多。   进门后发现,屋子里已经有几个人,仔细看才发现是两个姑娘,一个鹅黄色裙子,一个浅绿色裙子,打扮都素净,娇怯的站在中间。   上首坐着的就是镇国公夫人,她是武安伯的嫡女,本来她嫁到镇国公府也算门当户对,但是耐不住她家里爵位最后一代,如果这最后一个武安没有大功劳,那以后她家就是白身了。所以,说起来还是有些高攀的。   看到江淮岳进来,她的脸上绽开笑意,道:“岳儿来了,快过来坐。”   路过两个姑娘时,她们都福身行礼“大哥。”   江淮岳微微点头,坐到了一边的椅子上。   “怎么不高兴?”夫人笑问。   又看向站在中间的两个姑娘道:“你们回去吧。”   “是,母亲。”   等她们带着丫鬟出去,屋子里一下子空旷起来。   夫人一眼就看到江淮岳带来的周沫儿,她皱皱眉转开眼。   “是不是你祖母她又把萱丫头和你放在一处?”她有点义愤填膺的模样。   “娘,别说了。”江淮岳也皱起眉,他虽然不喜欢祖母这样做,但他也不想从母亲这里把这件事挑破。这样不仅尴尬,而且如果真的这样说,被外人知道,毁了赵如萱的名声,到时候说不定就是真的娶了。上辈子就是因为这样……   “为什么不说?那萱丫头说好听点是镇国公府的表小姐,难听点就是一个五品官的嫡女,还是个外放的,这样的身份如何配得上你?你祖母就是偏心,她的女儿是个宝,连生下的丫头都在镇国公府金尊玉贵的娇养,那母女俩人一年的花销比你都多。我的儿子就是草不成,如今竟然要娶一个五品官的女儿,这绝对不行,我这里就不愿意。”   夫人一拍桌子,显得愤愤不平。她也知道如果老夫人一意孤行,说服了江蜀,说不定江淮岳真的要娶赵如萱了。反正她是不满意的,身份配不上不说,她怕赵如萱又是一个江语蓉。   还有就是,她心里还有点自己的小心思。   她说完,缓了缓脸上的神色,轻声道:“岳儿,过几日是你祖母寿辰,你舅舅他们也会来,到时候你招待一下。”   “娘,我懂。”江淮岳淡淡道。   夫人脸上就露出欣慰的表情来,他的儿子果然最听他的话。 第7章   这边母子其乐融融,周沫儿看向江淮岳的神情几乎都算得上可怜了,这也是个悲催的,他要是知道寿辰上会发生什么事,就不会这么爽快答应了。   “这个丫鬟是你祖母给你的那个吧?寿辰那天让她到我这里来帮忙,对了,初秋也来。”   转过头道:“那丫头……我都好久没有见过她了,去了你身边也不知道回来给我请安。”国公夫人看向她身边的一个嬷嬷,笑道。   “劳夫人惦记,那丫头皮得很,早就说要来给夫人请安,被我挡回去了。”那个嬷嬷仔细看着就跟初秋有点相似。   周沫儿明白,这就是初秋那个在夫人身边伺候的娘了。她跟夫人有点像,干脆利落的模样。   当然,她能得到国公夫人的倚重,跟她做管事娘子有关,这位才是真正的聪明人。   小说里初秋的结局也不错,依然是嫁了管事,还做了清晖堂的管事,这要是给江淮岳做妾室,一个姨娘就已经是国公夫人看在她娘的情分上了。所以,管事娘子反而是初秋最好的出路,要知道,江淮岳可是未来的镇国公。   江淮岳看了看周沫儿,皱眉道:“就是她,娘使唤就是。”   从墨贤堂出来,江淮岳往回走,走到一半顿住,道:“你先回去。”   “是。”   周沫儿知道他这是去找萧灵薇了。   周沫儿一个人慢慢走在偌大的国公府里,故意选了一条脚下是鹅暖石小道,转过一丛假山,前面站着两个人。   后面那个恭恭敬敬立在一旁,前面那人闲适的看着面前的假山。   “见过二少爷。”周沫儿福身行礼。   “不必多礼。”江成轩看过来,微微笑道。   不知怎的,周沫儿觉得有些冷,又想起现在本就是应该冷的,这种冷好像不一样……   “你是世子身边的初夏?”江成轩漫不经心的抚上假山问道。   “是,奴婢初夏,见过二少爷。”他这话什么意思,对自己不满?   见他无动于衷,似没听到般,周沫儿忍不住了,这么冷,亏得他生着病还站得住。   看了看他手里摸着的假山石,周沫儿想着都觉得冷。   “奴婢告退,清晖堂还等着奴婢回话呢。”   “嗯,去吧!”   周沫儿听着他这话的语气,忍不住抬头看了看江成轩,他这语气略高兴啊!为什么呢?   一抬头就对上一双寒星般的眸子,那里面似笑非笑的。   周沫儿赶紧低头做规矩状,头也不敢回的走了。   看着周沫儿几乎落荒而逃,江成轩嘴角微微弯了下。   别人不知道,从十岁就跟在他身边的侍书却知道,他现在心情很好。   遂试探着开口,“主子。”   “回吧!”江成轩率先抬步离开。   侍书:“……”所以,这么冷的天,主子你就是来摸这块石头的么?   回到清晖堂,初冬还好,白眼给一个就转身出了小厨房,初秋兴致勃勃的问周沫儿,有没有看到她娘。   就算同在一个府里,初秋也是不能天天见她娘的,除非主子派下来活计送东西什么的,才能偷空见一下。   “初夏,世子去夫人那里请安了吗?”见周沫儿应是。   她更兴奋。   “那你有没有见到我娘?她跟我有点像的,你看到她就知道了。”初夏比划她娘的高度。   “见到了,她很好,夫人还跟你娘说起你来着。”周沫儿见她兴奋,自己也有点高兴起来。   “哼……”不合时宜的轻哼声想起,有点不忿,还有点不屑。   周沫儿一般不跟她计较,初秋可不管这么多,直接问道:“初春,你哼什么?”   初春也不惧她,看向周沫儿,冷笑道:“你骗人也要有个依据,初秋不过是一个丫鬟,哪能劳烦夫人问起,夫人可是镇国公府的当家主母,怎么会问一个丫头?”   “夫人问我怎么了?碍着你了 ?”周沫儿还没说话,初秋就气呼呼道。   看了看周沫儿,初秋也冷笑道:“再说,初夏骗我,我愿意相信她,你管得着吗?”   “你……哼……”初春气冲冲的出去,到了门口还把门撞得“砰”一声响。   初秋见了,“噗嗤”一声笑出来。   看向周沫儿眨眨眼道:“你说她疼不疼?”   两人都笑了出来。   那天以后,四个丫鬟之间气氛有点微妙,一直以来,虽然大家心里多有龃龉,面上还是过得去的。   主要还是这几日江淮岳只回来睡觉,早上起床就出门去了,晚上才回,有两天根本就没回。   这样一来,江淮岳晚上回来到第二日早上离开的这段时间里,三个大丫鬟使劲浑身解数的在他面前刷存在感。   周沫儿不慌不忙的天天窝在后罩房里练绣工,这些日子下来,勉强能看。当然,以她的眼光来看,简直好得不得了。但是一拿起原来初夏绣的,自己那个简直不忍直视。   不过,慢慢的总会好的。   她在后罩房不慌不忙的模样,让那三人很疑惑,初冬还当作那天的事情没有发生过般过来套周沫儿的话。   大意就是,是不是世子或者夫人给了她什么承诺?她们是好姐妹,有什么一定要说出来,她帮忙参详参详。   被周沫儿拒绝后也没放弃,白天江淮岳离开后,经常过来找周沫儿谈心。   终于,到了腊八二十,老夫人寿诞之日。   早在一天前,国公府上上下下就已经忙碌起来。   在知道周沫儿和初秋被夫人借去帮忙后,那剩下的两人喜忧参半。特别是初春,她脸上的表情看得周沫儿都替她纠结。   周沫儿大概知道那俩人的想法,喜的是自己和初秋很可能一去不回,就留在墨贤堂了,毕竟初秋娘在那里。忧的是,她们怀疑周沫儿和初秋是被夫人另眼相待的。   要是是前面一种,对周周沫儿她们来说,不一定是好事,但是后面一种就对她们不利了。   去了墨贤堂后,里面也忙碌着,不过井然有序,周沫儿和初秋一进去就被指使着摆点心盘,就是把点心摆在盘子里。   这个活对周沫儿来说不难。   一个时辰后,周沫儿直了直僵住的背脊,初秋也伸了个懒腰。   “哎呦,你们在这儿,快去,夫人有赏。”初秋娘,也就是张嬷嬷进来笑道。   “娘,我好想你,你有没有想我啊?”初秋过去扶住她的手臂摇啊摇。   张嬷嬷往窗户外面看了看,见没人在这边,屋子里也只有周沫儿一个外人,才笑道:“没有,想你做什么?”   “娘……”初秋娇嗔。   周沫儿在一旁看得羡慕,她一直都是自己一个人,不知道亲人的感觉什么样?   等她们腻了半晌,张嬷嬷看向周沫儿,和善的笑道:“是叫初夏吧?”   见周沫儿应是,她才笑道:“我们家初秋被我惯坏了,你们一起在世子身边伺候,她要是有哪里没注意到的,一定要告诉她。”   周沫儿笑着应是。   “得了,走吧。”张嬷嬷带着两人去了墨贤堂的偏厅。   三人进去后行礼,国公夫人爽快的一人给了个荷包。   周沫儿心里清楚,初秋的分量肯定比自己的要多,不过她不在意,人家毕竟上头有人……   想起这句话,周沫儿想笑。   外面走进来一个丫鬟,福身道:“夫人,武安伯夫人到了。”   国公夫人脸色一喜道:“快请进来。”   张嬷嬷带着两人往角落里一站,就不怎么显眼了。   就见外面进来一行人,前面是一对母女,有些相似的容貌。   年轻的那个姑娘大概十五岁左右的年纪,正是活泼的时候,她一进来,规规矩矩行礼之后,笑道:“姑姑。”   “大嫂,坐。”国公夫人笑着。   张夫人笑着坐下,她四十岁左右的年纪,看起来有些显老,脸上满是苦意。   “妙彤,过来,姑姑看看。”国公夫人显然很欢喜。   张妙彤笑着靠过去。   “你哥哥呢?”   “哥哥在前院,没有进来。”张妙彤笑着道。   国公夫人笑了笑,看向武安伯夫人,见她四十岁的人已经隐约可见白发。   叹气道:“大嫂,哥哥他还是那副模样吗?”   见她点头,国公夫人又叹一声。哥哥他再不努力,武安伯就真的没有了。   “世子来了。”江淮岳冷着脸进来。   国公夫人高兴道:“岳儿,来,带你表妹去园子里转转。她可等了你好久。” 第8章   这话一出,江淮岳神色冷了下来。   屋子里静了静,虽然本来就很安静,这会却是气氛紧张起来的安静。   周沫儿就看到张妙彤微红的脸因为长时间的等待而变得苍白。   武安伯夫人先是满脸喜色,当看到江淮岳的神情时就僵住了。脸上将笑未笑的神色看起来有点滑稽。   “不用了,妹妹,妙彤要陪着我。”武安伯夫人最先反应过来。   又看向江淮岳道:“世子今日肯定很忙,妙彤,你就别麻烦你表哥了。”   国公夫人瞪了江淮岳一眼,笑着道:“也是,是我没考虑清楚,妙彤,你自己去园子里逛逛?”   又看向周沫儿边上的另外几个隐形人道:“你们去陪陪表小姐。”   那里站着的是江淮岳的庶妹,上次周沫儿见过的两人,江蓠和江珊。   刚刚国公夫人说了,她没考虑清楚,她会没考虑清楚?肯定不会,这会儿是自己找台阶下而已。   江蓠和江珊两人知机,福身道:“是,母亲。”   待几人走到门口,国公夫人突然道:“初夏,你也去。”   周沫儿心里一阵腻歪,这是没把江淮岳弄去陪张妙彤,让自己去披一层皮,给她做面子,或者说给外人一个信号,江淮岳身边的大丫鬟给张家的表小姐带路。   这个表象一出来,不管内情如何,外人都会想,是不是要亲上加亲?   无奈,周沫儿只好跟上,谁让她现在是个打死不论的丫鬟呢。   来了这么久,她没办法把这一切当作小说,虚构的世界。她每天早上起床会冷,肚子会饿,干活会累。无一不是在告诉她自己,这些都是真的,世界是真的,人物是真的……   她从小自己一个人,告诉自己要活下去,活下去才有希望。孤儿的时候还比较容易,在盛国这个希望却是有些难的。   她的身份是最底层的丫鬟,没有自由,没有人权,甚至打死,也没有人讨回公道,因为这是应该的,奴婢就该好好伺候主子,等着未来或许没有的赏赐。   其实,她有点明白原来初夏的想法了,如果想要做人上人,想要自己的孩子不再被人当作可有可无随时会没命的奴才,就得往上爬。   而初夏的身边就有这么一个人,可以让她往上爬,就是江淮岳,以江淮岳的身份,如果初夏不是运气好,被老夫人赐给他,她这一辈子都碰不到这样优秀的人。身份,地位,容貌,才华,样样拔尖,她又没有不能做妾的想法。   只是想要活下去而已。   不过周沫儿再想活下去,她也不会给人做妾,哪怕他再优秀又如何。   跟着前面的一行人进了园子,现在寒冬腊月,园子里除了一点绿色,别的都是光秃秃的,不过镇国公府的园子,就是光秃秃的,也别有一番味道。   正走着,前面的人突然停住,周沫儿站在最后,微微一偏头,就看清楚了前面的情形。   赵如萱   真是冤家路窄,周沫儿抬头望天。所以,自己不做江淮岳的妾室是明智之举,看这模样,都替那萧灵薇觉得烦。   不过,这是不是原作者的恶趣味?周沫儿胡思乱想,反正这把火这会儿无论如何都烧不到自己身上。   看着张妙彤不屑的扫了一眼面色难看的赵如萱,准备离开。   赵如萱在镇国公府这么多年,虽然自己是寄人篱下,身份不高。但有她娘在,她从来没有觉得自己的身份有什么太大的不妥。   如今张妙彤的蔑视让她一下子就炸了,她娘本来就是娇养长大,她也不例外,有老夫人在,她的日子过的奢华。   慢慢的,她就忘记了自己原本的身份。就比如现在……   “张小姐,这就是你做客的态度么?,见到主人家也不打招呼?”赵如萱冷笑道。   本来走了两步的张妙彤回头,顿住脚步。   “哦,主人……”意味深长的上下打量赵如萱。   今日她本来就不高兴,她在家里也算是娇养的。但是武安伯眼看着就落魄了,再娇养也是有限。如今赵如萱一身衣着打扮富贵奢华,自己这一身虽然不错,却也仅仅是不错而已。她凭什么?不就是有个好母亲吗?镇国公府还是自己姑姑当家呢?   再来嘛,就是关于江淮岳了,本来张妙彤对江淮岳也不是非君不嫁,她还没有自己喜欢的人,是母亲说,嫁给表哥能帮衬家里,再则她对江淮岳也不反感,就没反对。没想到江淮岳对她没有一点意思,哪怕有一点点表兄妹的情谊,刚刚也不会让她下不来台。   听说,镇国公府的老夫人有意让赵如萱嫁回国公府,如今赵如萱一副主人模样彻底激怒了她,她才会口不择言。   这自己的东西再不好,那也只有自己能糟蹋,别人休想染指,张妙彤现在就是这种想法。   再则,看到赵如萱的打扮,她反而不愿意放弃了,土话说的,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嫁到镇国公府身份够高,且江淮岳文武双全,在京城里也是各家争抢的女婿人选,如今自己近水楼台,为什么要放弃?就算放弃,也不是赵如萱这种五品官家里的姑娘,还占了镇国公府这么多年便宜的人。   “你……”赵如萱被那目光刺得心虚,这才想起自己说起来也不是主人。   “你难道不该给我打个招呼,行个礼吗?”赵如萱深深呼吸几下,压下怒气道。   张妙彤不慌不忙笑道:“是呀!是该行个礼的。”   见对面的赵如萱露出满意的神色,才慢悠悠道:“要行礼也是你先来,我好歹还是个伯府嫡女。”   说完一笑,双手还胸看着对面脸色气得通红的赵如萱,意思是不行礼就不走了。   江蓠和江珊忙打圆场,这两位哪个她们都得罪不起,要是哪个不高兴了,最后受苦的肯定还是她们两人。   “表小姐……”江蓠一开口,就被张妙彤手势打断。   “你别欺人太甚。”赵如萱咬牙切齿恶狠狠道。   “那就算了。”张妙彤突然一笑道。   转身就往另外一条小道上走去,一边还叹气道:“果然是小门小户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   “你站住……”赵如萱气急败坏的声音传来。   张妙彤却跟边上的江蓠笑道:“以为自己是谁?让我站住我就站住了。”   周沫儿看得叹为观止,这才是真正的唇枪舌剑,剑剑戳人心窝。   刚刚转过一片树林,就看到江淮岳和江成轩,边上还有……萧灵薇。   周沫儿因为是站在转弯处,看得清楚,三人在那里说话。前面的张妙彤已经停住脚步,随即,抬步往三人方向走去。   “表哥,二表哥,萧小姐。”   张妙彤微微一笑,看向江淮岳道:“刚刚姑姑还说让你陪我你不愿意,原来是与佳人有约,表哥,这就是你不对,怎么能为了未来……忽略表妹呢?”   这话让萧灵薇变了脸色,她重生回来已经发誓不嫁江淮岳,现在怎么能和他扯到一起去。   “张小姐慎言,女子名声大如天,还请张小姐口下留情。”   萧灵薇冷淡道,眼神冰凉凉的。   张妙彤先是愣了愣,随即笑道:“萧小姐也知道女子名声大如天啊?”   这话明显就是讽刺了。   “张小姐,我想你是不是忘记了一件事,我是安远侯府的小姐……”萧灵薇这会缓和了神情,慢悠悠道。   话里的警告之意在场的人都能听出来。   “灵薇……你就不能……”江淮岳开口。   “江世子,再说一次,我们不熟,要是再被张小姐这样的人多误会几次,我也就只有以死证清白了。”萧灵薇半步不让。   江淮岳看向张妙彤疏离道:“表妹,给萧小姐道歉。”   “是我胡说,误会了萧姐姐,萧姐姐大人大量,别生我气了好不好?”张妙彤马上认错,态度诚恳。   这样一来,萧灵薇再得理不饶人,就是她理亏了。   只好道:“张小姐以后还望谨言慎行。”   张妙彤眼里闪过一道厉色。   看着张妙彤眼里的冷意,周沫儿觉得,这萧灵薇是不是……她这个话明显就是教训家里的小辈,这是不是表示她根本就没有从上辈子江淮岳世子夫人的身份上转变过来。   “世子,国公请你过去。”翠柏过来禀告道。   江淮岳这才想起,他今日应该在门口迎客,有的客人必须他这个世子出面接待才算不失礼。   见他离开,张妙彤也准备离开,刚刚还热闹的地方一下子空旷起来,周沫儿走在最后。   正欲跟上去……   “初夏姑娘,看戏看得满意吗?是不是比过会儿开始唱的大戏还要好看?”   带着些磁性的声音轻轻传来,周沫儿顿住脚步,回头看向一直没开口说话的江成轩,他的脸上似笑非笑,眼神戏谑的看向周沫儿。 第9章   “二少爷,奴婢不明白您说什么?看什么戏?奴婢区区一个丫头,可不敢看主子们的戏。”周沫儿说完一福身,看也不看江成轩,转身就走。   见她离去,江成轩嘴角的弧度慢慢变大,最后低低笑出声来。   “咳咳……咳……”   “主子,您就别出来了,养好身体要紧。”   侍书上前一步,手里的披风披上江成轩的肩膀,担忧道。   走了一段路,才赶上前面的一行人,张妙彤看着面前幸灾乐祸的赵如萱,心里恼怒。   “张小姐没事吧?表哥他就是这样,经常为了外人委屈我们自己人。”   “谁跟你是自己人?”张妙彤上下打量了赵如萱,蔑视的神情毫不掩饰。   “你……走着瞧。”   两人又一次不欢而散。   准备回墨贤堂,张嬷嬷来了。   “表小姐,夫人去了荣寿堂,那边的戏已经开始唱了,您要不要也去瞧瞧?”   “走吧!去姑姑那里。”   于是,一行人又浩浩荡荡往荣寿堂去,这时已经是下午,越靠近荣寿堂,人群越来越多。张妙彤不时停下来和相熟的小姐夫人打招呼,或有人给她打招呼。   到荣寿堂时,里面张灯结彩,一番热闹的景象,张妙彤进去后,直奔国公夫人。   国公夫人坐在戏台前面一排,边上就是老夫人,老夫人一身暗红色八宝如意纹锦衣,外罩同色的披风,笑呵呵的看着戏台。   戏台上麻姑拜寿。   “姑姑……”娇嗔声打断了国公夫人和坐她边上的一位夫人的寒暄。   张妙彤一副才发现自己失礼的模样,脸上羞得通红,上前福身。   “姑姑,我错了。”   国公夫人却没有不满,她满意的看着面前福身行礼的张妙彤,笑着对边上的夫人道:“这是我那调皮的外甥女,武安伯府的姑娘。”   “张家姑娘?”那夫人疑问道。   见国公夫人点头,她上下打量了张妙彤一眼,笑道:“武安伯府的姑娘定然不会差的,看你就知道了。”   国公夫人又笑,显然对这夸赞很是自得,对站在那里羞涩的张妙彤道:“还不过来谢谢柳夫人。”   闻言,张妙彤微微一愣,不是什么人都能得到她的谢字的。随即脸上笑意绽开,又是一福身,声音清脆道:“见过柳夫人。”   柳夫人就更满意了。她余光看了看张妙彤后面的丫鬟,谨慎规矩。扫过周沫儿时怔了怔,眼里闪过震惊之色,马上又收敛神情。   看向国公夫人,面色如常笑道:“好伶俐的丫头,武安伯府真会调教。”   国公夫人看向她眼神示意的方向,那里站着周沫儿和张妙彤的丫鬟抱晴。   “哪里?都是她自己教的。”国公夫人把功劳都安到了张妙彤身上。   如果张妙彤有个好名声,不管是嫁到哪里,对她都是有益无害,要是真的嫁到了国公府,外人也会赞一声天作之合。   见国公夫人语焉不详,并没有说丫鬟是国公府的还是武安伯府。周沫儿身上的衣服跟抱晴身上的不一样,显然做工精致些,布料也好的不是一星半点,且看起来稳重谨慎。   看到这些,柳夫人眉头微微一皱,往她边上站着的嬷嬷那里眼神一扫周沫儿。   谁也没注意到柳夫人身边的嬷嬷离开,就是注意到也以为她不方便。   一刻钟后,嬷嬷悄无声息的回来,头朝着柳夫人微微点了点。   又来了几位夫人,国公夫人一看,忙起身迎接,礼国公府的老夫人到了,国公夫人直接把她带到老夫人那里去。   随即,安远侯府的萧灵薇也来了,国公夫人也笑着迎进来。其实,如果不是武安伯府已经快要没落,她最属意的就是这位萧小姐,身份贵重,仪态大方,举手投足都稳重知礼,如今几个月不见,更是让人眼前一亮。   国公夫人眼神里闪过一丝惋惜,萧灵薇的模样简直就是合格的当家主母。   她不得不承认,就是张妙彤也多有不足,以前看还觉得张妙彤只是手段稚嫩了些,如今和萧灵薇一比,距离不是一点点。   更别提那个嚣张跋扈的赵如萱了,想到赵如萱,国公夫人眼里闪过冷意,江淮岳娶谁也不会娶她,要是逼急了……   威远侯府的人一来,也去了老夫人那里,那是她娘家人,身份自然不一样,和别的客人也要区别开来。   还有定远侯府,别的府里来都是主子丫鬟随从浩浩荡荡一群人,就是安远侯府萧灵薇,也带了个庶妹。   定远侯府只有侯夫人一人前来,但是她一来,不少艳羡的目光就落到她身上。   女人做到她那种地步就算最成功了。   当年从边关回来的定远侯,多少官家夫人心目中满意的女婿,多少适龄女子的梦中人。只偶然在街上见了她一面,当时还有她的嫡姐和庶姐,却单单看上了她。   不在乎她的身份,托人上门求亲,她以一个四品文官的庶女身份嫁给定远侯,当时京城里各家夫人小姐捶胸顿足,后悔不迭,遗憾自己(自己的女儿)那天没有去那条街上。   要不然说不定家里就要出一位侯夫人了。于是,就有人不怀好意的准备看着这位新出炉的侯夫人出丑,毕竟是家里的庶女,和嫡女的教养是不一样的。   谁知道人家不过是一开始忙乱了几天,后来就顺顺当当的坐稳了位置。   当然,这也和她没有婆婆有关。提起这个,又是许多夫人嫉妒的地方。   一般这嫁了人的姑娘,都没有在娘家舒服顺心,毕竟要侍候婆婆,说不定还有婆婆的婆婆。像定远侯夫人这样,一进门就自己当家,没有婆婆,只有一个待字闺中的小姑。多少人羡慕嫉妒。   而最让人嫉妒就是,定远侯这么多年来别说妾室,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更别提让各家夫人糟心的庶子庶女。   如今再看这位侯夫人,算算也是快四十岁的人了,显得年轻不说,眉宇间没有一点愁绪,显然日子过得舒心。   哦,还是有点小事的。就是定远侯世子的亲事,有他爹的榜样在,他早已经成为了各家夫人选女婿的最佳人选。   这不,定远侯夫人一来,相熟的不熟的都打招呼。对于这些夫人来说,没有什么是不熟悉,介绍了不就熟悉了。   周沫儿自从知道那夫人是定远侯夫人以后,就看向萧灵薇的方向……   果然,她也围上去行了一礼,得到了定远侯夫人的盛赞。   虽然定远侯夫人的身份差了些,做婆婆有点跌份,但身份低有身份低的好处,要是儿媳妇身份高些,她不就不能摆婆婆的谱了。到底为何外人不知,但是她们就是这样以为的。   戏台上热闹了两个时辰,客人慢慢的少了,终于,所有人离开后,天色渐晚,周沫儿肚子饿,随便在墨贤堂里吃了几口。   嗯,比起清晖堂的还是有区别的。毕竟在清晖堂她是大丫鬟,在这里最多能算得上是个二等丫鬟。   天色慢慢暗淡下来,热闹了一天的镇国公府又恢复了往日里的安静。   初秋在戏台那边伺候了一天,这时回到墨贤堂,看到周沫儿,她兴奋的急走过来。   “你慢点,被主子看到像什么样子。”张嬷嬷笑道,虽是责怪,却不见怒意。   “夫人找你们,赶紧去。”   见张嬷嬷面上带笑,心情不错的样子,周沫儿知道不是坏事,两人通禀后进去。   国公夫人坐在上首,看到两人进去,眼神往边上的丫鬟一扫,那个穿着打扮比周沫儿她们还好几分的丫鬟就从怀里掏出两个荷包递过来。   “夫人赏你们的,拿着吧!”语气温和,笑意微微,如春风拂面。   周沫儿福身道了谢,接过荷包。   两人站在那里,周沫儿心里想着该退下了吧!正想告退……   “叫倚梅进来。”   外面走进来一个纤细的丫鬟。   “这是倚梅,你们带她回去,世子要是问起,就说是我让她去照顾的。”   初秋诧异的轻轻抬头,赶紧低下道:“是。”   周沫儿则是面无表情,脸上神色未变。“是。”   国公夫人看来两人的表情,笑了。大概她很满意,看向张嬷嬷笑道:“你家那丫头今年多大?”   她这样一问,张嬷嬷显然很高兴,忙道:“十五了。”   国公夫人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周沫儿跟初秋两个人带着个丫鬟回清晖堂,一路上周沫儿都在想,心里有些恐慌,书里没有这个人啊!   是不是以后自己连这一点优势都没了? 第10章   随即她又高兴起来。   这是不是也代表未来是可以改变的?这段日子她表面淡定,其实心里还是慌的。如今看到倚梅,就好似看到自己可以改变的未来……   初秋见她沉默,以为她见了夫人赏下的倚梅失落。以前周沫儿的心思她多少还是知道一些的,最近一段日子,看周沫儿似乎没有了那想法,她还为她高兴。   可是这会看到她沉默,就以为周沫儿可能还是放不下。   想着回去好好劝,又皱了眉。这可不好劝,要是她以为自己站着说话不腰疼怎么办?毕竟自己娘在夫人身边伺候事实,一般事情不会牵连到自己身上也是事实。   正胡思乱想,忽然发现边上一直沉默的人心情似乎好了,疑惑的看过去。   周沫儿对她一笑,笑容明朗干净,好似阳光破开云层,绽开风华般。   初秋呆了呆。   “初夏,你怎么了?”初秋脸上呆愣,喃喃问道。   “没有啊!没怎么啊!”周沫儿疑惑的摸摸自己的脸。   初秋见她这样,噗嗤一笑,没有了那种感觉,她以为自己刚刚看错了,初夏还是初夏,没有变。   回到清晖堂,两人带着倚梅进了后罩房,那里还有一间空房,不过阴暗了些,一直用来放杂物的。   看了房间,外面已经彻底黑了下来,里面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楚。   “这样啊……”三人对着满是杂物的房间半晌。   初秋试探道:“……那个……倚梅啊!不如你今晚先跟我住,明日再说?”   倚梅眉头皱的紧紧,显然很是嫌弃。见她这样,周沫儿和初秋对视一眼,心里都有了计较。   当晚,倚梅和初秋住,周沫儿不习惯有人一起睡。她其实在心里庆幸过,自己好歹是个大丫鬟,吃的穿的还算精致。要是变成一个小丫鬟,那才真的要完。   第二天一大早,周沫儿起床,今日是她去送早膳,基本上早膳的活都是周沫儿的。   因为她既不想起太早熬粥,也不想伺候江淮岳洗漱,所以,只有一个送早膳的活,她自己也很满意。   初秋无所谓,初春和初冬就喜欢伺候江淮岳洗漱,这样离他最近,说不定有机会呢?   不过今日早上就出了问题。   本来初春和初冬两人心照不宣,一人一天轮流伺候江淮岳洗漱,一直以来还算相安无事。今日不同,多了个倚梅……   “你是谁?滚出去……”江淮岳压抑着怒气的声音传来。   周沫儿天天送早膳,早已习惯,说得夸张些,走几步开始抬腿过门口她都知道。   就是因为太过熟悉,所以,她现在一只脚门里,一只脚门外,她看着面前的几个人,只觉得尴尬。   初春和倚梅跪在地上,初春脸上犹自愤愤不平,碍于江淮岳才有所收敛。   倚梅跪在那里,就算是跪,她也跪出了身体的曲线,脖子修长优美。周沫儿这个角度刚刚好看到她雪白的脖颈和绯红的脸颊。   “奴婢是夫人派来伺候世子的……”倚梅开口解释,声音绵软颤颤,听起来就让人怜惜。再加上她细白得葱似得手指拉着江淮岳的衣摆。   微微抬头看向站在那里的江淮岳。   周沫儿这边看不到她的表情,但从初春越发愤怒的神情上判断,应该是很好看的。   “谁把你带进来的?”这句话里冷意十足。   惊得倚梅手指都松了松,又抓紧。却不敢再看江淮岳,低头时余光看到门口尴尬站着的周沫儿,似是想起来什么般……   周沫儿心里“咯噔”一声,刚刚她还在看戏般心情轻松,这会儿心里只想骂娘。   果然,倚梅纤细的手指指向门口周沫儿的方向,绵软道:“就是这位初夏姑娘带我来的。”   再没想到这把火还能烧到自己身上,还有,什么叫“就是这位初夏姑娘带我来的”?   初秋呢?被柔弱的倚梅忽视了吗?   周沫儿只好进去,把手里的托盘放到桌子上,福身道:“禀世子,昨日奴婢回来时,夫人说让倚梅跟着我们回来伺候您。本来让倚梅住在后罩房的杂物房里,今日禀告您,当时天色已晚,倚梅就和一起回来的初秋睡了,奴婢不知道她怎么会这么早出现在这里。”   初春隐晦的瞪了周沫儿一眼。似嫌弃她将倚梅带回来。   周沫儿无动于衷,你厉害你拒绝啊!关我屁事。   三言两语就解释清楚了。   “你们都出去。”江淮岳脸色沉沉。   三人出来,倚梅看向周沫儿“哼”了一声,就离开了。   初春凑过来,仿佛刚刚瞪周沫儿的人不是她一样,她总能忘记这些尴尬的事情。   看来脸皮厚还是有用的。   “初夏,那叫倚梅的,是不是夫人给世子的通房啊?看她不可一世的模样,以后哪里还有我们的立足之地。你就不想……?”初春眼神闪过一道厉色。   “你说怎么办吧?我们先除了她,以后再说,行不行?”初春左右看看,低声道。   周沫儿看了她一眼,道:“她在不在跟我有关系吗?”   “初夏,你的心思我懂,放心,以后我们还是姐妹啊!”   “还是别了吧。”周沫儿抬步离开。   至于后面传来的冷哼,就当没听见。   那日以后,江淮岳每日早出晚归,且回来脸色都不好。   还有,不知道萧灵薇那边怎么样?看江淮岳脸色这个样子大概进展也不好。   清晖堂里几个丫鬟明争暗斗。倚梅确实算得上好看,这几个丫鬟里面数她颜色最好,声音也柔,身段也好,尤其一对胸口鼓鼓的。   周沫儿看看她再看看自己,也不由得生出一丝嫉妒来,从那以后,周沫儿烦是肉菜全部吃掉。以期能再长长……   就这样,过年前的一天,江淮岳满脸喜色的回来了。   别人不知道,周沫儿却能猜到,肯定是萧灵薇那边松口了。   见江淮岳高兴,几个丫鬟蠢蠢欲动准备凑上前去,你看我我看你的,还没来得及动作,江淮岳满脸怒色的大声道:“都进来。”   几人对视一眼,赶紧进去。   一进去就见江淮岳站在床前,床上被子枕头翻得乱七八糟,他脸上微微冒着细汗,问道:“谁拿我的荷包了?”   这话一出,所有人变了脸色,齐齐跪下。   要知道,奴才偷主子东西是大忌,只要发现一次,就算主子不惩罚,这辈子差不多也完了。   如今江淮岳这话一出,说明她们这几人里面,有人出手了。   周沫儿跪在那里,心里有些慌。这些日子的暗潮汹涌她并不是不知道,她只是觉得,自己没有那个心思,她们自然会略过自己,毕竟她们几个争宠还来不及,哪能顾上自己?   这时跪在这里,她才知道自己大错特错,随便安个罪名给自己,还谈什么以后?   “初秋……”江淮岳走到桌边灌了口水,语气阴沉道。   初秋忍不住一哆嗦,缓了缓才冷静道:“奴婢没有看到。”   “我知道不是你,你说……是谁?”前面一句话让初秋露出喜色。没来得及欢喜,就听到后面一句。   初秋看向和自己跪在一起的几人,都露出哀求神色,她眼里闪过不忍,却还是坚定道:“能进世子屋子的人都在这里,肯定是其中一个。”   她的眼神扫过周沫儿时,有些闪躲。   “噢……你说怎么办?”江淮岳这会儿却不忙了,坐到椅子上饶有兴致的问道。   闻言,初秋脸上的为难不忍通通没有了,眼睛发亮的看向江淮岳,见到他脸上的神色后,眼睛更亮。   看了看一起跪着的人,初秋眼神冰凉,漠然道:“禀世子,搜身,搜不到就搜房间,总能找到的。”   这话一出,初春等人齐齐侧目,再没想到初秋如此不顾情面。   她们身为世子的大丫鬟,被搜身搜屋子,摆明了就是一种侮辱,不管最后搜没搜出来,她们的名声都会受损。   “初秋,你何必如此?”初春最先开口,她以后可是要做世子妾室的,这样被人搜了屋子,以后……   说不定没有以后了。   “怕什么?只要不是你,我磕头赔礼就是。”初秋淡然道。   “世子,要搜也从初秋开始,要不然不公平,奴婢不服。”倚梅义正言辞,一副她最冤枉的模样。   “好,让兰儿她们去,这总可以吧?”初秋冷笑道。 第11章   兰儿她们在外面远远了探头探脑,既不敢靠太近,又想知道些情况。清晖堂这么大动静她们早就知道了,有几个已经蠢蠢欲动,摩拳擦掌的准备替代,这段日子清晖堂的反常早就被有心人看在眼里,聪明的想往上爬的特别关心这几个大丫鬟的日常。   比如现在,初秋出门去一招呼,兰儿并两个跟她差不多的小丫头就赶紧过来。   “初秋姐姐,有什么吩咐?”兰儿带头谄媚的笑道。   后面两人面上神色也差不多,不过一双眼睛不停往屋子里扫。   初秋面色严肃道:“你们三个去后罩房,找一个荷包。”   “什么样子的荷包?初秋姐姐。”   听到这话,兰儿三人眼睛发亮。主子东西丢了,不管贵重与否,只要真的有人拿了,肯定是她们几个中有人拿了。那么,她们几个大丫鬟里面肯定有一个会被惩罚。   这种情况下,最常见的就是撵出去。如果东西贵重,打死也是有可能的。   初秋面上一本正经,但是仔细看就会发现她眼睛里满是自得。   闻言,她回身进屋。   “世子,什么样的荷包?奴婢一定帮您找回。”初秋低头笃定道。   江淮岳看着下面跪着的几个人,尤其在周沫儿身上目光停留最长,他皱皱眉,觉得有点不对,又不知道哪里不对劲。   “她们看到就知道了。”江淮岳冷漠道。   闻言,初秋不敢再问,退出去后看到外面的兰儿等人,忽然觉得有些讽刺,这么费劲的爬上来又有什么用?   还不是奴才。   不过,人活着不就是为了自己吗?想到这里,眼神里的凉意更甚。   “你们去看到就知道了,主子的东西和我们是不一样的。”初秋淡淡道。   又嘱咐道:“为防有人说我公报私仇,弄虚作假什么的,你们先去搜我的房间。找东西时小心些,不要随便乱动东西,动坏了……”   这几句话声音极大,威胁之意甚浓,屋子内外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是。”兰儿三人面上正色许多。   见她们离开往后罩房去,初秋又招呼了几个平日里看起来比较老实的小丫头监督。   江淮岳将一切看在眼里,不紧不慢的喝茶,仔细看就能发现,他平日里喝茶都是先捏捏茶杯盖,如今却没有。周沫儿收回余光,心里知道江淮岳是真的掉了一个对他很重要的荷包。   这又是一件小说里面没有提的事情,周沫儿余光扫到倚梅,难道是因为她?周沫儿一开始是有点着急,才惶恐不安。这么一会儿她已经冷静下来,觉得自己虽然有点危险,但不是最危险的。   近段日子她们几个人明争暗斗,自己始终置身事外。就算她们几人怀疑自己目的不纯,对付别人还来不及,怎么会马上除掉自己?   所以,这样看来,自己暂时还算安全。   就是有点担忧自己藏的银子和贵重首饰不知道会不会被翻出来?周沫儿如是想到。   果然,一刻钟后。   对于周沫儿来说,一刻钟不长。不过对于别人可就不一定了。   比如倚梅,她的头上微微看到有点细细密密的汗珠,显然她也有周沫儿刚刚的想法,要是有人随便栽赃……   除了初秋面色淡定,周沫儿想通后无所事事。初夏,初冬和倚梅看起来最为不安,显然也知道自己最近的日子得罪了不少人,都有些戒备的左右看看。仿佛这样就能捉出谁是主谋。   将将一刻钟后,初秋手里端着一个托盘,里面一个大红色锦缎荷包,看布料就知道不是凡品,上面的绣工更是一绝。一对比翼连枝看起来栩栩如生……   看到是这样的荷包,周沫儿低头,知道这个就是萧灵薇绣出来的,被江淮岳半强迫的拿回来了。   初秋只是诧异一下就淡定下来,初春则是脸色难看。初冬低下头看不清楚她的表情,周沫儿看到她袖子里面的手握成了拳头,显然她很紧张,故作镇定而已。   “世子……”初秋有些欢喜。   “说。”江淮岳满脸不耐,伸手拿起荷包。   “荷包从初春房间里面找到的,也是赶巧,刚刚搜过奴婢的,马上就去初春的,荷包被初春收到了隐蔽处……”   初秋看了一眼着急的初春,淡淡道。   “世子,奴婢没有……”初春见初秋不理会她,赶紧跪下膝行两步。 第12章   倚梅和初冬跪在那里低着头,不看求情的初春。   周沫儿心里有些难受,平日里初春嘴上要强些,虽然对自己一直冷嘲热讽,从来不好好说话。但是说到底,她也没有刻意做什么来伤害自己。   不过她才不会去帮她求情,初春虽然没有做什么针对自己,但也没有帮过自己啊!再说,周沫儿现在还自身难保。   果然,初秋后面的小丫头手里还端着一个托盘上前。   “世子,奴婢为了公平起见,搜了所有人的房间。这是发现的不和常理的东西……”   周沫儿心里“咯噔”一下。   后院本来就许多阴私事,她们这几个丫鬟虽然还算不上,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备上点东西有备无患,还是有可能的。   余光看到倚梅和初春脸色不好,心里更肯定她们有点问题了。   初春本来就跪在那里脸色苍白,本来她以为,世子就算是没想把她收房,上次的事情是她会错了意。江淮岳对她至少是有点情谊的,毕竟她们这几个丫鬟伺候他时日也不算短了。   不说鞠躬尽瘁,忠心耿耿还是有的。   刚刚江淮岳对她的求情不闻不问,她就有点不好的预感,其实,从腊八那天她就觉察到了江淮岳对她们的复杂和冷漠。   初春越想越害怕,脸色慢慢变得苍白。   边上的倚梅不敢抬头看初秋从小丫头手里接过来的托盘里的东西,只用余光看到初秋一步步的端着送到了江淮岳的坐着的桌子上。   一声声轻微的脚步声几乎踏在了她们的心上。   饶是周沫儿觉得自己问心无愧也有点紧张起来,回想自己屋子里是不是有什么东西见不得人的。   想了想,放下心来,一个月前,她发现了一包可疑的药粉,包在一个精致的荷包里,开始她以为是香包,拿在手里闻了下,就觉得脸红心跳,想起来初夏后来的身份,她隐约猜到应该不是什么好东西,没两天就被她秘密处理掉了。   她要是知道,她处理的是初夏花了三个月月银托人买的有名的春药“销魂散”,估计会心疼银子。   销魂散,听名字就知道是个什么东西,在花楼里用得尤其多。   听说,用了这个药以后,男人不会觉得自己是被刻意勾引或者下药,只会觉得自己血气方刚,身体好……不过价钱就让很多人望而却步,因为药粉里面有味药很是稀有,有银子也不一定能买到。   江淮岳早已将手里的荷包收起,这会儿慢条斯理的喝粥,闻言,不在意的道:“都是些什么?说来听听……”   “奴婢不敢说,世子……”初秋把托盘放在江淮岳不远处。   “啪”一声,拍桌子声音让地上跪着的几人都抖了抖。   初秋头垂得更低,她现在有点后悔,不该为了立威去搜其他几个人房间。老老实实找到荷包不好吗?   想起娘教导自己说过的话,说自己太嫩,她那时候还不服气……这会儿她是真的后悔了。   屋子里噤若寒蝉,安静的连呼吸都隐隐能听到。   半晌后,江淮岳饱含着怒气的声音传来。   “我倒是不知道,我这清晖堂里人才辈出,都是人物啊!让你们做区区丫鬟简直屈才,应该去做暗卫才对。”   这话一出,初秋也“扑通”跪下,不敢再说话。   “奴婢惶恐。”   “惶恐?我看你们胆子挺大,惶恐什么?”   一个荷包落到地上。   周沫儿看到那绣工,就知道是初春的。   “惶恐什么?”江淮岳饱含怒气的声音再次传来。   这回落下的是一包包药粉。   “怎么?不说话,这些脏东西都是谁的?自己出来认领,要不然,我就让你们家人来认领了。”   这话一出,下面跪着的几人脸色煞白。   家人来领,领什么?   “世子饶命,不关奴婢的事儿啊!这些药……这些药是夫人……”   倚梅最先受不了这紧张的气氛,率先磕头哭道。   此言一出,话语里透露出来的意思太多,屋子里的人齐齐噤声。   初春正准备趴伏下去求情的身子顿住,扭头看向倚梅,模样有些滑稽。不过没有人注意她。   都看向倚梅,就见她手里一方帕子哭得梨花带雨,不停用微红的眼眶偷瞄江淮岳。   说是哭,不如说她的这些话在暗示江淮岳,她是夫人安排来伺候的,且这些药也是夫人给的,明显不是一般丫鬟的伺候法。江淮岳要是脑子正常,就应该收了她,才算是保住国公夫人的脸面。   而且,倚梅也不是傻子,她来这么久江淮岳一直不让他近身伺候,就已经说明江淮岳不喜欢她,她来的目的没有达到,那么,等待她的,肯定没有什么好去处,再说,在国公府里,最好的去处就是江淮岳这里,这位可是未来的国公,要是能生下一男半女……   江淮岳的脸色周沫儿不敢抬头去看,想也知道肯定不会好看。   “你,滚回去,告诉夫人,我不需要。”江淮岳怒气冲冲道。再没想到一个普通丫鬟也能明里暗里威胁自己。   这话一出,倚梅瞪大眼,不敢相信的看着面无表情,但无端端觉得他很生气的江淮岳。   母亲给到了年纪的儿子安排通房,在大家族里是常态,一般母亲给的人,就算不喜欢,扔在后院自生自灭就是,可如今是什么情形?倚梅有点不懂。   左右看看,屋子里的人都噤若寒蝉,都暗暗用余光往扫自己。   一股莫名的屈辱感从心底里升起,倚梅站起身,忽然往外面跑去。   她一动作,江淮岳手指动了动。   初秋跪在地上叫了一声“兰儿,拦住她!”   外面就传来一阵挣扎声,很快,就没有声音了。   屋子里的气氛更加紧张起来。   “还有谁?”江淮岳漠然道。   初春回过神来,深深趴伏下去道:“世子,奴婢有罪,求世子饶命。”   见她干脆利落的认罪,江淮岳脸色缓了缓,喝了一口桌子上的茶。   “你看在伺候这么久的份上,你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吧!”慢悠悠的声音却让初春绝望的闭上眼。   “是。”   声音里的无助和绝望听起来让人怜惜。   半晌后,没有等到江淮岳的吩咐,初春慢慢直起身,深深地磕下头去。   “愿世子事事顺心,平安康健。”   看着初春往后一步步退,似乎退出这道门,就没有了希望。   终于,屋子里只剩下了坐在那里的江淮岳,跪在地上的初秋和初冬,周沫儿跪在中间,心里微微松了口气。   “啪”一声,又是一样东西落了地。   “谁的?” 江淮岳再次开口。 第13章   “是奴婢的。”初冬磕头道。   周沫儿微微抬头一看,只见一支做工考究的金钗落在不远处。   看那精致的模样,也不是一个丫鬟应该有的。   “哪来的?”江淮岳似乎已经气过了头,脾气没那么急了。   “是……是表小姐赏给奴婢的,说让奴婢好好伺候世子,只要世子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去禀告她一声就是。”   初冬的声音不疾不徐,江淮岳却慢慢的冷漠起来,看初冬的眼睛里冷意一片。   “奴婢一开始想要拒绝的……”初冬抬头看向江淮岳,眼神坚定。   “不过奴婢人微言轻,不敢拒绝表小姐,再说,奴婢怕拒绝后,表小姐再找了别人,世子就……”   “这么说,我还要赏你才对?”江淮岳声音冷漠,语气里没有半点温度。   初冬恍若未觉,只道:“奴婢对世子忠心耿耿,绝对没有向别人透露出一点清晖堂的消息,求世子明察。”   “好……好,吃里扒外还有理了?”江淮岳气笑了。   “奴婢绝对没有背叛世子,收下表小姐的东西也只是暂时麻痹她,世子明察。”初冬见江淮岳完全不听她解释,急道。   “好,你先退下。”江淮岳沉思片刻道。   “这是什么?”江淮岳手里拿着东西一摇,又放回托盘里,周沫儿微微一抬头,就看得清清楚楚。   脸色瞬间尴尬,心里只想骂娘了。   江淮岳刚刚拿的是一片周沫儿自制的月事带。   “这是奴婢的……”周沫儿脸色有点红,低声道。   “哦!什么东西?”江淮岳看着她,脸色淡淡,眼神却很复杂。   “能不能不要说?奴婢自己的……”周沫儿低头轻声道。   正急着想个办法糊弄过去。   敲门声响起。   声音奇怪,因为门是开着的,除了四个大丫鬟和最近来的倚梅,别的小丫头是不能进江淮岳正房的。   回头看去,就见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门口。   二少爷江成轩。   “大哥,训丫鬟呢?”江成轩面色苍白,一副病歪歪的模样,却还是飘逸。见江淮岳看过去,笑着走了进来。   眼神在看到江淮岳面前的东西时,眼神里闪过一道厉色。   有人来了,江淮岳不好再训,再说也差不多了。   “大哥,你该娶世子妃了,到时候有了女主人,清晖堂就不用你亲力亲为的训斥丫鬟了。”   这话一出,江淮岳不知想到什么?脸上笑意微微绽开,笑道:“给二少爷上茶。”   “是。”   这是周沫儿三人带着欢快的声音。   端着托盘出了屋子,周沫儿只觉得自己背上全是冷汗,衣服都湿了。   三人对视一眼,这回却没有了以前的和谐。哪怕是表面的。   周沫儿径直向小厨房去,收好那用布料和棉花做的东西后。烧茶泡茶行云流水,稍顷便泡好了两杯茶。   送进去时,屋子里气氛还算不错。   “大哥,你这个丫鬟犯了什么事情?清晖堂的大丫鬟自然都是好的,不如送给我 ?我会好好待她的。”江成轩语气里满是深意。   不知怎的,周沫儿却听出来一股求而不得的心酸。   而且,不像是对清晖堂的东西,倒像是对着自己。她以为自己理解错了,自己不过是一个丫鬟,江成轩再不济还是个二少爷,虽然是庶出,但从小到大也不敢有人明目张胆的欺负,要丫鬟更是无稽之谈,要什么样子的时候没有?非得是自己。   所以,当她退出去时,江成轩落到她身上略带复杂的目光,就被她理所当然的无视了。   江淮岳却莫名有些不爽,初夏是他的人,虽然这辈子不打算要她了,却也没想过她会去伺候别人,就算伺候也是老夫人或者夫人这样的。要是让初夏伺候江成轩……   “二弟说笑了,只不过不懂事训了两句而已,教教就好了。”   语气平常,显然没有把周沫儿放到心里的样子。   却没注意到江成轩眼神忽然冷了下来。   正房里唇枪舌战的好不热闹,同样,小厨房里的三人面面相觑,火药味浓厚,马上就要着火似的。   “初秋,你可真厉害,眼看着就是世子身边第一得意人儿了,我们这些一起长大的姐妹都是你的踏脚石。”初冬冷笑,嘲讽意味十足。   初秋手里正摆弄着点心,一块块精致的点心在她手里巧妙的摆在精美的盘子里,点心一口大小,花纹精致,衬的她手指也白皙细腻。   闻言,她头也不抬,漫不经心道:“我不过是碰到了你的利益罢了,你又有多少姐妹情谊呢?要是今天你在我这个位置,只怕你比我还要狠些……”   初秋抬起头一笑,接着道:“所以,我们都不要提什么姐妹情谊了,那玩意儿老早就没了。”   说完,就看向周沫儿,笑道:“初夏,你以为你今日为什么会没事?”   周沫儿心里一惊,疑问道:“我能有什么事情?身正不怕影子斜,我可什么都没做,也什么都不知道?”   闻言,初冬奇怪的看了周沫儿一眼,显然不相信,冷笑一声,端起初秋摆好的点心出门去了。   “呐,自己收好,可别再随意把这些东西丢出去了。”   一个精巧的荷包递过来。   看到那荷包,虽然离得有些远,只隐约能看到上面的熟悉花纹,周沫儿心里却一沉再沉。   伸手接过,紧紧的捏在手心问道:“为什么会在你那里?”   “为什么会在我这里?你应该问问你自己,为什么丢掉的东西会重新出现在你的枕头底下?还被兰儿她们搜出来了。不是我说你,这种东西怎么能随便乱扔?你这个药又不是满大街都是……”初秋开始喋喋不休,几乎是苦口婆心的劝周沫儿知道秘密的重要性。   见她如此,周沫儿心里微微放松,笑问:“这是什么药?”   “……你自己买的你自己不知道吗?”初秋瞪了周沫儿一眼。   见她不解的模样不像是假的,初秋叹气道:“你买药都不问问吗?”   周沫儿心里想笑,点点头。   “这是春药。”左右看看没人。初秋靠过来低声道。   “你这个可不是一般的春药。一般春药药房都有,你这个能查到是谁买的……话说,看你平时那么会省银子,你怎么舍得买这么贵的药啊?” 第14章   “我那时候想买……春药,托人去的,他说这个最好,但是价钱也好。”周沫儿无奈,只好瞎编一个比较靠谱的理由。   “你……要买也不能买这种能查到买家的啊!万一到时候有人针对你,把那人找出来对质,你怎么办?”初秋恨铁不成钢似的道。   周沫儿只好严肃道:“我在想,是谁把我处理了的药又塞回来了?”   “处理?你怎么处理的?”初秋伸手接过,捏捏荷包。   “呃……我发现它有味道,不好用火烧,我也怕闻到了出事啊!我就……埋到了园子里的大树底下。”周沫儿摸摸鼻子,真的觉得自己有点蠢了。   埋在地里面是最容易被人发现的,就如现在的自己。   “你自己收好吧!以后……你最好谁也不要相信,就是我也不能。”初秋有点伤感道。   “不过,你能放弃那个想法,我还是很高兴的。”   初秋看向周沫儿手里的荷包道。   “我以后都不会有这种想法了。”周沫儿笑道。   “你……还是处理干净些吧!你藏这种药,要是被别人知道,名声就没了,你也就不用嫁人了。”初秋不放心的嘱咐道。   周沫儿点头,无论怎样,初秋今日的情分她是欠下了,以后有机会还了就是。   把今日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想了遍,周沫儿不知道是谁想要栽赃陷害自己,不过看结果就行,目前看来是初秋得利最多,其次是初冬……   初冬虽然暴露了她收表小姐的东西的事情,但是说到底,她并没有被惩罚,而且,还让江淮岳知道赵如萱目的不纯,不单单是表哥表妹的情谊,算是提醒了江淮岳。   还有初秋,今日的事情要是说和初秋无关,她也是不相信的。或者初秋只是顺水推舟,也有可能初秋主谋,陷害自己的人顺水推舟……   无论如何,周沫儿知道,有人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想到这些,周沫儿眼神深了深……   还有,她怀疑清晖堂也并不是固若金汤,江成轩的到来让周沫儿怀疑,他可能盯着清晖堂的举动。   不过,他来做什么?   周沫儿疑惑了下,又放开,不管做什么,跟自己无关就是,等着正月里去慈善庵……   左右无事,反正还有那两人呢,周沫儿回了后罩房,准备去看看自己的银子还在不在?要是被人顺手牵羊 就不好了。   后罩房一改往日的静谧,乱糟糟的。周沫儿皱皱眉走近,才发现是初春收拾东西,平日里围着她们几个姐姐长,姐姐短的几个小丫头正站在不远处嘀嘀咕咕。   周沫儿直接回了房,屋子里还不算乱,被子枕头还算整齐,她微微松口气。   走到床边,敲了敲,慢慢的伸手进去摸索,稍顷,一块木板被她拿下来了。   露出里面的银子首饰若干,周沫儿探头看看,心里放松下来。   东西还在,就是没有被人找到。   坐在床边,想起怀里的东西,她拿出来,手里的东西一尺左右的长短,和原来初夏用的有区别,不过应该区别不大才是。只要是女人,就应该知道这是什么?为什么会有人把这玩意儿送到江淮岳那里去?   想到初秋,送去的东西都要经过她的手,她也不知道?   敲门声响起,打断了周沫儿的沉思。   她过去打开门,就见到初春拘谨的站在门口,没有了平日里的冷嘲热讽,周沫儿还微微有点不自在。   “初春,有事吗?”看着她,周沫儿心里更加提醒自己,以后要小心些,要不然就是这种下场。   “无事,只是来道个别。”初春眼眶有些红,低头道。   又抬起头对周沫儿一笑,道:“我们一起伺候世子这么久,以后大概是见不到了,你……”   顿了顿,接着道:“你要小心,多保重。”   她退后一步,似乎没有什么话了,自嘲一笑道:“后会无期。”   周沫儿无言的看着她回了隔壁不远处的房间,稍顷拿着一个大包袱出来,慢慢的离开了后罩房。   不知怎的,初春看起来和往日里差不多打扮,只是眼眶微微发红,周沫儿愣是看出来狼狈不堪的感觉。   摇摇头,甩开莫名其妙的心绪。   回到前面正房时,江成轩已经离开了。   江淮岳也带着倚梅去了墨贤堂。   不知道当日墨贤堂发生了什么,反正国公夫人就跟没有这回事般,清晖堂也忘记了曾经一个倚梅,还有一个伺候了世子好几年的初春。   慢慢的,外面的雪下得越来越大,天也越来越冷,周沫儿等闲不出清晖堂,无事就在自己的房间里绣荷包,她天天练,如今也已经隐约能看出些精致来。   快过年了发生这种事,别的院子里喜气洋洋,其中老夫人的荣寿堂气氛最好,丫鬟们都高高兴兴等着过年,一般过年都有赏银拿。   往年,清晖堂里面的赏银让许多丫鬟嬷嬷羡慕。   今年的清晖堂沉默许多,初秋初冬和周沫儿都格外用心,那俩人是怕步了初春的后尘,周沫儿则是想低调些,过了年就好了。   下面的小丫头里面也暗潮汹涌,巴结初秋的不在少数。都眼睁睁看着唯一一个大丫鬟的位置。   只要做了大丫鬟,不光月银翻倍,赏银也不少,衣服也精致起来。更重要的是地位不一样了。如果再有点野心,做个通房,然后姨娘,生下孩子……   那时候就不是奴才了,周沫儿现在很能理解丫鬟爬床的用意,只要有野心,又没有初秋那种得天独厚的身份,都只有这一条路走。   “初夏姐姐……”   后面传来的声音让周沫儿顿住脚步,眼神里闪过无奈,自己明明已经够低调,还是有丫头找到自己身上,比如兰儿。   她似乎觉得这几个丫鬟里面,周沫儿最有希望成为主子,找周沫儿找得最多。   “什么事?”周沫儿回身,脸上带笑。   “初夏姐姐,快过年了,我做了个荷包送给你。”   兰儿递过来一个粉色的做工精致荷包。   又靠过来神秘兮兮道:“姐姐,我发现一个问题……”   周沫儿疑惑的看向她。   “那日搜屋子,你的屋子里我们搜出来的那个是什么?”   周沫儿看向她,就见她吐吐舌头,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来。   说起搜房间,周沫儿心里一动。   “你看就知道是什么了,你们怎么敢把那东西送到世子面前?”   “不是我们要送,是初……”兰儿几乎脱口而出。   周沫儿心里一阵腻歪,兰儿这么精明的人,怎么会做出这种情急之下脱口而出的事情。而且,那日所有人都在正房里跪着,除了初秋……   却还是配合她道:“兰儿妹妹,是谁?”   兰儿靠得更近,低声道:“是初秋姐姐说,那东西不合常理,要送到世子面前去。”   “哦……还有别的东西没有?是不是我房里的很多东西她都说不合常理?”周沫儿似是义愤填膺般问道。   “没有,姐姐,你房间里收拾得好干净,不该有的都没有。”兰儿露出一副敬仰的神情。   “不过,出来后欣儿拿了个荷包出来,初秋姐姐说是你帮她绣来装醒神药的,就收走了。” 第15章   丫鬟的房间属于比较私密的空间,除了自己一般不会有人进,当然,像这次这种搜屋子的事情是不常发生的。   周沫儿听着兰儿的话里话外的暗示,不知道她是对自己投诚还是想要挑起自己和初秋的矛盾。   当然,也可能她是无意的。   “奴婢的屋子本来就是那样,问心无愧才能长久,还有,做丫鬟最重要是忠心。”周沫儿一副大姐姐模样教她。   见她没有露出什么异样,周沫儿几乎要以为自己错怪她了。   想到欣儿,周沫儿心里沉了沉,不知道是谁的人?或者……是哪个主子的?要是这样,更得想办法了。   大年三十这天一大早,周沫儿穿上了新裁的粉色夹袄,里面还加了一件内衫,聊胜于无。   清晖堂今日有些喜气洋洋的意思。   最后一个大丫鬟也确定下来,兰儿不愧是琢磨了这么久的人,成功上位成了大丫鬟。她看起来不过十岁左右的模样,衣服也是大丫鬟的粉色夹袄,肤色还有些暗沉,不过红光满面,显然心情极好。   看到周沫儿从屋子里出来,笑道:“初夏姐姐,过年好!”   饶是周沫儿觉得她心机深不愿意和她深交,一大早看到一张笑脸,心情也好了。   “过年好,初兰。”名字里面带上了初字。   去了前面正房,江淮岳今日显然心情不错,还一人赏了个荷包。里面装了五两银,把她们高兴得连连道喜。   喜什么?江淮岳开始议亲了。   一开始是老夫人提出来的,想要给江淮岳定下赵如萱,赵如萱过完年就十五岁了,在京城里议亲很是尴尬。像她这种五品官家的姑娘,一般是没有一品二品的官家愿意娶回来做嫡长媳,身份不够,压不住下面的弟妹,不能服众。   而做嫡次媳老夫人又觉得委屈了她,本朝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嫡次子只能分家里小半财产,且父母死后,分家得搬出祖宅。   其实是老夫人多虑了,就是嫡次子人家也是不愿意的,像老夫人娘家威远侯府,都不会愿意娶赵如萱。   一来她身份实在太低,虽然有镇国公府在后面撑腰,但那是现在江蜀当家,好歹是舅舅,可能有点用。等到江淮岳做了国公,就不一定了。   京城里的夫人之间消息尤其精通,不少人暗地里也知道国公夫人对这位从生下来就寄居国公府的表小姐不是很喜欢。虽然国公夫人面上没有刻意的厌恶或者明明白白的嫌弃,但大家都是聪明人,且都是手腕厉害的当家夫人,换位思考下就觉得这样的亲戚烦人。   二来,赵如萱明明是五品官家的女儿,却不在家里长大,当然,这也没什么,国公府愿意补贴,别人也说不出闲话来。可坏就坏在国公府把她养得太好了,完全是当作国公府嫡女的教养,这要是娶回家中,是不是要把她供起来当作公府嫡女?所以,有些不上不下的人家也打消了念头。   主要还是赵如萱的身份,不上不下很是尴尬,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老夫人想要把赵如萱聘回国公府,其实她也明白,要是在外面议亲,大概是没有什么好人家的,还有就是,她觉得自己的外孙女千好万好,嫁出去委屈了的。江淮岳和她就很相配了。   还有就是刚好赵如萱的爹,如今做到了五品官的赵昱年后回京述职,大概能停留两个月,如果可以就让江蜀走动走动,最好把人留在京城。就想先定下口头亲事,到时候等赵昱回来,再慢慢走六礼。   她打算得好,被国公夫人张氏知道后,张氏当时笑吟吟的应了,话说得漂亮。   “娘,我可做不了主,等国公爷回来,我跟他商量商量?”国公夫人张氏面上看不出什么来,一副儿子要议亲,很高兴的模样。   老夫人看她识相,还挺满意。这媳妇虽然身份低了点,好在手段不错,也挺识相。   谁知回过头江蜀就来找她了,说不愿意赵如萱做未来的国公夫人,他当然不能说自己不满意赵如萱被老夫人养得跋扈,还有就是她实在是当不起一个国公夫人的担子。   只对老夫人道御医里有位老大人和他关系好,悄悄的说过,近亲不能生孩子,生下来的孩子一般不健康,属于骨血回流。   老夫人不肯,就举例说京城里的哪家哪家就是,人家孩子好好的……   无奈江蜀铁了心不让赵如萱做世子夫人。   江蜀一番话也想打消国公夫人的想法,她的那个侄女张妙彤也算是骨血回流。   如今国公府里没有爆发矛盾,都是因为过年,等过完了年,周沫儿觉得,矛盾肯定会爆发出来,那时候自己应该顺利吧?   年后,周沫儿天天想着慈善庵,听说周老夫人初十去,周沫儿就琢磨开了自己出门的借口。   正准备大出血去老夫人身边的嬷嬷那里走动走动,突然在初五这天传来老夫人要去福华寺的消息。   不光她去,还有江语蓉和赵如萱,连国公夫人也要随行,最最重要的是,江淮岳要护送她们去。   福华寺位于京城郊外的福华山上,以一颗千年的福华树而得名,周沫儿坐在马车里,对面坐着兴高采烈的江蓠和江珊并她们的丫鬟。   如今外面春寒料峭,周沫儿紧了紧身上的衣服,掀开马车帘子一角,看着外面陌生的景色,心里有点高兴有点忐忑。   “初夏姐姐,你要喝水吗?”江蓠的丫鬟笑着招呼道。   “不用了,谢谢二小姐。”周沫儿满脸带笑。   心里清楚她这是来示好来了,自己是江淮岳身边的大丫鬟,她就算不讨好自己,和颜悦色对自己还是要的。   “前面就到了慈善庵了,听说里面的素斋一绝……”江珊笑着看向江蓠道。   “你呀!就知道吃。”江蓠取笑道。   “姐姐你还不是一样……”江珊不满。   她眼睛却全是笑意,显然没生气。   看着她们两人说笑,周沫儿知道她们感情不错,大概就像抱团取暖一样。   回过头从缝隙里看向慈善庵的方向,周沫儿心里的念头越来越坚定。 第16章   福华寺传承千年,不管皇位变换和江山易主,它都屹立不倒,且当下对佛寺颇为尊崇,所以,皇室对相国寺也尊崇有加。   进了寺庙,云雾缭绕间,周沫儿跟在江淮岳身后,由着一个小沙弥带着去了后山。   寺庙的古朴和简单大气扑面而来。   看着眼前恢宏大气的庙宇,周沫儿心里有些慌乱,不会真的有传说中的得道高僧吧?   压下翻涌的思绪,半个时辰后,到了一个院门前,国公府一行人都停住脚步。   “施主,前两日已经打扫了院子,斋菜待会儿就来。”   小沙弥远去。   这里是福华寺后山上,周围大大小小的院子错落有致,都简单中带着舒适。听说福华寺每年接待达官贵人若干,像这些院子少有空着的,都要提前来求。   不过镇国公府香油钱捐的大方,且身份地位在京城够高,一般是有院子的。   比如现在这个,两进院落,和国公府当然是不能比,不过也算舒适。   里面一进住了女眷,像老夫人和夫人,江语蓉母女,江蓠江珊姐妹。   外面的的一进就简单了,来的男主子除了江淮岳,还有一个江成轩,周沫儿一路上没注意,没想到病歪歪的江成轩也跟了来。   周沫儿是江淮岳的丫鬟,自然是住外面一进院子的,去了西厢房和跟来的初兰一起住,收拾好后去了正房。   现在的江淮岳已经不大让周沫儿她们收拾衣服行李,在清晖堂里就罢了,如今在福华寺,全部都由寒枫和翠柏代劳了。   越是临近正月初十,周沫儿心里就有些忐忑有些期待。今日初六了……   所以,在看到寒枫翠柏收拾行李,初兰不停用眼神暗示周沫儿,她们身为大丫鬟伺候不好江淮岳,如今由随从代劳。老夫人和夫人可就住在后面的院子里,一个垂花门就出来了,万一被看到……   两人肯定完了。   可惜周沫儿没有觉察到她的暗示,只想着心里的思绪,如今已经出了镇国公府,只要想办法初十那天去一趟慈善庵……   晚膳过后,江淮岳出门去了,周沫儿估计萧灵薇也来了福华寺,要不然江淮岳应该不会这么殷勤。   他从腊八开始,对老夫人就多了敷衍,没有以前的孝顺,面上过得去就行。还有国公夫人,他也是面子情了。上回他送倚梅回去就可看出一二,倚梅自然不对,他也没查一下就肯定了倚梅说的,那些药都是国公夫人给的。   但凡他稍微顾忌下自己的身份和国公夫人的脸面,就不会这么明白的将倚梅送回去。   初兰去找寒枫联络感情去了,她向来会钻营。翠柏跟着江淮岳出去,她就找寒枫,也不做别的,只绣个荷包,补个衣服什么的。   周沫儿闲来无事,踏上了去后山的小路,听说后山风景很好,特别是秋天大片枫叶林,火红一片……可惜现在还是春天。   心里遗憾的继续往山上走,其实路还算平坦,只不过春寒料峭的没有人愿意上山。一路平静,周沫儿心里纷乱的思绪理不清。   正爬上一个坡,想歇会儿时,前面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   这声音传入耳中,不知怎的周沫儿突然觉得心里慌乱。忙退后几步,躲到了一颗大树后。   树木粗壮,周沫儿纤细的身形刚刚好隐藏住,悄悄的探出头……   随即,周沫儿心里一阵后悔,好奇心要不得啊要不得。   前面稍微远点的树丛边,周沫儿看到两个粗壮的婆子拖着一个不知是死是活的丫鬟模样的姑娘往林子里拖。   周沫儿看到后,后悔今日不该上山,明日来也好啊!如今看到了这事,管还是不管?   不管吧,自己过不去心里的那道坎。管吧,自己也不过是一个丫鬟,没能力管。   左右看看,四周寂静,除了偶尔传来的虫鸣声,周围再无其他声音。   咬咬牙,周沫儿打算吓吓那两人也好,兴许她们就放弃了?   当然,没打算自己露面。   蹲下身子,煎起地上一块石头,试了试,觉得还行。   目光看向那边三人,正打算扔出去时。   嘴巴突然被人捂住。   在寂静的山上,周沫儿自己独处时,嘴巴被人捂住。   周沫儿瞪大眼睛,心里一瞬间心思百转千回。   嘴巴被人紧紧捂住,身体被一个健壮的胸膛搂入。   “嘘……别动!”低沉的不带一丝恶意的声音传入耳中,鼻尖缭绕着一股好闻的清香。   莫名觉得声音很是熟悉。   周沫儿就着他的手回头,见是江成轩,眼睛瞪得更大。   “别动,在这儿等我。”江成轩收回手,故作镇定道。   下一刻,就见他轻盈的几个跳跃往几人的方向去了。周沫儿看得仔细,这可是武功啊!   江成轩觉察到后面如影随形的目光,手指捻了捻,肌肤的柔软细腻和温度似乎还在,眼睛深邃几分。   看着他利落的几个动作,两个粗壮的婆子倒地,见江成轩往自己这边招手,周沫儿才走过去。   地上躺着的丫鬟衣服简单,不像是什么高官显贵家的丫鬟。   江成轩伸手探了她的鼻子,抬头道:“晕了,没事。”   周沫儿点点头,又皱眉,看她的打扮的样子不像是小丫头,倒像是个大丫鬟的模样。   想了想,周沫儿看向蹲在地上看着自己沉思的江成轩,不知怎的有些脸热,侧开脸道:“二少爷,能把她弄醒吗?”   这一声二少爷打破了沉寂,似乎也打破了某些不可言说的东西。   “可以的。”江成轩低头道。   周沫儿看不清他的神情,却莫名觉得他有点低落,摇摇头,摇去这些奇怪的思绪。   看着他掏出一个白瓷瓶,拔掉瓶塞,伸到那丫鬟鼻尖顿住,稍倾……   丫鬟悠悠转醒,眼睛睁开,还没看到两人。   “小姐……”几乎是脱口而出叫道。 第17章   叫完后,丫鬟急急坐起,这才看清楚周沫儿两人。   先是恐慌,随即就收敛神情,道:“你们……”   疑问的话语欲言又止。   “你没事吧!我们少爷看到你晕在这里的。”周沫儿一副丫鬟模样规规矩矩站在江成轩身后一步远道。   “奴婢多谢公子。”丫鬟一福身道谢。有些着急道:“公子,是否还看到有人和我一起?”   “没有,只看到你一个人。”江成轩见她醒来,后退一步淡淡道。   此话一出,丫鬟明白江成轩没有帮忙的意思。   只道:“再次拜谢公子,奴婢要回去找我家小姐了。”   说完一福身,转身后走了两步,回头看向周沫儿,眉头皱了皱还是抬步离开了。   看着她脚步匆忙的小跑离开。   两人回了大树后,那里躺着两个粗壮的婆子。   一身粗布衣,就是京城里的最下等的奴才。江成轩掐了下她们的人中,两人转醒后看到面前的人。   待看清楚江成轩冷淡甚至是冷漠的神情后,忙跪下道:“公子饶命,不关我们的事情啊!我们也是奉命行事,主子有命,区区奴婢不敢不从,公子饶命……”   竟开始磕起头来。   周沫儿想起刚刚丫鬟看向自己的奇怪目光,心里有个念头越来越强烈,不过碍于边上的江成轩,只好按捺住心里翻涌的思绪。   那两粗壮婆子不停磕头,江成轩见周沫儿若有所思,眼神里复杂难明。   “你们是什么人?”江成轩往边上的大树上一靠,双手环胸,淡淡道。   两个婆子对视一眼,“我们……我们……”   “要是不想说,我就送你们去愿意说的地方,反正我可是亲眼看到你们谋杀了,到时候我还是可以做个证的。”   看着江成轩一本正经的模样,周沫儿心里有些好笑,嘴角忍不住弯了弯。   江成轩似有所觉,扭头看了她一眼。   那看过来的眼神里笑意微微,似明白周沫儿的心思一般。   周沫儿忙收敛住神情。   “这……”婆子欲言又止。   江成轩慢条斯理的放下手,背在背后踱步过去,婆子往后缩了下身子,显然刚刚江成轩打晕两人时吓到她们了。   “我……奴婢说,主子只让我们打晕刚刚的那个丫鬟,奴婢平时连鸡都不杀的,万万不敢杀人的呀!”婆子往后移了下身子,瑟瑟发抖道。   比起被送到衙门,她们最怕的还是面前的江成轩,周沫儿站在后面看不到他的神情,她们两人可是看得真真的,江成轩眼里没有一点点怜悯可惜,全是跃跃欲试的兴奋。似乎就等着自己两人不说,他好动手般。   江成轩慢慢的靠近两人,婆子见此忙道:“奴婢不敢欺瞒公子……”   “哦,说了这么多,还是没说你们主子是谁?刚刚那个丫鬟又是谁?和你们什么关系?”   “这……”   江成轩回头看向周沫儿笑道:“既然不肯说,我们还是把她们送衙门去吧!就当是路见不平,做了回善事。”   见他这副样子,周沫儿心里的怪异感越来越强烈,江成轩对她似乎并不是主子和奴婢的样子,倒像是对待一个平等关系的人。   按理说,江成轩一个镇国公府的少爷,不该这样。但是这几次接触下来,周沫儿都没觉察到他那种高高在上的身份地位,这就有问题了。   周沫儿配合他点点头道:“少爷,好冷啊!赶紧处理完回去吧,要不然你的病又该严重了。”   江成轩满意的看向周沫儿,眼神里的笑意几乎溢出来。   “你们自己走?还是我打晕你们送到衙门去?”   冷淡的声音再次想起。   周沫儿就看到两个婆子不约而同都抖了抖身子,对视一眼低头道:“奴婢是周大人府上的粗使奴才,刚刚那个丫鬟是家中大小姐的贴身丫鬟,我们奉命来打晕她……”   又补充道:“只晕一个时辰就行。”   江成轩摇了摇手指。   手指指节纤长,白皙如玉,指甲剪得干干净净,一种奇异的美感油然而生。   周沫儿心里一声赞,好漂亮的手。   “不老实哦!没说你们奉谁的命令?”江成轩淡淡道。   两个婆子又对视一眼,低头道:“公子,这是家中私事……”   周沫儿皱眉,她就想要知道是什么事情,是不是周大人家里的阴私,毕竟大小姐身边的丫鬟被迷晕带走,也不是小事。   想了想,看了一眼江成轩,开口道:“让你们说就说,要是不愿意就不说了,我们家少爷送你们去衙门就是,支支吾吾半天,这么冷的天,少爷冻坏了你们赔?赔得起吗?”   这话一出,江成轩看向她,眼神里的笑意溢出来,眼角都微微湿润。周沫儿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都说江淮岳长相英俊,翩翩公子不外如是,周沫儿看了一两个月还觉得惊艳,江成轩就比较普通,起码京城里没有关于他容貌的传言,有的都是镇国公府的二少爷因为先天不足,久病未愈,说不定活不过二十五岁……   “奴婢说……”两个婆子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模样了。   “我们不知道是谁吩咐的?”   这话一出,周沫儿脸色冷然。   见了她的脸色,其中一个婆子忙道:“是二夫人身边的荷叶找到我们的,说只要把大小姐身边的微雨迷晕,再弄远点,就给我们十两银子,奴婢也是被银子迷了眼,就答应了。”   另外一个也道:“对,就是这样,奴婢们是万万不敢杀人的。”   两个人争先恐后的开始哭诉自己的苦衷,江成轩可能是听得心烦,直接敲晕。   林子里面安静下来。   四周又能听清楚虫鸣声,风拂过树梢的声音。   “二少爷,你怎么会在这里?”   周沫儿看向背对着自己的江成轩,疑问道。 第18章   “二少爷,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江成轩怔了怔,微微一笑道:“怎么?初夏姑娘来了,我就不能来逛逛,看看春天的枫叶林?”   他一笑,脸上冷漠尽退,温和儒雅,带着的病态的脸色也泛起红晕,眼神柔和。   周沫儿移开眼,淡淡道:“奴婢当不起二少爷一声姑娘,二少爷还是叫我初夏就好,二少爷自然是哪里都能去的。”   听了这话,江成轩神情一顿,沉默下来,眼神里闪过一丝沉痛。一瞬间周围有些安静,在这样的寂静里,周沫儿不知怎的就觉得自己似乎有点过分。   想了想道:“二少爷,侍书没跟着您出来?奴婢还是送您回去吧!”   江成轩看了看地上躺着的两人,道:“也好。”   率先往下山的路走去。   看着他走得闲庭信步,周沫儿心里疑问更多,看他这样也不像是病入膏肓的模样,而且武功不凡,这么远的路一路走来呼吸都没变。   正想得出神,鼻子突然撞上了前面的江成轩的背,一阵钝钝的疼传来。   周沫儿皱眉,退后一步捂着鼻子,可能是太痛或者是江成轩一直平等对待她的原因,她突然胆子就大了些。   “你做什么突然停下来?”周沫儿带着些责问的话脱口而出。   说完后,才惊觉自己现在是个丫鬟,不能这么大呼小叫。就算江成轩真的没把自己当丫鬟,但是她自己得有自知之明,要守本分,初春就是摆在前面的下场。   “咳……咳咳……”一阵轻咳声传来。   周沫儿低着的头赶紧抬起,就见江成轩捂着嘴唇不停咳嗽。   “二少爷,是不是生病了?”周沫儿忙上前一步问道。   “没事,走吧!”江成轩被手遮住的嘴角弯了弯。   再次抬步离开,这会儿周沫儿觉得似乎没有了刚刚那种尴尬的沉默。   “我是自己想要上山看看的,不小心发现你藏在大树后面鬼鬼祟祟,才好奇过去看看,你可是国公府的人,自然是不能出事的。”   江成轩沙哑的声音慢慢传来。   “多谢二少爷。”周沫儿只好道谢。   也不能明明白白的问他,你是不是跟踪我?   又觉得自己多虑,他一个堂堂的国公府的少爷,跟踪一个丫鬟?想想就不可能。   于是,周沫儿又道:“二少爷,您走路小心些。”   这回话语里多了些真诚。   前面的江成轩跟没听到一样,半晌后淡淡道:“我只是生病,又不是不能走路。”   竟然像是生气了,或者说是赌气的模样。   周沫儿嘴角轻轻扯了下,这回不敢随便开口了。   她不开口,前面的江成轩却开始说话了。   “她们说的周大人是翰林院侍读学士周大人,出身怀南府的周家,不过现在也只剩他们这一支了,祖上曾做过前朝尚书,可能是帝王多疑,周大人自从考上进士以来,这么多年来,虽文采能力皆不俗,也只在翰林院做到了五品学士。”   江成轩似闲聊一般说起这些事。   周沫儿心里惊讶,没想到江成轩平日里病病歪歪,听说身体不好,连书都没怎么读,镇国公江蜀已经放弃他了。不求他考取功名,只愿他平平安安点活几年。   所有人都以为江成轩命不久矣,如今看来,他竟然对京城里五品官也知道。   不过他说的正是周沫儿想要知道的,她只知道大概。   “周大人周秉是宣朝二十二年的进士,当时考了二甲第十,同年进了翰林院,一直到如今……”江成轩靠在边上的大树上,看着远处的云雾缭绕。   “没多久,他父亲……也就是大理寺左少卿病故……盛国建国以来,他父亲算是怀南府周家官位最高的。他丁忧三年后官复原职,娶妻姚氏,当年的左都御史姚定山的嫡女。”   江成轩再次抬步下山。   “听说,他的嫡长女从小走失,多年来遍寻无果……”   淡淡一句话飘散在风中。   周沫儿听到这里心里一惊,突然抬头看向前面的江成轩,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意思?想到某种可能,眼神冷了下来。   随即放开,就算他知道又怎样?刚刚江成轩也说了许多不合时宜的话。   眼见着镇国公府一行人住的院子就在眼前。   “奴婢多谢二少爷。”周沫儿再次福身行礼。   “不必多礼。”江成轩没有回头,淡淡道。   声音里有种说不出的伤感。   听得周沫儿鼻子一酸。   “初夏姐姐,你去哪里了?世子找你。”初兰看到周沫儿,笑着道。   不理会她语气里掩盖不住的酸意。周沫儿淡淡道:“我知道了。”   来到正房门口,周沫儿轻轻敲门。   “进来。”   周沫儿进去后低头福身。   “去哪儿了?”江淮岳靠在塌上闭目养神,深蓝色的锦缎衬的他肤色白皙透明。   “奴婢去了后山,世子恕罪。奴婢不该随意出去。”   半晌后,江淮岳微微一笑道:“出去吧!”   “是”   周沫儿出门后,回身看了一眼里面的江淮岳,还是那副模样。   过了一日。   “初夏姑娘……”周沫儿端着一个水盆顿住脚步。   回头一看,一个意料之外又意料之中两个人出现在这里。   一身素衣的萧灵薇和她的丫鬟香柳。   “萧小姐安!”周沫儿福身。   “不必多礼。”萧灵薇微微一笑,素淡衣服也压不住她的笑容,明媚大方。   “初夏姐姐,你家世子在么?”香柳笑着道。   “在的,奴婢马上去通禀。”周沫儿看了看萧灵薇的神情,并没有不悦。   明白她这是对江淮岳软了态度。   想也知道江淮岳肯定会很高兴。 第19章   果然,江淮岳听到是萧灵薇来了,掠过周沫儿,几乎是飞奔着出门去。   “灵薇……你来了,我……”江淮岳激动的脸色发红,语无伦次的模样。   萧灵薇噗嗤一笑。   江淮岳被这笑声惊醒般,慢条斯理理了理身上的衣襟,笑道:“听说春天的福华寺后山别有风味,灵薇可否陪我一观?”   “自然。”萧灵薇笑道。   看着两人相携着离开,周沫儿从门后面出来,皱皱眉。扭身进了院子……   看这样子两人应该很快就会传出来喜讯,对自己可不妙,刚刚周沫儿就躲在门后,免得萧灵薇看到她,再回想些不好的回忆,他们倒是吵吵闹闹就过去了,自己这个罪魁祸首可就不好过了。   现如今的发展已经和书里不一样了,比如初春,没有这么快离开清晖堂,这些丫鬟都是在世子夫人进门后才一个个犯事后被打发出去的。   倚梅更是没有这个人。初兰就更不用说,提都没有提起这个野心勃勃的小丫头。   清晖堂最后只有一个丫鬟得了善终,就是初秋,她和后来萧灵薇身边的香柳一起做了清晖堂的管事。   发生的这些事情再次证明,小说里的轨迹是可以改变的。周沫儿皱着的眉头微微松开,无论如何,也要在萧灵薇进门前离开清晖堂……   “初夏姐姐,你昨日去哪儿了?”初兰稚嫩中带着些好奇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周沫儿脚步一顿,回过头来淡淡道:“去了后山看枫叶林。”   见周沫儿脸上冷淡,没有了以前的温和,初兰脸上的笑意顿住,随即又笑开道:“初夏姐姐,我没有别的意思,只不过昨日世子寻你,我才好奇问问。”   “无事我就回房了。”周沫儿不理会她略带讨好的笑意,淡淡道。   初兰脸上闪过难堪,笑道:“姐姐又要回去练绣活了?以后也不知道谁有服气娶了姐姐?”   “随便绣绣而已,你多虑了。”周沫儿说完,扭身就走。   至于后面略带敌意的目光,被她理所应当的忽视了。   穿过院子,正想回房去绣荷包,不管怎样,多学点东西总是好的。   突然,垂花门处影影绰绰转出来一行人,周沫儿余光扫到,心里“咯噔”一声。脚步不由加快几分……   “初夏……”盼儿声音传来。   周沫儿无奈顿住脚步,回过身低头福身道:“表小姐。”   “初夏姑娘,表哥在吗?”赵如萱温柔的声音如春风拂面。   饶是周沫儿一直对她没有好感也不得不承认,赵如萱声音确实好听。   如果她不问自己这种难回答的问题,周沫儿会觉得她声音更好听的。   “世子出去了。”周沫儿低头道。   看不清楚周沫儿的表情,赵如萱眉头微微一皱,又笑道:“表哥去哪儿了?又是和谁一起出去的,你知道吗?”   “奴婢只知道世子去了后山。”   盼儿脸色难看,看了一眼赵如萱,厉声道:“初夏,我家小姐客客气气的称呼你一声姑娘,你老老实实回答问题就是。”   “奴婢只知道这么多。”周沫儿依然声音淡淡,听不出任何感情。   “哼……”盼儿哼一声,还待再说。   “盼儿……”赵如萱温柔的声音止住她将要脱口而出的难听话。   “初夏姑娘,你别介意,盼儿平日里被我惯坏了,你别和她一般见识。”   周沫儿心里一阵腻歪,盼儿说这些话,就算不是她指使,起码她是默认的。证明她也想自己老实些。   “奴婢不敢。”   她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赵如萱脸上的笑意几乎挂不住。   “这样啊!盼儿,我们也去后山看看枫叶林,不知道春天的枫叶林风景如何?”   “是,小姐。”   见她们二人一前一后离开,春天的枫叶林有什么好看的,还不是冲着江淮岳去的。   周沫儿叹口气。自己这个大丫鬟做了两个月,只觉得艰难,就比如现在,说了吧?她肯定生气,自己就撞了上去。不说吧?等她知道了,自己也讨不了好。   到时候,就算赵如萱当场不发作,以后肯定也要给自己找麻烦。   不过也目前顾不上这么多了,糊弄过去再说。   还有初兰那里,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不满自己的?或者是她当上了大丫鬟就不满了,想想也对,现在大家都是一样的身份,说不定自己在她眼里还是对手。   叹口气,回了房间。   晚膳时,江淮岳满脸不悦回来,周沫儿规规矩矩的送了饭菜,老老实实的模样站在一旁。   “不吃了,撤了吧!”江淮岳脸色难看,隐忍着怒气道。   周沫儿忙轻手轻脚的收拾好退出。   将将退到门口时。   “表小姐怎么会去后山的?”江淮岳看向周沫儿的头顶。   “表小姐来问世子去了何处?”周沫儿低头道。   “所以,你就老实告诉她了?”江淮岳几乎按捺不住怒火。   “表小姐问了,奴婢不敢欺瞒。”周沫儿还是老实道。   “砰”一声,江淮岳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你的主子是我,不是什么表小姐,我以为你这么聪明,应该明白才是。”江淮岳脸上冰冷。   周沫儿闻言,端着托盘跪下,将托盘放下,道:“奴婢只是一个丫鬟,世子是主子,表小姐也是一样,奴婢不敢欺瞒。如果奴婢欺瞒了表小姐,万一表小姐追究起来,奴婢也是要受罚的。”   屋子里面一片寂静。   这样的寂静里,周沫儿清晰的觉察到江淮岳从怒气冲冲慢慢得平和,随即又变得沮丧起来。   “你出去吧!”   声音里满是沮丧。   周沫儿轻轻退了出去。想也知道今日后山三人相遇后,又提醒了萧灵薇和江淮岳前世的不愉快。大概又一次不欢而散了,自己不过是江淮岳的出气筒。   “初夏姐姐,世子怎么了?”   初兰站在院子里左右看看,低声着急的问道。   周沫儿面上就带了些讽刺,看向她的眼神里满是凉意。   淡淡道:“世子怎么会这样你会不知道?”   初兰做出一副惊讶神情道:“姐姐为何这样说?我怎么会知道?”   “惊讶什么?表小姐怎么会这么快知道世子出门?你不知道?”   初兰在周沫儿洞察一切的眼神里低下头去,低低带着哽咽的声音道:“姐姐,你误会我了,不是我……” 第20章   “误会?”周沫儿淡淡问道。   “是的,姐姐我真的不知道。”初兰个子只到周沫儿肩膀,她仰着头眼眶含泪,似乎真的是很委屈一般控诉的看着周沫儿。   “哦……”   周沫儿突然伸手,初兰往后缩了下。   只见周沫儿从她头上拂过,手里就多了一支翠绿的玉簪,簪子简单的雕刻了一朵桃花,不大的簪子上花瓣栩栩如生。   “这支簪子……”周沫儿把簪子拿在手上把玩。   初兰看到后脸色苍白。   “好漂亮的簪子,怎么会这么眼熟呢?”周沫儿疑问的开口道。   随即她笑开,恍然大悟道:“对了,我从表小姐头上看到过。”   初兰脸色先是苍白,又变得通红,脱口而出道:“你就不能装作没看到……”   在周沫儿讽刺的神情下说不下去了。   下一刻却恼羞成怒道:“我有什么错?你一直高高在上当你的大丫鬟,又怎么会知道我的艰难?干活最累,吃得最差,穿的衣服还是别人不要的旧衣,我不就是想过得好一点,我不往上爬,就得被人踩在脚下。”   “所以,你一直踩着别人向上爬,如今踩到了我身上?”周沫儿嘲讽的看着她。   初兰扭开头,声音哽咽道:“初夏,我知道你是个好人,我也一直把你当作我的亲姐姐,这次是我对不起你,我想着,世子对你那么好,就算被他知道表小姐是因为你去了后山,他也不会把你怎样……”   “所以,你就可以肆无忌惮的背叛世子,拖我下水?”   周沫儿打断她道。   从周沫儿的角度只能看到她的侧脸,隐约有眼泪划过光滑的脸颊,睫毛颤颤巍巍的眨啊眨的。   “我不想这样的……姐姐,你能谅解我吗?”   看着她希冀的神色,周沫儿的心里却只觉得冰凉一片。   周沫儿慢慢的抽回她握住的自己的手。   初兰握得更紧了些。   “我没有这种可以随时随地拖姐姐下水的妹妹。”话语笃定。   初兰面上慢慢的露出绝望神情,周沫儿不为所动,推开她回了房。   天色慢慢暗下来,夜色笼罩下的院子一片寂静。   周沫儿站在窗边,心里有些堵。就算知道初兰是在作戏,她也有点难过,她前世今生都没有一个真正对她好的人。   突然,外面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周沫儿心里一惊,这声音好似就在门外不远处,她的心里“砰砰”的跳起来……   声音越来越大,周沫儿心跳越来越快,终于,她忍不住了,抬步往门口走去。   轻轻的把门打开一条缝隙,探头看去,外面什么也没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近在耳边,周沫儿定了定神,要是不弄个明白,今晚上她别想睡觉了,再说,待会儿还得出去给江淮岳送水呢。   轻轻把门打开,周沫儿慢慢的探出头,院子空旷,咬咬牙,周沫儿出了门……   饶过院子,进了房间的后面,因为这里少有人来,地上枯叶没扫干净,眼前一种凄凉的感觉。沿着声音来源处走了几步,突然就没了声音。一片寂静里,周沫儿却觉得自己的心几乎要跳出来。   她轻轻捂住胸口。   突然声音又起,那声音似乎就在身后,她猛然回头……   一个素色衣衫的影子站在不远处的树下,周沫儿定睛看去,发现是一个人站在那里。   心里先是一松,随即恼怒。这谁啊大晚上不回房在这里摇树枝玩。   怒气冲冲过去,走近了才看到是江成轩。   虽知道自己不能责怪他,周沫儿就是忍不住,上前一福身道:“二少爷,好雅性,晚上不回房睡觉在这福华寺后山跟大树玩。”   江成轩听到声音,顿住手里的动作,窸窸窣窣的声音马上就没了,四周安静下来。   “初夏姑娘,怎么?我不能来跟大树……呃……玩?”江成轩带着淡淡笑意的声音在夜色里响起。   周沫儿看不清他的神情,但无端端觉得他似乎心情不错。   这样一来,她就更加生气,自己吓得半死,他轻飘飘一句话就打发了。   “二少爷自然是哪里都能去的,奴婢只是一个丫鬟,不敢指责。”   江成轩静了静,半晌道:“我从来没把你当作丫鬟。”   声音轻轻,飘散在夜色里,有些失真。周沫儿却觉得这话重重落在了自己心上。   一时两人相对无言。   过了几息,就在周沫儿在这安静的氛围忍不住就要开口时。   “这是溜珠,你要吃吗?”江成轩似乎没有了刚刚的那种惆怅或者悲凉,开口笑道。   溜珠是一种酸酸甜甜的野果子,拇指大小,不是什么名贵东西,只有长得特别好的才会被农户摘下来拿去卖,周沫儿前几天也偶然吃过,大点的红彤彤的才好吃。   没想到在这福华寺院子的一角也种了棵。   隔得有些远,周沫儿看不清江成轩的表情和他递过来的果子。   淡淡道:“不用了,二少爷,奴婢该回去伺候世子了。”   说完就转身准备离开,忽觉得后面一阵风似的飘过一个人影,周沫儿心里一惊,手里就已经多出来一把冰凉凉的果子。   “本少爷也要回去睡觉了,不过是些野果子,爱吃就吃,不吃就扔了吧!”淡淡的沙哑声音似乎还在耳边,江成轩已经渐行渐远。   周沫儿站在原地,手里的果子慢慢的没有了那种冰凉的感觉,她鬼使神差的抬起手,塞了一颗进嘴里。   一股甜香蔓延在唇齿间。   周沫儿的心情也似乎随着那甜好了些。   “初夏姐姐,你怎么会在这里?”初兰疑问的声音在窗户里响起。   周沫儿紧了紧手里的果子,面无表情淡淡道:“我去哪儿要给你禀告吗?” 第21章   话一说完,就见窗户里的初兰哽咽起来,肩膀一抖一抖让人怜惜。   “初兰,你这又是何必?”周沫儿淡淡的看着她,语气也和她表情一样,淡淡的。   “姐姐,我知道我错了,你能不能原谅我?”声音哽咽断断续续的。   “我们认识这么久,你也知道我最讨厌这种吃里扒外的事情,我告诉过你,丫鬟最要紧是忠心。你不忠心不要紧,可你最不该拖我下水,原谅……”周沫儿冷笑一声。   “以后还是离我远点吧!”周沫儿头也不回的离开窗户边。   绕回房间时,周沫儿皱皱眉,捏了下手里的果子,不知道初兰有没有看到自己和江成轩,随即又想,自己和他也没做什么不应该的事情。   今日是初九,周沫儿走进福华寺的大殿里,上香后老老实实跪在那里祈祷,寺庙的钟声一声声似乎敲到她的心上,周沫儿一直是不大相信这些的,不过自从她穿越后,她总觉得就算不能全信,也不能一点不相信。   大殿里的夫人和小姐相携着来来往往。周沫儿跪在那里眼睛微闭,她是真的祈祷自己明日后的事情一切顺利。   边上来了一位夫人,周沫儿自来到这里后记忆力非同寻常,她只余光一扫就知道,自己见过这位夫人。   那位让国公夫人也不敢得罪的,还让她侄女武安伯嫡女张妙彤也行礼的柳夫人。   周沫儿看了她一眼就收回目光,站起身准备出门。   起身时左腿膝盖突然一痛,周沫儿控制不住就往柳夫人那里倒去,心里就道一声“糟糕……”   这可是国公夫人也要小心对待的人物,自己一个小小丫鬟,岂不是死得很难看。   周沫儿突觉手腕被人握住,忙借力稳住身子,才有空抬头去看。   果然是柳夫人扶住了自己,她四十左右的年纪,慈和的看着周沫儿面带笑意,眼睛亮亮的看着她。   虽有些疑问她对一个丫鬟也如此善待,周沫儿心里一松,这样看来她是个明礼的人,至少不会惩罚自己。   周沫儿想要抽回被她握住的手福身行礼道谢,却发觉柳夫人力度很大,大到自己不使劲就抽不出来,她心里电光火石间一个大胆的念头……   顿住收回手的力度,站稳身子后,对着柳夫人温和一笑道:“奴婢多谢夫人。”   柳夫人眼睛更亮,明朗笑道:“怎么?你认识我?”   “奴婢是国公府的丫鬟,上次国公府老夫人寿诞时偶然见过夫人。”   柳夫人听后更加高兴,拉着周沫儿笑道:“我有事找你,跟我来。”   周沫儿跟在柳夫人身后去后山柳家的院子,一路上心里百转千回,她有一种强烈的预感……   进了房间,丫鬟上茶后就退下了,只余一个上回就跟在她身边的嬷嬷随伺一旁。   周沫儿站在中间低着头。   “初夏是吧?来,坐。”柳夫人指了指她对面的椅子。   周沫儿刚刚激动的心情微微平复,也不多话,老老实实过去坐下,柳夫人神情间更满意了。   那站在一旁的嬷嬷看向柳夫人,见她头微微一点,遂走过来,道:“初夏姑娘,得罪。”   一把拉起周沫儿的手,袖子往上一推……   屋子里一片安静,这样的安静里,突然传来柳夫人轻微的一声“啊……”   周沫儿淡粉色的夹袄袖子被推到肘间,洁白的皓腕如雪般肌肤透明,一看就是个美人胚子,不过肘间一块褐色蝶状胎记破坏了那份美丽,让人生出一种遗憾。   嬷嬷重新退回柳夫人身后,规规矩矩站立,柳夫人神情激动,眼眶微微发红。   见此,周沫儿心情复杂,似乎想了很多,又似乎什么也没想。   “你……”柳夫人开口。   周沫儿静静等着。   半晌后,柳夫人似平复了些,擦擦眼睛,收好帕子后笑道:“你别介意,我有些激动,没有吓到你吧?”   周沫儿微微一笑,把袖子撸回去道:“无事。”   见周沫儿如此,柳夫人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微一变,闪过怜惜。   周沫儿就觉得自己的手被一双温暖的手握住。   “孩子,苦了你了。”柳夫人眼眶又红了。   “夫人,您别这样。”周沫儿笑道。   那位嬷嬷也道:“夫人,您别哭啊,大喜的日子呢。”   “对……对。”柳夫人擦擦眼角。   上上下下打量了周沫一番问道:“你什么时候去的国公府,你还记得吗?”   周沫儿眼睛望向窗户外面的池塘,心里有些纠结,还是垂下头道:“我不知那时自己多大,我不是国公府的家生子,是从小就被老夫人买来送去伺候世子的。”   心里对初夏说了一声抱歉,现在自己是她,自己想要活下去,就得占用她的身份,再呆在清晖堂,自己早晚会像小说里那样,不得善终。   周沫儿是个孤儿,从小学会的就是不放弃,要不然她也不能上大学……只要能活下去,让她付出什么她都愿意。因为如果命没有了,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她这边惆怅满怀,那边的柳夫人听到伺候世子几个字,脸色微微一变,脸上的笑意几乎维持不住。   柳夫人略带紧张的忙看向边上的嬷嬷,嬷嬷会意的摇了摇头,就见柳夫人长嘘一口气。   “那你记得小时候的事情吗?”柳夫人紧张的问道。   周沫儿心里一定,抬起头微微笑道:“不瞒夫人,我只记得一点。”   “哦……说来听听。”柳夫人饶有兴致。   “我只记得家里不缺奴仆,最少也是小富之家……”   柳夫人兴致更浓,忍不住道:“还有呢?” 第22章   “没有了,不过我自己觉得,家里那样的人家大概是不会卖子女的,我更倾向于自己是被拐卖的。”周沫儿低着头道。   柳夫人看不清周沫儿的神情,不过一定不好看就是,只听出来语气里的平淡和漠然。   周沫儿心里此时却平静下来,没有了刚刚的纠结不安,做了就做了。   抬起头镇定的看向柳夫人,轻轻道:“所以,我觉得自己应该是有爹娘的……”   柳夫人却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眶已经红了,眼泪扑簌簌落下。   嬷嬷和周沫儿一通劝。   等她终于平静下来,已经过了一刻钟。   她用手帕擦擦眼睛,看向周沫儿,道:“可怜的孩子啊……”   见她忍不住又要开始哭,周沫儿忙道:“您……您知道我的身世吗?”   说完,看向自己的手臂,那里,隔着衣服就是那块胎记。   果然,柳夫人止住眼泪,伸手握住周沫儿放在桌子上的手,正色道:“不错,我知道。”   她看了看边上的嬷嬷,接着对按捺住激动的周沫儿道:“你是翰林院侍读学士周大人的嫡长女……”   顿了顿又道:“你说得对,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家世。”   柳夫人边说边仔细打量周沫儿神情,见她没有露出什么特别神情,心里就满意了些。无论如何,能做到不动声色,就证明这个姑娘是个聪明人,聪明人在哪儿都能活得好。   “你五岁那年,跟着你娘和婶娘上街看灯会,不知怎的,一转眼,你就不见了,当时你爹娘几乎把灯会的那几条街翻了个遍也没能找到你,这么多年来,你母亲都没有放弃你,不停地托人四处打听你的消息,可惜就如石沉大海般……”   周沫儿疑问的看向她道:“柳夫人,你怎么会认为我就是周大人的嫡长女?就因为这块胎记吗?”   “当然不是。”柳夫人笑道。   她似乎是个爱笑的妇人,笑起来爽利大方。   “你长得很像你外祖母,实不相瞒,上次在国公府我看到你就有所怀疑,当时我也只以为是巧合,毕竟你父亲母亲找你这么多年,一开始也在京城里找,可惜没消息。我也以为是人有相似而已,昨日偶然听闻你跟着国公府一众人来了福华寺,我就想来看看你……”   听到这里,周沫儿莫名想到了江成轩,摇摇头。   “果然,我没有来错。你是不是奇怪我和周大人的关系?”   见周沫儿微微摇头,柳夫人看向她笑道。   “周大人是我妹夫,他的妻子姚氏就是我那苦命的妹妹,我是你的姨母……”说到这里,她眼眶又开始微微发红。   半晌稳住情绪才接着道:“你娘这些年为了你,和你爹关系有些僵硬,你……”   似乎她觉得说这话有些不合适,顿了顿道:“姚嬷嬷,你让人去把周夫人请到福华寺来。”   姚嬷嬷也就是一直跟在柳夫人身边的嬷嬷应了一声出门去了,临走时看了周沫儿一眼。   周沫儿有些忐忑起来,不知道那周夫人是不是真的如柳夫人说的那般,对自己的嫡长女念念不忘?   柳夫人余光看到周沫儿搅在一起的手指,心里笑了笑,这也还是个孩子啊。   遂笑道:“你能说说你在国公府的事情吗?呃……随便闲聊而已……”   周沫儿想了想,随意挑了些轻松的说给她听,柳夫人都面带笑意耐心听着。   一个时辰后。   “所以,我就和她们一起成为了大丫鬟……”周沫儿笑道。   门口突然进来一行人,一个暗红色人影飘一般在最前面挤了进来,周沫儿还没看清楚人,就被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娘的沫儿啊……”周沫儿被人抱着,刚刚想动一下,就感觉到头顶一阵湿意,身子就僵硬住了。   还是柳夫人情绪稳定些,擦擦眼睛笑道:“妹妹,你倒是放开沫儿,你吓到她了。”   闻言,周沫儿就被推得开了些,她有些留念那种温暖,却还是抬起头看向抱着自己的夫人。   丹凤眼微微上挑,无端觉得凌厉英气,眉宇间却带些愁绪,弱化了那份凌厉,肌肤如雪般透明白皙。   比起柳夫人,周夫人要更凌厉爽朗,不过眉眼间的愁绪让她起来显老了些。   “妹妹,坐下说话。”柳夫人笑道。   当屋子里又只剩下三人时,已经过了一刻钟。   柳夫人看了看周沫儿的打扮,率先开口道:“妹妹,如今最要紧的就是沫儿的身份,她可还是镇国公府世子的大丫鬟。”   周夫人也看到了周沫儿的打扮,眼泪再次落下。   “妹妹,你别哭了啊,今日是大喜的日子。”柳夫人眼眶红红的劝道。   周夫人不肯离周沫儿太远,就坐在离周沫儿边上。   半晌后,周夫人情绪稳定了些,才想起问周沫儿道:“你是镇国公世子的大丫鬟?”   周沫儿点点头道:“是的,我进国公府学好规矩后被分到了老夫人院子里面做小丫头,后来得了老夫人怜惜,被她赏给了世子,机缘巧合之下做了大丫鬟。”   柳夫人和周夫人听得眉头皱起。周沫儿虽然说得轻描淡写,她们也是后院的主母,不难想象周沫儿的艰难。   周夫人突然想起什么,紧张的握住周沫儿的手问道:“你是老夫人给世子的大丫鬟?你不会……不会……”   周沫儿疑问的看着她这么大反应,突然了悟,笑道:“世子他是君子,目前都没有通房,最近几个月更是不让丫鬟贴身伺候。”   闻言,周夫人才放松下来。   笑道:“看我,都糊涂了,目前最要紧的是你的身份,放心,我会去找老夫人谈的,你不用管了。”   柳夫人也笑道:“对,镇国公府老夫人是明理的人,要是知道你是官家小姐,也肯定会放人的。”   “……呃,我想说的是,周夫人,你就真的相信我是你女儿?” 第23章   “当然,我总不会连自己女儿都不认识,我一看到你,我就……”周夫人眼眶湿润,用手帕捂住眼睛。   周沫儿有点难受,却还是拉起袖子露出那块胎记,轻轻道:“夫人,你还是看看吧,我不过是一个丫鬟,人微贱命,说不定根本就不是官家小姐?”   周夫人拿开帕子看了一眼周沫儿手臂,再也忍不住站起身抱住周沫儿身子,嚎啕大哭。   是什么样的际遇让她的宝贝如此轻贱自己?想到这些就心痛的说不出话,心里堵得连呼吸都困难。   见周夫人如此,周沫儿酸意上涌,眼睛微微湿润。   等她再次收拾好心情时,又过去了一刻钟,这时,离周沫离开镇国公府院子已经快两个时辰。   周沫儿带着周夫人和柳夫人去镇国公府的院子,再看到院子里的景色,周沫儿心里思绪万千,虽然在这院子才住几天,她已经熟悉了大部分。   进了院子中间,正待穿过两院之间的拱门去老夫人处。   拱门边的假山旁,长身而立一个素色衣衫的人,衣袂飘逸,脸上带着不自然的苍白,眼神复杂。   正是江成轩。   周沫儿见是他,脚步微顿,随即上前福身:“二少爷安!”   江成轩脸上扯出一抹笑意,看了看后面跟着的周夫人和柳夫人,笑道:“不必多礼。”   几个字说得意味深长。   江成轩朝周夫人和柳夫人微一弓身,转身离开了。   到了老夫人住的正房前,周沫儿上前对守在门口的小丫头道:“柳夫人和周夫人前来拜访,劳烦通报一声。”   小丫头奇怪的看了周沫儿和她身后的两位夫人一眼,转身进去了。   稍顷出来,后面还跟了老夫人身边的嬷嬷,那嬷嬷上前笑道:“老夫人知道两位到来,很是高兴,催奴婢来请二位夫人。”   柳夫人爽朗的笑道:“知道老夫人在此祈福,特意前来拜访。劳烦嬷嬷。”   嬷嬷眼眸深了深,特意二字表明柳夫人是有事情找老夫人,虽然国公府不能得罪她,却也不会怕她,她有什么事情?   当看到周沫儿也要跟进去时,小丫头嘴巴微张,想要说话时,被嬷嬷瞪了一眼止住。   柳夫人和周夫人假装没看到嬷嬷的动作。   正房里,老夫人坐在上首,边上放着佛经,见几人进来,微微笑道:“看座。”   坐下后,周夫人就要开口,柳夫人按了按她的手,笑着看向老夫人道:“老夫人身体可好?”   “哈哈……好得很,多谢惦念。”老夫人更高兴了些。   柳夫人又客套几句,才看向从进来就几乎被人无视,规矩站在一角的周沫儿,笑道:“我妹妹和妹夫女儿多年前失踪,一直不放弃找寻,佛祖庇佑,最近找到一点线索,直到今日才找到。”   老夫人眼睛微微一眯,道:“哦!这是好事,就是不知令嫒流落到哪里去了?如今又在何处?”   周夫人勉强一笑。   柳夫人已经一拍手笑道:“要不说这么巧呢,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就是贵府的丫鬟初夏……”   周沫儿瞬间觉得几道强烈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老夫人和她的嬷嬷,还有门口的小丫头也回过头来。   屋子里静谧一瞬,半晌后,老夫人笑意绽开,笑容冷淡了几分道:“有没有认错?这丫鬟和官家小姐的身份差距不是一星半点,会不会有人……”   老夫人说不出什么刻薄的话,她意味深长的目光落到了周沫儿身上,意思很明显,就是暗指周沫儿胡乱冒认。   这话让一旁的柳夫人和周夫人都脸色微变,老夫人那话里还有一层意思,就是周沫儿现在的身份,丫鬟……   这要是传出去,周沫儿以后就算回了周家,顺利上了族谱,她现在的身份也会一辈子被人诟病,最重要的是,她大概没有什么好婚事了。   在盛国,一个女人的尊严荣辱全部系于父兄和夫君儿子的风气下,不能有好名声嫁人对周沫来说,对她的一生有着致命的影响力。   屋子里再次陷入寂静里,老夫人端起茶杯,挡住嘴角的嘲讽,不管周沫儿是不是周家女儿,她都不能让外人知道,镇国公府买了清白人家的女儿做丫鬟,外人可不管你在哪里买来的,只会觉得国公府随意买人,甚至是清白人家的也不管,如果周沫儿真的是官家嫡女,那就证明她是被人拐卖的,镇国公府绝对不能背上这样的名声。   她这话特意点出丫鬟和嫡女身份,也意思明白的告诉周夫人,这个女儿就算认回去也没有用了,就算联姻,人家也不会要一个做过丫鬟的夫人。   还不如放弃她。   这些话不能明说,只能暗示,当然,在场的都不是蠢人。   周沫儿心里一阵烦闷,她自然明白场上的机锋。再没想到阻力来得这么快,且是国公府话语权最大的老夫人。她也明白现在自己的身份实在上不得台面,一个打死不论的丫鬟而已。   就在要片寂静里,周夫人看向老夫人,郑重道:“老夫人,初夏就是我失踪的女儿,我是个母亲,我自己的孩子我不会认错。不管她以后如何,我现在就想把她带回家。”   周沫儿扭开头,眼眶里热热的,两世都没有亲人的她觉得自己有些不适应现在的心情。   老夫人笑意止住,淡淡道:“你带回去吧!我镇国公府不缺一个丫鬟。”   这意思就是当初夏这个丫鬟从来没有出现过了。出现也只是一个丫鬟,几乎就把周沫儿以后得路堵死了。   周夫人脸色变幻。   柳夫人却已经笑出来,看了看周沫儿,对老夫人道:“听说贵府的姑奶奶和夫君因为赵大人长年在外,已经夫妻分离多年,不知赵大人能不能想想办法请调回京,这夫妻啊!还是不能分开太久,对夫妻感情不利。”   周沫儿看了看柳夫人,皱皱眉。   老夫人怔了怔,重新上上下下打量周沫儿一番,随即笑开:“初夏丫头我很喜欢,我舍不得她,要是就这么被你们带走,我想她的时候也不好见她了,不如认个干亲?”   周沫儿愣住,周夫人眼睛一亮,随即黯淡下来。柳夫人却是一拍手道:“那感情好,周家的女儿流落在外,被老夫人相中带回国公府……”   老夫人就已经接过话头笑道:“刚好我女儿也很喜欢她,且膝下只得一女,甚为孤单,见了她也颇为喜欢,就把初夏留下,和我那外孙女赵如萱一起长大,不是亲姐妹胜是亲姐妹,如今初夏就要被带回家,我女儿和外孙女很是不舍,多年来因为身份问题和初夏不好太过亲近,如今倒好,直接认了当干女儿,以后也好走动,你们说这样好不好?”   柳夫人微微一愣,笑道:“也好。镇国公府把我那可怜的侄女养大,本就养恩大过天,如今一认亲,也好报答国公府。”   周沫儿目瞪口呆的看着两人三言两语就把自己说成了不小心流落街头的大家小姐后,运气很好的国公府带回来当赵如萱的玩伴长大,且感情甚笃,如今要回家了赵如萱和江语蓉还舍不得,还要直接认了自己当女儿。 第24章   “老夫人,就是不知贵府姑奶奶是个什么想法?”柳夫人笑容爽朗中带着郑重。   老夫人见此,对早就退到门口的嬷嬷点点头,那嬷嬷就退了出去。   稍顷,江语蓉掀开门帘进来,看了看周沫儿,皱皱眉,随意坐到了老夫人的下首。   见状,周夫人神情越发黯淡,柳夫人眯了眯眼,神色未变。   江语蓉坐下后喝了口茶,冷淡道:“让我收个干女儿也不是不行,你得保证赵昱回京后不再出去。还有,做个名义上的女儿也就罢了,别的,就不能妄想了。”   周夫人嗖的站起,眼睛里怒意一闪,就要说话,柳夫人却看向她摇摇头。   她们这边的动作老夫人只做未见,她满面笑意的看向江语蓉道:“如萱呢?”   江语蓉笑道:“去后山看风景了,她呀,活泼得很,一刻也坐不住的。”   话语间满是嫌弃,眼神里的宠溺却不是骗人的。   老夫人也满意的笑。   “她年纪小嘛,活泼些才好。”母女俩又是一番笑闹。   周沫儿如隐形人一般看着面前的几人,周夫人黯淡里带了些无奈,时不时怜惜的看向周沫儿。柳夫人始终神情未变,面带笑意。   “赵夫人这话大胆,官员调度只能圣上亲批,我可没有这样的本事。既如此,初夏,你还是就留在镇国公府伺候世子吧!也没什么不好?反正以后我和你娘多来看你就是,应该也不会不合规矩,哪家的丫鬟也有家人不是?再刻薄的主家也不能不让家中奴仆见家人,对吧?”   柳夫人越说越兴奋,一拍手,不理会那边的两母女难看的神色,笑道:“就是你的家人和别的丫鬟不一样,不是什么普通百姓,小官而已。”   有看向老夫人笑道:“这样一来,对国公府也是好事……”   老夫人脸上冷淡,淡淡看向柳夫人。   “国公府的丫鬟都用上了官家嫡女,也能表示出与众不同的身份地位。”   柳夫人笑语盈盈,周夫人愣了一下后也笑了。   老夫人却神情一变。   官家嫡女做府上的丫鬟,哪怕就是个小官,在盛国也只有皇家可以这么做,镇国公府在京城虽然权势滔天,却也不敢如此放肆。   “柳夫人慎言。”老夫人正色道。   “慎言?难道不是赵夫人先胡言乱语?”柳夫人看向周夫人疑问道。   周夫人接过话头道:“是的,江小姐一开口就要别人保证她夫君不出京城,在这盛国,能做到的只有圣上我们可不敢应。至于国公府用官家嫡女做丫鬟,却是板上钉钉的。”   “嫡女?哼……她能上了周家的族谱再说。”江语蓉蔑视的看了周沫儿一眼。   她一辈子最引以为豪的就是她的身份,盛国除皇室宗亲外权势最大的镇国公府的嫡女,比起宫里不受宠的公主,她的日子还要滋润些。   不过,她最恨的也是她的身份,五品官员的夫人,还是个不受宠的,她时常会忘记自己这个上不得台面身份,赵昱去外地赴任,她本可以跟去,但是她舍不得自己的身份,她只觉得自己住在国公府里,就还是那个高高在上,京城里百家争相求娶的镇国公府嫡女。   也是因为她放弃了与赵昱同甘共苦的机会,也导致他们本来就不和睦的夫妻关系彻底降入冰点。   她始终认为,只要赵昱回京,他们的关系一定会有所改善,那些穷乡僻壤的地方生长出来的人懂什么?镇国公府的权势当然要在京城里才能发挥,如今不过是去区区一个丫鬟而已,顶天了就是一个小官嫡女,也配做她江语蓉的女儿?   “不劳江小姐费心,周家的女儿自然是周家的家事。”周夫人也不甘示弱回击道。   屋子里的气氛紧张起来,周沫儿没想到她想要脱离镇国公府这么难。有一瞬间她真的想要对周夫人和柳夫人说,她不要做什么江语蓉的干女儿,她就是一个丫鬟,不用为了披这一层好看的皮费这么多心思。   可惜她来了这些时日,也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不单单影响的是自己本身,对周家和周家的姻亲也有影响。   低着头心里堵得慌。   她这里百转千回,那边的老夫人和江语蓉也没想到周夫人和柳夫人为了一个丫鬟费心思到这个地步。   屋子里沉寂半晌,老夫人开口道:“看我,佛门清净之地竟然生起气来,今日之事我们都有不对……”   周夫人和柳夫人见她话语里软了下来,都附和的点点头。毕竟周沫儿还在镇国公府,以后也还要走动起来的。   “这样吧!我们都尽力如何?”柳夫人笑道。   意思就是赵昱的调令她会想办法,至于效果就看镇国公府的诚意了。   “好”老夫人斩钉截铁道,一锤定音。   江语蓉神情间犹自愤愤不平,被老夫人止住了。   “初夏以后就是我女儿江语蓉的干女儿,镇国公府从来没有世子的大丫鬟初夏,有的只有表小姐赵如萱从小到大一起长大的玩伴初夏姑娘,因为初夏姑娘就要认祖归宗,表小姐不舍得,就和她义结金兰,以后她们就是姐妹。如何?”   周夫人和柳夫人对视一眼,柳夫人笑道:“如此也好,赵大人去岁为了当地百姓兢兢业业,到时候考绩优良也是理所应当的。”   顿了顿,又意味深长道:“至于赵大人述职后的去处……听说光禄寺少卿刘大人即将回乡丁忧……”   老夫人和江语蓉眼睛一亮,对视一眼后,江语蓉笑道:“我对初夏姑娘也很喜欢,不如认了她当干女儿,也算是为我女儿的金兰姐妹正个名,以后她们就是真正的姐妹了,至于族谱,要等赵大人回来后再商量。”   柳夫人和老夫人都很满意这个结果,柳夫人告辞时,老夫人以以前对周沫儿绝对不会有的慈眉善目道:“你去送送她们。”   “是。”周沫儿脚下发飘,送了周夫人和柳夫人。   “沫儿,等老夫人回了国公府,我就来接你,”周夫人哽咽道。   又对着安慰她的柳夫人道“姐姐,谢谢你,要不然我的沫儿就完了,姐夫那里不会为难吧?”   “自己的侄女肯定要管,他不敢难为。”柳夫人不在意道。   见她这样,周沫儿知道她们夫妻感情应该很好,倒是自己这个亲娘?   “你也不要太僵着了。”柳夫人语重心长,看了看边上的周沫儿,欲言又止。   周沫儿心里一个“咯噔”看来自己这便宜爹娘感情似乎有问题。   于是,周沫儿事先预想的去慈善庵也放下了,老老实实的搬到了内院,住在赵如萱的隔壁,并不是老夫人和江语蓉真的把她当女儿,而是寺庙里的院子格局都差不多,刚刚好住到了赵如萱隔壁而已。   不光如此,还给周沫儿配了两个小丫头使唤。不少丫鬟随从对周沫儿受到如此待遇猜测不已,也有以前相熟或者不熟的明里暗里打听,都被那两个小丫头挡回去了。   周沫儿冷眼看着,小丫头哪有这个本事?不过是老夫人不知为何现在不公开她的身份罢了。反正周沫儿也不想太惹人注意,也不在意,只不过暗暗猜测老夫人此举的用意。   两日后,镇国公府一行人回府,周沫儿也终于分到了自己的马车。虽然小了些,布料也比主子的落了不下一个档次,她还是很高兴的,因为这代表着她终于迈出了一步。 第25章   镇国公世子的大丫鬟少了一个,后院里多了一位表小姐,国公府里并没有什么不同,倒是清晖堂里,新一轮的暗潮汹涌又将开始,不过,这和周沫儿没什么关系了。   她住在后院的一个小院子里,身上衣服已经脱去了丫鬟的夹袄,头发梳上去,已经隐隐可见丽色。   周沫儿跟着夫人身边的张嬷嬷去了墨贤堂,想起刚刚张嬷嬷来请自己说夫人有请。   请什么啊?还不是当自己是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丫鬟而已,周沫儿只难受一瞬就放开了,反正自己快要离开了,以自己的身份,说不定以后都见不到这些人。   “给夫人请安。”周沫儿福身。行的还是丫鬟见主子的礼仪。   果然,国公夫人不知是发现还是没发现,并没有什么异样,不过她脸上带了些以前没有的笑意道:“初夏啊!你以后就是姑奶奶的女儿,和如萱一起叫我舅母就是。”   周沫儿抬头看了一眼她的神情,心里感叹,这国公夫人对赵如萱果然不甚喜欢。她居然把自己和赵如萱相提并论。   不是她妄自菲薄,她的身份细究起来确实差了些。   “夫人,奴婢不敢。”周沫儿诚惶诚恐的模样。   见周沫儿这样,国公夫人眼里闪过笑意。   正色道:“我是长辈,说了你听着就是。”   周沫儿福身:“是。”   直到周沫儿告辞出来,也没明白国公夫人叫自己来的用意。   不过,回去后她的丫鬟对她似乎恭敬了些,做事也麻利了,再没有了一开始带着凉意的饭菜。周沫儿第一次吃到快凉的饭菜时,心里就明白,自己在这些下人眼中,就和江珊江蓠一样尴尬的身份,不怠慢也就是了。   两日后,张嬷嬷带了一行人进来,福身道:“表小姐,周府派人来接你回家了。”   饶是周沫再淡定,也蹭的站起来,看向她后面的几人。   为首的是一个稳重干练的嬷嬷,后面跟着一溜端着拖盘的丫鬟。   见周沫儿看过去,那嬷嬷率先跪下,后面的丫鬟齐齐跪下道:“大小姐安!”   周沫儿收拾好脸上的神色,微微笑道:“快请起。”   她已经认出来,为首的嬷嬷是那日跟在周夫人身边的。只觉得亲切。   “大小姐,夫人派我前来接你。”嬷嬷站起身后,规矩道。   周沫儿看了一眼边上的张嬷嬷,她会意的退出去。   “母亲可好?”   嬷嬷眼神微微一动,道:“就是有些思念大小姐。”   又接着道:“请大小姐梳妆,回去后就能见到夫人了。”   周沫儿看向丫鬟手里的拖盘,两套衣服并首饰若干,绣工精致,一套桃红色绣桃花,一件素白绣梅花的。   皱眉看了看,周沫儿道:“穿那套桃红的。”   嬷嬷眼神一闪,笑容真切几分道:“是。”   等周沫儿再次出现在院子里时,她一身桃红色流仙裙,走动间裙摆摇曳,身姿袅袅。桃红色衣衫映得她脸上肤色白皙,真真是人比花娇。   正当妙龄的女子从假山处转出。   周沫儿刚刚从江语蓉的院子里出来,她是去拜别的,无论内情如何,面子上大家都有意维持和谐。   心里正感叹自己学得挺快,如今都会逢场作戏了,一抬头就看到江成轩站在不远处,呆愣的看着自己。   周沫儿皱皱眉,最近她似乎经常偶遇这位二少爷,她最开始怀疑初夏和这位二少爷是不是旧识,可惜从记忆里还是小说里,他和世子的丫鬟初夏都没有一点交集。   上前几步,周沫儿正待行礼,突然听到了神情恍惚的江成轩嘴唇间溢出来两个字,“沫儿……”   周沫儿心里一惊,这名字只有周夫人和柳夫人叫过,还有老夫人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   忍不住抬头看去,江成轩戏谑的看着自己,嘴角微弯笑道:“怎么?如今是官家小姐了,就不对我行礼了?好歹……”   周沫儿一阵气恼,刚刚绝对是自己看错,他怎么会神情恍惚?又怕他说出些不合时宜的话来,后面可跟着周府的人。   周沫儿忙微微一福身,低头间听见江成轩隐隐带着笑意的声音。   “好歹你还要叫我一声表哥。”   “二表哥好!”周沫儿也不在意他的调侃,顺着他的意思道。   江成轩脸色微变,下一刻又恢复了笑意道:“表妹好!”   坐上了周府的马车,周沫儿还在想江成轩那句“表妹好”的语气,只觉得奇怪。   胡思乱想间,嬷嬷开口了。笑道:“大小姐,夫人让我给你说说府里的事情。”   周沫儿忙收敛思绪,正襟危坐,安静听起来。   “周家目前家中还有老夫人,也就是您的祖母,除了您父亲周大人外,还有二老爷,三老爷,其中……”   周沫儿疑问抬头看向她。   “其中二老爷是庶出,二夫人姓刘,生下一子二女,三老爷最得老夫人欢心,三夫人姓王,生下二子二女,大小姐还有一个弟弟,今年已十二岁……”   周沫儿静静听着,心里感叹家里人真的好多,相对的,是非肯定也不少。   “大小姐,到了。”   周沫儿慢慢起身,下了马车,看着面前古朴的朱红色大门。   这会儿大门从中间打开,两边奴仆恭恭敬敬低着头,大门正中间站着一个十来岁左右的少年,身着书生直缀,身姿修长,神情一本正经,边上的管家模样的中年男人低头在他身旁说着什么……   就在周沫儿看着他想要上前时,他突然抬起头看了过来,清澈见底的眼神直直撞入周沫儿忐忑不安的眸子里。   他大踏步过来,微一弓身道:“姐姐……”   嬷嬷在周沫儿耳边轻轻道:“这就是少爷了。”   周沫儿心里了然,这就是周夫人生的除了自己外唯二的孩子,自己的亲弟弟,周明岳。   “明岳是吗?”周沫儿声音轻软柔和。   就见那少年眼睛一亮,一本正经的神情不在,眼神激动道:“姐姐知道我?”   “当然……”   管家模样的人上前来,恭敬低头道:“大小姐,少爷,老夫人和夫人还等着……”   “姐姐,我们快进去吧!”   周明岳往大门方向走了一步,似觉得自己的行为不妥,回头对周沫儿局促道:“姐姐,我平时不是这样的……” 第26章   盛国的京城里被人分成了东西南北四市,东市是皇宫,还有朝中权势凌人的官员,越是靠近皇宫,证明权势越大,镇国公府算是离宗亲最近的其中之一。   留仙楼就是东市最大的酒楼之一,是最近几年突然崛起的大酒楼,强势的霸占了京城三大酒楼其中之一,位于京城繁华的街上,毗邻京城东市,出东市的所有人都要从这里路过,周府位于东市的最边上,毗邻南市,严格说起来已经是南市了。这也看出来周大人确实不得重用。   刚刚周沫儿的马车就是从这里经过的,粉红色绣暗纹的马车在京城里常见得很,不是有心人根本不会注意到。   而此时的留仙楼二楼靠近街道的包厢中,两个青年男女一坐一立。   站在窗边的女子正当妙龄,肤色白皙,一身大红色衣裙张扬似火,衬得她的脸色越发白皙透明,不过此时她的眸子里复杂难辨。   正是萧灵薇,她看着周沫儿的马车从下面的驶过,眼神复杂,余光看到江淮岳一点异样也没有,又觉得不甘心。   忍不住刺道:“江世子,你的二夫人可从下面走了,这一走可就不可能是你的二夫人了,说不定以后嫁人生子哦!你就不会不甘心?”   江淮岳抬起头来,眼神里若有所思,闻言,他淡淡道:“有什么不甘心的?我们这辈子都没了可能,她也总要有自己的人生。”   “还是你觉得,我还会对她们念念不忘?”江淮岳语气伤感。   “为什么你不愿意相信我?”   萧灵薇被他这责问问得愣住,随即一股火气从心底生起,猛地转身看向窗外,道:“你就算对她们念念不忘也正常啊,毕竟给你生下了两个儿子,她这一走,你的儿子可就没了……”   “灵薇……我只想要你给我生的孩子。”江淮岳急道。   提起孩子,屋子里静默下来,萧灵薇看着窗外的眼睛渐渐湿润,喃喃道:“我能有孩子吗?”   见她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江淮岳赶紧起身上前抱住她,轻轻道:“会有的,只要我们小心些,不要再被人下药……”   听闻“下药”二字,萧灵薇猛然推开他,眼泪就落了下来,一滴滴落在地毯上消失不见。   “小心些有什么用?你倒是把那下药的人捉出来啊……”萧灵薇大声质问道。   江淮岳被推开,正想上前。闻言顿住,突然猛得抱住萧灵薇,不理会她的挣扎,在她耳边郑重且笃定的道:“你等着,我会收拾她们的。”   萧灵薇挣扎不过也不再动作,任由江淮岳将她揽入怀里,哽咽着道:“可是,她们是你的母亲和祖母啊……”   江淮岳眸子里的痛苦渐渐地坚定,搂着怀里哭得颤抖的身子,脸上慢慢露出狠色。   “我都想不要再嫁给你了,我堂堂侯府小姐,嫁谁不是嫁,我简直受够了你娘,你祖母,你那些小妾……”   哽咽的声音委屈不已,江淮岳心里顿顿得疼,又听见她接着道:“定远侯世子就不错啊,他不会纳妾,定远侯夫人身份低,我嫁过去她怎么也不会难为我……”   “我不许……”   江淮岳心里一阵怒气上涌,猛得抱紧她道:“我不许……你这辈子只能嫁给我,上天让我回来,就是来挽回你的,你怎么敢?你怎么敢……”。   萧灵薇忍不住轻声惊呼一声“疼……”   “哪疼啊?是不是我太用力……”江淮岳赶快放开她,上上下下的打量。   “我没事,我要回去了。”萧灵薇脸上神色冷淡道。   “不管如何,我一定不会让你嫁给别人的,你只能是我的。”江淮岳声音狠道。   “如果我偏要嫁人呢?”萧灵薇气道。   “那我就……”江淮岳在她冰凉的眼神里顿住话语。   “怎样?”萧灵薇倔强道。   “灵薇,你回来,我好想你,今天我们都没有好好说话。”江淮岳放柔了声音,哄道。   “说什么……”萧灵薇站在房间门口,背对江淮岳,好像就等着江去说完就回家的样子。   江淮岳眼神一闪,道:“你说,为什么初夏现在就已经认了亲?”   果然就见萧灵薇回了头,一副疑问的模样。   “明明还要等几年她才能辗转认了亲,如今这么早……”江淮岳越想越奇怪。   “是不是因为她来了福华寺,偶遇了柳夫人?”萧灵薇想了想道。   见萧灵薇态度缓和,江淮岳心里一笑。   等两人的身影消失在留仙楼门口时,刚刚他们的包厢隔壁里,一个素色人影也看着窗外若有所思。   门口声音响起,进来的是留仙楼的掌柜,他恭恭敬敬的上前道:“主子,江世子已经离开了。”   江成轩淡淡的“嗯”一声。   而此时的周沫儿在周府福安堂的大厅堂里,跪下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道:“不孝女沫儿回来了。” 第27章   “不孝女沫儿回来了。”   周沫儿规规矩矩的跪在地上,周围的无数道视线或好奇的落到她身上,周明岳规矩的站在一旁看着。   “起来吧!回来就好,你娘这些年为了找你,可废了些心思,你以后好好孝敬她。”苍老中有些沙哑的声音从上首传来。   周明岳走两步过来,轻快道:“姐姐,快起来。”   周沫儿起身,才有空看了看屋子里的情形,一个老夫人坐在上首,一身青色如意暗纹衣衫,暗红色外褂,头上一条同色抹额,脸上神色冷清,看向周沫儿的眼神淡淡。   “姐姐,这是祖母。”周明岳轻轻在她耳边道。   “祖母安!”周沫儿福身。福的是刚刚在上马车前嬷嬷教的礼仪,周沫儿平日里也见过,还算是像模像样。   见此,上首的周老夫人明显脸色好看了些,道:“拿过来。”   一个丫鬟端着托盘来到周沫儿面前,上面放了一套珍珠碧玉的首饰,从头饰到耳环,手钏都齐全,做工精致,晶莹剔透,周沫儿一眼看出来价值不菲。   忙抬头看向老夫人下首第一位的周夫人,就见她轻轻点头,气定神闲的抚摸着自己的手指。   “祖母,你不疼我,你明明说过这套首饰是送给我的,怎么能送给别人?”一个娇俏活泼的声音在安静的厅堂突兀的响起。   周沫儿抬头看去,就发现一个粉色罗裙的少女拉着老夫人的袖子撒娇。   周沫儿眼神深了深。那位置就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坐上去的,再看她揪着老夫人袖子不放……   “胡闹……”老夫人斥责道,眼神却并不凌厉,只神情冷了些。   “蓓儿,别胡闹,这是你大姐姐,可不是什么外人……”周夫人边上的一位三十多岁的妇人笑着斥责。   又看向周沫儿满脸笑意道:“沫儿啊,你妹妹给我惯坏了,都怪我,以前你没在,她可是咱们周家的嫡长女。”   周沫儿静静看着她不说话,略带清冷的眼神看得她转开了眼,周沫儿才看向一旁的周明岳。   周明岳不甚热络的看了她一眼道:“这是三婶娘。”   周沫儿也福身道:“三婶娘。”   “哎,拿去戴啊!”就见王氏从手上撸下来一个翠绿的镯子,说话间就拉住周沫儿的手戴了上去。   周沫儿眼神闪了闪,周明岳已经带着她走两步,道:“二婶娘。”   那妇人身上衣服颜色暗沉,周沫儿只一眼就知道,这肯定就是那庶出的二婶娘刘氏了,也跟着福身道:“二婶娘。”   刘氏有些局促不安,站起身道:“哎,好……”想了想,就见她从头上拔下唯一一支红宝石钗,就往周沫儿手上递过来。   周沫儿余光看了一下周夫人,见她微微点头,也接了过来。   于是,接下来,周沫儿就看到周蓓儿不情不愿过来对她行礼,“姐姐。”   叫完就退了下去。   周沫儿手里准备递出去的荷包拿在手上有些尴尬,屋子里一片难言的沉默。   就在这时,边上一个和十三岁左右的姑娘突然上前一福身,温柔一笑唤道:“大姐姐。”   声音轻软,眼神柔和。   让人一见就能生出好感,周沫儿笑着看向周明岳,不待周明岳说话,她已经温柔道:“姐姐叫我柔儿就好。”   “柔儿好。”周沫儿顺势就将手里的荷包递了过去,她也顺手接了,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般。   这时,三夫人身后又走出来一个浅绿色衣裙的十三岁左右的姑娘,周沫儿只一眼就看到,她的衣服布料和蓓儿相差不是一星半点,就连温柔的柔儿也比不上。   她有些瑟缩的上前福身,动作不甚自然,周沫儿面无异色依然也是一个荷包,不过这个就是从右边袖子掏出来的。她也接了,小声道:“姐姐叫我琉儿就好。”   这时,老夫人开口了,“我有些累,你们都先回去吧!反正以后也是一家人,有的是时间见面。”   众人都告退出来,周沫儿和周明岳连带着柔儿跟着周夫人走在最后,出了院子,发现不远处,三夫人站在那里含笑看着这边,显然在等着周夫人一行人。   “大嫂这回可算是如愿了,宝贝女儿终于找回来了。”三夫人咯咯的笑。   又神神秘秘的凑近了些,声音低了点,意味深长看了一眼跟在后面的周沫儿,道:“大嫂,你有没有认错啊?”   不待周夫人开口,她拂了拂袖子,道:“虽然我们家门第不算高,但是比起做奴仆的下等人来说,简直就是不可逾越的高山……”   “三弟妹慎言,我不会连我自己的女儿都分不清,能也太糊涂了些,毕竟是我自己的生的,肯定能认出来。不过,要是不是我生的,可就不一定了。”周夫人脸上笑意微微。   周沫儿就看到满脸笑意的三夫人马上就脸色铁青,道:“不敢打扰大嫂母女团聚,我也要回去看看明华醒了没?”   周沫儿奇怪刚刚周夫人的话,不知道哪里戳到了三夫人痛脚,柔儿拉了拉她的袖子,轻轻道:“大姐姐,回去我告诉你啊!”   周沫儿扭头看着她温柔的神情,心里感叹,自己还有得学。   走了一刻钟后,面前出现了一个大气中带着儒雅的院子,周夫人率先进去,周沫儿就明白这是周家的主院,自己的爹周大人住的流光院了。   进了厅堂,周夫人坐好后,柔儿率先告退出去,周沫儿这一会儿已经将她的身份猜的八九不离十,她应该是自己爹的庶女,只不过被周夫人养得聪明,知道给自己找台阶。   屋子里伺候的人都被周夫人挥退。周沫儿看到她只一个眼神,屋子里瞬间就只剩下周沫儿和周夫人并周明岳。   瞬间心里的敬仰之情就蔓延开了。   “沫儿,这几日你过的如何?镇国公府有没有难为你?”周夫人拉了她的手摩挲。   “挺好的,镇国公府把我当表小姐,不会有人敢怠慢的。”   “娘,不是说我还有几个堂妹?”周沫儿从袖子里拿出来几个荷包递给周夫人。   这些荷包都是周夫人准备的,给嬷嬷带去让她给周蓓儿她们的见面礼。   当然,嫡庶肯定是不一样的,只有周蓓儿和柔儿的一样,别的荷包都是一个档次。   因为柔儿是周夫人养大,她的荷包里见面礼多些也正常,周蓓儿就因为她是嫡女,和别的都不一样,比如琉儿。   “管她们做什么?不是每位夫人都有你娘我的大度,庶女本就是看嫡母的脸色的过日子,今天你也看到琉儿的规矩了,她已经被你三婶娘养废了。”周夫人拿起一个荷包打开,循循善诱。她说这些是因为想周沫儿对周府里的事情懂得多些,免得日后吃亏。   “她们不在那里,是因为你祖母不喜欢她们,你还有二房的两个女儿没见过,以后总有机会的。”周夫人叹道。   周明岳坐在一旁吃点心,他吃的都是甜得腻人的点心,周夫人桌子上摆了好几盘,闻言不高兴道:“姐姐,你只要喜欢我就行了,管她们做什么。”周夫人瞪他一眼,道:“你今日吃了这么多,仔细我告诉你爹……”   就见周明岳瞬间闭嘴,乖乖做出刚刚周沫儿在门口看到他时的样子,一本正经,身体笔直。   还是很能唬住人的,不明真相的人一看,就会觉得这半大少年规矩礼仪都被教养得很好。任谁看了都会赞一句家风不错。   “还有明理他们,今日读书,你才没有看到,不过,以后你去给你祖母请安,总会遇到的。”周夫人笑道,她的手里又开始不停摩挲着周沫儿的小手。   周沫儿就算是大丫鬟,也没有周夫人的养尊处优,手上难免有些粗糙,周夫人摸着摸着又开始掉眼泪。   “娘,你别哭……”周沫儿轻轻劝,她的眼泪也要掉下来了。   周明岳已经走过来,郑重站在周夫人面前道:“娘,姐姐已经回来了,以后我们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放心,有我呢。”   两人看着周明岳的小身板一本正经的说话,又忍不住笑。   直到用过晚膳,周沫儿才被周夫人放开,准备回房。   周沫儿沿着抄手游廊看着周府的景色,比起镇国公府的舒朗大气,周府多了些颜色。   当然没有镇国公府的繁华精致。   看着面前的二层小楼,一眼就看出来是重新翻修过的,小院子里的花草都修剪得错落有致,周沫儿看到后心里暖暖的。   如今周府是周夫人当家,这些东西肯定都是她吩咐下来的,显然,这是真的喜欢自己这个外面长大的女儿,周沫儿的心里又多了份感激。   她从小自己一个人惯了,如今这些家人才会做的事情,落到她这里就十分难能可贵了。   晚上睡觉时,周沫儿面色柔和,脸上带笑,今日她很高兴,自己终于回了家,虽不知周大人对自己是个什么想法,却也不妨碍她的好心情。 第28章   周沫儿躺在天青色的锦被里,不远处的小几上镂空缠枝香炉里烟雾缭绕,周沫儿眉宇间皱成一片。   面前一片满天的大火里,周沫儿扶着一个素色衣衫的人在闷热的抄手游廊间穿梭,火舌有时候还会喷到两人,可惜她扶着的人似乎病得很重,他走路并不快,周沫儿却没有放开他。   “沫儿,你先走,不要管我。咳……”沙哑的声音几乎听不见,周沫儿却听得清楚。   他说话间还咳嗽了两声,不知是熏的还是本来就生病的咳嗽。   两人加快脚步,急走两步却因为那素色身影走不动步而告终,素色身影沿着抄手游廊的廊壁慢慢滑落坐下,“咳咳……咳……”   “你怎么样?”周沫儿听到自己这样问道。声音焦急,担忧之情溢于言表。   “沫儿,你走吧!咳……咳咳……”又是一阵急促的咳嗽声。   看着远处漫天的火光,周沫儿神情渐渐悲凉,忽的抱紧素色身影道:“老天为何不给我们活路?”   “不,咳……咳……沫儿,你走,你自己一个人可以的,不要轻易放弃,要活下去,你要记住,你可以的。”沙哑的声音坚决笃定。   “不,我们一起,我不怕,我不怕……”周沫儿正待看清那素色衣衫的人,却觉得越来越闷热。   眼睛忽然睁开,待看清眼前的天蓝色绣着牡丹花的帐幔,心里放松下来,梦太真实,她都觉得自己几乎就要死在那漫天的火光里,感受着身体接触到的柔软光滑的锦被,她有些苦笑,高床软枕自己都睡不惯,果然是个丫鬟命啊!   忽的抬起手摸摸眼睛,入手一片濡湿,周沫儿又有些想笑,做梦而已。   呼吸间一片淡淡的清香,周沫儿皱眉,门突然从外面被推开,走进来了那个周夫人身边的嬷嬷,就是接周沫儿回府的嬷嬷,她昨日已经被周夫人安排给周沫儿,以后就是她的教养嬷嬷了。   嬷嬷姓姚,是周夫人的陪嫁丫鬟,嫁给了周大人的随从,就一直管着流光院的事情,可以说是周夫人的心腹。   “大小姐,还早呢,要不要再睡会儿?”姚嬷嬷轻轻走到床前,轻声问。   “香炉是怎么回事?”周沫儿淡淡的声音从帐幔里传出。   声音淡淡,并不严厉,不知怎的,姚嬷嬷就听出来一股冷意,她心里就沉了沉,低头恭谨道:“是昨日夫人送来的寒月香,有安眠的效用,夫人担心大小姐初初回府,可能会睡不好。”   “以后不要再用了,我不喜欢香料。”声音淡淡。   姚嬷嬷却更恭谨了几分,沉稳道:“是。”   一大早,周沫儿后面跟着姚嬷嬷并两个丫鬟走在园子里,去给周夫人请安。   周府的院子比起镇国公府小得多,周夫人的流光院正正坐落在正中央,往右就是周明岳的朗月院,是周府里除流光院和福安堂外最好的院子。   周沫儿的院子位于流光院的左边不远处,听说是自己小时候就留出来,给自己做闺房的,名为怡然院,边上就是柔儿的悦柔院,周沫儿往悦柔院看了一眼,隐约看到花草修剪得还算雅致,就明白自己这个庶妹不是个简单的。   虽然她不否认这里面有周夫人大度的原因在,一个人再大度,也要看人的。就像昨日柔儿给自己解围一样,她付出了,周夫人才会回报。   正思索间,就见柔儿带着一个小丫头往自己这边过来,一身粉色绣梅花的衣裙,素雅精致,头上简单的一支银钗,不抢自己风头又觉得她不会过于素淡,刚刚好。   “姐姐,你起这么早,我正想来叫你一起去给母亲请安。”温柔的语气让人听得舒服。   周沫儿就笑道:“我想起来看看风景,顺变熟悉下园子。”   柔儿跟着她后面半步,笑道:“这里是姐姐的家,以后有的是空闲慢慢逛。”   “怕是不行,我还得学规矩呢!”周沫儿说完,仔细看她神色。   她的神情语气并无异样,笑道:“不如我跟着姐姐一起,规矩学好些,总归是不会错的。”   “就怕你嫌烦躁,一下子就受不了了。”   两人相携着往流光院去了。   周夫人已经梳妆好,见两人进来脸上就露出笑意,道:“昨夜可睡得好?”   “好。”周沫儿笑着回道。   柔儿请安后很快知机的告退。   周夫人挥退屋子里的丫鬟,道:“到底睡得好不好?寒月香喜不喜欢?”   “娘,我不喜欢香料,以后都不要给我了。”周沫儿直接坦白道。   果然,周夫人明显更高兴了些,道:“那你喜欢别的吗?我去叫掌柜来,你慢慢挑。”   正说话间,里间正房出来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儒雅男子,神情温和,眉眼间和周明岳很是相像,周沫儿明白,这就是自己的爹周秉周大人了。   忙站起身,规矩站好,这位可是决定自己身份地位的人。   就见他看到周沫儿后脚步顿住一瞬,又恢复常态,走到桌子边坐下。   从他出来就一直有些紧张的周夫人脸色缓和下来,她刚刚清楚的看到周大人眼神波动了一下,这对一个官场沉浮十几年的人来说颇为难得,他们是夫妻,周夫人才能窥见一二。   “沫儿见过爹爹。”周沫儿福身道。   就见一直温和的男子突然转开了脸,道:“坐下吧!”   周夫人有些微的震动。   “过两日是个好日子,去把族谱上了吧!”周秉端起手里的碗,突然道。   周沫儿手指捏紧了一瞬。周夫人先是呆愣,随即满脸喜色的看了周沫儿一眼,又担忧道:“可是母亲那里……”   周秉拿起调羹,顿了顿接着开始喝粥,只一句话传出:“娘那里我会去说,你不用管了。”   直到周秉出去,也没有和周沫儿说话,周夫人却很高兴的拉着周沫儿道:“这下好了,有你爹在……你的身份就不用担心了,只要上了族谱,你就是周家的嫡长女,以前的那些过往在周家就没有人敢提,你的婚事也会好许多。”   “娘。”却是周明岳掀开帘子进来了。   见周夫人神情激动,他笑道:“娘,发生什么好事?这么高兴?”   “没什么,赶紧吃完了去上课,认真些,不要让你爹失望。”   周明岳皱皱眉。   “我会的。”   周沫儿有心想要说几句,又觉得来日方长,以后再慢慢来就是。   周秉出门后,一路去了老夫人的福安院,嬷嬷见是周秉,满脸笑意的迎进去。   “什么?我不同意。”老夫人“啪”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显然怒气冲天。   “她是不是我周家的骨血还说不准,更不用说她以前的身份实在上不得台面,我念在你们思女如狂才松口让她回来,不管是不是以后嫁人随便一副嫁妆也就打发了,如今……”   周老夫人看着周秉站在那里无动于衷,越发生气,怒气冲冲接着道:“反正不可能,我周家的嫡长女只能是蓓儿。”   周秉站在中间,面无表情道:“娘,沫儿是我的女儿,我肯定不会认错,至于嫡长女身份,就算沫儿没有回家,也不会是蓓儿。”   周秉退后两步,道:“过两日就是好日子,正好给沫儿把族谱上了,娘,你还是在福安院安享清福,不要管这么多了。” 第29章   看着周秉离去, 周老夫人捂住胸口,正难受时,外面相携走进来一对中年夫妇,正是三老爷和三夫人。   一进来三夫人就看着老夫人笑道:“大哥怎么了?我们给他打招呼他都不理……”   似乎才发现老夫人捂住胸口,她惊呼一声,赶紧上前帮着老夫人顺气, 边埋怨道:“大哥也是,有事情就不能好好说?非得把娘气成这样,娘,有什么事你别先别生气, 自己的身子要紧,是吧?老爷。”   三老爷周昀上前,紧张的看着老夫人道:“娘,您别生气,大哥不孝, 我去说他。”   说话间就要往外走去。   “回来, 回来……”老夫人气急之下叫道。   见周昀还是头也不回,她大声哭道:“你们是要气死我啊!”   这话说的三夫人脸色一白,周昀已经回过头几步回到老夫人身边, 急道:“娘, 您怎么能这样说?我和月娥掏心掏肺的对您,您怎么能……”   老夫人缓了缓, 道:“你去追你大哥, 追上了要做什么?指责他对我不孝?”   周昀站在那里理直气壮的模样, 老夫人就叹气,道:“你大哥这么多年在翰林院里一动不动,你还要让他呆一辈子不成?”   见周昀不服气想要说话。   周老夫人抬手止住他道:“你追上去,要是被外人看到,再被御史看到……你大哥再被参上一本,你就满意了?”   三夫人眼神一闪,笑着扶住老夫人道:“娘,老爷也是为了您,才一下子没想到这么多嘛!”   果然,老夫人脸色缓和了许多,道:“你也不小了,该懂事了,你大哥总不能管你一辈子,遇事多想想……”   三夫人见周昀就要不耐烦顶回去,赶紧打断老夫人问道:“娘,您到底为什么生气?”   提起早事老夫人又要生气,冷声道:“他要把那刚回家的上族谱……”   “啊……”三夫人短促的惊呼一声。   周昀神情也不大好看。   “娘,这您答应了?”三夫人试探着问道。   看到老夫人瞬间铁青的脸色,她悄悄的松了口气。   “我不会答应的。”老夫人笃定道。   周沫儿一掀开帘子就听到这句话,她拉着帘子的手紧了紧,神情如常的看着边上的人道:“娘,三婶娘也在,她可比你早多了。”   周夫人姚氏刚刚也听到了老夫人那番话,见周沫儿神情未变,还抽空赞赏的看了她一眼,她就知道她生的女儿不会是个蠢的,这几日的周沫儿的表现让她既满意又心疼。心疼她小小年纪就已经明白了眉高眼低,曲意逢迎,尤其看到蓓儿还一副天真不知愁滋味的时候,她心里的嫉妒简直就要压抑不住。   “你三婶娘,向来比我会讨你祖母欢心,以前还没有嫁给你三叔的时候,你祖母那么多侄女里面,最喜欢的就是你三婶娘,可见,这做婆媳,还是要有缘分的。”周夫人边说边笑着进屋。   周沫儿看了王氏一眼,果然和老夫人眉眼间有些相似,也难怪老夫人喜欢她生下的蓓儿了。比起自己,那位还有她一半她王家的血脉。   两人这么一打岔,老夫人也不好再揪着不放,毕竟惹她生气的是周秉,就算她把这事算到周夫人身上,也不好明目张胆的找茬。   “你呀,就是这张嘴不饶人。”老夫人脸色缓和下来。   屋子里气氛正好。   周蓓儿甩帘子走了进来,上前抱住老夫人的胳膊,撒娇道:“祖母,我来给你请安了。”   老夫人的脸上已经笑出了一片褶子,眼睛都眯起来,连声道:“好,好。”   又看向姚氏和周沫儿道:“回去吧!以后不用天天来给我老婆子请安。”   姚氏神色一黯,笑着道:“应该的。”   周沫儿从和姚氏告退出来,就见她神情有些心不在焉,一起回了流光院。   “你爹今日肯定给你祖母说了,她没从头到尾没说……”周夫人看着周沫儿的眼神满是怜惜。   “娘,祖母是不是不高兴?”周沫儿试探着问道。   姚氏拉着周沫儿的手叹口气。   周沫儿心里一沉,她知道老夫人肯定会不高兴,自己以前的身份实在是太差。对于把家族兴衰荣辱看得比天大的老夫人来说,自己应该最好不要回家才对。如今自己既然回了家,就已经是周夫人努力的结果,看了今日早膳时周秉的表现,说不定里面还有他的手笔。   想到这些,周沫儿就心里一片暖意绒绒,抬头眼眶含泪的看向周夫人道:“娘,如果实在不行,我就不要上族谱了罢,反正我已经离开镇国公府,身份也不再是个丫鬟,我已经很高兴了,以后的日子无论如何也比丫鬟好得多……”   姚氏忽然用帕子捂着脸,周沫儿心里也顿顿的疼。   “不,我的女儿,当初丢的时候就丢得莫名其妙,如今我好不容易找回,怎么也不能被人作贱,你不用管了,你爹既然说了给你上族谱,就一定会上的。”姚氏很相信周秉的模样。   周沫儿眼神闪了闪,试探道:“娘,那日在福华寺,姨母说你和我爹……”   “小孩子家家管这么多。”姚氏脸有些红,啐道。   周沫儿就住了嘴。看这模样姚氏就算和周秉感情有问题,应该也问题不大……吧?   姚氏顿了顿又道:“你也别说什么不上族谱的事,不要辜负了你爹一片苦心。你不知道嫡长女在周家的地位,你爹也是为了你好。”   见周沫儿一副懵懂的模样,姚氏叹气道:“你这几日先把周家的家族史弄清楚,跟着姚嬷嬷好好学好规矩。其他的,有我和你爹呢!”   “是。”周沫儿只好应是。好吧!她确实对嫡长女这个身份看得不大重要。   又想起福华寺后山发生的事,赶紧对周夫人说了。   “你确定那两仆妇说的是二夫人?”姚氏若有所思。   “是啊,娘,你说为何有人会对大小姐出手?”   两人对视一眼,都明白微雨之所以会出事,大概都是因为这嫡长女的身份,那时周沫儿没有回家,府里的大小姐可只有周蓓儿。   “娘,微雨呢?我没注意蓓儿身边的丫鬟里还有没有她?”   姚氏思索半晌道:“前几日蓓儿身边一个丫鬟被王氏嫁出去了。嫁的是一个三十多岁死了妻子的鳏夫,我还以为是那丫鬟惹了蓓儿或者是王氏不喜。”   想了想又叹道:“说什么给她嫁出去做人正房,以后也是自由身,还还了卖身契。你三婶娘做事就是这样,嘴上说的好听,她有多大度多大方,其实心肠最狠不过。”   周沫儿沉默听着,她到现在也没理清楚周府的每个人关系,不过来日方长,这些日后她总会知道的。   又过两日,正月十四。   周沫儿一声素白的孝衣,跟着周秉身后,和她并排走在一起的是周明岳,三人去了祠堂。   一路上,周沫儿回想周家对嫡长女的看重,心里叹口气。在周家,嫡长女就算比不过嫡长子,也相差不大了,就是嫁妆,也是最重的。   相应的,嫡长女的要求也是最高的,规矩,礼仪,言谈举止,待人接物样样都要拔尖。甚至还有管家理事。   嫡长女代表的就是这一代周家女儿的典范。如果周沫儿规矩礼仪,甚至是名声差些,对周家其他的女儿也有关系。   走在青石板的路上,周沫儿觉得自己的肩膀有些重。今日之后,如果自己行差踏错,对周家这一辈的姻亲关系就是致命的打击。   虽周家现在没落的就剩祖父这一支了。周秉就是这一代周家的族长,还有几家远房在周家的祖籍怀南府。   她下面的妹妹可全都指着她呢!   有个年老老人等在祠堂门口,见三人到了后看向前面的周秉,周秉点点头。   三人进去,周沫儿也紧跟着进去,入目就是一大片大大小小的牌位。周沫儿只觉得端严肃穆,恭恭敬敬的随着周秉磕了三个头并上了香。就见周秉朝老人点点头,老人面色严肃翻开牌位前面的古朴厚重的一本书,慢慢翻到最后一页,找到周秉,周秉的旁边已经有名字,姚氏欣兰,下面左边也有一个,长子明岳,周沫儿眼睁睁看着老人一笔一划写下长女明沫……   看着他写完收了笔。周沫儿生出一种尘埃落定的心绪,心里几个月来缩紧的某个地方微微一放开。彻底的轻松下来后心底又升起一阵忐忑,从今日后,这些人生都是自己一步步走出来的。   事情已经如此,自己再不会给人做妾了罢!身为周家嫡长女,下面好几个妹妹,再怎样也会是正妻。   想起初夏在江淮岳前世,就是因为她太着急早早成了通房,直到好几年后,孩子都生下一个,因为生下的是江淮岳的长子,才被确定不能生孩子的萧灵薇抬成了姨娘,这中间花费的心血暂且不提。才偶然间被柳夫人看到……   可是已经迟了,她已经是妾室,最后有没有成为周秉的嫡长女周沫儿不知,反正她以周秉嫡女的身份被江淮岳纳为贵妾。   其实,最后初夏的结局也不大好,被中年痛失爱妻的江淮岳报复,年纪轻轻进了佛堂孤老一生,不过后来江淮岳因为痛失萧灵薇而英年早逝,她被接出,因为她生的孩子降等袭了江淮岳的爵位,老年还算安稳。   包括那几个大丫鬟,初春初冬,还有赵如萱,都没能逃过江淮岳的报复。其中以赵如萱最惨,连她的家都被江淮岳弄得满门抄斩,赵昱以不臣之心被人告到御前,本来他也就镇国公府一门得意的姻亲,结果没想到镇国公府才是推倒他的最有力的帮手。   他被告到御前,当天就被下了狱。赵昱没有别的能豁出命帮他的人,赵如萱跪求江淮岳无果,眼睁睁看着赵昱没几日就人头落地……   小说里初夏的第二世连柳夫人都没见到,她也致力于成为通房,努力许久都未成功,还磨完了江淮岳对她的那点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情分。被刚刚成亲的萧灵薇立威赶出府去,不知怎的就被黑市抓到,见她长的还不错,又是娇养长大,皮肤白皙,不由分说抓了,却不敢往上等的地方送,就往那最下等的妓院一送,一年不到就形容枯槁,死得无声无息,没有人知道周秉周大人有一个嫡长女。   萧灵薇这一番杀鸡儆猴。她这样的下场,给镇国公府里的有心人可谓是当头一棒,好几年都不敢有人对江淮岳起心思。   所以,周沫儿才处心积虑的要离开镇国公府,要不然初夏的结局就是她的结局。虽然有可能她努力后不至于如此,但是也差不多。毕竟江淮岳是绝对要娶萧灵薇的,而自己出现在他们面前一次,就提醒他们一次过往的不幸。自己这跟刺要是不自觉肯定会他们拔掉的。她就不相信,小说里初夏的结局没有萧灵薇插手,说不定江淮岳也推了一把。   将心比心,换成自己也不会释怀的。   不过如今都好了,周沫儿觉得自己总算挣脱了初夏本来的命运,以后就可以有自己的人生。   周沫儿和姚氏心情不错,家里的老夫人可算是怒火中烧,不等周秉三人从祠堂回来,已经风风火火收拾东西去了慈善庵。说是去斋戒,为周家祈福。   周沫儿听说后也不过是一笑,她对老夫人没有特别的感情,她这个人分得很清,对她好的人她不会忘记,比如周秉,明岳,姚氏,想到这些人,她的心里会暖暖的。就算是这几日被姚嬷嬷教的东西太多而累得慌,她也很努力的学好。   正月十五。   在盛国,这个日子可谓是年轻适龄男女的大日子,因为在这一天,是唯一可以男男女女一起出游的,不过也只限于兄妹或者比较亲近的表兄妹而已。就算是这样,也足以让年轻男女们趋之若鹜。   周沫儿以前不喜欢热闹,如今也随着周明岳和柔儿上了街,她现在身份不同,自然不能上街上去挤,只能安安分分的坐在街上酒楼里的包间里往下看。   她觉得她不喜欢热闹,大概还是因为那热闹都是别人的,她自己一个人如何也热闹不起来。   如今她坐在留仙楼不大的包间里,窗户外面人潮汹涌。花灯一眼望不到头,精致大方,高雅大气的不一而足,还有如猛虎般凶悍威猛的。周沫儿扶住窗棂,看得眼花缭乱。   “姐姐,要不要下去逛逛?”柔儿走过来,探头往外看了一眼,想了想道。   周沫儿眼睛一亮,笑问道:“可以吗?”   周明岳已经兴奋起来,他本来可以自己去,又不放心姐姐,只能在这干坐着看看,如今要是一起去,自然是好。   周沫儿见他们两人的神情都隐隐期待,想咬咬牙道:“去,我们一起去。”   姚嬷嬷站在一边欲言又止,见周沫儿做了决定,也不多言,招呼丫鬟过来轻声吩咐几句。   周沫儿和柔儿并肩走在人群里,周围的丫鬟小心的隔开汹涌的人潮。   卖艺的,杂耍的,大街上热闹非凡。周沫儿走在里面也觉得自己似乎融入了这番热闹,融入了盛国。   其实,位于留仙楼的这条街,可以说是盛国守卫最严谨的地方,一般是绝对不会出事的,就是在正月十五这样拥挤的情形下,也加强了守卫。也是因为如此,姚氏才会订了留仙楼的包间后放她们出来。   所以,半个时辰后,周沫儿她们回了留仙楼包间,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   一楼里人声鼎沸,几人随着伙计上了二楼,周沫儿看着一楼的情形有些疑问,上次在福华寺,周沫儿就看出来自己的爹应该不是很受重用,也就是说,他们周家在京城里实在是算不得什么,开始为何在今日这样的日子里,还能在留仙楼这样的酒楼里订下包间?   正思忖间,几人到了二楼拐角处,楼下下来了一行人,周沫儿觉得明岳顿住了脚步,疑惑的看向他。   只见周明岳先是愣了下,随即退后两步,退到宽阔处双手一抬,施了一礼,道:“表哥好。”   柔儿早已在周沫儿身后一步远处站住,见周沫儿疑惑,在她耳边轻声道:“薛家表哥……”   周沫儿虽然疑惑周家又多一门姻亲,却还是退后一步,面色看不出丝毫变化。   那边的周明岳施礼后,又指着周沫儿,笑着道:“这是家姐。”   那薛家表哥一副书生模样打扮,还算儒雅,面色一片温和,眼神柔和笑意微微的看过来。   周沫儿顺着明岳的话福身一礼,后面的柔儿这才也跟着福身。   “表哥好!”周沫儿声音较柔儿清脆些,相对之下还是柔儿声音柔软,更符合当下男子的喜好。   就见那薛家表哥眼神一扫,落到了周沫儿身上,闪过一丝惊艳。   周沫儿一身浅绿色绣碎花的流仙裙,行动间优雅素净。柔儿身上的布料和周沫儿的衣服一样,不过她的是浅黄色,比起周沫儿就更素净些,动作单独看还算可圈可点,可和周沫儿一对比,又觉得不甚大方。   周沫儿余光看到她眼神黯淡一瞬,也不理会她。那日姚氏拿出布料让自己选,刚刚好柔儿也在,当时姚氏意味深长让柔儿选,她自己选了这个浅黄色的布料,和周沫儿的衣服比起来只颜色花纹和绣工不同。   “表哥,你怕是不知道,我已经不是大小姐了,如今周家大小姐可是我的这位堂姐。”薛家表哥后面传来一个酸溜溜的熟悉声音。   周沫儿神色未变,心里却叹口气,她最不喜欢的就是这位堂妹蓓儿。不是她不喜欢蓓儿,是蓓儿不喜欢她,看到她就要冷嘲热讽。   也难怪蓓儿不喜欢她。   周沫儿很能体谅她的心情,任谁的囊中之物突然发现不是自己的,是别人的。就算再懂事的人大概也忍不住迁怒,更何况是蓓儿这种从小被老夫人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娇娇女。   “不如我们去包间里慢慢谈。”周沫儿看了看上上下下看热闹的人,皱眉道。   见她皱眉,周明岳率先道:“好。”   薛家表哥转身上楼,蓓儿不高兴的瞪了周沫儿一眼,跺跺脚跟了上去。   几人去了蓓儿的包间,一路上柔儿有些沉默,周沫儿看了一眼就不再管,她想起薛文耀的这种气质和周秉有些相似,却也只是形似而神不似。周秉那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儒雅,一举一动都赏心悦目。而薛文耀的多了几分刻意,少几分自然。   “以前我都没有见到过表妹,表妹为何现在才回周家?”薛文耀疑惑的问道。   屋子里静默一瞬,就算是蓓儿也惊诧的看了一眼薛文耀。   周明岳眼神中怒气一闪而逝,柔儿都低下了头,蓓儿则是幸灾乐祸的看了周沫儿,也不接过话头解释。   周沫儿倒是神情如常,淡淡看着薛文耀道:“我是最近几日才回到家的,不认识表哥实在失礼。表哥见谅。”   语气里并没有什么歉意。   薛文耀只不过读书读的呆了些,并不是个蠢的,刚刚他一说完,屋子里的静谧很不寻常,他就隐约觉得自己说错了话。   闻言也哈哈笑道:“原来如此,都怪我对舅舅家的事情太过于懒散,没注意到这些……”   又尴尬了一刻钟,周沫儿起身道:“适才看表哥和妹妹似要出门,我就不耽误两位了。”   说完转身就走,柔儿柔顺的跟上,周明岳隐隐瞪了薛文耀一眼,急走几步跟上。   回了自己的包间,一进屋,带路的伙计还没有退出去,周明岳就急道:“姐姐,那薛文耀可不是个好人,你别被他的皮相骗住了。”   周沫儿忍不住一笑,抬手敲了敲他的头,周明岳微微偏头避开,周沫儿也不在意,笑道:“净胡说。”   几人都没注意到伙计的眼神的闪了闪,出门后直接去了从来不待客的三楼。   “我不过今日才认识表哥,有什么骗不骗的?”   周明岳仔细观察了周沫儿的语气神情,觉得她似乎对薛文耀没有什么不同,才放下心。   周沫儿倚在窗边,看着薛文耀和蓓儿一前一后的离开留仙楼,汇入人流中,后面不远不近的跟着……周明修。   周沫儿失笑,想也知道娇娇女又闹别扭了,肯定是蓓儿非要和薛文耀单独出游,王氏又不放心,周明修才无奈的跟着后面不远处。   嘴角的笑意还未收起,两个熟悉的人影映入眼帘,应该说是一个熟悉的人影,一个应该算是半熟悉的人。   江淮岳和萧灵薇。   看着两人携手走进人群,两人都是天蓝色锦缎衣衫,壁人一般,周沫儿觉得,萧灵薇一直没有走出上辈子世子夫人的位置,才会和江淮岳冰释前嫌,重新相信这个男人。   看他们这模样,婚事大概不远。要不然萧灵薇也不会在大街上和江淮岳拉拉扯扯。   盛国男女大防不甚严厉,未婚男女只要有父兄陪着是可以一起出游的。当然,某些顽固派的家教还是前朝那种男女七岁不同席的规矩,女子的容貌和皮肤只能夫君能见。   周沫儿都庆幸自己不是这种人家的女儿,要不然这样拘谨的日子她大概过不下去。   如今周家的规矩就不错没有什么太特别奇怪的,自己还算适应。   盛国未婚男女定亲后,大婚前只要不太过分,是可以见面的,像刚才萧灵薇和江淮岳两人的动作,如果放在未婚夫妻身上,是说得过去的,不过要是没有定亲,就算得上出格了。   周沫儿倚在窗前胡思乱想,又想起自己的婚事,自己这样的也不知未来如何?不过,不管什么样的日子,周沫儿都会努力让自己过得好。   “叩叩……”敲门声响起。   周沫儿头也没回,依然看着窗外出神。   “这是我们留仙楼的招牌菜,今日花灯节,我们东家为了多谢诸位一直以来的捧场,特意所有包间都送了一份。”   伙计站在门口,规规矩矩的恭谨道。   姚嬷嬷神色一缓,接过后道谢。到了桌子边放上去后轻轻唤:“大小姐?”   周沫儿回过神来,看到了桌子上一个汤盅,有些奇怪汤盅怎么会成了招牌菜。还只有一份,他们这个包间不算奴才,主子也不止一个人。   心不在焉的道:“明岳,你吃吧?”   周明岳站在另一边的窗户边笑道:“姐姐,你吃。”   周沫儿看向柔儿,她从刚才见过薛文耀后就有些沉默,见周沫儿看过去,她扯起一抹笑意道:“姐姐,我不想吃!”   周沫儿懒得管她是真不想吃还是碍于身份不敢吃,走到桌边坐下,汤盅上面花纹精美绝伦,一幅花鸟图画的栩栩如生,一看就是特意定做的。周沫儿想着,难怪会被称为招牌菜,看着这汤盅就不便宜,随意打开汤盅,一股陌生而又熟悉的药香扑鼻而来……   这……这是知味斋?   周沫儿手里的盅盖落下,落到汤盅边上发出清脆的瓷器碰撞声然后滚落到桌子上。   这一声声音极轻,但在此刻安静的包间里格外刺耳。姚嬷嬷抬头看了一眼,脚步微动又止住。   柔儿抬起头奇怪的看了过来,窗边的周明岳回身过来,眉宇间担忧问道:“姐姐,怎么了?”   周沫儿低着头收拾好眼底的震惊疑惑,才装作若无其事的抬起头来,漫不经心的模样道:“无事,盖子被我拿滑了。”   熟悉的味道入口,香软润滑的食材滑入喉间,周沫儿忍不住眼眶微微发红,忙低头喝汤掩饰住。   其实仔细品尝,还是和知味斋有所不同的,不过大抵是差不多的。   等汤盅里面见了底,周沫儿也收拾好了自己的心绪。   放下勺子,姚嬷嬷过来准备收拾好递出去,周沫儿拦住她。   她也不多言,退回去规规矩矩站好,眼神里连好奇都没,周沫儿见了很满意。   稍顷,敲门声响起,姚嬷嬷看了周沫儿一眼后打开门,还是那个伙计,他笑着进来收拾桌子上的汤盅,周沫儿手里拿着一条帕子坐在一边,帕子在手指上绕啊绕的,漫不经心的问道:“这招牌菜是你们楼里做出来的?有菜谱没有?卖吗?”   伙计满脸笑意的鞠了一躬,笑道:“回小姐话,这菜谱是我们东家找来的,不卖。”   周沫儿眼神一扫姚嬷嬷,姚嬷嬷会意上前,递出来一个荷包给他,笑道:“我们家小姐很喜欢这道菜,小哥你看有没有什么办法?”   伙计退后一步,不接姚嬷嬷的荷包,依然满脸笑意道:“对不住您嘞!实在是没办法。”   姚嬷嬷正待再说,周沫儿抬手打断她,笑问:“那你们东家在吗?我想见见他,谈谈这菜谱。”   “实在对不住您,东家也不在。”   伙计说完,麻利的收拾好桌面上的汤盅满面笑意的退了出去。   周沫儿倒是不意外东家不在,毕竟能在这个地段开这么大酒楼的人,肯定不是一般人,身份地位缺一不可,自己不过是一个小小五品官家嫡女,还是个掺了水的。人家就算在,也不一定会见自己。   看来想要知道那菜谱,只能等机会了。   周沫儿离开留仙楼时心绪有些乱。那人到底是不是和自己一个地方来的,毕竟太巧合了,知味斋里的药膳味道确实好。一时又想,说不定盛国也有人刚刚好就研究出来这味药膳也不一定……   而此时的留仙楼三楼,江成轩站在窗边看着周沫儿一行人离开,等看不到人影了他才回头,看向站在角落里窃窃私语的两个随从。   “怎么样?”   两人一本正经站好,其中一个就是刚才送汤盅的伙计,他想了想道:“周小姐好像有些激动,还问我要菜谱,没要到又问我能不能见东家……”   江成轩听着,嘴角慢慢勾起。   半晌又皱眉问:“那个薛文耀怎么回事?”   “哦,薛文耀是周小姐姑母家的表哥。”   江成轩眉头皱得更紧,显然不满意这个回答。   其中一个试探着问道:“主子,我们再去查清楚点?”   见江成轩没反对,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以后对周沫儿的态度,可得谨慎小心些。   回家后已经是夜里,周沫儿直接回房睡觉。夜里睡得不甚安稳,辗转反侧快天亮了才睡。   外面天光刚亮,周沫儿翻身坐起,门就被从外面推开,姚嬷嬷走进来轻声道:“小姐醒了,现在起身吗?”   周沫儿拥着被子坐了一会儿,回神后发现姚嬷嬷还站在原地,她眉头微微一拧道:“嬷嬷,我说过了夜里不用守夜,就算你不放心也可以吩咐个小丫头就是,你一把年纪了,夜里就不要熬夜了。”   姚嬷嬷扭过头,轻轻的声音传来。   “奴婢多谢小姐体谅,不过奴婢实在是不放心小姐,您就当我夜里睡不着。”姚嬷嬷的声音在初春的夜里有些失真,周沫儿却听得心里一暖。   “我说了不用……”周沫儿还要再说。   姚嬷嬷看向周沫儿,漆黑的眸子闪亮亮的道:“小姐,奴婢夜里要是不在这里守一会儿,会失眠。”   周沫儿就不再说了。   今日到流光院时,周秉还在,一般周沫儿到这里时他都已经离开,除了周沫儿第一天的时候他在。   想到这里,周沫儿也明白了,周秉那天应该是特意等自己。   上前福身,“见过爹爹!”   周秉仔细看了看周沫儿的动作规矩,言谈举止,满意的笑道:“今日这么早?你早上可以多睡会儿,要珍惜现在的日子……”   大笑着离开了流光院。   周沫儿有些奇怪的看着他走远的背影,脚步轻快,看他刚才的模样是……高兴?   所以,当周夫人出来时,周沫儿就笑问她:“娘,今日有什么好事?看爹的模样很高兴。”   “没有啊!”姚氏想了想皱眉道。   突然想起什么一般,笑了。   周沫儿看得莫名其妙,直两人开始用早膳,姚氏神秘兮兮的凑过来问道:“昨日你见到你薛家表哥了?”   见周沫儿点头,姚氏有些兴奋还有些好奇的问道:“你觉得你薛表哥怎么样?” 第30章   你觉得你薛家表哥怎么样?   不怎么样。   周沫儿看着姚氏脸上的神秘兮兮的笑意, 心里电光火石间想到,自己已经再过两个月就十五岁了,在盛国要是成亲早些,已经可以成亲的人了。   所以,自己现在还没定亲,其实算是晚的, 当然,也有人家舍不得闺女,把闺女留到十七岁再出阁。   但是,十五岁也该慢慢的寻摸着定亲了。   又想起刚刚周秉离开前的意有所指, 什么叫要珍惜现在的日子,意思就是成亲后要伺候婆婆不能睡懒觉了。周沫儿只想扶额,自己果然还是放心的太早,老天就是不想让自己好过。   清清嗓子,周沫儿看着期待的看向自己的姚氏道:“那个, 娘啊!我刚刚回家, 你们就不会舍不得我么?”   姚氏闻言,脸上的笑意收起,认认真真的打量了周沫儿的神情, 见她眼角眉梢没有一点点遇上心上人的娇羞和忐忑。   坐好后端起桌子上的茶杯正色问道:“沫儿, 你老实讲,真的不喜欢?”   周沫儿也忙脸上正色, 以期姚氏能看出来她的严肃, 郑重道:“娘, 真的不喜欢。”   姚氏长长嘘口气,放下茶杯,半晌笑道:“不喜欢我们就不要,一定要给我的沫儿选一个如意郎君。”   周沫儿哭笑不得,心里真的很感激姚氏,她这意思是以后给自己定亲会问过自己的意见再决定的意思吧?是吧?遂起身上前抱住姚氏的一边胳膊。   胳膊被抱住,姚氏身子一僵,自从在福华寺她们母女抱头痛哭以后,两人一般是不亲近的,就是在福华寺,也是姚氏比较伤心,她总觉得沫儿对她没那么亲近,如今沫儿这一抱,她脸上就露出笑意,却忍不住眼眶微红。   “娘,谢谢你。”   姚氏听到沫儿轻轻的在自己耳边说。   她忍不住失笑,抬手抚摸周沫儿头发,慢慢道:“谢什么,我们是母女,是最亲近的人,你以后有事情就要像今日一样,坦诚的告诉我,这样我就不会好心办坏事,你是我女儿,虽然你从小被人从我身边抱走,但我一定会对你好的,你看,这么多年我一直不放弃坚持要找到你,就是觉得我的女儿不会轻易……母亲总不会伤害自己孩子的……”   周沫儿脸贴在她胳膊上静静听着,眼泪慢慢的溢出来,这才是母亲罢?这就是有家人的感觉了?   周沫儿感受着自己脸上的暖意,脸上带泪却笑道:“娘,你看我什么时候没有坦诚?”   知道周沫儿是指寒月香的事情,姚氏低头看着周沫儿蹲在地上抱住自己的手臂,见她眼泪汪汪的还要笑,就伸手给她擦,边擦边道:“对,就是这样才好。对娘想要什么都可以说,不想要的就干脆拒绝。”   两人虽然脸上都带了泪,心却都靠近了些。   姚嬷嬷打帘子进来,对两人脸上的异样恍若未见,低头道:“小姐,夫人,柔儿小姐来给夫人请安了。”   闻言,周沫儿神情冷淡一瞬,姚嬷嬷已经退出去了。   姚氏看到周沫儿脸上的神情,嘴角扯起的笑意收了收。   柔儿在周家现在应该是四小姐,二小姐周明蓓,三小姐和最小的六小姐是二房夫人生的,周沫儿目前还没见过,听说是叫周明菲和周明薇,四小姐就是柔儿,五小姐是周沫儿见过的三房的琉儿。   其中周沫儿最大,差两个月就十五了。二小姐周明蓓和三小姐周明菲将将十四,周明蓓也就大了一个月。柔儿去岁腊月里才满十三,琉儿才十二,至于最小的六小姐周明薇,今年才九岁。   这些都是这几日姚嬷嬷说给周沫儿知道的。   至于男丁,周家男丁不旺,大少爷就是长房的周明岳,马上就要十三。二少爷是三房的周明修,也是马上满十三,就比明岳小两个月而已,三房还有一个三少爷,周明理,才六岁。四少爷是二房的,是庶出,因为二房目前只有这一个男丁,取名周明启,五岁。   周沫儿自从知道周家各房孩子的年纪后,有些微妙,三房好像就是盯着大房来生孩子似的。不过都只相差一点点,周沫儿都三夫人王氏觉得憋屈。   特别是周明蓓,自从周沫儿回府后又上了族谱,她本来就摇摇欲坠的嫡长女身份彻底没了希望。   这时,柔儿走了进来,先福身给姚氏请安后站起。   “回吧!以后晚点来也没事。”姚氏温和道。   姚氏假装没看到她脸上的欲言又止。   柔儿面色黯淡一瞬,乖巧的退了出去。   “沫儿,怎么了,柔儿她有哪里不对劲?”姚氏笑问道。   周沫儿疑问的看向姚氏,在看到她眼中的了然后也不否认,坦然笑道:“没什么,就是有点不老实。娘,你别管,我知道怎么做。”   姚氏伸手一指她额头,笑道:“我不管。”   想了想又接着道:“本来以为是个聪明人,没想到还是会不老实。”   姚氏摇摇头。   周沫儿想起昨日见到薛家表哥时柔儿的表现,笑道:“可能是我回家了,她心里有落差,或者快长大该定亲了?”   可她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让自己衬托她。不要说嫡庶,就是平等关系,周沫儿也不允许有人踩自己,周沫儿本就不是真的善良,要是善良她早就活不下去了。特别是这种踩下自己以期能衬托她的人,周沫儿最为厌恶。   姚氏闻言,脸色冷淡一瞬,随即又笑开,看着周沫儿的眼神全是满意。   又过一会儿,周明岳来了,他今日要去读书,只呆了片刻就被姚氏催着离开,离开前还不忘往嘴里塞几块点心。看得周沫儿忍不住笑,她才知道周秉不让周明岳吃那么多的甜食,别的地方都没有,就是有也是咸的点心,周明岳只有在姚氏这里才能吃到甜的。所以他天天给姚氏早晚两次请安,风雨无阻,来得勤快,从来都是高高兴兴的来去。各房都以为他对姚氏至孝来着,三夫人念叨着周明修让他学学他大哥 ……   周沫儿离开流光院时,天色大亮,回她自己的院子时要穿过一片园子,周沫儿闲庭信步,这几日老夫人去了慈善庵,她就不用去福安院请安了。   转过一丛花木,前面站着柔儿并一个丫鬟。见周沫儿过来,柔儿脸上绽开温柔的笑意,温柔道:“姐姐来了,我们一起回去?”   周沫儿不置可否,点点头率先往前走去,柔儿脸色微微一白,急走两步,伸手拉住周沫儿的袖子。   周沫儿回身看着她。   就见柔儿泫然欲泣道:“姐姐,我……我昨日错了,你能不能原谅我?”   周沫儿有些诧异于她的坦白,柔儿平日里言谈举止皆不俗,道歉这种事她应该做的少,因为她本就是很聪明的人,一般也不会错。   “哦,你哪里错?”周沫儿也不急着抽回袖子,笑吟吟问道。   柔儿脸色更白,咬咬唇,似下定决心一般道:“昨日我不该那样对表哥……还有你。”   闻言,周沫儿正色看向她眼睛,半晌后道:“没有下一次。”   “是,姐姐,我以后绝对不会这样了。”柔儿脸上绽开笑意。   两人一路上慢慢往前踱步,气氛有些沉默,一片安静里,柔儿轻轻道:“以前姐姐没有回家时,大房只我一个姑娘,我从小就知道自己的身份不够好,不过看到琉儿她们的日子,我是真的感激母亲。