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eternuo】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猎户的娇妻》 作者:寒小期 文案: 俞满娘十五岁这年被她爹娘卖给了山里的猎户,做了猎户的娇妻。 内容标签:乡村爱情 穿越时空 种田文 甜文 主角:俞满娘、展易 ┃ 配角:俞承嗣、俞母等 ┃ 其它:种田 作品简评: 俞满娘十五岁这年被她爹娘卖给了山里的猎户,做了猎户的娇妻。现代女穿越成古代猎户之妻,就算爹娘不疼也能凭借指尖灵泉立足山林。看似鲁莽的猎户化身为宠妻狂魔,你来打猎我种田,山林野趣莽夫娇妻,自成一派独特的田园美景。 作者展现了另类的种田文风格,着重塑造了如同宝藏一般的深山美景和趣事,另有萌宠、美食相伴,全文苏甜可口,睡前故事温馨治愈。 ===============   ☆、第1章   第001章   展易往灶孔里添了两根柴火,一面熬药,一面用小火慢炖着方才猎来的肥山鸡,心道可要好生给媳妇儿补补身子。   媳妇儿是新鲜买回来的,上河村俞家大妞,名唤满娘,年十五,颜色颇好。   村里姑娘家成亲早,多半在十二三岁就定下了亲事,一旦及笄立马出嫁,好叫娘家既省了米粮又得了聘礼,端的是一举两得。   不过这俞家却与村里旁的人家不同,他们家还真不稀罕那点子米粮,更不在意两三贯钱的聘礼。之所以留着满娘不曾配人,却是另有缘由。   俞家祖上薄有资产,还有一门家传的篾匠手艺,算得上是村里的殷实人家。俞父在兄弟里面行二,轮不到他继承祖产,好在他争气,篾匠手艺比哪个兄弟都精湛,连他老父都甘拜下风,年纪轻轻就很是攒了些钱,盖房买地,娶妻生子。   及至今日,俞家已有大屋五间,屋前大院里挖了口水井,盖了一排牲口棚,里头养了一头牛六只猪,还有一窝十来只肥母鸡。田产自然也没少置办,水田五亩、旱地十亩,或是自家种或是赁出去,每年都能收成不少粮食。又特地多留了一亩,种了各色蔬菜,好叫自家饭桌上添点儿色。   相较于村里多半人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俞家的日子已经算是很殷实了。旁的不说,单就是田里的出产,撇开自家嚼用,一年下来少说也能得个二三十贯钱。   也因此,俞家成了上河村数得上号的富户。   手头上有了余钱,粮仓里也堆满了粮食,自然就难免会想到旁的事儿。   俞父本人倒还成,他自认为前半辈子也算是成功了,凭自己的能耐置办下了这般厚的家业,也拉扯大了三儿两女,自问没啥遗憾了,可俞母却是另有小心思。   却说俞父三兄弟,老大便也罢了,家传手艺学得不精,只能守着祖屋祖产囫囵度日。可老三却是个本事人,早些年就当了走街串巷的货郎,辛苦归辛苦,钱也没少挣,后来更是一气将买卖做到了镇上,及至最后在府城置办了铺子,还娶上了城里媳妇儿。   按理说自家的日子都过得不错,也没啥好遗憾的,偏俞母始终嫉恨着老三那个城里媳妇儿,哪怕这些年来,自家跟老三家的渐渐断了来往,可最初受的那些气却叫她始终难以释怀。   其实说白了真没什么,甚至连妯娌间的矛盾都称不上,人家城里弟妹压根就瞧不上村里的嫂子,哪知大嫂没放在心上,倒是叫身为二嫂的俞母一直记在了如今。   这不,头些年,俞母就撺掇自家男人将儿子送去念书,她本想仨儿子都走科举之途,可俞家至多不过是殷实农家,余钱是有几个,又哪里供得起三个读书人?   到了最后,念书的也不过是最为年长的老大承嗣一人。老二和老三则留在家中,一面学习家传的篾匠手艺,一面跟着俞父下地劳作。   至于俞家那俩闺女,姐姐满娘出生在小满当天,妹妹秋娘则是立秋后两日生的。   俞父虽在仨儿子名讳上下了大工夫,皆是花钱请村里老秀才帮着起的,可等轮到俩闺女时,只随意起了个顺口的,横竖只是在家里头唤的,不打紧。   虽说在名讳上头显得随意了些,不过姐俩的日子倒是过得不错,起码比村里多半人都强。   素日里,姐俩除了帮着俞母一道儿做些家务活儿外,也就是结伴做些绣活儿,顿顿都能吃饱不说,逢年过节还能吃上几口肉,得一块花布做新衣裳。   托家里伙食好的福,俞家姐俩模样都极好,五官精致,皮肤白得好似白面馒头。尤其是满娘,她长得快,明明刚及笄不久,就已经是一副完全长开了的模样。胸贼大,腰贼细,屁股圆润,还有一双丹凤眼。   俞父俞母原想着,等今年老大承嗣考上了秀才,立马给他说门好亲。余下的老二老三也不用愁,俞家有钱有粮,还有傍身的手艺,不愁娶不到好媳妇儿。   至于闺女,早两三年就有人耐不住性子仔细打听了,俞母心里得意,只盼着儿子们的亲事早些成了,好给自家闺女挑个好人家嫁了,横竖姑娘家只要生得好,便是晚个一两年也不耽搁事儿。   计划倒是周详,却赶不上变化快。   月初那会儿,俞母去镇上给在私塾念书的大儿俞承嗣送这个月的花用时,得了儿子的叮嘱,让她赶紧想法子弄头鹿来,好叫他拿去给随礼。   鹿可不是好弄的,再说一头鹿起码也有一二百斤,少说也值当个二十来贯钱。俞母想起往年随节礼年礼不过一二贯钱,冷不丁的要花销这般多的钱,纵是疼大儿,也难免有些不解。   “非要鹿?花上个几贯钱买点儿旁的不成吗?”   俞承嗣只得耐着性子好生同俞母仔细分说,却是他先生有一好友在府学当先生,过几日要来镇上替好友过寿,他打听了许久方知那位喜食鹿,若他能将鹿献上,必能讨好了那位,转而入府学念书。   见俞母还在犹豫,俞承嗣急道:“阿娘,那可是府学,府学的先生!我能不能去府学念书,单看这一遭了!”   俞母原就是个极为精明的妇人,同那些寻常农妇比起来颇有些见识,一听说事关儿子的前程,当下保证定寻了鹿来。可等她连着跑遍了上河村附近七八个村子,却是没有丝毫进展。   鹿这玩意儿本就不同于猪牛羊,哪怕今个儿要的是牛,兴许还能碰上耕不了地的老牛,偏这鹿……   可遇不可求啊!   没等俞家这边有眉目,俞承嗣又托人给家里捎了口信,说是赶紧的,先生的生辰近在眼前。俞母心知事关重大,只叫家里人赶紧停了手边的活计,专心忙这事儿。   可有时候,越是心急越办不成事儿。   眼瞅着明个儿就是正日子了,可事情却尚不曾有丝毫进展,俞母火急火燎的往镇上跑了一趟,不单揣上了家里所有的钱,还特地把年前刚打了两样首饰一并揣怀里,想着没有鹿就买点儿旁的重礼,万万不能耽误了儿子的前程。   哪知俞承嗣一口咬定只要鹿,还忍着满心的焦躁,又再度仔细分说了一遍,再三强调若能转去府学念书,今年考秀才的把握又不知多了几成。   至于送旁的重礼,则完全不在他的考量之中。读书人原就极好面子,怎可为黄白之物折腰?   俞承嗣想得透彻,这礼他要送,却要送得低调,还要送到心坎上。直接拿金银去砸,这是结仇呢!   没了退路,俞母只得硬着头皮再去寻鹿。   也是俞母运道好,这才离了私塾,迎面就碰上来镇上卖猎物的展易。   却说这展家原也是村中富户,靠打猎积攒有百贯家财,有屋有田。偏展老爹早几年被吊晴白额大虫咬死,尸骨无存,展老娘悲痛欲绝,病怏怏的拖了半年也没了。