慢慢的,我长大了,偶然就知道了母亲也是有女儿的,我先是高兴我有姐姐,后来我又想,要是姐姐回家,我拥有的一切会不会不见?我本来就是庶女,要是大房没有嫡女或者别的庶女,我以后的嫁妆婚事总不会太差……”   柔儿看着远处的假山,轻轻道:“我努力做得好些,母亲果然很喜欢我。可惜,你回来了。”   她深呼吸一口气,才接着道:“那日我在母亲处……见姚嬷嬷急匆匆进来,后面还跟着柳姨母的嬷嬷,我心里就有不好的预感,果然,没几日你就回来了。我一看到你,我是真的喜欢你这个姐姐的,可是昨日在留仙楼,我莫名其妙的就……”   柔儿拉住周沫儿的袖子,道:“姐姐,我不该奢望薛表哥,你也知道每个人都会做错事,你能不能原谅我?”   周沫儿看着她的眼睛,里面满是忐忑和期待。以柔儿的聪明应该不会说出奢望薛表哥这种落人把柄的话。   在哪里她都能过得好,她没必要这样委曲求全。   周沫儿叹口气道:“你好好的,母亲的性子你还不知道?她总不会亏待你的,毕竟你也陪了她那么多年。你急什么?母亲要是对你不好,还有父亲在呢。”   柔儿含着泪点点头道:“以后我再不做蠢事了。”   周沫儿与她分开,回了怡然院,姚嬷嬷递给她一杯水,道:“小姐觉得柔儿小姐说的是真的吗?”   周沫儿喝了一口水,笑问道:“你说呢?”   “奴婢不知。”   过了几日,离老夫人去慈善庵已经有七八日了。早上周沫儿去请安时,姚氏说要去接她回来。   周沫儿心里不安,担忧道:“娘,祖母她会不会难为你?”   姚氏摸着她的手道:“你祖母肯定会不高兴的,难为一下出了气也就好了,她不会太过分的,毕竟她把你爹的官位看得很重。”   “娘,你都是为了我才……”   姚氏摩挲着她的手,叹道:“傻孩子,这有什么?只要能让你回来,我什么都是愿意。再说,你祖母就是没接受你,以后就好了。”   “可是,祖母会接受我吗?”周沫儿想起老夫人对自己和蓓儿的区别,说是云泥之别也不为过。   姚氏就笑了,看着周沫儿怀疑的眼神,轻且笃定的道:“有你爹在,她会接受的。”   周沫儿和姚氏坐在马车上,颠簸着上山。出京城的路还算平坦,可快到慈善庵的路就不大好了,大多数人都去离慈善庵不远的福华寺了,那条路就修得平整。   “这样的路,怎么上去嘛!”蓓儿眉头皱得死紧,不停的埋怨道。   姚氏靠在车厢壁假寐,假装没听到。周沫儿就不行了,她也想假装听不到,可惜她的头在摇晃的车厢上靠不住,只得道:“快到了。”   蓓儿看了一眼周沫儿,冷哼一声,扭过头去。   周沫儿无所谓的一笑,不跟她计较,却不妨边上一直闭着眼睛的姚氏道:“蓓儿,沫儿是你姐姐,长幼有序不知道吗?你的教养呢?”   “就她也配做我姐姐?”蓓儿伸出食指指向沫儿,眼神里蔑视不屑毫不掩饰。 第31章   “蓓儿……”   姚氏坐直身子, 声音严厉,眼神里厉光一闪而逝。   蓓儿不在意的转开眼,周沫儿皱了眉,蓓儿这样的性子,也只有王氏才能惯得出来,还有没有一点伦理纲常?老夫人也是, 惯成这样就不知道是喜欢她还是害她了。   姚氏作为她的大伯母,再不高兴面上还是要过得去的。她如今却这幅模样,谁还能入她的眼。以后嫁人了在婆家也这样?   周沫儿心里摇头,总会知道厉害的。   姚氏待要再说, 周沫儿拉住她的手,轻微的摇了摇头。   姚氏却不理会她,神色严肃道:“蓓儿,你的教养呢?嬷嬷是怎么教你规矩的,我看……要重新给你请个教你规矩的嬷嬷了, 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蓓儿在听到重新请嬷嬷的时候, 神情微微一变。   不情不愿的认了错道:“大伯母,我错了。”   蓓儿虽然是在认错,眼神动作都没有一点认错的态度。   姚氏依然冷着声音道:“沫儿再怎样?现在也是你姐姐, 她要是不好, 你又能好到哪里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不用我多说, 你也是懂的。”   蓓儿有些不耐烦的胡乱道:“是是是……我懂, 沫儿, 我错了。行了吧!”   她不叫沫儿姐姐,周沫儿也不在意。   姚氏眼里笑意几乎溢出,老夫人和王氏疼宠出来的闺女就是这么一个货色,又想起沫儿说,蓓儿和薛文耀一起看花灯,想起薛文耀的母亲,周家的姑奶奶……她现在有点庆幸沫儿不喜欢薛文耀了。要不然和他们还有得纠缠。   一路颠簸,终于在午时左右到了慈善庵,慈善庵比起福华寺小了许多,香客就更少了。四周一片宁静,周沫儿她们表明身份后,就有人带了她们去老夫人的住的地方。   老夫人住在一个小院子里,姚氏带着周沫儿和满脸嫌弃的蓓儿进去后。   老夫人面前放了一本经书,边上还坐了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妇人,眉眼间和老夫人很是相似,周沫儿心里猜测,这位就是那薛文耀的母亲,周家的姑奶奶了。   周蓓儿一见到那两人,脸上的不情不愿都尽数收敛,露出得体的笑意上前请安。   “祖母安!”又看向周涵,笑吟吟道:“姑母好。”   姚氏和周沫儿也上前请安,老夫人脸上的笑意淡去,冷淡道:“起来吧!”   两人退到一边,见老夫人没有叫两人坐下的意思,姚氏顿了顿,笑着道:“还是妹妹善解人意,母亲去哪儿都要跟着尽孝,你大哥三哥都不如你。”   姚氏满脸笑意,说话间一拉周沫儿就坐在一旁。   老夫人见了也不多言,闭上眼睛淡淡道:“我还要住一段时日,为我周家祈福。”   “祖母,我想你了嘛!我们一起回家好不好?”   姚氏和周沫儿还未开口,蓓儿已经上前抱住她手臂摇啊摇的撒娇,顺势就坐在了老夫人身边,老夫人拍拍她的手,眼神柔和。   见此,姚氏神情一黯。   “大嫂,不是我说你,母亲都搬到慈善庵住了十来天你才来接,你安的什么心”周涵起身,指责的语气毫不掩饰。   她的眼神淡淡扫过周沫儿,跟没见过这个人似得,一眼都未停留,刚刚周沫儿给她行礼时,她就只做未见,是老夫人说话才解了围。   “妹妹这话可冤枉我了,家中事多,母亲说她要为周家祈福,我还能拦着不让她来万一她生气气出个好歹来,我可担不起这么大罪名。”姚氏无辜。   姚氏也确实无辜,当然,要老夫人不是看不惯周沫儿成了嫡长女才搬来的,跟她也确实没关系。   可不管如何,这笔帐周涵是算到了姚氏和周沫儿头上了。   周涵不高兴,姚氏也不高兴她对沫儿的漠视,出嫁的姑奶奶对娘家的事情指指点点,给她脸了吧?   姚氏拿出一条帕子开始哭道:“娘,我嫁到周家这么多年,当初我热孝进门,一进门就给公爹守孝三年,第四年才生下了沫儿,没多久沫儿就丢了,可算是要了我半条命,为了周家,我强撑着才没有倒下,沫儿丢了,这些痛我跟谁也没说,依旧孝顺长辈,关爱弟妹,善待庶子,我自觉自己做得不错。”   就见她抽噎几下,周沫儿忙起身扶住她,一时也分不清姚氏是假意哭惨还是真情流露,有些不知所措的模样。   老夫人面色已经有所缓和,周涵脸上神情不太好看,这大嫂一直都是不计较的性子,如今突然来这么一下,她也有点懵。   姚氏还在哭:“如今我的沫儿好不容易找回,我还没有过几日宽心日子,就被妹妹这一通指责,我……我……不如周家休了我罢。”   这话一出口,屋子里的人脸上齐齐变色,丫鬟嬷嬷恨不得把头低到地底下去。   盛国休妻还算常见,就是和离后各自婚配的也不在少数,可那也只在寻常百姓或者富商家中,官家最是少见。和离对官员的官声是一大打击,再想往上升就得能力关系缺一不可,说不定止步也不一定。   姚氏当初是给周父守过孝的,还是热孝进门,这两样只要在占了一样,在盛国就是不能休的,只能和离。   老夫人沉声道:“胡说。”   姚氏哭声一顿,拿开帕子,眼睛红红道:“母亲,不是我要胡说,是妹妹的指责我实在承受不起,对了,沫儿可以跟我一起回姚家的,我爹从小很喜欢沫儿,不知从何处听说沫儿已经找回,昨日他修书给我,骂我一通,让我带着沫儿回去小住……”   周涵脸色一变再变。蓓儿的脸上却露出些嫉妒神色。   姚氏的父亲姚定山,如今的左都御史,最得圣上倚重的大臣之一,手里握有实权。   周沫儿也是才知道自己外祖父是这么厉害的人物,又想起当初镇国公府老夫人的让步,莫不是已经把自己外祖考虑在内。   老夫人脸上神色扭曲一下,扯出一抹不自然的笑意道:“姚大人身为朝廷肱骨之臣,我们就不要去麻烦他了。沫儿是吧?”   周沫儿见老夫人慈眉善目的看向自己,心里有点不自在,随即她又想到,自己有什么不自在的,脸皮厚的又不是自己。也期待的看向老夫人,就像一个期待她认可自己的孙女一般。   “祖母,我们一起回家罢,爹他想你了,让我们来接你回去,慈善庵虽好可在家中也可以祈福,娘来的时候已经吩咐人打扫了佛堂。回去祈福,我们还可以天天来给你请安啊!”周沫儿笑吟吟道。对老夫人身边蓓儿暗自瞪着自己的视线熟视无睹。   老夫人愣了愣,随即笑开,对周涵道:“还是你大嫂考虑事情周全,你也回家去吧!”   说完,似没看到周涵欲言又止的神情,径自吩咐嬷嬷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周涵面色不好,也只得作罢,吩咐人回家去让人来接。姚氏不知周涵也在这里,刚想对老夫人说让周涵一起回家,就听到那边周涵吩咐人回去派人来接她。   等了半个时辰后,老夫人东西收拾好准备离开,刚走到院子门口,迎面就上来了一行人。   为首一人有些眼熟,就是那个气质和周秉有些相似的薛文耀。   周沫儿稍微一思索就知道,他是来接他母亲的。   周沫儿跟着姚氏站在老夫人身后半步远,刚刚看见薛文耀,周沫儿就被一个人挤了下,挤开了一点。   于是,包括老夫人在内的几个人就眼睁睁看着蓓一下子就挤到他身边。   “表哥,你是来看我的吗?”蓓儿和薛文耀站得极近,笑吟吟的看着他。   周沫儿站在几步远都清楚看到蓓儿的脸色微微发红。 第32章   蓓儿脸色娇羞的站在薛文耀旁边, 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她喜欢薛文耀,老夫人神色一冷,看了看周沫儿,脸色更加不好。   姚氏和周沫儿站在一起,也转头看一眼沫儿的神情后放心了,随即若有所思。   周涵倒是无所谓的样子, 她似乎没有看出那两人之间的暧昧,在见到薛文耀的时候,她的脸色露出些傲气,眼神里的满意几乎溢出。   见周沫儿神情淡淡, 还赞赏的看她一眼,似乎是赞她有自知之明。   那边的薛文耀儒雅的朝老夫人和姚氏行礼,轮到周沫儿时,他认真的看了周沫儿一眼,轻声道:“表妹好!”   周沫儿一本正经的福身, 脸上神色淡淡回礼。   薛文耀眼神里闪过失望, 正待再说,蓓儿已经又挤了过来道:“表哥,你是来接姑母的吗?我们一起回去。”   周涵脸上带笑, 却听到老夫人道:“蓓儿……”   声音虽轻, 却满是威严,里面的警告显而易见。   蓓儿顿时脸色苍白, 她蠕动了下嘴唇, 老夫人已经率先往前面走去。姚氏拉着周沫儿赶紧跟上。姚氏脸上虽郑重, 却脚步轻快,显然心情不错。   于是,刚刚到慈善庵不久的周沫儿又上了颠簸的马车,摇摇晃晃的下山去。不过这一次跟在老夫人的马车后面,再后面还跟了周涵一行人。   一路上,蓓儿没有了一开始的埋怨,低头沉默。   进京城时天色慢慢暗下来,姚嬷嬷坐在马车最边上,她看了看车里的人,试探着道:“小姐,你要去留仙楼里用晚膳吗?”   闻言,周沫儿想起那盅药膳,心里一动,看向姚氏。   姚氏自姚嬷嬷开口就满脸疑惑,见她看过来就笑道:“想去就去,我们一起去。”   周沫儿想着老夫人也在前面,觉得不大好。老夫人年纪大了,今日从慈善庵回来这一路上本就劳累,让她一起去留仙楼她肯定不会去,总不能自己和姚氏去吧?   既然是接人,就得有个接人的态度,接到一半让人先回去算怎么回事?   于是,周沫儿笑着道:“娘,不用了,今日我好累,下次去也是一样的。”   说完,就见姚氏面上满意的笑开,看了一眼一旁沉默的蓓儿,更觉高兴。   “姚嬷嬷,你去把小姐喜欢吃的几样菜买些回去。”姚氏吩咐道。   姚嬷嬷应声下了马车。   下了马车后,老夫人脸上神情疏离,冷淡吩咐道:“去把三夫人请过来。”   厅堂里一片难言的寂静,周沫儿觉得自己身子都僵住了,不敢乱动。   老夫人坐在上首脸上神情实在算不上好看,姚氏坐在一旁也面色严肃。   蓓儿站在厅堂里低着头,丫鬟嬷嬷全部被吩咐留在外面。   帘子掀开,人还未看清楚,埋怨的声音已经传了进来。   “母亲,您可回来了,我和老爷都想您了,这天天都要到福安院门口来看看。”三夫人一进来先是一通话。   随即又道:“我早说要去慈善庵接您回家,这再祈福也不能在庵堂里长住不是?大嫂今日终于说要去接您回来,蓓儿非要跟着去,就是想您……”   三夫人终于发现了屋子里的不对劲,一连串的话语顿住,左右看看后神情尴尬,清了清嗓子才问道:“娘,这是怎么了?蓓儿,你站着做什么?你祖母好容易回来,你倒是去陪陪她……”   “啪”一声,老夫人一辈子拍在面前的桌子上。   三夫人再不敢随意开口了。   “跪下。”威严的声音传来。   周沫儿都觉得自己的心震了震,她忍不住直起身子,背挺得笔直。   姚氏端起桌子上的茶杯喝茶,挡住了嘴角的嘲讽。   蓓儿被这一声吓得“扑通”一声跪下。   三夫人愣住,她虽怀疑是蓓儿犯错,却没想到蓓儿能犯大错,如今这副样子,不像是小事情。   蓓儿天真,虽有些小脾气,胆子大了点,规矩差了点,能犯什么大错?   三夫人面上带着尴尬的笑意。   “知道自己哪里做错吗?”老夫人声音冷漠,实在是不像以前宠爱蓓儿的样子。   蓓儿脸色苍白跪在地上,低着头轻轻道:“祖母,我哪里错?您告诉我,如果是因为薛表哥,我自认为没错。”   三夫人脸上的尴尬的笑意都挂不住了,脸色苍白,猛然转头看向地上的蓓儿。   她动了动嘴唇,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你没错?那错的就是我了?”老夫人声音平淡,并没有怒意。   周沫儿却莫名觉得她很生气。   “蓓儿不敢。”   说的是不敢,是觉得自己没错,还是觉得老夫人这是错了她不敢说。   三夫人看了看老夫人漠然的神情,心里一慌,忙上前对蓓儿低声却严厉的道:“还不给你祖母认错。”   蓓儿一脸茫然的看向她。   看着这样的眼神,三夫人突然觉得通体冰凉,手脚都僵硬了。   她突然跪下,跪在老夫人面前泣不成声道:“母亲……姑母,是我的错,把蓓儿教成这样,她年纪小,什么都不懂的。您要怪就怪我。”   老夫人沉默许久,冷漠道:“禁足一个月,好好反省,给她重新找个教养嬷嬷,原来的……处理了罢……”   周沫儿心里一惊,她转眼去看姚氏,就见姚氏神情淡淡,并没有觉得这是多大的事情。她的心里瞬间就有些凉。   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哭求声,还没到近前就越来越远了。   一直到和姚氏出了福安院,周沫儿都有些沉默,姚氏看了她一眼,叹口气,拉着她回了流光院。   流光院里,周沫儿手里端着一杯热茶,热气蒸腾间她的神色有些许冷然。   “是不是觉得你祖母对蓓儿的嬷嬷罚重了些?”姚氏的声音轻轻传来。   周沫儿回神,抬起头看向她。   “奴婢命本来就是主子的,蓓儿的嬷嬷确实有错,她只看到了蓓儿得到的宠爱,不敢过于严厉,却也不想想,她连基本的女儿家该有的自重自爱都没教给她。”   姚氏见周沫儿若有所思,拉住她的手轻声道:“我知道你是看嬷嬷的下场想到你以前的过往了,沫儿,我知道你以前受了很多苦,今日我坐在这里云淡风轻的说这些话,你听了可能会不高兴,不过我们是母女,我相信我的女儿是个善良的人。”   周沫儿抬起头看向她,她笑了笑接着道:“你现在已经不是镇国公府的丫鬟,是我周府的千金小姐,你要做的不是可怜那些奴婢,而是学着管教她们,得让她们知道,你才是主子,是能掌握她们命运的人,她们才会忠心,不敢背叛。”   周沫儿心里震动,却听姚氏以从来没有过的严厉问道:“你回家这么久,从来不管教丫鬟是不是?”   周沫儿低下头,她确实没管那些丫鬟,她自己也在镇国公府做了两个月,自然知道丫鬟的不易,更知道丫鬟之间的明争暗斗,她把这些全部交给了姚嬷嬷去烦心,只要没有吵到她面前,她都不会管,如今想来,这其实也是另一种残忍。   她抬起头认真的看向姚氏正色道:“娘,我明白了。”   姚氏看着周沫儿离开,眼里露出笑意,她就知道她的女儿很聪明,一点就透。   “夫人,您这样……小姐会不会生气?到时候要是母女间生了隔阂就不好了。”杨嬷嬷有点担忧的道。   姚氏一笑,自信道:“沫儿不是这种人。”   周沫儿回到怡然院,一路上目不斜视,余光却看到不少丫鬟往自己这边看,她微微叹口气。   “嬷嬷,你去把她们都叫进来。”   姚嬷嬷微微低着头,身子僵了僵道:“是,小姐。”   周沫儿一身宽松的衣衫倚在桌边,慵懒的气息散发出一股媚态。面前的两个丫鬟噤若寒蝉。   “叫什么名字?”懒洋洋的声音。   “奴婢喜梅。”   “奴婢喜书。”   两个丫鬟齐齐福身,声音低低,规矩不错。   周沫儿听到喜梅时眉头皱起。   伸手一指喜梅,淡淡道:“以后叫喜琴。”   “是。”两人声音兴奋起来。   周沫儿这一改,就把她们的身份定了,以后就是周沫儿的贴身丫鬟。   看着两人下去,姚嬷嬷手里端着一个汤盅进来。   “小姐,今日累了吧?”姚嬷嬷边说边把汤盅放在周沫儿面前。   周沫儿一见汤盅,本来沉重的心情都轻松了几分。   “你们还能把这汤盅也带回来?”语气兴奋,显然很高兴。   姚嬷嬷站在一旁看着周沫儿喝汤。慢慢笑了,周沫儿看着稳重,其实,这还只是个孩子啊! 第33章   周沫儿低头吃着熟悉的味道, 心里复杂难言,觉得自己应该还是要再去留仙楼问问才成。   吃完了放下勺子,姚嬷嬷招呼丫鬟进来,喜书进来收拾好东西退出去。   “嬷嬷,那个喜琴……”   周沫儿声音轻轻,姚嬷嬷却急忙弓身道:“小姐, 那是我女儿。”   周沫儿看到喜琴就有所怀疑,果然……她有些好奇的看向姚嬷嬷问道:“嬷嬷,你就这么看好我?”   周沫儿已经快十五岁,现在选出来的大丫鬟以后是要跟着她嫁人的。不管是做通房还是嫁给周沫儿夫家的管事, 反正这一辈子就和周沫儿捆绑到一起了。   姚嬷嬷把自己的女儿送到她身边,就是看好周沫儿以后的意思。   虽然周沫儿是嫡女,比起不懂事蓓儿目前看起来要好些。可是大房还有个柔儿,那位虽是庶女,可她够聪明, 姚氏对她也还算不错, 未来可期。要是姚嬷嬷把女儿送到她身边,柔儿以后就算看在姚氏的面子上,也不会对喜琴太差。   姚嬷嬷却身子弓得更低, 道:“奴婢对小姐忠心, 不会把女儿往别的地方送,再说, 小姐是个有成算的人, 必不会亏待了奴婢和女儿。”   周沫儿一笑, 道:“你倒是会说话。”   “奴婢说的是事实,至于奴婢小女,也不是个蠢笨的,以后她的亲事,还请小姐多费心。”   周沫儿笑着看向她,等着她的下文。   姚嬷嬷接着道:“以后请小姐就如我一般,把她嫁给小姐以后的夫家,做个管事娘子就行,也好帮衬小姐。”   周沫儿似笑非笑,姚嬷嬷在她面前提夫家,其实是不合规矩的,遂笑着道:“嬷嬷胆子挺大。”   是的,在三房嫡女身边的嬷嬷刚刚出事的时候,姚嬷嬷这样说确实是胆子肥的出奇。   姚嬷嬷并不害怕,只认真看向周沫儿道:“小姐是个聪明人,奴婢不敢欺瞒小姐,还是说清楚比较好。”   周沫儿看向她笑问:“你就不想让你女儿以后做主子?”   姚嬷嬷姓姚,一看就知道她是姚家的家生子,这样的身份除了对主子有大恩才能赎身。当然,还有一种能摆脱她们奴婢的身份,就是给主子做通房。做了通房,哪怕运气不佳遇上的是小气的主母,没有被抬成姨娘,但如果生下孩子……那孩子可就是主子,不再是伺候人的奴才了。   要是运气好点,主母大度,那可就是半个主子了。   姚嬷嬷却神情微微一变,看向周沫儿认真道:“主子哪里是那么好做的?奴婢只希望她能平平安安的过完一生。虽说做奴婢说不定不能平安一生,但是去做那半个主子,却是一定不能平安的。”   周沫儿也不生气,笑道:“嬷嬷倒是看得透彻。”   姚嬷嬷余光看到周沫儿的反应,心里微微松口气,她跟着周沫儿时日不多,只隐隐约约觉得,这位从外面被接回家的大小姐,似乎不大喜欢妾室和通房。夫人也大概知道,所以,目前为止,周沫儿从来没有在流光院偶遇那些妾室和通房。   那日过后,跟着周沫儿的不再是只有姚嬷嬷,有时候是两个丫鬟,喜琴活泼,喜书文静稳重,姚嬷嬷选人的眼光还是不错的,起码周沫儿并没有觉得两个丫鬟哪里不合适。   几日后,周沫儿再去给姚氏请安时,姚氏替她把丫鬟挥退,拿出来一个就雕刻精致的小匣子出来递给她。   “你现在得学着管事,不求你学得精通,只要你自己会算,免得日后你不会这些,下面的奴才心思活络,奴大欺主。”姚氏边说边打开匣子,从里面拿出来一叠泛黄的纸。   周沫儿接过来一看,都是地契,还有一张京城郊外两进院落的小庄子,其他都是京城里大大小小的铺子,总共有八张。   周沫儿随便看到一张,就觉得眼熟,这不是位于留仙楼对面的书肆。清风书肆。   周沫儿心里一惊,就这一张就知这些东西价值不菲,面上也带了些惊讶,姚氏见了,往周沫儿手上随意一扫,笑道:“这些都是你外祖母给我的嫁妆,这里面是我嫁妆这些年来经营过后的三分之一,你收起来,也算是你以后的嫁妆。至于另外的,我到时候给你弟弟也是和你一样的三分之一,其它的我自己留着。”   周沫儿听闻是嫁妆,忙就要还给姚氏,姚氏按住周沫儿递过去的手轻声道:“你留着吧!”   声音态度都很坚决。   “你也慢慢长大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娘倒不会舍不得你,就是觉得,娘亏欠你太多太多,想着你受的苦,我夜里整夜整夜睡不着……”姚氏说着慢慢的红了眼眶。   周沫儿心里也是一阵阵酸意,她觉得自己有些卑鄙龌龊,根本就不是人家的女儿,如今却享受了这些。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来这里,要是死了一了百了也就罢了。问题是她没死,没死就得好好活下去。   只能心底里暗暗发誓,以后对姚氏和周秉好些,再好些……   周沫儿带着姚嬷嬷和喜书出了门,直奔东市的清风书肆。   清风书肆里面的卖书的,人物传记,历史记录,小说话本,包括科举用的所有书籍应有尽有。生意很是不错,每月的盈余就有三千两银。   周沫儿坐在书肆二楼,手里拿着一本话本,她以前只识得普通的字,这段日子回了周府,姚氏和周秉都有意无意的说起认字的重要性,她自己也知道读书总是有用的。   于是,在周府她也刻意的去问姚嬷嬷学了几天字,认字对于周沫儿还是不难的,难的是练字,不过她有恒心,早晚练一个时辰,如今比起别人依然有所不足,不过她自己很满意了,以后总会好的。   午时,姚嬷嬷轻轻进屋子,站在不远处轻声道:“小姐,该用午膳了,您去留仙楼吗?”   周沫儿看话本正看到关键处,闻言刚想说让姚嬷嬷买些回来吃,想起对面留仙楼里的招牌菜,心里动了动。   站起身,伸了个懒腰道:“去对面吃。”   周沫儿坐在留仙楼大厅的角落里,周围被修剪的利落的盆栽挡住,面前还有一扇屏风,形成了一个不大的私密空间,不注意看是不会发现这里有张桌子的。若有所思的看着桌子中间花瓶里的一束花。   这样的装修跟现代的某些地方有很多地方相似,由此看来,这留仙楼的东家到底是不是和自己一样呢?   说是相似,里面又有许多不同,难道就不兴人家对做生意天赋异禀,自己想出来这些?   正出神间,听到外面两个人刻意压低声音道:“听说没?镇国公府要和安远侯府结亲了。”   周沫儿坐直身子,江淮岳要和萧灵薇定亲了?   另外一个人也低声回道:“知道,闹得那么大,怎么会不知道?听说,镇国公老夫人都气得去福华寺给镇国公府祈福了。”   “祈福不是很正常,为何会说是被气走的?”   “你怕是不知道,老夫人年后刚刚去福华寺小住了几日,这再祈福也不会去得这么勤吧?”   “两家结亲还算是门当户对,为何老夫人这么抵触?”   “这……我们这些人就不知道了,大概是大家族之间的私仇,或者……政见不合……”声音压得极低。   两人说到这里,似觉得不妥,赶紧招呼着吃饭,又说起了别的。   镇国公老夫人为何会气得去福华寺?   周沫儿嘴角隐隐露出些讽刺,老夫人最喜欢赵如萱,大概是又想重提赵如萱和江淮岳的亲事。   留仙楼三楼   江成轩看着周沫儿离开留仙楼去了对面的书肆,回过身坐下,边上的两个随从推推挤挤,显然有话要说。   “什么事?”江成轩慢悠悠的喝茶。   两人又你推我让了几下,在江成轩耐心即将耗尽时,才开口道:“主子,您不去见见周小姐?世子已经快要和安远侯府结亲,接下来可就轮到您了。”   江成轩手里的动作都未停顿一下,不以为然。   随从又想了想道:“主子,我们打听到,有人要向周府提亲了。”   两人突然发现江成轩的身上有些孤寂,就听他冷然问:“哪家?”   声音沙哑,还是和平时一样,两人却都不由得抖了抖。   忙道:“是薛文耀说服了薛夫人,去周府给他提亲,不过薛夫人明显不喜欢周小姐,就是不知道她会给薛文耀向谁提亲?”   江成轩捏着杯子的指尖泛白,闻言放下茶杯,淡淡道:“回去自己领罚。”   两人对视一眼,面上都露出苦意,恭敬道:“是。” 第34章   周沫儿刚刚回到院子门口, 杨嬷嬷就已经等在那里,见她过来笑着福身道:“大小姐,夫人有事请您过去。”   姚氏坐在桌边,见周沫儿进去,她的脸上有些复杂,等周沫儿坐下后才道:“沫儿, 你老实说,真的不喜欢你薛家表哥?”   提起这个周沫儿就心里一紧,她最近就怕姚氏提婚事,她实在是想不出自己嫁人以后的样子, 在盛国,男人纳妾就跟吃饭喝水似得正常,就是周秉,后院也有一个妾室并两个丫鬟。她可不想以后的丈夫昨日睡别的女人,今日又回来陪自己睡……   不过自己不嫁人也不现实, 后面还有一串妹妹呢, 想到这里,周沫儿正色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我也一样。”   姚氏眉头一皱看向她正待开口……   又听周沫儿接着道:“娘, 虽说我听你们的,只一样, 我不嫁表哥。”   姚氏疑惑的问道:“为何?你薛表哥已经考中了秀才, 以他的年纪算很不错的。再过两个月就要参加乡试, 你爹说过,以他的文采,考中乡试不成问题,再读两年就能参加会试,有你爹在,他二甲是肯定可以的……”   “娘,不是因为这个。”周沫儿打断她。   姚氏满脸疑惑的看向她。   周沫儿想了想,才道:“我以前听人说起过,表哥表妹成亲属于骨血回流,生下的孩子大多不健康,甚至是夭折。”   “胡说。”姚氏罕见的冷了面色。   周沫儿心里有些难受,却坚持劝道:“娘,万一是真的呢?你知道的,没有孩子的主母有多艰难。”   屋子里沉寂下来。   姚氏突然想到什么,看了周沫儿一眼欲言又止。   周沫儿看得失笑,姚氏平日里是周府的当家主母,发号施令惯了,除了老夫人和周父,还没见她这副样子对别人过,就是三房,不管私底下如何,见了姚氏还要尊称一声大嫂。   “娘,有话直接说就是,我们是母女。”周沫儿拉住她的手道。   姚氏手被拉住,却并没有为了这平日里不常亲近的动作高兴,她凑近了些,低声问:“你不会……不会是喜欢镇国公世子吧?”   周沫儿愣住,实在想不到姚氏会想到江淮岳身上去,随即笑开,道:“娘,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就算是世子的贴身丫鬟,也不会对他起心思的。”   姚氏再三确认后才相信周沫儿对世子是真的当主子伺候。她眉头刚松开,又担忧的看着周沫儿。   “娘,又想说什么?”周沫儿无奈道。   姚氏又靠近几分,声音更低的问道:“沫儿,世子那么好你一点别的心思都没有,你……不会讨厌男人吧?”   周沫儿实在没想到,姚氏的心思能想得这么宽,她想了想,这也是个借口,再说她觉得自己现在大概,勉强,能算得上讨厌男人?   毕竟男人不纳妾的实在太少,她也没有遇上能让自己喜欢的男人。   于是,周沫儿低头作伤心状,姚氏看她的样子,长长的嘘口气,怜惜的握住周沫儿的手道:“我明白了,我会跟你爹商量的,你的婚事往后推推,至于薛家的亲事……”   “娘,我真的不喜欢薛表哥,我说过,不嫁表哥,除了薛表哥,别的表哥我也是不嫁的。”周沫儿听到姚氏说往后推自己的亲事,正想高兴,又听到她说薛文耀,忙正色拒绝。   杨嬷嬷轻巧的走进来,低声道:“夫人,老夫人有请。”   这是去商量薛家的提亲了。   周沫儿早在来时就听杨嬷嬷隐晦的提起,说薛夫人回来了,还带了个京城有名的官媒。   姚氏起身,准备去里间换衣服,见周沫儿眉头皱得紧紧,笑道:“放心,不会随便给你定亲的,我说过会问过你的意思。”   周沫儿心情不错的出了流光院,往自己的院子走去,她现在沉迷话本,很多都写得好看。   穿过院子时,一转眼看到薛文耀带着个随从站在不远处,看向自己的目光有些痴缠。   周沫儿皱眉,假做没看到他,转过一条小路就待离开……   “表妹……”儒雅温和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周沫儿无奈的顿住脚步,她在想,盛国这么多表哥表妹结亲,是不是就是因为女儿家都关在家里,平日里见不到外男,就算见到的都是表哥,这应该也算是两家结亲的原因之一。   周沫儿慢悠悠回转回身子,福身行礼。   “表哥好!”声音语气都淡淡的。   薛文耀不以为意,眼神亮亮的看着她问道:“表妹可好?”   周沫儿退后一步,离他远了些才道:“表哥,男女授受不亲,我有些不舒服,先告退。”   周沫儿一说完,干脆利落转身就准备走……   “表妹,你知道我……”薛文耀往前一步,他的声音顿住。   周沫儿的身子也僵住一瞬。   不远的假山处,蓓儿一身素白衣裙,头上只简单的插了一支玉簪,脚上的鞋子被泥水染脏,显然她是急着跑来的。脸色有些苍白,小脸瘦削,眼睛也大了些,这会儿眼睛里面泪汪汪的看着两人。特别是周沫儿,被她狠狠瞪了一眼。   周沫儿有些无辜的耸耸肩,关她什么事?她就知道薛文耀是个麻烦,蓓儿为了他敢顶撞从小就疼她的老夫人。蓓儿平日里只是天真,又不是蠢。要不然老夫人也不会最宠她。   上次蓓儿在老夫人面前也不改口,显然是喜欢薛文耀的。自己要是和薛文耀扯到一起,谁知道她会不会疯?   薛文耀却有些尴尬的笑了笑,他整整自己本来就很齐整的衣襟,往蓓儿的方向走去,期间他越过周沫儿,歉意的看了她一眼。   “表妹,你为何如此狼狈?”薛文耀上前,似想给她擦眼泪般抬手又放下。   看见两人这副相处的画面,周沫儿真心觉得,自己有点多余。   就这么离开也不行,蓓儿以后还不知道怎么找自己麻烦呢?就是现在她对周沫儿的态度也不甚友好。   周沫儿虽然不怕她,却也不想以后没完没了的应付她。   “表哥,你来了不来看我,在这儿做什么?”蓓儿埋怨道。还隐晦的朝周沫儿得意的看了一眼。   周沫儿只觉得好笑。   “我和母亲一起来的,本来想逛逛园子,没成想偶遇了沫儿表妹,就打个招呼,你就来了。”薛文耀说着还朝周沫儿使眼色。   周沫儿不理会他,正色看着蓓儿道:“就是表哥说的这样,我刚从外面回来,都不知姑母今日来。”   蓓儿听了,看着周沫儿的眼神越发不好。   周沫儿无奈,这是哪句话又戳着了这位?回想一下,大概是那句出门回来。   这就没办法了。本着多说多错的原则,她干脆道:“妹妹,我很累,还有点不舒服,你招待下表哥,我先回去歇着。”   说完就走,后面两道强烈的视线被她刻意忽视了,回了怡然院才觉得自己舒服了些。   不知当日福安院是怎么谈的,反正蓓儿和薛文耀的亲事就这么定下了,当日就互换了庚贴,如果没有意外,这桩婚事就算是成了。   蓓儿的禁足随即就解除了,毕竟当初她被禁足就是因为薛文耀,如今成了未婚夫妻,自然不用掩人耳目。再过些日子,两人的亲事开始走六礼,就算别人知道蓓儿喜欢薛文耀,也只会赞一声天作之合罢了。   周沫儿以为事情到这里算是圆满。却不妨刚刚听说薛夫人告辞,她就被杨嬷嬷请到了流光院。   一路上她隐约有些不好的预感。   果然,在看到正房里姚氏铁青的脸色,她心里顿时就“咯噔”一声。   姚氏见周沫儿进来,脸色缓和了些,她有些歉然的看着周沫儿。周沫儿被她的眼神看得心里发慌。   忍不住唤道:“娘。”   “过来坐下。”姚氏慈爱的握住她的手摩挲。   轻轻道:“你刚刚生下来时,软软小小的,我都不敢抱你,你爹也是,看得出他很喜欢你。还说,相濡以沫,所以,你就叫沫儿。”   姚氏脸红红的,笑了笑,又接着道:“那时我就想啊!我的沫儿这么柔软,以后我要给她世上我能给的最好的。”   周沫儿心里有些慌乱。   姚氏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笑道:“长大了,该嫁人了。对不起,娘没能守住承诺。”   “为何?娘,您不是说了要我点头……”周沫儿语气有些急,想起什么。赶紧问道:“您不会是帮我和薛家定亲了吧?”   姚氏一笑道:“放心,没有。”   周沫儿想起薛文耀对蓓儿那副样子就觉得膈应,要真的和他定亲?想都不敢想。   “那您又说没守住承诺。” 第35章   姚氏摸着周沫儿的头发, 冷声道:“今日那薛文耀和蓓儿换了庚贴,你的亲事就不能拖了。”   周沫儿这才想起,自己是蓓儿的姐姐,得在她前面出阁。要不然对自己的名声不好,自己的身份本就引人诟病,如果再在妹妹后面出阁, 想也知道到时候外面的传言该多难听。   “沫儿,你放心,我一定给你选个如意郎君,至于你那个……呃, 隐疾。说不定到时候就好了。”姚氏有些担忧的道。   周沫儿哭笑不得,自己不过是不想嫁人,不是不能嫁,反正最后都要嫁的。   姚氏见周沫儿不是很抵触说亲,心底轻轻的松口气。   于是, 周沫儿又开始深居简出, 蓓儿最近看她也顺眼许多,更多的是得意和炫耀。   老夫人倒是和颜悦色的对她了,周沫儿觉得, 大概老夫人是对蓓儿失望?   姚氏坐在梳妆台前, 看着桌子上的一堆名册发愁。周秉洗漱进来就看到她长吁短叹的模样。   “怎么这副样子?”周秉穿着白色的中衣,手里拿着一本书, 往床边走去。   姚氏怒气冲冲的回过头, 道:“怎么了?要不是你三弟, 我至于这样?还怎么了?”   “有事说事,不要拉扯别人。”周秉无奈道。   “拉扯别人,要不是他给蓓儿早早的定下亲事,我的沫儿至于在这些人里挑。”姚氏一扔手里的册子,怒道。   周秉闻言,走到桌子边随意拿起一本,翻开,上面写着:柳林玉,年十八,家中排行第二,秀才功名,父亲是国子监祭酒柳和。   “这个就不错,家世年纪都相当,孩子也不错,放心,有我在,他就是个蠢货我也能让他考个功名。”周秉自信道。   姚氏一把抢过来,道:“你懂什么?这个柳林玉一开始我也看好,可我仔细一打听……”   周秉看着她,追问:“怎么了?有什么不妥?”   “柳和现在的夫人是继室,是柳和原配嫡妻的庶出妹妹,柳林玉就是继室生的。这本来也没什么,可这庶女到底见识有限,柳和也不知为何不管教孩子,柳林玉十八岁,后院的通房就已经有三个了,上个月柳夫人身边的嬷嬷还买了堕胎药。”姚氏叹气。   周秉听得脸色郑重,半晌道:“慢慢挑,不着急,这可关系着沫儿的一辈子。”   提起这个姚氏又要发怒,忍了忍才扭过头气道:“我哪能慢慢选?三房那边庚贴都换过了,沫儿再不定亲,你看着吧!等三房下定的时候,京城里的传言。”   说着说着眼泪就一滴滴的落下,哽咽道:“我可怜的沫儿,从小不知吃了多少苦,如今亲事还弄成这样。”   周秉见她哭了,无奈的劝道:“你别哭啊,放心,有我在,沫儿不会随便许亲的。”   姚氏止住眼泪,道:“这可是你说的,要是母亲那里给沫儿定下亲事……”   周秉看着她笑道:“放心,她不会。就是定了,我也能让她不成。”   姚氏满意了,擦擦眼泪,过去服侍周秉上床,忍不住埋怨道:“三房也是,定亲也可以,但是也要看看情况,蓓儿才十四,就算成亲最快也还要等一年,十五才行。一般女儿家成亲都要十六,她再等一年又怎么了。非得现在就定下,还马上就要开始走六礼……”   “人家的事情我们也管不着,你还是给沫儿好好选个亲事,对了,多选几个,选好后问问她自己的意思。”周秉躺上床,拉了拉被子盖好。   姚氏也脱了鞋吹灯上床,屋子里安静下来。半晌后,姚氏轻轻道:“子礼,我发现沫儿对通房妾室很是抵触,我都不敢让红袖她们出现在沫儿面前。你说,她这以后的日子……”   周秉闻言,翻个身道:“不用管那么多,沫儿很聪明,你要相信,不管在哪儿,她都能自己过得好。”   姚氏不满意了,她气道:“你懂什么?要是沫儿以后和夫君别别扭扭的过日子,你就高兴?反正我看她的性子是容不下妾室通房的。”   “那就找个不找通房妾室的……”   周秉声音慢慢低下去。   姚氏睁眼躺了半天才道:“如今这世道,除了吃不饱肚子的庄户人家,哪还有男人不纳妾?”   边上的周秉已经发出轻微的鼾声。   日子慢慢的流过,一晃到了二月十四,这日是周明岳回怀南府参加乡试的日子,一起去的还有三房的周明修。   周沫儿送了他离开后,又老实回怡然院呆着。   半个月后,周沫儿正在午睡,外面传来喜琴的欢快的声音,还有姚嬷嬷低声的训斥。   “何事?”周沫儿坐起身子,如今外面正是初春,阳光懒洋洋的洒下,周沫儿也觉得自己骨头都是懒的不想动。   她衣衫凌乱,衣襟下隐隐透出的肌肤雪白,脖子修长,玉似的泛着莹莹的白皙。一股媚态不自觉的流露出来。   喜琴看得呆住,半晌后听到周沫儿催促的声音才想起自己的来意,忙笑道:“小姐大喜,大少爷他中了秀才,如今外面报喜的人已经到了。”   周沫儿面上露出喜意,笑问:“真的?”   “奴婢可不敢随意欺瞒小姐,小姐去看看就知道了。”   周沫儿穿好了衣服兴冲冲就去了。姚氏在流光院很是高兴的连声说着赏,周府上下一片喜气洋洋,跟过年也差不多了。只除了……   三房的院子里,三夫人王氏脸色不好,低声道:“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十三岁的秀才嘛!又不是没有过,这么高调,也不怕……”   嬷嬷脚步轻快的走进来,看到三夫人的脸色后收敛了神情。   “夫人,大房实在是过分,只顾着大少爷考上了秀才,也不想想二少爷的感受。这同样是周府的少爷,凭什么能为了大少爷赏全府上下,就不能想想二少爷的心情,低调些也好啊!”嬷嬷看着三夫人的神情试探着道。   “哼,那是因为二少爷没有个翰林院学士的爹。”三夫人气道。   半晌后问道:“福安院那里如何?”   嬷嬷头几乎低到地上去,轻轻道:“老夫人很高兴样子,还说要为大少爷摆流水席,顺便为周府祈福。”   三夫人听了,手里的帕子绞成了麻花状。咬牙道:“走,去看看。”   福安院里,老夫人满脸笑意,就连看到周沫儿进来,她脸上的笑意都未曾改变,还心情不错的招呼周沫儿去她边上坐下。   姚氏矜持的坐在下首,眼神里笑意几乎溢出来,她也确实应该高兴。以前是因为周沫儿不在,她的女儿流落在外,今年格外不同,沫儿回家就能让她高兴许久,如今周明岳更是小小年纪就考中了秀才,未来可期。   见老夫人对周沫儿态度终于有所缓和,她想了想笑道:“说起来,沫儿可真是个福星,她一回来,明岳就考中秀才。”   老夫人听了,满意的看了周沫儿一眼笑道:“是的,沫儿是我周家的福星。规矩学得怎么样?”   周沫儿忙站起身福身一礼道:“回祖母,沫儿学得差不多了。”   “这就好,以后聪明些,不要像你妹妹似的,好日子不过,可惜……”老夫人未尽的话语吞没在喉间。   这话周沫就正不知如何接下去,就见帘子一甩,三夫人面上带笑走了进来。   一进来就福身朝老夫人行礼道:“恭喜老夫人,周家后继有人。”   老夫人听了简直笑得合不拢嘴。   周沫儿站在一旁冷眼看着,三夫人就是有这本事化解她的尴尬。其实自己也该学下,周沫儿胡思乱想。   热闹一直持续到周秉回来,他本来很高兴的,毕竟十三岁的秀才少见,且他原本只打算让周明岳下场试试,没想着他能考中。   可一回到家就看到周府过年似的热闹,顿时脸色难看。   走进福安院正房,冷声道:“不过是区区一个秀才,至于这么高调?等哪天考中了状元还差不多。”   老夫人听了脸上挂不住,当时就冷了面色道:“子礼说得对,不该这么高调,等以后考中了状元再高兴不迟,我有些累,你们都回去吧!”   三夫人隐晦的幸灾乐祸看了姚氏一眼,才心满意足的回去。   流光院里,姚氏冷着脸道:“明岳年纪小小就考中了秀才,我不该高兴?我也只是府里赏了些银子,至于有你说得那么严重?”   周秉叹口气道:“就是因为明岳年纪还小,得让他知道谦逊,你以为这样子是为他好?你这是害了他。”   周秉挥退屋子里伺候的人,靠近姚氏低声道:“如今是非常时期,等过段日子,说不定我的位置会动一动。”   姚氏眼睛一亮,急问:“你说真的?”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第36章   往后的日子又恢复了平静。周秉不知给老夫人怎么说的, 蓓儿的亲事虽然定下,但六礼却往后推了。不知怎的薛家竟然也无异议。   直到姚氏给周沫儿说起,她才知道。   姚氏轻松许多,这样一来,沫儿的亲事就可以从长计议,不用急慌慌的定下。   沫儿也可以上街了, 她又恢复了经常去清风书肆看话本的日子,也常去留仙楼,却始终没有见到过传说中的东家。   这日,周沫儿去给姚氏请安时, 姚氏跟高兴的样子,说要带着她去京郊看桃花。   京城郊外有座山上全是桃树,春天的时候花雨纷纷,很是漂亮。不少夫人小姐相约一起去看,也有文人墨客写诗作画。   所以, 如周沫儿一般的闺秀就须得长辈带着, 免得被人冲撞。   姚氏带着周沫儿还有柔儿出了门,姚氏和周沫儿一架马车,柔儿自觉上了后面那个青蓬的朴素些的马车, 并没有不甘心的模样。   周沫儿心里就更觉得柔儿聪明识时务, 她要是胡搅蛮缠,姚氏也会让她一起坐前面的马车。可她没有, 这样的人不会因小失大。   蓓儿和三夫人也一起去, 还带了六岁的周明理, 不过琉儿就没有去,周沫儿一般不怎么看得到这个妹妹。   二夫人带着两个女儿跟在最后面。他们一家人在周府跟隐形人也差不多了。一般不怎么看得到人,就是在老夫人处请安,也基本上沉默寡言的。   一大早就出了门,辰时末才到了桃园,快到时就一阵阵花香飘进鼻端,周沫儿吸吸鼻子,忍不住掀开车帘一角,入眼一片粉色花海。   漫山遍野的粉色,间或有些绿色。   周沫儿随着姚氏下了马车,踱步往桃林里走去。   进了林子,就慢慢有人分开走了,三夫人带着面色含羞的蓓儿转身走了,周沫儿猜可能薛文耀应该来了。   二夫人自觉带着两个女儿去了边上的亭子里。桃林里大大小小的亭子很多。   柔儿亦步亦趋跟着周沫儿,姚氏看了一眼,道:“柔儿,你身子弱,和你二婶一起在这儿歇会儿。”   周沫儿诧异的看向姚氏,不明白她把柔儿支开的用意,却也不多话。   柔儿一愣,看了周沫儿一眼后福身应是。   姚氏带着周沫儿并两个嬷嬷往林子的东边去,桃林里桃花开得旺盛,哪个地方都差不多,周沫儿跟着她走了两刻钟,才见姚氏放慢脚步。   前面有些空旷,一个精巧的亭子里隐约或站或坐的有几个人,看衣衫的颜色花纹似是女眷。   亭子外面大片草地,姚氏看了周沫儿一眼,率先上前,周沫儿越发疑惑的跟了上去。   慢慢的能看清楚亭子里的人了。   有个熟人,姚氏的妹妹柳夫人。还有两个差不多年纪的夫人也在里面。   姚氏一上前,柳夫人就看着两人笑道:“可算是到了,再不来我该去接你了。”   姚氏看了看亭子里的人笑道:“周府来的人多,哪能跟你似的说走就走。”   说完,姚氏上前两步福身道:“大嫂,二嫂。”   又回过头对周沫儿道:“这是你两位舅母。”   周沫儿面上带笑,福身道:“大舅母,二舅母。”   两位夫人看着周沫儿的动作,对视一眼,大舅母笑问:“这就是沫儿了吧?”   “是。”姚氏拉着周沫儿上前坐下。   “规矩学得不错,人也长得好。”大舅母赞道。   二舅母也笑,意味深长道:“确实长得好。”   周沫儿有些奇怪,自己的长相只能算中上,为何这两人都说自己长得好。她疑惑的看向面带笑意的姚氏。   几人寒暄时,远处几人慢慢走近,看到几人,柳夫人爽朗笑道:“坐不住的可算是回来了。”   大舅母吴氏就笑着对周沫儿道:“那些是你表哥表姐,刚才等你们等得不耐烦,先去看桃花了。”   待几人走到近前,都有礼的给姚氏行礼。两男一女,都衣着不凡,举手投足都优雅贵气,显然教养极好。   姚氏一一给周沫儿说起:“大表哥姚华礼,是大舅母家的。”   周沫儿福身。姚华礼还礼,动作间斯文有礼,给人感觉温和亲近。   这时柳夫人接过话头道:“那是你大舅母娘家侄子,吴致逸,已经是举子,只等科举后就能入仕,你唤一声表哥就是。”   吴致逸一身天蓝色锦缎衣衫,一甩袖子,风流俊逸的朝周沫儿一礼,笑道:“沫儿表妹好。”   周沫儿觉得有点奇怪,又不知到底哪里奇怪,福身道:“吴表哥好!”   “我就不用你们说了。”一起回来的那个姑娘爽朗的走过来拉住周沫儿的袖子。   笑着对周沫儿眨眨眼,天真娇俏,大红色衣衫衬的她肤色白皙,眼睛亮亮的看着周沫儿。   “我呢,就是你姨母家的表姐柳舒荷了,你叫我表姐就行。”   看她爽朗的模样,眉眼间和柳夫人隐约相似,周沫儿猜她是柳夫人的女儿。   周沫儿自从回到周府,从来没有一个同龄的姑娘和她关系好,柔儿虽然不错,不过她随时谨记自己的身份,后来发生了留仙楼的那件事后,对周沫儿更加疏离,只剩下敬重。   蓓儿她们更不用说,要么对周沫儿没有善意,要么就是身份不同,不好走得太近。周沫儿又不是个主动的人,所以,她到现在可以说是一个朋友也没有。   看着眼前爽朗大方的姑娘,周沫儿笑了。   “表姐好。”   两人相视一笑。   几位夫人看得笑出声来。   坐了一会儿,周沫儿和柳舒荷越聊越投机,不一会儿就跟认识了很久似的。   柳夫人看过来,爽朗的笑道:“舒荷,带你表妹去桃林里逛逛。”   柳舒荷起身,拉了沫儿的袖子,就这么一会儿两天已经不再是表姐表妹的称呼,而是直呼名字了。   “沫儿,我们走吧!你没来过,这里还不是风景最好的,后山才是。”   周沫儿笑着起身,两人相携着准备离开,柳夫人道:“让你们的表哥护送,免得被不长眼的冲撞了,就不好了。”   柳舒荷回头一笑,不理会他们,拉着周沫儿就往林子里面走。   两人走得极快,一刻钟后,就看不到跟上来的吴致逸和姚华礼了。   柳舒荷左右看看,往路旁的石头上一坐,还拍了拍旁边,示意周沫儿也坐下。   周沫儿愣了下,这样的大家闺秀她第一次见,随即笑开,也坐了下去。柳舒荷更加高兴,觉得周沫儿和别人不一样。   “沫儿,你觉得吴表哥好不好?”柳舒荷靠近周沫儿,神秘兮兮的问道。   她问话的样子奇怪,周沫儿马上想到柳舒荷还是自己的表姐,已经十五岁了,所以,这说不定是少女怀春?于是,她仔细想了想吴致逸的长相。   见柳舒荷期待的看着自己,周沫儿笑道:“吴表哥很不错的,斯文有礼,待人可亲,而且他年纪轻轻已经是举子,前途无量。”   柳舒荷越听眼睛越亮,一拍手笑道:“这么说,你也觉得他很好了。”   周沫儿笑着点点头。   “那要是做……夫君呢?”柳舒荷脸有些红,好似有些尴尬的样子。   周沫儿想了想柳舒荷和吴致逸站在一起的样子,般配不说,关键他们两人也没有血缘关系,于是,周沫儿道:“可以啊!你们两人很相配的。”   柳舒荷顿时噎住,脸上神情复杂,半晌才道:“不是给我做夫君……”   “那是给谁啊……”   话没说完,周沫儿无言了。   想想今日从早上到现在发生的事,周沫儿只想给自己一巴掌,这得蠢成什么样子才毫无所觉?   姚氏带自己出门的时候就有些兴奋。当时还觉得奇怪,现在知道了,这大概算是……相亲?   两人大眼瞪小眼半晌后,不约而同笑出声来。   “你……不会以为是我喜欢吴表哥吧?”柳舒荷指着自己的鼻子笑得前仰后合。   周沫儿尴尬的坐在石头上,看着她哈哈大笑。   “我哪知道啊?”周沫儿脸上有些红,是羞的。   姚氏要让自己相亲,好歹暗示一下,要不是柳舒荷沉不住气问自己,自己还不知道呢。   而此时京城镇国公府后院,一个简单的院子里,江成轩躺在树下的软塌上,眼睛微闭,嘴角微微勾起,显然心情不错。   院子门口的两人却你推我我推你的不肯上前。   “什么事?一起进来说。”江成轩眼睛未睁开,慢悠悠道。   两人有些无奈的样子,一起上前行礼后,其中一个才低声道:“主子,周小姐出门了。”   江成轩嘴角的弧度变大,语气轻快问:“去留仙楼了?” 第37章   “不是……”   江成轩眼睛睁开, 看着两人。   “去京郊看桃花了。”   见江成轩眼睛微带凉意。   赶紧道:“一起去的还有柳夫人,两位姚夫人……”   说到这里,干脆眼睛一闭道:“还有姚夫人吴氏的娘家侄子,吴大人家的大少爷吴致逸……”   两人只觉得一阵风飘过,已经没有了江成轩的身影,只余一句话飘散在空中。   “我们也去看桃花, 快点跟上。”   桃花林里,周沫儿和柳舒荷两人正逛得高兴。还一人摘了几朵戴在头上。   吴致逸和姚华礼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一片粉色桃林里,两个妙龄少女笑意盈盈, 鬓间的花瓣衬得脸上皮肤越发白皙透明,眼睛亮亮。   吴致逸只觉得心里也亮堂了起来。   周沫儿和柳舒荷终于发现了不远处站着的两人,一看到吴致逸,周沫儿就想起来姚氏的用意,她有些不自在的扯扯袖子, 还是走上前去。   “两位表哥好。”柳舒荷倒是不觉得怎样, 大大方方的打招呼。   周沫儿只觉得吴致逸的眼神落到了自己身上,她说不出来心里的感觉,好似什么感觉都没有, 又觉得现在自己这样不对。对谁都没感觉, 到时候怎么定亲?总要试试才行。再说,吴致逸看起来各方面条件都不错。   于是, 当柳舒荷挤眉弄眼的把姚华礼带走, 只剩下自己和吴致逸时, 她没拒绝。   两人沿着缓坡慢慢的往山上走,一路上有些沉默,吴致逸有时会给周沫儿拂开挡在她面前的枝条。   直到爬上了山顶,山顶平缓。   “沫儿表妹,坐下歇一会儿?”吴致逸指着不远处的亭子,问询的语气。   周沫儿觉得,这人还是不错的,盛国的男人很少有这种愿意询问女子意见的。   两人去了亭子里坐下,一时有些安静。   突然,不远处传来两个人争吵的声音,周沫儿听出来有些熟悉,江淮岳。   果然,片刻之后,萧灵薇的身影出现,她捂住脸似乎在哭,往周沫儿的方向跑来。   就见她看也不看的跑进亭子,一抬头才发现两人,看到周沫儿后脸色难看,随即一转眼看到吴致逸,她在两人之间眼神一扫,似乎有些了然,也不走了。   擦擦眼泪,往周沫儿边上一坐。   吴致逸没想到还有女子这般自来熟,盛国就算民风较前朝开放些,也不会有女子这般,往不认识的男子桌上坐的。   吴致逸疑问的眼神看向周沫儿。周沫儿无奈的对他一笑道:“这位是安远侯府的大小姐。”   吴致逸正待礼貌的打个招呼,姚嬷嬷提着一个食盒过来了,她有些气喘,显然是急着赶来的。   吴致逸起身接过她手里的食盒道:“嬷嬷歇会儿。”   周沫儿都看在眼里。   萧灵薇却讽刺一笑。   吴致逸看到了,上前一步,温和道:“小姐为何发笑?”   “我笑你蠢。”萧灵薇冷笑一声道。   看她这副样子,周沫儿觉得,江淮岳这次事情有点大,平日里稳重大方的萧灵薇都被气得不理智,可见她生气的程度。   不过,再生气也不能把气撒到自己身上,好不容易离开了镇国公府,难道还要受他们的干扰?   “萧小姐,为何出言如此伤人?”周沫儿站起身,冷声问道。   萧灵薇头扭到一边,根本不看她。   周沫儿面色一冷,显然萧灵薇这是没把她看在眼里了。   “实在没想到,堂堂侯府千金的教养就是这幅模样。”吴致逸也不高兴了,以他的文采年纪长相,平日里听到的都是赞美,特别是女子,都仰慕居多。如此不给面子的指责他还是第一次听到。   “教养怎么了?你也配提教养。”萧灵薇有点疯狂的模样。   吴致逸后退一步。   “知道她什么身份吗?”萧灵薇伸手一指周沫儿。   见吴致逸就要生气,她冷笑道:“你喜欢她?”   虽是问话,却是笃定的语气。   吴致逸扭开头,周沫儿看得到他的耳朵上淡淡的绯红。   萧灵薇冷笑道:“几个月前,她还是镇国公世子身边的大丫鬟,如今摇身一变成了官家小姐,你喜欢这样的?”   周沫儿闭了闭眼,说不清心底的复杂。睁开眼睛就看到吴致逸不敢置信的眼神。他的耳朵上绯红不在,刚才眉眼间流露的情意不在,还离自己远了半步左右。   “你……你……”吴致逸嘴唇颤抖的看着周沫儿,显然受了极大的冲击。   “就是她说的这样。”周沫儿微微一笑,有些释然。自己这段日子不敢提及亲事,其实还是因为过往的身份,细究起来实在不堪。   这一瞬间她突然觉得,以后自己的亲事,还得向对方把这些说清楚,要不然成亲后日子也不好过的。   看着吴致逸的面色神情,显然他是不能接受了。   也好。   姚嬷嬷早就想要说话,在萧灵薇提及身份时。却被周沫儿眼神制止,如今她忍不住看向萧灵薇冷声道:“虽我家老爷官职低微,却也不能任由外人败坏我家小姐的名声,萧小姐就算身份尊贵,也不好随意指责官家小姐不是。”   江淮岳一阵风似的飘进来,拦在萧灵薇面前,回头上下打量了一下萧灵薇。面色冰凉对姚嬷嬷道:“你们胆子不小。”   他看了看亭子里的人,看到周沫儿时诧异一下,随即道:“你们都什么身份?也敢随意指责安远侯府大小姐,镇国公世子的未婚妻,你们的家里能承受住国公府和侯府的问罪吗?”   周沫儿看着他一副怒气冲冲以为萧灵薇受了多大委屈似的,淡淡道:“镇国公府和侯府自然是势大的,我等不敢挑衅国公府的威势,只不过萧小姐突然出现在这里,打断了我和吴公子的谈话,还带着恶意的随意透露别人的私事和过往,难道我还不能问问她?为何如此作为?”   周沫儿说话时声音清脆,语气淡淡。江淮岳诧异的看了她一眼。   姚嬷嬷义愤填膺道:“侯府小姐是威风。我们小姐就该受着不成?好端端的和吴公子坐在这里赏景,侯府小姐上来就是生怕吴公子不知我家小姐过往的模样……”   周沫儿见姚嬷嬷说话,眼神一扫,她不甘心的退了一步。   江淮岳这才发现一旁有些怔愣的吴致逸,眼睛再往亭子里一扫,大概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他的脸色瞬间难看起来,看向周沫儿问道:“你这是在相看……”   质问的语气。   “世子慎言。”周沫儿脸上漠然,厉声打断道。   吴致逸上前一步,温和的声音不在,冷声道:“世子慎言,我只是和表妹在此看桃花而已,一起的还有姚家表哥和柳家表妹。世子不要随意一开口的就破坏姑娘家的名声。”   江淮岳似乎反应过来,道:“本世子不管你们为何在此,只问问你们为何和灵薇争执?”   神经病!周沫儿觉得这俩人慢慢的开始不正常了。   边上传来一道沙哑的声音。“好热闹啊!”   江成轩带着个随从慢悠悠的踱步进来,随意的往亭柱上一靠,笑道:“春光正好,诸位却在此如此浪费,实在可惜,可惜……”   吴致逸隐约觉得一道强烈的视线落到了身上。   江淮岳脸色越发难看。   “二弟为何在此?”江淮岳漠然问道。   江成轩整整衣襟,抬起头笑问:“大哥,我出门透透气行不行?”   江淮岳噎住。他的意思是江成轩为何会出现在桃花林,还将将出现在这里。是不是盯着他?   远处,柳舒荷和姚华礼看到这边不对,急步过来了。   一进来就问道:“沫儿,发生了什么事?”   周沫儿拉住她,眼睛往江淮岳后面的低着头沉默下来的萧灵薇身上一扫,笑道:“没事,今日运气不好,不该出门的。”   柳舒荷了然,她虽不熟悉萧灵薇和江淮岳,最近几日京城私底下传得沸沸扬扬都是两人的事情。   她是知道周沫儿以前的身份的。所以,这是被人破坏了?   柳舒荷笑着去拉周沫儿的手,道:“没事,过几日再出来也是一样,到时候我把我哥哥叫来保护我们,就不会有不长眼的出来了。”   说完这句,柳舒荷觉得身上有点冷,她左右看看,亭子外阳光正好。别人都不冷啊!   萧灵薇上前一步,问道:“你说谁不长眼?”   柳舒荷才不怕她,拉着周沫儿的袖子似在研究上面的花纹,淡淡道:“谁不长眼就说谁呗!”   “你……”   “我怎么?”柳舒荷放下周沫儿的袖子,终于抬头看向萧灵薇。   “呀!这不是安远侯府的大小姐嘛!实在对不住,我没注意看,沫儿也是,你也不提醒我一下,这下好了,失礼了吧?”   说完,不等萧灵薇反应过来,她放开周沫儿,规规矩矩的福身道:“见过萧小姐,您大人大量莫要和我们计较。”柳舒荷笑吟吟的道。   福身过后,又一一对江淮岳还有江成轩福身。   她这副样子,萧灵薇倒不好计较了,要不然她的名声也别想要了。   萧灵薇在大家族主母之间,流传的名声极好,身份地位,待人接物,规矩礼仪甚至是女红都样样不差。是不少夫人满意的嫡长媳人选。   刚刚她也只在周沫儿面前刻薄,吴致逸看样子也不像是什么大家族的子弟,她才放开了性子。后来江淮岳面前她也没怎么收敛,江成轩到来后她就不说话了。如今又加上了左都御史的孙子姚华礼。   萧灵薇左右看看,刚好江淮岳盯着周沫儿若有所思,冷哼一声,随意对其他人一点头,算是打了招呼,转身就走……   江淮岳又赶紧跟了上去。   柳舒荷看到那两人一前一后的身影,笑道:“江世子也算是痴情人了。”   说完,和周沫儿对视一眼,都笑了出来。   她们两人笑,吴致逸脸上神情复杂难辨。 第38章   姚华礼看出来吴致逸的尴尬, 温和笑道:“不如我们回去罢。这里的点心也不够吃啊!”   柳舒荷也看出吴致逸隐隐的抗拒,不高兴了,一拉周沫儿道:“你们去吧!我还要和沫儿采点桃花瓣回去。”   姚华礼看向边上一直靠着柱子的江成轩,笑问:“江兄打算如何?”   “我好不容易出趟门,还要再看看才行。”他的脸色苍白,有些累的样子。   看着亭子里的人都走了, 柳舒荷一屁股坐下,拿起桌子上姚嬷嬷刚刚从食盒里拿出的点心,狠狠咬了一口,气愤道:“没想到那吴致逸是这种人。你这么好, 他还……”   周沫儿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定亲这种事情不说两情相悦,起码也要两人都不反感才行。要不然一辈子日子怎么过?   “好了,不是要去摘花,走吧!”周沫儿拉她起来。   “不去, 摘什么花啊?倒是你, 心可真大,我都替你担心。”柳舒荷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周沫儿放开她,看着亭外的桃林, 轻轻道:“担心什么?人总是要活下去的, 毕竟我以前的身份不够好,遭人嫌弃也是正常的。”   柳舒荷听着她的话, 不知怎的听出来寂寥的感觉, 一时倒是不知如何安慰, 想了想道:“都怪那萧小姐,突然出现,要不然吴致逸也不至于如此。”   周沫儿没说话,今日之事萧灵薇确实过分,还有江淮岳,不分青红皂白的指责,她微微皱眉,难道自己离开国公府也避不开他们?   见周沫儿沉默,柳舒荷赶紧道:“我们去摘花吧?”   周沫儿心不在焉的摘着花瓣。   “周小姐。”熟悉的沙哑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周沫儿一回头,就看到江成轩站在不远处的树下。   一身素色衣衫衬得他的脸色有些苍白,衣袂飘飞间,唇色淡淡,有些冷清。   “江少爷。”周沫儿回身,有些诧异他会出现在这里。   姚嬷嬷站在不远处,看到江成轩后,往这边走了几步,准备过来。   “我能单独和你谈谈吗?”江成轩也看到姚嬷嬷的动作,他皱眉道。   周沫儿想了想,一抬手止住姚嬷嬷的动作,回身继续摘花,漫不经心道:“二少爷有话直说就是。不过我现在可不是府上的丫鬟,要是有什么吩咐,我可不一定能办到。”   江成轩看着周沫儿的背影,粉色桃林里她身姿曼妙,抬手摘花时更显得腰肢纤细,手指被花瓣衬得玉似的莹白。他不自在的转开眼,耳根悄悄红了。   “周小姐是否在议亲?”   周沫儿正准备伸出去摘花的手一顿,花也不摘了,放下手,整整衣摆,站好后看向他道:“二少爷想说什么?难道我不能议亲?”   江成轩的脸色在衣衫的衬托下越发苍白了。   “当然不是。”江成轩马上接话。   周沫儿皱眉问:“二少爷,我自问和你从来不熟,为何你一直盯着我不放?”   “你为何如此想我,还是在你心里我就是如此不堪的人?我何时做出伤害过你的事?”   周沫儿抬手止住他的话,正色道:“好吧!二少爷问这话什么意思?就算在议亲又如何?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我就算是做过丫鬟,不好嫁人,也最终还是要嫁的。议亲不是很正常?”   江成轩又上前一步,离周沫儿只有两步远了,他本想再往前一步的,却看到周沫儿脸色已经不好看,只好停住站好。   “我想说,看刚刚的样子,周小姐和吴公子大概是不成了……”江成轩说到这里,   周沫儿脸上已经冷意一片。就算她自己不在意自己和吴致逸到底如何,但是这样被人明晃晃的说出,莫名心情不爽。   “所以,二少爷是来看笑话的?”周沫儿冷笑。   江成轩看见她脸上的冷笑,满眼的嘲讽。浑身上下没有一点想要靠近自己的意思,嘴角苦涩的勾了勾。   “我说不是,你也不会信的。”江成轩低低道。   他这副模样,周沫儿又觉得自己似乎有点咄咄逼人,想起以前自己还是个丫鬟的时候,他就没有把自己当做下人的模样。   于是,放缓语气,淡淡道:“二少爷有话,倒是快点说,再过一会儿,我也拦不住嬷嬷了。”   确实是,像他们这样目前什么关系都没有的男女,在这人迹罕至的桃林里这样说话,其实是极不符合规矩的,姚嬷嬷已经慢慢踱步过来,还不忘注意周围有没有人,要不然周沫儿的名声就别想要了。   江成轩一直注意那边姚嬷嬷的动静,自然也看到她慢慢移动过来了。   “你要是嫁人,不如嫁给我……”江成轩语气有些急。   周沫儿愣住。   江成轩话语出口,似乎接下来的话也好说了。   “你看,你的亲事高不成低不就,我也一样,还有,我不嫌弃你以前的身份……”江成轩的话语顿住。   再怎样知道自己身份不好,被人直接说出,周沫儿还是不高兴了。   “二少爷,我嫁给你?”周沫儿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道。   江成轩手里摘了一枝桃花,拿在手里转啊转的,点头。   “不可能。”周沫儿笃定的拒绝。   “哦!你就不想想嫁我的好处。”江成轩恢复了冷清的模样,往边上的树上一靠。   不待周沫儿说话,他接着道:“我们两人还算是门当户对,是吧?”   周沫儿想了想,确实身份差不多,自己还算是高嫁了,毕竟江成轩出身镇国公府,哪怕是个庶出,也比自己这所谓的嫡女身份好些。   于是朝他点点头。   “还有,萧小姐刚才的模样的你也看到了,你就不想报复她?我认为,报复一个讨厌自己的人,最好的办法,就是天天出现在他面前,而他拿你没有办法。你觉得怎么样?”江成轩说到这里,看着周沫儿若有所思的样子,忍不住笑了。   周沫儿正顺着他的思路想下去,居然莫名觉得有道理。直到看到江成轩脸上的笑意,才反应过来道:“我觉得不怎么样?为了别人搭上自己的一辈子才是蠢。”   “周小姐怎么能说搭上自己一辈子,难道我不够好?你看,我长相身材都不差是不是?我身份比吴公子好。他是五品官员的嫡子,我虽是庶子,但是镇国公府身份够高。他是举子,我也是,年后一样参加会试,而且,我还是名师冯远山的关门弟子,跟那劳什子吴公子比起来,肯定我会试的希望比较大。你还有哪里不满意?”江成轩手里的桃花被他一片片拔下来扔掉。   拔得光秃秃的时候,他话也说完了。一脸理所当然的他更好,周沫儿就该选他的模样。   “当然不满意。”周沫儿上下打量他一眼。   他扔掉手里的树枝,拍拍手一笑,道:“哪里不满意?沫儿,不妨考虑考虑。”   沫儿两个字从他嘴里吐出,莫名有一种缠绵的味道。而且,最后这句话周沫儿听出来他的认真。   “不用了,你身体不好。”   这话一出,那一刻江成轩的表情简直一言难尽,有些哭笑不得,还有点复杂。   姚嬷嬷这时已经走过来了。她没看江成轩,跟没有这个人似的,福身道:“小姐,我们该回了。夫人该等急了。”   周沫儿朝江成轩郑重的福身道:“江少爷,告辞。”   看着周沫儿带着姚嬷嬷朝远处往这边招手的柳舒荷处走去。江成轩嘴角微微勾起,突然道:“沫儿,真的要认真考虑。”   周沫儿脚步顿住,没有回头,声音清脆的传来。   “我会的。”   周沫儿走在前面,只觉得后面姚嬷嬷的视线好几次落到自己身上,她微微一笑道:“嬷嬷,有话直说。”   姚嬷嬷神情有点复杂,两道眉微微拧起道:“小姐,您不会喜欢那江二少爷吧?”   周沫儿笑着回头,问道:“嬷嬷觉得不妥?”   姚嬷嬷想了想道:“奴婢见识有限,小姐不如回去问问夫人。”   周沫儿微微点头,说话间已经到了柳舒荷面前,她高兴地打开自己腰间的小荷包道:“沫儿,我摘了许多,你的呢?”   两人回到柳夫人她们那里时,没看到吴致逸的身影。姚氏见沫儿回来,很是高兴,笑道:“不是说摘桃花,这么快回来。”   “怕你担忧嘛!”周沫儿上前扶住姚氏的手臂。   几人告辞后,各自分开回家。   姚氏与她们分开之后脸色难看,拉着周沫儿的手捏得紧紧,走得很快。周沫儿都觉得手有点痛,忍不住道:“娘,我手疼。”   姚氏赶紧停住脚步,低下头去看周沫儿的手,一滴滴眼泪就落了下来。 第39章   见姚氏这样, 周沫儿心里酸涩,轻声劝道:“娘,别哭了。”   不劝还好,这一劝姚氏忍不住一把抱住周沫儿,哭道:“我可怜的孩子……从小受了多少苦不说,如今亲事弄成这样, 这是挖我的心啊……”   周沫儿被她按在她胸口,她身上好闻的淡香萦绕在鼻端,也忍不住眼眶酸涩起来。   待两人收拾好情绪,对视一眼, 看到对方红红的眼眶又忍不住笑,姚氏用手里的帕子擦擦眼睛,狠声道:“放心,那吴致逸不过是文采好些,家中其实不算富贵, 要不是他是你大舅母的侄子, 我的沫儿轮得到他。哼,不长眼的,只会看身份地位, 也不看看我们沫儿的长相, 要是真的许给他,我才要后悔。娘再给你找啊!”   最后一句话轻轻的, 尾音上调。说着还拍拍周沫儿的背, 似是安慰她。   周沫儿想说, 她真的无所谓,看着姚氏微红的眼眶,还是不说了吧!   回到和三夫人她们分开的地方,她们都已经回来,坐在二夫人一开始坐的亭子里。   蓓儿面色娇羞,脸上绯红,周沫儿只一眼就知道,她这是和薛文耀见面了。看她还时不时得意的往自己这边看,周沫儿只好无视。   满山的桃花看了一天,觉得满眼都是粉色,也有些厌倦,周沫儿靠在亭子的一角假寐,蓓儿的丫鬟微雨走过来。   这个微雨是前微雨嫁人后,三夫人重新选出来伺候蓓儿的。   她浅绿色简单的衣衫看起来清新自然,模样清丽,一眼看去就是个温柔的小家碧玉,走过来对周沫儿福身,轻轻道:“我家小姐约大小姐一起去更衣。”   更衣就是方便,周沫儿抬头看了蓓儿一眼,见她神情焦灼,显然是真的要去更衣,她坐得浑身软软的,也想出去走动,于是起身。   她起身后,微雨轻轻松口气。又隐隐嫉妒的看了一眼周沫儿一眼。   两人走在桃林的小道上,一路沉默。其实不是沉默,蓓儿一路上不停用得意的眼神扫视周沫儿浑身。看她模样大概是想要周沫儿主动问起。   周沫儿心里想笑,这还是个小姑娘,喜欢炫耀。她假装没有看到这些,左顾右盼只顾着找地方的模样。   桃林里散落着不少屋子,专门更衣的地方。   周沫儿带着姚嬷嬷出来后,往附近的桃林的走去,味道实在不好闻。   转过几颗桃树,一片粉色里,一道墨绿色出现在那里。   薛文耀。   周沫儿看清后对他一福身,算是打过招呼。毫不犹豫转身就走,开玩笑,蓓儿就在不远处,她只要一出来,几步路就能看得到这边,到时候她又发疯。   且薛文耀也不是什么好人,没担当且听她娘的话,就看他似乎对自己有点意思,自己喜不喜欢他另说。他却还是和蓓儿定亲了,一看就是薛夫人的手笔,这么久也没见薛文耀反抗,这种男人要是嫁了,想想以后的日子,是不是她娘让他纳妾,他一边别别扭扭不乐意,等纳回来,他一边不乐意,一边还去妾那里过夜……这样的她可消受不起。要是没得选也就认了,如今姚氏对她的亲事这么慎重,周沫儿要是再选这种,简直就是脑子进水。   薛文耀看到她眼睛一亮,唤道:“沫儿表妹。”   却见周沫儿招呼不打不说,转身就走,他急走几步再唤。   周沫儿皱眉,这么大声说不定蓓儿能听到。   于是,她回身驻足,看向薛文耀,见他还要走过来,一抬手止住,正色道:“薛表哥,男女有别,有话快说,我可不想待会儿蓓儿出来再误会我们。”   一个再字,让薛文耀想起上次的事情,他忍不住两颊发热,上次他那样子确实有点不地道,但那不是怕蓓儿不理智胡说八道嘛!   到底停在周沫儿四五步远的地方。   “沫儿表妹,我……”   他欲言又止。   见他这样,周沫儿抬步就走。一个个的都是不正常的,她都怀疑今日肯定不宜出门。   “薛表哥既然无事,我先告辞。”   头也不回丢下一句话就走。   薛文耀急了,追上前两步道:“沫儿表妹,我……我心悦你。”   周沫儿回身,眼神里冷意一片,她漠然看着薛文耀。他脸上有些不自在,眉眼间似有情意。   薛文耀却被那冷漠的眼神看得后退一步。   “薛表哥,我没记错的话,你已经和妹妹定了亲,如果没意外,你们的婚事就算成了。所以你现在在做什么?调戏妻姐?还是你根本就看不起我,以为我不知廉耻,会心仪自己的妹夫?”   周沫儿语气淡淡,薛文耀却在听到她第一句话出口时就脸色煞白。   “不是这样的,我把她当妹妹,是我娘给我定下的亲事,我也不想和她定亲的,我想……”薛文耀急道。   姚嬷嬷神情冷淡,对薛文耀福身打断他道:“表少爷,您这是难为我家小姐,您已经和二小姐定亲,以后就是我家小姐的妹夫,再说这些已经晚了。您要再这样,我只好禀明老夫人。”   薛文耀不理会姚嬷嬷,只执着的看着周沫儿。   “薛表哥,就是姚嬷嬷说的那个意思,我不会对妹妹的未来夫君有想法。且我本身对你也不熟悉,就你本身而言,我也不会心悦你这种……没担当的男人。”   周沫儿说完前半句,见他神情似有期待,他不会以为自己对他有想法,却因为他已经和蓓儿定亲,才拒绝吧?想了想,又说了后半句话。   薛文耀似被打击得说不出话来。   蓓儿出来后,周沫儿站在不远处的树下,对着树枝发呆,似乎那上面的几朵花很漂亮。   她嘴角忍不住弯起,上前道:“我们回去吧!”   回去时蓓儿不着急了,走路时几次伸手去抚摸头上的一支玉簪,神情娇羞。   “表哥今日也来了这,真的好巧。”蓓儿开口了。   周沫儿漫不经心的看着脚下的草地,嫩绿色的草天生就是被人践踏的?不是,它只不过刚刚好长在了这里而已。   闻言随意的赞一声,“那是你们有缘分。”   果然,蓓儿更高兴了。   破天荒的拉起周沫儿手问道:“姐姐,你真的觉得我和表哥有缘分?”   “当然。”你们两人简直天生一对。一个嫉妒成性,一个没担当没主见。   蓓儿说话间不错眼的盯着周沫儿的表情,见她神情无恙,才放松下来。   又抚了下头上的玉簪,道:“姐姐,这是耀哥哥送给我的,你说好不好看?”   周沫儿看了一眼那玉簪,觉得薛文耀恶心的不行,他不是不乐意定亲,还送什么簪子?刚刚还说那样的话。   心里再次庆幸自己有姚氏这样的娘。当初姚氏可是很满意薛文耀,征求自己的意见后才放弃他的。周沫儿相信,以姚氏的手段,她要是想让自己和薛文耀定亲,还有三房什么事?   周沫儿在流光院用完晚膳,两人都没提吴致逸。回到怡然院时,天色已晚,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皎洁的月光,她的心里不知怎的浮现出的是江成轩那认真的语气。   随即摇头笑开,自己又不是脑子有问题,好不容易从镇国公府出来,难道再踏进去不成?要是嫁给他,那可就是一辈子也离不开了。   又想起江成轩那常年苍白的面色和唇色,这是~还能活多久的人?小说里他可是早早就病死了。只不过提了一句二少爷从小体弱多病,镇国公不指望他做什么,只用名贵药材吊着,以期他多活几年,从头到尾根本没有出现过他这个人。   过了两日,周沫儿去给姚氏请安时,就见姚氏心情不错,一大早的,不仅没有督促周明岳快点去读书,让他多吃了两块点心还不够,还让嬷嬷用手帕包了些给他藏起来。   周沫儿看得好笑,等高高兴兴的周明岳走了,姚氏挥退了屋子里伺候的人,才笑吟吟低声道:“蓓儿的婚事出问题了。”   她神情兴奋,显然很是高兴。她当然高兴,要是蓓儿的亲事不成,她也有时间慢慢给周沫儿寻摸,这段时日蓓儿定亲这件事就像悬在她头上的一把刀。   周沫儿听了,心里却“咯噔”一声。不会是那薛文耀回去和薛夫人闹了吧?   想了想,低声把上次园子里和在桃园发生的事情都原原本本给姚氏说了。   姚氏脸色郑重,听完后沉默半晌。   “我能问问你,为什么不喜欢你薛表哥吗?”   周沫儿愣了下,才回道:“先不说他是我表哥,我绝对不会嫁。就他本身而言,没主见,以后要是嫁这样的人,婆婆肯定会插手他的院子,作为儿媳妇肯定是不能反抗的,指望他……所以,那日子想想就没法过。” 第40章   周沫儿说完一摊手道:“就是这样。不光是他, 不管是谁,孝顺是应该的,没有自己的主见就不行,要不然以后的日子有得熬。”   姚氏笑着伸出食指戳她的额头,笑道:“滑头。”   她显然是想到了周秉上次给周沫儿上族谱时的坚决了,老夫人拦都拦不住。   “娘, 我就是担心,那薛文耀不会现在和他娘闹别扭,非要退亲,他要是提起我, 我不是……”周沫儿确实有点烦他了。   姚氏就笑,道:“没事,怕什么?你姑母不会愿意的。她那个人,最是看重身份地位,她应该看不上你, 而且, 你祖母很宠爱蓓儿,跟你比起来,跟她定亲对薛大人和薛文耀都要好些。”   周沫儿哭笑不得, 道:“我还要谢谢她看不起我。”   蓓儿的婚事闹了两天就安静下来, 薛文耀还是妥协了。周沫儿知道后也暗暗松口气,在盛国, 如果一个女子惹得人家家宅不安也不是什么好事。如果周沫儿有那心思还罢了, 像她现在这样, 纯粹是无辜被卷入的,简直冤枉的不行。   三月,赵昱回京,周沫儿并不知道他何时回的,等知道的时候,赵昱的调令已经下来了,虽是平调,其实从外地调入京中就已经是升了。   周沫儿知道的时候,是赵家那边派人上门拜访,已经择好了正式认亲的日子,四月十二。   两家都心照不宣的没有宣扬的人尽皆知,只亲近的人知道就行,周沫儿认亲也只是为了外人追究她身份时有个好看的过往,赵家嫡长女的亲如姐妹的玩伴,收为义女。   周沫儿不知道为了自己这个身份,姚家和柳家付出了多少,自己的父亲周秉又付出了什么,她只知道,这些人都对她很好。   四月十一,赵家派人来接,周沫儿坐着赵家的马车缓缓离开。   赵家在京城里府邸并不大,大概是因为江语蓉从来不在家里住,赵昱又带着母亲和贵妾在外地,妹妹早已出嫁。所以,家中只有几个老仆打扫。   进府后,一个嬷嬷带着个小丫头等在那里,看到周沫儿后恭敬的福身道:“周小姐到了,老夫人等着,请随我来。”   一路过前院,进园子,沿着小道往后院而去,赵府的园子比起周府显得寥落许多,大概是没有主子在家里的缘故。   走到一个院子门口,嬷嬷带着周沫儿直接进去,直到掀开正房的门帘,周沫儿才反应过来。   赵家的仆人好像有点少,除了来接自己的还算体面的嬷嬷,就只一个畏缩的小丫头,一路上园子里也没有看到几个人。   进了正房,屋子里的摆设都厚重朴素,有的桌子上还掉了点漆。上首坐着一个年约六旬,身体瘦削,头发花白,但梳得光滑整齐的夫人。头上只一支银钗,一身暗红色福字暗纹。眉宇间隐隐可见厉色,下巴微尖,有些刻薄的模样。   她看人时刀子似的,一眼扫过周沫儿,脸上露出笑意来,她的笑扯得脸上表情有些古怪,却并不像有其它不好的意思。   周沫儿觉得,大概是她不平时不爱笑缘故。   周沫儿对这屋子里的朴素和老夫人的面相一点异色也无,上前福身道:“给老夫人请安。”   她脸上的笑意更大,显然很满意周沫儿表现的样子,伸出枯瘦的手想要扶起周沫儿,周沫儿赶紧随着她的动作起身。   “好,好……”声音沙哑,但透露出爽利的感觉。   她从桌子上的托盘里拿出来一套厚重的银首饰,做工用料十足,只不过和京城里小姐夫人喜欢的轻巧的首饰比起来,实在算不上好看。   周沫儿做出喜欢的样子接了,果然,老夫人神情更满意了。   边上传来轻轻的一声冷哼。   屋子里本来安静,这一声冷哼清晰得传到了每个人耳朵里。   老夫人脸色忽得冷了下来,往下首看去。   周沫儿也随着她的眼神转头一看,江语蓉和赵如萱。   江语蓉一声大红色绣芙蓉花的衣裙,张扬的似盛开芙蓉花,赵如萱虽素净些,一身粉色裙子,却一眼就看出来做工布料皆不俗,母女俩都钗环满头,手上脖子上都是价格不菲的首饰,与这赵府的朴素格格不入。   这一声冷哼就是江语蓉发出的,见周沫儿看过去,她缓和了下面色,笑着随意的往手腕上一抹,一个翠绿的镯子就被她取了下来,递给周沫儿道:“收下吧!”   面色缓和,声音轻微,却带着点她自己都没注意到的漫不经心。周沫儿上前福身接过。   赵如萱就毫不掩饰她对周沫儿的不喜欢,从头上摘了一支钗递了过来。   一支做工粗糙的银钗递到自己面前,周沫儿心里一笑,这也是个被宠坏的姑娘。   也面无表情接过。   江语蓉见周沫儿接了,隐晦的瞪了赵如萱一眼,站起身道:“这就算可以了,初夏,以后你就是我的女儿,须得谨言慎行,不要随意打着我的名声胡乱行事。”   周沫儿听到初夏两字,脸色冷了一瞬,随即恢复了神情。余光看到老夫人听了这话已经脸色铁青,福身应是。   江语蓉似乎很满意周沫儿的识相,笑着点点头。对老夫人道:“母亲,我就先回了。”   说完,转身出去了。赵如萱朝着老夫人一福身,也跟了出去,路过周沫儿还瞪了她一眼。   她们就这么走了,屋子里气氛有些凝滞。   带着周沫儿进来的那个嬷嬷上前一步道:“周小姐,这是府上的二夫人。”   出现在周沫儿眼前的是个一身深绿色绣碎花的三十多岁夫人,全身上下素净非常,却有一种我见犹怜的气质。眉宇间又舒朗开阔,显然这是个不经常皱眉的人。   周沫儿心里一动,这大概就是那位贵妾了。   周沫儿福身,她赶紧伸出手扶住,微微一笑道:“小姐太郑重了,不用如此。”   她掏出来一把银锁,递过来道:“区区薄礼,小姐不要见外才好。”   声音轻软柔和,看样子是个温柔似水的美人。   “你以后就是我姐姐吧?”一个柔和的声音响起。   周沫儿含笑看过去,妙龄少女笑意盈盈的看着自己。   她从袖子里掏出一个荷包递过来,笑道:“听说姐姐在学刺绣,我会一点,亲手做了个荷包,姐姐不要嫌弃才好。”   声音柔和,语气让人放松。   周沫儿含笑接了,笑道:“怎么会?”   然后就是一个九岁左右的男孩,他是赵昱目前唯一的男丁,他似乎有些刻板,一本正经的上前行礼道:“姐姐好。”   说完就退了回去。他的刻板和周明岳完全不一样,周明岳是表面一本正经,对着亲近的人就维持不住,而这个孩子却是把正经刻到了骨子里的模样。从内到外都散发着我很正经的气息。   姚嬷嬷上前,周沫儿接过她手里的一方砚台,是前朝的古砚,看起来朴素,价格却不朴素。   赵如林显然很是满意,他似乎笑了笑才接过,直接抱在了怀里。   周沫儿随后被那嬷嬷带到了一个小院子里。   “小姐今日早点安睡,明日一大早就我会来请小姐,只是……赵府不比周府富贵,仆人有些少,就留下莲儿在这伺候,做些粗活,小姐贴身的事情还由这位嬷嬷和姑娘代劳,小姐以为如何?”   嬷嬷脸上有些不自在。   周沫儿点点头,姚嬷嬷笑道:“行,老姐姐先回去吧!老夫人等着呢。”   见她离去。姚嬷嬷看了周沫儿一眼,两人无话,推门进去。   屋子里打扫还算干净,只东西虽新,却没有一样贵重,都是简单的常用物件,只桌子中间一个缠枝花瓶,花瓶里一支花开得旺盛,周沫儿进去坐下。   这次带了姚嬷嬷和喜琴。喜琴进屋后把门关上,嘟嘴道:“还不如我的屋子呢。”   被姚嬷嬷一巴掌拍在背上,喜琴一笑道:“娘,我懂,就是委屈了小姐。”   “委屈什么?”周沫儿端起桌子上微凉的茶水,笑道。   “不过是住两日而已,又不是长住。”   姚嬷嬷瞪喜琴一眼,道:“还是小姐想得透彻,就是这赵家似乎……那国公府的姑奶奶果然不是好娶的。”   周沫儿就笑,姚嬷嬷一直规矩本分,从来不说主子的闲话。如今大概是自己纵的,她竟也开始学会嘀咕了。   喜琴也道:“这亲事果然还是要门当户对才好,小姐,你看那赵夫人,对老夫人哪里有一点尊敬之意。不知赵大人平日里是怎么安排的?”   姚嬷嬷戳了她一指头,笑道:“大概就是因为这样,赵夫人常年住在娘家,不说老夫人,就是赵大人也不想她回来。” 第41章   “所以我说, 得门当户对啊!要不然赵夫人身为儿媳,哪敢这么张狂?”喜琴低声道。   “不要说人家的是非了。”周沫儿笑着打断,被人听到就不好了。   一大早,姚嬷嬷端来早膳,简单的一碗粥和几样小菜,只有一小碟肉片。真的是不如丫鬟的饭菜了。起码周沫儿在镇国公府的饭菜就比这个不知好了多少。   这江语蓉和赵昱这对夫妻, 身份相差实在太多。周沫儿边吃边摇头。看昨日江语蓉在老夫人面前的样子,想要挽回赵昱,大概是不可能的。   跟着嬷嬷去了祠堂前面,站在最前面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人, 说是中年,只眼角处一点皱纹显示出他的已经年纪不轻,果然是风流倜傥的模样,最是雅致不过的一个人。   他的边上站着江语蓉,一脸的娇羞, 脸色绯红。也没空理会周沫儿, 没有看到赵如萱,倒是赵如林一本正经的站在一旁。   赵昱看到周沫儿后点点头,他本就长相不俗, 一笑间, 风流尽显,道:“以后你在赵家排行第二, 取名赵如宁, 安宁祥和的寓意, 可好?”   周沫儿福身:“都听大人的。”   “哈哈……哈哈……以后该叫义父了。”赵昱很高兴的样子。   等到了辰时,赵昱和赵如林由一个老人带进了祠堂,周沫儿是没有资格进去的,半晌后,那老人拿着一本泛黄的书出来,这本书比起周家的薄了许多,也是古朴的样子。   书翻开直接递到了周沫儿面前,周沫儿看到赵如宁在右边赵如萱的下面,还有个赵如月也是新写上去的,在赵如宁下面。左边是赵如林。周沫儿眼神一闪,点点头。那老人马上把书一合,转身进去了。   其实,盛国从前朝传下来的规矩,义女不进祠堂,这族谱也根本不能离开祠堂,只不过特殊情况特殊对待,周沫儿是绝对不能进去的,但又不能不让周沫儿看。所以,只好把族谱拿出来。   大家都只不过是一个形式而已,赵昱就算是伪造一本拿出来,周沫儿也是不知道的,不过看目前这样,大概是没有伪造的。   且刚才看到的赵如月是谁呢?想起昨日温柔如水的姑娘。周沫儿看了看江语蓉娇羞的神色,再怎样保养得宜,江语蓉也已经是三十多岁的夫人了,她端庄时看起来还是个少有的贵夫人。但她做出一副不甚娇羞的模样,实在是……也是难为了赵昱。   再次进了老夫人的院子,这次周沫儿一一跪拜,唤祖母,老夫人依然还是一套厚重的银首饰,且比昨日的那套又贵重几分。   周沫儿跪到赵昱时,他很高兴的模样,拿出来个小巧的玉佛,递给周沫儿,道:“如宁,往后你就是我的女儿,不管周家以后如何,都是这个话,对你一辈子都有用。”   周沫儿奇怪,赵昱为何如此?大家维持表面上的往来也就够了。但是看赵昱的模样,似乎打算把自己这个丫鬟出身的义女真的当做义女。   又想到自己祖父,看了看赵昱对江语蓉虽冷淡,但还算耐心的模样,隐约有些明白了。   这就是个标准的老油子,不会随意得罪人,对谁都一副亲近模样。   心里给赵昱盖了个戳。   跪到江语蓉面前时,她随意的摘下一只镯子递过来,笑道:“初夏……如宁,往后你也是我女儿。”   赵昱满意了,周沫儿也满意了。赵如萱不满意,她冷笑一声,道:“二妹妹,你可要接好了。”   摘下手上的镯子递过来时,似乎手一滑,镯子落到了地上,“啪”一声,安静的屋子里一片静寂。   翠绿的镯子落到了地上,碎成了几段。   一片凝滞的气氛里,江语蓉左右看看,在看到赵昱铁青的脸色时,率先训斥:“如萱,给你妹妹道歉。”   赵如萱不看江语蓉,只看着站在自己面前面色不变的周沫儿,笑道:“二妹妹,我反正是送出来给你了。你捡回去好歹也能卖点银子,我赵家不缺这点施舍……”   “啪……”巴掌打在脸上的声音。   屋子里的人都颤了颤。   江语蓉瞬间变色,不待她开口。赵昱已经放下手,冷淡道:“回去闭门思过,禁足一个月。”   “你打我,你凭什么?就凭你是我爹……我长这么大,没有用你赵府的一针一线,没吃赵府的一粒米,你凭什么?”赵如萱捂着脸,几乎尖叫出这些话。   江语蓉脸色难看,却也没有反驳,她有些责怪的眼神落到了赵昱身上。   老夫人站起身,脸色很不好看。她本就面相刻薄,这一变脸,整个脸庞都有些扭曲。面色沉沉的看向赵如萱。   周沫儿余光看到那二夫人担忧的上前一步又顿住。似是不好劝说又极担忧的模样。周沫儿却明显察觉到她眼里闪过一丝笑意。   “你说得对,就凭我是你爹,你要是不服,回镇国公府去,从今日起,我没有你这样的女儿,早晚给我赵家遭祸。”赵昱脸色铁青,神情漠然。这就是气话了。   周沫儿心里暗赞,就是啊!小说里面不管是哪一世,都是因为赵如萱,赵家才没有好下场。   “阿昱,你怎么……”江语蓉有些愣怔,喃喃道。   她随即反应过来,赶紧伸出手去,轻抚赵如萱已经开始红肿的脸颊。却被赵如萱一把挥开。   “我要回国公府,我早就受够了这里,还有你们……”赵如萱指着屋子里的所有人。   指到站在那里的老夫人时,她更加疯狂的模样道:“小气扣门,镇国公府一个伺候人的嬷嬷出手都比你大方。”   “带下去,禁足。没有我的命令不能放她出来。”赵昱神情冷漠,对江语蓉投过来的求饶目光不为所动。   带周沫儿进来的嬷嬷脸色难看的拉了她出去,赵如萱一个娇滴滴的姑娘怎么能反抗得过。江语蓉愣怔的看着赵如萱被拉走,直到赵如萱被拉出门外,她反应过来,赶紧追了出去。   周沫儿这下子有点尴尬,她虽不觉得自己有错,但事情确实是因自己而起,赵如萱的刁难在她的意料之中,但赵昱的突然发作却在意料之外。   想了想,她福身道:“义父,这事我也有错,请义父责罚。”   赵昱却笑了,很是满意的样子。   “如萱要是有你一半懂事,我也就放心了。”   “已经快要定亲的人,没有一点伦理纲常不说。一点不懂得掩藏心思,不求她看人脸色行事,曲意逢迎,起码要给人留有余地,人的一辈子太长,莫欺少年穷。”赵昱笑着道。   “是。”周沫儿应声,这也算是交浅言深了,一般人赵昱绝不会说这样的话。   “今日你也累了,你先回去歇着吧!晚膳时我们一家人一起坐坐。”赵昱笑道。   周沫儿告退出来,还没离开院子就听到赵昱威严的声音,哪怕官位不高,他也是做了十几年官的人,官威甚重。   威严的声音响起,周沫儿脚步微顿,听到一声严厉的“跪下……”   屋子里现在就剩老夫人和他自己,还有……二夫人。总不会是老夫人跪下吧?   看来今日赵如萱当众发作,也有二夫人的手笔?一定是了。   就赵如萱那个暴躁性子,平日里的温柔全部都给了江淮岳,就是在江语蓉和镇国公府老夫人面前,她也是娇俏活泼的,偶有刁蛮。   性子暴躁的人被人随便一挑拨,可不得炸了嘛!周沫儿都能想到,二夫人大概是找个小丫头什么的,在园子里或者游廊下赵如萱的必经之处说些周沫儿配不配的话……她是知道周沫儿身份的,甚至某种程度上两人还曾经是……情敌?   当然,情敌是周沫儿说的,赵如萱铁定只把她当做不知廉耻想要勾引主子的爬床丫鬟。   周沫儿边走边想,随即摇头失笑,自己果然是日子过得舒服了。胡思乱想什么,赵府自己以后也不会常来,管那么多。   不过说起来,镇国公老夫人的教养确实失败,教出来的规矩就是这副样子?   回到房里,喜琴立刻关上了房门,拍拍胸口走进来,轻声道:“好吓人……”   姚嬷嬷笑看她一眼,道:“知道怕了吧?”   “那个赵大小姐,这么这个性子?镇国公老夫人也忒不会教孩子了。”   喜琴疑问。   姚嬷嬷含笑看着她,显然喜琴能想这么多,她很高兴。又假意训斥:“胆子越发大了,敢编排到镇国公府老夫人头上去。”   喜琴不满道:“我就是在你和小姐面前说说,喜书那里都不会说,有什么嘛!”   周沫儿笑着道:“大概是镇国公府老夫人身份太高,从来不知道人是需要尊重的吧?或者说,她不认为奴婢甚至是小官家里的家眷也是需要尊重的。” 第42章   喜琴和姚嬷嬷对视一眼, 沉默下来。   周沫儿觉得,赵府这位二夫人很不简单,赵如萱的当众发作如果真的和她有关,那么她今日既踩了自己,又拉下了赵如萱。她的女儿就凸显出来了,且周沫儿看到的族谱上的赵如月, 就是她的女儿。   也是,自己不过是外人,硬生生的挤下了她的女儿成为赵府二小姐,自己这个二小姐以后可是要嫁妆的。   再者说, 看她能笼络住赵昱,赵如林就罢了,毕竟是赵昱唯一的男丁,赵如月一个庶女竟然也能上了族谱,就可见她的手段不一般。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本来赵如萱和赵如月天然的敌对关系, 如今多了自己,而且,今日赵如萱在自己身上吃了这么大的亏, 以后如何, 想想就知道了。   吃了晚膳,周沫儿又住了一晚, 周府接人的马车到了。   周府离赵府并不远, 只两条街的距离。   马车缓缓前行, 周沫儿靠在车壁上闭着眼睛假寐,她昨夜只觉得被子似乎太软了,睡得不舒服。半梦半醒的,一夜醒来好几次。   马车突然停下,带得周沫儿的身子往前一扑,喜琴和姚嬷嬷也控制不住的身子前倾。   周沫儿趴在铺着地毯的马车上,一抬头,对上一双寒星般带着血腥的眸子,里面戒备审视的眼神让周沫儿心猛然沉了下去。   周沫儿身子往后一缩,却发现从头到脚都一身黑衣,连脸都蒙起来的人却放松地坐了下来。手上的匕首却轻轻地放到了周沫儿的脖子上……   他低哑的声音隔着蒙着嘴的布传了出来。声音冰凉,带着淡淡的血腥气。   “你们两人,出去。”   听到这声音,周沫儿眼神一闪,神情微松。   姚嬷嬷并没有退,且还上前一步。喜琴害怕的浑身发抖,却跟在姚嬷嬷身后也轻轻的迈了一小步。   脖子上贴着冰凉的匕首,周沫儿觉得有点不舒服,她偏头避了下,匕首就离她远了点,她眉头一皱,道:“你们出去,让常伯继续赶车。”   喜琴刚要惊呼的声音顿住,嘴巴微张有些滑稽。姚嬷嬷却上下打量一眼黑衣人,拉了喜琴就退了出去。   马车再次缓缓前行。   “这个……可以放下了吧?”周沫儿看着面前的泛着寒光的匕首,淡淡道。   匕首拿开,低哑的声音含笑问:“沫儿,我都包成了这样,你还能认出我来,是不是对我……”   “对你怎样?我要是认不出来,说不定你为了灭口会杀了我,我连是被谁杀的都不知道,那岂不是死得冤枉。”周沫儿往后一靠,淡淡道。   黑衣人伸出如玉的手,拉下了嘴上的布巾,精致的下巴露出,苍白的脸上微微带笑,只见他手指往淡色的唇边微微摇了摇,笑道:“我就是杀了我自己,也不会伤害你的。”   周沫儿冷笑一声,嘴角露出嘲讽的笑意。   江成轩看到那抹嘲讽的笑,眼神微黯,语气落寞下来,喃喃道:“我说什么你都不会信,谁让只有我一个人记得呢?”   周沫儿只隐约听到他说了话,却没听清,只听到什么记得不记得的,正待问问……   “停下,马车上面是什么人?”义正言辞的声音在外面响起。还带着兵器交击之声。   周沫儿冷然看了江成轩一眼,那一眼里带着微微的警告。   江成轩却捂住他的小腿,伸手抓起周沫儿的在马车上假寐用的薄被,往小腿上缠了几圈,周沫儿沉默的看着他一连串动作,手指微动,终还是收回了袖子里。   “回您的话,车上是周大人府上的大小姐。”姚嬷嬷坐在马车边的车辕上,漠然道。   马车四周围了一圈的官兵,看穿着似是私兵。   喜琴想要说话,却被她娘动作迅速的捏住了手,力气大得喜琴只觉得手一阵钝痛,她皱皱眉,没说话。   常伯看了看姚嬷嬷,点头道:“府上的大小姐去赵大人府上小住,官爷,你们在查什么?”   “哪个周大人?京城里的周大人多了。”官兵对常伯说的两位大人不为所动,依然不依不饶。   “我们是翰林院的周大人府上。”姚嬷嬷面上带了些笑意。   为首的官兵再次看了紧闭的车帘一眼,道:“府上大小姐?”   “是的。诸位可满意了?”周沫儿突然扬声道。   属于妙龄女子的清脆声音传出来。那官兵听了,不再看车帘子,冷然道:“慎郡王府丢了东西,你们要是发现可疑的人,一定要通报上来。”   姚嬷嬷和常伯诺诺应了。   “快追,他腿上受了伤,一定没有逃远,还在这条街上。”为首的官兵狠声道。   “是。”   又是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兵器交击之声过后。马车平缓的前行起来。   周沫儿看着放松下来的江成轩,暗红色的锦被上颜色慢慢的更暗了些。   “姚嬷嬷,我想起来那本湘雅记还在清风书肆,我想去带回家。”   姚嬷再次捏了捏又想说话的喜琴,瞪了她一眼,才道:“是。”   清风书肆后院,马车停下。   江成轩本就苍白的脸色越发白皙透明,他唇边带笑,问:“沫儿,谢谢你!还有,你考虑了没有?嫁给我到底如何?”   周沫儿上下打量他一眼,才慢悠悠冷笑道:“你这副样子,我怕嫁你后早早的守寡。且你现在给谁当差?看起来这么危险,我怕哪一天你没病死,却被人莫名其妙的杀死在外面,或者失踪……我不是要守寡?”   “你想知道吗?想知道我就都告诉你。”江成轩语气温柔,似乎他腿上流着的血不存在一般。   “我不想知道,我只知道,知道得越多,死得更快。”   “你快走吧!我还要回府。”   江成轩又坐了半晌,才起身,拿起刚才裹小腿的薄被,道:“沫儿,这个我带去处理。”   “你再好好考虑下。”   人影已经不在,只余一句话飘散在狭窄的马车里。   直到回了怡然院,周沫儿才觉得自己回家了,不管是在哪里,都没有家的感觉,只有怡然院,才能让她放松。   留仙楼三楼,江成轩抱着一床薄被闪进去,里面的两个人同时站起身,看清他的样子后齐齐低低的惊呼出来。   “主子,为何如此?”   “去拿金疮药来。”江成轩一把撕开裤腿,小腿上一道狰狞的伤口触目惊心,伤口外翻,能看得到里面翻卷的皮肉。   街上戒严了几天,听说慎郡王府丢了个很重要的东西。   慎郡王是圣上的第三子。   当今圣上已经年过六旬,最近两年老态尽显。已然力不从心,下面的皇子蠢蠢欲动。 第43章   江成轩半躺在榻上, 伺书蹲在地上,小心翼翼的给他包扎,等系好伤口上的布巾,伺书已经满头大汗。   他轻轻的擦了擦,小声问:“主子,你觉得如何?”   江成轩动了动腿, 似乎有些疼,他微微皱眉,道:“就这样吧!无事。”   敲门声响起,伺书看了看他的脸色, 见他微微点头,才过去打开门。   走进来的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年轻人,身材修长挺拔,一身月牙白的衣衫,上面隐隐看到银色暗纹, 贵气逼人。   他一进来, 伺书就自觉退了出去。门从外面关上。   江成轩只抬头看了他一眼,随意道:“见过太子殿下。”   那男子也就是盛国太子俞长安,微微点头, 看了江成轩腿上的布料隐隐透出的血迹, 担忧道:“你没事吧?”   江成轩笑看向他,道:“无事。”   太子神情似微微放松了些, 道:“如何?”   江成轩从怀里掏出来一本册子扔过去。   “都在这里了。”   太子接过, 神情急切的翻了翻, 半晌后一拍手,道:“甚好。有了这个,那些蛀虫也可以清理下了。我看他如何狡辩?”   才又看向江成轩,问道:“阿轩,你有什么想要的?”   江成轩笑看着他,不说话。   太子神色郑重起来,正色道:“你真的要娶那周明沫,她有什么好?值得你如此费心思。上次镇国公府老夫人去突然去福华寺祈福,里面就有你的手笔吧?孤就是有点好奇,你是如何知道她的身份的?”   说到后面已经是好奇的语气。   “偶然间知道的。”江成轩淡淡道,显然不愿意多谈的模样。   太子也不在意。   “那你怎么就看上了一个丫鬟,再喜欢,收了房就是,从你大哥手里要过来,总比如今要简单些。”   江成轩眼神看向窗外,神情恍惚一下,声音有些失真。   “大概是还她上辈子的恩情吧?”   太子听了失笑,摇头道:“我看你是被她迷了心窍,还前世今生都说出来了。”   “也罢,回去我就去找太后,只是,我那表妹大概要伤心了。”   声音里却没有多少担忧的语气,还有些不以为然。   太子口中的表妹,是长慧长公主的幼女,长慧长公主是当今的胞妹,太子殿下的姑姑。   她的女儿柔郡主就是当今的外甥女,从她生下来的那天就受尽宠爱,在长公主府自不必说。   因她长相酷似太后年轻时的模样,宫里的太后和皇上也宠爱她,经常接进宫去小住。难得的是如此受宠着长大的的姑娘却没有一点骄纵之气,温柔贤淑,规矩礼仪样样不落于人后。自从她偶然在太子府撞见江成轩后,一颗芳心就落到了他身上。   两年来放下女儿家的矜持,经常去太子府做客。可惜江成轩去太子府,从来都是暗地里去的,那次偶遇是江成轩和太子放松之下的后果。   不过,她到底还是知道了江成轩的身份。依旧对江成轩情意不改,圣上不知,太后却是有所耳闻的。一直不反对,也不赞成。   太后和长公主是断断不会愿意的,江成轩如果是镇国公府的嫡次子,她一个郡主下嫁还算是门当户对。但是江成轩一个庶子,是绝对娶不到长公主府的郡主的。   所以,太子才轻描淡写说出这番话。而且他相信,宫里的太后会很乐意作这个媒人。   周沫儿回府后,特别注意京城里的传言,慎郡王府的东西丢了,似乎只传出来一日,就销声匿迹。周沫儿微微放松下来,以为丢的东西只不过是些贵重物件,和江成轩没有关系。   看那日的江成轩的模样,似乎在做什么危险的事情。   周沫儿心里叹气,真的是不知如何说他,自己身子不好,养好身子就是,掺和那些事情做什么?还嫌弃命不够短。   随即又摇头,和自己有什么关系?难道真的想嫁给他?   只要一想起镇国公府里的人和事,她就不愿意再想下去,里面就是有个天仙美人,她也是不愿意的,更何况以前江成轩看上去身子不大好的样子。如今再看,他身子好像还行,但是他好像又卷入危险的事情里面,想到这些,周沫儿摇头,她就是脑子进水了,也不会选他的。   又过几日,京城里突然风声鹤唳,不少朝廷官员被免职,且严重的被打入狱中,周秉每日回家,神色一日比一日郑重。   姚氏也不再给周沫儿寻摸亲事了,有可能她只是暗地里挑选。没有放到明面上来。   周沫儿觉察到紧张的气氛,不再随意上街,看书也只让姚嬷嬷上街去取。   如此过了半个月,周沫儿去给姚氏请安,就见她脸颊绯红,满脸喜色。   “娘,发生了什么好事情?”周沫儿随意坐下,伸手去拿周明岳面前碟子里的点心。   周明岳见周沫儿伸手,还把碟子往这边推了推。   周沫儿余光看到,一笑。故意吃了一块又伸手去拿,就见周明岳面色纠结。   假装没看到,周沫儿再伸手时,他终于忍不住道:“姐姐,姑娘家不好多吃甜食的,听说对牙不好,你说你一口白牙要是坏了,得多难看。最重要的是会长胖,你要是牙坏了再长成了胖子,娘不是更加为难?”   看到他一本正经的说教自己,周沫儿忍住笑,做出一副心酸的模样,道:“这才到哪?居然就开始嫌弃我,以后我岂不是……岂不是……”   周明岳赶紧掏出一块比一般帕子大的方巾,把碟子里的点心一块块收到里面,边道:“姐姐,我是为了你好,未来姐夫也再怎样也不会喜欢胖子的,我是男人,最是了解男人的想法……”   话未说完,就被姚氏一巴掌拍到头上。   “一丁点大还男人,我倒是不知道,哪家的男人会指着甜点心吃。你再收……我就去告诉你爹。”   头上被打,周明岳不为所动,收好了碟子里最后一块点心,胡乱裹好后往怀里一塞站起身道:“娘,爹很忙的,这点小事情就不要告诉他了。”   待他说完,人已经到了门口,一溜烟就出去了。   “滑头……”姚氏面上带笑轻骂。   周沫儿也笑,最近姚氏虽还叮嘱周明岳用功,却不会像以前一样日日嘱咐,这些可都是自己的功劳。   “以前我不知,明岳也有活泼的时候,要不是你告诉我,我都不知道,天天叮嘱他读书会让明岳刻板起来。如今可算是有点孩子样了,可不能让你爹知道。”姚氏笑道。   “娘,发生什么好事情?”周沫儿靠近姚氏,低声问。   “你也是个滑头,什么都瞒不住你。”姚氏戳她额头。   周沫儿的头故意随着姚氏的手指的力道摇了摇。   “你爹啊!要升官了,已经确定了,只差一道调令。”姚氏低声道。   “啊,调令……爹升到哪里去?”周沫儿也高兴起来。   姚氏更高兴,跟周秉一起进翰林院的早已离开,升官的升官,外调得外调。就只有周秉,十几年如一日的守在翰林院。   “户部……”   周沫儿不再问了,这些事情没有板上钉钉之前,随时可能变化。大概是如今朝廷官员罢免的太多,才有周秉的机会。   几日后,周秉调令下来,周府一片喜庆,虽就升了一级,但对几年都没动弹一下的周秉来说,是不是预示着他已经慢慢开始受到重用?   来周府拜访的人慢慢多了起来,姚氏又开始蠢蠢欲动,准备从这些拜访的人家里务必给周沫儿挑出如意郎君来。   这一次,她不再避着周沫儿,她自己选看不说,还把那些册子都送一份到怡然院,让周沫儿自己看。   周沫儿哭笑不得,她是真的不着急,可眼下情形容不得她不急,只好认真起来。   她不喜欢复杂的关系,现在能自己挑,她只往那家里主子最少的人家挑。   熬了三个晚上,终于挑出来两家。   姚氏看着桌上摊开的两本册子,再看看一旁慢条斯理喝茶的周沫儿,面色复杂,这两家都一样,家里关系简单,且还有一点一样,就是都有一条家规,男子四十无子方可纳妾。   或许因为人丁稀少的缘故,官职都不大,一个是从四品官员的嫡长子,已经考上了秀才,就等着考取举人功名。另外一个则是三年前的进士,如今是从七品的工部给事中,官职还算可以,毕竟是实权。就是年纪有些大,已经二十四岁。二十四在盛国已经算是成亲很晚了,一般男子十七岁定亲,十九岁就算晚的,最迟不过二十岁。   这位倒好,二十四的年纪,听说前面有个未婚妻,缠绵病榻才没有成亲,这一等就是三年,未婚妻病逝。他自己也已经二十一,不好说亲才等到了现在。   姚氏左看右看,都觉得有点不足。   周沫儿看到她的欲言又止,笑道:“娘,不要想那么多,日子是自己过的,我会好好的。”   姚氏斟酌半晌,才试探着问道:“沫儿,你选这两人是看他们的家规吗?”   “也算有一点吧。”周沫儿笑道。   姚氏坐直身子,想了想问道:“那你知不知道?他们的家规说的是不可纳妾,没说不能有通房丫鬟,而且,这男人要是真的有了心头好,就会想方设法给她名份,到时候……”   周沫儿愣了下才反应过来,看着姚氏担忧的脸色,她心里有些暖,笑道:“娘,我都知道,我就是觉得,有这条家规,总比没有家规的好,再怎样有家规在,应该会收敛些……吧?”   周沫儿也有点不确定了,这要是真的,自己以后和夫君感情淡薄,他要是有了意中人,会不会让自己病逝什么的给人让位。且还有无子可纳妾,万一自己有子他还想纳妾,岂不是要自己的孩子给人让位?   她选这两人的时候不是没有想到这些,只不过她刻意忽视,只觉得通房应该要比妾室好管,毕竟身份不高。   “娘,你觉得不好吗?”周沫儿心里也开始没底,这又不是买首饰,不好了还能换,这可就是一锤子买卖。万一到时候闹到退货的地步……且不说周秉愿不愿意,自己也觉得和离过后不好嫁了。   现在嫁第一次都在这里左右为难,第二次想都不敢想。   姚氏看周沫儿被自己吓住,笑了。伸手摸摸她的头,顺滑的发丝让姚氏心里更加怜惜,不知是什么样的过往让沫儿如此抗拒妾室?   “放心,就依你,我让人去偷偷打听打听,看看哪家好些,务必家风清正,我们才开始谈亲事,如何?”姚氏轻轻道。   周沫儿只觉得眼眶一热,忙低头掩饰住,边道:“娘,你对我真好。”   “傻孩子。”姚氏伸手抱住她,拍着她清瘦的背。   “不管在哪里?都得让自己舒心,别人就不要管了。”姚氏循循善诱。 第44章   两日后, 周沫儿和柔儿一起去给姚氏请安的时候,杨嬷嬷也在,轻声和姚氏说着什么。   两人一进去,姚氏看到她们,笑着招呼她坐下。   柔儿看清楚屋子里的情形后,眼神一闪, 请安后就退了出去。   “沫儿,你和一般的姑娘的不一样,娘知道你是个有主见的,你也来听听。”   姚氏说完, 看到杨嬷嬷不赞同的眼神,笑道:“继续说吧,无事。”   周沫儿有点奇怪看着两人,不明白有什么是杨嬷嬷觉得自己不该听的。   “吴大人是从四品,现在的夫人是继室, 确实是没有妾室的, 通房也只不过三个。原配本来留下一个孩子,可惜长到五岁上就夭折了,吴夫人受了打击一病不起, 没几个月就撒手人寰。吴大人一年后续弦, 吴公子是继室生下的孩子,让人奇怪的是, 吴公子在吴大人续弦后几个月就出生了。除了他, 吴夫人还生下一个女儿。”   周沫儿听着, 在听到续弦以后就脸色微变,见杨嬷嬷说完,她求助的看向姚氏。   姚氏叹气,摸摸她的手。   “不怕,这个不行,还有个张大人呢。”   杨嬷嬷担忧的看了一眼姚氏,接着道:“张大人家中只剩母亲和妹妹,几年前和工部侍郎家的庶女定了亲,谁知那姑娘是个体弱的,定亲后就缠绵病榻,直到香消玉殒也没能走完六礼……”   周沫儿神情微微放松一下,姚氏也兴奋起来,问道:“那张大人本身有没有问题?”   杨嬷嬷看了一眼周沫儿,道:“张大人身边一直只有两个贴身丫鬟伺候,这些年也没有特别在意的模样。”   周沫儿心里微微失望,还以为自己真的能找到个不睡通房的,现在看来自己真的想多了。   想了想,周沫儿突然问:“张大人的母亲,是原配吗?”   杨嬷嬷恭敬回道:“是。”   姚氏挥退了杨嬷嬷,低声问有点失落的周沫儿:“沫儿,你觉得如何?”   周沫儿抬头,一笑道:“娘,就他吧!家里人简单,且看起来还不错,已经是朝廷官员了……”   两人正说着,刚退出去的杨嬷嬷又进来,脚步急切,禀告道:“夫人,宫里面来人了。”   姚氏蹭地站起,追问:“你说什么?”   杨嬷嬷也有点紧张的样子,道:“宫里有公公来了,说是太后懿旨。”   老夫人跪在前面,后面姚氏和周沫儿,周明岳,再后面跪着三房二房,泱泱一大片,恭敬接旨。   “奉天承运,太后懿旨,玆闻户部侍郎周秉之女周明沫,温良敦厚,品貌出众,勤勉柔顺。哀家闻之甚悦。今有镇国公江蜀次子江成轩,年十八,适婚娶之龄。值周明沫待字闺中,堪比天造地设。今特下懿旨,两家择吉日完婚。布告中外,咸使闻之。”   “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臣女接旨。”   周沫儿跪在地上,从一开始宣旨,她还以为自己会被接入宫中,只要一想到宫里的尔虞我诈,她就心底发凉。   好容易懿旨读完,她竟然觉得嫁给江成轩也不错,好歹不是进宫,宫里实在不适合她。人只要有了更坏的结果后,再有稍微好一点的结果就会觉得不那么难以接受。   江成轩对自己似乎还有点意思。不管以后如何,起码现在看来,除了江成轩出身镇国公府这一点让周沫儿膈应之外,其它的都还不错。   等到明黄色的绢布拿在手里,冰凉顺滑的布料直直凉到心里,她已然接受了自己的命运。   等真的接受了,也就不觉得有什么不好了。   她就是这样,把她放在什么样的环境,她都能自我调节情绪。想着怎么样活下去,跟生命比起来,别的什么都是次要的。   等老夫人把宣旨的公公的打发走,周沫儿才反应过来。   恍恍惚惚的跟着姚氏回了流光院,无视了蓓儿嫉妒的目光,其他人的脸上的复杂。   手里的绢布被姚氏取走,她重新打开明黄色的绢布扫视一遍,看向低着头的周沫儿问道:“你知道江成轩吗?”   周沫儿轻声道:“知道,在镇国公府时见过几次,身体不大好的模样。镇国公府里都在传,国公不指望他光宗耀祖,只希望他能多活几年……”   姚氏听得面色慢慢苍白起来,她用手帕捂住嘴,想起什么一般,急问:“那为何太后会下懿旨给你和他赐婚?是不是镇国公去求的?他身体这么差,以后……以后你怎么办?”   “不行,我要告诉你爹,让他去求皇上,你不能嫁给他。”说话间就要起身。   周沫儿听着姚氏的话,不知怎的就想起江成轩认真的低哑声音。仿佛就在耳边……   “你不如嫁给我?”心里微微一颤。   按住姚氏放在桌子上的手,微微笑道:“娘,不用,江成轩他……身子没有传言的那么差,只不过面色苍白些。就被人以讹传讹罢了。”   姚氏不相信,忙问:“那为何太后突然想起来给他赐婚,还是和你?难道不是他病重,镇国公去求来……冲喜的?”   说完,她自觉已经知道了真相,站起身在屋子里转圈,口中喃喃:“一定是这样的,一定是这样的……怎么办?”   周沫儿心里一阵暖意,起身抓住姚氏冰冷的手,轻声道:“娘,不会的,我前几日刚刚见过他,他看起来不像是病入膏肓的模样。”   而此时的镇国公府也是刚刚送走了传旨的公公。   镇国公江蜀还在宫里,镇国公老夫人和江淮岳带着一大家子接了旨。   老夫人倒是有些欣慰的模样,赞赏的看了江成轩一眼就回去了。   国公夫人淡漠的回了房,她无所谓江成轩的婚事,如果太后不赐婚,以后江成轩的婚事就是她的责任,当然,她是不会费什么心思的。   最复杂的就数江淮岳了,他从站起身后就面色乍青乍白,虽知道周沫儿会嫁人,他再没想到那个人会是江成轩。   “恭喜二弟抱得美人归。”江淮岳随意赞了两句,仔细观察了江成轩面上的神情,见他没有异样,一甩袖子回了清晖堂。   其他人都有些诧异,却不会关心这个长期生病的二少爷。   江语蓉倒是有些关心了下,没想到自己随便收的这个义女还能嫁回镇国公府。想起自己的女儿,她又愁容满面起来。赵如萱平日里虽有些小脾气,也不像是这么娇纵的人,这一次不知为何人前就发作起来。   长公主府。   长公主府后院的一个大方精致的院子里,柔郡主面色苍白的躺在床上,丫鬟们都守在院子里噤若寒蝉,走路做事都轻手轻脚,生怕发出一点声响。外人都说柔郡主不愧她的称号,温柔似水,可只有她们近身伺候的人才知道,这位也不是什么善茬。   “嬷嬷,你说,皇外祖母她怎么想的?以前也不见她反对我喜欢江成轩,可她为何又突然给江成轩赐了婚,还是个京城里从来没有听说过的姑娘。”   嬷嬷是宫里的老人了,专门被太后指来伺候柔郡主,其实就是教导柔郡主规矩礼仪,磨练她的性格的。平日里很得郡主喜欢。   此时的嬷嬷面色复杂的看着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小姑娘,想了想才劝道:“郡主,太后娘娘虽说不反对,却也没有赞同过。如今太后娘娘这赐婚,其实就已经是反对了,郡主,您从小就聪慧过人,得太后娘娘欢心,她老人家要是愿意,是不会有这道旨意的,您可不要犯了傻,要是惹恼了太后娘娘……”   柔郡主躺在床上,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淡淡道:“嬷嬷,我都懂,我就是觉得,江成轩那么好,为何皇外祖母不愿意?”   “郡主,他就是千好万好,只一样不好,他身份太差,您是金枝玉叶,除了公主外,最尊贵不过的人,他配不上你。”嬷嬷几乎是苦口婆心,以她的身份,说这些话早已越界,只是她不忍心自己看着长大的姑娘犯傻。   “身份……哈哈……哈哈……”柔郡主躺在床上大笑出声。   别人怎么样,江成轩不知道,此时他正兴奋的坐在马车里。   周府门口停了一架马车,下来了一个随从,手里拿了拜帖递给门房。   “我家公子前来拜访周秉周大人。”   将将好周秉回来,看到陌生的马车也只随意撇了一眼,从他升官以来,每日递上拜贴想要见他的人不知凡几。   虽他官位在京城里不算高,却也不算低了,如今他手里又握有实权,要不是门房训练有素,周府门口就该门庭若市了。   他脸色冰冷的低着头进门,突然听闻后面低哑的声音轻唤:“周大人……” 第45章   周秉一回头, 就看到一个芝兰玉树的翩翩佳公子从马车上飘逸的跳下,看得他心里忍不住一赞,好个俊俏的年轻人。   他这会儿心情不大好,才知道自己的宝贝女儿被太后娘娘拉郎配,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人。   周秉在知道太后赐婚后一打听,别人要么不知道镇国公次子江成轩, 知道的也就说他身子好像不大好,长年病重,一般不出现在人前……周秉听了,看着给他普及江成轩情况的人那怜悯的眼神。简直想打人, 他的女儿就要守寡了啊!   不管人好不好?起码活着才有希望。要是老早就死了,镇国公府那是什么地方,沫儿在那里小小年纪被调教的聪明懂事,这些都是环境造成的。可见那不是安宁祥和的地方。   只要一想起现在不知在何处的江成轩,周秉就算平日里修身养性, 如今也暴躁得想打人。不过想想江成轩的身子, 大概……躺床上养身体?   “周大人?我是镇国公的次子江成轩,今日得知已被太后娘娘赐婚,特地前来, 拜见岳父。”江成轩长长的深施一礼, 做足了恭敬谨慎的模样。后面跟着的两个随从手里抱满了大大小小的匣子。   周秉待听清面前的人说的话,上下打量他一番, 先是心里一喜, 随即又一股无名火瞬间冲上心头, 他看了看大门口的人来人往,这么一会儿已经有人好奇的看过来……冷冷道:“进来。”   一向儒雅温和的周秉大踏步走在周府里,江成轩在后面不紧不慢的跟上。周秉虽面上怒气冲冲,实则一路上格外留意江成轩的神色,见他这一路走来,面不红气不喘,心里微微放下心来。看来传言误人,这哪里有身体不好的样子?面色有些苍白是真的,不过也没有外界传的好像随时就会病死一般。   路上碰到的仆人都看着一向温文有理的老爷这副模样,如今似乎在发怒?   待看清老爷后面跟着的人,早有聪明知机的偷偷往后院跑去。   还有,江成轩这么快就到了周府,显然是刚刚接完旨意就赶来的,余光一扫他浑身上下,着重在他头发上注意的一下,显然刚刚沐浴。这些都可看出江成轩对这桩婚事的满意。   很快就到了周府前院的书房,周秉带着他进去后吩咐道:“你们去外面等,我和江公子有话要说。”   这话就是吩咐江成轩的两个随从了,周秉自己的仆人是不会这样吩咐的。   伺书看了一眼江成轩,见他正兴致盎然的观察周秉的书房,根本就不在意自己两人,心里叹气,果然主子很喜欢周小姐,心里对周沫儿又敬重了几分。   很快,书房里就剩下了两人。江成轩站起身,恭恭敬敬的再次深施一礼,道:“拜见岳父。”   “住口。”周秉训斥出声,语气里没有多少训斥之意。   低着头行礼的江成轩眼神一闪。并不起身,坚持道:“今日太后赐婚,往后您就是我岳父,这称呼并没有错。”   “我听说你身子不好?”周秉坐到了书案后,对着江成轩随意一指边上的椅子。   江成轩起身后坐了过去,笑道:“小时候身体不好,如今正在调养。”说着又起身,深施一礼道:“有劳岳父挂心。”   周秉:“……”我挂心什么啊?我是怕你早早死了我女儿守寡。   书房里沉默下来,气氛有些凝滞。   江成轩不为所动,保持着弓身的模样。   周秉突然正色起来,问:“你见过沫儿?赐婚懿旨又是怎么回事?”   周秉做十几年的官,虽一直因为某些原因没升官,但官威甚重,这一番话他毫不掩饰威严怒色,惊得弓身的江成轩身子似乎颤了颤。   江成轩低着头,闻言,眼神一闪,低哑的声音开口道:“岳父说得不错,我认识沫儿,且早就心仪已久,只沫儿不知道而已,最近这段时日我看岳母不停地给沫儿相看人家,我怕……”   周秉面色郑重,沉声问:“且相信你这番话,你为何能求得动太后她老人家的懿旨?”   太后深居后宫,前朝后宫她从不插手管事。为何会突然特别注意一个镇国公庶子和户部侍郎的女儿的婚事?   江成轩想了想,还是道:“因为某些原因,我求了太子……”   “砰……”周秉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声音极大,显然他的怒气不小。   “你走吧!我周家要不起你这样的女婿,太后那里我去回,沫儿命里刑克六亲,特别是夫君,明日我就送她去慈善庵出家,您请回吧!”   周秉挥挥手,一转身背对江成轩。   连“您”都出来了,可见周秉对这件事的抵触。   江成轩知道周秉知道自己给太子办事后会有反应,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他嘴角勾起抹苦笑,苦涩的道:“我知道您知道后可能会生气,我还是坦诚相待,我是真的喜欢沫儿,如果不这样,我娶不到她。”   “你可以禀告父亲后派人上门提亲,周府不一定会拒绝。”周秉冷冷开口。   “可是沫儿一定不会愿意……”江成轩急道。   “她一定不愿意再踏进国公府。如果可以,她一辈子也不想再见到国公府里的所有人,包括我……”江成轩声音低低,听着让人一股酸意涌起。   周秉奇怪的看向他,有些不明白他的话,就算沫儿在国公府里做过丫鬟,也不至于对国公府避讳到这个地步。   书房门突然被人推开,姚氏一身素色衣衫,端着个托盘温婉的站在门口,仿佛那个一脚就把门踹开的不是她。   她走进来把托盘放到周秉面前的书案上,狠狠瞪了周秉一眼,才温声道:“听闻大人有客,我来看看有什么需要的。”   江成轩见到姚氏进门,眼睛一亮,赶紧行云流水般施了一礼,道:“见过岳母。”   姚氏端起托盘里的茶杯给江成轩送过去。她从进来后就余光不停扫视江成轩,见他不是体弱的样子,心里就是一松,且他身体修长,容貌精致,如今看来还斯文有礼,刚刚在门外还听到他自己说心仪沫儿,听语气不像是编的,懿旨还是他去想办法求的。   这样的人,应该比那张大人要好些吧?好歹……这个已经心仪沫儿了。   江成轩赶紧恭敬接过姚氏手里的茶杯。姚氏更加满意。   “呃……成轩是吧?不如留在这里用晚膳,我去吩咐厨房。”   “求之不得,多谢岳母。”江成轩又是一礼。   姚氏笑呵呵的出去了,临走时又警告的瞪了一眼周秉。   经姚氏这一打岔,周秉的脸也板不起来了。说把沫儿送庵堂出家都是假话,就是真的如此,他也舍不得。   如今看来,太后懿旨已下,沫儿除了嫁他,竟然没有其它办法了。难道真的去求皇上不成?要是江成轩实在不成器还可以考虑下。但是江成轩也太成器了些,夺嫡这些事情是他能掺和进去的?   “你刚才说,为太子办事……”   江成轩忙道:“岳父放心,只此一次,下不为例。我怕你们给沫儿定了亲,才如此行事的。”   周秉想了想,皱眉问道:“前段时日听闻慎郡王府丢了东西,后来朝堂上人人自危,那东西……”   江成轩苦笑,道:“瞒不住岳父,那东西就是我从郡王府带出来的。”   周秉听了,戒备的看了一眼门口的位置,叹道:“且相信你一次。”   江成轩微微松口气。   周秉想起什么,突然靠近江成轩,低声问:“你有没有……要丫鬟伺候?”   江成轩以为他又要问什么,心里紧张的差点跳出来,就算他不怕周秉的威严,单单是他是沫儿的父亲,就够他严阵以待,时刻不敢放松了。   待听清是问这个,他认真看着周秉的眼睛回道:“岳父放心,绝对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周秉先是满意一笑,见他说得这么笃定,他也是男人。疑惑的看了看江成轩下面,眼神着重在那位置看了一眼,才问:“你不会是身体不好,不……不能吧?”   见江成轩错愕一瞬,周秉哈哈笑着缓解气氛,就算大家都是男人,也觉得尴尬得不行。   周沫儿坐在妆台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乌发如云,肤色白皙,杏眼桃腮,真真是个美人。可江成轩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非得是自己。   摇头失笑,不就是嫁人么?嫁谁不是嫁?江成轩也不错,身份够高,不愁吃喝,且周沫儿在镇国公府那么久,没听说过他有什么红颜知己,这就行了。   她又想起了江淮岳和以后还要进门的萧灵薇,这些人,应该和自己没多大关系吧?自己是二房,和他们本来就没关系……这样安慰着自己,竟也觉得不那么难受了。   “小姐,江公子已经到了周府,正和老爷在前院书房,夫人已经留了他吃晚膳……”姚嬷嬷尽职尽责的禀告道。   周沫儿拿在手里的梳子一松,就掉了下去。   “这么快?他难道真的迫不及待娶我?”口中喃喃。   姚嬷嬷没听清,上前一步,轻问:“小姐……”   “无事。”想了想,周沫儿起身,道:“去园子里逛逛。”   定亲过的男女是经父母许可,是可以见面的,姚嬷嬷这样想着,跟着她出了门。   此时的江成轩被周秉带到了老夫人面前。   也是,他来了是一定要拜见下老夫人的。要不然就是失礼。   老夫人坐在上首,看着下面弓身行礼的年轻人,面上一片笑意。 第46章   “拜见祖母。”江成轩恭恭敬敬的深施一礼, 送上了一个精致的匣子。   老夫人显然很高兴,道:“赐婚的就是你?”   “是。”   老夫人眼睛眯着看他,半晌笑道:“好……好。”   江成轩和周秉从福安院出来,远远的看到周沫儿带着嬷嬷丫鬟和一个姑娘对峙。   周秉看清周沫儿面前的姑娘后,脸色很不好看,想了想, 他看向江成轩道:“你第一次来周府,我带你逛逛?”   见江成轩应了,他抬步就往那边两人对峙的方向走去。   尖细刻薄的声音传来。   “你命好,有太后娘娘赐婚, 要不然,就凭你以往的身份,嫁得出去?嫁出去也是低嫁。”蓓儿笃定道,下巴微抬,刻薄鄙视的看着周沫儿。   周沫儿没想到只不过出来逛个园子, 就碰上了蓓儿, 一般周沫儿都是躲着这位,倒不是怕了她,只是不想和她争执。比如现在, 争来有什么用?   不过今日, 蓓儿说话实在太过分,周沫儿要是再退一步, 她还以为怕了她, 以后更加变本加厉。   “蓓儿, 做人呢,得口下留情,你这么刻薄,姑母和表哥要是知道,说不定再退一次婚事……”周沫儿也只往她痛处戳。   刻薄谁不会?以往周沫儿让着她,她还以为自己在周府后院可以横着走了。   蓓儿最受不了的就是别人提薛文耀不喜欢她,特别是周沫儿,她虽不知一向对她温柔的薛文耀为何会退亲。只怀疑薛文耀退亲就是因为周沫儿。   如今新仇旧恨一起涌上来,看着周沫儿面无表情的脸,她忍不住一抬手就往那脸上扇去……   这边的周秉和江成轩看到后,齐齐变色。江成轩越过周秉,几步就奔了过去,却还是来不及了。   “啪……”清脆的一声巴掌声。   丫鬟嬷嬷噤若寒蝉,不敢抬头去看。恨不能躲到地底下去,看到主子被扇耳光……今日过后,别想有好日子过了。   江成轩奔过去的动作顿住,周秉看向那边的目光凶狠,嘴角抿起,冷漠的神情有些骇人。   周沫儿一只手抓着蓓儿不停挣扎的手,另一只手慢条斯理的整整蓓儿的衣襟,笑着道:“不是只有你才会刻薄,也不是只有你才会扇巴掌。”   将不停挣扎的手使劲一扔,扔得蓓儿忍不住退了一步。周沫儿轻轻拍了拍手,嘲讽一笑,转身……   待看清江成轩和周秉两人面色复杂的站在几步远。   周沫儿身子顿住,脸上的表情僵硬,良久,才扯出个难看的笑,低声唤:“爹……”   蓓儿不敢置信神情在看到周秉和江成轩之后,突然眼泪就一颗颗掉了下来。   猛得转身,哭着跑远,她后面的丫鬟嬷嬷赶紧对着周秉一福身就跟了上去。   “跟我来。”周秉脸色有些冷。   周沫儿见了,忐忑不安的跟了上去,江成轩也赶紧跟上,低声道:“沫儿别怕。”   周沫儿看了江成轩一眼,忍不住眼前一亮。才发现他今日穿得格外精神,不再是素色衣衫,一身天蓝色绣竹叶纹的衣衫,衬得他得脸色不再是病态的苍白,看起来只不过比一般人白皙了些,倒是有种芝兰玉树,公子翩翩的感觉。   江成轩自然发现了周沫儿的眼神,他不动声色的背挺得更直了些。   到了流光院,周秉坐下后,严厉的看向周沫儿,道:“为何打你妹妹?”   周沫儿正想开口解释。   江成轩笑着开口道:“岳父,那小姐确实不像话,怎么能动手打人呢?还好沫儿机灵,要不然就被她打到脸上去了,要是受了伤,您不心疼啊?”   周秉的严厉本就是装的,他不知道江成轩对周沫儿的感情是不是有他说的那么深,就怕他看到沫儿的凶悍后嫌弃她,想着先训一顿沫儿,沫儿再解释一番,不就差不多了。   江成轩说不定还会忘记刚刚看到的?   如今看来。周秉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周沫儿,还有江成轩的眼神里不着痕迹的担忧。这是以为自己是个坏人了。   “那也不能动手打人。”周秉板着脸道。   周沫儿乖巧应是。   姚氏听了个大概,面上带笑看向站在一边的江成轩道:“沫儿平日里不这样,她是再温柔不过的姑娘,大概是别人太过分了。”   江成轩还一本正经的接话:“是的,要是沫儿不还手,那姑娘的巴掌就扇到她脸上了。”   周沫儿不觉得如何,周秉和姚氏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些微笑意。   晚膳过后,都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就是周明岳在用膳时不时抬头看一眼江成轩,其它都还好。   江成轩告辞离开时,周沫儿被姚氏吩咐去送送。   夜色微暗,两人走在周府的园子里,一路沉默,后面远远跟着姚嬷嬷和江成轩的两个随从。   远远的看到外院的拱门,周沫儿只能送到那里,江成轩手指微动,突然伸出去握住周沫儿柔若无骨的小手。   手被一双温暖的大手握住,周沫儿忍不住挣扎一下,江成轩却握得更紧,周沫儿挣扎不过,随他握,江成轩的嘴角忍不住勾了勾。明明很远的拱门却很快就到了,看了看后面跟上来的姚嬷嬷和喜书,他不舍的放开周沫儿的手,捏了捏道:“沫儿,你别生气,我过几日再来看你。”   说完,再不停留,头也不回的走远了。   周沫儿看着他背影,不知怎的,觉得似有点落荒而逃的感觉,看着看着,嘴角忍不住就勾了起来。   刚刚转身准备回去,老夫人身边的嬷嬷就到了,显然她知道周沫儿会出现在这里,大概是特意在这里等的。   “大小姐,老夫人请您去福安院,有事情商量。”   嬷嬷恭敬的低着头,看着她的头顶,周沫儿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这是去告状了?   福安远里,蓓儿抱着老夫人的手臂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老夫人忍不住伸出没有被她抱住动物那只手,揉揉眉心,问道:“沫儿到了没有?”   “快了。”嬷嬷赶紧道,回话时忍不住看了一眼蓓儿。   真能哭啊!都哭了两个时辰了,要不是老夫人顾忌着江公子,早就把大小姐请过来和她对峙了。   周沫儿一踏进福安院就觉得不寻常,今日气氛格外凝滞,她收敛了脸上的神情,郑重的掀开正房的帘子。   呜呜的哭泣声传来,简直就是听者伤心,闻者流泪,说不尽的伤心事一般。   看到周沫儿进去,下首的三夫人蹭得站起身,指责道:“沫儿,不是三婶说你,你是大家闺秀,不是丫鬟,怎么能随意动手打人呢?你看看你妹妹的脸,都被你打成什么样子了?”   姚氏不紧不慢喝茶,闻言笑道:“三弟妹,我怎么听说是蓓儿先动的手?怎么到了你这里,就是沫儿随意欺负妹妹了。”   老夫人眯着眼看了周沫儿一会儿,周沫儿不为所动,对老夫人福身站起后,看向埋头只顾着哭的蓓儿问道:“二妹妹,今日到底为何你知我知,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的。你倒是别忙着哭,说给我听听,你是怎么颠倒黑白的?”   蓓儿不说话,只把那边红肿的脸颊侧过来,三夫人看得用手捂住胸口,似乎很心疼的模样。   老夫人也搂得更紧了些。   二夫人左右看看,稍微的往后退了一步。   姚氏抬手,用手帕挡住嘴边的嘲讽。看了一眼周沫儿,见她微微摇头,她满意的一笑,淡定的往椅背上一靠。   “二妹妹,我打的是你的脸,可不是嘴,你不说话是为什么?”周沫儿疑问出声。   三夫人跟抓住了什么把柄一样,直起身道:“娘,你可听见了,沫儿自己都说,是她打的,我可没有冤枉她。”   老夫人看向周沫儿,淡淡道:“沫儿,你有什么话说?”   周沫儿福身,看向哭得伤心的蓓儿,淡淡道:“二妹妹,你要是不说,我可就原原本本说了……”   “你说啊!威胁蓓儿做什么?这从小没有教养的姑娘就是不一样,怎么调教都野性难训。”三夫人讽刺道。   姚氏不满了,冷道:“三弟妹,事情到底如何还不知道,你着急忙慌的说这些做什么?说不定这精心教养的还不如外面长大的呢?”   三夫人气得站起来,指着姚氏道:“你……”   “好了。”老夫人威严的声音一出,三夫人噤声,姚氏也坐直了身子。   “沫儿,你来说。”   周沫儿清晰的看到,蓓儿听到这句话身子僵了僵。   她靠着老夫人,这一僵硬,老夫人最先感觉到,心里忍不住就是一叹。蓓儿就是被养得太娇,一点委屈都受不得。   周沫儿从头到尾原原本本说了一遍,蓓儿的哭声慢慢小了下来,显得有些底气不足。   “你说,你和蓓儿争执被江公子看到了?他还看到了你打蓓儿?”   老夫人眯眼问道。   “是,不光江公子,还有我爹也是亲眼所见,二妹妹怎么说的我不知道,祖母要是不相信,可以让我爹来解释。”周沫儿不慌不忙道。   三夫人几乎是立马道:“那是你爹,他当然帮着你说话。”   周沫儿冷淡的看了她一眼。   福身对老夫人道:“祖母,我爹为官十几载,难道就是三婶娘口中帮亲不帮理的人?家人都这样看他,外人还能怎么看?今日虽是二妹妹先动手,打人是我不对,我认罚。可三婶娘这话我也是不依的。”   “回去禁足十日,好好反省。”老夫人不再看抱住她胳膊不撒手的蓓儿,淡淡道。   蓓儿愣住。   三夫人急道:“娘……”   “你也一样,一把年纪快要做祖母的人了,说话不过脑子,你也好好反省下吧!” 第47章   三夫人还要再说, 但是看到老妇夫人冷漠的脸色后,噤了声。   老夫人又看向面色看不出神色的周沫儿,淡淡道:“沫儿,禁足十日。”   姚氏脸上的笑意僵住,老夫人接着道:“不分场合的大吵大闹,你们的教养都差不多, 也不要争执谁的教养好不好?不管是谁不好,都是我周府的不好,传了出去,以后你们的妹妹就不用嫁人了。”   “最重要的是你, 沫儿,江公子看到你伸手打人,以后对你如何还不好说,男人总是喜欢温柔似水的姑娘的,以后你不要这么尖锐。”   老夫人这话可以说是苦口婆心了。   周沫儿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 虽她觉得江成轩对她打人这事好像并不反感。还是认认真真的听了, 福身道:“是,沫儿多谢祖母教导。”   老夫人见她真心实意的道谢,面色缓和许多, 语重心长道:“你能听进去, 也不枉我一片苦心。回去好好反思一下,今日虽说是蓓儿找茬, 你难道就真的没有别的解决办法了吗?在周府还好, 自家姐妹之间, 怎么闹都无所谓,要是出了周府,可不能这么冲动。”   “是。”这回就连蓓儿都若有所思。   周沫儿禁足了,她也不无聊,可以重新捡起绣工,得空了看话本,还慢慢开始看账本。她自己不能去清风书肆,姚嬷嬷可以。   姚氏后来也找她谈话,说那日她和蓓儿那么闹起来确实不妥当,且还是周沫儿知道江成轩已经到了周府的情况下。不管有没有赢?其实她都已经输了,要是江成轩真的在意这些,周沫儿以后不知道得做多少才能挽回江成轩的好感。   镇国公府里   墨贤堂   国公夫人张氏坐在妆台前,轻轻取下头上的玉钗。   镇国公江蜀坐在躺在床上,闭着眼睛,突然道:“成轩的婚事,你要上心些。既是太后赐婚,你再不管,就是你的失职,要是不想京城里传出镇国公夫人苛待庶子的消息,赶紧开始走六礼吧!”   江蜀语气淡淡,张氏捏着玉钗的手微微颤抖,指尖发白,显然用了很大劲才没有发作。   深深呼吸几下,收敛了脸上几乎掩饰不住的狰狞表情,才微微笑道:“成轩是弟弟,哪有哥哥还没成亲,弟弟就先开始走六礼的规矩?”   江蜀听了,沉默一瞬,半晌道:“他也不小了,赶紧给他定亲。”   张氏又要控制不住,她发现今日的江蜀就是来试探她的底线的。   “这不是,不知道定哪家的姑娘吗?岳儿的心思我也不知道,他也长大了,我不好问。我看他平日里和他表妹还不错的样子……”   “我说了,表哥表妹之间成亲属于骨血回流,生下的孩子可能会有问题,我镇国公府一定不能生下身体不好或者有缺陷的孩子。你娘家武安伯府的那个小姑娘是不错,待人接物,规矩礼仪都学得好,人也聪明,要是她不是岳儿的表妹,镇国公府世子夫人的身份她是够格的。可如今……如果是她,不必再提。”   张氏话没说完,就被江蜀不耐烦的打断,他从床上坐起身。   “那个,安远侯府的小姑娘就不错,大方知礼,规矩稳重,我看岳儿对她好像也有些心思,你看着就定下吧!”   张氏嘴角的笑意几乎僵硬,扯了扯嘴角道:“是。”   忽地想起什么,张氏脸上的不情愿突然就没了,转而变成了幸灾乐祸,她马上收敛神情,做出一副担忧的模样,道:“母亲那里……母亲的心思你是知道的。”   江蜀重新躺下,随意道:“母亲那里我会去说,如萱被宠坏了,天真单纯,还刁蛮跋扈,就算她不是岳儿的表妹,光看她本身,就做不了我镇国公府的世子夫人。”   张氏嘴角忍不住的勾起,笑着过去上了床,道:“明日我就派人去请媒人上门提亲,等岳儿的亲事定下,轩儿的也可以开始走六礼了。”   江蜀闭着眼睛翻了个身,道:“太后赐婚,我们总要做出急切的态度来,要不然该说我们怠慢了,要是被御史参上一本不敬太后……”   说到这里,想起什么一般问道:“那周秉好像是姚定山的女婿?”   张氏嘴角一撇,道:“是。我们轩儿以后可是御史大夫的外孙女婿。”   江蜀一笑,重新躺好,不一会儿就传来轻微的鼾声。   端午这天,东市上热闹非凡,周沫儿从清风书肆的窗户往下看。   她被禁足过后就不常上街了,被姚氏勒令在家里绣嫁妆,因为镇国公世子还没有定亲的缘故,她和江成轩的六礼也只能往后推。   前几日江淮岳和萧灵薇终于传出定亲的消息,这让京城里的好事者好生失望,以前两人就经常闹出些事情让围观者看热闹,这一定亲,大概是不会有什么波折了。   周沫儿看着外面的热闹,突然,街头过来了一群红衣抬着柜子,上面绑着大红花朵,浩浩荡荡的从街上扬长而过,够张扬也够气派。   周沫儿一猜就知道,大概是哪家下聘,不过这么张扬的京城里可不多,最近传出定亲的就只有……江淮岳和萧灵薇了。   看着队伍吹吹打打的一刻钟才过去,外面人都在说,镇国公府够重视这位世子夫人,光聘礼就这么多,以后成亲时的场面肯定还要大些。   一抬头,就看到对面的留仙楼二楼有个人往自己这边张望,见周沫儿望过去,就抬起手挥了挥。   嘴角忍不住勾起,一转身,关了窗户。隔绝了对面那人期望变成失望的视线。   不一会儿,传来敲门声,姚嬷嬷推门进来,恭敬道:“小姐,有人送来一封信。”   周沫儿接过来打开,潇洒飘逸的字迹映入眼帘。   昨夜星辰满天,辗转难眠思佳人!   留仙楼见!   周沫儿看清后,先是脸色一红,心里啐一声 “流氓”随即冷笑一声,你说让我去我就去?我偏不去。   这样想着,她重新坐回去翻开账本,这些日子她学着看账本了,姚氏说,让她自己学着打理嫁妆。却觉得满篇的数字都变成了那飘逸的字迹,怎么也看不进脑子里。   突然就扔下账本,抬步往外面走去,姚嬷嬷看了她一眼,赶紧低头跟上。   直接去了对面的留仙楼,上了二楼后进了江成轩所在的包间。   “沫儿,我就知道你会来。”江成轩很高兴的样子。站起身来拉周沫儿的手。   周沫儿转身避开,随意坐下,拿起桌上的茶壶倒了杯茶,淡淡道:“有事就说。”   江成轩伸出的手落了空,也不在意,听她言简意赅的几个字,才眼神微黯,随即又笑道:“这么久没见,你就不想我么?”   “我想你啊!”周沫儿抬头一笑。   展颜一笑间风华无限,江成轩呆了呆,待听清后心里涌起一阵狂喜。   就听对面那狠心接着道:“我在想,你什么时候死了,我就做了寡妇了,说不定可以再嫁……”   江成轩一笑,得意洋洋道:“那要让你失望了,我好的很,一时半会死不了。要是真的会死,放心,我不会丢下你的。”   最后一句话,周沫儿听得浑身冒起鸡皮疙瘩,看江成轩的模样不像是说笑。   “你不会是说真的吧?”   江成轩还是那副笑意,淡淡道:“骗你的,我怎么会轻易死?”   这话没有正面回答周沫儿的问题,避重就轻的转移了话题。   周沫儿揉了揉手臂,不明白怎么的就说到死不死的事情上来,看了看窗外,想起刚才看到的大红色队伍,问道:“刚刚那些人是给你大哥下聘的?”   江成轩听到这话,纠正她:“以后也是你大哥。”   见周沫儿表情淡淡,并没有什么特别,才点点头,突然伸手握住周沫儿放在桌上的手,捏了捏,笑问道:“你不会是羡慕吧?放心,我给你下聘时也下这么多。”   周沫儿抽回手,却发现江成轩力气很大,手抽不动,她也不白费劲儿了,瞪他一眼道:“你是庶子,他是世子,你怎么和他一样?再说,就算你有本事,真的和他一样,我又能捡着什么好?就下聘时风光,以后的日子可有得纠缠。你也低调些,你那母亲……”   说到这里,周沫儿住了口,如今她和江成轩只不过是有了婚约,虽太后赐婚等于是板上钉钉了,反正又不能悔婚。但是她和江成轩其实也不大熟悉,万一这是个孝顺的,自己不就做了坏人?   江成轩见她欲言又止,眼神一黯,周沫儿这样,是不相信他么?   “沫儿,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事?我总是相信你的,你也要学着相信我。我们是要在一起过一辈子的人。”   江成轩声音低哑,周沫儿在里面听出了笃定,认真,决心,还有缱绻缠绵。   她的耳朵脸颊不受控制的浮上了红云。 第48章   江成轩看着那绯红的脸颊, 心里悸动,忍住上前把她拥入怀里的冲动。   快了,再过几个月,等成亲后……   周沫儿虽低着头,也能察觉到对面那人火辣辣的目光,她不自在的捏了捏手指, 突然起身,道:“我要回府了。”   “吃过饭再走。你不是喜欢留仙楼的招牌菜?”江成轩轻声道。   周沫儿回头,疑问的看着他。   江成轩失笑,道:“我问了留仙楼里的伙计, 他们说你经常吃那道招牌菜。沫儿,留下来吃了再回府,好不好?”   声音低低,带着微微的沙哑。   周沫儿听到这样的声音,不知怎的觉得有些热, 端起桌上凉了的茶水猛喝一口, 才觉得好了些。   江成轩看着她的动作,眼神里流露出宠溺来,还有些别的有点复杂的东西。   周沫儿吃着面前的药膳, 只觉得对面江成轩的看着自己的眼神有些奇怪, 想起自己见这留仙楼的东家几次都被拒绝。或者,江成轩可能知道?   于是, 她放下勺子, 问他:“你知道这留仙楼的东家是谁吗?”   江成轩闻言, 面上瞬间带上了得意的笑意,道:“当然知道。”   周沫儿听清楚后,只觉得心跳都快了一拍,她低下头又拿起勺子开始喝汤,掩饰住脸上的复杂。   “沫儿,你想知道吗?”江成轩笑着问。还有点志得意满的意思。   周沫儿心里正百转千回,没注意到他得意的语气。闻言也不抬头,只低着头装作认真喝汤,随意点点头。   江成轩也不在意她状似敷衍的态度,靠过去,鼻尖瞬间被她脖颈间淡淡道幽香充斥。他有些心猿意马,低声道:“就是我啊!这是我瞒着镇国公府置办下的私产……”   周沫儿手里的勺子落下,落到汤盅边上发出轻微的一声瓷器碰撞声,接着落到桌上滚了滚,她忙捡回来接着喝。   看着她慌乱的模样,江成轩眼神微微一闪。   似没发现周沫儿的心不在焉,他接着笑道,一副邀功的模样。   “沫儿,这些都是我的,我的就是你的,等成亲后我全部送给你,地契改成你的名字,你高不高兴?”   他这副样子,周沫儿倒有些奇怪了,按理说,这药膳和知味斋的如此相似,江成轩应该也有问题才是,没吃过的人,就算做药膳,也不会如此相似,难道真的是巧合?   忽然又想起姚氏暗示自己,周秉试探他关于通房时,他也是拒绝的态度。   不纳妾还有可能,不过连通房都拒绝的男人,在盛国怎么可能有?   姚氏说起时,周沫儿有些不以为然。她还以为是江成轩在周秉面前表决心随便说的。毕竟在老丈人面前,不管是谁,总要收敛下的。   还有那个“我的就是你的。”改名字什么的,盛国土生土长的男人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自己又不是什么天仙美人,江成轩还能爱自己爱到这个地步?   她放下勺子,上下认真的打量了江成轩几眼,江成轩还配合着她的眼神,将背挺直了些,还侧了侧脸,将精致的五官半掩,倒是真的又好看了些。   “沫儿,你不会才发现你的未婚夫潇洒俊逸,风流倜傥,堪称当世绝代翩翩佳公子吧?”   江成轩笑意盈盈,显然心情不错。   一身素色衣衫,笑意盈盈,眉眼间虽带着笑,贵族公子的娇矜之气却展露无遗,最标准不过勋贵家族养大的公子。   想起什么,周沫儿抬眼认真问道:“你能告诉我,这配方你从哪里得来的吗?能给我一份吗?当然,要是不方便,就不用告诉我。”   江成轩笑意收起,认真看着周沫儿。   周沫儿正仔细观察他的神情,见他笑意收起,越发紧张。   却见对面的江成轩认真道:“沫儿,我说过,我的就是你的。为何你会觉得我不愿意?你还是不相信我。”   周沫儿闻言,抬眼看他,认真问:“你能告诉我,这配方你从何处得来,还是这是你自己研究出来的?”   江成轩眼神一闪,笑道:“是我从一个重病的人身上得来的,他当时躺在大街上奄奄一息,我把他送到医馆去的,可惜他当时已经病入膏肓,药石无灵, 临死前为了报恩执意将这配方赠于我,我回来后让人试过后,真的是最美味不过的一道膳食,这才拿到留仙楼里,没想到,居然喜欢的人很多。”   说到这里,伸手握着住沫儿的手,道:“没想到你也喜欢,以后我让人天天送一份到周府去,怎么样?”   周沫儿难掩脸上的失望,她也不知道是想有这个人,还是不想。或者是想江成轩就是这个人。心情复杂的道:“天天送还是不要了,再好吃的东西天天吃,总会腻的。还有,我该回去了。”   江成轩脸色微微一黯,起身去边上的桌子上拿过来一个匣子,匣子外面雕刻着精致的花鸟,仔细看却发现那是一对鸳鸯,周沫儿疑问的看向他,淡淡道:“不用送我东西,我也不会收,要是真的要送,不如以后再送。”   她说的以后自然是指成亲以后,江成轩不以为意,笑道:“以后我也会送,再过几日是你的生辰,那日我可能不方便送你礼物,你收下好不好?”   他都这样说了,周沫儿再不收也太尴尬了些,又想起反正自己两人也是未婚夫妻,不收白不收,总比以后他送给别人要好。   既然江成轩不是和她一样的人,那他说的以后不纳妾什么的,听听就行,要是认真……周沫儿怕自己会失望。   收起匣子,周沫儿起身,江成轩也亦步亦趋的跟着出门。见他这样,周沫儿倒有点不好意思了。   说起来,江成轩已经很有诚意,盛国的男子这样照顾女子感受的,估计也就这么一个。既然如今是自己碰上,那么,好歹努力一下,万一真的有那么一个人,对自己不离不弃,或许,真的可以相守一生。   实在不行,再相敬如宾也可。至少自己努力过。   这么想着,出门时,周沫儿还放慢了些脚步,等着他一起下楼。   却发现二楼楼梯处的一行人。   薛文耀和周明蓓   薛文耀看到周沫儿,眼睛一亮,仔细观察他神情的蓓儿眼神一冷,冷笑一声。   又想起什么,冷笑的神情收敛,转而变成了温婉娇柔的模样,往薛文耀身边靠了靠。微微一笑道:“姐姐,你和江公子也是约好一起出门的?”   一个也字,说明她和薛文耀是约好出来的。   周沫儿不理会薛文耀复杂的神情。淡淡笑道:“不是,偶遇而已。”   也不多说,直接下楼,江成轩对着薛文耀一拱手,得意一笑,算是打了招呼。跟着周沫儿就下了楼。   周沫儿快下完楼梯时,回头对蓓儿一笑。边上的江成轩紧张的捏紧了手指,却听周沫儿温柔问:“蓓儿,你可要回府?我打算回去了,不如一起?”   一楼的大堂里人满为患,都看着周沫儿姐妹情深的模样邀请她一起回家。   蓓儿虽天真跋扈,却不是傻子,也笑道:“姐姐先回,我随后就回。”   两人欢欢喜喜道别。   出了留仙楼,周沫儿上马车,江成轩也上了马车跟在周沫儿的后面。   姚嬷嬷轻声禀告给周沫儿听,就见一向面无表情的她嘴角似有笑意,只一瞬就收起。   那笑意虽很快就隐没。姚嬷嬷眼神一闪,不再多说,她的心情也好了些。   跟着一个夫妻感情融洽的主子,自然要比夫妻之间还要勾心斗角的要好。如果夫妻之间还隔几个小妾,主子心情不好不说,最难为还是她们这些奴婢。   到了周府,周沫儿下马车进了门,才看到江成轩的马车掉头离去。   姚氏看着面前的周沫儿,满意之色溢于言表,道:“江公子送你回来的?”   周沫儿笑着点头。   见周沫儿没有别的神情,比如娇羞什么的,实在是不同寻常,姚氏揉了揉手里的手帕,终还是忍不住问道:“沫儿,太后赐婚后,这婚事也算是板上钉钉了,不管出什么样的状况,大概也不能改变了,我就一直没有问问你……你觉得江公子如何?或者说……你喜不喜欢他啊?”   喜不喜欢他?周沫儿想起他的做的种种,说不感动是假的,但也没有到非君不可的地步,不过,比起别人,他似乎更熟悉些。   周沫儿想了想道:“他除了身份麻烦些,家族里麻烦些,本身还是不错的。大概,或许是喜欢的吧?”   姚氏看着她不确定的神情还有那语气,真的不知道她这样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想了想,语重心长的道:“你这样也好,自古女子用情太深,又有几个得了善终。” 第49章   “娘, 我懂,你放心。”周沫儿抱住姚氏,轻轻道。   过几日,赵府老夫人寿辰,周沫儿带着贺礼上门。   赵府的老夫人自然和镇国公府老夫人的寿辰不能比。   赵府比起上次周沫儿来时热闹喜庆了些。上次赵府虽郑重地打扫了里里外外,却没有张灯结彩。   周沫儿一进去就被老夫人身边的嬷嬷直接带到了老夫人的院子。   老夫人院子里热闹非凡, 不同于镇国公府的热闹,这里显得接地气了些。还有几个和老夫人年纪差不多的妇人,穿着鲜亮的绸缎衣衫簇拥在老夫人身边。   这样的绸缎,一般如赵如月一般的小姐她们是不会买的, 鲜亮是不错,不过也太鲜亮了些,穿上后一种暴发户的气质。价钱比起素色的绸缎便宜许多,那些舍不得银子的夫人最喜欢这种,够张扬, 看起来也够气派。   周沫儿行礼时, 都能感觉到她们好奇打量的目光,不带恶意,只满满的好奇。还有窃窃私语, 其实差不多屋子里的人都能听到。   “这就是那义女了吧?听说本身也是官家小姐, 还是外面长大的。”   “是啊!看她这规矩礼仪,动作身段。那句话说得好, 这血缘关系最最说不清楚, 这外面长大的姑娘, 一样规矩,看起来就知道,这是大家小姐,不是我们这种人家的姑娘,看起来就粗俗,怎么也养不出这样的气质。”   “哟,别太谦虚,你家的大姑娘还是不错的,长得好,规矩也好,说不定以后就是官家太太……”   “她哪里有这样的造化?……”   后面的话周沫儿没有再听,她行礼后,送上寿礼,再等等就可以回府,这回的事情就算完了。   退到一边坐下,屋子里闹哄哄的,她忍不住揉揉眉心。   赵如月坐在边上,见她这样,笑道:“二姐姐,你要不要去院子里休息,上次你住的院子,我娘吩咐人给你留着,天天吩咐人打扫得干干净净。”   这是对自己示好来了。   周沫儿一笑道:“不用,祖母过寿,我要是不在,也太失礼了些。”   “你能来祝寿,就已经够有孝心了,毕竟我大姐姐这个亲孙女的都还没到。”   周沫儿左右看看,发现江语蓉母女真的不再,忍不住心里摇头。   江淮岳和萧灵薇这一定亲,赵如萱彻底没有了机会,再不顾忌下她自己的名声,以后嫁人就真的不好嫁了。当然,不会嫁不出去,只是稍微讲究些的人家都不会上门提亲了。   倒是面前这位新出炉的名义上的嫡女,一大早就守在这里。至情至孝的名声,过了今日大概就传出去了。   正觉得无聊,算着时辰还有多久能回府。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声。   周沫儿抬头一看,一个熟悉的人到了。   江淮岳   后面还跟着墨绿色衣衫的江成轩。   这是代镇国公府给老夫人祝寿来了。也是,以镇国公府的身份,让江淮岳来已经足够体现诚意。当然,要是江语蓉和镇国公夫人的关系好些,国公夫人亲自上门贺寿也不是不可能的。   不过,镇国公世子的到来,还是让屋子里的人兴奋许多,要不是因为赵老夫人,她们一辈子也见不到江淮岳这样身份的贵公子,都忍不住啧啧出声。   不说跟在后面的江成轩,就是江淮岳的身份地位,气质,容貌身材就够她们津津乐道了。   江成轩老早就看到周沫儿了,还朝她眨眨眼。周沫儿瞪他一眼,警告他规矩些,这么多人看着呢。   江淮岳也看到了周沫儿,还巧合的看到了两人的眉眼官司,他脸色微微冷淡了些。   他一变脸,屋子里的议论声就低了许多,只剩下窃窃私语还有夫人之间不停的使眼色。   老夫人本来因为江淮岳两兄弟到来而得意的神情也收敛了些。   江淮岳行礼后,送上国公府的寿礼,一尊碧绿的寿星公。碧绿的几乎透明的玉质,寿星公的雕工都显示出不凡来。   当然,银子自然也是不凡的。   江淮岳一打开匣子,就有人惊呼出声,老夫人连声道好。   见此,江淮岳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面色还是一片平和。也只有江成轩看得出他的不高兴,对周沫儿暗示的眨眨眼。   周沫儿看着他的模样,忍不住用手里的帕子擦嘴角,掩饰住嘴边的笑意。   “表哥……”   娇俏的声音传来。人未到,声音已经到了。   听声音是个娇俏地让人听了就会生出好感的姑娘。   赵如萱一身大红色芙蓉花的衣衫,张扬得如火般热情的模样,一进来先是规矩朝老夫人福身:“孙女祝祖母平安康泰,福寿绵长。”   一系列规矩动作让人眼前一亮。   正当周沫儿觉得,士别三日,赵如萱也能变化极大的时候。   她福身后,老夫人面色满意,正待夸她几句长点名声,她却一转身对着江淮岳嫣然一笑,道:“表哥好。”   老夫人只好尴尬的闭上嘴。   江淮岳有理的还礼,一本正经的道:“表妹好。”   赵如萱眼睛亮了亮,正待再说,江淮岳已经对老夫人道:“祝老夫人身体康泰,长命百岁,某先告辞。”   说完就转身往外走。   赵如萱跺跺脚跟了上去。还不忘掩饰的叫上一句:“表哥,还有事情没说完,等等我。”   江成轩对周沫儿一笑,也走了出去。   周沫儿气得脸色绯红,这人,来了就这么走了?   直到向老夫人告辞后,出了赵府,周沫儿也没能缓和神色,上马车后吩咐道:“回府。”   她脸色不好,姚嬷嬷她们也不敢多问。   坐在马车里,周沫儿觉得自己有点莫名其妙,江成轩不和自己说话才是对的。毕竟两人的婚约才开始走六礼,前两日刚刚请了媒人上门提亲。   再说,江成轩走了,自己生什么气?   正调节心态呢,马车停下来了。周沫儿皱眉,一般自己吩咐了,马车不会随意停的,上次江成轩黑衣那次除外,难道又遇上事情了……   “沫儿……”马车帘子突然掀开,一个人影迅速上来,周沫儿先是一惊,听到熟悉的声音后,放松下来。   江成轩上马车后,随意坐到一旁,笑问:“沫儿,几日不见,有没有想我?”   “胆子挺大。”周沫儿板着脸道。   “我有事情告诉你。”江成轩一本正经道。   见他如此,周沫儿也正色看向他。   就见对面那人靠过来,轻轻道:“沫儿,你生辰的时候,我上门去给你送生辰礼物,如何?”   “生辰礼物你不是送过了,还有,你敢上门去找我吗?”周沫儿一笑,语气挑衅。   也是,未婚夫妻之间见面在盛国虽可以,却也要父母许可,江成轩自己上门,说不定就会被周秉扫地出门。   江成轩看着周沫儿调皮的模样,突然上前抱住她,不待她挣扎就放开,笑道:“等着,看我怎么上门给你送生辰礼物。”   说完就掀开帘子下了马车,只余笑声还留在马车内。   周沫儿恼羞成怒,待发火才发现人已经走了,冷哼一声,道:“回府。”   盛国女子十五岁生辰,还是重视的,特别是官家的小姐,十五岁生辰这天得穿上母亲亲手所制的衣衫去祠堂拜见先祖。   女子进祠堂一生只有三次。一次上族谱,视每个家族家规而定,周府女子大概在七岁左右,一次就是十五岁生辰。还有一次在夫家,也是上族谱。   周沫儿一大早就被姚嬷嬷叫起,穿上姚氏送来的衣衫,一身大红色衣衫,外罩同色纱衣,周沫儿穿上后看着镜子里肤色红润的美人。唇间淡淡的笑意轻浅柔和,眉宇间安宁祥和,忍不住就是一笑。一笑间风华无限。   随着周秉再次踏入祠堂,周沫儿心里复杂难言,时隔几个月再次踏入这里,她只觉得心境变化极大,那时的她,对未来充满了不确定和摆脱命运的欣喜,如今的她,对未来依旧不确定,不过她心里不再是慌乱的,而是有些踏实的。   再次上过香,周沫儿真心实意的磕下头去,如果周家的先祖真的有灵,保佑周家以后太太平平。   出了祠堂,周沫儿去拜过老夫人,然后就是姚氏,正打算回房时,外面的管家急匆匆进来,顾不上先禀告给杨嬷嬷,只道:“夫人,江公子带着人来下聘来了。”   周沫儿的心里突然就想起来江成轩的话。   “你看我怎么来给你送生辰礼物?”原来,是这样送么?   周沫儿的嘴角控制不住的勾了起来。   再没想到江成轩难能想出来这种办法。 第50章   周府大门前, 浩浩荡荡大队红色衣衫的男子抬着绑着大红花朵的柜子。停了一溜,远远看过去好不壮观。   一开始,周府门房还以为这些人干什么的,要不是周秉升官后才换上的重新培养过的人,当时就慌起来了。   待仔细看清楚才发现是下聘,真的是因为这些人走路气势太足, 找茬一般气势汹汹的大踏步而来。   周秉到门口时,这些人已经收敛,往街尾看了一眼,看不到头。围观的看热闹的人不少, 都议论纷纷指指点点。   饶是周秉做官十几年的养气功夫也差点在人前破功,忍不住就狠狠瞪一眼站在最前面的规规矩矩行礼的江成轩。   江成轩笑意盈盈,一施礼道:“小婿拜见岳父。”   周秉忍了忍,面色难看道:“进来再说。”   江成轩却不忙进去,恭谨施礼道:“小婿今日特来下聘, 望岳父成全。”   已经这样, 周秉也不好再说什么,只道:“先进来再说。”   围观的人就看到浩浩荡荡的红色进了周府的大门。   半个时辰后,几乎想知道的都知道, 镇国公府的庶子下聘和镇国公世子的聘队伍也差不多了。于是, 不少人猜测,为何差不多呢?   这庶子和世子亲事上自然是不能比的, 就是下聘也大有不同。比如前些日子镇国公世子下聘, 足足六十四抬。只比皇室宗亲少四抬, 足以见镇国公府对世子夫人的重视。   可是现在不过是一个庶子,也抬了六十抬聘礼,诚意足足的。镇国公府好有银子,不过是一个庶子也舍得下这么大的本钱。为什么呢?   是啊!为什么呢?听说这庶子是太后赐婚,所有人似乎都明白了。这并不是镇国公府多在意周府这门姻亲,也不是人家满意周府大小姐,而是,给太后面子才如此行事的。   要不然,别说六十抬,给个十六抬都是镇国公府大方行事了。   此时的镇国公府墨贤堂里,张氏面色铁青,“啪”一巴掌狠狠拍在檀香木做的桌子上,发出沉闷的回音,听得边上得人都替她疼。   不过,却没有人敢出声,都噤若寒蝉的恨不得把自己缩到角落里面去。   下面还站着江篱江珊两个姑娘,两个姑娘现在都被吓得面色苍白,嘴唇颤抖着不敢说话。平日里都是江篱胆子大些,她站在下面定了定神,才颤着声音开口道:“母亲,如今事已至此,二哥他大概也不懂事才会这样,这二哥和大哥怎么能比?就算是父亲把库房的钥匙给了他,他也不该如此行事。”   她不劝还好,她一劝,张氏又想起自己不过是打算迟些下聘,敲打下江成轩,得让他知道,太后赐婚也没什么不同,还是得她这个嫡母点头,他的婚事才能顺利。   也顺便敲打下那不老实的周明沫。是的,国公夫人张氏始终认为,周沫儿也就是以前的初夏很不老实。好好的丫鬟愣是让她筹谋成官家小姐,还能说动她那难缠的小姑子成为她的义女,这个姑娘很不简单。所以,当周沫儿回镇国公府暂住等周府来接那两日,她才对她释放出些许善意,让下人不敢怠慢,不说拉拢什么的,周沫儿还不值得,起码不要与她为敌。   要是早知道她会成为那庶子的妻子,她会管?不跟着踩上一脚都是她仁慈,慈悲为怀了。   所以,敲打是必然的。可偏偏就有人在后面拆台,不是别人,正是她的枕边人。   江蜀这是对自己不满了,不满自己迟迟不下聘,就自己把钥匙给了江成轩,让他自己去库房选东西下聘。   没眼力见的东西,自然是往那最贵重的里面挑,想起刚刚去库房看到的,自己最喜欢的几样东西都没了。就是给岳儿下聘她都没舍得放进去,因为放进去以后,就算萧家再让萧灵微带回来,也不再是她库房里面的东西了,而是萧灵微的陪嫁,盛国女子的陪嫁,是夫君都不能动的,她这个婆婆自然就更不能动了。   那几样东西她没舍得,只挑了些贵重好看的给萧家送去。反正让人说不出不好来也就是了。她不舍得,可那眼皮子浅的舍得啊!   想起刚刚看到的,她准备给周家的聘礼箱子还好好的摆在库房门口,足足十几抬,收拾的时候可把她好一阵心疼。可是太后赐婚,聘礼太少也不好看,十几抬箱子刚刚好,国公府既保住太后的脸面,自己也挣足了面子,里面的东西都是她挑了又挑才放进去的,还算能接受。可是那些箱子还好好的放在那里,动都没动。   倒是里面她收拾好的那些心头好,足足几十抬箱子不翼而飞。   想起这些就觉得心里堵得慌,气得头晕晕的,眼睛好像也有点花。赶紧深深呼吸几口气,才算缓了过来。   江蜀,你果然还是忘不了那个贱人,就算她死了这么多年,你也念念不忘。如今更是给她儿子嫡子的待遇……我跟你没完。   还有那贱人的儿子,也是个贱人,母子俩都是不知道身份尊卑的,果然是一脉相承。   她这确实是冤枉了江蜀,昨日他回府就看到江成轩在他书房门口等他,虽是夏日,但江成轩身子不好,脸色苍白还站在那里等他,也不知道等了多久。   待听清楚是为了下聘的事情,他就把库房的钥匙给了他,让他自己去挑。   一是江成轩苍白的脸色勾起了他难得的慈父心肠。二是他也确实对张氏有些不满,敲打人也要有个限度,拎不清的。那可是太后赐婚,她也敢拖拖拉拉,早就提醒过她,她还是如此行事。   张氏哪里都好,平日里待人接物,管家理事都还不错,从来不出大乱子。可只要一碰到轩儿的事,她就有点拎不清。轩儿的母亲都死了那么多年,自己都忘得差不多了,她还忘不掉。时常因为这个为难轩儿。   轩儿也是个苦命的。他平日里最担忧的就是这个孩子,身子不好,经常需要吃些名贵药材。当然,这话是张氏经常念叨的。又是庶子,分家时他虽可以偏颇些,但也不好太过。   江蜀本来一直以来都是这个想法,可如今站在皇上面前的他却有点怀疑了。   下了朝,他本打算回府,却不成想会被皇上请过来。   皇上最近龙体欠安,已经好久不单独见人。如今特地请了他来,皇上身边的公公请他时,他都能察觉到同僚的羡慕嫉妒的目光。   镇国公府说起来权势滔天,知道实情的人都知道,其实已经大不如前,近几十年都少有战事。镇国公府本就是军功起家,才有幸被封为国公。世袭五代,到他这里已经是第三代。再不想办法,就保不住百年大族的荣光了。张氏的娘家武安伯府就是前车之鉴。   镇国公府军功起家,近几十年却没有战事,就连手中的军权都被皇室有意无意的收回。国公府现在虽威势犹在,却已是落日黄花。眼看着就要没落。   前几代人根本就没有读书人,到了他这里才开始慢慢往文官发展,江淮岳读书就很不错。却因为他早早就得封世子,如今也只在礼部领了个闲职。   江蜀跪在金碧辉煌的大殿里,听皇上带着年迈老人独有的苍老声音夸着江成轩……   说他“芝兰玉树,风流倜傥”   这是皇上从皇后那里听她说起,柔郡主倾心江成轩推断出来的。想想啊!皇室的郡主,特别是比宫里的公主还要受宠的柔郡主倾慕的男子,什么样优秀的男子没见过?她倾慕的男子肯定长得好啊!   下面跪着的江蜀心里百转千回,不明白皇上突然提起江成轩做什么?江成轩容貌确实长得好。还是那句话,皇上什么样的优秀男子没见过,至于夸一个朝臣得庶子。   上位者一句话,都引得朝臣回去每句话都恨不能揣摩几遍。   江蜀也不例外,他仔细认真地听了半晌,才听到上首的人笑道:“虽江成轩是太后赐婚,镇国公府也不好太过于重视。”   虽是责怪的语气,但江蜀余光看到皇上眼角眉梢俱是笑意,显然极为满意。   他才想起来,昨日江成轩说今日日子不错,想去周府下聘。   如今看来皇上很满意镇国公府的态度,也就是说江成轩自己选的聘礼皇上还算满意。   江蜀心里放松下来,满意就好。他马上表达了自己万分感谢太后担忧臣子的心情,又称赞太后母仪天下,不愧为万民之母。又把皇上夸成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明君。   双方都心满意足后,江蜀才告退出来。   一回府就被张氏身边的嬷嬷请回了墨贤堂。 第51章   墨贤堂   气氛凝滞, 张氏满脸狠意,眼神恨得几乎滴出血来,看着面前云淡风轻的江蜀。   “所以,你的意思是,那个庶子的聘礼和镇国公世子的一样,就这么算了?追不回来了?”   江蜀在听到江成轩凑聘礼凑了六十抬的时候也吃了一惊, 不过他马上想到刚刚在宫里皇上那眼角眉梢的满意,就镇定下来。   看着张氏有些疯狂的模样,皱眉道:“聘礼哪有追回来的道理?再说,轩儿也没有和岳儿一样, 不是少了几抬?”   提起这个张氏简直想要呕出一口血来。他哪里是少了?   抬数虽少,但都是精品,连她自己的儿媳妇她都没能舍得,如今便宜了两个别人肚子里爬出来的。早知道这样,还不如给了安远侯府, 好歹那个是亲的。   江蜀也觉得江成轩有点过分, 把一直在他面前温婉柔和的张氏逼成了这副模样,显然那些东西价值不小。   张氏也是出身武安伯府,虽现在有些没落, 但张氏眼界可不低。她都不舍得的东西, 显然都是好东西。   江蜀又一想,给周府的聘礼, 一般聘礼都会折成别的东西或者重新给姑娘作嫁妆, 以后还不是江成轩的。就当补贴他了, 他是庶子,以后分家单过,有这些东西在,应该能好过一些。   再说,这次的事情的确不能再提了。   于是,江蜀伸手拉过张氏。   张氏正气的发狂,被江蜀这一拉就愣了愣。他们已经好久不亲热,江蜀回墨贤堂一般也倒头就睡。这一拉张氏的脸就有些热。   又觉得不对,自己生庶子的气,他这么哄是几个意思?自己在他眼里就是那么饥渴的人?   江成轩做错事,他才愿意拉自己……   张氏更加暴怒,正想发作,江蜀靠过来低声将宫里的事情说了。   说完,还拍了拍张氏的手道:“所以,这事情以后都不能再提,那么多聘礼就是你安排的,意为重视太后的懿旨意思。虽有些不和规矩,但只要那两位高兴,那些御史就不会有人敢站出来指责。”   张氏听完,沉默下来,半晌道:“我知道了。不会再提,不光如此,轩儿的成亲事宜我都会好好操办。”   江蜀面色满意,拍拍她的手道:“你一直都最让我放心,相信你不会让我失望的。”   张氏面色羞红,将头低了下去,掩饰住眼神里的冷意。   两人之间还是亲密夫妻的模样,但是心里怎么想的谁又知道呢?   周府书房里,周秉脸色不大好的看着面前一脸笑意的江成轩。   “你知道今日是沫儿的生辰?”   “知道,且今日也是黄道吉日,宜嫁娶。”江成轩似不知道周秉的潜在意思一般。   提起这个周秉又想要生气,他忍了忍气才问道:“你的那些聘礼,是你自己的意思还是镇国公府的意思?”   “聘礼?是我自己的意思,我爹他把库房钥匙给我,让我随便挑的。大概他也很满意沫儿这个儿媳妇。”   江成轩说完,还煞有介事的点点头。   周秉几乎想要叹气,他觉得自己有点后悔,这分明就是个二楞子,俗称“傻子”这样的人,他当初怎么会觉得还行?   想也知道,镇国公府再满意沫儿,也不会出几乎和世子一样的聘礼。就算现在没事,镇国公府肯定做不出来追讨聘礼这种事,但是沫儿以后是要嫁进去的,还不是拿捏这人家手上。   江成轩看到周秉脸上的复杂,突然正色起来,认真道:“岳父放心,我知道分寸。以后不会让沫儿受委屈的。”   “既然你都知道,那你现在在做什么?逼着你父亲母亲在沫儿还没进门前就厌恶她?”周秉觉得,自己一向儒雅温和的性格碰到江成轩总会破功。   “我爹今日下朝后,皇上召见。”江成轩淡淡道。   周秉背都挺直了些,认真看向他。   江成轩一笑,道:“太后昨日和皇上为册封昭妃的事情在慈宁宫一番争执,自然是太后拗不过皇上,您猜……今日我这样下聘,皇上召见我爹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皇上和太后始终是母子,昨日皇上落了太后面子,今日一定是补偿太后,或者说是向太后示好。怎么示好?江成轩的动作就是现成的,皇上只要对江蜀说他做的对,稍微肯定下江成轩的所作所为,太后自然能领会到他的善意。   周秉长长的呼吸一下,闭了闭眼叹道:“好吧!”   语气里有种沧桑感。周秉觉得,自己大概是受打击了。且不说江成轩的消息来源,就是这份运筹帷幄的心思,他也有所不及。   “但是你不能否认,你爹娘确实会因为这件事影响他们以后对沫儿态度。”