展易为了给老娘看病将家里的田地卖了个干干净净,老娘走后,为了买棺材办丧事连房子也给卖了。后来,他索性搬去山上,在平素打猎时歇脚的山洞里安了家,隔段时日下来一回,卖掉猎物买盐买米。   说来,展易长得极俊,也有一身本事,靠打猎饿不着,可他连亩薄田连个遮身之所也没有,还住在山里野兽的地盘上,哪家姑娘都不肯嫁他,如今都二十三了,仍是光棍一个。   俞母连村人都瞧不上,这么个靠打猎为生的山民就更不在她眼里了,可谁叫她如今有求于人呢?想着以往听说过展易的厉害,她忙三两步上前,赔了笑脸询问能不能想法子猎到鹿,她愿出高价买下。   不过是头鹿罢了,俞母又肯出高价,展易正想答应下来,忽的忆起年前无意间见到过的俞家大妞,当下到了嘴边的话又生生咽了下去。沉默了片刻后,展易才道出了他的要求。   要鹿可以,拿你闺女来换。   一听这话,俞母当下变了脸色,可拒绝的话尚未出口,脑海里便浮现了大儿焦急的模样,又思及若是此事成了,大儿就能去府学念书,今年考秀才就更有把握了,登时便犹豫了起来。   展易说那话时并无把握,及至看到俞母面上犹豫的神情,方觉有指望,忙道他这就上山打猎,回头一手交鹿一手交人。   俞母心中犹豫更甚,略一思量,索性咬牙点头,只言明一点,若没有鹿,这事儿便不作数,且不可对外宣扬。   闻言,展易心中大喜,也顾不上卖猎物了,将手里的猎物塞给俞母,转身疾疾离去。   对于村里人来说,猎鹿那就是天方夜谭,这不单是因为鹿的速度极快且容易受惊,更是因为鹿在极深的深山老林里。   上河村就在小青山的山脚下,村里人偶尔也会上山,可多半只是捡柴砍柴,再不然就是采些蘑菇野果之类的,做这些事儿根本不用深入,只在小青山外围便可。而若想猎到鹿,则要往里头走上许久许久,翻过两个山头,到达大青山,再绕过人迹罕至的山林,避开狼群和熊瞎子的地盘,才能侥幸看到零星几头鹿在林中飞跃。   不熟悉山里情况的人,别说找到地头了,只怕进去了就出不来,直接得叫山中野兽食尽血肉。   展易却是不怕,费了大半天的工夫,直到下半晌,他终于扛着一头尚在喘息的鹿到了村里俞家。   活生生的鹿,身上被戳了个口子,血倒是止住了,却一直在不停的挣扎,好在四肢被麻绳捆了个结实,再拼命挣扎也无用。   鹿身百宝,鹿角鹿血鹿肉鹿骨鹿尾鹿鞭……通通都是宝。搁在素日里,一头壮年的公鹿,若是仔细拆分售卖,起码也能得个三十贯钱。   这年头,一个十来岁的小丫头不过七八贯钱就能拿下,单从这一点来看,展易这买卖是亏了的。可他不在乎,在见过俞家大妞后,他只觉得心里再也装不下别人。本以为这辈子都没有可能了,如今一朝美梦成真,哪里还会在乎亏不亏。   俞母也没想到事情竟这般容易,一时激动得没了言语。   早先得了展易的承诺时,她还满心不是滋味,既怕没得鹿误了大儿的前程,又觉得拿闺女换鹿这事儿太亏心,只焦躁不安的在院子里渡步,时不时的探头往外头看。   一旁的俞父坐在檐下抽着大烟杆子,沉默的望着老妻。   及至展易将鹿送了来,俞母立马将心头那点儿纠结抛之脑后,转身就要进屋唤闺女。这时,俞父沉声道:“非要人?我多予你钱可好?”   展易一言不发,将鹿直接扛上肩头,转身欲离去。   俞母吓得心都快跳出来了,三两步的上前拦住人,急急的道:“承嗣爹你说啥呢?儿子的前程还要不要了?赶紧的,我这就去唤人。”   这一回,俞父再没开口,俞母转身就进了屋。   其实,展易长得很俊,五官似刀雕斧刻,村里寡妇见了他都走不动路,就是条件太差谁也舍不得上山去吃苦。   满娘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竟会摊上这样的事儿,哪怕阿娘嘴上说得好听,可连村里的小寡妇都不愿意嫁给展易,她又怎会愿意?哪知不等她开口,妹妹秋娘就已经哭了起来。   秋娘年岁小,模样虽不及满娘,可自幼嘴甜会讨巧,一面哽咽一面哀求,俞母很快就略过了她,只拿眼盯着满娘瞧。   这厢,俞母尚在劝说,那厢,展易唤了个看热闹的小儿,掏出几个钱叫他去请里正和老秀才来。   等俞母揪着满娘出来时,里正已经来了,秀才老爷也写了文书,只等着双方盖上手印。   鹿给了,人到手了,展易方露了个笑,满娘却已软倒在地,人事不省。   展易没想将人吓成这般,忙拿了说好的谢钱给了里正,又急急的背上满娘去村里的大夫家,拿上药才小心把人背回山上,一路上只盘算着怎么翻修山洞,怎么让媳妇儿过上好日子。   俞家这一出,可真是一场难得的大戏。   甭管嘴上说的再好听,这无媒就不叫嫁,看了一出卖女大戏,村里说什么的都有。等俞家另两个儿子得了信儿匆匆赶回家,一切已成定局。   ……   展易这一路上都很小心,俞满娘还是没能撑过。她原就生的娇弱,乍闻自己被卖,一下子就没了求生意志。等展易把人背回山洞时,她早断了气,这会儿身体里住的是来自于异世的一缕幽魂。   俞小满同样出身农家,不同的是她好歹念过大学,只是念的是农业大学,毕业后又回了家乡,靠着半吊子科学种田的知识,以及作弊般的指尖灵泉,过起了悠闲的田园生活。   本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哪知一觉醒来却成了别人,好在她亲人皆已离世,又是既来之则安之的性子,在确定指尖灵泉并未消失后,她彻底淡定了。   才刚消化了原身的记忆,就听到自门口传来的脚步声,俞小满倒不觉得如今这般有什么不好的。她个学农业的,在哪儿种田不是种?上辈子到死还在相亲路上,如今白捡个男人,还有啥不满的?   俞小满偏过头朝脚步声传来的方向看去,想瞧瞧便宜相公到底是什么模样。原身除了做家务就是绣花,几乎足不出户,别说住在山里的猎户,村里人她都认不全。倒是偶然间听说住在山里那猎户模样俊,也就只是听说,从没见过。   展易也没想到小媳妇竟醒得如此之快,他脚下一滞,停顿片刻才抬腿迈进来,将盛着鸡汤的粗瓷大碗往小满跟前一送,让她将鸡汤喝完。   从展易进屋那刻起,小满就在打量他。   宽肩窄臀大长腿,身长约有八尺,五官分明,轮廓深邃,俊美非凡。   俞小满也没想到她有生之年居然还能解决单身问题,还是如此极品的男子,一个晃神就看到递到了跟前的大海碗,当下坐起身来,接过海碗小口小口的喝了起来。   一海碗的鸡汤,温度正好,味儿也不错,只是她如今并不饿,浅尝了几口后就将碗递了回去。   展易原想劝她再用一些,可话到嘴边又不知如何开口,只闷闷的接过碗,想了想,出去将熬好的药端了进来,再度递了过去。   俞小满想说自己没病,只是抬眼看到展易平静的面庞下些微有些紧张的神色,心下一软接过了汤药。   见状,展易暗暗松了一口气。   ☆、第2章   第002章   尽管从展易手里接过盛满了汤药的碗,俞小满却并未立刻喝下去,而是捧着碗低头琢磨了起来。   原身确是身娇体弱,可也没到这份上,送命是因为哀莫大于心死。再一思量,恐怕未必是怨恨展易,而是被双亲伤透了心。   这年间,日子过不下去而卖儿卖女的事儿并不少,然俞家显然不在此列,哪怕素日里双亲更疼惜三个儿子,对两个闺女也仍很上心。况且,明明家里有房有田有粮有钱,俞小满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何会发生怎样的事儿。   就为了一头鹿?可家里人为何非要那头鹿呢?   思量再三仍不明所以,俞小满到底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心头的疑问。   可惜,展易并不知情。自打数年前父母双亡后,他就搬入深山之中离群索居。这些年来,他虽然时不时的下山售卖猎物买米买盐,可多半时候都不跟人来往,同村里人的关系也实属一般。唯一能告诉俞小满的,便是他今个儿大清早在镇上意外遇到俞母那事儿。   是俞母主动寻上了他,且指名非要鹿。   听展易说了一通后,俞小满也还是没想明白。所幸她原也不是爱钻牛角尖之人,索性将这事儿暂且搁置在旁不提,心道,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人还是得往前看。   当下,俞小满抬头看向展易,开口道:“我知晓这事儿怨不得你,罢了,横竖事儿已经过去了,往后咱们好生过日子便是。”   展易显然没想到会听到这番话,眼底里闪过一丝讶异,旋即却是浓浓的愧疚。诚然,俞家父母的做法是有些欠妥,可他又何尝不是乘人之危呢?   “往后我一定好生待你。”   说着,展易几步走到炕尾处,在上头搁着的大木箱子里翻找了一番,返身拿着个东西放在炕上。   彼时,天色已暗,山洞又没窗户,只借着洞口微弱的月光,再就是摆在炕头边上大木桌上的油灯了。俞小满只看到展易往炕尾走了几步,回来就往她身畔搁了个东西,定睛一看,却是个靛蓝色粗布包裹,看样子有些年头了,不单褪色严重,好几处地方都开了线。   俞小满迟疑了一下,伸手解开包裹后,这才愕然的发现里头是一堆的钱。大几十串铁钱和铜钱都被人用线仔细的串好,除此之外,里头还混着好几块形状不一的碎银子,在一堆黑乎乎的钱里头还是挺显眼的。   愣了愣神,俞小满仍将包裹照原样系好,推向展易:“收起来吧。”   “给你的。”说这话时,展易隐约有些紧张不安,似是生怕会遭到拒绝。   哪有人一上来就直接送钱的?   哭笑不得之余,俞小满多少还是有些感动的。虽说展易这家底跟俞家没法比,可粗粗一看也有好几十贯钱了,想来这该是他全部家底,俩人才刚见面不久,就愿意将全部家产奉上,起码这份心意还是很感人的。   顿了顿,俞小满仍是将包裹推了回去,只道:“你先收着,回头逢集咱们一起去采买些东西。”   虽因着天色缘故,并不曾将这里看个真切,可想也知晓,一个单身汉家里必然缺了不少东西。尤其俞家那头,恐怕是铁了心放弃她这个闺女,莫说嫁妆了,竟是连一身换洗衣裳都没给。   俞小满一面盘算着自己缺少的东西,一面回忆起原身幼时跟双亲去过一回的集市。印象虽不深了,可好似这边每个月都有两次赶集,不过集市上的东西并不好,也不全,若真想好生置办东西的话,还得去镇上。   可惜,俞小满暂且不想往镇上去,因此只低头盘算着最近一次集市的时间。   展易本来还想叫她收下,可见她态度坚决,又低头不语,不免有些气馁。幸好及时想起她方才说愿意下回逢集一道儿去采买东西,当下又高兴了些,忙依着她的吩咐将包裹放回炕尾的大木箱子,再度返身时,看向俞小满的眼神里更多了一份热切。   说起来展易今年已经二十三了,家里出事前,他父母倒是曾提过一次他的亲事,可随着父母先后离世,家当也典卖了个一干二净,加上他也没旁的近亲,便再无人在意他的亲事。   一晃那么多年过去了,在他完全放弃希望之时,竟冷不丁的叫他得了个媳妇儿,还是长得这般娇俏可人的小媳妇儿,叫他怎能不心猿意马。先前还担心媳妇儿不愿意跟自己过日子,及至见她这般容易就迈过了那道坎,当下心头火热,只恨不得立马将香香软软的媳妇儿搂在怀里亲香一番。   是夜,深山里一片寂静,只有极远极远的地儿才会隐约传来阵阵呼啸声,分不清楚是季风吹过山谷的声儿,还是野兽的哀嚎吼叫。   于展易而言,今个儿一整天都好似活在梦里一般,及至将媳妇儿拥入怀里,他仍有些心神恍惚。   而俞小满却只觉得山间真冷啊,明明如今还是秋日里,竟比记忆中的冬天还冷。亏得展易如同火炉一般,滚烫温暖,叫她不由的将整个身子贴了过去,甚至恨不得跟他死一块儿。   脑海里才冒出了这个想法,俞小满就彻底昏睡了过去。   ……   ……   次日,俞小满是被外头的鸟鸣声吵醒的。尚未睁开眼,她就已觉得一片光亮,下意识的伸手摸向身边,却意外的摸了个空。   俞小满一下子清醒了。   睁开眼,入目的是灰白色的山洞岩壁。不同的是,昨个儿看起来幽暗无比的山洞,这会儿有大半地方都映照进了阳光,晒得人暖烘烘的,连飞走的瞌睡虫都仿佛再度回来了。   只是,俞小满心再大也不可能再睡过去,尤其看着天色,恐怕这会儿都临近晌午了。她决定,先起身收拾妥当再说。   不想,这才刚一动身,俞小满就觉得身下一痛,死死的咬住嘴唇才没叫惊呼声出口。缓了好一会儿,她才勉强撑着手坐起身来,刚将上衣披在身上,就感觉洞口的光影一晃,抬头看时,却见展易走了进来,手里仍端了个大海碗。   碗里是热气腾腾的粥,看样子应该是刚出锅的,只是被蒸汽这么一熏,俞小满反而怔住了,只傻傻的看着展易,没有第一时间接过来。   展易将碗往她跟前送了送,开口道:“趁热喝。”将碗塞到俞小满手里,他又道,“吃完搁着,我回来收拾。”   说罢,不等俞小满答应,他又转身离去,临走前顺手摘了挂在岩壁上的弓箭。   俞小满一脸懵逼。   等她回过神来之时,展易早已离开,她低头看了看泛着阵阵热气的粥,当下决定先将肚子填饱了再说。   这般想着,俞小满便拿勺子将粥搅动了两下,想稍稍放凉点儿好入口。只是这么一来,她才发觉碗里装的并非她想象中的白粥,而是一碗鸡肉粥。   野鸡肉被仔细的撕成一小条一小条的,配上熬得极为浓稠的米粥,哪怕还未入口,光闻着味儿已经叫人忍不住食指大动,登时且这粥一看就是熬了许久的,里头的米粒尽数爆开。俞小满顾不得烫口,忙舀了一勺送进嘴里,那滋味真的是既鲜美又滑嫩,哪怕仅有粗盐调味,也好似人间美味。   一瞬间,俞小满只忘了浑身的酸疼,拿勺子闷头吃起来,不多会儿一大碗鸡肉粥就见了底。   吃饱喝足后,先前酸疼不已的身子骨也仿佛舒坦了许多,俞小满暂且先将空碗和勺子搁在一旁的木桌上,又往洞口方向瞧了瞧,见那头好歹也有几块木板子松松的挡着,便放下心来,先将衣裳鞋袜穿齐整,再寻事物收拾自己。   不想,在洞里走了一圈,俞小满什么都没寻到。莫说梳子镜子头油了,就连脸盆巾子都无。没奈何,她只得以手当梳,简单的梳了个单麻花辫,拿头绳绑好后垂在胸前。   从道理上来说,她虽不曾三媒六聘被展易迎进门来,可终究已经是妇人了。虽说乡下地方没那么讲究,可没有妇人梳少女头的。无奈她和原身都不会梳髻,想学村里妇人拿头巾裹着,这一时半会儿也无处寻头巾。   俞小满心想,横竖这里也不是村里,先这么将就着吧。   