周秉正色道。   江成轩不在意的一笑,道:“岳父,我也不怕您生气,只问您一句,你觉得就是没有这件事,我爹娘他们就会善待沫儿吗?”   周秉:“……”当然不会。但是你不要这么直白行不行?   江成轩看了他无语的表情一眼,接着道:“我爹他对我虽不错,却也只在江淮岳不在的时候,要不然,我一定是最先被放弃的那个。母亲就更不用说,她恨不得我从来没有出现过。虽不对我使龌蹉的手段,但要是能顺便踩我一脚的事情从来都少不了她。”   听着江成轩的话,周秉神情渐渐难看起来。   “所以,沫儿,以后我们在镇国公府里,没有亲人……只有彼此。”   江成轩突然看向绣着前朝大家风水画的精致屏风后。   周秉听清楚后脸色微微一变,也看向屏风后面。   周沫儿心里叹口气,江成轩的武功可能真的不错,自己躲在这里,呼吸都放得极轻,连周秉都没发觉,他就已经发现了。   她一出来,就察觉到周秉严厉的目光,忍不住就暗暗瞪了罪魁祸首一眼,却见那人还洋洋得意的邀功模样,一副他很厉害快夸他的模样。   “沫儿,你实在太不像话了,你的规矩学到哪里去了?我的书房也是你能进的……”周秉要开始长篇大论,务必以理服人,让周沫儿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是我让她进的,你要是说规矩,最没规矩的就是我,你是不是也要对我好一顿训斥?”   姚氏突然从外面推门进来,面无表情道,眼神暗示的往江成轩那里一扫。   周秉看到后,张开的嘴唇闭上,随即道:   “你以为我不敢吗?我还说沫儿一向规矩稳重,谨言慎行,如何会偷偷进我的书房,原来都是你允许的,你凭什么?你自己都不能进,还允许别人?哼……”周秉在屋子里转圈。余光还不忘仔细打量江成轩的神情。   姚氏冷哼一声。道:“就你会吗?”   江成轩在周沫儿出现后有些急切,看了看那边掰扯不清的两人,偷偷从怀里拿出来一只钗,金钗上镂空的花纹精致,一看就不便宜。   周沫儿看到这个,心里还是有点高兴的,她和江成轩目前的关系,大概算得上是定亲过后培养感情的阶段。   接过来后就往头上簪,江成轩看到后伸手拿过,往周沫儿头上簪,眼神复杂,似有些怀念的模样。   那边的周秉和姚氏已经发现了这里两人的动作,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眼睛里看到了笑意。无论以后如何?现在他们两人都有了个好的开始。   下午,柳舒荷上门拜访,周沫儿在把她带到了自己的院子里,路上偶遇了江成轩,柳舒荷把他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遍,到了屋子里,挥退丫鬟后叹道:“好一个标致的人,怎么就赐婚给你了?”   周沫儿看着她的模样失笑。   柳舒荷突然靠近,递过来个信封,正色道:“沫儿,吴致逸让我给你的,你看看吧!”   “不用了,你还给他就是,我是不会要的。”周沫儿听清楚是吴致逸,她几乎已经忘了这个人,印象最深的,大概就是那次是周沫儿第一次对于自己的过往被人当面嫌弃。   第一次知道了不可逾越的还有身份。   不过,现在……想起江成轩,周沫儿唇边漾起淡淡的笑意,总算是还有人不在意这些的。   “沫儿……你这样我回府了?我看你现在是有了江公子,别的人都不入眼了是不是?”两人笑闹在一起。   柳舒荷虽笑,眼底却有复杂之色闪过。欲言又止了好几次,还是没有说出口。   她想告诉周沫儿,她前几日听说过的,长公主府的柔郡主对江成轩倾心恋慕了两年,如今也不知死心了没有?要是她不死心,还有的纠缠。   想起沫儿的性子,她摇摇头。 第52章   柳舒荷回府时, 刚刚好和江成轩差不多一起告辞。   两人前后脚出了周府,柳舒荷出门后略带深意的看了江成轩一眼。   两人随后只点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就各自上了马车。   江成轩马车在他一上去后就急速的走远,柳舒荷看得摇头。果然江成轩除了对周沫儿温和,对其他人看似温和可亲, 实则冷漠疏离。   不过,这样也好。柳舒荷半靠在马车上想到。   正想得出神,马车突然停下。   柳舒荷皱眉,边上的丫鬟看她神情, 已然出声。   “刘伯,什么事?为何突然停下?”   外面传来沙哑低沉的男声,有些熟悉。   “柳小姐,江某有事情想请教一下,可否谈谈?”   柳舒荷皱眉想了想, 掀开帘子发现马车停在街上, 想了想,她看向边上的雅致茶楼,道:“不如去楼上包间详谈?”   她这样其实就是为了掩人耳目, 要是两人一起上楼, 明日说不定京城里的传言就是她和江成轩不得不说的二三事。   江成轩微微点头,率先转身进了茶楼。   柳舒荷顿了片刻, 准备下马车时边上的丫鬟担忧的劝道:“小姐, 您这样去见江公子会不会不大好?要是被人认出, 您的名声……”   丫鬟既是担忧柳舒荷,其实就是担忧她自己的小命。要是柳舒荷出了什么事,最先遭殃的就是她们。   柳舒荷掀开帘子的手顿了顿,道:“拿围帽来。”   语气笃定,不容拒绝。   丫鬟轻轻松一口气。柳舒荷平日里看着是活泼开朗,其实最是有主见不过,就连夫人也不能做她的主。如今听了自己的话愿意带上围帽,就已经是听进去了。   赶紧翻出来给她带好,柳舒荷下去后,丫鬟也想紧随而下……   “你别跟来,要不然别人没认出来我,要是认出你也是一样。”   也是,丫鬟坐在马车上开始纠结。去还是不去,去吧?小姐说的是事实,大家小姐身边的贴身丫鬟一般是不会随意换的,比如她,就是跟了柳舒荷五六年的。经常看到柳舒荷的人,一定能够认出来自己。不去吧?要是小姐出了事,自己也讨不了好。   不过,想这么多没用,柳舒荷的吩咐她又不能不听……   柳舒荷一进茶楼,就看到二楼的楼梯口站着江成轩身边的随从。   “小姐,您几位?”伙计跑过来招呼她。   她只道:“找人。”   伙计眼神中露出了然,看到柳舒荷的衣着打扮,走路间的动作,显然就是个大家闺秀。如今却只身一人,还掩人耳目的带上了围帽遮住脸,很明显就是来私会情郎的。他也不多话,弯弯腰算是行了礼就去招呼别人了。   柳舒荷直接上楼,伺书带着她进了一个包间。   包间雅致,四周的墨画看起来清雅高洁。站在窗户边上的江成轩也似乎儒雅了些。   “你对沫儿倒是真心实意。”江成轩关上窗户,淡淡笑道。笑容里多了些真意。   柳舒荷漠然,道:“江公子有话直说,稍后,小女子也有事情请教一下。”   江成轩这样子约她,其实有点不妥,万一被人看到,他是个男人,最多被人说一句公子风流。而柳舒荷就不一样了,她的名声只要稍微有点损伤,可就是大事。   “这次的事情是江某不对,当作赔礼,不如柳小姐先说。”江成轩不在意她的冷漠,刚才他故意把马车停在这里拦她,其实就是为了试探。如今看她对沫儿重视到连自己的名声都能放到一边,看来两人关系真的不错。   沫儿好不容易有个真心待她的朋友,江成轩高兴还来不及。自然不在意她的些许冷漠。   柳舒荷站在桌边,抬手拿起茶壶自己倒了杯茶,端起喝了一口,才问:“前几日我听说有人对江公子倾慕两年之久,江公子就没有一点点动心?毕竟人家身份地位,容貌才华皆不俗,沫儿的容貌虽不错,但是身份上和人家可不能比。”   江成轩失笑,看了她一眼认真道:“我的婚事是太后娘娘赐下的。柳小姐难道不懂太后娘娘她老人家的深意?”   看来江成轩也知道柳舒荷的意思,指的是柔郡主。   “你也说了,那是太后娘娘赐婚,你自己未必没有动心,我只告诉你,沫儿看起来随和,对别人如何待自己都无所谓,但是夫君不同,你要是有一点点对不起她,以后可能就永远得不到她的心了。”   江成轩苦笑道:“你倒是了解她。我想知道,今日你给沫儿的那封信……”   柳舒荷瞪大眼睛,那可是在沫儿院子里的事,他是如何知道的?   江成轩看出她的讶异,道:“我喜欢她,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我都想要知道。”   也就是说,他承认找人盯着沫儿了。还是离沫儿很近的人,贴身丫鬟?更或者是姚嬷嬷?   柳舒荷突然感觉一道凉意从背脊升起。   江成轩笑道:“柳小姐现在没有意中人,自然不知道时时刻刻都想要见到对方的心情。等我们成亲后,自然不用这样,到时候我天天见到她。”   柳舒荷有点纠结,不知道江成轩这样,对沫儿好还是不好?大概是好的……吧?毕竟这也是看重沫儿的意思。   “那信是别人写给沫儿的,不能给你。”柳舒荷拒绝。   江成轩轻笑,道:“我和沫儿以后是夫妻,现在她是我的未婚妻,我总有权利知道,有人给她的信里写了什么?还是你想拿回去退给人家?不如我看过后再做打算……”   等信封到了江成轩手里,他对着柳舒荷一个“孺子可教”的眼神,柳舒荷才反应过来,不明白怎么就把信给了他?   正纠结着,就觉得那边的江成轩身上越来越冷清。   柳舒荷见了,莫名就觉得他似乎在生气。   江成轩确实生气,看看这都写了什么?   “周小姐,那日我初闻汝之过往,甚受打击,当日落荒而逃,实在不妥,如今致歉,望谅解。只心里实在放不下,想着何时当面致歉,却不曾想这么快已有婚约,再见已是不能,只望来生相见不要太晚……”   信纸上字迹密密麻麻,平和圆润。江成轩只看了这几句就怒火中烧,特别是看到来生两个字,来生……想得美!   提笔洋洋洒洒写了一大篇决绝书,大意就是你看不起我还来找我做什么?以后也不要见了,至于来生,来生再说。   柳舒荷自然看到了江成轩一系列的动作,看信,生气,去书案边自己磨墨写字……   因为好奇就凑过去看,这一看……她的眼神有些奇异,忍了忍,还是忍不住道:“你这个是给吴致逸的回信。”   江成轩眼神平淡的看着她。意思是“这不是明摆着的。”   柳舒荷笑道:“你说吴公子要是看到沫儿的字迹这个样子,会不会引为知己?”   江成轩一愣,纸上字迹潇洒飘逸,确实是一手好字……随即抓起桌上字迹未干的纸,揉一揉捏在手里。   “我来吧!”柳舒荷想了想,吴致逸这样确实不妥,不如写封信给他,让他死了心才好。   娟秀的字迹就几句话,大意就是今生无缘,不愿意再见面的意思。   江成轩看了满意,道:“就这样给他。”   看着柳舒荷出门,直到上了马车,江成轩回到桌子边坐下,沉默下来。半晌道:“回府。”   江成轩马车刚在门口停下,江蜀身边的随从就冒了出来,看不清江成轩的心情。弓身道:“二少爷,老爷有请。”   又轻轻的补充一句“夫人和世子也在。”   最后几个字几不可闻,江成轩听到后脚步微顿,嘴角扯起一抹嘲讽的笑意,马上隐没。   进了书房,江蜀和张氏坐在上首,江淮岳坐在一边慢慢喝茶,手指捏着茶杯盖转啊转,看到他进来,只眼皮抬了一下,又看向手里的茶杯。   江成轩微微弓身:“父亲,母亲,大哥。”   张氏头扭到一边,似没听见般。江淮岳连眼皮都不抬。   江蜀有些尴尬的咳嗽两声。   “从周府回来了?”   “是,父亲。我去下聘礼了,太后赐婚已经两个月,再不下聘该责怪镇国公府了。”江成轩义正言辞。仿佛真的如他所说一般。   屋子里一片沉默。   张氏突然问:“轩儿,你的聘礼为何会有六十抬?”   江蜀放在扶手上手指捏了捏。江淮岳抬眼看着他。   江成轩疑问:“太后赐婚,应该慎重对待,太后既为我和周府小姐赐婚,自然是她有过人之处,应该聘礼重些。再说,我的聘礼还没有大哥多……”   屋子里的人齐齐变脸,江成轩似没发现,接着道:“当然,我和大哥身份不同,他是世子,以后的国公爷,我不过是一个庶子,以后你们百年之后,我还要被分家出去单过,我懂,我的聘礼自然和大哥不能比。但是,这不是太后娘娘赐婚嘛!简薄了不好。太后赐婚的人,聘礼怎么能跟一般庶子一样,十几抬就打发了,往前面数数,太后赐的婚事,哪家不是聘礼几十上百抬,嫁妆也是一样,还都办得热热闹闹。整个京城都轰动不已。我这聘礼在里面算是最少的,不过太后娘娘应该不会怪罪,我这不是身份不够,不能越过大哥嘛……”   “啪”一声。   张氏气得胸口起伏,道:“你的意思是,如果不是你大哥已经下聘,你的聘礼应该还要再多些?”   江成轩似没发觉她的怒气,煞有介事的点头。   “母亲,这一点都不多,您看看前面太后赐下的婚事,是不是我的聘礼最少?”   “你怎么能和他们比?”张氏话语顿住。   一般人得不到太后娘娘亲自下懿旨赐婚,前面能够劳烦太后娘娘赐婚的,不是皇室宗亲,就是皇家郡主。甚至还有不受宠的公主也是太后娘娘赐婚。人家的身份够高,自然办得妥妥当当,热热闹闹。江成轩的话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没错的。   江蜀突然道:“此事以后不必再提。既是太后娘娘赐婚,还是抓紧把人娶进门吧!”   一锤定音。   张氏愣住。   江淮岳脸上闪过喜色。他早就想把萧灵薇娶进门,按一般的流程,起码得年底才能迎亲,但是现在江成轩要娶周沫儿,就得他先娶亲。看这样子大概很快就能娶萧灵薇了。   江成轩眼神里也有笑意闪过,他也怕夜长梦多,还是赶紧娶进门才稳妥。   很快,两人的迎亲的婚期就定下来了。   江淮岳为长兄,八月十五。江成轩的婚期为九月初二。   不过现在才六月底,比起别家虽急了些,但也来得及准备。   这回周沫儿彻底不能出门了,除了请安,就老老实实呆在院子里绣嫁妆。柔儿经常过来陪她。   柔儿这几日似有心事,经常看着周沫儿欲言又止。   周沫儿也不理会,愿意说就说,不愿意说她也不问。她才不会像小说里写的那样,对自己的丫鬟姐妹相称,对没有野心的庶妹关爱有加。   殊不知升米恩斗米仇,现在好的时候是好,就怕养大了胃口缩不回去。大家还是平平淡淡的好。   姚氏最近很忙,她忙着给周沫儿置办嫁妆,还有蓓儿那边,薛家也已经下聘。虽说是三房,但姚氏是周府的当家主母,还是得帮忙看着。   八月初,有天周沫儿去给姚氏请安时被她叫住。这段日子周沫儿都请安过后就回房,她要绣的东西很多,盛国规矩还不能拿到别的院子里去绣,就是出阁的小姐绣工不好,请别人绣,也只能把人请到自己院子里来。   “沫儿,昨日收到一份长公主府的请帖,八月初八,长公主府办赏菊宴。”   周沫儿坐下,伸伸懒腰,最近绣花绣得她身子骨都生锈了一般。浑身酸痛。   “娘,有什么奇怪的吗?”   姚氏眉心微皱,道:“以前周府从来收不到长公主府的赏菊宴请帖,今年你爹虽官位高了点,算起来应该身份还是不够才对。不知为何这次却有请帖?” 第53章   “上面还特意写了邀请你去。”姚氏指着里面的一句话。   “闻贵府大小姐得太后娘娘盛赞, 请务必到场,不胜荣幸。”   周沫儿拿过来一看,也觉得奇怪,太后娘娘赐婚懿旨上面夸自己的都是场面话,哪里就是盛赞?难道赐婚不顺便夸夸姑娘的品貌不成?   本来周沫儿还有一个月成亲,不应该出门去的, 但是现在看来,长公主府有请,不去……   姚氏看看周沫儿,又看看印着精美菊花的请帖, 试探着问:“你要是不想去,就不去,到时候我说你为了绣嫁妆累病了就行。”   周沫儿哭笑不得,道:“娘,我马上就要成亲了, 怎么能跟以前一样, 不想去就不去。既然长公主府请了,我去去也无妨。反正,你不是也要去, 要是有什么事, 还有你看着,对不对?”   八月初八, 一大早, 周府门口停了好几架马车, 前面那架尤其华丽,后面的都差一些。   周沫儿一身浅紫色流仙裙,外罩同色轻柔纱衣,走动间裙摆摇曳,身材纤细,尤其那抹纤腰,盈盈一握。脸上略施粉黛,显得眼睛亮亮,唇瓣嫣红,秋日的炎热里看到就觉得清爽。   跟着姚氏上了前面的马车,柔儿一身粉色流仙裙,显得楚楚动人,跟在后面欲言又止,姚氏恍若未觉,还拉了一把周沫儿上了马车。   坐定后,姚氏叹道:“以前我觉得柔儿是个聪明的姑娘,起码看得清自己的身份,我还说以后给她找个好归宿,比如找个寒门举子,好歹有点盼头,还是正妻。不要和她娘一样……”   周沫儿听了,笑着劝道:“娘,人各有志,只要她不丢周府的脸,随便她去。”   柔儿的娘死于后院争斗,所以在周沫儿走失后,她就被思女心切的姚氏抱过去抚养,姚氏对她虽不如对周沫儿上心,比起别家的嫡母,其实已经好了很多。起码姚氏从来没有刻薄过她,对她也没有恶意,府中的奴才见姚氏的态度,自然不敢怠慢于她。   这一次她知道有长公主府的请帖后,旁敲侧击的暗示姚氏,她也想去。且还在姚氏给周沫儿选布料时不像以往一样懂事的告退,便知她是存了攀高枝的心思。   这也没什么,人活着有上进心也不错,但是姚氏对她到底还是有几分真心的,如今看她这样,其实姚氏也有点难受。   刚才在外面,柔儿的眼神动作无一不是想让姚氏让她上前面的马车。   一个能和主母坐一架马车的庶女,自然要比坐后面的庶女得外人看重。   马车缓缓前行,后面还有二房和三房,凡是十岁以上的姑娘,都带上了。姑娘大了,并不是说去攀高枝,而是得出去见见世面。   长公主府每年都有赏菊宴,做为皇上的胞妹,太后娘娘的独女,长公主的一生自然是风光无限的。从小虽受了些冷落,但自从皇上登上帝位,母亲做了太后以后,再没有人能让她受委屈。   长到十六岁,被太后赐婚给礼国公府的嫡次子薄知风。   驸马爱重,虽成亲多年只得一女,就是柔郡主,三十岁才让丫鬟生下了个儿子,且丫鬟难产而死,再没有通房妾室。   长公主府门前,马车来来往往,公主府的奴才正在迎客。   周沫儿一行人下了马车递上请帖,门口迎客的老嬷嬷打开一看,抬头看了一眼周沫儿一行人,眼神一闪往边上的小丫头处看了一眼,那小丫头转身就小跑进去。   嬷嬷点点头笑道:“原来是周大人府上家眷,请随我来。”   几人跟着嬷嬷往里面走,公主府上金碧辉煌,比镇国公府还要张扬些。   一路上各种菊花争相绽放。抄手游廊边上,小道旁,假山处,处处都是少见的菊花品种。   由此可见,长公主在帝王心目中的地位。这些菊花品种都只有皇宫里才有。御花园也不一定有公主府的齐全。   进了一个拱门,里面亭子林立,中间还有个大湖,里面小舟飘荡。   带路的嬷嬷福身道:“夫人,就是这里,你们可以随意看看。”   周沫儿往亭子里走去,因为她看到柳舒荷在那里对自己含笑致意,刚刚往前一步,袖子被人拉住。   看着自己袖子上白嫩的手指,周沫儿问:“柔儿,什么事?”   柔儿温柔一笑,和她平日里的笑意有些不同,温婉道:“姐姐,你能带我一起吗?”   周沫儿看着她似天真的模样,心里叹气,柔儿不会不知道,嫡女一般是不会和庶女一起的,周沫儿去的地方,柳舒荷边上的几位姑娘,一看衣着打扮,规矩礼仪就不是庶女。现在柔儿在做什么,是想和那几位小姐打好关系,骗过不知情的外人,好让大家公子对她倾心,然后再不计较身份的娶她过门……   不得不说,自二十多年前,定远侯夫人成功嫁做侯夫人后,不少庶女都觉得自己会是下一个定远侯夫人那样成功摆脱身份地位,嫁入高门的人。   所以,现在也成了柔儿努力的方向了吗?   周沫儿看着她,认真问道:“柔儿,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我再说一次,母亲对你虽不如我那么用心,但你也是她精心养大的,她不会害你,就算这样,你还要如此行事?”   柔儿脸上的天真褪去,也正色看向周沫儿道:“姐姐,我都明白,我感激母亲对我的用心,可我就是不甘心,我想试试。”   “那你跟我走吧?”周沫儿转身就走,一句话淡淡留下。   柔儿本来的担忧忐忑不在,收敛神情,重新带上温婉柔和的笑意跟上去。   蓓儿则早就看得眼花缭乱,她是从来不知道掩饰或者是不屑掩饰自己神情的,一进园子就笑着拉王氏和她一起走了,琉儿则沉默的跟着。   姚氏也看到了一边的柳夫人和几位夫人,笑着对周沫儿说道:“你们姐妹自己去吧,我去看看你姨母和舅母,待会儿你们也过来见见。”   周沫儿应是,柔儿则是有些欢喜,道:“多谢母亲。”   她这样的庶女,除非嫡母喜欢,是见不到嫡母的娘家亲戚的,只有嫡母吩咐见过娘家人,庶女的身份也是不一样的,比别的要稍微好些,不管内情如何,以后柔儿也算是有外祖的人了。   二房更不用说,二夫人进了园子打过招呼就带着女儿走了。   走进了亭子,柳舒荷起身过来拉周沫儿的手,笑道:“你可算是来了。”   “是呀!舒荷说你快来了,我们光在这里听她夸你了半天,你一来我们可算是解脱了。”另外一位小姐笑着道。语气欢快,显然很是高兴,并没有她说的那么不耐烦。   柳舒荷瞪她一眼,对着周沫儿笑道:“这是工部尚书家的小姐黎依依,最是嘴上不饶人的一个姑娘,你呀!以后小心点她。”   黎依依瞪她一眼,看向周沫儿笑道:“不要听她胡说,我最温柔不过。”   边上还有一位温婉的姑娘用帕子挡住嘴唇,眼睛弯弯,似乎在笑。见周沫儿看过去,她对着周沫儿微微点头,道:“我也是听舒荷说起你,快过来坐。”   柳舒荷拉着周沫儿过去坐下,才道:“这就是我们的表姐了,姚华仪,上次去桃花林,她生病了没去,真真温柔的一个人。”   说着还很是赞叹的模样。   “跟你比起来,谁都算是温柔的。”黎依依又抬杠。   “这位是谁?”姚华仪看到周沫儿身后不说话的柔儿,笑问。   周沫儿闻言,起身拉过柔儿笑道:“这是我妹妹,你们叫她柔儿就行。”   几人看了一眼柔儿,眼神一闪,热情的招呼两人坐下。   桌子上果子点心一应俱全,还有两个公主府的丫鬟安静的站在亭子角落,听候吩咐。   黎依依叹道:“听说这些都是柔郡主一手操办,果然是个玲珑剔透的人。”   柳舒荷听到这里眼神一闪,看向周沫儿笑道:“沫儿,随我一起去更衣,可好?”   周沫儿闻言,放下手里的茶杯,起身。   两人随着亭子里的丫鬟往园子里若隐若现的房子走去。   走到一半,柳舒荷笑着拒绝了那丫鬟的引路,表示自己两人可以去。丫鬟也不多话,福身便来时的小路走去,回了亭子。   柳舒荷一拉有点疑惑的周沫儿,去了假山处阴影处,才靠近周沫儿轻声道:“听说你也要来,我吓一跳,你知道为何周府能接到请帖吗?”   这也是周沫儿和姚氏疑惑的。   “本来你们家身份是不够的……”柳舒荷说到这里,眉心微皱。   接着道:“我这话你听了也别生气。”   周沫儿点点头赞同,周府确实身份不够,所以,得弄清楚到底是为什么,不弄清楚姚氏不放心。   柳舒荷见她点头,纠结了一下,靠近周沫儿低声道:“我听说,柔郡主心仪江成轩很久了……”   周沫儿愣住。   她疑问的看向柳舒荷。是她想的那个意思?   就见柳舒荷笃定点头。   接着道:“上次你生辰时,我就已经听说了,不过我不大相信,毕竟柔郡主身份那么高,江成轩……和她身份上不相配。不过这次的赏菊宴长公主府居然对周府下了请帖……”   周沫儿眉头一皱,没想到堂堂郡主居然心仪江成轩,对自己可不大妙。   见她皱眉,柳舒荷想了想道:“你也别太担忧,听说柔郡主在宫里极为受宠,如果她真的喜欢,为何太后娘娘会给江成轩赐婚?”   周沫儿点点头,压下心里的不舒服,笑道:“柔郡主什么样的男子没见过,江成了只不过长得好些,还长年病歪歪的,哪能让郡主倾心?太后娘娘既然没给她赐婚,大概她还是不够喜欢江成轩。”   柳舒荷也不好再说,两人既是出来更衣,如今不去,便想去园子里逛逛,毕竟长公主府的园子景色一绝,京城里几乎没有可以和相媲美的。   转过假山,两人不约而同脚步顿住。前面的花丛掩映间,一双壁人站在那里。   柔郡主一身浅绿色罗裙,站在那里娇羞无限,从周沫儿的角度看过去,她长相甜美,樱桃小口微微张着,突然贝齿咬唇,脸色绯红……手里递出去一个大红色荷包。   她对面的人是……江成轩。   江成轩一身素色衣衫,站在那里飘逸若仙,周沫儿虽和她他不甚熟悉,但一个背影就已经足够认出他,这个方向看不到他的神情。   见他伸手接过……   离得这么远,周沫儿似乎能看见他修长的手指,映在大红色荷包上白皙如玉。   周沫儿眨眨眼,发现自己没看错,心里不知怎的突然就堵得慌。   至于为什么知道那是柔郡主?在京城里能穿得起那样布料的应该只有公主郡主了罢。因为前段日子姚氏给周沫儿恶补了一番布料,柔郡主身上的浅绿色隐隐透着亮色的布料,就是隔壁小国云国的贡品。只有皇宫里才有,如今在这姑娘身上,足以说明她就是那位受宠的郡主。   突然就想转身离开,安慰自己没事,有什么啊?不就是江成轩可能有个红颜知己,只不过身份高了些,是个郡主。   她转身想走,柳舒荷却拉住她的手,往假山处移动了下。对面那两人更看不到这边了。   柳舒荷不容拒绝的拉着她从假山后面慢慢往两人的方向移动。终于,隐隐约约的谈话声传来……   “江公子以为如何?”甜美娇俏带着微微的不容拒绝。   “郡主,这……您还是收起来罢。”江成轩冷漠疏离的声音。   听到江成轩这样的声音,周沫儿不知怎的心中一定。倒是有些好奇,为何江成轩会收下她的荷包了。   “送你了,堂堂公主府,不差这一个荷包,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你要是不要,就扔了吧!啊……”甜美的声音突然惊呼一声。   “你怎么就扔了?”甜美的声音责问。   “郡主,您说了,我不要就扔了啊!”江成轩无辜。   “你……你……哼!”   气恼的声音过后,紧跟着就是一阵轻巧的脚步声远去。   等脚步声走远,柳舒荷看向周沫儿笑道:“江公子还是不错的,连郡主的东西都说扔就扔,可见……”   “可见他是个惧内的,从来不敢在外乱收别的女子的东西。”   低沉沙哑的声音从头上传来。   两人俱是一惊,抬头看去,就见江成轩坐在假山上,一只脚垂落,看向周沫儿的眼睛带笑。   柳舒荷悄悄的退了几步,走开了些。   江成轩从假山上跳下,飘逸的身形划出一个漂亮的弧度,下来后走近周沫儿,低声问:“沫儿,许久未见,可想我了?”   周沫儿笑问:“想你做什么?我又不会绣荷包,也没有人家财大气粗到贡缎不想要了随便送人,送不出去就扔了的地步。”   说到后面语气嘲讽。   江成轩却似乎心情极好,这样是不是说明沫儿对他不是一点都不动心的?   “你看,除了你的,别人的我都不收。我惧内……”江成轩伸手去拉周沫儿的手,握在手里捏了捏。   “谁知道你是惧内是惧谁?”周沫儿嘴角隐隐带笑,眼睛望着别处。   “自然是你。”江成轩靠得更近。   周沫儿身子往边上让,却发现边上就是假山,另一边就是江成轩越靠越近的身子,她皱眉道:“离我远一点。热……”   江成轩捏着手里的顺滑的小手,突然放开,伸手抱住周沫儿,力气极大,周沫儿觉得被他抱得有点痛。再说,两人虽是未婚夫妻,此时的动作也极为不妥当。   正待挣扎,江成轩已经放开了她,退后一步,皱眉道:“你又瘦了,是不是因为绣嫁妆?不想绣就别绣,找人回来绣就是,你不用为了这些委屈自己,我……会心疼。”   最后几个字说的缠绵,周沫儿耳朵微微红了,低声道:“无事,已经快绣完了。”   “真的?”江成轩语气兴奋。不知他又想到哪里去了。   周沫儿点点头。   不远处的柳舒荷本来背对着这边,突然转过身来,手在袖子里往外摆动。   这意思是不方便了,大概是有人来了。   江成轩自然也看到了,再次抱住周沫儿身子,在她脖颈见深深呼吸几下。   低沉的声音似乎就在耳边响起:“这次以后可能就不好见面了,乖乖等着我来娶你……”   周沫儿再抬头时,人已经不见。   柳舒荷几步小跑过来,拉着周沫儿往外面走了几步,做出一副刚刚到这里的模样。   就见一道浅绿色隐隐泛光的衣衫身影慢慢走近。   柔郡主   她怎么又回来了?   柔郡主走近,左右张望,看向两人柔声问:“你们……有没有看到别人?”   两人对视一眼,这是不认识周沫儿的意思?   柳舒荷微偏着头,一副天真的模样道:“我和表妹刚刚到这里,没有看到人啊!你找人吗?找谁?我们帮你啊!”   柔郡主俏脸一红,再次左右看看后道:“不找人,我自己到这边来看看,就是问问你们,有没有看到还有别人。”   “我们姐妹也刚到,还不知道呢。”柳舒荷笑道。   周围都没人,柔郡主眸子里闪过懊恼。不该这么放过他的。   看向面前的两个姑娘,都长得好看,且身上的衣衫都很漂亮,看样子也不像是庶女。于是她笑着问:“你们是哪家的小姐?”   周沫儿手指捏紧一瞬,放开。面色温和,唇边带笑道:“我父亲是户部侍郎周大人。”   柔郡主愣了愣,上上下下打量周沫儿一番。浅紫色衣衫,身段苗条,容貌虽不俗,但也没到绝色佳人的地步。就是这样的人嫁给江成轩?   柳舒荷看到柔郡主面上的笑意隐没,紧张的拉住周沫儿袖子,身子却往前一步,挡在前面。   “您就是柔郡主吧?”柳舒荷微笑,一福身。   “见过郡主。”   周沫儿也福身。   柔郡主的眼神始终落在周沫儿身上,淡淡道:“你知道我?”   柳舒荷似不知她的暗示,笑着赞道:“看郡主满身贵气,我们一猜就是您。”   周沫儿点点头,似赞成了她的话。   柔郡主有些失望,再次左右看看,转身离开了。   “回吧!突然觉得园子里景致不那么好了。”   话语随风飘散。   看着她带着丫慢慢走远,柳舒荷气道:“她什么意思?说我们坏了景致?”   周沫儿倒不怎么生气,笑道:“大概……是字面上了意思?”   “你以后小心些,她是郡主,你不过是臣女,要是她找你麻烦,你怎么办?还是避开些……”柳舒荷殷殷嘱咐。   “知道了……”周沫儿含笑道。她自然知道,如果柔郡主还喜欢江成轩,自然会不甘心,不过想想人家是郡主,应该做不出当面为难人的事情来。   两人回了亭子。   柔儿已经和黎依依还有姚华仪姐妹相称,看起来还不错的样子。外人一看不会觉得柔儿被排斥在外。   中午时分,众人被请到一个大花厅堂里,厅堂修得大气,听说跟皇宫里大殿也差不多了,只雕刻的花纹不一样。公主府里的大多是花鸟虫鱼。   大臣的家眷几乎都在这里面,待会公主也会过来。 第54章   长公主府每年都有赏菊宴, 会邀请京城里地位适合的朝臣家中适龄的男女来参加, 算是另外一种别致的相看方式。   很多适龄的庶女也把每年长公主府的赏菊宴当做嫁入高门的机会。   家眷在大花厅堂里,听说男客在另一边的厅堂, 中间隔着的就是那个湖, 隔着湖只能影影绰绰看到人影。   今年的赏菊宴尤其不同, 因为公主府的柔郡主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 有小道消息说,公主今年会给郡主挑出如意郎君来。   所以, 往年都是女眷比较用心打扮,今年的男客却格外用心。   盛国规矩,尚公主后, 驸马不能入朝为官,参与朝廷大事, 但郡主就没有这个顾虑, 且柔郡主的荣宠, 和宫里的公主比起来也不差什么, 甚至于比公主还要受宠。   果然,周沫儿她们刚刚坐定,一个大红色宫装美妇就款款而来,裙摆曳地,边上柔郡主虚扶着她, 两人几乎并排着走进。   所有人央央跪下。周沫儿随大流, 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皇权的威严。   “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大家随意, 赐坐。”清脆的不像是三十多岁的女子声音传来, 声音虽清脆,但里面高高在上的威严不减。   众人落坐,周沫儿余光看到公主肤色白皙,眼角眉梢只有淡淡的细纹。一笑间端庄稳重。   开始上菜,周沫儿看着一道道色香俱全的菜色,拿起筷子尝一口,有点失望。只看着好看而已,味道就有点差强人意。不过想想,上百人的饭菜,能做成这样其实已经很不错了。   用得差不多,开始上水果时,长公主开口笑道:“今年的赏菊宴,我会把郡主在今年的宴上许亲……”   就算上面是公主,下面的夫人小姐不敢出声,一个个却都开始打眼色。不知道谁家运气好?能够把堪比公主的柔郡主娶回去。   公主说完没多久就走了,周沫儿皱眉,公主应该是知道郡主心思的,连柳舒荷都知道事情,应该在大多数人眼里,算是公开的秘密了。   就是不知道镇国公知不知道?   不过,知不知道也没用,看这样子是长公主和太后都不乐意江成轩做柔郡主的夫君。   反正郡主不愁嫁。多的是人想娶回去,做个吉祥物也好啊!   到下午时,男男女女不再局限隔湖相望,如果愿意,是可以携手出游的。这也就是长公主府的赏菊宴,别的地方都不敢如此。   周沫儿和柳舒荷走到一起,两人在花丛里闲逛,刚才周沫儿又看到蓓儿和薛文耀两人了,蓓儿似乎在生气,薛文耀轻声哄着,周沫儿拉着柳舒荷避开了。   前面又是一双壁人,江淮岳和萧灵薇,真的是走到哪里都能碰上,且这两人已经看到了周沫儿。   周沫儿不好转身就走,毕竟这两人以后可是和自己就是一家人了。   “见过江世子,萧小姐。”周沫儿福身。想着要不是长公主府的宴会,他们两人也不会在还有几日就要成亲的情况下在这里见面。   “周小姐,不必多礼,以后……我们可就是一家人了。”萧灵薇微笑,余光看到江淮岳听到这话眉头一皱又松开,显然是不大高兴的。   周沫儿听到她这话,愣是把自己憋得脸通红,务必做出一副娇羞的模样来。   “萧小姐说得是。”周沫儿脸色红红。   柳舒荷也上前行礼,两人随后告辞离开。江淮岳从头到尾没开口。   刚刚转过几颗大树,柳舒荷突然站住,道:“沫儿,我要去更衣。”   见周沫儿奇怪的看着她,她急道:“这回是真的。”   “那你赶紧去,我就在这儿等你。”周沫儿催促她。   柳舒荷急走几步,回过头叮嘱道:“千万别乱跑,就在这里等我。”   周沫儿百无聊赖的站在湖边的大树下,用树枝戳着湖水,正玩得高兴,突觉后面有人影靠近,她忍不住猛然转身,就见带周府家眷进门的那个嬷嬷站在她身子后面,只要轻轻的一伸手……   看着离自己不过一步之遥的湖水,湖水清澈,看得见里面欢快游来游去的鱼儿,虽看得到底,却不知道有多深。   周沫儿站起身,回头去找姚嬷嬷的身影,有意无意的往大树那边走了两步。   嬷嬷看到她的动作眼神闪了闪。   福身道:“周小姐,我家郡主有请,想和小姐谈谈。”   谈什么?想也知道不是什么好事。   周沫儿面上带笑,又离湖边远了两步,站定,微笑道:“我以前不认识郡主,柔郡主为何会找我?不过,郡主召见,我是不敢不去的。稍待,我要在这里等人。”   嬷嬷似乎并不着急,缓缓道:“郡主说想要见你,奴婢就过来请了,周小姐要等的人是柳舒荷柳小姐吧?奴婢派人站在这里,等她来了,把她带过去就是。”   “嗯……我要更衣,你先等等吧!”说话间周沫儿就要往柳舒荷离开的方向小跑。   嬷嬷上前几步,拦住她面前,周沫儿看着面前面无表情的嬷嬷,不明白为什么四十岁左右的人这么灵活。   她从嬷嬷的边上看过去,看到姚嬷嬷倒在不远处的地上,昏迷不醒的样子。心里一慌,发现更远一点地方有两个人,心里又一喜,张嘴就想叫他们。那边的两人看到她了……   心中一定,往后退两步,离嬷嬷远了两步,待看清远处那两人是江淮岳和萧灵薇,且转过了头,不知他们是没看到自己,还是不觉得自己会有危险?周沫儿的心里直直往下落。   “落水了……”一声大叫重新燃起了周沫儿心里的希望。   果然,往声音来处望过去,不远处的湖边,迅速靠拢了不少人。   周沫儿抬步就走,还不忘做出一副担忧的模样,边道:“怎么就出事了?”   急步往那边走,余光看到那嬷嬷转身离开了,并没有跟上来。周沫儿心里微微松口气,不管是不是柔郡主有请,嬷嬷总给她一种不好的感觉。   还是人多的地方好点。这么想着,周沫儿靠近有人落水的地方。   刚刚走近,就发现姚华仪站在不远处,周沫忙走过去,问:“谁落水了?”   姚华仪看到她,松口气的样子,道:“不知道,我和依依也是刚到。你跑到哪里去了?舒荷呢,怎么就你一个人?”   左右看看,周围的人实在太多,她拉着周沫儿往边上走了两步,低声道:“在公主府里,你尤其要小心些,我刚才听说……”   她又靠近了些接着道:“郡主心仪江公子,且今日长公主说要给她许亲,还和长公主吵起来了。”   周沫儿眼睛微微睁大了些,道:“我知道了。”   “沫儿,你有没有事?”   手突然被人握住,周沫儿觉得手都被人捏得生痛,她皱眉抬头。   江成轩担忧的神情映入眼帘。   就算知道刚刚在湖边的事情不能怪他,想起早上在园子里看到的,还有刚才嬷嬷强势的模样,要不是因为他,堂堂郡主何必找自己的麻烦……周沫儿还是忍不住迁怒,她甩开江成轩的手,淡淡道:“我没事。”   又看向姚华仪道:“姚嬷嬷不见了,我待会儿得去找她,你和我一起去好不好?”   姚华仪点头。   江成轩手被甩开,眸子里闪过狠色,却不是对着周沫儿。   周沫儿余光看到江成轩低头似有些失落的模样,心里一软,觉得事情也不能全怪他,拉了拉他的袖子,轻声道:“我没事,只不过有个嬷嬷一定要带我去见郡主,还好这边出了事,人一多,她就走了。不过,姚嬷嬷还昏倒在那边的地上。”   江成轩听得眉心越皱越紧,待他听完,道:“姚嬷嬷往让人去找,你不用管了,切记,你不要再去那边,也不要再独自一人。”   见周沫儿拉着他的袖子听得认真,他满意一笑。   几人不过几句话的功夫,重新回到湖边,落水的人已经被人救了上来。   周沫儿仔细一看,看这模样,落水的似乎是两个姑娘,其中一个依偎在别人怀里浑身湿透的居然是柔儿……   再看看抱着她的人,周沫儿不认识,不过看做派是个世家公子。还是个怜惜女子的,看他把柔儿搂在怀里不停轻声安慰,周沫儿眼神一闪。   上前一步,接过边上公主府的丫鬟递过来的披风,披到柔儿身上,道:“多谢公子救起家妹。”   “不用。”那公子也是浑身湿透,看了一眼被披风盖住,趴在周沫儿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柔儿,兴致盎然道。   柔儿则似乎没有感觉到他的目光的般,只顾着埋头呜呜的哭。   周沫儿随意拍着她的背,目光落到另一个被人救起的姑娘身上。   待看清楚是张妙彤,周沫儿拍柔儿的手微微一顿。张妙彤这是……被人推下去还是自己下去的?   周沫儿始终不相信,好好的人会自己滑到水里去,除非有人推,或者自己愿意下去。   “怎么回事?”长公主带着人浩浩荡荡的到了。   柔儿只顾着哭,不抬头。那边张妙彤也一样,披着披风自己站在那里用帕子捂脸,只看得到她身子微微颤抖,好不可怜,边上好几个男子都露出不忍的表情。   长公主身边还有眼眶微红的柔郡主,她左右看看,在看到江成轩时微微松口气,又看到站在他两步远的周沫儿,低下了头。   “禀公主,微臣刚到此处,那位姑娘掉进水里,而这位,正在努力救人,大概是因为女子体弱,后来两人一起掉了下去,微臣和太子也只来得及下水救人……”   众人才发现救起张妙彤的居然是太子,长公主脸色难看,太子浑身湿透,披了一件披风。   众人忙跪下拜见太子。   太子随和的摆摆手。   “太子殿下,为何你会在此处?你的随从没跟着你么?为何会让你只身犯险?君子不立危墙,就算是要救人,也不该是你亲自下水。”   长公主脸色难看的对着太子就是一通责骂,还有些气急败坏的模样。   太子还是面色温和的模样,浑身湿透的他站在那里也有种端庄稳重的感觉。   “孤和林世子在此处观赏风景,一时兴起就挥退了随从,远远看到两位小姐落水,总不能见死不救……”   长公主余怒未消,却也不好在咄咄逼人。就是这么一会儿的时辰,不少人对于长公主的受宠又有了深刻的认知。连太子她都能随意责问,虽可以解释是因为担忧太子,但也太过了些。   “那你们伺候的人呢?”长公主随后把目光落到了张妙彤身上。   张妙彤正哭得梨花带雨,闻言哽咽道:“回公主,臣女不知。”   柔儿低声道:“去更衣了。”   “皇姑母,不如让他们先去更衣,毕竟在公主府出了事,万一再受了寒就不好了。”   太子温和道。   众人看向太子的目光都有些敬重,真真是爱民如子。   长公主压下怒气,让人带了几人去更衣,周沫儿才知道救下柔儿的就是传说中的定远侯世子。   看这样子,太子和定远侯世子虽说是救人,但和姑娘家如此亲密接触,大概要娶回去的。   显然,在场很多人都想到这一点,一瞬间,羡慕嫉妒的目光都落到了两人身上,柔儿还是趴在周沫儿怀里往不远处更衣的地方走去,察觉到落到身上的目光,还瑟缩了下。   也是,张妙彤身份不够,虽太子妃前两月病逝,但应该轮不到她来当,最多纳回去就是。只有柔儿,和二十多年前的定远侯夫人何其相似,一样的四品文官庶女,说不定真的会成为第二个定远侯夫人。   周沫儿搂着柔儿跟着前面的嬷嬷,心里想的却是为何柔儿会落水?救她的还是定远侯世子?   看着最前面的长公主,周沫儿灵光一闪,该不会是…… 第55章   周沫儿越想越觉得就是这样。   长公主要给柔郡主挑郡马, 太子妃两个月前病逝, 算起来太子和郡主也是可以定亲的,要是这样, 太子要是顺利登基, 柔郡主就是妥妥的未来皇后。   这样想也不是不可能的。   还有定远侯世子, 他爹娘鹣鲽情深的传说在京城流传了几十年, 有他爹的榜样在,多少夫人都觉得定远侯世子是满意的女婿。   长公主未必没有想法把郡主嫁给他。如今这样, 定远侯世子再怎样也要纳了柔儿,没娶妻先有了妾,对他本身可不大好。以后的婚事肯定有影响。最起码柔郡主就不会嫁给他了。   进屋后, 柔儿放开周沫儿,拿起屏风上的衣衫进后面去换, 周沫儿坐在屏风外等。   稍顷, 柔儿换了一身浅黄色衣衫出来, 边用帕子擦未干的头发。   “柔儿, 怎么回事?能跟我说说吗?”   周沫儿看着她一系列的动作,接着道:“当然,你不想说就算了,我也不逼你。”   柔儿擦头发的手一顿,淡淡道:“就是他们说的那样, 我看到张小姐落水, 想伸手去拉她, 却没想到我自己力气小, 跟着掉下去了。”   “那定远侯世子呢?和太子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柔儿听了,放下手里的帕子,看向周沫儿认真道:“我不否认我看到他们了,且我就是想要他们英雄救美,就算是做妾我也无所谓。”   周沫儿看着她,哑然。   柔儿抬起手又开始擦头发,边道:“我知道母亲想让我做正妻,我懂她的心思,她觉得我娘死在后院,我就一定不喜欢与人做妾,可是做妻,只能做小官或者举子的正妻,我实在是不甘心。反正都不能单独霸占一个男人,做妻做妾又有什么区别?”   周沫儿沉默听着,半晌问:“你觉得,林世子会娶你吗?”   柔儿的头发还有些湿,她把帕子扔回屏风上,重新拿了一块开始擦,道:“能娶自然最好,要是不能,做妾也不错,我只不过是一个庶女,虽还算得父母亲看重,但庶女的身份不能改,就算是做妾也是我高攀。”   周沫儿这回真的无言,半晌才道:“你倒是看得透彻。”   “我最能认清楚我自己的身份,当初你没回府,说不定我的亲事还能争上一争,可是你回来了……不过如今也不要紧。”柔儿把帕子放回屏风,做到妆台前开始梳妆。   从镜子里看到无语的周沫儿,她倒笑了,道:“不用担心我,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是可惜了母亲的一片慈母心。”   “好吧!”周沫儿起身,出了房门。   外面不少夫人小姐不管真心假意,都围上来担忧的问周沫儿,柔儿怎么样?有没有被吓到?   周沫儿一一含笑回了。   “沫儿,你有没有事?”姚氏担忧问。   周沫儿心里暖暖的,笑道:“娘,我没事。”   姚氏看了看周沫儿出来后又关上的房门,问:“她怎么样?”   “没事,好的很。就是回去后,可能林世子就要上门了。”周沫儿叹气。   姚氏随意点点头,反正她是做到了嫡母该尽的责任,问心无愧。她自己要拿命去挣前程,现在是初秋,虽有些热,但湖水可不暖和。就算这样她还要往下掉,还能说什么?   别人不知道,姚氏还是知道的,柔儿聪明,是不会自己去湖边的,或者说就算她去了,也不会轻易掉下去,但是她落水了,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她自己愿意的。   姚嬷嬷这时悄悄的回来了。周沫儿看到后眼神一闪。   姚嬷嬷先是告罪,据她说,她不知道怎么就晕倒了。估计是迷药什么的。   出了这件事,姚氏打算带着周府众人先回,长公主府的嬷嬷上前致歉,毕竟是在公主府出事,还好没有闹出人命。姚氏从头到尾都没提姚嬷嬷的事。   周沫儿上了马车,掀开帘子一角就看到蓓儿和薛文耀正难舍难分的模样,干脆放下,闭上眼睛假寐。   马车缓缓走动,姚氏坐在一边看到周沫睡觉,也闭上了眼睛。   不知道过了多久,马车停下来了,周沫儿睁开眼睛,就看到一个黑衣人窜进来,手里的匕首寒光迫人,周沫儿心里一惊,拉住姚氏就往边上滚去,这一滚就滚下了马车。   周沫儿身子落地,顾不上身上的疼痛,赶紧爬起身,刚刚坐起,刀锋又至,往后就是一倒。   姚氏滚下来时直接滚到了马车边上,周沫儿大声道:“娘,快跑。”   姚嬷嬷下了马车上前去扶住她,道:“夫人?”   “快去救沫儿”姚氏急道。   姚嬷嬷和后下马车的杨嬷嬷对视一眼,往周沫儿这边扑来。   黑衣人匕首眼看就要落到周沫儿脖颈上,被姚嬷嬷一推,身子踉跄一下,周沫儿赶紧爬起。   那黑衣人站稳脚步,眸子里闪过狠意,匕首再次朝周沫儿面上划了过来。她闭上了眼睛,心里却有些平静。   “叮”一声,兵器交击的声音。   周沫儿闭上的眼睛睁开,就看到黑衣人飞出去的身子,她心里稍微松了口气,待看清把黑衣人踢出去的人时,心里一喜忍不住唤道:“阿轩……”   唤了后,才觉得奇怪,好似这个名字她很熟悉般,但是这真的是第一次这么唤江成轩。   那边的江成轩本来背对着周沫儿,她这一声唤,让他手里的动作顿了顿,随即他更狠的朝黑衣人身上踢去。   黑衣人被踢出去,躺在地上不动了。周沫儿这才发现,马车停在京城郊外,四周都是人烟稀少的树林,赶车的车夫倒在一旁不省人事。   一片沉默里,江成轩缓缓转过身来,他的眼神里复杂难辨,紧张,期待……但是都在看清楚周沫儿疑惑的神情时全部褪去,变成了失望。   稍顷,他上前担忧的问道:“沫儿,你有没有事?”   周沫儿动了动手臂,刚才她滚下马车时,手臂先落地,当时一阵剧痛,这会儿才发现动都不能动,一动就是钻心的疼。   她忍不住轻哼一声,江成轩忙扶住她,道:“哪里受伤了?”   姚氏惊魂未定,看到这里朝杨嬷嬷使个眼色,嬷嬷会意上前道:“江公子,交给奴婢看看?”   却见江成轩已经把周沫儿的袖子往上一推,白皙的手臂上,一大片淤青触目惊心,周沫儿深呼吸一口气,才发现江成轩也微微吐气。   左右捏捏,发现只是看起来严重,并没有伤到骨头。   “你先回府,这里不用管了,都交给我,我查过后一定给你一个交代。”   “伺书,送……周小姐回府。”江成轩扬声吩咐。   就见伺书赶了一架普通的马车过来,杨嬷嬷扶着姚氏道谢后上了马车,姚嬷嬷也上去后,周沫儿看着江成轩认真道:“你要小心。”   江成轩的眼角眉梢刹那间染上笑意,问:“你担心我?”   周沫儿低下头,耳朵红了,连脸颊都染上了绯色,低低道:“你说的对,我担心你,所以,你自己小心。”   “放心,我不会再出事。”江成轩正色道。   周沫儿回身上了马车,姚嬷嬷扶住她受伤的手臂,她边上马车边觉得哪里不对劲,又被姚嬷嬷碰到伤处,忍不住“咝”一声。   江成轩几步上前,忙道:“小心些。等着我来娶你。”   最后几个字几乎就响在周沫儿耳边,她忍不住看向江成轩的神情,见他认真的脸,认真的眸子。周沫儿不敢再看,刚想低头,帘子落下,隔绝了视线。   周沫儿回府后,周府流光院一阵忙乱,周秉已经回府,看到受伤的两个女儿脸色难看,似冻上了冰霜。   再听到周沫儿被人追杀时,他脸上神情越发冷然。   周沫儿手臂包好,才低声道:“爹,我觉得不要追究的好。”   “为什么?”周秉看向她问道。姚氏也疑惑的看着她。   “我觉得……这是柔郡主派的人,那黑衣人的目标是我,最后还想要毁我的脸,只有女子才会想着毁人容貌。且我并没有和人结下生死大仇,只有郡主……”   周秉眉毛微皱,淡淡问:“柔郡主为何会想要杀你?”   姚氏有些了然,周沫儿低着头,看不清她的神色,只听见她低声道:“京城里有传言,柔郡主心仪江成轩两年之久,后来却被太后赐婚给我,大概她是有些不甘心的。”   周秉有些不明白,他自然不懂女人的嫉妒心有多可怕,皱眉道:“你也说了是传言。”   姚氏不赞同他的话,反驳道:“都说无风不起浪,空穴不来风,既然有传言,肯定就有缘故才会传的。要不然堂堂郡主的私事,别人也不敢传……”   “不是传言。”低低的笃定的声音打断了姚氏的话。   周秉和姚氏同时将目光落到了她的头顶,就听她接着道:“不是传言,今日在公主府,我亲眼所见。”   周秉“砰”一声拍在桌子上,道:“那江成轩对那柔郡主也有意?”   “爹,你别急,江成轩对柔郡主无意,只是郡主不肯放过他。”周沫儿赶紧解释。   周秉冷哼一声,道:“那也是他招蜂引蝶,才给你带来的祸事。”   看到周沫儿低下头,他也不再说这个,转而问道:“柔儿又是怎么回事?还换了衣衫。”   姚氏叹气,把公主府的事情说了。   周秉听得脸上铁青,强压怒气道:“果然不能对她娘生下的孩子抱什么希望,好好的正妻不做,偏要与人为妾。”   周沫儿看向他,疑问道:“爹,定远侯世子不娶柔儿?”   周秉冷笑,道:“娶什么?京城里的传言你们也信?那定远侯早就和当时还是庶女的定远侯夫人定情,要不然,为何娶回去连个妾室都没?”   周沫儿:“……”所以,一见钟情什么的,真的是不存在的么?   “随她去,我周府就当没有生下这个女儿。”   说完怒气冲冲的出门去了。   “娘,爹他这样,不要紧么?”周沫儿有些担忧的看着他的背影,他的样子好像是要找人拼命,该不会他直接去找公主府的人了吧?   姚氏一笑,道:“放心,你爹他有分寸。”   今日发生的事情太多,周沫儿早早回房歇了。   地牢里   江成轩看着趴在地上血肉模糊的人,漠然问:“主子是谁?为何要杀周小姐?”   地上的人跟死了般一动不动,只能看到他背部微微起伏,知道他还没死。   见地上的不出声,江成轩手里的鞭子“啪”一声打在他背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哼声。   肉眼可见的他的背上多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皮肉外翻,血淋淋的。   这时,伺书从外面进来,靠近江成轩耳边低语了几句。   江成轩听了,眼神狠厉。看向地上的人低声道:   “还是不说么?那我可派人去槐树胡同了?”   听闻槐树胡同,地上的人微微动了下,抬起血淋淋的脸,开口道:“不要”   “你也知道有亲人,可是你杀的就是我的亲人。说,为什么要杀她?”江成轩眼眶有些红,厉声问。   “要是再不说,我直接让人去杀了他们,反正我的亲人没了,你们凭什么能好好活着?伺书……”江成轩越是生气面色就越是冷漠。   “我说……是三皇子。你能不能保住他们的命,我下辈子做牛做马报答……你。”地上的人边说,嘴角不停有血流出。   江成轩冷笑一声,问:“要是我要杀他们,你会善待我的亲人?”   地上的人突然笑了笑,眼神慢慢黯淡下来,慢慢的,他的胸口起伏越来越慢,渐渐地没了动静。   江成轩胸口起伏,半晌后。伺书低声问:“主子,还去槐树胡同吗?”   “去,给他们些银子,让他们滚出京城,要不然就都杀了。”   江成轩脸色难看,伺书不敢再问,低声应是。   伺墨进来,低声道:“主子,周大人派人去府里请您到留仙楼叙话。您去吗?”   江成轩擦擦脸上的血迹,收敛了狠厉的神色,轻声道:“去。”   留仙楼包间里,周秉神色冷淡,看着坐在对面的江成轩冷冷道:“今日有人追杀沫儿,你知道是谁?”   疑问的话语却是笃定的语气。   “是,我估计是柔郡主。”江成轩低低道。   周秉气笑了,道:“你倒是坦诚。你为沫儿带来了危险,就不准备给我解释几句?”   “这次是我错,以后都不会让她有危险。”江成轩低声道。语气神情都很认真,周秉恍惚了一瞬。见他一副受了打击的模样,倒不好太过责怪,毕竟说起来也确实不怪江成轩。   怪只怪他长得好。   周秉对着他一通训斥,大意就是,你以后要谨言慎行,对别的姑娘家敬而远之,最好不要单独相处,然后就是对沫儿要好些,更好些。   饶是江成轩心情不好,也听得津津有味,末了,还郑重其事的应下。   过几日,京城里突然传来柔郡主许亲的消息,许给了三皇子做正妃。   三皇子是宫里昭妃娘娘所出,皇上甚是宠爱他们母子。虽立了太子,但见了皇上对他们母子的态度,许多想要挣下从龙之功的大臣觉得,三皇子未必没有机会。万一皇上宠他们母子宠到可以把皇位传给他……   如今长公主的许亲,似乎更加确定了三皇子的位置。京城里一时间,三皇子变得炙手可热起来。   上门求见者不计其数,更有甚者,以为摸到了皇上的心思,虽不确定。但自古以来,富贵险中求。直接上书皇上,以太子多年来对盛国无功劳为由,请求废太子。   太子府书房   太子坐在上首,下面坐着几位太子的幕僚,江成轩还有……林世子。   书房里熏香缭绕,熏得看不清他们的神情。   “太子殿下,如今外面的形式对我们不妙,您可有什么章程?”一位幕僚起身,他花白的眉毛胡子都几乎皱到了一起。   太子慢悠悠的喝茶,看向江成轩,问道:“成轩,你以为如何?”   江成轩淡淡道:“蹦哒不了几天。”   太子一笑,道:“孤也这样认为。”   幕僚不放心,又道:“但宫里的昭妃娘娘受宠是事实。”   太子点头,道:“你说得也对。”   江成轩端起茶杯,挡住唇边的笑意,和林世子对视一眼,在对方眼中也看到了笑意。   幕僚显得忧心忡忡,但见太子闲适的模样,不敢再说。   八月十五   一大早,大街上就热闹起来了,留仙楼这样的包间几乎家家爆满,有的不是酒楼客栈的屋子,也被人租下,就为了看江淮岳和萧灵薇成亲。   早在下聘时,两人的婚事就被人传得沸沸扬扬,都说这是定远侯第二。两人一开始的吵吵闹闹就在京城里传言四起,如今两人终于成亲,以后大概是没有两人的传言了。   江淮岳坐在马背上,一身大红色衣衫,容光满面,胸口戴着朵大红花,不时对着路边给他道喜的人拱手致谢,很是高兴的模样。   江淮岳后面抬着的花轿里,影影绰绰能看到个纤细窈窕的身影,后面的队伍吹吹打打好不热闹,从大街上浩浩荡荡的过去了。   此时的周沫儿坐在福安院里,气氛有些凝滞,安静地听老夫人说话。   “你们的嫁妆,公中每人出两万两。当然,你们母亲补贴的不算,我这里……”老夫人伸出手,边上的嬷嬷递上来两个匣子,老夫人接过,打开拿出来几张纸。   “沫儿和蓓儿都是一样的,一万两银子,另铺子一个,算是我这个做祖母的心意,以后我周府的嫡女出嫁,都按照这个定例来。”老夫人一锤定音。   姚氏欲言又止的看了周沫儿一眼,又看到脸色不好的周秉,低下头闭上嘴。   “母亲,沫儿是嫡长女,您补贴多少我无所谓,就是不拿出来我也没意见,但是只一点,公中出的嫁妆,沫儿得多一万两。”周秉正色道。   老夫人气道:“你说出就出?等她们出嫁了,家中日子就不用过了。”   周秉看向她,淡淡道:“沫儿可以只要两万两,别人少点就是,还省了不少。”   “大哥,您这话过分了啊!凭什么蓓儿就要比沫儿少,蓓儿从小就是按照嫡长女教养的,沫儿怎么长大的我们都知道。蓓儿为什么不能和沫儿一样多?”三夫人义正言辞的争辩。   姚氏坐不住了,说什么都可以,她一直都刻意让别人忽略沫儿的过往,如今被三夫人明晃晃的提出,还是为了嫡长女的身份之争。且三夫人这话还抨击沫儿的教养。   “三弟妹,你要是这样说,当初沫儿是怎么失踪的,是不是也要查清楚?”姚氏也没有三夫人气急败坏,只淡淡道。   此话一出,屋子里气氛一滞。   周沫儿虽回了府,但是她怎么失踪的,一直都是周府众人心照不宣避免谈论的事。且家中的奴才都没有一个人提起,只说大小姐回府了,没有人提起大小姐为何失踪。   三夫人面上神色变幻,屋子里的人都各自低头沉默,二房众人更是身子都往边上移了移,显然是想避开这个问题。   “关我什么事?大嫂,沫儿失踪时,怎么回事你自己不是清楚?” 第56章   “我清楚什么?三弟妹不是更清楚?”姚氏站起身, 慢慢靠近神色不停变幻的三夫人。   “我只不过离开了几息, 沫儿就不见了,是你吧?”姚氏越靠越近。   三夫人坐在椅子想往后躲, 却发现不能。色厉内荏道:“不是我, 我再恶毒, 也不会把自己的侄女卖掉, 且大哥还是我表哥。我怎么会卖掉他的女儿?”   “说要去看灯会的是你,让我去买点心的也是你, 说沫儿失踪和你没关系,你自己信不信?”姚氏眼泪一滴滴落下,责问道。   “反正不是我。”三夫人低着头, 厉声道。   姚氏突然朝老夫人跪下,哭道:“母亲, 我的沫儿她是被人卖了啊!不是走失, 是被人卖了……”   屋子里的人都沉默的听着姚氏肝肠寸断的哭声。一个母亲对自己孩子的担忧怜惜都在里面。   周沫儿听得眼眶酸涩。   老夫人慢慢的把手里的匣子放下, 严厉的看向姚氏, 正色问道:“你说是你三弟妹,有证据么?要是没有,此事不要再提,要是有,就拿出来, 无论结果如何, 今日过后, 关于沫儿失踪之事, 周府的人都不能再提。也包括你们。”   姚氏趴伏在地上,不知是哭的还是气的,身子微微颤抖。周秉脸色越发漠然,站起身去扶起姚氏,周沫儿也觉得老夫人过分,太过于偏袒把她卖掉的人。   “母亲,今日家中所有人都在,您说话算话,如果真的有证据?您待如何?”姚氏擦干眼泪。不再哭了,眼泪只对在乎自己的人有用,在场这些……   三夫人有些心虚的低着头,周昀不知想着什么。二房众人都往后退了又退,显然不愿意掺和进来。周沫儿和周明岳神情担忧,周秉扶住她的手越发用力,显然也是看到了这些人对亲情的漠视。   姚氏不再哭,她的面色平静下来,看着老夫人的眼神平淡,问:“母亲,如果有证据?且就是这屋子里的人,您要如何惩罚那人?”   “周府众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姚氏,你身为周府的当家主母,不为这个家族考虑?你要逼我?”老夫人神色冷漠,冷冰冰问道。   姚氏一笑,凄楚道:“母亲,不是我要逼你,是你们一家人逼我,我的女儿,被人卖掉了啊!没有落到你们身上,你们自然不知道痛,说得轻描淡写,你们也试试啊!三弟妹,把蓓儿也小小年纪卖掉,你看她能不能活下来?”   三夫人受不了这凝滞的气氛,她冷笑道:“大嫂,母亲说没错,证据呢?拿出证据来,要是真的和我有关,我认了就是。周府要休了我也好,把我关进家庙也罢。”   看着她笃定姚氏没有证据的模样,一副无赖样。跟大街上的地痞也没什么两样,周沫儿气得微微颤抖。   “好……好……”姚氏冷笑。   “带上来。”扬声吩咐过后,姚氏看向三夫人微微一笑。   这一笑,笑得三夫人脊背发毛。   当看到外面走进来的人时,三夫人浑身僵硬。   那是一个六十多岁的妇人,唇边一颗小小的黑痣。   她一进来就看着三夫人,连声道:“就是她,就是她,不关我的事。”   “好好说话,说清楚。”老夫人厉声道。   那人跪在地上,浑身狼狈不堪,身上衣衫好几处破了,她道:“十多年前,我本来是京城里的黑户,后来想办法开始暗地里买卖小孩子,我们胆子小,从来不敢抓清白人家的孩子,都是抓乞丐来卖与大户人家,也算是给那些孩子找条活路……”   “说正事。”周秉厉喝道。   那人瑟缩一下,才道:“还记得那日灯会,有人悄悄把一个小姑娘送到我这里,小姑娘虽衣着朴素,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家中奴仆的衣衫,但是小姑娘长得细皮嫩肉,一般人家也养不出来那身肌肤。我在京城里也算熟悉,知道大户人家家里多有龌龊,这小姑娘应该就是被家人卖掉的,且带她来的人有吩咐,务必把小姑娘卖到外地,卖得越远越好,我就更加深信不疑,小姑娘一定是被偷出来的。我有些怕,怕小姑娘家中是大富贵的人家,到时候找来我要是还不出这姑娘……我的下场可想而知。所以,我没理会那人的吩咐,没几日镇国公府要挑小丫头,我就想办法把小姑娘塞进正经的牙婆那里,送到了镇国公府……”   姚氏又开始眼眶湿润,她狠厉的看向三夫人,问:“你怎么知道是她?”   那妇人忙道:“当时那小姑娘送来,我就知道事情不对,我……我跟踪了那个送小姑娘来的嬷嬷,亲眼看到那嬷嬷的主子就是这位夫人。我要是有一句假话,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周秉脸上难看,冷冰冰道:“带下去。”   “三弟妹,你有什么话说?”周秉漠然看着三夫人。   三夫人对上这样漠然的目光,心里想笑,又有点想哭,总之复杂难辨。   三夫人王氏和周府的两兄弟算是青梅竹马长大的。周秉小小年纪就显露出读书的天份,周昀则是差些,从小贪玩。老夫人从小看出来周昀的心思不在读书上,且他是幼子,本就得老夫人欢心,老夫人也不强求。只督促周秉读书。   周秉果然没有让她失望,年纪轻轻就进士及第,入朝为官。   几人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老夫人为了周秉的仕途考虑,给他定下了左都御史的嫡女姚氏。   至于小儿子,给他定下了从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王氏。本来这也算是圆满了。老夫人却没想到,自古以来年少慕艾,不光是对男子,对女子也是一样。   自古以来,优秀的人总会得人爱慕多些,王氏从小和周秉周昀一起长大,周秉儒雅温和,且前途无量,周昀被老夫人惯得思维简单,书也读不好。眼睛不瞎的人都会把心落到周秉身上,王氏也不例外。   可惜老夫人很快就给周秉定了亲,她再没有了希望。其实,对王氏来说,嫁给周昀已经是她高攀,老夫人家世不显,家中只是一般富贵人家而已,作为她的侄女,王氏也是一样。周府却是书香门第,还是前朝流传下来的大家。王氏能嫁进来,老夫人出力不少。   人往高处走,王氏自然不会因为没嫁给心上人就拒绝这门婚事,于是,就有了如今的情形。   成亲后,周秉和姚氏虽算不上鹣鲽情深,但也算相濡以沫,互相扶持着过日子。在生下周沫儿后,沫儿的名字都能让王氏好一阵嫉妒。   于是,在沫儿四岁左右时,她和姚氏一起去看灯会,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她让人把沫儿送走了。   送走后,她心里担忧了很长的一段时日,后来她看到姚氏因为痛失女儿,痛苦不堪,还和周秉也生份了许多,她的心里就阵阵快意……   再后来,她就淡忘了这件事,直到那日,柳夫人身边的嬷嬷急匆匆来找姚氏,她们姐妹的关系向来不错,不知怎的,王氏就觉得事情不妙。   没两日,预感成真,那个连名字都让她嫉妒的小姑娘回来了。   从周沫儿回来的那天,她就觉得事情会败露,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她对上周秉漠然里带着隐隐厌恶的目光,淡淡一笑道:“无话可说。”   她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无赖模样成功让姚氏再次气得浑身发抖,世上怎么会有这么不要脸的人,或者说这么自私的人。   老夫人看见屋子里的情形,率先开口道:“回去禁足,没有我的吩咐,不准出来。”   周昀看了看老夫人,没说话。他是个没什么主见的人,成亲前听母亲的,成亲后听王氏的,如今王氏被禁足,他倒觉得自己没有人管了。   蓓儿上前抱住老夫人的手臂哭求,她知道王氏这一禁足,除了家里的大事,以后大概就出不来了。   老夫人看到蓓儿哭得伤心的样子,心里一软,但一转眼看到周秉冰凉凉的目光,到嘴边的话就咽了下去。   周秉也知道想要把三夫人怎么样不可能,毕竟马上沫儿就要出阁,紧跟着就是蓓儿,还有柔儿,为了这些姑娘,家里都不能出一个卖侄女的夫人。   于是,他看向老夫人,认真道:“娘,等沫儿出阁后,分家吧!”   老夫人不敢置信的看着他,声音颤抖着问道:“你说什么?分家……”   盛国民俗,父母在,不分家。   如果父母在就要分家,预示着家宅不宁,家族要败落的征兆。官家尤其相信这些,所以,一般都是父母都百年之后才开始提分家。如今周秉提出,老夫人知道,这是对她处置王氏的不满。   看着周秉的坚决的神情,老夫人知道,这家是非分不可了。   周秉从小自律,有主见,他决定的事情,一般不会再改。老夫人也不例外,当初周沫儿上族谱是这样,现在分家也是这样。   老夫人叹口气,道:“随你,只一样,我要跟着他们住。”   周秉漠然,道:“母亲随意,想住哪里住哪里。”   其实老夫人这话已经是在和周秉生气,自古以来都是长子奉养双亲,如今老夫人说她要和小儿子住,就已经是在打周秉的脸了。   “至于蓓儿的嫁妆,公中还是出两万两,以后的婚事,大概就是分家以后了。”周秉淡淡道。   众人这才想起,一开始就是说嫁妆才闹出这么多事。   “我累了,你们都回去吧!”老夫人疲惫的摆摆手。   众人心思各异的回了院子。   这日,姚氏正在周沫儿的院子里帮着她清点嫁妆,杨嬷嬷走进来道:“夫人,定远侯府派人上门提亲来了。”   柔儿坐在一旁眼神一闪。   “我去看看,你自己看看吧!有什么缺的都告诉我。”说完,出门去了。   周沫儿看向低着太的柔儿,笑问:“柔儿,你紧张吗?想不想知道定远侯府是娶还是纳?”   柔儿平静的道:“娶又怎样?纳又怎样?大概是纳吧!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那林世子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对我有意,那日也不知为何会义无反顾的跳下来……”   她想起林世子跳下湖水时的表情,平静无波,眼神里还带着微微的笑意,一点也不像是担忧她们的模样,倒是……看戏的模样。   不知怎的,柔儿打了个寒碜。   前院,姚氏满脸笑意的接待了名为提亲的皮笑肉不笑媒人。   “我来给周夫人道喜了。”那媒人笑吟吟道。   姚氏得谦虚的笑:“不知何喜之有?”   “哎,贵府的四小姐得贵人看重,愿意纳为妾室,可不就是喜事?”嬷嬷脸上笑出了一道道堆起来的褶子。   姚氏脸上的笑意僵了僵,虽从周秉那里知道,定远侯府娶柔儿应该不大可能,纳为妾室还差不多,可真的从媒人嘴里说出,姚氏又有点舍不得了。再怎样,柔儿也在沫儿不在的日子里陪了她那么久,要不是柔儿,她可能还要更伤心些。   心里胡思乱想,面上笑意盈盈的拒绝道:“我那女儿还小,还想再留两年,您请回吧!”   媒人笑着劝了两句,回去了。   并不是就这么算了,不管是哪家提亲,身为女方都得拒绝个两次,有的还要三次,以似矜持或者是舍不得女儿的心情。所以,媒人高兴得回去了,因为看姚氏的模样,并不是打算拒绝。   再多跑两次,这亲事就差不多能成了。   等人走了,沫儿和柔儿进了房,柔儿面色平静,姚氏叹口气道:“柔儿,定远侯说……”   柔儿手里的帕子捏得紧紧,指尖泛白,道:“母亲,不管是什么都行,我早有心里准备,不会觉得难以接受。”   “唉!你是个有主见的,我也不瞒你,定远侯府说……是纳。”姚氏欲言又止。   柔儿脸上神色僵硬了片刻,低着头道:“也行,谢谢母亲。” 第57章   既说了是纳, 周府也没有多大的意见, 毕竟说起来柔儿本就是庶女,且她现在等于是没了名节, 如果不进定远侯府, 她以后更加没了好亲事。   说起来定远侯世子也不错, 身份地位, 容貌才华样样不落于人后,如果柔儿身份再好些, 定远侯府上门求娶,那她妥妥的京城里大家闺秀羡慕的对象。   定远侯世子林暮行,因为他爹娘的多年来恩爱不移的传言, 早已成了京城里炙手可热的最佳女婿人选。   如今他纳妾的消息一出,京城里不知道多少闺秀得哭湿手帕。   柔儿只那天失态了一下, 后来直到定下亲事, 她都如往常一般模样。   因为柔儿年纪不大, 亲事定到明年年末, 将将十五岁过门,也差不多,毕竟纳妾没那么多规矩。   张妙彤的婚事也定了下来,太子良娣,也不算是辱没了她, 毕竟太子的身份非比寻常, 良娣也不是随意就可以封的。   周沫儿的伤慢慢的好了, 但她发现这些事情都不能吸引自己的心思, 她现在有点焦虑,晚上会惊醒过来,不停想着成亲后的日子,看到江成轩要怎样做,看到江淮岳要怎样做,还有萧灵薇……   一时又想国公夫人会不会为难自己?还有镇国公府的老夫人,还记得她对江成轩的态度有点微妙,也不知对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态度?嫌弃或者是漠视。   又觉得自己想得有点多,看看现在周府的二房,还有镇国公江蜀的庶弟,几乎可以想象得到江成轩在镇国公府的地位,应该是尴尬的隐形人。   这种情况有点像当初她快要回周府时,那时她也焦虑不安。周沫儿自己大概就是那种不愿意改变生存环境的人。她自觉自己可以适应,但就是放不下。   最先发现她不对劲的人是姚氏,又一日,周沫儿夜里失眠,早上请安时精神不振,昏昏欲睡的模样。   “沫儿,你夜里还绣嫁妆?不是已经差不多了,你手受了伤,剩下的那些交给绣娘就是。婚期越来越近,可得小心,要是累病了就不好了。”姚氏有点担忧,看这样子大概一晚都没睡。   周沫儿忍住想要打呵欠的欲望,看见姚氏眼里的担忧,想了想,问道:“娘,当初你嫁给爹时,会不会害怕?”   姚氏一愣,仔细看了她一眼,失笑道:“大概是害怕的吧?我都忘了。”   姚氏拉住沫儿捏着帕子的手,有些冰凉,笑道:“沫儿,你要知道,人活在世上,没有过不去的事情,等事情过去了,你再回过头看,会觉得,也没有什么大不了嘛!你仔细想想,是不是这样?”   周沫儿回忆一下,觉得姚氏说得也有道理,遂点点头。   本来她觉得姚氏的话应该没什么用,毕竟她自己也知道这些道理。可是当晚,不知是姚氏的话有用,还是她自己想通了。上床就睡,等醒过来外面天已经大亮了。   “小姐,您醒了。”姚嬷嬷听到动静,进来掀开帐幔,笑着道。   “什么时辰了?为何不唤我?”周沫儿躺在床上懒懒的问道。   姚嬷嬷笑道:“快辰时了,夫人吩咐,让您早上多睡会儿,以后啊!可就不能这么睡了……”   这话就是打趣了。以后周沫儿成亲后,哪里还能睡懒觉?不得天天早起去请安,更何况江成轩还是庶子。   周沫儿想到这些,奇怪的是没有了前几日那种想起来就焦虑的心情,嘴角忍不住勾起愉悦的笑意。想到江成轩,心里更觉得前几日的焦灼可笑。   去给姚氏请安时,周秉和周明岳都已经离开,姚氏面前一大堆账本,她正慢条斯理的翻看。   见周沫儿进来,很是高兴的模样,笑道:“来了,昨夜睡得如何?”   “很好。”周沫儿过去坐下,随手拿起一本。   “还有几日就是迎亲的日子,过会儿一起再清点一下嫁妆,看看还有哪里不合适的。”   “娘,我舍不得你。”周沫儿抱住姚氏的手臂摇啊摇的撒娇。   “娘也舍不得你,可你也不能不嫁人啊!”姚氏拍拍周沫儿的背。   “要是可以不嫁,我真的不想嫁,嫁人有什么好?”周沫儿埋怨道。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不嫁人可不行,人活在世上,总有这样那样的不如意,不过日子总要过下去的,娘希望你以后对自己好点,其次才是别人。”姚氏语重心长。   这是担心周沫儿以后的日子,怕她对江成轩用情太深,伤了自己。   周沫儿眼眶有些酸涩,眨眨眼,道:“娘,我懂。”   日子过得很快,九月初一就到了,周府张灯结彩,一片喜庆。   一大早柳舒荷就到了,她今日打算陪周沫儿一整天,晚上再陪她睡。   忙忙碌碌的也不知道忙了些什么,一整日就过去了。   寂静的夜里,只闻轻微的呼吸声,柳舒荷爽朗的声音低低响起。   “沫儿,你怕不怕?”   周沫儿的眼睛在夜里亮亮的,道:“怕,也不怕。”   柳舒荷翻身看着她的脸,问:“为何这样说?”   “人活着总会对即将发生的事情害怕,我也怕,可我觉得不管好不好,事情都会过去,也是娘告诉我的。”   两人也不知什么时辰才睡的,周沫儿只觉得一闭眼,就被姚嬷嬷唤醒,柳舒荷马上就惊醒过来,一点也不困。相反,她还兴致勃勃开始给周沫儿打理她的嫁衣。   雾气朦胧的小间里,白皙如玉的人影若隐若现,尤其一头乌黑的发,衬得纤细的人背部越发白皙,吹弹可破。让走进来的柳舒荷看到眼前的情形呼吸滞了滞。   随即上前,走到周沫儿前面,笑道:“这么美的姑娘,可算是便宜了江成轩,他会不会看得呆住?”   周沫儿的脸被雾气熏的绯红,闻言似乎更红了些,瞪了她一眼。   “你先出去。”周沫儿催她。   柳舒荷不紧不慢的拿起手边的帕子,笑道:“怕什么?我们俩不是一样,还怕被我看见不成?”   说话间还想把手里的帕子往周沫儿身上放。周沫儿赶紧缩到水里,急道:“赶紧出去,过一会儿,姚嬷嬷该进来催了。”   柳舒荷闻言,放下手里的帕子,笑道:“不逗你了,赶紧出来,我就是姚嬷嬷派来催你的。”   周沫儿坐在妆台前,看着镜子里模糊的人,有些恍惚,直到头皮上痛处传来才回了神。   给她梳头的是京城里传言最有福气的叶夫人,叶夫人和夫君夫妻恩爱,生下了三子一女,且个个出息,京城里很多人成亲的时候,家中都会把她请来给新娘梳头,只为了新娘以后的日子也能如叶夫人一般。   “小姐长得真好,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新娘。这头发也好……”叶夫人对着周沫儿一顿好夸,夸得周沫儿都恍惚觉得,自己是个绝世美人。   从镜子里看到柳舒荷打趣地笑意,她这回真的脸红了。   头还没梳好,姚氏也来了,她一进来就看到一身白色中衣坐在镜子前的周沫儿,忍不住就眼眶微红,赶紧用帕子挡了。   当周沫儿换上那一身大红色嫁衣时,自己都被镜子里的人惊艳到。   大红色嫁衣上花纹大气繁复,绣工精致,腰封戴好后更显腰身纤细,不盈一握。嫁衣是周沫儿绣了整整一个月才成功的。可见她对自己的婚事说起来不在意的模样,但是在心里大概还是很期待的。   大红色衬得她的脸色白皙,乌发如云,气色极好,眼角眉梢带着媚色,唇边一抹微微的笑意添了几许妩媚的风情。   “沫儿,你真好看。”柳舒荷赞道。   周沫儿一笑,道:“等你成亲那天一样好看。”   柳舒荷再爽朗也不过是个小姑娘,闻言脸色绯红。姚氏也取笑了她几句,她的脸就更红了,一跺脚道:“我去看看江公子来了没?”   说完就小跑着出去了。   柳舒荷其实并没有她表现的那么害羞,不过是为了给周沫儿和姚氏腾地方让她们母女说点悄悄话。   姚氏看了离开的柳舒荷背影一眼,道:“舒荷聪明大气,规矩又好,也不知道便宜了哪个?”   “娘,我会想你的。”周沫儿是真的有点舍不得了。说起来她在周府才住大半年,心里却觉得这是让自己心里最安定的地方。   姚氏眼眶又红了,赶紧忍住,今日她不好再哭,民间有传言说这样对周沫儿运气不好。   又嘱咐几句,挥退了屋子里伺候的人,才从袖子里拿出两本泛黄的册子来。   周沫儿好奇接过,打开一看,恍惚看到两个重叠在一起的男女,心里电光火石间明白了这是什么。 第58章   周沫儿马上合上册子, 看了看姚氏, 发现她也有点不自在,手指正搅着手帕。   “娘, 这个……我不要。”周沫儿递回给她, 很是笃定的道。   姚氏也变正常了, 瞪了周沫儿一眼, 拿过来打开,指着上面的人影似想给周沫儿细细解释的模样, 周沫儿的脸红得透透的。   她又不是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可姚氏以为她不知道啊!实在是不能想象和人研究这个的情形。周沫儿赶紧一把拿过来塞到袖子里,道:“娘, 真不用。我收下还不行,我自己看。”   姚氏手里的册子一眨眼就没了, 看了看周沫儿捏紧的大红色嫁衣的袖子, 她叹气道:“你自己看看吧!不懂也不要紧, 江成轩他……应该懂?”   说起来这个, 姚氏也有点不确定。本来男人成亲都应该懂了,可是她听周秉说,江成轩可是连个丫鬟都没,这到时候会不会……   看了一眼周沫儿紧张的模样,她失笑, 起身道:“我先出去, 你自己看看, 要是不懂我再细细给你说?”   周沫儿赶紧点头。   屋子里只剩下了周沫儿一个人, 她也有点好奇这传说中的春宫图,毕竟以前只听说过,她都没亲眼见过。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轻轻得从袖子里抽出来打开。   这一看,周沫儿瞪大眼睛,再没想到这画还能画得这么清楚,细节处都刻画的清清楚楚。画工精湛,不光是人物,连床榻,窗户,屋子里的摆设都画得清清楚楚。   等姚氏再进来时,见她面色如常,不放心地问:“沫儿,你看了没?”   “看了,娘你放心,我真的懂了。”周沫儿信誓旦旦,生怕姚氏以为她不懂,再想要给她解释。   姚氏满眼的怀疑。   正待再说,外面传来姚嬷嬷比平日里大点的声音。   “几位小姐到了,大小姐正在梳妆,快进去吧!”   屋子里一群小姑娘就挤了进来。   这是来添妆来了。   有点奇怪的是,蓓儿也来了,自从那日她母亲被禁足,大概她就已经把大房一家记恨上了。平日里在老夫人的院子和周府园子里碰到周沫儿,都是转身就走,连面子上的情分都没了。今日她却来了,还带了三房的庶女,五小姐琉儿。   不管怎样,既然来了,就是来给周沫儿贺喜的,姚嬷嬷客气的将人迎进来。   众人一一送上贺礼,二房的三小姐周明菲送的是绣工精致的荷包,就连九岁的六小姐周明薇也送了一条帕子,不过绣工就一言难尽了,隐约能够看出上面绣了一对鸭子……鸳鸯吧?   小姑娘似也知道自己的礼物拿不出手,递给周沫儿时,她脸红红的。声音低低地道:“大姐姐,不要嫌弃我这个……手帕,我绣了足足十日呢。”   周沫儿笑了,道:“不嫌弃,我很喜欢。”   就见她高兴得转过头去看周明菲,轻快道:“娘说得对,大姐姐果然喜欢我的礼物。”   周明菲脸红,瞪了她一眼,小姑娘就缩缩脖子,不敢再说了。   周明菲看向含笑的周沫儿,大概看出她的善意,笑道:“大姐姐你别理她,都快十岁了还坐不住,绣花跟要她命似的,一点也不听话。”   “她这样很好。”周沫儿轻轻道。能够天真烂漫,证明二夫人把她养得极好。   柔儿送的是一套衣衫,大红色的锦缎上,复杂的花纹层层叠叠,可见她的用心,也不知道绣了多久。   周沫儿看得心里一软,就连姚氏脸上的笑意都真挚了几分。   屋子里气氛一片热闹祥和。   可是,当众人看到蓓儿打开匣子,露出来里面的东西时,面色都微微一变。   蓓儿送出的,是一套做工精致的首饰,玉质剔透,可见价值不菲。尤其那对耳坠,小小巧巧的圆润,如果忽略那是一对梨子,就更好了。   姚氏脸色微微一变,这才发现,不光是耳坠,就连玉钗和镯子,上面的花纹不是梨子就是梨花。   梨通离,蓓儿在周沫儿的成亲当日,送出来这个,可谓用心极其恶毒。且京城里的首饰虽繁复多样,除非有人特意要求,是不会有哪家会做出梨子或者梨花花纹。毕竟寓意不好。   她一脸笑意盈盈的看着周沫儿,似乎等着她发作一番,不管今日周沫儿发作还是忍住,这个亏她是吃定了。   姚氏可没有那么好的性子,自从她辗转查到周沫儿的失踪是三夫人的手笔后,对三房简直恨不得扒皮抽筋,就算今日是周沫儿的大喜日子,她也不想再忍,冷声道:“杨嬷嬷,把二小姐送回三房,明日禀了老夫人,分家。”   蓓儿脸色微微一变,随即笑道:“大伯母,不用您送,我自己回。”   她不在意,琉儿却已经面色苍白起来,隐隐透露出绝望来,如果不分家,她就是四品文官家中的庶女,不管内情如何,婚事上总要好些,总有人冲着周秉的官位上门提亲。   如今周沫儿和柔儿都已经许亲,如果有心人想要以姻亲关系和周秉搭上关系,就得从和周秉一母同胞的周昀身上下手,如今蓓儿已经定亲,只剩下她自己……   不用多久,最多一年,运气好最多两个月,她的亲事就有着落了。她虽知道老夫人允诺了分家,也不以为意,毕竟分家不是小事,得过些时日。到那时她的亲事说不定已经定下了。   今日蓓儿惹恼了姚氏,要是分家,老夫人还活得好好的。外人一看便知是两兄弟起了龃龉。别人再想搭关系,从二房下手也不会考虑三房了。那她的以后……哪里还有什么以后?   三夫人嫉妒成性,对她这个庶女不踩一脚都是好的,哪里还会为她费心筹谋。   蓓儿和琉儿走了,屋子里有点沉默。   柔儿左右看看,笑道:“大姐姐今日可真好看,姐夫会不会看傻了?”   柳舒荷马上接过话头,紧跟着就是一阵取笑声。   外面天色慢慢亮起,突然一阵喜庆的声音越来越近,姚氏听见了,赶紧道:“姚嬷嬷,去拿膳食来。”   又对着周沫儿道:“你得用些,要不然肚子饿得受不住。听说还有新娘子饿昏倒的,那就不大好了,不吉利。”   喜庆的声音传入耳中,还有仆人高声道:“新姑爷来了。”   外面一阵忙乱的脚步声。   这些声音传入耳中,周沫儿心里突然就被堵住了般,眼眶突然酸涩起来,眨眨眼,也没能把酸涩的感觉压下去,眼泪一滴滴就落了下来。   姚氏见了,心里也不好受,抱住她道:“你还可以经常回来看娘的……”   姚氏说不下去了,说着简单,像沫儿这样的庶子媳妇,上面几层长辈,哪能说回就回?   这里百转千回,周明岳进来了。   周沫儿胡乱塞了几块点心,就被姚氏盖上了盖头,一片红色映入眼帘,眼前只看得到一点路。   周明岳在她面前蹲下,道:“姐姐,我背你。”   看着眼前瘦削的背,周沫儿的眼眶一热,还是趴了上去。   周明岳稳稳背起她,为了在今日背起周沫儿,早在一个月前,他就开始搬石头。   出了院子,往前院而去,这段路平日里周沫儿觉得很长,今日却觉得格外短。   很快,就到了周府前院的正堂。   正堂里,红色喜庆。   老夫人坐在边上,周秉今日坐在上首,边上坐着眼眶红红的姚氏。   周沫儿重新站在地上,察觉到一道热烈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她觉得自己的脸热,肯定又红了,还好有盖头。   周沫儿跪在地上拜别父母,周秉看着眼前大红色人影,嘱咐:“以后要孝顺公婆,爱敬夫君……”   他有点说不下去,哽咽一下。   江成轩忙道:“岳父岳母放心,我一定照顾好她,不让她受委屈。”   “去吧!”姚氏轻轻道。   周明岳重新背起她,慢慢往大门外走去,远远看到大红色的花轿时,他一字一句且认真的道:“姐姐,要是受了委屈,你就回家。”   周沫儿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一滴滴落到了他瘦弱的背上。   直到花轿稳稳被人抬起,摇摇晃晃的开始走,周沫儿才稳住了自己的心绪。   外面喜庆的乐声不停,且觉得街上应该很多人看。一路上摇摇晃晃的不知过了多久,手里一柄如意被她捏得手心冒汗,才觉得轿子落了地。   不用出去,她都能想象得到镇国公府大门的模样。世事无常,谁知道她还有回来的一天。   不过不要紧,她是周府大小姐,往后是二少夫人。不再是小说里镇国公世子的丫鬟初夏,连父母都没找到就香消玉殒。   这么想着,心里定了定。突觉外面伸进来一只骨节修长的手,白皙如玉,比起女子的手也不逞多让。   那只手里松松握着一条大红色的布料,周沫儿从盖头下看到,秒懂这红布的意思,大概就是喜绸了,伸手去接时,突然手就被那只修长的手稳稳握住,不容拒绝的拉住她往外带。   她挣扎一下,那手握得更紧。想了想也不是没有新娘被新郎不牵红绸直接牵手的先例,不过是显得新郎急切一些。   下了轿,周沫儿只看得到地上铺的红绸,跟着江成轩的手一步步走进了镇国公府大门。   正堂里,喜庆热闹,远远的周沫儿听到有人叫:“新娘子来了。”   迷迷糊糊的也不知走了多久,周沫儿觉得应该到了正堂,站定。   “一拜天地”   周沫儿随着江成轩动作往下拜。那声音也不知是谁发出的,听起来莫名就觉得威严正气,让人觉得不好随意对待。   “二拜高堂”   转个身再拜。   “夫妻对拜”   周沫儿隐隐觉得面前有个人,那人目光热切,边上还有人低低取笑。   直到送入洞房的声音传来,她轻轻的松口气。   在镇国公府里被江成轩拉着走了许久,镇国公府周沫儿还是有些熟悉的,越走她心里越是往下沉。   随着江成轩的动作,她大概知道他住哪边,那里是镇国公府最为偏僻的院子。   好容易进了屋子,江成轩挥退伺候的人。   周沫儿觉得有点紧张,手心的如意捏得更紧,突觉得有人伸手来拿她手上的如意,还有低沉的声音,带着不容拒绝的语气。   “给我。你要拿到什么时候?”   最后一句话带着微微的笑意。   周沫儿忙松了手。   玉如意被人拿走,手里突然就觉得凉嗖嗖的不安心,忙抓住袖子。   江成轩见了,失笑道:“沫儿,你怕什么?”   “我不怕。”周沫儿的声音隔着盖头传出。   江成轩又笑。   笑声清悦,周沫儿恼了,道:“你倒是把这盖头拿开啊!”   眼前突然一亮,周沫儿抬头。   江成轩精致的带着微微笑意的脸映入眼帘,大红色的衣衫衬得他脸色极好,不带以前病态的苍白,还有些红润。周沫儿瞬间惊艳地呼吸都滞了滞。   突然觉得自己不亏,这么个美人从今往后就是自己的了。他要是敢纳妾,哼……   江成轩看着周沫儿略施粉黛的脸,眼角眉梢都带着微微的媚态,嘴唇微张,他忍住想要亲上去,反而后退一步,扬声吩咐:“进来。”   喜婆一身喜气满面笑容的进来,脸上的褶子都笑得皱成了一团。   “恭喜二位。”先是福身。然后就去边上的桌上倒了两杯酒,递了过来。   “同饮合卺酒,此生共缠绵”   周沫儿端起其中一杯,有点纠结,她向来不喝酒,这一杯下去她估计就醉了。   江成了似乎看出来她的为难,就着她的手轻轻沾了沾唇,周沫儿见了,心里一松。有样学样也只沾了沾。   喜婆欲言又止,江成了瞪她一眼,她就不敢再说了,伸手拿起边上托盘里扎着红花的小剪刀,拉起两人的头发打了个结,剪下。   她做这些事时,江成轩沉默看着,眼神复杂,不知想着什么。   喜婆剪好头发,装进一个大红色荷包,递过来,江成轩接了,她福身:“恭喜二位。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移。”   说完一福身就出去了。   “你先歇着,我去去就回来。”江成轩忍了忍,还是没忍住,俯下身在周沫儿红唇边一吻,顿了顿才分开。   周沫儿突觉眼前一暗,唇被吻住,温暖柔软的触感让她愣住,她有点胡思乱想,怎么江成轩的唇是这么软的?   “我会让人送膳食进来。”说完,人就已经出去了。   周沫儿脸热得不行,姚嬷嬷端着托盘进来,后面跟着喜琴喜书。   看到她们,周沫儿心里定了定。   “小姐,你用些东西……”   喜琴话一出口,就被姚嬷嬷戳了一下额头,纠正:“叫夫人。”   周沫儿看得失笑,道:“嬷嬷,慢慢改口也行。”   “不行,现在就改,要不然镇国公府的人该说周府的丫鬟没规矩了。”   “夫人,用些东西。”喜琴改口,顿了顿又道:“是二少爷吩咐人送来的。”   周沫儿看着桌子上的粥和两样小菜,也觉得肚子饿了,将就着吃了些。   将将收拾好桌子,外面一群人笑闹着走了进来。   萧灵薇为首,后面跟着赵如萱还有江蓠江珊,张妙彤也在,还有些不认识的小姐。   “我们来看新娘子了。”萧灵薇笑着让她们进来,对着坐在床边的周沫儿笑道。   倒是没什么恶意的样子,周沫儿只抿嘴笑,不说话。   说什么,要是叫人,会被人说轻浮。毕竟她还没有认亲,要不是她熟悉镇国公府,这些人她都该是不熟的。   “新娘子长得真好,便宜了我们府上的二少爷了。”萧灵薇笑着取笑。   周沫儿却听出了意有所指的意思。   其实还是有点尴尬的,如果周沫儿不是周府大小姐,还是镇国公世子的丫鬟,大抵是要做世子的通房的,要是萧灵薇大度或者周沫儿命好些,说不定就是姨娘。和二少爷是不会扯上什么关系的。   如今恰恰成了二少夫人。只能感叹一句世事无常。   萧灵薇坐了片刻就就离开了,没有了在桃林时的疯狂,她还是个合格的世子夫人,贤惠大度,友爱弟妹。   她一走,张妙彤道了一声:“恭喜”也离开了。临走时羡慕的看了一眼周沫儿身上的大红嫁衣。   两人一走,其它的小姐也陆陆续续的离开了,倒是江蓠江珊留了下来。   夜色慢慢深重,江蓠江珊也离开后,周沫儿才有空看看这个屋子,到处都是喜庆的大红,走到床边,想起什么。掀开被子一看,入目都是红枣,花生,桂圆,莲子。   忍不住一笑,伸手拿起一颗花生……   “你不会是想吃吧?”突然传来的声音让周沫儿手一颤,花生重新落到了床上。   回头一看,江成轩手里端着个托盘站在门口,嘴角一抹笑意,意味深长。   周沫儿想起刚才他的唇,脸上一热。江成轩端着托盘靠近,笑道:“吃这个。”   看向他手里的托盘,里面只放了了一小碗饺子。盛国并没有新婚夜吃饺子的习俗,周沫儿奇怪的看了他一眼。   就见江成轩已经端起碗,不由分说用筷子夹起一只递到周沫儿唇边。看着饺子,周沫儿慢慢咬下去,说不出是什么心情。   果然,生的。   屋子里沉默下来,一片寂静里,周沫儿声音艰涩问道:“生的,你为什么要给我吃生的饺子?”   江成轩抱住她身子,道:“想给你吃,好吃吗?”   “生的怎么吃?”   “大概是小厨房没煮好,明日你扣厨娘的工钱就是。”   周沫儿还想再问,就被一根手指挡住了唇。   “去洗漱。”江成轩笑道。   说着就把周沫儿拉到妆台前,伸手帮她拆头上的钗,从镜子看着江成轩手里的动作,周沫儿心里慢慢软了,能有这样一个人,大概自己还是幸运的吧!   江成轩靠在床上,听着里间传来的水声,嘴角慢慢勾起,笑容越来越大,渐渐的,笑出清悦的声音来。   一抬头,就看到穿着白色中衣的周沫儿出来,头发微湿,脸色绯红,脖颈处肌肤白皙透明,泛着微微的粉色。隐隐可见她身段窈窕的薄衫,江成轩喉咙动了动,突然起身往她那里走去。   见他过来,周沫儿心里一慌,还来不及想什么,就见他越过自己去了里间。   站在原地轻轻呼出一口气,她还是紧张的,以为江成轩不管不顾就要……   坐在妆台前,姚嬷嬷进来,拿起帕子给她擦头发。   稍顷,江成轩一身湿气的出来,接过姚嬷嬷手里的帕子,淡淡道:“出去,我来。”   姚嬷嬷看向镜子里的周沫儿,见她微微点头,才福身出去,顺便就关上了门。   沉默的气氛越来越暧昧,周沫儿紧张的抓紧了手里的梳子,突然身子腾空,她轻轻地惊呼一声。   外面传来姚嬷嬷担忧的声音。   “小姐?”   周沫儿被人抱在怀中,瞪了罪魁祸首一眼,扬声道:“无事。”   马上就被放到柔软的床上,江成轩身子随即压下,周沫儿看着近在咫尺的俊脸,恍惚间想起,他身子好像不大好,不禁脱口而出:“你不是身子不好?”   江成轩动作顿了一瞬,低头吻了上去……   姚嬷嬷站在门外的廊下,还是不放心的往门前一步,就见灯火通明的正房一瞬间黯淡下来。   周沫儿再醒来时,外面天色微亮,随即就觉得自己被人抱在怀里,才想起自己昨日已经嫁了人,一偏头看到枕上的俊脸,忍不住磨牙。   “沫儿,还早,再睡会儿。”江成轩带着微哑的声音响起。   周沫儿动了动身子,觉得除了有点酸和某个不可言说的部位微微有点痛之外,其它都还好。   “沫儿,你再动一下,就不要睡了。”江成轩威胁的语气传来。   周沫儿自然知道他说不睡的意思不是起床,马上再也不敢动一下,僵着身子等了半晌,江成轩微微均匀的呼吸传出,她才慢慢放松身子。   又想起昨日明明满床的枣子桂圆花生,都到哪里去了,忍不住伸出手去,到处摸了摸,没摸几下,忽然觉得不对劲,抬头一看,江成轩眼睛亮亮的看着她。   不待她开口,就听他声音低哑道:“既然不想睡,现在起床又太早,不如……”   说话间已经翻身压了上去。   周沫儿坐在妆台前,手里拿着梳子梳头,忍不住从镜子里瞪着后面桌子上喝粥的人。   江成轩自然感觉到了她的目光,笑道:“沫儿,你夫君我风流倜傥,我知道你昨日很满意,来日方长,你也不用这么盯着我。”   周沫儿放下手里的梳子,起身坐到桌子边,江成轩顺手就递过来一碗粥,周沫儿闻到粥的清香,想要问的话噎在喉间,想了想,还是江成轩说的那句话,来日方长。   现在还是填饱肚子要紧,冷哼一声,开始喝粥。   江成轩见了失笑。   敲门声响起,姚嬷嬷的声音传来。   “夫人,荣寿堂的嬷嬷来了。”   闻言,周沫儿手里喝粥的动作顿了顿,接着喝,边道:“进来。”   荣寿堂的嬷嬷,周沫儿以前也是见过的,她带着两个手里端着托盘的小丫头进来,对着坐在桌前的两人一福身,就去了床边。   周沫儿身子有些僵硬,她有点接受不了嬷嬷专门去拿那东西,还要拿去给老夫人看,还有国公夫人。   安慰自己,大家都一样,萧灵薇也一样,所有出嫁的姑娘都有这么一回,才慢慢放松下来。   嬷嬷从床边过来,手里拿了一块白布,上面暗红色若隐若现,放到小丫头手里的托盘上。笑着对两人福身道:“恭喜二少爷,二少夫人。”   周沫儿含笑微微点头,从袖子里拿出个荷包递过去,笑道:“辛苦嬷嬷。”   嬷嬷也笑着接了,道:“二少夫人看着就是有福气的,老夫人一定会欢喜的。”   见她带着小丫头远去,周沫儿看向江成轩问道:“嬷嬷她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   江成轩笑着道:“她说得没错,你有福气,所以才能嫁给我,祖母会喜欢你的。”   见他笃定的语气,周沫就算心里不相信老夫人会喜欢自己这个丫鬟出身的孙媳妇。也不再反驳他了。   两人出了江成轩的凌风院,往正中间的荣寿堂去了。 第59章   江成轩带着周沫儿往荣寿堂去, 后面跟着姚嬷嬷和喜琴, 还有江成轩的两个随从。   一路上碰到的仆人都避在路边,等两人经过时行礼, 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 起码都行了礼。   周沫儿觉得有点微妙, 毕竟以前她也是里面的一员, 如今站在这里是以主子的身份受这些礼,不是妾室那种尴尬的身份, 而是主母。   虽她这个主母目前看来可能是镇国公府里最差劲的。   江成轩一路走得极慢,时常回过头看周沫儿。就这么走了一刻钟,才远远看到了老夫人荣寿堂的大树。   “大哥, 大嫂。”江成轩微微弓身。   原来是江淮岳和萧灵薇也到了荣寿堂门口,萧灵薇看了一眼周沫儿, 意味不明的笑了下。   江淮岳点点头, 淡淡道:“一起进去吧!祖母应该等着了。”   这话意思是江成轩请安来晚了?周沫儿暗暗猜测, 她总会以最大的恶意揣测别人。当然, 这没有证据以前,她都会告诉自己,是自己想多了。   荣寿堂里   老夫人一声暗红色绣着暗纹的衣衫,头上绑着抹额,笑容满面, 很是高兴的和边上的江语蓉说着话。   几人一起进去, 老夫人看到后, 笑容更大了些, 招呼:“快进来我看看,哎呦,可标致规矩的一个人儿,太后娘娘果然慧眼。”   其他人不管真心假意都随声附和,赞太后娘娘爱民如子,担忧臣子的婚事等。   江成轩跪在地上,端起丫鬟送上的茶水,恭敬递给老夫人。   “祖母喝茶。”老夫人笑吟吟接了。   递过来一个荷包。江成轩接过递给后面的伺书。   周沫儿也递上茶水,清脆的声音道:“祖母,请喝茶。”   老夫人也一样接了,递过来的是一个匣子。   “你们好好过日子,争取早日为我镇国公府开枝散叶。”   轮到江蜀,周沫儿敬茶,他倒是很高兴的模样,还递给她一个荷包。   国公夫人张氏虽有些冷淡,但还算不错。看得周沫儿心里奇怪,这一个个的都很喜欢自己?自己又不是银子,就算银子还有人不喜欢呢。   江语蓉也在,不管是因为江成轩和她的关系,还是周沫儿和她的关系,这茶也应该有她一杯的。   所以,当周沫儿敬茶给她,看得她不情不愿的接过,随意递过来一个镯子,才觉得这才正常的感觉。   毕竟上次在赵府,赵如萱可是因为自己被禁足,后来赵老夫人过寿才解禁。她不喜欢自己实在是太正常了。   轮到二老爷和二夫人时,二老爷有些窘迫,递了个荷包,二夫人也一样。   接下来就是江淮岳,因为他不是长辈,只微微弓身就可,他面无表情的看了周沫儿一眼,接过茶水时,愣是接出了以前周沫儿还是丫鬟时的感觉。   周沫儿一愣,江成轩余光看到,眼神闪过一道厉色。   萧灵薇似笑非笑的看了看几人,随意接过去放到了一边,周沫儿见了,低下头掩住脸上的神色。   赵如萱站在一边,她的眼神并没有落到今日的一对新人身上,而是看着江淮岳发呆,萧灵薇余光看到,冷哼一声,转开了头。   江蓠和江珊上前给周沫儿见礼,周沫儿给了她们一人一个荷包,里面是银票五十两,在世子随便大丫鬟也一个月二两银月钱,五十两银子不少了,毕竟她们的日子过得和世子身边的大丫鬟也差不多。   小姑娘很是高兴的模样,接了荷包欢欢喜喜的退到了一边。二房的江阴如今只一子一女,儿子就是周沫儿见过的,只十三岁左右,听说书读得极好,一本正经的模样,上前规规矩矩的行过礼。   周沫儿给了他一个砚台,他好像很喜欢的样子,抱在怀里不撒手。   他的妹妹今年只九岁,温柔的给周沫儿行礼,周沫儿给了她一对小金兔子,小巧可爱,她看到兔子后眼睛都亮了。   接下来就是赵如萱,说起来她是江成轩的表妹,等着她上前行礼时,她笑着看向周沫儿道:“二妹妹,如今我叫你表嫂还是二妹妹?”   周沫儿淡淡道:“随便你。”   说起来她应该叫周沫儿二妹妹,毕竟那个是上了族谱的义女,不过她一直不承认周沫儿这样身份的人是她妹妹。   其实,她和江语蓉如今这样,归根结底还是江语蓉的亲事,门不当户不对,身份上的差距让国公府大小姐江语蓉习惯不了。放不下架子和婆婆相处。被有心人钻了空子,那对母女在赵府过得得意顺心,更何况赵昱唯一的儿子还是二夫人所出。   江语蓉这个年纪,在盛国已经不大可能有子嗣,她的以后指望镇国公府应该是不能的,现在的江淮岳对赵如萱烦得不行。对她自然也没有什么好看法。   她的以后只能指望赵如萱,其他人谁也靠不住。可惜赵如萱被老夫人养得一样的眼高于顶,且比起她娘江语蓉更加骄傲。一般人她也看不上,只想着嫁江淮岳,如果不是赵如萱母亲的关系,她一辈子也别想见到如江淮岳一般的男子。   更别提嫁。   就好比现在,屋子里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赵如萱的神色。   老夫人面色有点不大好看,确切的说是挂不住,她精心养大的姑娘都成了这样。可见她自己的教养绝对是有问题的。   江蜀带着江成轩和周沫儿去了祠堂,给周沫儿上了族谱,才摆摆手让两人回去。   周沫儿和江成轩准备回凌风院,走到路上发现比他们先出来一会儿的江淮岳和萧灵薇在激烈的争论什么。   看到周沫儿两人,萧灵薇冷笑一声,江淮岳倒是打了招呼,只神情淡淡。   “二弟,二弟妹。”   江成轩拉住周沫儿的手,笑道:“大哥,您和大嫂有事?”   “无事。”   江成轩很是热心的模样,道:“大哥,这夫妻之间是要沟通的,比如大嫂,有事情一定要说清楚,要不然憋在心里憋坏了可怎么好?”   “真的无事。你们刚刚成亲,弟妹对镇国公府还不大熟悉,你多给她说说。”江淮岳吩咐。   站在一边的周沫儿:“……”所以,您是忘记了我在镇国公府长大的。   回到凌云院,江成轩拉着周沫儿,兴致勃勃打算给她画眉。   周沫儿:“……”   直到下午,江成轩在和伺书低语了几句后出了门,确切的说,是伺书不知对江成轩说了什么,江成轩才出门去了。   姚嬷嬷还好,喜琴就有点不满了,她不由得在周沫儿面前低声嘀咕道:“二少爷也太过分了些,不过刚刚成亲,他又没有事,就把夫人留着家中……”   被姚嬷嬷一指头戳在头上,道:“胆子越发大了,居然敢编排到主子身上去了。自己去反省一下。”   喜琴不情不愿的应了。   等她走了,姚嬷嬷看了看屋子里留下来的喜书,喜书会意,出了房门,关上门守在门口。   “夫人,二少爷身边并没有贴身大丫鬟,只有小丫头伺候,贴身伺候的都是两个随从,书房里有个丫鬟,叫伺画。”姚嬷嬷低声道。   当听到书房里有个丫鬟时,周沫儿手里的帕子被她捏紧一瞬,随即放开,失笑。   说到底,江成轩不纳妾,不过是他自己说的,周沫儿身为他的夫人,不能阻止,只能控制不让谁做,或者她自己提拔丫鬟上来伺候。   不过,周沫儿是不会安排丫鬟伺候的,说她不贤善妒她都认了,要是真的让她安排这些个,她会觉得恶心。   甩开这些暂时没发生的,周沫儿低声问:“小厨房怎么回事?”   “小厨房本来是没有的,镇国公府也只有世子的清晖堂才有,不过二少爷的小厨房有所不同,因为二少爷体弱多病的缘故,凌风院的小厨房一开始是给二少爷熬药的,后来慢慢的,二少爷的膳食全部都在凌风院自己做,大厨房里也有二少爷的份例,不过一般的没去拿就是。这些都是是厨娘说的。”   周沫儿静静听着,半晌道:“把我的嫁妆单子拿过来,我理一理。”   姚嬷嬷轻声应是。余光仔细看了周沫儿的神色,看不出来什么。   夜里,周沫儿靠在塌上打瞌睡,江成轩的屋子里的摆设,周沫儿尤其喜欢窗前的这个软榻。   迷迷糊糊的被人抱上床,周沫儿眼睛睁开看了一眼,发现是江成轩,她又闭上了。只迷糊着说了一句。   “你要睡通房丫鬟,我是不安排的,你自己去找去。”   江成轩站在床前良久,轻轻地叹口气。看着周沫儿熟睡的面容,伸出手去,摸摸她睡得红彤彤的小脸,忍不住嘴角勾起。 第60章   周沫儿醒来时, 一睁眼就看到一张近在咫尺的俊脸, 皮肤细腻,看得周沫儿心生妒意, 这么好的肌肤, 她忍不住伸出手去摸了摸, 入手一片顺滑, 当她看到江成轩睡得那么熟,正想用发狠用力时……   突然觉得不对, 抬眼就看到一双满是笑意的眸子,里面还有她因为惊诧而瞪大的眼睛。   忙收了手,放到被子里闭上眼睛, 假装刚才的事情不存在。   周沫儿闭着眼睛,听到边上江成轩低低的笑声, 道:“沫儿, 你是不是嫉妒我?”   “嫉妒你什么?你不是说了, 你的就是我的, 我会嫉妒我自己的东西?”周沫儿睁开眼睛,义正言辞的辩解。   如果忽略她越来越往被子里滑的身子,还是很有说服力的。   “赶紧起床好不好?还得去请安。”看到江成轩俯身过来,周沫儿赶紧道。   说起请安,她有点怨念, 这江成轩住的院子也太偏僻了些, 到老夫人的荣寿堂要一刻钟, 回来又是一刻钟, 中间还要去国公夫人的墨贤堂。   像江淮岳就比较好了,他的清晖堂离荣寿堂不过半刻钟,萧灵薇天天去请安都比自己早,其实起床还比自己晚。   不要和周沫儿说孝顺什么的,根本就不熟悉的人,孝顺都是表面上的。更何况以前那还是周沫儿的主子,可以对她随意打骂甚至打死都不能讨回公道的人,说孝顺也得有人相信。   不过面子上还是得做足了,不能让人说出不是来,周沫儿边想边起身,江成轩似乎看出来她的想法,沉默一瞬,道:“过几日我想想办法,起码不用像现在这样每日都要去请安,如何?”   周沫儿眼睛一亮,笑问:“你说真的?”   “当然,我说话算话。等着吧!”江成轩也起身。   两人收拾好出门,后面跟着喜书,还有伺书。   荣寿堂一如既往的热闹,江语蓉和赵如萱在里面逗老夫人开心。   周沫儿和江成轩进去后,屋子里静谧一瞬,周沫儿似没察觉到尴尬,规规矩矩福身。   “给祖母请安。”老夫人似乎很喜欢笑,笑吟吟招呼她起来。   周沫儿坐在下首听着赵如萱逗老夫人说笑,一刻钟后,嬷嬷进来禀告道:“老夫人,该用膳了。”   赵如萱和江语蓉起身去了桌边准备用膳,老夫人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道:“我这里不用你,你去看看你母亲吧!”   周沫儿和江成轩对视一眼,起身告退出来。   “给母亲请安!”周沫儿规规矩矩福身,不理会边上萧灵薇似笑非笑的目光。   江淮岳不在,不知是已经走了还是根本就没来。   江成轩行礼后退到一边,张氏坐在桌边用膳,萧灵薇也和她一起吃。可见张氏对这个儿媳妇还是很满意的。毕竟有的婆婆会让媳妇站在一边伺候,比如此刻的周沫儿。   她反正伺候过江淮岳用膳,布菜添汤倒是做得得心应手。萧灵薇见了,扫了她一眼。   那一眼平平淡淡,就是这平平淡淡的一眼,让江成轩眼神一闪,他的面色便慢慢苍白起来,渐渐地越来越白,忍不住般唤道:“沫儿……”   张氏见了,低斥一声:“晦气,回去吧!不用天天来请安。”   萧灵薇放下筷子,看着周沫儿问:“弟妹,要帮忙吗?”   周沫儿摇头,赶紧伸手去扶住摇摇晃晃的江成轩,看他这样不像是装出来的病,心里担忧,面色就带了些出来,忙问:“你怎么样?”   江成轩摆摆手。   张氏神情很不好看,道:“赶紧回去歇着,无事就不要出来了。”   两人出来后,周沫儿明显察觉到江成轩本来压在她身上的身子轻了许多,忍不住疑问的抬起头,就见他眼神里隐隐有笑意滑过,轻声问:“你担心我?”   周沫儿胡乱点点头,扶住他一路急走着回了凌风院。   进了屋子,关上门,周沫儿踌躇半晌,问:“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吗?你的病到底是不是真的?”   “病是真的,本来活不久也是真的。要不然你以为母亲会放过你。”江成轩自己坐在桌边,端起桌子上的粥开始喝。   周沫儿闻言皱眉,看着江成轩虽苍白但不像刚才那么严重,走过去坐下,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问:“你……你现在好了没?”   江成轩神秘一笑,轻声道:“好了。放心,不会让你做寡妇的。”   周沫儿瞪他一眼,道:“你再这样说,我生气了啊!”   江成轩就着手里的勺子将一口粥送到她嘴里,周沫儿眉心微微一皱,她一直不喜欢吃别人的剩菜,更何况是用一个勺子,奇怪的是江成轩给她的东西她不怎么觉得恶心,还算可以接受。   “明日回门,我要准备礼物去。”吃完了饭,周沫儿看向江成轩,意思是他要不要一起。   “我那里有一幅前朝大家冯粤之的真迹,给岳父大人送去,他一定会喜欢的。”江成轩说着起身,准备去书房拿。   周沫儿眼神一闪,突然抱住他的手臂,道:“你别去,让他们送来。”   江成轩被突然抱住,手臂上传来柔软的触感,心里一荡漾,不由自主就点了头,等反应过来,他失笑一下。看着周沫儿问:“为何不让我去?”   周沫儿也不隐瞒,笑道:“我听说你书房里有个红颜知己,不想让你去见她。”   江成轩笑开:“我哪里有什么红颜知己……”   他的语气顿住。   这一顿,周沫儿心里一沉。突然就觉得心灰意懒,这夫妻两个人的感情,光自己一个人努力维护有什么用,主要还得看江成轩自己。   也罢。终究是自己强求了,盛国男人做到江成轩这样,已经很不错了,就算他以后把那伺棋收房,也是放在书房,自己大抵是看不到的。   这么一想,又觉得自己堕落,以前还绝对不与人共侍一夫,现在就成了看不到就行?心里百转千回,外面姚嬷嬷进来了,后面跟着一个容貌俏丽的丫鬟,手里抱着一个长匣子,一看就是装的画作之类。   周沫儿的眼神不由得就落到了那丫鬟的容貌上,不是周沫儿刻意去看,而是这丫鬟的容貌确实吸引人,特别是一双眼睛,清澈明亮,嘴角隐隐带笑,正当妙龄的女子颜色正好,看上去就让人眼前一亮。   周沫儿突然放松下来,天要下雨,夫君要睡丫鬟,她都阻止不了。既阻止不了,她也不想阻了,拦得人家两人要是成了虐恋情深,可就是自己的罪过了。   这么想着,饶有兴致的看着丫鬟对着江成轩盈盈下拜。   “少爷,拿过来了。”   声音娇柔,眼睛看着江成轩,对着坐下一旁的周沫儿视若无睹。   这下周沫儿真的心里有点堵了,本来以为自己误会了江成轩,如今看来,人家郎情妾意,妾是有意的,就是不知道郎有没有情?   “这是夫人。”   江成轩淡淡道,疏离的语气让伺棋红了眼眶,她马上低头,再抬起时,面色无异,对着周沫儿恭恭敬敬的福身:“见过二少夫人。”   周沫儿有点腻歪,她自己的丫鬟都称呼她为夫人,只有别的院子里的才称呼她为二少夫人,如今这位伺棋姑娘,大概是不想认自己做主子吧?   她站起身,伸了个懒腰,道:“早上起的早,我回去补个觉。”   江成轩脸色微微一变,看向伺棋的目光冷淡了几分。   伺棋低着头毫无察觉。   看着周沫儿起身去了里间,伺棋抬起头,微微侧了脸,从江成轩的角度看过去,五官精致了许多,长长的睫毛扇啊扇的,如果是一般男人,应该会怜惜一番。   “回书房去,无事不要出来。”江成轩淡淡道。他这番话让本来势在必得的伺棋呆了呆。   以前江成轩不要通房丫鬟,可以说成是尊重未来的夫人,毕竟他是庶子,如果女色上一点不节制,对他的亲事有影响。如今他已经成亲,尝过男女滋味,在夫人不方便时,通房丫鬟是必须存在的。而江成轩身边没有合适的丫鬟,唯有她最合适。   当然,夫人身边的丫鬟也有可能是通房,不过她刚才进来时看过了,两个丫鬟都长得不错,且衣着打扮比起一般大丫鬟好了不少。   说她不着急都是假话,要是被别人捷足先登,她伺候江成轩好几年又算什么?怎么也得在那两人前面才行。   开始江成轩的吩咐她不能不听,还有刚才周沫儿对她的态度,这是不满自己的意思?边想着边退了下去,到门口时,她突然道:“少爷,最近这段日子,我常常想起我爹。我有些怕。”   江成轩嘴角勾起一抹嘲讽,淡淡道:“怕什么,只要你不出凌风院没有人敢对你怎么样。”   伺棋面色一喜,就听到江成轩继续道:“我才想到,你年纪不小了,你的亲事我会考虑的,也不枉你爹的一片苦心。”   她的脸色慢慢苍白起来,微微福身正色道:“多谢少爷。”   江成轩摆摆手,她退了出去。   周沫儿正在翻看她的嫁妆单子,所有的东西都登记在册。她想从里面挑出回门礼来。   江成轩进来看到后,想了想道:“我那里还有一支百年人参,放进去送给岳母补身体,嗯,至于老夫人,送个佛像怎么样?”   周沫儿放下手里的册子,这些本来就是周府带出来的东西,要是哪去送回门礼,她自己都觉得尴尬。江成轩愿意拿东西出来自然是最好不过。   “其他人的,母亲那里应该会出,你就不要担忧了。”江成轩握住周沫儿的手,轻声道。   “你不是要睡觉?我陪你……”最后几个字说得暧昧。   周沫儿瞪他一眼,往外间看了看,笑问:“你那红颜知己呢?”   “别胡说,她身份有点特殊,过段日子我就把她送走,我们之间以后都不会有别人,就我们两个人,好好过日子。好不好?”江成轩边说,边靠近周沫儿,等“好不好”三个字出口,他的唇已经吻上了周沫儿的唇瓣。   稍顷,偶有女子和男子的低喘声传出……   周府大门今日早早就打开了,仆人虽来回穿梭,却井然有序。   流光院里,姚氏坐立不安,时不时抬头看一眼门外,周明岳面色也有些焦灼,桌子上的点心罕见的还摆得整整齐齐,一块也没少。   “夫人,小姐和姑爷到了。”杨嬷嬷少有的脚步匆匆,人未至声已到。   姚氏蹭得站起,往前走了几步,问:“老爷呢?”   “老爷在前院,姑爷已经去见老爷了。”杨嬷嬷进来有些喘气,福身道。   周沫儿进流光院时,看到的就是姚氏站在院里张望,看到她进来,打量她一番,微微放心,又上前几步,拉住她的手,连声问:“沫儿,如何?江成轩待你好不好?”   “娘,我们进去再说。”周沫儿看她这样,心里一片暖意。   周沫儿刚刚坐好,姚氏又问:“怎么样?镇国公府待你如何?”   周沫儿笑道:“娘,放心,都很好。”   姚氏满意,又问:“那他是不是真的没有……丫鬟?”   “没有,真没有。”   见周沫儿这么笃定,姚氏靠近她,低声问:“你们有没有……”   周沫儿低下头,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而此时前院的书房里,周秉看着坐在下首的江成轩,认真问:“你说你要参加明年的会试?” 第61章   “是的, 都说成家立业, 如今我既已经成家,就得为我妻子和以后的孩子考虑, 不为自己, 也得为他们挣个前程出来, 我自己受够了做庶子的苦, 遭人白眼,我再不想我的亲人也受这样的对待。”江成轩缓缓道。   周秉本来不在意的靠着椅子听他说话, 慢慢的坐直了身子,正色道:“你有这样的想法我就放心了。只是,到明年的会试不过半年, 你有把握吗?”   江成轩点头道:“师父说我应该可以,如果不出意外, 二甲进士如探囊取物。”   周秉站起身, 什么样的人竟然敢说这样的话, 问:“你师父是……”   “家师冯远山。”江成轩语气恭敬。   “冯远山?你居然是冯远山的弟子?”周秉惊诧的惊呼出声。   周秉为官十几载, 少有情绪外露的时候,自从江成轩做了他女婿,经常情绪不受控制。   周秉也来不及想自己现在的心情不合适,在书房里来回走了几圈,很是激动的模样, 一拍手道:“好, 好, 沫儿果然是有福气的。”   说到这里, 想起什么一般问道:“你父母亲对沫儿态度如何?”   “就是一般人对庶子媳妇的态度。”江成轩也不隐瞒国公夫人对周沫儿的不喜,坦言道。   周秉听着,沉默下来,对庶子媳妇能有什么好的态度?看看周老夫人对待二房就知道了。周秉手里的茶杯转啊转,显然在想办法。   江成轩见了,认真道:“岳父,我打算过段日子带着沫儿搬出府去住。”   闻言,周秉眼睛一亮。“能成功吗?”   “总要试试的。”江成轩语气迟疑不定。显然他也不确定。   “办法慢慢想,现在先去用膳。”周秉今日见了江成轩,简直不能更满意,不管成功与否,他能有这份心思就已经很难得。说明以后但凡有一点机会他都不会放过,能搬就搬。周秉想也知道,庶子的日子不好过,且江成轩的姨娘早已不在人世,只有江蜀偶尔散发点慈父之心,别人谁也指望不上。   江成轩的日子尚且如此,更别提周沫儿这个庶子媳妇,江成轩一个男子,和后院女子交集到底有限,沫儿就不一样了,每日都要请安,且姚氏管家这么多年,他耳濡目染的也知道后院许多让人有苦说不出的办法。   所以,江成轩能想到这些,证明他是个有心人。   这一次回门,周沫儿没有见到三房一家,大概是他们避出去了,或者是老夫人吩咐的,闹成这样始终尴尬。   周沫儿听姚氏说起,蓓儿那日的添妆被老夫人知道了,随即就被禁了足。且还让姚氏给柳府送去了一份礼。   那日蓓儿那样的做法,其用心可以说是恶毒,如果被外人知道,更甚至是被薛府知道,蓓儿的亲事真的就危险了。送礼的意思大家都心照不宣,就是让柳府不要把蓓儿的所作所为传出去。   柳府收了礼,证明这事情不会外传,老夫人也就放心了。   就是分家这事,被周涵知道后,她还特意回了趟娘家,本来她定下蓓儿,一是看老夫人的宠爱,周沫儿和从小养在老夫人身边的蓓儿自然是不能比的。   二看的还是教养,周沫儿现在虽说是赵家的义女,不管外面怎么说,周涵自己是知道她以前的身份的,就是镇国公世子的丫鬟,没有意外就是镇国公世子的通房甚至是妾室。她薛府是不会要这样的夫人的。还有就是蓓儿虽说是周秉侄女,但血缘是断不了的,等老夫人百年之后分家,那时的薛文耀说不定早就站稳了脚跟。   可如今分家的事情一出,可以说打乱了周涵的全盘打算。蓓儿再不能倚仗周秉的关系,她要这么个一点助力都没有的儿媳妇做什么?   装作好心好意的去劝姚氏孝道为重,对周秉的官声影响不好。被姚氏以出嫁从夫挡了回去。她还不死心,去劝周秉,这一回可算是惹恼了周秉,让她以后少回娘家,娘家的事情少管,手也伸得太长了些。   周秉平日里对这个妹妹还是不错的,当初离家提起婚事时,周涵委婉的拒绝了周沫儿,更甚至越过沫儿直接定下蓓儿,把沫儿的亲事弄得尴尬不已。那时周秉对她就已经很不满,如今知道了三夫人是沫儿失踪的罪魁祸首,不能把她绳之以法已经让周秉憋屈不已。且周昀包庇王氏的态度让他心寒。   他自问这么多年对得起自己这个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如今看来,以往那些东西都是喂了狗,说他们是白眼狼也不为过。   如今倒好,周涵还不知死活的让他继续养着三房,想得倒美。   人与人之间的情分是相处出来的,没有人能常年如一日的吃亏还能对人掏心掏肺,除非那是个傻子,周秉宦海浮沉十几载,自然不是傻的。   周涵无功而返,薛文耀和蓓儿的亲事以后如何还不好说,不知道周涵会不会看在娘家的份上,婚约依旧。   不过这些都不关周秉的事了,别人都能随便把他的女儿卖掉,这跟杀了她有什么区别?要不是沫儿福大命大,哪里还能回家?   周沫儿和江成轩去给老夫人请安时,她坐在上首,面色不大好。她也知道自己冲动了些,不该同意分家,如今三夫人已经有隐隐埋怨她的意思。   她也指望着周涵能看在娘家的份上,她的份上,不要退婚,要不然三夫人真的会恨她的。   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周沫儿。反正她是这样觉得的,当初一开始就不该让周沫儿回府,或者回府后不要让她上族谱,那就不会因为嫁妆吵起来,也就不会有如今尴尬的场面了。   “祖母安!”周沫儿规规矩矩请安,你不高兴是你的事,我做到了我该做的,就心安理得了。   老夫人面色不好,淡淡道:“过几日周府就要分家,你去劝劝你娘,她这样会毁了你爹的仕途,要是你爹官位不高,你在镇国公府日子也不会好过的,这也是为了你自己。”   这是吩咐吧?   江成轩面色淡淡。   周沫儿低声道:“都说女儿是外姓人,如今我已经嫁人,就该顾着夫家,不好再管娘家的事。”   老夫人面色乍红乍白,前几日周涵才去劝了周秉,就被他用这个借口挡了回来。她觉得周沫儿就是暗指周涵嫁人以后还不老实,管娘家的事。   周沫儿才不管她怎么想,又道:“爹他为官多年,也不会因为分家就被人弹劾,相信皇上会明察秋毫的。爹分家以后又不是不奉养您,只不过是您自己要跟着三叔住。也是人之常情,毕竟三叔和三婶娘得您欢心。”   老夫人噎住。她哪里是周昀得她欢心,虽然平日里她的确是偏心三房一些,她当时说的不过是气话,她以为这样说,周秉会让步,先不分家而已。   说白了,跟着周秉住,她还是四品官家里的老夫人,跟着周昀有什么?目前看来埋怨多些。   出了周府,马车上,周沫儿看着江成轩的侧脸,忍不住问:“你会不会觉得我今日拒绝祖母不妥当?毕竟她是长辈,且年纪大了。”   江成轩看着她有些紧张的眸子,笑了。   “你没错,老夫人今日做的事才叫不妥当。当初你被三房卖掉,要不是牙婆胆子小,哪里还有你的命在,说不定早已经成了孤魂野鬼,没有人知道你是官家小姐。最重要的是,你我就碰不到你了,谁赔我一个夫人?再说,你已经是我江成轩的人,老是操心娘家算怎么回事?”   周沫儿闻言,微微忐忑不安的心瞬间放下。   看来江成轩也不是个包子。该为自己争取的他也不会放过。   见周沫儿心情不错,江成轩摸了摸她的头发,笑道:“还有,你做什么事都是对的。只要你想做的事情都可以做。”   周沫儿心里一动,抬眼看着江成轩认真的眸子,心里感动,自己这是积了几辈子德了吧?在盛国都能碰到这么个好男人。   忍不住扑进江成轩怀里,轻轻道:“你对我真好。”   江成轩抱住她纤细的身子,抚摸着她的秀发,属于女子微微的馨香萦绕在鼻端,他有点恍惚道:“沫儿,既然你说我对你好,能不能叫我一声夫君?”   周沫儿这会儿很是乖巧。   “夫君”   江成轩抱着她的手臂越收越紧,忍不住低下头吻了吻她的发,耳朵,脸颊……   马车里气氛暧昧。   “夫君,能去留仙楼用膳么?我想吃药膳了。”   周沫儿的话出口,江成轩哭笑不得,再没想到她这个时候想的居然是吃的。暧昧的气氛已不在,只得道:“依你。”   江成轩瞬间觉得圈在腰上的手臂紧了些。   “你对我真好。”   江成轩失笑,忍不住问:“这就是对你好了?”   怀里的人脑袋点了点,轻轻的“嗯”了一声。   “以后……我会对你更好的。” 第62章   荣寿堂里   又是一日请安, 离周沫儿回门已经三日了。   老夫人坐在上首, 赵如萱坐在她的身边,笑吟吟的模样。   老夫人面上温和, 淡淡道:   “这里是含情和含月, 你们一人带一个回去伺候……”   两个丫鬟袅袅婷婷的下拜。面容俏丽, 身材纤秾合度, 前凸后翘的,一看就是传说中的好生养的身材。   萧灵薇坐在周沫儿前面, 闻言面色微微一变,看了边上的江淮岳一眼,低下头不说话了。   周沫儿饶有兴致的把两个丫鬟打量一番, 似乎在选哪个更和心意一般。   老夫人见了,赞赏的看了一眼周沫儿, 对萧灵薇低着头不表态的样子有些不满。   江淮岳自然注意到了萧灵薇沉默拒绝的模样, 率先道:“祖母, 我不要丫鬟, 清晖堂也不缺丫鬟使。”   老夫人不高兴了,从她年纪大后,除了江蜀,少有被人拒绝的时候。冷哼一声,淡淡道:“也不知现在的姑娘是如何教养的, 不知道给夫君安排丫鬟。”   这话一出口, 周沫儿和萧灵薇面色齐齐一变, 这是直接指向家中的教养了。   其中赵如萱嫉妒的看了两个丫鬟一眼。   江淮岳看到萧灵薇低着头, 明白她这是想要拒绝。马上开口道:“祖母,我不要,我不喜欢丫鬟伺候。”   “由不得你不要,也不知道现在的官家是怎么教养闺女的?一个个地别的没学会,善妒的本事倒是学了个十成十。这么久了居然连个丫鬟都没安排。”   再一次提起教养,周沫儿也有点忍不住了。不过,老夫人说的确实是事实,她和萧灵薇都没安排通房,她才成亲几天,没来得及还说得过去。   她正想说话,江成轩忙按住她的手,也按住了周沫儿即将脱口而出的话。   她忍住了,那边的萧灵薇没忍住,哪怕被江淮岳拉住了手,也没拉住她的嘴巴,她早就发誓,再不让人踩到头上,如今老夫人句句直戳她的心窝。居然还想让江淮岳收通房。处处碰到她的逆鳞上。   “祖母,我们真的不缺丫鬟使,且这两位也不像是丫鬟的模样,我可使唤不来。安远侯府的丫鬟规矩和镇国公府大概有点不一样,所以,这两丫鬟,给了我我也用不顺手。”   老夫人面色不好,沉沉的盯着她看了半晌,看向周沫儿,眼神漠然问:“你呢?怎么说?”   周沫儿还没开口,江成轩起身道:“祖母,就我这个样子,丫鬟给我我也力不从心。”   看着他苍白的面色,比起以前虽气色不错,但就像他自己说的,行不行还是一回事。   老夫人沉吟不语,半晌道:“那你们就先不要,身子养好了我再给你挑,含情和含月灵薇领回去,不准拒绝。”   一锤定音。   萧灵薇脸上神色冰冷,冷冰冰的看了一眼老夫人,又看向无奈的江淮岳,问:“你怎么说?”   江淮岳对上她冰凉凉的目光,心里一激灵,忙道:“祖母,我真的不要丫鬟,灵薇会给我安排的。”   老夫人面色不好,这回是真的不好看了,冷笑一声,道:“安远侯府的姑娘教养也不过如此,才成亲多久,撺掇得夫君和家人对着干。岳儿,你是被鬼迷心窍了不成?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江淮岳心里叫一声糟,果然,萧灵薇率先起身道:“祖母既然如此看不上安远侯府的姑娘,当初镇国公府就不该上门求娶,不过如今也不晚,和离便是。”   说话间已经起身,淡淡道:“回去后,我会将和离书送上。”   说完,不看任何人,包括急得站起身的江淮岳,转身就外走,还边吩咐道:“香柳,回府。”   周沫儿虽知萧灵薇重活一世,性子更烈性,没想到她会这么强势,说走就走。   这下子老夫人下不了台了,周沫儿看着那两个被眼前变故惊得苍白了面色的丫鬟,微微皱眉,这不会是得落到凌风院吧?   果然,老夫人看向周沫儿,眼神不容拒绝,待开口时……   “咳咳……咳……咳……”一阵急促的咳嗽声在安静的屋子里响起。   江成轩突然就开始咳嗽,咳得上气不接下气,下一刻就会晕倒一般,周沫儿站起身帮着他拍背,见他咳得厉害,不明白好好的人怎么这么快就病成了这样?   心里电光火石见闪过一个念头,余光看到老夫人也有点被吓住,忙道:“你的药呢?赶紧拿出来吃啊!”   “凌风院里……”江成轩似乎有点虚弱,说话间还累得气喘吁吁的。   周沫儿闻言,更加肯定这是江成轩拒绝老夫人的想的办法,忙对着老夫人胡乱的一福身,道:“祖母,孙媳要将夫君扶回去吃药,先告退。”   说着便去扶江成轩的胳膊,一转眼就不见了两人的背影。 第63章   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 老夫人怒气冲冲的对边上的江语蓉和赵如萱道:“看看, 都成了什么样子?”   江语蓉眼神一闪,道:“如宁还算是情有可原, 毕竟成亲不过十日, 且她不安排丫鬟, 也是对轩儿好, 就怕她贤惠过了头,不顾轩儿的身体, 安排了通房丫鬟,那才是不好。”   赵如萱这会儿脑子灵光了,也道:“二妹妹和二表哥感情真好, 表哥一咳嗽,她急得规矩都忘了。”   两人这一唱一和, 老夫人瞬间觉得, 周沫儿还是不错的, 江成轩病成那样, 从赐婚开始就没听说她有什么不满,如今更是连个咳嗽都担忧成这样。要是一般姑娘,赐婚给一个病秧子说不定早就要死要活,太后赐婚肯定会嫁,嫁过来说不定也是闹的鸡飞狗跳。   这么一想, 周沫儿品性实在不错。   江语蓉刚刚还提醒了她, 周沫儿还算是她的外孙女, 虽是个义女, 但也比萧灵薇亲近几分。   萧灵薇性子太烈,老夫人转眼看到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两个丫鬟,别有一番我见犹怜的气质,想起刚才萧灵薇说和离……   老夫人眼神一冷,不过是侯府的姑娘,傲气成这样,老夫人自己也是侯府姑娘,进门也不敢随意顶撞长辈,且贤惠孝顺,才有了如今。   “你们先下去。”   待两个丫鬟出了门,江语蓉笑道:“岳儿媳妇的气性大了些,这还没发生什么事,就说出和离这种话来,这话是可以随意说出口的?我都要怀疑她对岳儿到底有没有情意?”   提起这个,老夫人更加生气,刚才萧灵薇顶撞自己,出门去时,江淮岳的态度真的让她失望,对他这个祖母不闻不问,直接就追了出去。   且她随随便便就说出和离,可见也没把岳儿放在心上。   自己家的人都是好的,不好的都是外人,老夫人就是想的。都怪萧灵薇,平日里看起来稳重大方,没想到竟然是个狐媚的,迷的江淮岳连人伦都不顾了。   “随她去,她一个姑娘家都不怕名声不好听,我们镇国公府怕什么?今日之事就算传出去,也是他安远侯府的不是,说到哪里去不都是这个规矩,给夫君安排通房不是正常的。可她偏偏不行,善妒成这样,安远侯府的姑娘以后我看谁敢娶?”   老夫人越说越生气,转眼看到一旁的赵如萱,拉住她的手道:“你是个好的,当初我就说给岳儿定下你,要不是你舅舅……舅母反对,如今岳儿的媳妇就是你,哪里有这么些糟心事?不过你放心,祖母一定给你选个如意郎君。”   赵如萱脸颊红红,声音低低道:“多谢祖母。我是无所谓,就是心疼表哥,他日子过成这样,当差时如何能够用心?家宅不宁,要是被皇上知道,表哥他后宅不宁……”   连个小家都打理不好,如何能够处理公务?   赵如萱话没说完,但是老夫人已经知道她接下来的话了。   “贵福,你去,让岳儿回来,就说我头晕,要请大夫,让他赶紧回来看看我。”   老夫人扬声吩咐,嬷嬷马上进来福身应是。   看着她离去,江语蓉眸子里闪过笑意,说不定真的和离成功,到那时……她回头看向逗老夫人开心的赵如萱。   周沫儿扶着江成轩,两人急步回了凌风院。   “你有没有事?要不要去请大夫?”   看着江成轩苍白得透明的脸色,周沫儿有点担忧。   江成轩看着她忧心忡忡的模样,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病早就好了,我要是不咳,那俩丫鬟肯定落到了凌风院,我还想和你好好过日子,不想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人插入到我们之间。”   “我知道你不会收下她们,所以一开始我都不着急……”因为我知道最着急不是我,是萧灵薇,江淮岳这辈子虽然没有丫鬟,可他是个有前科的。   萧灵薇重生了,江淮岳现在没有丫鬟,不代表以前的一切都不存在,要是萧灵薇真的能抛开过往,两人的日子早就好过了。   不理会清晖堂里的鸡飞狗跳,周沫儿后来听说,萧灵薇要回院子里把嫁妆也拉走,被江淮岳派人拦住,萧灵薇一发狠,嫁妆也不要了,只带了她陪嫁的人回府去了。   江淮岳又开始了求见,拒绝,好不容易想办法见面,又被萧灵薇让人轰出来,又想办法见她,求情,心软……   这些都是小说里写的,且不止这一次,以后也不会少,两人在这其中心里纠结,每次想要放弃又没放弃,还有得纠缠。   江成轩又病了,请了大夫也不见好转,整天病歪歪的躺在床上,除了江蜀来凌风院看过他一次,别的如老夫人之类的都是送药材来,张氏也让人送了药来。   周沫儿坐在妆台前,看着看着自己苍白的面色,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自己病了。从镜子里看到躺在床上,手里拿着一本书闲适的人,磨了磨牙。   这么个病歪歪的模样,夜里是哪里来的力气折腾半宿?   忍不住又瞪了一眼江成轩,在他低沉的笑声里出门去,请安。   江成轩病了,请安的人就剩下了周沫儿,且这几日萧灵薇回了娘家,江淮岳天天去接也没能接回来。   所以,荣寿堂里,一般就只有江语蓉母女,她们母女目前还顾不上找周沫儿的麻烦,整日里顾着劝被萧灵薇气到的老夫人宽心。   是不是真的宽心,就不知道了?   周沫儿规规矩矩福身。   “给祖母请安。”   下面的周沫儿的面色微微有些苍白,老夫人皱皱眉道:“轩儿媳妇,夜里要是吃不消,让人伺候轩儿就是,不必亲力亲为,要是你也累得倒下,不是平白让轩儿担忧不能安心养病?对他的身体也不好不是?”   周沫儿一愣,不由自主的伸手摸上了自己的脸。   所以,自己这是没睡好被老夫人看出来了?   忍不住又暗暗磨了磨牙,江成轩,你给我等着。   “无事,照顾夫君是应该的,他病成这样,我夜里也睡不着,陪他说说话也是好的。”   周沫儿乖巧的应下,还谦虚了一下。   就是张氏,看到她苍白的面色也不好过于难为她,今日居然没有让她伺候着用膳。   周沫儿回到凌风院,江成轩对她面上的怒气视而不见,笑吟吟问:“怎么样?祖母有没有夸你?”   周沫儿倒是有点奇怪,问:“你如何知道,祖母会夸我?”   “看你面色一看就是没睡好,为何睡不好呢?肯定是夜里照顾我了啊!祖母她一定会让你好好休息,免得我担忧,身子更加不好。”   周沫儿诧异的看着他,居然能猜得八九不离十。   “快点回来睡觉,不是没睡好吗?”江成轩身子往里面让了让。   提起这个,周沫儿马上想起来,自己为何没有睡好,还不是面前这个人不知节制。   上前去就是一顿揍,边道:“我这样出门去,要是别人知道你没生病,人家一眼就能看出来,你还让我活不活?都要丢死人了。”   周沫儿的拳头能有多少力气,且她没真心想揍江成轩。落到江成轩身上连给他挠痒痒都嫌劲不够大。   江成轩手忙脚乱的拉住她的拳头,捏在手里道:“这不是都知道我生病,你这样肯定是照顾我担忧的。你不用解释,别人已经给你想好了借口。”   周沫儿被他抱进怀里,想起什么,想抬头,被江成轩按了回去。   “想说什么?”   头被按回他怀里,周沫儿也不强求,靠在江成轩怀里,听着他的有规律的心跳声,迟疑着问道:“你说,你这样不知节制,我会不会已经有孩子了?”   两人成亲已经有好几日了,除了回门前一晚,江成轩夜里都要折腾一番,昨夜尤其精神好,折腾半宿才放过周沫儿,让她睡觉。   照这个样子,有孩子不是很正常的事情。   周沫儿有点担忧,她才十五岁,虽说盛国十五岁生孩子的人不少。且她身子发育得不错,但她目前不怎么想生,万一到时候难产?或者是她年纪小,生下来的孩子身体不好,这些都是可能的。   “不会有孩子。”   江成轩笃定的声音响在头顶。   待听清楚江成轩的话,周沫儿顾不得江成轩按她的头,强行抬头去看他。   她只是现在不想生孩子,可不是以后都不想生,江成轩语气如此笃定,想起他以前的病,听江成轩的意思,病是真的,只不过被他治好了。且小说里江成轩就是病死的,该不会……病治好了,但却是以后都不会有孩子吧?   看着周沫儿勉力抬起头,眼神里的狐疑让江成轩失笑。   “你不会是以后都不会有孩子了吧?”   疑问的声音。   江成轩哭笑不得,把她的头按回去,才笑道:“你想到哪里去了?不过是看你年纪小,我怕你生孩子出事,我们再等等,过两年生,好不好?”   周沫儿耳边传来江成轩因为笑而心跳加速的声音,心里的疑问不减反增,他真的和自己不是一样的人?   江成轩的这些理论,盛国的男人是绝对不会有的。   有的大户人家更甚,如果难产,一般都是保孩子,子嗣比什么都重要。   且一般十五岁生孩子太平常,一点不稀奇,难产也只是少数。江成轩为何会有让她年纪大点再生孩子比较安全的想法?   “你……”周沫儿欲言又止,不知如何问。   难道还问他,你是不是盛国人这样?肯定不行,暴露自己了。如果不是特别信任的人,周沫儿是不会说出自己隐秘的来历的。   “你怎么会觉得,年纪大点不会难产?”   周沫儿想了想,问话时仔细观察了他的神情。   江成轩眸子一闪,笑道:“听我师父说的,他研究文献无数,发现自古以来难产的妇人都年纪较小,要么就是年纪过大。我现在不想生孩子,一是因为你年纪小,我怕你出事。二嘛!我不想我们的孩子生在镇国公府,从生下来就被人特殊对待。等我想办法搬出府去,我们再说。”   周沫儿有点失望,她也不知自己是想江成轩和自己一样还是不一样。   又被他说的搬出府去吸引的心思,忙低声问:“真的能搬出府去?分家?”   虽镇国公府里没有人敢怠慢他们,但是她总觉得压抑,如果能搬出去自然最好。   “不是分家,分家的事情从长计议,我们现在可以先搬出去。”   周沫儿眼睛亮亮的看着他,看着这样的眼神,江成轩心里一动,咽了咽口水,忍不住动了动被子里的腿,按下她的头,声音恶狠狠道:“快睡,再不睡就不用睡了。”   听出来他潜在意思,周沫儿忙靠回他怀里,闭上眼睛,嘴角却忍不住勾起,弧度越来越大。   突然天旋地转,才发觉自己已经和江成轩掉了个,本来趴在江成轩身上的她,这会儿被江成轩压在她身上,就听到他声音低哑道:“沫儿……我不行了……过一会儿再睡,好不好?”   “你这个混蛋……”   声音被什么堵住。   姚嬷嬷本来一只脚踏进屋子,脚步顿住,下一刻马上收回脚,退出去关上了门。守在门外,看到小丫头过来,全部被她轰到了院子外面。   本来她也以为江成轩身子不好,是真的生病。如今看来,这哪里是身体不好,简直好的不得了才对。   这样下去,是不是很快就有小主子了?又想起喜琴,她开始打算让喜琴做小主子的奶娘,如今……可得抓紧,一抬头就看到在院子外面探头探脑的伺书,忍不住上下打量一番。姚嬷嬷嘴角勾起,笑了。   伺书最近被江成轩冷落得厉害,除了出门几乎不用他,因为江成轩成亲,他不好随意进出凌风院,每日也只能在院外等候吩咐。   他怕江成轩真的把他忘了,只好经常探头进去看看。   刚刚他一探出头,就看到姚嬷嬷略带深意的一笑,不知怎的,他生生打了个寒战。看了看天色,如今虽秋意浓浓,但也不到冷的地步。   没几日,伺书求到周沫儿面前,要娶喜琴。当时喜琴也在,见是伺书,脸色绯红,左看右看就是不看伺书。   周沫儿见了心里想笑,伺书确实长得不错,斯斯文文像个读书人,且他本来就是江成轩的书童,也是识字的。   伺墨就粗狂一些,浓眉大眼的,还是伺书讨小姑娘喜欢些。   周沫儿早就发现伺书对喜琴不老实,喜琴长得好看,一双丹凤眼微微挑起,莫名就有一种妩媚的感觉,伺书经常偷偷看她不说,还请院子里的小丫头吃了好几回点心。   不过是不好意思直接送给喜琴,还有姚嬷嬷看着罢了。   “你先回去,虽说我是主子,但自古以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得问问姚嬷嬷,才能给你回话。”   伺书连声道谢,一步三回头走了,不过他恋恋不舍的人不是周沫儿这个主母,而是边上的喜琴。 第64章   周沫儿随后叫来姚嬷嬷, 问:“伺书向喜琴提亲, 你觉得如何?”   边上的喜琴羞红了脸。   姚嬷嬷看了她一眼,面上带笑, 道:“一切听夫人的。”   周沫儿失笑, 看着她认真道:“虽说听我的, 但我没把你们当作奴婢, 有什么都可以说,不要觉得伺书是少爷身边的随从就不好拒绝。要是你不愿意, 直接告诉我,我去跟他说,然后再给喜琴重新选个如意郎君。就是给她消了奴籍也可以。   嬷嬷, 我回周府是你接回去的,也一直是你在教导我, 我跟你说实话, 我就没有打算过让喜琴当通房丫鬟。”   姚嬷嬷赶紧道:“奴婢都懂。小姐不喜欢通房, 奴婢早就看出来了, 也早已给喜琴想好了后路,她以后只要做小少爷的奶娘就行,以后就帮着小姐照顾小少爷。”   姚嬷嬷叫她小姐,就是想起来以前和周沫儿的谈话。周沫儿满意,这样最好不过, 喜琴是长得好, 就怕她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周沫儿是绝对不会让身边的丫鬟做江成轩的通房的。到时候肯定会伤感情。   如今看来, 倒是不用担忧这个了。   “那嬷嬷觉得, 伺书如何?要不然伺墨也可以,看起来人也大气些。”   喜琴闻言,有点急了,看向姚嬷嬷的神情的带了点祈求的意味。   姚嬷嬷对着周沫儿恭恭敬敬磕了个头,道:“奴婢命好,遇上了这样的主子。以后夫人的吩咐,奴婢就是上刀山下油锅,一定给主子办到。”   又拉了喜琴道:“快来谢谢夫人。”   喜琴高兴的磕了头。   见姚嬷嬷一把年纪了还下跪,周沫儿心里有些不好受,要是自己不是周秉的嫡女,是不是以后以后也是这样的?   “嬷嬷快起,不要跪着。”周沫儿起身去拉她,姚嬷嬷赶紧站起,道:“不敢劳烦夫人。”   “如此,我就应下伺书了?”   姚嬷嬷笑道:“伺书是少爷身边的随从,自然是好的,奴婢多谢夫人。”   夜里江成轩回来,周沫儿对他说了伺书和喜琴的事,江成轩不置可否。   于是,伺书和喜琴的婚事就开始筹备了。   而江成轩又开始白天偷偷的溜出府去,凌风院实在太过于偏僻,刚刚好在镇国公府的边上,江成轩把院子外面的墙扣了一个洞,就从那里进出,居然没有人发现。   由此可见,江成轩在镇国公府让人漠视的程度。一般情况下,连府里的仆人都不从这边走。   荣寿堂   周沫儿低着头坐在桌子的边上,老夫人现在心情好的时候会留她用早膳,今日罕见的,老夫人还留下了前两日回府的萧灵薇。   萧灵薇回安远侯府住了好几天,后来是江淮岳求回来的。回府后,她和老夫人都绝口不提那日早上发生的事。   老夫人也似乎忘记了,要给江淮岳选通房的事情,不再提此事,算是对萧灵薇的一种让步。   周沫儿喝着眼前的粥,她的边上坐着赵如萱,再是江语蓉。而对面坐着的是萧灵薇,边上是张氏。   粥是早上精挑细选出来的米,取鸡汤来小火炖了两个时辰,炖得软烂。最合适老夫人这种年纪的人吃。   周沫儿喝着,粥的清香味不停地冲入鼻尖,她忍不住吸了吸鼻子,不愧是老夫人的小厨房,做出来的东西就是不一样。   她这边吃得香甜,老夫人余光见了,对她更满意了。   见此,本来皱眉看着面前粥碗的萧灵薇也迟疑的端起碗,试着喝了一口……   其他人都还好,老夫人自然看到了她为难的样子,不满的冷哼一声。   哼声未落,那边的萧灵薇“哇”一声吐了出来。   桌子上的人几乎是目瞪口呆的看着她,她还在吐,看那模样好像是吃了什么特别恶心的东西,想把胆汁都吐出来。   周沫儿的头几乎低到碗里去,本来她觉得粥不错,还想喝来着,如今萧灵薇这一吐,还是算了,回去后让李婶研究下怎么熬,以后就在凌风院里熬。   赵如萱还记得这是老夫人的荣寿堂,也是几乎把头埋在碗里,不过她是什么表情就不知道了。   江语蓉就没有这么多顾虑,毫不掩饰她的不喜,皱眉看着她吐。   饭自然是吃不成了,随着萧灵薇干呕的声音,张氏脸上的担忧慢慢变成了欢喜。和同样变了面色的老夫人对视一眼后,她笑着扬声吩咐道:“去请大夫……不,拿帖子去请张御医来。”   张御医是张氏的武安伯府的旁支,是如今宫里有名的妇科圣手,尤其对孕中的妇人最会调理。   萧灵薇本来干呕的厉害,闻言,猛的抬起头,惊喜交加的看向张氏,一双手忍不住轻轻抚摸上肚子。   疑问:“娘?”   看着她惊喜交加的眸子,张氏也欢喜得很,笑道:“等御医来看看再说。”   不过两刻钟,张御医到了。   屋子里一片静谧,有些紧张。江语蓉坐在一边面无表情,时不时看一眼这边的众人。赵如萱陪在她身边,到底年纪小,面上已经带出来一丝严肃。   张御医把着萧灵薇的脉象,一只手抚着花白的胡须,半晌才收回手,道:“夫人脉象还算安稳,只前几日好像动过胎气,切记以后不能生气,对肚中的孩子不利。”   萧灵薇眼眶红红的点头,很是激动的样子。   老夫人坐在说首连声道好。又吩咐:“福贵,赏。”   嬷嬷在外面声音轻快的应是。   张氏也很满意,也吩咐人:“全府上上下下每个人都赏一个月月钱。”   这一下子,屋子内外都高兴起来,气氛也放松下来。   饭吃不成了,萧灵薇从被老夫人隐隐厌恶的对象变成了如今被她千叮咛万嘱咐的人。   周沫儿倒是不吃醋,老夫人再喜欢她也是有限的。只不过她肚子饿,还没饭吃,说起来也是无奈得很。   等众人散去,江语蓉罕见的带着赵如萱早早告退,张氏亲自送着萧灵薇回清晖堂,周沫儿才对高兴的满脸皱纹的老夫人告退。   “你是个好的,你也要抓紧些,对女子来说,子嗣才是最重要的。”老夫人这话语重心长,有点推心置腹的意思。   周沫儿微微有点感动,不过她怕是要辜负了老夫人的心意了。   低下头轻轻道:“祖母,夫君他……”   老夫人正满怀安慰,见她欲言又止,看向她的头顶,轻声问:“轩儿怎么了?”   “夫君那日告诉我说……说他……可能子嗣有碍。”   “啊……”老夫人短促的啊了一声。   随即看向周沫儿厉声问:“轩儿媳妇,这可不是信口开河的小事,你没有胡说?”   “媳妇不敢胡说,夫君他亲口告诉我的,还说对不起我,以后我可能……可能没有孩子了……”   周沫儿说着,用帕子捂住脸,很是伤心的模样。   “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老夫人也很伤心的模样。   “祖母,你也别太伤心了,夫君他也不想的。”周沫儿劝道。   老夫人突然道:“拿贴子去请太医来,不会一点希望都没有的。轩儿他身体虽然不好,上天不会残忍到连一个子嗣都不给他。”   老夫人说着就要扬声吩咐,周沫儿赶紧拉住她,低声道:“祖母,祖母,不能请太医。”   老夫人愣了下,才喃喃道:“对,这事不能请太医,不能让外人知道。悄悄的请外面的名医,总会有办法的。”   周沫儿出了荣寿堂,嘴角轻轻勾起,随即做出一副伤心不已又强颜欢笑的模样回了凌风院。   江成轩靠在窗前的软塌上,从窗户看到周沫儿纠结着表情进来。   站起身走到门口,周沫儿也将将走到正房门口。   “娘子辛苦,娘子快进屋歇着。”江成轩一副恭恭敬敬的模样作谦卑状。   周沫儿懒洋洋伸出手,他赶紧扶住进了屋,边走边道:“娘子可要用膳?夫君我早已给娘子准备好膳食,还是你最喜欢的素菜粥。”   周沫儿坐到桌边,看着他把粥递给自己,接过来就是一顿狼吞虎咽,不理会门口姚嬷嬷探头进来看到后不赞同的眼神,两碗粥下肚,才觉得好了些。   吃完一抹嘴,对着江成轩恶狠狠道:“以后这样的事情不要叫我做,我从来不骗人,现在被你带得堕落成什么样子了?都学会骗人了,还是一把年纪的老夫人,要是被我爹知道,他会后悔把我嫁给你的。”   走到软塌上半靠着,轻轻呼出一口气,可把她饿坏了,本来就饿,萧灵薇一吐,吃不下去了。后来还耐着性子等她把脉等了那么久,最后还饿着肚子陪老夫人演了半天戏。又暗暗瞪了江成轩一眼。 第65章   江成轩似有所觉, 端着碗回过头来笑道:“沫儿, 你说错了,我们是太后娘娘赐婚, 岳父他没法子后悔。还有, 我让你骗人, 也是为了我们两人的以后, 你也不想应付祖母没完没了的赏丫鬟对不对?”   “不是刚刚闹过一回,祖母又要赏丫鬟了?”周沫儿狐疑的看向他。   上一次为了丫鬟, 事情可闹得不算小,安远侯府原原本本知道不说,就连京城里也隐隐有些传言。反正和镇国公府身份差不多的基本上都知道了。   按理说, 老夫人没这么快又开始赏丫鬟。   江成轩神秘一笑,放下碗筷, 走过来紧挨着周沫儿坐下, 低声道:“本来只是未雨绸缪, 如今看来, 很快,祖母又要赏丫鬟了。”   看见他神神秘秘的笑意,周沫儿灵光一闪,道:“你是说大嫂她怀孕……”   也是,主母不方便伺候的时候, 就得有通房丫鬟, 如今萧灵薇可不是不方便嘛!说不定到时候又顺便给凌风院也送一个。   “反正你以后再不能让我去骗老夫人, 我觉得她还是很关心你的, 我说你不能有子嗣的时候,她着急的样子不像是假的。”周沫儿认真道。   江成轩“嗯”一声,笑看着她,道:“你以为她真的担心我?”   “难道不是?”   “可能有一点儿吧?不过,她最担心的还是我那个好大哥,不管是她,还是父亲对我都不错,不过,只要大哥一出现,我永远是让步的那个。”   见他说起来有些伤感的模样,周沫儿抱住他的腰,道:“以后有我,只要我永远是你最重要的人,你就是我永远最重要的人。”   这话听起来拗口,但是江成轩却听懂了,看着周沫儿的头顶满是怜惜,周沫儿这样,是怕被伤害吧?   伺书和喜琴的婚事定下来,婚期定到了冬月初三,还有一个多月,周沫儿让喜琴不用贴身伺候,专心备嫁。所以,如今周沫儿身边的贴身丫鬟就只有喜书。   喜书是周府的家生子,最是忠心不过的,姚氏专门挑出来给周沫儿当陪嫁的。   丫鬟少了一个,周沫儿平日里洗漱穿衣都是自己亲力亲为,并不怎么用丫鬟,倒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方便。   再说,还有姚嬷嬷呢。姚嬷嬷最近人逢喜事精神爽,做事跑得极快。   周沫儿和江成轩在屋子里软塌上说笑,姚嬷嬷站在门口守着,喜书端着托盘就往里进。   “等等,喜书,你干什么?”姚嬷嬷看着她的眼神格外严厉。   “夫人说她要吃桂花糕,我给夫人送进去。”说着又要进。   姚嬷嬷一把拉住她,把她拉到院子里的树下,语重心长道:“喜书,我是看着你长大的,我也活了这么多年,你怎么想的我看一眼就知道了。”   喜书诧异的一抬头,眼神里的慌乱来不及掩饰。   姚嬷嬷见了,知道自己猜测八九不离十。叹口气道:“喜书,你看看少爷和夫人,你就忍心?”   喜书低着头,眼泪却吧嗒吧嗒的掉下来。   “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   姚嬷嬷温柔的声音对此刻伤心的喜书似乎很有用,她哽咽着道:“我要去告诉小姐。”   连小姐都叫出来了,自从周沫儿成亲后,姚嬷嬷时刻提醒她们的称呼,一般情况是不会叫错的,如今……姚嬷嬷眼神一闪。   周沫儿看着跪在地上的喜书,略施粉黛,娇娇俏俏的,周沫儿有点奇怪,她平日里对两个丫鬟确实不大关心,一般都是吩咐姚嬷嬷的。   “你有什么事?不会也是让我给你许亲?说说,喜欢哪个,我看看行不行?要是对方也同意,你就和喜琴一样,我也给你备嫁妆。”   闻言,喜书的眼泪吧嗒吧嗒滴落在地上,磕头道:“奴婢对不起夫人……”   周沫儿见她这副样子,看向边上的姚嬷嬷。   “嬷嬷,出了何事?”   姚嬷嬷低头道:“奴婢不知,喜书她要亲自和您说。”   见姚嬷嬷如此,那就是事情还没发生,被拦住了。周沫儿慢条斯理坐下,慢悠悠问:“喜书,我自问待你不薄,你有什么事要告诉我?”   “前几日我哥哥来找我,说……说二小姐让我……让我做少爷的姨娘,只要成功,她就放我爹娘回大房。”   说到这里,跪趴在地上哭得泣不成声,抽抽噎噎道:“奴婢一时鬼迷了心窍,做了错事,求夫人责罚。”   周沫儿听得皱眉,问:“你爹娘在三房当差?”   “是前几日我哥哥他……赌钱输了,求了管家把我爹娘调过去的,夫人她还不知道。都是我哥哥他想用这个法子逼我,他不是人。我做了陪嫁丫鬟随您嫁入镇国公府,我哥哥不止一次的让我……让我想办法做主子,顺便拉拔下他。可是小姐和夫人对我不错,做奴婢最要紧是忠心,我怎么能……”   “所以你故意让姚嬷嬷发现,她肯定会拦住你,然后你就可以顺理成章的告诉我这些。看我平日里对你们的温和,说不定我就会帮你把你哥哥的赌债还了,把你爹娘接来镇国公府,才能让你安心当差,是也不是?”   喜书已经不再哭,她的脸色慢慢苍白,面上露出来些笑意,道:“果然谁都不是傻子。小姐,奴婢只求小姐把我哥哥的赌债还了,然后接我爹娘回大房,或者把他们接到镇国公府,奴婢以后当牛做马,肯定忠心耿耿的伺候,绝无半句虚言。”   周沫儿摇摇头,看着她认真道:“自从你做了我的丫鬟,我娘就不会把你们一家人还有跟你家关系亲密的几家人卖身契给人,你说的管家把你爹娘调到三房更是不可能。当初我成亲时,娘让我把你们一家人都带走,被我拒绝了。”   喜书突然抬起头,眼神里的惊诧来不及掩饰。   “不是我不带,而是打算过些日子才让他们来,如今他们的卖身契就在我的手上,你那个哥哥心思活络,挺聪明的一个人,本来我打算让他先去清风书肆里做伙计……”   喜书眼睛发亮,清风书肆可以说是周沫儿嫁妆里利润最多的铺子了,关键是在书肆里当伙计体面啊!别的营生都会被人说商人重利,清风书肆不一样,不会被人看不起不说,在里面时日久了,人都会染上书香气,如果能去那里,对他们一家人以后的影响不可谓不大。说不定他们家以后的孩子在书肆里长大,读书好。主子再仁慈些,放了奴籍,参加科举也不是不可能。   且听周沫儿未尽的语气,似乎对她哥哥的安排不止如此。也是,书肆里面当差的是夫人的人,如今已经是周沫儿的嫁妆,自然要把里面的人一点点换掉。   “可惜,你哥哥的心思太活络了些,我不敢用了,所以,他们还是留在周府比较妥当。”   喜书带着喜色的脸就这么僵住了。   “你也回吧!回周府去,我不忍心你们一家子骨肉分离,要不然你在我身边也不放心家人。”   喜书忙磕头求道:“小姐,你也说了,我们一家人卖身契都在你手里,就不能把我父母亲他们都接过来吗?”   周沫儿面色淡淡。姚嬷嬷眼神里闪过一丝狠色。   “喜书,你僭越了,这是你应该奴婢应该说得话,主子的吩咐你听着就是,哪里来的胆子敢要求主子做事?”   姚嬷嬷厉声呵斥。   喜书呆住,脸上的眼泪就这么将落未落得看向周沫儿。待看清楚她冷漠的神色,不再求饶,低下头认认真真磕了个头。   “奴婢多谢小姐怜惜。”   说完恭恭敬敬退了出去。   姚嬷嬷看了看周沫儿的神色,试探着道:“喜书本性是好的,只不过是被家人拖累了,夫人不如给她一个机会。她是个聪明的,调教下应该得用。”   周沫儿笑看着她,道:“嬷嬷不会以为她真的是因为家人?因为她哥哥的威胁?”   姚嬷嬷一愣。   “我娘当初跟我说过我两个丫鬟的情况,喜琴只有你一个亲人,且孝顺知礼。这样的人我是放心的。喜书性格看起来是个好的,我娘还告诉过我,喜书哥哥对父母亲最是孝顺,比起喜书强了不知多少。如今喜书却告诉我,她哥哥用她爹娘威胁她。嬷嬷你说,在她和我娘之间,我相信谁?”   “自然是相信夫人。”姚嬷嬷脱口而出。   “是的,我自然是相信我娘的。那喜书的话就很有问题,我觉得她应该是试探我。我不打算把身边的丫鬟开脸,嬷嬷已经知道,自然不会给喜琴做这样的打算。可是喜书不知道。”   “喜书她……可她这样也太蠢了些,不像是真的有那想法。”姚嬷嬷疑问。   她可是挑姚嬷嬷守在门口的时候往里面进。   “所以我说是试探,嬷嬷以为,她进来就会成功?”   “当然不会,少爷对夫人的情意我们都看在眼里,少爷也不是那样的人。” 第66章   姚嬷嬷说起江成轩, 周沫儿耳朵染上了粉色, 有些不自在。道:“明明知道不会成功,被你拦下来又有什么要紧?再说, 以我们夫妻感情看来, 以后如何不知道, 但现在看来, 他断不会要丫鬟,还是我的陪嫁丫鬟。但是如果是我主动安排的就不一样。喜书她就是想要试探我, 看我有没有这个心思?目前看来是没有,她又想让我把他们一家人都接来,只要进来了, 镇国公府的主子可不是只有凌风院。”   凌风院可以说是除了江阴的院子外最偏僻的,主子也是一样。有志气的仆人都会想办法巴结上别的院子。   姚嬷嬷越听脸上越是郑重, 待得听完, 她认真给周沫儿福身, 道:“奴婢不够谨慎, 请夫人责罚。”   “无事,姚嬷嬷,我最信任的就是你,你也是最懂我心思的人。”   姚嬷嬷更加惶恐的模样道:“奴婢不敢。”   身为奴婢,懂得主子的心思可不是什么夸赞。   周沫儿摇头道:“嬷嬷不用如此, 懂我的心思才能明白我在想什么。我信任嬷嬷, 这样对你对我都好。我不怕告诉嬷嬷, 我是绝不会为夫君安排什么丫鬟的, 妾室也不可能。”   姚嬷嬷虽然知道些周沫儿的心思,以前就知她对这些最为反感,却不知她居然真的想不给夫君安排。   忍不住问:“夫人就不怕少爷他……”说你善妒。   “要是传出去,对周府未出阁的姑娘婚事也不大好。”   周沫儿失笑,道:“不会。他不是那种人。”   姚嬷嬷心里担忧,这男人和女人不一样,男人狠心起来,才不管你那么多。现在两人才成亲,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她看了看周沫儿神情,不敢再劝。   荣寿堂   周沫儿坐在一旁看着萧灵薇难看的面色,上首的老夫人面色也不好,她们都看着站在中间的两个袅娜的丫鬟,她们的打扮比起丫鬟来要精致不少,且一看就不是普通的伺候人的丫鬟。眼角眉梢微微一动,都带着勾人的媚态和撩人的风情,又有些生涩的模样。   这……明显就是某些地方专门教养出来的。给男主人暖床的。   萧灵薇坐在一旁,江淮岳今日罕见的和她一起,一脸小心翼翼的护着她,看两人那亲密的模样,这几日感情应该很好。   也是,前世他们从鹣鲽情深到相敬如宾,其中最大的原因,大概还是因为孩子。没有孩子,江淮岳为了子嗣,自然是要纳妾的。   如今江淮岳好不容易求回她,还有了求而不得的孩子,自然要小心呵护。   老夫人不理会别人,淡淡道:“岳儿,把她们带回去。灵薇现在不方便,她总不会拒绝的。这是从蔡婆子那里新买的丫鬟,我不说你们也明白,这是我最大的让步。”   周沫儿也是有一次和姚氏闲聊,知道京城里有个有名的牙婆,人称蔡婆子。   蔡婆子在姚氏话里颇有些传奇人物的意思。听说以前是有名的花魁,多少王孙公子捧着金银不得见,后来被不知名的贵人赎出。不过遇人不淑,赎她出来的人没多久就又有了新欢,她失宠后,本来就颇有身家,且是个有手段的,居然能从主母手里求得放妾书,后来就在京城做了这个营生。   别的牙婆买卖仆人,她卖的清一色的全是姑娘,且个个如花似玉,正当妙龄。不过,全部都被她用秘药喂过,都是不能生孩子的。   京城里许多夫人都喜欢从她那里买人,长得好看,还会一些大家闺秀和丫鬟都不会的勾引男人的手段,男人自然就不往外跑了。还有最重要的就是安心,反正都不能生孩子,随她有多有手段多得宠,都是一场空。   慢慢地,她的名声越发响了。   如今老夫人这样说,意思就是这两个丫鬟反正不会有孩子,就是不会弄出庶子来,对萧灵薇没有影响。   可是萧灵薇却不能体会到她的良苦用心,闻言,眼神漠然的看向扶住她的江淮岳,似乎只要他一应承,或者是面色不对劲,她就不会放过他一般。   江淮岳自然看到了她的变脸,心里一慌。   他也有些恼了,老夫人这一次次的为难他们夫妻,不就是为了他没娶赵如萱。   前世的事情他没跟她计较,如今她还揪着不放,一次次的为难,萧灵薇现在有孕不能生气,就她这个折腾法,不生气才怪。   这个孩子绝对不能出事,想到这里,他握着萧灵薇的手越发握得紧了。   “祖母,我说过不用丫鬟伺候,这些……你送给别人吧!清晖堂不缺丫鬟使唤。”江淮岳面色严肃,力求务必让老夫人看出来他的决心。   周沫儿本来坐在一边看戏,没想到还能扯到自己身来。上次老夫人送丫鬟,就是凌风院也有个,这次老夫人不提,显然是把周沫儿的话听进去了。如今江淮岳不收,说不定真的会落到凌风院来。   要不是因为江淮岳,老夫人也不会一次次插手孙子院子里的事。还不是因为江淮岳没娶赵如萱,才这么折腾他,顺便才带上凌风院。毕竟两个孙子,偏颇哪一个都不好。起码大面上看起来要差不多。   “岳儿,你的意思是,我老人家吃饱了撑的,给你们添麻烦了?”老夫人声音沉沉的。   其他人都把身子缩了缩,就连赵如萱都身子往后移动下。   屋子里最不紧张的大概只有江语蓉,她低着头,用帕子挡住嘴。   一片冷凝的气氛里,江成轩突然又开始咳嗽,屋子里的人都看向他。慢慢地声音越来越急,周沫儿赶紧扶住他,道:“你怎么了?怎么又开始咳嗽?”   周沫儿眼睛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将每个人的神色收进眼底,有的事不关己,有的漠然置之,有的幸灾乐祸。周沫儿看向唯一面色有些担忧的老夫人急切道:“祖母,我送夫君回去吃药,先告退了。”   说完就走,很快就出了荣寿堂的院子。   “这样下去不行,老夫人因为赵如萱的缘故,肯定还会为难清晖堂,到时候为了显得她一片慈爱之心,也不会落下凌风院。”周沫儿忧心忡忡。   江成轩看到她着急的样子,笑问:“是谁说不着急的?”   周沫儿瞪他一眼,道:“那样的人弄进凌风院,我看了不高兴,行不行?”   “怕什么,就是她们真的被祖母塞进来,你放心,我绝对不多看她们一眼。”江成轩信誓旦旦。   “我不是不放心你,我不放心她们。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江成轩本来就是逗她的,没想到她说出这样的话来,笑着问:“我是你藏在家里的东西?”   “当然,要是能够藏起来不让人看,我一定不给任何人看见。”周沫儿说着,轻佻的抬起江成轩的下巴。   江成轩愉悦的低笑出声。   “我想办法搬出去,到时候就是为了表示她的慈爱之心,她也管不到我们了。”   周沫儿眼睛一亮,问:“问题是怎么搬?找什么借口?一般情况是不好搬出府去的吧?”   江成轩伸出手,轻轻握住周沫儿挑着他下巴的食指,笑道:“你不用管,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第67章   他这样说, 周沫儿听了满意。   当天夜里, 江成轩去了江蜀的书房,说了什么不为人知, 但据在书房外的仆人说, 江蜀在书房里大笑几声, 连道了几句好。   江成轩回来后, 周沫儿问他:“你和你爹说了什么?”   江成轩闻言不满,纠正她:“也是你爹。”   周沫儿忍不住歉意的笑笑, 拉住他如玉的大手摇了摇,她没有叫父亲或者是随着江成轩叫爹,其实是非常不礼貌的。   见她这样, 江成轩满意,一把就着她拉着的手把她搂入怀里, 低低的声音响在周沫儿头顶:“我怕外人知道, 用这来抨击你不孝。”   周沫儿靠在他的胸膛上, 听着他的心跳声, 心里一片暖意,心里一动,搂着他腰的手忍不住轻轻上下摸索,慢慢的,江成轩呼吸越来越重, 暗哑道:“沫儿, 你在做什么?”   周沫儿不答话, 小手从衣襟处摸了进去, 在他劲瘦的腰上滑动,江成轩呼吸急促,突然一阵天旋地转,周沫儿被他压到了身下,身子半躺在软塌上,周沫儿不自在的动了动身子,轻声道问:“能不能去床上?”   “当然,不过现在不行。”江成轩埋在她胸前,抽空回了句。   周沫儿有些后悔,不该这么随意撩拨他,却马上就被拉走了思绪。   荣寿堂   早上去荣寿堂请安时,几房人都在,罕见的江蜀今日也还没离开,看样子他来了有一会儿了。   见江成轩和周沫儿进来,江语蓉和赵如萱几乎是无视两人,萧灵薇则是淡漠的看了一眼这边,江淮岳看到两人后,跟看到什么脏东西般转开了头。   张氏连头都没转过来。老夫人倒是笑了笑,她是个爱笑的老人,周沫儿觉得。   江阴和他夫人倒是对着两人善意一笑。   江蜀不动声色的将屋子里的所有人神色尽收眼底,眼神暗了暗,笑着招呼:“来了?身子不好就多睡一会儿,请安有什么要紧,身子才是最重要的。”   老夫人也笑道:“你爹说的对,你现在养好身子才是最要紧的。”   又欲言又止的看了看屋子里的人,到底没再说话。   张氏又扫两人,有点蔑视,有点漫不经心,似觉得看到什么恶心的东西,又对她够不成威胁,不用放在心上。   江成轩和周沫儿上前对老夫人行礼后,对其他人也一一行礼。   “东西收拾好了?”江蜀笑着问道。   “还没有,回去后慢慢收拾,这一去一时半会的就不回来了,东西挺多。”江成轩恭恭敬敬回道。   江蜀点点头。   他们这一问一答之间透露出的消息,让屋子里的人把视线都落到了两人身上。   老夫人率先问:“你们在说什么?谁要搬出去?要去哪里?”   江蜀笑着看向老夫人,道:“轩儿的身子调养多年也不见起色,大夫说可以给他换个地方住,清静些,说不定就好了。无论如何,总是有试试的。”   老夫人皱眉。   “不行。”张氏脱口而出。   见屋子里的人都看向她,她想了想道:“我也是担忧轩儿的身体,要是想要清静,换个院子就是,在府里有人照顾,在外面我不放心。”   不放心什么?   周沫儿几乎控制不住嘴角的嘲讽,用手帕挡了。   江蜀听了若有所思。   “大夫说,我在府里住的时日太长,换个地方住,对我的病有好处,于子嗣上也有宜。我才禀明了父亲,希望搬出去住一段时日,母亲如此,让儿子深觉不孝。儿子还是回凌风院住,也好孝顺祖母和母亲。”江成轩恭恭敬敬道。   老夫人听到那句“于子嗣上有宜”时,面色微微一喜,又收敛住。   张氏闻言,面色不好。   半晌才道:“轩儿就这么搬出去,我不放心,不如请个大夫来看看轩儿的身体,要是不宜挪动,还是住在府里的好。”   此话一出,老夫人率先点头道:“如此也好,福贵,去请孙大夫来。”   外面嬷嬷应声而去。   一刻钟后,嬷嬷带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进来,面色稳重,规规矩矩行礼,不见半点谦卑谄媚,眼神清正。一见就是个方正的人。   他是镇国公府养在府上专门给老夫人看顾身子的,也看过江成轩的身子。   进来后也不多话,摆好脉枕,江成轩走过去坐下。   周沫儿有点紧张,看孙大夫这样,也不像是随便可以糊弄过去的,要是看出来江成轩没病……   她的紧张被其他人看在眼里,都以为她是为江成轩的身子担忧。老夫人虽担忧江成轩身子,见她这样,也露出些欣慰。   萧灵薇轻轻的冷呲一声,离她最近的江淮岳听到后,看了她一眼。看向周沫儿目光露出微微的冷意。   江语蓉和赵如萱就有点漫不经心了,在一旁吃桌子上的点心。   江阴一家站在一边,跟隐形人似的。他只在江成轩说搬出去时眼神波动了一下,其他时候都是安安静静的。   张氏也紧张的看着孙大夫的面色,面色复杂,眼神期待,也是一副担忧的神情,不过她心里怎么想的就不知道了。   半晌,孙大夫放开把脉的手,面色郑重,周沫儿忙问:“大夫,怎么样?”   顿了顿,又道:“您说直白些,要不然我听不懂。”   孙大夫点点头叹道:“先天不足,身子虚弱,五脏六腑皆疲,再调养也是枉然。除非遇上葛神医或者有应天地而生的神药,才有一丝生机。”   他这么一说,周沫儿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该不会江成轩的身子真的没好吧?   看了看江成轩苍白的脸色,嘴唇都成了淡粉色,这一看就是病入膏肓的模样。想起以前他的面色都是苍白的,周沫儿心里一慌,忙追问:“那葛神医在哪里?神药又是什么?”   孙大夫收拾桌子上的东西装回他背的药箱里,边道:“葛神医行踪不定,谁也不知他在何处,神药嘛!千年雪莲,万年人参也就差不多了。”   周沫儿听得眼前一黑,听着就不是什么简单的东西,更有点像是孙大夫胡诌杜撰出来的。那个葛神医大概也是指望不上的。   正心里慌乱,手被一双冰凉的手握住,冰凉?   周沫儿抬头去看江成轩,他的手和身子,周沫儿从来没有感觉到冰凉过,都是温暖的。想到这里,心里稍稍一定。   老夫人直起身子,欲言又止问:“孙大夫,轩儿的身子可有大碍?”   “好好调养,还可以多活几年。”孙大夫收拾好药箱,走到桌子上准备写药方。   老夫人看了看江成轩,又问:“孙大夫,轩儿身子对其他的可妨碍,比如……子嗣……”   此言一出,屋子里的人或好奇或担忧都看向孙大夫。   孙大夫写药方的手一顿,淡淡道:“能活下来就不错了,子嗣……随缘吧!”   老夫人面露失望之色。   “那是不是跟住在哪里没关系?”张氏疑问,却有些笃定。   老夫人也问:“孙大夫,要是换地方住,有没有用?”   “大概是有用的。”又道:“子嗣之事,最为复杂,说不清。不过,换个简单的地方应该机会要大些的。”   他口中简单的地方,自然不是字面上地方简单的意思。   屋子里的人都若有所思。   孙大夫收笔,吹了吹纸上的墨迹,道:“先照着这药方吃,要是有什么不好,再唤我过来。”   孙大夫离开后,沉默了许久的江蜀吩咐道:“收拾东西,搬到京郊的庄子里去住,除了年节,不要回来了。”   这话不像是担忧江成轩身子让他出去住,倒有点放弃江成轩的意思在里面。   “那个庄子以后就是你的,稍后我会派人把地契送过来,抓紧搬出去,对你身子好。”   江成轩面色不变,规规矩矩的应是。   江蜀点点头,对老夫人道:“母亲,我还有事,先去了。”   说完就出去了。   