勉强将自己收拾妥当,俞小满这才有心情仔细打量着这不大的山洞。   山洞是真不大,瞧着似乎连记忆里原身姐俩的房间都比这里大。好在整个山洞看起来倒也方正,收拾得也很齐整,看着也还算顺眼。   靠里头一张土炕,上头仅一床被褥并一个枕头。昨个儿她倒是睡的枕头,展易却是拿衣裳胡乱叠了当枕头的。这会儿铺盖尚未整理,显得略有些凌乱。   俞小满一面将床铺仔细归整好,一面将目光落在了炕尾的大木箱子上。   昨个儿到底天色已晚,且油灯昏暗看得不真切。这会儿细细看过去,俞小满才发觉这大木箱子怕是老家舍了,外头的漆已经掉得差不多了,上头的锁扣也坏了,看起来很破旧的箱盖只草草的搭在上头,缝隙大的能伸进去一只手。   也就是这深山老林的没其他人来,不然就这般,哪里防得住贼。   三两步走到木箱子前,俞小满好奇的打开箱子凑近瞧了瞧,大木箱子只装了半满,除了昨个儿展易拿给她的那个粗布包裹外,也就只有几样衣裳和几块鞣好的皮子了。   将木箱盖子按原样放好,俞小满顺势看向别处。   紧挨着炕尾木箱子的,是一堆摆放得整整齐齐的木柴,似乎是为了防潮,底下还堆了一层石头。而另外一边,也就是炕头那面,除了一张木桌子外,还有好几样东西。   两个粗瓷坛子就搁在桌子底下,一个装着油,一个装着盐。桌子旁边则摆了个半人高的竹编筐子,这是用来放米的,只可惜里头的米已经只剩下小半了。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知晓单身汉生活不讲究,可俞小满还是没想到能简单到这个地步,尤其展易看起来并不缺钱,怎的连最基本的生活用品都不曾备齐呢?   心下犯嘀咕的俞小满站在原地迟疑了片刻,想着先前展易都是从外头给她拿吃食的,索性走了出去。   因着昨个儿她醒来之时便已经到了山洞里,因此外头究竟是个什么情形,她半点儿不清楚。可都已经打算待在这里好好过日子了,她自然不可能一直待在洞里不出门,哪怕是在深山老林里,可展易能将家安在此处,起码周遭还算是安全的。   俞小满一面思量着,一面已经走了出去。   才刚出洞口,大片大片的阳光就直直的射了下来,照得她略有些晕眩。下意识的拿手挡住眼睛,俞小满好一会儿才适应了阳光。   今个儿是个难得的好天气,秋高气爽,阳光正好,若是搁在上辈子,她早就拿了躺椅,备下瓜果零食,寻个背风处边晒太阳边享受美味,自在悠闲的度过一下午。   晃了晃头,俞小满将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甩出脑海,眯着眼睛抬头望向四周。   山洞外头是一片平台,估计跟洞里差不多大,零散的搁了不少杂物,倒是比洞里看着要杂乱一些。   洞口左面紧挨着岩壁位置砌了个土灶,灶上搁着口大铁锅,上头盖了锅盖。灶沿边上摆了两个大海碗,还有个半干的丝瓜囊。土灶旁边立了个大木桶,里头装了八分满的清水,并一个半沉半浮的葫芦瓢。   俞小满想了想,先掏出袖口的绣帕拿葫芦瓢舀水浸湿了,简单的净了净面后,又将帕子绞干,搁在木桶上头晾着。回身进了山洞,取了方才的空碗和勺子,就着清水洗净沥干后,同另两个大海碗搁在了一起。   做完这些事儿后,她才走下平台,往远处望去。   记忆里,原身别说是进山了,就连自家院子统共也没离开过几回。因此,俞小满完全不知晓自己如今位于山中何处。只从她这个角度看过去,入目的是平台延伸处那条蜿蜒的羊肠小道,看着不似刻意铺就,倒像是生生被人踩出来的一般。   再往远看,却是大片大片的山林了。   郁郁葱葱的树木由近及远,看着格外的壮观。如今又恰好是丰收时节,多半树上都挂了果,可惜树高果子小,遥遥的看不真切究竟是何种野果,倒是能瞧见时不时的有鸟儿停在枝头,在享用完美食后,还不忘引颈高歌一曲。   左右闲来无事,俞小满沿着平台走了一圈,因着不知晓周遭的情况,她并不敢走远,只寻了块山石简单擦拭了一下,就坐了下来。   坐了有那么小半刻钟,俞小满忽觉有些口渴,却不曾直接起身去拿葫芦瓢舀水,而是下意识的往周遭瞧了瞧,见四下无人,这才放心的举起右手,将无名指搁在唇边,小口小口的吮吸起来。   之所以在穿越后能立刻保持镇定,最重要的还是因为她不曾失去她的指尖灵泉。   指尖灵泉是她高考那一年偶然间发现的,之后她试验了无数遍,发觉除了直接服用能改善体质和美化样貌外,灵泉还能培育植株。为此,她舍弃了先前喜欢的专业,直接报考了农大,毕业后更是放弃了留校的机会,回到了家乡过起了悠然的田园生活。   然而,指尖灵泉并不是万能的,尽管这些年来,她不断的尝试不停的锻炼,每日里最多只能释放出大约一升的灵泉,约摸罐装可乐三罐的量。光她自个儿喝倒是够了,若想扩大种植规模那就是做梦了。   万幸的是,她在穿越之前,就已经研究出了灵泉不同稀释量的不同作用,起码不会出现刚获得灵泉时,一夜之间叫小树苗长成参天大树这种奇葩的事儿了。   也因此,尽管乍然换了个地儿,可既然有灵泉在手,俞小满还是很有信心过好她的小日子的。   ……   俞小满没享受太久悠闲的时光,待喝了灵泉恢复了□□力后,她就回了山洞,将山洞炕上的被褥搭在树枝上暴晒,直到两面都晒得暖烘烘的,这才将被褥抱回山洞。   待做完这些事儿,瞅着天色也不算早了,俞小满又淘米生火。这些事儿都是她上辈子做惯了的,自是难不倒她,唯一略有些麻烦的是用打火石点火,循着原身的记忆多试了几遍,到底还是叫她成功了。   一切准备就绪,俞小满一面看着火一面时不时的抬眼望向远方,直到展易的身影出现在小道尽头,方露了丝笑。   ☆、第3章   第003章   同样是夕阳西下,平安镇显然没有小青山深处这般和谐了。   俞承嗣和几位同窗一道儿离开了先生家,因着他喜静,并不与旁人同住,因此在目送同窗相继回家后,他独自一人返回了租住的小院里。   小院是去年开春才租的,在此之前,俞承嗣跟私塾里其他家住外地的同窗一样,都住在私塾附近。偌大的一个院子里,统共有十二间房舍,或是单独一人住,或是两人合住,因着租金不高,加上离私塾确是很近,倒也还算凑合。   可随着年岁渐长,尤其前年考秀才落榜后,俞承嗣一面觉得同窗之中有人笑话自己,一面又确是认为住得太近互相影响。因此,去年过完年,就央了双亲另外予了钱财,供他在离私塾稍远一点儿的地方,赁了个小院落单独居住。   在今个儿之前,俞承嗣只道租住的小院落幽静得很,过了今日却是无比庆幸当初搬离合住院子的决定。   只因自家二弟气势汹汹的堵在了他家门口,一脸找茬的模样。   不等俞承嗣开口询问,他二弟已经愤怒的嚷嚷了起来:“大哥你到底什么意思?你还有良心吗?那可是你亲妹子啊!今个儿不给个说法,我跟你没完!!”   俞承嗣木然的抬头望天,彼时已是黄昏时分,半边天都在夕阳的映照下,显得别有一番意境。   若搁在素日里,微醺的他只怕还能吟诗一首,可惜面对自家铁了心来找事儿的二弟,啥意境都没了。   “进屋再说。”   尽管并不明白二弟方才说的是什么,极好颜面的俞承嗣还是先将人哄进了屋。   这院子虽小,不过他住的倒是挺满意的。一来位置好,既幽静又离闹市不远,端的是闹中取静。