江阴见气氛不对,也告退出去。   江语蓉和赵如萱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这会儿倒有些客人的模样了。   江淮岳左右看看,道:“灵薇有点累,我先带她回去休息。”   闻言,众人看向萧灵薇的面色,确实有些疲倦,老夫人忙催促道:“回去吧!路上小心些。”   江淮岳点点头,扶着萧灵薇出去,走到门口时,嬷嬷已经掀开了门帘,他突然回头道:“二弟什么时候走?我去送你。”   江成轩看了一眼他扶着萧灵薇的手,笑道:“不敢劳烦大哥,我和沫儿走慢些就是。大哥的事情要紧。”   江淮岳也不坚持,点点头就出去了。   张氏看了看老夫人,慈爱眼神的看向江成轩,笑道:“轩儿,你搬出去住也行,只是我不放心,我安排几个人去伺候你,也好让我放心……”   “砰”一声,瓷器落地的声音。   老夫人收回手,似乎是不小心把面前的茶杯扫落到地上一般,面色不变,但声音微沉道: “你的慈母心用得有点不是地方,这一次谁都不准派人,轩儿要带什么人,他自己知道挑。”   最后几句话,老夫人似乎压抑着怒气,面色难看。   张氏被那瓷器声吓了一跳,闻言眼眶一红:“母亲你冤枉我了,我是真的担忧……”   老夫人不耐烦的伸手打断她的话,沉声道:“我只是老了,并没有瞎。你想派人跟着,心思到底怎样,你知我知,你再说,是想我老婆子把你恶毒的心思说出来才甘休?”   张氏噤声。   老夫人身为侯府嫡女,又做了多年的国公夫人,虽近些年从来不管后院诸事,但她的威严丝毫不减。   周沫儿有点紧张,这两位吵起来,她一个晚辈只能一再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不过应该也没什么用,不管张氏嘴上说得多好听,她不喜欢江成轩是事实,如今在江成轩和她这个曾经的丫鬟面前被老夫人如此不给情面的训斥,她肯定会觉得丢了面子,说不定把自己恨到了骨子里。   虽然她说不定早就已经恨江成轩入骨了。   老夫人肯定是把孙大夫那句“简单的地方”听进去了,要不然凌风院身为镇国公府最偏僻的院子,难道还不够简单清静? 第68章   “祖母, 母亲, 不用为了我争执,我已经决定了, 就带贴身伺候几个人就行, 我去养病, 需要安静, 不能人太多。”江成轩苍白着脸劝道。   周沫儿上前扶住他。   “就这么定了,谁都不准派人跟着。”老夫人一锤定音。   张氏面色越发难看。   老夫人不理会她, 又看向江成轩道:“去了以后半个月回来请一次安,要是身体不方便,一个月回一次也不打紧。”   “多谢祖母挂心, 我省得。”江成轩规矩道。   “沫儿是吧?轩儿我就交给你了,务必把身子养好, 还有, 最要紧的是子嗣。”   老夫人殷殷嘱咐。   周沫儿规规矩矩应了。   “去吧!路上小心些。安顿好以后派人回来禀告一声, 也好让我放心。”   周沫儿和江成轩两人在后面如芒刺在背的视线里离开了荣寿堂, 回了凌风院后,马上吩咐姚嬷嬷和伺书收拾东西。   姚嬷嬷应声去了。   周沫儿有点发愁,看向江成轩问道:“我那些嫁妆怎么办?地契银票肯定是带着,布料古玩还有书这些东西怎么办?几十抬呢。”   张氏心疼的那些东西,被周秉和姚氏全部给她做了嫁妆带回来。要是放在府里, 以后凌风院失个火什么的……不是周沫儿小心眼, 可能真的会不见, 毕竟能让张氏念念不忘的, 可不是什么简单的。   “你要是不放心,带着就是。”江成轩失笑。   周沫儿皱眉问:“这么多东西,可不是一点点,不会被祖母说么?”   “不会,沫儿,今日父亲话里的意思,你听出来没?他是打算就这么把我分出去的,你以为他不知道我们的意思,什么养病,不过是想离开镇国公府去外面住而已。他既然不反对,就是答应的意思。”   周沫儿听得眼睛瞪大,江蜀虽有一点这个意思,但是江成轩是他儿子,怎么会就这么扫地出门。   “少爷,国公爷的人到了。”   外面传来姚嬷嬷的声音。   “让他去偏厅。”   江成轩对周沫儿一笑,道:“是不是的,我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等江成轩回来,手里捧了一个匣子递了过来,周沫儿疑惑的接过,有点重,打开一看。   里面几张地契和银票。京郊的庄子一个,京城南面的两进院子一个,还有一个粮铺,一个布庄,一个小小的书肆。都是有些盈余的普通铺子。   还有五万的银票一张,两万两银票一张,一万两银票两张,五千两银票一张,一千两银票一张,余下的都是百两的银票,林林总总加起来将将十万两。另外还有银锭大大小小的大概有二百两左右。   所有的银票都是成通银庄的印记。成通银庄整个盛国大大小小的各个地方都有,它的银票在哪里都能兑。   江成轩一一打开看了,嘴角露出讽刺的笑意,对周沫儿笑道:“看,这还不是分家?”   他的笑容让周沫儿无端端觉得他还是有点伤心的,毕竟那是国公府里唯二对他有善意的人之一,起码周沫儿是这么觉得的。   周沫儿看向桌子上的东西,这些东西对于一个庶子来说,一般不会也这么多东西。确实只有分家才能拿到这么多。   不过要是分家,这些东西就不算多,毕竟镇国公府开国以来,现在如何不好说,至少前面几代国公都是得皇上重用的。   镇国公府要是全部东西折现,几百两银不一定打得住。他也只江淮岳和江成轩两个儿子。   “不一定的,万一是父亲怕你药费太多,补贴你也不一定。”   周沫儿安慰他。   江成轩抽出那几张铺子的地契,道:“也算是用心良苦了,你看看,吃的有粮铺,穿衣衫的有布庄,还有个书肆给我看看书,四时蔬菜瓜果都有京郊的庄子。”   说着,将那些地契银票都一一收起放回匣子,笑道:“就这样吧!随便他怎么想?我也不是指着他分给我的东西过日子。”   这些东西如果不是分家,江蜀也算是一片慈父心肠了。   周沫儿握住他的手,笑道劝道:“就是,就凭我的嫁妆,我们两人也能舒舒服服过一辈子了。”   “不要你,我自己也能养家,放心,你夫君我还是很会搂银子的,保证让你吃香的喝辣的,穿金戴银……”   两人说话间,刚才的沉闷的气氛一扫而空。   随后周沫儿叫来姚嬷嬷,让她去收拾库房把贵重的东西整理出来带走。   姚嬷嬷面色诧异,问:“夫人,以后不打算回镇国公府住了么?”   “能不回就不回吧!”周沫儿有点惆怅。   镇国公府偏门处,十来架马车都塞得满满当当。周沫儿和江成轩坐在最前面的马车里,马车缓缓离开,周沫儿忍不住掀开帘子,从缝隙里看了一眼镇国公府。   “怎么,你还舍不得?”江成轩取笑她。   周沫儿瞪他一眼,道:“怕你舍不得才是。这里又不是我的家,再说,我在这里尴尬的身份你不是不知道。巴不得离开才对。”   江成轩眸子里闪过笑意,他发现现在沫儿喜欢跟他说实话了,不遮遮掩掩,有什么就说什么,应该也算是两个人感情的进步……吧!   一路出了南城门,往京郊而去。这里大多数都是大大小小的庄子,且全都是京城里的人买下的。有的人还喜欢来这里小住,所以,道路还算平坦。   半个时辰后,马车停在了一个庄子门前。   马车刚停,庄子门房处就出来一个六旬左右的花白胡子的老人家,穿着细棉布的短打,一身干练的模样上前来。   “敢问可是镇国公府里的二少爷?”   “你是谁?我是少爷身边的随从。”伺书在马车外面道。   周沫儿从帘子缝隙里看到那老人一瞬间松了口气,笑道:“叫我来富就是,国公爷吩咐过了,二少爷要来。”   江成轩掀开帘子下了马车,又回身小心翼翼的扶住周沫儿下了马车。   “这位便是二少爷和二少夫人了吧?来富见过二少爷和二少夫人。”   说话间恭恭敬敬的弓身,直起身子后微微弯腰道:“二少爷快请进,老奴早已备好了饭菜。”   江成轩微微点头,随着他走进了庄子。   庄子也是个两进院子,在一片庄子里算是中等大小,周沫儿跟着江成轩进去。   说是庄子,其实就是个精致的两进院子,虽比不上国公府大气古朴,也没有周府的精致细腻,也别有一番味道。   进了前院的正房,屋子里打扫得干干净净,家具等一应事物还算齐全,江成轩拉着周沫儿坐在桌子边,来富行礼后道:“二少爷稍微歇歇,饭菜马上就得。”   说着就退了出去,姚嬷嬷也跟上,隐隐约约还有说话声传来。   “不用您,我让她们送来就是。”来富拒绝的声音。   “无事,我是夫人的嬷嬷,做些事情应该的。”姚嬷嬷坚持的声音。   周沫儿抬起头左右看看,江成轩握住她的手,认真道:“沫儿,这里暂时就是我们的家了,以后会好起来的。”   周沫儿胡乱点点头,笑道:“我觉得不错。”   说话间上了饭菜上了桌子,一个五十多岁的妇人,带着几个丫鬟把饭菜摆好,丫鬟鱼贯而出,那妇人留下来,一福身道:“奴婢是来富家的,夫人以后有事情,随意吩咐。奴婢不会别的,只不过烧菜的手艺不错,还得过国公爷盛赞呢。”   说话间,很是自信爽利的模样。   “劳烦富嬷嬷。”周沫儿笑道。   她觉察到刚才富嬷嬷似乎特意看了一眼自己。大概她也知道自己以前是个丫鬟?   “不敢当,不敢当,夫人以后随意吩咐。奴婢先下去了。”   等她走了,周沫儿拿起筷子夹了一口菜放进嘴里,脸上露出些笑意来。   不愧是江蜀都夸赞过的手艺,确实不错,和留仙楼的饭菜比起来也不逞多让。   江成轩见她笑了,问:“要不要留下她?以后让她天天做给你吃。”   “不要了,要是被你爹知道你病已经好了,该生气了。”   江成轩看着她纠结的模样,笑道:“他们也不过是听我爹吩咐而已,让他们以后听我的,也不是难事。”   “会不会被你爹知道,他的随从认了你做主子?”周沫儿问。   江成轩不在意的道:“知道又怎么样?反正都是镇国公府的下人,说不定他还欣慰我会调教仆人了。” 第69章   吃过饭, 周沫儿带着姚嬷嬷去了后院, 后院里并不像前院收拾的那么精致,几颗大树就占满了整个院子, 据来富说, 是因为庄子少有主子过来, 平日里只有江蜀会过来, 江淮岳来过一次,镇国公府就再没有主子来过。   江蜀就是来了, 也没有常住,从来不进后院,只在前院歇个一夜就离开。   周沫儿在院子里转了转, 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推门进了正房。   正房里, 里外间都打扫得干干净净, 是真的干干净净, 桌椅似乎都是刚搬进来的, 散发着木头的清香和漆的味道。   周沫儿皱眉,富嬷嬷忙道:“夫人,桌椅都是昨日国公爷吩咐过后才换下的,以前的那些都旧了,不好给夫人用。夫人要是觉得不适, 不如去厢房歇几日。”   “不用了, 不习惯换屋子, 要是换过去, 刚刚习惯就得搬回来,还能忍受,也没那么难闻。”周沫儿淡淡道。   富嬷嬷就笑道:“夫人是个好人。”   周沫儿不置可否,什么是好人?   姚嬷嬷开始吩咐喜琴和几个小丫头铺床,不过半个时辰,屋子里就焕然一新,比起凌风院的正房也差不多了。   江成轩进来,姚嬷嬷就带着人退了出去,伺候的日子长了,她也知道这两人凡事都喜欢亲力亲为,且极不喜欢屋子里有丫鬟在,只要他们在屋子里,必然要让丫鬟在门外侯着的。   “去后面看了,怎么样?”周沫儿笑问。   江成轩放下手里擦脸的帕子,道:“明日你去看了就知道了。”   周沫儿眼睛一亮,问:“我可以去吗?”   嫁进镇国公府一个多月,就是回门的时候出了一次门,别的时候都憋在府里,这也是她想搬出来原因之一。如今听说能去庄子上逛逛,自然兴致勃勃。   夜里,江成轩格外兴奋,折腾了半宿才睡。   等周沫儿醒来时,外面的天光大亮,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刺得她微微眯了眯眼。   突然,有人遮住了射在她脸上的阳光,一张笑脸越凑越近,周沫儿看到这样高兴的脸,一股火气升起。   “啪”一巴掌拍了上去。   江成轩哭笑不得,摸了摸被她拍的那边脸笑道:“沫儿,是我,你是不是还在做梦?”   “拍的就是你。”周沫儿起身,气呼呼道。   “昨夜里你太过分了,怎么能……”周沫儿欲言又止。   “要是在府里,还得请安,我睡到现在才醒,怎么请安?”责问的语气,里面带着微微的娇嗔。   江成轩连人带被抱住,在她耳边轻轻道:“我错了,这不是知道你不用请安,我一碰到你,我忍不住……”   周沫儿啐他一口,嘴角却微微弯了起来。   江成轩看到了,笑道:“起来用膳,富嬷嬷的手艺。”   “不起,我起不来了。”周沫儿耍赖。   江成轩宠溺道:“好,不起,我去给你送来。”   “不吃。”   江成轩已经站起转身出去了。   稍顷,他手里捧着饭菜进来,递向周沫儿道:“试试,富嬷嬷手艺很不错的,我都多吃了一碗。”   饭菜的香味萦绕在鼻尖,周沫儿想了想,接过来开始吃,先吃饱了再跟他算账。   嘴里吃着饭,周沫儿忍不住用余光看向江成轩,他的脸上带着微微笑意,不像是看着一个没梳头没洗漱披头散发还坐在床上吃饭的女人,倒像是欣赏美人般闲适。   说起来江成轩和别的盛国男人真的不一样,能容忍妻子懒得坐在床上吃饭的,数遍盛国大概也只有这么一位了。   不过,现在这人是她周沫儿的了。   这么想着,嘴角的笑意越来越大,眼角都微微弯了起来。   “在想什么?”江成轩笑问。   周沫儿递过空碗,江成轩自然的接过,放到边上的桌子上。   “没想什么,只是觉得高兴。”周沫儿笑意盈盈。   “我知道。”江成轩得意道。   周沫儿疑问的看着他。   “是不是觉得我对你好?”江成轩越发得意。   “以后我会对你更好。”   “起来,我带你见人去。”江成轩拉她,顺便把衣衫拿了过来。   “见谁?”周沫儿忙接过衣衫,怕动作慢一点江成轩亲自给她穿衣。   坐在妆台前,梳好头发,一支手拿着支玉钗插上发髻,如玉的手指被通透的玉钗衬得越发白皙修长。周沫儿从镜子里看向插好玉钗收回手的江成轩,笑问:“什么时候买的?”   “买了好几日,喜欢吗?”江成轩从镜子里看向她,微微一笑道。   周沫儿伸手抚摸那支钗,道:“喜欢,只要是你送的,我都喜欢。”   绿色的玉钗插在黑发上,显得黑发亮亮的,钗也越发通透。周沫儿的脸色极好,白里透红的肌肤吹弹可破,上面细细的绒毛落在江成轩眼里,似挠在了他的心里。   “好了,很好看,我们走吧!”江成轩拉着她起身往外走。   周沫儿跟着他上了马车,才问:“去哪里?”   “去我师父家中,他早就想要见见你。”江成轩扶住她因为颠簸而微微摇晃的身子。   周沫儿心里有点心慌,看江成轩的语气神态,这师父似乎是他很重要的人,说不定比起镇国公府的众人还要重要的存在。   低下头轻轻道:“只怕我会让他失望。”   江成轩扶住她的头,认真道:“你很好,我很喜欢,师父也会喜欢你的。”   周沫儿心里一阵暖意,抱住他的腰问:“你喜欢我什么?我哪里都不好,又懒又笨,还不愿意学东西。”   “哪里我都喜欢,包括你又懒又笨,还不愿意学东西……”江成轩的话被周沫儿一顿拳头捶得停下来了。   “胡说什么?我说说就行,你胡乱听听就罢了,怎么能顺着我的话说?”周沫儿一脸的理所当然。   江成轩看着她一副“都是你错,我反正没错”的理所当然逗笑了。   马车里笑语阵阵,伺书赶着马车,看向坐在一边的喜琴,正不知想到什么心里荡漾,姚嬷嬷苍老的声音严肃传来。   “你在想什么?好好赶车。”   伺书忙收敛了思绪。看着前面不远处的院子,扬声道:“少爷,到了。”   两人下了马车,周沫儿左右看看,发现这里也算是京郊,只不过这里的都是农户,篱笆院能看得到里面的情形。   三间瓦房,院子里打扫的干干净净,中间有颗大树,树底下有张石桌。院子里东西摆放得规矩整洁。   江成轩走近,一只巴掌大的小狗突然从屋子里窜出,对着几人就是一通狂吠,声音稚嫩。   看着它尽职尽责的叫唤,周沫儿想笑,她也确实笑了。就在这时,屋子里走出来一位六旬左右的妇人,乌发里夹杂着几许银丝,一脸和蔼慈善,看到江成轩一行人后,脸上绽开笑意,唤道:“成轩,你来了。”   几步过来打开篱笆院子门,招呼道:“快进来再说。”   江成轩走上前,恭恭敬敬行礼,道:师母。”   又拉过周沫儿道:“师母,她叫周明沫,你唤她沫儿就行。”   妇人也就是冯夫人上上下下打量周沫儿几眼,笑着赞道:“好,好,进屋坐。”   周沫儿的余光一直紧紧盯着冯夫人面色,见她眼角眉梢的笑意未变,心里微微松了口气。   进了院子,冯夫人招呼着几人往屋子里面走,里面走出来个年约六旬的老人,老人精神矍铄,双目炯炯有神,满身睿智的模样。一出来打量了一行人后,着重在周沫儿身上看了一眼。   周沫儿今日一身素色窄袖流仙裙,行动间裙摆摇曳,优雅动人。衣衫和江成轩的衣衫一样,款式也有些相同,站在一起如一对壁人般和谐。   江成轩见到老人,恭恭敬敬的弯腰道:“师父。”   “进来说话,这是你娶的妻?”冯远山淡淡问道。   江成轩拉过周沫儿,笑道:“是的”   “这是师父。”江成轩对周沫儿道。   周沫儿规规矩矩恭敬唤道:“师父。”   冯远山又看了她半晌,才轻轻应了一声。   见他应声,江成轩很是高兴的模样,对周沫儿道:“你先去帮师母做饭,我去和师父谈谈。”   说完就跟着冯远山进了屋子。   周沫儿愣了半晌,才走进边上冯夫人进去的厨房。   “沫儿是吧?”冯夫人站在灶台前面切菜,抽空抬起头来问道。   周沫儿点点头,挽起袖子,笑着上前道:“师母,我来帮你。”   冯夫人一直含笑的眼睛观察着周沫儿,见她如此,冯夫人眼睛一亮,笑容多了些真诚。高兴道:“不用你。” 第70章   “无事。”周沫儿说着, 伸手去拿边上的菜放进木盆里, 从边上的水缸里舀了水。开始动手洗。一连串动作流畅顺利。   冯夫人看在眼里,隐隐露出些笑意, 问:“听说你以前是镇国公府的丫鬟?”   闻言, 周沫儿心里一紧, 手里的菜瞬间被她捏成了两段, 随即面色不变,笑道:“是的, 我从小走失,阴差阳错被人卖到了镇国公府,得老夫人怜惜, 把我留下。”   冯夫人见她对过往没有避而不谈,坦然面对。且被不熟悉的外人提起, 也并没有生气恼怒的模样, 眼神更加赞赏, 笑问:“那你早就认识成轩了?”   听到这不带恶意的取笑, 周沫儿也发现,冯夫人对她没有恶意,似乎还有些喜欢,想到这里,她仔细观察了下冯夫人的面色, 发现上面除了和善和对晚辈的慈爱再没有其他, 没有鄙视不屑。   周沫儿心里的石头瞬间落了地, 语气也轻松起来, 回道:“认识,他是二少爷嘛!算是我半个主子。”   “哦,成轩长得那么好,你那时候就没有一点点动心?”冯夫人纯粹是好奇的语气。   周沫儿回忆了下那时候江成轩的样子,在她的印象中,他似乎一直身体不大好的样子,还逗了她两次,难道……   她诧异的看向冯夫人,见她脸上全是了然的笑意,耳朵微微泛起了粉色,道:“那时候我是奴婢,怎么敢肖想主子?”   这话不假,那时候周沫儿心心念念都是离开镇国公府,怎么会特别注意一个在镇国公府里几乎是隐形人庶出少爷。   如今看来,那时候江成轩对她就算没有喜欢,好感还是有一点的……吧?   “娘,我回来了。”属于妙龄女子的清悦声音从院子外面传来。   下一刻,就见一个粉色身影急步走进来,当看到厨房里还有一个不认识的人,瞬间脸色绯红,支支吾吾道:“娘,有人在啊?你也不告诉我?”   冯夫人瞪她一眼,眼睛里却满是宠溺的笑意,显然并没有责怪的意思,拉了周沫儿道:“这是你成轩哥新娶的妻子。”   那姑娘已经收拾好了表情,一本正经温婉优雅的福身:“嫂嫂好。”   她一脸的温柔,声音柔和,再标准不过的大家闺秀,一点没有刚才风风火火冲进来后发现有外人后窘迫的模样。   周沫儿笑道:“妹妹好。”   她看了看冯夫人,笑道:“嫂嫂叫我清灵就行,成轩哥有没有跟你提起过我啊?”   “当然……提起过。”周沫儿笑道,不待她高兴,接着道:“夫君告诉我说,他有个妹妹叫清灵,最活泼不过的一个小姑娘。”   冯清灵眼睛瞪大,道:“人家明明是温柔婉约的小姑娘。”   几个人都笑了出来。   吃饭时,冯远山对周沫儿还算是和颜悦色,据江成轩说,这已经是喜欢她的意思了。   吃过饭后,周沫儿和江成轩回去的时候,马车里,周沫儿不停偷瞄坐在那里的江成轩。   好几次后,江成轩放下手里的书,无奈的问道:“沫儿,你这么看我做什么?”   周沫儿靠过去,伸手取过他手里的书合上,好奇的问他:“你是什么时候想要娶我的?”   江成轩想拿回书,被周沫儿躲过,他无奈的笑道:“不是太后娘娘赐婚吗?我敢抗旨不娶?”   “胡说。”周沫儿娇斥道。   “你明明说过让我嫁给你,后来才有太后娘娘赐婚的。是不是这样?”   江成轩也不拿书了,靠回马车壁,道:“是,所以,你想说什么?”   周沫儿扭捏了一下,才红着脸问:“你是不是在镇国公府里的时候就……就……喜欢我?”   “是”   周沫儿低着的头瞬间抬起,眼睛诧异,刚才江成轩不是不承认喜欢她么?这会怎么又爽快的承认了。   江成轩神色认真起来,看着她的眼神里复杂难辨,声音低沉道:“是,我早就喜欢你了,你想知道是什么时候么?”   庄子上的日子有些无聊,不过周沫儿在镇国公府过了那种无时无刻不谨慎小心的日子后,再无聊她也不嫌弃,就怕日子过得提心吊胆,那她才受不了。   又重新捡起了绣活,一段日子不绣,有些手生,绣好了一朵花后,她看着那只能隐隐约约看出来像是一朵花的东西,皱眉。   她怎么觉得,嫁给江成轩之后,越来越往废人的地步发展。以前还说要练好绣活好嫁人,但是已经嫁人了,她是不是就可以……   忙拍了拍脸,放弃这个想法。   江成轩读书去了,他可是立志要考会试的,如今正是用功的时候,周沫儿不敢去打扰他。   正觉得无聊,富嬷嬷走进来了。   他们夫妻如今已经对江成轩忠心耿耿,富嬷嬷主要是给两个主子做饭,一般是不进正房的。   周沫儿看了她一眼,继续靠在软塌上思考人生,富嬷嬷进来后恭敬福身,道:“夫人……”   “有事直说。”周沫儿勉强坐直身子,在庄子上是真的没有什么事,庄子后面的地里种的东西都由经验丰富的老农负责,一般也劳烦不到周沫儿。   富嬷嬷要说的一般都是午膳晚膳吃什么这样的小事。   今日富嬷嬷这态度有点不对劲,周沫儿勉强坐直身子,疑惑的看着她。   能让一向爽利的富嬷嬷都欲言又止的事情,周沫儿倒是有点好奇了。   “奴婢一直没有告诉夫人,前院的厢房里住了个丫鬟,如今她病了,奴婢来请夫人定夺。”富嬷嬷到底是爽朗的性子,只为难了一瞬便极速的说完了这几句话。   富嬷嬷话说得极快,但吐字清晰,周沫儿听清楚了,但是更加不明白了。面色也更疑惑。   什么样的丫鬟能住厢房,病了还要来请自己示下?   一般丫鬟病了都由管事做主请大夫就是。除了她的贴身丫鬟,病了还要请示她的丫鬟只有一种,就是通房。   问题是江成轩他天天读书,夜夜苦读熬夜到很晚,还每夜无论多晚都回后院正房睡觉,两人也从来没有分过房,就算周沫儿身上不方便,让他搬出去他都没搬,哪里来的通房?   他还自己出去找通房了?   周沫儿不相信,看江成轩平日里对她的好,不像是这种人,再说,近日他读书就已经很费神,回房后累得几乎倒头就睡,哪有闲心和那精神去找丫鬟?   “什么样的丫鬟?住在厢房多久了?又生了什么病?”周沫儿干脆问个清楚明白。   她倒是没有着急,因为她觉得不是江成轩的通房。她自己也奇怪,这才多久她就这么信任江成轩了。   富嬷嬷一愣,才了然道:“不是刚住进去的,是在少爷和夫人前面就住进去的。”   闻言,周沫儿哭笑不得,大概富嬷嬷也没忘记了,她没通报过这件事。   在她和江成轩前面住进去的,记得富嬷嬷说过,以前江蜀喜欢来这里,江淮岳也来过一次。都是住在前院。   “那丫鬟……”周沫儿有点问不出口,这不是公爹就是大伯子,怎么问?   还好富嬷嬷通透,忙道:“是伺候过国公爷的丫鬟,名叫芊玉。”   周沫儿心里松口气,不是江成轩就好。随即心又提了起来,这江蜀的丫鬟住在这里,要是出了事儿,可不是好事情。   “她怎么了?生了什么病?”   看富嬷嬷这样子,倒不像是什么大病。   富嬷嬷左右看看,喜琴站在角落里,见她如此,看向周沫儿,见周沫儿微微点头,才一福身轻巧的退了出去,顺便关上了门。   富嬷嬷见门关好,福身道:“夫人,那纤玉早在您还没来的两个月前,就深居简出,因为她的身份,平日里还有两个小丫头伺候,她不出门,奴婢也不好去看,只隐约怀疑……她可能是有了身孕……”   周沫儿忍不住皱起眉心,问:“你如何得知?”   富嬷嬷有些得意,笑道:“奴婢在这庄子上伺候了许多年,自然有些人脉,奴婢稍微打听一下就知道那纤玉两个月没换身子。再看她不出门,这一想就知道,她应该是有了身子。”   说完,富嬷嬷觉得不对劲,忙道:“夫人,只是几个相熟的,并没有要打听主子私事的意思……”   周沫儿伸手打断她的话,她也做过奴婢,自然知道他们之间的某些规则。   富嬷嬷见她并没有生气的迹象,暗暗松口气,想了想接着道:“她算是够能沉住气的,算算日子如今身孕大概三个月了,才说要让我家那口子去帮她请大夫。”   周沫儿眉头皱得紧紧,半晌道:“去给她请个大夫来看看,到底怎样?要是真的有了身孕……再说。”   富嬷嬷福身出去了。   周沫儿越想越觉得有点堵心,本以为离开镇国公府就没这些糟心事,没想到江蜀在这里等着他们。   还是刚才无聊着该多好,以后再也不嫌弃无聊了。 第71章   “夫人, 大夫说, 纤玉已经有三个月的身孕了。”富嬷嬷低着头,恭敬道。   周沫儿皱眉, 问:“她身体如何?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好?”   “没有, 她身子好, 大夫说肚子里的孩子也正常。”富嬷嬷声音越来越小, 谨慎小心的模样道。   “你先下去。”   富嬷嬷离开后,周沫儿也出了门, 沿着抄手游廊走到西厢房门口,抬起手敲门。   “进来。”江成轩低哑的声音传来,有点疲倦的感觉。   周沫儿推门进去, 见他坐在书案前正写着什么。   随意找了个椅子坐下,江成轩等了半晌后, 不耐烦的抬起头, 鉴定是周沫儿, 脸上绽开笑意, 问:“沫儿,你不是说不打扰我么?怎么,你想我了?”   不理会他的调笑,周沫儿叹口气,道:“夫君, 麻烦来了。”   江成轩不甚在意的点点头, 放下手里的笔, 走过来坐下道:“发生什么事?”   周沫儿把事情说了一遍, 末了,摊手道:“就是这样,你说怎么办?”   江成轩看着她,道:“沫儿,确实有点麻烦。怎么办?”   “你问我?”周沫儿指着自己的鼻尖。   江成轩笑着点点头。   “我能怎么办?派人回府禀告你爹,问问他怎么办?这可是他的儿子。”周沫儿无奈道。   纤玉肚子里的孩子说起来还是江成轩的弟弟妹妹。   想到这里,周沫儿奇怪的看向江成轩,见他疑惑的看过来,才问:“这可是你的弟弟妹妹,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   江成轩无奈一笑,问道:“你想我说什么?,我爹身体不错,一把年纪了还能让丫鬟有孕。”   两人说笑了几句,周沫儿就回房了。   第二日一大早,两人还在睡觉,姚嬷嬷在门外轻唤:“夫人……夫人……”   周沫儿迷迷糊糊听见了,有点诧异,姚嬷嬷知道她喜欢睡懒觉,一般情况是不会来打扰的,肯定是有事发生了。想到前院的纤玉……周沫儿坐起身。   却被一双铁臂不容拒绝地抱住了腰,暗哑的声音传出来。   “再睡会儿。”   说话间手已经顺着衣摆处滑了进去。   周沫儿按住他的手,无奈道:“好像出事了,快点起来。”   等周沫儿收拾好起床后,姚嬷嬷看到她,有点急切道:“夫人,国公夫人到了,已经在前院等着了,那位纤玉姑娘也已经前去拜见了。您快点吧!”   周沫儿赶紧对着镜子梳理好仪容,对着听到姚嬷嬷禀告后,已经开始穿衣的江成轩道:“你倒是快点。”   江成轩慢条斯理的穿衣,闻言抬头笑道:“别急,现在急的是她才对,她顾不上我们的。”   半个时辰后,两人出现在前院正房门口,屋子里气氛凝滞,国公夫人张氏面色沉冷的坐在上首。   她面前的地上恭恭敬敬的跪着个纤弱的身影,大概就是那位纤玉姑娘了。   “给母亲请安!”周沫儿福身行礼。   张氏恍若未见,就跟面前没有这个人似的,依旧盯着手里的茶杯。   过了几息,周沫儿福身的动作未变,见张氏没有搭理她的意思,自顾自起身,走到边上的椅子上坐下。   “砰”一声。   张氏一巴掌拍在桌上,冷笑道:“这就是你对婆婆的态度,果然是……”   “母亲,您过来我们也不知道,您别生气,我代沫儿给您赔个不是。”江成轩说话间还行了一礼。   张氏噎住。   江成轩这意思是她不打招呼就过来,招待不周也不能怪他们。   “母亲,媳妇知道您受了打击……”周沫儿暗示性的往地上的纤玉扫了一眼。   不待张氏发作,接着道:“媳妇就以为,您没注意到我。毕竟您出身武安伯府,堂堂伯府出身的嫡女,温婉端庄,大气稳重。是不会折腾儿媳妇的。”   张氏闻言冷哼一声,到底不再计较,背倒是微微挺直了些。   稍顷,门外传来嬷嬷的声音,这声音有些耳熟,周沫儿看过去,发现是张氏身边的嬷嬷,她的手里端着个托盘,上面一碗黑漆漆的汤药……   “夫人,东西好了。”   周沫儿心里“咯噔”一声,看向江成轩。   江成轩老神在在,似乎发生什么事情都和他无关。   “想进镇国公府么?”张氏看向地上的纤玉,慢悠悠问道。   地上的纤玉一身粉色纱衣,身段窈窕,长相只能算是清丽,并没有多好看,只不过胜在年轻,一看就是活泼充满朝气的模样。   而这些恰恰是张氏没有的。   张氏问话时,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意,诱惑的语气,看向纤玉的目光里满是鼓励。   纤玉闻言眼睛一亮,忍不住就微微点了头,道:“夫人,奴婢希望能够伺候您。夫人慈悲心肠,奴婢只求做个端茶倒水的丫鬟。”   周沫儿微微摇头,她虽不熟悉张氏,但是看到江蓠江珊平日里小心翼翼的模样,就知道她不是什么和善的人。哪里就会善待一个爬床的丫鬟。   “很好,只要你喝了这个,我不光让你进府,还抬你做姨娘,本夫人说话算话。”   嬷嬷手里的药适时递到了她面前。   纤玉看着面前的药碗,刺鼻的药味冲入鼻端。她的脸色煞白,嘴唇微微颤抖,突然她转身朝周沫儿的方向扑了过来,趴伏在地上哭求道:“二少夫人,奴婢求求您,派人去请国公爷来,我肚子里是他的孩子,他一定会喜欢的。这也是一条命啊!他不会这么残忍的剥夺他孩子的命的。”   张氏脸色铁青,冷笑道:“谁说你肚子里的孩子是国公爷的?”   周沫儿诧异抬头看着张氏,她这话什么意思?   “你自己在庄子里有了身孕,不知是和谁无媒苟合有了身孕,如今居然胆大妄为的想要往国公爷身上诬赖。”张氏冷笑这慢悠悠道。   “丫鬟不经主子应允,无媒苟合,对我镇国公府的名声不利,乱棍打死都是轻的。”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声音里的冷漠肃杀让地上的纤玉打了个寒颤。   她突然安静下来,对着周沫儿哭求道:“奴婢求二少夫人救命。”   “你想让谁救你的命?”   不待周沫儿说话,江成轩漠然问。声音语气都是淡淡的,却让地上的纤玉不敢再求,只趴在地上哭得身子微微颤抖。   门外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还有仆人不停见礼的声音,上首的张氏面色越发难看。   她突然看向江成轩,眼神里闪过厉色,狠声问:“是你?”   江成轩也不否认,淡淡笑道:“母亲,您可别怪儿子,好歹这也是我弟弟,告诉我爹一声本就是应该的。”   “谁知道是不是你和这丫鬟不清不楚,如今赖上你爹……”张氏面色铁青。   江成轩冷了面色,道:“母亲这话好没道理,儿子和沫儿搬来不过一个月,而这位姑娘已经三个月身孕,三个月前,儿子是绝没有见过这位姑娘的。就算是她无媒苟合,肚子里的孩子也绝对不会和儿子有关才是。”   “胡说。”江蜀威严的声音传了进来。   众人回头,就见江蜀带着一行人站在门口,脸色难看的看着上首的张氏。   “张氏,你越发的放肆大胆了。”   江蜀怒气冲冲走进来,地上的纤玉眼睛一亮,膝行几步,上前想要抱住江蜀的腿,被他避开后,只好哭道:“国公爷,奴婢有了您的孩子,如今夫人她……她……”   说到这里已经泣不成声。   江蜀冷漠的看着她,道:“抬起头来。”   纤玉抬起一张梨花带雨的小脸,睫毛扇啊扇的,让人看了只觉得柔弱,让人忍不住怜惜。   江蜀皱着眉仔细看了她的脸半晌,才吩咐道:“看看她的身孕。”   就有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大夫说前把脉,半晌后恭敬道:“禀国公爷,确是三个月的身孕。”   江蜀低着头沉默半晌,突然哈哈大笑起来,道:“好,好,通通都有赏。”   纤玉低着头看不出神色,张氏却站起身道:“她不能回府。”   江蜀看向她,严肃道:“不过是一个丫鬟,不会影响到你,你为何拦着不依不饶?”   张氏气得几乎眼前一黑,深呼吸一口气后,指着地上的纤玉道:“光凭月份如何能够断定是国公爷的孩子,要是有人故意混淆国公府血脉……”   “她敢……”江蜀威严的喝道。   看向地上本来露出喜色,听到张氏的话后又开始哭的纤玉道:“你能保证孩子就是我的么?”   纤玉微仰着头,认真道:“奴婢自从有幸伺候过国公爷后,再没有见过外男,这点庄子上的所有人都能给奴婢做证。要是国公爷还不相信,奴婢敢对天发誓。” 第72章   江蜀听完微微点头, 对着跟着他过来, 站在门口的来富问道:“她说的可是属实?”   来富余光低着头恭恭敬敬道:“确是属实,纤玉姑娘自国公爷离开后深居简出, 一般不出厢房门, 庄子上的仆人都不怎么见得到她。”   来富说话时, 纤玉盯着他, 眼睛越来越亮,待他说完, 转眼看向江蜀道:“国公爷,奴婢句句属实,不敢胡编乱造欺瞒国公, 求国公爷做主。”   江蜀此时满面喜色,弯腰下去对着纤玉伸出手, 纤玉知机, 忙把手递了到他的手里, 江蜀捏紧后轻轻一拉, 纤玉就已经站了起来。   江蜀哈哈大笑,道:“你是个好的,好好给我生下这个孩子,我重重有赏。”   纤玉低头,做出一副娇羞的模样。   惹得江蜀更加高兴。   张氏气得脸色通红, 压抑着怒气问:“你是一定要让这个丫头进门了?”   屋子里的气氛一片凝重, 江蜀皱眉回头看向张氏几乎按捺不住怒气的面色, 道:“这也是我的子嗣, 生下来也要叫你一声母亲的,再说,不过是一个丫鬟,你也容不下了。你越发的善妒了。”   张氏脸色苍白,怒气冲冲一指江成轩,道:“我善妒?我善妒还会有他的出生?还有屋子里那两个庶女,我要是善妒,她们根本就生不下来。无论如何,这几个孩子都在后院长大了,要是我善妒,他们早就夭折了。”   江蜀面色难看的看着她发怒,见她手指指着江成轩,看了看江成轩苍白的面色,又想起刚才来富在路上禀告的,江成轩夜夜读书希望能参加来年的会试,他也是刚知道在江成轩想要搬出来时,才知道他居然拜了冯远山为师,那可是正经的大儒,如今江成轩拜了他为师,头名不敢想,二甲进士妥妥的。   虽江蜀也知道江成轩身体主要   还是先天不足,可他还是忍不住想到,要是张氏好好照顾,说不定他的身体就好了。   可他心里也清楚的知道,这根本就不可能。   见张氏还如此不依不饶,江蜀怒道:“你敢说轩儿的身体多年不见起色你没动手脚?还有妧娘的死,你敢说你就是清白无辜的?还有两个女儿,她们如今那胆小的模样,难道不是因为你?”   周沫儿离江成轩最近,清晰的感觉到在江蜀说到妧娘时,他的身子僵硬了一瞬。心里明白这位妧娘大概就是她那无缘得见的婆婆了。   张氏闻言,面色苍白一瞬,才淡淡道:“你既然如此看不上我,我也万万没想到,在你心里我就是如此恶毒心肠的人,还有什么好说的,我也不难为你和我这个如此善妒的人一起过日子了。你不如休了我。”   张氏说着,倒有些心灰意冷的模样。   江蜀并不答话,冷冰冰吩咐道:“回府。”   走到门口,回身对站在那里的江成轩道:“你好好养身体,读书的事情不急,有了好身体才能有其他。要是身体不错,经常回国公府去请安,你祖母放心不下你,也让她看看你,好安心。”   江成轩点点头。   江蜀大踏步离开了,后面的纤玉左右看看,对着张氏一福身,到底小跑着跟了上去。   张氏颓然的坐回椅子,看到面前站着的周沫儿和江成轩,冷笑一声,道:“如今你们满意了?你急巴巴的派人告诉你爹,要的不就是这个结果?你以为你这一次打击到我了是不是?哼,等你爹有了另外一个庶子,还是个老来子,不过是一个丫鬟肚子里的,看他那高兴的样子……以后你就知道后悔了。”   闻言,江成轩弓弓身,道:“母亲,您想多了。”   见江成轩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张氏冷哼一声,站起身往门口走去,吩咐道:“回府。”   等人都离开了,屋子里只剩下了周沫儿和江成轩两人。   “你知道你爹会来?”周沫儿走到边上的椅子上坐下,笑问。   “当然,得给母亲找点事情做,免得她一天到晚盯着我们。等她有了另外一个庶子,就不会盯得这么紧了。”江成轩淡淡道。似乎心情不大好的样子,有些兴致缺缺。   周沫儿见了,想了想问道:“那个妧娘?”   “妧娘就是我娘,以后再跟你说,你想不想回周府去看看?”江成轩只提了一句就转移了话题。   周沫儿也不强求,他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的。   “回去看看吧!”周沫儿点头道。   她出嫁后就回门了一次,再没有回去看过,她自然是想回去看看的,不知道分家分了没有。   两人说走就走,随便用了点早膳,马车就已经准备好了。   一路平安无事的到了周府门口,姚嬷嬷下了马车上前去敲门,待里面的人看清楚后,欢喜道:“大小姐回府了,快去禀告给夫人。”   一时间,周府里的仆人奔走相告,待得周沫儿下了马车走到门口时,基本上的仆人都知道了大小姐回来的事。   周沫儿有点懵,上一次她回来也没有这样啊!一路带着姚嬷嬷直奔流光院。   流光院里,姚氏正在挑选布料,杨嬷嬷脚步欢快的急步几乎是小跑着进来道:“夫人,大小姐回来了。”   姚氏闻言,先是一喜,随即眉心微微一皱,问:“大小姐自己回来的?不年不节的,怎么就回来了?国公夫人也愿意她回来,别是出了什么事吧?”   杨嬷嬷想了想道:“奴婢听说是姑爷一起回来的,别的奴婢就不知道了。”   “知道了,你快去迎迎他们。”   当周沫儿踏进流光院正房时,看到的就是姚氏担忧的脸和眼神里隐隐的欢喜。   见到周沫儿进来,姚氏眼睛一亮,上上下下打量一番,见她衣衫整洁,面色带笑。姚氏心里微微放下了些。   上前拉住周沫儿的手,笑道:“怎么就回来了,也不打个招呼,我好派人去接你回来。”   周沫儿含笑听着。   待得坐下,姚氏挥退了伺候的人,才轻声问:“沫儿,可是出了什么事?怎么就回来了,”   周沫儿哭笑不得,问:“娘,难道只有出了事,我才能回来不成?”   姚氏叹口气,道:“你那婆婆虽说在京城里名声不错,但我想也知道,她对庶子应该没有传说的那么好,更何况你这个庶子媳妇。嫡亲的儿媳妇尚且艰难,你……”   “娘,我们搬出来国公府了。”周沫儿忙打断她的话。这些话虽是事实,但说出来终究不大好听。   姚氏一愣,忙问:“为何会如此?”   “夫君他身子不好,大夫说搬出来住,环境简单些,有利于他身子康复。被父亲知道后,就做主让我们搬到了京郊的庄子里住。”   姚氏听着眉头一皱,问道:“成轩他身子怎么样?居然要搬出来住这么严重?”   “娘,他身子一向不大好,如今不过是我们觉得国公府里住得压抑,才提出来想搬,刚刚好大夫也这样说。您别担心,我们好着呢。”周沫儿忙解释道。   对于真心对她好的人,她也怕人为她担忧,姚氏可以说是这个世上真心待她的人之一。   姚氏听完,沉默半晌后才道:“那你们住的庄子怎么样?”   周沫儿明白她的意思,道:“他母亲本来不愿意的,庄子是父亲给的,还算不错。清幽雅致,是以前父亲经常去住的。”   姚氏皱着的眉头渐渐松开,道:“这样就好,能搬出来就好,这样只要成轩对你好,你的日子就能过得舒心。他对你好不好?”   周沫儿自然不敢说她胆子大到坐在床上用早膳,只道:“好,他近日里忙着读书,打算参加明年的会试。”   “他身子受得住吗?要是不行,就不要读书了,我们也不想他太辛苦。要是累病了还不是你去照顾。”姚氏担忧道。   女婿有上进心,要是在别家,早就高兴的不行,可她家的这位,可是从小就体弱多病的,万一累得英年早逝……姚氏忙止住自己纷飞的思绪。   一定不会这样的。   “如今你们搬出来了,也好。不用伺候那些长辈……还有,膳食这些入口的东西一定要小心再小心。这些都是你的责任,可不能掉以轻心。还有仆人,也得让他们学着忠心耿耿,要是被人收买,你们就危险了。”   周沫儿自己平日里对姚氏说得这些都格外小心谨慎。不是信任的人不会让他们贴身伺候,如今姚氏再次嘱咐,她也认真的听了进去。   她很珍惜现在的这种温馨气氛,不是关心你的人,不会说这些话。比如不用伺候长辈这种话,除了姚氏,大概不会有人说出口。世人要求女子温顺大度,贤惠孝顺。却不知有的长辈是无论你如何真心孝顺,也得不到一点回报。   见周沫儿认真的态度,姚氏满意的笑了。不懂不要紧,肯学就行。她的女儿又不傻,只是有些天真,不太知道人心险恶,或者说她知道,只是不愿意相信人心真的有那么恶毒。 第73章   两人正说着话, 外面传来杨嬷嬷的声音, 带着点小心翼翼。   “夫人,老夫人院子里的丫鬟到了, 说是想念大小姐, 来请大小姐去看看她。”   姚氏脸上露出些嘲讽来, 对周沫儿笑道:“你去看看她吧!别的什么事都不要应, 去了回来用膳。”   周沫儿站起身,笑着应了。   走到门口想起什么, 回身问:“娘,你们分家了?”   姚氏点点头,讽刺一笑, 道:“要不然你以为她会想你?”   周沫儿了然的点点头。   福安院   周沫儿一踏进去,就有老夫人身边嬷嬷站在院子里, 看那样子似乎在等她, 待看到周沫儿时眼睛一亮, 眼角眉梢都带着欢喜的迎了上来, 福身,道:“大小姐回来了,老夫人想念得紧,快随我进去。”   说完就转身往里面走,边回头道:“大小姐这一成亲, 就是不一样了, 刚才奴婢差点没认出来, 看您这春风得意的模样, 姑爷一定对大小姐喜欢的紧。”   最后这句话就是取笑了,倒没有恶意,里面还有些谄媚的感觉。   周沫儿并不答话,一路微微带着笑,心里却觉得奇异,老夫人身边的人,眼睛都长在头顶上,以往别说周沫儿,她们对着姚氏都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除了对着三房会这样。   嬷嬷走到门口,伸手给周沫儿打帘子,周沫儿对着她和善一笑,就进了屋。   屋子里老夫人一身暗红色绣福字暗纹的衣衫,坐在上首,手里端着茶杯。   一个多月不见,她头上的发似乎更花白了些,眼角的皱纹也深了些。见到周沫儿后,勉强扯出一抹慈爱的笑意。   周沫儿觉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老夫人从来没有对她这么和善过,难道真的是一段日子不见,想她了?   “祖母安!不孝孙女沫儿回来看你来了。许久不来给祖母请安,实在是不孝。”周沫儿微微福身。   老夫人伸出手来虚扶她,笑道:“不怪你,这成了亲,就不像是在家里了那么方便,自然不好随意出门。你在镇国公府过得可好?”   “好着呢。祖母勿要挂心,要是为了这您休息不好,才是孙女的罪过。”周沫儿见她伸出手来扶,自然不会老老实实行礼,顺着她的手势起身。   “坐。”   老夫人似乎很满意周沫儿对她的态度,指着她边上的位置道。   周沫儿恍若未见,一转身避开,走到她左边下首的位置坐下,边道:“多谢祖母。”   坐下后,周沫儿拿起桌子上的点心正准备放进嘴里,又微微拿开,似乎在研究上面的花纹,半晌后兴致缺缺的放下。   老夫人眼神闪了闪。笑道:“今日为何会回府?”   周沫儿笑道:“许久未回来,甚是想念母亲,便回来了。本想来给祖母请安,却不曾想祖母已经派了人去请。”   说到这里,微微偏头,疑惑问:“祖母找我可是有事情要吩咐?”   老夫人正待出口的话噎住。   周沫儿也不理会,自顾自开始喝姚嬷嬷递过来的茶水。   “如今外面物价飞涨,百姓越发生存不易。还是你好,住在镇国公府什么都不用管。”老夫人似有些叹息。   周沫儿心里微微一动,大概知道她要说什么了,于是笑道:“祖母也不用管,您不也住在府里?父亲官位虽不高,也不算低了。母亲持家有道,以父亲的俸禄和母亲的嫁妆,养活一家老小还是绰绰有余的。”   “我一把年纪了,还有几天可以活……”   “祖母身体康健,一定会长命百岁的。”周沫儿打断她的话。   老夫人本来想说,她自己没几天可活,顺势就说担忧小儿子,如今被周沫儿这一打断,她的话就说不出口了。   想到这里,老夫人微微皱眉,看着周沫儿面上一片宽慰她的神情,若有所思。   周沫儿神情坦然,看不出什么来。老夫人也就放弃了,也不打算和周沫儿绕弯子,收了笑意,直接道:“你父亲和三叔分家你知不知道?”   周沫儿也放下茶杯,收敛了面上虚假的笑意,说真的,这样其乐融融的场面,老夫人不累她有些累,如今这样才觉得舒服,这才是老夫人对她应该有的态度嘛!   “知道,当初我还没出嫁,不是说是因为我失踪之事,父亲才发怒想要分家的?本来也不打算马上分家,谁知道二妹妹如此不通人情世故,我成亲当日给我的添妆居然不是梨子就是梨花……”   周沫儿说到这里,老夫人已经面色难看,周沫儿才不理会,接着道:“本来我是姐姐,不应该和妹妹计较,可是我娘一片慈母之心,看到这些自然受不住。才说要分家的。”   周沫儿说完,一摊手看向老夫人道:“祖母,可是分家出了什么事?这俗话说“树大分枝”分家再正常不过,祖母您安享天年就是,这些事情交给我爹他们烦心就是。”   老夫人慢慢的面色越来越难看,她不相信周沫儿不知道她想说什么,但是现在她提起这些事情,大概就是不想听她话的意思。冷淡道:“所以,我想说让你三叔他们暂住在府里……”   “三叔他们想要住在府里?那二叔他们呢?要是住在府里,肯定都要住,要不然不知情的外人会说,祖母您容不下庶子。”周沫儿疑惑,还一脸担忧老夫人名声的模样。   她刚才听姚氏起,二房已经搬出了周府,因为是庶子,只得一成。分家时二房分不到多少银钱,索性就要了个京城郊外的大庄子和两个小铺子,已经在分家的第二日就搬了出去。   周秉还自掏腰包给了二房三千两银票,他这个大哥算是仁义了。   三房分了家产的三成,有老夫人在,自然不会让三房吃亏。庄子铺子银子都有,可就是赖在府里不搬。姚氏无所谓,反正仆人已经分开,三房自己的仆人王氏自己开月钱就是,还有大厨房,姚氏吩咐,除了大房和老夫人,其余人去都没有吃的。   三房以前在大厨房点菜习惯了,如今姚氏这一下子,他们不习惯了。就是周昀,也似乎才发现他大哥周秉对他真的可以说是仁至义尽了。   看姚氏分得这么清楚,小王氏自然明白,这是让他们一家自觉搬出去的意思,但是他们不想搬。如果搬出去,首先蓓儿的婚事肯定会有波折,薛文耀以后是要参加会试,走仕途的人,自然希望找一个对他有帮助的岳家,如果分家以后,这一层四品官的皮就没了。   不说别人,就是周涵自己就不愿意,说不定率先提出解除的婚约的就是她。   而此时的周沫儿在听到老夫人的话后,眼神冷淡了些,这老夫人也是偏心的没边了。当初王氏害得周明沫小小年纪就沦落到做丫鬟的地步,如果不是运气好哪里轮得到她来。   想了想又道:“祖母,您这些事应该跟我爹商量,我一个出嫁女,不好说这些事,要不然手也申得太长了,我爹不高兴不说,就连镇国公府要是知道,也不会高兴的。祖母,您怜惜我一下可好,我本来就是庶子媳妇,已经很艰难了。好不容易回趟家,您还如此……以后我真的没地方去了……”   说着说着就伤心起来,低下头用帕子捂住脸。   老夫人见事不可为,叹气道:“我累了,你回吧!”   周沫儿点点头,用帕子捂住脸离开了福安院。   回到流光院后,姚氏见她眼眶红红的模样,冷了面色道:“你祖母难为你了?你不答应就是,哭什么?要是被成轩看到,该不放心你回府了。”   周沫儿笑着摇头,道:“她毕竟是长辈,要是不小心对待,传了出去也是我自己吃亏。”   “你懂这些就行。”姚氏摸着她的头发,感叹道:“人活着不就是做戏,又有几个人能随心所欲的想笑就笑,想哭就哭。等你能随心所欲的那天,你就算是成功了。”   周沫儿靠着她,随意听着。   突然姚氏动作一顿,声音正经许多,道:“你们成亲也一个多月了,有消息没有?”   她的眼神略带深意的落到了周沫儿的肚子上。   周沫儿哭笑不得,认真道:“我们现在不打算有孕,再等两年,我年纪大点,比较安全。”   “是你说的还是成轩说的。”姚氏眉头微皱。   “我们都是这么想的。”   周沫儿正色。   前院的书房里,周秉放下手里的书,面带喜色,连声道:“好,好,果然不愧是大儒教出来的。”   “先去用膳,你母亲大概已经等着了。”周秉哈哈大笑着率先出门,显然对江成轩再满意不过。 第74章   从周府回来, 周沫儿又开始颓废的日子, 这日她刚刚起床,姚嬷嬷就笑着进来禀告道:“夫人, 柳小姐来了。”   周沫儿坐在妆台前, 闻言瞬间一喜, 回过头问:“在哪里?”   “我在这儿。我说江二少夫人, 您这日子过得可真悠闲,我从京城里都赶过来, 您才起床,羡慕啊羡慕。”后面还有啧啧赞叹的声音。   “真是同人不同命啊!”末了,还加上一句感叹。   周沫儿哭笑不得, 笑问:“这么早就到,可用了膳?一起用点儿。”   柳舒荷走到妆台前, 拿起桌子上的玉钗看了看, 往周沫儿发上簪。姚嬷嬷已经笑着退了出去。   “沫儿, 怎么样?那江成轩对你好不好?”柳舒荷从镜子里看向她。   周沫儿眉眼之间满是笑意, 肤色红润,一看就是没有忧愁的样子。   “好啊!自从搬出来,我就是觉得有点无聊,其他都还好,还不用请安。比起当初在镇国公府住的那一个月, 简直就是天上地下的区别。”周沫儿笑道。   “那就好。”柳舒荷是真心为她高兴。   周沫儿疑惑的看着她问:“你怎么会想到来找我?”   闻言, 柳舒荷脸上的笑意就收起, 走到桌子边坐下, 冷哼一声道:“我可不像你,一成亲有了夫君就把我忘得干干净净的,也不说来找我,只好我来找你了。”   “这不是,我也刚刚搬出来,没来得及嘛!”   周沫儿起身走到她身边,轻声哄道。   柳舒荷也不是真的生气,几句话以后就又开始笑闹起来。   “去庄子里看看,好不好?”柳舒荷站在后院的院子里,看着几颗大树,回头对站在廊下的周沫儿道。   周沫儿有点为难,道:“庄子上我也没去过,不熟悉路。”   柳舒荷瞪大眼睛,问:“我说二少夫人,您搬来这里也十来日了吧?就没去过后面?那你每日都在干什么?”   她这么一说,周沫儿也觉得自己有点颓废,自然不好说一开始的那几日都被江成轩折腾到很晚,早上起不来。后来又发生了纤玉的事情,自然就没什么空也没心思去庄子上看看。尴尬笑道:“我自己不喜欢去,这不是有你陪我,我们一起去。”   又扬声吩咐道:“嬷嬷,去请富嬷嬷过来给我们带路。”   两人走在田边的小路上,道路有点不平,两人都不是那种娇弱的大家小姐,走得还算稳当。   “夫人想要看什么?现在正值晚秋,前面刚刚把粮食收了回去,现在的庄子实在没什么好看的。”富嬷嬷前面带着路,不时回头担忧的看向两人。   周沫儿才发现庄子位于一个坡势平缓的小山上,他们住的院子就在山脚下。   说起来庄子实在是不小,入眼一片荒芜的景色,都是镇国公府的地。不过想到现在是江成轩的,也就是她的。   这么想着,周沫儿心情甚好,问富嬷嬷道:“庄子上就没有果树之类的?”   富嬷嬷准备福身行礼回话,被周沫儿抬手止住。   富嬷嬷直起身,道:“种了,在前面,夫人要去看看吗?主要是梨子树,好几种呢。不过现在也光秃秃的。”   周沫儿看向柳舒荷,她随意点点头,两人跟着富嬷嬷往右边而去。   刚才出了院子往左,走了一段路,周沫儿突然问:“嬷嬷,这样走不就回院子了?”   富嬷嬷恭敬回道:“是的,这条路可以回院子,从院子里有条小道直接通梨子林,春日里梨花开了,也是一难遇的景色。”   又想起什么一般,道:“国公爷很喜欢看梨花,每年都会过来小住。”   她这么一说,周沫儿瞬间闪过一个念头,不过没抓住,她皱眉想了想,还是没想起来。   那边的富嬷嬷又道:“夫人想要带柳小姐逛庄子,不如春日里再来,现在实在没什么好看的。”   确实,梨树林里光秃秃的枝桠,实在是不大好看,庄子上也荒芜一片,不是在收拾地就是还没收拾好。   柳舒荷乘性而来,也有点兴致缺缺。   两人从梨树林里的小道回了后院,将将看到院子时,边上有一片空地,上面有些人那里忙活,周沫儿好奇,不就是一小片地,为何会有那么多的人,看那模样也不像是在种地。   “他们在做什么?”周沫儿好奇的问。   因为那里全是壮年男丁,周沫儿不好过去,只远远站着看过去。   富嬷嬷抬眼一看,笑道:“禀夫人,那是少爷吩咐的,说是用布把地周围连顶上一起包起来,再用枯草围一圈,冬日里也能种出青菜来,您不是最喜欢吃青菜……”   下面的话周沫儿没有听清,她觉得自己有点僵硬,看着远处的忙碌的人,心里烦乱,似乎想了许多,又似乎什么都没想。   直到一阵娇笑声传来,她才反应过来,疑惑的看向笑得开怀的柳舒荷。   柳舒荷先是笑,见周沫儿疑惑的看向她,她笑道:“你家这位二少爷可算是用心良苦,对你可谓是用尽心思,为了让你冬日里吃上菜,居然能想出这个法子。”   “这样也行吗?”周沫儿喃喃问。   柳舒荷摇摇头道:“不知道,不过应该是不成的吧?冬日里也不是该吃青菜的季节啊!”   周沫儿心里思绪纷乱,一时想直接去问问江成轩,又怕听到结果。   回了院子,心不在焉的陪着柳舒荷用了膳,周沫儿只吃了一点点就放下筷子。柳舒荷也发现了她的不对劲,笑问:“怎么了,这就累了?我还想跟你一起去逛街呢。”   周沫儿闻言,笑道:“去啊!怎么不去?我日日都是一个人,早就无聊得不行。有你陪我,我高兴还来不及。”   两人又让准备马车,临出门前,姚嬷嬷问:“夫人不去告诉少爷一声?”   周沫儿脚步微顿,没有回头,淡淡道:“让富嬷嬷去禀告就是。”   姚嬷嬷觉得,周沫儿自从去过后面的庄子,回来就有点不对劲,似乎有点沉默。不过现在她要陪着周沫儿出门,也不好去问来富家的,到底在庄子上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马车一路摇晃着进了京城,两个姑娘在京城的铺子里穿梭,买了不少东西。   直到进了玲珑阁包间里坐下,周沫儿才发现腿好像有些软,对着柳舒荷相视一笑。   “你买这么多,你家那位会不会生气?”柳舒荷好奇。周沫儿今日花了不少银子,买的都是些没什么用处的东西。   “不会”周沫儿随口就答,语气笃定。   待反应过来,她自己都疑惑,原来她已经如此信任了解江成轩了吗?   柳舒荷一笑,道:“我都羡慕你,就是不知道我以后能不能碰到对我这么用心的人?”   这话略带深意啊!   周沫儿抬头看向她,笑问:“怎么,你在议亲?”   柳舒荷胡乱点点头,却没有一般女子对待这个问题时的娇羞,一脸坦然。   她这副样子,显然是对议亲对象没动心。周沫儿有点好奇,问:“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没有。”   柳舒荷道,一点没有娇羞。   这样啊!周沫儿有点无言。   两人选了些首饰衣料,周沫儿还给江成轩选了一匹月白的布料和一件狐狸皮披风。   她定下这些东西时,柳舒荷面上带着笑意看着,有些取笑的意思。   周沫儿不理会她,坦然的定下这些东西。   两人下楼时,柳舒荷在前,周沫儿在后,突然柳舒荷看着楼下脚步一顿,周沫儿疑惑的看向她。   却见她恢复了脚步,慢悠悠下楼。   下了楼,两人朝着门口走去,突然有人轻唤:“柳小姐?”   一楼里人不算多,周沫儿听到这声唤,本想停住身子,却见前面的柳舒荷头也不回的直接往外走。   周沫儿余光看到一位身着深蓝色暗纹直缀,书生打扮模样的人往这边追来。再看了看前面已经快要踏出门外的柳舒荷,有些了悟。   “柳小姐”   又一声唤,这声笃定了许多。显然是认出来了柳舒荷。   周沫儿上前,却见柳舒荷已经回头,温婉柔和,举止大方,对着他福身一礼,道:“刘公子。”   “真的是你?”刘公子面色和善,看起来温和老实,似乎很高兴的模样。   柳舒荷面色不变,柔和道:“我虽说是大家小姐,也总要上街买些东西。”   不软不硬的顶了回来。   周沫儿走到她身边,心里有点疑惑。以舒荷的性子,就算不喜欢,也不会如此不冷不热的。   “这位是谁?”   刘公子看到周沫儿,眼睛微微一亮,问道。   倒是没有让人觉得厌恶,只是单纯的欣赏。   “这是镇国公府的二少夫人。”柳舒荷淡淡道。   刘公子闻言,往后微微退了一步。   “见过二少夫人。”   他的眼神里惊艳褪去。随意一礼后,看向柳舒荷问道:“柳小姐,已到正午,不如一起去留仙楼用膳?” 第75章   柳舒荷温婉一笑, 看了看他的身后, 略带深意的笑道:“只怕是刘公子不大方便才是。”   周沫儿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只见一个柔弱的素衣女子站在刘公子身后不远处, 一脸的泫然欲泣, 楚楚可怜的模样。   刘公子显然也明白柳舒荷的意思, 回过头去看了那姑娘一眼, 笑道:“柳小姐,你指这位姑娘, 她是丁惜月,身世很可怜的……”   “不用告诉我这些,我对这位……丁姑娘不感兴趣, 刘公子随意,我和江二夫人还有事, 先告辞。”柳舒荷不待他说完, 打断他道。   周沫儿也觉得刘公子此举有些过分, 无论如何他现在在议亲, 在遇上议亲对象时,还带了个妙龄女子逛街,看这样子似乎还是个孤女。   这么想着,周沫儿对着他礼貌的点点头,跟着柳舒荷就准备离开玲珑阁……   “柳小姐”   娇柔的声音细细弱弱的, 却奇异的能让人听清楚。   柳舒荷无奈的回过头看着她, 温婉笑道:“丁姑娘, 你有事找我?我好像不认识你。”   丁惜月上前几步, 走到刘公子旁边,又似有些害怕般微微往刘公子身边靠了靠,道:“我听子俊说起过柳小姐,才认识你的,果然是子俊说的那样,是个活泼温婉的姑娘。”   她一系列动作语气落到周沫儿和柳舒荷眼里,两人对视一眼。还有这活泼和温婉怎么也搭不上边,她这意思是柳舒荷装模作样,明明是个活泼闹腾的,偏偏装得温婉。   周沫儿忍不住笑道:“那刘公子和你关系可真好,什么都告诉你。”   这话就是明摆着讽刺他们关系不正常了。   他们两人此时的距离动作神态都明晃晃的告诉这里的人,他们关系非同一般。周沫儿明白这位丁惜月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我们只不过是普通朋友,柳小姐不要误会。”她似乎有些着急,转头看向刘子俊。   “子俊,你快给她们解释一下,免得柳小姐误会我们的关系……”   周沫儿有些无语,她现在这样才让人误会吧?   “不用了,呃……丁小姐,我和刘公子不熟悉,不用解释。告辞!”   柳舒荷说完就走,站在这里这么一会儿的时间,已经有不少人好奇的看过来。   柳舒荷这样,再迟钝的人也知道事情不对劲了。那刘子俊终于反应过来,急走几步道:“柳小姐,千万别误会,我们真的只是普通朋友,我见她可怜,照顾她而已。”   他这番话被后面一脸担忧跟上来的丁惜月听得清清楚楚,眼神闪了闪,上前道:“是的,柳小姐,子俊他见我身世可怜,平日里就多照顾了一些,你要是不喜欢,以后……以后他不再管我就是,我……我也发誓不再见他。”   说到后面已经哽咽起来。似乎柳舒荷是多么恶毒的人,阻拦他们见面一般。   刘子俊闻言,回过头道:“惜月,你不要这么说,柳小姐是大家小姐,大气温婉,最是善良不过,不会阻拦我帮助你的,她要是知道了你的事情,说不定会和我一起帮助你……”   眼前这一幕妥妥的相爱不能相守的情节。而柳舒荷就是那个罪魁祸首。   柳舒荷一拉周沫儿,两人直接离开了,后面的姚嬷嬷和柳舒荷的丫鬟也悄然跟上。   走远了还能听到刘子俊轻声安慰丁惜月的声音。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发现两人的离开?   直到上了马车,柳舒荷有些沉默,周沫儿也不知道怎么安慰,想了想问道:“那个,舒荷……你们议亲议到哪里了?这个……还能不能拒绝啊?”   那刘子俊虽然看着老实,也不知他是真的还是装的,被一个女人耍得团团转。那丁惜月手段也不算高,说不定这是刘子俊心甘情愿的也不一定。   这样的人,周沫儿平日里是敬而远之的。如今柳舒荷要嫁的就是这样的人,周沫儿想要劝劝。要是别人,亲事这样关乎一生的事,周沫儿是不会胡乱出主意的。   但是柳舒荷不一样,她是周沫儿第一个朋友,且柳舒荷的脾气性情她很喜欢,不是那种拖泥带水的人。   柳舒荷摇摇头,漠然道:“不知道,他爹是兵部尚书,说起来还算是门当户对,本来我以为,他看起来老实,还算是可靠,如今看来,只不过是面相老实,心思活络得很。”   周沫儿见她这样,有些难受,盛国男子都觉得,男人有几个妾室算什么,风流而不下流说起来还是一桩雅事。说不定今日这事被柳舒荷父亲知道,也不会在意的。   “你能不能跟你娘说说,她是女子,应该最了解女子在世上的不易。让她劝劝你爹,男子纳妾可以,但是这种在成亲前就明目张胆的,还是不能要的。要纳也得等成亲后,由妻子选纳。”周沫儿皱眉道。   越想越觉得刘子俊可能是故意的,他不是不知道丁惜月的小心思,只不过两人郎情妾意,都对对方有意思。如今这样,是想让让柳舒荷有个心理准备,说不定柳舒荷一过门,就得给他张罗着纳进来。   想到这些,周沫儿皱眉道:“今日不宜出门。”   听到这话,柳舒荷倒是笑了,道:“就算不出门,该知道还是得知道,早晚而已。”   “就是恶心透了。”柳舒荷淡淡道。   周沫儿点头赞成。   本来心情挺好,如今出了这么一出,简直恶心透了。   “走,去留仙楼用膳。我请……”周沫儿做出一副财大气粗的模样,挥挥手道。   柳舒荷本来皱着的眉心松开,也笑了。   留仙楼二楼包间,周沫儿吃着药膳,心里有些烦乱,江成轩到底是怎么知道这些东西的。庄子后面那些人做的,明明就是暖棚的模样。   两人的心里都各想着事情,没什么心思说话,屋子里一片沉默,只剩下筷子偶尔碰到瓷器的清脆声。   “我决定了。”柳舒荷突然开口,看向周沫儿。   她放下筷子,认真道:“我不答应这门婚事,嫁谁都可以,刘子俊我绝对不答应。”   周沫儿还以为她要说什么,闻言,她也替柳舒荷高兴,道:“舒荷,你是对的,他如此喜欢怜惜柔弱的女子,天下柔弱的女子千千万,他怜惜得过来?没成亲就这样,成亲了才叫糟心,说不定隔几日就带回来一个可怜的。”   柳舒荷笑看着她,问:“你说这些,不怕我生气?”   不待周沫儿答话,她又道:“不过我喜欢听你这种话,你这个朋友我果然没交错。”   两人相视一笑。   柳舒荷看着周沫儿问道:“沫儿,其实我发现,今日一早你心情不错,从庄子上回来你好像有点不对劲,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觉得……江成轩有事瞒着我。”周沫儿想了想,还是道。   柳舒荷倒笑了,道:“你觉得他平日里待你如何?”   待她如何,再好不过了。周沫儿都不觉得自己嫁了个封建社会的男人,江成轩尊重她,爱重她,从来不在外面过夜,也不要丫鬟妾室。简直再好不过的一个男人。   话说,能在满是渣男的盛国,找出这么一个人来,周沫儿觉得自己应该前面的几世都是大善人。   既然如此,她还在纠结什么?   柳舒荷见了周沫儿的神情,眸子里闪过羡慕,不知道她的如意郎君现在在何处?   两人下楼时,已经恢复了好心情。当周沫儿走到转角处,看到门口进来的素色衣衫的男子时,脸上的笑意更大。   “不就是分开了半天,这就等不及来接你了。”柳舒荷取笑道。   周沫儿脸色微微一红,笑道:“大概是他也有事出来吧?凑巧碰上而已。”   柳舒荷啧啧道:“你说这话你自己相不相信?我反正是不相信的。得了,天色不早,我先回了,不敢打扰你们。”   说话间下了楼,走到江成轩身边微微一福身算是打过招呼,见江成轩对她点头,笑着对周沫儿道:“下次还来找你玩。”   说话间,转身就离开了。   江成轩上前,拉住周沫儿的袖子,低低道:“上楼,我还没用膳呢。”   又重新回到包间里,江成轩招呼伙计上菜后,对着边上站着的人吩咐道:“出去。”   伺书伺墨赶紧退出去。姚嬷嬷和喜琴看了看周沫儿,见她微微点头,才恭敬的退了出去,关上了门。   门被关上,江成轩靠近周沫儿,握住她的手,轻声问:“沫儿,发生什么事了?你为何不辞而别?”   语气神情都说得周沫儿像个负心汉一般。   “我陪柳小姐一起上街逛逛,你也知道我天天憋在家里,好不容易有个人陪我,我不能上街?”周沫儿反问。 第76章   “你自然是可以上街的, 你为什么不亲自来告诉我?”江成轩就着握住她的一拉, 周沫儿就被他带进了怀里。   “我让人告诉你了,不是一样。”周沫儿狡辩, 那时候她心里烦乱, 自然顾不上这么多, 或者是她不想见江成轩, 见了以后说不定就要问他。他的那些东西都是哪里知道的?   “沫儿,好吧!我能不能现在说, 你以后要是出门,不要这么随便丢下一句话就走,如果可以, 亲自告诉我一声,我离你并没有很远, 不过一个院子而已。”   江成轩声音越说越低, 头靠在周沫儿的脖子上, 声音祈求。   周沫儿不知怎的就听出一股心酸来, 点点头。   “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的那个种青菜的法子,哪里来的?”   江成轩不答。   周沫儿静静等着,似乎过了许久,才听到江成轩低哑着声音道:“如果我说, 是你告诉我的, 你信不信?”   再没想到等来的是这样的回答, 周沫儿诧异的推开他, 看着他问:“你说什么?谁告诉你的?”   “我不想再骗你,是你告诉我的。”江成轩认真道。   “我什么时候告诉过你这个?”周沫儿疑惑。   她觉得自己是绝对不会把她自己的来历告诉任何人。那江成轩又是如何知道这些东西的。   “什么时候……”江成轩低低的轻问。   “我们不要说这个了,回家吧好不好?”周沫儿突然不想知道了,那大概是她目前不能承受的东西。   江成轩默认,随便用了些东西,两人就上了马车。   一路无话的回了庄子,姚嬷嬷有些奇怪,这两人自成亲那日起,就从来没有吵过架,也不知道刚才在留仙楼说了什么,该不会吵架了吧?   周沫儿回了房,江成轩去了书房。   姚嬷嬷伺候周沫儿洗漱过后,周沫儿坐在妆台前梳头的背影,忍不住劝道:“夫人,您和少爷……”   “无事。”周沫儿淡淡道。   “夫人,这夫妻之间吵架,总得有一个人先低头,您……”   “我们没有吵架。”周沫儿打断她。   姚嬷嬷还想再说几句。   “出去。”低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周沫儿惊喜回头,道:“夫君,你回来了。”   和以往一般无二的态度。江成轩嘴角忍不住勾起,走上前给周沫儿梳头。   姚嬷嬷往门口退,余光看到后,也高兴起来。   两人那日后恢复了往日的和谐。似乎那些东西都不存在一般,不过心里都清楚,未来的某一日可能还会提起。   一晃就到了冬月初三,喜琴的好日子。周沫儿给她备了嫁妆,给她嫁了出去。不过也只几日后,她就回到周沫儿伺候,到那时,她不再是丫鬟,而是管事。   这样一来,周沫儿就没有丫鬟了,喜琴早就带了个小丫头在身边调教,如今做了周沫儿的大丫鬟,取名喜诗。   还有当初喜书离开后,周沫儿身边只有一个喜琴伺候,这回也一起补上。周沫儿自己从庄子上的姑娘里面挑的,取名喜歌。   喜诗稳重,喜歌因为庄子上长大的缘故,有点活泼,不过规矩都学得不错。   这日一大早,周沫儿和江成轩上了马车,准备回镇国公府去请安。   说实话,周沫儿实在是不想去,总觉得压抑。江成轩似乎看出来她的不乐意,握住她的手道:“我们就去请安而已,很快就好。”   见他如此,周沫儿笑了,道:“我们成亲后还在府里住了那么久,我没事的,就是觉得压抑。”   “我知道你不喜欢府里,所以才带着你搬出来。这是我目前能做到的极限,以后……我再想想办法。”   江成轩想了想道。   周沫儿知道江成轩从来都是说话算话的,忙道:“如今这样就很好,一个月去一次,已经很好了,没关系的。”   两人进府后直接去了老夫人的荣寿堂,荣寿堂里,因为已经是正午,请安的都走了,只于江语蓉母女陪着老夫人用膳,赵如萱时不时还逗老夫人开怀。   也难怪老夫人格外喜欢这对母女,没有人能常年如一日的伺候个老人家吃饭谈天说笑。虽目的不纯,但也不能否认里面也有真心。   “给祖母请安。”周沫儿规矩福身。   江成轩也行礼。老夫人仔细看了看两人的面色,满意的点头道:“看来住在外面日子过得不错。”   “身子可好些了?”老夫人担忧的问。   “孙儿自己觉得不错,大夫也说好了些,今年的冬日里没那么怕冷,也不会常常咳嗽了。”江成轩回道。   “义母好。”周沫儿对着江语蓉福身。   江语蓉不冷不热的点点头,算是应了。周沫儿也不在意她的态度,事实上,从认亲那日周沫儿连累得赵如萱受罚,江语蓉对她就没有好感,或者更早以前,周沫儿还是初夏的时候,就已经成了这对母女的眼中钉。   周沫儿不在意她的态度,对她没有善意的人,周沫儿都不在意。本来赵如萱说起来还是她的义姐,周沫儿该对着她行礼,不过看到她眼角眉梢处的鄙视不屑,周沫儿觉得,她大概是不稀罕的。在老夫人面前,赵如萱是活泼娇俏的,所以,她再不喜欢周沫儿,也只能按捺住。   “不如一起用膳?”老夫人笑呵呵的,很是高兴的模样。似乎没有发现赵如萱和周沫儿之间的不和。   “不了,劳祖母挂心。孙儿还得去给母亲请安,待会儿还得回京郊的庄子上。”江成轩拒绝了。   “你身子不是好了许多,不如搬回来住?”   周沫儿心里一紧,她才不要搬回来。   江成轩拉住周沫儿的手,她只觉得安稳,就听江成轩笑着拒绝道:“祖母,我们暂时不能搬回来,因为大夫说,我住外面身体确实好了些。再坚持一下,说不定子嗣上也不是没希望。”   “这就好,那你们去吧!只记得回来请安,也好让我放心。”   江成轩含笑应了,临出门时,赵如萱突然起身道:“我和你们一起去看看舅母。”   江成轩无所谓,事实上,请安时带着赵如萱去,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不过她大小姐在老夫人一向会做戏,起码老夫人就不觉得她有多大的问题。   墨贤堂   墨贤堂也在用膳,张氏坐在上首,边上站的是挺着肚子的纤玉。   不过就半个月不见,纤玉原本红润的脸色不见,如今苍白无力,一看就是没睡好的模样。   下首坐着萧灵薇,她靠在椅背上挺着还看不出来的肚子,一脸的得意非凡,特别是在看到周沫儿后,眼神略带深意的往周沫儿肚子上一扫,嘴角的笑意一勾。   “给母亲请安!”周沫儿福身道。   张氏淡淡的扫了她一眼,道:“起吧!”   江成轩也行礼。   张氏更加冷淡,显然半个月前发生的事情,她怪到江成轩的身上去了。   “舅母,萱儿给舅母请安!”赵如萱似乎没发现屋子里沉寂的气氛,规规矩矩福身,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优雅动人。   饶是张氏不待见她,见她这一套动作下来,也微微笑了出来。   “不必多礼。”   “表嫂好。”赵如萱又对着萧灵薇福身。   萧灵薇点点头,算是应了。 第77章   萧灵薇对赵如萱从来都是没有好脸色的, 且她重生后从来不管别人怎么想, 只自己高兴就行。只点点头算是应了,话也没有一句。   她这样的态度, 却恰恰让张氏满意了些, 张氏最不喜欢的就是这两母女, 吃穿着镇国公府里的东西, 还嫌不够,妄想嫁给嫁给江淮岳。   赵如萱始终太年轻, 她隐隐嫉妒的看向萧灵薇肚子的目光,落入了萧灵薇和张氏的眼里。   萧灵薇眉心微微一皱,手不由自主的抚上了肚子。   她不会让她的孩子出事, 前世就是因为没有孩子,她在镇国公府不怎么站得住脚, 才对江淮岳的妾室一再退让, 对老夫人和张氏塞过来的妾室通房忍气吞声。   如今不同, 她成亲后对吃食格外小心, 她的丫鬟里有个前世背叛她的,被她早早找了理由发卖了。如今的丫鬟除了香柳,另外一个是她重新选出来的,会些医术,对后院阴私的药物尤其精通。   想到前世, 萧灵薇冰凉凉的目光扫了一眼周沫儿。这位对她的死, 出的力气可不少。且她能生, 手段还不错。在江淮岳后院百花齐放的时候, 还能生下两个儿子,其中一个还是庶长子,且两个儿子都平安长大。可见她的心思缜密。   周沫儿似有所觉,抬眼看了萧灵薇一眼,正对上她阴冷的眸子。   心里一突,这位又想到什么了?就知道该离他们远远的。这一靠近,该不会又让她想起不如意的事情了吧?   “表嫂的肚子里有小宝宝吗?我能摸摸吗?”赵如萱似乎有些好奇,慢慢靠近萧灵薇的椅子,在她身边坐下了下来。   萧灵薇身子微微一动,这么多人面前到底忍住没有给赵如萱难堪。只身子往另外一边让了让。   就是这微小的动作也让赵如萱尴尬的红了脸。她本来已经伸出了手,如今尴尬的落在半空。   没有人帮她下台阶,赵如萱眼神一转,看到站在一边的江成轩和周沫儿两人,笑道:“表嫂,你有消息了吗?”   又道: “表哥不用去给舅舅请安吗?快点去,表嫂在这里你尽管放心,待会儿来接就行。”   她说得也有道理,江成轩确实要去给江蜀请安,且现在不是请安的时辰,他一个成年男子站在这里到底尴尬。   周沫儿又不好去前院书房请安,书房这些地方一般人是进不去的。特别江蜀的书房,张氏也不能进。更别提她这个儿媳妇,还是个庶出的。   看着屋子里的情形,周沫儿有点后悔刚才没在老夫人处多呆一会儿,让江成轩先去了前院再一起来这。   不过来都来了,说这些有点晚,她只要小心些,应该不会出什么事。   于是,周沫儿朝江成轩微微点头。   “母亲,儿子去给父亲请安,先告退。”江成轩起身道。   “去吧!半个月不见,你父亲大概是很想你这个孝顺儿子的。”张氏淡淡道。   这话就有些讽刺了,当初江成轩派人告诉江蜀纤玉的事情,让她格外气愤。看看旁边挺着肚子的纤玉,她觉得刺眼得很。   江成轩只点点头就出去了,似乎默认了她说的江蜀想他的话。   张氏看着江成轩的背影,又是一阵气闷。转眼看到坐在一旁的周沫儿,似乎找到了出气的。   “沫儿,你们在庄子上日子过得如何?”声音柔和,里面还有压抑不住的怒气。   周沫儿假装没察觉,道:“夫君在那里身体好了许多,大夫说,对他身体有好处。”   所以,搬回来什么的,您就别想了。   张氏确实想让他们搬回来,要是回来,就是在她的掌控之中,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如今这样,想找个出气的都找不到。那俩庶女跟闷葫芦似的,说什么她们都一声不吭,说得狠了就开始哭。被江蜀知道了,又该说她善妒不贤,没好好对待庶女。   且她也做过儿媳妇,自然知道住在外面不用请安,不用伺候婆婆,还没人管。也不知道当初离开的时候江蜀给了多少银子?要是还有银子,是个女人都想过这样的日子了。   “我就是怕你们伺候的人不够,庄子上的人都是伺候地的,哪里会伺候人。不如,我这里带两个丫头去,做些粗使活计,也是好的。”张氏似乎是一片好心。   “母亲,媳妇和夫君没能侍奉您,已经很是不孝,不敢再劳烦母亲忧心,至于伺候的人,母亲还是自己留着,让她们伺候您,就当是媳妇和夫君的一片孝心了。”周沫儿站起身,微微一笑道。   张氏一噎。   她好心好意送人,如今却成了周沫儿对她的孝心。   “二妹妹说得对。”赵如萱突然接过话头。她虽不喜欢周沫儿,却也不见得多喜欢张氏。   赵如萱和江淮岳的婚事,要不是张氏阻拦,说不定早就成亲了,要是顺利孩子都有了。   虽然老夫人说过,阻拦她婚事的是江蜀和张氏,但她们母女都觉得江蜀再怎样和她们都是血亲,不会这么绝情。不约而同都把帐算到了张氏头上。   她慢慢长大,这些日子她也渐渐明白,她的身份确实差,虽她平日里都吃穿用度都是镇国公府嫡小姐的份例,也提升不了她的身份,且因为她的吃穿用度,不少有意提起婚事的人家都放弃了她。   江淮岳对她来说,不仅是爱慕的对象,还是她目前能嫁的身份最高的人。可都因为张氏和萧灵薇这两人毁了。   “二妹妹和表哥如今住在外面,本就侍奉舅母,送些人伺候舅母本就是应该的,舅母可不能拒绝。”赵如萱笑道,说话间还眨眨眼,一脸活泼俏皮的模样。   周沫儿住了口,这位大小姐又不知道想到哪里去了,现在又叫她二妹妹,刚才不是表嫂么。   赵如萱面上说笑,余光看到萧灵薇嘴角不屑的轻轻勾起。心里一阵戾气升起,她不就是身份好些,要是没有她……   忙压下心里疯狂的想法。江淮岳那么喜欢她,要是她死了,不是得记着她的好一辈子,别人永远也得不到他的心。赵如萱看向她的肚子,要是她不能生孩子……   不能生孩子,就得纳妾,为了孩子的身份名正言顺,还得是贵妾……   嘴角的笑意越来越大,赵如萱站起身道:“舅母,时辰不早,我先回了。外祖母午睡的时候还要我给她读书才能睡着,说不定已经等着了。”   张氏嘴角抽了抽,这样的借口没法拒绝,她也不想拒绝,走了才好。   “去吧!要是耽误了你外祖母睡觉,可就是我们的不是了。”   赵如萱一笑,退了出去。   周沫儿低着头坐在桌子前,搅着手里的帕子盘算着江成轩还有多久回来,想着待会儿不如去留仙楼用膳?进一趟京城可不容易,她得坐半个时辰的马车。   她这里沉默不语,那边的婆媳其乐融融,相处得一片和谐。   外面突然传来嬷嬷的声音,就是初秋的娘的声音,周沫儿许久都未听过了,这会儿听到这有些熟悉的声音,愣了一下才想起来。   张氏让她进来后,她担忧的眼神轻微的扫了一眼周沫儿,就转回地上,低着头道:“是凌风院的丫头,非要见二少爷,奴婢说了不在她还不信,在外面纠缠不休。”   闻言,张氏和萧灵薇都了然一笑,看向周沫儿,张氏笑道:“不过是一个丫鬟,不如一起带着,放在府里做什么?”   “母亲也说了,不过是一个丫头,主子吩咐她在府里看着,居然胆大妄为到跑到另外一个主子的院子外面纠缠,这样的丫头媳妇可不敢再要,母亲看着办吧!”周沫儿淡淡道,话里的意思就是随便张氏处置。   她心里已经大概有了人选,估计是书房的那位伺棋姑娘,如今按捺不住了。当然,也可能是张氏的手笔。   “让她进来,问问清楚再说。”张氏吩咐道。   周沫儿越发肯定是张氏的手笔,以前周沫儿虽说是清晖堂的丫鬟,偶然间也听过张氏的手段,敢跑到她面前去蹦哒的人,一般都没有好下场,大多都没到她面前,就被她身边的人收拾了。   “奴婢见过国公夫人。”   果然是伺棋,她跪在地上,时不时用余光扫视屋子里的人,似乎是有点失望。   “你为何在外面纠缠不休?”张氏淡淡问道。声音虽淡,却让地上跪着的伺棋抖了抖。   “奴婢想要找自己的主子,听说在墨贤堂,这才过来求见,外面的嬷嬷说,奴婢的主子不在,这才吵了起来。”伺棋缩了下身子,镇定道。   周沫儿越发觉得是张氏的缘故了,普通丫鬟还能见她的面?怕早就被嬷嬷打出去了,还进来禀告什么。   “你主子在那里,你跟着她回去吧!”张氏淡淡道。   显然已经不悦。   地上的伺棋感觉到了,看到周沫儿后虽心有不甘,也只好跪谢后起身站在周沫儿身后。   这意思是要跟着她去庄子上了?   周沫儿有点明白了,伺棋要是在外面求她或者江成轩,大概是不能被带去庄子上的。如今这样,不带怕是不行。   想到这些,周沫儿面色不变,只要江成轩站在她这边,一个丫鬟算什么,塞一百个丫鬟带回去都是一样的。   “母亲仁慈,只是家有家规,一个奴婢不安守本分,竟敢跑到当家主母院子外面纠缠不休,知道的是因为儿媳,不知道的还以为谁都可以见当家主母,还不会被罚。今日媳妇要是带着毫发无损的伺棋出了墨贤堂的院门,马上就会被镇国公府的上上下下的仆人知道,要是都跟着有样学样……”   周沫儿说着站起身,不理会伺棋越来越苍白的面色,福身道:“媳妇请求母亲责罚,实在不敢开这个先例。凌风院的丫鬟不守规矩,是媳妇这个主子没有教好,媳妇自罚半年的月例。”   张氏噎住,让她惩罚,周沫儿已经自罚了月例,虽大家都心照不宣,那点月例不够花,但是名头有了就行。   再罚就是那个丫鬟。周沫儿说得冠冕堂皇,也是有道理的,不罚确实不行。   “念在她也是忠心耿耿,想要见到主子才如此行事,就打十个巴掌。”张氏淡淡道。   伺棋豁然抬头,显然有些意外,却不忘求情,“噗通”一声跪下道:“夫人,奴婢有错,求夫人轻罚。奴婢愿意自罚月例。”   “这是你不守规矩的惩罚,能得国公夫人亲自下令,也是你的荣耀。”周沫儿淡淡道。   张氏冷笑一声,不看地上的伺棋。对着边上的嬷嬷点点头,伺棋就被拉了出去。   很快,外面就传来啪啪的声音,是有板子打在皮肉上的声音。   周沫儿嘴角隐晦的勾起。   待伺棋再被拖进来时,衣衫不整,钗发凌乱,脸颊红肿不堪,已经看不出原来的妩媚的模样。   周沫儿上前,站在因为跪不住而趴在地上的伺棋面前,轻声问:“还敢不敢胡乱行事了?”   “奴婢……不敢了……”声音断断续续,说话间还有血迹从嘴角流出。   张氏看了皱眉道:“拉出去收拾一下,好让二少夫人带走。”   “发生什么事了?”江成轩这时走了进来。   周沫儿身子微微一僵。虽她打算给伺棋个警告,今日张氏惩罚伺棋,确实是她推波助澜,要是这个丫鬟对江成轩非比寻常……   “少爷……少爷,救命……”伺棋见到江成轩,连滚带爬的过来,想要抱住他的腿。   江成轩就见到地上一个不成人样的丫鬟朝自己爬来,忍不住就避开了。他本来是想踢开的,但是张氏在这里看着,他要是踢开一个人,就算是个女子,大概张氏也要怀疑了。   伺棋抱了个空,趴在地上哭得泣不成声,哽咽道:“少爷救救我……”   江成轩疑问的目光看向周沫儿,发现她似乎有些僵硬,拉握住她的手问:“怎么了?是不是吓到了?”   周沫儿抬眼看着他担忧的眸子,心里奇异的静了下来,静静看着江成轩道:“那是伺棋,她刚才不知怎么的跑到墨贤堂外面求见,跟嬷嬷纠缠了一番,母亲怜惜她忠心耿耿,让她跟着我们回庄子,是我求母亲罚她的,家有家规,凌风院的奴婢不能开这个先例……”   “你做得对。”江成轩对着她一笑,笑容和以往一般无二。   周沫儿心里的担忧忐忑都没了,取而代之的是喜悦。她嘴角忍不住勾了起来。   这番动作自然落入了边上的张氏和萧灵薇眼里。   张氏淡淡一撇就转开了眼,萧灵薇就是几乎掩饰不住的不愤和嫉妒。   她凭什么那么命好,上辈子做妾做得风生水起,几乎做到了妾室的巅峰。这辈子不做妾了,虽嫁了个庶子,却能得夫君如此疼爱迁就,那全然的信任是她和江淮岳之间没有的。   出了墨贤堂,江成轩拉着周沫儿上了马车。   后面的伺书欲言又止,喜诗可还扶着受伤的伺棋呢。   出了镇国公府,伺书到底忍不住追上前,道:“少爷,那……伺棋怎么办?”   “找个大夫给她看看,带回庄子上养伤,养好了再来禀告,没有别的事情,不要在我面前提她。”   说完就扶着周沫儿上了马车。   他的一番话尽数落入了后面不远处的喜诗和她扶着的伺棋耳中。   伺棋终于忍不住昏了过去。   喜诗皱眉,摇了摇她道:“晕什么?有胆子背叛主子,还怕这点打击。这也就是少爷仁慈,换了别人,打死都有可能。” 第78章   马车里的周沫儿有点紧张, 背对着江成轩从车帘子的缝隙往外看, 很认真的样子。   江成轩见到了,叹口气, 伸出手抱住周沫儿僵硬的身子, 在她耳边道:“沫儿, 我觉得你不够信任我。”   身子被抱住, 周沫儿不能动弹,也不挣扎, 想了想道:“我信任你,只是我也听你说过,伺棋和别人不一样, 我怕坏了你的事。”   江成轩低低笑出声,带笑的声音道:“没事, 就是坏事了, 我也不怪你。”   周沫儿看不到江成轩的表情, 听到他这样说, 嘴角已经控制不住的勾了起来,还是道:“你这样把我宠坏了怎么办?”   “我宠坏的,我自己兜着。”江成轩义正言辞。   马车里气氛温馨和谐。   每次进京城,不用说肯定要去留仙楼用膳的。周沫儿低着头喝着汤盅里的药膳,江成轩微微笑着看向她。   “你喜欢喝这个?再好喝喝了这么多, 也会腻的吧?”江成轩纯粹是好奇。   周沫儿手微微顿了, 勺子里的汤散发着淡淡的药味, 初闻是药香, 仔细闻着是微微的清香,里面的药味其实已经很淡,闭上眼睛微微呼吸一口。   “因为里面有熟悉的味道。”周沫儿笑道。   江成轩闻言,眼神微微黯淡了瞬。   江成轩随意用了些,他吃得少,且味道清淡。药膳对于他来说,味道有点重。他一般是不喝的。   用完了膳,正准备离开,伺书进来行礼后禀告道:“少爷,发现了夫人的妹妹也在这里。”   “哪个妹妹?”周沫抬起头问。柔儿出门要得姚氏允许,她一般也不出门,现在她的亲事定下了,就更加不出门了。   不是柔儿,周沫儿和别的妹妹都不怎么熟悉。   “是二小姐。”伺书低着头,他觉得自己不该来禀告这个,有点后悔。   江成轩放下筷子,问道:“出什么事了?”   留仙楼每日接待的客人很多,周明蓓来用膳也不是什么稀奇事。要是没出事,伺书不会自作主张进来禀告这个。   见江成轩问了,伺书微微松口气,忙道:“二小姐和薛大人家的薛公子在……大声说话。”   周沫儿闻言,有点想笑,什么大声说话,不过是吵架罢了。不过,能让薛文耀那个温吞性子吵起来,大概事情不小。   “就在楼梯转角处,很多人看着。”伺书终于说完。   江成轩看向周沫儿,似乎征求她的意思。   “不去,三房已经搬出去了。”周沫儿用帕子擦擦嘴,不在意的道。   三房对她从来没有过善意,三夫人更甚。蓓儿小小年纪心胸狭窄,对她经常冷嘲热讽,这样的姐妹,她才不管。又不是傻,以前蓓儿就怀疑她和薛文耀有什么,现在冲出去肯定遭她记恨。   再说,现在她的江成轩的夫人,对别人的事情这么上心,也不妥当。   “等等再下去。”周沫儿一锤定音,不打算理会这俩有毛病的。   江成轩见此,忍不住低低笑出声。   “你笑什么?我告诉你,那俩就是有病,不能靠近的。”周沫儿瞪他一眼。   江成轩忙点头道:“是,你说不理就不理,我们等等再下去。”   两人打定主意不理会他们,安静的坐着等。谁知道慢慢的就能听到蓓儿的声音,且越来越近,周沫儿无奈的看向江成轩道:“你看,躲都躲不过去。”   果然,几息后,包间的门被敲响,进来的就是一脸愤然的蓓儿和无奈苦笑的薛文耀。   还有一大群跟着过来看热闹的人。江成轩皱眉,他们两人闹哄哄的进来,外面跟着他们过来的人都挤在包间门口。   他一皱眉,伺书知机的把包间的门关上,外面还有留仙楼的掌柜过来招呼,很快,外面的人就都走了。   蓓儿一进来就气愤的看向周沫儿道:“你满意了?如今姑母要解除婚约,不就是你们一家人想要的,不就是姑母定亲时要我不要你,所以你们一家人记恨到现在……”   薛文耀本来在给江成轩赔礼,闻言不敢置信的眼神看向周沫儿,喃喃问:“沫儿表妹,她说的是真的?当初我娘打算给我定下你的?”   薛文耀不管外面的人来来去去,只执着的看着周沫儿。   周沫儿叹气,道:“亲事上的事情我不知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一个姑娘家如何会知道这些?”   “你不知道,你骗人。”蓓儿本来平复了些怒气,走到桌边坐下喝茶,闻言“砰”一声把茶杯放在桌子上,怒道。   声音比起刚才小了许多,也理智了些。估计她也知道刚才在楼梯口丢人了。   蓓儿说完,看向江成轩笑道:“姐夫,你怕是不知道,就是在我和薛表哥定亲那日,他们两人还在周府园子里幽会,被我亲眼看到的。”   这话一出,周沫儿脸色沉冷下来,阴凉的目光看向她。   薛文耀抬起头看了江成轩一眼,不知此时他想的是什么,低下头似乎是默认。   周沫儿见薛文耀这个模样,更加觉得这个人不可靠,不说别的,首先他人品就有问题。   那日发生了何事,蓓儿清楚,为了打击她和江成轩的夫妻感情,胡说八道就罢了。这薛文耀也默认,他自己最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名声对女子如此重要,他都能不当一回事。   说起来,如果今日江成轩气量小些,或者有一点点不相信周沫儿,他们回去后的日子还能过?就算是没有吵架或者吵架以后和好,未来的日子里,今日这事都是两人心里的刺。   想到这里,周沫儿的脸色极不好看,厉声喝问:   “蓓儿,你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你怕了是不是?敢做你就敢承认啊?姐夫,不光是这样,我这姐姐以前可是镇国公世子的贴身丫鬟,你说……她有没有伺候过……”   “啪”一声巴掌打在皮肉上的声音。周明蓓的疯狂的话语戛然而止。   周沫儿收回微微不知是气的还是打人后痛的发抖的手。却马上就被一双骨节修长的大手握住。   耳边传来低哑的微带担忧的声音:“沫儿,手痛不痛?下一次让我来。”   薛文耀见此,眼神微微一黯。   周明蓓捂着被打的那边脸,眼神先是不敢置信,随即满脸阴狠道:“你又打我?你凭什么?”   “就凭你胡说八道,满嘴胡言乱语,把我名声坏了,你又是有什么好处?”周沫儿冷笑道。   “你的名声好好的,我也没得到什么好处。所以,你名声好不好关我什么事。”周明蓓固执道。   “我看你简直蠢得无可救药,难怪姑母不要你。”周沫儿转开眼道。   这话刺激了怒气冲冲的周明蓓,她扑上来,尖利的指甲眼见着就要挠上周沫儿的脸,要是被挠中,估计肯定要留疤了。   周明蓓离周沫儿距离太近,她肯定避不开。   边上的薛文耀都闭上了眼睛。周沫儿惊吓住的眸子离周明蓓越来越近……   “砰”的一声。   薛文耀睁开眼睛,看到的就是周明蓓狼狈的在地上滚了两圈才停下。   刚刚那一下就是江成轩一脚把她踢了出去。   忙过去扶住她,道:“蓓儿,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受伤?”   周明蓓被他扶起,待看清楚眼前的一切和她自己身上的狼狈,自己站起身,薛文耀忙帮着她站起,她站好后突然推了一把薛文耀,道:“不用你管。”   看向站在一边悠闲的江成轩,愤恨道:“你凭什么?”   “你那眼睛再这样看我或者沫儿,你信不信我给挖出来?”   江成轩语气淡淡,声音却让人毛骨悚然。周沫儿的嘴角却微微勾了勾。   看向周明蓓道:“蓓儿,你越发的不成器,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任何一位当家主母都不会要你做儿媳妇。”   听到这话,周明蓓越发生气。   周沫儿不理会她怒气冲冲的面色,接着道:“想要别人看得起你,你自己首先立身要正,你看看你现在在做什么?胡言乱语,败坏他人名声,损人不利己。”   “你走吧!我以后都不想再看到你。”周沫儿回身道。   周明蓓自然不肯,正想说话反驳,却对上一双警告的眼睛。   突然就住了嘴,拉开门就跑了出去。   薛文耀看见她跑出去,忍不住往前走了一步,回头问:“沫儿表妹,我只想问问你,当初要是我娘向你提亲,我们有以后么?”   “不会。”周沫儿斩钉截铁。   薛文耀猛然回头,问:“你不是说父母之命吗?要是舅母愿意……”   “虽说父母之命,你怕是不知道,我娘说过,我的亲事必须我自己点头,她才会应允。”周沫儿道。   薛文耀还有些不信,问道:“就算是你说的这样,你就如此看不上我?”   周沫儿认真看着他,反问道:“你做了什么能让我看得起你的事情吗?”   薛文耀愣住。他做了什么能让周沫儿看得起的事情,回忆了半晌也没想起来。   “蓓儿出去有一会儿了,你就不怕她出事?”周沫儿淡淡提醒她。   薛文耀听完,赶紧追了出去。 第79章   周沫儿看着薛文耀出去时带上的门, 没有回头看江成轩的表情。   因为刚才几人说的话实在是不适合仆人听, 喜诗伺书他们早就机灵的躲了出去。薛文耀和周明蓓这一走,屋子里只剩下了周沫儿和江成轩。   看着眼前的门, 周沫儿不知道自己一回头会不会看到江成轩失望或者冷淡的脸, 要是这样, 她要解释吗?不解释大概是会失去他吧?   只要一想到会失去他, 她的心里就顿顿的疼,还有些堵, 觉得呼吸都有点困难。这么想着,一回身看到江成轩站在不远处的身影,她不管不顾猛然扑过去, 紧紧抱住他的腰,不敢抬头去看他的表情, 将头埋在他怀里, 眼眶里热热的, 大概是眼泪, 不理会。   江成轩看到周沫儿猛的朝他扑过来,忙伸手接住,正哭笑不得,却发现她把头埋在他怀里不动了。   渐渐地觉得胸口有些湿,这才觉得不对, 忙扶住她身子想看看她的脸, 周沫儿死活不抬头。   “沫儿, 你怎么了?”江成轩关切的问。   周沫儿摇摇头。   江成轩看着她的脑袋在自己怀里摇了摇, 有些想笑,想了想问道:“你不会是舍不得你那薛表哥吧?”   “你胡说。”周沫儿猛然抬头,瞪着江成轩。   眼睛红得兔子似的,恶狠狠的瞪过来。   江成轩有些想笑,赶紧忍住,道:“没有,我知道没有。”   把她重新抱进怀里,摩挲着她缎子似的顺滑的头发,轻声道:“刚才你在想什么?”   “我怕你不相信我。”周沫儿想了想,还是坦然道。   他们现在是夫妻,想要好好经营这段感情,就得坦诚。   江成轩笑了,道:“我相信你,只要你说没有,我就相信你们没有那些。”   周沫儿抬起头认真问道:“你说真的?”   江成轩点点头。   周沫儿重新埋回他怀里,道:“我知道薛夫人要去周府提亲,早在提亲的前几日,我娘就问过我,觉得薛文耀怎么样?我说了不愿意嫁给表哥。娘也就放弃了。   没想到提亲当日我请安回院子的时候,在园子里偶遇了薛文耀,我一见他就想离开的,周明蓓和他的亲事已经定下了,见面岂不是扯出不必要的麻烦。   他当时一看就是有话想对我说,说实话,他对我的心思我还是隐隐约约知道一些的。我见他想说话,马上就打断他,想离开的时候就发现周明蓓站在不远处……”   江成轩抱着她腰的手越来越紧,见周沫儿皱眉,他赶紧松了些。   “就是这样,周明蓓那时候正在禁足,是偷跑出来的。且当时薛文耀表现得极其没有担当。”   “我知道了,我说过我相信你。”江成轩低低道。   “我们以后好好的。好不好?”周沫儿轻轻道。   “好”   那日后,周沫儿又回了庄子上呆着。每日里睡一早上,快中午了爬起来吃饭。不过几日就被江成轩改了作息,早上辰时起,用过早膳去院子里散步,然后用午膳,下午绣花或者看账本,晚上两人一起用膳后睡觉。   这日,两人还在用早膳,姚嬷嬷进来禀告道:“夫人,伺书来说,前院养伤的伺棋养好伤了,想要见……少爷。”   姚嬷嬷不提,周沫儿都把这个人忘记了,实在是自从她到庄子上后,存在感极低。直接被江成轩安排到了前院,周沫儿和江成轩平日里一般不去前院,也就见不到她。   算算从镇国公府回来已经半个月,她脸上的伤只是看起来吓人,其实不甚严重。这个惩罚最紧要的大概还是丢脸。   江成轩正在喝粥,几口喝完了放下碗,道:“让她进来。”   伺棋走了进来,一声丫鬟衣衫也被她穿得娇俏,走进来后福身请安,道:“奴婢养好伤,可以回来伺候主子了。”   江成轩不看她,也不答话,周沫儿就更不会说话了。   伺棋也不觉得尴尬,又道:“奴婢是不是回书房伺候?”   “不用了,当初让你在府里的书房伺候,你不愿意,费尽心思想要跟到庄子上来,我估计你是不喜欢书房里清闲的活计,或者是不喜欢镇国公府里的气氛。”   江成轩终于抬眼看向她,淡淡道:“当初我答应你爹照顾你,如今你也长大了。”   伺棋听到江成轩说起这些,眼睛一亮。   “我前几个月似乎跟你说过,给你找个亲事,你想要什么样的?”江成轩问道。   伺棋脸色苍白起来,忙道:“奴婢不想嫁人,想伺候少爷一辈子。”   江成轩没什么反应,道:“不行,你爹对我有恩,我不能让她的女儿做一辈子奴婢,你想嫁什么样的人?以我的身份,官家夫人怕是不行,但嫁个富贵的商户做夫人,还是可以做到的。或者你喜欢简单的环境,我就在京郊给你找个家境殷实的农户?”   江成轩眼神坚定,态度坚决,语气不容置疑。伺棋仔细观察后,安静的跪了下去,道:“奴婢听少爷吩咐,少爷让我嫁,我嫁就是。”   “你想嫁什么样的?总要让你满意顺心如意,你爹在地下才能安心,我也算报了他的恩情。”江成轩问。   伺棋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让她满意顺心,她根本就不想嫁人,或者说她不想离开江成轩,哪怕是个丫头。   不过看着江成轩不容置疑的面容,她想了想道:“奴婢想要嫁个商户……做正房。”   周沫儿心里道一声“果然。”这伺棋果然是个有野心的,要不然嫁个普通农户,有江成轩和镇国公府在,她的一辈子总会好过的。可商户之家就不一样了,哪怕有镇国公府在,哪怕伺棋做了正房,阳奉阴违也不是不可能,你总不能不让人纳妾不是。   镇国公府的威势再大,女婿不过是一个毫无根基的新科状元,也敢纳贵妾,可见纳妾是不能避免的。   伺棋余光看到周沫儿神情,心里冷笑。她不就是运气好些,还不是和她一样的是个丫鬟,又想起江成轩对她的宠爱包容,果然是同人不同命。   江成轩点点头道:“我说了嫁,且有你爹的恩情在,自然是正房。京城里开绸缎庄的钱府二少爷,十七岁,没有什么不好的习惯也没有特殊的嗜好,还在读书,已经考中了童生。你觉得如何?”   伺棋眼睛越听越亮,京城钱府的绸缎庄生意可是覆盖了大半个盛国,尤其是近几年发展的最为快速,她一个镇国公府里的丫鬟都有所耳闻。   不过又有些失落,江成轩马上就能说出人选,可见是从来没有想过让她伺候他的,就算是她爹用命救了江成轩也是一样。   伺棋自己也知道,在镇国公府里听了国公夫人的话闹了那一场,被江成轩看了出来,消磨了些她爹的恩情。   “奴婢听少爷吩咐。”一模一样的回答,比起前面那句,这句话里是心甘情愿,甚至是期待的。   江成轩似乎并不意外她的回答,道:“有消息我会告诉你的。”   这是催她退下的意思?   伺棋磕了个头道:“奴婢多谢主子费心。”   起身退出去时脚步轻快,惹得看着她走后进来收拾碗筷的姚嬷嬷担忧的看了周沫儿好几眼。   待姚嬷嬷出去后,江成轩看向周沫儿笑问:“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对她那么好?”   周沫儿看着他,一脸平淡。意思是我不想知道,你非要告诉我的表情。   周沫儿的表情逗笑了江成轩,他摇摇头道:“她爹是为了救我才死的。”   “真的?那你这样对她……”   江成轩笑着摇头道:“你现在去问问她,是愿意给我做妾还是愿意嫁给钱二少爷?你猜她怎么选?”   是个正常的人都知道选那个钱二少爷了。人家虽是商户,盛国对商户并不歧视,也能参加科举,那钱二少爷还是童生,未来可期。   果然,没几日钱府来提亲后,伺棋就老实了,再不出现在周沫儿和江成轩面前,听姚嬷嬷说,每日里都呆在前院里绣嫁妆。江成轩大方的把钱府的聘礼全部给她做了嫁妆带回去,还给了她五千两银子置办嫁妆。   她的嫁妆跟钱府大少夫人比起来是差了不少,不过钱府不愧对它商户的名声,给伺棋的聘礼足足比小官家姑娘多了不少。所以,她比起京城小官家的姑娘也不逞多让了。   婚事一切从简,在腊月初六时,伺棋出嫁了,她跪谢江成轩时,江成轩看着跪在面前一身大红色嫁衣的伺棋,淡淡道:“好自为之。”   伺棋盖头下的眼泪终究还是落了下来。无论如何,江成轩她爹死了以后对她唯一好的人,她甚至一直当他是未来的夫君。 第80章   好自为之。   这话的意思伺棋明白, 意思就是她爹的恩情江成轩算是还了。以后她再出事, 江成轩不一定会管她了。   眼泪终于还是落下。   平静的站起身,从盖头里朦胧的看到不远处站着的大红色衣衫的少年, 身材修长, 白皙如玉的脸上微微带着笑, 显然是很高兴的。看着她的眼神里有忐忑, 紧张,还有……期待。   那里才是她今生的良人, 其他人,就当是一场年少时做的梦。   她一步步稳稳当当地朝着他走去。   庄子里恢复了平静。   腊月二十是镇国公府老夫人的寿辰。   腊月十八,周沫儿和江成轩一起进城去给老夫人置办寿礼。江成轩作为孙子, 寿礼还是要送上的,不管送什么, 心意而已。   两人一大早用过早膳出门, 直奔玲珑阁。虽说江成轩这个孙子送的寿礼表明心意就行, 但也不能太过敷衍, 且又不能越过江淮岳这个世子。   进了玲珑阁三楼包间,这一次带周沫儿和江成轩上三楼还是个熟人。   那个周沫儿第一次跟着江淮岳来时,带他们上楼的烟萝姑娘。   烟萝还是那副温柔的模样,看到周沫儿时对她一笑,显然认了她出来。   果然不愧是做生意的人。就是不知道烟萝和玲珑阁东家什么关系, 她应该不是普通的丫鬟。   进了包间坐好后, 烟萝的眼神往两人身上一扫, 笑问:“夫人想要什么?”   周沫儿觉得, 人家你能在京城里有名的玲珑阁里站住脚,果然是个很厉害的人。   微微一笑道:“给长辈祝寿。”   烟萝了然一笑,道:“昨日镇国公世子也来订了一尊佛像,说是给长辈祝寿……”   江成轩扫了她一眼,明白了她的意思,递出一个荷包道:“请姑娘送些合适的东西来看。”   烟萝欢喜的接过,笑道:“两位稍待。”   屋子里就剩下了周沫儿和江成轩两人。   “她认识你?”江成轩疑问。   周沫儿想了想,还是老实道:“我那次是和大哥一起来的,还偶遇了大嫂。”   江成轩手里的茶杯捏紧了一瞬,放开。将茶杯放回桌子上。   茶杯放在桌子上发出轻轻的声响,周沫儿莫名觉得江成轩心情好像不大好的样子,想了想道:“那时候我是丫鬟。”   江成轩突然握住她的手,道:“沫儿,我不怪你,我只是心疼你。”   周沫儿心里一暖,知道江成轩可能是觉得,江淮岳偶遇了萧灵薇,她可能会受到的委屈。   “没事,都过去了。现在不是有你了嘛!”周沫儿笑着道。   敲门声传来,江成轩到底放开了周沫儿的手。   烟萝带着一溜手里端着托盘的丫鬟进来。依次放在桌子上后轻声退了出去。   “两位请看,这些都是比较合适的。要是不喜欢,我再去给两位挑些。”烟萝温柔笑道。声音柔和,听了莫名让人舒服。   桌子上林林总总放了十来种大大小小的东西,有香炉,绣屏,玉佩……独独没有佛像。   周沫儿拿起那副绣屏,想起去年江淮岳随手一指,指的好像就是一副绣屏,遂放下,拿起边上的玉佩看,玉佩晶莹剔透,仔细看去发现雕刻的是一对仙鹤,栩栩如生。   江成轩伸出接过,看了看道:“这个就行。”   江成轩觉得可行,周沫儿就不再多说。   腊月二十天蒙蒙亮,周沫儿和江成轩就起床收拾好上了马车,去镇国公府拜寿。   本来不用这么早,是他们住得太远了些,要是客人到了他们还没到,就不大好了。   镇国公府今日打扫得格外干净,府里仆人来回忙碌的穿梭,却井井有条。   两人一路去了荣寿堂。   荣寿堂里,正是请安的时辰。屋子里一片其乐融融。   周沫儿和江成轩进去后,气氛一滞,两人恍若未觉,对着一脸慈爱的老夫人福身:“给祖母请安。愿祖母平安康泰,长命百岁。”   老夫人笑呵呵的,显然很是高兴。   周沫儿和江成轩坐到了一边去。这才发现江淮岳和萧灵薇没有到,连张氏都到了。周沫儿只诧异一瞬就放开了。二房更不用说,看他们面前的茶杯就知道他们来了许久。   赵如萱妙语连珠,惹得老夫人越发高兴。边上的人不管心里怎么想,面上都是一片笑意。   就在这片和乐的气氛里,香柳急匆匆的跑进来,不理会其他人诧异的眼神,“噗通”一声跪在老夫人面前,带着哭音道:“老夫人,夫人她……她在院子外面摔了一跤,如今起不来了,求老夫人请个大夫。”   香柳说完,不停的磕头,很快额头就红肿起来。   张氏“唰”的站起身,急问:“为何会摔跤的?严不严重?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   “奴婢不知,夫人走到荣寿堂院子门口突然就滑了一脚,奴婢们扶不住……”香柳说话间,急得眼里泪都掉下来了。   老夫人也有点着急,虽然她觉得萧灵薇这个占了赵如萱的位置,平日里也甚不喜欢萧灵薇这个孙媳妇,但她还是很喜欢重孙子的,特别是萧灵薇肚子里这个还是长房嫡子嫡孙,正经的镇国公府未来的继承人。可是万万不能出事的。   “福贵,去请张御医来,香柳,快去扶你家夫人进来歇着,这么冷的天,怎么能在地上等?”   老夫人一吩咐,屋子内外的奴婢都动了起来。   周沫儿不好干坐着,也跟着香柳去了荣寿堂外面,那里围了一圈的人,好似不该如何下手一般。   周沫儿跟着张氏等人正想上前。   发现江淮岳从远处急匆匆的过来,走近了才发现他满脸的担忧,在看到地上几乎昏迷的萧灵薇时,眼神里满是怜惜,一转眼看到萧灵薇身下越来越多的鲜红,急得推开围着的人,弯腰抱起萧灵薇,急道:“让开……”   边上的丫鬟因为后面有人,身子让得慢了一拍,他急得一脚就踢了上去。顾不得把人踢得一个踉跄。抱起人往最近的荣寿堂跑去,边道:“请大夫。”   周沫儿一路又跟着人群进了荣寿堂的厢房,老夫人的厢房平日里没有人住,打扫还算是干净。   看着床上躺着闭着眼睛的萧灵薇,周沫儿又看看从院子外面一直到厢房的路上都有点点滴滴的血迹,明白萧灵薇这个孩子大概是保不住了。   “大夫来了。”不知是谁说了一声,屋子里瞬间让出来一条道。   大夫是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一身青色布衣,提着药箱走得飞快。   走到床前,不由分说伸出手把了脉,屋子里的人等得心焦,还不敢催。   半晌,他放开萧灵薇的手腕,道:“还好来得及,不过动了胎气,得卧床修养。”   老夫人忙道:“卧床修养,绝对听话。孩子没事吧?”   大夫随意点点头,边上的人面上都露出喜色。周沫儿觉得奇怪,看了看从院子外面一路点点滴滴的落下的血迹,也觉得疑惑。按理说这么多血,刚才萧灵薇摔倒的地方可还有一摊……她的孩子居然完好无损。   果然是女主么?   那大夫走到桌子边,边上的丫鬟忙磨墨,大夫洋洋洒洒写了一篇药方,香柳忙接过来,连声道谢后就跑了出去。   很快,香柳就端了一碗药来,大夫闻了闻后点点头,香柳就端到昏迷的萧灵薇唇边,看着她皱着眉一点点咽了下去。   大夫见她喝了药,微微的松口气,道:“喝了药应该就无大碍了,让她睡会儿。”   老夫人忙连声道谢,张氏吩咐人送上了一托盘银锭,大夫客气后收下。   张氏忙吩咐人将大夫送了出去。   重新坐回荣寿堂里,气氛没有刚才的融洽,微微有些沉静,都不敢或者不想说话。   “为何会摔跤的,还是今日这种日子?还好无事,要不然世子夫人出了事,你们担待的起?”老夫人怒气冲冲问。 第81章   屋子里噤若寒蝉, 丫鬟嬷嬷包括二房恨不得把自己藏起来。就连江语蓉和赵如萱都收了面上的笑意, 一脸担忧的模样。   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事,可能全府都要重新查过。对于仆人来说可能不大好。   周沫儿坐在一边低着头, 江成轩伸出手握住她的。   “老夫人, 不好了, 我们夫人她流了好多血……”香柳跌跌撞撞跑进来, 边跑边哭。   “怎么会?”老夫人马上站起身。   屋子里的所有人都看向香柳,刚才大夫明明说喝了药就无碍, 如今怎么又……   周沫儿心里沉了沉,那个大夫不会有问题吧?   显然老夫人也想到了,厉声道:“去把刚才的大夫请回来。赶紧派人去接张御医, 为何这么久还没到?”   想起什么又问道:“府里的李大夫呢?”   “李大夫前几日回乡祭祖去了。”嬷嬷低声道。   她话音一落,就有几个机灵的丫鬟跑了出去。   香柳脸上本来苍白的面色更加苍白, 几乎变成了白惨惨的模样。显然她也想到了可能是大夫的问题。   如果大夫有问题那药肯定也有问题, 那药……可是她亲手喂给萧灵薇的。   半晌后, 一个健壮的粗使嬷嬷大踏步进来, 低下头福身……老夫人不耐烦道:“如何?”   “没有追上刚才的大夫。”嬷嬷低着头低声道。   老夫人顿时失了力气般坐回椅子上。张氏“啊”的惊呼出声。   周沫儿心里越发沉重,看来萧灵薇的孩子可能是真的没保住。要不是刚才的大夫,可能还有点希望,他那一碗药下去,彻底让萧灵薇的孩子落了下来。   那个大夫有问题……   所有人都想到了。老夫人坐在椅子上喘不过气来的模样, 张氏厉声喝问:“那大夫是谁请回来的?”   老夫人旁边站着的福贵嬷嬷苍白着脸跪下, 脸上露出些绝望来。   张氏狠厉的眼神落到了她身上。   屋子里的人都有些诧异。其中老夫人最为接受不了。   “福贵, 怎么是你?”老夫人有点不敢相信的问。   她不相信福贵会背叛她, 只可能是被人利用。   “奴婢,老夫人让奴婢去请张御医,奴婢派人后不放心,还送了他们到大门口,将将看到带着锦康堂印记的马车经过府门前……”福贵颤抖着声音禀告道。   锦康堂是京城里有名的药堂,是宫里退下来的御医开的,除了宫里的御医,京城里最好的大夫几乎都来自锦康堂。   老夫人面色越发沉冷。   “所以,你就拦下了马车?”老夫人冷冷问道。   福贵嬷嬷身子几不可见的颤了颤。磕头道:“奴婢当时想着张御医在宫里,没那么快来,且世子夫人情况紧急,奴婢怕……奴婢好心办了坏事,求老夫人责罚。”   福贵嬷嬷跟着老夫人多年,最近几年老夫人不管事儿,她也跟着养尊处优。平日里得老夫人最为看重。   赵如萱好久都没看到过她如此卑微害怕的模样,且嬷嬷平日里对她最为关切,忍不住道:“外祖母,嬷嬷也是担忧表嫂才犯了错。且现在只是没有追回刚才的大夫,并不能确定大夫就是骗子,说不定是表嫂福薄,根本就留不住这个孩子……”   “砰”一声。巴掌拍在桌子上的声音。   众人抬眼看去,发现是张氏。   张氏平日里对这对母女最为厌恶,都是眼不见心不烦的避而远之,如今这种时候赵如萱还出来说话,还是为了老夫人身边的嬷嬷开脱,明明就是福贵做事不严谨,在赵如萱嘴里竟然成了冤枉了。   她几乎压抑不住心里的怒火,她也不想压了。新仇旧恨一起涌上来。   张氏收回拍在桌子上的手,指着赵如萱道:“什么福薄?你一个姑娘家张口闭口福薄,留不住孩子,你的规矩呢?你的教养……”   赵如萱微微张着口,一脸被惊吓住的模样。   “张氏,萱丫头是我养大的。”老夫人淡淡一句话打断了张氏。   张氏闻言,脸色慢慢苍白起来。她刚才指责赵如萱教养,如今老夫人这样说,她刚才岂不是指责老夫人的教养不好?   忙低着头道:“媳妇不是这个意思,媳妇只是……”   老夫人抬手打断她的话。道:“不管你什么意思,不要再说话。等着张御医来看看再说。”   老夫人这话极不给张氏这个国公夫人面子。   屋子里安静下来,气氛凝重,丫鬟嬷嬷都放轻了呼吸,恨不得挖个洞把自己埋起来。   周沫儿和江成轩坐在一边,江成了拉着周沫儿,一根根捏着她的手指玩,周沫儿瞪了他一眼。   又等了两刻钟,老夫人已经按耐不住的又派人俩拨人去催,门口才传来一声带着欢喜的惊呼……   “张御医到了。”   老夫人赶紧起身去迎,屋子里的人不好干坐着等,也跟着起身。   周沫儿跟在众人身后,看到江语蓉扶住老夫人身子走在前面,赵如萱想要伸出手去扶张氏,被她不着痕迹的避了开去。   走到厢房门口,赵如萱不好进去,就站在门口等,周沫儿想了想,还是跟了进去。   屋子里一股血腥味直冲鼻端,周沫儿微微皱眉,又赶紧松开。从人缝里看到床上的萧灵薇脸色苍白如纸,嘴唇都没有了血色,眉心微微皱起,显然很是痛苦的模样。   江淮岳一脸心疼的坐在床边,紧紧握着她的手,张御医上前催了两次他才不舍的放开。   看着张御医搭在萧灵薇手腕上的手指,周沫儿忍不住去看他的面色,见他眉心越皱越紧,就知道孩子大概是没有了。   半晌后,张御医收回手,问道:“世子夫人刚才用了药?”   闻言,老夫人和张氏的面色都不好看起来,张御医这么一问,显然那药是真的有问题的。   香柳不知何时等在一旁,忙递上一包药渣,道:“大夫开的药都在这里,奴婢自己亲自熬出来的,没有其他人碰过。”   张御医皱着眉接过来,打开看了看,还拿起里面的有些药出来闻了闻。   众人沉默看着,不敢打扰他。   “这是谁开的药方?庸医误人,小产的妇人如何能够用活血化瘀的药物?”张御医叹气。   江淮岳再忍不住,红着眼眶问道:“孩子怎么样?”   张御医摇摇头。   众人心里都明白,孩子大概是保不住了。   “不光孩子保不住,药物下的太重。世子夫人以后都不一定有孩子了,好好调养着吧!”张御医叹气道。   随即像是不知道他的话对众人的打击一般,走到桌子上开始磨墨开药方,香柳早已泣不成声,见状还不忘过去接过张御医手里的活计。   周沫儿忍不住看了躺在床上的萧灵薇一眼,发现她已经睁开了眼睛,只眼珠子毫无动静。   离萧灵薇最近时刻注意她情况的江淮岳也发现了,忙几步过去想要抱住她,又不知从哪里下手,最终还是握住了她的手,眼眶红红道:“灵薇,你醒了就好,你可不能有事儿,你要是出了什么事儿,我也……”   这几句话屋子里的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老夫人反应过来,眼神闪了闪,打断江淮岳道:“醒了就好,让张御医再来看看。”   萧灵薇的眼神微微一动,就见她被子外把脉的那只手往肚子上移动,声音虚弱的问道:“我的孩子呢?”   江淮岳身子一僵,不知该怎么告诉她。   张御医已经走了过来,重新把上她的脉。   萧灵薇不理会被张御医拉回的手,看向他的眼神执着固执,又问:“我的孩子呢?”   没有哭泣吵闹,却让人只觉得悲伤。周沫儿转开了眼,她平日里觉得萧灵薇不讨喜,甚至对她还有说不清的敌意,如今见了她这副样子,也觉得她可怜。或许,她根本就不该嫁回镇国公府……   张御医放开她的手,叹气道:“孩子没有了。”   说完起身继续去开药方。   萧灵薇的闻言,眼泪顺着眼角流下,她往边上站着的人群里看着,一张张面色沉重的脸告诉她,她的孩子真的没有了。   她等了两辈子的孩子……没有了。   满载着她幸福希望的孩子没有了。   昨日她还在想,只要有了这个孩子,江淮岳再不能纳妾,不能找通房,他们可能就真的白头偕老,双宿双栖,两人之间再没有别人……   如今这个孩子没有了,是不是她的幸福也没有了?随即想到,不会的,她还年轻,还可以再怀孕,还有别的孩子,只要江淮岳的心还在她身上,她就有机会。   张御医开过药方,收拾好医箱,老夫人忙吩咐人去送,他走到门口,突然回头道:“下一次不要随便在街上拉大夫了,要是拉了大夫,就不要请我来收拾烂摊子。”   说完,一甩袖子就离开了。   躺在床上的萧灵薇眼神闪了闪,疑问的看向香柳,香柳低下了头。   老夫人走到床边坐下,萧灵薇似乎还反应不过来般,不理会老夫人担忧的面色。老夫人也不在意,大概怜惜她的身子和体谅她的心情,握住萧灵薇的手道:“你好好养好身子,其他的不要胡思乱想,无论如何,你都是我镇国公府的世子夫人,没有人能越过你去……”   萧灵薇沉默听着,恍惚间,上辈子老夫人做主,要为江淮岳纳赵如萱为妾的时候就是这么说的。   “无论如何,你都是我镇国公府的世子夫人,未来的国公夫人,无论是谁,都不会越过你去。”   还有知道初夏的身份后,为了初夏的两个儿子身份贵重些,老夫人也是这么说的。   “无论如何,你都是我镇国公府的世子夫人,她们的孩子都要敬称你为一声母亲,你是未来的国公夫人,没有人能越过你去……” 第82章   她要是又不单单是世子夫人的身份, 她要的是江淮岳的一心一意。   老夫人离开了厢房, 带走了围观的所有人,江淮岳握住萧灵薇的手, 哽咽道:“灵薇, 我们以后还会有孩子的, 老天爷不会那么残忍, 既然能让我们回来,难道连一个孩子也不给我们吗?”   萧灵薇静静地躺着, 她轻轻挣开江淮岳的手,抹去眼角的泪,虚弱道:“有吃的吗?我饿了。”   “有, 我去给你拿。”江淮岳高兴起来,连吩咐人都忘记了, 自己起身急步走了出去。   看着他出去, 萧灵薇眼神冷了起来, 语气冰凉道:“香柳?”   马上就有人推开门走了进来, 香柳几步跑过来,跪在床边,哭道:“夫人,奴婢对不起您……那个药,是奴婢亲自熬出来亲手喂给您的……”   萧灵薇看到她哭得涕泪横流, 实在是不好看, 忍不住虚弱的勾起嘴角, 伸出手去擦她脸上的眼泪, 问道:“什么药?香雪呢?她为什么不在?为何张御医会说什么从大街上拉大夫?”   香柳抽抽噎噎的道:“香雪她生病了,从昨晚上就开始拉肚子,今日一大早她都起不来,今日老夫人寿辰,这些事情不吉利,奴婢就没有禀告给您,没想到,就这么一会儿,您就摔跤了……”   萧灵薇扶着肚子静静听着,越听眼神越冷,怎么会这么巧,她会些医术的丫鬟生病了,她马上就摔跤了。   “因为当时您离荣寿堂最近,奴婢就去求了老夫人,奴婢想着,老夫人就算平日里对您不甚满意,对于镇国公府的嫡孙总该还是喜欢的吧?”   萧灵薇转头看着她。   香柳想了想道:“老夫人确实很担忧,马上让福贵嬷嬷去请张御医,可是福贵嬷嬷在大门口看到了一架锦康堂的印记的马车,就拦了下来……”   萧灵薇忍不住问:“那大夫给我开了药方?”   “……是,大夫说您吃了药就会无碍,奴婢当时觉得福贵嬷嬷带来的大夫不会有问题,且那大夫说您不会有事……奴婢疏忽,夫人罚奴婢吧!”   香柳说完开始磕头。   萧灵薇眼神越发冷了,问:“如果不是那碗药,我的孩子是不是可以保住?”   香柳磕头的动作一顿,低声道:“奴婢不知。不过因为那药,张御医说,夫人您以后……不一定有孩子了。夫人您责罚奴婢吧,要不然奴婢心里不安。”   萧灵薇的手紧紧抓着被子,香柳后面说的话她一个字也没听到,只余一句话在耳边不停回响……   “夫人您以后不一定有孩子了……”   直到江淮岳进来看到她呆滞的面色,轻轻拍她的脸,担忧的唤道:“灵薇,你怎么了?不要吓我。”   萧灵薇渐渐地回了神,看着江淮岳的眼神里带着幽怨,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恨意。慢悠悠问:“你觉得我这次摔跤是意外吗?”   江淮岳皱眉想了想道:“灵薇,你怀疑不是意外?我马上让人去查。”   萧灵薇忍不住冷笑道:“香雪拉肚子没办法陪我请安,府里平日里都在的李大夫回乡祭祖,张御医迟迟不来,祖母身边的嬷嬷偶遇了锦康堂的马车,大夫开了药也没人看就熬了给我喝。”   江淮岳脸色渐渐变得难看起来,更糟的是萧灵薇看着他的眼神里没有了今早上的含情脉脉,情意绵绵。只有陌生和疏离,这才是他最不能接受的,他最怕的不是没有孩子,而是萧灵薇疏离的目光。   “现在好了,我以后不能生孩子了。大概过不了多久,祖母或者母亲就会提出给你纳妾,甚至是贵妾……我早就说了让你放过我啊!你为什么偏偏要娶我,现在又弄成这副模样,有什么区别?有什么区别?”   萧灵薇几乎癫狂,江淮岳怕她胡言乱语说出不该说的秘密,眼神一扫边上的香柳,冷冷道:“出去,门外守着。不该听的不要听。”   香柳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跑出去几步才掉头回来把门关上。   江淮岳这种那里,待门关上,才慢慢的上前,不顾萧灵薇的挣扎抱住她,道:“灵薇,你信我,不会有别人。”   萧灵薇挣扎不过也不再强求,闭嘴眼睛道:“你答应我,不能纳赵如萱。”   江淮岳心里一震,她这是不信任他了,喉咙干涩的道:“我答应你,不纳赵如萱。”   周沫儿不知道厢房里发生的事情,她跟着老夫人回了正房。   气氛凝重的正房里,江成轩偷偷握住她的手,低声问:“孩子怎么样?”   周沫儿微微摇头,江成轩就露出些嘲讽的笑意。   “为何世子夫人会在院子外面摔跤?福贵……”老夫人冷淡问道。   声音淡淡,却让伺候了老夫人许多年的嬷嬷颤抖着跪下,道:“老夫人,奴婢让人看过了,门口那里有……似乎是油,所以,夫人才会摔倒。”   “砰”   瓷器落地的清脆声。   “张氏,这么多年你是怎么管家的?堂堂世子夫人居然在自己府里摔到小产。”老夫人矛头直指张氏管家不利。   “外祖母,今日是您寿辰,要不了多久客人都要到了,如今闹成这样,可怎么好?不如让舅母先招呼好客人,其他的,等今日过了再说。”赵如萱笑着劝道。   张氏心里窝火,她的孙子没有了,且儿媳妇还不一定能生,就算纳妾,生下来的孩子终究名不正言不顺,如今还在这里被老夫人说教。   听闻了赵如萱的话,她心里微微松口气,要是被满堂宾客看到她如今的模样,才真的是丢人,以后如何在各位夫人之间立足。   “媳妇也错,只是萱丫头说得对,客人就要到了,媳妇还要去安排一下。”   有了赵如萱求情,老夫人到底消了些气,吩咐道:“无论如何,派人找到那个大夫,还有,明日开始彻查府里,到底是谁在世子夫人的必经之路上倒了油。府里的李大夫为何会选这几日回乡祭祖?”   福贵嬷嬷忙道:“是,老夫人放心,奴婢一定查得清清楚楚。” 第83章   “沫儿, 今日你跟着你母亲, 帮着招呼客人,至于灵薇, 就让她歇着。”老夫人吩咐道。   周沫儿福身应是。   她一个庶子媳妇, 按理说招待些庶女的媳妇也就是了, 如今老夫人这样吩咐, 岂不是让她去那些当家夫人面前。   周沫儿跟着张氏去了正房,刚刚回去, 就听说安远侯府的夫人到了,安远侯和安远侯世子都亲自到了。   周沫儿心里一动,看了看外面的天色, 不过正午,虽说姻亲会来得早些, 也没有来这么早的。只有一种可能, 就是萧灵薇派人回去了。周沫儿想得到的, 张氏如何会想不到。   果然, 她的脸色极不好看,冷笑道:“我倒是不知道,我镇国公府发生的事情,这么快就传了出去,果然是个吃里扒外养不熟的白眼狼。”   这话就是说萧灵薇了。   张氏今日对平日里还算满意, 特别是有孕后更满意的儿媳妇极为不满。   身为未来的当家主母, 连自己也孩子都保护不了, 今日这种大喜日子落了胎也罢了, 就该反思她自己的疏漏。如今到好,还请了娘家来撑腰,这哪里是一个合格的当家主母做的事情?还嫌弃不够乱。果然当初看走了眼,早知这样,还不如定下妙彤。   “走,去看看。”张氏对着周沫儿吩咐道。   周沫儿老实跟着张氏去了待客用的院子,安远侯和夫人正坐在椅子上喝茶,安远侯世子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亲家,劳烦你们来得这么早,实在是不好意思。”张氏一进门,似乎刚才那个面色铁青的的妇人不存在,满脸的笑意。   安远侯夫妇手里端着本来就没喝的茶杯放下,忙道:“亲家夫人,我们想要见见我那女儿,还请夫人应允。”   安远侯夫人满脸担忧,语气不容拒绝。   张氏有些为难。   见状,安远侯世子停住脚步,冷淡道:“京城里都说夫人贤惠大度,孝顺知礼,总不会做出不让儿媳妇见娘家人的事情吧?”   “自然不会。只是媳妇她身体不好,如今正在卧床修养,见面怕是不合适。”张氏笑道。   “那就更要去看看了。”安远侯威严的声音传来。   他说完就站起身往后院而去,安远侯夫人是去过清晖堂的,率先走在安远侯前面半步,顺便带路。   张氏无奈,只好跟着。   周沫儿也一路上跟着,心情复杂的踏入熟悉的院子。看着亭台楼阁,一草一木只觉得心情更加复杂。   其他人可没有她的复杂的心情,一进去直奔清晖堂后院正房。   萧灵薇刚刚才被江淮岳小心翼翼的抱回清晖堂正院,躺好了正在喝鸡汤,一口汤还没咽下去,就听到一阵凌乱的脚步声,还有婆婆张氏轻声劝慰的声音,她的嘴角忍不住就勾了起来。   抬眼一看,安远侯夫人率先进门,一看到她靠坐在床上面色苍白的模样,眼眶刹那一红,几步上前,想摸她的脸又不敢摸的模样。终于还是哭了出来。   “我苦命的灵薇啊……”   “娘,我没事。”萧灵薇轻笑着劝道。   她虚弱笑着的模样更惹得安远侯夫人哭得肝肠寸断。   张氏也跟着劝,安远侯夫人却理都不理她。显然也是有气的。   “你爹他们也来了。”半晌,安远侯夫人哭够了才道。   闻言,萧灵薇眼睛一亮,道:“我好久没有见到爹爹和哥哥了。”   说话间就打算起身。   “你不用去。”安远侯夫人止住她的动作。   转身看向一边有些不悦的张氏,笑道:“亲家,我好好的女儿嫁到你们镇国公府,不过短短半年不到的时日,就成了这副样子,你也是当娘的人,体谅下我可好?”   张氏的脸上没有了笑意,淡淡问道:“夫人想怎么样?”   连亲家都不叫了,可见张氏也不满他们的登堂入室,如今看来还不想甘休。   “不怎么样?我的女儿如今落了胎,你们镇国公府连自己的孙子都如此轻慢,也实在让我大开眼界,我想把灵薇带回去修养几日,等你们查清楚了灵薇落胎的前因后果,再让淮岳来接就是。”安远侯夫人态度强硬,看她这样显然是还没来之前就和安远侯商量好的。   且她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要镇国公府给一个交代了。今日萧灵薇落胎,有眼睛的人都知道里面肯定不简单。张氏心里也隐隐约约有了人选。   可是凭什么,萧灵薇身为世子夫人,不是也应该为了镇国公府的名声作想,能遮掩就遮掩下。都说家丑不可外扬,如今她在做什么?怕知道的人不够多么?   张氏急了,要是萧灵薇就这么回了侯府,不知情的外人怎么看他们镇国公府。今日萧灵薇不能出席接待各位夫人已经会引人诟病,不过要是说一声她生病不能接待外人也能接受,只是会觉得萧灵薇病的太巧了些,对她的名声不大好。   但是如今她要是在镇国公府大喜的日子里回了娘家。就不是她的问题,而是镇国公府的问题了。   “不行,灵薇是我镇国公府的儿媳妇,怎么能随随便便就回娘家小住?”张氏严词拒绝。   这话的意思就是指责她不懂事了,前面萧灵薇和江淮岳几次闹别扭都是回了娘家小住的。   “夫人,您这样就是您的不对了,我女儿嫁给贵府是不错,总不能连娘家都不回吧?且今日发生的事情确实委屈了她。你们镇国公府不喜欢儿媳妇,我们安远侯府还心疼我家的姑奶奶呢。”安远侯夫人冷笑。   香柳早已听了她的吩咐去收拾东西了。   张氏眼睁睁看着萧灵薇慢慢的在丫鬟伺候下起床穿衣,被安远侯夫人扶着出门。   她总不能上前去抢吧?   算了,张氏想着萧灵薇自从嫁进来,她的儿子跟她也不贴心了,满眼满心都是萧灵薇……这一走,想回来可没那么容易。   周沫儿也觉得,萧灵薇的家人对她很好,要是不嫁江淮岳,她的日子应该很好过。江淮岳对她也好,可坏就坏在有个不省心的表妹。   人家张妙彤见事不可为,早早就找好了去处,只有赵如萱还在原地等着,始终看不开。   今日的事情应该就是赵如萱的手笔,说不定里面还有江语蓉的指点,更甚至是……赵昱。还有周沫儿怀疑又不敢想的人说不定也参与了。   “灵薇,你要走了吗?”   悲痛欲绝的声音,带着不敢置信。   周沫儿跟着一行人走到清晖堂门口,就听到院子外面急匆匆跑进来的江淮岳这话。   身上莫名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周沫儿袖子里的手忍不住搓了搓手背。小说里是一回事,亲眼目睹又是一回事。   周沫儿往后退了两步,退到边上的大树底下。看这样子有的纠缠了。   “初夏……”   轻轻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周沫儿微微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已经好久没有人这样叫她了。   回过头一看,果然是熟人。   初秋和初冬站在不远处朝她招手,周沫儿摇摇头拒绝。   开玩笑,这个院子现在对她来说,可没有以前做丫鬟时来得方便。她现在是二少夫人,江淮岳可是她大伯子,再加上以前两人尴尬的身份,她自己觉得,她还是待在人多的地方比较好。要是被人说她别有用心,她才真的是说不清楚。   两人见她拒绝,有些失望,这边人多,她们也不好明目张胆的过来找周沫儿叙旧,只好放弃,端着手里的托盘对着周沫儿笑了笑离开了。   前面的江淮岳和萧灵薇还在纠缠。   “我先回去,你过些日子来接我就是。”萧灵薇似乎有些伤感,眼眶微微红了。   “我不让你走,你走了还会回来么?”江淮岳语气不信。   他们这样,周沫儿更觉得不适应,这么多人面前,两人做出依依不舍的模样,真的不会觉得不好意思么?不过又想,他们都不觉得不好意思,自己不适应什么?这么一想,又觉得坦然。   还有,江淮岳说的那是什么话?萧灵薇已经嫁给他,一般情况下这辈子两个人就绑到一起了,说什么不回来不是搞笑么?   等那两人依依惜别,已经过去了一刻钟,终于又开始往镇国公府大门口而去。   周沫儿一路跟着,直到出了后院,张氏回了墨贤堂,她才跟着张氏回来。   一路上张氏脸色很不好看,周沫儿估计是江淮岳送萧灵薇送了一路,刚才话里话外的意思是他还要送回安远侯府去。   今日是什么日子,满堂宾客马上就要到了,不想着招呼客人,想着去送一个吃里扒外只会添乱的女人。   张氏最不高兴的除了江淮岳对萧灵薇言听计从以外。就是萧灵薇非得今日来这么一出,把今日过了什么时候不能闹?明日一大早也好啊。就是晚上客人离开以后她再闹,也就随便她闹了。还会赞她一声识大体。   安远侯府也是不懂事的。张氏恶狠狠的想到。   一回头看到沉默跟着她的周沫儿,又是一阵气闷。   不过一个庶子媳妇,如何能够招待各家夫人,她还得笑脸迎人介绍周沫儿认识那些夫人。   都怪萧灵薇自己不小心,要不然哪里来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当初觉得她是个好的,如今看来还不如妙彤呢。   张氏想到妙彤,又觉得可惜了的。做妾哪里这么好做,还是皇家的妾。太子妃都早早病逝,想想觉得太子府里肯定不简单。   刚刚回了墨贤堂,嬷嬷就来禀告,武安伯府的人到了。   接着就是张妙彤欢快的声音传来。   “姑母”   张氏脸上马上就带了笑。屋子里凝重的气氛一扫而空,周沫儿微微松口气。   武安伯夫人跟在后面,面色还是么愁苦,只脸上带了些笑意。   屋子里一阵见礼过后,武安伯夫人左右看看,问道:“怎么不见岳儿媳妇?”   张妙彤也好奇的看向张氏,她对于这个把她比下去的表嫂是有些不服气的。   张氏左右看看,屋子里伺候的人,包括武安伯夫人带着的丫鬟嬷嬷都退了下去,周沫儿觉得,她也是个外人,应该退出去的。等着张氏吩咐她下去。   谁知道张氏看也不看她,自顾自就开始说起萧灵薇平日里的一二三事。   周沫儿坐在椅子上沉默听着,心里想着是不是所有的婆婆对儿媳妇都不满意。当初张氏定下萧灵薇,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她很高兴满意,如今不过短短小半年,就成了满腹牢骚。   张妙彤也含笑听着,一转眼看到周沫儿,笑道:“二表嫂。”   周沫儿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回望她,眼神疑问。   “我们出去逛逛可好?客人没那么早到的。”张妙彤笑着提议。   周沫儿看向张氏,见她笑道:“去吧,少逛一会儿就回来。”   两人出了墨贤堂,周沫儿一路上面色带笑,不主动说话。   “二表嫂,你觉得二表哥对你好不好?”张妙彤纯粹好奇的语气。   周沫儿仔细观察了下她的面色,看到她眉宇间微微的愁绪,想起张妙彤在年后就要进太子府了。估计是有些担忧的吧?   “你二表哥对我不错。”周沫儿笑看着她。   “那你们平日里吵架吗?”   周沫儿笑了,道:“哪里有不吵架的夫妻?”   张妙彤听了,若有所思。   “是这样吗?”张妙彤喃喃道。 第84章   “当然, 就是有感情才会有争议, 才会吵架,要不然夫妻之间相敬如宾, 哪里吵得起来。”周沫儿越说越觉得有道理。还点了点头。   张妙彤“噗嗤”一笑。   “二表嫂, 我很羡慕你。”张妙彤认真道。   周沫儿一时间有些分不清她是羡慕自己明媒正娶做了正妻还是羡慕他们夫妻之间的感情。当然, 这也许只是一句客气话, 周沫儿只谦虚的笑了笑算是回答。   张妙彤见周沫儿只笑不说话,更加觉得她是个谨慎的人。从一个贴身丫鬟到如今镇国公府的二少夫人, 说周沫儿一点心机没有,她是不相信的。不过平日里看周沫儿就是个简单直白的人,想不通怎么会有人掩饰得这么好。   张妙彤第一次注意到周沫儿, 是在去年的今日,那时张氏让还是初夏的周沫儿跟着她, 给外人一种江淮岳派丫鬟跟着她的错觉。那时的她还不怎么想嫁给江淮岳, 只是无所谓的态度, 现在才知道, 当时的张氏也算是用心良苦了。   那个初夏给她的感觉就是低调安静,还有本分,不会让人觉得她有野心。   现在的周沫儿给她的感觉还是安静低调。说起来周沫儿的身份从来都不能她随心所欲,那时是丫鬟,如今是庶子媳妇。走到哪里都是卑躬屈膝, 这辈子大概都翻不了身了。   那自己呢?太子府里看不见的刀光剑影, 她只有迎难而上, 不为自己也要为了武安伯府那岌岌可危的爵位, 尊严,还有……家人。只要她赢了,就什么都有了。   “表嫂,我们回去吧!我倒是无所谓,难为你陪着我闲逛,呆会儿客人就该到了。”张妙彤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轻声道。   看着她脸上的笑意,周沫儿心里感叹,这才是真真正正的聪明人,她是一辈子也学不会的。   回了墨贤堂,不知张氏和武安伯夫人说了些什么,看她脸上的笑意,似乎心情好了些。   没过多久,威远侯府的人到了,张氏和周沫儿直接将人带到了荣寿堂去了。那是老夫人的娘家人,让她自己招待就好。   客人陆陆续续到来,周沫儿跟着张氏,看在张氏的面上,众位夫人面上对她倒没有鄙夷不屑,不过心里怎么想的就不知道了。   “咦,世子夫人为何不出来?是否身子不适?”一位夫人坐在园子里的戏台前,看了看周沫儿,眼神疑惑的看向张氏。   闻言,周围的几位夫人对好奇的看过来,世子夫人再怎样贵重,今日可是镇国公府有喜事,她们都是客人,按理说,世子夫人再怎样也应该出来见个礼才是。   张氏勉强笑道:“是,她身子不适。我让她歇着。”   那位夫人可不愿意就这么放过张氏,笑道:“听说安远侯府来得最早,不知为何很快就回去了,国公夫人能否告诉我,我只是好奇,没有其他的意思。”   张氏眼里闪过一道冷光,笑道:“是,亲家夫人似乎是有急事,回去了。”   那夫人不理会张氏警告的眼神,笑道:“原来是这样,不过我怎么听说,世子夫人也跟着回去了?”   张氏忍不住了,上前一步低声道:“湘雪,你这样有意思吗?”   那夫人笑得开怀,也低声道:“不就是开个玩笑,你还是这样经不起玩笑话。”   张氏不理会她了,对着边上的其他几位夫人笑了笑,带着周沫儿离开了。   周沫儿后来才知道,那位就是礼国公夫人,从小就和张氏不对盘,大概是两人八字不合,见面就得抬杠。   倒是定远侯夫人对周沫儿满是善意,还问了问江成轩身体,周沫儿稍微一些便明白这是因为柔儿。   要是柔儿进了门,虽说不是正经亲戚,因为周秉官位的缘故,倒是不能把他们当做一般妾室的娘家对待。   柳夫人也带了柳舒荷来,柳舒荷似乎清瘦了许多,看得周沫儿有点担忧。她却对着周沫儿爽朗的笑。   姚氏和姚夫人一起来的,姚夫人自从吴致逸的事情后,周沫儿就不怎么见到她了。   周沫儿和她们打过招呼,带着她们去了亭子里坐。姚夫人面上笑意盈盈,左右看了看,见没有外人才对周沫儿道:“桃林里的事情都怪我,没有和致逸说清楚,沫儿,你是个好的,是他没福气。”   周沫儿愣了一下才想起这个人,当初她可是真的考虑过嫁给他的,谁知道他这么抵触她的身份。这会儿姚夫人提起来她只是不在意的笑笑,是真的放下了。   提起这事,姚氏还有些不高兴,到底掩饰住了,道:“大嫂,这姻亲还是要讲个缘分,他们两人无缘,怪不得别人。”   姚夫人吴氏也点点头赞成,道:“沫儿如今不是过得挺好,虽是庶子,但看今日国公夫人亲自带着你招呼客人,可见她还是喜欢你的。”   周沫儿只笑。她难道还要说是因为世子夫人出了事才轮到她来。   姚氏很满意,今日沫儿能得国公夫人带着,以后各家夫人也会高看她一眼。   离开了她们,周沫儿去找柳舒荷,她起来好像不大好。   两人找了个厢房坐下,柳舒荷瘦了许多,不过精神不错,很高兴的样子。   “今日忙坏了吧?在这没人能看得到你,正好歇一会儿。”柳舒荷笑道。   周沫儿笑着摇头道:“我忙什么,跟着母亲瞎忙罢了,人家也不是找我的。”   柳舒荷也知道她尴尬的身份,猜测内情可能不好说,转移话题道:“知道为什么我这么久不来找你吗?”   “发生什么事了吗?你做了什么?”周沫儿笑问。   知道她这是按耐不住要说了。   “我拒绝了刘子俊的婚约。”柳舒荷淡淡道。   “真的?”周沫儿喜道。   上下打量了下柳舒荷,周沫儿皱眉问:“没那么简单吧?”   柳舒荷闻言点点头,笑道: “确实不简单,我娘还好,尽量帮着我说服我爹,要不然我可能还关着。”   “就是关着这么简单?”周沫儿不相信。   柳舒荷不在意的笑道:“当然不是,我不吃东西,打算饿死自己。我爹到底还是爱我的,舍不得我就这样死。再加上我娘在劝他一下,自然就答应了不再考虑刘子俊。”   周沫儿看了看她瘦削的脸,皱眉问:“你……身子没问题吧?”   柳舒荷一笑道:“你不会真的以为我拿自己身体开玩笑吧?我那是吓唬我爹,要是不这样他也不能答应我。”   “你说的对,无论如何不能拿自己身体开玩笑,有了好身体才有其他。”周沫儿劝道。   她自然知道不是柳舒荷说的这么轻描淡写,不过始终她的家人,周沫儿不好胡说,只让她保重身体。   忙碌了半日,夜色慢慢降临,周沫儿陪着张氏将客人一一送走,累得几乎站不住。   “夫人,二少夫人,老夫人有请。”嬷嬷站在阴影里,声音有些失真。   张氏微不可见的叹口气,道:“走吧!”   荣寿堂   正是老夫人每夜应该入睡的时辰,今夜却灯火通明,正房里坐了一屋子人却寂静无声,气氛也没有了早上的欢快,有些凝重。 第85章   “先说荣寿堂院子门口有油的事。”老夫人语气沉沉, 一整天都笑吟吟待客的老夫人, 这会儿脸色难看得不行。   “老奴知道今日客人会很多,昨夜连夜打扫的院子内外, 快天亮了才打扫干净, 还全部查看了一遍才回去睡觉的, 求老夫人明查。”一个五十多岁的仆人跪在地上, 不停磕头。   “你有没有发现奇怪的地方?”福贵嬷嬷上前一步问道。   见她站出来,江淮岳眼神冷了冷。   “老奴没有发现奇怪的地方啊!跟平日里一样的, 只是回房路上碰上了修剪花草的花伯,花伯早在前几日就已经修剪好了花草,不知他今日这么早来后院做什么?”   “让花伯来回话。”老夫人冷淡道。   半刻钟后, 老夫人面前跪下一个六旬左右的老人,一身粗布衣衫, 脸上皱纹深刻, 皮肤晒得黑油油的。他这样似乎是顶着太阳修剪花草才这样子的。   “花伯, 早上有人看到你进了后院, 你有什么话说?”福贵嬷嬷厉声道。   花伯一愣,反应过来后道:“老奴想起来园子里有盆花忘记放上假山了,就摆在了小路上。”   老夫人皱眉,福贵嬷嬷忙问清楚是哪个假山,花伯说的明明白白, 不像是撒谎的模样。   老夫人想了想, 问道:“有没有看到什么不妥当的奇怪的事?”   花伯想了想, 道:“老奴看到……有个丫鬟手里提着食盒往荣寿堂这边过来。”   花伯说完, 深深磕下头去,道:“老奴知道世子夫人在荣寿堂门口摔了一跤,老奴想来禀告的,只是老奴不过是一个粗笨剪草护花的,实在见不到老夫人和各位主子。”   “你有什么话说?如今见到各位主子了,老夫人也在,会给你做主的。”福贵嬷嬷忙道。   “老奴看到那丫鬟有些慌乱,她手里的食盒滴了几滴汤出来。待她走了,老奴……上前去查看了一下,发现不像是喝的汤,倒像是油。”   福贵嬷嬷一喜,老夫人坐直的身子。江淮岳终于看向了他。   “你说的可是属实?”江淮岳淡淡问道。   花伯见江淮岳问话,忙磕头道:“老奴句句属实,不敢有半句虚言。求世子明鉴。”   “你可是认出来了那丫鬟?”江淮岳忙问。   花伯想了想道:“老奴在后院里经常见到各个院子里的丫鬟,她好像是清晖堂的……”   江淮岳面色更冷,吩咐道:“把清晖堂的丫鬟都叫过来。”   “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吗?”江淮岳又问。   不出意外的,花伯摇了摇头,又道:“老奴要是看到她,一定能认出来的。”   一刻钟后,荣寿堂里站了一排丫鬟,其中初兰初秋初冬都在,大丫鬟模样的还有一个周沫儿不认识的,估计就是那个替代她的。   花伯左右看看,伸手一指那个周沫儿不认识的大丫鬟,道:“就是她。”   那丫鬟镇定的看着花伯,又看了看屋子里的人,跪下道:“奴婢初柳,见过老夫人。”   “你为何一大早提着油往荣寿堂去,我倒不知道,你何时成了跑腿的丫鬟了?”江淮岳冷笑道。   “奴婢没有提着油啊!”初柳一脸的莫名其妙。   老夫人看向地上跪着的花伯,问:“你确定看清楚了?”   花伯不惧老夫人威严的眼神,只道:“老奴看得清清楚楚,绝对不会看错的。”   初柳看着花伯笃定的眼神,道:“花伯,我今日一大早确实看到你了,你又如何知道,我提的是油,不是早膳?”   花伯愣了下,才低声道:“老奴不敢欺瞒众位主子,老奴是因为好奇主子的早膳才去看滴落在地上的东西……”   “你们下去。”江淮岳吩咐清晖堂的丫鬟,众人赶紧出去,生怕沾染上一般。   然后对听了花伯的话后有些慌乱的初柳道:“你确定不招吗?”   “奴婢,奴婢……”初柳终于有些慌了。   江淮岳已经转开眼睛,淡淡吩咐道:“打,打到肯说为止。”   马上就有两个粗壮的仆妇进来像拖小鸡似得将挣扎不休的初柳拖了出去。随即就传来板子拍在皮肉的沉闷声。   周沫儿皱眉听着,实在没想到最先查出来居然是清晖堂的丫鬟。   等初柳再被拖进来时,是真的拖进来的,下半身已经看不出来衣衫本来的颜色,一片暗红,还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周沫儿觉得她几乎快要死了。   “奴婢说……不要再打了,奴婢说就是。”初柳强撑了一口气,看向老夫人旁边的福贵嬷嬷,伸出手指指了过去。   “是她……”说完就晕了过去。   福贵嬷嬷见手指指向自己,忙侧了侧身子,她这一侧不要紧,露出来后面的丫鬟,那丫鬟眼神慌乱,往后退了一步。   盼儿。   周沫儿见过这个丫鬟,顶着赵如萱的身份颐气指使。给周沫儿印象最深的就是她站在罚跪的初春面前,说丫鬟最要紧是本分什么的。主要意思是不要妄想爬主子的床……   赵如萱唰的起身,想责问地上的初柳,却发现她已经晕了过去,气急败坏道:“泼醒她,胡说八道什么?”   “坐下。你急什么?”江语蓉呵斥。   赵如萱不情不愿的坐下,还忍不住还嘴道:“娘,她明明就是胡说八道。盼儿怎么可能吩咐她做这种事情?”   江语蓉瞪她一眼,扫了屋子里的人一遍,才道:“有你外祖母在,你怕什么?查清楚了再说。”   江淮岳不理会她们,淡淡道:“泼醒了,问清楚,免得祖母说我冤枉了表妹身边的丫鬟。”   老夫人神情不大好看,不过没说话算是默认,也就是她也觉得跟盼儿没关系了?要不然不过是一个丫鬟而已,几个板子下去,还怕她不说实话?   江淮岳见此,眼神更加冷漠。   地上的初柳被一小桶水泼了上去,现在正值腊月,那水里面还有碎冰,一泼上去她就打了个寒战,眼睛睁开来。待看清楚屋子里的情形,忙哭求道:“奴婢……有错,求……主子饶……命。”   “到底是谁指使你的?”江淮岳站起身,显然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初柳目光在屋子里所有人脸上转了一圈,被她看到的人都紧张了一下,特别是二房一家,身子都往里缩了缩。   “就是她……她说……只要事成……提拔我……做……管事……”初柳说话间又晕了过去。   “拖出去。”江淮岳冷冷道。   眼见着初柳被拖出去,地上留着一摊混着水的血迹,有的地方呈现淡淡的粉红色水渍。   “拖出去打到愿意说为止。”江淮岳不看任何人,淡淡吩咐道。   “不行,盼儿是我的丫鬟,怀疑她就是怀疑我,外祖母,不能打她。”赵如萱站起身急道。   老夫人闭上眼睛,道:“萱丫头,既然有人指认,她不说难以服众,要是她没有,自然不会招出什么来。”   盼儿挣扎着大叫小姐,还是被那两个仆妇拖了出去。稍顷,一模一样的板子声传来,半晌后,一个差不多的血人拖了进来。   赵如萱捂着眼睛不敢看。   “愿意说么?”江淮岳问。   盼儿的眼睛却望向赵如萱的方向。   江语蓉突然出声道:“盼儿,念着你忠心耿耿伺候如萱多年,今日不管结果如何,我都会好好照顾你的弟弟,让他平安长大。”   江淮岳眼神闪过厉光。老夫人似乎诧异的看了江语蓉一眼,低下头若有所思。   “奴婢没有,那丫头诬赖我。”盼儿强撑着一口气流利的说完。   看向江语蓉道:“奴婢……多谢……夫人……”   话一说完,一口鲜血喷出,趴在地上不动了。   这是……死了?   看那鲜血喷出的模样,不像是被打死的,倒像是自己咬舌自尽的。仆妇上前摸了摸她脖子,禀告道:“老夫人,这丫头已经没气了。”   屋子里静谧了一瞬。赵如萱突然尖叫了起来,被江语蓉一把捂住嘴,道:“没事啊!如萱不怕。”   江语蓉轻声安抚,赵如萱慌乱的眸子渐渐地镇定下来。   “拖下去吧!”老夫人吩咐道。   江淮岳冷笑一声。   冷笑声虽轻,在此刻静谧的屋子里却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江语蓉不满了,道:“岳儿,如萱的丫头被你逼死一个,你还不满意?”   又看向老夫人,道:“娘,您看岳儿自从娶了萧灵薇,如今变成了什么样子?不向着自己家人,倒把那个女人捧着护着,我估计现在岳儿心里,别说我们,您和大嫂都要靠边。那个女人才是他的宝。明明就是她自己不小心落了胎,如今却来查这些丫鬟。这也就罢了,脾气大得不分场合不分时辰说回娘家就回娘家,今日多少人暗地里笑话我们镇国公府……”   “姑母的意思是,灵薇自己不小心,就活该我镇国公府嫡孙就这么没了?”江淮岳冷冷道。   “她再小心,也防不住有心人设计陷害。”   江淮岳说完,不待江语蓉说话,看向一直没说话脸色沉沉的江蜀,道:“父亲,出事之后我马上让人去追查那个大夫,好在及时,我的人在京城外十里追上了他……并且带了回来。”   他说话间仔细盯着江语蓉和赵如萱神色,江语蓉还是那副镇定的模样,赵如萱眼神慌乱了一瞬,被江淮岳看个正着。   “让他来说说吧!”江蜀语气阴沉,显然他已经极为不悦。今日发生的事情没有一件事顺心如意。   张氏知道老夫人心情不好,她只要一开口就会被同样心情不好的老夫人训斥,她身为儿媳妇又不能反驳,只把自己的存在感一再降低,这会儿她终于忍不住了,道:“这就好,我的孙子可不能就这么没了。”   老夫人看了她一眼,到底没再指责。张氏见状微微松了口气。   她倒是不怕老夫人训斥,只是觉得她掌家多年,还在这么多人面前被训斥,对她威信有损,不利于以后掌家。   外面有人进来,白天见到的那个大夫此刻没有了白日里的利落,只萎靡的被人拖了进来,众人仔细看去,才发现他的腿不自然的弯曲着。   江淮岳淡淡道:“我见他那么会跑,一会儿的功夫就跑到了京城十里开外,怕他再跑才打断了他的腿。放心,不影响他说话。”   周沫儿觉得,自己一直没有真的认识过这些人,他们才是真的冷漠。 第86章   “你为何那个时候会出现在镇国公府门口, 要是还想活命, 你就老实交代,要不然, 我就把你送到官府去, 就说你对镇国公府图谋不轨。”江蜀冷淡道。   地上的大夫瑟缩了下, 道:“我只是锦康堂的里抓药的学徒, 两日前,有人找到我让我今日在镇国公府门口等着, 只要有人出来,我就架着锦康堂印记的马车从门口过……”   江淮岳的手捏成了拳头,按捺住怒气, 问道:“然后呢?”   江淮岳面色虽然平静,但是眼睛已经红了, 地上那人看到后, 往后缩了下, 低着头道:“让我开那个药给世子夫人吃, 只要夫人喝下去,就给我五百两银子……小人一时鬼迷心窍,不该收这种来路不正的银子,起了害人之心,你们放过我吧!我不过是一个抓药的伙计, 药方都是那人给我的。”   江淮岳冷笑, 问道:“你把我儿子的命杀了, 让我放过你?我放过你了, 又有人放过我们夫妻么?”   那人不服气道:“那个不是落胎药,世子夫人肚子里的孩子不是我杀的,不关我的事啊……”   “是谁让你这么做的?”江淮岳站起身走到他身边,冷冷问道。   那大夫一愣,才道:“小人不知道,他没说他是谁,只是吩咐我成事后他在玲珑阁对面的茶楼等我。”   江淮岳弯腰,伸出手去握住他想要缩回去的手腕,只听得“咔嚓”一声。地上的人惨叫一声。   听得周沫儿头皮发麻,转开眼睛不再看了。   “我说……我说……那个人嘴角上面有颗红色小痣……”大夫喘着粗气,似乎马上就要断气了一般。   周沫儿眉头一皱,嘴角有颗红痣的人她见过一个,赵昱身边的随从就有颗痣。抬眼看了看江语蓉和赵如萱,她们一脸的义愤填膺,似乎还在为大夫所作所为生气。   “哼,这不是知道了?嘴角有痣的人,刚刚好为知道一个。”江淮岳冷笑道。   他的眼神冰凉的看向上首的老夫人,淡淡道:“祖母,您想知道么?”   老夫人犹带怒意眼神疑惑的看着他。她当然想知道是谁想要害他们镇国公府的嫡孙。这个孩子关系着镇国公府的未来,萧灵薇不能生孩子对于镇国公府影响不可谓不大。   江淮岳已经不看她,看向江蜀问道:“父亲,您想知道吗?”   “你要是知道就说,敢算计我镇国公府的嫡孙,无论是谁,都是我镇国公府的敌人。”江蜀脸色冰冷道。   老夫人也道:“你父亲说得对,胆子大到算计我镇国公府,一定是我们的敌人。”   赵如萱眼神慌乱的看向江语蓉,见她神色镇定,才微微放下心来。   江淮岳扫了屋子里也圈,才冷笑道:“那个人就是我姑父身边的随从。”   “不可能……”老夫人反驳。随即想到什么,面色微微一变,严厉的看向江语蓉。   “祖母,姑母在这儿都不着急,您急什么?”江淮岳看向江语蓉淡淡道。   “岳儿,你什么意思,我是你姑母,是镇国公府的姑奶奶,我怎么会对镇国公府的子嗣下手?”江语蓉脸上怒气冲冲,一副受了冤枉极力辩解的模样。   “姑母,我没说你啊!”江淮岳淡淡道。   “我只不过是说那人是姑父身边的随从而已,不关你的事。”   江语蓉这才放松了下,还是辩解道:“岳儿,你也不能就凭一个外人就怀疑你姑父,他也不会谋害镇国公府的子嗣,这对他没有好处。再说,嘴角有痣的可不止你姑父的随从,天底下相似的人都有,更何况一颗痣……”   “所以,我派人请了姑父身边的随从前来对质。是不是他看看就知道了。”江淮岳淡淡道。   坐在一边的赵如萱心里越来越慌,她似乎才发现,江淮岳对她早已没有了青梅竹马的情谊,不知何时开始,对她和她母亲都是淡淡的。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好像是从萧灵薇进门……不,在那之前,好像是自从江淮岳认识萧灵薇,他对她就再没了以前的和颜悦色。   果然是个嫉妒成性的狐媚子。   江语蓉不满,道:“岳儿,你怎么能不信任我和你姑父?我们是一家人,再怎样我们都不会伤害镇国公府的子嗣的……”   江淮岳伸手打断她,道:“姑母这话说得好笑,姑父姓赵,我们镇国公府姓江,如何就是一家人?怕是姑母在镇国公府住得久了,就把这里当做家了?   所以,姑母现在这样说,还为时过早,等他们对质过后再说不迟,要真说姑母说的,没有一点害人之心,我给姑母磕头道歉便是。”   两人说话间,外面绑进来一个中年男人,嘴角一颗鲜红的小痣,不在意的人不会发现的。   那人一身细布短衣长裤,被人推进来,嘴里似乎还说着什么,一进来看到江语蓉,眼睛一亮,忙道:“夫人救我……”   “她救不了你。”江淮岳淡淡道。   那假大夫看了一眼他的脸,连声道:“就是他……他让我来的,银票也是他给我的。”   江淮岳嘲讽一笑,吩咐道:“拖他下去。”   马上就有人进来把大夫拖了出去,大夫还犹自不甘心的求饶道:“我知道的都说了,你放过我……放过我,不关我的事……”   求饶的声音渐行渐远。   “你为什么要让他下药?”江淮岳声音轻轻,带着不自知的怒意。   随从看了一眼江语蓉,道:“我为我家小姐不甘,萧灵薇何德何能能得你另眼相看,我家小姐哪点比不上她?我不服气……”   江淮岳一脚踢了过去,将人踢到墙上,又反弹回来,随从在地上捂着被踢到肚子翻滚,间或看一眼江语蓉。   江淮岳走过去,又一只脚抬起,他看着江语蓉无动于衷的神情突然道:“江世子,我有话说。”   “说。”   江淮岳放下已经抬起准备踢到他身上的脚。   “我是听了我家夫人的吩咐才这么做的,您能不能饶我一条贱命?”随从捂着肚子希冀的眼神看向江淮岳道。   江淮岳脚步一顿,突然抬起,更狠的踢了上去,见他滚了两下,晕过去了。   “岳儿,他胡说八道,我如何会吩咐他做这种事?” 第87章   江语蓉语气着急。   江淮岳却已经不看她, 只直直盯着似乎有些受打击的老夫人, 执着的问:“祖母,您怎么说?”   老夫人回过神, 看了看边上的江语蓉, 还有她从小就养在身边的娇俏的赵如萱, 半晌道:“你姑母她们有错, 只是你们终究是血亲,能不能……”   “祖母, 今日灵薇小产落下的,可是你嫡亲的重孙子,要是没有今日之事, 再等几个月,他就生下来了。”江淮岳语气越说越激动, 眼眶发红。看了看张口欲要解释的江语蓉又道:“祖母这是打算要女儿和外孙女, 不要镇国公府的基业了吗?”   江淮岳说到后面, 语气愤怒, 看向沉默的江蜀,缓和了语气问道:“爹,您怎么说?”   江蜀看了看一脸愤然的江语蓉,淡淡道:“岳儿,你想怎么做?”   江淮岳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 道:“让她们滚回去, 这是我的家, 灵薇的家, 她们一直住在这里,对我对灵薇都不好……住得久了,还以为自己是主人了。”   低着头的张氏嘴角轻轻勾起。   “岳儿”   老夫人严厉的声音传来。   江淮岳一转头看向她,眼神狠厉,再没有了平日里对她的敬重,只有疏离冷漠。   对上这样的眼神,老夫人身子一震。是了,她似乎才发现,江淮岳这个她从小最疼爱的孙子对她似乎不大恭敬了。   不,不要说恭敬,有的只有敷衍。什么时候开始的?又是为什么呢?   不过,一个孝字就足以让他乖乖听话,老夫人这么想着,便道:“事情到底跟你姑母有没有关系都不知道,有可能只是你姑父自作主张,或者是这黑了心肝的被人收买,如今在这里胡言乱语诬赖你姑母。无论如何,你姑母不会害你……”   “不会害我,她就可以害灵薇了吗?”江淮岳语气不耐烦,里面还有些微微的失望。   对这个从小疼爱他的祖母,他一直是敬重的。实在没想到她疼爱别人也跟疼他一样,错了可以教,不会随意放弃。这恰恰是他最不能接受的。凭什么她们能肆意伤害他和他的妻子孩子而无事,他最敬重的祖母还要帮她们求情。   “父亲,您说怎么办?”江淮岳看向江蜀,心底隐隐有些怕,害怕他和老夫人一样要他相信江语蓉不会害他。   江蜀看了看屋子里的人,尤其看了一眼江语蓉,见她虽紧张却没有害怕,明白她这是有老夫人这,笃定他们不会伤害她,或者说不能伤害。想到这里,他看着江语蓉,认真道:“你还是回家去吧!赵昱已经请调回京,再住在镇国公府说不过去,哪有出嫁女长期住在娘家的道理?让外人知道,该说我镇国公府的教养不好,你的侄女们还等着说亲呢。要是你不回去,别人会以为我镇国公府的姑娘都是如此。”   江蜀不理会她瞬间难看的脸上,看向老面色也不好看的老夫人道:“娘,你说是不是?”   赵如萱急了,她才不要回赵府,家里的那个老太婆又穷酸又抠门,还不喜欢她。把个庶女捧得比她还高,不过是一个庶女而已,还知书达理什么的,简直要笑死人了。   这么想着,她忍不住像以前一样抱住老夫人的胳膊摇啊摇的撒娇,以为从小就对她最好的外祖母会像以前一样笑话她,再依了她的意思。   可是没有,她抱住老夫人后,老夫人看她的眼神从没有过的陌生,那里面的东西她不懂,也不想懂。   忍不住喃喃唤道:“外祖母?”   “如萱……”   老夫人轻轻唤她。   不,不对,外祖母一向是亲热的叫她萱丫头。   她什么也不能做,只僵住身子,听着苍老的以前她最喜欢听的慈爱的声音清晰的传入耳中。   “你和你娘回家去吧!我让你表哥不要追究了。”   赵如萱转过头,扫视屋子里的人。   张氏低着头不看她们这边,不过赵如萱想想也知道,她该是很高兴的。以前她就不喜欢她们母女,只要不是在老夫人面前,她几乎毫不掩饰她的厌恶。   江蜀一脸的严肃,以前看向她的慈爱不在,看都不看她一眼。   江阴这个二舅舅因为老夫人不喜欢,她们母女对他们一家人从来就没有过好脸色,如今也不指望人家对她们母女有什么好感。   看过去就是……江成轩,这个二表哥她从来没把他看在眼里,娶个妻子还曾经是个丫鬟,还威胁她们母女入了赵家的族谱……想起周沫儿,她的眼神里闪过厌恶。   一转眼看到站在中间的江淮岳,对她看过去的目光没有一点感觉,有的只有几乎掩饰不了的嫌恶。   看清楚这样的目光,赵如萱心里一震。原来他对她早已经嫌弃到这样的地步了吗?   不说没有青梅竹马的情谊,估计连亲戚的情分都没了吧!   她这里思绪万千,边上的江语蓉不服气道:“娘,你在说什么?岳儿追究什么?我不回去。”   江淮岳嘲讽一笑,道:“姑母,你把镇国公府当自己家了吗?我看……”   “语蓉,你先带着如萱回去。”老夫人一锤定音。   江语蓉还犹自不服气的冷哼一声,算是默认。   她也看出来今日的事情暴露后,她们母女算是犯了众怒,除了老夫人对她还有些情分,镇国公府没有人怜惜她们。   回去就回去,大不了过些日子再来就是。   大概看出来她的想法,江蜀淡淡道:“东西收拾干净,以后无事就少回来。”   说完后站起身,走到门口时,他顿住脚步,道:“只此一次,下不为例,你好自为之吧!”   江语蓉一直以来不甚在意的面色终于变了,江蜀这意思是以后不管她了?她唰的起身追了两步,唤道:“哥哥?”   一声哥哥让江蜀停住脚步,江语蓉面色一喜。   他没有回头,只道:“我把你当妹妹,你把我当哥哥了吗?为了一己私欲置镇国公府的基业于不顾,你实在太任性了,你……”   江蜀没有再说,回过头看向江淮岳,道:“岳儿,看在我的面上,这次就算了,我可以保证,没有下一次。”   对上江淮岳失望的目光,他急匆匆的出门去了。   江语蓉见江蜀走了,看向老夫人还要说话。江淮岳眼神狠厉的看向她,大声道:“滚,走不走?不走不要怪我不留情面。”   江语蓉有些怕了,实在是江淮岳眼神骇人。忍不住后退一步,正正撞上赵如萱,那边的江淮岳还恶狠狠的盯着她。   江语蓉心里发虚,忍不住大声道:“回去就回去,你这样对我,我还不想呆了呢。”   说完,一拉赵如萱就出门去了。   看着她们离开,老夫人面上似乎又苍老了些,精神不大好道:“今日累了一天,时辰不早了,我想休息,你们也回去睡吧!”   “是,母亲。”张氏马上站起身,嘴角带着笑,脚步轻快的出门。   周沫儿和江成轩跟着她出了门。   出了荣寿堂,江成轩道:“城门已经关了,我们在府里住一晚,明日一早再回。”   周沫儿自然无异议,两人回了凌风院住。   凌风院里,院子里冷清寥落,地上枯枝败叶满地,周沫儿走进去觉得有些冷,江成轩左右看看,倒是不意外。笑了笑道:“今天晚上委屈你了。”   周沫儿摇头,看着院子里的景象有些沉默,看来在镇国公府里,没有一个人觉得江成轩是府里的人,包括老夫人和江蜀。   平日里也就罢了,这几日可是老夫人寿辰,难道就没有一个人想到江成轩可能会回府里小住?   江蜀是个男人,估计想不到这么多,那张氏也就罢了,她不理会江成轩的院子也说得过去,毕竟只有面上的母慈子孝。那老夫人呢?   她不是对江成轩的身子最为担忧的吗?如今院子里冷成这样,江成轩要是真的有病,这样住一晚一命呜呼都是可能的。   周沫儿还以为老夫人对江成轩真的有些情分。如今看看这院子里的情形,以小见大,可见这情分就是有也有限得很。   周沫儿抱紧了江成轩的腰,轻轻道:“以后我陪着你。”   江成轩大概懂了她的意思,忍不住笑了,道:“好。”   姚嬷嬷带着人很快把正房收拾了出来。两人抱着睡了一晚上,到了下半夜的时候还觉得有些热,周沫儿一晚上迷迷糊糊的也没睡好。   不光是他们没睡好,老夫人荣寿堂亮了一整夜。   离荣寿堂不远处的院子里也是亮了一夜。   回了院子,赵如萱坐在妆台前,道:“娘,我们真的要回府去吗?我不想回去。”   江语蓉坐在床上皱着眉沉思,半晌后道:“吩咐人收拾东西,我们回去。”   “娘,收拾什么?”赵如萱疑惑。她们母女有什么东西收拾的,赵府里的东西将就用用,肯定不要多久就回来了。   江语蓉站起身道:“把库房里的东西都收拾了带回去,估计我们以后真的要住赵府了。你舅舅不会让我们在这儿长住了。”   闻言,赵如萱面色变了变,心情更加不好,忍不住道:“赵府里的那个狐媚子,我看了就烦,还有那个老太婆,扣门得的不像个官家老夫人,丢人……”   话没说完,头上就被江语蓉轻轻拍了一下。   江语蓉瞪她一眼,道:“那是你祖母,不管心里怎么想,面上还是要尊敬的。”   赵如萱不以为然,她从小到大还没有看过别人的脸色,就是张氏再不满她们母女,面上还是过得去的。   赵如萱走到床边,摸了摸床上垂落下的流苏,想起什么,回过头正对上吩咐人回来的江语蓉,道:“那我的这床怎么办?这可是外祖母特意吩咐人专门为我打的。”   江语蓉看了看雕刻精致的紫檀木床塌,又看了看赵如萱,可惜道:“总不能连床也搬回去吧?”   想了想道:“等回去后我让人再给你做一张。”   赵如萱面色一喜。   “我要一模一样的。”   “行,都依了你,行了吧?睡觉,明日一早我们就回去。”江语蓉笑道。   她看着赵如萱呼吸渐渐地平稳,靠在床边沉思,她还得好好想想怎么对付家里的那个狐媚子。   周沫儿醒来时,外面天色微亮,她动了动僵住的身子,江成轩微哑的声音响在头顶。   “沫儿,不要乱动。”   周沫儿忍不住反驳道:“你好热。”   “沫儿,你不能怪我。”   周沫儿突然觉得不对,却已经晚了,江成轩的唇已经压了上来。   本来要进去伺候的姚嬷嬷推门的手一顿,随即笑开,脚步轻快的往小厨房去了。   待两人起床收拾好出院子门时,天色大亮,周沫儿忍不住瞪了一眼边上志得意满的江成轩。   江成轩左右看看,靠近周沫儿耳边道:“沫儿,你不能只怪我一个人,你自己不也……”   周沫儿急急申手捂住他的唇,恶狠狠道:“什么话你都说。”   突然觉得手心有湿滑的东西滑动,想到什么,赶紧收回手,又瞪了他一眼。   江成轩不以为意,在周沫儿耳边轻轻道:“连手都是香的,我喜欢。”   周沫儿低下头,耳朵慢慢变成了淡淡的粉色。   而此时荣寿堂不远处,赵如萱和江语蓉住得院子门口,一群人正在对峙。 第88章   “姑奶奶, 夫人吩咐过了, 您回府可以,不能把镇国公府的东西带走。夫人说, 您来的时候什么样, 走的时候就得什么样, 看在亲戚的份上, 这些年的花费就算了。”嬷嬷面无表情,语气毫无起伏, 看她的模样不难看出是照着张氏的原话说的。   江语蓉站在人群前面,气得浑身发抖,她这会儿并不如何心疼这些东西, 只觉得丢脸。她堂堂镇国公府的嫡女,从小受尽宠爱, 想要的东西没有得不到的。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侮辱。   赵如萱则是不同, 她从小虽然吃穿用度无一不精, 平日里背着老夫人也跋扈非常, 却清楚的知道这些东西都不是她的。她母亲才是镇国公府的嫡女,她不是,她不过是一个五品官的嫡女而已。   如果不是她的母亲是江语蓉,是受老夫人宠爱的女儿,还有个对她无条件包容的镇国公哥哥, 她一辈子也接触不到里面的许多东西。   此时她站在江语蓉身后, 生怕江语蓉一个气不过, 直接把这十几箱子东西扔了不要……   “你们放肆, 听了谁的吩咐在这里胡说八道,我不相信外祖母会这么做,要是被老夫人知道你们这样,可就吃不了兜着走。”赵如萱厉声呵斥道。   为首的嬷嬷看了她一眼,眼神闪了闪,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道:“奴婢听了主子的吩咐才来的,老夫人要责罚奴婢也认了。”   赵如萱无言,江语蓉面色铁青,看这模样她就知道,这肯定是她那个好大嫂出的幺蛾子。   此时的荣寿堂里,老夫人刚刚起床正在洗漱,福贵嬷嬷欲言又止动了动嘴唇,老夫人坐到桌边,端起茶杯送到嘴边,道:“有话就说,吞吞吐吐的做什么?”   福贵嬷嬷伺候了老夫人多年,自然知道她的性格,这一次她出了这么大的纰漏,老夫人都没有换掉她,甚至没有罚她。这让她有些看不懂了。   不过,她知道老夫人对江语蓉母女非同一般,想了想道:“表小姐被拦在院子门口,夫人不让她带日常的东西回赵府。”   老夫人手里的动作一顿,继续喝茶。   福贵这回真的不懂老夫人了,她说的是表小姐,其实就是说江语蓉。且话里话外的意思是江语蓉母女带了国公府的东西回家,却被夫人丝毫不留情面的截下……余光观察了老夫人面色,见她无动于衷,不敢再说,福身就准备退出去,退到门口时。   “等等。”   福贵的心里顿时就定了定,她还是懂老夫人的,身为奴婢要是不能摸到主子的心思,估计也做不长了。   福贵这么想着,马上就福身做出一副恭敬聆听吩咐的模样。   “等夫人的人离开后,让表小姐到我这里来辞行,我有话交代。”   福贵心里诧异,按理说老夫人要做什么完全不用避开夫人,毕竟她是长辈,夫人就算不满,也不敢做什么动作。   “是。”   荣寿堂隔壁的院子终究还是安静了下来。嬷嬷已经离开了。   福贵嬷嬷进了正房就看到怒气冲冲的赵如萱,眼神一闪,她自然知道赵如萱不是她在老夫人面前表现的那么娇俏,其实是个跋扈的姑娘,比起江语蓉也不逞多让,不过江语蓉有资本可以跋扈。赵如萱嘛!马上就没了,要是没了江蜀和老夫人的情分,她就什么都没了。   “表小姐,老夫人让姑奶奶和表小姐去辞行,说是有事情交代。”   江语蓉还在生气刚才张氏不给她面子,让仆人来给她难堪,一时是真的有点后悔嫁给赵昱了,如果不是嫁了他,任由老夫人给她定亲,她的日子一定不会过成这样。不过看到一边气鼓鼓的赵如萱,又觉得不亏。   赵如萱闻言眼睛一亮,她不相信从小疼爱她的老夫人会任由张氏如此作践她们母女。   站起身道:“劳烦嬷嬷,给外祖母辞行本就是应当,我和母亲这就去。”   江语蓉带着赵如萱去了荣寿堂,一进正房就看到老夫人独自一人坐在屋子里,甚是孤独的模样。   江语蓉鼻子一酸就要落泪,忍不住轻唤:“娘。”   老夫人身子僵硬了一瞬,将手里的一个匣子递给她,道:“这个……算是我给如萱添的嫁妆,以后……你懂事些。回吧!”   赵如萱心里也不好受。   两人心情不好的穿过园子出了门,一抬眼就看到一架有些陈旧的青蓬马车,赵如萱左右看看,吩咐丫鬟道:“去问问马车为何还没有备好?”   江语蓉嘴角露出嘲讽的笑容,道:“不用问了,马车已经备好了。”   “娘,你糊涂了,哪里有马车?”赵如萱疑惑。今日的事情没有一件是顺利的。   待看清楚江语蓉认真的面色后,指着那架一般是仆人采买东西才用的马车,问:“娘,你不会说的是这个吧?我才不要上。”   江语蓉冷笑一声,却不是对着赵如萱,而是对着马车上下来的马夫,淡淡道:“还真的把我当成了打秋风的穷亲戚了,果然是没落家族里教出来的姑娘,就是上不了台面。”   周围一片安静,谁也不敢接江语蓉这个话,赵如萱也终于反应过来,怒道:“舅母这次实在太过分,娘,我要去告诉外祖母去。”   江语蓉嘴角微微勾起一抹笑,道:“不用,我们走。”   说完,提起裙子上了那马车。赵如萱一头雾水,还是乖乖的跟了上去。   江成轩和周沫儿的马车停在不远处,将事情看得清清楚楚,周沫儿皱眉道:“她们这样就放弃了?”   “自然不会。”江成轩微微一笑。   两人打算回京郊的庄子上,转过一条街,就看到江语蓉母女下了马车,上了一架早就停在路边的粉色马车,虽没有镇国公府的精致,看起来倒还算也大方。   “她们为何要这样,也不怕麻烦?”   江成轩摩挲着周沫儿的手背,笑道:“当然不麻烦,要是被祖母知道,国公夫人让她们做仆人采买才用的马车离开镇国公府,她会如何?”   周沫儿笑着看向江成轩,道:“所以我说她们麻烦啊!换来换去的不就是为了打击下夫人。” 第89章   “姑奶奶和表小姐坐了府里采买的马车走了。”福贵嬷嬷低着头, 小心翼翼的禀告。   老夫人手里的茶杯一下子扔了出去, 瓷器碎裂的声音传出。怒道:“果然是个上不得台面的,胆子也够大, 居然如此作践镇国公府唯一的姑奶奶。”   福贵头更低了, 不敢抬头看老夫人的怒容。   “你去, 把那个……纤玉是吧?给我接过来。就说我老婆子无事, 照顾下镇国公府的子嗣。”老夫人语气冰凉。   福贵心里明白,这是老夫人对张氏羞辱江语蓉不满的报复。   恭恭敬敬道:“是。”   墨贤堂里张氏诧异的看着面前的嬷嬷, 再次确实道:“她们真的坐了那马车离开?”   嬷嬷小心的回道:“是,夫人吩咐只要她们发作就把平日里她们用的马车架出来,车夫都是准备好的, 可是并没有用上。”   张氏皱眉沉思,突然问:“荣寿堂有动静没有?”   嬷嬷正待答话, 外面传来丫鬟较平日里更大些的声音。   “福贵嬷嬷, 您怎么来了?”   张氏面色一沉, 眼神狠厉的扫过面前的嬷嬷, 嬷嬷头垂得更低。   待福贵嬷嬷说完老夫人的吩咐,张氏几乎维持不住面上微笑的表情,眼角处露出些狰狞来。   “夫人,敢问纤玉姑娘在何处?老夫人还等着呢。”福贵不理会张氏越来越难看的面色,面无表情问道。   “在后面休息, 母亲也是, 一把年纪安享晚年就是……张嬷嬷, 去把纤玉姑娘请来。”张氏后面几个字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稍顷, 纤玉姑娘被张嬷嬷带进来了,福贵皱了眉,眼前的姑娘要不是那微微隆起的小腹,根本看不出来是个孕妇,脸颊消瘦,手背上青筋尽露。衣衫下的身子瘦弱,显得衣服空荡荡的。不过眼神里微露喜色,尤其看到福贵嬷嬷时眼睛一亮。显然她也想离开墨贤堂的。   不理会张氏越发阴沉的面色,福贵面无表情道:“夫人,奴婢这就带纤玉姑娘去见老夫人。”   看着纤玉跟着福贵嬷嬷脚步轻快的离开,张氏阴沉着脸问道:“可动了手?”   张嬷嬷头垂得更低,道:“奴婢没来得及。”   “啪”的一声,瓷器碎裂的清脆声。   张嬷嬷看着不远处的碎片,小心翼翼道:“请夫人责罚。”   半晌后,传来张氏压抑着怒气的声音。   “算了,也不能怪你。老不死的,只会给我添堵。”   嬷嬷的头垂得更低,假装没有张氏这番不敬的话。   周沫儿和江成轩回了庄子,才觉得安宁许多,今日发生了太多的事情,简直让人接受不了。   她当然知道萧灵薇的小产是江语蓉动的手,还有赵昱,赵昱是个很有野心的人,从他一个寒门书生就敢肖想镇国公府嫡女来说,他不光是有野心,胆子还大。   这一次能够这么快把他找出来,还得归功于江淮岳和萧灵薇都是活过一世的人。   老夫人也是,虽然她没出手,但江语蓉能成功,不能否认是借了她的势。她帮着江淮岳赶那对母女离开。一是为了江语蓉,她这一次动作太大太狠,直接得罪了江蜀这个镇国公府的当家人和江淮岳这个未来的当家人,再任由她们母女胡来,以后江语蓉没了镇国公府这个靠山,那她在赵府会更加艰难。   二嘛,就是为了老夫人自己,她才发现江蜀这个未来的镇国公对她没有一丝敬重,这对她可不妙,张氏和她的婆媳关系因为江语蓉,已经是面子情,要是哪天江蜀出了意外……所以,她不能太过分。   不过,周沫儿已经搬出来,镇国公府里的孰是孰非也牵扯不到他们夫妻,或者说是别人都没把他们夫妻看在眼里不会刻意牵连上他们。当然这里面有多少是归功于江成轩是个在他们眼里活不长的病秧子就不知道了。   两人回了庄子没住几日,又要过年了。平日里不回去说得过去,过年还是要回去小住的。所以,腊月二十八两人就收拾收拾去了镇国公府。   这一次周沫儿早有准备,把身边的奴婢仆人都带着,好打扫院子。上一次满院子的枯枝败叶给她的印象实在太过深刻。   时隔几日,周沫儿再次踏入凌风院,让人意外的是没有了枯枝败叶,虽有些萧条,但是和上一次比起来,起码像是个有人住的院子了。   第二日一大早去给老夫人请安时,刚好碰上昨日一起回府的萧灵薇和江淮岳。   萧灵薇气色有些差,显出一种病态的苍白,对着周沫儿似乎更烦躁了些,没有了以前面子上的温和。   周沫儿和江成轩看到迎面走过来的两个人,福身道:“见过大哥,大嫂。”   江淮岳随意点点头,看向江成轩笑道:“何时回府的,都没有人来禀告。”   “昨日回的,可能是下人见大哥公务繁忙,我回府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不敢劳烦。”   “二弟说笑了。”   萧灵薇冷哼一声。   江成轩面色不变,只袖子里握住周沫儿手的手指微微收紧。   江淮岳有些尴尬的一笑,道:“二弟,我们进去吧!祖母大概等着了。”   说完一拉不情不愿的萧灵薇进去了。   周沫儿觉得,这一次回来后的萧灵薇脾气似乎更加怪异了些,看她以前对老夫人虽只有面上恭敬规矩,现在却连面上的规矩都不装了。   她福身时随意,且不等老夫人吩咐便自顾自起身坐下。老夫人见了,神情微微一变,眼神冷了些。到底是自己理亏,面色带笑问道:“灵薇身子可好些了?”   “还是那样,大夫说以后子嗣是怕是有些艰难。”萧灵薇淡淡道。她能来这里就已经是看在江淮岳面子上了,这个害得她子嗣艰难的罪魁祸首之一,她靠近荣寿堂都需要莫大的勇气。   “老夫人,纤玉姑娘起了,来给您请安了。”福贵嬷嬷在外面轻声禀告。   老夫人现在正有些尴尬,闻言笑道:“让她进来。”   周沫儿就看到纤玉一脸笑意的谢过给她掀帘子的嬷嬷,踏着细碎的脚步进来。   短短几日不见,她的气色好了许多,扶着肚子的手也白皙了些。   对着老夫人福身一礼后,规矩的站在了老夫人身后。   江淮岳对这些都视若无睹,他的眼神心思全部都在萧灵薇身上。   萧灵薇虽然随着他回了府,但对他有些冷淡,两人的关系似乎又回到了最开始还没成亲的时候。   几人陪着老夫人说笑了半晌,不难看出老夫人对纤玉的喜爱,不过短短半个时辰,她已经让纤玉吃了不少东西,其中还有一盅燕窝。   张氏掀开帘子走了进来,屋子里静谧了一瞬间。   待张氏请安坐下后。   “我想额外请个大夫放在荣寿堂,我年纪大了,也容易生病,请个大夫回来给我调养下身子。且前几日灵薇就是吃亏在府里的大夫不在,多一个大夫总归是要好些的。”老夫人慢悠悠道。   其他人都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周沫儿也觉得跟自己没关系,看了看纤玉隆起的肚子,若有所悟,这个大夫是打算给纤玉请的吧?只不过她一个连妾室都算不上的丫鬟配个大夫说不过去,老夫人才有此一说。   周沫儿才想到这里,上首的老夫人又道:“镇国公府的十几年没有添过子嗣,算算珊丫头都十三了,已经是可以说亲的年纪了,如今新添子嗣,不如给纤玉升做姨娘,也好让她安心。到时候生个健壮的大胖小子。也是我镇国公府的一大喜事。”   江淮岳盯着萧灵薇的头顶,不知想着什么,老夫人的话也不知他听到了没有。   江成轩无所谓,他又不是还小,怕一个没出生的毛孩子不成?再说,他从来没想过在镇国公府分家的时候分到什么东西,有没有这个庶弟出生都无所谓,甚至某种程度上来说,他还比较期待这个庶弟出生。   起码张氏就有事情做了,看那个纤玉短短几日就得老夫人欢心,还能让老夫人亲口提出抬她做姨娘,无论老夫人的目的是什么,她也得到了好处,且她是最大的赢家。如果她进了江蜀的后院还站稳了脚跟,张氏应该没有现在这么好过才是。   果然,张氏闻言面色微微一变,请大夫的事情先不说开支要增加,如今居然还想做姨娘。可见纤玉是个有心人。抬头看了一眼不过几日便丰腴起来的纤玉,眼神闪过一道狠光。   纤玉已经走到老夫人面前,满脸喜色的磕头道:“奴婢多谢老夫人。”   纤玉这么一跪谢,等于把这件事定下了。张氏脸色不好看,想了想道:“如今纤玉肚子里是男是女还不好说,且她的身子不好,还得住在荣寿堂劳母亲亲自照看,如果抬了身份,她就得搬回墨贤堂后院……不如等她生下孩子再说?”   纤玉脸上的笑意滞住,她当然希望现在就抬了身份,那她生下来的孩子就是妾生子。如果不抬身份,就算是以后抬了,她的孩子也摆脱不了婢生子的身份。   纤玉低着头的眼睛里闪过不甘,如果回了墨贤堂,想起前些时候过的日子,要是还在张氏手底下,她不一定能平安生下这个孩子。到时候没了孩子,江蜀年纪已经不轻,以后肯定没有机会有孕,她空有妾室的身份又有何用?   张氏看到纤玉低着头沉默,难看的面色微微缓和,看向江成轩笑道:“轩儿,你觉得如何?”   江成轩面无表情道:“父亲的后院,做儿子的不好指手画脚。”   不软不硬的挡了回去。   张氏并没有放弃,笑道:“虽然道理是这样,不过这也是你弟弟,你说说你的意见也无妨。”   纤玉闻言,抬起头看了一眼江成轩又低下了头。   周沫儿有些恼怒,这张氏一天不挑事大概就不舒服,她这明明就是让纤玉提防江成轩的意思。毕竟一个庶子和多个庶子分家,分到的东西肯定是不一样的。这里面还有得宠和不得宠的分法。虽说江成轩不指望分家的东西,可是外人并不知道。   看了看低着头的纤玉,周沫儿觉得,她要是是个聪明人,就不会马上对上江成轩,毕竟她的孩子还不一定能平安生下,生下来还不一定能平安长大。   “母亲怎么只问我们,不如问问大哥?都说长兄如父,大哥可是可以替代父亲的,问问大哥怎么样才是对弟弟好些。”周沫儿不理会张氏越来越难看的脸色,笑道。   张氏狠厉的眼神盯着她,周沫儿也不惧。就许你攀扯江成轩,不许我把江淮岳拖下水,哪里来的道理?   老夫人已经不悦的板起了面色,纤玉低着头开口道:“奴婢可以等生下孩子再说,奴婢毕竟出身低微,要是没有子嗣,奴婢不敢妄想身份什么的。无论如何,镇国公府的子嗣重要,夫人和大少爷还有二少爷不用为了奴婢争执。”   虽然知道纤玉这话是客套,周沫儿低下头,还是止不住心里冷笑,谁为了你争执?上次在庄子上就连累得江成轩和国公夫人本不和谐的关系更加恶化,没找她算账,还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了。   老夫人有些不耐烦了,她本就是为了恶心张氏才有此一说,并不是真的想马上抬纤玉做姨娘。   微微皱眉道:“我有些累,想歇会儿。你们也回吧!明日事情多,你们也好回去安排。” 第90章   老夫人这么说了, 周沫儿马上告退, 江成轩握住她的手一起出门。   到门口时,让张氏和江淮岳两人先走, 出了门一路沉默着往墨贤堂而去。   “灵薇, 你身子如何?”张氏和颜悦色, 一脸的心疼问道。   萧灵薇却并不觉得感动, 低着头轻声道:“劳母亲挂念,已经好了很多。”   张氏显然并不满意这个回答, 看了看江淮岳,问道:“那……大夫怎么说?就是……你以后的……子嗣……”   “娘,这事情以后再说。”江淮岳打断张氏, 不敢去看萧灵薇嘲讽的面色。   张氏今日这样说,不就是萧灵薇小产后说的那样。   萧灵薇果然露出嘲讽的表情, 对着张氏微笑道:“母亲, 大夫说了子嗣艰难, 以后镇国公府不一定有嫡子女出生了。”   她的表情有点随意, 似乎一点不在意的模样,张氏见了微微蹙眉,一个女人,还是嫡妻,在知道自己以后不能生孩子时不该是这样的表情。   “灵薇, 你还年轻, 一定会有的。”张氏只好安慰她。   江淮岳以为张氏这话是理解他们的意思, 面上带出喜色, 握住萧灵薇的手,才发现萧灵薇的手冰凉,他心里一阵怜惜。就知道灵薇不会是她表现出的那么不在乎。   忍不住道: “灵薇,你放心,我江淮岳的孩子一定是从你肚子里生下来的。”   这话就是保证的意思,就是他以后不会让别的女人生下他的孩子,更深一层的意思是他不会纳妾什么的。   饶是萧灵薇已经打算放弃他,闻言也忍不住眼眶微微一红,别开了脸。   两人都没注意到张氏瞬间变得难看的脸色。   张氏一直知道江淮岳喜欢萧灵薇,喜欢到愿意违背老夫人的意思娶同他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赵如萱,甚至是违背她的意思拒绝娶张妙彤。拒绝老夫人给的丫鬟……她只以为两人的感情会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淡,甚至是最后的相敬如宾。   京城里的哪家夫妻不是这样?一开始成亲都有段你侬我侬的日子,时日久了,也就不稀奇了。男人开始往家领红颜知己,女人开始争权夺利,待得红颜知己进门就开始为了男人的宠爱明争暗斗。   张氏想到这里,看着两人相拥着互相安慰的身影,嘴角微露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她急什么?   不超过三年,要是还没有子嗣,不要说她,江淮岳和萧灵薇自己也会着急的,还有……老夫人。   她何必去做这个恶人?   “子嗣的事情不着急,好好养好身子才是最要紧的。要是缺了什么药材,一定要告诉我。”张氏笑道。   话音一落,明显察觉到萧灵薇看着她的眼神柔和了下来。江淮岳也一脸惊喜的看着她。   张氏心里微微一想,就明白了两人的意思。   周沫儿和江成轩全程陪着,看得清清楚楚。   其实小说里,萧灵薇并没有发生再次小产伤身的事情,她一路走得顺利,嫁进镇国公府不过两个月就有孕,就是小产的那个孩子,生下来就是未来的镇国公世子,是个很聪明的孩子。   且她一连生了三个男孩,老夫人再不满江淮岳娶了她,看在几个孩子的份上,也没有过于为难她。   张氏更不用说,在看到萧灵薇如此“高产”的情形下,自然不会有什么丫鬟小妾去给萧灵薇添堵,她还怕后院争斗波及她的孙子呢。甚至在萧灵薇有意处理别有用心的丫鬟时,她还会推波助澜。   周沫儿不知道小说里初夏的下场有没有萧灵薇的插手。看着面前的两人,周沫儿陷入沉思,就是不知道剧情是何时偏离的?   看向一边把她的手捏住在袖子里把玩的江成轩若有所思,好像江成轩也不一样,小说里的江成轩可是个短命的,没活几日,并没有娶亲,更不用说留下子嗣了。   江成轩见周沫儿盯着他看,微微一笑,带着些儒雅的感觉。   两人陪着张氏和江淮岳用了膳,回了院子,江成轩要是在庄子里,现在正是读书的时候,不过在府里就算了。   回了正房,江成轩手里拿着一本书,不理会周沫儿不停审视的目光,专心看书的模样。   最终还是周沫儿最先忍不住,问:“夫君,我一直没问过你,你生的什么病?看老夫人的模样似乎很严重的样子,不过我看你似乎已经好了?”   江成轩放下书,笑问:“你怎么知道我不是装的?万一是我骗你的,我的病并没有好……你待如何?”   周沫儿还真的认真想了下,要是江成轩身子不好,命不久矣。她怎么办?   只要一想到江成轩要离开她,她未来的生命中没有了这个人,她的心里就一阵钝痛,忍不住担忧的看向含笑看着她的江成轩问道:“你不是说真的吧?”   江成轩伸出手,轻轻一拉周沫儿,她就到了他怀里,看着周沫儿一脸的担忧,笑道:“自然是骗你的,我好不容易娶了你回来,如何会舍得去死……”   说话间,唇越靠越近,周沫儿欲待出口的问题被他吞入喉中。   大年三十,周沫儿和江成轩在镇国公府过了年,并没有不长眼的今日闹事,周沫儿还有些不习惯。实在是最近几日发生的事情太多,每日里都会出点事。   晚上,周沫儿和江成轩回了凌风院守夜,说实话,周沫儿并没有觉得人多热闹,只觉得拘束得很,回了凌风院才觉得好了些。   正月初一,周沫儿和江成轩还在睡梦中,门被轻轻敲响。   江成轩先醒了,看了一眼在他怀里蜷缩着睡得正香的周沫儿,不耐烦的问:“出了何事?”   周沫儿也睁开了眼睛,一眼就看到江成轩不耐烦的脸色,忍不住伸出手揉了揉。   两人快天亮了才睡的,外面伺候的人不会不知道,如今居然在外面敲门,显然是出了什么事。   “进来。”周沫儿不理会江成轩不赞同的脸色,坐起身道。   姚嬷嬷低着头进来,并不抬头,只道:“夫人,姑奶奶一大早就回来了。似乎……不太高兴。”   周沫儿还有些困,打了个哈欠道:“知道了。”   姚嬷嬷低着头就退了出去,期间没有抬过一次头。   “沫儿,再睡会儿。”江成轩伸手搂住周沫儿的腰,含含糊糊道。 第91章   周沫儿觉得, 江语蓉心情不好, 跟自己没有多大的关系,还是不要主动往前凑, 当作不知道就好了。   于是重新躺下, 一躺下就被江成轩搂入怀里, 她闭上眼睛。   江成轩却不再老老实实抱着她, 一双手上上下下不停地滑动,周沫儿一个没注意, 就被他把手滑到了衣服里。   无奈的睁开眼睛,问他:“你这样我没法儿睡。”   江成轩低低的笑声从头顶传来,一点没有刚才的迷糊, 低笑道:“那就不用睡了。”   江成轩说话间就想翻身压住她,周沫儿心里一动, 挡住他要压上来的身子。江成轩动作一顿, 疑惑问:“沫儿, 怎么了?”   沫儿两个字被他叫得缱绻非常, 似在舌间绕过一般,周沫儿听得心里一跳,本来就微红的脸颊越发绯红。微微一笑,一笑间媚态撩人,江成轩眼睛里越发火热, 却听到周沫儿声音柔和道:“我来。”随即, 比声音更加柔软的带着馨香的身子就覆了上来……   待得出了房门, 江成轩嘴角的笑意压都压不住, 看着周沫儿的眼神情意绵绵,缱绻非常。   周沫儿脸红得跟虾子似的,她有点后悔刚才的孟浪,头垂得越发低了。   “沫儿,我很喜欢。”江成轩揽住她的腰,在她耳边低笑道。   周沫儿觉得她的脸几乎要烧起来了,江成轩说喜欢,是喜欢她还是喜欢刚才……忍不住就瞪了他一眼。   江成轩被脸颊绯红,眼角还带着春色周沫儿这么一瞪。真的想要转身回房,左右看看,不远处的园子里仆人来来回回,后面还远远的跟着姚嬷嬷和喜诗,伺书等人。江成轩心里遗憾,压抑住想要吻上那殷红的感觉,只用力搂了下周沫儿的腰,咬牙低声道:“回去再这么瞪,好不好?”   周沫儿闻言,低下了头。手却忍不住往江成轩腰间而去。见此,他眼睛更亮,却不曾想周沫儿拇指食指一用力,还转了下……   江成轩嘴角的笑意挂不住了,周沫儿见状,满意了很多,笑道:“在外面呢,你正经点儿。”   “是,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只是我有点冤枉,我本来就很正经啊!我知道夫人想要掐我,随便掐。只是现在在外面影响不好,要是被人知道夫人如此凶悍就不大好了,待回房后,夫人想怎么掐都行,可好?”江成轩笑道。   周沫儿瞪他一眼。说话间出了院子,周沫儿被寒风一吹,脸上的绯红不在,嘴唇殷红也淡了许多。周沫儿忍不住拍拍被寒风吹得僵住的脸,道:“好冷。”   江成轩见状,将周沫儿的披风拉了拉,脚下动作加快,很快到了老夫人的荣寿堂。   荣寿堂里今日的气氛格外不同,如果在正常的时候,今日是正月初一,应该其乐融融才对,可是两人一进去,还没掀开正房的帘子,就听闻一阵女声嘤嘤的哭,间或还打了个嗝。   两人对视一眼,收起脸上的笑意,踏了进去。   老夫人坐在上首,张氏已经到了,正不耐烦的看着老夫人的膝头,隐隐还有些厌恶。   周沫儿一眼就看到江语蓉一身大红色衣裙伏在老夫人膝盖上哭得伤心,赵如萱眼眶微红在一边劝,老夫人面上也微露些许愁容。   “他怎么敢……怎么敢……谁给他的胆子?呜呜……娘,我的命好苦啊!我不要……回去了。”江语蓉哭诉道。   周沫儿和江成轩行礼后,不待老夫人叫起,自顾自找了个位置坐下。   周沫儿觉得,老夫人根本就没空理他们俩,她的心思都在她面前的江语蓉身上。果然,他们两人的动作老夫人根本就没发现,或者是发现了不想理会。   “妹妹,妹夫不对,你们应该关起门来商量,这告诉母亲,母亲除了担忧也没有别的办法。再说,今日你不在家做你的主母,跑到镇国公府来,不是更让她们得意?”张氏语气担忧,眼神里的幸灾乐祸毫不掩饰。还有些隐隐的嫌恶。   江语蓉恍若未闻,屋子里的人她都跟没看到似的,或者说没看在眼里。   周沫儿无聊的听着她哭,心里想着不知今日请安什么时候能回去,老夫人没空招呼他们,也不好自己站起身退出去。本来老夫人心情就不好,再让她说自己不诚心就不好了。   张氏见江语蓉不理会她,神情微微一冷。顾忌着老夫人在,到底没再说什么。   期间江阴一家人也到了,跟周沫儿两人一样,自己行礼后就找个位置坐下。可能是和周沫儿一样的想法,并没有起身告辞。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免得被老夫人逮住迁怒。   江蜀进来后,看到屋子里的情形皱了皱眉,待看到江语蓉母女时冷了面色。不过回去几日光景,这又来了。本来正月里出嫁女是可以回娘家一次的,但这江语蓉这也太早了些。且没看到她拿回娘家的礼物,连点心都没看到一盒。   “语蓉,你怎么来了?”江蜀冷声问道。   江语蓉伏在老夫人膝盖上的身子一僵,回过头看向江蜀,哭道:“哥哥……那混蛋又带了个女人回来……”   “所以,你就一大早的回镇国公府正房来哭?是看我镇国公府日子还不够差是不是?”江蜀威严的声音压抑着怒气。   盛国民俗确实有不能到别人家去哭,会把运势哭没了,给人家带去霉运。不过大多数人还是不相信的。   江语蓉今日太过了些,她要是到别的院子哭就罢了,这里可是老夫人的荣寿堂,是位于镇国公府中央的院子。   江语蓉见江蜀真的生气了,哭声一顿,还抽噎了几下,眼睛红红道:“那赵昱……实在太过分,居然还想纳贵妾,我才这样的。”   见她不再哭,江蜀皱着的眉微微松开,看着她道:“有事说事,今日什么日子你不知道?”   “哥哥……”   江语蓉又不是妙龄少女,却把这两个字叫的婉转非常,周沫儿身上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江蜀皱了眉,道:“好好说话。”   “赵昱现在喜欢个举人家里的孤女,昨日已经抬了回来……纳也就纳了,他居然还是以贵妾之礼,家里那个女人跟死的一样,也不管管……”江语蓉埋怨道。   “这事我管不了,像你说的,他已经纳回来了。你怕什么,反正你是正妻,这么多年他对你也没情分,家里一个贵妾两个贵妾跟你有什么关系?”江蜀不在意的道。   江语蓉不敢相信的看着他,追问:“哥哥,我受了委屈啊,你不管我了吗?”   “从你伤害我镇国公府子嗣开始,我就已经不会管你了,白眼狼是怎么也喂不熟的。你回吧!”江蜀淡淡道。   上首的老夫人已经用帕子捂住眼睛,估计是在哭。   赵如萱不敢对上江蜀,她对这个舅舅一向是敬而远之的。只好轻声劝慰老夫人,也不知说了什么,惹得老夫人越发伤心。   这时,门口的帘子再次被掀开,江淮岳走了进来,后面跟着萧灵薇。   江淮岳一看到江语蓉,忙回身去握住萧灵薇的手,见她没有夺门而出的意思,才怒道:“谁放她们进来的?”   老夫人再也忍不住,斥责道:“岳儿,她是你姑母,且也不是无缘无故回来。”   江淮岳有些失望,虽然他心里知道,早就不该对老夫人抱希望。可还是忍不住心里的失落。   “祖母,二弟已经搬出去住了,您是想我也搬出去不成?”   “如何就到了这种地步?”老夫人喃喃问。   江淮岳才不管她能不能接受,声音沉沉道:“祖母,我只问一句,要是你是灵薇,你的孩子没了,罪魁祸首还在你家里耀武扬威,你怎么想?”   老夫人身子一震,对上江淮岳冷漠的目光,又看了看屋子里的所有人,她似乎才发现,这一大家子,早就已经有了不可调和的矛盾。一瞬间只觉得身子越发疲惫,摆摆手道:“我有些累,你们回吧!”   “福贵……”   福贵嬷嬷忙掀开帘子进来,扶住她往里间而去,老夫人的背影看上去一瞬间颓然了许多。   江蜀看得鼻头一酸,严厉的神色看向不知所措还想拦住老夫人的江语蓉和赵如萱,道:“你满意了?”   赵如萱身子瑟缩一下,江语蓉从小就没怕过她这个外人面前严厉,对她从来都是和颜悦色的哥哥,辩驳道:“哥哥,我满意什么?明明是岳儿把母亲气成这样,你怪我做什么?”   江淮岳冷哼一声,却把萧灵薇的手握得越发紧了些。萧灵薇有些感动,她再没想到江淮岳儿为了她会直接顶撞老夫人。且他话里话外对那个无缘的孩子多有怜惜,这就够了。   周沫儿在一边看着,她觉得最近镇国公府这样的场面很多,她都围观了好几场。不过还好的是,都没有牵连到他们夫妻两人。   “你说说,你今日一大早回来做什么?”江蜀怒气冲冲的问。   他对着外人其实没有这么情绪外露,今日对着江语蓉却压抑不住。   江语蓉不甘示弱,道:“还不是赵昱他……”   “我让你嫁的?是不是我让你嫁的?”江蜀怒问。   江语蓉突然就哑了声,用帕子捂住脸呜呜的哭。   她不说话只顾着哭,江蜀却没有放过她的意思,又道:“当初你自己要死要活的非君不嫁,如今日子过得不好怪我?怪娘?还是你想怪已经死了的爹?你已经不年轻了,看看如萱,你马上是要做外祖母的人了,自己家里的事情就不能你自己解决?要是哪天娘不在了,我也不在了,你去找谁?找岳儿不成?”   江淮岳适时冷哼一声。表明他绝对不会理她们的意思。   江语蓉听不下去了,哭道:“当初我要嫁赵昱,你们就不能拦住我?他如何配得上镇国公府的嫡女?”   江蜀有些失望。   “你怕是忘记当初你绝食也要嫁的情形了,你如此任性,我们如何拦得住?”   江语蓉抬起头,不再哭了,冷笑道:“我任性还不是你们惯出来的。所以,你们就得管我,把赵昱新纳的那个贱人扔出去。”   老夫人突然出现在里间门口,估计是听到两兄妹的争执才出来看看的。就听到江语蓉这句话,往后倒了下去。   江蜀忙过去接住,连声吩咐人去请大夫。   周沫儿也过去看老夫人的情形。   江淮岳受不了她的胡搅蛮缠,看她这模样是不是得管她一辈子,等她死了还得管赵如萱一辈子。   “来人,把这两人给我扔出去。以后不要放进来了,镇国公府不认识她们。”   马上就有粗壮的仆妇进来,站在江语蓉面前请她离开。她却只看着老夫人倒下去的身子呆愣着。   “愣着干什么,扔出去……”江淮岳冷声吩咐道。   仆妇无法,只好上前去抓住江语蓉的胳膊把她往外带。   “你们放开,让我看看母亲,我自己走。”江语蓉厉声道。   仆妇手里的动作不停,力度丝毫不减。她们是镇国公府的仆人,可不敢不听江淮岳的吩咐,只嘴上劝道:“国公和世子现在都在气头上,您等等再回来看老夫人也是一样的。”   赵如萱见江语蓉被她们毫不客气的“扶”出了门,忙跟了上去。准备“扶”她的人只好在后面跟上。 第92章   江语蓉和赵如萱的离开并没有惹人注意, 毕竟她们身娇体弱, 不能和粗壮的仆妇相比。   此时的众人都看着床上双眼紧闭的老夫人,江蜀满脸担忧, 急问:“请大夫了没有?”   江淮岳不紧不慢的道:“吩咐人去了, 李大夫回来了, 应该很快就来。”   江蜀不满他的态度, 瞪了他一眼。江淮岳不以为意的别开了脸。   张氏坐在床头,用手里的帕子擦老夫人头上的冷汗, 埋怨道:“都怪妹妹气着了母亲。”   江蜀脸色阴沉。   周沫儿和江成轩站在门口的位置看着里面一片忙乱。   “大夫来了。”   周沫儿忙拉着江成轩让开。   屋子里的人都沉默的看着大夫把脉,周沫儿心里倒是没有什么感觉,她有点怕江成轩难受, 毕竟这是镇国公府对他好的为数不多的人之一。   半晌,大夫收回手, 道 “急怒攻心, 老夫人年纪大了, 心绪起伏不宜过大, 否则容易晕厥。”   “大夫,我娘有没有事儿?”江蜀不耐烦听他诌这些,急问。   大夫看了他一眼,走到桌子上写药方,淡淡道:“无事, 只是以后万不能让她再生气。喝过药就会醒了。”   拿起笔准备写时, 动作顿住, 道: “屋子里不宜人多, 显得屋子闷,对老夫人身体不好。你们不必要的人都出去。”   周沫儿拉着江成轩退出去。她刚才在老夫人晕倒的刹那,看到江阴眼神里闪过异色。   这会儿看到他面色纠结,有点失望又满脸担忧的。   除了江蜀和张氏,其他人都陆续出来,在外面坐着等老夫人苏醒。   一个时辰后,江蜀快要没有耐心,想吩咐人再去请大夫时,里间传来福贵嬷嬷的带着喜意的声音。   “老夫人醒了。”   江蜀唰的站起身就往里间而去,张氏紧随其后。江淮岳进去了,萧灵薇坐在位置上,慢悠悠起身。   周沫儿估计她要不是碍于孝道,大概不会想进去,说不定已经回了清晖堂。   所有人都进去了,连江阴也不落于人后。   老夫人睁开眼睛就看到面前的一群人,都是满脸担忧的模样看着她。   她嘴角扯了扯,似乎想笑。   “娘,您别动。有话吩咐就是,儿子一定给您办到。”江蜀蹲下身子,平视着老夫人的眼睛。   张氏和后面进来的萧灵薇脸色都微微一变,江蜀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老夫人有要求他都能尽力办到。老夫人现在最放心不下的就是那对母女,要是她提出照顾她们甚至是让她们搬回来……都是有可能的。   这恰恰是她们不能接受的。   周沫儿倒是无所谓,她又不在府里住,江语蓉母女在哪里住跟他们两人都没关系。   老夫人深深呼吸一口气,道:“福贵,扶我起来。”   江蜀不待福贵嬷嬷上前,伸手去将老夫人扶起靠坐在床上。   老夫人却不看他,唤道:“老二……”   屋子里的人都一愣,包括江蜀都愣了一下。半晌后,江阴上前,恭敬道:“母亲。”   “这些年委屈你了。”老夫人叹息道。   江阴眼眶微红,道:“儿子不觉得委屈。”   老夫人摇摇头,看着窗户外面的亮光,轻轻道:“我明明知道不该怪你,可就是忍不住迁怒。”   不待江阴说话,她看向江蜀道:“把你弟弟分出去吧!把他们一家人留在府里,对谁都不好。”   江蜀虽觉得诧异,却还是应了。   “去吧!我累了,想歇一会儿。”老夫人重新闭上了眼睛。   见此,周沫儿打算退出去,却听到膝盖触碰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回头一看,发现二夫人满脸喜色,江阴眼眶微红跪在床前,哽咽道: “母亲,儿子多谢您。”   老夫人没有睁开眼睛,只被子外的手摆了摆。   周沫儿和江成轩去墨贤堂请安,张氏今日没什么心思理他们两人,随意就打发了他们回去。   回到凌风院,周沫儿好奇的问:“二叔一家……”   江成轩笑道:“是不是觉得祖母平日里对他们一家人苛待,现在又提前分家有点奇怪?”   周沫儿点点头,平日里江阴一家人在府里跟隐形人似的。且老夫人看向他们一家人的目光有时还带着厌恶,可今日看老夫人的模样,又不像是对他们有多恨一般。   “你觉得二叔一家在府里过得好吗?”江成轩笑问。   “当然不好。”周沫儿理所当然道。   他们一家人跟隐形人似的,怎么能算好。   “你觉得不好是因为他们一家人不引人注目?”江成轩倒了一杯茶递给周沫儿。   周沫儿随手接过,点点头。   “不引人注目也是有好处的。”   江成轩丢下一句意味深长的话,转身进了里间。   周沫儿纠结了一会儿就放开了,反正跟自己没多大关系,他们两人算得上是分家了,除了年节一般也不会回府里住。   想到这里,高声问:“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江成轩手里拿了一个精致的匣子出来,道:“等祖母身子好些再说。”   周沫儿点点头,打开了江成轩递过来的匣子,里面一对粉色的珍珠耳环,做工精致,珍珠圆润可爱。周沫儿欢喜的伸手拿出,摊在掌心细细观看。   “喜不喜欢?”江成轩笑着问。   周沫儿点头,心里一片暖意。有一个时时刻刻记着她的夫君,她也算是不枉来这一遭了。   又过两日,老夫人身子好了些,江成轩适时提出想回庄子。   “在家住着觉得夜里睡不好,早上起来没精神,我想着还是回庄子上去住。我和沫儿会常常回来给祖母和父亲请安的。”江成轩规矩道。   老夫人沉默许久,江成轩有耐心的等着。   良久,老夫人开口道:“也好,不用常回,要是不想回,就一个月回一次就得。”   “我们会回来给祖母请安的。”周沫儿福身道。却没有说多久回一次,要是真的不想回,有老夫人的话在,随意找个借口就可以不用回了。   回了庄子,日子恢复了平静,周沫儿平日里除了看账本就是绣花,有时陪着江成轩在书房练字,日子过得惬意。   “夫人,有客人来,二少爷已经在前院接待,只是女眷到底不方便……”富嬷嬷进来欲言又止的禀告。   周沫儿诧异,问:“是谁来了?”   他们住在庄子上,鲜少有人拜访,实在是周围住的都是家里的仆人。她和江成轩又没有特别要好的朋友。   “二老爷和二夫人,还有三少爷。”   周沫儿诧异了一下,才想起来二老爷是谁。实在是他们一家人都和周沫儿不熟悉。   “请二夫人到后院来。”周沫儿进屋去换衣衫,淡淡吩咐道。 第93章   “二婶娘好。”周沫儿淡淡的笑看着面前的中年夫人。   没有了在镇国公府里的唯唯诺诺, 二夫人有些腼腆, 对着周沫儿温柔的笑,道:“我们已经在柳树胡同里安顿下来, 今日过来就是告诉你们一声, 你二叔说, 我们始终还是亲人以后还是要走动才好。”   “二叔说得极是。”周沫儿点点头附和道。   二夫人仔细看了周沫儿的神情, 笑容真切了许多,道:“过几日来我家走动一下, 其实,不瞒你说,我们很高兴的。”   周沫儿了然的点点头。   “母亲其实是个好人。”二夫人叹息。   周沫儿有些不明白, 不过她也不想知道他们之间的恩怨,只含笑看着二夫人。   待得下午, 他们一家人告辞。周沫儿笑看着江成轩问:“这已经一个庶子最好的结局了吧?”   “世道如此, 没什么好抱怨的。”江成轩摸了摸她顺滑的头发。   “回周府去吗?今年你没去过。”江成轩笑着问。   周沫儿的脸上瞬间绽开笑意。   周府较以前安静了许多, 主要是主子少了一半不止, 二房三房都搬走了。如今只剩下大房,大房又没几个主子。   姚氏还是很欢喜的模样,看着周沫儿似乎丰腴了点,高兴的拉过她低声问:“是不是有孕了?”   周沫儿摇头,道:“再过一段时间, 不着急。”   话没说完, 就被姚氏瞪了一眼, 道:“你可不要犯傻, 成轩对你好是他的事儿,孩子还是要抓紧生下来。再说,你们是不是用了什么药物,怎么这么久都没有消息?   我可告诉你,药用多了,你小心真的……”   姚氏语气一顿,忙呸了几声。   周沫儿也觉得奇怪,平日里她从来没用过药,一直都是江成轩自己说现在不要孩子,周沫儿问起,他说已经吃了药。什么药效果这么好?   来了周府,周沫儿再不喜欢老夫人也还是要去请安的。   老夫人忧心忡忡的模样,眉宇间皱纹都深刻了许多。看到周沫儿后,也没有多高兴,只问:“沫儿,你去看过你三叔没有?”   周沫儿摇摇头,自从上次在留仙楼和周明蓓吵过架,她再没有见过他们一家。   老夫人有点失望,不过也没强求,她知道周沫儿和三房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   周沫儿见她没什么心思和自己说话,且她自己也不见得有多想和老夫人亲近,随意说了几句就告退出来。   出了福安院,觉得有点空落落的,大概是因为这一次老夫人没有难为她?周沫儿摇头失笑。   “你祖母有没有难为你?”姚氏有点担忧。   “没有,我都觉得奇怪。”   姚氏戳了她一指头,笑问:“难道骂你一顿才舒服?”   周沫儿想起上次周明蓓和薛文耀好像就是在说退亲什么的,问道:“娘,三房的亲事有没有退?”   “没有。”   提起这个姚氏就叹了一口气,道:“前些日子你姑母要退,被你父亲拦住了。”   周沫儿脸色怪异,周秉不是不喜欢三房和周涵这个妹妹,如何又会管起他们之间的婚事来?且这婚事继续,周沫儿估计会生出一对怨偶来。   边上的姚氏还在继续道:“当初你是对的,那薛文耀没有一点点担当,自己的婚事他自己一点不上心,全由得你姑母胡来。当初他对蓓儿还算是上心,就算没有一点男女之间的情意,青梅竹马的情分总还是有一些吧?女子被退亲多大的事情,他一点没有担忧过蓓儿的名声和以后的亲事,果然是个薄情冷心的。”   “娘,别人的事情你操心这么多做什么?”周沫儿笑道。   姚氏不在意,道:“我是在庆幸,当初没有把你定给他,要不然你以后的日子有得磨缠。”   周沫儿不置可否,她又不是周明蓓对薛文耀一往情深,要真是她嫁,她安守本分做好一个正妻,大家相敬如宾也就是了。   不过却没有现在的日子舒心。   想到这里,回程的马车上,周沫儿盯着江成轩精致的侧脸猛瞧。   江成轩早就感觉到了她火热的视线,拉了她的手,在她的唇角亲了下,低声笑道:“现在不方便,回去后……再说。”   被他那旖旎的语气惊醒,周沫儿哭笑不得,怎么他能想到那里去?又想起姚氏的话,道:“娘今日催我生孩子了。”   “怎么,想要孩子了?”江成轩笑问。   “你想不想?”周沫儿眨眨眼,问道。   江成轩看着她略带红晕的脸,忍不住抱住她的身子,唇压了上去,低声道:“想。”   下马车时,周沫儿满脸绯红,用手里的帕子挡住嘴唇,瞪了江成轩一眼。明明是问他想不想现在要孩子,谁知道他想什么?   她的眼睛里似乎有水光一般,被她这盈盈的目光一瞪,江成轩本来打算去书房的脚步一转,跟着周沫儿进了正房,随手就关上了门。   一晃到了正月十五,每一年的今日京城都里热闹非凡,周沫儿一大早便起床收拾好,准备去凑热闹。   江成轩自然是要陪着她的,两人坐上马车往京城而去。   “沫儿,有没有什么想买的?”江成轩笑吟吟问。   不想看他高兴的模样,周沫儿别开脸,冷哼了一声。   江成轩见状,知道她这是恼了。忙笑道:“是我错,我最近过分了些。”   闻言,周沫儿瞪他一眼,道:“从过完年开始,你哪天不是……你身体好的很嘛是不是?”   江成轩靠近她,低声问:“我身体好不好?你应该最明白。”   不知是江成轩语气太过暧昧还是马车里空气不多的缘故,周沫儿的脸红了。   忍不住就想打击他,周沫儿笑吟吟道: “今晚开始你搬书房住去。”   江成轩笑着正想说话……   气氛正暧昧间,马车突然一顿,江成轩眼疾手快的一把抱住周沫儿身子。   马车很快稳住,江成轩心有余悸的看了脸色微微苍白的周沫儿一眼,沉声问:“出了何事?”   伺书小心翼翼的声音传了进来。   “少爷,我差点撞到一个人,马车正走得飞快,她突然冲出来的。”   江成轩皱眉,伺书伺候他多年,架马车也不是头一次,如何会出这种纰漏。问题一定出在别人身上。   想到这里,江成轩眉头松开,语气微缓道:“可有事?没有就走吧?”   伺书说的是差一点撞到人,那就是没有了。   “少爷,怕是不能,她晕倒了。”伺书见江成轩没有怪罪的意思,微微松了一口气。   江成轩皱着眉一把掀开帘子下了马车,周沫儿从帘子掀开时恍惚看到前面地上躺着个瘦弱的女子。想了想,也跟着下了马车。   姚嬷嬷站在一边,见周沫儿要下来,忙上前扶住,今日喜琴也跟来了,也过来准备扶住周沫儿。   周沫儿干脆利落的跳下了马车,假装没看到姚嬷嬷对她的动作不赞同的眼神,上前去看地上的女子。   走近了才发现那女子并不是一个人,她的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瘦弱的三岁左右大的孩子。   周沫儿上前准备弯腰查看,江成轩快一步拉开她,眼神示意边上的伺书,伺书一个男子自然不好上前,只好眼神求助的看向喜琴。   喜琴早在去年就和伺书成了亲,如今梳着妇人的发髻,上前去轻轻摇晃女子的身子。   面前的女子约二十岁左右,面黄肌瘦,嘴唇干裂,衣衫上补丁一层又一层,要不是浑身上下收拾的干干净净和那针脚细密的补丁,一眼看去会让人以为他们是乞丐。   摇晃半晌不见女子醒来,却把埋在她怀里的孩子的脸摇得侧了过来,周沫儿不经意的看到那孩子的脸。   那孩子眼睛紧闭,脸上泛着不自然的潮红。周沫儿心里一惊,忙上前去伸手去摸孩子的额头。果然入手一片滚烫。正想伸手去抱,却被江成轩拉住她欲伸出去的手……   周沫儿回头疑惑的看他,江成轩看了看孩子和那昏迷不醒的女子,淡淡道:“让喜琴和姚嬷嬷去抱。”   姚嬷嬷和喜琴忙上前去扶起女子,伺书也上前去帮忙,抱住喜琴用力从女子手里扒拉出来的孩子。   把她们放上马车,江成轩沉默着拉住周沫儿也上了去。   喜琴扶住半坐着的女子,孩子被姚嬷嬷抱住,马车重新缓缓走动起来。   一路沉默,马车里的气氛有点凝重。   快进城时,女子咳嗽两声微微睁开眼睛,她一醒来手臂就微动,待发现手落了空,马上眼神慌乱起来,就想坐起。   “别动,我家夫人心善,打算送你们母子去医馆。”喜琴温和的声音在沉默的马车里响起。   女子这才转头四顾,待发现不远处姚嬷嬷手里的孩子时,才放下心般松了口气。   “多谢夫人。”   马车里挤了这么多人,有些拥挤,女子艰难的转过身来,似乎眩晕了下,喜琴忙扶住她坐着的肩膀,女子忙稳住身子,虚弱的道。   “无事。”江成轩语气淡淡。   听了江成轩的语气,女子眼神里闪过失望,待看清楚周沫儿和江成轩的衣着打扮后,眼睛亮了亮,想了想道:“民妇是洛州府昌平县人,夫家姓陈,陈李氏,多谢贵人相救,我孩子他病了,只是……囊中羞涩,贵人能不能……”   她似乎有些窘迫,偏黄的脸色都微微泛起淡红,一看她就像不常求人的模样。   “我会把你和孩子送到医馆。”周沫儿笑道。   “民妇多谢夫人。”女子似乎想跪,被周沫儿拦住。   “不用自称民妇,我们也不是官家。”   女子虚弱一笑,道:“无论如何,多谢两位恩人。”   说话间,进了京城城门,伺书直接把母子俩送到一间不算小的医馆。   看了她的模样,帮着她把孩子抱住,喜书姚嬷嬷扶住她下了马车。   马车里只剩下了周沫儿和江成轩。   看了看江成轩面色,周沫儿有些忐忑,小心翼翼的问:“你……是不是生气了,觉得我不该管她们?”   江成轩叹口气,摸了摸她的乌黑的发,道:“只要是你想做的,我都会愿意去做。只是,救人可以,有伺书他们,你上前去做什么,我怕你出事。”   周沫儿想要反驳他,却听他继续道:“她们一看就身体不好,你贸贸然上前,要是她们身上有什么……你染上就不好了。你不为你自己,你可以说不怕。但是你不是一个人,总要为我想想,我担心你……”   周沫儿虽觉得他有点反应过度,不过心里一片暖意是骗不了人的,嘴角忍不住就勾了起来。   “下一次让他们去就行。”江成轩见她高兴,还不忘叮嘱道。 第94章   待伺书他们出来, 马车一路不停的去了留仙楼。   两人在二楼包间往楼下看, 下面大多数都是书生,再有一个多月就是会试, 不少外地赶考的书生已经到了。   周沫儿的清风书肆从年前开始盈利就翻了一倍, 可见书生年前赶到的就有不少。   “哈哈, 陈兄的这手字确实不错, 小弟佩服。”好几个年轻的书生一桌,正聊得兴致高昂, 还让伙计送上了笔墨。   “余兄过奖。”被称为陈兄的书生谦虚的拱手。他的衣衫较其他人陈旧了些,不过他气质不错,举手投足间并不见谄媚逢迎。   “其实, 我更羡慕陈兄的艳福不浅,听闻户部尚书的嫡女对陈兄一见钟情, 户部尚书付大人已经接见过陈兄, 等陈兄高中, 就该美人入怀, 前途光明,实在令愚兄羡慕……”   那被称做陈兄的男子脸色有点不好,义正言辞道:“付大人只是指点我功课,跟付小姐没有一点关系,诸位休要胡说, 对人家付小姐闺誉不好。”   他这样的态度, 其他人却并不生气, 相反, 惹得几人更加赞赏,下面一瞬间又开始作诗作画。   周沫儿正看得有趣,发现窗户被关上,看了边上板着脸关窗的江成轩一眼,“噗嗤”一笑。   “有什么好看的?一个个的哪里有我长得好看,你要是喜欢男色,看我就好了。一般人哪里有我长得好?”说话间还侧了侧脸,精致的下巴对着周沫儿。   “京城里书生越发多了。”周沫儿笑道。   “都是来参加会试的,京城里的酒楼客栈都住满了。”江成轩隔着窗户往外看。   周沫儿想了想,好奇的问:“榜下捉婿的多么?”   又道:“不是经常有戏文里面唱的,金榜题名后被大家小姐一见钟情,然后幸福美满的故事。”   江成轩失笑,道:“你也说了是戏文,榜下捉婿是针对想要攀附权势的年轻未婚男子,这攀附二字就能看出来,起码是双方都是愿意的。”   周沫儿点点头,要是不愿意,怕闺女嫁给人家日子不好过。   “那怎么看出来人家愿意娶呢?”周沫儿好奇。   “要是不愿意,定亲就是了。”江成轩笑道。   也是,朝廷官员总不会逼人家休妻另娶不是?定了亲,人家自然就知道你没那个心思。   两人去街上挤了挤,周沫儿觉得,成亲了还是有好处的,应该说嫁了江成轩还不错,今日街上只有少数的大家小姐来街上,大多数都是在酒楼包间往外看看,就算是凑过热闹了。   成了亲的妇人能上街逛的就更少了,一是婆婆不许。二嘛,夫君不许。   周沫儿搬出镇国公府,要是江成轩愿意,可以随意上街。越想越觉得自己运气好,太后她老人家果然慧眼,真的该谢谢她。   回留仙楼时,大堂里还是热闹非凡。周沫儿和江成轩住得远,打算打道回府。   用过膳,两人收拾一番后下楼。   穿过大堂时,那几个周沫儿最先看到的那桌书生还在喝酒,似乎都有些醉,周沫儿从边上过时,一个书生摇摇晃晃站起身,差点撞到她,被江成轩眼疾手快的拉了一把。   桌子上其他人都看到了,撞人的书生忙转身有礼的拱手致歉。   “对不住这位夫人。”   本来就是江成轩的酒楼,且他也并没有撞到自己,周沫儿自然不会逮着不放。随意的点点头准备离开,余光看到居然是刚才他们取笑的那个户部尚书青睐的未来女婿。周沫儿也只诧异一瞬,就和江成轩一起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又看到了那对母子,伺书想了想,隔那对母子有些远的距离就停下马车,问道:“少爷,那对母子在路边,似乎是准备去京郊。”   周沫儿闻言,掀开帘子看了一眼,确实是那对衣衫破旧的母子,忍不住皱眉,刚才伺书回来明明禀告两人,那孩子病得有些重,得在医馆住上几日,免得更加严重。怎么现在又出现在这里?   回过头发现江成轩正看着她,似乎在询问她要不要带着那对母子一起回去。看她们的模样应该确实没有银子。   周沫儿想了想摇头,她已经吩咐姚嬷嬷付过了那孩子的药钱,也算是仁至义尽,难道真的管人家一辈子?人家不愿意住医馆她也要管?   “走吧!不用管她们。”周沫儿道。   伺书有些诧异,被他边上的喜书瞪了一眼,才反应过来。   “你不管她们?”江成轩也有点奇怪。   周沫儿看着他奇怪的眼神,笑道:“我又不是菩萨,还管人家一辈子。看着人困难扶一把可以,一辈子我可管不过来。”   马车驶过,女子看到熟悉的马车经过,先是一愣,一愣神间马车已经远去,她微微的松了一口气,抱紧怀里的孩子低头赶路。   回了庄子,周沫儿又恢复了颓废的日子,江成轩的暖棚成功了,青菜够够的。她常常一个人去后面的暖棚里闲坐。   姚嬷嬷给她送了点心来,想了想道:“夫人,我发现那对母子借住在慈善庵,每日靠着庵里的粗粮度日。”   周沫儿想了一下才知道姚嬷嬷说的人是谁,随意的点点头。   又想起什么般问:“她们不是外地人吗?有没有说是来干什么的?”   要真的是她说的从洛州府而来,距离可不是一点点,说是千里迢迢也不为过,也难为她们一个女子和一个孩子这么远来居然没出事儿。应该是有重要的事情,要不然何苦来哉,没到京城说不定就死了。   姚嬷嬷想了想道:“奴婢好奇打听了一下,听说是追着赶考的夫君来的。她夫君不想让她来,偷偷离开的。她自己后面跟来的。”   “他们夫妻感情应该很好才是,那女子胆子也够大。”周沫儿想了想道。   姚嬷嬷有些不赞同她的做法,道:“她这样自己辛苦不要紧,就是可怜了她的孩子,听说你那孩子都五岁了。”   “也是,看孩子的模样大概只有三岁。”想起那个瘦弱的孩子,周沫儿心里软了下。   她自己是个孤儿,天生对孩子就存了一份柔软,要不然她不一定会救她们。   那天看到她们不住医馆,她也是知道孩子不会有大问题才不管的。   江成轩最近经常去冯远山家里,听说冯远山那里最近有许多书生前去请教,他虽然不喜欢收徒,只收了江成轩和另外一个旧友的遗孤,但别人求上门来,指点一二还是愿意的。   值得一提的是,冯远山收的另外一个徒弟,就是遗孤的那位,和他的女儿冯清灵,就是那个周沫儿见过一次的古怪精灵的姑娘情投意合,冯远山一家都乐见其成。只等年纪够了就成亲,之所以现在还没定亲,听江成轩说,他那位师弟打算金榜题名后就提亲。   也算是一则佳话了。   周沫儿无聊的站起身去看梨树上新长出来的嫩叶,正出神时,姚嬷嬷过来轻声道:“夫人,少爷回来了。还带了几个书生,听说都是要参加会试的举子。” 第95章   “知道了, 我不方便去前面, 你去吩咐厨房招呼好他们就是。对了,酒不要拿烈酒, 拿上次少爷带回来的那个就行, 爽口还不会醉。”周沫儿淡淡吩咐。   姚嬷嬷认真听了, 福身应是。   待她快要退出梨树林时, 周沫儿想了想道:“嬷嬷……”   姚嬷嬷马上回身,恭敬问道:“夫人, 可还有吩咐?”   “下次这种跑腿的事情就交给喜琴喜诗她们,你一把年纪歇会儿。”   姚嬷嬷脸色微微一变,道:“夫人嫌弃我老了?”   周沫儿失笑, 道:“并没有,我是让嬷嬷好好保养身子, 以后还得替我照顾孩子呢。”   姚嬷嬷放心了, 笑道:“奴婢身子好着, 不会那么容易倒下, 夫人尽管放心便是。”   说完一福身就转身离开了,脚步轻快,看那模样似乎还走得更快了些。   周沫儿摇头失笑,整理了下有些凌乱的衣衫,准备回去。   刚刚进了后院, 就见对面一道鲜艳的红色飘过来, 还夹杂着清脆的笑声。   “嫂嫂, 我来了。你也不说去接我一下。”冯清灵笑着站定, 一脸的笑意道。   周沫儿对她一笑,眼神疑惑的看向姚嬷嬷,她刚才可没说这位大小姐也来了。   姚嬷嬷低着头禀告道:“清灵小姐是后面才来的,她活泼了些,奴婢没来得及禀告。”   周沫儿了然,活泼了些的意思是她走得快了点。   “嫂嫂,快带我看看你们的院子。”冯清灵迫不及待的往院子里面看。   她一脸的好奇,周沫儿也笑了,她喜欢直爽的姑娘,柳舒荷就是这样的性格。想起柳舒荷,周沫儿眉心微皱,不知道她的婚事怎么样了。   身子却被冯清灵拉着往里而去。   在院子里大树下的石桌边,冯清灵准备坐下,周沫儿伸手拦住,看向一般候着的喜诗。   喜诗会意,福身而去。   “不要坐这么冰凉的石凳子,姑娘家得好好保养身子,要是受了寒气就不好了。”周沫儿语重心长。   其实是她自己也不想坐冰凉的凳子。不过保养身子确实重要,萧灵薇的事情给她提了个醒,要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要不然到时候怀孕艰难,就算江成轩不嫌弃她,她自己也会觉得失望。   听说萧灵薇已经让安远侯府请了专攻妇人子嗣的大夫,江淮岳也在暗地里寻摸着,萧灵薇现在已经在调养身子了。   可见两人没放弃生孩子的想法。   不过周沫儿觉得,那张御医可是宫里最好的妇科大夫,他虽然说的是子嗣艰难,并没有笃定萧灵薇不能生。宫里的大夫一般都不会把话说绝了,总要给人有一点希望,可能萧灵薇真的不能生孩子了。如果是宫里的宫妃,说不定他故意说得严重,以后治好了也是他的功劳。   半晌,喜诗很快回来,手里拿了两个褥子,见她铺好了,周沫儿才拉着冯清灵坐下。   “今日怎么想起来看我了?”周沫儿将点心盘子往冯清灵那边推了推,笑问。   冯清灵看了她一眼,伸手去拿了一块儿放到嘴边,狠狠咬了一口。   周沫儿看得想笑,她那模样一看就是闹别扭了。   “嫂嫂,最近成轩哥哥是不是很忙?他有没有经常找你玩?你是不是天天都可以见到他?”冯清灵想了想问道。   周沫儿含笑点点头,就见对面的姑娘咬点心更加用力,眼神恶狠狠的看着盘子里的点心,因为咬得太用力,头都跟着一点一点的。   实在忍不住了,周沫儿“噗嗤”一笑。   对面的姑娘疑惑抬头,嘴角还有点心屑,周沫儿抬手用帕子给她擦了,边擦边道:“我和你成轩哥哥成亲了,他每晚要回房睡觉,我自然每日都能见到他,不过他们最近挺忙是真的。”   对面的冯清灵倒是不生气了。又不知她想到什么,脸红了。   “嫂嫂,当初你和成轩哥哥是怎么认识的啊?他喜欢你之后有没有经常找你,或者送你东西?”冯清灵好奇。   周沫儿笑道:“他是镇国公府的二少爷,我是镇国公府的奴婢,就这么认识了啊!至于喜欢,我们是太后娘娘赐婚,哪里有什么喜欢不喜欢?难道还抗旨不成?”   冯清灵不敢置信的抬眼看着她,不相信她看到的恩爱夫妻是这样来的,道:“真的只是这样吗?”   “要不然是怎样?”周沫儿含笑反问。   冯清灵低着头沉思,半晌抬头道:“那嫂嫂你说,我生流越哥哥的气是不是不太好?他还经常送礼物给我,最近有些忙才顾不上我。”   周沫儿笑看着她,没说话。   见此,冯清灵沮丧起来,肩膀都垮了许多,将手里最后一块点心塞进嘴,拍拍手,忐忑不安的问:“嫂嫂,我这样是不是显得我特别不懂事?”   周沫儿看着面前姑娘忐忑的眼神,笑着摇头道:“你很好了,要不然你流越哥哥也不会喜欢你是不是?”   冯远山夫妻只得一女,自然娇惯。难得的是冯清灵性格开朗,还会为他人着想,没有被宠得刁蛮跋扈。只是有些天真,不过冯远山已经为她选好了未来照顾她的人,能让她继续天真下去。   周沫儿说完,就见对面的姑娘绽开笑颜,脸红红的点点头道:“流越哥哥说了,等他金榜题名就向我爹提亲。就是不知道我爹那个老古板会不会愿意?”   “会的。”   冯清灵高兴了,站起身拉着周沫儿要去逛庄子。   好容易送走了活泼的冯清灵,周沫儿只觉得浑身酸痛,人家小姑娘兴致勃勃的一点不觉得累。果然她年纪大了么?   前院的热闹在夜晚来临时也散去了。江成轩吩咐人将那些书生送走,一身酒气的回了房。周沫儿吩咐人送上的酒是只有很淡的酒味,喝了不会醉。   周沫儿被江成轩一把抱住,只觉得一股酒气直冲鼻尖,忍不住皱了下眉。江成轩似有所觉,看了她一眼后突然靠近她,在她唇边轻轻吻了下,随即放开,笑着进了洗漱的里间。   “夫人,前几日您救下的那对母子在门外求见。”姚嬷嬷轻声进来禀告。   周沫儿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已经是夜了,这个时候她们还在外面,忍不住皱眉道:“让她们走,有什么事明天再来。”   “门房也是这样说的,可是她们就是不走,非得见您一面,说是有事情询问。”   姚嬷嬷说话间也板起了脸,严肃道:“奴婢这就让门房把她们赶走。”   “算了,我去前面看看,让她们去前院。”周沫儿想了想道。   当时看那女子想借银子的窘迫模样,不像是喜欢占便宜的人,应该也不会得寸进尺才是。   周沫儿坐在上首,看着下面的母子,女子极力做出镇定的模样,那孩子却一个劲儿的往她身上靠。   女子抬头看到是周沫儿,也不意外,毕竟刚才是姚嬷嬷带着她进来的。   “小妇人多谢夫人出手相救,如今桦儿已经痊愈,要不是夫人搭救,大夫说过要是晚去半天,他可能就……要是那样,小妇人也无颜见夫君,只有一死了。夫人救了我们母子,如今前来亲自道谢。只是夫人的银子……小妇人一定尽快还上。”   周沫儿听着她话语里的感激不像作伪,倒有些奇怪了,难道真的是找到她住的地方来道谢的?   “天色已晚,夫人有话直说。”周沫儿放下茶杯。   女子脸色微微一变,福身道:“小妇人有事相询。”   周沫儿微微挑眉,她的规矩倒是学得不错,不像是穷人家能教出来的。倒不是周沫儿歧视穷人,实在是刚刚够填饱肚子的人家,如何有银子去请人教导姑娘家规矩。   “我想问,夫人认不认识一个叫陈连的书生,是个从外地来赶考的举子。”   女子说这话时声音微颤,显然心情激荡,很是不平静。   周沫儿瞬间了然,她恍惚记起女子说过她夫君姓陈,而姚嬷嬷打听到的是女子追着赶考的夫君而来。也就是说,她就是找陈连的。   “没有,我不认识什么外地的书生,更不用说名字了,这名字我也没听说过。”周沫儿笑道。   女子脸色不好,见周沫儿神情不似作伪,脱口而出问:“刚才出去的那些人里没有一个叫陈连的书生?”   问完了才觉得自己唐突,忙又福了一礼,歉意道:“是我太着急,夫人莫怪。也可能是我看错了。”   周沫儿摇摇头道:“我不知道有没有,我一个妇道人家,打理好厨房给他们送些酒菜就是,如何会去打听我夫君今日接待了哪些人?”   见女子面露失望之色,周沫儿想了想,人家千里迢迢的寻来,到底不容易。又看了看有些害怕的始终抱着女子的腿不肯放开的孩子,想了想道:“我可以帮你问问。”   女子眼睛一亮,忙福身道:“小妇人多谢夫人,夫人果然是个心善的,我们一家人能遇上夫人,大概是修了几世的功德。”   “举手之劳而已。”   看向一边的姚嬷嬷,姚嬷嬷会意,出门去了。   喜诗端了茶水进来,给她送了一杯。周沫儿端起喜诗刚送进来的茶水,道:“喝杯茶慢慢等。”   又示意喜诗将点心盘子放到孩子面前的桌子上。   终究只是小孩子,看到点心眼睛一亮,却很有教养的移开不舍的目光,看向女子。女子想了想,小心的拿起一块递给他,他的脸上马上绽开灿烂的笑意。   见周沫儿招呼她喝茶,女子忐忑的坐下端起茶杯准备喝时,姚嬷嬷去而复返,女子一见姚嬷嬷,唰得站起身,期待的目光看向她。   “少爷说,今日来的确实有一位名为陈连的举子……”   女子脸上带笑,眼泪却夺眶而出,还记得这是别人家,忙掏出帕子捂住眼睛,不让眼泪落下。半晌后才放下帕子,眼眶红红的对周沫儿致歉。   “小妇人一时激动,夫人见谅。”   周沫儿摇摇头示意无事。   “能否再麻烦嬷嬷帮问问,他现在住在何处?”女子眼睛亮亮的看着姚嬷嬷道。   姚嬷嬷却摇摇头道:“少爷说,他是今日才在恩师处认识陈举人的,并不相熟,也无法得知他的住处。”   女子闪过一丝失望,不过眼睛里希望燃起,对着周沫儿福身道:“夫人大恩大德,待小妇人找到夫君,一定相报。” 第96章   “不用, 举手之劳而已。”周沫儿笑道。   女子更加感动, 再次福身道:“夫人是个好人,一定会有好报的。待他日找到夫君, 一定让他上门道谢。告辞。”   看着母子俩单薄的背影渐行渐远, 周沫儿有点冲动的想叫住她们。终究还是让她们走了, 看那女子的模样不像是喜欢欠人情分的, 算了。   真的让她住下,说不定她反而心里不安。想了想道:“喜诗, 给她们装些点心。”   喜诗忙应声去了。   女子走到门外,突然听到后面有人唤。   “夫人……”女子疑惑回头,就看到急匆匆而来的喜诗。   女子笑问:“劳烦姑娘追出来, 可是夫人有什么吩咐?”   喜诗气喘吁吁,递过去一个小包袱道:“夫人说, 请小公子吃些点心。”   女子看了看怀里瘦弱的孩子, 眼神里更加柔和, 接过来道:“姑娘替我多谢夫人。”   周沫儿回了后院, 江成轩一身湿气,在擦头上的湿发,周沫儿走过去接过他手里的帕子帮他擦。   “她们离开了?”江成轩笑问。   周沫儿点点头,发现江成轩看不到她的动作,轻轻“嗯”了一声。   “你没留下她们小住?好歹她夫君有消息了。”江成轩又问。   周沫儿想了想道:“我觉得她好像不喜欢欠人人情, 留下她们大概也住得不安心。反正已经知道大概的下落, 她只要不是傻子, 就知道去师父家附近等着, 以师父的名声和学问,那陈连总归还是要去的。”   “应该不用多久就可以一家团圆了。”周沫儿说完还点了点头。   江成轩笑了,问道:“你知道她夫君是谁吗?”   “不知道。”理所当然的语气,她又不认识什么书生。   “她夫君你也见过的。就是那个在留仙楼被人说是户部尚书的嫡女一见钟情的那个……”   周沫儿手里的动作一顿,问道:“还说户部尚书已经见过他那个?”   江成轩笑着点头。   周沫儿沉默下来。半晌后问:“是不是男子都是薄情居多?妻儿远不如权势地位来得重要?那女子千里迢迢追夫而来,说不定最后的结果根本就不好,还不如在家中老实等着,起码心里的恩爱夫君不会变样。哪怕最后陈连根本不回去,她也只以为他出了事,不是变了心。”   “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想法,别人我不知道,起码我就觉得你比什么都重要,我放弃一切都不会放弃你。”江成轩握住她微微颤抖的手,轻声道。   “我相信你,你和其他人是不同的。”周沫儿的手被温暖的大手握住,反应过来,认真看着他的眼睛道。   江成轩笑得志得意满,道:“以后你都要相信我,无论别人说什么,你都要记得我现在说的话。”   闻言,周沫儿认真道:“别人我不熟悉,不会相信的。”   二月再回去请安时,荣寿堂里一片安静,没有了赵如萱逗趣,也没有了江语蓉陪着,荣寿堂冷清了许多。   老夫人精神短了许多,面上的皱纹又深刻了些许,看到江成轩也没有多高兴。只吩咐她照顾好自己的身子,还有叮嘱周沫儿抓紧子嗣的问题。几句话吩咐完就打发了他们出来。   周沫儿和江成轩站在荣寿堂门口对视一眼,无奈的往墨贤堂而去,这样看来,江成轩抽出一日来请安,时间够够的。   想想也是,江淮岳和江蜀平日里要上朝,张氏和萧灵薇也不会专门来陪一个不讨喜的老人家。张氏还好些,萧灵薇可能巴不得老夫人死了才好。   去了墨贤堂,里面倒还热闹。因为两人来得较平日里早些,不光是江蜀在,江淮岳也在,还有萧灵薇和江蓠江珊。   屋子里的人看着两人行了礼,张氏似乎心情不错,含笑道:“你们这一次可隔了一个月才回。”   “回母亲的话,儿子不小心受了些寒气,病了许久,望母亲见谅。”江成轩本来坐着,闻言站起身规矩道。   江淮岳看了一眼他的面色,继续低下头和萧灵薇说着什么。萧灵薇则是头都没抬一下,她本来对这个庶弟并没有什么恶感,可谁让他娶了周沫儿,就连着一起厌恶了。   江蓠江珊也只抬头看了一眼江成轩,复又低下了头。   周沫儿观察了一圈,只有江蜀面色淡淡,眼神里带着些许担忧,问道:“可好些了?”   江成轩含笑点点头,道:“多亏了沫儿照顾,我才能今日来请安,要不然还得卧床修养。”   “沫儿是个好的,你们好好过日子。”江蜀终于将目光落到了周沫儿身上,还对她点点头。   又想起什么一般,问道:“你们银子可够用?府里的月例有没有领?”   张氏脸色微微一变,尴尬笑道:“他们不住府里,自己也不去拿,我就……待会儿走的时候去让账房将这半年的月例都算出来领回去。你们这俩孩子也是,没有银子了也不知道说一声……”   三言两语将事情全部推到了周沫儿和江成轩身上。江蜀抬眼看了她一眼,平平淡淡的一眼却让张氏越发紧张,嘴角尴尬的笑意几乎挂不住。   江成轩只微微一笑,不与她争辩。   周沫儿见此,心里一股火气升起,含笑道:“母亲大概是忘记了,媳妇去岁自罚了半年月例,如今还在半年之内,不敢坏了府里的规矩,待会儿账房算夫君一人的月例就好。”   江蜀诧异抬眼看了张氏一眼,严肃问:“出了何事要罚他们的月例?”   江成轩一笑,就想说话。张氏突然笑着打断道:“没什么事,沫儿她觉得自己坏了府里的规矩,我意思是不用,她非得自罚半年月例……这孩子,还是不习惯啊!”   不习惯什么?是不习惯镇国公府里的规矩还是不习惯做主子?暗指周沫儿脱不了奴性,动不动自请受罚。   周沫儿才不理会她,只道:“母亲说得有理,只是家有家规,凌风院的奴婢一路闯到了墨贤堂这里,媳妇这个主子没教好,自然要受罚。”   萧灵薇看了周沫儿一眼,似乎嘲讽的笑了下。   周沫儿也不理她,自从小产后,她就觉得萧灵薇有点不正常,莫名其妙的规矩什么的也不要了,全看她心情,不像是以前那个各家夫人心里的理想媳妇那么知礼,有点自暴自弃的感觉,可能她的身子再次受损对她打击很大。   “随便罚一下就行了,沫儿是个好的,你也不要太较真了。”江蜀说完起身出门。   走到门口时,回身道:“轩儿,你跟我来,我有事情吩咐,说完了你也好早点回去休息。”   张氏正想说江成轩在庄子上生病照顾不过来,想让周沫儿两人搬回镇国公府的话就噎在喉间。 第97章   江成轩悄悄的捏了下周沫儿的手指, 嘴上应了一声, 就跟着江蜀后面出去了。   张氏却一直看着晃动的门帘若有所思,眼神闪过一丝冷意, 看向周沫儿的目光里一瞬间冰凉凉的。   周沫儿背心升起一股冷气, 在屋子里的人脸上扫视一圈。   江淮岳还是低着头和萧灵薇说着什么, 嘴角的笑意温和, 眼神里的宠溺外人都能看得出来。张氏偶然看到后,马上转开了眼睛。   江蓠江珊低着头搅着手里的帕子, 她们被张氏平日里的威严吓得不敢多说多看,尤其她们快要定亲的年纪,江蜀要是不管, 只能期待张氏看在她们听话的份上不要那么狠。   周沫儿觉得,盛国对女子苛刻, 尤其是庶女之流, 简直能平安活一辈子都是运气。就算像周柔儿, 遇上周沫儿的娘姚氏这样的主母, 也活得小心谨慎的。不过姚氏对她确实没有坏心,她不也不相信姚氏安排的婚事,非要自己去博一个前程。   “你父亲倒是喜欢你?你大嫂都没得他一句赞。”张氏意味深长的看着周沫儿道。   闻言,周沫儿就觉得对面一道强烈的目光扫视了过来。   周沫儿心里一沉。   张氏这话可能只是针对江蜀赞她的微微不满,但是落到对面的萧灵薇耳朵里, 简直就是戳她的痛处。不就是因为初夏是个好的, 才扶了当贵妾的么?   且不说当初扶初夏当贵妾有多少是因为她周秉嫡女的身份, 又有多少政治上的考虑?周沫儿觉得, 在周秉知道他宠爱的女儿做了妾室之后,是一定会想办法让她好过些的。因为子嗣的缘故,江淮岳后院妾室不少,如何让里面丫鬟出身的初夏脱颖而出?这里面周秉肯定做了许多让步。   但是萧灵薇不知道,有可能她知道却拒绝相信这些,她看到就是江蜀比较看重初夏,扶了她做贵妾,在她这个世子夫人之下的二夫人。   果然,萧灵薇开口了。   “二弟妹是个聪明人,自然得父亲看重。”   这话里带着说不清的酸意,别人的以为这是妯娌间的矛盾不满,只有周沫儿和江淮岳知道,她这是想起了上辈子的憋屈。   周沫儿茫然的看着她,道:“大嫂,我没做什么啊?父亲就看重我了……啊……我知道了,父亲一定是看我照顾夫君辛苦……”   萧灵薇冷笑一声,又觉得没意思,对面的那个周明沫不是上辈子的初夏,说这些她也听不懂。   手却被一双温暖的大手握住,萧灵薇抬眼看去,江淮岳眼神痛楚的看着她,那里面悔恨交加。萧灵薇看得心里一软,到底还是不一样的,起码这个男人不会像以前一样,对她的痛苦纠结不闻不问。现在的他,对她的痛苦都会感同身受,且比她更痛。   这么想着,萧灵薇对着他虚弱一笑,果然江淮岳握住她的手更紧了些。   周沫儿又看了屋子里的人一圈,觉得自己还是早点回去的好,以后跟江成轩商量一下,最好一个半月或者两个月再回来请一次安,要是可以,她都不想来。   这里面除了江蜀对他们夫妻有些不一样,其他人没有一个对他们夫妻抱有善意,盛国这见鬼的孝道,不来又不行。   江成轩是要参加科举入仕的,如果他名声不好,要是传出来他不孝什么的,他这辈子的官途也就差不多了。为了这些无关紧要的人毁了自己,周沫儿觉得太亏。   想到这里,她重新端起茶杯喝茶,却只是微微湿唇就放下,谁知道萧灵薇会不会丧心病狂到她不能生孩子也不让别人生孩子,尤其周沫儿还和她有旧怨,估计还有些新仇。当然是萧灵薇单方面的,周沫儿对她虽厌恶,却不到动手的地步,她对周沫儿可能就不会这么友好了。   反正以最大的恶意揣测别人是不会错的,周沫儿自我保护意识很强,她对萧灵薇尤其谨慎。某种程度上说,她还是萧灵薇的仇人,虽然她自己觉得冤枉得不行。   好容易过了两刻钟,自江成轩离开后,屋子里就剩下张氏教导江蓠江珊的声音,威严还带着微微的不屑,有可能她故意在周沫儿面前这样做,毕竟江成轩也是庶子。越发坚定了周沫儿远离镇国公府的心思。   待江成轩掀开帘子进来,周沫儿微微松口气,江成轩对着她微微点头示意无事。   上首的张氏笑道:“你要经常回来才好,看你父亲很是想念你的模样,就不该这么久才回,其实你根本不该搬出去,你常年病殃殃的,他还看不到你,你们这样不是让你父亲平白担忧……”   “儿子觉得在庄子上身子好了许多,说不定可以痊愈……”   上首的张氏脸色微微一变,江淮岳和萧灵薇还诧异得看了他一眼。   江成轩可是活不了多久的人,上辈子的现在他已经卧床不起了。如今……江淮岳上下扫视一眼,见他除了脸色苍白了些,看起来和正常人居然无异。   江淮岳只诧异了一瞬,又释然,这辈子本来就不一样,从周沫儿提前认祖归宗,就已经不一样了。到后来她居然嫁给江成轩,两人搬出去住,这一切一切都不同,难道就不兴他们在庄子遇上个名医?   “母亲,我们先回去了,以后我身子好些,再回来请安。”   说完,不待张氏反应,江成轩拉着周沫儿的袖子,往外走去。   直到上了马车,周沫儿奇怪的看着他,问:“你为何要说你快痊愈?这样母亲不会警惕吗?还有你大哥,他会不会怕你分家分他的家产……”   闻言,江成轩笑出声,笑声清越,半晌道:“我那大哥从来就没把我放在眼里,至于分家?他们夫妻都是不缺银子的,无所谓我分走的那一点儿。”   周沫儿脸微微一红,江成轩这样说,好像只有她是那个眼皮子浅得只看得到银子的人。   “对了。”江成轩似想起什么,在袖子里掏啊掏的,递过来一个小匣子。   周沫儿疑惑接过,江成轩眼神示意她打开,打开一看,里面整整齐齐一溜儿的银票。   “怎么样?我知道你喜欢这个。”江成轩低声问道。   周沫儿瞪他一眼,道:“我就是喜欢银子,就是眼皮子浅,不行吗?还是你嫌弃我铜臭味儿重?”   江成轩被那她那挑衅的眼神瞪得心里一热,他从来就不是委屈自己的人,当即靠过去一把抱住周沫儿纤细的腰肢,低声笑道:“行,我就喜欢你的铜臭味儿。”   说话间,还在周沫儿脖颈见深呼吸一口,馨香直冲鼻端,他眼神微微眯起,待想凑得更近,却被周沫儿一把推开,就听她冷笑道:“你不是说铜臭么?想必是不大好闻的,你还是离我远一点。”   江成轩哭笑不得,哄道:“我也喜欢银子,我也铜臭,可以了吧?”   周沫儿扭到一边的脸是,嘴角的笑意越来越大。   进了京城是一定要去留仙楼用膳的,今日也不例外,在镇国公府里因为老夫人没有留他们用膳,他们到墨贤堂时,他们都用过了膳,张氏不知有意还是无意也忽略了这一点,如今已经到了正午,周沫儿肚子早就饿了。在府里,周沫儿连茶水都尽量不喝,她现在又渴又饿。   饭菜一上桌,周沫儿端起碗筷就是一顿胡吃海塞,两碗饭下肚,才微微放慢了手里的动作。   江成轩倒是一直斯文优雅,看着周沫儿吃饭吃得飞快,还给她夹菜来着。周沫儿嘴里吃着,越发觉得太后娘娘慧眼。真的应该谢谢她。   吃完了饭,伙计上来收拾了碗筷,周沫儿坐在窗户边好奇的左右观望,江成轩则一直眼神柔和的看着。   “夫君,你过来看。”周沫儿突然朝江成轩招手示意他过来。   江成轩无奈一笑,他发现沫儿对他越发随意了,这样大概也算是两人感情又进一步了吧?   江成轩过去,顺着周沫儿的手指看去,对面就是清风书肆,周沫儿许久没有去过了,账本都是送到庄子上去的。   那门口停着一架粉红色马车,一看就是大家小姐出行,大家小姐去书肆虽有些不常见,却也不是没有,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只是那马车边上站着个有些熟悉的人。   陈连。   周沫儿眉心拧起,看这模样陈连应该是打算抛妻弃子了。   江成轩自然看到了,笑问:“你要去管管吗?”   周沫儿回过头佯装怒意的瞪他一眼,道:“怎么管?人家小姐可是户部尚书的嫡女,比你我的身份高了那么多,再说,我也不是管闲事的性格。”   “是我错,我不是看你对那对母子上心了嘛!”江成轩赔笑道。   周沫儿看了他一眼,她早就觉得有点不对劲,疑惑道:“夫君,我怎么觉得你对着我有点……小心翼翼的?”   江成轩面上的笑意一僵,转开眼低声道:“大概是觉得……我们走到一起太难,能有如今的日子不容易,想对你好些,再好些……”   他这副模样,周沫儿莫名觉得有些伤感,走过去握住他手,认真道:“我们是夫妻,是要过一辈子的人,你这样……我怕你哪天会觉得累……”   “不会,我不会觉得累,我喜欢这样的日子,喜欢……你。”江成轩抱住她,在她耳边轻轻道。   周沫儿脸红了,可能是包间里有些热的缘故,她这么想着。   “你说,那陈连到底是怎么想的?他是不是觉得他成亲的事情一定能瞒住?”   良久,周沫儿重新回到窗户边,看着陈连手里厚厚的一摞书,显然是刚才在书肆买出来的。   江成轩看了一眼,淡淡道:“洛州府离京城那么远,如果不是我们偶然知道他妻子也来了,又怎么会知道他已经成亲生子?且……他有资本让户部尚书家的小姐钟情于他。”   也是,那陈连斯文俊俏,气质儒雅,一身半旧的衣衫反而让人更觉得他有坚定的心性。   周沫儿想起什么,笑问:“你说会不会那小姐对陈连情深到知道他成亲了也不愿意放手的地步?然后派人去追杀陈连的妻儿……”   话没说完,就被江成轩的笑声的打断。   周沫儿不服气的看着他。   “沫儿,大家闺秀的教养不会让她这么做,再说,以一般的官家嫡女的骄傲,是不会对一个有妇之夫以及骗子念念不忘的。她再喜欢陈连,户部尚书也看重他,但是你有没有听说他们定亲的消息?没有吧!可见,这一切都要等陈连会试过后才会定下来,万一陈连落榜,你看户部尚书会不会许亲……”   周沫儿沉默听着,虽觉得江成轩说得有道理,但凡事总有例外,最有代表性的,就近在眼前的,江语蓉不就是就是一个。 第98章   周沫儿虽没有当面反驳江成轩, 不过到底在眼神里带了些不服气, 江成轩看到后失笑道:“你就是话本看得太多,那里面能有多少真的?”   他是知道周沫儿在嫁给他的前一段时间沉迷话本的, 知道周沫儿出门喜欢来留仙楼, 还故意在这里和她偶遇过。   “话本怎么了, 还不是写话本的看得多了才编得出来。”周沫儿冷哼一声。   江成轩无奈一笑, 道:“好,你说的都有道理, 那用不用我派个人盯着那对母子,免得被户部尚书给灭了口。”   “这不用了吧?”周沫儿有点尴尬,本来就是故意和他抬杠, 谁知道他这么较真。   就像是江成轩说的,那户部尚书的嫡女也是人家精心教养的, 怎么会对一个男人势在必得, 甚至到了杀了人家妻儿的地步。天底下好男人多的是, 又不是只有一个陈连。   盛国对于命案很看重的, 除了卖身的仆人不管,只要是平常百姓,都会一查到底。户部尚书也没那么大的胆子这么做。   两人收拾了一下,准备回庄子上,江成轩还要回去看书。   下楼时刚好巧遇上陈连和一个女子上楼, 那女子一身浅绿色衣裙, 皮肤白皙细腻, 长相在不算好看, 也说不上丑,只能说平庸。胜在皮肤不错,嘴唇有些厚。因为周沫儿怀疑她就是那位户部尚书的嫡女,所以刻意观察得仔细了些。   一看之下觉得江成轩说得没错,她确实骄傲,看人都带着微微的不屑。这……这会不会是另一个江语蓉?   陈连见了江成轩,拱手一礼。   “江兄也出来闲逛?这位是……”   江成轩优雅还礼,拉着周沫儿笑道:“这是内子,因为看书的原因,许久没有和内子一起出游。男儿立世,不光权势地位重要,家人也是一样重要的。可不敢随意忽视了她。”   周沫儿适时做出一副害羞模样,脸微红的转开了眼。   陈连神色一僵,看了看边上的有点不耐烦的姑娘,笑着附和,意有所指道:“江兄所言甚是。江兄读书用功,此次一定会榜上有名。”   那小姐不知想到什么,脸微微红了。   “过奖,陈兄慢去。”   江成轩语气平淡了些许。   陈连自然知道,这是江成轩不打算和他一起的意思。   也不纠缠,笑道:“江兄慢去。”   两人出了留仙楼上了马车,周沫儿想了想问道:“你就不觉得那姑娘和你姑母很相似?”   江成轩一笑,道:“我姑母有祖母和祖父他们娇惯,她嫁给赵昱,镇国公府是真真正正没有得到一点好处。户部尚书可就不一定了,他选陈连一定有他的用处,陈连也一定得有用,这桩婚事才能成功。不过现在看来,陈连的美梦怕是要落空了。”   周沫儿点头赞成,陈连那妻子能千里迢迢追来,显然是个胆子大的,且脑子肯定也不傻,要不然她们母子到不了京城。这样看来,她很快就会找到陈连了。   周沫儿才有这样的想法,没两日陈连的妻子又来了庄子上。   陈李氏这回来手里还提了个小包袱,似乎有些匆忙,眼神慌乱。她怀里的孩子脸色倒是比上次好看了许多,没有了病态。眼神清澈,很可爱的孩子。   周沫儿也见她了,大概是觉得她有些可怜。这一次的她有些许不同,嘴唇颤抖,似乎很是害怕的模样。   “夫人,小妇人知道不该再来麻烦夫人,可……可小妇人实在没有办法,不认识别的贵人,求夫人救命……”   说话间就要下跪。   周沫儿刚在上首坐好,准备招呼她坐下说话。前面两次见面周沫儿也看出来,这是个不喜欢欠人人情的女子,不过她也是个识时务的人,比如第一次见面,虽然不喜欢欠人人情,她对着不认识的人也能开口求人,当然也可以说是因为孩子病了,她为母则强。   周沫儿皱眉,她虽然可怜她,但是也是个怕麻烦的。   “你先说来听听。”   周沫儿并不给她准话,说一定帮忙什么的。毕竟只是有些熟悉的陌生人,没道理搭上自己到处想办法给她帮忙。   “我……我是从慈善庵偷跑出来的……”   女子一开口就泣不成声,可能真的是被吓到了。   周沫儿眼神一闪,看向边上的姚嬷嬷和喜诗,喜诗上前给她倒了一杯茶。   “你先坐下,喝口茶慢慢说。”周沫儿柔声劝道。   陈李氏的哭声渐渐地小了些,颤抖着手端起茶杯喝了几口,才道:“小妇人千里迢迢而来,路上早已用尽了盘缠。待得到了京郊时,身上已经没了银子,偶然间听闻京郊慈善庵最是善良不过,有个地方专门收留无家可归的可怜人,我当时没办法,我不吃饭饿几顿也没事,可是孩子……”   她说话间看了一眼边上吃点心吃得欢快的孩子,眼神柔和了许多。接着道:“孩子不能没有饭吃,我就带着孩子去了。慈善庵果然有一个善堂,收留的都是无家可归的可怜人,虽然每日里只有馒头和粗粮粥,但不至于饿死人。我就打算在那里暂住,等着有朝一日找到我夫君。”   “可是京城这么大,我到哪里去找?我是过年的时候到的,正月里孩子病了,我身上没有一点银子,但是孩子额头越来越烫,我怕他出事,才抱着他去城里找大夫,没有银子不要紧,大夫总要吃饭的,大不了我留下给医馆做饭洗衣,一定要求他们救救孩子……可惜路上我身子不济事儿,还晕了过去,多亏了夫人搭救才救回烨儿……”   她说到这里满眼感激的看了一眼周沫儿,又道:“后来烨儿身子好了,更让人高兴的是我听说附近住了一位有名的大儒,我就觉得以我夫君的好学,一定会去拜访。我干脆每日都去大儒的院子外面远远的等着……他果然去了,可惜我没怎么看清楚……”   说到这里她苦涩一笑。周沫儿看着她的笑容,明白她并不会看错自己成亲几载恩爱的夫君。   “我叫了几声,可惜他没听到……我一路跟着他到了这里,几次鼓起勇气都不敢上前叫门,就怕自己认错。实不相瞒,我也早就看到嬷嬷和丫鬟,认出来这里就是救烨儿的命的好心人家里。”   她说到这里有些窘迫,又有些歉意的道:“我知道得寸进尺再来求夫人不该,但是我实在是没了办法,当时我实在胆子小,那一瞬间不知怎的就是没有勇气上前,腿都是软绵绵的。”   又凄凉一笑,接着道:“他果然是就是我夫君,我有些后悔没大声叫住他,我也没想到夫人一家也和他并不相熟,我就更后悔了,特别恨那时躲在庄子外的自己。”   周沫儿沉默听着,越发觉得这个女子可怜了。   “可是他已经离开了,好歹这也是个好消息,他就在这里,我早晚会找到他……这一等又是好多天,我常常再去那位大儒院子外面等着,可惜……他再也没有出现过。”   周沫儿听她如此说,有点后悔当初没有留下她住在这里,也有一瞬间的冲动想要告诉她实情。   “本来我打算要是再等不到他,就等着三月会试开考后去贡院门口等,他总要参加会试不是?眼见日子越来越近,只有一个多月了……可是我没想到,慈善庵这样善名远播的地方居然会出这种污糟事情?”   周沫儿倒有些好奇慈善庵出了什么样的事情才逼走了陈李氏,按理说她是真正把慈善庵当救命稻草的,一般也不会离开的。   “ 昨夜我睡下后……因为慈善庵的善堂房间有限,平日里都是不够住的……所以我才那时候才带着烨儿晚上回去住,白天再去城里看大夫。我和一位孤身一人的老婆婆住一个屋子的,平日里老婆婆洗衣什么的,我见她年纪大了,也是个可怜人,她洗衣这些我还帮着她提水什么的……一来二去我们关系处得还不错。我夜里都睡得有些沉,她夜里有时会失眠一整晚,我是知道的。昨夜突然被她推醒,她让我躲起来,说听到门外有人说话,要对我不利……”   “我有点不相信,我到京城后一直低调沉默,不认识什么人,更别提得罪过人,不过我也相信她不会骗我,我帮她忙时她的感激不是假的,应该不至于骗我才是。我听了她的话,从房间年久失修的窗户那里翻了出去,她应该在里面住了很久,让我一直沿着小道走,说是有个……狗洞让我钻出去。”   陈李氏说到这里声音开始颤抖,显然很是害怕。   周沫儿扫一眼喜诗,她会意上前给陈李氏又倒了一杯茶。   “不要怕,现在你是在庄子上,这里没有人伤害你。”   周沫儿轻声劝,心里明白她这是被陈连连累了,就是不知道是谁出了手?更或者出手的人就是陈连……   希望不是他。   陈李氏喝了茶,双手握住茶杯,似乎想要汲取茶杯上的暖意。   “我听了老婆婆的话找到狗洞,爬了出去。后面有脚步声越来越近,我很害怕,还好那狗洞周围都是杂草,我爬过时有意不破坏那些草……那两个人在那周围找了许久。还说了些话……”   “我就在一墙之隔的外面,听得清清楚楚,他们竟然是要来……来……坏我清白的,说我得罪了人,挡了别人的路。”   她说到这里再也忍不住哭出了声来,声音凄凉,还有些失望或者绝望的意味。   周沫儿听着,眼睛里一股酸意上涌,勉力压了下去,才道:“他们没有找到你吧?”   陈李氏摇摇头,道:“他们找不到我就走了,我不敢妄动,还是老婆婆出来找我,我才跟着她回去的。婆婆说那两人直接破门而入,就是一阵翻找,见我不在问了她,她说我昨日没有回去,才如此轻易放过。我赶紧收拾了东西就跑出来了。”   “我不敢回去了,他们如此胆大,一定是慈善庵里有人默许的,要不然进都进不去,哪里还能知道我住哪个屋子?他们没有找到我,一定不会善罢甘休。且他们不光是毁我清白这么简单,婆婆说他们明明是三个人……夫人,我也不瞒你,我怀疑他们根本就是想要我们母子的命……”   周沫儿也有点疑惑,按理说只毁清白有什么用?要她们的命还差不多,只是盛国律法不能杀人。   似乎看出来周沫儿的疑惑,她苦涩道:“要不是婆婆,我可能真的被他们毁了清白,再被人亲眼见到……我后来要是死了,应该就会有人说我因为偷人被人发现,无颜见人自杀的吧?就算是有人怀疑,也不会理会一个不守妇道的女人。说不定更绝的会传出来我是走投无路,自甘堕落去做暗娼……毕竟我缺银子是事实如果真是这样,死了又有什么可惜的。就是活着,还不如死了才好。”   周沫儿听得一股寒气直冒,人性之恶,居然能到这种地步。陈李氏的怀疑不是没有依据的,如果真的嫌弃她挡了路,是绝对会要她的命的,她说的这些都有可能发生。律法只规定不能杀人,没说不能自杀。   “其实这些都没什么,我失望的是京城果然是个大染缸,夫君这样心性坚定的人居然都不能坚守本心……”陈李氏有些心灰意冷的模样道。   “要不是为了烨儿,我真的不如……他们何必如此?明说我说不定会自请下堂……”   陈李氏哭得泣不成声,说话都断断续续的。   周沫儿想了想道:“他既然是你夫君,你就不知道他是不是这种人?”   见陈李氏身子一僵,哭声止住。周沫儿认真道:“听你话里话外的意思,你们应该很是恩爱,万一这不是他的意思,你不是冤枉了他。”   周沫儿确实是这么想的,要是这根本不是陈连的意思,或者说陈连还没有恶到连自己的妻儿都要下手的地步。其实还是收拾陈李氏的这种做法让周沫儿起了怀疑,这明明就是内宅女人的手段,且陈连就算是恶到不顾妻儿性命好了,让人死得不让人怀疑的办法多了去。他总是要面子的,不可能找人侮辱自己妻子的清白吧?这算是最下乘的也是最恶心的手段了。   换个思路,如果不是陈连,就说得过去了。如果事成,到时候陈李氏已死,死无对证,说不定陈连真的会以为妻子对他不忠,做了对不起他的事,那么他们的几载的夫妻感情就是一个笑话,不要说以前的夫妻情深,估计陈连心里恨毒了这个不忠的妻子……可能这才是幕后之人想要的结果。   陈李氏低着头沉思半晌,抬起头的眼睛里亮亮的,也没有了刚才的绝望,擦了擦脸上的泪水,道:“小妇人不懂事,还跑到夫人面前来哭,实在是……夫人是个好人。”   “好人说不上,你现在……有没有什么打算?”周沫儿想了想问道。   陈李氏脸色微微一变,道:“那些人肯定还在找我,我只能找地方躲起来,当时我第一反应就是来找夫人。”   “那你知道找你的都是什么人吗?或者说是谁让他们找你的?”   陈李氏脸上带了些讽刺道:“我不知道,不过既然说我挡了路,总逃不过是他招惹的姑娘,看这模样大概还是个有权有势的……”   她越说越绝望,又哭了出来,哽咽道:“我死了不要紧,就是可怜了烨儿,他才五岁,最近几个月跟着我颠簸流离……难道我们母子只有死路一条不成?”   “要不,你先住下,再从长计议……”   周沫儿说完有些后悔,不该这么冲动,看了看因为陈李氏一直在哭而受到了些惊吓的孩子,她的心里又软了软。   回到后院时,周沫儿有些忐忑的推开正房的门,拦住想要跟她一起进去的姚嬷嬷,自己慢慢的走了进去。   “回来了?”   江成轩带笑语气传来,显然他心情不错。   周沫儿沉默着上前,见他靠坐在窗户边的软塌上,手里拿着一本书。   脚步顿住,半晌后,周沫儿似下定决心一般走过去靠着他坐下,伸手拿过他手里的书合起来放到一边,认真道:“夫君,我好像给你惹麻烦了?”   江成轩疑惑的抬头看了她忐忑不安的面色一眼,想了想问道:“你留下那对母子了?”   周沫儿咬着唇点点头。   江成轩严肃了面色,低着头沉思起来。   看着他这么认真,周沫儿莫名心里一阵慌乱,唰得站起身就想往外走,边道:“我这就去让她们离开……”   周沫儿身子顿住,低头看到握住自己的手的那只骨节修长的手,手背一片温暖,心里却难受起来。   她这是在做什么?打破他们目前还算安宁的日子吗?她果然还是被江成轩宠得没有脑子了,越来越蠢。 第99章   别人的事情她管那么多做什么?自己的日子过好不就行了, 关键这不是她一个人, 而是把江成轩也拖下了水。   虽然江成轩平日里表现得不像是一个单纯的镇国公府的庶子,可能暗地里在帮朝中某位大人物做事……这是周沫儿偶然间发现的, 也只是怀疑而已。   可是他始终是别人的下属, 拿这些别人的事情来麻烦江成轩, 不知他在上司手里又要付出些什么?周沫儿从来不相信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凡事都得自己争取的才放心。   越想越觉得自己冲动,她有些沮丧的垂下肩膀, 觉得自己就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   她沮丧的情绪自然被江成轩感觉到了。   “沫儿,你怎么了?”   周沫儿沮丧的眼神的看向他,问道:“你会不会觉得我蠢?”   见江成轩就要回答, 周沫儿心里一慌,道:“不准你嫌弃我。”   声音低低, 带着微微的娇蛮感觉。   “沫儿, 你要相信我才是, 只要是你想做的, 我都愿意帮你。”江成轩脸上严肃的神色不在,一脸的云淡风轻。   “你想怎么帮她们?”江成轩微微一笑,问道。   周沫儿想了想,自己又不是救世主,还管她们一辈子不成?   “不如让人查一下, 到底是不是陈连动的手, 如果不是, 就把她们给他送去, 没道理他的妻儿我们绞尽脑汁的给他保全,这一看就是他招惹的是非。凭什么?”周沫儿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户部尚书虽然势大,但要是陈连一开始说清楚,哪里有如今这些麻烦事?还不是他起了不该有的心思,贪图荣华富贵,权利地位。   “那要是他知道呢?他知道他妻儿到了却默许人家动手,或者直接就是他嫌弃妻儿挡路,他自己找人动的手呢?”江成轩笑问。   “我觉得应该不是,他再怎么没脸没皮想要逢迎谄媚,也不至于找人玷污自己妻子的清白,这不是把他自己个儿的面子放到地上踩嘛!再说,要是让他未来的妻子知道前妻如此不堪,对他也不好,这不就证明他没本事。”   江成轩听着,笑容越来越大,眼神柔和的看着周沫儿侃侃而谈。   “就照你说的办,伺书……”   江成轩扬声吩咐。   待得伺书进来,江成轩吩咐后,周沫儿想了想,道:“不如一起查查陈李氏说的慈善庵发生的事情是不是真的?”   “照夫人说的去查。”   伺书恭敬退出去了。   “夫君,我是不是只会拖后腿?今日这事儿怪我一时冲动,陈李氏我只是有些可怜她,却不至于直接让她留下,我就是觉得孩子无辜,要是就这么卷进去,他才五岁……”周沫儿语无伦次,自己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身子被温暖的男子躯体抱住,周沫儿觉得浑身都暖了起来,只听江成轩低声道:“沫儿,我都懂。”   他懂什么?她因为自己前世是孤儿才对孩子没有抵抗力,对待孩子特别心软,江成轩想到哪里去了?   周沫儿有些诧异,来不及想其他,又听江成轩笑问:“你就没想过让她去报官?”   周沫儿摇摇头,道:“世人对女子要求尤其苛刻,就算抓到了那几个坏人,不能逼他们说出幕后主使不说,只怕他们反咬一口,一口咬定说是陈李氏勾引他们的,到那时才是百口莫辩,陈李氏才真的只有一死以证清白了。”   江成摸着她顺滑的乌发,沉默听着,在听到那句“世人对女子尤其苛刻时”眼神一闪,抱住她腰的手紧了些。   周沫儿恍若未觉。   两日后,也是后院正房,周沫儿和江成轩坐在上首,伺书站在他们面前低着头禀告道:“不知是谁动的手,我们没查。不过可以肯定不是陈连,他没有银子是事实,户部尚书家的小姐只给他买些书本和衣物,从来不给他银子。他没有银子请人。那几个人都是惯犯,前几日刚从大牢里出来,陈连没机会认识他们。”   周沫儿沉默听着,突然问:“有没有查他们现在在何处?”   伺书诧异的抬头看了周沫儿一眼,又赶紧低下头,道:“重新犯了事儿被抓回去了,前几日京郊出了一桩命案,一个妙龄女子被蹂躏至死,查到了他们身上。如果事情属实,他们估计是这辈子是出不来了。”   周沫儿听得一股寒意升起,如果陈李氏死了,众人会说这是不是就是他们连续作案?只能怪陈李氏倒霉。   周沫儿想到什么,拉住江成轩的手道:“夫君,马上把她们给陈连送去,越快越好。”   这么狠的人,没必要让江成轩和他对上,再说对方犯的事情如今一点证据也没有,可见是个利落的。那几个人才不过短短两日就重新回了大牢,陈李氏就算去告,单凭老婆婆作证,也定不了人家的罪。还会把陈李氏拖下水,三个大男人对上两个女人和一个孩子,其中一个还是老人家,怎么看都是会得逞的。到时候陈李氏一样百口莫辩,众人都会以为她失了身……说不定幕后之人就等着她去告。   “沫儿,不要急。”江成轩握住她的手。   见周沫儿稍微冷静了一下,江成轩对站在那里低着头的伺书道:“去请陈连过来,就说我有事情请教。”   伺书应声而去。   周沫儿和江成轩起身去了前院,两个时辰后,伺书带着陈连进来。   “江兄,何事如此着急?我正陪着……”   “陈兄,我这里有两个人你得见一下。”江成轩脸色难看的打断他的话。   就像是周沫儿说的,没道理他的妻儿让他们夫妻给他想办法。他自己逍遥自在什么也不知的陪着人家小姐出游。   陈连才发现江成轩面色不好,奇怪的是不该随意见外男的周沫儿也在,看着他的眼神里有些……嫌弃。   这就奇怪了,他最近在京城还算是有些名声,一是因为他的文采,许多人追捧,其中还有些喜欢诗词闺中女子,甚至是成亲了的妇人。二嘛!就是他和户部尚书的嫡女的事情,不管别人是羡慕还是嫉妒,传言颇多。周沫儿这隐隐的嫌弃从何说起。   当看到门口慢慢走进的一高一矮两个人影,陈连脸色微微一变,随即眼睛一亮,满脸的欣喜若狂,几步上前抱住个子小小的烨儿,看了看边上神色不明的陈李氏,孩子一声稚嫩的“爹爹”出口,陈连忙将将头埋进孩子的脖颈。   看着他这副模样,周沫儿微微松口气,看来陈李氏说的夫妻恩爱不是假话,陈连对她们母子感情很深是事实。   “蕙娘,你怎么在这里?”陈连声音哽咽,上上下下打量陈李氏全身,待看到她浑身的补丁和营养不良的才有的瘦削暗黄的面容,眼眶更红。   “蕙娘,苦了你了。”陈连说话间伸手另一只空着的手想去拉她。   手却落了空。   陈连的手落空,第一次他面色不变,大概以为是他自己眼眶含泪,没看清楚陈李氏手的位置,他再次伸出手去,这回陈李氏的手避不开了,她直接后退一步……   他终于发现了不对劲,却觉得自己眼睛一片朦胧看不清楚,擦擦眼睛,擦去眼眶里的泪水,才终于看清楚陈李氏脸上的冷漠疏离。   他似乎有些不知所措,待认真看去,发现她还是一片冷漠的神情。他回头疑惑的看向江成轩,问道:“江兄,可是出了何事?她们为何会在你的庄子上?”   “我也不知,不如你问问你妻子?她是如何会想到来我这里?”江成轩语气淡淡,显然有些不悦。   “蕙娘……”   “啪”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响在寂静的屋子里。   陈连捂住脸,眼神不敢置信,喃喃问:“蕙娘,你打我?”   陈李氏眼眶含泪,冷笑,嘲讽道:“打的就是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   陈连心虚的低下头,陈李氏一把抱回孩子,孩子似乎受到惊吓般哇的哭了出来。   孩子一哭,陈连几乎是同时就上前一步,似乎想哄孩子的模样,不过在看到陈李氏冰凉的目光时止住了脚步。   陈李氏对着周沫儿歉意一笑,抱着孩子就出门去了。   陈连追了几步,回过头漠然的看向江成轩,冷笑道:“江兄,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君子,没想到你是个背后道人是非的小人。”   话里的意思就是陈李氏会这样对他,都是江成轩说了什么给她听,才如此冷淡。   江成轩懒得理他,虽然看着他对妻儿还算是有心,但也不能让江成轩高看他一眼。他打算攀附是事实,麻烦了他们夫妻二人也是事实,害得周沫儿担忧自己犯蠢也是事实。   江成轩站起身,拉着周沫儿的手走到门口,淡淡道:“别人的事情我从来不愿意管,是我妻子心善才收留她们母子,如今你自己来了,自己的妻儿自己照顾好,免得哪天发现的就是她们的尸体……”   “你胡说……她们怎么会……”陈连想到什么,脸色难看起来。   先江成轩一步跑了出去。显然是去追陈李氏和孩子了。   回了后院,周沫儿心情不错,坐在妆台前轻轻哼着歌,江成轩靠在窗户边的软塌上,眯着眼睛听着,很是惬意的模样。   “沫儿,这回该放心了?”江成轩见她心情极好,睁开眼睛笑问。   周沫儿点点头,从镜子里看着他道:“看那陈连对孩子很是喜欢,只要对孩子柔软的人,一般坏不到哪里去?”   江成轩失笑,摇摇头道:“沫儿,你小看了男人对权利地位的渴求……”   “那你呢?要不是太后娘娘赐婚,你可以娶个高门女子,嫡女娶不到,庶女肯定是可以的。比如……礼国公府这样的,甚至是郡王的庶女……”   总归是比现在要好的,为了她憋屈的窝在庄子上。   想到这里,周沫儿想起来还有个郡主对他一往情深,自己跟人家一比,简直就是云泥之别。   江成轩笑看着她。   “所以,太后娘娘已经赐了婚,我难道还抗旨不成?”   周沫儿不高兴了,辩解道:“你明明说过,早就喜欢我的……后悔也晚了。太后赐婚,和离都不可能,你死了这条心。”   江成轩站起身走过来,从后面抱住她,看着镜子里的周沫儿的眼睛,认真道:“这也是我想要的,太后赐婚,和离都不可能,你也死了这条心。”   看着他镜子里的势在必得,周沫儿心里慌乱了一瞬,怎么他好像知道自己容易提出和离似的。   盛国和离的人不少,不过和离后的女子少有结局好的,周沫儿本来潜意识里觉得过不下去就和离,大不了青灯古佛不再嫁就是。可后来太后娘娘赐婚,她就绝了这个想法,皇家赐婚是不能和离的,反正从来没有赐婚的和离过。   后背被他抱住,初春的天气还是有些凉的,周沫儿却觉得身上一片暖意,莫名觉得好笑,道:“我们怎么说到这里来了?”   “对,不说这个,以后谁也不许提和离,我和这世上的男人不一样,他们会纳妾,我不会。”江成轩认真说道,语气笃定。   周沫儿嘴角悄悄的勾了起来。   “夫人,陈李氏求见夫人,似乎……是来辞行的。”   姚嬷嬷在门外禀告道。   周沫儿嘴角的笑意更大,眼睛都弯了起来,道:“夫君,我们去看看可好?”   隔了一个时辰再次坐在这件屋子里,周沫儿发现陈李氏眼角眉梢都带着喜色,陈连也稳重了许多。   陈连对着江成轩深施一礼,语气诚恳的道歉:“刚才是我不对,错怪了江兄。”   说完,又对着周沫深施一礼。在盛国,像这种平等关系的,就没有男人对着女人行礼的,除非是嫂子这种让人尊敬的身份。   周沫儿微微转开了身子,道:“不必如此。”   确实不必如此,救都救了,又不是想要他行礼,不过是周沫儿怕不救她们,以后自己心里不安。她也只求自己问心无愧罢了。   如今看来,结果还不错。   “多谢夫人几次搭救我妻儿,内子已经告诉了我,夫人的大恩大德,以后但凡有需要,一定相报。”   陈李氏满脸笑意的抱着孩子,蜡黄的脸色都似乎好看了许多,看起来温婉柔和,没有了前两日来时害怕。   看来两人谈得不错。   “多谢夫人救命之恩。以后夫人要是有事情,尽管吩咐。”她说出这话认真严肃。   陈连诧异的看了她一眼,显然两人没有商量过这个,随即释然道:“是,内子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周沫儿心里一跳,江成轩眼睛眯起,淡淡道:“我知道了。”   看着三人身影渐行渐远,隐没在院子里的树木花草间。   “沫儿,你就不担心陈连到时候放弃她夫人?”江成轩笑问。   周沫儿白他一眼,道:“我又不是菩萨,还管人家一辈子不成,每个人都总要为自己负责,想要活下去,总得自己想办法。我能救她们一回,两回,还救她一辈子不成……陈李氏也不是个傻的,你以为她就甘心成全别人?”   成全了别人,她自己可能就命都没有了。这一次她感觉到危险,都能抱着孩子连夜逃到庄子上来求周沫儿救命,可见她还是想要活下去的。但凡有一点办法,她就不会放弃才是。   江成轩微微笑看着她,眼神里柔和一片。   余下的日子恢复了平静,周沫儿和江成轩后来又进了几次京城,都再没听说过关于户部尚书的嫡女和陈连什么事,前一段日子的风言风语似乎从来没有过,销声匿迹了一般。   周沫儿趴在留仙楼包间的窗户边,看着对面书肆里的书生来来去去,最近一个月书肆盈利又翻了几翻,尤其是笔墨纸砚和关于科举要用到的书籍卖得最好。看来还是书生的银子最好赚。   突然,她眼神一凝,看到了熟悉的人影,周明蓓,她来书肆做什么?   见她身上衣衫比起以前差了不少,头上的钗环首饰倒没什么变化,其实这已经证明她日子过得不大好了。   以前她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因为得老夫人欢心,每个月都要新做首饰衣衫。   上上下下扫视了几眼,看到书肆里出来一个熟悉的人,周明蓓马上迎了上去。   周沫儿皱了皱眉,退回身子,关上了窗户。   走到桌子上坐下。 第100章   “夫人?”姚嬷嬷疑惑的看着她。   周沫儿淡淡道:“无事, 只是看到不舒服的人罢了。”   姚嬷嬷将窗户推开一条缝, 看到下面纠缠的两个人心里了然。   “夫人,二小姐的婚期不知定下了没?”喜诗笑着说道。语气里有些幸灾乐祸, 本来以为周沫儿会高兴听到她这么说。谁知周沫儿淡淡得看了她一眼。   那边的姚嬷嬷严厉的瞪了她一眼。   喜诗有些委屈, 她明明就是以为周沫儿会高兴才这么说, 她虽然是镇国公府里的奴婢, 却也隐约听闻夫人在娘家时经常被得老夫人宠爱的二小姐明里暗里的欺负嘲讽。   忍不住红了眼眶,却又不想让周沫儿发现她这么不济事, 于是一转身出了门去。   姚嬷嬷看到了,对着喜琴暗示的扫了一眼,喜琴点点头。   姚嬷嬷也跟着出去了。   一出门就看到喜诗在吩咐伙计给周沫儿上菜, 早已没有了委屈的模样。   等伙计走了,姚嬷嬷过去看了一眼下楼的伙计, 笑问:“怎么?觉得委屈?”   喜诗对她一笑, 道:“嬷嬷, 我不委屈, 碰上夫人这样的主子我还委屈,那丫鬟就没有福气好的了。”   闻言,姚嬷嬷仔细观察了她的面色,见她虽说是取笑的语气,眼神里却诚恳真切, 缓和了面色, 道:“刚才你那话不合时宜, 夫人再怎么讨厌二小姐, 那也是夫人的妹妹,我们身为奴婢,见夫人不喜欢了,不要提就是,你还故意提起,不是惹夫人不痛快吗?”   喜诗认认真真的听完,对着姚嬷嬷福身道:“多谢嬷嬷开解,我本来也没有委屈,只是不知道自己哪里做得不对怕夫人厌弃了我,夫人这样的主子,我不想离开。”   “夫人不是那种小气的人,她虽然不喜欢二小姐,也不是看二小姐过得不好她就高兴的人。”姚嬷嬷语重心长。   喜诗眼睛一亮,更加恭敬的福身道:“多谢嬷嬷指点。嬷嬷伺候夫人多年,听说以前还是伺候周夫人的,随便点拨奴婢两句,就够奴婢一辈子受益无穷了。”   “嘴倒是甜得很。”姚嬷嬷打趣她。   待姚嬷嬷重新走进包间,周沫儿正在喝茶,见她进来,周沫儿拿起茶壶倒了一杯茶,推了过去,笑道:“嬷嬷费心了。”   姚嬷嬷连称不敢。   周沫儿一笑,也不勉强。   “夫人,柳小姐到了。”喜诗进来禀告。   随即就传来柳舒荷轻快的语气。   “沫儿,还是你日子过得舒服,我都羡慕得很。”   周沫儿脸上马上就绽开了笑意,笑问:“还以为你不来了?”   “江二夫人相邀,小女子不敢不来。”柳舒荷说话间走了进来,喜诗随即关上了包间的门。   “最近怎么样?你家夫君有没有在外面胡来?”柳舒荷取笑道。   周沫儿瞪她一眼,严肃道:“他就不是那种人。”   虽说面色严肃,但眼角微微弯起,显然很是愉悦。   “你呢?你爹有没有重新给你定亲?”周夫沫儿好奇的问道。   柳舒荷可是比她还要大一点的,虽只是大月份,但是周沫儿都成亲半年了,就不信柳夫人不着急。   果然,那边的柳舒荷提起这个就叹了口气,道:“哪里没有?最近又在给我议亲,前些日子不知我娘怎么想的?还想要和吴府议亲,我死活拦住了。”   吴府,周沫儿莫名想起吴致逸,疑问的看着她,柳舒荷见了她的眼神,居然点点头。   居然是和吴致逸,周沫儿都觉得,柳夫人她不知怎么想的?   “让我嫁给他,我不愿意。你看他当初对你明明有些好感,如果顺利说不定就要定亲,在听别人说起你的身份……那副模样。这样的人怎么能嫁?”提起去年的事情,柳舒荷还有些愤愤不平。   “所以,最近你没出门,不会是被……禁足了?”周沫儿想到什么,笑问。   柳舒荷点点头,道:“以前我不认识你,我觉得反正都是要嫁人的,嫁给谁不是嫁?可自从我认识了你,看到了江成轩对你用心的模样,我觉得我也想要那样的情感,夫妻之间互相照顾,当然了,得是他照顾我一些……”   周沫儿见了她憧憬的表情,心里一跳,忍不住问:“你不会是喜欢江成轩吧?”   却得柳舒荷白了一眼,只听她道:“那是属于你的,要是抢过来,江成轩也就不是我想要的了。我想要的人,一定得是从一开始就喜欢我,不能喜欢别人,不能纳妾……”   周沫儿听得失笑,柳舒荷羡慕的看着她,道:“你别笑,我说的是真的?”   两人说笑了半天,准备出门去逛逛,一出门就看到刚才一个熟悉的人,对周沫儿来说只是个认识的陌生人。   刘子俊   她真的觉得京城很小,只要有心,就能偶遇上熟悉的人。实在是京城里这些人逛的地方都差不多,基本上都能碰上熟人。   刘子俊和那位丁惜月一起上楼,见了周沫儿两人,眼睛一亮,几步上前来,扔下的丁惜月目光一冷看向这边。   周沫儿微微挑眉,这是毫不掩饰她的野心了,虽然不知丁惜月到底是个什么来路,不过上一次听刘子俊提起过,她是个孤女。既然是孤女,嫁给刘子俊肯定是高攀了,说不定还攀不起,要不然上一次也不会拦住柳舒荷想要给她解释的什么的。   柳舒荷看到他们,冷哼一声就要下楼。   “柳小姐,能否听我一句话?”刘子俊急了,忙道。   他指名道姓了,柳舒荷看了看一楼的用膳的人,自然不好大庭广众之下甩手离开。损失了自己的名声多划不来。   “刘公子,有话直说。”柳舒荷一副着急下楼有事情的模样。   刘子俊想要进包间的话就噎在了喉咙里,看了看周沫儿,看向她道:“我能不能和柳小姐单独谈谈?”   “不能。我是个还没定亲的姑娘家,我娘告诉过我,不能和除了哥哥以外的男子单独待在一起,要不然毁了名声不好嫁人。”   柳舒荷淡淡道,一副知礼谨慎的模样。   她这话也确实没错,不过真的单独待上一刻钟,也不至于就毁了名声。   “刘公子要是不说,我就和江二夫人离开了?”柳舒荷见他欲言又止,也不想听他说什么话,估计也不是什么她愿意听的,要是像上一次一样,还不如不要听。   丁惜月上前来,温婉轻声劝道:“柳小姐,子俊也是想要和你解释一下我和他的关系,您应该是误会了……”   周沫儿和柳舒荷直接向前走去,不理会丁惜月这番话,她嘴上说着我们没关系,动作却是离刘子俊越来越近,几乎贴上去。是个正常人都能看出来他们关系不一般。   丁惜月见两人不理会她,她本就是敏感的人,自然看出来两人对她的不喜,咬住唇泫然欲泣的看着刘子俊。   周沫儿余光看到后,拉住柳舒荷加快脚步,她实在受不住这个。   “柳小姐,这就是你的礼貌吗?”刘子俊严厉的声音道。   周沫儿脸色古怪起来,柳舒荷几乎气笑了。   “请问刘公子,我和您有关系吗?”   刘子俊想了想,本来是要有关系的,可惜后来不知怎的议亲没继续,现在没了。只好摇摇头。   见他摇头,柳舒荷满意一笑,又问:“那我和这位小姐有关系?”   刘子俊看了一眼眼眶微红的丁惜月,又摇摇头。   “那你们有没有关系跟我有什么关系?不用跟我解释,刚才我着急离开,没听到这位小姐说话,不过我本来也不认识她,应该没什么话说,我没错吧?”   柳舒荷话说得极快,说完了看向周沫儿。   周沫儿忍住笑点点头道:“没错,你又不认识他们,他们有没有关系关你什么事?快走吧,赶紧去办好事儿,我待会儿还得回家呢。”   听到周沫儿催促,柳舒荷满意一笑,对着刘子俊道:“我还有事,先告辞。”   “柳小姐,你明明知道我们两家在议亲,你为何拒绝?”刘子俊见她们要走,急了,脱口而出问道。   柳舒荷看到一楼已经有人好奇的抬头看了,刘子俊虽然刻意压低了声音,不过到底宽阔的地方,应该是下面的人隐约听到了。她面色沉冷的看向刘子俊。   她这么冰凉凉的目光看过来,刘子俊怔了怔,他自认为自己年轻有为,长相地位样样不差,柳舒荷就算是目前不喜欢他,应该也不会拒绝他才是。   “这位公子,能否容我这个外人说一句话?”   后面突然一个带笑的男声,声音悦耳。   几人一起回头看去,只见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男子一身墨绿色衣衫,站在包间门口,斜靠在门框上,显然看了有一会儿了。   刘子俊皱眉,问道:“这位公子想说什么?”   “只是路见不平罢了。你在大庭广众之下拦住一位姑娘问人家为何不同意和你的亲事?不觉得不合适?”   刘子俊想要说话,却被他立马打断。   “自古以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问一个姑娘家亲事,且不说她自己能不能做主,公子你……”一副一言难尽的表情摇摇头。   刘子俊脸色难看,道:“你知道什么?”   “我不知道啊!我只知道公子你带着红颜知己还在这里追求佳人,一言不合就问人家为何不愿意同你的亲事。小姐……”   听到红颜知己,丁惜月似乎有些着急,不过脸却微微红了。   他看向柳舒荷,眼神带着笑意,道:“我看小姐家世不差,听我一句劝,这样的人……可不能嫁,令尊要是知道他如此不知礼数,也不会将小姐许给这样的人的。”   说完还摇摇头,进了包间,刘子俊正想找他理论,人家已经关上了门。   柳舒荷赶紧一拉周沫儿,两人飞快的下了楼。   刘子俊左右看看,只好招呼伙计带着他进了包间。   “子俊,怎么办?柳小姐不答应你们的婚事,你爹他就不会答应我们的事。”丁惜月面露担忧。   “惜月,你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的。”刘子俊一脸的坚定。   丁惜月点点头,看了一眼前面的带路的伙计,娇羞道: “人家都是你的人了,要是我不能嫁给你,我也只好一根白绫……”   “你别这么说,我不会让你这么做的。”   “子俊,我相信你……”   两人都没注意到前面带路的伙计眼神闪了闪。   在伙计对着周沫儿将这段话再说一遍的时候,真的觉得刘子俊这个人是个人渣,还好柳舒荷拒绝了,要不然以后日子没法过了。   不过现在周沫儿还不知道这些,她正和柳舒荷两人在京城里的街上逛得起劲儿,只要看到喜欢的东西,不拘是小摊还是店铺里的,只要价格不是很离谱,都买了下来。   逛得累了,刚好边上一家茶楼,里面客人稀稀落落,还算安静,两人对视一眼,相视一笑,挽着胳膊走了进去。   “两位小姐,是在大堂还是去包间?大堂热闹,包间雅致,两位小姐一看就是贵人,不如去楼上,免得遇上不长眼的冲撞就不好了。”伙计机灵的道。   “去包间。”   周沫儿笃定道。她虽然喜欢热闹,但也不想惹麻烦,伙计说得不错,这里虽然不是什么人得进得起,但也不能避免有不长眼的。   二楼的包间里果然雅致清静,伙计送上茶水时被姚嬷拦住,接过他手里的托盘亲自送了进来。伙计也不勉强,一般的夫人小姐来这,都是贴身的嬷嬷丫鬟送进去的。   两人坐下歇歇,周沫儿觉得脚底都有些痛,果然她还是路走的太少。   “江成轩对你还是那样,一点没变,你花银子他也不管……我有点好奇,你花的银子不会是你的嫁妆吧?”柳舒荷见她捶腿,笑道。   周沫儿白她一眼,道:“怎么会花嫁妆,我是那么没成算的人?嫁妆是要留给我的孩子的。”   “孩子?你们成亲这么久,怎么没见你有孕?”柳舒荷收了笑意,微微皱眉。   “再等等……”周沫儿笑道。   “这怎么能等?我告诉你,孩子的事情你可要抓紧,不能因为你们现在感情好就疏忽大意,要是以后国公夫人说是为了子嗣什么的,给你塞几个丫鬟,可有得你受的……”   柳舒荷越说越觉得有道理,见周沫儿不甚上心的模样,拉着她的捶腿的手道:“我说真的?这婆婆给儿子媳妇塞丫鬟在正常不过,你还不能拒绝,要不然就是不孝不贤惠,说你善妒就不好了。”   周沫儿的手被她抓住,没法捶腿,只好无奈道:“这跟孩子有什么关系?她要是不满意我,什么时候都能给几个丫鬟。不过……江成轩这个人,他要是不愿意,给一百个丫鬟都是白搭,没用的。”   而且,还有一句话周沫儿没说出来,江成轩这个人,虽然平日里看着平易近人,只是有些冷清,不过周沫儿嫁给他半年,朝夕相处了这么久,知道他这个人只要是他不愿意做的事情,没有人能逼他去做。   柳舒荷有些不相信,不知她想到什么,面上露出些愁绪,道:“沫儿,你说女子活在世上,为何如此艰难?不光要照顾好夫君的小妾丫鬟,还要照顾他的孩子,要不然就是不贤善妒,我觉得我就是那种善妒的。”   “多少女子又是愿意夫君纳妾的?”   周沫儿也觉得女子难为,尤其是盛国的女子。多少如花似玉的姑娘憧憬着美好的未来嫁与夫君,谁知道不过短短几日恩爱过后面对的就是夫君的其他女人和孩子。   她还听说盛国男子成亲前都有一两个丫鬟伺候,一般主母进门后为表大度,都会把这一两个丫鬟抬为姨娘。当然,如果觉得通房丫鬟不够资格做姨娘的,还有就是重视妻族的,都会把她们在成亲前几个月就会打发了,或嫁人或赎身,反正不会让她们出现在主母面前。   也就是说,只要留下来出现在主母面前的,都是能够抬成姨娘的。   江成了没有丫鬟,江淮岳自然也没有。周沫儿听说有的新娘子成亲第二日给长辈请安过后,面对的就是这种姨娘候选人的请安,想想就觉得难以接受。   不过这也是她嫁了江成轩才觉得难以接受,要是没有太后赐婚,估计她也差不多过得就是这种日子。   想到这里,越发肯定了回去对江成轩好些,再好些……呃,那件给他做的衣服上再多绣一根竹子好了。 第101章   “沫儿……你在想什么?”   半天不见周沫儿说话, 还若有所思的想着什么的模样, 柳舒荷伸出手去在她面前摇啊摇的。   周沫儿回神,脸上一红。   柳舒荷顿时一阵大笑, 道:“沫儿, 你不会是想江成轩了吧?不过才离开短短半日……不至于吧?”   周沫儿佯装发怒瞪她一眼, 道:“等你以后成亲了, 看你会不会这样?”   “我才不会,除了我爹娘, 没有人能让我牵肠挂肚。”柳舒荷说得欢快且笃定。   周沫儿见了也不反驳,等她碰上了合适的人就知道了。她当初还不是觉得她自己以后能和夫君相敬如宾过一辈子都是好的。   两人歇了许久,周沫儿打算回庄子上, 两人一起出了茶楼,各自上了马车后挥手道别。   马车缓缓前行, 周沫儿靠在马车壁上假寐, 头随着马车的摇晃一摇一摇, 姚嬷嬷和喜诗都放轻了声音。   外面始终嘈杂喧嚣, 突然周沫儿睁开眼睛,坐直身子,伸出手去把帘子拉开一条缝,沉声吩咐道:“停车。”   马车本来就走得平缓,听了她的吩咐马上就停了下来。   姚嬷嬷和喜诗喜琴一脸疑惑的看着她一系列动作。几人对视一眼, 姚嬷嬷疑惑开口:“夫人?”   周沫儿皱着眉, 半晌抬起头道:“我好像听到明岳的声音, 下去看看。”   姚嬷嬷掀开帘子看了一眼, 见是清风书肆,也没阻拦,扶着周沫儿下来后直接走了进去。   往日里安静的书肆今日热闹无比,还有起哄的声音,掌柜站在人群前面似乎有些为难,看到周沫儿进来眼睛一亮,几步跑过来,道: “夫人。”   周沫儿见他脸上虽然一副焦急的模样,但是就是觉得他并不着急,这个掌柜是姚氏的人,姚氏一直将书肆给他打理,已经几十年的老人了。后来书肆到了周沫儿手里,她只看每个月的盈利,也没起过换人的想法,毕竟是姚氏的人,应该还算是稳妥,且账目上也对得上。   “出了何事?”   周沫儿脚步不停的向前走去。   “是少爷,他和二少爷在书肆吵了起来,刚才还动了手……”掌柜低着头道。   二少爷?三房?   看着前面一片起哄的声音,周沫儿回过头严厉的看向掌柜,问道:“为何这么多人围在这里?”   “毕竟都是客人,还大多数都是熟客,小的不好开口赶人……”   “让他们散开。”周沫儿头也不回留下一句话。   待得走近了,才发现两个半大的少年纠缠着抓住对方的衣衫,眼睛都瞪得极大。   “你们在做什么?”周沫儿语气沉沉。   周明岳听到她的声音,四处观望,看到周沫儿站在边上时眼睛一亮,道:“姐姐……”   边上围着其他人大多数是书生,周沫儿进来时就有人有礼的回避开了,不过大多数还是留在原地,兴致勃勃的看着里面两个人纠缠,这时都顺着周明岳目光看到了周沫儿。   美人含怒。   周沫儿觉得许多人的目光落到了她自己身上,皱眉看向掌柜,掌柜和一个伙计适时上前来一一劝说,但是收效不大,人家该围观还是围观。周围大概有十来个人的样子。   还好都是书生,平日里守礼惯了,虽然看热闹,对周沫儿却并没有无礼。   “明岳明修松开,跟我上楼来。”周沫儿语气沉沉。   周明岳马上松开了手,周明修见她松手,也放开了手。   周沫儿见此微微缓和了面色,率先往楼上走去,淡淡道:“跟上。”   周明岳赶紧跟上,周明修低着头沉默了一瞬,还是跟了上去。   二楼的屋子是周沫儿平日里来歇歇的地方,以前她还在这里算账来着。姚嬷嬷推开门后,周沫儿进去坐下。   看向后面跟着进来的两人道:“为何打起来?”   周明岳抬起头欲言又止,瞪了周明修一眼。   周明修低着头,半晌道:“我想拿些纸和墨回去。”   周沫儿皱眉,拿些纸和墨,意思是不给银子了?   周明岳瞪他一眼,愤愤不平道:“他拿也就拿了,还说姐姐你……”   “说我什么?”周沫儿看向明岳的眼神有些严厉。   “我不说,反正不好听,我才跟他打起来的。”周明岳说到后来,声音渐渐地低了下去。   周沫儿看向脸色涨红的周明修,问他:“明修,你对我哪里不满?倒是说说,我姑且听听。”   “你……你凭什么有这些东西?我们家什么都没有。”周明修大声道,底气不足有些心虚的模样。   周沫儿气笑了,问:“这家店铺是我娘的,她给我做嫁妆有什么不对?就是不给我,以后也是明岳的东西,跟你们家怎么也扯不上关系。我倒是不明白,你怎么会觉得这家店铺不该是我的,而是……你们家的?”   周明修脸色苍白,还是倔强道:“你不就是一个丫鬟,凭什么能比我姐姐的嫁妆还多?”   周沫儿有些了然,估计是三房在为周明蓓备嫁妆,可能周明修听了周明蓓的抱怨才故意找茬来的。要不然三房也不至于穷到给他买笔墨纸砚的银子都没有,老夫人可喜欢周昀,她的私房一大半都进了三房的口袋。   “知道为什么我不过是一个丫鬟,嫁妆却比你姐姐还多吗?因为我有我爹,他是朝廷命官,还有我娘,她是御史大夫的嫡女,有丰厚的嫁妆。对了,说不定他们怜惜我小小年纪走失,给这些东西补偿我……说到这个,我得感谢你娘,要不是她,我娘还不一定把这书肆给我做嫁妆呢。”   周明修越听脸上越发苍白,这些事情他不是不知道,只是一直不愿意面对。他和周明岳一样大,只月份不同,吃穿用度却大不相同。以前住在府里,四时衣衫和用度看起来还差不多,偶尔还有老夫人补贴一下,可是自从搬出去,简直不能相比。   周沫儿才不理会他,又道:“你看看你爹在做什么?一直以来都是我爹养着一家子,还养出了仇,把他的女儿偷偷卖掉……这些都罢了,我爹不计较是看在他们的兄弟情分上。我们做儿女的也只好认了。   明修,你现在在做什么,打算和你爹一样,找个人养你们一家子,以后还有你的儿子女儿,然后你的孩子又像你今日一样,抱怨她的嫁妆没有人家好,店铺没有人家多?”   “你是不是觉得你们没错,错的都是我爹?”   闻言,周明修唰的抬起头,眼睛瞪着周沫儿。   “难道不是?”显然他就是这么认为的。   周沫儿摇头,王氏和老夫人不知是怎么教的。   “我打个比方,多年前要是我爹把你姐姐卖掉,你还能说出来这种话?我爹一事无成,明岳跑到你姐姐陪嫁的铺子里白拿东西……”   周明修脸色苍白,他一直觉得大房一家人对不起他们三房,以前周沫儿没有回府时,大房一个庶女的东西都跟他姐姐差不多,有些东西还更精致些,不过大面上到底是差不多的。王氏经常告诉他,庶女是低贱的。   大房一个庶女都过得那么好,那他和姐姐又算什么?   “你要是一辈子怨天尤人,不学会自己争气,明修,你和你爹就是一样的人。”周沫儿淡淡道。   “嬷嬷,去包些笔墨纸砚来。”姚嬷嬷应声而去。   半晌后,姚嬷嬷回来,手里拿着一个纸包,递到了周明修面前。   “你是不是可怜我?可怜我爹一事无成,可怜我生为他的儿子。我也想我爹是个朝廷命官,我娘是高官嫡女,可是他们不是,我能怎么办?”   “没有人天生就是朝廷命官,你还年轻,要是不想你的孩子以后也这么怨天尤人,你觉得你应该怎么做?”周沫儿语重心长道。   王氏不知怎么想的,老夫人也是。   周明修一把拉开门跑了出去,门口站着的掌柜对着周沫儿尴尬一笑。   周沫儿不理会他,姚嬷嬷重新将门关上。   周明岳面带喜色,周沫儿毫不留情的道:“你以为你赢了?”   周明岳脸上的笑意僵住。   “姐姐,我错了。”   见他认错,周沫儿微微和缓了脸色,道:“你跟他打什么,爹就是这么教你的?一些东西而已,他拿就拿了,要是你受了伤怎么办?要是他伤到你的手怎么办?”   要是伤到了手,他也就不能参加乡试了,那他读了这么多年的书有什么用?   周明岳脸色唰的白了,抬头看向周沫儿道:“姐姐,他们不会这么……”   “你怎么知道他们怎么想的?我小时候被他们卖掉难道不是真的?我要是运气差些,还能回家吗?人家都要你的命了,你还以为和你闹着玩儿?” 周沫儿厉声道。   见周明岳脸色苍白,周沫儿也不忍心了,柔声道:“我只是给你提个醒,明修年纪小,没有这样的心思,就怕有人浑水摸鱼,万一你真的受了伤,那时候怎么办?明修和你是兄弟,到时候还不是像我一样不了了之。”   “以后不能随便打架,你冲上去打了也不能解决问题,得多用用脑子。让人家痛不一定只能用拳头……要往人家的痛处戳才有用。”   周明岳听得眼睛越来越亮。   “夫人,少爷来了。”喜诗在门外禀告。   随即门就被推开,江成轩站在门口,微微带笑的语气道:“夫人,该回家了。”   周沫儿看到是他,脸上不自觉露出笑容来。   “姐姐姐夫,我回府了。”周明岳说完就溜了。   “夫人,可想我了?”江成轩进来。   姚嬷嬷等人马上就出去了,还顺手关上了门。   “你事情办完了。”周沫儿面露喜色。   江成轩点点头,道:“用过膳了没有?”   “用了。”   “我没有,陪我一起去再用一些。”江成轩拉住她的手,捏了捏道。   “好,不过……我这个掌柜我想换一个。虽然账目不错,但是他居然任由明岳在这里打架,不说劝阻,他居然也在一边看热闹。”周沫儿说着就要生气。   “好,你说换就换掉。别生气。”江成轩轻声劝道。   掌柜进来后行礼,算得上恭敬,不过眼睛没有直视周沫儿,她一直觉得姚氏的人,不好随便换掉,上一次说让喜书的哥哥来这里做伙计不是信口胡诌的,她是真的这么想过。   “过两日,我派个人过来,你跟他交接一下账目。”周沫儿淡淡道。   “夫人?可是我哪里做得不好?”闻言,他面上一慌,急道。   周沫儿认真的看着他,道:“你自己应该清楚,我也不多说,你也别纠缠。要不然撕破脸大家都不好看。”   “我自问兢兢业业,账目清晰,几十年来从未犯过错,您这样就想换掉我,小人不服,我要见夫人。”他站起身子,也不打算弓腰了。   “我娘要是知道,你任由我弟弟和人动手,不说劝阻还在一边看热闹,你说……她会不会像我这样放过你?”周沫儿眼神一厉。   “今日是两位小主子打架,小人身为仆人,哪敢上前?夫人您得体谅小人啊。”他面色为难的看着周沫儿。   闻言,周沫儿冷笑一声,道:“我倒是不知,何时三房的人也成了清风书肆的主子?你怕是忘记了,清风书肆是我娘的嫁妆,再怎么样也不会到三房手里,我就奇怪你们怎么都有这种想法?”   掌柜脸色不好,道:“小人以为嫁主子嫁了周府,自然周府的人就是主子。”   “你说得都对,我也不想听了。你还是留着去跟你新主子说这个。对了,你要是再纠缠不清,我是知道你暗地里将铺子里的书籍外借的。那些银子……”   掌柜脸色微微一变,强笑道:“铺子里外借书籍的账目不是都给您看过了,难道有什么问题?”   周沫儿摇摇头,道“你一定要我说得清楚明白,我说得是那些不够资格外借的书,被你借了出去,我可是一个铜板没见到。不如,你将这些银子也记上来?我可是知道,掌柜你在京城里的某条胡同里可是置办下了一个不小的院子,花了不少银子吧?”   掌柜脸色苍白起来,头上隐隐见了汗珠,他也不敢伸手去擦,勉强笑道:“铺子里主子规定稀少的古籍外借,我都勤勤恳恳记了上去,至于院子,那是我一个远房亲戚的,挂在我名下而已。”   “得,随你解释,过几日你老老实实将铺子交接好,我也就不追究了,毕竟这么多年你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那院子就算了。”周沫儿说完站起身,没有漏看掌柜听到院子算了的时候面上的喜色。   到了留仙楼包间里坐下,江成轩笑道:“没想到我夫人还会算账,果然是个贤内助。”   “你别取笑我了,夫君……”   周沫儿过去搂住他的手臂,夫君两个字叫得情意绵绵。   江成轩眯起眼睛,笑问:“夫人有话直说,夫君我受不住这个,不如今晚上再叫给我听听?”   周沫儿面带微笑,搂着江成轩手臂的手指轻轻捏住一块肉,笑道:“好啊!”   江成轩适时做出一副呲牙咧嘴的模样,道:“夫人有和吩咐?”   周沫儿假装没看到他的故意搞怪的神情,笑道:“有没有能人借我一个,过段时间还你。”   知道她这是为了对面的清风书肆,江成轩点点头道:“夫人吩咐,自然不敢不从。”   周沫儿满意一笑。想了想又道:“我打算以后清风书肆的书都能外借,只不过价格不同,光是借些稀有的古籍,许多读书人买不起书,像现在只能托关系找掌柜的偷偷外借,好人都被他做了,合着我这个书的主人倒成坏人,银子也进了他的腰包,想想就觉得不划算。”   江成轩笑看着她一连串的抱怨,问她:“那你也不早一点换掉他,等到今日才想起来。”   周沫儿摇摇头道:“本来我早就想换了,这不是没有人嘛。如今不是有你帮忙,我才好换啊。”   江成轩满意的笑,他觉得两人的关系越发近了。   其实是因为到底是姚氏的人,贸贸然换掉就怕姚氏多想了,就算是里面有这些事情,姚氏嘴上不说,心里也会不高兴的。毕竟没有哪家的仆人干干净净一点没有龌蹉的。   如今掌柜自己作死,今日发生的事情要是被姚氏知道,最先想要换人可能就是姚氏。   周明岳可是姚氏的命根子,要是出了事儿,姚氏可能会疯。 第102章   “院子的事情不追究了?”江成轩笑问。   周沫儿摇摇头道:“不追究了, 就像是我跟他说的, 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有个院子在, 也算是他这么多年的成果。”   江成轩眼神深了些许。什么成果?是兢兢业业多年主子赏的东西, 还是中饱私囊的成果?   周沫儿这个主子可没说这个院子是赏他的, 那么就是他贪墨的。   看他这样这么多年也只余下了一个院子, 离了清风书肆,铁定也是再找雇主。发生今日这样的事情, 姚氏肯定不会再要他。   不说他不把周明岳的安危当一回事,就是为了周沫儿的面子,姚氏也不会收留她不要的人。要不然外人会觉得她打了周沫儿的脸。外人会觉得她女儿不要的人, 她又捡回来用,肯定是她女儿不对。   掌柜离了姚氏, 自然不会走投无路, 人家这么多年的掌柜肯定不是白做的, 人脉自然是有的。不过有周沫儿不追究的院子在, 时时刻刻提醒新东家他的不老实。也算是断了他的后路,再得不到新东家的信任。   周沫儿的心思江成轩一眼就看出来了,也不戳破,还夹了些菜给她。   “还有几日就是会试,你有没有把握?”周沫儿埋头吃饭, 想起这个赶紧问道。   最近她觉得江成轩虽然读书还算认真, 跟别人比起来就差远了, 人家都是半夜三更还在看书, 天蒙蒙亮已经起床了。   江成轩只白日里看看书,晚上一直都准时回来睡觉,早上起得也不算早。还磨磨蹭蹭的陪着周沫儿洗漱完,吃了早膳再去。   今日偶然在街上听到人家议论书生的勤奋,周沫儿还觉得诧异。江成轩和他们比起来,一点也不像是要参加会试的人。   “放心,一定给你个官夫人做做。”江成轩笑道。   周沫儿白他一眼,也不追问。江成轩对她很好,她不想问得多了,给他压力就不好了。   “你要不要带什么东西?或者是有什么会试要用的东西是要订做的?还有啊,我今日看到别的书肆在卖会试题目,说是保证能压准的。呃……我听说是朝中大臣出的,说不定真的有用。”周沫儿问道,最后几个字靠近江成轩,压低声音,几乎在他耳边说道。   耳朵上传来的热气让江成轩有些心猿意马,待得周沫儿说完,他耳朵已经泛起了微微的粉色。   旖旎的感觉却被周沫儿最后的一句话大打破,江成轩忍不住就笑出了声。   周沫儿眼睛瞪着他,一脸的莫名其妙。   “沫儿,你觉得那些题会压中吗?”江成轩笑问,还放下了手里的喝汤的勺子。免得被呛到。   周沫儿摇摇头,她自然觉得没那么简单,要不然她的清风书肆早就跟风了。不过……她道:“万一压中,你不是错失机缘了?反正也不花多少银子……起码我们买得起,你不如也去买一份?”   不花多少银子?如果二十两银还不算多的话。对于他们来说自然不多,可是自古读书都是最花银子的,多少书生连练字的纸都得省着用。   卷子一事可以说是暴利,就算许多人买不起,也是供不应求,许多人捧着银子求而不得。当然他们也知道大概是假的,但是就跟周沫儿的这种心态一样,万一……万一是真的,不是错过了吗?   “沫儿,你也知道这个好卖,清风书肆为何不卖?”江成轩疑惑问道。   他知道周沫儿是喜欢银子的,现在这个生意可是稳赚不赔的买卖,她居然也忍得住?   周沫儿摇摇头道:“我觉得读书不易,这个东西有点骗人的成分在,要是没骗人,事情可就不简单了,太复杂,太麻烦。”   要不是骗人的,题是真的,那才是大事,说不定朝堂上又是一片腥风血雨,人人自危。   不过他们两人都知道,这种几率太小了。   “你看,你也说了大多是骗人的,还想让我也去给骗子送银子。”江成轩笑问她。   “我不是怕你……吃亏?就算是吃亏吧!万一人家看了题目,刚刚好压中,你……”   周沫儿的话语被江成轩的手指打断,他的食指伸出,挡住周沫儿还带着些油星显得亮亮的唇。   周沫儿看着面前近在咫尺的手指,脸微微红了。   “沫儿,你要对我有信心,我一定会给你挣个官夫人回来。”江成轩语气郑重,没有了刚才的笑容,正色道。   他这么正经的一说话,再加上唇上的手指,周沫儿就有点卡壳,胡乱点点头低下头喝汤,喝了两口才认真看着他道:“我只想你好好的,至于官夫人……我没做过,也不想做。”   这话就有些暗示了,江成轩笑了,道:“放心。”   放心什么?是放心他做的事情还是放心此次的会试,江成轩没说,周沫儿也不敢问,她隐约知道江成轩在替人做事,且还是大事。   两人用过膳食就下楼,坐着马车回庄子上,路上又看到了陈连一家人。   不知道陈连现在和户部尚书一家还有没有往来,听说走得最近时,户部尚书甚至留了他用膳。不过他现在在到处抄书是真的,每日去各个书肆问问有没有书可以抄,有的书不是当下主流,看的人小,朝廷自然不会印,这就要靠书生自己抄了。   现在京城里的书生太多,可以说从留仙楼上扔一块砖,要是砸到十个人,起码会砸到八个书生,其中还有一个是伙计。这么多的书生一下子涌入京城,京城里的书肆不缺人抄书,陈连还是不少人知道他的字写得不错,抄书的人再怎样多,他要抄还是有得抄的。   不过再怎么字迹清晰,他也只有一双手,抄书挣得银子毕竟太少,陈连带着妻儿搬到了京郊的村子里住。   周沫儿只想了一瞬就放下了,毕竟那是人家的日子。   回了庄子,江成轩还是和往日一样的作息,并没有因为会试临近而多读书什么的,只是白日里几乎都去了冯远山的院子,直到夜幕降临才回。周沫儿也不拦他,她觉得江成轩这样,一定是冯远山在指点他。她就算是见识再浅薄,也知道这样的大儒指点出来的学生不一样,或许江成轩的自信一大半来源于此。   会试那天,江成轩刚一坐起,周沫儿就醒了。   抬眼看了一眼窗户,外面一点天光都没有,还是半夜。   “起了吗?”周沫儿迷迷糊糊的问道。   江成轩吻了吻她的额,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周沫儿想坐起来,道:“我送你去。”   被江成轩压住她的肩,只听他轻轻道:“沫儿,外面还有些冷,你不要去,在家等我回来。”   周沫儿身子顿住,点点头道:“我想跟你一起起床,等你走了,我再回来睡觉。”   江成轩唇角微弯,道:“好。”   尾音微微上扬,显然他心情极为愉悦。   两人一起洗漱完,还吃了些东西,江成轩用力抱了下她身子,道:“我抱一会儿,这一去可是好几日抱不到了。”   周沫儿今日格外听话,随他抱去。手臂还轻轻环上了他劲瘦的腰。摸了摸他腰上的肉,笑道:“不会回来时,这一点肉都没了吧?”   江成轩低低的笑声落在她耳边,道:“不会,放心吧。”   半晌后,周沫儿站在廊下看着江成轩的灯笼渐行渐远。   “夫人,夜里凉,回吧。少爷一定会金榜题名,到时候夫人就有福了。”   姚嬷嬷喜笑颜开,无论江成轩能不能考中,起码他是个举子,这一次不行还有下一次。不提他师父是大儒冯远山,只单凭周秉,江成轩总有机会的。   到时候周沫儿就不是一般的庶子夫人,而是受人尊敬的官夫人了。虽然文官在盛国不如武将,到底武将也没多少不是。   且当今上位后,不再如先皇一般重视武将,反而注重于科举选拔人才,这么多年下来已经稍有成效,最明显的就是镇国公府。见武将这条路不通,便去学文。   周沫儿脸上的笑意微微绽开,轻声道:“能够嫁给他,就是我这辈子最大的福气了。”   “那能娶到夫人这样温柔的人,也是少爷色的福气。”姚嬷嬷笑道。   周沫儿摇摇头笑了,也不反驳,道:“嬷嬷备车,半个时辰后我们也去。”   半个时辰后,江成轩的马车应该已经走远,见姚嬷嬷一脸的不赞同,周沫儿笑道:“我不去找夫君,只想远远看着他进去。”   “是,夫人。”姚嬷嬷不赞同,但是主子吩咐了,她自然不能反驳。想想今日京城里处处都是巡逻的官兵,就怕有人借机闹事,耽误举子就不好了。   待得周沫儿坐上马车,远处天光微亮,马车缓缓向着京城而去。   平日里两人一般都是共用一架马车,那架马车里收拾得干净舒适,这个马车就有些差了。是庄子里备好了准备给以前江蜀用的,一般仆人也不敢用,搁置得久了,再如何打理也有微微的怪味儿。   周沫儿一上去就闻到,姚嬷嬷随后上去,皱眉劝道:“夫人,您不如回去睡觉。少爷可是吩咐过了让您睡觉的,要是被他知道……”   “嬷嬷,他忙着赶路,不会知道的。”周沫笃定道。   马车一路平稳的走着,庄子周围都是一片大大小小的庄子。待得两旁看不到庄子了,就是一片不大的树林。   周沫儿话音刚落,马车突然停下,随即外面车夫的声音传了进来。   “伺书,这是怎么了?”   周沫儿心里一跳,赶紧上前去一把掀开帘子,就看到江成轩站在路旁微微皱着眉,看到马车夫过来后就将眼神看了过来。这一看就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儿一点也不听话得跟了出来。   周沫儿没有察觉到江成轩的不悦,担忧问:“夫君,你有没有受伤?”   见她一脸担忧焦急,江成轩的脸板不住了,微微缓和了面色道:“我没事,马车坏了,伺书在修。”   周沫儿微微松口气,道:“你上来,我送你去。”   江成轩看了看伺书手底下断裂的车轮子,冷淡道:“等我回来再说。”   伺书一身又是泥又是灰的,脸上还急出了汗,闻言停下手里的动作,恭敬应道:“是。”   周沫儿坐的这个的马车比他们自己那架马车要大些,且姚嬷嬷已经带着喜诗出去了。周沫儿还觉得气闷,一转眼看到江成轩沉沉的面色。   刚才只顾着担忧了,这会儿看到江成轩沉得滴出水的面色,周沫儿才后知后觉想起来,自己这大概……可能……应该算得上是不听话偷跑出来的。   马车里只有他们两人,周沫儿想了想,也不怕江成轩沉沉的面色,坐到他旁边抱住他的胳膊道:“我担心你嘛,你看现在不是派上用场了?”   说话间还摇了摇,江成轩面色缓和了些。周沫儿见有效果,又道:“你看,要不是我来了,你的马车就修不好,修不好就没办法参加会试,我的官夫人不是落了空,我也是为了我自己啊。”   江成轩嘴角微勾,道:“你在家里乖乖等着,我也有办法去的。”   “我知道你有办法,但是哪有自己的东西用得舒心?”周沫儿一脸的理所当然。   “自己的东西?嗯?”江成轩左右看看,问她,最后一个字尾音上扬,显然是取笑的意思了。   看了看马车里虽然贵气却正经的装扮,显然不是年轻人用的马车,周沫儿也不尴尬,笑道:“爹不是把庄子给你了吗?这马车他不带走,自然就是你的。这不就是跟庄子上的地一样的道理嘛。”   马车一路进了京城,沿着中间的街一路不停歇,周围都是同样的举子,当然也不乏看热闹的。   周沫儿看着江成轩缓缓随着一群书生往前面而去,她微微眯起眼睛,想要看得更清楚些,可惜江成轩的身子慢慢隐没在人潮中。   “夫人?可要回庄子上?”姚嬷嬷疑问的声音传来。   周沫儿摇摇头道:“去留仙楼。”   “可是少爷要是知道您又没回去,而是跑出去……”姚嬷嬷眉心微皱。   “嬷嬷。”周沫儿语气淡淡。   姚嬷嬷浑身一凛,道:“是。”   伺候得久了,周沫儿对她从来都是和颜悦色的,她就忘记了当初才到她身边时,她也是严肃的。   姚嬷嬷坐在马车外面的车夫旁边,想着自己果然老了,都糊涂了。   到留仙楼里时,外面天微微亮了。平日里没有开门的留仙楼早已打开了大门。今日格外不同,可以说京城里大多数的铺子都开了门。   周沫儿直接上楼去了包间,在软塌上眯了一会儿,待得醒来,一楼已经人满为患,二楼包间也已经满了。   窗户打开一条缝,周沫儿听着外面的议论声,基本上都在说今年的会试。   “听说了没?大儒冯远山的两个弟子都参加了今年的会试。”神秘兮兮的声音。   “早就知道了,我还知道擎风书院也有许多举子。今年的状元不知花落谁家?”另外一个人笑道。   周沫儿沉默听着,姚嬷嬷轻轻进来问道:“夫人,可要用膳?”   见周沫儿点点头,姚嬷嬷暗暗松口气。就怕她担忧得吃不下饭,那才要糟。   周沫儿在留仙楼呆了大半天,还去了清风书肆看了看,江成轩的人果然都是能人,不过几日便井井有条,借书也安排得不错,甚至定下一条规矩,要是书没保管好,就得自己抄一本还回去。   她发现自己一个人似乎有些无所事事,果然她还是应该找点事情做。或者说……江成轩对她已经如此重要?   坐在清风书肆二楼书案后的周沫儿想到这里,第一反应却是高兴的。   毕竟江成轩对她如何,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她自己最是深有体会。她一开始怕江成轩对她感情有限,起码有时间限制。那她自己有所保留就是应该的。   没想到江成轩跟她成亲越久对她越发好。她慢慢有些害怕自己辜负了他这一片情意,她知道自己冷清,如今看来,应该是不会辜负江成轩的情意了。   世上最快乐的事情,两情相悦也算一件吧?   周沫儿心情不错,回了庄子就不胡乱出门了,京城里现在人多,自然是非也多,她还是少出门比较好。这也是江成轩的意思,可见京城里虽然表面上安全,暗地里也还是有危险的。 第103章   周沫儿坐在妆台前, 手里一件素色的布料, 她正拿着一本满是花样子的册子翻看,想在里面找出来自认为最合适江成轩的花样。   江成轩已经去了两天, 她每日里算着日子, 今日实在无聊, 翻出来一块布料打算给他做衣衫。   正翻得兴致勃勃, 姚嬷嬷轻巧的进来,后面还有富嬷嬷, 富嬷嬷一般是不进正房,平日里只在厨房做事。   周沫儿看了看,又低下头翻看册子, 嘴上问道:“何事?”   “夫人,马房的牛大拎了个小包袱想要出门, 被门房拦住了。”   富嬷嬷恭恭敬敬道。   门房是来富的亲戚, 周沫儿是知道的, 也就不难理解为何是富嬷嬷前来禀告了。   周沫儿想到江成轩的马车, 当时她只顾着担忧江成轩,后来又顾着赶路,只随意扫了一眼断掉的地方,有些整齐,似乎是被利器划断了一半, 另外一半大概是马车跑得太快断的。   “人呢?”   周沫儿放下册子, 看向富嬷嬷。   富嬷嬷脸上严肃, 眼神里却微微有些喜色。听得周沫儿这么一问, 她忙道:“还在门口呢,我那侄子让人把他绑住了。”   周沫儿点点头,站起身道:“去看看。”   平日里冷清的庄子门口,今日好多人围在那里,看到周沫儿走过去,都准备行礼后退下。   周沫儿伸手拦了,道:“半个时辰后,庄子上院子里伺候的全部人都要到这里。”   姚嬷嬷严肃的应声去了。   周沫儿看向地上被捆得跟粽子一样的人,道:“把他嘴里的布拿开。”   庄子上的人陆陆续续过来了,看着地上的人都有些疑惑,江成轩马车坏在路上的事情被周沫儿吩咐过姚嬷嬷伺书他们,不准随意外传,庄子上的人自然不知。   这会儿看到平日里在庄子里沉默寡言的牛大被绑了,都开始低声议论,有消息灵通的就开始一一解释。   喜诗搬了个椅子过来,周沫儿坐下后,看着那人四十岁左右的年纪,一身皮肤黝黑,粗眉大眼,满脸凶恶,眉梢处还有一道狰狞的疤。   他这样的长相,许多人都是怕的,所以他才在马房里伺候,平日里也住在马房边的小屋子里。周沫儿也只看到过他一次。   嘴里的布一拿开,他看着周沫儿想要磕头,却发现被捆得实在太紧,动都不能动一下。   “夫人,小人自认为伺候马匹任劳任怨,今日不过是出门没来得及跟来富总管说……小人不知道为何会被捆起来?”   他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来富心眼小,计较他这个才捆了他,一会儿要是来富告他什么事,就都是报复他的不尊敬。   来富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富嬷嬷却受不了了,指着他的鼻子道:“夫人最是讲道理不过,自然不会听你一派胡言乱语,你好好交待,为何会提着包袱出门。总不会是走亲戚吧?据我所知,你可是一个亲人都没有。当初国公爷可怜你才收留在庄子上,要不然就凭你这副长相,只能上山去做土匪了。”   富嬷嬷一串话连珠炮似得吐出,地上的人有些沉默。   “你说,为何今日要出门?”   富嬷嬷责问。   “小人想去城里买些东西。”   “放……”富嬷嬷想要说的话在看到周沫儿时咽了回去。   周沫儿靠在椅子上,看着面前的人,问:“谁让你做的?”   地上的人沉默。不答。   周沫儿也不着急,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淡淡道:“看你年纪也不小了,成亲了没?”   地上的人身子轻轻一颤,牛大瞬间抬头看了一眼周沫儿,又马上低下头道:“没有,小人长得这副样子,一般人看到都会觉得慎人,没有人愿意嫁给小人。”   周沫儿点点头,道:“估计相好还是有的吧?”   牛大这回沉默下来了。   周沫儿心里了然,淡淡道:“你也知道许多人都怕你,就怎么知道她对你是真心?万一只是利用你……”   “她有了孩子了……”牛大瞬间抬头,似乎是想要证明什么。   周沫儿冷笑一声,问道:“她有了孩子了?就是对你真心了?”   牛大点点头,道:“她有孩子,一定不会怕我的。”   周沫儿眼神里狠色一闪而过,还真是看得起他们夫妻。   “多久了?”周沫儿慢悠悠问道。   “两个月了。”牛大语气里似乎满是希望。   孩子两个月,那就是认识最少三个月了。这样看来,人家从他们一到庄子上就开始布局了。   能这么不动声色又有这能力,除了张氏不作他想。   周沫儿冷笑一声,道:“既然都有了孩子,我身为主子自然不能让我庄子上的人与人无媒苟合,你也知道少爷是要参加会试的人是不是?到时候传了出去,对他名声不好,与前途无益。听富嬷嬷说你没有亲人在世,我这个主子就做主给你定亲,如何?”   不待地上的牛大反应,周沫儿吩咐道:“富嬷嬷,此事交与你去办,趁着对方肚子还不显眼,赶紧的把事情办了,要是再晚一段时日,被人看出来就不好了。”   牛大似乎有些着急,满头都是冷汗,忙道:“夫人……夫人,小人不敢劳烦夫人费心,我们这样挺好,她不喜欢住庄子上……”   “牛大,别不知好歹,夫人愿意给你做主娶妻,你该感恩戴德才是。她不喜欢住庄子上?有句话叫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她难道不知你是庄子上的仆人?”   富嬷嬷应了,就听到牛大这样说。前因后果她自然清楚明白,马上就笑着劝道。   牛大脸上一片绝望,富嬷嬷已经吩咐道:“准备些东西,我们去给牛大把他媳妇接来。哪有孩子都有了还不愿意嫁给孩子他爹的女人?人家啊,说不定就等着今日呢。只不过碍于女子的矜持,不好给你提出来罢了。”   边上知情的或者刚刚知情的仆人看着周沫儿的眼神都不一样了。以前只以为夫人柔软可亲,平日里说话轻声细语。没想到她也有这么强势的时候,牛大一看就有问题,这问题还一定是出在他那个相好身上。   富嬷嬷带着人和牛大走了,周沫儿回了后院,姚嬷嬷欲言又止的半天,才问:“夫人,你如何知道牛大是因为有了相好才……背叛少爷的?”   周沫儿坐在妆台前,重新拿起册子,淡淡道:“看他最想要什么吧?”   姚嬷嬷了然。牛大在庄子上多年,银子自然是不缺的,衣衫都是庄子上统一发的,尤其周沫儿两人搬来后,庄子上伺候的人衣服的布料都好了不少。他缺的只有一个媳妇,还要人家不怕他。还有……孩子……估计让他下定决心动手的,还是那个孩子吧?   两个时辰后,富嬷嬷进来禀告:“夫人,都带来了,那女人死活不承认和牛大的关系。”   周沫儿皱眉,问:“没让周围的人乱想吧?”   说到这个,富嬷嬷有些得意,道:“奴婢一进那胡同,就左邻右舍的到处说是牛大来接她了。果然就算是牛大遮遮掩掩,自以为隐秘,周围的邻居哪有不知道的。都说她脸皮薄才不愿意承认的。”   周沫儿点点头,道:“把他们关好,等着少爷回来处置。”   富嬷嬷应了。姚嬷嬷从袖子里掏出一个沉甸甸的荷包递过去。   富嬷嬷有些为难的看了周沫儿一眼,道:“这……”   “嬷嬷费心了,嬷嬷的侄子应该快要娶媳妇了吧?这些银子也是我这个主子的心意,嬷嬷安心收下就是。”   周沫儿放下册子,看着她认真道。   姚嬷嬷递过去,放到她微微摊开的手上,笑道:“老姐姐安心做事,平日里多费些心思,少不了你的好。”   “夫人是个好人。那奴婢就多谢夫人。”富嬷嬷福身道。   一大早,周沫儿就起床了。她刚刚一坐起,姚嬷嬷便推门进来,见到周沫儿后,笑道:“夫人今日好早。”   闻言,周沫儿的脸有些热,还好天不怎么亮,嬷嬷应该看不到才是。   江成轩今日回来了。她昨晚上迷迷糊糊的也没怎么睡好,一夜醒来好几次。   收拾好后,喜诗端来了粥和两样小菜,给周沫儿放在桌子上后,笑道:“我就猜夫人今日起得早,早起一个时辰熬粥,果然刚刚好。”   周沫儿瞪她一眼,道:“月银还是不要涨了,我看你够花了。”   喜诗忙收敛了笑意,认真道:“夫人,是奴婢睡不着才早起了一个时辰熬粥,只是没想到夫人今日也这么早,这都是这碗粥和夫人的缘分,跟别人都不相干。”   周沫儿也不生气,瞪她一眼,坐下来随意用了些粥,就坐上马车出门了。   进京城时才辰时末,姚嬷嬷看看天色,对周沫儿道:“夫人,天色还早,现在就去贡院门口等吗?”   “嗯。”周沫儿这会儿有些困了,随意应了一声。   贡院门口,说白了是那条街的街口,如今会试期间,里面是进不去的,周沫儿到时,早已经被马车占满了街道两旁。   伺书小心翼翼的架着马车往前,好容易才在看到街口的地方找到位置停下。   周围都是来接会试的举子的马车,从马车的装饰上隐约能看出来身份的不同。   周沫儿老老实实坐在马车里等,她是女眷,不好随意探头观看。   等了不知多久,外面传来嘈杂声。   “出来了……出来了……”   周沫儿掀开帘子往外看,就见街口里面有人出来,个个都形容憔悴,衣衫也皱巴巴的。   “伺书,快去。”周沫儿吩咐道。   伺书其实已经冲了过去,人潮里他的身影若隐若现。   周沫儿靠回马车壁上,再次闭上眼睛,眼前就全部都是江成轩的身影了。忍不住睁开眼睛,面前也是一个江成轩对着她微微的笑。   胡子都长出来了些,眼角眉梢都是疲惫,不过精神还好,衣衫也一样皱巴巴的。   周沫儿先是一喜,道:“你回来了。”   你回来了。江成轩听到这一句,只觉得几日的思念和会试的紧张都不翼而飞。   “沫儿,我回来了。”江成轩笑道。   周沫儿看清楚他的狼狈,忍不住道:“以后都别来考了。”   江成轩闻言,一笑道:“你说得对,我以后都不来了。”   语气自信,显然他自觉考得不错。   周沫儿倒不在乎他考得怎样,毕竟她嫁给他时就知道他是庶子,已经打算好了像江阴或者周府二房一样低调过日子。后来江成轩想法子搬出来,已经很好了。   “先去用膳,然后回家。”周沫儿愉快的吩咐道。   马车缓缓朝着外面走去。   到留仙楼后,周沫儿吩咐人上了饭菜,江成轩已经进里间去梳洗换衣。   半晌后,他低着头整理着衣衫出来,道:“沫儿,你手艺果然有进步。”   周沫儿得意的一笑,道:“那是自然,我可是很用心的。”   饭菜摆好,姚嬷嬷带着她们全部出去了。   周沫儿拿起筷子递给江成轩,道:“快吃些,里面饭菜如何?”   却被江成轩握住了手,只听他道:“沫儿,可有想我?”   周沫儿脸红了,轻轻点点头,赶紧道:“快吃,里面一定吃得不好。”   江成轩满意的接过筷子,开始吃饭,一碗饭吃完,笑问周沫儿:“沫儿,你怎么知道饭菜不好?”   “那么多人吃饭,人家做饭能做出来就不错了,还指望个什么色香味不成?”周沫儿理所当然道,想想就知道了啊。   江成轩一笑,也不反驳。   回去的路上,江成轩靠着周沫儿的腿就睡着了,周沫儿细细看他的眉眼,心里一阵欢喜。这个人是她的,想想就觉得高兴。   江成轩回去后就开始睡觉,直接睡了两天,才好了些。   两日后,江成轩一大早就把周沫儿叫醒,道:“我们去看桃花,你想不想去?”   桃花。   周沫儿想起去年的桃花林,江成轩在落英缤纷里笑问:“你不如嫁给我?”   那时的她对未来没有期待,只想着按部就班的接受这盛国女子的命运,嫁人,生子,甚至是给夫君纳妾……   现在不一样了,她有了面前这个人,未来还是可以期待下的。   “好啊。”周沫儿欢快的应道。   本来还微微有些困意的脑子一下子就清醒了,周沫儿翻身坐起。却被江成轩搂住肩膀,疑惑看过去时被他挡住了眼睛,只听得他微微带笑的声音响在耳边。   “沫儿,桃花这么一会儿不会不见,我们先睡会儿再去。”   说话间,唇上已经被柔软温暖的东西压了上来。   马车里,周沫儿兴致勃勃的掀开帘子看外面的风景。江成轩一直含笑看着,他没告诉她的是,这几日在贡院安静幽闭的屋子里,他的脑子时常闪现的就是她的一颦一笑。   远远的看到满天的粉,周沫儿回过头来笑道:“到了。”   两人沿着小道一直往上,终于到了当初两人说话的位置。   “我没想过会嫁给你。”周沫儿站在当初摘桃花的树下,回过头来笑道。   江成轩也不生气,道:“我说了,你嫁给我会过得很好。只要你想要的,我都会想办法给你。”   周沫儿的眼睛瞬间就弯了起来。   两人在桃林里到处走走看看,桃林里的人稀稀落落的,不时会碰上别人,都有礼的避开。   那也只是大多数人,也有不长眼的,比如现在这个。   “江二夫人,你最近有看到柳小姐吗?”刘子俊站在小道上,见了周沫儿眼睛一亮,追上来几步问道。   “没有。”周沫儿神色淡淡。   江成轩见了,拉住她的手,冷清道:“请问你是……”   “江兄称我子俊就好。”刘子俊一点感觉不到两人的疏离,或者是不在意。   “我们夫妻有事,告辞。”江成轩握住周沫儿的手就要离开。   “江二夫人,您能不能跟柳小姐解释一下,她好像误会我和子俊的关系了。我们只是普通朋友……”丁惜月从刘子俊身后出来,一脸的诚恳。   要是她第一次就是这样的态度,说不定周沫儿还真的相信了。不过……周沫儿意味深长的看了两人一眼,道:“普通朋友?”   丁惜月点点头。刘子俊也道:“是的,我就是平日里对丁小姐照顾了些,也是可怜她孤身一人。”   闻言,周沫儿笑了,看向江成轩道:“夫君,我们走吧!”   不理会后面两人的叫唤,周沫儿拉着江成轩往桃林深处走去。   待得走得远了些,看不到那两人的身影,周沫儿才道:“什么时候这种关系也成了普通朋友?可把我恶心坏了。” 第104章   “不用理会。”江成轩劝道。   周沫就将当初从留仙楼伙计那里听来的刘子俊两人的对话说给江成轩听。   末了, 道:“我实在不知世上有男子能不要脸到这种地步。为了一个自己喜欢的女子,就拉另外一个无辜的女子入局。或许, 他还觉得自己做得对。”   “只要柳小姐定亲,他就再不能纠缠了。他总会想办法让他那红颜知己进门, 刘子俊以后不管娶谁,都是害了人家姑娘。”江成轩淡淡道。   他说这些话时并没有特别的感觉,别人的事情他从来不放在心里上,除了自己的事, 世上唯一人能让他费心思而已。   “不说别人了, 好不容易出来,老是提别人的事情算怎么回事?”周沫儿伸手去摘花瓣, 手指被那花瓣衬得越发白皙柔嫩。   江成轩想起去年也是一样的风景, 他那时不敢触碰, 就怕吓到周沫儿离他更远。不过如今……   伸手过去握住周沫儿的手腕,在她疑惑的眼神里低头吻上她的指尖,果然,跟脑子里想的一样,顺滑里带着些桃花的淡淡清香。   周沫儿脸红了,忙收了回来。   江成轩也不阻拦,任由她收回去。   “你不去师父家中?”周沫儿问道。   江成轩从贡院出来就回了庄子上, 按理说应该去一下冯远山家中, 还有周秉那里。周沫儿前几日想回去的, 就是想到江成轩考完一定会去, 才想着干脆一起回。   “自然是要去的, 明日吧。明日先去师父家中,然后再回岳父那里,对了,镇国公府也要去一下。”江成轩护着她的身子,怕她滑倒。   周沫儿一步一步走得稳当,在听到江成轩说要回镇国公府时微微皱眉。她确实不喜欢去,不过……   “我逮住了马房的牛大,他拿个包袱想要出门,被门房拦住,我还让人把他的相好接了来,听说那女子有两个月身孕,我还找了个大夫给她把了脉,估计牛大就是因为这个孩子才……如今关在庄子上,你回去看看吧。看能不能问出什么来?”周沫儿站定身子,扶住一颗树道。   江成轩嘴角微微露出些嘲讽来,道:“我知道了。”   周沫儿握住他的手,认真道:“无论问出什么,你记住我陪着你就是了。”   “好。”   两人慢慢下山,走到一半时,突然听到前面传来争执的声音,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往另一条小道上走去,走到一半时,周沫儿皱眉,看向江成轩道:“我怎么听到舒荷的声音。你听到了吗?”   江成轩顿住身子,道:“确实没错,里面一个人确实是柳小姐,你要去看看吗?”   “我想去看。”周沫儿认真道。   江成轩拉了她的手往那方向走去。   不远处的桃林里站着几个人,柳舒荷身边没有嬷嬷,和一个年轻男子站在一起,他们对面就是怒气冲冲的刘子俊。   看清楚是柳舒荷,周沫儿赶紧过去,有些诧异的看了柳舒荷身边的男子一眼,这个人有点眼熟啊。   周沫儿笑道:“舒荷,你也来了?这位是……”   柳舒荷脸上闪过绯红,不过到底是爽利的性子,道:“我未婚夫,秦毅。昨日我爹刚许亲的。”   她这么大方,周沫儿倒有些尴尬,对着他一福身道:“秦公子好。”   那男子就是那日在留仙楼毫不客气的说刘子俊的那位,当时只觉得他是性情中人,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层关系。想到这里,又觉得了然,估计人家已经在和柳府议亲,且对柳舒荷说不定还有些意思,要不然人家图什么,白白树敌不成?   “江二夫人,不必客气,以后都是熟人。”秦毅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江成轩。   他们这里聊得欢快,那边的两个人不高兴了,尤其是柳舒荷那句“我未婚夫”让刘子俊瞬间将目光移到了秦毅身上。   “你们定亲了?你怎么能定亲?”刘子俊先是疑问,随即望向柳舒荷的目光严厉,语气咄咄逼人。   柳舒荷正想和他理论一番,却被秦毅上前一步挡住。   周沫儿过去拉了拉她,暗示她收敛一些,到底是刚刚定亲,脾气性格都没摸清,万一人家不喜欢泼辣的,对柳舒荷就不好了。看柳舒荷对人家不像是没意思,吓退了可怎么办?   柳舒荷会意,简单整理了一下衣衫,一副温婉模样站好。   见此,周沫儿嘴角微弯,果然是对人家有企图的。   前面的秦毅一副无奈的模样,道:“公子,我发现你问话很有问题,上一次你问柳小姐为何不愿意和你的亲事,当时我实在看不过去,就已经告诉过你,亲事这种事情,她一个姑娘家做不了主。今日我还是这句话,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喜欢柳小姐可以,得去她家中提亲。”   “不知为何明明议好的亲事,柳大人不答应了,我……心慕柳小姐,自然不愿意放弃,我家中长辈也属意柳小姐,我就想问问,是不是我和惜月让她误会了?如果真的是这样,我不愿放弃,她也会后悔的。”   刘子俊越说越觉得有道理,最后一句话说得笃定无比。   周沫儿觉得,这刘子俊自我感觉太好,他这话里话外的意思,柳舒荷肯定是喜欢他的,因为丁惜月才退了一步。   柳舒荷再也忍不住上前一步,并排站在秦毅边上,道:“刘公子,您和这位姑娘有没有关系我不关心,我只听我父母的,他们不许亲,自然是有道理的。问我……我一个姑娘家不知道这些事情。”   “柳小姐,你这样不行,你虽为女子,也要为了自己的幸福争取一下,柳大人如果有爱女之心,一定会考虑你的想法的。”刘子俊几乎算得上苦口婆心了。   柳大人自然是有爱女之心的,也当然会考虑柳舒荷的想法,要不然他们的亲事早就定下了。   秦毅眼神里闪过厉色,淡淡道:“刘公子,你这可就不对了,如今柳小姐已经是我未婚妻,你在我面前这样说,是在怂恿我未婚妻退婚吗?你知道你这样的,一般会被怎么样吗?”   刘子俊面色一僵。   秦毅已经上前,一拳头打到他的脸上,刘子俊不过是一个文弱书生,只好双手抱头,大叫:“秦公子,有话好说。”   秦毅不理会他的叫嚷,对着他那白皙的脸就是一顿拳头。   刘子俊先是求饶,见不管用后就威胁,几息过后,已经是半昏迷状态,柳舒荷正觉得舒爽,见此赶紧上前,拉住秦毅的袖子。   秦毅以为她要给刘子俊求情,脸色更冷,挥着拳头还要上前,却听柳舒荷道:“不要打了,打死了不好办。打个半死就得。”   秦毅脸色缓和下来,看着柳舒荷的眼神更热切了些。   弯腰对着地上捂着头脸不敢说话的刘子俊狠道:“你以后再出现在我或者我未婚妻面前,就不是这么简单了。大不了一命赔一命,一起死就是。”   刘子俊身子瑟缩一下,最后几个字听出来了秦毅的认真。   丁惜月这时上前来扶住他,哭道:“你们怎么不讲道理?怎么能随便打人?子俊,你有没有事儿?要不让你爹去报案,把他们通通抓起来。”   周沫儿有些无语,这明明就是秦毅一个人打的,怎么就成了“他们”?   刘子俊一把推开她伸过去的手,冷道:“无知妇人。”   说完,对着秦毅正色道:“先前是我不知柳小姐已经许亲,实在是不敢相信,毕竟我们以前……总之这次是我不对,告辞。”   他干脆利落说完就捂着脸走了,还踉跄了一下,赶紧站好身子,丁惜月也跟上去扶住他,慢慢走远了。   待得走远,柳舒荷突然大声喊道:“混蛋,你给我站住,说清楚再走……什么我们以前,我们有以前我怎么不知道?”   周沫儿想过去拉住她,让她不要再喊了,与她的温婉气质不符,还没拉住她的手,却发现柳舒荷的手已经被一双大手握住,她呆了片刻才反应过来。看向秦毅,只见秦毅看着柳舒荷的眼神里满是笑意还有……纵容。   周沫儿顿时就放了心,柳舒荷这一下几乎可以说是露出了本性,人家都不介意,这明明就是两情相悦,秦毅就喜欢柳舒荷这么……活泼的姑娘。   江成轩轻轻一拉周沫儿,眼神示意她离开,人家如今可还是未婚夫妻,和他们这成亲了的不一样,周沫儿他们白天晚上都是在一起的。人家得珍惜在一起的时辰,估计还舍不得分开。   两人偷偷下了山,一路上周沫儿的嘴角都是弯的,上了马车还在笑,江成轩一路看了她好几次,忍不住问道:“很高兴?”   周沫儿点点头道:“舒荷是我朋友,她有了好归宿我自然替她高兴。”   “朋友?”江成轩疑问。   周沫儿理所当然的点点头,道:“舒荷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当然希望她能找到一个对她好,维护她的人。今日秦公子这样就很好,看刘子俊纠缠的没完没了,直接上手揍一顿。看他还敢不敢?”   江成轩笑道:“那我呢?对你不好吗?”   “好啊,我知道你对我最好。”周沫儿理所当然道。   江成轩满意的笑了。   第二日两人去了冯远山的院子,这里如今每日都有书生前来拜访,最多的还是此次参加会试的举子,当然也不乏想要拜师的。要是能得冯远山另眼相待,收为徒弟,前途指日可待。   江成轩一到就被冯远山请去了书房,周沫儿去了厨房,帮着冯夫人做饭。   她也不跟周沫儿客气,直接递了菜给她,眼神示意了一下边上的盆。周沫儿会意,接过来开始剥,冯夫人更满意了。   “沫儿,你们成亲了这么久,可是有了好消息?”冯夫人笑道问,带了些取笑的意思。   周沫儿摇摇头。   “可是身子不好?”冯夫人有些担忧。   周沫儿专心剥菜,闻言只微微摇头,可惜冯夫人没看到。   她停下手里的动作,思索了半晌道:“听说京城里的锦康堂有一位吴大夫,对于这些尤为精通,不如你们去瞧瞧?还有……”   “我们目前真的不打算要孩子,您别操心,我们好着呢。”周沫儿忙打断她。   “还是太年轻,子嗣怎么能不忙呢?”冯夫人急问。   “是夫君说的。”周沫儿忙道。这样说准没错。   果然,冯夫人不再问了,对着周沫儿劝道:“你得抓紧,他们男人对这些不在意的,我就是吃亏在子嗣上面,一辈子也能给冯家传宗接代,不知百年后,如何有脸面见我公公婆婆一家?”   “清灵很好,她以后会伺候你们的。”周沫儿劝道,她没想到能招得冯夫人想起这些伤心事。   “也是,清灵和流越还有成轩都是好孩子。”冯夫人又高兴起来。   盛国对于传宗接代看的太重,子嗣在他们眼里不光是血脉延续,更是家族传承。   冯清灵拎着个篮子进来,见了周沫儿很是高兴。周沫儿也喜欢这个活泼的姑娘。   回程的马车上,周沫儿想起冯夫人的话,看向一边闭目养神的江成轩,靠过去问道:“夫君,你成绩不好吗?师父说了什么?”   “没事,是我起得早有些困。”江成轩睁开眼睛笑道。   周府里还是一样的安静,老夫人的福安院现在空了,她实在想要跟着三房住,大抵是不放心王氏打理一个家的。   