二来格局也好,一正两耳两厢房,还有个景致颇好的小院,叫他极是满意。   早先,俞承嗣还考虑过将这小院买下来,价格都问过了,八十贯钱,不算便宜可也算是诚心价了。只不过,他始终盼着能从镇上私塾转到府学去念书,因此一直没有下定决心。   也幸好如此,瞧今个儿先生寿宴时的情形,完完全全是宾主尽欢,想来不日他就可以收到府学的邀请函了。等他转到府学,再顺利考上秀才,要什么可心意的院子没有?自不必将这小院放在心上。   俞承嗣从怀里掏出铜制的钥匙打开院门上的挂锁,示意自家二弟进去再说,自然没忘记将院门捎上。   将人领到正房里,俞承嗣随手将路上买来的夜宵搁在了桌上,半是埋怨半是教训道:“多大的人了还冒冒失失的。说吧,怎么了?”   “怎么了?你还好意思问我怎么了?”俞家老二原就憋了一肚子的火,听得这话简直恨不得一拳打在俞承嗣鼻梁上。   这几日,他和三弟几乎跑遍了小青山附近所有的村子、庄子,就是为了给大哥买头鹿,虽说始终没有好消息,可平心而论,他尽力了!   谁曾想,昨夜他和三弟回家后却听说大妹被卖了,他原本还不信,眼瞧着大半个村的人都来老俞家看笑话了,他才不得不相信。等天明后,他娘赶了牛车将鹿急急送到镇上,他在家里越想越不对劲儿,气狠了索性也跟着跑到镇上,为的却是给他那可怜的妹子讨个说法。   “你是我大哥,你是读书人,打小你想要什么,阿爹阿娘都给你,我和三弟也处处忍让着你。可大妹呢?你穿的衣裳鞋袜,哪样不是她一针一线给你缝的?”   “俞承嗣你告诉我,你的良心呢?都被狗吃了吗?就为了一头鹿,连亲妹子都能卖,你还有什么事儿干不出来?”   “你说,你是不是疯了?那是你妹啊!!”   ……   俞承嗣越听越茫然,足足懵了有小半刻钟,才渐渐缓过神来,只是面上的神情却愈发震惊,两眼更是瞪得滚圆,不敢置信的反问道:“大妹被卖了?这是为何?”   “还不都是因为你吗?阿娘把大妹卖了给你换鹿!”俞家老二越说越生气,只一拳砸在正房大木桌上,发出重重的响声。   俞承嗣被唬了一跳,哪怕心知二弟不敢跟他动手,面上也变了色,忙摆手道:“阿娘没同我说啊!”   这话出了口,他才隐约想起来今个儿早上,他娘赶着牛车来送鹿,那会儿好像面色是有些不对劲儿,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憋出一句囫囵话来。他急着去送鹿,极是不耐烦的打发走了他娘,只道回头再说,办正事要紧。   敢情那会儿他娘要说的就是这个?   就为了一头鹿把他亲妹子卖了?   咋这么能耐呢我的亲娘!!   “大妹真被卖了?”俞承嗣似是终于接受了这个现实,只是心头却是阵阵发疼,他家统共俩妹子,大妹的颜色远在小妹之上,他老早就帮着寻觅了一桩亲事,只等着挑个好时辰把人引着相看一番。   结果,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东风把大妹刮跑了。   越想越心疼,俞承嗣不由的出声责怪起来:“不是我说你,二弟!你一贯最疼大妹,都疼哪儿去了?昨个儿你在家,你咋没拦着呢?那也是你亲妹子啊!老二你这人心也太黑了,亲妹子都见死不救?”   “俞承嗣你个混蛋!!”   “我混蛋?”俞承嗣怒道,“行行,俞老二你最行,你在家里都没把人看住,来找我做啥?你倒是跟我说说,卖大妹时你干啥去了?”   “我给你找鹿去了!”俞家老二怒吼出声。   “哦,找鹿……你这找得也够专注的,妹子被卖了叫人弄走了,你才踩着点回家,还装出一副疼妹子的样儿,唬谁呢?”   俞家老二几乎要被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若非尚存一丝理智,记得这是他亲大哥,真恨不得把眼前这混蛋打得满地找牙。   偏此时,俞承嗣又道:“一头鹿撑死了也就三十贯钱,咱家真穷到这份上了?今年地里的收成不是挺好的吗?阿娘上月还同我说,家里打的稻子怕是能卖五六十贯钱。还有旱地的出产,阿爹卖篾器的钱……怎么就拿不出三十贯钱?”   眼着俞家老二说不出话来,俞承嗣心道,你就装吧,接着装,真不敢相信家里人能这么胡来,竟为了省三十贯钱把大妹给卖了,这还是人吗?   这般想着,他索性又道:“早知道家里这般穷,我还走什么门路?没钱不能直说吗?你早点儿告诉我,我一准放弃这个难得的机会。考秀才是要紧,可再怎样能有亲妹子要紧吗?”   “你、你个虚伪的小人!”   “俞兴家!”   兄弟二人怒目而视,一副恨不得将对方大卸八块的神情,   俞承嗣怒极反笑:“行,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就不该去找这个门路,不该这么努力想早日中秀才,我这不是不想耽搁咱们兄弟说亲吗?!!!”   “好啊!现在你认了……”俞家老二伸出手指遥遥的点着俞承嗣,咬着牙恨恨的道,“我就知道是你这王八蛋搞出来的事儿,说白了就是为了你的前途!你还想狡辩,还想不承认,你咋不继续嘴硬呢?”   “连话都听不懂的蠢货!”俞承嗣简直不敢相信这般蠢笨不堪的东西居然是他的亲弟弟。   不过他很快就知晓自己错了,他弟一点儿也不蠢,非但不蠢还嘴毒。   “就你聪明!你那么聪明还找啥门路呢?不就是考秀才吗?咋连着考了三回都没中呢?你倒是直接中个状元给我看看呢?不行了吧?成天到晚叭叭说个不停,我看你也就伸手要钱的时候最能说!有啥用啊?到现在不还是白丁一个,窝囊废!”   俞承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还是他那个少言寡语只会埋头干活的二弟吗?这怕是往前十来年说的话加一道儿,都没这会儿说的多吧?以往咋就没发觉二弟这嘴皮子那么利索呢?   气急之下,俞承嗣几乎眼前一黑就要栽倒,偏俞家老二似乎也意识到知晓方才说得过火了,不等俞承嗣再度发作,直接起身扭头就跑。   等俞承嗣定睛往院子里看去,他二弟早已没了踪影,只余自家院门在风中来回摇摆。   俞承嗣纵使没立刻被气得背过气去,也觉得胸口生疼生疼的,只瘫坐在凳子上,过了足足半刻钟才勉强缓了过来,起身将院门关上,回头就发觉不对劲儿了。   先是正房门边少了东西,仔细一想,那是今个儿早上他娘赶着牛车来送鹿时,顺便捎带来的一篮子鸡蛋,给他补身子用的。这会儿连篮子并里头的鸡蛋皆没了影子,都不用细想就知晓是哪个混蛋干的。   再进屋一瞧,他方才在回家的路上顺手买的宵夜也不见了。   那可是搁了猪油夹了肉馅儿的烧饼啊!   五文钱一个!两个烧饼连带油纸包都不见了!!   俞承嗣忽然真相了,他二弟压根就不是为了大妹来讨说法的,那混蛋就是来打劫的!不过没关系,东西没了还可以再问他娘要,可他妹子呢?家里人到底是抽了什么疯,咋就把大妹给卖了呢?   不行,他要回家问个清楚!   ……   ……   俞家老二来时没带任何东西,走时倒是揣了不少东西。他还真不是稀罕这些吃食,而是想着大妹都被卖到深山里去了,老大还惦记着吃?吃个屁!