此次回府是周沫儿觉得最舒适的一次,以前老夫人在时她都要去给她请安,虽然是小辈对长辈应该的孝顺,可她就是觉得压抑。   值得一提的是,周明岳居然开始学武,周秉不知怎么想的,给他请了个武师父。他自己也很喜欢,每日都要学两个时辰。   周沫儿和姚氏坐在园子里的凉亭里面看着周明岳比划。   “上次的事情我知道了。”姚氏看着周明岳,眼底满是满意和自得。   周沫儿自然知道她说的是什么,笑道:“娘,我私自处理了,您不会怪我自作主张吧?”   姚氏微微摇头,道:“我知道李槐有些私心,他把便宜的书高价给那些书生我是知道的,不过哪家的仆人都有这样那样的龌龊,我也觉得他账目不错,平日里贪得不多。可我实在没想到,他对明岳的事情居然如此漠视,要不是你刚好碰到,明岳说不定就出事了。”   “不会这么巧吧?”周沫儿有些诧异。   姚氏冷笑一声,却不是对着周沫儿,她冷淡道:“那围观的人里面有一个袖子里有刀,要不是你去了,说不定他就冲上去了……明岳不管伤到哪里,我都是受不了的。”   “娘,你怎么知道有人藏了刀?”周沫儿疑惑。   “李槐自以为书厮里都在他的控制之下 却不知我自从知道他不老实后,就派人盯着他。那人也是书肆里的伙计,没撤出来。只要李槐在一天,他就在书肆做伙计。我已经吩咐他,你要是半年没有李槐的动作,就让他告诉你实情。”后面这些话就等于是解释了。   周沫儿微微松开不自觉握住的手,道:“我就是没及时出现,明岳也不会有事的。” 第105章   “明岳对我来说很重要, 他不能有个万一。沫儿, 我说了也不怕你不高兴,我就是这么想的。女子立世本就艰难, 你看如今你爹对我还不错是不是?”   周沫儿点点头, 比起别家的, 周秉算是很不错的男人, 他的妾室不多,也只有柔儿一个庶女, 且他从来都不插手后院之事,全然放心的交给姚氏。当然,这里面到底是因为放心姚氏人品还是因为对姚氏感情深厚才放心, 就不得而知了。   见周沫儿赞同,姚氏接着道:“你说, 要是没有明岳, 或者现在明岳受了伤, 你爹会如何做?到那时候我又该如何自处?”   要是明岳真的死人或者废了, 周秉自然不会甘心没有儿子养老送终,最重要的是传承。到那时,周秉还年轻,自然是可以生的,可是姚氏的身子就不一定能生下孩子了, 就算是有孕,也是难产居多。姚氏不能生, 天底下有的是女人愿意为他生。   如果姚氏执意自己生, 那结果还是一样,周秉一定会续弦,周府不能没有女主子和别家夫人打交道。   “我告诉你这些,就是想要跟你说,女子命苦,你要坚强。当然,你能在小小年纪在镇国公府活下来,自然是坚强的。你最重要是抓紧子嗣。只要有了孩子,以后无论如何,你都是江二夫人。”   周沫儿点点头。   而前院的书房里,周秉听着江成轩的叙述,眼睛越来越亮,一拍手道:“好,果然不愧是冯远山的弟子。我果然没有看错你。”   出了周府,周沫儿有些沉默,不可否认姚氏的话还是有些打击到她了,她早知道盛国女子不易没想到姚氏这样的依然艰难,一身荣辱都系在周秉身上,以后就是周明岳身上。   “怎么了?”江成轩握住她的有些冰凉的手。   触手一片冰凉,江成轩握得更紧了些。   “是不是岳母说什么了?你听了不高兴……”   周沫儿想了想道:“没说什么,她只是让我再认清楚一些现实罢了。”   江成轩握住她的更紧,道:“你和别的女子不一样,不要用她们的想法来要求自己,我也和别人不一样。”   周沫儿听得糊涂,不过江成轩说得没错,她一直都怕别人看出来她的不同,催眠自己就是盛国女子。压抑得久了,就以为自己和她们真的一样了,说到底,还是不同的。   回了庄子上,周沫儿想起什么,问道:“夫君你去看看那牛大了没有?”   江成轩握住她的手,认真道:“一起去。”   两人坐在简陋的马房门口,看着里面的牛大,不过十来日的光景,他先前本来就可怕的脸似乎更狰狞了些,胡子拉碴,眼神凶狠的朝门口的两人看过来。   “莲蓉呢?你们把她送到哪里去了?我要见她。”牛大低低道。   “她很好,身子不错,肚子里的孩子也康健得很,前几日大夫刚刚看过,还喝了些安胎的药。”富嬷嬷道。她本来站在一边,看了看周沫儿两人没有说话的意思,才接过话头道。   牛大微微松口气,似乎心平气和了许多。   “我只要她平安,你们有什么想问的都可以问。我要是知道的,一定都说出来。不过,要是你们敢伤害她或者她肚子里的孩子,我一定不会放过你们。”牛大凶狠道。   他这副样子,明白告诉江成轩,那个女人对他很重要。   “你为什么要对马车动手脚?”   江成轩也不废话,直截了当的问道。   “是……是莲蓉,她让我动手脚的。我知道她是别人派来有意接近我的,不过后来她对我极好,我也……后来她就对我坦白了,她是真的想要和我过日子的。她主子并没有让她怀上我的孩子,我们有了孩子,她主子不高兴,本来我以为,我们的孩子会被主子处理掉,没想到,少爷会试的前一天晚上,莲蓉对我说,主子有吩咐了,只要我在马车上动手脚,就放我们远走高飞……”   他说到这里笑了一下,却把他脸上的伤疤扯得更狰狞了些。   “为了她们,我动了手脚。不过我手下留情了,主子吩咐我务必让您受伤,最好让您醒不过来。我……我这么多年受镇国公府的恩惠,国公爷对我有大恩,我不愿意伤害他的孩子。我自己马上就有孩子了,我想为他积些功德。我能体会一个父亲对孩子的那种心情……”   周沫儿沉默听着。江成轩一直面无表情,问道:“你们主子是谁?”   牛大抬起头,执拗道:“那是莲蓉的主子,不是我的,我的主子是国公爷。当初是他收留我,让我不至于做了那罪大恶极的人……虽然这一次以后,我跟他们也没什么区别。”   江成轩看着他,牛大想了想道:“莲蓉也不知,不过一定是镇国公府里的某位主子就是。一直都是个嬷嬷每次来找她,我们起了在一起过一辈子的心思,自然要摸清主子是谁,看有没有机会,我亲自跟踪过那个嬷嬷,亲眼看着她进了镇国公府……”   江成轩突然起身,淡淡道:“走吧!”   周沫儿和他离开,牛大沉默看着,到底还是忍不住问道:“少爷,您能放过她们吗?”   江成轩脚步顿住,马上就抬步继续走了。   牛大的脸上就露出些苦笑和绝望来。   “你好好的,没到最后一步,可不能想着你死了少爷就会放过她们。”富嬷嬷临走时,警告他道。   牛大点点头。   “你有没有事?”周沫儿坐在妆台前,从镜子里看着沉默的江成轩,她有些担忧。   江成轩站起身走过来从后面抱住她,在她耳边笑道:“我没事,早就知道她想要我死,没想到这一次这么直接,可能是我上一次说我身子会痊愈刺激到她了。”   周沫儿想了想,问:“能不能把牛大他们送到镇国公府和她对质?”   江成轩摇摇头,道:“找到那嬷嬷又怎样,到时候她还可以说嬷嬷是被人收买了污蔑她的。更或者那嬷嬷根本就不承认指使莲蓉。”   周沫儿皱了眉,道:“难道就没办法了?”   江成轩摇摇头。   周沫儿面露失望,先不提江成轩会不会受伤,牛大可是手下留情了的。当时江成轩可是赶去参加会试的,自然是宜早不宜迟,马车一定跑得飞快。要是轮子突然飞出去,江成轩到底会怎么样还不好说。   如今好在有惊无险,但是事情确确实实发生过,不能就这么算了。   周沫儿越想越生气,只听江成轩道:“就算是牛大和莲蓉指认嬷嬷,她也承认是张氏指使,我们也拿她没办法,只要我那个大哥在,我爹都会轻轻放下。她国公夫人的位置就是稳当的。”   “我们难道只能吃亏?”周沫儿疑问。   江成轩看着镜子里周沫儿的表情,笑着点点头,还道:“谁让我们是小辈?”   周沫儿苦了脸。随即想起什么,道:“那事情总不能当做没发生过吧!你问问你爹,起码让他补偿一下,我们不能就这么白白吃亏了,你可是差点丢了命。就算你没出事,要不是我因为担心你,及时赶到,你的会试就得等三年后了。”   “夫人说的对,我就是这么打算的。”江成轩挑眉一笑。   和张氏纠缠半天,也没办法把她怎样,最多得江蜀不痛不痒的随意惩罚,还得顾忌着不能伤了她国公夫人的颜面。还不如顾着眼前,起码讨些好处。   如果江成轩此次榜上有名,江蜀就算得维护张氏,心里也会对她多少有些失望的。 第106章   所以, 当两人回到镇国公府再面对张氏时,周沫儿对着她请安虽然规矩, 却看不出来一点尊敬。   张氏脸色也不大好看,她也是才知道江成轩参加了会试, 虽然她极力在心里说服自己,江成轩能够考中对江淮岳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可是她就是忍不住愤恨。   “沫儿,最近轩儿身子可好些了?”张氏例行公事一般问。她问这话时并没有走心, 以为又会像以前一样, 得到个还需静养的回答。   周沫儿请安后不待张氏发话,就自顾自坐下, 张氏不会跟她计较这个, 她为了她慈母的名声也不敢计较。   果然, 张氏不知是发现了不计较还是没发现周沫儿的动作,漠然的脸上不见怒意。   闻言,周沫儿抬起头看向张氏,笑道:“多谢母亲挂心,夫君身子慢慢的好了些,如今还算不错,前几日差点受伤, 不过好在有惊无险, 大概是吉人天相, 不光没受伤, 也没耽误正事儿。”   “为何差点会受伤?你不是说很会照顾他吗?如今居然说差点让轩儿受伤, 他虽不是我肚子里生下来的,到底还是要叫我一声母亲的。如果你照顾不好,我送几个人去帮着照顾……”张氏越说越严厉。   周沫儿心里的怒气压抑不住,眼睛直视张氏,道:“母亲,夫君为何会受伤,您不知?”   那眼神里的了然让张氏一惊。   “沫儿,你们远在京郊的庄子上,我如何得知?”张氏脸色不好,责问道。   她这副样子显然是有些心虚。   “您是长辈,您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周沫儿也不跟她纠缠,淡淡道。   嘴上说着长辈,语气神态没有一点面对长辈的意思。   周沫儿这样一说,跟直接指着张氏的鼻子说她在他们夫妻庄子上安排人盯着一样。   张氏气得发抖,别家不是没有这种嫡母安插人的,不过都自己暗暗处置了就是,都没有周沫儿这么直截了当的说出来的。   萧灵薇诧异的看了一眼坐在她对面的周沫儿,没想到平日里从来不和张氏正面交锋的人今日居然一反常态,她看着张氏怒气冲冲的脸若有所思,估计这回张氏是真的过火了。   毕竟周沫儿和江成轩是庶子,天生就是弱势的一方。正面吵起来都是身为晚辈的周沫儿两人吃亏。   她并没有开口相帮张氏的意思,她甚至隐隐有些兴奋。镇国公府里除了江淮岳,其他都是和他们夫妻多多少少有些仇怨的,尤其是张氏和老夫人,他们上辈子的苦难几乎都是这俩人带给她的。   至于江语蓉……想到这个人,萧灵薇端起面前的茶杯挡住嘴角的冷笑,她现在正和家里的两个贵妾斗智斗勇忙不过来的。尤其是赵昱新纳的那个,可废了她一番心思才找出来,又废了心思才不动声色的送到赵昱身边。   江蓠江珊埋着头,努力降低存在感。   这时,帘子掀开,江蜀面色难看的走了进来,后面跟着江成轩。   屋子里的人站起来对着江蜀见礼,他脸色难看的应了,一回头就看到张氏面色不愤的看着周沫儿,又见边上的两个庶女噤若寒蝉,胆子小得除了请安话都不敢多说一句。   他忍不住冷笑道:“果然是慈母,轩儿都搬出去了还要伸手到庄子里去。”   张氏面色一僵,随即她看到和江蜀一起进来的江成轩,也更生气,这明摆着就是江成轩说了什么江蜀才朝她发作的。   “国公爷好大的官威,今日居然对着家里人就开始发作,芝麻小官都知道凡事要找证据,国公爷这样就听信人家的一面之词就要给我判刑,我可不认。”张氏冷笑。   周沫儿看了眼神暗了暗,果然是江成轩说的那样,就算是把人摆在她面前,她还可以狡辩是别人离间她和江成轩的母子情分才闹出这么多事的,说不定到时候她还反咬一口她的慈母之心被辜负了什么的。   越想越觉得烦躁。   江成轩适时握住了她的手。   “你敢说你没有?”江蜀越发生气。这几年张氏越来越不懂事,什么都敢做了。如今居然就在自己一家人面前她还不承认。   张氏眼神冷漠的看着他,笃定道:“我没有。”   “你敢不敢对天发誓?”江蜀气得口不择言,脱口而出道。   周沫儿低下了头,看着江成轩握住她手的手指。   张氏面色不变张口就要说话,江蜀又道:“如果你做了,你自己断子绝孙。”   张氏面色一变,与此同时一直在边上沉默看着的萧灵薇面色微变。   “我不发,凭什么?别人随随便便一说,就是我做的,我就得发誓,没做就是没做。”这就是胡搅蛮缠了。   江蜀冷笑一声,道:“是不是要我把证据都摆在面前,你才认下。国公府主母的面子你也不想要了?”   “想要我认,证据拿出来。”张氏还是强硬的语气。   见她这样,江蜀有些失望。   “既然如此,今日之后,不用你管家了。你还是自己反省下你做的事情为好。我不敢再把镇国公府交由你这样的毒妇来打理。”   江蜀淡淡道。   这话一出,屋子里的人齐齐一惊。周沫儿也诧异的抬头。将疑问的眼神移向边上和她一样低着头,把玩着她手指的江成轩。   江成轩似有所觉,抬起头对她一笑。   张氏后退一步,不敢置信的看着江蜀,喃喃问:“你说我是毒妇?”   她在意不是镇国公府的管家权,她掌家多年,早已把镇国公府里里外外搞得清清楚楚,下人对她无不恭恭敬敬。   张氏并不觉得掌不掌家有什么区别。她在意的是,江蜀对她的态度。庶子庶女生了一堆,虽然她平日里对他们是不大好,但是起码平平安安长大了,对比别家的主母,她觉得自己够仁慈了。   最近就连一直以来唯一让她觉得膈应的江语蓉母女也搬了出去。老夫人似乎受了打击还没缓和过来,近两个月来从来不过问府里的事,连江成轩他们回来请安都是走个过场,就被老夫人赶到她这里来了。   她觉得自己好日子终于来了。就只一个江成轩……没想到江蜀就在这时候给了她这么大的打击。   江蜀才不管有没有打击到她,责问道:“难道不是,看看轩儿,一直以来病歪歪的,眼看着就要比我还要先走,我还以为都是命,没想到搬出去不过短短半年就要痊愈。还有蓠儿珊儿,教养得畏畏缩缩没有一点公府闺秀的大气稳重。你就是这样做的母亲?还有母亲那里,你去请安就是请安,请了就回,要不是纤玉在母亲身边伺候……你知不知道媳妇都是要伺候婆婆的?你敢说你尽到了儿媳的本分?你这样的还不算毒妇,天底下就没有毒妇了。”   张氏脸色难看,冷笑道:“我毒妇,你休了我啊。”   “你还是这样,这么不懂事。明明知道有岳儿在,我不会休了你,你就一直用这个威胁我?你要是不在乎岳儿的世子之位,我休了你又何妨?”江蜀今日格外坚定。   张氏不敢再说,武安伯府已经大不如前,她不敢赌,不敢赌岳儿在江蜀心里的位置到底有没有江成轩他们重,荣寿堂可还有一个小的,死老太婆现在就算是精神不好,也把那个狐媚子看得好好的,她没有一点下手的机会,更让她接受不了的是每日江蜀去请安,那狐媚子都在老夫人身边。   张氏颓然的坐回椅子上。   “灵薇,你母亲身子不好,以后府里的事情就交给你了。你是世子夫人,以后府里是要交给你和岳儿的,你现在好好跟着你母亲学学。”   江蜀说这些话时,往周沫儿和江成轩这边扫了一眼,暗示意味十足。   周沫儿假装没看到,他这是怀疑江成轩想要世子之位不成?疑问的眼神再次看向江成轩,就见他对着她又是一笑。   他就是这个意思。江成轩眼神明明白白就是这句话。   周沫儿无言。难道他们夫妻平日里表现出很有野心的样子?想了想,她自认为没有,两人都想着提前分家,已经搬出去住了啊。   “为了岳儿,你会好好教给灵薇的,是不是?”   江蜀严厉的看着张氏问道。   张氏也不争辩,顺从的点点头,反正早晚的事。   “对了,你教些管家手段就行,那些对庶子庶女的手段,你还是自己留着。” 第107章   张氏听了脸上一片铁青, 却不再开口, 只把头扭到一边,想了想还是不愤, 道:“我自认为做到了一个嫡母的责任, 他们要如何是他们自己的事情, 轩儿身子不好, 都是名贵药材,我这么多年来有没有为他的药钱抱怨过一句?至于蓠儿和珊儿, 我教养嬷嬷请了,她们是庶女,难道还跟嫡女一样的教养?”   张氏越说越委屈, 眼眶微微泛红,又似乎觉得在这些小辈面前落泪不好意思, 转过头道:“她们天生性格如此, 和我这个嫡母不亲近, 我又有什么办法?”   她这副模样, 让江蜀怔了怔。一转眼看到屋子里的人,一甩袖子回身道:“总之你尽快让灵薇学会掌家,以后蓠儿珊儿也经常去找你大嫂让她教你们一些规矩。”   吩咐完后,看向萧灵薇,只见她稳重大方的一笑, 对着江蜀规矩的一福身道:“父亲吩咐, 儿媳自当遵从。”   见她如此懂事知礼, 越发觉得这个儿媳妇没选错。江蜀满意的点点头, 又对着江成轩道:“以后要是忙,就有空再回来请安就行,你身子也好了,我也放心了些。好自为之吧。”   说完,再不停留,门口的帘子早就掀开,他一踏步就出去了。   “满意了?我一片好心都是喂了狗,果然是白眼狼,怎么也养不熟。”张氏冷笑道。   江蓠江珊埋着的头越发低了些。   江成轩笑道:“母亲自然是好心,只是儿子实在消受不起,母亲还是不要好心才好。”   萧灵薇此时站起身,握住江蓠的手,温柔道:“妹妹,抬起头来。”   江蓠诧异的抬起头来看着她。   “你们可是盛国唯二的国公府的姑娘,公府女儿可不能随意低头,以后,我会好好教导你们的。放心,我可是你们的大嫂,都说长嫂如母,以后你们的亲事我也会好好挑的。”   她的眼神真挚,握住江蓠的那只手柔软温暖,江蓠的眼睛亮了亮。   “灵薇,你……”张氏疑惑的看着她。   按理说,张氏还在,她只是不再掌家,又不是死了。庶女的婚事她还是可以做主的,除非萧灵薇这个掌家的儿媳妇不请她做主。   直接自己定下。   可是怎么可能,她不是周沫儿那个不听话的庶子媳妇,她是自己亲生的儿媳妇啊。   萧灵薇看向她,不理会她脸上不敢置信的表情,温柔笑道:“母亲,父亲说您身子不好才让我掌家,以后您就安心在墨贤堂养身子。您……不如现在就让人把账本和钥匙给我?嬷嬷……”   萧灵薇的嬷嬷适时上前。   “去,让张嬷嬷把账本和钥匙送过来,我要看看国公府近几年的账目。”   嬷嬷应声去了。   “灵薇,你在做什么?我可是你亲婆婆,岳儿不会让你这么做的。”   “母亲,您说笑了。您自然是我婆婆,要不然我也不会在这儿不是?您放心,如果淮岳知道我一片孝心要为您分担,他会欣慰我的懂事的。”   萧灵薇面上带笑,语气柔和,一点不像是顶撞张氏的。不知情的人要是此时进来,一定会觉得她们婆媳关系和谐的。不像是吵架,倒像是谈心。   只除了张氏越来越难看的脸色能看出来她们的争执。   嬷嬷很快端了一个托盘进来,上面厚厚的一摞账本和一大串钥匙,直接送到了萧灵薇面前,她笑着伸出手拿起钥匙,问:“都在这里了?”   “回夫人,钥匙都在这里了,只账本是上个月的,以前的都在库房锁着,钥匙也在这里面。”嬷嬷恭恭敬敬的回道。   萧灵薇并不意外,笑道:“这就好。母亲身子不好,我也不好经常过来麻烦她。”   说完,对着张氏规矩的一福身,道:“母亲,儿媳还有事情要做,先告退,明日再来给母亲请安。”   有事情做,什么事情?回去查账本?张氏面色铁青看着她一连串的动作说不出话来。   她自认对他们夫妻尽心尽力,虽一开始有些遗憾儿媳不是妙彤,可到底江淮岳是亲生的,萧灵薇聪明稳重,最合适不过的世子夫人,她也没什么不满意的,对他们一直以来说是掏心掏肺也不为过了。   为何萧灵薇对她有这么大的怨气?不应该啊。   她从来不插手清晖堂院子里的事。又没有给岳儿塞妾室丫鬟什么的,虽有过这种想法,不过前段日子有老夫人经常提起这事儿,她不想做恶人。这些日子老夫人不理事,萧灵薇又身子有损于子嗣不利,她还打算哪日趁她心情不错,试探一番。可她到底还没有说出口啊。   张氏在这边皱眉沉思。那边的萧灵薇已经对江成轩笑道:“二弟以后还是经常回来才好,哪日有空找你大哥一起喝酒,他还有事情要向你道谢。”   道谢,谢今日周沫儿和江成轩帮助她掌家吧?   至于江成轩边上甚至还和他握着手的周沫儿,被她忽视得彻底。   见她如此,江成轩自然面色不好,冷笑道:“还是大嫂和大哥喝吧,我住得远,一时半会也没空。”   萧灵薇也不是真心想要他们培养什么兄弟情深,只不过客气一句。有周沫儿做弟媳妇,不管是她还是江淮岳,他们都不可能和谐相处。   “那就很不凑巧了。”她一副遗憾的语气,却并不真诚。   说完转身出去了。她边上的嬷嬷端着托盘对着屋子里的人一福身,也跟了上去。   “反了天了,我哪里对不起她,这是她对我的态度?”   张氏“啪”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周沫儿看到江蓠江珊身子抖了抖。   果然很威风,可惜今日过后,她怕是没有以前的日子那么好过了。   周沫儿看了江成轩一眼,他会意的站起身,道:“母亲,儿子要回去了。以后有空我会多回来给您请安的。”   周沫儿跟着福身。   “你满意了,你们母子闹得我一辈子不得安宁,总是在我最得意的时候给我当头一击,让我从美梦里惊醒。”张氏满是怨气,也不装慈母了,今日给她的打击实在太大。   夫君嫌弃她,亲自挑出来的儿媳不孝顺,还不知是为了什么对她满腹怨气。   “母亲,难道我就要任由您搓揉不成?我是个人,不是不知道反抗的狗。狗急了还会反咬一口。”江成轩漠然看着她。   “砰”一声,瓷器碎裂的声音。   周沫儿看着落到面前的一堆碎片,道:“母亲,您这是对儿媳不满吗?”   “不满又如何?你信不信你今日踏出这墨贤堂,你对着嫡母摔杯子的事情就会满京城流传的沸沸扬扬。”张氏冷笑道,一脸的无所畏惧。   周沫儿神色未变,淡淡道:“看来母亲不耐烦做慈母了。您可以试试,看看我摔杯子不敬嫡母,传得快,还是您逼害庶子,害得庶子多年缠绵病榻快些?”   “你敢威胁我?”张氏咬牙道。   周沫儿一摊手,道:“反正我和夫君不过是区区一个庶子和庶子媳妇,我们又没有偌大的国公府等着接手。自然无所谓国公府的名声变成了怎样。”   张氏后退一步。她显然是不敢的,以后镇国公府是江淮岳的。   “夫君,我们回吧。母亲身子不好,我这个不孝的儿媳还是少出现她面前,免得母亲气着了身子,病得更重就不好了。”周沫儿看向江成轩道。   才发现他一直含笑看着自己,周沫儿微微脸红,两人退了出来。   隐约听到张氏吩咐嬷嬷的声音。   “世子一回来,就说我有事找他,让他过来见我……”   两人对视一眼,镇国公府以后的日子,就是离了他们夫妻,一样过得热闹非凡。看着模样,以后张氏和萧灵薇之间有得闹了。   老夫人最近精神短了许多,对他们夫妻也没有了以前的关怀,只随意问两句就打发了他们。所以他们才在墨贤堂坐了那么久。   两人直接出门去,到门口时发现张嬷嬷已经等在门口,和另外一个嬷嬷大眼瞪小眼,眼神里都不甚友好。   眼看江淮岳下了马车过来,看到江成轩后停下来笑问:“二弟这就回去了?不如回来住几日?”   周沫儿福身后站在一边,低着头沉默听着,闻言她有些讽刺的勾起嘴角。他说得是住几日,不是搬回来住。   江淮岳怕是忘记了,江成轩可是没有分家的,他说住几日,显然是已经把江成轩当成了外人,就像以前的江语蓉母女一般。   “不了,大哥还是快回去吧。不用理会我,我又不是客人,想回来就回来了。”江成轩意有所指。   不知江淮岳听懂了还是没听懂,只见他随意点点头,就准备进门,周沫儿和江成轩看到那两个嬷嬷瞬间就围了上去。   “你说,大哥会去哪里?”周沫儿靠在马车壁上,笑问。   江成轩看了她一眼,问:“你这么闲吗?”   周沫儿顿时收了笑意,问道:“你跟你爹怎么说的?他就愿意收了张氏的管家权。”   “我没说什么,不过是如实说了下。”江成轩语气淡淡。   周沫儿疑惑,道:“你不是说就算有证据,张氏也会平安无事吗?甚至你爹还会维护她。”   “那是因为今日一大早发生了一件事。我也刚刚才得知,她可能还不知道。”江成轩笑道。   见周沫儿好奇的看着他,眼睛亮亮的,他喉咙动了下,道:“武安伯今日一早打死了人。如今已经被收监,还是人证物证俱在,武安伯府这回,翻不了身了。”   周沫儿诧异的瞪大眼睛,才想起她见到的武安伯夫人憔悴的紧。不过……   “不是还有张妙彤,她虽没有过门,但是武安伯好歹也是太子半个岳父吧?太子应该会想想办法。”周沫儿越想越觉得有道理。看太子的模样,不像是对张妙彤没有一点喜欢。说不定人家为了佳人愿意出手相救也有可能。   “那就不知道了。”江成轩摇摇头,显然不关心的模样。   周沫儿看他一眼,半晌后又看,江成轩睁开眼睛,笑问:“沫儿,你是不是有问题想要问我?” 第108章   “我就是想问问, 张氏都不知道,你怎么这么快就知道了?”周沫儿有些紧张。   江成轩暗地里给人做事, 她是知道的,且还是大事。那种一不小心就会死的大事。   江成轩见周沫儿紧张, 一把抱住她,在她耳边道:“我有我的办法。沫儿,你放心,我不会拿你的命开玩笑的, 我们都会好好的, 是要在一起过一辈子的。”   周沫儿回抱住他的腰,道:“我只是担心你。”   江成轩的嘴角忍不住弯起。   两人去了留仙楼用膳, 最近几次回镇国公府请安, 也没人留他们用膳, 虽然他们也并不想在镇国公府用膳,不过用不用是他们的事,都不留就是府里的事了。   老夫人嘴上说着轩儿怎么样,她担忧得不行。周沫儿反正从上一次她过寿就看出来了,不过是嘴上说说而已。江蜀嘛,还可以说他一个大男人想不到这么多。可惜他连自己儿子吃饭都想不到,估计这情分也有限得很。   反正他们两人从来没有想从镇国公府得到什么, 不管是感情还是钱财。也就无所谓他们的态度了。   自从周沫儿和萧灵, 镇国公府再不复以前表面上的和谐。先是江语蓉母女被赶出去, 后是老夫人受了打击再不理事。如今的镇国公府后院又是权利交替的时候, 等张氏反应过来萧灵薇对她没有一点婆媳情分, 甚至是江淮岳对她也没有她以为的母子情深,那时她一定会想办法夺回管家权。   这么忙,应该是没什么时间理会他们两个自觉搬到庄子上住的庶子了吧?   “有什么要买的,要是没有,我们就回去了。”江成轩看向趴在窗户上的周沫儿,笑问。   周沫儿回身摇摇头。   “回吧。对了,到时候要是你榜上有名,不得天天点卯,到时候住哪里?”   总不能还住京郊,那里光进城都要半个时辰。来回不得一个时辰,想想就觉得不方便。   闻言,江成轩笑了,道:“你觉得我一定会榜上有名?”   周沫儿理所当然的点点头。   江成轩满意。道:“到时候再说,要是我们自己的院子不方便,再买一个就是。”   周沫儿陪嫁里有一个院子是京城里的,位置还不错,不过就他们两个人还能住,要是官员府邸就显得小气了。本来就是姚氏给她准备的后路,提防哪日被国公府毫无准备的赶出来。   江成轩也有一个江蜀当初给的院子,听说也不是很大,由此可见他虽知道江成轩是举子,也没想过他有考上的可能。   两个院子都不合适了。   “不如问问我娘,看周府附近有没有合适的?”周沫儿试探道。   她不是想要住得离娘家近,而是觉得周府附近都是五品六品的小官,府邸不大,价钱应该会贵一些,毕竟那里是官员聚集之地。安全上面也要好点,没有鱼龙混杂的人来往。   江成轩不一定会愿意,要是这样不就成了他做上门女婿?毕竟离得近了,来往肯定就多。   “沫儿,不如我们买个大的?”   周沫儿疑惑的看着他。   “你看啊,我们不缺银子,买得起大院子,还有就是以后我一定会升官的,说不定到时候还要换大的院子,不如一次性买个大的。以后不管做多大的官,也不会嫌弃院子小。”江成轩越说越觉得有道理。   周沫儿瞪着他,问:“你不会想要买个一品大员的府邸吧?那要是有人问你银子从哪里来的,你怎么说?”   “我爹给的。”江成轩理所当然道。   周沫儿无言。   买房不过是说说而已,毕竟再急也要等江成轩做了官再说。   说的简单,哪里就那么容易榜上有名?   两人回了庄子上,江成轩想起什么,吩咐道:“让牛大他们离开。”   伺书有些诧异的应是。   牛大正焦急的在禁闭的马房里来回走动,门一打开,他瞬间就奔了过来。   见到伺书,他眼睛一亮,问道:“小哥,可是主子有什么吩咐?”   “你运气好,主子吩咐我放你们走。”伺书站在门口,让到一边等着他出去。   “真的?我们?莲蓉也可以走?”牛大不敢置信。   虽说他手下留情,但他确实是伤害了江成轩,盛国的仆人是没有人权的,动不动打死都有可能。   牛大反应过来后,“扑通”一声,就对着后院的方向就跪了下去。   然后他一抬头,就看到小腹微突的女子站在不远处含笑看着他。   女子肤色白里透红,一看就是养得极好,对于江成轩夫妻又多了一份感激。忙奔了过去。   “莲蓉……”   牛大手里提着两个包袱扶着莲蓉,出了庄子慢慢走远……   周沫儿在后山的庄子上看到两个互相扶持着走远的身影,笑道:“夫君,我觉得你变了些,变得心软了些。”   牛大这样对主子动手,还能全身而退的,数遍京城大概也就他一个了。   “我是可怜那个未出生的孩子,我不想他一出生就没了父亲。”江成轩站起身,抖了抖手里的野菜,淡淡道。   周沫儿手臂上挎了个篮子,见状把篮子递过去,江成轩把手里的菜放到篮子里,往前走了几步,又弯腰下去。   看着他的动作,周沫儿觉得,江成轩大概还是对江蜀有些期待的吧?毕竟江蜀对他还算不错,只有比起江淮岳差了些。人都是有私心的,江蜀觉得江淮岳是镇国公府的未来,自然会看重一些,还有江成轩以前身子不好,都以为他会英年早逝,江蜀自然不会在他身上放太多感情。   “中了,少爷,中了第七名。”伺书急匆匆从外面跑进来。   庄子上一片喜庆。一般消息灵通些的仆人都知道江成轩去考了会试,所以张氏才会知道,且江成轩和周沫也没有可刻意遮掩,这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江成轩能榜上有名,本就是意料中事,再怎样也不能砸了冯远山大儒的名声不是。   张氏要是知道这个,估计就不是让人对马车动手脚那么简单了。直接派人动手都是有可能的。   周沫儿坐在妆台前,听到伺书的声音后,立马回身笑看向江成轩,问:“中了?”   待看到江成轩笑着点点头,她才长舒出一口气。   说是不在意,哪里真的能如嘴上说的那么云淡风轻。   “少爷,您中了第七名,我亲眼看到的。一会儿报喜的人就该到了。”伺书站在门口,对着里面的江成轩喜道。   对,报喜的人要来了。周沫儿忙吩咐道:“嬷嬷,前几日准备的赏银拿出来,对了,庄子上的人,每人赏两个月月银。”   院子里的听到的丫鬟都更高兴了些,这种赏赐可是只有过年时主子心情好才有的。   等了不过一刻钟,外面响起来鞭炮声还有人群的嘈杂声。   “喜报,贵府的举子江成轩中了第七名。”外面热热闹闹的围了一大圈人。   姚嬷嬷上前,把荷包递给带头的那个一身大红的中年男人,他的手里提着一面锣,不时用力的敲一下。   “多谢先生来报,我们少爷请您喝茶,这些银子当个茶钱。”姚嬷嬷满脸喜色,没想到这么顺利就考上了。以后周沫儿就不是一般的庶子媳妇,而是官夫人了。   她虽早就知道有这么一天,却没想到来得这么快,周沫儿过门不过才大半年,果然是有福的。   那报喜的人掂量了下荷包,满意的笑了。又说了些吉祥的话,才带着人走了。   周沫儿和江成轩两人正高兴,姚嬷嬷进来笑道:“夫人,老爷派人来了,说是让您和少爷有空回一趟周府。”   “我知道了。”   姚嬷嬷退下后,周沫儿笑看着江成轩道:“我爹等不及要见新出炉的进士女婿了。”   这就是取笑的意思了。   江成轩也不与她争辩,笑道:“你想什么时候去?”   “少爷,国公爷派人来了。您要不要见见?”伺书的声音在门外传来。   周沫儿就笑道:“看来按捺不住的不光是我爹,还有你爹。”   江成轩听了,站起身准备的出去身子一转,对着她的嘴角轻轻一吻,笑道:“他好歹也是我爹,我考上了他也会高兴的。”   周沫儿也不反驳,但凡父亲总会对儿子的出息高兴的。   不过半刻,江成轩就回来了,笑道:“跟岳父一样,想让我们回府一趟。”   周沫儿觉得,回周府她无所谓,长时间不回她还有一点想回去。镇国公府对她来说,是能不回就不要回的好,每次回去她都觉得压抑。   不过她也不是那么不懂事的人,该回还得回,比起别家的儿媳妇,她的日子可以说是逍遥自在了。 第109章   两人先去了冯远山的院子里, 冯清灵很是高兴, 因为齐流越也中了,还是第三。刚才报喜的人一走, 齐流越就开口对着冯远山求了亲, 过几日就会找媒人正式上门提亲。   冯夫人笑得合不拢嘴。她本就喜欢齐流越和江成轩。其实她一直觉得最合适的女婿就是齐流越, 他孑然一身, 且冯远山一家对他有大恩。要是他娶了冯清灵,绝不会慢待了她。   还有, 他在冯远山和她的照顾下长大,他们夫妻对他的性格也了解,不是忘恩负义的人。   冯夫人看到周沫儿两人后, 更加高兴,马上起身去厨房, 打算大显身手一番。周沫儿忙跟过去帮忙, 不敢在正堂干坐着等吃, 还有就是对着大儒不知为何她总是有些害怕。   看着周沫儿跟着冯夫人一溜烟的出去, 小碎步走得极快。   “她是个好的,你们好好过日子。”冯远山淡淡道。   江成轩面上微露一丝喜色,这是冯远山第一次明白的表示对周沫儿的喜欢。他是江成轩的恩师,对于江成轩来说,可能在他心里的地位跟江蜀也差不多了。虽说过日子是两个人的事情, 江成轩还是希望喜欢周沫儿的长辈更多一些。   “嫂嫂, 你高兴吗?”冯清灵手里的动作麻利, 脸上的笑意收敛不住, 她也没想收敛,今日齐流越终于第一次在她父亲面前提了要娶她,还保证对她一辈子好。她想把这份喜悦告诉其他人,周沫儿在她心里就跟一个亲近的姐姐一般,告诉她最合适。   周沫儿看出来她的小心思,笑道:“我高兴啊,不过我知道,今日最高兴的不是我,是我们的清灵妹妹。”   冯清灵脸上一红,看了边上含笑听着的冯夫人一眼,道:“我最高兴的还是我爹他没拒绝流越哥哥的求亲。”   冯夫人和周沫儿相视一笑,她不知道的是,冯远山和冯夫人早就和齐流越心照不宣,只等齐流越榜上有名就许亲。就算是这一次齐流越流年不利落了榜,冯远山也会做主给他们定亲。这些都是江成轩告诉周沫儿的。   “不知羞。”冯夫人取笑道。   冯清灵脸更红了。   吃过饭后,周沫儿和江成轩告辞回庄子上,今日已经有些晚了,再进京城时辰不够来回,两人打算明日一大早去。   “先去哪里?”江成轩询问。   周沫儿想了想道:“先去周府,然后去镇国公府。好不好?”   江成轩点点头,伺书早已聪明的将马车掉头,对着周府的那条街去了。   京城里这几日热闹非凡,还有传出来的定亲的消息很多。不过在街上也偶尔能看到失意的书生买醉。   周沫儿偶尔掀开帘子一角看看,江成轩一路含笑看着,不管周沫儿做什么,他都觉得是好的。   周府大门处   周沫儿一下马车,门房看到是她,远远的就对着她行礼,满面笑容的给她道喜。周沫儿含笑看一眼姚嬷嬷,她就掏出荷包递了过去,惹得门房脸上的笑意的更甚。   一路上不停有仆人停下来对周沫儿道喜,周沫儿都赏了银子。眼看着到了流光院,才稍微少了些。   姚氏满脸笑容的坐在上首,下面是周明岳还有柔儿。   周沫儿进去时,周明岳还盯着桌子上的一盘子点心吃得欢快。   姚氏正对着他说教:“你说说你,也是十几岁的人了,整天盯着点心吃,也不怕胖。少吃点儿,再这么胡吃,我真的告诉你爹了啊。”   虽是说教,不过姚氏今日高兴,眼角眉梢都是隐隐的笑意,面上的严肃也板不住了。   平日里她板着脸周明岳都不怕,更何况她今日这样的说教。   “娘,吃点儿点心怎么了?我读书饿得快,特别是上武师父的课,不带点心我根本就熬不过去,您就不怕我饿坏了?到时候还是您心疼。我能照顾自己您也放心不是?”   周明岳边说,吃掉手里最后一口,从怀里掏出一块帕子,比平日里周沫儿用的那种大了一倍不止,这种帕子并没有用处也没有人用,他把帕子摊在桌子上,麻利的往里面装。   这是……为了点心还专门让人做了帕子?   周明岳正装的欢快,余光看到门口的人,先是一愣,反应过来是周沫儿后,就是一喜,欢快道:“姐姐回来了?”   嘴上说着,手里的动作不停,几下收拾干净盘子里的点心,随意裹了帕子往怀里就是一塞。   柔儿坐在他对面,还把桌子上的点心渣一扫,一点痕迹都没了。两人配合默契,显然不是第一次这样做了。   周明岳收好了点心,还整理了一下衣衫。这才慢悠悠的看了看周沫儿后面,微微松口气。有次他装点心正遇上去而复返的周秉,被好一顿说教,还罚了几篇字。   “明岳,娘说没错,你也大了,再这么吃小心胖,胖了可真的不好看。人家一说起你,就是周大人府上的胖子……这样,好说不好听。”周沫儿伸出手,用手里的帕子擦掉他嘴角的点心渣,边道。   周明岳看了看自己浑身上下,道:“我现在不胖吧?”   姚氏用帕子挡住嘴角的笑意。柔儿含笑看着并不说话。   “现在还不胖。”周沫儿笑道。   “没事。”   他无所谓的一挥手。又道:“胖了我就不吃了。”   “姐姐,姐夫来了吗?”周明岳好奇的问道。   “来了,在前院书房和爹说话。”   周明岳想了想道:“我去看看姐夫。你们先聊,我和你们也没什么好聊的。”   说完,掀开帘子就出去了。   一出去他就整理衣衫,一本正经的板着脸。脚步缓慢稳健,一身的气质如竹般傲然。   周沫儿从帘子落下的缝隙里看到这副模样的周明岳,有些恍惚,还记得去年她回府时,周明岳就是这样的气质,不过那时候他里里外外都是这样。   这一年里他变了许多,最明显的大概就是他在家人面前的随意。以前他在姚氏面前,对着那些点心再想吃也不会伸手去拿。   看看他现在,不让他拿,他连吃带拿,非得收拾干净才算完。   姚氏一直面上带笑,待他出去了,才对周沫儿道:“他最近跟着武师父练武,饿得快了些,我点心要准备得多了些。要不然他该饿肚子了。我没有告诉他,这还是他爹吩咐的,要是被他知道了,估计他还要多拿点。”   “母亲也是用心良苦。”柔儿温柔道。   这几次周沫儿见到柔儿,觉得她越发温柔,气质更温婉了些。   周沫儿觉得,柔儿进定远侯府可惜了的,毕竟她长相气质不差,又聪明知礼,姚氏该教的规矩也教给了她。她差的就是身份,如果要是周秉的嫡女,就不会像现在这样。   不过太优秀了也不好,就像是现在这样,摆不正心态,本来可以做正妻,哪怕不能嫁进士或者官家,嫁给个寒门举子,有周秉的指点,榜上有名不过是时间问题,以后也是妥妥的官夫人。   “就是你经常帮着他遮掩。”姚氏责怪道。   虽说是责怪,不过她眼睛里带着笑意,面色和缓,显然不是真的责怪,且她语气也不甚严厉。显然不但不责怪,可能还欣慰他们姐弟感情深厚。   周沫儿含笑看着,并不嫉妒他们的关系,其实姚氏这样的才是聪明人,关系好了,以后自然会守望相助。   柔儿需借助周府的关系让她地位高些,起码有周府在,且关系不错的话,以后的定远侯府不管是谁,也不能小瞧了她,更不能随意责罚。   “沫儿,过来坐,站在那里做什么?成轩还在前院和你爹说话?”姚氏看到她很高兴的招呼道。   周沫儿点点头,顺从的过去坐下。柔儿递了一杯茶过来,周沫儿接过。   姚氏面色缓和的看着,突然道:“定远侯府前几日派人来说,想要柔儿快些过门,我应下了。”   周沫儿就看到柔儿诧异的眼神,显然她是不知道的。   “多谢母亲为女儿周旋。”柔儿站起身福了一礼。   姚氏忙扶住她的胳膊,道:“本就是应该的,我想着,你进府越快越好,最好赶在……快些有个孩子,对你自己以后的日子有好处,地位也稳固些。”   柔儿听得红了眼眶,不知是为了姚氏的嘱咐还是她以后的命运。   随即又想起今日是好日子,不好落泪,只用帕子捂了眼睛,半晌后放下帕子,她已经恢复了常态。   对着姚氏恭恭敬敬的福身,道:“柔儿多谢母亲。我知道母亲都是为了我好,是我自己不争气,明明可以去温水里,偏要去火坑。”   说完,一转身又对着周沫儿福身道:“姐姐不要计较我以前的不懂事,都是母亲对我太好,我才起了妒心。好在姐姐大人大量,我也及时醒悟。总之……多谢姐姐。”   周沫儿扶起她,越发觉得柔儿这一步走错了。   “以前的事情就不要提了,最要紧是以后的日子,柔儿,我知道你聪明,只以后多想想自己,不要为了虚无缥缈的东西伤了自己才好。”姚氏嘱咐道。   “是,母亲和姐姐多日不见,一定有话要说,女儿先回房了。”柔儿福身告退。   看着她纤细的身子出门去,周沫儿忍不住叹道:“她要是没有不甘心,估计以后的日子应该过得不错。”   “她不会甘心的。”姚氏看着晃动的帘子道。   “不说她了,这些都是她自己想要的。随她去。”   姚氏看向周沫儿,问道:“你们去镇国公府了没?”   周沫儿摇头,道:“一会儿再去,反正府里除了国公爷对夫君有些情分,其他人都淡淡的,甚至是……”   姚氏神色一凛,问道:“甚至是什么?”   周沫儿简单的说了下张氏的小动作,末了道:“要不是牛大有了孩子突然起了善心,夫君现在到底如何还不好说。”   不要说参加会试,说不定还得受伤。虽说江成轩有武功,也不能保证他一点事儿没有。   姚氏冷笑一声,道:“便宜她了,只夺了她的掌家权,你们却没有得到一点好处,全都被你那大嫂捡了便宜。她倒是什么都不做就顺利的接过了后院,你们却被张氏记恨上了。不行,虽周府比不过镇国公府势大,也不能就这么算了。让你爹去找国公谈谈,我的女儿不能吃了这哑巴亏。” 第110章   姚氏说走就走, 拉着周沫儿就去了前院。直接推开书房的门,里面周秉正面带喜色不知说着什么, 见到姚氏和周沫儿就这么进来,冷了面色道:“没规矩, 不知道要通报一下?”   “通报通报,你女儿女婿都被人欺负死了,你还记着你的规矩。”姚氏才不理会他的冷脸,直接进去找了个位置坐下。   周秉疑惑的看向江成轩, 周明岳也看着他, 两人都等着他说话。   江成轩看了跟着姚氏进来的周沫儿一眼,就明白了, 只简单说了一下会试早上发生的事情。   周秉听得眉头皱起, 一拍桌子道:“果然是蛇蝎妇人, 这样的人镇国公居然也不处置,实在是糊涂。”   “我爹他也要为我大哥考虑一下,只要我大哥是世子,母亲她就一定是国公夫人。这也有为了镇国公府的未来。”江成轩淡淡道。   虽说有些为镇国公开脱的意思在,也确实是事实。   “就是苦了你们。”周秉叹道。   “不行,凭什么为了镇国公府就得我的女儿女婿委屈,那她下一次不得直接买凶杀人, 我们也不敢说是不是?”姚氏冷笑道。   周秉想了想道:“哪日我去请国公爷喝酒, 顺便说说……”   “不行, 直接上门去说, 要不然人家肯定不当一回事, 庶子和庶子媳妇不是他国公爷的子嗣是不是?让人迫害了也不管?他不要儿子儿媳,我还要女儿女婿呢?”姚氏毫不留情道。   周沫儿有些理解周秉的想法,他大概是站在江蜀的位置上思考问题,觉得他这么做可以理解,毕竟他们都是一样的当家人,为了家族什么都可以牺牲。   不过,她一直以为不管发生什么事,都只有江成轩和她两人商量着解决。今日才发现,原来还有人为了她愿意与人发生争执,甚至不管那人的身份高低。   她的心里一片暖意。江成轩看着周秉和姚氏的眼神也暖了许多。   “姐姐姐夫还是不要回去住了。”周明岳想了想道。   众人都将目光转向他。   “国公爷要是看到姐夫身子不错,如今又考取了功名,他会不会让姐姐姐夫搬回去住?”   周沫儿诧异的看向他。只见他理所当然道:“要是我搬出去住,爹娘肯定不放心啊,那我要是能在家住,他们是不会让我搬出去的。”   几人对视一眼,莫名觉得很有道理。   江蜀对江成轩虽不如对江淮岳那么看重,但也不可否认他对江成轩也算得上慈父心肠了。只是张氏这个嫡母有问题而已,且如今镇国公府后院又不是张氏掌家,江蜀会不会觉得江成轩回去也不会有事情?且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张氏还会顾忌在府里不好动手,起码要收敛一些。   “看来我真的得去一次。”周秉神情严肃。   “这样,今日你们就不要回去,明日再回去,我一会儿就去镇国公府找国公谈谈” 周秉吩咐道。   周沫儿有些不放心,毕竟身份相差太大,担忧道:“爹,您这样直接上门,会不会对您有影响,要是耽误了爹的正事就不好了。”   要是江蜀不愤周秉上门,会不会在公事上动手脚?   周秉摇头笑道:“镇国公其人,我还是了解一些的,镇国公府军功起家,秉承了军队里有些直白的性子,是做不来弯弯绕绕的事情的。他要是不高兴,一般当面就发作了。过后也不会记仇的,且他对成轩到底有些父子情分,不会对他的岳家下手的。”   周沫儿想了想,觉得或许周秉说得没错,江蜀那日在他们这些小辈面前那样对张氏,其实是有些不妥当的。如果真如周秉所说,他是觉得不用顾忌这些,而不是她一直以为的要给张氏难堪?   江成轩自然是没有意见的,张氏对他出手,他目前不能直接动手还回去,能给她添添堵他还是很乐意的。周沫儿娘家上门,江蜀怎么也会给些面子。就算是意思一下,也要对张氏做些惩罚。   周沫儿也觉得是这样,哪怕最后的惩罚对张氏不痛不痒,只要能膈应一下她,她也是高兴的。这一次她对江成轩动手,周沫儿真的有些生气,万一江成轩受伤,或者运气再不好一些,她可能就失去他了。   原定的镇国公府不去了,两人准备打道回府。   姚氏留他们住下,周沫儿拒绝了。她现在觉得,那个庄子上才是她的家,或者说,有江成轩的地方才是她的家。   走到周府门口,发现外面停着一架马车。半晌后看到上面下来一个熟悉的人。   “给祖母请安。”周沫儿上前规矩福身,江成轩也行了一礼。   老夫人这回看到两人,没有了以前的漠然,她和颜悦色的看着两人柔和道:“沫儿回来了,怎么这就要走?”   “是,天色已晚,出嫁女不好在娘家留宿,孙女还要赶回京郊的庄子上。”周沫儿规规矩矩道。   “去吧,以后常回来看看我老婆子。”老夫人也不挽留。   她这样一说,周沫儿忍不住抬起头看她一眼,这才发现她最近似乎看起来又老了些,身子都佝偻起来,眉角的皱纹更深。   听她话里的意思,这以后要搬回来住,不住三房了?   “是,祖母。”周沫儿也不多问。   余光看到她马车里的东西,越发觉得老夫人这是要搬回来住了。周秉和姚氏是不能拒绝的,毕竟盛国注重孝道。   要不是这样周沫儿和江成轩也不会对镇国公府里的人一忍再忍,最起码请安是不会去的了。   周沫儿和江成轩出门后不久,周秉的马车也出了门,往镇国公府而去。   “祖母是不是和三房闹了矛盾?要不然怎么好端端的要搬回来,她以前对三房上上下下可是最喜欢不过。”   哪怕是三房的庶女,也比大房的柔儿得宠,甚至是她这个名副其实的嫡长女也比不过三房的庶女。   “管她作什么?”江成轩淡淡道。   他是知道老夫人对周沫儿的心思的,就是他们成亲后,老夫人也难为了周沫儿两回。   “我不是管她啊,我是担心我娘又要被她为难。”周沫儿反驳道。   “岳母做事你还不放心?”江成轩笑问。   周沫儿想了想,觉得江成轩说得也对,虽然有些麻烦,姚氏还不至于应付不了。   晚上睡觉时,周沫儿坐在妆台前慢慢摘下头上的钗,镜子里看到江成轩饶有兴致的看着她,忍不住道:“你还不睡?明日一大早要回府的。”   谁知本来靠坐在床上的江成轩直接掀开被子下了床,从后面抱住周沫儿,在她耳边低声道:“今日我想要庆祝一下,你不会不答应吧?”   周沫儿疑惑的看着面前镜子里的他,道:“现在这么晚了,你想怎么庆祝?”   却发现江成轩的手不老实的钻进了她的衣衫里,突然就明白了江成轩想要的庆祝是什么。   江成轩已经一把抱住她,放到了床上,身子覆了上去。   周沫儿坐在马车里昏昏欲睡,不理会江成轩的满脸笑意的看着她。   镇国公府   墨贤堂从昨日放榜后就不时传出来瓷器碎裂的声音,后来周大人来过以后,国公爷回来一次后,瓷器声更加密集。丫鬟嬷嬷都努力放轻脚步声,极力压低自己的存在感,就怕被主子一个不高兴注意到。   张氏坐在妆台前面,头发凌乱,衣衫不整,张嬷嬷站在一边轻声劝。   “夫人,您现在这样只会惹得国公爷越发不喜,您振作起来啊。”张嬷嬷苦口婆心。夫人这几年日子过得舒心,就越发放肆了些,不怎么收敛自己的性格,才成了如今这样。   主子不好过,她们身为奴婢又能好到哪里去。初秋在清晖堂也越发艰难,世子夫人不喜欢世子身边原有的丫鬟。就算是初秋没有那心思也不行。别的两个有野心的早已被世子夫人想了法子卖掉了。   以前的老人目前就剩下了初秋和初冬。初冬是聪明,让世子夫人抓不到她的把柄。奴婢没有过错,主子自然不好随意发卖,世子夫人还是很顾忌她的名声的。   初秋能留到现在,多多少少是看了一些她的面子。前段日子以她的身份,国公夫人身边最信赖的嬷嬷之一,保住一个初秋肯定没问题。   可是如今国公夫人失了势,她的面子也不大好使了。看这模样,世子夫人铁了心要抢夫人的掌家权了。   要是夫人没了这个,别说她想保住初秋,就是她自己也觉得艰难无比。   目前最要紧的是夫人自己振作起来,只要夫人掌家,这些问题都不再是大事,自然而然就解决了。 第111章   张嬷嬷最近简直心力交瘁, 初秋那里她一点都不放心, 世子夫人不知为何对世子的丫鬟那么抵触,初秋已经很避嫌了, 是个人都看得出来她没那心思, 可还是被世子夫人三天两头的训斥。   夫人又这副模样, 这样下去别说掌家, 哪天被镇国公府休了都有可能。武安伯那里出了事,要是不想办法, 夫人的娘家就不得力,到时候才真的艰难。   “考上了……哼,当时就该把莲蓉接过来, 那牛大就不敢阳奉阴违,让他逃过一劫。”张氏咬牙, 镜子里的人随着她咬牙切齿的狰狞起来。   被张氏一抬眼看到, 她收敛了神情, 伸手摸上自己的脸, 里面的人何时变得面目可憎的?她何时变成了这样?难怪江蜀现在越发不喜欢回正院住,回来也是纯睡觉。她可是知道江蜀在后面的厢房里和那些妾室睡觉时,都要叫水的。   还有纤玉肚子里的孩子,她是最能证明江蜀身体好的,原来不是江蜀年纪大了, 是她年老色衰, 江蜀不喜欢了。他喜欢的是纤玉那种年轻活泼有朝气的。   张氏不再乱扔东西, 吩咐道:“嬷嬷, 去帮我找一件衣衫过来,颜色鲜亮些的。”   张嬷嬷疑惑的看了看她身上的衣衫,深紫色的衣衫一丝不苟,上面的花纹繁复精致,一看就是做工不凡,价值自然不低,很符合她国公夫人的身份。   张氏还伸手取下头上的钗环,头发梳的整齐平滑,上面的佩饰样样厚重也精致,也是很符合她国公夫人的身份的。   她一件件取下,从旁边的妆盒里挑选首饰,似乎觉得都不满意,对着还没离开的张嬷嬷道:“待会儿去让玲珑阁的人送些东西过来。”   又想起什么般补充道:“就说是我们府上的小姐要用。”   张嬷嬷应了。   玲珑阁长年给镇国公府送些布料首饰过来让张氏挑选,她近几年喜欢稳重大方些的东西,这样一吩咐,玲珑阁自然明白,会在里面加些年轻小姑娘用得首饰布料拿过来。   “快去。”张氏催促。   张嬷嬷若有所思,赶紧欢喜的去了。这一看就是张氏要打扮一下,要是她和国公爷的感情重新好起来,要什么都不在话下。   两人一进门,江成轩就被江蜀的人请了过去。周沫儿只好自己去荣寿堂请安,打算只要老夫人不亲自开口赶人,就假装不知道,一直在那里赖到江成轩回来,然后再一起去墨贤堂。   昨日周秉来镇国公府也不知说了些什么,江蜀有没有找张氏的麻烦。要是已经找过她麻烦,周沫儿这么贸贸然的去墨贤堂,不是正好撞到她气头上。   倒不是周沫儿怕了她,张氏是长辈,她说了什么难听的,周沫儿也只能受着。   荣寿堂里还是一样的冷清,自从江语蓉母女离开,荣寿堂再没有热闹过。以前的欢声笑语再也听不到,难怪老夫人宠爱她们母女,本来她就寂寞,有她们陪着就不觉得。江蜀他们谁也做不到天天陪着她闲聊啊。张氏自从接过掌家权,一开始还能守儿媳本分去伺候老夫人,后来见老夫人只顾着那对母女,也顾不上她。后来发现稍微怠慢一下老夫人也并不责怪,就成了如今这样,再不拿老夫人当一回事儿。   周沫儿进去时,老夫人正在用膳,边上站着大腹便便的纤玉,她正低声和老夫人说着什么,惹得老夫人频频发笑。   周沫儿对着面色缓和的老夫人福身:“不孝孙媳给祖母请安。”   老夫人今日心情极好,眉眼弯弯的看着周沫儿,她一笑,眉间的皱纹更深了些。   “回来了,轩儿呢?”老夫人慈眉善目,似乎恢复了以前对他们夫妻的嘘寒问暖。   周沫儿随着老夫人的话语起身,她也并不责怪。   “夫君被父亲唤去,一会儿就过来给祖母请安。”周沫儿柔声道。   “坐下用些东西,一大早就开始赶路,一定还没吃吧?”   老夫人说话间,夹了一块点心到周沫儿面前的盘子里,脸上的笑意始终不变。   周沫儿低下头慢慢吃着。   “老夫人,二少夫人对您可真是孝顺,这么早,住在府里都不一定起床,他们就已经从京郊赶了过来。”   纤玉给老夫人盛了一碗汤,动作轻巧麻利,显然做得很熟练。   老夫人闻言眼神冷了一瞬。   周沫儿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   纤玉说这个话自然不是夸周沫儿这么简单,她意思是说府里的张氏怠慢老夫人,现在也没来请安,人家那么远的都到了。更甚至她还有一层意思是萧灵薇也没来,如今镇国公府掌家权可是在萧灵薇手里。   “我昨夜太兴奋了睡不着,一大早的就起来赶到镇国公府,就是想祖母也高兴高兴。”周沫儿才不理会她们之间的明争暗斗,不要想着将她卷进来。   纤玉话里话外都告诉老夫人,周沫儿这个住在外面的庶子媳妇比府里的这些都要孝顺。要是老夫人一个不高兴,收了她们的掌家权,到那时,人家记恨的可不是纤玉,而是周沫儿这个急于表现的。   想到这里,周沫儿笑道:“要说孝顺,还是纤玉姑娘,这天天陪着祖母解闷,为父亲尽孝,才是真真的孝顺。”   纤玉脸色一白,尴尬笑道:“奴婢怎么敢?”   都说夫妻一体,能提替代江蜀的,只有张氏,纤玉不过是区区一个丫鬟,说她伺候老夫人还差不多。   周沫儿一笑,道:“祖母看到姑娘的肚子就会很高兴了,比孝顺什么的都管用。”   老夫人面色缓和。   这时帘子一掀,张氏温婉的走了进来。   她一进来,只觉得屋子都亮堂了许多。周沫儿诧异的看着她一身浅紫色衣裙,头上只简单的插了支玉钗,衬得她年轻了许多,她本就养尊处优,不像是以前的四十多岁,倒像是三十岁左右的模样。   她这副模样,老夫人都诧异的看了的她一眼,不过也没说什么。   她请安后坐下,就坐在周沫儿前面,看向周沫儿笑道:“沫儿也算是苦尽甘来,如今轩儿有了功名,你也跟着面上有光。果然是个有福气的。”   周沫儿只淡淡笑着不说话,心里明白昨日江蜀应该没来得及找她,要不然掐死自己的心都有,哪里还能对自己颜悦色说话。   张氏还待说些什么,萧灵薇和江淮岳进来了,看到她的模样都诧异了一下。毕竟以前张氏都是往稳重大方上打扮,今日格外不同。不过确实很好看。   萧灵薇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对着老夫人一福身请安后,就想回去。   不过往日随便就打发她的老夫人不开口,她自然不好自己告退,想了想随意坐到一边。   比起张氏,萧灵薇最厌恶的还是老夫人,不提前世,她这辈子的孩子就是因为老夫人才落了胎。   她是过来给老夫人请安,才在荣寿堂门口摔跤的,然后江语蓉母女要不是借她的势,是没那么容易指使到镇国公府的仆人的。   正想找个借口离去,呆在这里的每一刻都对萧灵薇来说都是煎熬。   江蜀此时带着江成轩走了进来,他的脸色一片严肃,这就有点奇怪了。   按理说,江成轩考中,再怎么样也算得上是个喜事,特别是对于他这个父亲来说,别家有个二十多岁的进士都是高兴的,更何况江蜀一直想要让子孙从文。   他面色严肃,屋子里的人安静下来,不敢随意开口。   他对着老夫人行礼后,一转眼就看到张氏一身鲜嫩的颜色,要是平日里说不定他还会觉得新鲜,可是今日他心里本就对张氏不满,身为嫡母不慈也就罢了,居然还让儿媳妇娘家人都上门来了,简直枉费了她做了这么多年的国公夫人所学到的心机。   “一把年纪穿成这样,也不怕小辈们笑话,对得起你的身份吗?”江蜀厉声呵斥,真真是一点面子也没留给张氏。   屋子里一片寂静,寂静里传来张氏尖利的声音,只听她伸手一指纤玉,大声道:“我就知道你嫌弃我老了,你喜欢这种鲜嫩的小姑娘,可你也不要忘了,我才是镇国公夫人,我的儿子是镇国公世子。”   江蜀面色铁青,他发号施令惯了,因为身份的关系一般也没人敢在他面前放肆。   “滚回去,收拾干净身上这些乱七八糟的,抄些经书给母亲祈福,要是再胡作非为,你就到庙里去抄。”   江蜀怒气冲冲说完,不理会刹那间面色苍白如纸都张氏,回身对着老夫人面色缓和道:“儿子还有事,明日再来给母亲请安。”   老夫人点点头道:“你也要注意身体,不要随便生气,气坏了身子就不好了,镇国公府还得靠你呢。”   江蜀点点头,转身离开,走到门口时,他道:“张氏,你自然是镇国公夫人,不过你要是想做家庙里的国公夫人,我也不拦着你。” 第112章   张氏闻言, 嘴唇微动就要出言反驳。   江蜀冷淡道:“我说到做到,你以为还是武安伯府的姑奶奶?哼……马上就不是了。”   张氏这回脸色变成了惨白, 追上去几步道:“你说清楚,难道你不帮我?不帮我哥哥?要是武安伯府没了, 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她一连串的问话,江蜀面色难看的回身看着她,冷笑道:“帮?怎么帮?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将人打死,不怕把我们也拖下水, 你倒是帮一个看看?他就是个蠢货。”   “所以, 武安伯府落魄了,我没用了是不是?你就要把我关起来?”张氏冷笑道。   屋子里的人都沉默看着, 周沫儿觉得, 张氏有些偏激, 或许是最近的事情给她打击太大,最严重的可能是江蜀对她的印象,居然是毒妇二字。还有萧灵薇给她的打击也不少,掏心掏肺的儿媳妇不知哪里对她起了怨气。   周沫儿余光将屋子里人扫了一圈,老夫人无所谓,对两人吵架的内容不在乎。江淮岳漠然看着,并没有什么表情。萧灵薇眼神里隐隐兴奋, 不过面上一片平静。   最高兴的莫过于纤玉, 她站在老夫人旁边低着头, 周沫儿看到她手里的帕子搅得紧紧的, 指尖微微发白, 显然用了很大力气。   江蜀看着她的表情越来越失望,淡淡道:“你觉得武安伯府就算没有没落,对于镇国公府又有什么好处?你那个哥哥……哼。”   张氏脸色苍白,眼睁睁看着江蜀一甩袖子出去了。   张氏看了屋子里的人一眼,突然就一掀帘子出去了。   “越来越没规矩了。”老夫人看着晃动的帘子淡淡道。   “母亲只是心情不好,并没有不敬祖母的意思。”江淮岳解释道。   “我只是老了,不是瞎了。”   江淮岳不敢再说。   “回去吧。”老夫人站起身摆摆手,边上的嬷嬷越过伸手想要扶住老夫人的纤玉,将老夫人扶起。   纤玉伸出的手尴尬的顿在半空。   她自觉尴尬,其实屋子里的人都没看她。   萧灵薇率先起身,笑道:“我先回去了。”   江淮岳也跟着站起身,看向江成轩道:“还没恭喜二弟,等二弟参加过殿试,大哥再给你庆祝。”   “多谢大哥。”江成轩行了一礼,淡淡道。   江淮岳点点头,见萧灵薇已经掀开帘子,忙急走两步跟了上去。   周沫儿和江成轩也出门,还是要去墨贤堂请安的,虽然知道张氏这会儿不一定有心思见他们。   “二少爷,二少夫人,夫人正在梳洗,让二位稍待。”张嬷嬷面色带笑,还对着刻意看了周沫儿一眼。   周沫儿知道,这是张氏不满了。她大概是知道今日江蜀发作可能是因为周秉,不管是不是,反正张氏怎么做,他们就都得受着。   等了两刻钟,张嬷嬷终于出来,笑道:“二少爷久等,夫人梳洗好了。”   “劳烦嬷嬷。”周沫儿笑道。   张嬷嬷是真正的聪明人,这是以前周沫儿和初秋平日里相处之后得出的结论。   “夫人今日和国公爷吵了几句,要是说了什么不好听的,二少夫人多担待些。”张嬷嬷前面带路,边对周沫儿笑道。   周沫儿点点头,张嬷嬷这样也算是给她卖好来了,提醒她张氏可能会说些难听的话。   她倒是不怕,毕竟她不住府里,一个月左右才回来一次,张氏再怎么难为她,也才一个月一次不是。   “不过短短大半年,轩儿身子好了,如今又有了功名,沫儿果然是个有福的,还把福气带到了镇国公府来。”张氏笑道。   不过她的笑意周沫儿看得实在是别扭。   “母亲说笑了,都是夫君自己坚持才有了如今,媳妇不敢居功。”   张氏眼神冷了一瞬,道:“轩儿身子好了,如今眼看着就要入仕,你们住在郊外也不方便,不如搬回来住。反正也是出去养病的,如今痊愈,早该搬回来住了。这里才是你们的家。”   最后一句话尾音拖得极长,有些意味深长。   “是的,儿子也是这么想的。”江成轩淡淡道。   张氏眼神一喜。周沫儿诧异的了一瞬,不过马上低下头假装喝茶,掩饰住神色。   “不过父亲刚才告诉我,我已经成家,想给我提前分家,让我搬出去。我也觉得男儿立世,不该只靠着祖先长辈留下的东西,还得自己打拼……所以,父亲给了我一个三进院子,算是以后我住的地方……”江成轩面色淡淡,眼神里并没有特别的波动。   周沫儿一直低着头沉默听着,不知这些是不是昨日周秉为他们争取的。按理说江蜀不会随意分家的,尤其是现在江成轩快要入仕,以后对镇国公府多少都有些帮助。镇国公府自然也对江成轩仕途有益,这样的关头,江蜀会答应他们分家,一定是发生的什么事。   虽说分家以后也是一样帮忙,到底还是不同的。   “怎么能分家,你祖母都还好好的,我和你爹也身体康泰,这不是……”张氏一脸诧异,实在没想到江蜀会现在就愿意分家,盛国这种父母健在就分家的很少。周府那样只老母亲在就分家的都不常见。   江成轩淡淡一笑,道:“母亲说得是,儿子也觉得实在不妥,所以,儿子拒绝了。只是,父亲的忧虑也有道理,儿子以后就跟在京郊住一样,得空就回来给祖母和您请安,平日里就住在父亲给的院子里。”   张氏眼神一冷,还想再说什么,江成轩已经道:“母亲,儿子想要去看看那院子,收拾一下尽快搬进去,住在京郊实在不便。”   这就是想要离开的意思了。   张氏只觉得一股郁气堵在胸口,想吐吐不出。下面的江成轩已经拉着周沫儿站起身对她行礼,周沫儿规矩福身。   她还能说什么?只好眼睁睁看着两人携手出门去。   出了镇国公府上了马车,周沫儿看了一眼江成轩,觉得他今日略坏,笑问:“爹真的想要分家?”   “当然没有,只是让我们搬出去是真的。可能是昨日岳父来谈的结果?”江成轩笑道。   “很开心?”   江成轩点点头。   周沫儿瞪他一眼。   “要是被她知道你刚才胡说八道,不得再找人害你一次。”   江成轩笑道:“她不会知道的,我搬出去住是事实,现在这种情形,她也不敢去问我爹。”   周沫儿想了想,觉得也是。张氏现在就要低调些,免得江蜀一个不高兴真的把她关到家庙里面去。   “那院子的事情是真的?”周沫儿突然想到,江成轩可是说过,江蜀给了他一个三进院子。   “自然。”   江成轩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匣子打开来,周沫儿探头一看,里面一摞纸,伸手拿过来一看,地契一张,其余都是银票。   翻了翻,发现银票就有五万两。周沫儿无言半晌,才道:“你爹可真大方。”   江成轩伸手接过她手里的东西,重新放回匣子,边道:“那也是你爹。”   “我觉得,你爹对你不错了,你是庶子,和你大哥自然是不能比的,这样就可以了。”周沫儿满意笑道。   确实不错,要是不受宠的庶子,说不定分家也没有五万两银。江蜀上一次给江成轩十万两银票搬出去,估计是给他的药钱。这一次五万两一看就是安家费,能为他考虑这么多,果然是亲爹。   江成轩看着周沫儿自己在那点头,轻笑出声。   周沫儿疑惑的看着他。   难道不是?   “昨日岳父过来找他,你以为是白找的?要知道岳父可是读书人,文官。最厉害的就是嘴皮子,我爹一个武将,又是直肠子。虽然不至于吃亏,但一定也讨不了好。”   江成轩淡淡道。   周沫儿听得眼睛一亮。   “ 再说,这一次不管是为了什么,镇国公府的基业什么的也罢。确实是我爹偏向了母亲,我们两人吃了亏。要是没有岳父找上门来,糊弄着也就过去了,最多以后想起来补偿我们一下,不过也得他想得起来,我爹大概会忘记,还不是不了了之。”   “不过,现在有了这些东西给我们,前面的事情肯定一笔勾销了,以后要是再提会试那天的事情,估计我爹要不高兴了。”江成轩淡淡道,并没有不好的情绪。   见他如此,周沫儿微微放下心,江蜀和江成轩这对父子肯定是有情分的。只不过在江蜀心里,江成轩得排在镇国公府的基业和世子江淮岳之后。而在江成轩心里,镇国公府什么的都不重要,只有江蜀最重要,所以造成了感情上的不对等。周沫儿就怕江成轩会失望什么的,如今看来,他自己早就明白了这些。 第113章   “不提也无所谓, 反正我们也没打算要多少好处, 这是他补偿给我们的,说难听一点, 还是我爹去要了才有的。”周沫儿抱住江成轩的手臂, 看着匣子笑道。   说完, 仔细观察江成轩的神情, 发现他是真的不在意,又心疼起来。估计不知对江蜀失望了多少次才有了如今的不在意。   “我们去看看院子, 然后收拾东西搬进去住。”江成轩笑道,有些询问的意思。   周沫儿点点头。   院子位于东市街上的中间路段,位置不错, 这个位置的房子可以说有银子也买不到。周围都是官员府邸,且都是三品官员左右住在附近, 在往里就是二品, 一品大员的府邸靠近镇国公府那边。   两人下了马车, 看着面前威严的朱红色大门, 门上斑驳的漆看起来有些落魄,不过无损它的威严。   伺书上前敲门,半晌后才有一个老人慢悠悠的打开门,年纪很大,手背上都是皱巴巴的, 干枯的像树枝一样的手指扶着大门边上的小门, 眯着眼睛看向周沫儿一行人。   “你们找谁?”老人的声音嘶哑干涩。   嘶哑的声音听得周沫儿喉咙都觉得有些不舒服, 想轻咳几下。   “我家主子有这里的地契。”伺书直接上前道。   “给我看看。”老人眼睛眯起, 似乎想要极力认清楚一行人。   江成轩递给伺书,他拿过去给老人看过后,老人眯着眼睛仔细看了江成轩许久,才道:“年纪大了看不清,二少爷莫怪。进来吧。”   “你知道我?”江成轩疑问。   老人笑了笑,道:“自然是知道的,国公爷吩咐过,这个院子要是不卖,以后就是二少爷的。”   周沫儿和江成轩对视一眼。   这意思是这房子是江蜀给江成轩准备的院子?不应该啊,按理说以江成轩以前表现出来的身子情形,江蜀就是想要给他置办产业,也不该在这里,要知道这条街上可都是朝中官员。   江蜀又不知道江成轩会参加科举,甚至是考取了进士。   老人在前面带路,慢悠悠道:“其实国公爷给二少爷置办了好几处院子,别的地方都是清幽舒适为主,本来这里以为用不上的,没想到……二少爷来了这里,如今二少爷是不是榜上有名了?”   虽是疑问却是笃定的语气。   周沫儿心里想了想,他的意思是,江蜀为江成轩买了许多院子,目的就是以后让他搬出去住的。这里也是,不过江蜀觉得大概用不上,估计就是个期盼,期盼以后江成轩能住到这里来。也是希望江成轩自己有出息的意思。   江成轩显然也没想到,他面色严肃的点点头。   院子里不像外面那么落魄,打扫得干干净净,抄手游廊精致大方,雕工繁复,房屋保养得不错,窗户都微微的打开着,大概是为了透气,从微开的缝隙里能看到里面的桌椅齐全,且干净整洁。只是园子里的花草有些凌乱,一看就是没打理的模样。   老人带着一行人在小道上慢慢走着,边道:“这是前大理寺卿告老还乡时被国公爷买下来的,已经有……十几年了吧?我也记不清了。国公爷吩咐过,家具都是三年一换,去岁时刚刚换过,只是园子里的花草没有修剪,二少爷以后住进来,自己找人来修剪下。”   江成轩面色越发严肃,周沫儿也觉得江蜀似乎对江成轩还算上心,就是不知这院子十几年前江蜀买下的时候是不是就是给江成轩准备的。   估计不大可能,可能是江蜀买下想要以后卖掉,或者是送人,后来才打算给江成轩住的。   “仆人都住在后罩房,总共十来个人,都是跟我一样年纪大了的老人。二少爷住进来后,要是不喜欢,可以让他们走。”老人嘶哑道。   江成轩点点头,看到拱门后,走了进去。后面两进院子和前院都差不多,屋子和院子打扫得干净,只是园子里的花草没修剪,看起来有些冷清寥落。   “得先找花匠。”这是周沫儿逛完屋子后的想法。这么大的园子,花草乱成了这样,可能是他们那些人里都没有花匠,只是里面的模样杂草。   两人对视一眼。   “先回去吧。”江成轩淡淡道。   直到上了马车,江成轩都有些沉默。周沫儿猜他是在想那院子是不是江蜀在他几岁的时候就准备的。不过就算是,也是人之常情,江蜀这个父亲比别家的多了几分心思。不是所有的父亲都会为庶子想好出路的,比如江阴,一样的国公府庶子,前国公爷就没想过给他留下些什么。   “以后,我们多回去看看爹。”周沫儿握住他的手,认真道。   江成轩看着周沫儿白皙的手,淡淡道:“我一直以为我和二叔没什么不同,今日才发现,他对我原来还是用了些心思的。”   周沫儿打算找牙婆买人,最好是花匠,结果江成轩自己不知在哪儿找了两个,已经搬进去开始打理园子了。   又是几日过去,殿试的日子到了。   对于此次榜上有名的贡士来说,这也是个大日子,关系着以后一辈子前途的大事。   “我跟你一起去。”   周沫儿看着窗户外面黑漆漆的夜,坐起身子,眯着眼睛道。   江成轩正想拒绝,就听她道:“我去留仙楼等你,你要是不愿意,我就自己去。”   江成轩想起她上次就是自己坐了马车去,京城郊外虽说平日里少有出事的,但是万一呢?上一次想要侮辱陈李氏的那三个人,确实是做下了命案的。   他有些无奈,道:“一起走吧,不过要等我一起回来。”   周沫儿乖巧点头。   上了马车,外面还是一片漆黑,马车缓缓摇晃起来。   周沫儿本来有些睡意,刚才出来时被夜里的冷风一吹,清醒了些。   “还是得搬回京城里住。”上了马车,周沫儿打了个哈欠。   以后江成轩天天要去点卯,不可能每天半夜三更的就起床吧?   “快收拾好了,过几天就可以搬了。”江成轩将她的头按到自己的腿上。   “睡吧,我也眯一会儿。”   马车摇摇晃晃,周沫儿迷迷糊糊的也没睡着,等马车停下来时,帘子缝隙能看到外面蒙蒙亮的天色。   “少爷,留仙楼到了。”伺书清脆的声音隔着帘子传了进来。   随即帘子就被掀开,喜琴和喜诗站在马车边上,伸手进来准备扶住周沫儿。   江成轩护着她下了马车,还不忘叮嘱道:“不要乱跑,就在这条街上逛逛就得。”   周沫儿回身,头伸进去,笑道:“放心。我在这儿等你回来。”   随即帘子落下,周沫儿的笑颜消失在晃动的帘子后,江成轩失笑。   天色还早,留仙楼里还没有客人,只有几个伙计在收拾桌椅。周沫儿直接去了经常用的包间,里面的屏风后面有软塌,打算在上面眯一会儿。躺在上面半晌却睡意全无,干脆坐起身。   她一动作,隔着屏风的喜琴的声音就传了进来。   “夫人?”   疑问的语气。   周沫儿干脆下了软塌走出去。喜琴和喜诗一人手里拿了个荷包在绣,荷包摊开布料也只有巴掌大小,带出来也不费事。周沫儿看到后笑问:“怎么还带了绣活儿出来?”   “奴婢想着夫人今日要等一日,反正奴婢也没多少事情做,带出来绣绣,到时候夫人搬进新宅子,肯定用的上。”喜琴放下手里的东西,站起身给周沫儿倒了杯茶。   “夫人还要歇歇吗?还是要用膳?”喜琴笑问。   周沫儿想了想道:“用膳。”   喜琴笑着出门去了。   周沫儿用完膳,拿起喜琴绣了一半的荷包仔细查看,门被敲响。   周沫儿在留仙楼里,一般除了掌柜和伙计是不会有外人来的,她也没抬头,以为是伙计送些茶水点心什么的。   “沫儿,我就知道你在这儿。”爽朗的声音愉悦的传来。   周沫儿心里一喜,抬头一看,果然是柳舒荷。   她一身粉色衣裙,亭亭玉立的往门口一站,莫名就有一种温婉的气质。   她一步步走进来,周沫儿仔细观察了下,忍不住笑道:“我怎么觉得,你定了亲好像变了许多?”   柳舒荷脸一红,瞪她一眼,道:“我总还是要学学规矩,让人家的长辈也喜欢我才好,要不然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也喜欢?那就是秦毅是喜欢她喽。周沫儿意味深长的笑了笑,看来两人进展不错。   柳舒荷说完,也不温婉了,端起喜琴倒好的茶水就喝。   “还没恭喜你,秦毅榜上有名了。”周沫儿看着她一系列的动作,笑道。   “跟江成轩一比就差了些,不过我觉得,他能中就行。”柳舒荷倒是不在意的模样。   又道:“第十三名,其实很不错了。” 第114章   “今日过后不一定, 说不定名次更前面了。”周沫儿笑道。   “不提他们了,我们出去逛逛, 去不去?”柳舒荷兴致勃勃,对名次倒是一点不在意的模样。   周沫儿摇摇头, 道:“今日起得太早,不大想去。”   “不行,我好不容易出来的,你得陪我。”柳舒荷站起身, 就要去拉周沫儿的手臂。   边道:“你是不知道, 我今日出门的时候,偷跑出来的, 我娘说我已经定亲, 就该好好呆在院子里绣嫁妆。”   盛国确实有这样的不成文规矩, 当然只是针对大多数人,比如柳舒荷这样的,也不是没有。周沫儿那时候备嫁,不也去了长公主府参加赏菊宴。   “那走吧。”周沫儿也觉得,要是不陪她,自己有点不厚道。   再说,一整天待在包间里也确实难熬。   于是, 两人江京城相熟的不相熟的铺子都逛了个遍, 走得腿都软了才停下来。   刚刚回到留仙楼, 伙计上了好饭菜, 还没开始用, 门被敲响。   喜琴准备给周沫儿盛汤的手顿住,看向喜诗。   “小姐,夫人请您回府。”嬷嬷对着柳舒荷恭敬的福身,语气态度都很强硬。   柳舒荷看了看手上的筷子和桌子上的饭菜,苦了脸道:“嬷嬷,我肚子好饿,能不能等我用完了膳再回?”   嬷嬷面无表情,道:“夫人在府里等着小姐回去一起用膳。”   “好吧。”柳舒荷无奈的站起身。   周沫儿看了看嬷嬷,问道:“这就回去了吗?”   “江二夫人,我家夫人让奴婢给您赔个礼,小姐这样跑出来实在不妥当,以后要是有机会,你们再在一起闲聊也是可以的。”嬷嬷对着周沫儿福身,语气缓和。   她的态度一般就代表柳夫人的态度,看她模样就知道柳夫人对周沫儿并没有恶感,甚至是喜欢的。   “沫儿,我走了。”柳舒荷笑道。   又突然靠近周沫儿,轻声道:“我大概是出不来了,得成亲后。但是成亲后出门得婆婆准许,我以后大概是不能和你玩得这么高兴了。”   语气又沮丧起来。   周沫儿失笑,还补充道:“回吧,说不定姨母正在家里等着训斥你呢。”   柳舒荷瞪她一眼,虽有些不甘心,到底还是出去了。   她一走,周沫儿就无聊下来,靠着软塌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等她再醒来时,江成轩正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手里拿了一本书。她微微一动作,江成轩就看了过来。   “醒了?起来用膳,然后回庄子上。”   江成轩说话间,外面的喜琴已经打开门出去了,显然是让伙计上菜。   “几时了?”周沫儿有点累,两腿发酸,懒洋洋的问道。   “天快黑了,再不起得在这儿过夜了。”江成轩过来扶起她。   闻言,周沫儿自己有了些力气,坐直身子,问道:“怎么不早点叫醒我?”   “无事,反正回去也是睡觉。”江成轩笑道。   周沫儿吃饭时,眼神不时扫一眼江成轩。   “今日你考得怎么样?”周沫儿还是忍不住问道。   “嗯,我都答完了。”江成轩递了一碗汤过来。   周沫儿神色一喜,随手接过,忍不住赞道:“你好厉害。”   “虽然都答完了,但是名次怎么样就不一定了。”江成轩淡淡笑道。   周沫儿若有所思,也就是说,江成轩自觉答得还行,但是名次得看上边的意思。估计还有些政治上的考虑。   “无事,平常心就行。”周沫儿笑道。   她说平常心,也不是不在乎,只是对名次什么的看开了一些。   第二日江成轩又去冯远山院子去了一趟,就再没有出过门。每日和周沫儿待在庄子上看书,或者坐在一边看周沫儿绣荷包。   终于到了放榜的日子,江成轩他们得去皇宫里拜见皇上,里面大多数的贡士一辈子也就这一次面圣的机会。   确实是,虽说进士难得,但盛国进士三年一次的科举选出来不少,能顺利的一步步爬上去的却少之又少。能顺利爬到有资格上朝的,关系人脉,才华能力缺一不可,还有最重要的运气,或者说善于抓住机会的人。大多数的都在底层挣扎,或者是昙花一现。   也是和上一次一样的半夜三更,江成轩起床的时候,周沫儿也醒了过来,这一回江成轩没有拦她。   两人上了马车,周沫儿又迷迷糊糊开始打瞌睡,等到了留仙楼,她自觉下了马车,回头对着马车里面含笑看着她的江成轩认真道:“夫君,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不在乎。”   她说这话时神色镇定,眼神认真。江成轩看着这样的周沫儿,知道她是真的不在意,嘴角忍不住勾起,微微笑着点点头。   今日的京城格外热闹,三年一次的状元游街,不少大家闺秀趁此机会都上街了。留仙楼的包间早在几日前就已经全部订出。或者说只要是这条街上的茶楼酒馆全部塞满了人,不过再怎么爆满,周沫儿的包间还是有的。   尤其留仙楼东家今日也是游街里面的一员,这可是个大事,上一次江成轩榜上有名,留仙楼上上下下可全部都赏了两个月月银,比起过年时的赏银还多了些。对于伙计来说,这可是个大喜事,要是今日东家名次再好些,说不定还有赏银拿。虽然伙计里面大多数不知道东家到底是谁。   周沫儿趴在窗户边看着留仙楼一楼里的热闹,不少人都在讨论今年状元的人选,甚至还有人大声争论,不过很快就有伙计过去,随后就会发现他们声音小了些。   看清楚这些,周沫儿越发觉得江成轩厉害,教导出来的伙计也机灵得很。   她还看到了周明蓓和周明修,两人的衣衫没有以前精致,只是简单的月缎,盛国很多人穿这种缎面做的衣衫,也算是许多人都喜欢的布料。   他们进了周沫儿隔壁的包间,周沫儿有些诧异,留仙楼的包间价格可不便宜,尤其今日这样的日子,虽然没有明着涨价,却和许多菜色一起定下。就是想要订包间就得订相应价格的菜色,这样虽没有涨价,但盈利却多了许多,这又是江成轩想出来的法子。比起别家酒楼动不动翻倍的价格,留仙楼显得厚道许多,毕竟多付的银子都是菜钱。   大街上挤挤攘攘,不少舍不得进酒楼的人就挤在大街上看。   周沫儿趴得无聊,突然远远的传来呼声,她心里一动,赶紧去了窗户边上。   探出头去,就看到拥挤的人群从中间分开了一条道,边上是手里拿着铁枪,衣着盔甲的官兵,面无表情的将人群隔出一条道来,中间一群人身着崭新官袍,都胸口绑了朵大红花。   周沫儿眼睛睁大,期望从里面找出江成轩来,或许真的是相处日子久了,她仔细一看就发现,江成轩在前面状元边上后面一点点的位置,素色的衣衫已经换成了暗红色的官袍,肤色白皙,比起其他人的古铜色或者暗黄的脸色,江成轩的脸色格外白皙。当然里面还有其他人,皮肤白皙的也不少,不过周沫儿却觉得,还是江成轩最好看。   不少姑娘都将手里的帕子荷包扔了出去,周沫儿眼睁睁看着江成轩不停躲着,心里有些满意,他要是敢接……哼。   其实人家姑娘虽扔了帕子荷包,也不是一定要扔给里面的谁,大多数都是随大流扔一个。不至于谁接了就一定到谈婚论嫁的地步,炫耀绣工的可能还要多一些。   看着江成轩越走越近,周沫儿看了看手里的帕子,嘴角忍不住一笑,朝着他就扔了下去。   江成轩似乎有些无奈对她一笑,到底还是伸手接过。   周沫儿满意了。   眼看着就要过去,边上的窗户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   “流越哥哥,看我看我。”   冯清灵。   她也在这里?   周沫儿朝她那边一看,只见她身子几乎探出去了半个,满脸兴奋,红扑扑的小脸上笑意绽开,看了这样的一张脸就觉得心情很好。   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一眼就看到离江成轩不远处的齐流越,周沫儿在冯远山的院子里见过他一次,不苟言笑的一个人,看起来老实忠厚。眉眼带着些微微的正气,他这样的长相,给人感觉一看就知道这是个好官。大概也算是他为官的优势,很容易得人信任。   眼看着人群走远,呼声也渐渐远去,周沫儿出了包间,去了隔壁冯清灵的屋子,不知道还罢了,如今知道她在留仙楼,看这样子她好像是一个人来的,如果真是这样,周沫儿还要安全的把人送回去。 第115章   “清灵, 你自己跑来的?”周沫儿站在门口, 看着里面坐在桌子边吃饭的冯清灵,有些想笑。她刚才还精神百倍的让齐流越看她, 这会儿人还没走远, 她就开始吃饭了。   “嫂嫂, 你也在这里?”   她很高兴的样子, 正吃得欢快,还不忘拿着筷子招呼道:“过来吃饭, 这里的饭菜很好吃,跟我娘做的一样好吃。”   周沫儿失笑,走过去坐下, 道:“我不饿。你自己一个人来的?”   “不是啊,流越哥哥送我来的, 他让我在这儿不许乱跑, 等他事情完了来接我。”冯清灵说起齐流越, 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红扑扑的小脸越发红了些。   “他有没有说什么时候来接你?”周沫儿递过去一杯茶水。   冯清灵想了想道:“没有,不过流越哥哥让我在这里等他,我就一定会等到他的。再说,这里的饭菜很好吃啊,点心也不错。”   周沫儿失笑, 也不想着送她回去, 反正齐流越要来接她。看衣服和骑马的顺序, 齐流越似乎是榜眼, 江成轩是探花。   状元郎秋北杰周沫儿在留仙楼见过一次,听说是出自从前朝就很有名,出过不少大儒的章安府秋氏,几百年来不少朝中重臣出自秋氏,最为显赫的时候就是前朝,朝中一大半朝臣都是秋氏族人和秋氏的门生。   本朝开国后,秋氏就搬回了章安府,几乎销声匿迹,如今看这模样,秋氏可能要重新复出了,且当今也接受了秋氏,今日的状元之位就是橄榄枝。   都说文无第一,到底点谁为状元?还不是当今说了算。就是江成轩,能成为探花郎,也可能有政治上的考虑。别人就不见得答得比他们差。   不过,今日过后,冯远山的院子怕是要被读书人踏坏了,他的两个徒弟都是一甲进士,别人肯定会说他会教徒,且毫不藏私。   看向毫无察觉的冯清灵,要是这姑娘没有定亲,估计媒人都得踏破门槛了吧?对徒弟尚且如此,要是成为冯远山的女婿,还不得状元之位妥妥的到手。   周沫儿胡思乱想,靠在软塌上迷迷糊糊的想睡觉,确实起得太早,看来真的要搬回来住才行,要不然以后江成轩天天都得半夜起身。一日两日还差不多,天天如此,铁人也受不了。   见周沫儿眯着眼睛想要睡觉,冯清灵放轻了声音。   周沫儿醒来时,冯清灵正拿着绣活儿专心绣着,周沫儿起身过去,就见她手底下一朵莲花栩栩如生,莲叶上的露珠跟活过来了般。周沫儿忍不住赞道:“清灵妹妹好巧的手艺。”   冯清灵抬眼一看,笑道:“嫂嫂醒了?”   周沫儿点点头,问道:“你不也起这么早,为什么你不困?”   “我早上来的的时候睡了一会儿。”冯清灵低下头,继续手里的动作。   突然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声,不时有榜眼探花什么的议论声传进来,周沫儿心里一动,边上本来坐着安静绣花的清灵已经扔下手里的东西,几步过去打开了门。   “流越哥哥。”清脆的声音含着些欢喜。   周沫儿顺着她打开的门看去,就见齐流越接住她,赶紧把她拉了进来,冯清灵顺从的随着他的动作移动。   后面的江成轩也跟了进来,看到周沫儿时,他的脸上绽开笑意,微哑的声音道:“沫儿,我回来了。”   周沫儿也觉得欢喜,看了看那边的齐流越两人,到底没有扑上去抱住他,只微微一笑道:“夫君,你回来了。”   江成轩听到这一句,觉得无比满足,他这辈子一定可以和沫儿相濡以沫,白头偕老。他也会为了这个努力。   “我们回庄子上,好不好?”周沫儿轻轻问道。   回到庄子上,正房里,周沫儿在江成轩周围撑着下巴转了一圈,不时点点头,道:“果然不一样,到底是朝廷命官了。”   说完,自己倒忍不住笑了。   江成轩一把抱住她,轻笑道:“一样是你夫君,脱了衣衫还是一样的,要不要试试?”   说话间一把抱起周沫儿往床榻走去。   江成轩是探花,授了翰林院编修,是个七品官,齐流越也是一样。秋北杰比他们俩高些,六品的翰林院修撰。   第二日江成轩去了翰林院后,因为他是新上任的,可以在家歇歇几日才去点卯,大概算得上是不成文的规矩,不过再去后,就要天天去了。   江成轩和周沫儿搬家了,准备搬到京城里的院子里去住,离开庄子上时,周沫儿忍不住掀开帘子,看着渐行渐远的庄子大门,心底有些不舍,这里是她和江成轩成亲后到目前为止,住得最舒适的日子,没有镇国公府里的勾心斗角,住在这里简单平和,不用担心陷害,听着别人说话,里面再没有夹枪带棒,绵里藏针。   这一辈子大概都回不到住在这里时的那种平和踏实的日子了。   “以后有空,我再陪你回来住。”江成轩握住她的手,认真道。   周沫儿点点头,她还会经常吩咐姚嬷嬷,派人过来收拾好后院,说不定她以后会想要来住。   三进的院子,只住两个主子,确实有些大了。周沫儿搬进最里面的一进院子去住,那里是最先收拾出园子来的。现在是初夏,园子里景致不错,不知江成轩从哪里找来的花匠,不过短短大半个月就没有了一开始的冷清寥落,花草树木错落有致,看起来心情舒畅。   接下来几日,陆陆续续的将庄子上的东西都拉到了库房里,周沫儿的嫁妆也终于可以安心收拾了。   一开始住在凌风院时,周沫儿就好好收拾过一次,她以为她要在那个院子住许多年。不出意外的话,她得在那里住到老夫人离开,江蜀和张氏都百年之后,才能分家搬出来。   不过后来搬去庄子上,周沫儿把她的嫁妆胡乱收拾了一下都搬出去了。就算是她小气好了,要是放在镇国公府里,哪天被一把火烧了,她也是没办法的。尤其在她知道江成轩故意把张氏的珍藏给了她做聘礼之后,更不能放在镇国公府里了。要知道那些聘礼姚氏都给了她做嫁妆带回来,里面确实有几件难得的珍品。   等所有的东西归置好,已经过去了好几日,江成轩得天天去点卯了。   周沫儿也没空闲下来,现在屋子这么大,她每日闲来无事就想着怎么归置园子好看,其实就是瞎忙。   她觉得自己好像很空,特别是嫁给江成轩以后,每日都在虚度光阴,浪费人生。她觉得自己得找点事情做。   可是盛国女子就是这样,成亲前努力学规矩和在婆家能用到的一切东西,成亲后照顾夫君,伺候长辈,爱护孩子就行。   照顾夫君,江成轩和她平日里洗漱都是自己来,洗衣做饭都有下人。周沫儿自己是不能去干这些的,做饭偶尔一次还行,要是日日如此,她身份本来就敏感,要是被外人知道,说她脱不开奴性就不好了。   她要做一个合格的镇国公府的媳妇,现在是七品官夫人。不能给江成轩带来麻烦。   至于伺候长辈,她又没有长辈一起住,估计这个以后会成为别人攻击江成轩的把柄。   孩子嘛,现在还没有。   盛国女子成亲后,其实主要的事情还是和婆婆还有妾室面上温和,暗地里你来我往。   这些周沫儿都没有,张氏她又不经常见到。   不过想到这些,在树下软榻上假寐的周沫儿笑了,还是就这样闲着比较好,要是真有这些事,说不定还忙不过来。真要到那时,她可能还要羡慕今日胡思乱想的自己。   江成轩进后院的园子时,一眼就看到树下闲适的眯着眼睛的周沫儿,见她嘴角微微带笑,很是惬意,忍不住轻轻走过去,弯腰下去吻了吻她带笑的唇角,低声笑问:“你心情好像很好?”   周沫儿睁开眼睛,一眼就看到近在咫尺的江成轩,他的嘴角和眼睛都有些弯,显然心情也不错,点点头道:“心情确实不错,我发现,我现在闲适的日子都是你带给我的,想要谢谢你。”   她确实说得没错,如果不是嫁了江成轩,她和其他的女子也没什么不同,她自己再努力,终究还是有这样那样的糟心事的。   嫁给江成轩就不一样了,他似乎知道她想要什么样的日子,从成亲后就没让她难受过。糟心事都被他挡住,比如张氏,比如那些有小心思的丫鬟。   果然太后娘娘慧眼,真的要谢谢她。   “我只是想对你好一些,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会想办法给你,我们是夫妻,我想要对你好一辈子。”   江成轩说这话时,语气认真,周沫儿半躺在软榻上,阳光透过树叶洒在江成轩身上,她有些看不清楚他的神情。 第116章   “我也会对你好一辈子。”周沫儿看不清他的神情, 认真道。   说完,她就恍惚看到江成轩的嘴角似乎弧度更大了些。   “回房。”江成轩弯腰抱起她, 笑道。   周沫儿心情很好的伸出双手环住他的脖子。   一路回了正房,路上也没碰到一个人, 院子大了,就显得仆人少了。那几个年纪大的老仆,就是以前国公放在这里打扫院子的那些,江成轩也没让他们离开, 依然住在原来的地方。不过他们一般除了打扫院子外, 从来不在园子里闲逛。   “我明日要回府去,柔儿她明日就要进定远侯府了。”周沫儿躺在床上, 撑着脸看着江成轩道。   “嗯, 回吧, 要不要给她银子?暗格里面有,自己去拿。”江成轩眼睛微闭,随意道。   他这模样明显是对柔儿不甚上心,周沫儿也不强求。她打算给柔儿些银子,柔儿是做了点错事,不过看她后来是真的想要悔改,周沫儿也觉得可以继续这段姐妹情分。   周府大门处和往日并没有什么不同, 周沫儿眼神微闪, 这一点也没有周府二小姐将要出阁的模样, 就是不知以后柔儿会不会后悔。   门房看到周沫儿, 满脸笑意的迎上来, 道:“大小姐回来了。”   周沫儿点点头。   一路行来,渐渐的有些喜庆的感觉了,可以看出来房子的漆是新的,廊下的灯笼是新的,园子里也打扫得干干净净,只是没有披红。如果再披上红,就跟真的要办喜事一般了。   这就是姚氏的用心了。不是天底下的嫡母对即将要去做小妾的庶出女儿都这么上心的。   悦柔院里不复以往的冷清,今日格外热闹,院子里丫鬟们井然有序的走着,倒不显忙乱。   周沫儿踏进去时,柔儿正坐在妆台前上妆,她今日一身红色的衣衫,宽袖窄腰,只除了不是正红色,就是一件正经的嫁衣。腰封将她本就纤细的腰肢衬得越发纤细,肤色白皙,脸上微微有些红晕,倒看出些女子的娇羞来。到底她心底对未来夫君和婚事还是有些期待的吧?   她再聪慧过人,也不过是个十五岁左右的小姑娘而已。平日里再知礼,到底磨灭不了骨子里属于这个年纪的小姑娘的天真。   “姐姐,你来了。”柔儿从镜子里看到周沫儿来,微微一笑,很是欢喜的样子。   周沫儿走过去,看着镜子里娇俏可人的姑娘,赞道:“很好看。”   柔儿自然听得出周沫儿话语里的真诚,脸上更红,道:“真的?”   “自然,今日我们柔儿是最好看的,谁都比不过。”周沫儿笑道。   姚氏坐在一边喝茶,闻言附和道:“沫儿说得没错,柔儿今日是最好看的。”   说话间递给周沫儿一杯茶,周沫儿伸出接了。   柔儿的妆上得差不多了,姚氏见状笑道:“柔儿,让你的丫鬟下去,我们母女说说悄悄话。”   这又是姚氏用心的地方,对庶女的丫鬟嬷嬷并不亲自使唤。也是尊重柔儿的意思。   屋子里伺候的嬷嬷丫鬟闻言,周沫儿带来的率先福身退下,柔儿轻轻的一挥手,她的丫鬟也下去了。   见柔儿如此听话,姚氏满意,屋子里伺候的人一走,瞬间就空了下来。   柔儿站起身走到桌边,倒了一杯茶递给姚氏,认真道:“女儿谢母亲多年来对女儿的用心,只是女儿此番作为,到底让母亲失望了。女儿不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但望母亲原谅。”   姚氏叹口气道:“你以后要对自己好一些,要是不行就回府,这里永远是你的家。”   这话一出,柔儿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姚氏这话的意思就是,以后柔儿不是一般的妾室,她是有娘家的人。这样的话,定远侯府上上下下也不敢轻视了她。   周沫儿将手里的帕子递过去,柔儿伸手接了,捂住眼睛半晌才放下,眼睛微红,带着些哭音道:“女儿不孝。”   姚氏也眼眶微红,到底是她精心教养的姑娘,且原来周沫儿不在时,都是柔儿陪着她的,两人都不知不觉用上了真心。   周沫儿就没有她们那么深的感情,柔儿对她来说,是自己的妹妹,很聪明的一个人,对她有些真心,不过因为前面有些许不愉快,两个之间到底没有一开始那么好了。   “柔儿,我给你的添妆,你仔细收好。”   周沫儿掏出一个匣子递给她。   匣子不大,拿在手上轻飘飘的。柔儿脸上的笑意却更真诚了,道:“姐姐能来送我,就已经是很大的礼物了。”   周沫儿微微笑着。看着她打开匣子,她看到匣子里的东西,手里的动作顿住,才重新盖好匣子,笑道:“姐姐,你对我真好。”   “应该的,你是我妹妹嘛。”周沫儿笑道。   她给柔儿的添妆是三千两的银票,确实不少了。   要知道周府公中出的嫁妆也才五千两,虽说她是妾室,不用置办多少东西,到她手里也只有四千两银票。   对比差不多官位的庶女嫁妆,柔儿的已经很不错。周沫儿一出手就是三千两,算是很大方了。   “夫人,二小姐在门外求见,说是要给柔儿小姐添妆。”杨嬷嬷禀告道。   二小姐,现在周府称周沫儿为大小姐,柔儿就被称做二小姐,大多数时候都是柔儿小姐。   能被称做二小姐的,除了柔儿,只有原来没分家时的周明蓓。   想到周明蓓,姚氏眼神里闪过一抹冷意,特别是今日这样的日子她凑上门来,让姚氏想起周沫儿出阁时她搞出来的幺蛾子,姚氏现在想来还觉得膈应得很。   “让她回去,我府上的小姐,不缺她的添妆礼。”姚氏冷声吩咐。   柔儿忙拦住,道: “母亲,让她进来,没必要为了女儿让周府的名声不好。”   确实是,如果今日周明蓓这份添妆礼没送进来,外人肯定会说姚氏不会掌家,更有甚者还会传出周秉看不起一母同胞的弟弟。说不定对他以后的仕途也有影响。   “她一定没安好心,柔儿,不用理她。”姚氏淡淡道。   姚氏掌家多年,并没有出过什么大的纰漏,她自然明白这里面的厉害关系。   姚氏越是这样,柔儿越发感动,坚定道:“母亲,让她进来,她不能将我如何。”   其实周明蓓今日上门来,确实不能怎样,只是可能会有些膈应人。柔儿都这样说了,姚氏便道:“让她进来,看看她要送的是什么贵重东西?”   周明蓓一身大红色衣裙,满脸笑意的走进来,笑道:“我今日特意过来给妹妹添妆,好歹姐妹一场,我还是记得柔儿妹妹的。”   见了她身上的大红,其实就是正红色的衣衫,周沫儿眼神微微一闪,姚氏神色更冷。   她那边自顾自说完,对着姚氏福身道:“大伯母还在生蓓儿的气吗?蓓儿以前不懂事,还请大伯母见谅。”   姚氏嘲讽一笑,道:“我自然是要见谅的,毕竟我是长辈,要不然就该说我小气了。”   周明蓓也不在意她的冷言冷语,看向周沫儿又是一笑,道:“大姐姐脸色越发好了,可见日子过得舒心,妹妹甚是羡慕。”   “妹妹说笑,托妹妹的福。”周沫儿淡淡道。   讽刺她上回在江成轩面前胡说八道,要是江成轩气量小些,或者是他对周沫儿感情淡些,那次以后,日子到底会如何好不好说。   倒是柔儿还是一脸的柔和笑意,对于她身上的正红色衣衫熟视无睹,微微笑道:“柔儿谢过姐姐,多谢姐姐惦记。”   这就是问礼物的意思了。   闻言,周明蓓面色一僵,掏出一个匣子递过来,匣子比周沫儿的那个大些,并不精致,只显得厚重。估计也不是贵重东西,毕竟分家后,三房的日子大不如前,王氏又是个只进不出的,她再宠爱女儿,到底还是不如儿子的。周明蓓的手头可能也没多少银子,她和柔儿感情有限,估计也送不出什么贵重东西。   这一回周明蓓的礼物就正经多了,里面一套小巧的首饰,并不贵重,却深得京城里的小姑娘追捧。   礼物还行,就是她身上的红色很是显眼,不是显眼,是刺眼的很。   明明知道今日之后柔儿和正红和贴近正红的颜色都不能穿了,她还穿了一身大红。明显就是想要戳中柔儿的痛处,这种情形怎么都不可能是没注意这样的借口吧?   果然别有用心。   “妹妹去看过祖母没有?”周沫儿突然问。   周沫儿神情冷淡疏离,周明蓓闻言一愣,才道:“祖母还是在周府住得舒心,我待会儿就去给她请安。”   “祖母最宠爱的就是你,现在她搬回来这么久了,也不见你来请个安。果然是祖母最疼爱的孙女。” 第117章   话里话外的讽刺让周明蓓的脸色越发难看, 她忍不住问道:“大姐姐, 我知道上回得罪了你,但是大家都是姐妹, 又过去了那么久, 你能不能不要计较了?”   她这话的意思是周沫儿小肚鸡肠, 一点点小事记恨许久。   不提这个还好, 周沫儿简直要气笑了,冷笑道:“不如我也去给薛表哥说, 你以前跟别的男子走得近,如何?”   “你胡说八道,哪有的事儿?”周明蓓脸色气的通红。   薛文耀可不是那么大度的人, 或者说周涵要是知道这些,不管是不是真的, 她都会觉得周明蓓水性杨花。   “你最擅长的不就是无中生有, 我这不是跟你学的?”周沫儿慢悠悠道。   周明蓓看了看屋子里的人, 姚氏拿着手里的一条帕子, 似乎在仔细研究上面的绣工。   柔儿嘴角还是温婉的笑意,就像是周沫儿和她在说笑,并不是吵架一般。   周明蓓突然就有些泄气,也不敢再和周沫儿吵下去,想了想道:“我还要去给祖母请安, 柔儿妹妹, 以后你回来, 我们再谈谈心。”   说完, 扭身就走,几步就出了门。   “平日里不搭理她,她还以为怕了她。”提起上回,周沫儿还有些生气,上回的事情对于盛国女子来说,真的不是小事,这也就是江成轩不计较,换一个人试试。   “走了就行。”柔儿笑道。   姚氏冷笑道:“没想到王氏教出来的女儿这个德行,以后啊,你姑母有得受。”   “不提她了,今日大喜的日子,柔儿,母亲还是那句话,进门后抓紧生下子嗣,以后就算是主母进门,你有了孩子,又有周府在,她也不能拿你怎么样。”姚氏握住她柔软的小手,殷殷嘱咐。   “夫人,时辰到了。定远侯府的轿子已经在外面等候。”嬷嬷在门外禀告。   姚氏拿过盖头,给她盖了上去,柔儿的脸消失在盖头后面,她柔和的声音透过盖头传来有些失真。   “女儿多谢母亲。”   周沫儿在周府门口,看着抬着柔儿的轿子渐行渐远,边上的周明岳也有些伤感,他刚才也背了柔儿一段路,道:“姐姐们都走了。”   “还可以回来的,看我不就经常回来看你?”周沫儿笑道。   周明岳点点头,其实他也明白,柔儿和周沫儿是不一样的。周沫儿是想回来就回来,现在他们自己住,更是方便得很。柔儿是妾室,她回府得定远侯夫人答应,以后还得定远侯世子夫人答应,且妾室能回娘家的次数太少,除非是贵妾,可惜柔儿不是。   轿子远去,周沫儿回了流光院,姚氏坐在正房里眼眶微红。显然还是伤心的,到底是她亲自养大的女儿。周沫儿也没觉得不高兴,柔儿陪伴姚氏许多年,再没有感情的人也捂热了。   不过不得不承认,她心里有些堵。又有些想笑自己小气,姚氏对柔儿虽好,却对她更上心。   “你那个宅子怎么样?搬进去住着习不习惯?”姚氏擦擦眼睛,问道。   “都好。没有哪里不习惯,就是仆人似乎少了些,空荡荡的。我整日觉得没事情做,有点无聊。”周沫儿笑道。   姚氏瞪她一眼。   周沫儿觉得莫名其妙,这好端端的,自己哪里说得不对?   “空荡荡,眼看着成亲就有一年了,子嗣抓紧,有了孩子院子就不空了。还无聊,要是有了孩子,怎么会无聊,你忙都忙不过来。”姚氏带着些责怪的语气道。   提起子嗣,周沫儿只好做低头聆听状。   “这也就是成轩,换了别人,早就找别人生出来了。”姚氏劝道,不过提起江成轩,她又有些自得。   她很满意江成轩平日里对周沫儿的好,就像是刚才周沫儿的抱怨,换一个人,哪里会无聊,忙都忙不过来。   周沫儿觉得有点冤枉,孩子的事情明明是两个人商量着晚一点儿的,平日里都是江成轩喝药,怎么到了姚氏这里,就成了她一个人的事情。不过她也不敢反驳,要不然姚氏还得教导她半个时辰不带喝水的。   见周沫儿一副认真聆听的模样,姚氏叹气。这个女儿最有主意,她决定的事情就少有改变的,有时候固执得很。   “算了,你们自己商量着来,反正我是觉得子嗣越快越好。可别不当一回事儿,成轩什么事都依你,你也不要太过分,适当地也对人家好一点。真心换真心,长期的让别人一个人付出,是会厌倦的。”姚氏苦口婆心。   周沫儿心里一暖,抱住姚氏的胳膊,道:“娘,您放心,我们好着呢。”   姚氏看着她的模样,嘴角忍不住勾起。沫儿从小吃了太多苦,看她现在的样子也知道日子过得不错,可见成轩是个有心的。   “行了,去给你祖母请安就回吧,成轩该回来了。”姚氏笑道。   周沫儿想起上回老夫人对她的态度,好奇问道:“祖母她回来有没有难为您?”   闻言,就见姚氏脸上露出些嘲讽来,道:“没有,她始终是你祖母,我好吃好喝供着她就是。只不过经常吃到或者用到什么好东西就开始提起她那可怜的昀儿。还暗示我要给你爹笼络好他的兄弟,还得有人帮衬什么的。”   说到这里姚氏几乎止不住嘴角的冷笑,道:“帮衬,帮衬着拖后腿还差不多,你以为你爹没有帮过你三叔?那就是个扶不上墙的烂泥。”   说到这里姚氏有些生气,喝了一口水道:“你爹给你三叔谋了个职位,虽是个九品,到底是个官职,他一个举子都不是的人,这也就是亲弟弟,你爹不知费了多少心思才谋求来的,他要是好好做,说不定以后还有上升的余地……再不然,外人对明修明蓓他们的身份也高看一眼,到时候就不是白身,好歹是官家子女。可他倒好,去了几日就不去了,说人家看不起他,平日里排挤孤立他……他受不了了,不想去了。”   周沫儿沉默听着,他还是被老夫人养得眼高手低了。想想也知道周秉给他谋求的官职不是什么重要的地方,大家肯定都是差不多的身份,比如家中的嫡次子,受宠的庶子,还有一样肯定是大家一样的,肯定都是书读得不好的那种,才会在一起上职。   这样的闲散舒适的地方一般都有许多人等着,毕竟京城里达官贵人不少,家中不成器的子弟就更多了。他去了,肯定就有人去不成了,人家还对你笑脸迎人不成,不使绊子就不错了。   人活在世上,不管是在哪儿都得自己上进争气,周秉给他谋到了职位,剩下的肯定得靠他自己来,难不成周秉还要帮他维持同僚之间的关系?   姚氏也是这个想法,周秉身为大哥,能做到这里也就差不多了,毕竟周昀也不是小孩子了。快四十岁的人怎么也知道些人情世故吧?   “祖母就没有管管三叔?”周沫儿疑惑。   好歹大小是个官职,比起白身,这两者之间可不是一点点差距,说是一步登天也不为过,且姚氏话里话外这还是个闲散职位。   “怎么没管?你祖母虽有时候糊涂,但也明白这里面的厉害关系,跟他说也说了,他就是不去,说不想整日在别人的白眼里过日子。说得急了,他就生气,说还不如去死……”姚氏愤愤不平。   周沫儿听得咋舌。老夫人都明白的道理,周昀不明白,或许他明白,他只是觉得没必要,反正他的日子能过,何必去遭人白眼。   “他一说死,你祖母就怕了,不去就不去,以后再说。”   “你爹能怎么办?他再如何厉害也只是个四品官儿,能扒拉到这个闲职还是托了多年的同僚关系。你爹知道了也只能道一句,算了,随便他去。”   “后来你祖母就搬回来了。整日里说三房可怜,银子又紧张了,蓓儿嫁妆又差了,明修写字的纸又低了档次了,许久没做新衣了……”   姚氏越说越生气,周沫儿忙递了杯茶水过去,劝道:“娘,你不要管他们,就像是爹说的,随便他去。他自己的日子,自己不着急,没道理让你们养他一辈子。”   “算了,不提他们,提起来就是一肚子气,你去给你祖母请安去吧,请了就回,别在福安院久留。”   周沫儿去福安院时,里面传来阵阵清脆的笑声,时不时伴随着老夫人的哈哈大笑的声音。她心里明白,这是周明蓓还没离开。   二房的两个妹妹昨日被二婶带着就来给柔儿添了妆,听姚氏说只是给老夫人请了安就回,话都没说上几句。看来老夫人对儿子还真是分得清楚。   大房就是周秉,老夫人最倚重的儿子,有什么事情找大房准没错。二房就是可有可无的,甚至某种程度上来说,是老夫人最厌恶的。三房就是贴心小棉袄,平日里逗她开心的。   周沫儿想到这里有些想笑,她也确实笑了。 第118章   “给祖母请安。”   周沫儿规矩福身。   老夫人满脸笑意, 似乎很满意周沫儿对她的尊敬,笑道:“沫儿回来了?”   “是。”   周沫儿淡淡应了一声。随即找了个位置坐下, 对于老夫人身边的周明蓓投过来的挑衅的目光视而不见。   “姐夫没跟姐姐一起回来?”周明蓓笑道。   周沫儿终于抬眼看了她一眼,淡淡道:“你姐夫要去翰林院点卯, 没空陪我回来。”   闻言,周明蓓脸色一白,面色不好看起来。薛文耀也是此次的贡士,可惜运气不好, 落到了一百名开外。其实也不错了, 周明蓓本来很满意,可是她万万没想到, 江成轩一个病秧子还能得个探花, 探花从某种程度上来说, 还是要长相出众的。岂不是说江成轩长相文采皆不差。   且薛文耀因为名次靠后,到目前也没有授官,还要参加朝考才能知道到底是留京还是去外地,不管在哪里,官位都不会太高。   比起江成轩已经授了官且开始点卯比起来,差距不是一星半点。   她本来就心里不平衡,此时有老夫人在旁边, 她自觉有了靠山, 周沫儿肯定不敢在老夫人面前给她难堪。   于是, 她看向周沫儿头上的一只钗, 镂空金钗上用金线缠出精致的纹路, 粗看去时只觉得好看,仔细看就会发现无一处不精致,隐隐奢华。   “姐姐头上的钗上玲珑阁新出的吧?”   周沫儿闻言,心里明白她这是盯上自己的东西了,看了老夫人一眼,发现她正含笑看着,并不开口。   “是的。”   周沫儿淡淡道。   “我就说嘛,姐姐,这钗是上个月的新出的,我那日银子没带够,就让玲珑阁给我留着,谁知我第二日去拿时,就说已经卖掉了。我就觉得大概是我和这支钗没有缘分,没想到今日还能再见到……”   她欲言又止看向周沫儿。   周沫儿嘴角嘲讽的笑意掩饰不住,她也不掩饰了,放下茶杯,认真看着周明蓓问道:“妹妹是不是想说,今日又见到,觉得格外有缘?”   “是呀,要是姐姐能割爱……妹妹感激不尽。”周明蓓说话间就要福身。   她要是真的行了礼,今日这钗就是周沫儿送给她的。别说这支钗真的价值不菲。就是它一文不值,就算是路上捡来的,周沫儿就是把它扔了,也不会送给一个对她没有丝毫善意的人。   “那可不成,妹妹,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这支钗可是足足一百两银子,你也知道姐姐我从镇国公府搬出来了,安家费还没着落呢。我也就这一支能上得了台面的东西,就靠它撑着面子。不如妹妹把银子给我,我也不拘好看不好看的,只要贵重些,不给夫君丢人就成。”   说完,周沫儿笑看着她的脸一寸寸变得难看起来。   “姐姐,我们姐妹之间提什么银子?那不是伤感情吗?”周明蓓有些尴尬,实在没想到周沫儿一点面子不给,直接就伸手要银子。   周沫儿则是一副大受打击的模样,看向老夫人,道:“祖母也是如此认为?”   老夫人笑着点点头,看向周明蓓,笑道:“蓓儿说得不错,你们是姐妹,互相送个礼物什么的,正常得很。相互之间有来有往,以后的亲戚才能长久……”   闻言,周沫儿脸上的笑意慢慢收起,周明蓓看着她,笑意越发自得。   “可惜,我没有这样的妹妹。”周沫儿面色冷淡,疏离的看向老夫人淡淡的打断她道。   “祖母,要是您要,我自然双手奉上,可我和蓓儿之间并没有姐妹之情,有的都是厌恶,两看两相厌,哪里来的姐妹情深?又怎么会想要送东西给她?她要是实在喜欢,就像是我说的,银子拿来,我卖给她就是。”   周沫儿站起身,看向周明蓓的眼神漠然。   老夫人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冷声道:“沫儿,这就是你的规矩?自家姐妹,说什么厌恶不厌恶的,果然是……”   “果然是丫鬟吗?” 周沫儿接过话头,看着老夫人面色尴尬,她似乎也觉得失言不再开口。   老夫人不纠缠,周沫儿自己也不想提起从前。   “我自然是没规矩的,为了以后我不把蓓儿带坏,我们这姐妹还是不要做的好。至于相互之间送礼物更加不可能,我的东西就是扔了也绝不会送到蓓儿那里去,免得带坏了她,毕竟,她可是祖母精心教养的……”   说到精心教养,周沫儿嘴角隐隐有些讽刺。她知道周明蓓并不是真心想要她的东西,只不过是不甘心想要在老夫人面前,让周沫儿知道,她是得老夫人宠爱的。   周沫儿对老夫人此次放任周明蓓十分不满,大概还是年纪大了,老糊涂了。或者说她根本就没把周沫儿放在眼里,以为周沫儿碍于孝道,在她面前不会放肆。   可惜周沫儿的性子有些吃软不吃硬,对她软刀子割,说不定她还不会翻脸,周明蓓几次三番挑衅她,她的耐心早已磨完,想要她的东西?   周沫儿就是扔了,也绝对不会给她的。   说话间,周沫儿对着老夫人再次福身,道:“祖母好生歇息,孙女还要赶着回府。以后再过来给祖母请安。”   说完,不待老夫人反应,转身就走。   后面还隐隐传来周明蓓娇俏的声音,不过话说得可不好听。   “姐姐如今是官夫人了,看不起我们了……”   周沫儿头也没回,假装没听到,跟她们计较什么,还不如早些回府去。   怒气冲冲的去了流光院,姚氏看着她不愤的面色,笑道:“气着了吧?”   周沫儿摇摇头,缓和了面色,道:“娘,我觉得祖母有些糊涂了。”   今日再怎么样,她也不该放任周明蓓开口要她头上的钗,眼皮子浅成了这样,以后可怎么好?一开始周明蓓真的没打算要,周沫儿察觉得到,后来大概是她看清楚了,是真的想要了。   “王氏本来就没有多少嫁妆,这么多年她也不大会打理,再加上王家不复以往,时常去借。她手头并没有多少银子,她又是个重男轻女的,估计蓓儿的日子可能不太好过。你看她身上的衣衫首饰,都是以前在府里时置办的……不提她们了,你快回去。”姚氏突然看了看天色,催促道。   出了周府坐上马车,周沫儿靠在马车壁上假寐,她觉得老夫人还是和三房一起住比较好,住在这里只会麻烦姚氏。   回府后,周沫儿洗漱过后,换好衣衫出了里间就看到江成轩靠在软塌上看书。   热气将周沫儿白皙的皮肤蒸得绯红,更显得她皮肤娇嫩。江成轩抬眼一看,心里一动,放下书就站起身走了过去,站在镜子前面,看着镜子里的周沫儿,笑问:“回娘家不高兴?”   周沫儿摇摇头,道:“高兴。”   “你累不累?”周沫儿笑问他。   江成轩摇摇头,笑道:“不累。里面的大多数都是岳父十几年的同僚,看在他的面子上 也不会刻意难为我的。”   “你要不要去看看父亲?”周沫儿想了想问道。   江成轩沉默下来。   自从住进这个院子,江成轩都再没提过江蜀,是有些刻意的忽略这个人。   周沫儿在知道这院子江蜀准备了十几年后,对他也真真正正多了些尊敬。只要是对江成轩好的人,都值得她尊敬。   如果这个院子真的是那么早就开始准备给江成轩,那江蜀也真的是个难得的有心人了。   或许,这里面还有江成轩母亲的事情?   还记得张氏情急之下说过,江成轩母子总是再她最得意的时候给她打击。   或许当初江成轩的出生,就已经打击到张氏了。江成轩和江淮岳两人年纪相近,说不定张氏发现有孕,那边就爆出江成轩的母亲也有了身孕。这样的话,确实给了张氏一大打击。   “去看看他吧。”江成轩淡淡道。   周沫儿收回纷飞的思绪,认真道:“好。”   周沫儿躺在床上,有些睡不着。不停地左右翻身。   “沫儿,你在想什么?”江成轩的声音在漆黑的夜里响起。   周沫儿想了想,道:“我睡不着,没想什么。打扰到你了吗?要不我起床去呆一会儿再来。”   起身的动作被江成轩一把抱住身子而打断。   “沫儿,刚好我也睡不着,不如……”   “睡觉,我困了。”周沫儿赶紧闭眼,佯装睡觉。   江成轩失笑,半晌后,听着周沫儿的呼吸声渐渐的平和,手里抱住的身子柔软温暖,他用力抱了抱,惹得周沫儿睡梦中皱皱眉,江成轩嘴角的弧度越发大了些。 第119章   周沫儿看着手上的一份请帖若有所思, 姚嬷嬷进来禀告道:“夫人, 国公爷来了。”   周沫儿闻言,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她一直觉得江蜀不会到这里来, 毕竟她和江成轩住在京郊时, 也只是因为纤玉才去过一次。以为这里也是一样, 随即想到这里是京城, 离镇国公府不过两刻钟的路程,江蜀会来再正常不过。   周沫儿站起身, 一身宽松的衣裙随着她的动作散开,衬得她的身材越发纤细。江蜀来了,她还是要去请个安才好。   书房里, 江蜀坐在书案后,看着坐在椅子上的沉默不语的江成轩, 面色有些严肃, 只语气和缓, 问道:“翰林院里感觉如何?有没有特别针对你的?平日里你要多多注意和同僚之间的关系, 不求交心,只要不给你使绊子就成。”   江成轩微微低着头,似乎在想事情,闻言抬起头道:“父亲放心,岳父在翰林院多年, 别人看在他的面子上也不会对我使绊子。”   江蜀微微点头。   周沫儿此时端着托盘进来, 早已换了一身利落的衣衫, 嘴角含笑, 轻柔的放下托盘,对着江蜀一礼,道:“儿媳给父亲请安。”   江蜀看着她一系列的动作,满意笑道:“平日里照顾轩儿,辛苦你了。”   周沫儿站直身子,道:“照顾夫君是儿媳的本分,不敢说辛苦。”   说完就退了出来。   以前面对江蜀,周沫儿虽然紧张,却自然大方,这一回还是紧张,却发现她自然不了了。   可能是她发现江蜀也是对江成轩上心的人。只要是对江成轩真心好的人,她都有些担忧人家不喜欢她。到时候再影响他们的夫妻感情,主要还是怕江成轩左右为难。   目前看来还不错,冯远山一家和江蜀对她都没有恶感,江成轩也不会为难。至于别人,比如张氏和江语蓉那些人,她才不理会。   想到江语蓉,又想起了那张请帖,今年赵老夫人七十大寿,周沫儿是肯定要去的,不管内情如何,外人都知道她是赵府的义女,以后这亲戚大概得一辈子了。   只要有这亲戚在,不管内情如何,周沫儿就不是世子的大丫鬟,而是赵府的义女。   这么想着,周沫儿吩咐道:“给赵府的寿礼再加一成。”   “是。”   姚嬷嬷恭敬应是。   江成轩进门来,周沫儿看过去,疑问道:“父亲回去了?”   周沫儿这回称呼江蜀为父亲,语气恭敬。   江成轩自然察觉到了,看着她的眼神里更加柔和,点点头道:“父亲回去有事。”   江成轩这回称呼江蜀,语气里多了些亲近。周沫儿心里了然,这是父子两人还谈心了?   “他让我们过几日回去给祖母请安,我答应了。”   江成轩走到桌边坐下,淡淡道。   周沫儿想了想道:“我们回去给祖母请安也是应该的。”   周沫儿觉得,听些江蜀的话也没错。现在想想,当初搬出来时,镇国公府里只有江蜀愿意,估计他已经看出来江成轩不愿意搬回去的想法,还给了银子。这一次不知他想不想要江成轩搬回去,不过周秉找过他之后,他提都没提,就说让他们搬到这里来住。   可以说,周沫儿如今能过得这么闲适,江蜀功不可没。   想到这里,周沫儿道:“明日就去,刚好你还要休息。”   江成轩点点头,盛国官员沐休,像江成轩的翰林院这种比较空闲的职位,每月可以有两日。   第二日,两人起床收拾好,用了早膳才坐上马车慢悠悠往镇国公府去。   府里并没有什么变化,周沫儿一路去了荣寿堂,里面静悄悄的。   嬷嬷见到周沫儿,满脸笑意的迎上来,边打帘子道:“二少夫人来了?老夫人昨日还在念叨呢。”   周沫儿对她微微一笑,嬷嬷脸色更和缓了些。   不求她在老夫人身边为自己说好话,只求不使绊子就行。这些伺候的嬷嬷,老夫人从早到晚都是她们陪着,随便说上两句话,就够江成轩受了。   老夫人坐在桌子边喝粥,周沫儿进去福身后,老夫人今日显然心情不错,笑着招呼她坐下道:“过来一起用些。”   周沫儿自然不说自己已经用过,乖巧的坐下开始喝粥,老夫人院子里的小厨房手艺还是很不错的,周沫儿喝了一碗,老夫人看了满意。   笑道:“就是要多吃才行,身子骨是最重要的,别的都是虚的。”   周沫儿虽疑问老夫人说这些话的意思,也不反驳,微微笑着不说话。   反正您说什么就是什么,周沫儿又不在府里住,看不到她几回。她只要做一个乖巧的孙媳妇就行。要不然一个月不回一次,回来一次还跟老夫人犟嘴,那就不好了。反正周沫儿也不好奇府里的谁吃得少。   她就是有点疑惑往日陪着老夫人的纤玉今日不在。最近这半年来,周沫儿每次到荣寿堂,老夫人都被纤玉逗的开怀,今日这么安静本来就不合常理。   “福贵,去看看纤玉为何现在还没过来?”老夫人吩咐道。   周沫儿心里诧异,原来就今日纤玉才没来。   嬷嬷去了半晌后,突然急匆匆回来,一把掀开帘子就道:“老夫人,纤玉姑娘今日肚子痛,现在已经见了红了。怕是……怕是……要不好了。”   老夫人唰的站起身,冷声道:“昨日不是还好好的,为何会如此?”   周沫儿看到老夫人的手微微颤抖,忙过去扶住她,她看了一眼周沫儿,没有推开她,只道:“去看看。”   荣寿堂后院还有一进小院子,说是小院子,其实就是三间有些旧的屋子,纤玉就住在里面,周沫儿第一次进到这里,景致还不错,还没细看,就马上被屋子里传来的痛苦呻吟声吸引了注意力。   “大夫呢?”老夫人语气里压抑着怒意。   福贵嬷嬷忙禀告道:“奴婢已经派人去请了。”   当初老夫人说,要在荣寿堂养个大夫,张氏虽不乐意,也不敢不办。不过大夫还是住到了外院,还是有些远的。   “再让人去催。纤玉肚子里的孩子不能出事。”老夫人冷声吩咐道。   话音落下,马上又有丫鬟跑出去了。   “祖母,坐下等,您急也没用。等大夫来了看过再说。”周沫儿扶住她的身子,轻声劝道。   老夫人点点头,走到一边丫鬟搬来的椅子上坐下。   大夫很快就来了,对着老夫人行了一礼就被嬷嬷带了进去。   里面纤玉呼痛的声音不时传来。   老夫人面露担忧,周沫儿觉得,她大概还是担心纤玉肚子里的孩子多些,那个可是老夫人的孙子,看她对江成轩再怎么寡淡,想起来的时候还是会嘘寒问暖一番。   这样看来,虽她对江成轩没有对江淮岳那么喜欢,只要是她孙子,她就还是喜欢的。对里面纤玉肚子里的孙子也是一样。   半晌,大夫出来禀告道:“禀老夫人,姑娘用了太多寒凉之物才会肚子痛,如今就要生了。如果方便,还是要请个稳婆才好。”   纤玉肚子里的孩子满打满算也才七个多月,八个月不到,这么早就要生?   老夫人点点头,看了一眼福贵,福贵微微点头,道:“稳婆昨晚才到,刚刚在厢房住下,奴婢这就去请。”   见她转身离去,老夫人面色越发难看,嘴角都抿了起来。   “母亲,这是怎么了?”张氏被人扶着走了进来。   老夫人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张氏有些尴尬的站在原地。   萧灵薇紧随其后走了进来,一进来似没注意到尴尬的张氏,面色一片担忧问道:“祖母,孙媳听说纤玉姑娘出了事,可有大碍?”   老夫人直接微闭上双眼,显然也不想理会她。   周沫儿瞬间就察觉到两道目光同时落到了自己身上,只好道:“我刚到荣寿堂,就听说纤玉姑娘出了事,这才跟着祖母过来,如今大夫和稳婆都在里面,刚才大夫出来说,估计是马上就要生了。”   萧灵薇面色诧异,是真的有些意外的模样,张氏眼神一闪,道:“果然是个福薄的……”   老夫人眼睛猛然睁开,直直看向张氏。   张氏似乎没察觉到,接着又道:“不过孩子肯定会没事,毕竟是我镇国公府的子嗣,镇国公府的子嗣都有祖宗庇佑,当初轩儿不是体弱,几次差点撑不过来,如今不是也好好的,还娶了妻,眼看着就要有孩子了……”   意思她刚才说的是纤玉是个福薄的。   从周沫儿的角度,就会看到她袖子里的指尖都捏得发白了。   老夫人面色缓和了些,听到张氏后面的话,看了周沫儿的肚子一眼,微微叹了口气。   周沫儿自然察觉到了老夫人的目光,也看到了她眼神里的惋惜。   这一等就等到了午后,期间江蜀来过一次,不过没多久就被身边的随从请走了,临走前对老夫人道:“劳母亲费心。”   老夫人摆摆手,道:“去吧。”   张氏脸色有些难看,按理说她的江蜀嫡妻,这些应该都是她的事情,江蜀此番动作明摆着就是不相信她。   她觉得自己在镇国公府越发没有国公夫人的威信了。 第120章   张氏难看的面色没人理会。   周沫儿是无所谓江成轩多不多一个弟弟的, 对他们夫妻并没有什么影响。   萧灵薇大概也是一样的想法,她靠在椅子上慢悠悠喝着茶。   面色担忧的只有老夫人和张氏, 老夫人是真的担忧,时不时看一眼紧闭的门。   张氏就有些随意了, 虽然面色担忧,神态动作却随意得很。   等到了中午时,屋子里的呻吟声越来越小,老夫人面色难看起来。   周沫儿心里不好的预感顿生。   果然, 半刻钟后, 里面的稳婆出来,面色苍白, 隐隐带着些畏惧出门来, 头也不抬对着众人的方向就是一跪, 声音颤巍巍道:“老妇人无能,不能保证母子平安,想问问老夫人,如果……如果要是不好了,保小还是保大?”   老夫人手里的茶杯猛然扔了出去,地上的稳婆身子抖了抖,更深的磕下头去。   “母亲, 子嗣要紧。”   张氏适时说了一句。   老夫人深深看了一眼张氏低着头的头顶, 道:“我要她们母子平安, 如果实在不行……保小。”   稳婆轻轻应了一声, 站起身就要进门去, 老夫人威严的声音再次想起,成功让稳婆顿住脚步。   “要是大小都保不住,你的手艺也不怎么样,以后这活计你也不用干了。”   这就是威胁的意思了。   像这种能进镇国公府接生的稳婆,都是几十年的老手艺了,基本上是要养活一家子的。   稳婆回身对着老夫人一福身,转身急匆匆进门去了。   周沫儿背脊升起一抹凉意,半年来纤玉对老夫人怎么样,是个人都看得出来,虽说纤玉讨好老夫人的目的不纯,但她逗老夫人开怀是事实。   如今老夫人一句轻飘飘的保小……果然是女人再怎么努力也不如子嗣重要吗?   老夫人顿了半晌,突然道:“福贵,你去告诉纤玉,只要她平安生下孩子,孩子满月之日,我就做主提她位份。”   福贵应声,推开门进去了。   张氏面色难看,也不敢反驳。她如今在老夫人面前不敢轻易说话,就怕哪句话说得不对,被老夫人关到家庙里去。   里面的呻吟声渐渐的小了下去。   又是半刻钟过去,凝重的气氛里,突然传来一声婴儿虚弱的哭声,断断续续的听得人心都揪起来的感觉。   “生了……”福贵轻呼一声道。   老夫人面色一喜,站起身来。   周沫儿不由自主的看着门口,就见刚才还面如死灰的稳婆满脸笑意的出门来,对着老夫人福身道:“给老夫人道喜,母子平安,是个少爷。”   老夫人瞬间大喜,笑道:“赏。”   屋子里伺候的仆人都一片喜色。   稳婆想了想,又道:“只是里面那位姑娘,寒凉之物用得太多,可能以后不会再有孕了。”   老夫人不以为意摆摆手道:“如此凶险她都挺过来了,可见是个有福气的。”   周沫儿也没想到,纤玉居然能挺过来。可能是老夫人给她提位份之事让她看到了希望。   稳婆再出来时,手里抱着个襁褓出来。老夫人探头看去,待看清楚孩子的模样时,脸上的喜色微微收敛了一下,眼神里微微闪过一丝失望和惋惜。   周沫儿也看了一眼那个孩子,皮肤红彤彤的,还皱巴巴的,哭声断断续续的,虚弱得很,就怕声音大些,他的哭声就断了。其实一点也说不上好看,甚至是难看才对。   “好好养着,伺候的人用些心。”老夫人淡淡吩咐。   说完,就慢悠悠的走了。   张氏临走时也看了一眼孩子,冷笑道:“果然是个福运浓厚的。”   说话间站起身来,道:“回去午睡,沫儿,你们也不用来给我请安了,只要有那份心意就行。”   见周沫儿应了,她满意的笑着离开了。   周沫儿站在原地,看着萧灵薇点点头离去,她看向一直站在她身边的江成轩,笑道:“夫君,我们回去吧。”   江成轩点点头,伸出手握住周沫儿有些冰凉的小手,笑道:“不怕。”   周沫儿心里一暖,她没生过孩子,确实有些吓着了。   不过好在母子平安。   且她一路看下来,怎么觉得纤玉是要老夫人给她提位份的准信,要不然怎么老夫人一说,她那里就生下来了。   回去的马车上,周沫儿一路思索,江成轩看着她正经的面色笑道:“在想什么?”   “那纤玉是不是故意……”   江成轩摇头失笑,道:“不过是她看着孩子不大可能养大,给自己捞个好处罢了。”   以后就算是孩子夭折,她也已经是姨娘了。   最后一句话江成轩没说,周沫儿却理解了他的意思。   顿时有些替那个孩子悲哀。   不过周沫儿悲哀也只是一瞬,只是觉得孩子可怜,盛国这样的医术,那孩子能不能长大,真的要看天意才行。   没两日,江成轩告诉周沫儿,张氏被江蜀训斥一顿,以后都不能出墨贤堂的院子了。   见了江蜀的这一动作,周沫儿就觉得,那大夫说的,纤玉用的寒凉之物估计跟张氏脱不了关系。   还有就是武安伯当街打死人一事以当今收回了武安伯的爵位而告终。   京城里再没了武安伯府,往后只有个子孙不成器,只一个女儿在太子府里做太子良娣的张府。不知张氏被禁足和这件事有没有关系?   武安伯府彻底没落,就是嫡女给太子做了良娣也没能阻止它的没落。这也给京城里的其他勋贵之家提了醒,越发约束家中子弟。就是分家出去的江阴,也被老夫人叫回来教导了一番。   京城里霎时安静了许多,就是夜里最热闹的地方都冷清许多,喜欢去的人似乎都安分起来。   就在这样的氛围里,赵府老夫人的寿辰到了。赵昱自从进京后,手里握有实权,身份也水涨船高,这一次寿辰办得热闹。不过因为最近有武安伯府的事情在前,众人都不敢过于高兴,免得当今一个不高兴,再收回个爵位……   周沫儿的马车到了赵府门口,门房看到周沫儿的马车,高兴的迎上来。   “二小姐。”   周沫儿微微点头。   赵府的仆人都称呼她为二小姐,这也是赵昱用心的地方。   两家都有心,这亲戚自然能长长久久的做下去。   一路被嬷嬷直接迎到了老夫人的正房里。   里面很是热闹,周沫儿余光一扫,她认识的都是少数,大多数人都是去年那些和老夫人年纪相仿的老妇人。   听说是赵昱本家的长辈和以往村里比较要好的人家。   赵老夫人还是那副刻薄的模样,看到周沫儿后,她还是很高兴的,还对着屋子里的众人介绍,笑道:“这就是我那二孙女,对我可孝顺了。”   能得老夫人亲自接待的,都是亲近的人,心里都明白,周沫儿就是那个收养的姑娘,且不说内情如何,今日这样的时候是不会有人反驳的。且周沫儿虽不常来,四时节礼,蔬菜瓜果却时常送一些,都是庄子上自己种的。老夫人说得也算是事实,并没有胡说八道。   果然,老夫人此话一出,没有人反驳,也没有人好奇周沫儿的身份。   就连赵如萱也没有出言讽刺,她似乎顾不上这边,不时抬眼看一下门口,显然是在期待什么。   周沫儿请安过后就在一边坐下,边上就是赵如萱和赵如月,看了看赵如萱因为时辰过去而显得越来越焦急的面色,心里叹气,其实赵如萱就是被老夫人养得骄傲了些,才做下一系列错事儿。   “二表嫂,你最近有没有回府去?”赵如萱轻轻问周沫儿。   周沫儿点点头。   见她点头,赵如萱眼睛一亮。忙问道:“你有没有听说镇国公府今年谁要来给祖母贺寿?”   周沫儿摇摇头,道:“我不常回去的。府里的事情我也不清楚。”   赵如萱眼神里闪过失望。   “二姐姐,那你住哪里?”赵如月似有些好奇。   “我一开始住京郊,后来才搬回来的。现在住在东市的宅子里。”周沫儿淡淡笑道。   此时,外面走进来的嬷嬷让周沫儿住了嘴,赵如萱直接面露失望之色。   走进来的嬷嬷周沫儿很是熟悉,就是老夫人身边的福贵,她来了,江淮岳肯定不会来了,也难怪赵如萱失望。   福贵带着几个丫鬟送上寿礼,对着赵老夫人福身,动作带着自然的气度,语气和缓,声音不卑不亢道:“我家老夫人昨日里身子不适,不方便上门贺寿。特意吩咐奴婢来送上薄礼。”   赵老夫人面色不变,只眼神深邃了些。 第121章   屋子里的气氛有些沉默, 还记得去年赵老夫人过寿, 还不是整寿,只是平常寿辰而已, 镇国公府世子亲自上门, 给了老夫人极大的脸面。   如今不过短短一年, 就已经只有仆人上门代为贺寿了吗?   虽福贵嬷嬷是镇国公老夫人身边最为器重的嬷嬷, 可她到底是个奴婢,去年赵老夫人还有些遗憾不是国公夫人上门来贺, 心里隐隐责怪江语蓉母女不会做人,整日住在镇国公府,连自己嫡亲的嫂子都维持不好关系, 这样的媳妇有什么用?   要是江语蓉和国公夫人关系融洽,是很有可能国公夫人上门贺寿的。   赵老夫人隐晦的看了一眼江语蓉母女。江语蓉此时看着福贵面色激动, 眼神里隐隐有些喜色。赵如萱则是满脸失望, 垂着头也不知在想什么。   “劳烦老国公夫人挂念, 敢问嬷嬷, 老国公夫人身子可好?”   赵老夫人只思索了一瞬,就满脸笑意的看着福贵,并没有因为她是奴婢而有所怠慢。还满脸笑意的询问起老国公夫人的身子来。   福贵见此,脸上的笑意更大,道:“老夫人身子不错, 最近镇国公府添了个小少爷, 老夫人喜欢, 身子就更好了。”   “那是喜事, 到时候小少爷弥月之时,老身一定亲自上门道贺。”赵老夫人笑道。   闻言,江语蓉面上更喜,赵如萱唰得抬头,也是有些惊喜意外。   “老夫人客气,主子还在家中还等着奴婢回话,就不多留了。”福贵也不接赵老夫人要去贺喜的话头,只福了一礼便要告退。   赵老夫人不好强留,只能眼睁睁看着福贵离去,赶紧吩咐道:“嬷嬷,去送一下福贵嬷嬷。”   就见赵老夫人身边的一个嬷嬷脚步极快的追了出去。   周沫儿旁边的赵如萱也悄悄跟了上去。   其他人都有些尴尬,不过总有些人善于化解尴尬,说起老国公夫人身子不适还想着派人来给赵老夫人贺寿。   这样一说,倒显得老国公夫人很重视这门姻亲一般。   屋子里重新热闹起来。   周沫儿坐在一边,偶尔和赵如月说几句话,倒不显得无聊。   半晌后,赵如萱从外面悄悄的进来,规矩坐下后搅着手里的帕子,周沫儿刚才余光看到她眼神里隐隐有些喜色。   这是……老国公夫人允许她去镇国公府的意思?   周沫儿觉得不大可能,萧灵薇可还记恨着她们母女呢。不恨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了。   “二姐姐,我们去园子里逛逛可好?”赵如月见赵如萱回来,笑着对周沫儿道。   周沫儿也觉得有点闷,点点头。   “大姐姐,你要去吗?”赵如月也不忘邀请一边低着头沉思的赵如萱。   她头也不抬,只冷冷道:“不想去。”   赵如月无奈一笑,和周沫儿对视一眼,相携着走出去。   园子里伺候的丫鬟不少,特别今日这样的日子,不停有丫鬟脚步飞快的来来回回。看到周沫儿两人都停下福身行礼。   周沫儿就有些微妙,眼神颇有深意看向赵如月。   说起来周沫儿在赵府身份,自然是比不过身为嫡女的赵如萱,不过比起庶女又高一点,和身为贵妾之女的赵如月差不多。   不过因为她不常来,丫鬟们对她更多的是对客人一样的恭敬。周沫儿倒无所谓,反正她也不是主子,赵府的事情她又不掺和,面上过得去也就行了。   刚才那些丫鬟行礼,对她这个二小姐如何先不说,对着赵如月这个三小姐可是真真正正的恭敬。由此可见,赵如月母女在赵府这些丫鬟心里的位置肯定是不低的。   仆人看的都是主子的意思,也就是说,赵如月母女在赵昱和赵老夫人心目中的位置不低,她们才会如此恭敬。   “二姐姐,我们去前面的凉亭里坐坐,刚好可以透透气。”赵如月笑道。   她一声温婉气质,温柔一笑间书卷气甚是浓厚。   周沫儿点点头赞同,笑问:“妹妹平日里看书吗?”   赵如月前面带着路,微微侧身笑道:“平日里只绣花看书,偶尔弹琴,闺阁女儿家,不就是这些消遣么?”   周沫儿微微一笑,道:“妹妹肯定看了许多书。”   赵如月脸一红,柔声道:“爹爹总说,女子无才便是德。让我不要看那么多书,不过他耐不住我磨缠,也准许我随意去他的书房里取书来看。”   闻言,周沫儿又笑,她这么一说,就显出来赵昱对她的纵容了。   为何会纵容?只能是因为喜爱才会纵容。   “义父也是一片慈父之心。”周沫儿顺着她的意思随口赞道。   说话间已经进了凉亭,赵如萱的丫鬟已经马上就摆好了茶水点心。   周沫儿坐下。   赵如月却靠在凉亭边上的柱子上,叹道:“爹爹对我自然是好的,我姨娘对我也好。就是最近他们都为了我愁得吃不下睡不好的,今日我看到我姨娘的眼眶都有些黑了精神面色都不大好。”   周沫儿知道,她这是想要自己听她说原因,说不定她叫自己出来就是为了这个。虽然不是很想听,不过这会儿无聊,听听也无妨。   于是,她随口答了一句:“为何?”   赵如月看着园子里的花,轻轻道:“还不是为了我的婚事……”   说了这一句,她似乎才发现自己说了什么,回头脸红红的对着周沫儿歉意一笑。   “瞧我,看到二姐姐一高兴,就什么话都往外说,二姐姐还是忘了我刚才说的话吧。”   周沫儿摇摇头笑道:“姐妹之间闲聊而已,我不会往外胡说的。”   赵如月轻轻舒口气,走回桌子边坐下喝了一口茶,浅然笑道:“我自然是相信二姐姐的。奇怪得很,我一看到二姐姐,总觉得亲切得很,忍不住就想什么话都跟二姐姐说说……说不定前世我们真的是姐妹。”   周沫儿笑了笑。前世她们肯定不是姐妹,周沫儿也不记得自己前世何时有过妹妹,她可是个孤儿来着。亲切什么的,还是不要相信的好,不过是为了显得她们两人亲近而已。   不过赵如月说这些话的意思,周沫儿也大概明白了。   担忧她的亲事,她的亲事有什么好担忧的?以老夫人和赵昱对她宠爱,还有她姨娘也得赵老夫人和赵昱看重,还不是早就扒拉好人选,只等年纪一到马上就可以定亲了。   只不过……现在她是三小姐。还有个大小姐没有定亲,要是她先定了亲,就跟当初姚氏恨王氏和周明蓓一样,江语蓉可不是姚氏还要顾全大局,说不定一不高兴就给她搅黄了。   她就是想要告诉周沫儿,赵如萱年纪够了没定亲,她想定也定不了。可是这些和周沫儿又有什么关系?   “二姐姐,不瞒你说,大姐姐的心思我多少知道一点儿……可是表哥不喜欢她,且早已娶妻,她再执着又有何用?自古以来都是痴心不悔的女子多,可薄情负心的男子却更多,那些痴心女子又有几个得了善终?”   她说到这里又叹口气。   周沫儿听着觉得有些不对劲,怎么赵如月的意思是江淮岳负了赵如萱?她从哪里得来的结论?   “二姐姐,你能不能劝劝大姐姐,让她不要执着表哥了?表哥既然放弃了她,是不会回头的。难道她还真的要……要去做妾不成?”   周沫儿面色肃然起来,这会儿已经不是随意听听了,她严肃道:“三妹妹,我说是你的义姐,内里到底如何你也是清楚的,以前我的身份你大概也知道,虽不敢说最了解你姐姐,但当初她和镇国公世子相处的情形我还是知道一些的,他们并没有你说得那些执着,放弃什么的。只不过简单兄妹之情,最多有些青梅竹马的情谊。至于劝不劝的,就更无从说起了。”   见周沫儿面色严肃,赵如月赶紧笑道:“那……是我错了,我也是担忧大姐姐,怕她走错了路,希望二姐姐看在我也是担忧姐姐的份上,不要恼了我才好。”   周沫儿缓和了面色,知道她最终的目的还是想听她刚才的那番话。赵如萱和江淮岳到底有没有私情?或者说是赵如萱一厢情愿还是两情相悦?   她才不要卷进赵府的暗潮汹涌里面,现在的日子正舒适,才不要找些麻烦事情来做。   于是,她站起身,道:“我们还是回去吧,出来太久到底不好,我本就是客人无所谓,妹妹你还有客人要招呼呢。”   再次说明自己客人的身份,且表明了不想掺和进赵府的争斗。   “也好。”赵如萱站起身,想了想又道:“二姐姐,今日的这些话,妹妹想请求姐姐,不要说出去才好,毕竟对大姐姐名声有损,我和她之间感情本就单薄,我怕她再误会了我……”   周沫儿往台阶走去,淡淡道:“今日我什么也没听到,只是出来看了赵府的园子而已。”   周沫儿也没想到,赵如月居然想要从她身上试探,这才跟她出来。虽以前就知道她心思不简单,却没想到有一天这心思还要用到自己身上,果然,不常来赵府是对的。她打算以后非重要的大事都不打算来赵府了。 第122章   周沫儿转身就走, 赵如月愣了一下赶紧上前几步,道:“二姐姐等等我。”   周沫儿到底顿住了脚步, 看着她小碎步步追上来,才淡淡道:“以后这些事, 不要问我。”   闻言,赵如月有些尴尬,后退一步才笑道:“这不是……我觉得二姐姐多少知道些大姐姐和镇国公世子之间的事吗?我忍不住就……”   “以后忍住。”周沫儿打断她的话。   赵如月还是那副温婉的模样笑道:“二姐姐说什么就是什么,我是妹妹, 我听话就是。”   周沫儿不理会她, 也不想理会。今日要是她一个不小心说了赵如萱和江淮岳以前的二三事,或者顺着赵如月的话头搭上几句话。说不定明日满大街都是两人的传言。   江淮岳和赵如萱都不是善罢甘休的人, 再一找源头, 到时候里面不会有赵如月什么事, 肯定找到她身上来。   小说里前世赵如萱能进镇国公府做妾,就是因为满大街的风言风语,要不然江淮岳不会纳她,赵如萱的性子也不会甘愿做妾。有老夫人在,本来赵如萱贵妾之位稳妥,聘礼都下了,谁知后来又出了事, 赵如萱被人掳走, 虽她坚决称自己没有被辱, 只被人抓住捆了两个时辰, 却挡不住满京城的悠悠之口。   老夫人还坚持要以贵妾之礼纳她进门, 却耐不住张氏和本就不甘愿纳她的萧灵薇阻拦,且出了被掳一事,赵如萱名声确实不好听,才被一顶小轿抬进了镇国公府。   这些事情别人不知,周沫儿却是知道的。无缘无故赵如萱和江淮岳的传言一夜之间就传得沸沸扬扬。说这里面没有赵府的手笔,周沫儿反正是不相信的,且最有可能的就是赵如月母女。   转过一条小道,周沫儿看到前面转出来一行人,为首的是一个妙龄女子,一身素色衣衫,行动间裙摆飞扬,飘逸出尘又有些张扬,气质有些矛盾。远远的看着就觉得清爽,和一般女子看起来有些不同,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同。后面跟着一个嬷嬷两个丫鬟,这模样不像是今日的客人,看样子是个主子。   眼看着就要碰上,周沫儿放缓脚步,看着她一步步走了过来。   “这位是二小姐吧?”女子开口笑道,声音愉悦,似乎很高兴的模样。   “这是吕姨娘。”赵如月上前,对着周沫儿笑道。   “见过二小姐,见过三小姐。”吕姨娘微微福身。   “吕姨娘怎么在这儿?”赵如月温柔笑道。   吕姨娘微微一笑,比起赵如月丝毫不逊色,道:“我觉得屋子里有些闷,就出来透透气,不曾想偶遇了二小姐,有些好奇,过来和二小姐打个招呼。”   周沫儿看了看两人,淡淡道:“我想要回祖母那里。”   吕姨娘看出来周沫儿的漠然,知道她这是不想掺和,满意一笑,微微侧身让开小道,笑道:“二小姐随意。”   周沫儿微微点头,越过她侧着的身子,往老夫人的院子走去。   “二姐姐,等等我。”后面传来赵如月有些焦急的声音。   周沫儿想了想,放慢脚步,到底顿住脚步,等她赶手上来,才重新抬步。   赵如月有些累,她平日里走路步子本就迈得小,今日周沫儿走路对于她来说急快。追了几步,干脆伸手挽住周沫儿的胳膊,对着周沫儿疑惑看过去的目光微微一笑,道:“这样我们更像姐妹。”   周沫儿也不理会她的小心思,刚才那个吕姨娘一看就是赵昱新纳的贵妾,和赵如月母女天然的不和,刚才赵如月让周沫儿等她,周沫儿不来可以不必理会,只是她想到两个人一起出来的,万一赵如月这么一会儿的就出了事,她可说不清楚。再说,等她一起也不费什么劲。   “二姐姐,刚才那个就是父亲新纳的吕姨娘,父亲对她很是宠爱,她就越发张扬,不把我和我姨娘看在眼里。”   赵如月说这些话时,仔细观察了周沫儿的神情,发现她还是淡淡的,并没有特别上心的样子,她有些泄气。突然想到周沫儿好像一直都是这么淡淡的,特别是对于别人的事情,从她脸上好像很少看到诸如惊讶好奇之类的表情。   于是又看了她一眼,又开口道:“不光是我们,就连大姐姐和母亲她也不放在眼里。”   周沫儿还是淡淡的。还因为她注视她的脸上时间太长,疑惑的看了过来。   见她一点也不好奇赵府的情形,赵如月也放弃了。   屋子里的气氛有些不对,周沫儿掀开帘子踏进去时就感觉到了。   她捏着帘子的手微微一顿,随即动作如常,面色微带笑意踏了进去,回到原位置坐下。   赵如萱面色通红站在周沫儿的位置旁边,看模样似乎是气的。   江语蓉面色难看,眼神不善的看着对面的一位五旬左右的夫人。那夫人一身寻常的绸缎衣衫,看模样并不富贵,动作之间还有些粗俗。   周沫儿微微垂下眼睑,看着手里的茶杯。   屋子里的人或沉默或好奇,都没有人说话。   “如宁回来了?”赵老夫人看着周沫儿笑问。   周沫儿呆了一瞬才想起来如宁说得是自己,笑道:“回来了,多谢祖母挂心。”   有赵老夫人打破沉默,屋子里又开始说笑,江语蓉面色缓和了些……   赵如萱却不会或者说不屑看人脸色,冷笑道:“我是不会嫁的,凭他们家也想娶我,不提我外祖是镇国公府,就只我是赵府小姐,本身就不可能。”   “如萱,这就是你的规矩?你母亲就是这么教你的?”赵老夫人紧紧抿起唇,微尖的下巴更尖了些,显得面相越发刻薄。   赵如萱低下头,不敢再说,显然最近一段日子被赵老夫人收拾过。   江语蓉不满了,赵老夫人提起她教的赵如萱,岂不是质疑镇国公府的教养,冷笑道:“母亲,姑娘家骄矜些是可以理解的,毕竟……这位夫人拿了不知从哪里捡来的一块劣质玉佩,就说是当初您给的定亲信物,我反正是不能接受的,刚好她给的信物我也没见过。如此,这桩婚事怎么能算?”   屋子里的气氛这回降至冰点,其他人纷纷起身表示要去园子里逛逛,赵老夫人也不挽留,留下来也是看笑话罢了,笑着吩咐嬷嬷丫鬟去陪客人。   几息间,屋子里就只剩下了那夫人和赵府自己家人,周沫儿本来想随大流也跟着再去逛逛,被赵老夫人留住了。   赵昱今日在外面招待男客,此时还没过来,不过应该快了。毕竟像这种大喜日子客人纷纷不要主人相陪而自己去园子里闲逛的的可不多。   “赵老夫人,当初这玉佩也不是我问您要的,这门婚事怎么来的您最清楚,如今为了这门婚事,我那儿子可是等到了十九岁,现在,您说怎么办吧?”妇人也不像是胡搅蛮缠的人,只问老夫人要一个说法而已。   赵如萱紧张的捏紧了手里的帕子,对面的夫人偶然间看到,嘴角不自觉挂了一抹嘲讽的笑意。   就是这样的姑娘,她儿子就算是现在已经二十多岁娶不到好的,也是不能娶这种的。原本打算无论如何都要要个说法,最好能定下亲事的妇人此时已经改变了原本的想法,只打算问些好处就算了。拿了银子回去,一样讨个好看贤惠的。   赵老夫人听出来她话语里的缓和之意,笑道:“当初得了你的恩惠,我说过以后结亲这种话,这枚玉佩我也是认的,只是如今家门不幸,出了这种孽障,我是不敢让她去您家里的,那就不是报恩,而是寻仇。不如,换成我府上的三小姐?”   周沫儿低着头听着,觉得这大概就是一个俗气的故事。当初这位夫人可能给了银子给赵昱读书,赵老夫人承诺嫁个女儿还是孙女过去。如今人家上门来了,赵如萱并不乐意。   其实跟周沫儿想的差不多,这位夫人和赵昱以前是一个村子里的,是当初资助赵昱读书的人之一,只不过当时的大家的家境都差不多,人家也是勒紧了裤腰带才挤出来的银子,说是从牙缝里省出来也差不多。   就是这样的情形,人家还愿意出银子给赵昱进京赶考。赵老夫人感念她全家的恩惠,这才许下亲事。说以后要是有适龄的儿孙,不拘是娶还是嫁,这门姻亲是一定要认下的。   没想到赵昱进京再没回去过,人家如今找上门来,老夫人还是认的。这夫人家中有一老来子,如今年十九,其实定亲已经有些晚了。   只是赵如萱和江语蓉一听是普通农户家,马上脸色就变了,再观这位夫人言语动作粗俗,越发的不乐意,忍不住就刺了几句。就是周沫儿进来时的情形。 第123章   “三小姐?”妇人眼神疑惑。   老夫人似乎想到了特别好的解决办法, 一拍手道:“对啊, 我们府上的三小姐,如月……”   周沫儿就看到脸色煞白的赵如月站起身来, 眼神无助的在屋子里的人脸上转了一圈, 尤其看到她姨娘时, 慌乱惶恐。   江语蓉瞬间放松下来, 走过来握住赵如萱的手,止住了她即将脱口而出的话。期间越过脸色苍白的赵如月, 并没有停留一瞬。   “对,我们府上还有个三小姐,也是适婚之龄。夫人, 我们赵府有恩报恩,你既然找上门来, 不如就此定下这门婚事?”江语蓉笑道。   她自然想要马上把这婚事定下, 到时候赵如萱就安全了。   “姐姐, 月儿是三小姐, 这亲事是不是该从大小姐那里先定,我们月儿不敢越过姐姐。”要不然赵如月的婚事早就定下了,还能等到别人找上门来。赵如月的姨娘崔姨娘脸色苍白,颤巍巍道。   要是只是江语蓉如此提议,她自然有办法, 如今提出来的是老夫人, 她几乎可以预见到赵如月嫁进农家, 每日里喂鸡种菜的模样, 心里一阵绝望。   老夫人不理会她们之间的暗流,只期待的看向那位夫人。   那夫人却脸色并没有好看起来,这些人推来推去不就是看不起她吗?她虽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份和赵府众人比起来是有些上不得台面,可当初赵昱母子饭都吃不上时,可不是这样的嘴脸。   只淡淡道:“不,婚事没有必要继续,反正我们也没有正式提亲下聘,就只一个口头婚姻婚约,我们不过是普通百姓,高攀不起你们官家小姐。我就不该如此守信,当初知道赵大人金榜题名后就该知趣的把玉佩奉还,如今也不晚。”   她把玉佩平举,郑重递向老夫人,淡淡道:“这东西就只当是当初借银子时的凭证,如今奉还,这桩事情就算是了了,以后我不会再提起这件事。”   这样最好。   江语蓉和崔姨娘同时想到,就是不嫁,赵如萱以后有个农家妹夫,好说不好听。   崔姨娘则没有江语蓉的胆气,或者说没有江语蓉的后台硬,虽说近几个月她和镇国公府似乎是闹掰了,但是如果赵府要给赵如萱定下这样的婚事,以今日贺寿都是镇国公老夫人身边的嬷嬷来看,肯定不会甘休,到时候还不是她的月儿嫁过去。   “这样可怎么好?”崔姨娘率先道。她羞涩一笑,对着那夫人道:“这位夫人,我们赵府恩怨分明,既然当初承了您的恩情,自然不会就这样算了。您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不如说出来,我要是能办到,一定帮忙。”   她这番话说得极快,打断了老夫人即将开口的话。   她也是怕老夫人执意继续这门婚事,要知道老夫人也是有权利决定孙女的婚事的,倒是她这个亲娘没有权利,她就算是贵妾,那也只是一个妾,如今她在府里的脸面都是赵昱母子给的。就算是能在赵如月的婚事上说上几句话,也是赵昱母子给她的脸面,并不代表她就可以决定,她甚至不能改变一点赵昱和老夫人的想法。   江语蓉只点头附和,并没有开口。她觉得自己的身份又不一样,有崔姨娘还这妇人的恩情也就是了。她身份大不相同,要是开了口,万一妇人狮子大开口,难道还要她去还不成?   说难听一点,当初承情的是赵昱母子,这崔姨娘可是也在其中的,关她江语蓉什么事?说不定没有这妇人资助,赵昱就没有盘缠,进不了京城自然就考不了会试,也就没有金榜题名,状元及第,自然也就没有游街,她江语蓉看到的状元就不是赵昱,也没有了后来的一系列事情。说不定她现在就是京城某家勋贵的主母,闲时看花喝茶……而不是如今和府上的两个狐媚子斗得跟乌眼鸡似的,她女儿的婚事也高不成低不就。   现在要她来谢这妇人,绝对不可能。   是的,回赵府这几个月,她后悔了。当初不该一意孤行嫁给赵昱,该听听老国公和老国公夫人的话,他们年纪大了阅历自然就多,说赵昱不是良人就一定不是。要是当初她嫁的不是赵昱,她江语蓉的女儿早就有京城里大把的媒婆上门来求,而不是如今的乏人问津。   对于江语蓉来说,不合适的人家等于没有,或者说是身份不够高的人家等于没有人上门来求。   有江淮岳珠玉在前,别人看起来都差了那么点。赵如萱的婚事早该定下了,她不是不知道,每次赵老夫人和赵昱给的人选都被她否掉。   她这里胡思乱想,那边的妇人淡淡笑道:“我们现在日子好过了些,也不需要什么。”   这就是拒绝的意思。   这怎么行?给她一点恩惠把这事情了了,赵如萱和赵如月才能真正放心下来。趁着现在赵昱没来,赶紧定下才是要紧的。要不然读书人都有些执着,甚至是迂腐,再加上赵昱又是官员,这些事情肯定要处理好,不能流露出去一点风声。等他来了,万一他非要认下这门亲事怎么办?   想到这里,崔姨娘扫视了她浑身上下一眼,心里一动,笑道:“适才听夫人说起,家中小儿正当适婚之龄,我们也算是多年的老交情了,这礼是一定要到的。但是我们两家相隔甚远,不如今日就把成婚之礼带回去,虽是赵府有些失礼,也算是情有可原。还有以前我们大人承蒙夫人的恩情,也一并带回去,如何?”   说完,也不待那夫人反应,连老夫人都没反应过来,她直接吩咐边上的嬷嬷,道:“嬷嬷去取些银子来。”   嬷嬷应声而去。   老夫人嘴巴开合了几次,到底放弃了。   时刻关注着老夫人神情的崔姨娘轻轻松口气,老夫人放弃了,只要赶在赵昱来之前给了银子,这事情也就差不多了。   她紧张的盯着门口的帘子,生怕下一刻赵昱就进来了。紧张的气氛里,熟悉的暗红色衣衫终于出现,她才微微松口气,她身边的嬷嬷回来了。   嬷嬷手里捧了个小匣子,轻飘飘的,崔姨娘接过来微微打开一条缝看了一眼,虽有些肉痛,到底还是递给了那夫人。   此刻她无比庆幸自己得老夫人欢心,住的院子离老夫人的院子不远。也庆幸自己存了些私房,要不然今日只怕不能善了,这可是关乎着赵如月一辈子的大事。   周沫儿一直低着头沉默看着,不明白老夫人非要留下自己的意思。不过她勉强算得上是赵府的人,强行离开毕竟不好。   那夫人推迟几次,推迟不过执着要报恩的崔姨娘,到底还是收下了银子。   见她收下,脸色苍白的赵如月和极力保持镇定其实心里有些慌乱的赵如萱都微微放下了心。   虽然目前看来是赵如月嫁过去希望大些,万一赵昱非要她赵如萱嫁,她可不觉得如今镇国公府会为她出头,要是没了镇国公府帮忙,说不定真的就是她嫁。她表面上看起来镇定,其实心里还是慌的。   眼看着那妇人收下银子,还借口去更衣,回来时面带笑意,刚才的针锋相对似乎都没发生,众人都在心底松了口气。   周沫儿觉得,那妇人的最终目的也是这样,她也并不想娶个官家千金回去,如今收了银子就满意了,或者说是崔姨娘给的银子让她满意。   当赵昱急匆匆踏进来时,周沫儿的心情就有点微妙了。   这么半天,前院到这里虽远,他要是着急,早该来了。   他进来后就看到那位夫人,就上前规矩对着她行了一礼。表明了谢意,还诚恳的表示只要妇人请了媒人上门提亲,就一定会许亲。   他的语气态度看不出来一点虚伪,周沫儿都要怀疑自己冤枉了他。   当听到妇人婉拒婚事,且收下了崔姨娘的对她小儿子给的成婚之礼时,他错愕半晌后又对着妇人行礼,再次道谢。还训斥了崔姨娘一番,还当即就把她禁了足。   再三表示了赵府的歉意,赵昱才准备回前院,临走前想起什么般又道:“现在我身份不同,行事不如以前方便,有一点点风吹草动都会成为政敌攻坚我的借口,实在也是不好过得很。”   妇人也是个聪明人,忙道:“今日民妇贸贸然上门提起以前的事,实为不妥,待会儿会向宾客们解释一下,今日就是提起了以前我们的戏言,并没有许亲之事。民妇适才出言不妥当,还请赵大人谅解一二。”   赵昱满意,吩咐随从送上一个小匣子,道:“还请夫人收下这盘缠,也算是一点心意。”   那妇人有些惊喜,没想到还有礼物收,她虽极力收敛喜色,可屋子里的都是什么人,一看就明白她在想什么。   如此就好。   老夫人和江语蓉同时想到,纷纷吩咐嬷嬷送上她回乡的“盘缠。”   妇人一一婉拒,都被执着的老夫人和江语蓉挡了回去。   等去园子里闲逛的众人再回来时,屋子里的气氛融洽,众人都笑语盈盈,哪里还有刚才的凝重。再加上妇人的解释,称那就是个误会,不管信不信,众人自然不会在今日这样的日子里多问,那就不是道喜,而是结仇。   周沫儿看着满堂宾客言笑晏晏,扫一眼江语蓉和崔姨娘,发现她们比起一开始疏离,两人之间似乎更为疏远了些。偶尔扫过对方的视线都冰凉凉的。   当然,可能是她明白两人之间刚才发生的恩怨,看错了也不一定。 第124章   无论如何, 赵府的寿宴到底还是算圆满的结束了。   周沫儿被老夫人身边的嬷嬷送了出去,上了马车就看到里面还有一个人, 瞬间惊喜,高兴道:“夫君, 你来接我?”   江成轩靠在马车壁上,微微歪着身子笑看着她,周沫儿笑着上了马车,帘子落下, 挡住了她扑过去的身影。   “所以, 今日江语蓉和那个崔姨娘算是结下仇了。”周沫儿淡淡道。   江成轩听完了赵府的事情,并没有特别的神情, 跟听别人的事情一样。   周沫儿说得没错, 今日那夫人明明就是冲着赵如萱而来, 就是因为江语蓉身份不同。老夫人也怕镇国公府插手,才打算换成赵如月,现在是崔姨娘又出银子又出力才把人打发走。且因为这个,她还被禁了足,就算是赵昱不是真的想要禁她足,但面子上还是要做足的,她肯定要被禁几日。禁足是小事, 于她在赵府以后的威望有碍, 起码仆人就会觉得是不是觉得她崔姨娘失了宠?以后对于她的吩咐自然不会太过上心。所以, 她还不恨毒了江语蓉, 要不是江语蓉身份太高, 今日哪里轮得到她的月儿。   周沫儿回了府,歇歇半日才觉得自己没那么疲乏,区区一个赵府里面都不简单,要是让她一直住在镇国公府,岂不是乱七八糟的事情更多。有时候不是你要争,是被逼的不得不争。   不过跟她没什么关系,看过了赵府的鸡飞狗跳,她越发珍惜现在宁静的日子。   家里就像是个安全的地方,所有的不好的东西都被挡住,只有她不出去,就没有烦心事。   但是,那是不可能的。   比如现在。   姚嬷嬷低着头,声音低低道:“今日采买的人回来禀告的,说外面都是赵大小姐和镇国公世子的风言风语,传得沸沸扬扬。有模有样的还说了赵大小姐经常送点心到世子的院子里,还训斥了想要爬床的丫鬟……”   周沫儿听得皱眉,原来剧情还是在走的吗?   她现在肯定自己那日看到的江语蓉和崔姨娘两人之间的敌视不是错觉了。   今日这样的传言,说没有崔姨娘的手笔,周沫儿是不信的。   “你们不用刻意打听,要是太刻意,估计会有人注意我们。”周沫儿淡淡吩咐道。   她也只是小心而已,毕竟她以前的身份敏感,也算是知道内情的人之一。   再过几日就是镇国公府小少爷满月之喜,这个孩子江蜀很是喜欢,亲近的人都收到了请帖。比如安远侯府,威远侯府,周府……   周沫儿自然不能跟客人一起到,她一大早就和江成轩一起去了镇国公府,直接去了老夫人的荣寿堂。   荣寿堂里笑语晏晏,一屋子人都在说笑。周沫儿和江成轩对视一眼。   荣寿堂很久没有这么热闹过,老夫人平日里也只有纤玉说笑几句而已。   周沫儿目不斜视,进去后直接对着上首的老夫人请安,待站起身才有空观察周围的人。   这一看就看到了意料之外的又意料之中的人。赵老夫人带着江语蓉母女坐在一边满脸笑意,看到周沫儿还慈爱的笑了笑。   周沫儿收敛住面上的异样,规矩的给赵老夫人请了安,才找了个位置坐下。她不想去给张氏请安,今日这样的日子,估计张氏也不想理会她。干脆在这里等着,反正呆会儿张氏也要来的。   “外祖母,我好想您,您想不想我?”赵如萱挽着老夫人的胳膊摇啊摇的。   “想,想。怎么会不想萱儿?”老夫人慈爱的笑道。   江语蓉隐晦的勾了勾嘴角,赵老夫人眼神深了深。   满屋子都是赵如萱清脆的笑声,老夫人很高兴的样子,不时轻声和江语蓉说着什么,屋子里气氛轻松。   赵如萱的笑声在看到门口进来的人时顿住。   张氏脸色难看的看着屋子里的人,扫视一眼后,到底没说什么,进来请安后就坐下了。   最近张氏很是乖巧,或者说守本分,武安伯府没了,似乎她的胆子也没了,最近对老夫人很是孝顺,每日过来请安。她本来是被江蜀禁了足的,只能来老夫人这里请安,别的地方她也不能去。   张氏如此,江语蓉微微松口气,她还是怕这个嫂子一言不合就恶言相向,到时候丢人不要紧,在赵老夫人面前被张氏下了面子,她回赵府后日子肯定会不大好过。   可惜,张氏忍住了没有说话,不代表镇国公府就张氏不喜欢她。   江淮岳萧灵薇进来看到她们,萧灵脸色瞬间就变了,江淮岳脸色铁青,冷笑道:“我说了她们不能进来,都把我的话当耳边风了?今日放她们进来的人,通通发卖了,镇国公府不留不听话的人。”   江淮岳身边的随从马上就退了出去。   他这一动作,老夫人的脸色也冷了下来,今日大喜的日子,江语蓉母女回来道喜都不成了?最让老夫人不高兴的是,赵老夫人也在,江淮岳再不高兴,也不该在赵老夫人面前如此落江语蓉母女的面子,起码得让人家知道,镇国公府对她们母女很是看重,回去后才不会看轻了她们。   如今江淮岳这一动作,岂不是直接告诉赵老夫人,镇国公府不让江语蓉进门。以赵府如今复杂的情形,回去后江语蓉就更艰难了。   “岳儿,你姑母只是回来给你父亲道喜,你这样是不是太过了些?”老夫人面色不好,淡淡道。   可惜现在的江淮岳对老夫人也没有了善意,冷道:“我不能为我那未出生的孩子报仇也就罢了,绝对不能容忍仇人还在我面前蹦哒,祖母,您要是真的对她们好,最好不要让她们出现在我面前。”   江淮岳手指指向江语蓉和在她后面的赵如萱,眼神冰凉凉的。   萧灵薇直接找了个位置坐下,看都没看江语蓉一眼。   赵老夫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从几人争执的只言片语里,她已经拼凑出个大概,只捂住头道:“老身身子有些不适,今日镇国公府大喜,留在这里极为不妥,打算先回府了。”   老夫人没留,如今闹成这样,留下来也是看笑话而已。她都不留,就更没有人留赵老夫人了。眼睁睁看着她离去,江语蓉心里“咯噔”一声,回去后日子肯定越发难了。   赵老夫人离去,屋子里只剩下了镇国公府自己的人,老夫人再不忍耐,“啪”一声,一巴掌拍到了桌子上。 第125章   “岳儿, 灵薇的孩子没了, 我也很痛心,你说是你姑母, 也没有证据不是, 上一次的那些仆人说的, 不一定就是你姑母。难道你相宁愿信外人不相信自己人?”老夫人沉着脸道。   江淮岳看着她的眼神越发冰凉, 只淡淡道:“我只相信我问出来的。”   这就是反驳老夫人的意思了。   老夫人脸色沉了下来。她发现这个孙子越来越不听话,若有所思的看了他身边的萧灵薇一眼, 眼神扫过她时冷了些。   “岳儿,上一次的事情真的不是我,那个你姑父的随从,我后来才发现他名下无端端多了个院子,这……明显就是不寻常啊。我再怎么也不会对我自己的亲人下手, 你要相信我。”江语蓉站起身, 解释道。   江淮岳不答也不看她, 显然对她的话一点也不相信。   别人不知, 江淮岳两人却是知道的,江语蓉并没有她说的那么无辜,论心狠手辣少有人及得上她。   “我不想再问也不愿意回想我的孩子是怎么没的,我只想告诉你,带着你这个女儿滚出镇国公府, 以后镇国公府的大门都不要进来。”萧灵薇突然站起身, 脸上一片漠然, 漠然里带着些掩饰不住的恨意, 冷笑道。   那恨意如钢刀般刮过江语蓉全身,顺带了老夫人身边低着头沉默站着赵如萱。   江语蓉面色一变,就要发怒。   她给江淮岳解释还差不多,萧灵薇算是什么东西?也敢这样和她说话,还敢用这样的眼神看她?   这就是公侯府邸的女儿家的骄矜了。江语蓉身为公府嫡女,是要比萧灵薇的侯府出身娇贵些的。   萧灵薇既是晚辈,原先也不如江语蓉身份尊贵,这话也有些大不敬,江语蓉一下就受不了了,直接冷笑道:“我倒是不知,镇国公府何时换了你当家?”   上辈子就是这样,江语蓉一直就这么骄傲,哪怕赵如萱做了江淮岳的妾室,她还是一样的高高在上,她这个世子夫人也不敢对赵如萱如何,对她们母女都要避其锋芒。那时候江淮岳对赵如萱还有些青梅竹马的兄妹情分,平日里对她们母女多加忍让,她萧灵薇也只有忍让,就是这样慢慢的一退再退,落到郁郁而终的下场。   “姑母,你怕是不知道?现在镇国公府是我掌家,今日招待客人都是我安排的。我说让你滚出去,自然是有用的。”萧灵薇一步步走近,漠然道。   江语蓉有些慌乱,要是今日真的就这样被赶出去,以后她还有什么脸面?忙将视线转向老夫人。   萧灵薇自然看到了她的动作,不待老夫人开口训斥她,又道:“姑母,现在外面满大街都是表妹和我夫君风言风语,您是不是又要找祖母做主,打算把表妹给我夫君做妾?哦……对了,以表妹的身份和她跟夫君的情分,怎么也得是个贵妾吧?说不定还打算做个平妻?”   一个“又”字,这辈子谁也没提过要让江淮岳纳了赵如萱。   周沫儿低下头掩饰住脸上的神色,自然没注意到边上坐着的江成轩眼神深了些许。   同时听到这话的赵如萱,仍然低着头,不过能看得到她的耳朵已经红了。   看到这里众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其他人倒不觉得萧灵薇刚才那话有什么不对,只以为她的意思是老夫人又要为江语蓉母女作主。毕竟江语蓉母女住在镇国公府许多年,老夫人维护她们也不是一次两次。   老夫人面色难看,沉声问:“什么风言风语?我怎么不知?”   她威严的眼神在屋子里扫视一圈后,见众人都不说话。沉沉道:“福贵?”   福贵嬷嬷赶紧掀开帘子进来,福身道:“老夫人。”   老夫人眼神冷淡的看着她。   福贵赶紧低头禀告道:“从几日前开始,外面就开始流传出表小姐和世子的事情,说得有模有样,很是真切,奴婢怕老夫人听了生气,也以为过两日就没了,才没有禀告。”   福贵边说,感觉到上面的视线越来越严厉,赶紧“噗通”一声跪下。   “奴婢不该隐瞒老夫人,求老夫人责罚。”   不是恕罪,而是责罚。可见老夫人平日里积威甚深。   “我倒是不知,我镇国公府的事情,如何就成了外人茶余饭后的谈资?”老夫人不看福贵,只声音越发沉稳。   屋子里的人都觉得冷了些。   福贵头垂得更低,几乎趴到了地上。   周沫儿一直低着头,手放在膝盖上绞着帕子,突然一双温暖的大手伸过来,握住了她有些冰凉的手,周沫儿觉得似乎身子都暖了些,心里更暖。   “灵薇,你刚才那番话对着你的姑母,不觉得刻薄了吗?”老夫人沉沉的语气再次开口,却是对着萧灵薇刚才的那番话。   “难道祖母知道这些流言后,不打算将表妹给夫君做妾?如果是这样,我给祖母磕头斟茶谢罪。”萧灵薇转身看向老夫人,逼视着老夫人双眼。   她这样极为不妥当,对着老夫人如此,其实已经算得上大不敬。还有她话里的意思,并不觉得自己有错,斟茶谢罪也只是对着老夫人。   江淮岳赶紧上前一步,拉了拉她的手。   萧灵薇有些不甘,到底低下了头。   一片凝重的气氛里,老夫人开口了。   “如果我说,不打算让岳儿纳了萱儿,你待如何?”   萧灵薇猛然抬头,不敢置信的看着老夫人。   与此同时,江语蓉马上道:“娘,那萱儿怎么办?你是不知道外面那些人说得有多难听,还说萱儿早已经开始训斥清晖堂里有异心的丫鬟……”这明摆着就是说,赵如萱早拿自己当清晖堂的主母了。   如果真是这样传的,赵如萱的名声也差不多了。   萧灵薇重新低下头,眼神讽刺,觉得江淮岳拉着她的手有些不舒服,挣了挣,没挣脱。   “真有此事?”老夫人严厉的问。   赵如萱低着头呐呐说不出话来,半晌才轻声道:“那丫鬟不守规矩,表哥让她在院子里罚跪,我身边的盼儿多管闲事,从院子里经过的时候,说了几句而已,哪里就有外面说得那么难听?”   “萱儿你……”   老夫人斥责的话就要出口。   “外祖母,不关我事。是盼儿自作主张,她还连累得表嫂的孩子没了,我怀疑就是她对表哥起了心思,才会对清晖堂的丫鬟出言警告,还因爱生妒,才会买通丫鬟对表嫂肚子里的孩子下手。”她越来越觉得有道理,越说越顺溜。   说完了,还自觉说得不错的点点头,想了想又道:“当时她也在边上看到的,外祖母要是不信,可以问她。”   她手指一指周沫儿。   周沫儿在镇国公府一直低调,后来更是搬了出去,存在感一直不高。众人才想起来周沫儿最开始可也是清晖堂的丫鬟,再加上刚才说的丫鬟的事情,一瞬间屋子里的人眼神有些微妙。   江淮岳和萧灵薇脸色都不好看,周沫儿此时被指出来,都让他们想到些不好的回忆。   此时周沫儿的心情也不大好,看着伸到面前指着自己的细白的手指,指甲上的蔻丹红艳艳的,衬得指尖越发莹白如玉。   她的脸色沉了下来,只觉得那手指碍眼得很,她眼神淡淡的看着赵如萱,赵如萱被那眼神看得心里莫名慌乱了一瞬。   却听到周沫儿开口了。   “你想让我说什么?”   周沫儿心情不太好,也不想理会别人的心情,淡淡道:“是让我说那个丫鬟是和你身边的盼儿起了争执才会被世子责罚?还是说盼儿站在院子里警告她要安守本分?要爬床也要等主母进门了安排才是最好的出路?”   赵如萱脸色变幻,忽青忽白,忍不住指着周沫儿道:“你……你……”   “表妹,麻烦把手指拿开,你这样指着我我不舒服,我不舒服后记性就特别好,你还想让我继续说么??”周沫儿淡漠的眼神直直盯着她。   赵如萱后退一步,她以为周沫儿看在赵府的份上,再怎样也会帮着她说话。没想到她根本就不在乎赵府的情分,直接就说了出来。   周沫儿眼睛看向她的手指,赵如萱忙收了回来放到背后,她不确定自己以前干了多少出格的事情被周沫儿看在眼里。   江淮岳也不高兴,那时他还不知道以后会发生的事,对赵如萱还算和善,虽知道她不像在自己和祖母面前那么娇俏可人,却一直当她只是娇蛮了些。再怎样也想不到她是那么狠毒的人。   可是他善待过赵如萱是事实,听在此时的萧灵薇耳中,虽知道不该责怪江淮岳,他那时也不知情的,可心里就是不舒服,使劲挣脱了江淮岳握住的手。   这边的周沫儿也不舒服,突觉得手被江成轩捏了捏,低下头看着膝盖上交握的手,才觉得好了些。   “沫儿,你说的可是属实?”老夫人语气沉沉。   周沫儿正要站起身回话,江成轩已经站了起来,道:“祖母,沫儿又不会骗人,您再问她也还是这个话。您还是想想表妹以后吧?”   