哪怕丢到粪坑里也不叫你吃!!   抱着这样的想法,俞家老二只怒气冲冲的揣上东西就跑。直到跑出两条街了,见没人追上来,他才渐渐缓了脚步,停下来细细思量。   村子里多半人家都不富裕,这没房没田的山民就更不用说了,哪怕俞家老二以往没怎么同山民打过交道,也大概能猜到是怎么个情况。自家大妹打小身子骨弱,性子也软,别这会儿已经哭成泪人吧?   想到这里,俞家老二索性将手里的油纸包往篮子里一丢,挽上篮子疾步出了镇子。他心道,大妹出嫁连丁点儿嫁妆都无,他好歹也得帮着送点儿过去,多少尽点儿心意。   不过在此之前,他得先回家一趟,尽可能多收罗点儿东西一并带上,横竖就跟俞承嗣那王八羔子说的那般,家里还是有钱的,冻不着也饿不着,那还怕个啥?   说做就做,俞家老二紧赶慢赶的回了家,无视他娘连珠炮似的追问,只自顾自的进屋收拾行囊。   大妹的衣裳被褥都归整好,针线料子也一并捎上,粮仓里的前段时日刚打下来的大米带一袋子,还有前几日刚磨的细白面,鸡窝里的老母鸡也捆上两只……   等俞母急急追上来跟他抢夺东西时,俞家老二差不多已经将家里扫荡了一遍。   “你疯了是吧?哪儿有在自家打劫的道理?给我住手!放回去!把东西都给我放回去!!”   俞家老二不理她,只径自归整东西,横竖他已经是大小伙子了,想从他手里抢东西可没那么容易。   似乎也看出老二的不对劲儿了,俞母一面继续高声质问,一面让小闺女秋娘去田里把俞父唤来。   秋娘年方十三,论模样倒也算是出挑,却没姐姐满娘这般惹人注目,毕竟她还没有完全长开。她先前已经被自家二哥的那一番举动吓得花容失色,直至听了阿娘的话,才堪堪回过神来,忙不迭的奔出去喊他爹和三哥回家。   眼见秋娘跑出去了,俞家老二手上的动作愈发快了,他想得很清楚,要干就得趁早。正好如今天色还没全暗,他带着东西先进山,横竖如今天气还不算太冷,寻个背风的地方将就一晚,明个儿天一亮就往深山里头走,他就不信寻不到他妹子!   看着东西差不多齐备了,俞家老二心一横,甩开他娘就往外头走去,走时还不忘撂下话。   “我非要进山瞧瞧大妹如今过得什么日子不可,要是过得不好,他俞承嗣也别想再过一天好日子!!”   俞母被猛的甩开,扒住院门才堪堪立住,可一听最后那话,登时被气得浑身颤抖:“反了,反了!小兔崽子你居然敢这么说话……天,你今个儿不会是已经去过镇上了吧?混账东西你给老娘滚回来!!”   ☆、第4章   第004章   待俞小满在自家门口看到她二哥时,整个人都是懵的。   倘若今个儿她是正常出嫁的,跟娘家保持联系也属寻常。可偏生她是被家里人卖掉的,既如此,还折腾那些作甚?不如索性断了来往,两相都便宜。   因此,她万万没想到娘家二哥竟会登门拜访,还是大包小包来的。   抿了抿嘴,俞小满皱着眉头看向她二哥,一时间不知晓该拿什么态度对他。   与此同时,俞家老二也在打量她。   俞家老二心头满是狐疑,他觉得妹子仿佛变了个人似的,虽说样貌没变,可给人的感觉却同以往大不相同,尤其看向自己的目光,全然没了以往的笑意和依赖,只余满满的疏离和冷漠,叫他不由的眼神一黯。   似是受不了这冷凝的气氛,俞小满终于开口打破了平静,问道:“不知二哥来我家做啥?”   “大妹!”俞家老二很想说就算你嫁出去了也还是我的亲妹子,可一想到自家妹子并非出嫁,而是被爹娘发卖了的,到了嘴边的话又生生咽了下去,支吾了半响,这才将身上的东西一样样的卸下来,结结巴巴的道,“我、我是来给你送嫁妆。”   俞小满扫了一眼那满地的东西,诧异的反问道:“嫁妆?”   “对对,是嫁妆。”没曾想会被断然拒绝,俞家老二急得满头满脸都是汗,“这些都是你的衣裳被褥针线花布,还有这两袋是粮食,大米是去了壳的,白面也都给你细细磨好了。再有这两只鸡,都是家里最肥最能下蛋的!”   若说原本仅有一丝怀疑,待听了他这话,俞小满面上已满是狐疑了,再不看地上的东西,只道:“这还真是稀奇了,人你们卖了,现在又上赶着送东西来,到底是几个意思?还有,这些东西究竟是你自个儿拿来了,还是阿娘叫你送来的?”   见俞家老二答不上来,俞小满心下明了的同时,却也愈发替原身感到不值:“罢了,甭管究竟是哪样,你都照原样拿回去吧。我已不是俞家人了,没脸拿俞家的东西。”   “大妹……”俞家老二一脸的神伤,喃喃的唤着妹子。   怪妹子太狠心吗?说真的,这话他真说不出口,任谁平白被家里人发卖了,都不可能有好脸色的。   辩解自己是无辜的?虽说在这事儿上头他是没什么责任,可他到底是俞家人,而妹子却是嫁……卖出去了。   想到这里,俞家老二登时没了昨个儿怒怼俞承嗣的利落,连一句囫囵话都说不出来,只蔫头蔫脑的束手立在原地。   俞小满其实也明白这事儿怨不得她二哥,尤其二哥今个儿这番做派,明显就是想尽量弥补她的。可惜,最有可能原谅他的原身早已奔赴黄泉,而今站在他跟前的不过是一缕来自异界的孤魂。   沉默良久,俞小满只淡淡的开口:“留下吃顿便饭再走吧。记得走时将东西原样不动的带上,省得回去挨骂。”   俞家老二登时明白妹子早就看透了,揪心的同时竟又有些窃喜,心下暗道,若她仍似以往那般软弱天真,将来的日子铁定难熬,如今这般虽叫人伤心,可起码她立起来了。   一时间,俞家老二心中五味杂陈,不过到底舍不得离开,就一口答应了妹子的留饭。   应下之后,俞家老二暂且按下了酸涩的心情,抬眼四下打量了一番,登时脸色黑如锅底。   先前他只顾着打量大妹了,没留神展家的情形。如今仔细一看,险些没被气个倒仰。   展家竟连村里最破落的人家还要不如!最起码,村子里还有茅草屋遮蔽,可眼前这山洞,灶台建外门,房门不遮风,更别提位置还在猛兽遍地的深山老林里!   怪不得连小寡妇都不愿意嫁给展易,就展家这情况,天知晓嫁过去以后能捱多久,只可怜了他家妹子。   果然,他就不该这般轻易的放过俞承嗣!   俞家老二原就是那种心里想啥面上露啥的人,俞小满看了他两眼,当下就将他的心思猜中了七八分。想了想,她索性唤了展易,央他去林子里打只野兔给午饭添个菜。   展易二话不说答应下来,转身进了山洞背上弓箭就走,不一会儿便没了踪影。   见妹子将展易支开了,俞家老二忙上前一步,急急的道:“大妹,我知道你还在生气,这事儿是家里做得不对,往后……罢了,往后你好生过日子吧,别理会旁的了,尤其俞承嗣!记住了,别再被他哄了骗了。”   俞小满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语带肯定的道:“所以,我被卖是因为大哥?”   瞧俞家老二的表情,他是真不愿意承认,可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一脸的痛苦纠结。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二哥,我想知道。”   听得这话,俞家老二长叹一口气,无奈的道:“大妹,大哥他变了,他再也不是以前的那个大哥了。昨个儿我去镇上质问他,可他一口咬定他是无辜的,他全然不知情……我也懒得琢磨他这话是真是假,反正大妹你只管记住,以往离他远远的,别再叫他哄了去。”   “可他到底是为啥非要鹿?”俞小满不依不饶的追问道。   没奈何,俞家老二只得含糊的道出了实情:“就是读书那档子事儿,为了前程啥的。”   俞小满懂了。   大哥俞承嗣因着打小在外求学的缘故,一直是个很有志向的人,想来但凡有助于他科举之途的人或是事,他都是愿意与之周旋的。若说他为了前程而舍弃亲妹子,俞小满完全相信。   尽管俞家老二没说得太明白,可俞小满仍是听懂了,随即面上的神情也愈发坚决了。   见她如此,俞家老二心头仿佛打翻了五味瓶,极不是滋味。   这要怎么说呢?明明两日之前,妹子还是待他极为亲近的,今个儿却是完全拿他当外人看了,饶是这般,他也不敢抱怨什么,只暗暗将这笔账记在俞承嗣头上。   思量再三,俞家老二只道:“大妹,我知道你生气,可不能连二哥都不认了吧?这些东西……”   “二哥。”俞小满打断了他的话,“这要是你自个儿的东西,我收就收了,可俞家的东西我不敢收,也收不起。”   见他仍一脸的不解,俞小满又添了一句:“不如二哥你往后好生学手艺,待自个儿赚了钱与我买了东西,我一定收。”   虽然不大明白这两者有什么区别,可既然妹子都松口了,俞家老二自不会再继续僵持下去,只连声答应了下来。   单看他的神色,俞小满就知晓他没转过弯儿来,可因着了解他的为人,倒不担心他编幌子。因此,俞小满止了话头,面色也缓和了不少,又将他请到石凳上坐,还拿了大海碗舀水端给他。   先前那事儿算是暂且揭过去了,可俞家老二捧着妹子端给他的大海碗,又瞅着展家这情况,到底没忍住叹起气来,有心想要说道两句,偏妹子一脸坦然,倒是他愈发心虚愧疚起来。   “罢了,旁的话我也不说了,你要记得往后别跟大哥来往,阿爹阿娘那边也一样,横竖家里有我们三兄弟在。你呢,就跟着妹夫好好过,凡事往前看,日子总归是越过越好的。”   这番话俞小满倒是听进去了,点头答应道:“嗯,我记住了。”   且不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还是被卖掉的。往后俞家过得是好是坏都与她无关,也不用担心娘家人缠上来,毕竟家里有个读书人,真要闹开了,还不定谁更没脸呢。   见妹子都听进去了,俞家老二总算稍稍安慰了点儿,心下暗暗发誓,往后定要用心学手艺,多攒钱多置业,好给妹子撑腰。   兄妹俩又说了会儿话,直到展易打猎归来。   展易知晓媳妇儿跟二舅子有话说,因此他特地在林子里多转了几圈,除了俞小满说的野兔子外,他还额外多打了好几样猎物。方才二舅子看自家山洞的眼神,他瞧见了也看懂了,心头憋着气,想着回头让二舅子把猎物带上,好叫二舅子知晓他展易养得起媳妇儿,有能耐叫媳妇儿过上天天吃肉的好日子。   而这面,俞小满见展易归来了,忙迎了上去,伸手接猎物:“展郎,我来吧。”   展易没反对,给了她一只野兔一只野鸡,旁的猎物则是另外寻了草绳仔细的捆好,准备晚些时候叫俞家老二带走。   眼见俞小满去做饭了,俞家老二赶紧凑过来压低了声音问道:“妹夫,你就打算这辈子都住深山里?来了豺狼虎豹咋办?我看要不然这样吧,你攒点儿钱回村里买地盖房。没的青砖瓦房,就是茅草屋也使得,我还能给你帮些忙。”   听得这话,展易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应了一声,道:“我有成算。”   这算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   俞家老二急得只差没抓耳挠腮了,偏这事儿还真不是外人能插手的,他纵是再焦急,也没旁的法子。   很快,午饭好了。俞小满的厨艺比原身更好,哪怕佐料仅粗盐一样,她仍是做出了一桌的美味。   俞家老二连道了两声好吃,倒也不曾细心到察觉什么。只是吃完之后,看着自己带来的东西以及展易塞给他的猎物,登时成了苦瓜脸。   最终,展易还是没让他一个人下山,倒不是因为东西太多,而是天色已经不算早了,从山洞这儿到小青山外围有一段路还是挺危险的,青天白日的倒不算什么,临近傍晚就不好说了。   也因此,等展易再度回来,已经入夜了。   俞小满站在山洞前不断的往外张望,待看到展易的身影出现在山道尽头时,这才长出了一口气,笑道:“展郎,锅里还有鸡汤,我给你盛一碗。”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 ̄▽ ̄~)(~ ̄▽ ̄)~   ps:本文日更,会入v,求收藏,求评论,求么么哒=3=   ☆、第5章   第005章   喝过了暖胃的鸡汤,又吃了些宵夜,俩人早早的钻进了被窝。   秋日的夜里原就有些凉意,山里的温度又格外低,哪怕钻到了被窝里,俞小满还是觉得冷得很。   这般想着,她又觉得身上微凉,索性往展易那边挪了挪。俩人原就挨在一块儿,如此这般几乎是仅仅的贴在了一起,又或者说,俞小满整个人都钻进了展易的怀里。   很暖和,暖到微微有些发烫了。   “展郎,这才秋日里就这般冷了,到了冬天可咋办呢?”感觉身子骨热乎起来了,俞小满心情也变好了。   展易伸手搂住了她,心里的那丝不真实被怀里香香软软的人儿完全挤开了,一时间只觉得口干舌燥,涩着嗓子的道:“我早间砍了两棵树,等明个儿赶场子回来就做新门。”   原本,展易是打算今个儿就将山洞好生归整一番,把暖炕清理一下,将满是缝隙的旧门拆了,换上自己打的新门,还有那些已经破旧不堪的箱子、桌子,也该换了。所幸他原就会点木匠活儿,谈不上精细,起码够自家使了。   不过,俞家老二意外到访叫他耽搁了手头上的活儿,好在木头已经砍了,明个儿去镇上赶场子,早些回来再做吧。   除了修缮山洞和打家舍外,柴禾和炭也该囤起来了,往年是因为他火气旺,加上山里头不缺柴禾,倒没怎么买过炭。可今年不同了,媳妇儿明显是极怕冷的,是该多囤些炭了。   还有过冬用的米粮,也是少不了的。冬日里出门难,进出深山更是难上加难,早些把过冬的粮食准备好,也好应对大雪封山的情况。   把自己的想法同俞小满简单的说了一下,展易又问她还缺什么。   俞小满想了想,只道:“再买些棉花和布吧,回头我做床厚实的棉被,再给你我都做两身过冬的衣裳,棉鞋也少不了,家里有鞣好的皮子,正好能用上。”   这些都是正事儿,展易一口答应。   又仔细想了想,俞小满觉得光有米粮恐怕还不行,油盐酱醋啥的也不能缺。家里倒是有盐和油,只是并不多,赶场子时得多买一些。   再有便是,趁着如今还不算太冷,可以多做些腌菜,打的猎物也可以做成熏肉腊肉。只是这么一来,筐子篓子箱子之类的,倒是要备下不少,自家山洞也有些小了,要能再扩充一下就更好了。   “好了,先睡吧,明个儿还要早起赶路,回头再合计。”   “嗯。”   因着明个儿是真的有正事要办,展易只搂着媳妇儿单纯的盖棉被睡觉。次日一大早,天还没亮他就醒了。   展家的山洞位于小青山与大青山的连接处,要翻过两个山头才能出山,脚程快的也要走上一个多时辰。