说到赵如萱时语气叹息。   众人闻言,才想起来明明是说赵如萱的事。又想起刚才周沫儿说的话,也就是说,赵如萱确实是训斥过清晖堂的的丫鬟了。   “母亲,可否容我说说一句话?”一直沉默的张氏突然道。   老夫人颇有深意的看了张氏一眼。   萧灵薇心里生出些不好的预感,想要打断张氏的话。   “上一次不管是谁动手,灵薇的身子坏了是事实,如今又是大半年过去,她一点好消息没有传出来……”   “娘。”江淮岳打断她的话,眼神冰凉的看着她,里面带着警告之意。   张氏被那眼神看得一怔,心里越发不喜萧灵薇。肯定都是萧灵薇在岳儿耳边说了什么,她的儿子才会如此。   最近这段日子萧灵薇掌家,虽没有怠慢了她,也没有刻意善待她这个亲婆婆。张氏左思右想也不知自己到底哪里错待了她,惹她如此厌恶自己。   是的,厌恶。她很确定自己没感觉错。不知道什么原因她也不想知道了,本来萧灵薇就该敬着她这个婆婆。谁知她这里对她掏心掏肺,她那边越发过分,居然想着夺了她的掌家权。   你不让我好过,我也不让你好好过日子。本着这样的想法,张氏笑道:“我镇国公府不能没有子嗣,且子嗣的母亲身份不能太低……”   她说到这里顿了顿,眼见着江语蓉母女眼神里闪过喜色,老夫人若有所思,不理会萧灵薇恶狠狠看过来的眼神,才继续道:“母亲,您如今还在,镇国公府还得您拿主意,相信为了镇国公府的基业,您比媳妇考虑的要更周到,您说如何媳妇都没有意见。”   说完了,一转身看到周沫儿两人,还对着他们一笑,才坐了下来。   老夫人沉思。   江淮岳已经厉声道:“我在这里只说一句话,我不纳妾,不管是谁,要是想要进清晖堂……到时候横着出来可不要怪我。毕竟……妾室是可以随意打杀的,要是不怕,尽管可以试试。” 第126章   “放肆, 你将祖宗基业置于何地?你对得起你的身份吗?你是镇国公世子,不是镇国公府普通的少爷, 你身上有责任,不是你想如何就如何的。”老夫人威严的声音响起, 没有江淮岳的声色俱厉,却无端端的觉得肃然。   江淮岳站在屋子中间,手里紧紧握住萧灵薇的手,收敛了脸上的厉色, 淡淡道:“祖母, 您就肯定灵薇一定不能生?”   老夫人看着他不说话。   他的眼神在屋子里的人身上扫过,接着道:“今日我把话放在这里, 镇国公府下一任世子, 一定是从灵薇肚子里生出来, 要不然……这世子我不做也罢。”   “放肆。”老夫人严厉斥责道。   江淮岳看着她,淡淡道:“祖母,我今日就放肆一回,您敢说您这样就没有一点私心?”   见老夫人就要开口,他继续道:“就算是以后灵薇不能生,我也不会纳妾,拼了世子之位不要, 我也绝不会纳赵如萱过门。”   老夫人神色怔住。   与此同时江语蓉也愣了下。   为何会如此?屋子里大多数人都闪过这样的疑问。   赵如萱心里难受, 她还记得表哥虽不喜她, 但兄妹情分还是有的。就是萧灵薇过门后, 他才这样的。   张氏也没想到, 江淮岳对萧灵薇感情如此厚重,他不单单是萧灵薇的夫君,他还是镇国公府的世子,镇国公府的未来和子嗣都在他的身上。当初江蜀可不是教他做情深似海的痴情人的,他今日说出这番话,和他一直以来所受的教导相悖,不知他是怎么变成了今日这样的?   张氏眼神扫到他手里紧紧握住的萧灵薇的手,愣了愣,再看了看江淮岳的眼神和表情。那里面有深情,决心,还有……害怕?   为何会害怕?   当初江淮岳喜欢萧灵薇,这个张氏是知道的,少年慕艾本就是正常的。可是为何会害怕失去,萧灵薇已经给他娶回来,如果不出意外,他们是要在一起过一辈子的。   张氏若有所思,她的儿子她最清楚,看一眼就知道他在想什么,这明明就是过于重视萧灵薇,才会害怕失去。萧灵薇又是个善妒的……   张氏想到这些,看了看江语蓉母女。罢了,这样的人弄进门,还不够糟心的。   “母亲,虽祖宗基业是大事,但岳儿说得没错,他们还年轻,灵薇也在调养身子,不如再给他们一些时日?”   张氏开口劝道,她此时说话,虽及时给老夫人解了围,却也会得老夫人的不喜,刚才就是她说出萧灵薇的身子受损才闹成这样。   不过江淮岳如此抵触,也不是好时候提纳妾之事。再等等,以后总有机会的。   张氏有些后悔娶了萧灵薇了,自从她过门,岳儿就不听话了。   老夫人沉默看着萧灵薇的头顶若有所思。   江语蓉急了,忙道:“娘,那萱儿怎么办?外面的传言很是难听,她以后还怎么嫁人?”   不待老夫人接话,萧灵薇冷笑道:“嫁不嫁的,也不是我们可以说的,她自己立身不正,还怕外人说?”   她最恨的人非江语蓉母女莫属。要不是她们,她的孩子已经出生,哪里还会在这里为了子嗣一事被指责,让江淮岳左右为难,她也不想如此,她也想要和张氏婆媳关系亲如母女。为了江淮岳,她可以放下上辈子与张氏的恩恩怨怨,前提是张氏这辈子不能再给她添堵,弄些那些乱七八糟的女人往清晖堂里塞,还美名其曰为了他们好。   “轩儿,你怎么说?”老夫人突然看向江成轩问道。   周沫儿诧异抬头,简直不敢相信这把火还能烧到自己身上来,她一直以为自己在镇国公府够低调沉默了。如今看来,只要江成轩在一日,就摆脱不了这里面的是是非非,既然如此,她也就不躲了。   “祖母,您想让夫君怎么说?该不会是表妹还心悦夫君吧?”周沫儿淡淡问道。   “你别胡说。”   赵如萱满脸通红,她再迟钝也看出来了,这屋子里的人里面除了老夫人,其他人对她们母女都是嫌弃居多。   江成轩淡淡扫了她一眼,赵如萱身子往后缩了缩,刚才江成轩的眼神就跟什么都没看似的,却无端端让她觉得自己就是个该扔掉的东西。   “祖母,您说什么我都听着,只是……我这副身子,纳妾也是害了人家闺女。更何况,我和沫儿是太后娘娘赐婚,为了镇国公府,以后我怕是不能纳妾的。”   他说的是事实,本朝皇室赐婚,为了证明当今贤明,是不好明目张胆纳妾的。   老夫人也只是随口一说,说完她就后悔了,她本就知道江成轩的情形不合适纳妾。皇室赐婚,就是丫鬟伺候也要低调些。   江语蓉恶狠狠盯着萧灵薇,江淮岳一转眼看到,萧灵薇的脸色越发难看。江淮岳见了冷笑道:“来人,请她们出去,以后谁要是再放她们进来,镇国公府就不强留了。”   此言一出,马上就有粗壮的仆妇掀开帘子进门来,对着赵如萱和江语蓉福身。   “岳儿。”老夫人警告道。   江淮岳不为所动,用眼神催促仆妇的动作。   本来有些犹疑的仆妇见状,就要伸出手去,胳膊刚刚一动,就听到江语蓉冷笑道:“不用,我自己走。”   眼看着江语蓉母女离开被仆妇护送着离开。   一片凝滞的气氛里,老夫人突然开口道: “岳儿,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为了这个女人,你真的什么都不管不顾了吗?祖宗基业难道毁在你手里你就满意了?”   老夫人痛心疾首,将矛头重新对准江淮岳。   江淮岳也不惧,握紧萧灵薇的手,只淡淡道:“祖母,今日之事您也是有私心的,不顾镇国公府基业的人是你不是我,您还是不明白……您好好想想吧。客人就要到了,我和灵薇先去看看还有没有什么要交代的。”   说话对着屋子里的众人点点头,拉着萧灵薇出去了。   周沫儿莫名觉得江淮岳说得有道理,赵如萱这样的性子,要是进府以后,还不得和萧灵薇针锋相对,再加上一个张氏,说不定还有老夫人参与其中,镇国公府以后如何,还真的不好说。   “老夫人,玉姨娘带着小少爷到了。”   外面的嬷嬷满是喜庆的语气传了进来。   众人似乎才想起,今日是什么日子,老夫人收敛了面上掩饰不住的怒气,淡淡吩咐道:“让她们进来。”   纤玉一身简单的粉色衣衫,娇柔的对着老夫人福身,道:“妾见过老夫人,见过夫人。”   老夫人看到纤玉边上的嬷嬷手里抱着的红色襁褓,眼神柔和下来。   一个月不见,那孩子已经白白胖胖的,眼睛黑亮亮的,显然养得极好,能把个红彤彤的瘦巴巴的孩子养到这副样子,显然也是用了心思的。   听说这孩子一直养在荣寿堂后面的小院,可见老夫人对这孩子的喜爱。要知道,这孩子体弱,有如今的模样,不光要费心思,还要费些银子才是。 第127章   先前吵得激烈, 等到客人上门时, 荣寿堂早已恢复了气氛,并没有一开始的凝重。   周沫儿去招呼姚氏, 她没有什么事, 有事情也被萧灵薇很快解决, 不愧是各家夫人心目中理想的儿媳人选。掌家理事招呼客人都得心应手, 张氏看在眼里,满意里带着些微微的担忧, 这以后要是子嗣艰难,可怎么办才好……   周沫儿没有这些担忧,她带着姚氏去了园子里的凉亭里小坐。   “沫儿, 今日气氛好像不太对,有没有事情发生?”姚氏低声问。   周沫儿简单说了一下, 姚氏听得皱眉, 待周沫儿说完了, 才叹息道:“世子对世子夫人也算是有心了。”   看着周沫儿若有所思道:“镇国公府这辈的年轻人倒是尽出痴情人。”   周沫儿的脸微微红了。   今日客人并不太多, 只是亲近的几家才收到请帖上门贺喜,且只是江蜀的一个庶子出生,众人送礼也不太重。   张氏不愧她国公夫人的身份,对着众人道喜也能面不改色接下。周沫儿看得佩服不已,这要是谁对着她恭喜她丈夫的小妾生了儿子, 还要情真意切的感谢人家上门道喜。想想就呕得要死。   果然国公夫人不是那么好做的。她也只配做个镇国公府的二少夫人, 自己还觉得不错来着。   镇国公府的满月并没有特别的事情发生, 那孩子被江蜀起名为江成益。众人自然都是夸好。   待得回府时, 周沫儿靠在马车上看着江成轩,心里想着姚氏刚才的那句话。   江淮岳是重活一世才对萧灵薇痴情,上辈子他不也是身边花红柳绿,就是现在两人有时候还会为了这些闹别扭。   那江成轩又是为什么呢?总不至于是周沫儿美若天仙,或者是气质楚楚可怜,江成轩不舍得伤害她吧?   周沫儿注视他时间一长,江成轩疑惑的目光看过来,周沫儿对上那样的目光,心里一动。那里面只有自己一个人,且江成轩目光里情意深深,她忽然就放下了心,管他是为了什么,只要江成轩一直这样不就好了。   忽然过去抱住他的胳膊,笑道:“夫君,你什么时候……呃,对我动心的?”   江成轩笑意微微的看着她,语气认真道:“不知,大概是上辈子注定的缘分,非得娶到你才觉得人生圆满。”   周沫儿笑道,她并没有把这个话放在心上,只以为是江成轩说的甜言蜜语而已。   “那你呢?什么时候对我动心的?”江成轩反手抱住她的腰,在她耳边低声问。   热气喷在她的耳朵上,周沫儿的脸染上了绯红。   “大概是……现在?”周沫儿不确定的语气道。   她也不知何时对江成轩动了心,不过早就动心了就是。   江成轩不满的咬了她耳朵一口,道:“我对你这么好,你现在才对我动心。”   说完,看着粉嫩的耳朵上他咬出的红痕,又舍不得,轻轻吻了上去,轻声道:“不管什么时候,只要你对我动心了就成,我的心思就没有白费,这辈子也就值了。”   周沫儿的脸上更红,心里却因为这番话暖暖的。   回府后,周沫儿的日子平静下来。   天慢慢的又冷了,周沫儿窝在榻上,看着火盆里的火星明明灭灭,听着外面的寒风呼呼,想起那年她在镇国公府清晖堂的后罩房里醒过来,似乎也是这样的日子。   那时的她可没想到这辈子还有这么闲适的日子,在知道这说什么地方后,只想摆脱镇国公府的一切。   “在想什么?”   微微带着些沙哑的声音传入耳中,周沫儿回神,看着不远处手里拿着一本书的江成轩,他一身宽松的衣衫,靠在榻上,倒有些飘逸的感觉。   “我在想,要不要去看看柔儿?”周沫儿动了动身子,笑道。   “想去就去。”江成轩重新拿起书。   周沫儿靠过去拿掉他的书,把他的脸掰过来对着自己,认真道:“柔儿已经有了身孕。”   “我知道,不是你告诉我的吗?”江成轩也不急着拿回书了,看着她笑道。   “那我们的孩子……你想不想生孩子?”周沫儿抱住他的胳膊。   周沫儿一直不知江成轩吃了什么药,平日里也没少折腾,她也没怀孕,她都有些纳闷盛国的医术怎么这么好。就不能有个意外什么的?   “想,不如现在试试,说不定就有了?”说话间唇就落到了周沫儿的脸上。   周沫儿想要说话,却发现唇已经被堵住。   等她再有心思说话时,已经在床上睡了一觉醒来。   外面天色微暗,天就快黑了。边上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借着微弱的天光看到江成轩眼睛闭着,睫毛微翘。她能想象到那眼睛睁开时,眼角微挑着,看着她的眼神是柔和专注的,似乎带着笑。   这么想着,那眼睛就真的睁开了,果然是柔和专注的。周沫儿的嘴角不自觉就弯了起来。   “不想睡了?”江成轩本就有些沙哑的声音更添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不睡了,要不然一会儿该睡不着了。”周沫儿坐起身。   “夫君,我们的孩子……”周沫儿想要问问,其实她觉得可以生,别人不都没事,有可能盛国女子都是这个年纪生孩子最好。   “再过半年。”江成轩也坐起身,伸手抱住周沫儿,轻声道:“再等半年,到那时我也放心些。”   周沫儿眼睛一亮,忙点点头。   定远侯府和镇国公府是一条街上,两家相距不算太远,定远侯现在还镇守在边城,如今府里只有定远侯夫人,还有世子。   周沫儿的马车停在定远侯府门口,她一下马车就看到不远处站着的嬷嬷,嬷嬷的打扮一看就是主子身边的得力人。不过不是柔儿身边的人,应该就是定远侯府夫人的嬷嬷或者是世子的嬷嬷。   嬷嬷看到周沫儿,满脸笑意的迎了上来。   周沫儿微微松口气,看这模样柔儿的日子应该是不错的。   “江二夫人,我家夫人知道您要来,吩咐奴婢在此等候。”嬷嬷上前笑道。   周沫儿心里一动,面色不变,笑道:“夫人太客气了。”   随着嬷嬷往里面走,定远侯府的园子和镇国公府也差不多,可能都是武将的缘故,园子里假山树木处处彰显大气,大气里带着些精致,可见定远侯夫人是个细致的女子。   一直沿着中间的小路,终于嬷嬷停在一个院子门口,笑道:“夫人请随奴婢来,柔姨娘也在夫人处等着。”   周沫儿心里微微一松。   不过以柔儿的聪明知礼,似乎就是这样才是正常的。   进了正房,一眼就看到坐在上首面带笑意的定远侯夫人,周沫儿余光一扫,看到柔儿坐在下首,微微笑着看了过来。   寒暄过后,周沫儿坐下,看了看柔儿,见她面色虽有些苍白,精神却是不错的,一身浅绿色衣衫,上面花纹精致,绣工繁复,价格不菲。   柔儿见了她也是很高兴的模样。   “夫人费心了。”周沫儿对着定远侯夫人笑道。   “柔儿知书达理,最是得我心意,我也很喜欢她,江二夫人放心。”定远侯夫人面带笑意,看样子不像是假话。   “得了,柔儿带着你姐姐回去吧。你们姐妹多日不见,一定有话要说。”   “多谢母亲。”柔儿站起身行礼。   两人走在园子里,柔儿带着周沫儿往左边而去。   “多谢姐姐来看我。”柔儿笑道。   周沫儿摇摇头,左右看看,低声问:“你过得怎么样?”   “还不错。”柔儿一笑,面色微微红润了些。   走了半刻钟,柔儿进了一个精致的小院,里面却不小,还有个小园子,园子里花草修剪得精致,丫鬟嬷嬷看到两人都停下来行礼。周沫儿想起刚才在外面的园子里也是一样的,看着柔儿的眼神就有些微妙。   待得两人在屋子里坐下,周沫儿叹道:“妹妹果然聪明,在哪里都能过得好。”   柔儿一笑,端起茶杯道:“不过是命,想要过得好,就得自己努力。”   柔儿如今的日子,跟世子夫人也差不多了,定远侯夫人喜欢她,看这模样似乎还立了威,仆人不敢轻视她。   说真的,要是没有以后都没有世子夫人,柔儿的日子也算滋润。比起周沫儿心目中的妾室日子简直天差地别。   她以为的妾室就是整天窝在房里,等着人想起来过来看看,要是生了孩子才有一点盼头。主母想起来还刁难一下,要是不会做人,比起丫鬟的日子还要难过。   事实上也跟周沫儿想的差不多,只不过柔儿情形不一样。首先定远侯府没有世子夫人,世子也没有别的妾室。定远侯夫人又是个和善的,柔儿自己也聪明得她欢心。再加上现在她怀有身孕,说不定这个才是定远侯夫人喜欢她的最大的原因。   不管怎么样,柔儿日子过得不错,周沫儿也高兴。   “林世子对你好不好?”周沫儿想起当初柔儿提起林世子,并没有动心的模样。   柔儿想了想,笑道:“比起别家的妾室,自然是好的。”   周沫儿不再问了,看这模样,柔儿对林世子似乎还是那样,没有动心。   这样好也不好,好的是以后肯定会有世子夫人,要是柔儿真动了心,往后的日子只有伤心的。不过没动心,要是林世子知道,大概会寒心的。   柔儿吃的用的都是精致的东西,以她妾室的身份,能有这些东西,显然林世子是个有心的。   周沫儿也不担忧,以柔儿的聪明,只会让她过得更好。   “孩子怎么样?”周沫儿看到她的手有意无意的扶着肚子,笑问。   闻言,柔儿温柔一笑,窗户外的光洒在她脸上,微红的脸上带着一层朦胧的光晕,让她看起来多了几分真实,她微微低头,看了看肚子笑道:“前几日我什么都吃不下,吃什么吐什么,大概以后也是个调皮的。母亲说,她怀世子时就是这样……”   周沫儿含笑听着,思绪飘远,想象以后自己孩子的模样,最好像江成轩一些,五官精致,长得好看。   “姐姐?”柔儿疑惑的声音。   周沫儿回神,笑道:“看你过得好,我就放心了,母亲也会放心些的。”   柔儿的脸上带着些感激,笑道:“母亲前几日来看过我,是我不懂事,惹母亲担忧。无论如何,谢谢你们来看我。”   周沫儿似有所悟,她和姚氏的到来,起码让定远侯夫人觉得,柔儿是有娘家的,还是有人关心的。以后她对柔儿的态度应该就会好一些吧。 第128章   日子慢慢流过, 转眼又是过年,周沫儿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树叶随着寒风摇曳。再过几日就要过年了。   从定远侯府回来, 周沫儿的日子平静下来,除了回了一趟周府, 还有不时去镇国公府请安。   就是去请安,也没有了以前的麻烦,现在的镇国公府好像每个人都磨合得差不多,吵不起来了。   或者说是江淮岳夫妻懒得和老夫人她们吵, 张氏最近和萧灵薇处得不错。上一次张氏及时在老夫人面前给江淮岳说了话, 老夫人才没能把赵如萱塞进清晖堂。如果当日张氏坚持,赵如萱到底如何还真不好说。可能是因为这个, 两个都是聪明的有心人, 想要处得好对她们来说, 也是很简单的事。   今日又是老夫人寿辰,不过她好像精神不太好,有些倦怠,不想大办。只想自己一家人一起吃顿饭,江蜀倒没有坚持。   最近朝堂上暗潮汹涌,周沫儿偶然听江成轩说起过。   可能也是因为这个,江蜀想要低调, 才答应了老夫人。   周沫儿走在镇国公府的园子里, 目不斜视, 现在她已经习惯丫鬟们对着她行礼了。   老夫人的荣寿堂里,有些安静。自从上次满月后, 再没有以前的热闹了。   周沫儿规矩请安后坐下,她的位置边上就是江蓠江珊姐妹,最近她们打扮得喜庆了些,张氏给她们置办了新衣和首饰,也带着出去了几次,大概是要给她们议亲了。   老夫人坐在上首,面色沉沉,她最近一段日子都是这样,听说赵如萱被赵昱送去了慈善庵里小住,顺便为赵府和老夫人祈福。   老夫人知道后自然不肯,派了人去赵府,也没能阻止赵昱。从那以后她越发精神不济。   “给祖母请安,愿祖母松鹤长春,笑口常开。”   江成轩给老夫人行了一礼,笑道。   老夫人终于露了个笑,却只一瞬就收敛起来。   江成轩也不在意,退下挨着周沫儿坐了。   江蜀看了老夫人一眼,也不再劝,最近他经常过来给老夫人请安,陪她说话,可老夫人就是不高兴,大概还是怪他不让江语蓉进门。   江蜀见无用功,加上朝堂上最近也不平静,他每日上朝谨言慎行,生怕行差踏错一步,整个镇国公府都毁在他手上。   自从武安伯的爵位丢了,京城里的勋贵都收敛了许多,家中不成器的都被警告不许惹事,甚至是送出京城的都有好几个,美名其曰游学。   沉默的气氛里,丫鬟有条不紊的上菜,周沫儿低着头吃,她平日里和江成轩吃饭时说笑惯了,猛不丁的在如此安静的情形下,她有些不习惯。   江成轩似乎发觉她的不自在,递过来一碗汤,周沫儿伸手接了,忍不住对他一笑。   “还是二弟和二弟妹感情好。”萧灵薇端着碗淡淡笑道。   她才不管老夫人高不高兴,她最厌恶的人除了江语蓉母女,大概就是老夫人了。   一瞬间,桌子上的人都看了过来,周沫儿手里还端着江成轩递过来的碗。感觉到其他人的目光,周沫儿面色不变,道:“夫妻不就是互相照顾?大嫂和大哥感情也很好。”   萧灵薇最喜欢听这个话,闻言,她的脸上笑意更大了些,看了江淮岳一眼,边上的江淮岳无奈一笑,到底也递过去一碗汤。   周沫儿心里一动,低下头喝汤。   那边的张氏看了看认真吃饭的江蜀,吩咐嬷嬷给江蜀递过去一碗。   老夫人看到这些,大概是家人和谐相处,夫妻相互照顾波动了她的心,平静无波的面色终于微动,道:“都多吃点。”   语气竟是缓和了些。   江蜀抬起头,眼神惊喜。   张氏看了江蜀一眼,会意笑道:“今日母亲大寿,合该高兴些才是。只今年没给母亲请个戏班子,不够热闹,是儿媳的错。”   “罢了。”一声叹息。   不知是说江语蓉的事情还是说戏班子的事情,没有人问,老夫人也没说。   “母亲,明年儿子给您大办,多请些亲近的人来给您贺寿,保证热热闹闹的。”江蜀笑道,眼眶微微发红。   最近老夫人不高兴,江蜀始终觉得是自己做得不够好。他都有些想要让人去请江语蓉来了。为了镇国公府,确实不该再让江语蓉进门,毕竟她伤害镇国公府的子嗣是事实,还想算计着让赵如萱进门,那姑娘已经被江语蓉毁了,就是个搅事精,到哪家都是祸害了人家。还眼高手低,身份不够高还不甘心,最近终于被忍无可忍的赵昱送走了。   其实他也不想承认的是,赵如萱是被老夫人毁的,一直给她养尊处优的日子,可惜她自己身份配不上,自然就会不甘心。   镇国公府看起来势大,其实不甚稳当,以前些日子当今对于武安伯的处置来看,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撤了他们的爵位。   目前最重要是家人齐心协力,他不得不考虑江淮岳的感受。夹在中间左右为难的江蜀,今日发现老夫人愿意后退一步,自然是高兴的。   气氛轻松了些。   “老夫人,三少爷来了。”福贵抱着个襁褓进来,后面还跟着低着头的纤玉。   老夫人脸上更和缓了些,看了看孩子,眉眼舒展开来。   江蜀微微松口气。最近他吩咐纤玉常抱孩子过来给老夫人看,她再不高兴心情也会好一些。   张氏低下了头,端起茶杯放到唇边。   表面其乐融融的一家人。   “轩儿,要不要搬回来住?”张氏笑问。   并没有以前的咄咄逼人。   “不用。”江蜀接话。   本来想要回答的江成轩住了口。   张氏脸色一瞬难看了些,不过她马上收敛,笑道:“我还不是觉得,住在一起热闹,还能照看一下。”   “你有心了。”江蜀终于将目光落到张氏身上,几个月来第一次放缓了语气。   张氏低下头,用手里的帕子擦了擦眼睛,才抬起头道:“这都是应该的。”   张氏变了许多,日日给老夫人请安不说,对着江蓠江珊也没那么严厉苛刻,和萧灵薇的关系也有所改善,对纤玉和孩子更是毫不插手。甚至于纤玉抱着孩子天天给老夫人请安她也没有多说,还把私库里的药材给了江成益补身子。   周沫儿听江成轩说的,若有所思看了一眼纤玉,只见她还是低着头沉默。   虽然她不沉默不行,这里没有她说话的余地。   晚上回了府,洗漱好的江成轩上了床。   周沫儿坐在妆台前梳着发,问道:“今日父亲为何会那样说?”   “我打算出京城去,你想不想出去看看?”江成轩下了床,走过来抱住周沫儿。   周沫儿眼睛一亮,忙问:“可以吗?”   “自然。”   周沫儿嘴角的笑意忍不住蔓延开来,想起什么,又问:“你说半年……”   江成轩点点头,道:“要是有了身孕,你怎么陪着我?”   说不定还要搬回去住。   江成轩要是外放,周沫儿又有身孕,自然不能陪着他出去,也不能自己住在这里,镇国公府的众人会让她搬回去住。   “可是你才进翰林院一年都没有。”周沫儿疑惑。   虽然一甲进士入翰林院是常态,也在里面呆不了多久,可也没有这么快的。最快的也要一年半。   “再过几个月,我就有一年了,到时候爹会想办法的。”   周沫儿明白了,今日江蜀意思是搬回去也住不了多久,没必要而已。   看着江成轩的下巴,周沫儿明白,这大概也是太子的意思。要不然哪里会有这么顺利?   虽进士不多,朝堂里等着用人,可三年一次的会试,算起来也不少,不定什么时候才能想起来江成轩。要是上边没人,等几年都是正常的。   过完年,周沫儿送了柳舒荷出阁,这个爽朗的姑娘嫁人时很是高兴,大概她和秦毅相处得不错,提起他时嘴角带笑,眼神期待。带着对未来的憧憬上了花轿。   京城城门口处   春日的阳光微暖,洒在身上暖洋洋的。周沫儿坐在宽敞的马车里,无奈的看着马车门口的两人,姚氏面色担忧,不停地嘱咐着什么,周明岳站在一边面色冷然,显然有些不高兴。   “娘,您放心,我都知道。”周沫儿认真的再次重复道。   见周沫儿如此,姚氏瞪她一眼,道:“我这是为了谁?”   “为了我,为了我,我都知道,您安心的啊。我这么懂事,您还不放心吗?”周沫儿拍了拍姚氏的手,她的手握住周沫儿的手,都捏出了微微的细汗。   “明岳,你要认真读书。”周沫儿板着脸看向周明岳,故作严肃。   周明岳认真点点头。因为学武的缘故,他现在已经比周沫儿还要高些,看着是个大人了。   “姐姐,一路小心。”周明岳面色严肃。   “嗯,放心。”周沫儿绷不住笑了。   见此,周明岳微微沮丧的垂下肩膀,嘟囔道:“姐姐当初就不该嫁人。”   周沫儿忍不住一笑,拍了拍他的肩,笑道:“说什么傻话?我要是不嫁人,你就该嫌弃我了。”   “我可以养姐姐一辈子的。” 第129章   周沫儿看着他沮丧的面色心里一暖, 江成轩突然从马车探出头来, 对着姚氏一笑,看向周明岳道:“你姐姐不用你养。”   周明岳瞪了他一眼, 肩膀更垮了几分。   马车渐行渐远, 周沫儿一直掀开帘子留了一条缝, 城门口的几人一直没有动作, 眼光一直落在这个方向。   阳光微微刺眼,周沫儿眯起眼睛。   她的眼眶微微红了。   抓着帘子的手突然被握住, 周沫儿到底松开了帘子,彻底看不到了。   官道上,三架马车不紧不慢的走着。   周沫儿掀开帘子一角, 外面阳光灿烂,路边的小草都是蔫的。她软软的靠在马车里的软枕上, 问道:“还有几日?”   “快了。”江成轩递过来一杯茶水, 周沫儿顺手接过来喝了。   “今年好热。”周沫儿叹道。   江成轩看了看外面的天色, 道:“今日早些休息, 明日再赶路。”   伺书应了一声,看到前面有个小镇,一拉缰绳就往那里去了。   周沫儿下了马车,看着面前的简单的客栈,江成轩皱皱眉, 道:“先歇歇。”   客栈其实是个小小的酒楼, 平日里主要是卖吃食的, 不远处不过半日就是县城, 所以一般赶路的人都是到那里去住。   吃过饭后,一行人随着掌柜往后院的客房去,过道狭窄,还有些阴暗。   掌柜是个精明的中年汉子,回过头来笑道:“小地方,贵人不要嫌弃。虽东西差些,保证干净。”   伺书在他身后,严肃着一张脸。   终于到了一排屋子面前,掌柜指着屋子道:“贵人可以随意挑选,都是空的。”   伺书上前,推开一道门,里面家具一应俱全,都有些陈旧,不过打扫的干净利落,不利落不行,根本就多余的装饰,床上被子还是细棉布缝的,都微微褪了色。   “主子?”伺书疑惑的声音。   似乎询问江成轩是否要住下。再走半日就是县城,那里肯定要好得多。   江成轩询问的目光看向周沫儿,她看了看屋子,道:“我无所谓的,都可以住。”   “今日就住在这里。”江成轩一锤定音。   掌柜脸上瞬间露出喜色,忙道:“贵人先歇歇,热水一会儿就到,管够。”   说完就弯腰退了出去,边扬声道:“孙婶,烧水。”   周沫儿转过身准备看边上的屋子,余光看到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妇人沉默着点点头。   夜里,周沫儿突然醒了,她一醒来,江成轩就睁开眼睛,搂着周沫儿的腰的手臂更紧了些。   周沫儿微微松口气,耳边传来的呜呜哭声让她心里打鼓。   这三更半夜,落魄小镇上,妇人的呜呜哭得肝肠寸断的声音,让她的头皮发麻。   “说了不能哭,今日有客人,你怎么又是这样?你再这样我也不管你了啊。”掌柜披着一件单衣,站在客房的院子里对着角落的一间小屋气急败坏的训斥。   江成轩拉着周沫儿上前。   妇人一身白,头上只用布条简单绑住,跪在地上哭得肝肠寸断,显然很是伤心。她面前放了个火盆,隐约能看到烧的是纸钱。   伺书面色难看,看着掌柜严厉问道:“她这是在做什么?我们主子在,怎么能做这些事情?就不能换个地方?”   “贵人息怒,她儿子前些日子惨死,我也不知她今日还要烧,实在对不住,我马上让她撤掉,保证没有一点声音。”掌柜不停弯腰致歉。   那妇人就是白天烧水的孙婶。跪趴在地上哭得身子颤抖,显然很是伤心。   她拉了拉江成轩,他会意道:“伺书,不要太过苛责。”   伺书退后一步。   “回去睡觉吧。”江成轩率先拉着周沫儿回了房。   周沫儿回了房,却睡不着了,迷迷糊糊的眯到天亮,精神不太好,马车重新启程。   两日后,马车停在阳县官衙门口。   阳县位于盛国的南面,四季如春,还算是富庶。不过比起周沫儿他们前两日刚刚经过的陆县多有不足。陆县盛产丝绸布料,盛国大部分的布料都来自于陆县。   阳县就差了些,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也没有特产,只是四季如春,温暖怡人。许多富商会在阳县小住,特别是夏日炎炎时,城里许多空置的院子都会迎来它的主子。   不过也是因为如此,阳县比起其他离京城甚远的县城,又富庶许多。   如今已经快要入夏,初夏天气在阳县也只是微暖的阳光,并不会像前几日一样炎热。   伺书下了马车上前,半晌后,里面出来一群身着官服的人,走到刚刚下了马车的江成轩身边,上下打量一番,微微拱手笑问:“可是来上任的江成轩江大人。”   江成轩微微点头。   “适才兵丁来报,下官一猜就是江大人到了,快请。”   江成轩回身看了一眼马车。   那为首之人似乎会意,笑道:“马车上是大人家眷?”   疑问却是笃定的语气。   江成轩微微点头,那人笑道:“不如先去里面歇歇。”   朴素简单的屋子里一片沉默,周沫儿端着手里的茶杯,并没有喝。   姚嬷嬷上前接过她手里的杯子,笑道:“夫人可是有些累?总算是到了地方,呆会儿奴婢收拾好了地方,夫人可以安心歇歇了。”   周沫儿随意点点头,她想的是江成轩到这个地方来到底是做什么的?总不会真的带她出来小住的吧,这个地方确实适合避暑,前两日她还热得浑身冒汗,自从进了城,她一点没有感觉到热气,反而觉得凉爽。比起京城里放了冰块的屋子也不逞多让。冰块容易使人受凉,这里可是天然的。   江成轩很快进来,满脸笑意的看着周沫儿,笑道:“怎么样,有没有觉得不习惯?”   “没有,你怎么找到这个好地方的?”周沫儿跟着他出了门,随口问道。   江成轩不答,一笑道 “去后衙,以后我们就住在那里了。”   周沫儿有些疑惑,左右看看到底没有问出口。   后衙只不过是个两进的小院子,比起周沫儿在京城里住的院子和庄子都多有不及。   周沫儿站在后院门口,一眼就将不大的院子扫视的差不多,屋子房门进闭,看不出怎样,不过看到院子里杂草丛生,屋子里应该也好不到哪里去。   周沫儿左右看看,反正只有姚嬷嬷他们跟在后面,靠近江成轩,低声问:“前任知县呢?他不住这里吗?”   江成轩嘴角露出些嘲讽,却只一瞬就收敛起来,周沫儿看得真切。   “他不住这里,住在不远处的街上。”江成轩淡淡道。   周沫儿有些了然,这是嫌弃这里闭塞小气了。   盛国也没规定县官必须住在后衙,人家不愿意住这里,搬出去住也是说得过去的。   如此,这几年没有住过人的后院落魄成这副模样也就可以理解了。   周沫儿推开房门,里面灰尘积了厚厚一层,她一推门,赶紧后退一步。   她几次搬家,屋子都打理的干净,只简单收拾一下就可以入住,这里可不同,不说别的,那些桌椅有的地方能看出来被虫蛀过的痕迹,不用说,这些肯定都是要换掉的。   她看着屋子里灰尘,想起几次搬家都是江蜀给的院子,越发觉得他对江成轩很是用心。不是亲口交代给信任的人,是不会收拾得那么好的。   周沫儿看向江成轩,不知他有没有想到这个?或许他早就知道,要不然也不会如此听江蜀的话,每次让他回府,他虽不乐意,到底还是带着周沫儿回去了的。   “夫人,这……今日怕是不能住了。不如先去客栈住上几日,待收拾好了再搬来住?”姚嬷嬷看了一眼,皱眉道。   对于她来说,觉得让周沫儿住在这里委屈了的,周沫儿自从回了周府以后,吃的用的尽量精细,更不要说院子。   “无事,不必麻烦,快些收拾,大不了晚些休息。”周沫儿说着便走了进去。   江成轩嘴角微微一勾。   姚嬷嬷赶紧快周沫儿一步进去,急道:“夫人在院子里等着便是,这些奴婢来收拾。”   喜琴喜诗也跟了进去。   周沫儿捡起地上的椅子,她手刚刚碰到,椅子就垮成了一堆木头,她愣了下,还不忘说笑道:“这下好了,好歹厨房的柴火是有了。这么多,估计两个月不用买柴火。”   这个一点不好笑。   周沫儿看到他们的表情,也觉得不好笑。   这副样子,阳县对于江成轩的到来似乎很不友好。不管新任知县住不住,最起码后衙要找人打扫一下,起码是个态度。 第130章   不过, 如今后衙荒凉成这副模样,某种程度上来说, 也是表明了态度。   不欢迎的态度。   前任知县刘怀良,出身寒门, 是盛光帝十二年的进士,同年考了庶吉士,三年后外放,任乌县知县, 乌县民风彪悍, 许多百姓动辙大打出手,其实不太好管教, 前面几任知县大多数听之任之, 甚至于闹出人命。刘怀良去了以强悍的作风镇压, 严格按律法秉公办理。三年后考评优良,后出任阳县知县至今。   现在是盛光帝二十二年。   也就是说,他出任阳县知县四年之久,如今他考评又是优良,此次也是高升。出任管辖阳县陆县的吴州同知。   看不出来他和江成轩或者镇国公府有什么新仇旧怨,或许只是简单的给江成轩一个下马威。   待得收拾得差不多,伺书去街上的铺子里买好的桌椅物什也送到了。只是一般的木质桌椅, 并没有买名贵的材质。   周沫儿特意吩咐的, 她觉得江成轩不过是个小小的知县, 还是简单朴素为好。   屋子里打扫干净后换上新买的桌椅, 看起来还不错, 和京城里的宅子自然是不能比的。周沫儿却很满意,这里离京城千里之遥,她觉得离那些人很远,心里踏实。   夜里睡下时,江成轩搂住昏昏欲睡的周沫儿,在她耳边问道:“沫儿,会不会觉得委屈?”   周沫儿这几日赶路疲乏,闻言摇摇头,迷糊道:“还不错,我喜欢。”   知道她的意思是喜欢这样的日子。江成轩一笑,低下头吻上她的发,周沫儿动了动身子,道:“睡觉。”   “不是要孩子吗?睡觉怎么会有孩子?”江成轩说话间,手已经不老实的往被子里滑去。   第二日,窗外的阳光透过窗纸洒进来,照得人暖洋洋的。周沫儿眯着眼睛微微睁开,道:“几时了?”   “想睡就睡。”江成轩按回她想要坐起的身子,自己下床披衣。   周沫儿到底坐起了身子,拿起衣衫道:“院子还得收拾,不如不要种花草,种些菜吃。”   闻言,江成轩一笑,道:“你想种什么就种,今日我得出门,大概……待会儿会有人找我。”   “刘大人?”   江成轩点点头,嘴角嘲讽,道:“他想要走,自然要和我交接。我今日要去下面的镇上转转,看下风土人情。”   这是要避开的意思了。   周沫儿点点头,问道:“今日回来吗?”   “自然要回。”江成轩笑道。   江成轩带着比较沉默的伺墨走了。周沫儿起床后,院子里的杂草已经被姚嬷嬷她们收拾得差不多,这大概算是院子小的好处。   听了周沫儿的吩咐,姚嬷嬷兴致勃勃要上街买菜种,周沫儿也来了兴致,打算去街上逛逛。   阳县的街道上人来人往,随处可见女子逛街,甚至有年轻妇人支个摊子卖些吃食和粗浅简单的首饰。不像京城里只有最繁华的几条街上才有大家夫人和闺秀。   周沫儿一路逛了过去,因为富户居多的缘故,阳县的铺子也有精巧的首饰和布料。   从侧面可以看出,阳县在刘怀良的治理之下,应该还不错。要不然不会有这么热闹繁华。   逛得累了,周沫儿随意走进边上的酒楼,想了想,没上二楼,只在一楼的大堂里坐了。   “夫人,您要吃些什么?”伙计满脸笑意。   “上些你们的招牌菜。”姚嬷嬷看了一眼周沫儿,吩咐道。   “好嘞。”伙计欢快的跑走。   周沫儿示意姚嬷嬷和喜诗也坐下。   大堂里像周沫儿这样打扮夫人还有两桌,别人也只是看了她一眼就收回目光,大概见怪不怪。   周沫儿端起茶杯喝茶,阳县的茶叶不错,只每年产出不多,在京城里价格不菲。突然后面有声音传入耳中。   “你们听说了没?昨日新任知县已经到了。”一个中年男人神秘兮兮道。   “知道,我还知道是个年轻人,且……背景很不简单,听说家中是京城里的勋贵人家,那可是有爵位的。”边上的人不甘示弱。   周沫儿好奇的看过去,只见一桌坐了四五个人,都衣着不凡,身上绫罗绸缎,腰间挂着玉佩等,在这阳县应该算是富户。   “爵位?现在可不多见了,只有那几家才有。不过他应该不是世子或者嫡子,嫡子才不会到这里来做个小小的知县,估计呀,就是个庶子……”说话的人洋洋得意。   却被边上的人马上捂住了嘴,还有一人低声道:“不要命了?”   说话的人左右看看后又道:“就算是庶子,也是得罪不起的。”   “喝酒……喝酒……前几日百花楼的妈妈已经放出风声,过几日忆梦姑娘就要挂牌,你们想不想去看看?”   “忆梦,就要挂牌了?妈妈也舍得?”   “哎,不是这么说的,妈妈怎么会放过忆梦姑娘,以前就有大把人捧着银子等着见她。如今更是准备好了银子,打算等她一挂牌就去……”   周沫儿吃着饭菜,味道不错。   等她回后衙时,已经是下午。   后衙位于衙门后面,里面是个死胡同,看路上的青苔也能看出,平日里少有人过来。   周沫儿走到街口,就看到门口停了个轿子,她瞬间了然,这大概是那位刘怀良刘大人了。   不紧不慢的带着姚嬷嬷她们走过去,轿子前站着的仆人模样打扮的人回头一看到周沫儿,微微弯腰问道:“敢问可是江夫人?”   他虽微弯着腰,眼神却并不谦卑,看不出一点身为仆人的自觉,仆人的态度从某种程度也能看出主子的态度来。周沫儿了悟,看了轿子一眼,大概这位刘大人自始至终都没把江成轩看在眼里。   “我们主子正是江夫人,找我们夫人何事?”姚嬷嬷上前严肃着面色问道。   “哦……见过江夫人,我家大人前来拜访江大人。”那人腰弯得更深了些。   “大人不在,一大早就出去了。”姚嬷嬷随口便答。   周沫儿不紧不慢走过去,喜诗已经推开了院门,眼看着周沫儿就要踏进去。   “江夫人。”低沉的中年男人声音从轿子里传出。   周沫儿停住脚步,微微回头,就见轿帘掀开,从里面走出来个身着官袍的中年男人,面相平凡,只眼神犀利,威严肃然的看着周沫儿。   “可否请江大人出来一见?”   周沫儿回身,对着他微微一福身,道:“见过大人,实在不巧,江大人不在,一大早就出去了,妇道人家也不好过问,也不知他去了何处?”   刘怀良眼神里闪过一抹厉色,道:“那本官改日再来。”   “听闻江夫人外家乃是左都御史姚定山姚大人?”刘怀良站在轿子门口,打算进去,突然问道。   “正是外祖父。”周沫儿面色不变。   “久仰姚大人刚正不阿,最是正直不过,有机会一定上门拜访。”刘怀良严肃道。   “外祖父远在京城,阳县离京城千里之遥,不过,刘大人一定有机会去的。”周沫儿认真道。   周沫儿看着他进了轿子,面色不变,看着他一路走远。   夜幕降临,江成轩才回来,周沫儿对他说了刘怀良来过,还说起他特意提起姚定山。   周沫儿也不经常见这位外祖父,只见过两次。只觉得他严肃得很,对周沫儿还算和蔼。反正周沫儿有些憷他,不敢在他面前随意,也尽量不去姚府。   接下来几日,江成轩日日一大早就出去,刘怀良一开始来过两次,都不巧得很,江成轩始终不在,后来他直接派人下了一张帖子给周沫儿。   显然他有些急了,江成轩一点不急。   本来他应该日日在府衙上衙,江成轩到来时是中午,如果他在不就见面了。可他偏偏不在,这也没什么。且不说这是不是故意,但是他对后衙的随意就能看出,他对江成轩不甚友好。他都如此随意,不把江成轩放在眼里,江成轩自然不会倒贴上去。   帖子上写邀请江成轩去春意楼喝酒,顺便谈谈阳县的交接。   “你去吗?”周沫儿扔掉帖子,问道。   江成轩点点头,道:“他应该是着急了。”   江成轩去了春意楼,听说同行的还有那天为首的那人,阳县的典使何季。   日子慢慢过去,江成轩每日去前面衙门上衙,阳县的事情并不多,江成轩每日也只是看些史书或者是阳县以前的案子。   周沫儿无所事事,每日跟姚嬷嬷一起学种菜,蹲了半天觉得腰有些酸,腿也软,干脆站起身来,喜琴适时递给她一杯茶。   周沫儿顺手接过喝了一口,把杯子递了回去,余光一扫,看到喜琴欲言又止的看着她。   喜琴跟她相处久了,一向是心直口快,她知道周沫儿一般也不会生她们的气。周沫儿也知道她的性子,这副模样可不多见。   正值中午,阳光有些烈,周沫儿走了几步,走到院子里唯一的大树树荫下,笑道:“有事就说,这副模样做什么?”   喜琴亦步亦趋的跟着她,闻言咬咬牙,道:“夫人,少爷他买了个院子。”   闻言,周沫儿失笑,顺手理了理衣衫下摆,不在意道:“不就是买了个院子,也值当你这样。” 第131章   见周沫儿一点也不在意, 喜琴跺跺脚, 急道:“夫人,少爷吩咐伺书偷偷去的, 伺书告诉我, 少爷吩咐他的时候面色很不对劲……”   这话暗示意味十足, 周沫儿整理衣摆的手顿了顿, 认真看向喜琴的脸。   喜琴见周沫儿终于正视自己,微微松口气, 道:“伺书说,前些日子少爷去赴宴,刘大人和何大人在宴上提起忆梦, 说要给她赎身送给少爷……后来没几日少爷就吩咐他买了院子。”   周沫儿想了想,问道:“伺书告诉你的?”   喜琴点点头道:“我是夫人的陪嫁丫鬟, 自然先为夫人着想, 伺书他比较听少爷的吩咐, 被我偶然看到他没来得及收起来的地契……我问他他还不肯说, 非得说主子的事情少问,会弄得里外不是人。”   周沫儿微微抬头,看着悠远的天边,今日天气甚好,真的是万里无云。   见周沫儿看着远方, 似乎在沉思。喜琴接着道:“他这话明显不对, 少爷和夫人自成亲以来, 我们都看在眼里, 有什么事情是夫人不知道的,少爷也没有事情要刻意瞒住夫人。伺书他还说里外不是人,也就是说夫人知道了会生气……夫人……”   周沫儿整理收回视线,继续整理衣衫,面色未变,只嘴唇抿了起来。   喜琴有些忐忑,却还是继续道:“夫人,奴婢听说那忆梦姑娘长相绝色,一身舞艺惊艳绝伦,尤其写得一手好字,惹得阳县不少富贵公子追捧。这是伺书亲口告诉我的,万一是真的,夫人您……怎么办?”   “继续种菜去。”周沫儿重新走回开辟的菜地,蹲下身子。   喜琴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见周沫儿神色未变,不过她手里种菜的动作快了许多,还不小心就压断了一根苗。   周沫儿手里的动作不停,正待换个位置,突然觉得一阵眩晕,她忙稳住身子,半晌后才觉得好了些。   姚嬷嬷往这边看了一眼,发现有些不对,赶紧走过来,边问:“夫人可是身子不适?可要去请大夫?”   “不用,我回去歇会儿。”   周沫儿站起身,又是一阵晕眩,她顿住身子半晌,止住姚嬷嬷想要扶她的动作,自己慢慢走回了房。   屋子里一片黑暗,寂静无声。   江成轩站在门口看着房门,有些疑惑平日里微笑等着他回来的人今日怎么不在。   “夫人怎么了?”   姚嬷嬷手里端着托盘,道:“回少爷的话,夫人身子不适,好像睡着了。”   江成轩面色担忧,问道:“大夫怎么说?”   “夫人不让请大夫,说没有大碍,歇会儿就行。”   江成轩回身接过姚嬷嬷手里的托盘,推门走了进去。   窗外的月光照进来,隐约看到床上有个人,江成轩轻轻放下托盘走了过去。   周沫儿一睁开眼睛就看到江成轩坐在床边,赶紧坐起身,道:“你回来了?”   屋子里亮了起来,周沫儿睡得脸色红润,赶紧下床道:“夫君,回来多久了?怎么也不叫醒我?可用了膳?”   江成轩走过去帮着她整理有些凌乱的衣衫,面色担忧问道:“我听嬷嬷说你身子不适,可要请个大夫?”   “没事,我本来就是困,睡了一觉已经好了,先用膳。”   周沫儿看了看天色,外面已经朦朦胧胧的,天就快要黑了。   喜琴送饭菜进来时,余光注意着周沫儿的神情,发现她同往日一般无二。心里微微松口气,她也不知道是想周沫儿生气还是想她不生气,心里矛盾得很。   喜琴特意留意了几天,发现周沫儿和以前一样,每日和姚嬷嬷一起种菜,只是下午都要回去睡一会儿。   “夫人,有人送了帖子来。”姚嬷嬷手里拿着一张帖子进来道。   周沫儿接过,上面写着邀她去游湖,阳县县城外有个湖,名静水湖。静水湖很大,不少城里的富户都有画舫,夏日里去游湖,听说在湖上凉爽非常。   邀请她的人是何夫人。   何季平日里和江成轩相处得不错,并没有刻意刁难,不过江成轩不问的事情,他从来不会专门提醒,所以,相处不错不过是江成轩不与他计较的结果,要不然,可有得闹。   周沫儿嘴角微勾,笑道:“天天闷在家里不好受,去看看。”   江成轩回来知道何夫人下了帖子,沉思半晌。   周沫儿笑道:“我也是出去透透气。”   “夫人辛苦。”江成轩语气略带深意。   两人都明白不是游湖这么简单。   江成轩看着周沫儿站在桌前喝茶,眼神在周沫儿轻薄的衣衫上一扫,她抬起手臂仰脖时,身姿曼妙,江成轩眼神热切了几分,走过去道:“为夫想要谢谢夫人,不如……”   周沫儿放下茶杯就觉得身子腾空,并不害怕,顺手搂住他的脖子,瞪了他一眼。   眼神略带媚意的一瞪,江成轩呼吸都急促了几分,周沫儿自然感觉到了,嘴角微微勾起,被他抱着几步走回床边,唇被吻住,身子落在柔软的榻上,随即就被一具火热的身子覆了上来。   转眼到了日子,周沫儿一身浅绿色衣衫,夏日炎炎里看到她只觉得清爽。看着镜子里肤色红润的女子,理了理头上的钗,周沫儿站起身笑道:“走吧。”   静水湖离城门口不远,周沫儿的马车很快就到了。   她刚刚一下马车,就看到不远处的画舫,画舫不大却精致非常,湖边站着几位盛装打扮的夫人,见了马车,都将目光转了过来。   一位身着天蓝色衣衫的三十多岁模样的妇人走过来,笑问:“可是江夫人?”   周沫儿笑着点点头,她眼神在周沫儿浑身上下一扫,脸上的笑容不变,道:“听闻江大人年轻有为,没想到江夫人还是个美人,果然是郎才女貌,羡煞旁人。”   周沫儿矜持站着微笑,并不答话,妇人见此接着笑道:“江夫人还不知我是谁吧?我夫君何季,和江大人共事……”   “何夫人。”周沫儿含笑唤道。   何夫人点点头,走过来握住周沫儿的手,道:“快过去,我给你引见其他几位夫人……她们的夫君都是和江大人共事的。”   最后一句话颇有深意。   周沫儿心里了然,就是不知她为何对自己释放善意,脚下不停,随着她过去。   “刘夫人,李夫人,这位是蒋夫人,还有曹夫人。”   周沫儿含笑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刘夫人估计是刘怀良的夫人,算起来在这阳县,只江成轩的官阶最高,其他几位看到周沫儿都面色带笑,只这位刘夫人面色不变。   阳县县丞李戈,主簿蒋平,倒是这位曹夫人,听说有个捕头叫曹大,大概就是他的夫人了。   周沫儿一一对上了。   “我们上去吧。”刘夫人淡淡道。   众人都笑着朝画舫走去,刘夫人边上还跟着一位不像是丫鬟打扮的女子,一身粉色衣衫,身姿玲珑,温婉得像是大家小姐。   周沫儿虽疑惑,并不多问,反正以后总会知道的。   “夫人从京城过来,听说京城繁华,我们倒是无缘得见,夫人可否说说?”   李夫人满面笑容,不过她眼神微带不屑,被周沫儿敏感的察觉到了。   “京城里人多是非也多,我胆子小,不敢经常出门。京城热闹繁华是真的,只是我不怎么出门,也没见识到。”周沫儿笑道。   闻言,刘夫人看了她一眼,李夫人眼神就更不屑了。倒是那位蒋夫人含笑道:“我平日里胆子也小,就是在这阳县,也不敢经常出门,要是到了京城,我大概更不敢出门。”   说完对着周沫儿善意一笑。   “可真是太可惜了。”   温婉柔和的声音带着叹息传来。   坐在一起的几人面色微变,都不好看,尤其是刘夫人,她回头严厉的看了一眼一直跟着她的那似主非主的姑娘,道:“不会说话就不要说,得罪了江夫人,我可不会保你。”   “不至于,江夫人不是这么小气的人。”曹夫人爽利道。   她一身简单的衣衫,头上也只一支玉簪绾发,和周沫儿她们坐在一起并不见谄媚逢迎,倒是个有趣的人。   “府上伺候的人不懂事,江夫人莫怪。”刘夫人不理会曹夫人的话,淡淡道。   周沫儿含笑摇头。   看来这姑娘是刘大人的妾室,要不然说是丫鬟就好了,不会说是伺候的人。长得确实好看,周沫儿还以为是刘夫人表妹什么的。   静水湖风景确实不错,且一点感觉不到炎热。周沫儿悠闲的靠在窗户边,听着几人闲聊。   “听说那忆梦有人想要给她赎身……”李夫人含笑道。   闻言,其他人都颇有深意的看向周沫儿和刘夫人。   “唉,女子存活不易,我们只不过是命好些,生于富贵,还是不要太过于苛刻。”刘夫人含笑道。   眼神扫过周沫儿时,特意看了她一眼。   “说得也是,就是不知这忆梦是否会遇到良人?”李夫人含笑。   “忆梦长相绝色,舞艺非凡,哪个男人见了不动心?要我说,她落到哪个男人手里,不得把她捧在手心,就是可怜了家中的妻子……”刘夫人叹息道。 第132章   “江夫人, 你说是不是?”刘夫人淡淡问道。   周沫儿含笑道:“忆梦再怎么身世可怜,长相绝色, 也没有人怜惜她到愿意休妻娶了她做正房,可见最可怜的还是她。”   其他几位夫人都若有所思。   “这天下男子大多负心薄幸者多, 我们还是不要太相信的好。”曹夫人笑道。   周沫儿好奇的看了她一眼,盛国女子从小受的教导就是以夫为天。曹夫人这番话倒是少见得很。   从进静水湖回来,第二日,曹夫人和蒋夫人就上门拜访。   周沫儿自然是请她们进来, 曹夫人昨日可对周沫儿释放了善意, 想来她也是为了她夫君曹大,毕竟现在阳县最大的是江成轩。   至于蒋夫人, 周沫儿觉得她大概是个腼腆的女子, 昨日她就不怎么开口。   曹夫人在不大的后衙院子里转了一圈, 对着周沫儿的菜地赞不绝口。   三人闲聊了一个下午,两人对周沫儿既不逢迎,也无不屑,三人相处还算是愉快。周沫儿也知道了些阳县发生过的趣事。   离开时,曹夫人道:“我们女人就是打理后宅,至于他们是要做大事的。女人心里只有夫君,可夫君心里却装了太多东西, 所以, 我们还是不要对他们抱太大期望, 对自己好才是正经。”   周沫儿含笑听了, 对她话里的暗示不为所动, 不过她还是谢过了曹夫人的善意。   江成轩始终没有在周沫儿面前提起他买了院子什么的。周沫儿也没问,当初喜琴一开始告诉她时,她慌乱了一瞬。不过后来她认真想了想,觉得江成轩不会做对不起她的事,且他对周沫儿的态度一点未变。   日子如常慢慢过去,阳县并没有特别的事情发生,一晃到阳县已经两个月。   周沫儿坐在院子里的树下,手里一本书无聊得翻着。   “夫人……少爷他去了那个院子。”喜琴急匆匆走进来,低声禀告道。   周沫儿放下书看着她。   说实话,她并不觉得江成轩是那种人,因为他说过不会有别人,以他的性子,不会做不到的。且周沫儿并不觉得江成轩会骗她,要是他真的想,他也不是鬼鬼祟祟的人。   “去了就去了,你急什么?”周沫儿淡淡翻了一页书,继续看。   喜琴跺跺脚,急道:“夫人,您还是去看看吧。”   她自然着急,有个夫妻恩爱的主母和一个夫妻相敬如宾的主母自然是不一样的。如果主母以后有妾室什么的,万一让她做些污糟事情,她做还是不做?所以,喜琴是打心底里希望江成轩没有变心。最近这些日子,周沫儿不着急,可把她担心坏了,江成轩变心与否,对他们一家人的以后关系极大。   首先她和伺书自然不会像现在这么亲密无间。   “不去。”   周沫儿放下书,站起身伸了个懒腰,道:“我要去睡会儿。”   最近她经常犯困,每日晌午是必须要睡觉。喜琴是知道的,见她头也不回往正房而去,喜琴亦步亦趋跟着,眼看着周沫儿就要进去,她想了想道:“夫人,您就不好奇少爷在做什么?”   周沫儿顿住脚步,她确实有些好奇江成轩到底瞒她什么?不过江成轩应该没打算瞒着她,要不然就不会让伺书去办。   “我先去睡会儿。”   周沫儿到底抵挡不住困意,淡淡道。   徒留下忧心忡忡的喜琴站在房门口对着紧闭的门发呆。   周沫儿一觉睡醒,起床后发现,往日应该回来的江成轩还没回来,她想了想,对着正给她端水进来的喜琴道:“那个院子在哪儿?我看看去。”   喜琴闻言面色一喜,道:“夫人,我知道在哪里,我带您去。”   要是真的有人在那个院子里,一定不能让她进门。喜琴这么想着,出去让人准备马车。   刚刚走到门口,见伺书从外面急匆匆进来,见了她就问:“夫人在何处?”   喜琴疑惑,不明白跟着江成轩出去的伺书怎么自己回来了。   “在房里。”   想到什么,赶紧问道:“可是少爷出事了?”   要不然伺书怎么会单独回来?还一回来就问起周沫儿?   “不是,少爷在那个院子里,让我回来把夫人接去。”伺书说完,就往后院急走,边道:“就是你说不正常的那个院子。”   喜琴闻言,面色微微一变,见他走远,小跑着跟上,道:“你老实告诉我,那里面有没有别人?”   伺书愣了下,回身道:“别胡说。夫人去了自然就知道了。”   因为后衙的院子实在是不大,周沫儿在屋子里听了个大概。   收拾好后,出了后衙,马车早已等在门口。周沫儿刚才睡了一觉,此时倒精神得很,还兴致勃勃的掀开帘子看路边的铺子。   渐渐的外面的行人少了起来,两旁的店铺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个精致的小院子,周沫儿听说过这条街,因为景致不错,这里的院子可以说是阳县卖得最贵的,当然也是最好的。能够住在这里的人都非富即贵。正值夏日,这些院子基本上都入住了主人。   下了马车,周沫儿看着面前的朱红色大门,大气威严,一看就不是刚才的那种小院子。   心里默默盘算了下买这么个院子大概需要的银子,周沫儿嘴角勾起,看来江成轩银子富余得很。   跟着伺书慢慢往里面走,走过前面一进院子,周沫儿的脚步由一开始的轻快变得缓慢,面上的轻松神情慢慢收敛,郑重起来。   伺书见状,也不敢催促,只拉了喜琴站在一边。   周沫儿脚步越来越慢,最后几乎是停了下来,眼神一刻不停地左右扫视。   待看到前面园子大树下的人时,周沫儿觉得自己看不清他的背影,觉得奇怪,想要揉揉眼睛,伸手一摸,发现自己满脸泪水。   看了看边上的屋脊,屋檐下的抄手游廊,那廊壁,游廊上的雕工,甚至是屋子的窗户,她的眼睛微微睁大,心里越发震动。   那个梦……她回到周府那日,梦里也是这样的一个院子,园子里的花草修剪得错落有致,一样的抄手游廊,一样的屋子,一样的园子,甚至是假山也是一样,她的眼神转向大树下背对着自己站着的人影,还有一样的……素色衣衫。   江成轩。   原来那个梦里和她一起逃不出去的人,居然是江成轩。   她再次左右看看,还是有不一样的地方。   比如梦里那漫天的火光和几乎能把人烤熟的炙热,还有那眼见着逃不出去的绝望和梦里那挥不散的悲凉,甚至是对命运的不甘。 第133章   周沫儿看着江成轩的背影, 他背对着周沫儿,似乎在沉思。   周沫儿也陷入沉思, 她莫名想起认亲时,她明明需要找机会出镇国公府, 老国公夫人就要去福华寺祈福,江淮岳还要随行。她跟着去了福华寺,需要找机会去慈善庵,柳夫人突然就到了福华寺……这些都可以说是巧合。   那一开始她还是个丫鬟时, 江成轩对她莫名其妙平等对待的态度, 还有他时不时对她的调笑。对于一个普通的丫鬟,江成轩似乎太过于重视了些。镇国公府的丫鬟上百人, 为何她周沫儿偏偏不同?不, 她那时还是初夏, 连名字都如此俗气,没有特点,可江成轩对她就是和别人不一样。   又想起桃花树下,落英缤纷里他微微嘶哑的声音说:“你不如嫁给我……”   甚至是太后赐婚的懿旨,他在里面真的只是一个不知内情就被赐婚的其中之一?   还有……留仙楼的药膳。   周沫儿来了这么久,从来没有在除了留仙楼以外的地方看到过类似的菜肴。   如此种种,她和江成轩是不是还有个前世才对?   周沫儿的心里剧烈跳动起来, 如果有那么一个人, 从前世追到今生……   看着江成轩的背影, 他最近似乎消瘦了些。周沫儿一步步走上前去, 在伸手可以触及他的地方站定。   江成轩始终没有回头。   “沫儿, 这里……你记得吗?”江成轩声音暗哑,他平日里的声音明明只是微哑,此时却暗哑得紧,听起来让人悲伤。   “我知道你不记得的,我不想要一个人记住那么多东西,不过我又舍不得忘记,忘记我们的曾经。所以,我忍不住来阳县,忍不住买下这个让人绝望的院子……它有好多我舍不得丢弃的东西,比如我和你的曾经。我舍不得让它落入别人的手里变得面目全非。”   周沫儿沉默听着,越发觉得悲伤,她的眼泪慢慢滑落,一滴滴落在地上,晕开。   她低着头看着地上的水渍,突觉一阵眩晕,眼前一黑,身子控制不住就往地上倒去。   然后……她恍惚看到前面的人影迅速回身,她落了下去,落入一个温暖的怀中。   江成轩担忧急切的脸映入她的眼中,周沫儿扯起一个歉意的笑容,道:“夫君,对不起,我好像记不起来我们的曾经。”   不知江成轩听到这句话没,他抱起周沫儿就往院子外面跑去。   早在周沫儿往江成轩这里走过来时,伺书和喜琴就退到了院子外面。   周沫儿环住他的脖子,看着他精致的下巴,心里其实很遗憾,她真的想要记起来,哪怕是不好的记忆。   上了马车,江成轩将周沫儿搂入怀里,吩咐道:“赶紧去医馆,找个大夫。”   周沫儿其实就是眩晕一下,此时已经没有难受的感觉了,忙道:“我没事,不觉得有哪里不舒服。”   “那也必须看大夫,你近日常常这样,还整日困觉……”江成轩说着,嘴角紧紧抿起。   突然他的头埋入周沫儿的脖颈间,低声道:“我早该带你去看大夫。”   周沫儿的听着他懊悔的声音,嘴角微微勾起。   “恭喜知县夫人,您已经有一个月身孕。只是心绪不宁,才有些动了胎气。”胡子花白的大夫笑道。   周沫儿脸上瞬间露出喜色,收回伸出去把脉的手,不由自主抚上小腹。最近她经常犯困,心里有些怀疑,还想着再等等请个大夫看看。   江成轩愣了一下,才问道:“大夫,可有需要仔细的地方?”   “夫人的身子小时候受过寒气,近两年似乎特意调养过,底子还不错,以后多加小心就成。”   大夫说话间提笔写了张药方,双手递给江成轩,道:“大人,这安胎药夫人还是喝一些为好。”   江成轩正色接了过来。   他语气神态丝毫不见慌乱,很是镇定。似乎周沫儿只是身子不适需要喝些药。   直到上了马车,周沫儿还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肚子,江成轩也是一样的表情看着,突然伸手抱住周沫儿,头靠在她瘦弱的肩膀,又舍不得用力,轻声道:“沫儿,我们有孩子了?”   周沫儿回抱住他,轻声道:“对,我们有孩子了。”   姚嬷嬷坐在马车前面,满面笑容,嘴角的笑意收敛不住。又对着一边的伺书和喜琴恨铁不成钢,道:“还说让喜琴给小少爷做奶娘,如今倒好,夫人都有了身孕,你们在做什么?”   喜琴和伺书对视一眼,沉默听着不答话。   回了后衙,周沫儿被江成轩小心翼翼扶了回房,周沫儿想要说自己没那么娇贵,看着他的面色突然不想说了。   江成轩面色正经,似乎正在做一件很重要的大事。   待得回了房,周沫儿被他扶到榻上,江成轩转身离开准备给周沫儿端些吃的过来。突然他的身子顿住,微微低下头看着捏住他袖子的纤细白皙的手指,上面的指甲透明,衬得指尖越发白皙细嫩。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笑意,道:“沫儿,我很快就回来,你舍不得我么?”   周沫儿看着外面透过窗户落在地上的光影,声音有些失真,道:“我们……有孩子么?”   江成轩的身子僵住,不说话。   周沫儿沉默等着,也不催他。   半晌,才听到江成轩声音微哑道:“没有孩子……我身子太差,是真的差。”   周沫儿的手指紧了一瞬,微微松开捏着他袖子的手,道:“我想要知道,能给我说说吗?”   江成轩回身,坐回床边,认真看着周沫儿的眼睛。   “那些不是什么美好的事,你不知道也好。”   对上周沫儿执拗的眼神,他叹口气道:“如果我不是重来,我的身子就是一开始京城里传言的那样,活不过二十五,且还需要名贵药材吊着……沫儿,其实那样活着,艰难得很,每次我都想着,就这样吧。可是我那时候有了你,我舍不得死,我又一次次坚持了下来。”   周沫儿沉默听着,低着头看着被子上的精巧的绣工,有片叶子绣得偏了些,那是她懒得改故意留下来的。   “我努力想要活,可惜有些人看不得我活……哪怕半死不活的也是碍了他们的眼。后来,我们就都死了。”   “怎么死的?”   周沫儿不由自主问道。   江成轩笑了笑,伸手理了理她的发,道:“沫儿,反正我们现在都好好的,这些事情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我想要知道。”   江成轩手还停留在她的发上,看着她的眼神里的认真,半晌才低低道:“我那时候身体很差,几乎到了……油尽灯枯。我爹听说阳县四季如春,他其实已经放弃我了……我们住在刚才的院子里养病,有人放火烧了院子……火势太大,我们逃不出。”   油尽灯枯几个字江成轩说的低不可闻,周沫儿还是听到了。   周沫儿长长嘘出一口气。   “我回周府那日做了个梦,梦里就是刚才的院子,里面漫天大火,我和一个身着素衣的男人在里面拼命逃,可惜火势太大。”   江成轩身子僵住。   周沫儿说到这里嘴角扯起,似乎在笑。接着道:“火势太急太大,我都能感觉到马上就要卷到我身上来。我们逃不出,我居然还不肯丢下他自己逃……那人还算是有良心,让我自己跑。”   “可惜你不肯丢下他……不过是个快要病死的人,就算是没有那场大火,他也一样活不了多久。”江成轩突然趴下去,趴在周沫儿的盖着的被子上,声音暗哑,语气悲凉。他忘不了火舌卷上周沫儿时,她脸上的释然。   周沫儿的腿感觉到他趴在被子上的身子微微颤抖,伸出手去抚上他的背脊。   “我觉得,他要是没有让我自己逃,说不定我真的扔下他了。”周沫儿扯了扯嘴角道。这话算是安慰,意思是因为那人对她好,周沫儿才没有扔下他。   江成轩颤抖的身子僵住。   “沫儿,你不该认识我。”江成轩抬起头,看向周沫儿,语气认真。   周沫儿沉默看着他。   “我不想放开你,当时我虽然让你走,却不甘心。可是你没有丢下我……就是现在我也在暗暗窃喜当时你没有丢下我,愿意和我一起死。我承认,我是个卑劣的人。”   “哪怕你和我在一起会死,我也不想放开你。”   江成轩紧紧盯着周沫儿的面色,想要看出来她面上诸如害怕逃避之类的神色。   周沫儿面无表情,他看不出她的想法。   江成轩似乎觉得不够,继续道:“可是我再醒来时,我后悔了。我怕……我怕你真的不在了。我知道,原先的初夏不是你,我怕你不再出现。我醒来时还是个五岁的孩子,我看着初夏进府,看着她慢慢长大,看着她有了野心,想要入我大哥的后院……我不敢乱动,我怕我稍微动作一下,你就没有了……再不会出现在这里,出现在我面前。我自己慢慢调养身子,不再喝府里的大夫给的方子,我还学了武艺,我的身子真的慢慢好了。我唯一担心的就是看不到你……”   “好在,你还是来了。我看到马房那个小子手里荷包上面的绣工,我知道那是你。”   当他看到那个荷包,心里的狂喜现在都还能想得起来。   周沫儿的眼睛微微睁大,她怎么会告诉他这个?   江成轩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道:“我们最后的日子里,只有我们两人相依为命。有时候我夜里痛得睡不着,你就给我说那个光怪陆离的世界。我知道你喜欢那里的平等,自由,特别是对于女子的宽容。还有你想要的一夫一妻,相濡以沫……这些都是盛国没有的。我怕你跟我一样从小时候就想起,在那里想起,然后刻意避开……毕竟在这盛国,除了周府,就没有你留念的东西。”   周沫儿身子软软靠在枕头上。   “我甚至是觉得,你那时候能够坦然和我一起死,或许就是想要回去。”   “沫儿,我知道你不想来。可我还是刻意不改变初夏的前半生,就是为了让你和上辈子一样,遇上我。”   周沫儿忽然想起,她认亲时江成轩在里面肯定是有动作才如此顺利。那她回府后还到处相亲,那时候江成轩又是个什么想法?   她倒是没有怪江成轩的意思,且不说穿越一事玄之又玄,她自己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江成轩只是默默看着,并没有错。   如果真如他说的这样,他们有个前世,那江成轩是以什么心态看着她相亲,看着姚氏到处打听未婚的适龄男子。好容易和她说句话,还被她冷言冷语。尤其那一次江成轩问她:“你这是在相看?”   对于周沫儿来说,江成轩当时和她只能算是认识,连熟悉都谈不上,这个话问出来是极其失礼的。   “对不起,我想不起来。”周沫儿歉意的道。 第134章   “你不怪我?”江成轩疑问。   周沫儿摇摇头, 道:“我自己都不知我是因为什么才会到这里?又怎会怪你……那初夏有没有特别的地方?”   江成轩想了想,道:“没有。我还特别注意她, 一点没觉得不对。然后我就突然看到你找马房的那个小子打听周府的消息。他手里的荷包就是你绣的。”   说完,他站起身, 打开一个柜子,那是江成轩装衣衫的,周沫儿一般不会翻他的东西,见他在里面翻了翻, 拿过来一个周沫儿有些眼熟的荷包。   就是她给马房福来的那个, 上面只简单绣了几片叶子。荷包被保存得极好,和当初周沫儿递出去时一般无二。   周沫儿把荷包一把捏住, 收进被子里, 道:“以后我再给你绣一个, 这个不好看。”   江成轩也不与她争辩,含笑看着她。   他的笑容轻松,眉眼舒展。   “当初我到处相看,你就不着急?”周沫儿见他面色轻松,笑问。   “有我在,他们娶不到你。”江成轩说得笃定且认真。   门外传来敲门声。   “夫人,鸡汤好了, 您喝一些再休息?”姚嬷嬷带着喜气的声音传来。   江成轩站起身, 半晌后回来, 手里多了一个托盘。   周沫儿自己端起碗, 用勺子慢慢往嘴里递, 汤有些烫,勺子停在唇边,她忽然想起什么,问道:“那把火……是什么人放的?”   屋子里沉默下来。   “刘怀良。”   周沫儿眼睛睁大,疑问道:“他为何要杀你?”   她还以为是张氏,不过这里离京城千里之遥,张氏的手应该伸不到那么长。   “我挡了他的路,或者说是挡了他上面的人的路。城外那些新造的院子你知道吧?那些其实是刘怀良和商户李湖暗中勾结造出的。本朝有律法,官员不能与商户暗中勾结,我偶然看到他们在一起,就是我们院子的隔壁,那里就是他们商量的地方。”   “李湖还是李戈的同胞兄弟。他们还不止这个,阳县的粮铺都是李湖的,甚至是三分之一的铺子都是李家兄弟的。”   周沫儿有些疑惑,按理说就算是这样,哪个官员还没有点私产什么的。朝廷也管不了这么多啊。再说官商勾结,没有证据确凿,刘怀良肯定不认的。   江成轩似乎看出来她的想法,嘴角嘲讽一笑,道:“他们也只是奉命行事,何止阳县,整个吴州府都是别人的囊中之物。阳县还好,隔壁的陆县才真真是富足,可是陆县的丝绸想要出去,就得给知县交税,高达三分之一。”   周沫儿睁大了眼睛,他们哪里来的胆子?想想也知道这些银子朝廷肯定收不到,都是暗地里收的。   “他们怎么敢?”   江成轩嘲讽一笑,道:“那是因为他们有手眼通天的人在上面给他们顶着。”   周沫儿喝完了碗里的汤,道:“这就是你来这里的目的?”   江成轩认真看着她,道:“算是其中之一。沫儿,我做的所有事情,都是为了我们的以后。这次的事情,主要还是为了报仇。”   “你想杀了刘怀良?他可是朝廷命官?”   江成轩淡淡道:“不,他只是奉命行事,他没有那么大的胆子敢杀镇国公的儿子,哪怕是个被放弃的庶子。”   “等等,放弃?”   江成轩看着她疑惑的目光,淡淡道:“就是放弃,你看我爹对我还不错是不是?”   周沫儿点点头,以江蜀对江成轩的用心程度,不像是会放弃他的人。   江成轩声音低了下来,道:“你可能不知道,有的人怕受伤害,尤其是我爹那种人,他要是知道我活不久,一开始就会刻意控制自己的感情,等我离开时,就不会太伤心。所以,他看到我药石无灵,主动将我送到阳县……我不怪他,毕竟他是我爹,对我还算是真心。”   他说到这里,笑了笑。又接着道:“他哪怕放弃我了,要是知道我被人暗害,也一定会追查到底。那刘怀良不过一介寒门,区区五品,哪里来的胆子敢杀我?一定是他上面的人,不惧怕镇国公府和我爹报复的人。”   见周沫儿满脸疑问,江成轩把她手里的碗接过来,淡淡笑道:“沫儿,这些事情你不用管,我说给你听听,你听过了就算了,不要放在心上。我一定不会让你再出事,我们还有了孩子,我们都会好好的。”   周沫儿若有所思,江成轩知道她的秘密,她就觉得和他更亲近了些。   突然想起什么,周沫儿偷瞄了一眼江成轩愉悦的神情,笑问:“我听说阳县有个长相绝色的忆梦姑娘,最得富家公子追捧,就是不知她长成了何等绝色?你见过吗?”   江成轩嘴角勾起,笑道:“自然见过。”   周沫儿微瞪了他一眼,道:“那天我和几位夫人游湖,她们说有人给忆梦赎身。该不会是送给你吧?”   既然她最大的秘密都被江成轩知道,周沫儿也不藏着掖着,直接就问。   “不会。”江成轩笃定道。   “那忆梦已经有了刘怀良的孩子,他怎么会把怀了他孩子的女人送给我,他如今可还没有子嗣。” 江成轩讽刺道。   周沫儿疑惑,那天刘夫人的模样,可不像是没有孩子的人,因为周沫儿看她底气很足。   盛国女子如果没有孩子,好歹都会焦虑一些。就算是洒脱如冯夫人,提起传宗接代也是伤感得很。那刘夫人说话做事一脸的傲气,应该是有什么事情是周沫儿不知道的。   “刘夫人她出身丝绸名家华府,最是富贵不过。那天你们游湖用的画舫,就是刘夫人娘家送给她的。”江成轩似乎知道周沫儿在什么,解释道。   “所以,哪怕她没有子嗣,刘怀良也不敢慢待了她。再加上华府可以说是丝绸行业的领头人之一,对着陆县知县最先交出三分之一的人就有华府。”   这样一来,刘夫人不过是没有子嗣,刘怀良自然不敢胡来。且不说他当初受人恩惠,就是如今华府的动作,不见得华府上面就没人,很可能华府比刘怀良还要得他们的主子重用。毕竟,做什么事情都要银子不是?   “那刘怀良还敢让忆梦有孕?”   周沫儿觉得奇怪,这种情形下,刘怀良应该对刘夫人尊重些才对,哪怕是表面,又怎么可能弄出孩来?   那刘夫人那日虽说的好听,什么女子不易,大家相互体谅什么的。但真的落到她身上,不见得她就是个善良的。   江成轩一笑,道:“刘怀良肯定还是想要子嗣的。”   “所以才传出忆梦要被赎身的传言来?”周沫儿笑问。   只有这样,刘夫人才会放下戒心。   江成了抽掉她背上的枕头,扶住她身子躺下,淡淡道:“沫儿,你要多休息,别人的事情就不要管了。” 第135章   既然江成轩说忆梦是别人的事情, 周沫儿也就不再放在心上了。   周沫儿有孕,后衙一片喜气, 最高兴的要数喜琴,本来以为以后的日子要复杂了, 没想到不光没有妾室,周沫儿还有了身孕。主子感情好,她们做奴婢的自然不会难做。   周沫儿每日在看书歇歇,安心养胎。曹夫人和几位夫人知道后, 还上门贺喜。   这一次她们不再用意味深长的目光的看着周沫儿了, 都隐隐用余光打量刘夫人神情。   她们都听说了,忆梦入了刘怀良的后院, 还是做妾。刘夫人居然还能忍下这口气。   刘夫人坐在椅子上端着茶杯, 眼神里隐隐嫌弃的左右看看。   李夫人坐得离她最近, 也有样学样。周沫儿算是看出来,李夫人是唯刘夫人马首是瞻,刘夫人说一句话,她必然是要接话的。   曹夫人和何夫人对周沫儿就多了几分真心,尤其是曹夫人,还跟周沫儿说了许多该注意的地方。   众人含笑听着。   “江夫人,江大人对您可真好。您有了身孕, 有没有给他安排丫鬟伺候?”刘夫人突兀的开口。   屋子里瞬间就静了静。   “没有, 我们大人刚来阳县, 一应事务还不熟悉, 每日上衙回来倒头就睡。再说, 他也说了不需要。都说出嫁从夫……”周沫儿淡淡道。   “别的可以听,这可不行,贤妻贤妻,就是要贤惠大度。我还听说江夫人自成亲后,从来不给江大人安排伺候的人……江夫人看起来温婉柔和,没想到是个善妒的,是不是府上没有丫鬟使?我是过来人,年纪比你大,今日我就托个大……倚雪,你过来,以后你就留在这里伺候江大人……”   顿时就有个娇俏的丫鬟,红着脸微低着头从刘夫人后面走出来,对着周沫儿一福身,她福身的动作僵硬,显然是刚刚学的规矩。   其他几位夫人脸色都有些不好看。刘怀良官位本来就比他们高,如果刘夫人给丫头给她们带回去,是不敢也不能拒绝的。   李夫人却是满面笑意,道:“江夫人,您还不谢谢刘姐姐,她为了江大人可是费了心,这也是为了您好。”   周沫儿面上的笑意收敛,从刚才刘夫人打断她的话开始,她面上的笑意就收了起来。淡淡道:“刘夫人还是收回去,我们不缺丫鬟使。”   刘夫人不在意周沫儿的冷脸,笑道:“江夫人怕是不知,我娘家是丝绸大家华氏,区区一个丫头,哪有送出去还收回来的道理?”   陆县富贵,华氏更是里面的佼佼者。   其他人有些噤若寒蝉,曹夫人此时却笑道:“刘夫人,江夫人刚刚有孕,最是夫妻情浓时,您给个丫鬟,不是扫兴嘛?您就行行好,收回去。我们呀,都记着您的好呢。”   曹夫人此话说得俏皮,不软不硬的顶了回去,周沫儿若有所思看了她一眼,曹夫人可是有意无意的对她释放了多次善意。   “刘夫人怕是不知,我好歹是个官家小姐,我夫君出身镇国公府,府上长辈自我们成亲之日起,还从来没赐过丫头。你这样……是打算代她们履长辈之责吗?”周沫儿淡淡道。   声音冷淡里带着微微的厉色,眼神漠然看着她。   屋子里的人脸色微变,这才想起江成轩可不是什么寒门,周沫儿也不是随便可以得罪的。不提镇国公府,就是周沫儿的娘家,也不是好得罪的。   刘夫人面色最为僵硬,忽红忽白好不精彩。周沫儿那句她想代镇国公府的履长辈之责,简直就是诛心。   她再怎么骄傲,不过是个五品官夫人,娘家再有钱再富贵,也不过是商户之家而已。哪里来的胆子敢代替镇国公府长辈?   “江夫人言重。不过是个丫鬟,刘夫人也是担忧你过于善妒,对您和您娘家不好。她可是一片好心,您这样说,真让人冷心。”李夫人赔笑道。   周沫儿不看她,这李夫人从一开始就没把她看在眼里,周沫儿也不用给她脸面。只看着刘夫人道:“刘夫人,我们不需要丫鬟使,就是需要,我难道还买不起个丫头,您操心操得太多了,手也伸得太长。我就是个善妒的,您要看不惯。以后,我们还是少来往的好。”   李夫人面色一僵,赔笑道:“江夫人,我们可是上门给您贺喜来的,您这样不太合适吧?”   刘夫人已经站起身,刘怀良外任好几年,都是别人捧着她,如今周沫儿这一下子,她觉得甚是丢脸,一甩袖子道:“既然如此,江夫人,你好自为之。”   “我自然是好的,对了,把您的丫头带回去。”   周沫儿一指站在那里不知所措的丫头,心里嗤笑一声,刘夫人送也就送了,送个规矩都不熟悉的,显然是没把他们夫妻看在眼里。   丫头赶紧跟了上去,不敢再看周沫儿神情。以为可以一步登天,以后生下子嗣,可就是官家子女。如今再看,江夫人娘家后台太硬,她自己本身也不像是个软和的,说不定哪天死了都不知道。   李夫人坐在那里僵硬无比,面色尴尬。   曹夫人她们也没有开口给她解围,以前李夫人捧着刘夫人给她们不少难堪,她们没有周沫儿那么硬的后台,都默默忍了。如今好不容易有人能收拾她,自然乐得等着看她丢人。   不过,几人对周沫儿的态度也不敢那么随意了,尤其是何夫人和蒋夫人,两人心里都有了计较。人家再怎么好说话,也有勋贵家族出身的骄傲的。   出了这事,后面的谈话自然没有先前的愉快,几人都有些刻意和周沫儿保持距离,对她说话也克制了些,没有原先的随意。   主要是周沫儿看起来过于年轻,才十几岁的姑娘,周沫儿看起来也温柔,才有些轻视她。如今才有些正视她的身份,她夫君可是她们夫君的上司,不好得罪的。这里面只有曹夫人神情态度不变,她一开始就看清了自己的身份,从不敢轻视周沫儿,这会儿最放松的就是她。   最惶恐不安的就是李夫人了,她虽知道李季和刘怀良是一条船上的人,可如今李季的上司可是江成轩。   几人面上言笑晏晏,心里都各有想法。周沫儿也不在意她们怎么想,能帮江成轩的,自然会帮。如刘怀良夫妻这样的,天然的敌人,费那个心思跟她纠缠什么?   送走几位夫人时,都客气的和周沫儿道别,曹夫人自不必说,李夫人尴尬的笑着,就是平日里少言寡语的腼腆的蒋夫人,也对着周沫儿面色含笑的道:“江夫人,我这个人平日里不会说话,有时候干脆就不说。以后熟悉了你就明白了,不过我心里对夫人最是尊敬。对了,夫人可用得惯我们这边的饭菜?需不需要厨娘?我家中有个京城过来的厨娘,如果夫人需要我就送过来……夫人也知,厨娘这位置最为敏感,我也不想让夫人误会……”   李夫人和曹夫人都诧异的看着她。曹夫人还好,她自认为对周沫儿坦荡,没有什么可担忧的。   李夫人就有些急了,没想到平日里不爱说话的人,今日都对周沫儿送出了厨娘,只有她还傻乎乎的只知道得罪人。   出了后衙,李夫人看着蒋夫人冷笑道:“亏得我平日里见你腼腆,对你多加照顾。你看我最近犯傻也不提醒我一下。不用直白的说,你就暗示我一下江夫人的身份也好啊!”   蒋夫人后退一步,想要躲到曹夫人后面去,可惜被曹夫人有意无意移开了身子。   “这……江夫人身份不是明摆着,我以为你知道来着,刘……对知县大人的态度你们也看到了,我也不知你和刘……关系到了什么地步?我看你对江夫人不冷不热,还以为你打算死心塌地跟着刘夫人。怎么好随意跟你说这些。万一你怪我多管闲事……”蒋夫人说得磕磕绊绊,不过几人都听懂了。   曹夫人意味深长看了她一样,这蒋平夫妻都是一样的人精,看得最清楚却什么也不说。还暗搓搓的备下了厨娘,什么京城来的厨娘,要不是故意寻摸,哪儿有那么巧?   送走了几人,周沫儿一般也不见她们,李夫人后来还打算送个厨娘过来,被周沫儿拒绝了。   江成轩还是一样的早出晚归,得空就陪着周沫儿在阳县内外闲逛。没多久,阳县几乎所有人都知道,江大人对夫人最为疼惜,有空也只陪着夫人,从来不去酒楼等地方。没有妾室不说,夫人有孕连丫鬟都不收。   自然有人暗地里说周沫儿善妒。不过地方小有地方小的好处,别人也不敢到周沫儿面前来说。   直到听说前任知县夫人,如今吴州的同知夫人打死了府上的一个小妾,阳县地方小,一点点事情都能传得沸沸扬扬,更何况如今死了人。   那小妾就是忆梦。忆梦在阳县也多少算是个名人,不少富贵公子追捧。当初要不是被刘怀良赎身准备送给新任知县江成轩,多少人捧着银子等着给忆梦赎身。阳县虽没有陆县繁华,可有银子的人比比皆是。   民不与官斗,他们再喜欢忆梦也不敢与官府为敌。如今听说人死了,才觉得伤感。几个富家子弟一怒之下,直接把刘夫人告上了县衙。   江成轩以妾室是私产为由,据接这个案子。   妾室是私产,尤其忆梦还是有卖身契的。   江成轩这一拒接,可算是捅了马蜂窝。不少阳县人认为江成轩袒护刘怀良,官官相护。甚至还有人暗地里猜测那忆梦不过是从青楼由明转暗,其实还是在伺候这些官员。刘夫人只不过是给他们背了黑锅,忆梦说不定是被哪个有特殊癖好的官员弄死的。   不过都只敢暗地里议论,不敢拿到明面上来说。   周沫儿有些为江成轩担忧,官官相护,这罪名可不小。简直就是无妄之灾,尤其如今阳县很多不知情的人也跟着起哄。   江成轩不理会这些,每日照常,除了去前衙,就陪着周沫儿,只一般不出门了。   又是几日,突然就有人到县衙状告商人李湖,告他草菅人命。   江成轩接了这个案子。   就是县城外的造房子的地方,有人从屋顶上摔了下来,当场毙命。   死的是个三十多岁的男子,家中有母亲妻子儿女,全靠他一个人在县城赚钱养家,如今家中顶梁柱一倒,对于他们来说就是天塌了也差不多。   盛国请的长工如果出了意外,赔了银子就是。   李湖的管事银子是赔了,可只有区区十两银,长工妻子自然不依。十两银虽然多,但对于一条人命来说,太过廉价了些。且长工一死,家中只剩下妇孺,如何能够活命?   传了李湖,他不出意料的不认,只说他出了一百两银,银子被管事贪墨,最多把管事抓了,银子还给长工一家。   长工妻子是个三十多岁的妇人,跪在县衙大堂里哭得泣不成声。 第136章   因为有前面江成轩拒接忆梦一事在前, 这一次江成轩接了长工孙虎一案,再加上阳县地方不大, 看热闹的人自然多。   长工妻子一身朴素的布衣,跪在地上哭诉道:“大人, 民妇不是为了银子,是管事他公报私仇,前面过年时管事不发工钱,我当家的带着工人跟他闹了一通, 大伙儿才有了银子过年。就是因为这个, 管事记恨上了,平日里对当家的多有训斥苛刻, 他为了我们一家子的生存都忍了下来。可是这一次, 明明下雨天不能上房, 偏偏说上面催得急,非得让我当家的上房,雨天屋脊湿滑,这才出了事。”   “你还我当家的命来,银子有什么用?我们一家老幼妇孺,就是有银子也守不住。你个奸商,要不是你, 我当家的如何会丢下我一家子……”说话间朝边上跪着的李湖扑上去就是一顿的抓挠。   李湖不妨她突然扑过来, 平日里似乎也没见过这么彪悍的妇人, 他懵了一瞬才反应过来, 大叫道:“你个无知蠢妇, 我养活了你们一家子,非但不知感恩,如今居然还要怪我……哎呦……大人……大人……”   他慌乱之下,居然没有忘记江成轩,忙唤道。   江成轩坐在上首,稍低一点的地方坐着李戈,蒋平,右边坐着何季。李戈面露担忧的看向江成轩,他才不紧不慢一拍惊堂木,道:“孙余氏,有事说事,大堂之上不能动手。”   孙余氏不听,依旧在李湖身上抓挠。边上候着的捕快忙上前去拉开她。她还犹自不甘心的双手挥舞着抓挠。   “啪”一声。   大堂内外都静了静,孙余氏安静下来,跪在地上继续哭求道:“大人,我当家的死得冤枉,您一定要把这个故意害人性命的东西抓起来……”   “住口。”江成轩冷声道。   他虽年轻,声音微哑,但威严冷肃,语气肃然这么一喝,孙余氏终于跪在地上,只轻声啜泣,身子微微颤抖,看起来好不可怜。   见她这样,外面围观的人都于心不忍,不记得刚才她的彪悍,只想起她失了丈夫,不过也是个可怜人罢了。   与围观的人截然相反,李湖衣襟微乱,脸上和脖子上都满是指甲的抓痕,有的地方微微渗出血迹,头发微乱,看起来好不狼狈。   “李湖,孙余氏状告你故意害人性命,你可认罪?”   李湖理了理身上的衣衫,发现还是狼狈不堪,面色狠厉的看了一眼孙余氏,才道:“不认。草民虽为商户,但自认为和别人不同,做生意讲究诚信,草民如何会为了区区银钱和人结怨?工钱早已结出,至于他们没收到……草民只是识人不清,错信了人。大人明鉴。”   “传管事吴立。”   李湖面色微微一变,余光看向左边上首的李戈,只见他眼皮垂下,李湖微微松口气。   吴立是个二十多岁的男子,看起来有些斯文,他上前对着江成轩微微弓身,道:“吴立见过大人。”   “孙余氏状告你故意害人性命,你可认罪?”   “草民不认。孙虎的死,草民也很自责,不过草民自己问心无愧,绝对没有害人性命的坏心思。”吴立说话不慌不忙,有条不紊。   “胡说,下雨天人让人上房,还不是故意?你敢说过年时要工钱一事,对我当家的没有记恨?你明明就是公报私仇,看不惯他不听话。”孙余氏又大声指责道。   “对于工钱一事,你可有话说?”江成轩冷声问道。   吴立看了看李湖,道: “工钱一事是我错,不过绝对没有贪墨的意思,只是我母亲突然病重……草民只是借用一下。”   “那这一次贪墨赔孙虎性命的银子,你可认罪?”江成轩冷声问。   吴立看了一眼上首的李戈,李湖已经道:“我在知道孙虎丧命的当日晚上,就已经让账房把银子给了吴立……”   “账房并没有把银子给草民。十两银还是草民自己垫上的。草民当时和孙余氏说得清楚,后续东家会给她银子。可能是孙余氏猛然得知噩耗,没有听清。”吴立镇定道。   孙余氏有些愣,如此一说,这一次还是她诬告了?该赔的银子人家也付了,不过是下面的人动作慢了一些而已。她就算说吴立没说过还有银子,人家也说了,是她过于伤心记错了。   江成轩看着孙余氏呆愣的表情,心里叹气,道:“那账房可能证明此事?”   “草民在此。”江成轩话音刚落,围观的人群里,突然传来一个爽利的男声。   门口的捕快放了他进来,跪下后道:“草民胡清见过大人,草民就是李湖聘请的账房先生。”   “对于东家说的让我给银子给吴先生,草民没有听说过。事前事后都没有,就是今天,草民也没有听说过给银子之事。”   上首的李戈和吴立都面色微微一变,李湖脱口而出问道:“你昨日不是说要回乡看母亲?”   胡清一笑,道:“本来打算回去,可是同行的车队不走,说是同村的人出事,今日过堂,非得看完了才走,反正我也无事,就过来看看。东家,你的脸色不对,是否身子不适?”   李湖越听面色越苍白。   外面围观的人议论纷纷,都说是李湖说了谎,根本就没有吩咐过给孙余氏银子。还有人低声议论,说不定是因为孙虎年前时带人闹事,被李湖记恨在心,如今不过是故意除去孙虎。毕竟孙虎在一起上工的长工里,很有威望,就是不让他干,很可能许多长工都不干了。   “所以,李湖,你有什么话说?”江成轩语气沉沉。   吴立左右看看,突然跪伏在地上道:“大人,都是草民的错,刚才草民说了谎,东家确实给了一百两银,是草民起了贪欲,才贪下了九十两,如今孙余氏闹事,草民才知后怕,草民愿意把银子还给孙余氏,求大人恕罪。”   李湖此时突然站起身,一脚踢向吴立的胸口,边上的捕快赶紧上前拉住他,他却只看着地上的吴立,怒斥:“我早就说过,要善待他们,你在做什么,你母亲病重,银子不够可以告诉我,我会眼睁睁看着你母亲病死不成?”   说完后对着江成轩跪下,道:“大人,草民平日里很忙,不记得是吩咐了账房还是直接吩咐吴立,反正银子草民是出了……草民有罪,识人不清,愿意多给孙余氏五十两银补偿。”   “大人,银子可以不要,这个故意谋人性命的坏人不能让他继续祸害别的长工,求大人严惩。”孙余氏大声道。   围观的人一片叫好声。   李湖苍白的面色衬着他脸色的血迹,越发触目惊心,此时他面色难看,狠厉的看了一眼孙余氏。   “吴立,可还有话说?”江成轩威严问道。   吴立沉默,只不停用眼神扫视李湖和上首的李戈。   半晌道:“大人,草民都是为了母亲,如今做下错事,无话可说。草民不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   围观的人里面都觉得他有情有义,虽做下错事但情有可原。   孙余氏冷笑,道:“大人明鉴,这吴立在阳县到处都有地契,家中根本就没有什么病重的母亲,倒是有两房妾室,他说的都是骗人的。”   围观的人又议论起来,刚才还记得吴立有情有义的,都有些义愤填膺。   “犯人吴立,故意谋人性命,贪墨银子,押后再审。”   江成轩理了理衣衫,往后面走去时,跟着他的李戈上前两步,道:“江大人一点不像第一次审案,就是不知会不会误判?”   误判?   江成轩嘴角勾起,认真打量了下李戈,只见他面色虽诚恳,但眼神里隐隐着急。明显就是试探江成轩有没有可能放了吴立。   想要放人,误判就行了。   见他如此,江成轩的心就定了定,看来这个吴立对他们很重要。   江成轩漠然道:“本官初来乍到,有些手忙脚乱。不过好在有律法在,依律法来办,想来是不会有大错的。”   这话意思就是照律法来办。也就是没得商量了。   “大人不知,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承认自己错,其实也没那么难。”李戈意味深长。   两人面色带笑,不知情的人看起来还以为在说笑。   江成轩回后衙时,周沫儿已经从喜琴口中知道了个大概,笑看着江成轩道:“江大人今日很威风嘛。”   江成轩喝完茶,放下杯子,笑道:“再威风,也还是你夫君。”   说笑几句后,周沫儿正色问道:“那吴立会说出实情吗?”   江成轩摇摇头道: “据我所知,吴立有个妹妹是李湖的妾室,很得他欢心,吴立才有了这个差事。” 第137章   这样说来, 吴立是不会说的了。   毕竟他一家都要靠着李湖过日子,就是为了他妹妹, 也不能说啊。   “不过,他会说的。”江成轩笃定道。   见他说得自信, 周沫儿也就不担心了。吴立才是开始,还有李湖李戈,甚至是刘怀良。   刘怀良后面还有主子。   “一点点来吧,我们有的是日子来慢慢筹谋。总有办法的。”江成轩微微笑道。   “今日孩子有没有闹你?”江成轩笑看着周沫儿问道。   周沫儿摇摇头, 现在才两个月, 她除了平日里疲乏一些,一点感觉都没有。不过想到孩子, 她的脸上不自觉泛上了温柔的笑意。   “写信回去了吗?”江成轩笑着问道。   周沫儿点点头, 她早在一知道有孕时就送了信回去, 姚氏很担忧她的肚子,如今总算是可以放心了。   “镇国公府要不要告知一下?”周沫儿笑问江成轩。   镇国公府的众人对他们虽然漠视居多,不过江蜀对江成轩确实是上心的,老夫人说起来对江成轩还算是不错,应该也要告诉她一声。不过晚一些也是可以的。   “我过段日子再送消息回去,至少等你坐稳了胎,免得我爹担忧。”江成轩轻轻搂着周沫儿的肩膀, 吻了下她的发。   姚嬷嬷一踏进后院就看到大树下你侬我侬的两人, 退了出来, 又皱了眉。   等两人回房, 江成轩进里间洗漱时, 姚嬷嬷轻巧的进来,手里端着个托盘,里面是周沫儿的鸡汤。   周沫儿最近喝了不少鸡汤,见怪不怪,自己伸手端起。   姚嬷嬷看着她一口口慢慢喝着,眼神柔和,见她喝得差不多,把碗接过来放回托盘上,才看了看里间,轻声道:“夫人,您如今有了身孕,少爷他……”   周沫儿疑惑的看着她,姚嬷嬷少有欲言又止的时候,见她说得艰难,笑道:“嬷嬷有话直说便是。”   “夫人,我是想说,夫人有孕,少爷和夫人如今不宜同房,不如让少爷搬去隔壁住?”姚嬷嬷语气认真。   “此事不必再提,我自有分寸。”江成轩一身湿气的从里间出来,淡淡道。   姚嬷嬷面色一僵,其实她有些憷江成轩,闻言微微福身,道:“那奴婢先下去了。”   “嬷嬷一把年纪了,你吓她做什么?”   江成轩不以为然,道:“她想让我们分房,我自然不肯。”   周沫儿微微瞪了他一眼,站起身去拿了帕子,过来给江成轩擦头发。   江成轩想要接过帕子自己来,被周沫儿躲过。“我只是有孕,不至于擦头发都不行,都说要成亲后要伺候好夫君……”   “你伺候得很好。”江成轩打断她。   周沫儿:“……”你确定你认真的?   江成轩的表情认真,颇有深意的看了周沫儿胸口一眼。   “好吧,我给您擦头行不行?”周沫儿边擦边问。   江成轩点点头,突然语气正经,周沫儿站在他身后,看着他的头顶,只听他低低道:“沫儿,能够再看到你,我就很高兴了。如今我们还有了孩子,我就怕日子过得不真实,万一都是梦……”   站在他身后的周沫儿见他伤感,低下头对着他的肩膀就是一口,还轻轻磨了磨牙,她这猝不及防的一下,江成轩先是惊了下,随即失笑。   听到身后的人含糊不清的问:“痛不痛?是不是做梦?”   江成轩失笑道:“不痛,不过我知道不是在做梦。”   周沫儿:“……”那是我没使劲咬你。   江成轩要去大牢里见吴立,周沫儿知道后也想去看看。   “沫儿,里面不干净,对你身子不好。”江成轩无奈的看着她兴致勃勃的模样,她正对着自己身上的一身男衫理了又理,江成轩眼神里满是笑意。   “我想看看大牢是什么样子的?”周沫儿系好了男装衣衫的带子,笑道。   江成轩站在原地沉思,周沫儿过去搂着他胳膊摇啊摇,江成轩崩不住面上的冷脸,道:“不许乱跑。”   见他松了口,周沫儿忙不迭点头。   阳县的大牢在府衙的南面,江成轩带着周沫儿靠近时,天色微暗。   远远的看到大牢的门,有些简陋,周沫儿皱皱眉,一股难闻的气味扑鼻而来。   “沫儿,要是难受就告诉我,我们回去。”江成轩似有所觉,看了她一眼道。   周沫儿点点头。   越是靠近就有一种说不清的味道,大概就是那种腐烂发霉的感觉,周沫儿屏住呼吸,随着江成轩慢慢往里面走。   进了大门,里面黑暗闭塞,路两边点着昏暗的油灯。一个三十多岁魁梧的捕快急步过来,诧异的看了一眼周沫儿,对着江成轩行礼道:“大人。”   “可有按我的吩咐做?”江成轩正色起来,不过他的手始终握着周沫儿的手。   捕头低头恭敬道:“给他吃了带着迷药的饭菜,他一直没有醒过来。不出大人所料,李大人确实来看过他,不过吴立始终没醒,他便离开了。”   江成轩微微点头,道:“带他过来。”   周沫儿一身男装,站在江成轩旁边。   四周的墙上挂着各式各样的刑具,上面还黑色的血迹,地上的黑色一块块大小不一,显然也是以前留下来的,屋子里弥漫着难闻的气味。   刚才的那个魁梧的汉子就是曹大,看他对江成轩恭敬的态度和话语里的意思,显然是站江成轩这边的。   吴立面色狼狈,不过半日,他身上衣衫凌乱,头发微松,似乎浑身无力,刚才被曹大几乎是提着过来的。   他喘了几口气才抬起头来,见是江成轩,他冷笑道:“怎么?江大人还要动用私刑不成?”   “有何不可?我就是动用了私刑,你又能怎样?甚至是杀了你,也没人知道。今日一个下午你都在昏睡,你说,我要是让你一直睡过去,能不能做到?”江成轩淡淡道。   他语气淡淡,吴立却听得毛骨悚然,忍不住瑟缩一下。江成轩的眼神里是漠视,似乎根本杀人是很简单的事情。   吴立看了一眼江成轩身后的周沫儿,又转眼看了看曹大,对着曹大急道:“这位大人,你听到了吧?你一定要救救我。”   曹大面无表情,他身材本就魁梧,脸板起来后满身煞气。吴立不敢上前,只在原地大叫。   “太吵了。”   江成轩淡淡道。   他话音刚落,曹大上前,对着吴立的胸口就是一脚,踢得他滚了几圈才停下来。   吴立痛得蜷缩着身子不停吸气。   “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要不然……”江成轩语气漠然。   曹大上前几步,又抬起了腿。   “我不知道。”吴立说得笃定,脸色扭曲着喘气。   江成轩皱了眉,疑惑道:“我就是不明白,你不要命了吗?还是你觉得我不会杀你?为了你那个妹夫……哦,还不是妹夫,你妹妹不过是他一个妾,听说最近百花楼继忆梦之后,又有了个忆思,李湖日日去捧场,你说,你妹妹是不是要多了个姐妹……”   “你别说了。”吴立趴在地上抱着头。   “你都明白是不是?你把妹妹送给李湖,早就知道了有今日不是?”   “如果……如果我都说了,你能不能保证我我妹妹不被伤到,把她还我?”半晌后,吴立突然抬起头,瞪着江成轩道。   “自然,如果你妹妹真的毫不知情,我说到做到,一定保她安全无虞。”江成轩微微笑道。不过眼神里毫无笑意,语气严肃。   周沫儿在边上站着都觉得,江成轩的承诺绝对可信。   “好,我说……”吴立坐起身,认真道。   江成轩站起身,拉着周沫儿走到门口,道:“曹捕头,麻烦你了。”   曹大对着江成轩行了一礼,肃道:“大人放心。”   出了大牢,周沫儿深深呼吸了几口气。   “难受吗?”江成轩扶着她,担忧的问。   周沫儿摇摇头,道:“吴立这就说了?”   没想到这么简单。   江成轩微微一笑,扶着她往后衙走,笑道:“吴立这个人最是固执,还有个妹妹在李湖手上,这个妹妹是他唯一的亲人,这也是李湖放心让他落入我手里的原因。可他却没想到,每个人都有软肋,吴立的软肋就是这个从小相依为命长大的妹妹,李湖对他妹妹虽然不错,却也免不了被他夫人磋磨,吴立早已后悔将妹妹送进李府。”   周沫儿若有所思。   江成轩面带笑意。他没告诉周沫儿的是,吴立还是个聪明人,他虽不知李湖兄弟跟着谁做事,不过看他们在阳县只手遮天,心知不会是什么好事。如今江成轩的到来,就是为了他们,自古和朝廷作对都没有好下场,眼看着李湖兄弟就要倒台,赶紧自保是正经。如今机会就在眼前,他自然会牢牢抓住。 第138章   周沫儿去了大牢一游, 她虽换了男装,却还是可以看出来是个女子。江成轩到阳县后洁身自好, 不认识别的女子,能和他走在一起的年轻女子除了周沫儿便没有别人。   江成轩也没有刻意掩饰他带着人去大牢的事。该知道的都知道, 或者说是想知道都可以知道。除了江成轩,周沫儿也去见了吴立。   周沫儿坐在上首慢慢喝茶,下面坐着的李夫人面上带着尴尬的笑意。   不愧是李戈的贤内助,上一次发生的事情还没过去多久, 李夫人就可以言笑晏晏的对着她说笑。   周沫儿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 时不时应上两句。突然李夫人话锋一转,笑道:“其实我今日来, 是为了吴立……”   见周沫儿疑惑的看着她, 才继续道:“那吴立有个妹妹, 入了我弟弟的后院,就是看她平日里乖巧,二弟才让吴立领了差事,没想到他辜负了二弟的信任……如今吴立被关押,罪有应得。二弟自然不会管他,可那吴姨娘不肯,求不到二弟, 居然求到了我面前……你说这事儿, 我也是看她可怜, 脑子一热我就答应了。江夫人, 我听说……你也去见了吴立是不是?他有没有问起他妹妹?有没有说什么特别的话啊?”   周沫儿面色一红, 担忧道:“我是因为好奇才去了大牢,没想到连李夫人都知道了,这会不会对我夫君有影响?”   “不会……吴姨娘拜托我,让我问她哥哥的现状。我和夫君就没有江大人和江夫人感情好,他在家从来不与我谈公事,所以我才求到江夫人面前……江夫人可知道一些?”李夫人似乎有些忐忑。   周沫儿心里冷笑,在家不谈公事?她自己怕是都不信。   “我去了大牢,也确实见了吴立……”周沫儿想了想道。   果然李夫人眼睛一亮,希冀的看着她道:“江夫人,江妹妹,你可一定帮帮我,就当是可怜他们兄妹情深……”   “可是那吴立死活不说,一口咬定他没有公报私仇,贪墨银子也只是为了母亲的药钱。我们大人也是无奈得很,不过日子还长,反正跟他慢慢磨就是。怎么他还有个妹妹的吗?不如……让他妹妹去劝劝?也好让他们兄妹见见面?”周沫儿似乎想到什么,一拍手道。   李夫人心里一动,笑道:“江夫人想得好,江大人不一定愿意让他们兄妹见面。”   “他应该会愿意的吧?”周沫儿不确定道。   李夫人心里一慌,这怎么行?忙道:“江夫人试试吧?江大人爱重你,你说什么他都会认真考虑的。你现在还有孩子,男人对第一个孩子最是期待,尤其是现在,他最听你的话的。”   送走了李夫人,周沫儿回了后衙,刚才周沫儿和李夫人说话的屋子的隔壁门口站着江成轩,周沫儿见了他,笑道:“听说我现在说什么你都会听?”   江成轩上前几步,扶住她身子,柔和道:“你什么时候说话我都会听,不是为了孩子,只为了你。”   只为了你……   周沫儿的耳朵悄悄红了,江成轩这句算是情话吧?   两人进了屋,江成轩扶着周沫儿坐好,才道:“累不累?”   周沫儿笑着摇摇头,道:“我没那么娇气。”   “你不该随我去大牢的。”江成轩语气认真。   周沫儿喝了一口水,才笑着道:“我知道会有这些烦心事,我只是想要帮你。有我在,你在李戈他们面前就可以做你的冷面知县,不用那么费心。”   “你现在有身孕,不该卷入这些事情里面,我自己可以应付……”   周沫儿打断他道:“李夫人她们不过是妇道人家,只不过是嘴上说说话而已,有什么?我不觉得累,我心甘情愿想要帮你的忙。放心,我拖她几日,给你腾出空来。”   江成轩没有再说,只是看着周沫儿的眼神更暖更软了些。   喝完了水,又道:“刚才你也听到了,李夫人说吴姨娘想要见吴立,让不让他们见?”   吴姨娘应该是想要见吴立的,可是李湖肯让吴姨娘见,两人心里都清楚,自然不是就见见面这么简单,肯定是有事情吩咐。   “见!让他们见了,才会知道李湖更多的事情。”江成了嘴角冷笑。   当李夫人知道周沫儿居然真的能说动江成轩时,满面喜色。对着她边上坐着李戈和李湖道:“我就说男人出事都是为了女人吧?看看江成轩,平日里多谨慎的一个人,如今为了个女人,居然会答应这么离谱的事儿。”   让李湖的妾室见了吴立,跟李湖本人见他有什么区别?   吴立自从入了大牢,只第一日李戈还能进去见见,不过当时吴立在昏睡,后来他就见不到了,曹大带着人拦住他,说江成轩有令,以他和吴立间接的关系,不能让他见,也让他少打听,最好避嫌。   李戈就算不把江成轩放在眼里,也不敢明面上和他作对。   “会不会有诈?”李湖沉思半晌,谨慎道。   李戈想了想,道:“江成轩此人,几乎没有能打动他的东西,我已经试探过,此人对名利美人皆不喜。倒是对他那位夫人很是看重……说不定此事真是他夫人求来的?”   两人对视一眼,他们两兄弟都好美色,对男人那点事儿都心知肚明,有时候女人在合适的时候温言软语一求,只要不是什么大事,都会答应下来。   李夫人就酸溜溜的道:“江大人也算是个痴情人了。”   周沫儿看着李夫人边上身着粉色衣衫的女子,纤腰不盈一握,一双眸子水波盈盈,欲语还休,说不清的媚色,对着周沫儿一笑……好一个美人,怪不得那李湖会为了她给吴立差事。吴立会知道李氏兄弟那么多机密,和眼前这个女人脱不开关系。   虽说知道得越多越危险,但也容易得李湖信任,知道的东西多了,也是可以自保的,就比如吴立现在。   “妾多谢江夫人怜惜。”吴姨娘对着周沫儿盈盈一拜,语气温柔。   听着她的声音,只觉得舒适,说不清是为什么。   “我也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积德。”周沫儿微微笑道。   “我们怎么去?”李夫人急切问道。   周沫儿疑惑的看着她,问道:“李夫人,人家兄妹情深,你去做什么?”   “啊,这不是……我不放心她吗?吴姨娘得我二弟欢心,要是她出了事,我没法儿交代。”李夫人尴尬道。   她也知道她跟着去不合适,以为周沫儿会忘了她,顺便带着她就去了。   “李夫人,我们就不要去打扰人家兄妹叙旧了吧?就是我也是不去的,那地方不舒服,味道不好,我去了一次再不想去。你也是一样,何必自讨苦吃。”周沫儿顺嘴劝了几句。   看着吴姨娘被伺书带走,李夫人面色焦急,不过她慢慢镇定下来,吴姨娘是个胆子小的,应该不会出什么岔子。   两人闲谈几句,李夫人看周沫儿的眼神还是不屑,还自以为掩饰得好。   周沫儿假装没发现,她有些奇怪,李夫人的优越感到底从哪里来的?论出身论地位,她周沫儿哪点比她差?   周沫儿觉得,可能是李夫人自以为身份够高,她没出过阳县,不知外面的人身份贵重者不知凡几。   不过半个时辰,吴姨娘眼眶红红的回来,对着周沫儿再次道谢,不过这一次多了几分诚恳。显然是吴立对她说了什么。   周沫儿含笑应了,似乎很满意自己做的善事,不理会李夫人偶尔投过来看傻子似的目光,送了她们出门。   看着两人的轿子慢慢走远,周沫儿的边上多了个素色衣衫的人影。   “怎么样?”周沫儿笑问。   江成轩淡淡一笑道:“让吴立认罪,不要胡乱攀扯,承诺好好照顾他妹妹。”   这不是把人当傻子了吧?不过想想也是,要不是江成轩想要李湖兄弟的证据,吴立自然没办法脱罪,只有死路一条。他可是故意谋人性命,就算是不问斩一命抵一命,在牢里呆一辈子是肯定的。为了妹妹,也只有听李湖的吩咐这一条路走。   据吴立说,那孙虎就是李湖吩咐做掉的,孙虎威望太高,请不请他都是个麻烦,去年为了工钱带着人和李湖闹了几次,要不然可以省下许多银子。   他还说他只是奉命让孙虎那日上房顶就成,其他的李湖都安排过了。果然孙虎死了,还是当场毙命。就算是从上面失足,一般也不会立马毙命的。   吴立为了他自己和他妹妹,果然什么都说,他还知道李湖兄弟和刘怀良有勾结,不过只偶然听说过几句话,细节就不知了。   不过,这些话也不能全信,吴立要是真有他所说的那么无辜,他也得不到李湖兄弟的信任了。   今日过后,对于将刘怀良牵扯进来,又多了些把握,只要能找到他们勾结的证据,离江成轩报仇就近了一步。   因为吴姨娘说,她偶然看到过李湖收过账本,当时李湖有些气急,还再三问她有没有看清上面写了什么。还好她不认字,只知道那是个账本,李湖也是知道她不认字的。要不然当时就不容易脱身,说不定李湖身边就没有什么吴姨娘了。 第139章   吴姨娘也是从李湖紧张的态度看出来, 那本账本应该对他很重要。   又过几日,吴姨娘再次求到周沫儿面前, 说要给吴立送些衣物,此次也是李夫人同行。   周沫儿为难半晌, 到底还是去找了江成轩,不过李夫人依然不能去大牢。   李夫人坐在后衙,周沫儿在上首不紧不慢的喝茶,对李夫人焦灼的神情视而不见。   姚嬷嬷进来在周沫儿耳边低语了几句, 周沫儿站起身, 歉意道:“李夫人,我得回房一趟, 你随意。吴姨娘应该很快就回来了。”   李夫人虽着急, 还是点点头。   周沫儿一步步离开了那个屋子, 回了房。   李夫人不知道的是,此时她的家,也就是在阳县显赫一时的李府被人团团围住,李府从上到下无一人逃脱,全部被下了狱。   李戈李湖还有些懵,不明白怎么就到了这种地步,此次的事情虽棘手, 不过是死了个无关紧要的长工而已。打点一下不就没事了, 他们已经打算让吴立认下罪名, 有吴姨娘在, 吴立不敢不认。   要是他们出了事, 吴姨娘也逃不掉,她是李湖的妾室,等于是李府的人,还是个下人。   李戈对着来拿人的曹大大声呵斥道:“反了你了,谁给你的胆子对朝廷命官动手?”   曹大还是那副凶神恶煞的魁梧模样,不过此时他面上多了些意气风发,冷笑道:“李大人,我听说你这个朝廷命官……,过了今日,您就不再是朝廷命官了。”   李戈面色一僵,随即想到什么,微微偏开头,不再说话。那边正准备嚎的李湖见了他的面色,收敛了表情,以一副被迫害的模样,被曹大拖回了县衙大牢。   阳县一下子就炸开了锅,对于他们来说,李府就像是撼动不了的高山,没想到这山还有倒塌的一天。   县衙里这几天气氛沉默,除了曹大很是高兴,其他人看到江成轩都有些害怕。没想到这个京城里来的勋贵公子,直接就对上了根基颇深的李府,还连根拔起。   都说入乡随俗,其实某种情形下也是对当地人的妥协。   别人不知,蒋平和何季他们却是知道的,江成轩既然敢拿人,就一定是掌握了足够的证据,一点没有入乡随俗的意思。李府……完了。   周沫儿回了后院,看到在院子里仰头看着天的吴姨娘,她还是那副温柔如水的模样,身姿优美,微仰着头,脖子拉出一个优雅的弧度。   “吴姨娘真是个美人。”   周沫儿真心赞道。   许是听出来周沫儿的真诚,吴姨娘对她一笑,倒没了媚意,带着些释然的笑意,道:“我闺名吴巧,江夫人唤我巧娘便是。以后大概是没有什么吴姨娘了。”   “巧娘。”周沫儿随了她的意。   吴巧笑了笑,又转回身看着天边,道:“我也不知是对是错,凭良心说,他对我不错,妾室能做得像我这么随意,他也是个有心人了。可惜……就算是我对不起他好了。在他和我哥哥之间,我选择了哥哥。”   “我和哥哥从小相依为命长大,后来我越长就越好看,如果在大户人家,长得好看也没什么,但是对我和哥哥来说,就是致命的。街上的小混混敢半夜翻墙进我们的家,想要嫁人还被嫌弃长相太过,说我会不守妇道,一般人家守不住我这样的……果然她们说得没错儿,我确实是个不安分的。”吴巧有些伤感。   她似乎只是想要随意说说,看也不看周沫儿,接着道:“我不后悔我的所作所为,一切都是为了活下去而已。”   姚嬷嬷从院子外进来,看了看周沫儿,对着吴巧道:“吴小姐,客房收拾好了,请随我来。”   吴巧看了看姚嬷嬷,自嘲的笑了笑,对着周沫儿一福身,到底跟了出去。   不过短短一日,李府众人全部下了狱,就连李夫人也不例外,她在前院等了许久,周沫儿都没有再出去见她,也没见吴巧,心知不妙,赶紧回了李府,正好遇上准备打道回府的曹大。   江成轩手里拿着几本账本回了房,对着周沫儿一笑,道:“沫儿,我们可以报仇了。”   原来那些账本里,清晰的记载了李氏兄弟和刘怀良的账务往来。盛光帝十八年时,李湖只有区区一个粮铺,李戈也不过是个秀才,最近几年李湖的铺子极速增多,可查了记档,才发现他铺子的地契大多数都是一个名为李苍的,李苍人不知所踪,铺子全部就成了李湖,几年下来居然没有人来衙门报案。李湖顺利接收了一大片铺子,迅速成为阳县第一大户。去年更是在城郊建起了大片院子。更为关键的是,账本里面记载了李湖每年要给刘怀良的银子多达五成……可以看出来拿大头的是刘怀良,是不是他一手谋划还真是不好说。李戈入了县衙做了县丞,他在衙门上衙的记档上是盛光帝十六年的举子,可翻遍了阳县记档,也没有一个盛光帝十六年的举子李戈。   “大人,要不要派人去吴州查查,万一是县衙里记错,不就冤枉了李大人?”何季站在江成轩面前,微微弯腰恭敬道。   “不必,我已经上报,自有人去查。”江成轩淡淡道。   闻言,何季脸色微变,腰弓得更深了些。   刚才那话其实是给江成轩卖好来了,李戈的官位一看就有问题,他提议派人去吴州查,不就是明白告诉了刘怀良。如果江成轩答应了,就是他没有和刘怀良作对的意思,也就是没有和刘怀良上头的人作对的意思。   可是江成轩拒绝,也就是说,他不惧刘怀良,甚至就是冲着刘怀良来的,何季脸色变幻。   江成轩余光看了一眼何季脸上的神情,何季对他的态度很是微妙,既没有刘怀良对他那么抵触,在蒋平和曹大都靠向他之后,也没有靠过来。这种人就是常说的墙头草,或者说是他谨慎,绝不会行差踏错一步,就是提起去吴州查档也不过是试探他而已。说到底还是为了他自己。   “我已经派人去寻李苍,只要找到他,自然就知道前情。”   江成轩淡淡道。   李府众人全部进了大牢,阳县百姓议论纷纷,不过都不敢明面上议论,暗地里猜测到底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之事。胆大的还暗自猜测这是江成轩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就烧上了李大人。就是不知下一把火烧向哪里?   就在众人暗自猜测时,刘夫人上门拜访周沫儿。   姚嬷嬷来报时,周沫儿和江成轩站在屋子里说笑。   “不见。”江成轩冷笑道。刘夫人看不起周沫儿,他是知道的。这回她上门,肯定是为了来打探消息的。   周沫儿微瞪他一眼,道:“我去见见,好让她放心。务必让她相信,你是个骄矜的贵公子,公报私仇,报复李大人一开始对你的不恭敬。好歹给人留出空来,要不然被刘怀良听到了风声,节外生枝就不好了。”   “刘夫人,坐。”周沫儿笑道。   刘夫人没有了往日的悠闲,坐下后端起茶杯便问:“江夫人,那李大人怎么就被江大人下了狱,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实不相瞒,我确实不知这里面的问题,不如,我去帮你问问?”周沫儿不咸不淡道。   以她和刘夫人的关系,太过于热情会让人起疑心。   “我也是和李夫人关系不错,有些担忧她而已。”这句话算是解释。   周沫儿点点头,刘夫人看不出来她是信了还是没信。   再三拜托周沫儿后,刘夫人满怀疑虑的离开了。   周沫儿去应付了一下,回来被江成轩了然的目光看着,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她不信任你?”江成轩问道,笃定的语气。   周沫儿想了想道:“也不是不信任,半信半疑吧。”   别人不知,刘夫人难道自己还不清楚刘怀良和李戈的关系?如今李戈兄弟下狱,刘怀良肯定也危险得很。   不过半日,刘怀良也下了狱,刘夫人得到消息后,天色已晚,还是赶到了后衙门口,这回周沫儿避而不见。   刘夫人连夜赶回了陆县,使了银子多方打听,也没有打听出个所以然来。   她自然是打听不出来的,刘怀良牵扯进夺嫡的大事,不出江成轩意料,里面确实有慎郡王府的动作。   短短半个月,吴州知州王文扬,同知刘怀良,还有许多下层官员纷纷抄家下狱,一时间吴州风声鹤唳,不少官员都谨言慎行,生怕卷入此事之中。   同样的,整个吴州都知道了新来的阳县知县江成轩,暗地里流传出江成轩是个得罪不得的人物,果然是勋贵家族出来的公子,哪怕是个庶子,也骄矜得不行。人家刘怀良不过是给他一个下马威,他就要人家丢官下狱,说是家破人亡也不为过。 第140章   阳县不过是个小县城,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自然人尽皆知。   一时间, 江成轩冷面知县名声传得极远,就是吴州隔壁的云州也有所耳闻。   对于阳县百姓来说, 李氏兄弟的倒下还是对他们有影响的,影响最大的可能还是李湖铺子里和县城郊外工地上的长工短工。   李湖这一下狱,他们直接没了生计,想要闹事的碍于官府, 到底不敢乱来。   可里面总有些胆子大的, 被有心人利用。   就比如现在,县衙门前被义愤填膺的百姓团团围住, 虽不敢直接说江成轩公报私仇, 只道李湖李戈两人对阳县百姓帮助居多, 绝对不会犯下错事。   这也跟说江成轩为了一己私欲,不把百姓身家性命放在眼里差不多了。江成轩不是寒门出身,不知情的百姓的见了,都只会觉得他出身富贵,不知百姓疾苦。于是,围观的百姓越发多了起来。   就连周沫儿住的后衙门口都有人探头探脑,不过没人围住。   周沫儿坐在后衙的屋子里, 面色担忧。如今闹成这样, 就怕到时候引起民愤, 激发民变, 伤到江成轩就不好了。   姚嬷嬷面色郑重的进来, 道:“夫人,曹夫人上门求见。”   “请进来。”周沫儿有些疑惑,此时外面乱糟糟的,都不想进县衙,免得被误伤。这曹夫人偏偏此时进来……   “江夫人。”曹夫人进来对着上首的周沫儿福身。   她福身的动作不甚自然,显然平日里不常对人行礼。   “曹夫人此时进来,可有要事?”周沫儿疑惑,她心里有些烦躁,大概是因为有孕的缘故。   “当家的听了江大人的吩咐,让我来陪着您,免得您担忧。”曹夫人也不隐瞒,大大方方道。   闻言,周沫儿倒是诧异的看了她一眼,她一身深色衣衫,看起来有些显老,其实她也不过是三十多岁的年纪。面色坦然,眼神清亮,一看就是个刚正的人。   曹夫人几次三番对周沫儿表露出善意,周沫儿都记在心上,此时倒对她多了些好感。哪怕她是因为江成轩的吩咐才来的,人家到底来了。且坦坦荡荡的说就是听了吩咐,并没有那种要周沫儿承情的意思。   “曹夫人,我并不害怕,就是有些担忧。如今县衙有些乱,你还是请回。”周沫儿微微笑道。   曹夫人坐在椅子上慢慢喝茶,闻言笑道:“我是听了江大人的吩咐,为了我当家的,我反正是不会离开的,江夫人要是觉得烦……还请江夫人多担待。”   见她如此固执,周沫儿也不催她了,反正茶水她还是有的。   而此时的前衙大门处,江成轩带着何季和曹大走了出去。   外面闹哄哄的人群霎时一静,紧跟着马上比刚才更大的声音传出。   “住口。”曹大得了江成轩的示意,大声呵斥道。   “大人,东家绝不会做出触犯律法之事,还请大人明鉴,尽快放了东家,要不然我们就不走了……”一个中年男子中气十足道。   话语极尽煽动性,围观的百姓越发激动。   曹大微微一转头,看向人群中的一个人,那人微微点头,挤在人群中朝他慢慢靠近……   “你们说,李氏兄弟不会触犯律法,可有人愿意为他们担保?”江成轩声音微哑,   下面的人群一静。   无亲无故的,肯定不会愿意为他们担保,都说奸商奸商,可见商人不是那么良善的,尤其李湖短短几年就挣下如今的家业,有眼光的人都心知肚明,肯定不是那么简单的。   “无论如何,东家养活我们这么多人是事实,他要是下狱,我们这么多人吃什么?等着饿死吗?”后面又有一人大声道。   他此话一出,顿时附和声起。   江成轩看着里面的煽动性最强的几人,看了一眼曹大,很快,就有几人被偷偷带出,别人也只以为是熟识的人勾肩搭背而走。   慢慢的,下面的人群寂静下来,就是有几人大声说话,也只是反复强调李湖下狱,他们一家人没了生计。   “本官初来乍到,但绝不会冤枉任何人,更不会为了一己私欲不顾百姓死活,李氏兄弟到底有没有触犯律法,本官不好妄言,还有待查证。至于你们的活计,不用多久,可以继续开工。”   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下面听着的人慢慢觉得,他们好像有点无理取闹。李氏兄弟触犯律法,还不是官府来判,他们围住县衙并不能改变什么。   且江成轩说了,还要继续开工,他可是朝廷命官,说话自然算话。就是不算数他们也没辙。   “散了散了……”   曹大适时出声,他一脸的凶相,又生得魁梧。所到之处百姓赶紧避让,没多一会儿人群就散开来。   江成轩微微松口气,他也怕闹起来,到时候伤到后衙的周沫儿就不好了。此次显然是有人故意煽动百姓闹事,想要出去……江成轩眼神一冷,冷笑一声,问道:“刚才抓住的人呢?”   曹大低头,恭敬道:“全部关在后面,听了大人的吩咐,分开关押的。”   “带我去看看。”   “是。”   曹大带着江成轩往后面的屋子而去。   刚刚走进那个院子,里面就传来大声的喊冤。   “我不过是普通百姓,为何要把我关起来?难道真如外面传言的那样,江大人不分青红皂白就要抓人,李东家果然是冤枉的吗?”最先抓住的那个中年男子叫嚣得最为大声,声音都有些哑了还在大声喊叫。   其他的那几人倒有些安静。   江成轩若有所思,走进了那个关押中年男子的屋子。   “大人,我不过是为了李东家喊冤,怎么要把我关起来?难道你就是如此对待百姓的吗?”那人丝毫不惧江成轩,只看向曹大时后退了一步。   曹大见此,不用江成轩吩咐,直接上前几步,那人马上后退几步,嘴里还不停歇道:“大人,您这是要动用私刑吗?我要去吴州喊冤……”   “嘴皮子倒挺利落,说……是谁让你在外面鼓动人心的?”   江成轩坐在椅子上,理了理袖子,慢条斯理道。   “没有人,就是草民看不得有人被冤,是来县衙门口喊冤的。”中年男子退到墙角,退无可退,只好贴着墙站好。   江成轩显然不满意他的说法,看一眼曹大,曹大会意,越发逼近他,手里的拳头慢慢抬起……   眼看着拳头就要落在他身上,他终于忍不住道:“别……别……别,大人,是我错了。您大人有大量,不要跟草民计较……草民再不敢跟您作对……”   那人突然趴下,朝着江成轩爬了过来,还特意转了个弯,避开了曹大的方向。   江成轩淡淡看着他道:“你说不说?”   语气淡淡,却带着肃杀之意。   曹大自然听了出来,他对这些最为敏感。诧异的看了江成轩一眼,不过他马上就收回了目光。心里只觉得奇怪,此次的事情虽麻烦,到底没有动起手来。按理说江成轩不至于对个带头闹事的人起了杀意才对。   忽然想起江成轩吩咐他让夫人去后衙陪着江夫人……似乎明白了什么。   地上的人身子一僵,待看清江成轩的眼神后,低下头不敢再看江成轩的神情,身子不由得瑟缩一下。   “是……齐老爷……”   江成轩疑惑的看向曹大,曹大也是满脸疑惑,想了想道:“李夫人娘家似乎是姓齐……”   “把他口中的齐老爷带来。”江成轩冷笑道。   果然是一个都不能少,要不然总有幺蛾子,凡事对着他来他都无所谓,这一次可是差点波及了后衙的周沫儿。   周沫儿的孩子只要一日没有生下来,他都觉得不真实,就怕重复上辈子的结局。   这一次煽动百姓闹事,要不是他处理得极快极稳,说不定真的会激发民变,他的仕途不顺不要紧,要是误伤了有孕的周沫儿,他才要后悔一辈子。   江成轩站起身,慢慢往外走去,后面传来那汉子的求饶的声音。   “大人,他们都是我找来的,什么也不知道,真的就是普通的百姓,平日里也没闹过事,是我连累他们的。您能不能放了他们……”   对上江成轩转回身淡淡看着他的目光,他忽然就哑了声,说不出话来了。   后衙的周沫儿听着声音慢慢小了下来,心里微微松口气,伺书此时从门外进来,对周沫儿行了一礼,道:“夫人,事情已经被少爷处理好的了,少爷让我来给您禀告一声,好让你放心。”   周沫儿点点头,忙问:“可有受伤?”   “没有。大人处理得极快,并没有人真正闹起来。”伺书语气里满是敬意。 第141章   闻言, 周沫儿才真正放下心来。   曹夫人听了伺书的禀告,也松了一口气, 虽然曹大长得人高马大,看起来颇为骇人, 可要是真动起手来, 还是免不了受伤的。   如今能顺利解决了事情自然是好,忍不住赞道:“没想到江大人年纪轻轻, 处理事情却老练得很。”   对于曹夫人的夸赞, 周沫儿一点也不想知道江成轩处事老不老练, 她只想他们都平平安安的。   闻言只微微一笑,并不多言。   曹夫人是个聪明人,从她可以在刘夫人她们面前应对得游刃有余就能看出她是个聪明人。见周沫儿神色不渝,微微一想便明白她在想什么。   笑道:“江夫人和江大人夫妻情深, 让人羡慕。这次的事情肯定是有人故意煽动, 阳县多少年没出过这样的大事。”   周沫儿看向她,曹夫人知道周沫儿对这个有兴趣,于是接着道:“江夫人可知道李夫人娘家?”   周沫儿认真看着她, 道:“还请曹夫人说说。”   “李夫人姓齐,出身不显,听说最开始只是个家中有些余粮的农户之家,齐父很会筹谋, 大概见了李戈的才气,把李夫人嫁给他不说,还出银子给他读书, 一路考上了秀才。这也是李戈再好色,却对李夫人始终敬重的原因。齐父是个有智慧的人,此次的事情十有八九有他的参与……”   等到江成轩回来,周沫儿把曹夫人得话原封不动说与他听,末了道:“你查出来了吗?”   “就是他。”江成轩冷笑,语气里满是冷意。   “想要用阳县百姓逼我放了李氏兄弟……想得到美,以为我是没脑子的白痴不成?”   周沫儿有些疑惑,看他模样似乎很生气。   “别气,为了别人不值当的。”周沫儿笑道。   江成轩点点头,落在她身上的眼神柔和温暖,笑道:“只要你好好的,我就不气。”   自从齐父被抓进大牢后,没几日城外的屋子又重新开始建,长工短工见有了活计,且这一次是给官府做事,江成轩又承诺不会拖欠工钱。县衙门口再没了闹事的人。   说到底,这些百姓也不会管谁到底冤屈不冤屈,只要他们有活干,有饭吃。谁没事跑到县衙门口去站着,还有被抓入大牢的危险,上一次他们一起闹事闹得最凶的那个,如今可还在县衙大牢里面关着。   就是这样的情形,以后就是闹事,也没有人肯带头了。谁带头抓谁,工钱可是大家的,凭什么让人冲在前面?谁也不是傻子不是。   没了闹事的人,江成轩抓紧查案,何季经过此次的事情也看得清楚,跟江成轩作对没有好下场。只好跟着江成轩尽心尽力办差。   江成轩这个人,没有特殊嗜好,又出身富贵,不会缺那黄白之物,还不好美色,只对妻子一往情深。可以说在官场上极为自律,没有破绽,想要拉拢他的人都无处下手。   半个月后,找到了李苍,他被李湖关在县城郊外院子的地窖里,每隔十天半个月的去给他放一些吃的。   这李苍和李湖说起来还是本家兄弟,只因为李苍出身富贵,自己又会经营,生意做得越发大。一次李湖上门借银子,李苍恰巧不在,仆人见了李湖一身半新不旧的衣衫,就多了几分不屑,说了几句不好听的。就这样被李湖记恨上了,偶然搭上刘怀良后,三人一合计,把主意打到了李苍身上。   李苍失踪,刘怀良动用关系把他名下的铺子全部改为李湖,李苍本就是无亲无故,他不来寻,这些铺子居然相安无事被李湖接手过来好几年,也没人发现不对。或者有人发现,只是看李氏兄弟势头正猛,不敢与之作对。再说,说到底,都是别人的事情,不是亲近的人,没有利益是不会有人出手帮忙的。   李苍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形,李湖没有杀他,其实就是为了折磨他,平日里给他的饭菜都是馊的,没有人跟他说话,李湖十天半个月左右去一次,要是饭菜不够只能饿着……就这样他还活了下来。   可见他是个心智坚定的,被救出来后看到江成轩第一句话是:“我想要沐浴。”   江成轩应了,让人备水给他沐浴,他身上的味道臭得不行,有不会掩饰或者不想掩饰的都捂住了鼻子,李苍恍若未见,面色不变。   梳洗后的李苍看起来如六十岁左右的老人,精神不错,对着桌子上的饭菜就是一顿猛吃,两碗饭下肚,就放下碗筷,叹息道:“几年下来养成的习惯真是不好改。”   “不再用一些吗?”江成轩淡淡问。   “你是新来的知县大人?就是你发现了李湖的不对劲才救我出来的?”他的声音微哑,不是江成轩的那种哑,而是由于不习惯说话而哑的,听起来让人想要干咳两声。   江成轩点点头。   李苍知道他能出来都是因为江成轩,也不管他应还是不应,面上带着些回忆的神情道:“我习惯面对再多的饭菜也只用个半饱,因为我不知饭菜用完后他什么时候来,或者永远不会来。记得一次他可能是忘记了,我不知他多久没去,只记得我把地上的泥和着饭菜吃下去了的,才勉强没有饿死,那次他最高兴。”   边上的何季他们听得面色一变,没想到看起来人品还不错的李湖居然这么毒辣。   李苍不理会他们的脸色,只看着江成轩笑道:“我平生善事做得很多,做人做事都无愧于心,这次你帮了我,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江成轩也不在意他说的话,报不报的,反正他也是为了自己。   李苍回来,阳县的富户大多知道这个人,没几日,李湖兄弟伙同前任知县刘怀良关押李苍,吞没他家产的事情就传得人尽皆知。   这回没有人再对着县衙为李氏兄弟喊冤,在听到李苍的惨遇后,不少人都觉得江成轩明察秋毫,刚来就发现了李湖的不对劲,这才能救出李苍,要不然李苍被关到老死或者被饿死都没人知道。   江成轩吩咐人查清了李苍原来的铺子地契,全部还给了他。还剩下一些,就是李湖这几年经营赚到了银子,李苍坚决不收,他不想要李湖的银子,哪怕那是他的银子赚到的。   江成轩无奈,这些银子为数不少,多少人眼睁睁看着,只好道:“登记造册,放在县衙的库房,以后有用处再说。”   众人自然没意见,有意见也不敢说,江成轩现在在他们眼里,就跟睚眦必报的瘟神差不多。   外面的百姓只是看个热闹,县衙里面当值的几人却是知道的,江成轩一开始就是冲着刘怀良和李氏兄弟来的。就是不知到底是不是外界传言的那样,是记恨上了刘怀良给的下马威,才有了这些动作。   李氏兄弟这回彻底没了翻身的机会,齐父被下了狱,百姓也不再相信他们。   半个月后,李湖被判斩立决,谋害长工孙虎,且对李苍囚禁虐待了了四年之久。还有其他林林总总的罪名加起来,斩立决都是便宜了他。   至于李戈,因为他身上有功名,自有人来接他去吴州受审,以他犯下的罪名,比起李湖来只会更严重。而齐父则是故意煽动百姓闹事,比起那两人来说,相对轻一些,不过盛国对于煽动百姓闹事的律法极为严厉,虽没有斩立决那么严重,这辈子齐父可能出不来了。   李夫人和李二夫人再也骄傲不起来,她们虽没有直接参与,不过也脱不开关系,李家女眷直接发配了边疆。   周沫儿知道后,有些为李家女眷不值,除了李夫人,其他的女人周沫儿也没见过,也就是说,她们根本就没参与进这些事里面。   “享受了李氏兄弟给的名利,就是要承担这些的。”江成轩如此说。   李夫人她们离开阳县那日,天上下着小雨,李夫人早已没有了往日的风采,脱去了华服钗环,她也不过是个普通的妇人而已。   曹夫人冒着雨站在城门口,见了她被押过来,提着个包袱走上前去。   见曹夫人过来,押送的人都假装没看到。曹大平日里为人不错,这些负责押送的人也乐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没想到,你居然会来送我。”李夫人面容狼狈,左右看看城门口,苦笑道。要说和她要好的,非何夫人莫属,曹夫人算是关系一般的。   “这里面有些干粮和银子,你自已保重吧。”曹夫人也不多说,将手里的包袱了过去,李夫人此时也不计较了,顺手就接了过来。在生存面前,什么面子尊严都没那么重要了。   “无论如何,谢谢你。”李夫人诚恳道。以前她对着曹夫人都是高高在上的,可从来没有这么真诚的时候。 第142章   李夫人她们走了, 李戈被也被押送离开了阳县。又在李苍换了几个掌柜后,阳县安静了下来。   等这些事情都过去, 周沫儿已经三个月身孕,仔细看时会发现她小腹微突。   将将三个月时, 江成轩写了信回镇国公府。而周府收到消息后派来的人已经到了。   看着满满两大马车的东西, 周沫儿有些傻眼,边上的杨嬷嬷还在嘱咐姚氏的吩咐。这些都是给周沫儿和孩子的, 都是些吃的用的东西。   江成轩此时也在, 发生这么多事情后, 他在衙门里的公务顺利许多,比如何季,他以前是江成轩不问,他绝对不会主动说起什么事, 如今只要是他觉得应该告诉江成轩的, 都会告诉他。   这样一来,江成轩便空闲了下来,反正后衙离衙门很近, 有事情他再过去也来得及。就经常回来陪周沫儿。   前段日子他忙,就不常陪周沫儿,他还觉得遗憾,这是他第一个孩子, 对他来说意义重大。   “小姐,夫人吩咐,这些东西必须让奴婢盯着您吃。还有这些布料, 都是以后给表少爷的……”   乍然听到表少爷几个字,周沫儿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说的是她肚子里的孩子。   江成轩听到这个称呼很是高兴,道:“嬷嬷一路辛苦,不如早些回去歇歇。”   此时已经初秋,夜色深浓。   周沫儿坐在榻上,手里拿着布料比划,江成轩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手里拿着一本书随意翻着,他的视线落在周沫儿身上比书上还要多。   慢慢的,他放下书,认真看着周沫儿的动作,眼神落在她身上和她手上的布料时,越发柔和。   “夜深了,先睡,明日再说。”周沫儿打了个哈欠,放下手里的东西,眼眶红红道。   一抬头看着江成轩看着她的目光有些奇异,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了?”   “无事,睡吧。我不困,再看一会儿书。”江成轩过来扶住她的手臂,把她送上床,盖好被子。   周沫儿看着他走回桌子边,重新拿起书。忍不住困意袭来,慢慢的呼吸均匀起来。   江成轩有武艺,对人的呼吸最为敏感,感觉到周沫儿睡熟后,他灭了烛火,只留下床边的一盏,火光投在江成轩的背上明明灭灭,屋内昏暗,挡住了他的神情,只依稀能看到他坐在床前,专注的看着周沫儿的脸。   周沫儿醒来时,江成轩已经梳洗好,见她醒来,语气柔和问道:“还要睡吗?还是想起来用些东西再睡?”   闻言,周沫儿觉得,自己大概是盛国唯一一个躺在床上等着夫君询问的女人。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笑意,道:“夫君,突然觉得嫁给你很不错,以后有机会,我要亲自谢谢太后娘娘。”   江成轩有些怔怔,半晌才道:“那就好。”   他今日似乎不大对劲,周沫儿感觉到了,便问:“可是出了何事?”   “没事。你能这样说,我很高兴。”江成轩笑道。   周沫儿觉得自己刚才看错,江成轩明明很高兴,她刚才怎么会觉得他不高兴?   整整一日,周沫儿做什么江成轩都在一边看着,虽觉得奇怪,周沫儿也没问他,大概是他觉得很这样相处着温馨?虽然真的感觉还不错就是。   夜里,周沫儿又绣肚兜,快到子时,她困得不行,江成轩的精神居然还不错,手里的书看得津津有味。   “我要睡了。”周沫儿说话间又打了个哈欠。   江成轩如前一晚一样,扶着她上床睡觉,给她盖好被子,又道:“我还不困,你先睡。”   兴许是有孕的缘故,周沫儿很快就睡着了。江成轩如同前一晚一般坐在床前看着她睡,不过今晚他似乎有些焦灼,不时转头看看窗外。   周沫儿再次醒来时,屋子里一片黑暗,窗外有月光透过窗纸洒进,恍惚间床边坐着一个人。周沫儿心里一惊,就要坐起。   “沫儿,你醒了?”江成轩的声音传来。   周沫儿微微松口气,道:“你一晚没睡?”   “没有。我不敢睡……”江成轩淡淡的语气传来,有些伤感的味道。   周沫儿坐起身,电光火石间想起什么,忙问:“我们……是不是……”   江成轩靠了过去,紧紧抱住周沫儿的身子,头靠在她脖子上道:“就是今日,不,昨日……我怕……所以我急切的来阳县,让刘怀良提前三年去了吴州,还把刘怀良送进大牢……还有李氏兄弟……他们也是功不可没。”   窗外远处亮起了微光,天就要亮了。看着那光,周沫儿笑道:“天已经亮了。”   江成轩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果然,天已经亮了,他的嘴角勾起一抹释然的笑意。   “沫儿,我们不会死了。”江成轩语气认真。   周沫儿也认真看着他,不过屋子里黑暗,大概是看不到的,道:“我们本来就不会死,我肚子还有孩子,以后我们一家的日子还长。”   “对,日子还长。”   江成轩抱住她,两人静静地看着那点光越来越亮,直到屋子里都亮堂起来。   姚嬷嬷和杨嬷嬷进来时,看到已经收拾好的两人,有些奇怪。   江成轩进里间洗漱时,周沫儿坐在妆台前,姚嬷嬷轻巧过来,低声道:“夫人,昨夜和前天夜里,屋子里的烛火都没灭,您知道么?”   周沫儿梳头发的手顿了顿,道:“我知道。”   姚嬷嬷松了一口气,笑道:“奴婢多想了,这两日看少爷似乎很紧张的模样,不知出了何事?”   “没事,他睡不着而已。”周沫儿淡淡道,从镜子里扫了一眼姚嬷嬷。   姚嬷嬷神色一凛,不敢再问。   事实上,周沫儿只知道昨夜,不知道前天夜里江成轩也这么坐了一夜。   等江成轩从里间出来,周沫儿已经恢复了面上的神情,笑道:“你今日要去前面吗?”   “我去看看,一会儿就回。”江成轩想了想道。   周沫儿点点头,看着他出门去。   打开房门,江成轩的脸迎着日光,越发神采飞扬,感觉到周沫儿目送他背影的目光,嘴角的笑意越来越大。   踏着轻松的脚步离开了后衙。今日县衙的众人都能感觉到江成轩的好心情,没想到昨日翘班一日,能换来这样的好结果。   他们也略微放松了些。甚至隐隐期待江成轩再多来几次,要知道,前几日江成轩面色凝重得似乎发生了大事一般,看到他脸色的人都忍不住回想一下最近是否有大事发生。尤其前日,他的脸黑的几乎可以滴出墨来,他们看到他简直恨不得绕道走。   没想到江成轩只来了一会儿又要回后衙,当听到他吩咐何季和蒋平时,众人心里都暗暗高兴。   江成轩回了后衙,周沫儿正端着一碗汤慢慢喝着,见他进来,眼睛一亮。   边上的姚嬷嬷见江成轩回来,收拾了桌子上的托盘,恭敬一福身道:“奴婢告退。”   姚嬷嬷出去后顺手带上了门。伺候的时日久了,她从来不会在两人都在时站在一边看着,周沫儿和江成轩也不让她站在那里。   “夫君,帮帮忙,味道不错的。”周沫儿赶紧把手里的碗递过去。   江成轩失笑,接过来喝了一大口,碗里的汤瞬间下去一小半,周沫儿松了口气,拿回来一饮而尽,才道:“再好喝也禁不住日日都喝,还一日三次……”   “岳母也是为了你好。”江成轩笑道。   周沫儿当然知道,她也不是抱怨,汤再腻她还是乖乖喝了的,虽然有时候江成轩会帮她喝一点,但那只是少数,她也不是小孩子,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她也不会任性。   说起来姚氏也是良苦用心了,她贴身伺候的嬷嬷都被她指使了过来,每日负责周沫儿的膳食。还吩咐过等周沫儿母子平安后才能回去。   这也就是在外面,要是在京城里,姚氏就不能明目张胆的这么做。   天慢慢的开始冷了,周沫儿的肚子慢慢大起来,身子也慢慢笨重。   待到过年时,周沫儿的肚子已经很大,任谁都能看出来她是个有孕的夫人。早在一个月前,江成轩就已经派人把老夫人的寿礼和过年节礼送了回去。   今年过年,只有他们两个人,不过周沫儿却不觉得失落,很是高兴的模样,不用应付那些没完没了的烦心的人和事,简直不能更美好。   镇国公府对于周沫儿来说,她还是觉得压抑,不提以前她在那里尴尬的身份,就是萧灵薇对她隐隐的敌意她也不舒服,时时防着她才行,就怕她哪日不高兴,对她下了狠手。   还有张氏,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她对江成轩只有恶意。   老夫人对江成轩倒是挺关心,不过可能因为她是祖母,却不是江成轩一个人的祖母,她心里牵挂的人太多,江成轩还不是最得她欢心的,只能往后靠。平日里只嘴上关心而已,不过这已经算是镇国公府里对江成轩有几分真心的唯二的人之一。   不过,以后有我。   周沫儿这样对他说。   她话音一落,就见江成轩的嘴角勾起,眼神柔和的看着她。周沫儿自觉有孕后脸色有些不好,带着些腊黄,却见江成轩似乎看出了绝世美人的感觉。   周沫儿忍不住摸了摸脸,难道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她的脸色好了?   却被对面的江成轩握住了她脸上的手,笑道:“以后,我们的日子还长。会越来越好的,再不会让你憋屈压抑。” 第143章   周沫儿脸上的笑意漾开, 道:“我没有觉得憋屈压抑,就是偶尔有, 有你陪着,我可以忍受。”   江成轩搂着她身子, 手放在她的腰上, 已经没有了以前的纤细,不过江成轩却很高兴, 时不时感觉到被她肚子里的孩子踹一脚, 看着她的秀发, 只觉得此生圆满。   如果人真的有轮回转世,他愿意用往后的生生世世,换取此生的安宁。   阳县只夏日时富户居多,平时阳县就和别的小县城一样, 甚至因为院子过多, 有的街显得萧条冷清。   过完了年,周沫儿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虽知道周沫儿还有两三个月才会生, 后衙的众人都崩进了神经。平日里院子里地扫了又扫,就怕周沫儿踩不稳当摔一跤,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江成轩只周沫儿一个妻子,不说妾室, 连丫鬟都没有,阳县众人是知道的。   知道的人有的夸江成轩情深,大多数人则不以为然, 都觉得是周沫儿善妒,江成轩怜惜她身怀有孕才洁身自好。   春日的风光正好,周沫儿在整日在后衙养胎,江成轩想带她出去逛逛,听闻城郊的山上有寺庙名为大安寺,里面的灵验得很。尤其后山上的风景,最是宜人。   江成轩兴致勃勃跟她说了,打算带她去寺庙,周沫儿经历这么多事情,且还有江成轩也一样,她原本不信这些也不得不信,说不定世上真的有菩萨佛祖。   两人收拾了东西上了马车,对姚嬷嬷和杨嬷嬷不赞同的眼神视而不见。   周沫儿虽身子笨重,只是有江成轩在,她相信只要自己小心些,就不会出事。   他们一路走得稳当,也确实没出事。周沫儿自有孕后深居简出,平日里也只在后衙院子内走动。如今好不容易出门一趟,兴致自然是好。   到了大安寺,周沫儿虔诚的拜过后,两人去了后山。   后山的树木郁郁葱葱,果然风景如画。周沫儿站在亭子里想起京城郊外的桃林,感慨道:“不知今年的桃花开得如何?”   江成轩坐在石桌上,眼神柔和的看着她,闻言笑道:“你要是喜欢,以后只要在京城,我每年都抽空带你去。”   周沫儿回头看着他,笑道:“我是想起回周府第一年看桃花……”   江成轩脸色一瞬不好,第一年看桃花是周沫儿相看,当时要不是萧灵薇突然冲出去对吴致逸胡说一通,说不定吴致逸对周沫儿更放不下,他可是知道,就算是吴致逸知道周沫儿以前的身份不甚好,也不甘心的,后来知道她被赐婚才罢了心思。   江成轩一瞬间的情绪变化,周沫儿自然有所察觉,想了想就明白了,笑道:“我还在想,当时你的身子骨可能不太好,我记得你的唇都是苍白的……心里还暗暗可惜这么个芝兰玉树的翩翩公子就要不久于人世……”   “让你担忧了,我身子好得很,长命百岁不是问题。”江成轩站起身,走近周沫儿,揽过她的身子,笑问:“身子不好?嗯……”   他的头靠近她的额,一个“嗯”字意味深长。   周沫儿的脸微微红了。   “哎呦……”一声女子的娇呼打断了两人暧昧的气氛。   顺着声音望去,不远处的小道上,树木掩映间,一个女子身着粉色衣衫,坐在地上眼泪汪汪的看过来。   她脸上妆容美丽,发髻上只简单插着一支玉钗,五官精致,眼波盈盈的望了过来。   确切的说,是看着江成轩。   周沫儿的微红的脸瞬间就冷淡了下来。   “公子,可否帮帮小女子?”声音柔弱,带着微微的颤音。   周沫儿倒气笑了,她这么大个人,那姑娘还能对她视而不见,忍不住笑道:“这位小姐,男女授受不亲,他帮你事小,就怕对你闺誉有损。嬷嬷……”   周沫儿声音抬高,姚嬷嬷快步从亭子后面走出,她刚才不过是去更衣,没想到就出了事。   见了眼前的情形,不用周沫儿吩咐,走过去扶住那女子的手臂,笑道:“小姐孤身一人来后山,合该仔细些才是。摔了跤可怎么好?”   那姑娘只面色变幻一瞬,就收敛的异样,笑着对周沫儿福身道:“多谢夫人搭救。小女子回府后一定禀明家中长辈,上门道谢。”   “不用,嬷嬷,你送她回去,免得她自己又不小心摔了跤,这次是运气好,要是下一次边上没人可怎么好?”周沫儿一脸担忧的模样笑道。   那姑娘不甘心的又看了江成轩一眼,见他始终不说话,到底跟着姚嬷嬷离开了。   “不高兴?”   周沫儿自顾自坐在石桌边,江成轩走过去笑问。   “嗯,我不喜欢有人觊觎你。”周沫儿直言。   那姑娘的打扮也不像是没有丫鬟的,可她偏偏没带,这要是江成轩上前去,不管帮没帮,到时候都说不清楚。   江成轩忍不住笑,半晌才道:“我是你的,只给你一个人觊觎好不好?”   周沫儿的嘴角就悄悄勾了起来。   回了后衙,这回周沫儿安心养胎,每日早起在院子里走上几圈,她好像听说过这样有助于生孩子。   三月初,周沫儿早上正准备起床,突然肚子一阵剧痛,她心里一慌,随即想到什么,忙道:“嬷嬷……嬷嬷……”   姚嬷嬷推门进来,见她僵着身子坐在床上,忙走过来,轻声问道:“夫人?”   “我肚子疼。”周沫儿眉心紧皱的看着她。   “夫人,先躺下来。”姚嬷嬷扶着她慢慢躺下。   “伺书,去前衙禀告少爷,夫人快要生了。”   后衙瞬间一阵忙乱。   江成轩正和何季,蒋平坐在县衙里商量事情,听闻了伺书的禀告后,站起身就一阵风似的远去,只留下一句话慢慢飘散。   “你们先商量,完了再告诉我。”   留下的何季和蒋平面面相觑,半晌后,何季问道:“蒋大人?”   “可以准备洗三礼了。”蒋平笑道。   周沫儿躺在床上,姚嬷嬷吩咐完伺书后回来,杨嬷嬷也赶紧进来。   “夫人放心,当初您就是我接生的,不会有事。您觉得怎么样?”姚嬷嬷上前。   而门在这时被大力推开,江成轩几步冲进来,见了床上皱眉的周沫儿,忙问道:“沫儿,你怎么样?”   “少爷,夫人要生了,您……”姚嬷嬷想说让他出去等。   周沫儿看出来姚嬷嬷的为难,她也不想自己扭曲的表情被他看到,勉强笑道:“夫君,你先出去好不好?”   她勉强维持住脸上的表情,不要太扭曲,其实也没好到哪里去。   见她如此,江成轩忙道:“我出去,我马上出去,沫儿,你要好好的。”   江成轩站在院子里,对边上的椅子视而不见,里面时不时传来周沫儿的痛呼声,每每听到他的心里都一紧。   夜幕降临,屋子外的江成轩只听到周沫儿的不时传来的痛呼,还有姚嬷嬷两人轻声劝慰的声音,江成轩只觉得煎熬。比起那时他不知会不会再遇周沫儿的煎熬一样,他以为找到了她,便再不会体会到那样的心情,没想到今日还有那种紧张害怕,期待,焦急的心情。   终于在天光破晓时,一声婴儿响亮的啼哭声响起,江成轩紧张的心情瞬间一松,上前几步走到门口就要推门进去,门却从里面打开。   姚嬷嬷满面喜色的打开门,就看到准备推门的江成轩,也不在意他的动作,喜道:“恭喜少爷,母子平安,小少爷身子很好。”   “夫人呢?”江成轩往里面看去。   “夫人无事,只是现在不方便。”姚嬷嬷赶紧挡住他想要进屋的身子。周沫儿早在前几日就特意吩咐过,不想让江成轩看到她狼狈的模样。   姚嬷嬷执着的守着门口,江成轩无奈退了出来,很快,姚嬷嬷手里抱着个襁褓出来,满面笑容的递给江成轩。   孩子面色红彤彤的,还有些皱巴巴的模样,说实话,一点也不好看。襁褓把他的脸衬得越发小,跟江成轩半个巴掌差不多。   江成轩想要伸手去接,又觉得他太小太软,怕抱坏了他。小心翼翼的接过,心里一瞬间就柔软了下来。这个是周沫儿生下的孩子,对他来说意义重大,不单单是他的孩子,这还代表着他和周沫儿再也不是上辈子那样的结局。   “夫人呢?”江成轩还是没忘记,忙问。   姚嬷嬷的眼神更柔和了些,笑道:“夫人累了,知道小少爷平安后就睡着了,少爷可以进去看看。”   江成坐在床前,看看怀里的孩子,又看看床上闭着眼睛的周沫儿,嘴角的笑意不自觉越来越大。 第144章   精致的抄手游廊间, 灼热几乎要卷到身上,周沫儿勉力扶起江成轩道:“阿轩, 不要放弃,我们一定可以逃出去的。”   江成轩面色苍白, 气喘吁吁。闻言, 摊在地上的身子用力坐起,因为太过于痛苦而脸色都微微扭曲。不过他还是站了起来, 顺着周沫儿的力道往外走。   周沫儿很急, 她觉得火舌下一刻就要卷上两人了。   两人歪歪扭扭的走过廊下, 转过一条小道,看到前面的情形时,都有些绝望。   火光冲天的屋子和院子,几乎堵住了他们逃出去的路, 他们只顿住一瞬, 后面的火光也围了过来……江成轩再也支撑不住,慢慢的滑落到地上,周沫儿想要弯腰再次扶起他, 却被他止住了动作。再次道:“沫儿……你走吧。你自己一个人可以冲出去的,不要……管我了。”   周沫儿的心里酸涩无比,一瞬间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挨着他坐下, 抱住他的腰道:“阿轩,我不怕。我们一起……”   江成轩苍白的面色微微红润,看了看慢慢围过来的火舌, 连呼吸都是灼热的,可能是因为热气的缘故,他的脸色居然好了许多,道:“沫儿……是我拖累你了,你不知道,其实我不想让你……走,我就是个自私的人。你要是……不走,大概走不了了……”   周沫儿没有动作,也没说话,只抱住她腰的手越发紧了些。   江成轩苍白的唇角露出一丝笑意,动了动身子,勉力抱住周沫儿的肩膀,尽力将她搂入怀里,火舌慢慢卷上相拥着的两人的袍角,发丝,慢慢的只剩下熊熊大火了。   周沫儿再醒来时,看着眼前雪白的天花板,一瞬间有些愣住。她真的回来了,赶紧坐起身,下床后找到手机,看着熟悉的时间,她忍不住有些呆愣了片刻,才坐到椅子上,拿着手机发呆。   看着手机上的时间一点点往前,她的心里似乎下定了决心,一步步走在熟悉的道路上,出了学校大门,往知味斋的方向而去,看着对面的知味斋,还有红灯上的数字跳动,等到它刚刚一换,周沫儿心里平静的往前疾步走去,当被一股大力撞得飞起时,她的嘴角忍不住绽开笑意……就是死了又如何?   这里没有那个人,活着也没意义,不如死了……说不定可以再见到他……   周沫儿睁开眼睛时,心里还是那种孤注一掷的想法,看到天蓝色的帐顶,她呆了呆,随即就听到边上略微沙哑的声音里满是喜意。   “沫儿,你醒了。”江成轩放下手里的襁褓,大踏步过来。   周沫儿的眼角微微有些湿润,轻轻嗯了一声。   江成轩看到她眼角含泪,脚步微顿,走过来把她身子扶起靠在枕头上,又走到桌边端了个碗过来,道:“沫儿,是不是很痛?饿不饿?”   周沫儿看着他一系列的动作,眼泪顺着脸颊流下,到了下巴一滴滴落在被子上。   见他这样,江成轩脸色微变,回身走到桌边放下碗,准备转身时听到一声带着哽咽的唤:“阿轩……”   他的身子顿住。   周沫儿自从和他成亲,从来没有这么唤过他,会这么唤他的,只有……   周沫儿的眼泪越来越多,看着他背对着她的身影,哭道:“阿轩,我回来了。”   半晌,江成轩慢慢转身,脸上神情似喜似悲,很是复杂,他自己也不知是什么心情。   周沫儿回来,能够想起那些美好的记忆,他自然是高兴的。可同样也表示她想起了那些痛苦的记忆。比如……逃不出的绝望,还有火舌卷上身子时的灼痛……   “沫儿,你记起来了?”江成轩眼神复杂的看着她。   周沫儿点点头又摇摇头,她只知道自己故意重复一次来时情形,在大火之前的记忆一点也想不起来。   她故意被撞飞,本来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可没想到她又在镇国公府清晖堂的后罩房里醒了过来,不过她忘记了那些刻骨铭心的过往。   就是现在,她也依然想不起来自己到底和江成轩经历了什么,让她能够下定决心和他一起死,又不怕死的再次尝试一次被撞飞,只为了那虚无缥缈的重逢。   好在……周沫儿看着眼神复杂的江成轩,总算是如愿以偿了。   她带着眼泪的脸上嘴角勾起,道:“阿轩,谢谢你没有放弃我,要不然我们就错过了。”   江成轩终于疾步走了过来,搂住她的身子,在她耳边轻轻道:“我舍不得……”   不知他是说舍不得周沫儿,还是舍不得周沫儿想起那些苦?   忽然,屋子里响起了震天的哭声。两人身子都一僵,江成轩放开周沫儿,走过去抱起襁褓,哭声微微小了些。   “沫儿……”   江成轩把襁褓递到周沫儿面前,道:“他可能饿了?”   两人面面相觑。   还是江成轩带了一日,比起周沫儿来熟悉一些,解开襁褓,拿出一块尿布扔到一边,换了过后,哭声终于慢慢止住。   “少爷,可需要请奶娘过来?”姚嬷嬷在门外询问。   “请她过来。”江成轩扬声吩咐。   就见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妇人进来,接过孩子抱到屏风后,姚嬷嬷一路跟了进去。   等到奶娘出去,周沫儿询问的目光落到江成轩身上。   “你一直不醒,到中午时孩子哭得厉害,我才让蒋平帮忙找奶娘。”江成轩轻描淡写。   蒋平?这个人就是曹夫人跟她说过的,夫妻两人都一副温软柔和的模样,其实最会筹谋。那这个奶娘应该是他早就准备好的?   周沫儿没有找奶娘,一开始姚嬷嬷和杨嬷嬷都提醒她过。   姚嬷嬷最为痛心,她原本打算得好好的,让喜琴做小少爷的奶娘,以后也是一个出路不是?可那喜琴和伺书成亲的日子只比周沫儿晚几个月,人家孩子都生下来了,喜琴的肚子却没有一点动静。就算是不为了做奶娘,她还要抱孙子不是,哪怕是个外孙呢。   周沫儿和江成轩商量过,不到迫不得已的时候,不找奶娘,她打算自己喂奶。   要是在镇国公府,或者他们住在京城里,这肯定是不成的。不过现在他们在阳县,只有几个人伺候,都是忠心的,不怕外人知道。   孩子喂好了,也不哭了,闭着眼睛睡着了。   周沫儿看着怀里的孩子,心里软成了一滩水,红彤彤的脸蛋也觉得好看得很。   被孩子这一打岔,两人伤感的情绪一扫而空,现在不是那时,他们有了孩子,这就是最大的不同。   洗三那日,极为热闹,江成轩身为阳县知县,不管心里如何想的,有头有脸的人都笑着上门贺喜。   期间发生了一件小事,那个周沫儿和江成轩在大安寺见过的姑娘,在给孩子添喜时,微红着脸看了一眼江成轩。   眼看着姑娘有意,就有人作好奇的语气笑道:“怎么?蒋小姐见过知县大人不成?”   蒋小姐脸色更红,低声道:“不过是一面之缘,前两月江大人偶然帮过小女子罢了。”   姚嬷嬷抱着孩子,眼神一扫她娇羞的面色。微冷了面色,蒋小姐绝口不提同行的还有周沫儿,当时还是周沫儿吩咐她去扶起她的,可见是个有心的。   江成轩在阳县出了名的冷清,对男人女人从来都是不假辞色的,如今居然会帮一个姑娘?   见她长相不俗,神情娇羞,众人自然露出些暧昧神色,当然里面还是有些聪明人或者说明白人的,比如曹夫人,她看了一眼沉默的蒋夫人,见她还是以前的那副沉默模样,嘴角嘲讽,冷笑道:“蒋小姐,你倒是说说,江大人怎么帮了你了?我们也好当个趣事听听。”   江成轩淡淡扫了一眼抱着孩子的姚嬷嬷,垂下眼眸。   蒋小姐面色更红,欲言又止半晌,低下了头。   她越是这样,众人自然更觉得里面有内情。   “不过是蒋小姐孤身一人在大安寺后山摔了一跤,边上又没有丫鬟伺候,我家大人和夫人都在,夫人看不过,吩咐奴婢扶了一把蒋小姐。夫人心善,怕蒋小姐一个人回寺庙再摔一跤就不好了,还吩咐奴婢把她送回了长辈身边。”   姚嬷嬷有条不紊的说完,还对着众人笑了笑。   蒋小姐瞬间脸色一白,眼眶含泪看了江成轩一眼,曹夫人见了,越发看不上蒋夫人夫妻,这蒋小姐是蒋大人哥哥的女儿……他们还真是能利用都利用上了。   “我不认识她。”江成轩淡淡道。   他的语气认真,让人一听就觉得他是真的不认识这个姑娘。 第145章   见江成轩说得认真, 蒋小姐面色微微苍白,刚才姚嬷嬷可是强调了两次, 蒋小姐当时是一个人。   她虽然不是蒋平的女儿,但也是蒋平大哥的女儿, 蒋平家中母亲健在, 根本就没分家,说起来蒋小姐还勉强算是个官家女, 怎么会没有丫鬟伺候?   这不符合常理。   一时间, 众人神情微妙的偷偷看蒋夫人。   要么就是蒋夫人这个婶娘苛待了她, 要么就是蒋小姐故意不要丫鬟跟着。反正蒋夫人都脱不开关系。   见众人看蒋夫人,蒋小姐似乎有些着急,道:“不关婶娘的事,是我自己不懂事, 稻儿病了, 我不想让她劳累,这才孤身一人去了寺庙后山……”   众人一听,神情更加微妙。   她不解释还好, 她这么一说,岂不是说蒋夫人苛待了她,她话里的稻儿一听就是个丫鬟名字,也就是说, 她连个小丫头都没,只有一个大丫鬟?   虽蒋大人是嫡次子,但众人都心知肚明, 蒋大人哥哥不过是普通商人,家中掌家的肯定是蒋夫人这个官家夫人。   蒋夫人低着的头终于抬起,她似乎不善言辞,半晌才道:“我根本就不知她去大安寺,更不知江大人和夫人救了她,这孩子……和我一样不会说话。被江大人救了也不言语一声,好歹要送上一份谢礼才行,要不然得多失礼……”   “不必。”姚嬷嬷抬起头笑道。   “我家夫人心善,让奴婢亲自把蒋小姐送回长辈身边,哦,对了……蒋大夫人当时就在,已经让奴婢代为谢过夫人。”   此话一出。众人心知肚明蒋夫人说了谎,也不点破,蒋夫人只觉得面上发烧。勉强笑道:“那也应该备上一份谢礼。”   “举手之劳而已,如今内子不方便,蒋夫人的谢礼就不用了。”江成轩淡淡道。   “不如……蒋小姐看起来对江大人似乎有意,大人不如纳了她回来,也好成全她一片痴心……”   边上一个人笑道。   “甚言。”江成轩面色严肃,语气认真。   “姑娘家闺誉最是要紧,我并没有想要纳妾的意思,我夫人千辛万苦痛了一日一夜才给我生下孩子,我不想让她伤心。”江成轩说得认真,围观的人有些心里触动。   在场大多数都是女子,尤其嫁了人的妇人居多,可以说都受过妾室的苦楚,就算是规矩的妾室不来你面前堵心,可又有谁愿意将夫君送进别的女人房里?   再没有人不知好歹的开口。   洗三过后,没几日蒋小姐就定了亲,听说是隔壁陆县的表哥,两家还算是有些情谊,这才定下亲事。   “不是我小人之心,那姑娘就是被蒋夫人那个面善心狠的给毁了,居然还肖想……他们夫妻最喜欢筹谋。这一次胆子大得把主意打到了江大人身上……”   近半年来,曹夫人和周沫儿相处得还不错,两人熟悉后,曹夫人在周沫儿面前就容易说实话,或者说她放得开。就比如现在,她这些话其实说得不大妥当,容易给人抓住把柄。要是被蒋大人听到,蒋大人的官位可比曹大要高。   曹夫人也不是傻子,她这也就是在周沫儿面前说说,相处久了,她也知道周沫儿不是嘴碎的。   周沫儿含笑听着,她自然知道里面有蒋夫人的手笔,不过现在人家姑娘已经定亲,她也不会揪着不放。   “江夫人,其实不少夫人暗地里都想要谢谢您。”曹夫人话锋一转,神秘兮兮道。   周沫儿疑惑的看着她。   “想要巴结上江大人的,见他对妻子敬重,自然就会有样学样,纳妾的人自然就少了。就是有,也不会做出宠妾灭妻的事情来。”曹夫人笑道。   周沫儿想了想,确实会有这种可能。   刚刚送走了曹夫人,江成轩就回来了。   “今日怎么样?云儿有没有哭?”江成轩看了一眼周沫儿,走到床边,看了看睡着的莫儿,面色都柔和了下来。孩子满月后,长得白白胖胖的,很可爱的娃娃。江成轩很喜欢,经常抱着不肯撒手。   周沫儿含笑看着他,嘴角的笑意温柔,她自从生下孩子后,整个人都柔软了许多。以前她虽看起来柔,性格却是最要强的。   江成轩抬手给周沫儿擦了擦额上的汗珠,忍不住皱眉道:“今年好热。”   是啊,确实很热,记得去年这个时候,他们刚到,隔壁的陆县热的人几乎冒烟,到了阳县就如同到了春天。人家这里都热的话,隔壁的陆县肯定更热。今年搬来阳县的富户又多了许多。   县城郊外的那片院子,因为地契是李仓的,被他接手后,不像以前李湖那样,还要挑长工什么的,李仓就没有这个顾虑。只要是愿意来干活,不惹事的他都收下。   不过几个月,大片的院子已经建好,今年这么热,他那里的院子也卖了一大半了。   要不说他是个商人,他的院子非得有关系才能买到,这关系还是他自己放出去的假消息,其实人家找关系的银子都进了他的荷包。   如今眼看着天越来越热,他那里的院子却已经卖了大半,还特意送了个地契给江成轩作为感谢,不过江成轩没收。李仓也没强求,江成轩身份敏感,知道的说院子是李仓感谢江成轩救命之恩才送的,不知道的就会觉得这是江成轩收了李仓的好处。以后被有心人得知,又是一场麻烦。   周沫儿每日在后衙里带孩子,莫儿很乖,从来不会无缘无故啼哭,只要喂饱了肚子,他又没拉,就是个很好带的娃,周沫儿从来没有带过孩子,好在有姚嬷嬷帮忙,倒不会手忙脚乱。   杨嬷嬷在周沫儿满月后,就回了京城。   孩子睡着了,周沫儿拿着扇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她的额头上满是细细密密的汗珠,擦了下后,她抬起头看了看天色,忍不住皱起了眉。   等江成轩回来,她上前给他倒了杯茶,问道:“前衙热不热?你累不累?”   其实问的都是废话,后衙比起前衙阴凉些,周沫儿都觉得热。最近不下雨,有些百姓已经心急。 第146章   阳县的几个寺庙日日都有许多百姓去祈福, 特别是周沫儿去过的大安寺,尤其热闹。   “夫君, 你要不要买些粮食放起来?”周沫儿面色严肃,认真问。   江成轩深深看了她一眼, 道:“好, 你觉得应该买多少?”   “越多越好。”周沫儿肃然道。   江成轩脸色微微一变,到底点了点头。   说起来, 他前世只活到了盛光帝二十二年, 也就是去年下半年。从那时候起, 后面发生的事情他就不知道了。就是去年以前,因为他身子骨太差的缘故,也只知道些和他息息相关的。   不过,周沫儿知道一些大事, 他是知道的。如今她这么说, 自然有她的缘故。   正在这时,孩子的哭声传来,江成轩弯腰抱起他, 轻声哄着。   三个月的孩子懂了些,似乎能认出来人般,平日里最喜欢就是周沫儿,其次是江成轩。   姚嬷嬷进来禀告道:“夫人, 奴婢要去买些菜,最近园子里的菜都不大长了,外面的菜价钱也每日都不同。”   虽然江成轩身为知县, 姚嬷嬷每次买菜都是付了银子的,就是人家不收,那她绝不会把菜拿走。   姚嬷嬷平日里最为爱惜江成轩的名声,对喜琴和伺书常耳提面命,在外多注意形象,不要给江成轩抹黑。为官之人最忌名声不佳。   阳县涌入大量富户,一时间物价飞涨,就是菜钱也是一日一变。那些新来的富户自然不会因为区区买菜的银子计较,可苦了不少当地人。   不过人是活的,都知道想办法,周沫儿在园子里种菜,不少人都知道,因为莫儿洗三和满月时,还是春夏交替之时,园子里的菜长得正好。   知县的园子里种的都是菜,他们种种也没什么,甚至有人特意迎合江成轩,拔了花草种菜。还有一开始看到周沫儿种的菜后,回去就有样学样的。周沫儿种什么,他们就种什么。不过他们自己吃不吃就不知道了。   这么一影响之下,阳县两成的人家中园子里都种上了菜。如今物价飞涨,自己种菜还省了银子,所以,菜种得越发多了。   等到了七月时,阳县唯一的优势似乎都没了,每日热得不行。不过看着源源不断涌进阳县的人,显然外面更热。这些搬来避暑的人都是隔壁几个县的,吴州也有人搬来。   有些自持身份高贵,还上门拜访了江成轩,都被他以公务繁忙为由拒绝了。当然,也有实在拒绝不了的,就比如现在周沫儿对面的夫人。   “江二夫人来阳县也一年多了吧,还是一点没变。看你这模样倒是习惯得很。”   周沫儿一身简单的浅绿色衣衫,在这炎炎夏日多了几分清爽。   闻言,看着对面的陈夫人疑惑道:“陈夫人见过我?”   “见过,偶然见过一两次。要不然,我也不会冒然上门。”陈夫人笑得开怀,不过她眼角眉梢的得意几乎掩饰不住,或者是她懒得掩饰。   陈夫人夫君陈理,现在的吴州知州,才三十多岁就做到知州,说一句年轻有为也不为过。知州比江成轩官位高了许多,所以周沫儿才不好不见她。要是陈理是个心胸狭窄的,以后给江成轩使绊子就不好了。虽然江成轩不惧,但也是个麻烦。   陈理出身富贵,不过比起江成轩的出身就差得远了。陈夫人娘家也不如周沫儿父亲。所以,江成轩除了出身出身镇国公府以外,是不如陈理的。   看着陈夫人面上的得意,周沫儿知道她在自己面前是有些优越感的。不过那又如何,江成轩还年轻,到了陈理三十多岁的年纪,只会比他更好。   “听闻阳县四季如春,吴州的天气就不太好了,现在热得跟冬天的炭盆似的,我反正是受不了了,只是可怜了我家大人,还得顶着酷热办差。本来我应该陪着他,毕竟夫妻一体,合该同甘共苦才是,只我家大人心疼我,非得把我赶到阳县来……我一到阳县就听闻江大人对江二夫人一往情深,对别的女子不屑一顾……哎呀,江二夫人,你们住在后衙,这里地方可不怎么大,委屈了的。”   说完,做出一副惋惜神色。   上一句还在说江成轩对她情深,下一句就说到她住的后衙地方小,显然是嘲讽江成轩对她的情意没有外面传说中的那样。   周沫儿神情不变,姚嬷嬷站在边上面色越发冷淡。   “陈夫人怕是不知,后衙住官员乃是惯例,我家大人不好违例。前任知县刘怀良就是没有住后衙,他那么快就被押送回京,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他身为朝廷命官,不住后衙,却住在自己的院子里……”岂不是说他对当今安排的住处不满。   陈夫人脸色微微一变,又想起什么般,道:“那刘怀良本来是要押送进京城去由大理寺受审,可刚出了吴州,就在隔壁的小县城住驿站时,夜里牢房无故起火,火势极大,押送的兵丁想要救人也来不及,只听到里面的惨叫声……”   周沫儿有些愣住,随即收敛了神情,看向陈夫人道:“我倒是还没有听说过这个。刘怀良伙同李氏兄弟对商人李仓做的事你们应该也听说过,这应该就是报应了。”   陈夫人自己也觉得毛骨悚然,一个人被活生生烧死,想想也知道很惨,闻言尴尬的笑了笑。   她和周沫儿闲谈了半日,她不说走,周沫儿也不催她,反正不得罪就是。待她离开后,姚嬷嬷才将孩子抱了过来。   江成轩回来时,周沫儿已经洗漱过靠在床上,见他进来忙下了床,笑问:“今日你回来有些晚?”   江成轩点点头,道:“吩咐他们注意防火,天气炎热,说不定一不小心就会着火,许多井水都水量递减,就怕着火后还没有水救火……”   周沫儿沉默听着,阳县今年有大旱灾,这是小说里面提过的,江淮岳因为重生一次,早就存好了许多粮食,在此次灾情时因为赈灾有功,为他以后的仕途铺平了路。   “沫儿,你在想什么?”江成轩回身,看着周沫儿似乎有些呆愣。   周沫儿回过神,认真看着江成轩道:“今日陈夫人上门来了。”   “我知道,你要是不想见,不见就是。不用为了我跟她周旋。”江成轩不在意,随口道。   他似乎真的不在意周沫儿帮不帮他,周沫儿神情复杂,道:“我听她说起,才知道刘怀良已经死了,在云州下辖的小县城驿站牢房里因为失火被活活烧死了。你知道吗?”   江成轩解着腰带的手一顿,笑道:“果然是报应不爽,对不对?他让人烧死了我们,如今他也该尝试到那种逃不出去的绝望了。”   “是你吗?”周沫儿轻声问。   江成轩认真看着她的脸,轻轻道:“是。”   “我想要报仇,自然不是让他认罪伏法那么简单。”   江成轩说得理直气壮,不过他眼神却不敢看周沫儿,半晌后才抬头认真看着她。想要看看她脸上有没有诸如害怕逃避的神情。   周沫儿跟他相处久了,看了他的模样,叹口气道:“刘怀良是牵扯进谋逆大罪的人,我怕把你卷进去。到时候你要我和孩子怎么办?”   江成轩抱住她还有些丰腴的身子,头靠在她的肩上,脸上的狰狞表情再也忍不住,语气却轻,道:“我要是不报仇,我不甘心。你放心,刘怀良不过是里面的一个小卒子,有没有他的供词都影响不大。不会有人特别注意他的。”   听了他的话,想起江成轩的执念,周沫儿心里一阵难受,道:“我怕有一天被人查到,我想要我们都好好的。”   “不会的,我都打理好了。”江成轩说得笃定认真。   天气越来越热,并没有因为秋天到来而凉爽些,热倒是其次,最严重的是,地里干枯,手指大的裂缝随处可见,百姓的收成只往年的三成。   阳县因为天气的缘故,还算是好的,吴州其他的县城只有两成,还有的几乎颗粒无收。   江成轩早在周沫儿跟他说让他囤粮时就写了折子上报吴州知州,不过他觉得不放心,还暗地里单独写了一份报给了太子俞长安。   陈大人一开始没放在心上,夏天酷热才是正常的,只以为是江成轩勋贵出身,没见过世面,一点点事情被他夸张成了不得的大事。   可慢慢的他也说不准了,眼看着地里的收成赶不上往年,他赶紧写了折子上报。   陈夫人还来找了周沫儿,试探她江成轩是如何知道会有旱情的。   “我们大人也只是担忧百姓收成,未雨绸缪而已,好在,他早已上了折子,朝廷应该早就收到了。”周沫儿淡淡道。   陈夫人一瞬间脸色难看,她自然不会说陈理不重视,根本就没有上报,把江成轩的折子压了下来。   其他的县城里,灾民渐渐增多,就是阳县,铺子里的伙计工钱都降了些,不过还是有源源不断的人涌入,只为了求个饱腹。有时候走在大街上都有衣衫褴褛的路人,好在没有闹出事情来,不过听江成轩说起,城里小偷小摸的事情慢慢多了。 第147章   旱灾是肯定的, 暂时还能掌控住局面,平静下面只需要一点点火星, 就能烧起来。   本来江成轩以为,就是要乱, 也是其他县城应该是最先乱起来, 可他万万没想到,最先闹事的居然就是阳县。   商人本性在此时却暴露无疑, 为了银子真的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比如吴州各县城里, 最先关门的居然是粮铺, 不是粮食已经卖空,而是想等别人都没有粮食时再拿出来卖,到那时,涨价不是一点点。   阳县也不例外, 江成轩早就预料到会这样, 他已经暗地里给了李仓粮食,让他的粮铺不要关门,只是每人每日只能定量买, 其他的本来已经关门的粮铺看到李仓铺子里的粮食源源不断,又怕银子被李仓一个人赚走。   毕竟李仓和知县江成轩的关系好是阳县百姓都看在眼里的,只好重新开门,万一李仓的粮食始终卖不完, 他们的粮食不就砸手里了?   也是因为这样,江成轩觉得只要有粮食卖,百姓就没有那么恐慌。   可千防万防却防不住有心人陷害。   本来整个吴州都受了灾, 阳县因为气候的缘故,比其他地方好了许多。   隔壁的陆县在吴州甚至是盛国都是出了名的繁华,不少灾民第一反应自然是涌进陆县,不过短短半个月,陆县的大街小巷就住得满满当当。只出了百姓不能去的那几条街。   陆县的粮铺里的存粮急剧减少,知县郑华忠一开始不让粮铺关门。看到这模样急了,再这样下去,等到再没了粮食,饿狠了的灾民就会开始抢了,到那时,陆县绝对会一团乱麻。   苦思冥想了几日,他把眼光落到了吴州除陆县外最繁华的阳县,尤其去年和今年上半年,阳县的屋子造了一大片,且全部卖出,看起来颇为壮观。眼看着就要赶上陆县的繁华了。   他关闭了城门,站在城墙上对着城密密麻麻叫嚣着想要进城的人道:“陆县也受了灾,现在城里已经挤满了人,不是本官不给你们活路,实在是无能为力,如果放你们进城,那么城里的百姓和你们都活不下去,大家只能一起死。”   下面的灾民一听就急了,没道理让别人进城不让他们进,让别人活,而他们不过是来得晚些,就只能饿死不成?凭什么?   看着下面的闹哄哄的人群,知县郑华忠嘴角微微勾起,大声道:“隔壁的阳县今年收成比陆县要好,你们为什么不去那里?素闻阳县知县江大人是个明察秋毫的好官,一上任就揪出来暗藏了几年的大案,你们要是去了阳县,他一定会保你们不会饿死……”   城内的百姓也在观望,他们也怕郑华忠不自量力放人进来。闻言也暗暗希望城外的灾民去隔壁阳县,于是,江成轩的名声传得越来越响,在灾民嘴里的江成轩,简直就是个大善人。   不过短短两日,阳县涌入了大批百姓,都拖家带口,且争先恐后进城,就怕像陆县那样,进城晚了就进不去了。   李仓的粮铺外面日夜都有人排队,有的人家中不是没有存粮,只是怕外面进来的人买空了粮食。   买粮食倒是其次,等这些人手里的银子花完,就是乱起来的时候。   江成轩自然知道大批灾民涌入城中,眉头皱了起来。里面只有少数人有银子,大多数的人只有一身衣衫,还是破旧的衣衫。更不要说包袱什么的,肯定是没有的。   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人饿死,没办法,只好开仓放粮,可也有条件,须得去城郊外做工,不拘老幼妇孺,只要去做,就能每人一日领两个粗粮馒头。   九成的人自然是愿意的,只要能活命,干活算什么。这也是官府这百姓心里积威甚重,轻易不敢闹事。   可剩下的一成人坚信江成轩是个善人,不愿意做事。但也想领粮食,还嫌弃两个馒头太少太杂。   江成轩回后衙时,已经夜深,后衙内院里的烛火却没熄灭,他远远看到后,疲惫的脸上嘴角笑意绽开。   周沫儿坐在屋子里,手里抱着孩子轻轻摇啊摇,眼看着孩子就要睡着,江成轩推门声响起,孩子一瞬间就睁开了眼睛,黑黝黝的眼珠正正看着周沫儿,她的嘴角扯起一抹无奈的笑意。   江成轩进屋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情形,周沫儿脸上慈爱的笑意被他看在眼里。他只觉得心里圆满。   “回来了?”周沫儿放下孩子站起身,走到桌边倒了杯茶递给他。   “这几日情形如何?”周沫儿顺口就问。   江成轩喝了茶,冷笑道:“总有人以为我是个善人,不想干活还想吃饭。”   周沫儿皱眉,这样的先例可不能开。只要一开,他们就会官府予取予求,到时候可能就会嫌弃吃不饱,或者是每日粮食太少。   江成轩再有本事,也存不下这么多人吃的粮食,只不过可以缓冲一二,大头还是要靠朝廷才行。   “上面有没有消息?有说什么时候赈灾吗?”周沫儿走过去,捏了捏他的肩。   “最快也要半个月以后。”江成轩叹气,想了想又道:“你可要回京?我让可靠的人送你们母子回去。”   “我不回去。”周沫儿语气坚决。   江成轩早在一开始刻意囤粮时,就提过让她们母子回去。被周沫儿拒绝。此时他再次提起,显然阳县已经快要控制不住,这一次可不是上次围住县衙那种小打小闹。这次这些人都是饿狠了的灾民,要是闹起来,说不定会出人命。   周沫儿不肯离开,江成轩其实很高兴,他只是防患于未然,万一闹起来,他不一定能保护到周沫儿母子。   不过,他们不离开,就只能不让那些人闹。   第二日,江成轩把灾民全部带到城郊,还是他再三保证绝不会关城门,才把这些人带了出来。   大多数人还是愿意干活的,于是,后来盛国有名的避暑胜地,热火朝天的开始了。   不愿意干活的人被手拿兵器的官兵赶到一起,确实不用干活。只站在一边就看着他们做事,等到了吃饭的时辰,干活的人一人两个馒头,不干活的除了幼儿外,一人只有半个。   半个馒头只能保证他们不被饿死而已。江成轩说了,这已经是他的极限,总不能让干活的人吃不饱吧?此话一出,顿时,干活的人就以戒备的目光审视着那些看着的人,还隐隐不屑。   就这样,边上闲着的人在忍受了干活的人两天的鄙视和戒备疏离后,有三成的人表示,愿意和他们一起干活。又一日,又有三成。五日过后,再没有人在边上看着了。   城里没有了闹事的人,江成轩却没有放松下来,相反,他慢慢的焦灼起来。眼看着库房里的粮食一日日以速度极快的消失。等到粮食没了,那些人肯定是不依的。   “不如在里面加些野菜?”周沫儿如此道。   江成轩想了想,摇摇头道:“阳县城外不少当地人就靠着野菜活命,那些灾民太多,要是都吃野菜,多少人挖都来不及。”   周沫儿一开口就知道自己说了蠢话,想了想道:“你不是有李湖的银子放在库房,不如拿出来都买了粮食……”   江成轩眼睛一亮,笑道:“你果然是贤内助。”   那些银子江成轩从来没有惦记过,放进库房他就忘记了,此时被周沫儿提起来,才想起那笔为数不少的银子,用在此时正是好时候。   第二日,江成轩吩咐李仓将城里的粮铺东家召集起来,不过短短一个时辰,不少粮食就悄悄拉进了县衙库房。   粮铺关门歇业,没有粮食吃的百姓也加入城郊造屋子。   不过,县城里的当地人家中大多数都有存粮,出去干活的人始终是少数,江成轩也松了一口气。   何季和蒋平对于江成轩动用那笔银子表示赞同。事实上他们在江成轩面前,反对也没用。   终于,半个月后,由朝廷派兵押送的粮食浩浩荡荡到了阳县,最开始看到的还是在城郊造屋子的众人。一瞬间,欢呼声起。   江成轩当时也在,看到长长的车队慢慢过来。直到这时,他才长长吐出一口气。   阳县县衙自然是有存粮的,一开始灾民入城,江成轩没有关闭城门,何季和蒋平虽没有提出异议,只暗暗把家中的粮食都藏得更好了些,还把家中的亲戚都接了过来。以期能在灾民闹事时抵挡一二。   朝廷没有下令开仓放粮,江成轩就已经私自开了库房,灾民才没有闹起来。开就开了,开了后何季和蒋平就担忧要是粮食吃完,离灾民闹事也就不远了。   他们眼看着县衙库房里的粮食一点点减少,就连以前存得发霉的粮食都吃完了,他们的心里也觉得完了。   可是没有,江成轩不知哪里来的粮食,继续养着城外的那些难民。后来更是提出想要动用李湖的那笔本该属于李仓的银子,他们自然也没异议,心里真心期望江成轩能力挽狂澜,要不然他们就算是没有在灾民闹事中受伤,也会被朝廷清算过失。   看着江成轩把银子运出,只是暗暗奇怪,都这时候了,银子有什么用,都买不到粮食了。   可是江成轩就是有办法,能让城里的那些粮铺把粮食卖给他。要知道一开始何季和蒋平还暗地里找过他们不止一次想要买些粮食,看在他们的身份上,也只卖一点点。   好在,如今不用担忧了。   何季和蒋平看着接连不断的马车运着一袋袋粮食进县衙库房。如此想到。 第148章   县衙的库房里堆满了粮食, 江成轩也不着急了,只要灾民能够吃饱, 一般就不会闹事。   他这里欣慰,那边有个人眼神复杂的看着他。   江成轩一转头就看到了个熟悉的人, 江淮岳。   他怎么会在这里?   江成轩看了看浩浩荡荡的马车, 有些了然。大概江淮岳接了差事,押送粮食过来的。   “大哥。”江成轩走上前去, 规矩行礼。   江淮岳点点头, 笑道:“觉得如何?这一次你可是立了大功, 镇国公府面上也有光。”   江成轩笑了笑,并不说话。   “大哥,跟我一起去后衙。”江成轩脸上微微露出一丝笑意。   周沫儿站在院子里的树下,天气有些冷, 她身上穿了件大红的披风, 听到有脚步声过来,她欢喜的转过身,然后脸上的笑容僵住。   江淮岳愣了一下, 他对周沫儿还算是熟悉,从来没有见过她如此欢喜的模样。   “大哥。”周沫儿收敛了面上的异样,上前福身。   “弟妹。”江淮岳淡淡道。   周沫儿在他眼里,一直都是那个颇有心机的丫鬟, 凭着周秉的官位,做了他的二夫人,还生下了镇国公府下一任世子。前世江淮岳虽然把她关了起来, 但他死后,凭着孩子,她又不是个傻的,日子一定过得不错。果然是个聪明人,如今嫁给江成轩,也能把他笼络住,江成轩为了她,可是连个丫鬟都没收。   他也没想到他这个二弟,身子好了后,居然手段还不错。这一次他算是立了功,尤其城郊那里的一大片院子,就是在皇上那里,他也是留下的印象的。如果没有意外,以后顺风顺水不在话下。   说来也是,别的地方赈灾就赈灾了,也不会想到让灾民做事来换粮食的办法。   周沫儿福身后就回了房。   江淮岳和江成轩一起用膳,只是简单的几样小菜,跟农户之家也差不多了。   “二弟的日子过得倒是有滋有味。”江淮岳看了看桌子上的饭菜,笑道。   江成轩不理会他的取笑,只认真道:“如今外面正是大旱,吃不饱饭的人比比皆是,我能有这么多已经很满足了。”   说到旱情,江淮岳叹口气道:“阳县还算是好的,别的地方几乎都饿死了人,要是不妥善安置,以后还容易引发瘟疫。”   他没说的是,这些事情都是真的,阳县在前世时因为气候的原因,和现在一样收成比起别的地方多了一成。于是,大量的灾民涌入,最后因为赈灾粮食没来得及送到,饿死了不少人,还引起了灾民闹事,踩死踩伤的人不计其数。皇上大怒,下旨申斥吴州知州,尤其是阳县知县刘怀良办事不利,可也已经晚了,死去的人已经死了。最后,甚至还引发了瘟疫。   就连刘怀良,也没能躲过去,染了瘟疫,很快就死了。   “阳县肯定是不会有瘟疫了。”江淮岳不知是庆幸还是叹息。   “对了,听说你还有了孩子?”江淮岳笑问。   提起孩子,江成轩的嘴角不自觉绽开笑意,道:“已经有七个月大了,会慢慢爬了。”   江淮岳看着他脸上的慈爱的笑意,心里忍不住羡慕,萧灵薇始终没有孩子,不说老夫人和张氏,就连江蜀都有些不满,问过几次。萧灵薇压力越发大,他也一样。有时候都想干脆找个女人生下孩子,他们两人就解脱了。   可是不能,他和萧灵薇的前世没能白头偕老,就是因为他们两人之间夹了太多人。   “我能看看孩子吗?”江淮岳期待的目光看向江成轩,笑问。   江成轩看了他一眼,笑道:“自然,你是大伯嘛。”   “伺书……”江成轩扬声唤道。   伺书会意,应了一声便远去了,半晌回来,手里抱着个笑着露出两个牙齿的娃娃。   江淮岳见了,小心翼翼接过来,孩子居然也不怕他,对他露齿一笑,转身对着江成轩伸出了手。   “二弟的日子过得越发好了。以前我还以为二弟的身子……如今连孩子都这么大了。”江淮岳有些感慨。   江成轩看着怀里不老实的动来动去的小身子,笑道:“我也没想到。我现在的日子都是因为沫儿,我很感激她。”   江淮岳怔了怔,才疑惑道:“她有什么好,值得你如此惦记?”   这前后一联想,当初太后娘娘突然赐婚,说不定就有江成轩的动作在里面,他也是这次赈灾才知道,他的这个病歪歪的二弟,居然搭上了太子。   太子在朝堂上一力坚持要皇上下旨赈灾,所以才会这么粮食就到了阳县。那时候灾情根本就没有传回京中。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他这个二弟和太子私底下还有联系。   江淮岳正想得出神,只听他轻声道:“我觉得她好,就像是你觉得大嫂好是一样的。”   “她如何能够和灵薇相比?”江淮岳脱口而出。   江成轩眼神淡漠的看着他,认真道:“在我心里,她是最好的。”   江淮岳话一出口,就知自己失言。尴尬笑道:“我意思是,灵薇她身份地位够高,受的教导不同,弟妹她始终是……”   他有些语无伦次,觉得越说越乱,干脆道:“二弟,刚才大哥失言,绝对没有贬低弟妹的意思,你是我弟弟,我贬低她就是看不起你。”虽然他确实看不起周沫儿来着,也不敢在江成轩面前直言。   他现在想的却是,在他眼里的周沫儿一无是处,江成轩却觉得她很好。那么,萧灵薇呢?   在他眼里的萧灵薇自然是样样都好的,一颦一笑他都喜欢。那在江成轩眼里,萧灵薇又是怎样的人?   “你大嫂她……你觉得怎么样?”江淮岳笑问,笑容里带了些认真,还掩饰的端起手里的酒杯一饮而尽。   江成轩见他如此,笑问:“大哥想要听真话?”   江淮岳手里的酒杯捏紧了一瞬,点点头。   “大嫂出身安远侯府,就像是刚才大哥说的,出身贵重,最合适不过的当家主母。”   江淮岳静静听着,嘴角不自觉露出一丝笑意,显然是想到了萧灵薇,却听到对面的江成轩话锋一转,道:“大嫂出身贵重,只是过于骄傲,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失败。她和沫儿还是有点一样的地方的……”   见江淮岳抬起头疑惑看着他,才笑道:“都是一样的善妒。”   江淮岳笑了出来,随即他又想到,对啊,都是一样的善妒,他还把她们放到一起……上辈子那样的结局,其实也不能怪谁,只能说阴差阳错,一步步走成了那样的局面。   老夫人和张氏没错,老夫人对赵如萱确实有些私心,不过对他江淮岳可也没有一点坏心思。张氏更不用说,塞那些丫鬟也是为了他和镇国公府的未来。 第149章   她们没错, 其实错的是他,是他没处理好她们之间的关系。就是现在, 祖母还是不喜欢灵薇,张氏还好, 毕竟他们跟她是最亲的, 也对灵薇还没有孩子大为不满。   “大哥一路辛苦,可要歇歇?”江成轩见他沉默, 似在想着什么, 提议道。   “也好。对了, 明年你就任知县三年了,如今你又立下大功,以后,你是想继续外放, 还是留京?现在可以好好想想, 只一年时间,可以开始筹谋了。”淮岳站起身,走到门口, 边道。   说完回过头,看着江成轩认真道:“无论是我,还是父亲,都会帮你的。”   “多谢大哥, 也请大哥代我谢谢父亲。”江成轩意味不明,并没有接他的话茬。   江淮岳虽喝了酒,却并没有醉, 闻言,眼神里闪过一丝失望。看来江成轩对他已经有了隔阂。他也是才感觉到,江成轩对父亲还好,对他这个大哥很是冷淡,他以前对这个庶弟确实忽视了许多。   他一直以为,这个庶弟身子不好,上辈子连亲都没成就撒手人寰,去时还是孤单一人。这辈子大抵也不会改变,没想到他居然身子好了不说,还考了进士,娶了亲,比他这个大哥还要先生下孩子。最让他意外的是,他能力不俗,经此一遭,以后的仕途没有意外会顺利得很。   他被伺书带去了后衙前院的客房,路上想起什么,问道:“你们夫人和少爷平日里相处得如何?”   伺书低着头,恭敬答:“主子们自然是好的。”   伺书的模样实在看不出到底是好还是不好,江淮岳也放弃了。   江淮岳在后衙住的日子,周沫儿刻意避开了他,一般不出房门。一是因为得避嫌,二嘛,他们之间的关系实在是尴尬。   周沫儿可以装作不在意,毕竟她和江淮岳确实什么也没发生,就是上辈子,以她和江成轩一起烧死来看,她和江淮岳大抵也是没有什么瓜葛的。就是有,大概还是主子和奴婢的关系,也就是现在这样,江淮岳看到她,最先想到的肯定是丫鬟初夏,其次才是弟妹。   可能在江淮岳眼里,她还是他上辈子的二夫人,给他生下了镇国公世子的女人。是不是在他眼里,丫鬟初夏不守妇道,明明是他的妾室,如今却嫁给了他的二弟,成了弟妹。   周沫儿想了下,暗暗摇头。如非必要,还是不要见他了罢。   江淮岳住在这里多久,江成轩就忙了多久,每日都去前衙,夜深了才回。大概是商量外面那些灾民的去处。   等江淮岳离开时,外面已经是很冷的时候,江成轩带着周沫儿给他送行,送到了阳县县城门口,江淮岳来时浩浩荡荡,此时离开时,只有几架马车,都是随行的大小官员。他们对江成轩都很是客气,不管是看在江淮岳面子上,还是看在城郊的那片院子上,江成轩在他们眼里,都是不能得罪的人。   送走了江淮岳,连带着也送走了他们给老夫人的寿礼还有过年的节礼,周沫儿收拾了满满一马车,有的东西并不贵重,只是胜在新鲜,大多数都是京城里没有的东西。   “你想回京吗?”看着一连串马车远去,江成轩如此问。   “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周沫儿看着他的眼睛,认真答。   话音落下,就见江成轩的眼里漾起了笑意,眼角都微往上挑了些,显然极为愉悦。   “江大人,本官有事相询,不知江大人可否解惑?”知州陈理站在不远处,询问道。   他是特意赶到阳县,来送江淮岳离开的。江淮岳自然也去过吴州,不过他大多数还是住在阳县狭小的后衙前院。这也惹得陈理大老远的赶过来送行,其实不来也行。   他此次压下了江成轩的折子,导致灾民差点掌控不住,差点引发民变,在上位者眼中,他此次失查失职。   虽然他有些冤枉,因为那折子就是一刻不停被他立马送上去,也不一定能得到朝廷的重视。可真的出事之后,他的延迟就是不该。   此时他开口,江成轩微微有些不满,不是因为他失职,眼看着灾民安置妥当,他马上要被清算。而是他舍不得此时和周沫儿两人温馨的气氛。   陈夫人上前,对着周沫儿笑道:“江夫人,他们的事情我们也掺和不了,不如陪我逛逛那片新院子?”   说起来,陈理还是江成轩上司,周沫儿自然不好拒绝陈夫人的邀请。   “那里面乱糟糟的,都还没有打扫干净,现在还是不要去的好。”江成轩淡淡道。   陈夫人面色一僵,压下眼里的不满,勉强笑道:“是我思虑不周。”   眼看着江成轩和陈理一起走远,陈夫人艳羡道:“江大人不光年轻有为,对夫人还关心备至,实在是让人羡慕。”   周沫儿笑了笑。   “不如我们去城里逛逛,城郊那里现在不好去看,都是造房子的东西,也没什么好看,倒是城里,我好久没去过了。”   “都听江夫人的。”陈夫人欢喜了些,她发现周沫儿比江成轩软和好说话。   其实没逛,周沫儿不过逛了一个时辰就推说不放心家中小儿,陈夫人自然不好强留。   回了后衙,江成轩已经回来,逗着怀里的孩子笑得开怀。   “怎么样?陈大人说什么?”周沫儿喝了口茶,笑问。   江成轩嘴角嘲讽,道:“他想要来阳县,任阳县知县。”   “那怎么找上了你?”周沫儿诧异道。   江成轩不过是区区一个阳县知县,他从哪里看出来能够帮他达成所愿?   “沫儿,这一次,我虽然立了功,不过,回京城后我的身份也明了了,所有人都知道我是太子一党。赈灾粮食能够这么快到阳县,是太子在朝堂上据理力争才有的。”江成轩面色郑重。   “有什么不好吗?”周沫儿奇怪的问。   自然没有什么不好,太子是储君。身为臣子,得太子信任本来就是好事。   只是皇室还有其他的皇子蠢蠢欲动,皇家就是有一点不好,那就是只要是皇子,就有一争的机会。   所以,陈理找的不是江成轩,而是他身后的太子,这大概是投靠的意思?   “他倒是会打算。”周沫儿淡淡道。   眼看着他要被清算,贬官在所难免,所以,他就盯上了阳县。阳县为吴州辖下的第二县,如今有江成轩造的那一大片院子,眼看着就要赶上陆县,他倒是会选。   “我们要回京城了吗?”周沫儿想起刚才江成轩说的话,疑问道。   “嗯,我们回去。”江成轩看着她眼里隐隐的欢喜,笑道。   他心里清楚,周沫儿对镇国公府里的众人不是很喜欢,甚至隐隐厌烦。但是不代表她就喜欢在外面,她对周府的众人还是很牵挂的。   “那陈理,你怎么办?”周沫儿询问。   “禀告上去就是,能否得偿所愿就要看太子的意思了。”   江成轩也觉得,陈理这一次有点冤枉,他也不过是出于谨慎压下了他的折子而已。谁能想到真的能出事?如果折子真的递上去,后来又没事,虽然江成轩肯定是吃不了兜着走,但陈理身为江成轩的上官,也绝对讨不了好,一顿斥责是免不了的。   无缘无故的,谁也不会相信一个外人。所以,江成轩确实从心里感激太子对他的信任。   阳县城门处。   何季和蒋平还有曹大都站在城门处,当看到里面出来的马车时,眼睛一亮,迎了上去。   伺书架的马车走在最前面,见了几人对着马车里禀告道:“少爷,何大人他们来送你了。”   江成轩掀开帘子跳下马车,几人忙围了上去。   周沫儿也掀开帘子,刚刚看到帘子上一只白皙的手,手的下面就出现了一个小脑袋,好奇的探出头来。   “娘,爹……”稚嫩的声音里满满的好奇,眼神看着外面很是期待。   “没事,他很快就回来……你别下去……”周沫儿温柔哄到,话没说完,就看到他的小短腿已经放到了马车外面,坐在马车上对着不远处的江成轩伸出了手。   “爹……”   江成轩回过头,见他如此,走过来抱住他的身子。小小的脑袋靠在江成轩的肩膀上,对着探出头来的周沫儿笑。   周沫儿摇头叹气,江成轩对孩子最是宠溺,都说严父慈母,到了他们这里,要换过来才是。   “江夫人一路小心。”曹夫人和何夫人还有蒋夫人一起过来,几人面上都带着笑。   周沫儿脸上挂上笑意,跟几人寒暄几句,眼看着江成轩抱着孩子走回来,几人适时告辞。 第150章   马车再次缓缓往前, 待得看不到送行的人之后,马车重新停下, 江成轩掀开帘子,站在马车上远远看着一大片院子。   因为当时灾民太多, 现在那里足有一个小镇那么大。   如今, 那里正有花匠不停的栽花种树,可以想象以后的风景一定不错。   周沫儿探头看了一眼, 轻声道:“夫君, 要是舍不得, 以后我们一起再回来住。”   江成轩点点头,再次看了一眼,转身进了马车。   “爹……”将将两岁的孩子朝他伸出了手。   江成轩的嘴角不自觉扯起。   “以后再说吧……”江成轩伸手抱过他,不在意道。只要有他们在身边, 没有什么是割舍不了的。   京城, 镇国公府。   荣寿堂里,镇国公府众人都在,老夫人满脸喜色, 笑问:“轩儿的院子可收拾好了?”   萧灵薇站起身,规矩道:“回祖母,孙媳听了您的吩咐后,马上就派人收拾了, 如今已经收拾好了。就在荣寿堂不远处的琳琅院。”   老夫人满意的点点头,院子够大,还不偏僻, 绝不会委屈了她的曾孙。   江成轩和周沫儿到了京城城门口时,已经是春夏交替时,天色将晚,还微微有些寒意,江成轩掀开帘子看了一眼外面威严斑驳的城门,淡淡道:“回府。”   江成轩留下来看院子还是当初江蜀安排的那些人,那些老人虽年纪不轻,但是院子打扫的极其干净,在江成轩请了花匠后,里面有两个老人专门跟着花匠学了一年,倒还似模似样。   院子有些冷清,大概因为没有主子的缘故。   见了江成轩回来,都很高兴的模样,江成轩安置灾民有功,京城里的有心人都有所耳闻。这眼看着就要再进一步,大喜事。   姚嬷嬷带着喜琴把屋子里里外外打扫一遍,此时已经夜深了,赶了许久的路,一路上都歇歇不好,周沫儿只觉得浑身酸痛。   待她睡醒,天已经大亮,江成轩低沉的笑声和孩子不时的清脆笑声传入耳中,她没睁开眼,嘴角就已经勾了起来。   “醒了?可还要睡?”江成轩带笑的声音传来。   周沫儿坐起身,忍不住伸了个懒腰,道:“不睡了,不是要回镇国公府?”   “明日再去也是可以的。”江成轩拿下孩子手里的勺子,顺口道。   周沫儿起身穿衣,镇国公府还是要去的,如今江成轩回来,京城里多少眼睛盯着他,要是就因为这个被人参上一本就不好了。   隔了三年,镇国公府大门和当初周沫儿第一次离开时一样威严不可侵犯。   “二少爷回来了。”福贵嬷嬷站在门口,看到江成轩过来,很是高兴的模样。   周沫儿见了,明白老夫人对江成轩回来是很高兴的。   先去了荣寿堂,老夫人坐在上首,江成轩直接带着周沫儿跪下,道:“给祖母请安。”   老夫人很高兴,连声道:“好……快起来坐。”   周沫儿看了一眼老夫人,比起三年前,她头上的银丝多了许多,以前只隐约看到,如今看起来都是银丝居多,面上的皱纹更深,不过精神不错。比起三年前离开时的闷闷不乐,现在她好像看得很开,满面笑意。   周沫儿坐下,边上是江成轩,再往前就是张氏,对面坐着面带笑意的萧灵薇。   周沫儿觉得,萧灵薇好像没有了以前的阴阳怪气,见她看过去,还对着她和善的一笑。周沫儿觉得诧异,低下头收敛了面上的神色。   “轩儿,这外面可还习惯?听说阳县四季如春,温暖宜人,难道真如传说中的那么好?”   “回祖母,阳县确实气候宜人,酷暑天气也不会很热。祖母要是有机会,真应该去住住。”江成轩也有些高兴,老夫人对他虽不如对江淮岳江语蓉,甚至是赵如萱,但不可否认,她对他始终抱有善意,这对于江成轩来说,就已经很是难得。   “这就是孩子了吧?”老夫人的眼神自从他们坐下后,就看向了江成轩站起身后抱在怀里的孩子。   “是的,云儿,叫曾祖母……”江成轩对着怀里的孩子轻声哄道。   可孩子只看了一眼老夫人,就扑回了江成轩怀里。   周沫儿有些无奈,笑道:“祖母,可能是云儿认生,日子久了就好了。”   张氏看着孩子,有些羡慕,不过她没有伸手要抱的意思,只淡淡笑着。   这时帘子掀开,江蜀和江淮岳大踏步进来,进来就看到江成轩,脸上就带上了笑意,一转眼看到他膝盖上的孩子,脸上的笑意更大,道:“可取了名?”   江成轩点点头,不理会江蜀有些失望的神情,道:“取名昕云。云儿,叫祖父。”   小小的身子转回身,看了江蜀半晌,脆生生道:“祖父。”   江蜀面上的失落一扫而空,摘下腰间剔透的玉佩,弯下腰递给他,笑道:“来,祖父抱。”   江昕云看了看他,回身抱住江成轩的膝盖。   江蜀拿着玉佩的手顿在半空,却并尴尬,站直身子,哈哈大笑道:“好,果然是我镇国公府的子孙。”   屋子里的人心思各异,张氏低下头喝茶,恍若未见。萧灵薇羡慕的看了一眼,看向江淮岳。   老夫人一直含笑看着,此时道:“我已经让灵薇收拾好了琳琅院,以后搬回来住。”   周沫儿手里的帕子一紧,就听到江成轩道:“祖母,我们自己住惯了,重新住回来怕不习惯。昕云也从来没有和这么多人一起住过。”   “那就更要搬回来了。孩子还是不要太认生才好,尤其是男孩,更应该多认识人,身子应该再壮实些,皮肤不要太白,要不然以后成了个文弱书生就不好了,规矩也要好好学学。我镇国公府的男儿,一定要文武双全,住在府里,你父亲也好教导。”老夫人面带和善的笑意,语气不容拒绝。   周沫儿看着她说了一大串,心里有点慌,这要是住在府里,以后她还能好好带昕云吗?到时候谁都可以指手画脚一番。   江成轩面色不变,笑道:“祖母说得是,只是我们搬出去已经好几年,如今冒冒然搬回来,肯定会不习惯,再说,云儿他也不习惯这么多人,我们还是住在外面为好,父亲给的院子一直打扫得不错,那里住着也合适……父亲,您说是不是?”   江蜀认真看了江成轩的面色,淡淡道:“母亲,轩儿说得没错,他住在我们都习惯了,如今要是搬回来,不光是他们,我们也会不习惯的。”   “都是一家人,总得习惯。再说,云儿是我曾孙,我要是想看看他,住在府里也方便不是?”老夫人慈爱的眼神落在云儿身上。   江成轩没说话,江蜀已经道:“母亲,以后每隔十日,轩儿回来请一次安,如何?”   说话间看向江成轩,江成轩点点头道:“祖母,每隔十日,我让沫儿带着云儿回来给您请安,要是有空,多回来几次也无妨。”   老夫人见江蜀和江成轩态度坚定,扫了一眼屋子里的其他人,发现除了周沫儿低着头看不清神色外,都是一副漠不关己的神态。只好叹气,道:“也好。”   算是妥协了。   周沫儿轻轻松口气,说她谨慎也好,矫情也罢,她自己住哪里都无所谓,但是云儿,她不想让他住在镇国公府,人多是非也多。万一有危险,出了意外……她不能接受。   “二弟,弟妹,祖母可是早就吩咐我打理好院子,以前二弟身子不好,为了静养,住的院子实在是偏远了些。现在二弟身子好了,你们还有了云儿,合该住个大院子,我已经吩咐人收拾好了琳琅院,就等着你们回来住……如今闹成这样,我倒是白费了心思。”萧灵薇此时出声,话里话外都是为她邀功,倒是没有恶意,听着像是有点对周沫儿和江成轩示好的意思。   周沫儿心里诧异,自己两人有什么是萧灵薇想要的吗?   张氏沉默了许多,周沫儿进来这么久,她都不怎么说话。她几次扫向萧灵薇的眼神都隐隐带着些不满。   “轩儿,你跟我来。”江蜀对着江成轩道。   待他们出去,刚才江成轩出去时对着周沫儿一笑的神情落入众人眼中。   “多谢大嫂费心,是我们辜负了大嫂的心思。”周沫儿对萧灵薇道谢。   无论心里怎么想,面子上还是要过得去的。说实话,周沫儿对萧灵薇没有好感,从她在桃林里对吴致逸带着恶意的言语开始,周沫儿就知道,萧灵薇厌恶她。   她不止一次的对周沫儿抱有恶意,就是刚才她为自己邀功,还不忘带上周沫儿两人辜负老夫人的心思的意思在里面。 第151章   周沫儿不喜欢萧灵薇, 但萧灵薇也不见得对周沫儿有多少善意,虽然看样子现在似乎好了些。   “听说当初阳县差点闹出大事, 沫儿,你倒是说来我们听听。”张氏看了看屋子里沉默的众人, 笑道。   “夫君不让我出去, 外面的情形我也不知。那时候云儿还小,我每日都要陪着……只是听说灾民确实多, 到底如何我没见过。”周沫儿低着头轻声道。   “不出去是对的, 你身份不同, 不能让那些人冲撞了你。”老夫人认真道。   “母亲说得是。要我说,沫儿最是有福气,当初轩儿的身子那么差,自从和沫儿成亲后, 轩儿的身子居然慢慢好了, 后来更是考了进士,还是探花……如今又立下大功,都是沫儿的功劳。不过, 这些都及不上沫儿为镇国公府诞下长孙……”张氏意有所指的看了一眼萧灵薇。   萧灵薇面上的笑意不变,对张氏的暗示视而不见。   周沫儿都看在眼里,她虽然不知她们现在的婆媳关系如何。只看萧灵薇没有为镇国公府诞下下一任继承人,就明白现在萧灵薇的日子应该不会很好过, 不说本来就对她不满的老夫人,还有与她有些隔阂的张氏都对她迟迟没有好消息而不满,就连当初对她很满意的江蜀也颇有微词。   刚才江蜀进来后, 一直没有看萧灵薇一眼,三年前可不是这样的,那时候江蜀就算是心情不好,面色再差,对待萧灵薇都会柔和一些。   周沫儿抬起头看了众人,半晌才认真道:“母亲说笑,夫君身子能够好转,是因为碰上了好大夫。至于考取功名,更是夫君自己的努力才有的。此次立功,夫君殚精竭虑,夜里无眠都有好多次。媳妇不敢冒领了夫君的努力……”   “其他的都不说,只一样,你为镇国公府诞下长孙,就是个有福的。”张氏坚定道。   周沫儿也不与她争辩,只低下头作羞涩状。看张氏话里话外都提到长孙,显然她对萧灵薇已经很不满。   “娘,饿……”云儿突然拽着周沫儿的袖子,脆生生道。   他的眼神看着桌子上的点心,很是期待。   周沫儿看了看老夫人,见老夫人慈爱的看着云儿,嘴角的笑意比刚才说话氏深了些许。便明白老夫人对云儿大概是真的喜欢,周沫儿的心里微微放下了些。   云儿得镇国公府里的长辈疼爱,总比不得宠爱要好过些。   “云儿,到曾祖母这里来,有点心吃。”老夫人放柔了语气,轻声哄道。   云儿看了看周沫儿,见她笑着并没有板起脸,迈着短腿一步步稳稳走过去,接过老夫人手里的点心,马上就小跑了回来。   “慢些……”周沫儿忙道。   就算是云儿接过点心就跑,老夫人也很高兴,笑得嘴角都合不拢。   “既然轩儿身子好了,云儿也已经快三岁,子嗣还是要抓紧,多子才能多福。”老夫人对着周沫儿笑道,语气却是认真的。   “……”云儿明明才两岁多一点点。   周沫儿低着头应了。没注意到对面的萧灵薇听到这话时眼睛一亮。   “祖母说得是,弟妹比我有福气,自那年……我就伤了身子,子嗣不利。这几年求医问药的,也不见好转。镇国公府的子嗣就交给弟妹了,你可要多生几个才好。”萧灵薇叹息,说到那年时,语气伤感,还抬起手用帕子擦了擦眼角,似乎在拭泪。   萧灵薇平日里都是稳重大方的,从来都是笑脸迎人,如今这么微低头一拭泪,倒让人看出些脆弱来,江淮岳马上一脸怜惜。就连老夫人都觉得自己有些过分,对萧灵薇笑了一下,忍不住道:“子嗣是随缘的,急也急不来。你还是好好调养好身子再说。”   “多谢祖母体谅。”萧灵薇面露惊喜之色,站起身对着老夫人福身。   有她这句话,起码可以再拖一下。   周沫儿看到萧灵薇一番动作,只觉得佩服,要是换成了她,估计早就放弃了。   要知道,算算日子萧灵薇和她都成亲了五年多,萧灵薇居然还能顶住老夫人和张氏的双重压力,还得抽空寻医问药。   果然是心志坚定的女主。   老夫人话音落下,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又有些懊恼道:“要是身子实在调养不好,不如……”   “祖母,我不纳妾。”江淮岳打断她。   周沫儿觉得,江淮岳大概也是有点烦躁的,要不然他不会直接打断老夫人,其实已经可以算是不孝,还不懂得礼数。   “罢……罢……镇国公府的基业迟早毁在你手里。”老夫人气道。   云儿手里的点心也不吃了,紧紧靠近周沫儿,显然有些被吓到。   周沫儿干脆一把抱起他放在腿上,轻拍他的背安慰。   “祖母,您放心,我绝不拿镇国公府玩笑。”江淮岳郑重道。   屋子里气氛凝重,周沫儿没那心思缓和气氛,萧灵薇对她的态度很不寻常,不知道在憋着什么招呢,但愿是她多虑了。   等到江成轩回来,气氛也没有好一点。他对屋子里的气氛视而不见。   对着老夫人行了一礼道:“祖母,我们先回去了,昨日才回京城,家中乱七八糟还没来得及收拾……有空就来给您请安。”   说完,看向周沫儿,周沫儿马上有样学样,同样的话再说了一遍,就和江成轩离开了荣寿堂,离开前还不忘对着张氏歉意道别,下一次再去给她请安,张氏无可无不可的,不甚在意的模样。   周沫儿两人也不介意,对于他们来说,本来就是无关紧要的人。   自从有了云儿,周沫儿又知道她和江成轩不止是赐婚那么简单,那之后他们最重要的人就是彼此,其他的都不强求。   周沫儿对江成轩说了萧灵薇怪异的态度,江成轩皱眉沉思半晌,道:“随他们去。”   两人没有回府,直接去了留仙楼。   留仙楼还是那么热闹,并没有因为东家不在就冷清下来,掌柜见了江成轩很是高兴,对着两人行了礼就退了下去。   周沫儿趴着窗户边上,云儿跟她一模一样的动作,也趴在那里。江成轩坐在桌子上看到,笑着摇头。   敲门声响起,屋子里伺候的人一开始就都被打发出去,江成轩亲自过去开了门,周沫儿好奇的回身一看,门口站着个三十多岁左右的男子,眉宇间威严冷肃,满身贵气天成,看到江成轩后,嘴角微带一丝笑意。   这位,大概就是太子殿下了。   果然,江成轩对着他行了一礼后,对着周沫儿道:“沫儿,过来见过太子殿下。”   周沫儿的上前,倒不觉得害怕,行礼后,只听坐在桌子边的太子开口道:“你就是周秉的嫡女?”   周沫儿虽不害怕,却也不敢放松,闻言规矩道:“家父正是周秉。”   太子似乎不是想要问江成轩的岳父是谁,上下打量了一下周沫儿,对着江成轩笑问:“可觉得值得?”   “微臣得偿所愿,已经很满意。自然是值得的。”江成轩笑道。   周沫儿看到江成轩在太子面前的随意,心里微微松一口气。 第152章   看两人如此随意的模样, 看来关系应该很亲近,现在这样的情形自然是越亲近越好。   “阳县的事情, 多谢殿下信任。微臣已经听说,是殿下力排众议, 赈灾的粮食才能那么快到, 灾民才不至于闹事。”江成轩认真道谢。   “我也是为了百姓,应该是我谢谢你才对。”太子也同样认真。眼光一扫看到边上站着好奇看着他的孩子, 笑道:“这个就是你的孩子?”   虽是问句, 动作却不慢, 解下腰间的玉佩递了过去。   “殿下,这太贵重,请殿下收回。”江成轩忙道。   奇怪的是,一般不接陌生人东西的云儿, 已经伸手接过了玉佩。   “无妨, 不过是逗逗孩子而已,你助我良多,我给孩子一个东西玩, 又算得上什么。”太子淡淡道。   他们说话时,周沫儿只坐在一旁静静听着。   一个时辰后,太子起身离开,周沫儿看着重新关上的门, 问:“我们两人的赐婚旨意就是太子殿下帮忙的吗?”   “是。”   周沫儿倒有点好奇,问道:“你可以直接让父亲派人上门提亲。”   “岳父不会答应这门婚事。”江成轩淡淡扫了周沫儿一眼,语气略带深意。   周沫儿顿时有些心虚, 以周秉的立场看,和镇国公府搭上关系,有益无害。但是当时周秉答应了周沫儿,婚事只要她不点头,绝不会应允。镇国公府上门提亲,她是万万不会答应的。   “父亲虽不是很重视我的亲事,但也不会让我娶你,我不在乎你的过往,但他们会觉得委屈了我。”江成轩握住她的手,认真道。   “对不起,我不记得。要不然就不会走这么多弯路。”周沫儿有些低落。   江成轩抱住她的身子,道:“不要紧,只要我能娶到你,再多的波折我也不怕。我怕的是……眼睁睁看着你嫁给别人,而我却无能为力。”   “好在,得偿所愿。”江成轩满足的叹息道。   “娘……”   云儿的呼声让周沫儿极速的推开江成轩。   江成轩的身子被推开,无奈道:“沫儿,他不懂。”   “云儿,唤娘做什么?”周沫儿的不理会江成轩无奈的眼神,蹲下身子柔声问。   “饿……”   江成轩:“……”刚刚不是才吃过饭。   周府的门房看到有马车停下来,稍微一想便知道是周沫儿回府了,欢喜的迎了上去,还不忘吩咐边上的小童去后院禀告。   “大小姐回来了……”   周沫儿刚刚一下马车,就听到带着喜气的声音。   两人抱着孩子往周府后院里面走去,一路上的丫鬟嬷嬷都恭敬行礼。   流光院里,姚氏听到杨嬷嬷的禀告后,满面笑容的往院子外面走,将将走到园子里,就看到相携着走过来一家三口,看起来就是很亲近的一家人,不是真心的是做不到这么自然而然的。心里就是一松,迎上前去伸手去抱云儿,周沫儿本来笑容满面的脸色顿时僵住。   只见姚氏抱着云儿转身就离开了,留下周沫儿和江成轩面面相觑。   “……”娘,您只要外孙不要闺女了?我这么大个人您看不到?   “云儿,我是外祖母,你有没有听说过?”姚氏手里拿着一块点心,对云儿柔声询问。   周沫儿认出来,那点心是平日里周明岳最喜欢吃的,没想到姚氏这里现在还备着,也就是说,已经十六七岁的周明岳还很喜欢吃甜食。   云儿看了看点心,点点头。   姚氏脸上顿时喜笑颜开,笑得皱纹都深了些许。   “娘,少给他吃些,他还在长牙。”周沫儿忍不住叮嘱。   “我是外祖母,给他吃块点心怎么了?你自己带的时候不要给他吃不就好了。几年不回来,先去给你祖母请个安,要不然她又该闹了。”姚氏不耐烦的摆摆手。   见姚氏一副不耐烦的模样,周沫儿觉得,老夫人大概更不可理喻了,还是先去请安。   见周沫儿两人携手掀开帘子出去,姚氏看着晃荡的帘子,嘴角的笑意绽开。思绪马上就被手上的感觉吸引回来,低头一看,云儿自己拿了点心忘嘴里塞,姚氏会心一笑,忍不住道:“小滑头,跟你舅舅一样。”   福安院里,花草长的旺盛,院子里张灯结彩,就连门口的帘子都换成了大红,周沫儿觉得奇怪,看向一边被姚氏打发过来的杨嬷嬷。   “老夫人近来嫌弃寡淡,喜欢喜庆些的颜色,夫人只好全部换成了大红色。”杨嬷嬷禀告道。   杨嬷嬷去阳县伺候了周沫儿快一年,她也能看出来一些周沫儿的想法。   屋子里的摆设大抵还是没变的,只是入目一片红,就连香炉都换成了暗红色的。   “给祖母请安。”周沫儿和江成轩对着上首的老夫人行礼。   “沫儿,你告诉你娘,我不要这些红彤彤的东西,想要刺瞎我的眼睛吗?前些日子净是素净的,跟守孝一般,我还没死呢。让她给我银子我自己买。”老夫人对周沫儿并没有久别重逢该感动落泪的模样,一看到她直接道。   周沫儿抬起头看了她一眼,三年不见,老夫人似乎瘦了些,下巴尖利,显得刻薄。   “祖母,我是外嫁女,府里的事情不好插手,一切有父母亲做主,父亲和母亲最是孝顺,您有想要的东西,告诉他们,他们一定会办到的。” 周沫儿低着头柔和道。   似乎面前的是一个不懂事的孩子,轻声劝慰。这也显得老夫人似乎太不懂事一般。   她自觉说得合情合理,上首的老夫人却气得喘着粗气。她说这话并不是真的要周沫儿去说,最重要的是后面一句话。   周沫儿自然听出来她的意思,是想要周沫儿给她些银子,却假装没听出。不是周沫儿舍不得,她刚才来的马车上还带了许多给老夫人的东西,吃的用的都有,算是她这个做孙女的孝敬。可银子她是绝对不会给的,想想也知道,银子给了老夫人,她应该都拿去贴补三房了,周沫儿才不会把银子给对她抱有恶意的人。   “听说你有了孩子,怎么不带来我看看?”老夫人见事不可为,只好转移话题。   周沫儿笑道:“是母亲她太喜欢云儿,把我赶到了祖母这里。祖母放心,以后总有机会的。”   老夫人也不是真心想看孩子,又道:“你二妹妹也有了身孕,大概再有个把月就要生了。”   说到周明蓓,老夫人面色柔和下来,眼神里满是期待。   周沫儿也不会觉得不舒服,老夫人对她本来就冷淡,如果当初不是周秉坚持,她能不能认祖归宗还不一定,这样的一个老太太,随她去。   顺着她的语气说了几句,聊起周明蓓来,老夫人身上的戾气不在,整个人都温和下来,后面的谈话还算愉快。   江成轩一直坐在一边看着,将老夫人前后的态度看在眼里,却一言不发。   待得从福安院出来,江成轩有些沉默,半晌才道:“以后,你还是少回来的好。”   他没有说出口的是,他一点都舍不得她受委屈,如今在老夫人面前却不得不受着,还得忍受老夫人对另一个孙女牵挂疼爱怜惜。   周沫儿明白他的意思,笑道:“我本就不常回来,她这样我也不会难受,我本来就没有期待过所有的亲人都喜欢我,有父亲和母亲在,我就已经很满足。”   回到流光院,还在院子里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低低的笑声,周沫儿走进去,就看到云儿正和周秉说着什么,周明岳和姚氏想笑又不敢笑,只压抑着低低笑出声。   “回来了?你祖母她有些糊涂了,说了什么你不要放在心上。”周秉劝道,还看了一眼江成轩。   “爹,我都明白。”周沫儿笑了笑,显然并没有放在心上。   “爹。”稚嫩的清脆声传来。   江成轩的脸色柔和下来,弯腰抱起云儿,笑问:“是不是想爹了?”   云儿想了想,认真的摇摇头。   周沫儿忍不住轻笑出声。   周明岳走过来,他已经长成了大人,比起周沫儿还高了一个头,看起来颇有些读书人的斯文有礼,又有些洒脱。   “姐姐。”周明岳一开口,周沫儿就知道,这还是那个在她面前会不自觉犯傻的弟弟。   “明岳,长高了,都是大人了。”周沫儿笑道。   闻言,周明岳有些高兴,带着些邀功的语气道:“我去年考中了举人,本来想今年继续考会试,可爹不让我去。”   周秉板着脸,道:“让你再等三年而已,多读点书对你以后好点,我是你父亲,不会害你。”   周明岳噤声,背着周秉对周沫儿笑得开怀。 第153章   从周府回来, 周沫儿就没出门了,整日待在家中陪着云儿, 偶尔绣花喝茶,日子倒是过得惬意。   江成轩的调令下来, 文渊阁大学士兼太子少保, 这可是有功之臣才能有的,看来当今很看重他, 或者说是太子很看重他。虽现在就站队有些早, 不过太子本就是储君, 以后如果没意外,他的机会是最大的。   羡慕嫉妒者不在少数,江成轩年纪轻轻,就已经仕途如此顺利, 暗暗有人猜测镇国公府大概也早就是太子一党, 要不然太子殿下如何会尽心尽力扶持。   江成轩还是和往常一样,每日除了去上朝点卯,其余时候都陪着周沫儿母子。   “夫人, 秦夫人来了。”姚嬷嬷进来禀告道。   周沫儿愣了一下才想起,嬷嬷口中的秦夫人说的是秦毅。忙道:“快请进来。”   柳舒荷一身妇人打扮,比起以前多了几分成熟,看起来还是那样, 有些直爽,见了周沫儿的第一句话就是:“沫儿,你回来这么久, 也不说来看看我?”   周沫儿无奈的笑,道:“我不知道你有没有空,方不方便?要是来得不合适,不是让你为难?”   “不为难,我婆婆最通情达理的一个人,今日还是她让我出来找你的,只是把孩子留在家中就行。”柳舒荷不甚在意道。   见她说话间眉宇舒展,笑容可掬,显然日子过得不错,周沫儿真心为她高兴,笑道:“孩子多大了?”   “快两岁,我婆婆最是喜欢,宠得无法无天,以后有空带他出来跟云儿一起玩。”柳舒荷还是一样爽朗的性子。   “走,出去逛逛。”说话间拉着周沫儿就往外走。   “我得带着孩子。”周沫儿叹气。搬出来住有一点不好,就是没有人帮忙带孩子,不过要是在镇国公府,周沫儿也不放心把孩子放在府里。   提起上街,云儿还是很高兴的。一路上小脑袋左顾右盼,很是欢喜。   玲珑阁里。   “这镯子不错,我要了。”柳舒荷指着一支深绿色通透的镯子,爽快道。   伙计笑容满面的轻轻捧出,准备放进匣子里。   “等等……”娇滴滴的女子声音响起。   周沫儿和柳舒荷应声回头,就看到一个不算陌生的熟人。   那个柳舒荷差点定亲,刘子俊的红颜知己,当初是信誓旦旦的说和刘子俊没关系的女子,丁惜月。   她一身妇人打扮,身上衣衫绫罗,看样子过得不错。她隐隐以边上的一个端庄的女子为首,那女子长相普通,只胜在贵气,一脸和善的看过来。   刚才出声的就是丁惜月,此时她有些得意的对着边上的女子笑道:“姐姐,这个镯子不错,过几日郡王妃过寿,最合适不过的寿礼。”   女主微微一笑,道:“母亲确实喜欢这种镯子,只是刚才这两位夫人已经订下,我不好夺人所爱。还是看看别的吧。”   “姐姐,您可是郡王府出身,喜欢的东西还有人敢跟您抢不成?”丁惜月说话间还往这边的柳舒荷身上看了一眼。   周沫儿和柳舒荷对视一眼,都有些无奈。   “秦夫人,江二夫人,是吧?”丁惜月面带微笑看着两人,眼神里隐隐挑衅。   “这位夫人,我们认识?”周沫儿上前笑问。   阳县三年,其他人看到周沫儿一般都是追捧居多,她好像也回不到当初凡事退让的性子,如今这个镯子要不要先不说,都被人挑衅到脸上,再退让,她自己都看不下去。   “二位不会忘了我吧?”丁惜月一脸诧异,看向柳舒荷道:“当初您还和我们少爷议亲,明明两家心照不宣的事情,临门一脚却翻脸不认人,少爷追问秦夫人有什么误会,还被那时的秦公子不分青红皂白给打了一顿……”   提起当初的事情,丁惜月还满肚子气,当时刘大人对她已经很不满,刘子俊和她一起出去还被人打得浑身是伤。要不是机缘巧合的刘子俊和慎郡王长女定亲,她和刘子俊到底如何还不好说。   “我好像想起来了,你就是那个追着舒荷解释和刘公子绝无特殊关系的姑娘……”周沫儿上下打量她一眼,笑问:“你嫁人了?嫁到哪家府上?”   一瞬间,气氛有些凝重。   丁惜月和慎郡王长女也就是现在的刘夫人脸色都不大好。   “刘公子是个好人,怕我一个女子独立于世艰难,就……”   她说得吞吞吐吐。   柳舒荷接过话头,笑道:“明白,刘公子最是怜惜苦命的女子。肯定是打算照顾你一辈子的,当初我就看出来,他对你有些情谊,所以,你们一次次追着我解释,我虽相信,也知道只是暂时的,刘公子的眼神不会骗人。还有,我早就说过,跟我解释没用,嫁不嫁人,又嫁给谁,不是我可以做主的。”   丁惜月渐渐的觉得柳舒荷的话不对劲,又说不出哪里不对,直到刘夫人冷哼一声,看也没看丁惜月,转过头就离开了。   她顾不上和柳舒荷掰扯,赶紧追了上去。   待看到那两人看不到背影了,柳舒荷才回身,对着周沫儿一笑道:“跟我抢,哼……”   “跟她们计较什么?”周沫儿失笑。   “不是我要计较,是她不放过我。”柳舒荷做出一副无奈的模样,还叹了口气。   “没想到刘子俊居然会娶了郡王的女儿。”周沫儿感叹。   “大概是个庶女,没听过慎郡王有嫡女,只听说有个嫡子,庶子就不说了,很多,听说府上的少爷排行都排到了十少爷……”柳舒荷疑惑道。   周沫儿听到十少爷,心里感叹果然是皇家,多子多孙,只管生就是,不怕养不起。   提起郡王,又突然想起了那个对江成轩芳心暗许的柔郡主,当初可是想要对她下手,被她谨慎的躲了过去。   “柔郡主可成了亲?”   周沫儿和柳舒荷不知不觉走到了留仙楼,去了二楼包间坐下。   柳舒荷闻言,颇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才道:“不知为何,柔郡主和三皇子定亲好几年,去年才成了亲,不过听说她和三皇子感情好像不太好……”   周沫儿端着茶杯诧异的看着她。似乎在疑惑人家夫妻感情,柳舒荷如何知道。   “你是不知道,当初柔郡主成亲不过一个月,日日住在公主府不肯回皇子府。三皇子也不是个受气的,马上就准备纳侧妃,长公主对他好一顿训斥,又把柔郡主赶回皇子府。对了,三皇子因为和柔郡主成亲,被皇上赐了封号和爵位,晟郡王。不过后来被收了回去,好像就是因为和柔郡主不好好过日子。”   柳舒荷声音压低,也掩盖不了她语气里的兴奋。   果然女人都是喜欢八卦的。周沫儿看着她说得眉飞色舞,如此想到。   她倒是没放在心上,听过就算。柔郡主什么的,再怎么样也不能分开她和江成轩,看样子,柔郡主似乎还没有死心。   周沫儿不知道,此时江成轩的马车就被一架华丽漂亮的马车拦在从皇宫回府的路上。   “江大人,好巧。”柔郡主掀开马车帘子,露出一张妆容精致的脸,脸上微微带笑,从发饰到衣衫无一不是精巧好看,价值不菲。   “见过郡主。”江成轩掀开帘子,对着柔郡主的马车遥遥施了一礼。   “江大人年轻有为,为朝廷鞠躬尽瘁,立下大功,我还在皇舅舅面前说起过,皇舅舅也对江大人赞赏有加,江大人能力不凡,以后的仕途一定会顺利的。”柔郡主语气柔和,看着江成轩的眼里满是倾慕。   她从小到大少有求而不得的,江成轩算是其中之一,也是最不甘心的。她如何也不肯承认自己居然会输给一个丫鬟出身的所谓官家小姐。   江成轩对她几乎明示的眼神视而不见,只对着她又施一礼,淡淡道:“郡主谬赞。”   “你在我面前,不必如此多礼。”柔郡主轻蹙黛眉,微微责怪道。   “微臣不敢,礼不可废。”江成轩低着头施礼,根本就不看她。 第154章   江成轩想要离开也不行, 柔郡主的马车不让,他没法绕过去, 伺书坐在马车前面隐隐着急,要是被有心人看到, 传出去立了大功升了官的江大人和三皇子妃二三事……想都不敢想。   “江大人, 怎么在此处停留?”赵昱的马车缓缓过来,掀开帘子笑问。还好奇的看了看柔郡主的马车。   柔郡主的马车上全是贡缎, 绣工精致, 且马车和大臣所用的稍有不同, 别人不知,这些上朝的官员确实认识的。刚才不是没有人过去,都在看到柔郡主的马车后避开了,假装没看到这边的情形, 极速驶过。   江成轩看了一眼掀开帘子露出头来的赵昱, 笑道:“只是马车出了点小毛病,刚好柔郡主经过,问了几句而已。”   “既然如此, 不如和我一起,我送你回去,顺便,我也去看看我那孙子, 从生下来我这个祖父就没见过。实在是不像话,你们也是,不说带着他去我府上请个安……”赵昱没看柔郡主越来越难看的面色, 对着江成轩自顾自说得高兴。   “义父说得是,哪日有空,一定带着沫儿和云儿去赵府请安。”江成轩说话间去了赵昱的马车,上马车前还不忘对着柔郡主道:“微臣如今有了马车,多谢郡主。”   柔郡主再不甘心也只能看着赵昱的马车渐渐远去,忍不住冷哼一声,一甩袖子进了马车。   “江大人艳福不浅。”赵昱取笑。   “义父慎言,如今柔郡主可不是单单一个郡主,她还是三皇子妃,我胆子再大也不敢担上觊觎皇室的罪名,到时候,不管是镇国公府还是周府,甚至是赵府,都脱不了干系。”江成轩面色严肃,语气认真。   赵昱哈哈大笑,道:“就凭着你这份谨慎,如宁这个丫头我就没收错。”   “无论如何,多谢义父解围。”江成轩认真道谢。   赵昱摆摆手,道:“我能帮你一次,却不能次次都这么巧,你还是自己想想办法。皇室的事情最是说不清楚,万一真的有流言传出,吃亏的还是你。”   他们都明白,如果真的有流言蜚语,皇室肯定不会承认柔郡主私德有亏,只会说江成轩故意引诱柔郡主,说不定还是江成轩强迫,就看皇上的怒火到什么程度了。   “我明白。”江成轩淡淡道,低下头似乎沉思起来。   赵昱也不催他,江成轩是聪明人,这种人绝不会让自己陷入危险之中,点到即止就可。   周沫儿回府时,江成轩已经早已回来洗漱好了。天气越来越热,夏天就要来了,今年似乎热得早一些。   周沫儿去洗漱完回来,云儿已经靠着江成轩睡着了。   “对了,今日我听舒荷说,柔郡主和三皇子夫妻似乎感情不太好。”周沫儿坐在妆台前,从镜子里偷偷看江成轩的神情。   江成轩一抬头看到她的小动作,忍不住笑道:“你不会以为我喜欢柔郡主吧?”   周沫儿赶紧摇头,这点她还是可以肯定的,想了想道:“你不喜欢她,不代表你听到这个消息就会无动于衷啊。毕竟,她也是真心喜欢你的。你不喜欢她,却不会讨厌她,哪怕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夫妻感情不好,总会感慨叹息一下的吧?”   盛国男子多情,对女子怜惜才是正常的。就像是刘子俊那样的,也不会有人觉得不对。   “我讨厌她。”江成轩认真道。   周沫儿:“……”所以你是那个例外?   “她今日在人来人往的路上拦住我说话,许多人都看在眼里。如今她是三皇子妃,我再如何怜惜女子,也不会想要和皇家的媳妇扯上关系。她这么做,已经将我们一家人,甚至是镇国公府,还有周府连带赵府都置于危险之中,只需要有心人的稍微一撩拨,我就会成为罪人,到时候所有人都会说是我的不对。”   周沫儿在听到江成轩开口后就严肃了面色,对柔郡主从心里厌恶。本身在柔郡主想要对她下手时,周沫儿就对她没了好感,其实是她身份太高,周沫儿没办法也没必要报复,毕竟她也有惊无险不是。   “她在皇室尔虞我诈的环境里长大,如何会不知道这些?这种自私的人,如何又能引起我的怜惜?”江成轩坐直身子,认真道。他没说的是,就算是柔郡主没有这些小动作,只她会影响到他和周沫儿的感情这一样,江成轩就不会对她温和。   “那你可有对策?”   柔郡主肯定不会无缘无故拦住江成轩,总不会是她心血来潮吧?身为皇室郡主,一言一行都是有深意的。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放心,我不会让你们出事的。”江成轩认真道。   “说不定她真的放不下你,心血来潮也不一定?”周沫儿想了想道。柔郡主得皇上太后宠爱,嚣张些不顾是大街上也是正常的。当然,这也是周沫儿期待的,这样才是最好的结果。   周沫儿带着云儿走在镇国公府的园子里,江成轩今日有事,似乎是和太子商量事情去了。   本来她不想来,但此次是十日一次的请安,她从早上开始就觉得不适,有些晕乎乎的,最近几日都有点恶心。   “夫人,可好些了?”喜琴上前扶住她,担忧问道。   “没事,早去早回。”周沫儿打起精神,心里暗暗奇怪自己的反常,她平日里注意保养身子,一般也不会生病,大概是病了?   直接去了荣寿堂,几乎一家人都在,周沫儿面色有些苍白的进去,对着老夫人福身行礼后,赶紧坐下。   “弟妹身子不适吗?是否要请大夫来看看?”最先发现她不对劲的,居然是萧灵薇。   “不用,只是些微不适,歇歇一会儿就好了。”周沫儿勉强笑道。   张氏看了她一眼,不说话。最近萧灵薇对她有些热情,张氏却是很冷淡,周沫儿以为是她常常带着云儿回来的缘故。倒是老夫人对她一切如常,闻言笑道:“要是身子不适,可一定要请大夫来看。”   “不如,我现在就让李大夫过来看看?”萧灵薇似乎很执着。   说完,也不理会周沫儿想要说话的面色,直接扬声吩咐道:“去请李大夫来。”   见她如此,周沫儿心里一阵烦闷,眼前一黑险些晕过去,心里赶紧宽慰自己。   “没关系,本来就是要看大夫的,谁请的有什么不一样……”可就是莫名不爽,这种被人家支配的感觉最是烦躁。   “大嫂对我倒是关心,这怎么好意思?”周沫儿忍不住道。   她的面上一点没有不好意思的模样,倒有些嘲讽的意思。她知道萧灵薇对她另有所图,却不知她想要干什么。周沫儿一想到这里就觉得一阵烦躁。   “我是大嫂,长嫂如母,虽现在母亲还在,我还是有责任关心弟妹的。”萧灵薇说得冠冕堂皇。   李大夫很快就来了,周沫儿再不情愿也只能伸出手腕把脉。主要是今日江蜀也在,别人周沫儿可以不在意,江蜀的话她还是要听的,就怕江成轩夹在中间为难。   周沫儿有些蔫蔫的,只以为她是夏季酷暑,说不定中了暑气。   “恭喜夫人,如果没错的话,这是喜脉,只是日子还浅,不怎么看得出,再过半个月应该就清楚了。”   周沫儿愣了半晌,手不自觉捂上了肚子。   喜脉?   就她生云儿那时候江成轩吓成那副模样,居然会再让她生孩子?   屋子里一片喜气。就连平日里严肃的江蜀都微露一丝笑意,老夫人更是连声道好,脸上的皱纹更深了些。   能够再有孩子,周沫儿是喜悦大过疑惑的。   “现在弟妹有了身孕,就不好再住在外面了,住在府里也好照顾些。还有,吃东西也方便些,要不然我想要送些东西给你吃,还得绕半条街,待送到院子那里,都凉了……那可不成。”   萧灵薇面上喜色浓浓,极快的说完,就扬声吩咐人去给周沫儿收拾琳琅院,准备让她住下。   “灵薇,你别太心急了。”张氏淡淡道,语气颇有深意。   萧灵薇也不理会她,事实上,这几年萧灵薇掌家,把以前张氏几十年积下的威风几乎都被她有意无意摧毁。如今张氏就只有一个国公夫人的名头,仆人都不怎么拿她当回事,她自然不惧,道:“母亲,我也是为了镇国公府的子嗣着想。”   话说的冠冕堂皇,脸色认真。   周沫儿扫视了一圈,电光火石间有些明白了萧灵薇的想法,如果不是张氏和她两人争辩这几句,她还云里雾里的摸不清楚。   “是吗?”张氏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 第155章   “母亲, 您不信任我?自从我嫁入镇国公府,自问做到了一个媳妇应该做的, 只除了没能生下孩子。如今我关心下有孕的弟妹,哪里不应该吗?”萧灵薇做伤心状。   张氏冷笑一声, 看向周沫儿的肚子, 不答话,算是默认萧灵薇不应该关心弟妹的肚子一般。   “大嫂, 怕是要辜负你的好意, 夫君让我来请安后早些回去, 就算是要回来住,也得夫君应允,我不敢私自做主。”周沫儿面带歉意,说的话自认为合情合理。   “可是我也是为了你和孩子好, 二弟要是知道, 也会答应的。”萧灵薇一副苦口婆心模样。   “那也得夫君答应,再说了,就是要搬回来, 也不是一下子可以搬的。”周沫儿有些为难。   “你先在府里歇着,派人回去让轩儿过来接你。”江蜀一锤定音。   他的话,镇国公府里除了老夫人能劝上一劝,别的人, 哪怕是张氏,都是不敢随意反驳的。   周沫儿应了,江蜀的吩咐只要不过分, 她还是听的,就比如现在,她就不会一定要自己回府什么的。   去了老夫人的厢房歇歇,等到屋子里就剩下她和云儿后,才抱着昏昏欲睡的云儿思考江成轩的意思。   上一次生云儿,周沫儿清清楚楚看到他眼里的后怕,那时她觉得,大概这辈子只有云儿这一个孩子了。她对孩子多少并没有执念,只要有,一个就够了。   所以,这一次大概是意外?   周沫儿靠在榻上,微闭着眼睛,脸色微微有些苍白,嘴角的笑意柔和,她怀里的孩子正闭着眼睛睡得正香。   江成轩本来有些急躁的心情一瞬间就冷静下来。   “夫君,你来了。”周沫儿想要坐直身子,又顾忌着怀里的孩子不好乱动。   江成轩上前,按住她的身子,轻声道:“别吵醒了他。”   周沫儿听了,再不乱动,只拿眼睛看了他一眼,认真道:“我又有孕了。”   “我知道。”江成轩语气平静,弯腰抱住周沫儿。   周沫儿想了想问道:“你意外吗?”   “意外,不过,我会喜欢他的。”江成轩在周沫儿的耳边笃定道。   他话音一落,就看到周沫儿的眼睛里漾开一层层笑意,很是欢喜的模样。   江成轩的嘴角也忍不住勾了起来。   屋子里气氛温馨,江成轩坐在榻边,怀里搂着周沫儿,周沫儿的膝盖上躺着熟睡的云儿,阳光透过窗户纸洒在他们身上,似有一层朦胧的光晕,格外美好。   “我好像知道大嫂的意思了。”周沫儿轻声道。   江成轩嘴角露出嘲讽的笑意,淡淡道:“她不会如愿的。”   周沫儿就知道江成轩不会愿意,萧灵薇的想法太不切实际,老夫人和江蜀那里如何想的不好说。首先张氏那里她就说不通。看张氏对江成轩冷漠的态度,大概就知道她不喜欢江成轩母子,如今萧灵薇居然想让江成轩的儿子做下一任世子,张氏不得狠毒了她,拼了命也不会愿意的。   还有江成轩和她绝不会愿意让自己的孩子唤别人作爹娘,落入尴尬的境地。   不过,萧灵薇还没有明说,周沫儿就假装不知道,反正急的又不会是她。   看今日张氏和萧灵薇当着她和老夫人还有江蜀的面就能吵起来,以后还有得磨缠。   “我们回家。”江成轩轻声道。   周沫儿点点头。   眼看着镇国公府的大门近在眼前,后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回头一看,就看到初秋疾步过来,唤道:“二少夫人。”   待她上前,才看到她手里捧着个托盘,里面有两只精致的匣子,她把托盘往周沫儿面前一递,笑道:“世子夫人特意吩咐奴婢从库房翻出来的补身药材,对有孕之人尤其有益。”   顿了顿,她有些艳羡道:“世子当时也在,也是知道的。”   周沫儿自从那年正月去了福华寺,身份一点点就和她们不同了。先是官家小姐,再到二少夫人,后来的官家夫人,如今江成轩得朝廷重用,她的身份也水涨船高。   而她却还是个奴婢,还是运气好,当初的初春就不说了。如今的初冬初兰都被萧灵薇找了由头打发走了,不知所踪。独独留下她这个对世子绝无心思的。   可能她还是是萧灵薇故意留下来的,毕竟她要是将世子身边的大丫鬟全部撵走,要是被外人知道,一个善妒是跑不了的。虽然如今她的名声也没好到哪里去。   当初京城里大家夫人争相求娶的小姐,如今成亲后,掌家理事的本事确实不错,可她五六年无所出,子嗣单薄成这样。更是把控着后院,自己不能生,还不让别人生。   就因为如此,安远侯府的庶女都不好定亲了,就怕是下一个萧灵薇。   初秋心里百转千回,等着周沫儿接下托盘,却听到她清脆的声音道:“你代我谢过大嫂,只是药材过于贵重,我收下不合适。”   说完,对着有些呆的初秋一笑,转身离开了。   初秋不过是呆了一瞬,周沫儿就已经走远。她越发觉得周沫儿离她遥远,就像是此刻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远。   “这有点明显了吧?”上了马车,周沫儿疑问的看向江成轩。   大概是想要她一步步接受,做下心里准备。   “以后,你不用经常过来请安,一个月来一次就行,要是不想来,就说身子不适,不来也行。”江成轩认真道。   周沫儿心里一暖,笑道:“我知道了。”   她没打算去,不代表人家不会上门,萧灵薇此刻就坐在周沫儿的府里,在院子里不过是逛了逛,就找地方坐下,道:“弟妹这里的屋子不错,景致也好,坐在园子里就觉得心情平和。难怪你不想回镇国公府,换了我,也是不想回去的。尤其……”   她说到这里,似乎有些伤感,又有点不想在周沫儿面前露出脆弱的意思,手里的帕子捂了捂眼,才道:“我成亲五年,弟妹比我还晚一个月,如今已经有了第二个孩子,我却……”   “我也着急,祖母和母亲都催我赶紧生下孩子,就是父亲似乎也等不及了……当初要不是那两个毒妇,我何至于落到如今这种尴尬的境地。”   她一番动作,再配上她的语气,真的会让人觉得她委屈得不行。   周沫儿心里佩服,她就做不到这样,不过几个动作和几句话就让人心生怜惜,难怪江淮岳重活一次还对她念念不忘。   再可怜,周沫儿也不会心软,心软的代价就是她的孩子,她不敢怜惜。   于是,周沫儿不理会她那句毒妇,笑道:“孩子总会有的,不过是晚一些,大嫂不用急。”   “我要是有孩子,就不至于如此,想想当初我就不该对她们以礼相待。要是知道有今日,我肯定把她们早就赶了出去。”   说到这里,萧灵薇真的哭了,眼泪一滴滴往下掉。   “只是,我实在不想让夫君去别人屋子里……你理解的吧?”萧灵薇似乎有些急切,周沫儿一个不妨便被她抓住了手。   她觉得周沫儿一定会理解她的,要不然江成轩成亲几年也不会连个丫鬟都没有。   甚至她心里隐隐有些嫉妒周沫儿的好命,确切的说是她的好身子,这就是个一生就是儿子的身子,上辈子是这样,这辈子又是这样。   她觉得上天对她不公,让她从来一次就是故意折磨她的。要是给她个孩子,她日子就不会这样难过。   周沫儿手被握住,却只慌了一下就镇定下来,如今萧灵薇比任何人都希望她肚子里的孩子平安无事。   “大嫂,已经午时了,我肚子有些饿,不如一起用膳?”周沫儿笑问。   萧灵薇没得到周沫儿的认同,似乎有些失望,不过对于周沫儿邀她一起用膳,她还是点点头。   用过膳食,萧灵薇强行留下一堆药材离去,周沫儿看了看桌子上一堆的匣子,淡淡道:“收起来吧。”   她打算以后找机会卖掉,再把银子还给她。要不然就是原封不动的把这些药材还回去,这些药材可是从她手里出去的。要是以后出了事,她就说不清了。   江成轩回来,知道萧灵薇上门来后,脸色冷了下来,淡淡道:“过几日,她就没空来烦你了。”   “你想做什么?”周沫儿疑惑。   看萧灵薇此次,似乎势在必得的模样。   “她不能生,天底下的女人那么多,多的是人可以帮她生。”江成轩冷笑道。   “……”   果然,从那之后,萧灵薇就去了一次,就再也没去过周沫儿的院子。 第156章   周沫儿坐在墨贤堂, 看着眼前的情形,心里感叹江成轩动作够快, 不过十日左右,就成了现在这样。   “灵薇, 这是妙怡, 也是岳儿的表妹,我近日觉得身子不适, 她来陪陪我。你要好好招待她……”张氏慢悠悠道, 似乎没有看到萧灵薇面上一瞬间难看起来。   周沫儿坐在椅子上, 上首的张氏慢条斯理的和张妙怡说话。   她看着对面的萧灵薇眼神恶狠狠的瞪了张妙怡一眼,一转眼看到对面的周沫儿,笑问道:“弟妹近几日身子如何?我最近有些忙,没来得及去看望, 弟妹不要怪我才好。”   上首的张氏和张妙怡的眼神一瞬间落在周沫儿身上。   周沫儿自然察觉到了, 心里有些恼怒,萧灵薇这样,明明就是将张氏和张妙怡和她放在对立面。   就是如今周沫儿都不想回府, 张氏对她现在是漠视的态度,周沫儿已经很满足,要是被张氏有意无意针对,以后她回镇国公府不是更难。   “说来也怪, 我怀云儿和这个孩子都没有太大的反应,平日里只觉得困乏一些。夫君说了,这孩子和他哥哥学的, 不想让我太辛苦,还经常跟云儿耳提面命,让他以后好好照顾弟弟妹妹。”周沫儿淡淡笑道。看似在说着一家人温馨的相处,其实已经告诉张氏和张妙怡,她没有萧灵薇的那种心思。   果然,她一说完,张氏看着她的面色柔和了一些,张妙怡已经笑道:“二表哥当初看起来病殃殃的,姑母常担忧他以后的子嗣,没想到根本就不用担忧,倒是大表哥……”   周沫儿心里更加明白,张妙怡就是张氏为江淮岳准备的妾室。一般教养好的姑娘家,怎么会开口闭口就是子嗣问题。熟人面前自然是随便说说也无碍的,周沫儿和她可是第一次见。   “你大表嫂身子不太好,我也不好太催她。你表哥也是顾念夫妻情分……”张氏看了面色越发难看的萧灵薇一眼,摇摇头道。   周沫儿是因为今日老夫人起得晚了些,现在还在洗漱,她才到这里来的。此时她却觉得,她还是不要在这里了,要不然殃及池鱼就不好了,正打算想个理由站起身告退……   就见对面的萧灵薇软软的滑落到地上去了。   “嬷嬷……”周沫儿扬声唤道。   上首的张氏和周沫儿前面的张妙怡这才将视线移了过来,看到滑落在地上闭着眼睛的萧灵薇,张氏有一瞬慌乱,随即就有些恼羞成怒。   不过是言语上争辩几句,她就做出这副模样。被江淮岳知道,又觉得她这个婆婆苛待了她。   姚嬷嬷很快进来,看着周沫儿好端端坐在椅子上,放松下来。   “赶紧请大夫去。”周沫儿语气担忧,急切道。   姚嬷嬷福身后就急急往外走,在门口碰上张嬷嬷她们进来。   张嬷嬷她们进来,才扶起萧灵薇到了隔壁的厢房里,周沫儿一直跟着,这才发现萧灵薇面色苍白,嘴唇也苍白,眉心微蹙,满是疲惫。   很快,姚嬷嬷带着李大夫进来,屋子里瞬间让开。   一片沉默里,只余李大夫偶尔动作发出的声音,半晌后,李大夫面色眉头微皱,放下萧灵薇的手腕,道:“看脉相,世子夫人已经有孕两个月,昏迷应该是气血攻心……且世子夫人以前伤过身子,这个孩子怕是……”   李大夫摇摇头,走到桌边写下一张药方,递了过来,才发现没有人接。   当初香柳得萧灵薇信任,也是接了一张药方,萧灵薇虽没有怪罪,没多久却将她嫁了出去。   如今几年过去,世上早已没有了香柳。   张氏看了看萧灵薇的丫鬟,冷然吩咐道:“张嬷嬷。”   张嬷嬷会意上前接过药方,李大夫似乎没有发现刚才的尴尬,对张嬷嬷认真道:“这药是安胎药,不过,最好还是请张御医来为世子夫人调养身子为好。”   说完,收拾了药箱离开了屋子,还是姚嬷嬷反应过来,送了他出去。   屋子里,张氏脸色难看,看不出她的心思。张妙怡已经脸色苍白,看着张氏的脸,似乎想要看出来她是个什么想法。   张妙怡是张妙彤的庶妹,当初她好歹还是个伯府女儿,张府自从爵位被收,几年过去越发没落。她的婚事就有些不上不下,虽有个姐姐是太子良娣,到底不是一母同胞,张妙彤对她不上心,京城里的人也不是傻子,并没有对她的婚事有什么帮助。   “张嬷嬷,你亲自抓药亲自熬,绝不能出任何差错。”张氏面色严肃。   张嬷嬷福身后赶紧出去熬药了。   张氏也不走了,坐在一边。周沫儿自然不好告退。好在,很快得到消息的老夫人就带着人过来了。   “母亲。”张氏站起身。   老夫人看了一眼床上的萧灵薇,沉声问:“如何?”   “李大夫也没有把握。”张氏认真回道。   “拿帖子去请张御医。”老夫人看向身边的福贵,吩咐道。   屋子里重新沉默下来,老夫人坐在椅子上沉思,一抬头看到周沫儿,才问道:“沫儿最近身子如何?可有不适?”   周沫儿站起身,道:“多谢祖母,孙媳并无不妥。”   “那就好。我镇国公府到你们这一辈子嗣艰难,如今……总算是看到希望了。”老夫人抬起头,看向窗户外的天,叹息道。   这话没有人接,周沫儿自顾自坐下,反正老夫人也没心思理会她。嫁入镇国公府几年,她也看出来了,只要是有江淮岳和萧灵薇在的地方,她和江成轩就跟隐形人一般。   很快,姚嬷嬷端着托盘进来,上面一碗黑乎乎的药汁,道:“夫人,药好了。”   “喂给世子夫人。”张氏肃然道。   张嬷嬷走到桌边,放下托盘,端起碗走到床前。   “老夫人,张御医到了。”萧灵薇的大丫鬟香荷进来禀告道。   刚才就是她不敢上前去接药方,此时她神情轻松,语气急切。暗暗用眼神扫视那边准备喂药的张嬷嬷。   张嬷嬷早在她禀告后,已经停住脚步,显然是等着张御医验看汤药。   周沫儿从始至终看着,明白她们这是谨慎,要是再来一遭,萧灵薇可能会疯。   听说当初香柳的亲事萧灵薇早有打算,后来她的亲事却一换再换,可能就是萧灵薇对身子失望一次,就把她的亲事换上一次。   做奴婢就是这样,多做多错,不做又得不到主子信任。   张御医进来后,张氏看了张嬷嬷一眼,她会意,赶紧送上汤药。   张御医看了看,还闻了闻,点点头道:“就是一般安胎药。”   上前把过萧灵薇的脉后,皱眉道:“身子亏损严重,这个孩子想要平安生下来,难。”   最后一个字听得张氏眼前一黑,她就算是再不喜欢萧灵薇,也希望镇国公府的下一任世子从萧灵薇的肚子里生出来,才名正言顺,对以后镇国公府的未来很重要,纳妾生子不过是无奈之举。   “把药给她喝了,以后就用这个方子,切记不能多思多虑,万不可再心绪不宁,平日里最好卧床修养……”张御医嘱咐了半晌,香荷听得认真,就是张氏和老夫人都认真听了半晌。   香荷忙接过药方,张嬷嬷跟在御医身后,打算送他出门。   张氏和老夫人都看着床上的萧灵薇。   “不知大人能否帮我家夫人请脉?”姚嬷嬷站在门口,恭敬道。   张御医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周沫儿,上下打量一眼,点点头道:“自然。”   能得宫里有名的妇科圣手诊脉,周沫儿自然不会拒绝。   张御医认真把了半晌,道:“夫人身子不错,虽以前受过寒,最近几年调养得极好,孩子也康健。”   张御医收起脉枕。   “大人,不用吃些安胎药吗?”姚嬷嬷看着他收拾东西,忙问。   “夫人身子康健,不用吃药。”   “多谢大人。”周沫儿收起手腕,笑着道谢。   “夫人客气。”   说话间,已经收拾好了东西往外走,姚嬷嬷赶紧跟上去送。   老夫人这才看向周沫儿,笑道:“适才张御医看过,身子可有不适?”   “并无不适。”周沫儿含笑回道。   并没有因为刚才老夫人不重视而有所不满,老夫人自然明白,此时看了她的模样,似乎很满意,对她柔和的笑了笑。   突然一个人影冲了进来,急切奔到了床前,待看清楚他的身影,张氏脸色变了变,一直站在角落的张妙怡脸色更苍白了些。   “灵薇……”江淮岳看了床上昏迷不醒的人一眼,扫视了屋子里的所有人,漠然问道:“怎么回事?” 第157章   他的脸色实在太过骇人, 屋子里一片沉默,张氏有些不满, 不过这时候也不跟他计较,淡淡道:“灵薇有了两个月身孕。”   江淮岳带着怒气的脸色愣住, 看起来有些滑稽, 不敢置信问道:“娘,你说什么?”   见他如此, 张氏叹口气道:“灵薇有了身孕,看到妙怡就激动了些, 一时气怒就晕倒了,我赶紧让人请了大夫,才知道她有了身孕……”   “那她有没有事?孩子有没有事?”江淮岳急问。   张氏沉默一瞬, 才道:“她没事, 就是孩子……大夫说她身子亏损严重, 孩子大概保不住。”   江淮岳缓缓放松下来,慢慢走到床边, 看着床上的人,对屋子里的人道:“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她的孩子必须保住。这个孩子, 就是镇国公府的下一任世子。”   他脸色严肃, 语气坚定,认真看了看屋子里的人, 道:“如果这个孩子再保不住, 我绝不会像上一次一样放过伤害她们的人。”   说话间, 眼神扫向人群后面尽力将自己藏起来的张妙怡。   张氏本来听他说出来的话后想要反驳,此时看到他的眼神,顿时心虚。她不否认一开始确实是想要气一下萧灵薇,也是想让她有些紧迫感,好抓紧子嗣,谁知道这么巧,她几年没有身孕,如今这一下她就有了。   老夫人不满,当初江语蓉和赵如萱固然有错,可这么多年镇国公府不让她们进门,赵如萱如今已经二十岁左右的姑娘,却还住在庵堂里,连个亲事都没订下,难道还惩罚还不够?   要知道,这么几年江语蓉没有镇国公府在后面撑腰,被家中两个贵妾逼得举步维艰。好好的一个公府小姐,沦落到和两个身份地位全部都不如她的女人争宠。老夫人每每想起都心疼得不行。   “岳儿,你带着她回清晖堂去,轻易不要出门,孩子生下来前,请安就不用了。免得被人钻了空子,也免得你们疑神疑鬼。”老夫人严肃道。   “祖母,我想要和二弟一样,搬出镇国公府住,等灵薇的孩子生下来,我们再搬回来。”江淮岳看着老夫人,认真道。   老夫人愣了下,看了看床上的人,叹口气道:“随你……只要你父亲答应。”   说完,她转身往外走,福贵赶紧上前几步扶住她,看着她慢慢走远,张氏有些伤感,道:“岳儿,你是觉得我和你祖母还有你父亲会害你的孩子?”   “母亲,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想要搬出去后,人少一些,不容易被人钻了空子。娘,灵薇这个孩子,再也不能出事了。”江淮岳认真看着张氏,张氏想要反驳的话噎在了喉间。   万一是个体弱的,甚至万一是个女孩呢?   看着江淮岳将萧灵薇抱出去,周沫儿站起身想要回府,对张氏告退后,去了荣寿堂,结果被福贵嬷嬷告知,老夫人有些困乏,已经睡下,让她过几日再来请安,记得带上云儿。   今日周沫儿出门有些早,就没有带着孩子,还好没带,今日发生这么多事情乱糟糟的,也不适合孩子。   周沫儿离开镇国公府时,想起萧灵薇,觉得这回她应该不会故意和自己套近乎了吧?其实她能够有孕,周沫儿也松了一口气。以后,她也不会盯着自己的肚子了,虽然知道她不会成功,可有人觊觎自己的孩子,这种感觉就是不舒服。   萧灵薇果然没有再找过周沫儿,甚至真的搬出镇国公府了,往后的日子,周沫儿也没怎么见过萧灵薇。   此时她却看着坐在她面前的柔儿,心情微妙。当初柔儿自己选了做妾,周沫一直会觉得,以后柔儿的日子会不好过,哪怕当时看起来林世子对她还不错,三年多过去,当初柔儿肚子里的孩子如今都有快三岁了,且她又生下了个女儿。   也可看出来两人的感情应该不错,尤其柔儿现在还能从定远侯府出来,这可不是一般妾室有的待遇。   “柔儿,你为什么……”周沫儿看着她随性的模样,倒有些愣住。   “为什么可以随便出来是不是?”柔儿还是那府温柔知礼的模样,只是眉宇间隐隐有些失落。   “那是因为,定远侯夫人宽和,世子看在孩子的份上,对我还算是不错。”柔儿不甚在意的道。   她语气隐隐有些嘲讽,周沫儿想不出来她变成这副模样的原因,直接问道:“柔儿,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没什么,不过是有人给世子相看姑娘而已。夫人也有些着急……大概,我以后的日子要不好过了,要是有了主母,大概我是不能出门的,还有……”她看了看身上的衣衫,抬起手抚摸着袖子上精致的绣工,笑道:“大概,以后都不能穿这样的衣衫了吧?” 第158章   她这样说, 周沫儿没法接话, 她虽然觉得做人妾室不好,但是当初是柔儿自己选了做妾,可不是姚氏让她去的。姚氏甚至已经将她的后路想好, 可以说是用心良苦了。   现在发现诸如衣衫不能穿,出门不能出之类。柔儿虽是她妹妹, 周沫儿也不能昧着良心说不行。因为妾室本来就是不能出门, 这些衣衫一开始就不是她可以穿的。有这些都是定远侯夫人和林世子宽和,如今人家要收回, 也说得过去。   那现在她来这里, 是为了什么?周沫儿并不觉得周秉和她自己会为了这个去找定远侯府给她做主。   对面的柔儿似乎也不是想要周沫儿说些什么,顿了顿, 又道:“姐姐,我是不是有些贪心不足?”   周沫儿沉默的看着她,并不答话。   这时候周沫儿觉得自己有点不好,就是不会糊弄人, 随便说几句也好啊。   半晌后,周沫儿道:“当初是你自己选择的。”   柔儿苦笑,一瞬间她有些心灰意冷的模样, 道:“姐姐,你说得对。我就知道, 来找过你后我一定能摆正心态, 找到自己的位置。你总是将自己看得很清楚, 随时都能摆正自己的位置。”   “当初你是镇国公世子的丫鬟, 你就可以卑躬屈膝,哪怕你自己不愿意。后来成了官家小姐,你也能关在家中安心备嫁,等着父亲母亲给你定下亲事,再后来你定亲,哪怕未婚夫是个病殃子,还是个身份不高的庶子,你也能坦然接受。再后来,你嫁人后,庶子媳妇不好出门,你就可以老实在后院待着……”   周沫儿看着她,听她提起这些过往,倒并没有生气,柔儿口中的她,有些逆来顺受,没有主见,似乎……不,不是这样的,她也在努力,比如做丫鬟时,努力想要回周府,那时候周府在她印象中是个陌生的地方,她也义无反顾,就为了摆脱镇国公世子通房丫鬟的未来。   后来认亲后,她虽听从姚氏的安排相看,却争取到了姚氏也要听她想法才会定下亲事。至于后来的赐婚……这算是不能反抗的,毕竟周府对她不错,她总不能拉人家一起抗旨,一起死。她不是这么自私的人,再说,她自己也不想死,嫁给江成轩也不是不能接受,甚至到要抗旨的地步。   至于嫁人后不出门,后来他们不是想办法搬出了镇国公府?,成亲后也只在镇国公府住了两个多月。   这么说来,其实她还个不安分的?   “罢了,是我这几年日子过得太舒心,以至于忘了自己的身份。世子他早该娶妻,我也早就应该伺侯主母,本来就是应当应分的……”   柔儿说完,站起身,笑道:“姐姐,来找你是对的,要不然我肯定走不出来,到时候磨完了母亲和世子的耐心……”   想想也知道,一个不安分的妾室的下场。   “姐姐,谢谢你。不留我一起用膳吗?,以后怕是没有机会了。”柔儿又恢复了她温婉柔和的模样,笑问。   周沫儿的眼神深了一瞬,笑着点点头,扬声吩咐道:“嬷嬷,摆膳。”   午后,周沫儿坐在园子里看她一步步走远,身姿玲珑,裙摆摇曳,果然是个美人。   “夫人,您相信她吗?”姚嬷嬷看着周沫儿一直盯着柔儿的背影,担忧问道。   “相信如何?不相信又如何?日子是自己的,她只要不是个傻的,总会把日子过好。”周沫儿嘴角勾起一抹笑,她才不相信柔儿会摆不正自己的心态,不过是来试探她罢了。   大概她想要江成轩或者周秉出面和定远侯府交涉,把她的位置拔高些,或者更好的办法是让定远侯世子娶个身份低些的。   说不定现在定远侯夫人正焦头烂额,毕竟林世子未娶妻先有了孩子是事实,不知为何拖到现在才开始相看也是事实。那么,到时候世子夫人的家世差些就是正常的了。人都是会迁怒的,说不定现在定远侯夫人会恼火柔儿也不一定。   周沫儿甚至怀疑,定远侯世子定亲这么晚,里面说不定还有柔儿的手段,毕竟,周沫儿印象中的柔儿很聪明,还有些不择手段。当初进定远侯府时,不就是用了手段?   没几日,京城里就听说定远侯世子定下了亲事,未来的世子夫人是个四品官嫡女。京城里多少人摇头叹息,定远侯世子破了他爹专情的名声,他这样,和其他府上的多情公子又有何不同?   周沫儿觉得,定远侯世子只要不是个傻的,世子夫人的家世绝不会太高,一是因为柔儿,柔儿可是已经生下来两个孩子,家世好的一定不会愿意进门。二是因为定远侯夫人,定远侯夫人家世不高,如果娶了个高门女做世子夫人,以后定远侯夫人在儿媳妇面前如何自处。   不过,如今这样,以后定远侯府的日子应该会很热闹。   柔儿的身份说起来也是个四品官家女儿,就输在她是庶女。但姚氏当初可是真心疼她的……说不定她如今这样不甘心,里面还有姚氏的缘故在。   周沫儿安心养胎,这些事情她不过是想了一瞬就放开了。   周明蓓的孩子满月,周沫儿没有亲自上门,直接派人送了贺礼。   本来就不是什么亲密的姐妹,周沫儿也懒得装什么姐妹情深,再说,薛文耀这个人,周沫儿觉得,她还是能不见就不见的好。   不过周府,她还是回去了的。   “祖母似乎越发过分,母亲,平日里她可有难为你?”   周沫儿坐在流光院里,肚子微微鼓起,担忧的看着上首的姚氏。   刚才她去给老夫人请安,开口闭口都是她苦命的昀儿。还对周沫儿不去给周明蓓贺喜表示不满。   现在江成轩在朝中,是公认的太子红人,现在太子的风头正盛,压过了其他几位兄弟,眼看着就要成为最后赢家,皇上似乎也对太子尽心尽力扶持,对于他举荐的人都委以重用。这种情形下,江成轩身份自然水涨船高。   周沫儿如果上门贺喜,薛夫人肯定会高看周明蓓一眼。周明蓓没有后台过硬的娘家,但是如果有个得朝廷重用的堂姐夫,还是不一样的。   周沫儿自然不肯为周明蓓做脸,三房对她哪怕有过一次善意,哪怕只维持表面上的情分,她都不会如此。   “你祖母她有些老糊涂了,看你三叔过得不好,你爹仕途越发顺遂,她还是想要你爹拉他一把,最近让你爹给了不少银子给你三叔,他打算做生意,觉得银子才是最好的。上一次一家人过来在福安院呆了半日,一开始我在那里,看他们吞吞吐吐,话都不能好好说,我干脆就回来了。后来,大概你祖母给了银子,听杨嬷嬷说,他们一家子离开的时候很高兴,你三叔怀里还抱了个匣子……”   周沫儿听得皱眉。   姚氏见了失笑,道:“你别过于担忧,对你肚子里的孩子不好。已经有四个月了吧?”   提起孩子,周沫儿的脸上泛起柔色,轻轻摸了摸肚子,笑着点点头。   姚氏见她神态,放下心来,笑道:“你祖母本来就没有多少私房,如今,大概是被你三叔搜刮空了。以后……她就知道谁对她好了。至于你三叔那里,你爹已经给了银子,以后要是你祖母不在了,他难道还好意思上门来求?”   周沫儿觉得,他应该还是好意思的。不过,看姚氏的模样,也不是予取予求的,如今不过是顾忌着老夫人。   老夫人精神已经大不如前,最近苍老的极快,姚氏怕刺激到她,才稍稍有所让步,要不然,这一次的银子,周昀肯定拿不到。   “云儿,进来。”姚氏看到门口出现的小人,声音语气都柔和下来,轻声招呼。   云儿脸色潮红的站在门口,后面跟着周明岳,看样子两人刚才玩得欢快。   “外祖母……”云儿唤了一声。   姚氏高兴得应了,伸出手来唤道:“云儿过来,外祖母抱抱。”   云儿乖巧的走过去,走到一半突然走向周沫儿,趴在她的膝盖上,面色兴奋指了指周明岳,道:“娘,舅舅……”   周沫儿疑惑的看着周明岳,周明岳笑道:“姐姐,他很喜欢看我练武,还跟我学来着。”   “我们云儿就是厉害,以后等你长大了……让你舅舅教你。”周秉和江成轩一起进来,刚才的话就是周秉说的。   从周府出来,江成轩见周沫儿很高兴的样子,笑问:“要不要去留仙楼坐坐?”   周沫儿自从有孕,轻易不出门,除了去镇国公府请安,就是回周府。能够去留仙楼,她自然是高兴的。   留仙楼里还是一样热闹,打算直接上二楼包间,路过大堂时发现里面一角有些热闹,周沫儿也只是好奇,往那边看了一眼,顿住了脚步。   柔儿,她怎么会在这里?   江成轩抱着孩子,本来护着她往楼上走,见她顿住脚步,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道:“不如我们上楼后,再让伙计请她上来?”   周沫儿点点头,准备转身上楼。   “你什么身份,居然敢碰我家小姐?”   清脆的声音语气嘲讽。   周沫儿顿了顿脚步,还是准备上楼去后派人将柔儿请上楼。   “姐姐……”温婉的声音里带着哭腔,似乎受了极大的委屈。   周沫儿的楼梯上了一半,闻言转身一看,只见柔儿双眼微红,似乎极力控制着眼泪不掉下来,更添了一分楚楚可怜。   本来一楼的人也没怎么注意她们,这一下所有人都看向了她们,又顺着柔儿的视线看向周沫儿。   “这位小姐,不如上楼去说?这里……店家还要做生意呢。”周沫儿看着那个一直没说话的姑娘,刚才那番刻薄的话是她的丫鬟说的。   那姑娘似乎有些被吓到的样子,闻言点点头。   几日上了楼,围观的人见没有热闹可看,都散了开来。   周沫儿坐在椅子上,看着对面坐着眼眶红红的柔儿和那个没见过的姑娘。   “我……家父是杜林,刚才我的丫鬟和她起了争执,是我管教不严。”姑娘说话越来越顺,说到最后已经泰然自若,不见了一开始的拘谨。   闻言,柔儿面色微微苍白。   姓杜?   周沫儿就有些意味深长的看了杜小姐一眼,这位就是未来的定远侯夫人杜韵然了。难怪会和柔儿争执起来,大概是看到柔儿上街有些不愤。   “江二夫人,我家小姐宽和大度,可奴婢看不过去,柔姨娘不过是妾室,如何能够上街,还能进留仙楼来,众所周知,留仙楼里的饭菜可不便宜,她一个妾室……”   “边儿,住口。”杜韵然厉声呵斥。   丫鬟赶紧住了口,不过脸色愤愤,显然是不服气的。   “你先出去。”杜韵然吩咐道。   叫边儿的丫鬟跺跺脚出去了,还顺手将门带上。   “丫鬟不懂事,二位勿怪。”杜韵然歉意道。   “杜小姐,刚才在楼下,我似乎是听说柔儿碰到了你?”周沫儿疑惑。   “不过是不小心而已,我并没有放在心上,是我的丫鬟大惊小怪,后来发现是……柔姨娘,以后都是一家人,就更不用计较了。”杜韵然一副大度的模样。   周沫儿看在眼里,见柔儿并不反驳碰到了杜韵然,心里叹口气,道:“既然如此,都是误会。柔儿也是,太过不小心,要是今日不是杜小姐,你如何能够善了?”   柔儿低着头,轻声道:“适才是我不对。”又抬起头认真看着她道:“杜小姐宽宏大量,不要和我计较,毕竟,以后我们是一家人,相处日子还长。”   “江二夫人,我也是才知道,柔姨娘是您妹妹,您放心,以后我……会好好照顾她的。”说到后面,她似乎有些娇羞。   周沫儿冷眼看着,这杜韵然不觉得现在说这番话太早了点儿?虽说盛国定亲就等于成亲,但女儿家总该矜持些,这样……   “多谢杜小姐。”她都不会不好意思,周沫儿自然不会客气。   “只是……柔姨娘上街确实不妥当。”杜韵然欲言又止,看了看周沫儿,似乎是想要她说几句。   周沫儿低下头喝茶,假装没听到,谁说她这么欲言又止的这么一说,周沫儿就一定要训斥柔儿几句才行。再说,柔儿也不会就这么认了。   “今日是母亲……夫人让我出来采买些东西,走得累了才在此处歇歇,没想到能碰上杜小姐,早就听闻杜小姐贤惠大度,长相绝色,今日一见,便有些失神,不小心就碰到了,确实是我的不是。”柔儿还是温温柔柔的,语气都没变,此时她脸上已经没有了刚才的委屈,一副尊崇模样看着杜韵然。   周沫儿见此,放下茶杯,靠在椅上看着她们你来我往,这两人都不是省油的灯。她还是不要掺和了。   杜韵然脸色微冷了下,才笑道:“原来如此,倒是我冤枉了妹妹,妹妹不要怪罪才好。”   “不敢。”柔儿含笑回应。   两人面上言笑晏晏,心里到底如何想的就不知道了。 第159章   柔儿方才那番话, 表明了她得定远侯夫人疼爱,又说杜韵然长相绝色。   夸一个大家小姐长相绝色可不是什么好话, 说妾室还差不多。   杜韵然也不知是没听出来,还是顾忌周沫儿和周府不跟她计较。   “柔姨娘果然会说话, 夸得我都不好意思, 不过要说长相,我及不上你。江二夫人, 您说是不是?”杜韵然看向一旁沉默看着她们的周沫儿,笑问。   “长相不过是皮囊而已, 再过二十年,哪儿还有什么美人?”周沫儿淡淡笑道。说出这番话,她自己都觉得装, 又有哪个女人不计较自己的长相, 特别是盛国。   “还是江二夫人看得清楚, 听闻江大人对夫人一往情深,就像是多年前的定远侯……我原本也想要这种相濡以沫的感情, 只是如今……到底争不过命。”杜韵然还有些惆怅的叹息道。   “是啊,姐姐和姐夫的感情真让人羡慕, 只可惜……都是命。”柔儿不甘示弱, 接话道。   周沫儿有些无语, 道:“人一辈子不能只看现在,以后的事情谁也说不准。”   她这话意思是现在她和江成轩感情好, 以后就不一定了。不过听在那两人耳中, 似乎有些歧义。   她也不管了, 反正那两人以后才是一家人,某种程度上来说,以后她们还有同心协力的一日,比如家丑不可外扬这种。周沫儿始终是个外人。   终于,杜韵然站起身,笑道:“我还有事,先告辞。反正以后时日还长,总还有机会的。”   见她离开,柔儿突然瘫软了下来,看着周沫儿道:“姐姐,这就是我以后的日子?”   “当初你选择的时候,难道不知会有这么一日?”周沫儿疑惑的看着她。   柔儿看了看她,没说话。   她当然知道会有这一日,不过她总以为自己和别人不一样,本来定远侯夫人这几年想要定下世子夫人,都被林世子拒绝,她还以为自己就要成功。如今看来,可能一点用都没有。   “用膳吧,用完了回去。以后无事不要出门了,要是再像今日这样,被林世子知道了,你们两人都讨不了好。要知道,这世上不是只有你们两个女人的,他要是愿意,多的是人愿意进定远侯府。”周沫儿淡淡道。   柔儿更加沉默。不得不承认周沫儿说的是对的。   待柔儿也离开了,江成轩抱着云儿才走进来,见她坐在椅子上发呆,把云儿放在地上,笑问:“怎么了?”   周沫儿抬眼就看到他担忧的面色,心里一暖,笑道: “没怎么。”   只是觉得嫁给江成轩值得。   镇国公府大门口处,周沫儿被江成轩搀扶着下了马车,如今已经五个月身孕,身材有些臃肿,天气慢慢凉爽下来,她身上衣衫极厚,一点没有别的女人纤细苗条。   三人一起往里面走,没走几步,一架马车在几人身后停了下来,不经意间一扫,就看到江淮岳跳下马车,回身去搀扶萧灵薇。   周沫儿和江成轩自然不好不打招呼就进门,只站在原地等着。   看到江淮岳小心翼翼的搀扶着萧灵薇,甚至是伸手将她抱了下来。   众人都知道萧灵薇这胎不稳,自然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对。   这是自那次萧灵薇晕倒后,周沫儿第一次见她。江淮岳那日和老夫人说,想要搬出镇国公府不是玩笑,不过两日就搬了出去,住在京城里的不知是萧灵薇的陪嫁还是江淮岳的院子里。   后来请安时,周沫儿和萧灵薇都没遇见过,周沫儿是十日左右回来一次,萧灵薇就不一定,有时候五日左右,有时候半个月都不回。   这一次居然这么巧,还能碰上。   周沫儿虽知道萧灵薇不会像以前那样,看到她就热切起来,可也没想到萧灵薇如今看到她不止是冷淡,远远的就站定身子,微微笑着看向两人。   “大嫂。”周沫儿轻瞥一眼萧灵薇离她的距离,心里冷笑,这是嫌弃自己或者说不放心她了,不过脸上面色不变,也微微带着些笑意。   “弟妹。”萧灵薇上下打量了周沫儿一番,笑道。   她的身孕说起来和周沫儿的差不多,不过肚子就没有周沫儿那么大,身材纤细,虽然不苗条但也不至于像周沫儿那么臃肿。   周沫儿假装没看到她隐隐鄙视的眼神,和江成轩一起进去。   萧灵薇有孕,张氏和老夫人都很高兴,至于周沫儿,不过是个顺带的,上一次老夫人请张御医给晕倒的萧灵薇把脉,却没有想起边上还有个有孕的。周沫儿就知道,不能对镇国公府的众人抱太大期待。只有江蜀还好些,老夫人不过是嘴上说说,可能是她年纪大了,经常想不起来江成轩这个孙子。当然,也可能是她觉得,庶出的孙子没那么重要。   看着屋子里言笑晏晏,周沫儿如此想到。   “灵薇,住在外面习不习惯?要不,你们还是搬回来?你们都这么年轻,我不放心。”张氏有些担忧的看着萧灵薇的肚子。上一次江淮岳说的话还历历在目,张氏也暂时放弃了让江淮岳纳妾的想法。   “对,搬回来住才好。”老夫人脸上的褶子都皱到了一起,很高兴的模样。   “还是不要了,待灵薇生下孩子,我们就搬回来。”江淮岳淡淡拒绝。这个孩子绝对不能出事,某种程度上来说,江淮岳对这个孩子的期待,就跟当初江成轩期待云儿的出生一样,只要有了孩子,就会觉得不是上辈子,会改变那些不好的命运。   张氏和老夫人有些失望,不过也不敢强留,万一萧灵薇再晕一次,孩子再保不住……谁也不敢担着。   “弟妹,最近身子如何?有没有觉得哪里不适?”萧灵薇坐在周沫儿对面,笑问。   “多谢大嫂关心,我觉得还好。”周沫儿含笑回道。   萧灵薇不过是漫不经心问一句而已,周沫儿话音刚落,萧灵薇就接话道:“弟妹就是福气好,孩子又听话,我这个就不行了,前段日子我是吃了吐,肚子里空空的,又怕伤了他,勉强吃下去,马上又吐……有了孩子才知道做母亲艰难。”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还摇摇头,似乎很是感慨的模样。   “所以,从古至今对长辈都是要孝顺尊敬,还是有道理的。”老夫人淡淡笑道,颇有深意的瞥了一眼萧灵薇。   周沫儿低下头喝茶,并不掺和。   “所以,祖母说得是,长辈慈和,晚辈孝顺,才是一家人相处之道。”萧灵薇含笑,她的心情似乎极好。   周沫儿认真看了一下她的面色,有些微的苍白,可见她说不舒服是真的。   “弟妹,不如一起回?”萧灵薇含笑问道。   周沫儿看向江成轩,见他微微点头,才道:“好。”   几人一起走在园子里,萧灵薇始终和周沫儿三人隔着些距离,云儿很乖巧的靠在江成轩怀中。   周沫儿觉得,萧灵薇过于谨慎,镇国公府里目前来看,根本就没有人会害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出了大门,几人道别,江成轩将云儿放上马车,伸手来扶周沫儿,动作娴熟自然。   萧灵薇和江淮岳一直看着他们,直到马车离开,萧灵薇才道:“淮岳,你有没有觉得,周沫儿就像是换了一个人,和上辈子一点也不像?”   “嗯?”江淮岳疑惑,他从来没有仔细观察过周沫儿,有时候虽觉得有些不同,却并没有放在心上。   此时听萧灵薇提起,才仔细想了想,发现周沫儿对他似乎没有上辈子的执着,或者说没有了上辈子的野心。   当初是怎么将她收房的,江淮岳不记得了,不过对于丫鬟初夏还是有些印象的,毕竟他心甘情愿收房的丫鬟不多,大多数都是老夫人和张氏给的,上辈子他不知道拒绝,几乎都留在了后院。只隐约记得是那时候还是丫鬟的初夏主动,他迷迷糊糊的就将她收了房。   此时又想起这些,江淮岳不想再提,上辈子就是因为这样,他才和灵薇错过一辈子,如果不是上天垂怜,他们就如今重逢的日子。   “不管她,我们的命运都变了,不见得别人的就一成不变。或许,是她偶然间提前知道了自己的身世,能够做妻,肯定是不会做妾的……”   萧灵薇还是觉得怪,就算是江淮岳说的有道理好了,不是她萧灵薇自傲,以江淮岳的的家世人品,文采风度。不对他动心的女人实在不多,哪怕是做妾,也多的是女人愿意。   不过此时江淮岳都如此说了,萧灵薇也不会反驳他,他们能有如今的日子不容易,两人都很珍惜在一起相处的时光。 第160章   一辈子能够重来, 是上天眷顾, 萧灵薇和江淮岳每每想起来都想要感激上天,虽日子有些不尽如人意,比如孩子……不过, 现在也好了。   萧灵薇肚子里的孩子并没有大夫说的那么凶险, 如今她好好的调养了几个月,算是稳住了胎气, 没有意外,这个孩子可以顺利生下。   “其实,二弟才是改变最多的人,你还记不记得,上辈子二弟早在几年前就应该病逝, 如今他身子好好的, 还有了美妻娇儿, 他才像是被上天眷顾的人。”江淮岳将萧灵薇抱上马车,扶着她做好, 笑道。   他不过是随意几句话, 萧灵薇却呆了半晌,才道:“你说, 会不会……”   萧灵薇眼神怀疑的看着他,江淮岳一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低下头认真沉思起来,半晌无果, 叹气道:“灵薇,根本看不出来。不过他有没有都跟我们没关系, 看样子就算是他和我们一样,对我们也没有恶意。他从未做过伤害过我们的事,对吧?”   “可是他身子好了是事实……”萧灵薇急切道。   想了想又道:“我记得上辈子大夫说过,二弟是先天不足,这样的身子应该从小好好调养……”   萧灵薇顿住,两人对视一眼,都不再说话,江淮岳扶住萧灵薇的身子,沉声吩咐道:“走吧。”   两人没有说出口的是,上辈子张氏也调养了江成轩的身子,看起来颇为尽心尽力,每个月的药钱颇多。可他还是英年早逝的下场……这么说起来,江成轩确实像萧灵薇怀疑的那样,不过只凭这个证明不了什么,只能证明张氏没有江淮岳以为的那么大度,对庶出子女并不上心,更甚至……江成轩吃的药就是她动了手脚……   虽如今不知为何江成轩的身子和上辈子不同,或者是被他偶然间发觉了张氏的小动作。他的身子是什么时候好的?   对了,和周沫儿成亲后,江成轩还经常病重,后来是他不知为何说服了江蜀,搬出去住后才慢慢好起来。   一点点变化就能延伸出无数变化。两人并没有特别怀疑,毕竟像他们这样玄之又玄的事情也不会发生太多,要不然天下不就乱了套。   周沫儿和江成轩并不知道江淮岳两人对他们的怀疑,此时看着马车外面围成一圈的黑衣人有些无语,这些人无论是从衣着还有动作都跟当初追杀过周沫儿的那些人很像。   这是柔郡主又出了幺蛾子?   这条街平日里就人烟稀少,此时见情形不对,路人纷纷跑走,街两边的门窗紧闭。   周沫儿看了看外面,这些人有点猖狂,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就敢如此,想也知道后台很硬。   “江大人,我们并不想与你为难,只要你放下这个女人,你自己可以离开。”为首的黑衣人沉声道。   江成轩扶好周沫儿因为马车急停而有些歪的身子,眼神扫一眼两旁回身冷笑道:“我要是不走呢?”   几人对视一眼,正待冲上来。突然旁边的屋子里门打开,走出来的居然是太子俞长安。   太子出现在这里,肯定是有十足的把握。   为首一人看到太子,眼神慌乱了一瞬。   只见太子后面和街道两边突然出现锦衣铁甲的兵丁,估计上百人,呼啦啦很快就将他们团团围住。   黑衣人不过只十几人,眼看着事不可为,突然冲向周沫儿,江成轩带着周沫儿一躲,却见黑衣人不过是虚晃一招,转身朝太子扑了过去。   身子还未到,一直站在太子边上的一个儒雅男子就将他一脚踢飞,这一下所有人的动了起来,不过几息,黑衣人全部被压在了地上。   那儒雅男子上前,取出一条布料将为首那人的嘴拉开,塞了进去,做这些事情时,他依然像是个读书人一般儒雅,如果不是看他手里的动作,会以为他在泼墨挥毫,而不是绑人。   眼看着将人绑好,那人对着太子道:“主子?”   太子俞长安点点头,道:“你们先回,我和江大人有话要说。”   那人带走了兵丁,太子才对着江成轩笑道:“成轩,此次多谢。”   江成轩面色严肃,道:“殿下,微臣虽为臣子,不能再有下次。微臣可以为了殿下鞠躬尽瘁,微臣的家人还请殿下怜惜一二。”   俞长安哈哈大笑,看了一眼周沫儿和靠着她怀里脸色微白的云儿,道:“不会有下次。此次若不是实在找不到地方,也不会行此下下之策,成轩,本宫都记在心上,以后……来日方长。”   说完,对着边上等着的几个护卫模样的人点点头,率先离去。   “太子想要抓三皇子把柄,可惜他太过谨慎,太子虽早知道他有私兵死士,却并不知被藏在何处。上一次柔郡主拦住我,让太子看到了契机……”   周沫儿静静听着,这意思是柔郡主求而不得,一定会再派人杀她。   今日所见,柔郡主大概还想要杀了江成轩,刚才黑衣人眼中杀意不是假的。如果江成轩放弃了她,还有一条活路。如果不放弃,柔郡主真的会杀了他。   “三皇子为何会听柔郡主的?”周沫儿有些奇怪,按理说,这些事情应该瞒得很好才对,怎么会让柔郡主知道?   江成轩嘴角露出些嘲讽来,道:“长公主和三皇子早有勾结,她一开始就并没有打算将柔郡主许给太子,一直以来柔郡主的夫君都只能是三皇子。”   接下来半个月,京城里风声鹤唳,三皇子先是被训斥,而后没多久便被当今打发去守皇陵,美名其曰替当今为先皇尽孝。   如此一来,三皇子算是彻底没了希望,长公主也被训斥,责令无诏不得随意入宫。要不是太后身体欠佳,估计长公主就不是这么轻轻放下了。   至于柔郡主,这个周沫儿只见过一两次的天之骄女,如今和三皇子一起守皇陵,从那以后,周沫儿再没有见过她。   朝堂上也人心惶惶,不过对江成轩似乎没有影响,皇上近日似乎精神不济,可能三皇子的妄为还是打击到他了。   眼看着太子如日中天,也没有人此刻没眼色的出来闹事。   周沫儿半靠在椅子上,透过密密麻麻的树叶看向天空,初冬的阳光洒在她身上,让人觉得暖意融融,越发懒洋洋的不想动弹。   姚嬷嬷轻巧走近,道:“夫人,今日您要去定远侯府吗?”   “不去。”周沫儿眼睛微闭,似乎有些困乏,淡淡道。   姚嬷嬷抬起头看了一眼周沫儿微闭着眼的脸色,看不出她什么想法,却也不敢再问,悄悄退了开去。   今日是定远侯世子娶亲,京城里热闹非凡,周沫儿挺着大肚子不好去挤,要是有个意外……再说她也不想去凑热闹。   姚嬷嬷方才问她的意思,其实就是想要看看周沫儿如今对待柔儿的态度。   柔儿曾经不止一次想要利用周沫儿,或许她自己无意识的,只是习惯了利益最大化。周沫儿心里也清楚,以前和她的那些情谊也慢慢磨得差不多了。如今情形又不同,周沫儿不想和她走得太近,掺和进定远侯府的家事里面。   她和柔儿虽是姐妹,平日里走得近些无妨,如今杜韵然一进府,两人之间肯定不能和平共处,想想也知道,周沫儿如果再和柔儿走得近,以后定远侯府发生了什么事,外人都会以为她周沫儿插手其中。   反正她现在身子不便,不去外人也不会觉得不合适。   再说,柔儿是妾室,如果不是家世尚可,哪里有认妾室娘家做亲戚的?就是去了也是徒增尴尬。   说到底,还是感情不够深。且柔儿对周沫儿也并没有多少姐妹情分,大抵都是利用居多。   特别是如今这种情形下,有周府和江成轩在,柔儿的日子会好过许多。   定远侯世子成亲,京城里的人其实是有些失望的。他不但没能延续他爹专情的名声,甚至还在娶妻之情就有了两个孩子。比起别家的公子并没有什么不同,甚至还不如有些洁身自好的男子。   “想不想去?”江成轩走进园子就看到树底下的闲适的周沫儿,走过去笑问。   周沫儿摇摇头,动了动身子,道:“不去。”   江成轩也不想让她去,周沫儿肚子慢慢越来越大,江成轩也一日日焦虑起来,平日里除了上朝点卯都陪着周沫儿。   想起当初生云儿时的情形,江成轩就止不住担忧,忍不住抱住周沫儿的身子,在她耳边轻轻道:“沫儿,你一定要好好的。”   周沫儿回抱住他的腰,认真道:“我会好好的,我们都好好的。” 第161章   定远侯府的喜事过去, 京城里恢复了平静。事实上定远侯府的喜事也并没有多少人去。如今朝堂上暗潮汹涌, 说不得在喜宴上碰上的人就成了图谋不轨的乱臣贼子,为了避嫌,大多数都送上贺礼便罢。   周沫儿没去, 倒是后来听姚氏说起, 喜宴上很是冷清。   林世子此番作为,专情是没有的, 滥情还差不多。多少曾经暗暗将他当做梦里人的姑娘扼腕叹息。   周沫儿的肚子越发大,眼看着就要过年,镇国公府的老夫人寿辰腊月二十。周沫儿再不想回去,也得回去。只能自己小心些。   萧灵薇这个世子夫人也一样,如果不是怀有身孕, 她还要招呼客人。如今捧着肚子和周沫儿坐在荣寿堂的椅子上。   萧灵薇面色有些苍白, 不过精神不错, 看到周沫儿还对她笑了笑。   可能是萧灵薇有了身孕,执念渐渐不在, 此时的她看起来倒有些柔软。   喜宴上并没有发生特别的事情, 若说有,就是几年不曾见过的赵如萱出现了, 她已经是个二十多岁的老姑娘,连亲事都未定下。   或许是几年的庵堂日子,她看起来没有了原来的骄傲, 神态柔和,眼神平静。一身青色衣衫衬得她越发宁静。   这在以前绝对不可能, 江语蓉母女都喜欢艳丽的颜色,如今她一身素淡的衣衫,和原来的赵如萱有点不一样。   老夫人自然高兴,江语蓉见了老夫人高兴的面色心里微微松口气。   今日镇国公府客人众多,江淮岳和萧灵薇再不满意,也得等客人走了之后。   “萱儿,苦了你了。”老夫人满眼心疼,上下打量赵如萱全身。   赵如萱眼神平和,微微带着笑意,道:“外祖母。”   语气里再没有了以前撒娇的感觉。   萧灵薇面色不好,脸上的笑意几乎维持不住。   赵如萱和老夫人抱头痛哭了半晌,确切的说是老夫人忍不住抹泪,赵如萱轻声安慰。不过还是和以前周沫儿偶然间见到的那样,越是安慰,老夫人的眼泪越发多。   哭了半晌,张氏左右看看,站起身道:“母亲,客人就要到了,您再这样……”不合适吧?   最后几个字虽没有说出,屋子里的人都明白了张氏的意思。   热闹的一日过去,老夫人拉着赵如萱的手不松开,非得让赵如萱母女在镇国公府住一晚。   萧灵薇早在几日前,因为寿辰的缘故搬了回来,此时脸色难看的回了房。   周沫儿自然是要和江成轩一起回家的,他们已经好久不在镇国公府住下,且如今周沫儿有孕,江成轩不光要照顾她,还要照顾云儿。   刚刚走到大门口处,后面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周沫儿和江成轩疑惑回头,就看到福贵嬷嬷疾步过来,对着两人一福身道:“适才世子夫人似乎动了胎气,此时正在清晖堂里,怕是要生了。”   萧灵薇要生孩子,两人自然是不能走的,随着福贵去了清晖堂。   周沫儿进了熟悉的院子,心里颇有些感慨。当初她以为自己出去后,再不会回到这里。   院子里来来去去的丫鬟周沫儿已经不认识,初秋看到他们进来,赶紧上前行礼,道:“老夫人和夫人都在厢房,容奴婢带路。”   “初秋,近日如何?”周沫儿随口问道。   初秋一笑,道:“回二少夫人的话,近日世子和夫人搬出去住,并没有带上奴婢,奴婢听了夫人的吩咐在这看院子,清闲得很。”   到了厢房,周沫儿往里面一看,发现除了老夫人和张氏,还有江语蓉母女也在。   进去行礼后找个椅子坐下,安心等着,生孩子可不是一时半会就能生出来的。   “沫儿,你去歇着,等有了消息,我再让人唤你。”老夫人看了一眼周沫儿,淡淡道。   周沫儿自然不会拒绝,如果不是老夫人吩咐,她才不会在这里等。   周沫儿干脆去了萧灵薇收拾出来的琳琅院,本来她想回凌风院,可惜那里过于偏僻,路还远。   本来他们准备回府时,天色渐晚,又去了清晖堂一趟,此时已经夜幕降临,周沫儿和江成轩洗漱过后就哄着云儿睡下。   周沫儿一夜睡得迷迷糊糊,醒过来好几次,待得快天亮时,门外传来姚嬷嬷的声音。   “少爷,夫人,清晖堂那边有消息了,母子平安。”   周沫儿嗯了一声算是知道了。想起床去看看时,被江成轩拉住,道:“慢些……”   待两人收拾好,又把云儿收拾好出门,已经天色大亮,姚嬷嬷等在门口,见周沫儿出来,轻声道:“听说孩子有些体弱……”   周沫儿微微皱眉,点了点头。率先往外走去,江成轩自然也听到了,面色不变,手稳稳扶住周沫儿身子。   到清晖堂时,正看到张氏手里抱着个襁褓,笑得开怀,老夫人坐在一边,头伸过去看着襁褓,也是一脸的喜色。   周沫儿捏着云儿小手的手捏紧了一瞬,随即马上松开,面色不变,继续踏进门去。   江成轩只不过在周沫儿身后一点点位置,自然也看到了老夫人和张氏的面色。张氏就罢了,毕竟是亲孙子,老夫人就有点……当初云儿回来时,可不见她这么高兴。   当然了,张氏怀里的孩子可是镇国公府的未来,自然是不一样的。   “云儿来了,快来看看弟弟。”老夫人笑着朝云儿招手。   云儿有些好奇,看了看周沫儿,眼神期待。   周沫儿忍不住一笑,松开了云儿的手。下一刻云儿就小跑到了老夫人面前,探头去看张氏怀里的孩子。   张氏却不自觉微微一避,云儿是小孩子自然不知,周沫儿眼神一闪,上前去笑道:“云儿喜欢弟弟还是妹妹?”   眼神不经意的往襁褓里一扫,周沫儿心里一震,这个……比起当初的云儿可小了不少,头发稀疏,眼睛微闭,似乎睁不开的模样。   周沫儿一直以为刚生下来的孩子,云儿当初的模样已经算是丑的。   不过想想这是个不足月的,大概就是这个模样?当初纤玉的孩子,周沫儿其实没有仔细看过。   “嬷嬷,抱进去。”张氏扬声吩咐。   张嬷嬷应声进来,小心翼翼将孩子抱了进去。   张氏才对着周沫儿笑道:“孩子体弱,经不起吹风。”   老夫人收回落在张嬷嬷背上的目光,才转头笑道:“好好调养便是。”   语气自信笃定,显然觉得以镇国公府的财力不会养不好他。   也是,镇国公府最近随着太子掌权而水涨船高,宫里的太医也是可以请的,又不缺药钱,再有人精心伺候,如果没有意外,孩子自然会平安长大。   “祖母,我们先回。”江成轩一直站在后面,刚才对孩子的身体也不好奇。   周沫儿也是因为姚嬷嬷那句“听说孩子有些体弱”才好奇看了一眼。   “回吧,仔细些。”老夫人还不忘嘱咐一句。   江成轩点点头,伸手拉起云儿,三人一起出了门。   “这回,大嫂总该放下心了。”   周沫儿坐在马车里,感叹道。   江成轩不答,只看了她一眼。   周沫儿真心觉得,萧灵薇命不太好,或者说是她不该选择江淮岳。   江淮岳身上担着镇国公府,不能没有孩子,萧灵薇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都阴差阳错的损了身子。上辈子更是郁郁而终,居然想不开这辈子还要嫁进来,面对江淮岳的难缠的表妹,还要时刻防着老夫人和张氏塞进来美名其曰伺候两人的丫鬟。   “大概这就是爱情?”周沫儿疑惑道。   江成轩从一开始就没有答话,见周沫儿还自顾自说得高兴。   “爱情?”江成轩笑问。   “对,要不是真爱,怎么受得了。”周沫儿以为江成轩懂了她的意思,笑着回道。   “对,要不是爱,怎么受得了?”江成轩说话间还意有所指的上下打量周沫儿,眼神隐隐嫌弃,不过嘴角满是笑意。   周沫儿闻言,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身材,胖得腿都粗了一圈,手指上的肉都微微鼓起,忍不住捏了捏脸,果然入手一片软乎乎的。长叹一口气,道:“受不了也得受,你要是敢受不了,我……”   “为夫不敢。”江成轩笑道。   周沫儿冷哼一声,瞥他一眼道:“不敢?”   “家中妻子贤惠端庄,为夫不肯。”江成轩认真道。   他认真起来,周沫儿的脸就微微红了。嘴上却道:“这还差不多。”   马车里气氛越发温馨。   “娘……”云儿唤道,他的小脸红润,显然刚刚睡醒。   温馨暧昧的气氛一扫而空,两人对视一眼,忍不住都笑了。 第162章   “说真的, 大嫂这回可以放心了吧。”   气氛被打断, 周沫儿又想起一开始想的问题。   江成轩嘴角勾起嘲讽的笑意,道:“以我大哥的身份地位,她永远没有放心的一日。”   也是。   江淮岳如今得朝廷重用, 身份自然水涨船高, 想要自荐枕席者不知凡几。   “只要大哥坚守本心,大嫂的日子也会很好过。”   周沫儿想了想道。   “他如何我不知道, 不过我知道,我一定会坚守本心,不离不弃。”江成轩看着周沫儿的眼睛,语气认真。   今日的江成轩似乎有点奇怪,这情话一箩筐的往外倒, 不过, 周沫儿听到还是很高兴的。   特别是那句不离不弃。   “不离不弃。”周沫儿认真道。   云儿坐在两人中间, 尤其周沫儿还有个大肚子,江成轩教过他不能碰周沫儿的肚子, 他记得很清楚, 不过对于此时的情形,想要不碰到周沫儿, 他只能使劲往江成轩这边靠。身子都是僵硬的,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终于出声道:“爹。”   江成轩低下头一看,云儿正以一个别扭的姿势夹在两人中间, 身子极力避开周沫儿的肚子,此时眼睛里水雾弥漫,似乎下一刻就要哭出来。   “云儿”   周沫儿忙唤,江成轩伸手扶起他,顺口道:“云儿真乖。”   顿时,云儿眼里的水雾不在,笑了出来。   回府后的周沫儿一般不出门了,她的肚子越发大,甚至起身都有些困难。过年都没回镇国公府,虽有些周沫儿的私心,可她也是真的不方便。   喜琴和姚嬷嬷不敢大意,伺候得尽心尽力,周沫儿都看在眼里,喜琴这么多年没有孩子,也不知因为什么缘故。不过看他们的模样,似乎一点也不着急,姚嬷嬷倒是急切得很,有时候还会在周沫儿面前念叨两句。   就这么小心翼翼的伺候着,终于,周沫儿的肚子在正月十五时开始痛了起来。   有了上一回生云儿时的经验,周沫儿倒并不慌乱,慢慢走到事先准备好的生孩子用的屋子里,江成轩一路护着,姚嬷嬷在后面担忧的一路跟着。   看着周沫儿因为痛而有些佝偻的身影消失在帘子后,江成轩是真的后悔了,不该侥幸   的,该喝药还得喝。   这一次周沫儿生的顺利,早上洗漱时肚子痛,天色将晚时,一声婴儿嘹亮的哭声响在了院子里,江成轩紧紧捏着的手才微微松开,掌心一排醒目的指甲印,脚不由得上前一步,却因为站立时间太长而有些僵硬。   一直乖巧坐在椅子上的云儿听到哭声,一瞬间身子坐直,疑问道:“爹。”   江成轩缓和了一瞬腿上的僵硬,走过去抱起云儿,柔声道:“云儿有弟弟或者妹妹了,喜不喜欢?”   “喜欢。” 云儿高兴的点点头。   姚嬷嬷抱着襁褓出来,江成轩忙放下云儿,伸手去接。   “恭喜少爷,母子平安。”姚嬷嬷满面笑容,喜道。   江成轩不是第一次抱孩子,却还是和第一次一样无措,小心翼翼的,他的身子好软,看得江成轩的心里也软了下来,眼神更加柔和。   “弟弟……”地上的云儿不依,连声唤。   江成轩蹲下身子,让云儿看。边问:“夫人呢?”   “夫人累了,已经睡着了。”姚嬷嬷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周沫儿这一觉睡得极沉,从晚上睡到白天,再睡到夜幕降临,才微微睁开眼睛。   睁开眼睛,先是愣了片刻,似乎感觉到不远处有人,随即转头看去。昏黄的光影里,江成轩抱着孩子和云儿坐在一旁,脑袋靠得极近,两人都看着江成轩怀里的孩子,周沫儿的嘴角不自觉就勾了起来。   轻轻动了一下身子打算坐起,江成轩就已经转过头来,眼神里一瞬间狂喜掩饰不住,道:“沫儿,你醒了?”   “阿轩,我回来了。”周沫儿眯眼笑,语气轻快。   江成轩先是一怔,仔细看了看她神情,才问:“你想起来了?”   周沫儿含笑点头。   江成轩沉默了一瞬,才问道:“你……会不会对我失望?”   周沫儿眼神落在他的手上,那手纤长白皙,此时抱着大红的襁褓,映衬的更白了些,那手怕抱不住般有些僵硬。周沫儿明白这不是江成轩抱不住,而是他真的紧张。   “不会。把孩子抱过来我看看。”周沫儿只随口答了一句,就将目光落到了襁褓上面。   江成轩慢慢走过来,云儿也跟着他过来,周沫儿伸手接过孩子,看着襁褓里双眼紧闭的孩子,头发浓密,眉眼有些像江成轩,忍不住就笑了。   看着那笑,江成轩本来忐忑的心一瞬间就落了地,无论如何,现在他们有了两个孩子,失望不失望的,都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周沫儿生了孩子,最先到的自然是姚氏,和周沫儿坐在屋子里的姚氏看着怀里的孩子,忍不住叹气道:“你们搬出来,也不知到底好还是不好?镇国公府就没有派人来?”   周沫儿脸上的笑意未变,道:“对我来说,搬出来当然是好。至于镇国公府……反正没有期待,也不会失望。”   除了江蜀,就老夫人对他们还有一点慈爱之心,不过得排到江淮岳,江语蓉,赵如萱,还有那个未来世子,如今还是个奶娃娃的后面。   “我也不说了,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姚氏见周沫儿神情,微微放下心来。   许多事情的起源都是不甘心,她怕周沫儿也因为这个起了执念。那一辈子就只能在里面挣扎浮沉,挣脱不得。   “娘,您放心。”周沫儿微微笑道。   姚氏看着怀里的孩子,又笑了出来。   镇国公府是周沫儿生孩子后的第二日来的,当时周沫儿肚子痛,江成轩就派人去镇国公府禀告了老夫人。生完天已经黑了,镇国公府一直没有人来。   伺书回来时,从相熟的仆人那里打听到,小少爷病了几日,张氏和老夫人担忧得不行。   江蜀站在院子里,看着不远处的大树,江成轩抱着孩子过去后轻唤一声:“爹。”   江蜀回头,看见江成轩,上下打量他一眼,眼神停留在他小心翼翼抱着襁褓的手上一瞬,看向他的脸,满意笑道:“长大了,都有两个孩子了。”   江成轩有些不自在,道:“爹,你看看孩子。”   江蜀接过,看着孩子的脸,嘴角笑意柔和   。   半晌后,他将孩子递回给江成轩,笑道:“待沫儿满月,你们回镇国公府,将家分了吧。”   江成轩愣了一下,才疑惑的看着江蜀,只听他道:“我早就知道家宅不宁,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当初……还是分了好。”   说完慢慢踱步走出了院子。   镇国公府的老夫人和张氏是下午才到的,萧灵薇没有来。   “昨日得了消息,本来想马上过来,毕竟一个长辈都没有也不像话,可我身子有些不适。怎么样?孩子有没有哪里不好?你身子可有不适?”老夫人面露担忧。   “劳祖母挂心,实在是孙媳的不是,孩子很好,我也很好。”周沫儿含笑道。   “那就好。我虽没来,却担忧得紧。”   周沫儿靠在枕头上半坐着,面色不变,笑道:“祖母勿要担忧,要是损了身子,可就是我们的不是了。”   张氏自看过孩子后就有些沉默,此时突然道:“沫儿,不如搬回镇国公府去住?就不会发生昨日那种事,以后要是再生孩子,我们也好早些知道。你们住在外面,实在是不便。”   “母亲说的是,只是母亲怕是不知,今日一大早父亲来过,还说待我满月,就分家。”周沫儿的含笑道。   张氏脸色微微一白,尴尬笑道:“这从何说起,哪有父母在就分家的?再说,你祖母还在呢。”   “儿媳不知,父亲就是这么说的。”   老夫人面色虽难看,到底没有再问,只轻轻叹了口气,一瞬间似乎苍老了许多。   张氏不时用眼神扫视老夫人,见她不说话,也只能罢了。如今她的身份尴尬,在镇国公府里慢慢失势,且江蜀和江淮岳都不听她的,她也只剩下国公夫人的尊荣了。   送了她们离开,江成轩回到院子,精致的小院透出微黄的光晕,他的心一瞬就填满了暖暖的东西,在这初春的夜,也不觉得丝毫寒冷。   越靠近越是温暖,直到看到床上或靠或坐或躺着的三个大小不一的人,伸手捂住胸口,那里,再没有空落落的感觉,全部都是那三个人。   “回来了?”周沫儿抬眼看向他,眼神映衬着油灯的光,有些亮亮的。   江成轩点点头,伸手抱住她,顺便抱住了靠着周沫儿的云儿,周沫儿怀里抱着襁褓,格外温馨。   “以后不要生孩子了吧?”江成轩认真道。   周沫儿含笑看着他,笑问:“我从来没有说过,要生多少孩子吧?” 第163章 前世一   偏僻的凌风院里, 周沫儿站在门口, 看着从正房里走出来的丫鬟,眉心微皱。   “初夏,你站在门口做什么, 不进去伺候你主子?”   正房里出来的丫鬟蔑视的看了一眼周沫儿, 上下打量了一下她身上的旧袄,冷笑一声, 从她身边出了院子。   等她走了,周沫儿赶紧越过满是枯叶的院子,推开正房的门,屋子里的东西虽陈旧,却样样精致。最先听到的便是是不停歇的咳嗽声, 心里一急, 疾步上前。就看到躺在床上咳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江成轩。   忙拿起桌子上的茶壶倒了一杯水, 茶水只余下微微的余温,周沫儿也顾不得, 端着往江成轩嘴边送去。   喝了水的江成轩似乎好了些, 躺在床上喘了几口气,才道:“沫儿, 我怕是不能帮你找爹娘了。”   周沫儿回身去放茶杯的手一顿,半晌道:“少爷还是养好身子要紧。”那本来也不是我的爹娘。   最后这句话她没有说出口。   江成轩看着她背影的眼神深邃了些,才叹息道:“你不该来凌风院, 要是留在清晖堂,怎么也比我这萧条的凌风院要好些。”   周沫儿手指捏紧一瞬, 她自从知道到了书里,自然是马上想要远离镇国公府的,最好的离开方式就是认亲,只要回了周府,就可以摆脱这里的一切。到那时,她就是官小姐,怎么也不会沦落到做妾的地步吧?   可惜周秉早在一年前就已经外放,京城里的周府空荡荡,只有几个打扫院子的老仆,她想要离开的想法落空。小说里也没提周秉到底有没有外放过,什么时候外放的。   既然不能认亲,就只能先离开清晖堂,她最开始想要去的是老夫人处,伺候老夫人的丫鬟一般体面,府里的仆人一般也不敢怠慢。且老夫人年纪大了,对人算是慈和。可她偶然听说,赵如萱对老夫人院子里的丫头动不动罚跪。她觉得自己不能去,本来她身为清晖堂的大丫鬟,初夏以前平日里也没掩饰对江淮岳的觊觎。且不说能不能去荣寿堂,就是去了,被赵如萱盯上,还不如留在清晖堂。   留在清晖堂是不可能的,小说里可明白交代了几个丫鬟的下场,其中最惨的就是丫鬟初夏。   要说这里面没有江淮岳和萧灵薇的手笔她是不信的。   要是没有大功劳,镇国公府是不会让一个签了死契的丫鬟赎身的,要不然也没有人拿死契当一回事了。   周沫儿把镇国公府都想了一遍,要说离清晖堂最远的,非凌风院莫属。   凌风院不光离清晖堂远,离所有院子都远,只有二房一家近些,也是两个院子之外了。   想要去别的地方不容易,要进凌风院还是容易的。   周沫儿找人给福贵嬷嬷的侄子送了些银子,假作是跟丫鬟初夏有过节的人。   没几日,周沫儿就在一个冬日,提着不大的包袱到了凌风院。   虽她早知道凌风院住的二少爷不受重视,却没想到情形比她预期更糟。   府里的人提起二少爷,最先想到的都是二少爷是个病秧子,且府里的老夫人和夫人还有国公爷都很重视二少爷的病,每个月药钱都够一个仆人一辈子月钱了。   可是凌风院里花草凋零,屋子虽不破,却有一股寂寥凄清的味道。   不过周沫儿却觉得很安心,在这里不会担忧明日就会被发卖到不知名的地方。不过这个二少爷也太惨了点,镇国公江蜀来的时候,他就能过几日好日子,要是不来,就这么凄清着,张氏这个众人眼里的慈母,并没有传言的那么慈爱,老夫人也是,都说她担忧二少爷的身子夜里睡不好,白日也吃不下。周沫儿去了许久,却不见她们来过一次,只江成轩身子好些,去请安时才能见她们一次。   既然来了,周沫儿没打算敷衍了事,也是觉得江成轩实在可怜,似乎只有他一个人,周沫儿也是一直都只有自己一个人,顿时有些同病相怜的感觉。   周沫儿是在腊八那日午后见到江淮岳的,那时他看着自己的复杂难辨,不过到底没计较。   要是真的计较起来,可能府里会传出二少爷不受重视,连身边贴身伺候的丫鬟都被世子带走。   江淮岳注视周沫儿时间过长,江成轩自然是感觉到的,意味深长的回身看了周沫儿一眼。   慢慢的,凌风院里的丫鬟在周沫儿不在意的时候一个个离开了,就连随从也找了去处。   等周沫儿发现的时候,院子只有一个叫翠竹的丫头和她两个人伺候江成轩,就这么过了半年,终于,翠竹在一个盛夏的早上,对喝着白粥的江成轩道:“少爷,昨日夫人那里的张嬷嬷来说,夫人那里缺一个打扫院子的小丫头,张嬷嬷看中奴婢平日里勤快,想……”   “翠竹,你怎么也……”周沫儿脱口而出。   江成轩顿住手里的动作,他的手白得透明,和莹白的瓷碗一样清透。   “你走吧,沫儿,给她十两银,到底主仆一场。”江成轩微有些沙哑的声音道。   周沫儿有些不高兴,不过人各有志,她要不是为了躲清晖堂,也不一定会留下。   江成轩和周沫儿站在正房门口,看着翠竹提着个包袱走到院子门口,对着江成轩的方向磕了个头,站起身脚步轻快的离开了。   “沫儿,你也走吧。”江成轩语气轻轻。   早在伺候的半年里,周沫儿已经知道自己想要离开镇国公府很难。见江成轩虽病弱,但他是个正直向上的年轻人。于是告诉他,自己不是被家人卖的,而是周大人周秉的女儿,周沫儿。想让江成轩帮着她认亲,至于是怎么知道的,周沫儿说是听人说起周秉失踪的女儿手臂上有块胎记,还给了江成轩看。   江成轩答应了,说以后周秉要是回京,有机会就带着她去见见周夫人,看周沫儿是不是她失踪的女儿。   江成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叫她初夏,而是沫儿。   周沫儿觉得,此次翠竹离开,对他打击一定挺大,她私以为江成轩和她有些相似,跟孤儿也差不多了。   想了想道:“我不离开,她们走了不要紧,以后……我陪着你。”   “要是你找到你爹娘了呢?”江成轩回身,认真问道。   “我陪你到找到我爹娘为止。”周沫儿说得笃定。   “好。”   江成轩回身,声音有些奇异,淡淡道:“我想要个荷包,嗯……上面最好绣鸳鸯的。”   说完转身就走。   看着他的背影,周沫儿要出口的话噎在喉中,想说鸳鸯是盛国女子送给心上人的。这都不要紧,毕竟江成轩体弱多病,可能不知道这个,看在他的病人的份上,周沫儿还是可以绣的。但要紧的是,周沫儿的绣工实在太差,还绣不出鸳鸯来。   想了想,周沫儿还是没绣鸳鸯,一是她不想随便绣鸳鸯送人,毕竟在盛国,这个不是那么好送的,二嘛,她不会。   最后绣了个几片叶子的荷包,周沫儿自觉勉强看得过去,江成轩收到荷包时的表情一言难尽,周沫儿至今都不想再回想。   此时听到江成轩如此说,周沫儿不知怎的鼻子一酸,又道:“少爷的身子一定会好起来的,还要帮我找爹娘呢。”   江成轩半靠在床上,脸色几乎是惨白的,笑意微凉,道:“在我走后,我会吩咐人,待周秉回京,就让他带你上门求见……对不住,我可能要食言了。”   “少爷要去哪里?”周沫儿有些疑惑,府里专门给他请脉的大夫并没有说他时日无多,自然不是那个意思。那就是要出门去?江成轩这副身子,哪里都不好去。   “听说盛国有个四季如春的地方,很适合养病,我打算去。外面打扫院子的伺书,对我最是忠心,我的吩咐他一定会听。你们去周府后,沫儿,就要靠你自己了。”   江成轩声音虚弱,一字一句的说完,微微闭上眼睛。   见他困乏,周沫儿赶紧问道:“少爷,刚才依柳来做什么?”   “送补药。”   江成轩嘴角勾起嘲讽的笑意。果然是补药呢,喝了以后他就困乏,且醒来身子更差,果然是慈母。   周沫儿电光火石间明白了什么,忙问道:“那药……”   床上的江成轩已经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我陪你一起去。”周沫儿对醒来的江成轩道。   “你……不回周府了?”江成轩疑惑问道,眼神里闪过一道喜色,不过太快,周沫儿以为自己看错。   周沫儿想了想道:“以后再说,说不定等你身子好全都回来了,周府也还是空的。” 第164章 前世二   江成轩离开镇国公府那日, 风轻云淡, 江蜀送他到城门口,目光复杂的看了一眼周沫儿,淡淡道:“一路保重。”   “爹……注意身子。”江成轩轻轻道。   看着马车缓缓离开, 跟随他多年的随从忍不住道:“主子, 二少爷这一去……”   “回府。”江蜀语气淡淡。   随从却知道这是江蜀生气了,少爷走的时候对镇国公府没有一点眷念, 只对江蜀道:“我要带她走。”   这个她就是周沫儿。   江蜀平日里刻意控制自己不在这个孩子身上留心思,就怕哪日江成轩先他一步离开,他会受不住。但是这也不代表府里的人就可以胡作非为,任意侮辱,哪怕那个人是镇国公夫人。再不济, 江成轩还是他江蜀的儿子。   想起大夫对他说的话, 江成轩已经是油尽灯枯, 平日里吃的补药太多,但他身子虚弱, 虚不受补, 越补越差。到了如今这地步,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最多还有一年左右……   江蜀面色铁青的回了府。   “少爷, 就快到了。”周沫儿掀开帘子,对着坐在马车里的人笑道。   阳光洒在她的头顶,从江成轩的位置看过去不怎么看得清她的脸, 只觉得温暖。微微一笑,道:“说了不要叫我少爷。”   周沫儿疑惑, 问道:“那我叫你什么?东家?主子?”   “以后就唤我阿轩,如何?”江成轩语气认真,那里面有些周沫儿不懂也不想懂的东西。   “好啊,到了。”周沫儿有些心慌,随口应了。   阳县到了。   阳县四季如春,确实适合病人养病。江成轩的身子慢慢好转,当初到达阳县时,江成轩身子虚弱,虽勉强还能站起来,但也只能站几息。   到阳县后不过两个月,他已经可以自己去院子里走走。   江蜀对江成轩不错,院子大气精致,里面打扫得干净,花草修剪得错落有致。比起当初的凌风院不知好了多少。   江成轩不喜人多,如今院子里伺候的人只周沫儿,还有个伺书之外。还有个白日里来给几人做饭的厨娘,晚上要回家的。   周沫儿站在精致的廊下,看着不远处慢慢踱步的江成轩,一瞬间觉得,就这么过一辈子也不错,反正她想回周府也不过是想要离开江淮岳和萧灵薇,如今也算是达到了目的。   “阿轩,用膳。”周沫儿和他相处时日越长,越觉得随意,她觉得江成轩没把她当奴婢看,她自己又没有奴性,这样最好。   看着江成轩用完,甚至比昨日多用了一些,周沫儿有些高兴,边收拾桌子边道:“照这么下去,你的身子一定会好起来。”   她眉宇间的欢喜真挚,江成轩看了有些暖,忍不住道:“沫儿,陪我一辈子可好?”   他病了许久,从有记忆起自己身子就不好,天天喝药,从来没有人真心待过他,活在这世上只觉得寒冷。可周沫儿不同,她就像是一道温暖的光,一下破开了那些寒冷来到他身边,真心待他。   就如同生命里最后的稻草,也如溺水的人在水中碰到的浮木……必须要抓住。   江成轩脸色苍白,唇色惨淡,五官精致得像个易碎的玉器,眼神期待的看向周沫儿,   闻言,周沫儿抬眼一看,将他眼底的期待看得清楚,她的脸微红起来,低下头道:“我要回周府。”   只有回去了,你才能提亲,然后才能……成亲。   江成轩眼神一黯,想起自己的身子,留她在身边也不过是拖累,忽略心里的烦躁,笑道:“放心,我会让你回去的,哪怕我不能,也会让伺书送你回去。”   周沫儿闻言,想起他的身子,劝道:“你会好起来的。”   周沫儿一直以为,江成轩的身子会慢慢好转,大夫都说了,只要仔细些,活个两年不成问题。当初京城里的大夫可说江成轩活不过一年的,如今能活两年,是不是以后再好一些,他就能活五年、十年、二十年……   可是,周沫儿没想到绝望会来得这么快,她记得清楚,江成轩晚膳用过后,自觉身子好了些,去院子外面转了转,回来后就有些心神不宁,坐了片刻后,突然道:“沫儿,我们离开这里。”   周沫儿虽觉得诧异,却还是麻利的给他穿了件衣衫,扶着他出门时,发现他气喘吁吁,忍不住担忧问道:“阿轩,你怎么样?”   江成轩急促的喘了几口气,道:“我们走。”   两人一抬头,就看到院子外面的火光,此时是夏日,一点点火星都能着起来,尤其这把火很不寻常,四面都着,火势还那么大,眼看着就要烧到屋子边上来。   周沫儿觉得很热,呼吸都有些困难,呼出去的气是热的,吸进来的气也是热的。手脚也有些软,却还是使劲扶住江成轩的身子往前走。   江成轩的身子却软绵无力,周沫儿勉力扶着他,劝道:“阿轩,你可以的,我们再快一点,你说过会送我回周府。你知道我的,等我回去,你好上门……提亲。”   闻言,江成轩似乎用了些力,极快的走了几步,热气几乎蒸腾到脸上,江成轩看了看院子外面马上就要烧过来的火势,道:“沫儿,你先走……”   周沫儿抬眼看了看,如果她一个人,应该能跑过院子门,可她也不知院子外面是什么情形,如果火势还是这么大……干脆一咬牙道:“我们一起……”   哪怕是死,我们一起。   江成轩嘴角的笑意绽开,眼神柔和的看着周沫儿,只觉得可惜。如果他身子好些,不是这么无能,是不是他们还有以后?   正怅惘间,听到周沫儿累得气喘吁吁还不忘碎碎念:“你爹也是,你不过是一个人,住这么大的院子干什么,隔壁那条街就挺不错,怎么不买到那里去?”   江成轩听着,嘴角露出笑意,要是和她过一辈子,应该是极有趣的事情吧?   腿却慢慢有些迈不动,其实他早就迈不动步了,几乎都是周沫儿拖着他走,此时火舌几乎要卷到身上,他终于慢慢滑落到地上,道:“沫儿,你走吧。”   周沫儿的心里也有些绝望,见他如此,干脆在他旁边坐下。   “你要是再不走,大概……就走不了了。”江成轩看着不远处的火势,一瞬间心里不知是希望它再大些将他们一起烧死,还是想要它稍微小一些,周沫儿能逃出去。   他心里正纠结复杂,却听到周沫儿清脆道:“阿轩,我不怕,我们一起……”   清脆里带着些释然,江成轩的心里一瞬间纠结无比,不知周沫儿是想回去,还是真的愿意陪他一起死?   不过,此时有人陪着,特别还是周沫儿……江成轩的嘴角露出笑意,伸手尽力将她搂入怀里,手臂还使了使劲,就像是再用力一些,就可以搂住她的心。   对着渐渐靠近的大火,江成轩能感觉到衣摆处已经卷上了火苗,灼热慢慢的上移,皮肤上传来灼痛……想了想,还是不甘心道:“我记得,你还欠我一个绣鸳鸯的荷包。”   周沫儿不管身上的热气,也没去看那火,只认真看着江成轩的的脸,闻言不服气,道:“你还没有送我回周府呢。”   “下辈子还你。”   下辈子还你,周沫儿看着不远处抱着孩子和云儿轻声说笑的江成轩,他的脸色再也不会苍白,唇色是健康的淡红,身材也不是上辈子瘦得皮包骨的模样。   从被子里掏出来一个荷包,拿在手里摩挲,素色的荷包上面绣着鸳鸯戏水的模样,绣工精致,周沫儿仔细看了看,满意一笑,唤道:“阿轩。”   江成轩应声抬头,抱着襁褓过来坐在床边,见周沫儿神情认真,似乎还有些严肃,忍不住问道:“沫儿,可是身子不舒服?”   周沫儿从被子里将荷包拿出,笑道:“你的承诺兑现了,我的……在这里。”   素白的掌心里躺着素色的鸳鸯戏水荷包,当初他最想要的,如今看着……江成轩却只觉心里刺痛。   “对我失望吗?”那样无能为力的自己,沫儿应该是失望的吧?   周沫儿笑着摇摇头,手还动了动。   江成轩一瞬间觉得,那手比荷包细腻白皙得多,放下孩子,伸手拿过荷包,仔细看了看,笑道:“绣工不错,一看是识大体的姑娘,以后肯定是个贤妻良母。”   “你喜欢吗?”周沫儿笑问。   “我喜欢。”江成轩认真看着周沫儿的眼睛,对她因为有孕而大了一圈的脸,还有脸上些微的斑点视而不见。   周沫儿看着他颇有深意的眼神,看了看荷包,又看了看他,这意思……是喜欢荷包还是喜欢人? 第165章 番外一   又是一年镇国公老夫人的寿辰, 今年老夫人整寿, 最是热闹不过。   如今的江淮岳已经袭爵,不是因为江蜀过世,而是自愿让爵。   江淮岳成了镇国公, 萧灵薇自然就是镇国公夫人。如今的世子是就是他们唯一的嫡子江义杰。   萧灵薇在一众贵夫人之间如鱼得水, 如今她身份够高,且得丈夫疼爱, 多年来只她一个夫人,连个丫鬟都没,一众夫人也只有羡慕的份儿。   周沫儿踏进院子时,里面正热闹着,见她进来, 门口的夫人马上笑着站起身来, 萧灵薇脸上的笑意微僵, 随即恢复,站起身笑道:“弟妹, 你来了?也不说早一点, 现在才来。”   这是有点责怪的意思?   周沫儿也不计较,笑了笑, 苦恼道:“大嫂勿怪,都是那两个皮猴儿,非得骑马, 云儿倒是可以骑,可是也只在院子里骑过, 十来岁的孩子,再学又能精通到哪里去?维儿更不用说,才六七岁,怎么骑?别骑在街上伤了人就不好了……这才磨蹭到现在,他爹说都不管用……”   边上马上就有夫人接话,道:“男儿就是得皮,越皮越好,要不然身子骨不好,可是会影响一辈子的……”   那夫人语气顿住,转头去看她边上的另一位夫人,眼神疑惑,待看到对方将眼神暗示性的将萧灵薇一扫,心里了然后,顿时一惊,虽周沫儿不好得罪,镇国公夫人也是不好得罪的,有些后悔自己的失言,马上补救道:“这每个孩子不一样,也有的孩子喜欢安静,不喜欢动,这样的孩子善于思考。” 第166章 番外二   夫人及时改口, 萧灵薇从刚才周沫儿说话后冷淡下来的面色微缓, 淡淡笑道:“贺夫人说的对,孩子嘛,每个都是不一样的, 聪慧的孩子一般不喜欢动, 只有那……还是不说了,宴席就要开始了, 诸位入坐,要是招待不周,多担待……多担待……”   她恢复一脸的笑意招呼众人,在坐的夫人和镇国公或多或少都有些渊源,镇国公府到底如何, 大家虽没有明说, 心底都是清楚的。此时也乐得让她下台, 毕竟是在人家府上贺寿,是来贺喜, 不是来寻仇的, 哪家也没有这么不懂事的当家主母。   闻言众人的离去,周沫儿也想随大流离开, 如今镇国公府早已将江成轩分家,今日这样的日子她只能算是半个主人,帮忙是情分, 不帮是本分。以萧灵薇平日里在外面贤惠知礼,大方端庄的名声看来, 是不会喜欢周沫儿在里面指手画脚的。   周沫儿自然不会做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转身离开时听到萧灵低不可闻的一声唤:“江义仁……”   周沫儿闻言面色不变,甚至连脚步都丝毫未乱,这个名字和如今的镇国公世子江义杰有些相似,周沫儿只在一个地方看到过,就是那小说里的镇国公世子,江淮岳的二夫人,周秉周大人的嫡女生下来的儿子,未来镇国公府的继承人。   周沫儿转身后,似乎听到了什么般疑惑回头,笑问:“大嫂说什么?”   萧灵薇早在见她毫无异色时就已经相信,周沫儿是不记得上辈子的,一个母亲对孩子,是不会漠视到这个地步的。   “没说什么,只是想说,弟妹好久没有回来,祖母和母亲想念得紧,昨日祖母还在念叨呢。”萧灵薇恢复神情,笑道。   周沫儿歉然道:“对不住祖母和母亲,只是前几日父亲才去过府上,我就一时忘记……多谢大嫂提醒,一会儿我就去给祖母请罪。”   自分家后,江蜀时不时去江成轩府上看两个孩子。老夫人和张氏自从那次后再没去过,也可看出,老夫人对江成轩和两个孩子感情有限得很。周沫儿也不强求,只是此时萧灵薇如此说,她有点不高兴。   又不是一家人,不能像以前一开始没有分家时那样规定周沫儿他们多久请一次安。分家后自然就是在方便的时候才回来,回来也只是客人,老夫人身子健朗,完全可以上门去看。   到了拜寿时,江义杰给老夫人磕头,他的脸色微微有些苍白,身子瘦弱,不过身姿笔挺,眉眼有些像江淮岳,此时跪在老夫人面前。   老夫人头上几乎全是银丝,面上皱纹深刻,此时笑着更深了些,看着地上的江义杰满意笑道:“快起来,地上凉。”   江义杰站起身,规矩走到一边。江昕云带着弟弟上前去磕头,老夫人面上的笑意不变,只道:“都是好孩子,快起来。”   语气神情都随意许多,云儿这些年也早就知道,自己和弟弟两个都比不上江义杰,也不在意,拉着弟弟笑着站起身,走到江义杰身边站定。   这几个孩子站在一起,就能看出些区别来,云儿和维儿面上带着笑意,皮肤呈健康的小麦色。对比之下江义杰就白皙得多,是那种病态的苍白,且他和维儿差不多大,此时个子矮了一个头,不过都站姿笔挺,小小的几个孩子站在一起,已经能隐约看出些日后的风采来。   江蜀很满意,虽江淮岳子嗣单薄了些,到底有了继承人。江淮岳不愿意纳妾也罢,这些年他从来不强求。倒是老夫人和张氏对此很是不满,觉得江淮岳委屈了的。   尤其孩子一病,萧灵薇整日整夜的守着,顾不上江淮岳,他也没个知冷知热的人,依旧不喜丫鬟伺候,一开始江淮岳还婉拒,后来干脆直接发卖。   那些丫鬟被老夫人和张氏挑中,都很高兴,哪怕是被拒绝也是一样,去一次衣衫肯定有好的,回来老夫人和张氏名为赏赐实则补偿的东西也不少。   可后来看到江淮岳生气后把人发卖,这些丫鬟再不敢有这种心思。   老夫人和张氏也是无奈得很,只好随他去。   这里面最高兴的就是萧灵薇,虽然还是有糟心事,不过看到江淮岳为了她谁的面子都不给,她还是很高兴。哪怕孩子经常发热,有时候还会被大夫断言活不了多久,她也任劳任怨照顾着。   此次老夫人寿辰,江语蓉母女也回来了,江语蓉和老夫人可以说是抱头痛哭,令周沫儿意外的是,赵如萱很平静,如同多年前她第一次从庵堂回来那样,平静淡然。对老夫人似乎并没有多少想念。   周沫儿带着云儿和维儿出门去,他们在屋子里最是坐不住的,早就想要出来。周沫儿不放心,只好亲自带着他们。   此时她坐在园子里的亭子凳上,看着不远处两个孩子打闹嬉笑。如今是冬日,喜琴贴心的给她放上的褥子,倒不觉得冷。   “二妹妹日子倒是过得惬意。”一声淡然的语气传出,有些慢悠悠的感觉。   听着这样的声音,只让人觉得安然舒适。   周沫儿应声回头,就看到亭子外站着一身绿裙的赵如萱,衣衫上只裙摆处绣上了几片叶子,很是素净。   “表妹。”周沫儿轻声唤道,眼神却看着那几片叶子若有所思。赵如萱母女都最喜大红色衣衫,江语蓉如今还是一样,只是现在她身上的大红反而会衬得她显老,且以前穿大红,是因为喜欢,如今嘛,周沫儿回想了一下她身上的衣衫,倒像是为了表明她正室的身份而穿,显得世故。   赵如萱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换下了大红,如今的衣衫大多都是绿色,青色,平日里都是浅的,只是今日镇国公老夫人寿辰,她才会换上颜色深些的。   “二表嫂,我可以坐坐么?”可能是周沫儿唤她表妹,她也改了口。   赵如萱慢慢上前,走到亭子口处顿住,显然是询问周沫儿的意思。   她如此知礼,周沫儿倒有些意外,看来十来年的庵堂日子,已经将她的身上的傲气磨掉得差不多。仔细打量了她全身上下,真的没了以前嚣张的气势,如今看上去有些内敛,沉静,稳重。   “二表嫂不认识我了么?”   许是周沫儿面上并没有露出厌恶或者不情愿的模样,她自顾自踏入亭子,也看着不远处的两个孩子,笑道:“二表嫂果然是有福气的人。”   赵如萱如今还是没嫁人,成了京城里罕见的老姑娘。周沫儿去赵府,偶然听说是她自己不愿,此时见她看着孩子,周沫儿也不好乱说,就怕哪句话刺激了她,想了想道:“日子都是自己过的,总要认真才是。”   意思是让她不要沉迷以往的回忆,人一辈子很长,会发生许多事情,要是都想不通,日子还过不过?   赵如萱也不知有没有听出周沫儿的想法,笑道:“是啊,日子是自己过的。”   “我觉得,二表嫂不管在哪儿,都能过好自己的日子。”她脸上的表情奇异,声音极轻。”   周沫儿没看到她脸上的表情,看着不远处的维儿差点摔倒,好在自己又稳住了身子,顿时松了口气,随口问道:“从何说起?”   赵如萱轻笑一声,认真看着周沫儿,道:“要是我说,二表嫂上辈子是大表哥的妾室,二表嫂一定是不信的。”   周沫儿心里一惊,脸上疑惑的表情险些维持不住,好在她收敛得极快,上下打量她一眼后,更加疑惑道:“表妹是念经念多了么?已经研究起佛家的前世今生来了?”   “就当我胡说八道吧。”赵如萱笑道,移开目光,又看向不远处的两个孩子。   “表妹不要吓我,我要是有上辈子,应该也是和你二表哥喜结良缘……”周沫儿一脸理所当然。   赵如萱轻笑,显然是不信的。   周沫儿不好再说,说多错多,她不想自己和江成轩异于常人的事情被别人知道,谁都不行。   “我就是不甘心,为何有的人命就那么好?”   “我的命不好吗?镇国公府的外孙女,哪怕我父亲名不经传,也是京城里数得着的贵女,多少人捧着聘礼想要娶我入门,可我就像是入了魔,非他不可。如果我再回来早些,一定不会是现在这样……二表嫂有句话说得对,日子都是自己过的。”赵如萱轻轻道,像是说给周沫儿听,也像是说给她自己听的。   周沫儿依旧沉默,细数自己和江成轩到底有没有在外人面前露出过什么不同。   赵如萱依旧在说。   “大概是我从小娇生惯养,以为喜欢的东西都能得到,可有些东西天生就是别人的。强求不来……我到现在才明白这个道理。”   “应该也不晚,可就是有点不甘心,凭什么有些人天生就该让人怜惜?” 第167章 番外三   周沫儿看着不远处的孩子, 似乎是因为太认真, 没仔细听她说话的模样。   “表妹,我们今日只是随便聊聊,刚才的话可不能说出去, 什么上辈子我是大哥的……你明白的。”周沫儿认真道。   就是说出去别人也不会信, 只会以为赵如萱疯了。   赵如萱顿时就笑了,道:“二表嫂还是和以前谨慎, 最善于独善其身。”   周沫儿不置可否,道:“我先回去了,表妹要一起么?”   “二表嫂不怕么?”赵如萱笑道。   周沫儿也不理会她了,赵如萱话里话外的意思,似乎她也想起来一些前世的事情, 周沫儿记得, 那个初夏可是给她添了不少堵, 说不定下一个报复的人就是她了。   “还是不要了,我怕得很。”周沫儿坦言, 赵如萱倒愣了下, 才笑道:“果然人都是会变的。”   周沫儿带着两个孩子回去,寿宴期间并没有发生什么事, 微微放下了心,和江成轩回了府。   当年的太子已经登基,江成轩越发得势, 京城里少有人敢当面给他们夫妻难堪。   一路回了府,周沫儿挑挑捡捡给江成轩说了赵如萱的异样。   “我们两人一直低调, 外人不会知道。且……我觉得,她只会报复镇国公府,我和她没有交集,至于你,她要是敢动,尽管试试。”说到最后,江成轩面色轻松,似乎只是随意一说。   “你待如何?”周沫儿笑问,并不担忧赵如萱的报复。   “无论是谁,也不能伤害我们一家人。”   没几日,京城里传出江淮岳和赵如萱二三事,说得有模有样,两人相会于和源楼,还说赵如萱这么多年不嫁,就是因为江淮岳负了她。   外人不知内情,当初江淮岳和赵如萱青梅竹马却是满京城的人都知道的,曾经也传了一些风言风语,不过最后却不了了之。   此时的清晖堂里,气氛凝重,丫鬟嬷嬷早已避开,江义杰已经睡下,萧灵薇坐在妆台前,面色难看。   江淮岳坐在桌子上,手里的一杯茶水已经冰凉,显然也是心不在焉。   “淮岳,你……”萧灵薇欲言又止。   江淮岳“砰”的放下茶杯,显然心情不好,道:“灵薇,这么多年你不信我?”   “外面传言有模有样,你让我如何信你?”萧灵薇面色崩得紧紧的,似乎下一刻就要崩裂,她不愿意相信。   “总之,我没有去过和源楼。我最难受的是,你居然会怀疑我。”   “那是你表妹,你一次次护着她,明明罪证确凿,你还是选择相信她。”萧灵薇突然趴在桌子上,语气哽咽。   江淮岳觉得奇怪,他这辈子哪里护过赵如萱,忍不住上前扶住萧灵薇的肩膀,轻唤:“灵薇……”   萧灵薇突然回转身,抱着他的腰,哭道:“她们都是贱人,都是想要跟我抢你的贱人。还有祖母,她只顾着她女儿还有赵如萱那个贱人,你不要理她们好不好……好不好?周沫儿不过是个丫鬟,她的孩子如何能够继承国公府,那应该都是属于我们的孩子的……”   萧灵薇哭的肝肠寸断,悲鸣一般。   江淮岳心里一慌,想要扶住她身子仔细看她神情,萧灵薇却以为他要离开,抱得越发紧了。   “可是我的身子损了,怎么生……怎么生?我们不要镇国公府了好不好?你陪我一起回安远侯府,我爹最喜欢我,他不会嫌弃我的……”   萧灵薇越发伤心,江淮岳心里慌乱,不顾她的挣扎,用力推开她,只看到她眼神迷乱,早已没有了清明,顿时一惊,忙唤:“灵薇……”   萧灵薇却渐渐安静下来,对江淮岳的声音充耳不闻,喃喃道:“我知道,你要去找她们生孩子了。我不能拦住你,我是世子夫人,未来的国公夫人,身份高贵,地位尊荣,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江淮岳心里一急,抬手劈晕了她,当她身子软软落入怀里时,他抱得很紧,似乎这样抱住,待她醒来,她还是那个长袖善舞的镇国公夫人。   萧灵薇再次醒来时,已经忘了两个时辰前发生的事,江淮岳怕刺激她,也不敢提。   想要解决流言,自然要找到源头,这一看就是有心人算计的,他直接去找了赵如萱。   然后,他愣住了。   赵如萱死了。   她就这么死了,自己躺在床上,面上甚至带着微微的笑意,有些释然。   床边上放着一盆水,一只皓腕松松靠在盆边,刺目的红。   江语蓉跟着怒气冲冲前来的江淮岳进了屋,看到床上的情形时,尖叫一声,她扑了上去……   江淮岳眼睁睁看着她扑上去,呼吸间都是浓重的血腥味,他有些不适的皱起了眉,想到的却是当年在镇国公府清晖堂里,她绽开笑颜,娇俏的道:“表哥,这是我亲手做的点心,加了你最喜欢的桂花蜜,你喜不喜欢?”   彼时她天真烂漫,对别人颇有些刁蛮,但在他面前一直都是小心翼翼的。   赵如萱死了,京城里的风言风语更甚,都说她是为情所伤,江淮岳典型的负心汉,后来有人再提起江淮岳,第一反应就是个负心人,以往他对萧灵薇的好简直就是个笑话。   萧灵薇从那以后,只要闻得江淮岳对她情深似海是个笑话,就会时不时犯上一回,会忘记现在,只记得前世,自怨自艾,有时几天都恢复不过来,甚至看到江义杰也会不认识。   江淮岳一开始还满是怜惜,极力呵护,却日渐疲累,最后对于流言蜚语也已经习惯,对于萧灵薇时不时犯病就更习惯了。   ——   “少夫人,夫人和少爷请您过去一趟。”门口的丫鬟颇有些小心翼翼。   周明蓓坐在妆台前,闻言忍不住回头,问道:“可知道是何事?”   门口的丫鬟是周明蓓从娘家带来的陪嫁丫鬟,闻言低下头,轻声道:“似乎是有个姑娘找上门来,说……肚子里有少爷的孩子。”   周明蓓的脸色刹那间惨白一片,猛的站起身道:“去看看。”   前院正房里,此时坐着薛夫人和薛文耀,中间站着个素白衣衫的姑娘,她一脸的泫然欲泣,看着薛文耀的眼神控诉,只不停的哭。   薛夫人有点不耐烦,她本来打算午睡,此时只觉得烦躁,道:“你说肚子里有孩子,还是我儿子的?”   “是,公子他说会负责,可是他一去不回,我……我有孕了,我爹又病了,昨日去了,我没办法……”她有些语无伦次,又说得断断续续,薛夫人也能听清楚,看了看薛文耀不自在的面色,忍不住心里叹气。   “你认识这姑娘?”薛夫人低声问。   薛文耀点点头道:“当时我见她实在是可怜,忍不住就救了她,还送了她回家,她也是为了感谢我才留我尝她的手艺,然后我们喝了些酒,就……”   “娘,如今她无家可归,她又有了我的孩子,不如……”   门却在此时被人猛然推开,娇喝声响起道:“不行。”   周明蓓怒气冲冲站在门口,仔细将那姑娘上下打量一遍,道:“母亲,不是我说,这样来历不明的人,如何能够进薛府的门?”   此言一出,薛夫人和薛文耀还没开口,那姑娘已经呜呜的哭出了声,道:“夫人好没道理我也是好人家的女儿,往上几代人都经得起细查,您这么空口白牙一说,我就成了来历不明的人,您这样,不如……不如……死了才好。”   “那你还是死了吧。”   那姑娘虽说得可怜,周明蓓却没有丝毫心软,冷笑道。   “蓓儿……”薛夫人和薛文耀一起唤了一声。   薛夫人皱眉,面色满是不赞同。   薛文耀则是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道:“蓓儿,你何时变成了这样,没有一丝丝的同情心吗?她已经这么可怜,我们再不留下她,说不定她真的会死,还会一尸两命。这样,就是我们的罪过了啊。”   周明蓓的心直直往下沉去,看着薛文耀一脸的后怕,还有面前的姑娘眉宇间的愁绪,薛夫人面上的不赞同,忍不住一阵凄凉。这就是她努力求来的姻缘吗?她只知道薛文耀对她容易心软,哪怕他不愿意,只要她软语一求,他总会想办法办到。   如今才明白,只要是女子,他都会怜惜。自己并不会例外,哪怕身为他的表妹和妻子也是一样。   “母亲,您也是这样认为么?”周明蓓不抱希望的问。   薛夫人皱眉,看了看那姑娘的肚子,道:“好歹让她生下来孩子,至于以后,生下孩子再说。”   周明蓓突然有些想要放弃,忍不住道:“那我要是不愿意呢?”   “蓓儿,你要懂事。我虽说是你姑母,但我还是薛夫人,你的婆母,你更要懂事才行。”   “好。”周明蓓下定决心,转身就走。   “蓓儿,是我对不住你,以后我会好好补偿你的。”薛文耀忙道。   周明蓓背对着几人,嘴角嘲讽,但说出的话却听起来莫名悲伤。   “夫君,您说如何便如何,只是我有些伤心而已,不用管我,我自己慢慢就好了……”   说话间,肩膀还颤抖起来。   果然,薛文耀面色自责起来,就连薛夫人都陷入沉思,是不是她太过分?   周明蓓觉察到了他们的态度变化,嘴角更加嘲讽,你们都不拿真心待我,我便虚情假意又如何?   世上没有人心甘情愿付出,付出都总会想要回报,哪怕那个人再无私也是一样。 第168章 番外四   周沫儿一身福字衣衫, 头上带着抹额, 面上已经满是皱纹,眉宇间却舒朗开阔,显然日子过得极为舒心。此刻她坐在树下, 看着不远处的几个孩子打闹, 嘴角不自觉露出笑意。   江成轩早在五年前致仕,不顾新皇极力挽留, 他听从了先帝俞长安的旨意,以雷霆之势将太子顺利扶上帝位,便上书致仕,折子刚刚送出,他这边转身就带了周沫儿出京。反正以他现在对盛国和的功劳地位, 新皇也不能拿他怎样。   如今盛国一片祥和, 百姓安居乐业, 这些都是先帝圣明的功劳,知人善用。周沫儿最高兴的还是他对江成轩始终如一的信任, 其实也是江成轩的运气。   江成轩几十年来兢兢业业, 当初离开阳县时,还说“想回来就回来。”可惜几十年过去, 都没空回来。这边他致仕后,带着周沫儿就来了阳县,阳县如今已是吴州第一大县, 是盛国有名的避暑圣地。   京城里早没了镇国公府,江蜀任国公爷时还好, 他几乎全部的心思都在镇国公府的爵位尊荣上,可老夫人和他相继离去后,萧灵薇下半辈子都迷迷糊糊,清醒时就是最合格的国公夫人,管家理事都不在话下,可她只要一听说江淮岳和赵如萱两人之间的暧昧奸情,就会忘记现在,只记得前世江淮岳负了她,一开始江淮岳还满是怜惜,对她多有迁就照顾,后来慢慢的江淮岳就觉得疲惫,再加上江义杰的身子孱弱,时不时还得分些心思在江义杰身上,久而久之,江淮岳颇有些力不从心。   朝堂上本来就是风云变幻,他只要一觉得力不从心,就马上有人把他往下踩,江成轩还帮了他几回。就算是如此,镇国公府的势力还是渐渐的小了,俞长安对江成轩颇为看重,他上位后,自然不会收拾了镇国公府,可等到新皇登基,现在的皇上对江成轩只有敬重和忌惮,本来早在光帝在位时,就已经有意无意开始削爵,礼国公府和安远侯府都先后被继承了光帝遗愿的俞长安收回的爵位,只有一个镇国公府仅存。   仅存的镇国公府也在新皇登基后收了回去,新皇对于江成轩只有敬畏与忌惮,毕竟江成轩几十年来都得重用,身居高位,手握大权对朝堂上的影响不是一星半点。江成轩强势致仕,其实新皇和新皇一系是松了口气的。   “在想什么?”江成轩慢悠悠的过来,声音越发沙哑,身子微微佝偻,看得出他尽力直起身子做出翩翩公子的模样,却以失败告终,忍不住苦笑道:“沫儿,对我失望吗?”   周沫儿含笑摇头,心却直直往下落去,江成轩虽身子调养好了,如今也活了一把年纪,可他先天不足是事实,能活到六十多已经是极限,估计时日无多。   “不,能和你过一辈子,是我的幸运,尤其是在盛国。”周沫儿不再是以往脸红心跳的模样,如今她已年过六旬,已经过了矫情的年纪了。   一辈子说长很长,说短也是很短的,发生这许多事,比如当初对她从来没有有过好感的三房一家,周昀早已死了十几年,一辈子庸庸碌碌,如今京城里能记得的,就是她的女儿周明蓓,这可是个狠人,一开始对薛文耀情根深种,成亲后发现薛文耀对女子都颇多怜惜,她一直以为自己和别人是不一样的,结果发现薛文耀对谁都是一样,哪怕她是他的表妹,也不见他多一点照顾,在薛文耀纳第三个妾室那晚,一把火烧了小妾的新房……同时烧死的还有薛文耀。此事掀起了轩然大波,敢把夫君烧死的女人,也是不多见的,有心人查后发现薛夫人和江成轩江大人的夫人是堂姐妹,都暗地里噤声,不敢谈论到周沫儿身上来,只叹息薛夫人的偏激。   又比如柔儿,她在几年前终于带着两个孩子离开了定远侯府,不,京城里的定远侯府早已没了,甚至在俞长安在位时,就被收了回去,只有林府。虽爵位被收回,林府的权势更显赫了些,几乎和江成轩差不多。柔儿在林府斗了几十年,终于熬到了孩子长大,磨得林大人分了家,才搬了出去,一辈子过得谨慎小心,也不知她后悔了没。   还有周府,周府可以说是周沫儿最放不下的,老夫人早已逝世,那些高兴的不高兴的也都随风逝去,临走前还放心不下她的三儿,可惜周昀没能赶回,也不知他在忙些什么,老夫人最后的日子几乎都是昏昏沉沉,也不见周昀在床前尽孝,别说尽孝,就是来看老夫人都是有限的,还有三夫人,也没有经常来伺候既是姑母又是婆母的老夫人,老夫人临走前最放心不下的还是周昀,到底没有吩咐周秉继续照顾这个弟弟,也不知是她对三房失望了,还是对他们兄弟之情失望。   姚氏和周秉也走了,先是周秉,周沫儿哭得肝肠寸断,接着一个月不到,姚氏也去了,周沫儿病了一两个月才慢慢接受他们离去的事实,若问这个世上真心待周沫儿的人,除了江成轩,就是周秉夫妇,其实周沫儿一直没有说出来的是,她对他们始终抱有歉疚,认为自己抢了初夏的父母还有人生,越到后来她越不敢提初夏……还有周明岳,当初周明岳可是俞长安钦点的状元,也颇受重用,如今还在朝中任职,新皇初登基,对他还是挺看重的,毕竟需要老臣扶持,周明岳一路走来虽慢,却极其稳当。   周沫儿如今放心不下的也是他,不过周明岳性子沉稳,年纪大后越发谨慎,待新皇做坐稳皇位,也是他致仕的时候,算起来若是没有大变故,应该能顺利致仕。   要说周沫儿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不远处的那几个孩子了,江昕云和江昕维如今都已是四十多岁的人,江成轩早已给他们分家,并没有那种家大业大的心思,还是分开了矛盾才少,趁着两兄弟感情好时分家,总比以后闹了矛盾再分要好,看看如今就知道了。江昕云和江昕维都早已娶妻,都延续了江成轩的好的地方,比如不纳妾……大概是看多了周沫儿和江成轩的相濡以沫,互相扶持,他们都自觉没纳妾,如今日子过得红火,江昕云现在还是阳县县令,如今的阳县县令不是谁都可以做的,作为盛国每年税收的前三大县,是皇上着重观察的地方,不是信任的人,不会任命到这里来。当然,江昕云能做阳县县令,不知看在江成轩的面子上有几分。江昕维没有入仕,他从小就比较活泼,尤其喜欢舞枪弄棒,江成轩也没强求他一定要入仕,结果他书读得半吊子,也只考了个秀才就没再读,而是自己出去闯荡,江成轩居然也由得他,如今自己生意遍布盛国各处,娶的妻子还是有名的富商之女,两人先结识后,江昕维磨得周沫儿上门提亲的……   “祖母……祖母……”不远处的四个孩子打闹够了,往周沫儿这边跑来,周沫儿收回思绪,人老了,就喜欢回忆过去。   “铬儿,你带着弟弟们。”江成轩坐在周沫儿边上,此时坐直了身子,吩咐道。   江铬是江昕云长子,最是懂事不过,说起来,周沫儿有些遗憾,她一辈子就两个孩子,没有女儿,本以为孙女怎么都有,谁知也没有,都是小子,好在孩子都听话乖巧,当然这是周沫儿自己觉得的。   晚膳时,江昕云和江昕维都回来了,他们如今都住在周沫儿和江成轩的院子里,夜里无论多晚都会回来,江昕维最近白天也大多在府里,周沫儿心里清楚,这是看江成轩身子不太好,就怕他……其实周沫儿也是怕的。   席上热闹非凡,尤其几个孩子搞怪,周沫儿的嘴角不自觉露出笑意,不时和江成轩对视一眼……   江昕云和江昕维看在眼里,两个儿媳妇眼里隐隐透出羡慕。   夜晚躺在床上,窗外寂静,平日里早已睡觉的江成轩此时翻身看着周沫儿,夜里他的眼睛有些亮,周沫儿也精神亢奋睡不着,其实心里明白,有些事情避免不了,不觉得慌乱,倒觉得坦然。   “沫儿,我想问你,如果有下辈子,你还愿意嫁给我么?”   周沫儿的嘴角不自觉勾了起来,道:“如果有下辈子,我一定要嫁给你。”   说完,她就看到他的眼睛越发亮了几分,周沫儿的心却直直往下落,仿佛不见底一般……两人心里都清楚,能够重来两次,已经是上天恩赐,不敢奢求太多,她伸出手,握住了他的,道:“我们一起……”   无论生死,我们一起。   周沫儿再睁开眼睛时,看到的是寝室里雪白的天花板,她愣了片刻,眼角的眼泪慢慢落下,落入枕头里消失不见,泪眼朦胧里,她似乎从天花板上看到脸色苍白,身子孱弱的人在火光掩映里紧紧抱住她,大火卷上了他的袍角,在她耳边轻声道:“下辈子还你……”还有一身素衣,脸色微带苍白的翩翩少年,在落英缤纷里笑道:“你不如嫁给我……”   突然极快的从枕头底掏出了手机,看了看时间后松了口气,起身洗漱好后往校外走去,熟悉的风景一一走过,她没有停留,出了校门,看到熟悉的红绿灯,还有对面的知味斋,眼看着跳成了绿灯,她紧跟着一步步走了过去,等着身子飞起……   可是这一次,她没有感觉到身子飞起,她平安的过了人行道,回过头,看着人行道,突然她的眼眶一热,眼泪就落了下来,一滴一滴落在地上,晕开一个个豆大的水迹。她蹲在地上,哭得泣不成声,肝肠寸断。对偶尔蹲下身子询问她的路人视而不见,只觉得心里空了一大片,难道真是个梦不成?   大街上的人来去匆匆,都诧异的看了一眼蹲在红绿灯旁哭得伤心的姑娘,看她那模样似乎丢了很重要的东西,或者是家中的亲人逝去一般……还有好心的路人停下来询问,可那姑娘一句话也不说,只顾着哭……眼看着她哭得蹲不住,就要坐到地上时,突然有个一身休闲装的年轻人走到她身边,和她一样蹲下身子,蹲下身子依然给人一种芝兰玉树的感觉。   路人都以为又是一个好心人,周沫儿也觉得大概又是一个好心人来问她,她不想说,甚至觉得隐隐烦躁,这些人怎么回事,哭也要管?   却听到一个微带沙哑的声音询问道:“小姐,你要去知味斋吃药膳吗?听说你很喜欢,想了几辈子……不如我请客。”   周沫儿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她怔住,仔细看了看他的眼睛,嘴角的笑意抑制不住,满脸眼泪,眼神却愉悦无比,笑道:“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