所以,展易起得很早,带上装满了铜钱铁钱的褡裢,生怕到时候钱不够花,他还特地将散碎的银角子一并都带上了。   瞧了瞧天色,展易叫醒了俞小满,又去蒸了几个死面馒头,带着路上吃。   等馒头熟了,俞小满也已经准备妥当了,瞧见展易挂在山洞岩壁上的弓箭和水囊,一个主意上了心头,假借要拿水囊灌水,悄悄的把指尖灵泉灌到了水囊里。   她的指尖灵泉,长期食用能改善人的体质和样貌,还能清除陈年旧疾。而单每次喝时,也能叫人立刻精神百倍,浑身有着使不完的劲儿。   不过俞小满很快就知道了,下山光有劲儿是没用的,尤其在这种完全没有修路的深山老林里,几乎每一步都充满了危险。并非指遇到猛兽,而是你不知道下一刻自己是会拌脚还是直接踩个空。   没走出多远,展易就将把她背到了身上。   也亏得展易素日里常在山间走动,且多半时候都是背着猎物的。用展易的话来说,他连三百多斤的山猪都背过,背她那就不叫个事儿。   这一背就是一个多时辰。   中途,俞小满拿出了事先做了手脚的水囊,让展易多喝点儿。展易自然不疑有他,接过水囊仰头就喝,等几大口水下肚,才觉得今个儿的水特别甘甜,还有一股子清凉的感觉。   展易稀罕得又喝了好几口,这才将水囊递给了俞小满。结果等走出几步后,只觉得特别精神。心道,有了媳妇儿就是不一样,他以前都是到了村子或镇上后问人家讨一瓢水喝,完全没想过赶集时也能带个水囊。   只这般,展易精神抖擞的背着俞小满进了村,远远的瞧见有村人,这才将她放了下来。   彼时,天色已经很敞亮了,不过时间倒还算早。俞小满跟在展易身畔,一路往村口走去。   待到了村口,展易拦下了正要出发往镇上去的牛车,掏出一个大铁钱,让俞小满坐了上去。   原身十几年来,最远也不过是从村西头走到村东头,连村子都不曾出过,自然没坐过牛车,更不曾去过镇上。俞小满上辈子倒是去过不少地方,可依然好奇的望着牛车,时不时的又去瞧跟着牛车走的展易。   不是展易舍不得那两个钱,而是像这种牛车,除了前头赶车的车夫外,坐的不是女眷就是孩子,展易自然不能坐上来。好在他身子骨强壮,又喝了灵泉,这会儿健步如飞的走着,若非刻意控制了速度,只怕一早就将牛车甩到后头去了。   从上河村到平安镇,就算步行也就两刻钟时间,坐牛车更快一些。因此,等他们到了镇上,也仍旧早得很。   两辈子头一次赶场子,俞小满是看到啥都稀罕。正好手头有钱,家里又缺不少东西,俞小满心底里只剩下:买买买。   因着已经是秋日里的,集市上卖各种过冬用品的并不少。俞小满一眼望过去,就有好几家卖棉花的,旁边还有专门弹棉花的人,倒是周全得很。   展易什么都随她,问过是今年的新棉花,就立马掏钱买了下来。其中八斤棉花直接给了旁边弹棉花的手艺人,又额外多买了十斤,横竖回头做冬衣冬裤都用得上,一并寄放了待会儿来拿。   接下来,俞小满挑了一匹素白的棉布,打算拿来做里衣、袜子,一匹月白色的棉布,做被套和枕套用得上。之后,她又看中了靛青色的粗布,因着粗布比棉布便宜了足足一多半,索性一口气买了两匹,打算做冬衣冬裤就用这个了。   没想到,听了俞小满的打算后,展易又拿了匹白底小碎花的花棉布,叫她拿来做衣裳。   买好了布,俩人打算去前头油坊打些油,不曾想,快走到油坊时,拐角处出了个人,竟是俞母。   看到他们,俞母也挺意外的。   她今个儿起得也挺早的,当然不能跟展易和俞小满相比,她起身那会儿,天色已经微亮了,叮嘱过秋娘早些起来做早饭后,她就拎着一篮子鸡蛋和一堆的野味出门了。   结果,母女俩意外的在镇上碰面了。   母女相见,俞小满却完全不知晓该说什么才好,半响才道:“阿娘也来赶集?倒是巧了。”   俞母摇了摇头:“哪能呢,我是来瞧你大哥的。”   “那我就不耽误您了,您先忙?”   看着同以往不大一样的闺女,俞母迟疑了一下,似是想说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瞧了一眼闺女身旁的女婿,俞母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只冲着他们点了点头,想着以后找机会再同闺女聊聊,转身往大儿租住的院子去了。   ……   ……   会在镇上碰到女儿女婿,俞母也很意外。不过她一心惦记着大儿,别过满娘后,就径直去了俞承嗣租住的小院。   俞母来得巧,正好碰上俞承嗣打算出门往私塾去。因此,她只道:“我把东西搁下就走,不耽误你做学问。”   “无妨,阿娘你慢慢来。”俞承嗣心里头惦记着满娘那事儿,想着先生一贯看重他,就算晚个一刻半刻的也不会责怪他,索性重新关了院门,去屋里同他娘说话。   刚要开口,俞承嗣就注意到他娘带来的东西里头,除了那篮子格外眼熟的鸡蛋外,还有好些个野味,登时纳闷了:“这些是哪儿来的?”   “你妹夫给的。”把自家老二昨个儿赌气上山寻人的事儿简单的说了一遍,俞母又提了一嘴方才碰上满娘的事儿,她倒没旁的意思,只是想告诉大儿,满娘如今过得很好。   就是俞母不主动提起这事儿,俞承嗣也想问个清楚,如今提了,他自然顺势问了下去。   问问好端端的家里怎么就连三十贯钱都拿不出来了,问问妹子咋就说卖就卖了,再问问这事儿可还有挽回的机会不成。   俞母一一答了,最后道:“承嗣你只管好好念书做学问,别操心这些有的没的。”   “阿娘!”俞承嗣一脸的苦笑,“这么大的事儿你怎么都不提前同我支会一声?你可知道,我这边已经给满娘寻了一门好亲事?若成了,满娘就能嫁到镇上享福了。”   见他娘一脸的不以为然,俞承嗣又道:“我给她寻的是一户耕读之家,本人是秀才公,他家祖上还出过举人,家里有藏书万卷,良田百亩,还有一个三进的大宅子。”   “这样的人家能看上满娘?”俞母奇道。   “因为那人先前娶过一房媳妇儿,这回是续弦。可就算是继室填房,也是明媒正娶的,还能比山里的猎户差?”   俞母却道:“猎户挺好的,你妹夫是个本事人,我说要鹿,他多半天工夫就给我送来了。满娘嫁了他,天天都能吃上肉。”   听了这话,俞承嗣一时没了言语。好在他很快就转过弯儿来,满娘这事儿既然已成定局,再后悔也没用。也怨他太大意,先前是觉得八字还没一撇,这才没跟家里通气,平白失了一门好亲。   幸好,他还有个妹子。   “阿娘,小妹还好吧?”   “快别提她了,我才知道她是个惯会做样子的,离了满娘,做啥啥不像,连打个火都要我手把手的教,愁死我了。你说,这往后可咋办呢?”   “这不正好?干脆别叫她做活儿了,趁着年岁不大,好生养养,回头嫁到镇上来享福。”   俞母被噎了一下,她先前也同俞父说过这事儿,俞父的意思是,叫她别这么宠着闺女,娘家没教好,往后去了婆家更受罪。没曾想,到了俞承嗣这边,倒成了正正好了。   琢磨了一下,俞母试探的道:“你是打算叫她代满娘嫁给秀才公?”   “这怕是不成。秋娘年岁还小,人家可等不了两年。可镇上好人家多的是,没了那家也还有别家。阿娘你只管叫小妹养着,针线活儿倒是可以做些,其他粗活重活趁早别学了。”   生怕他娘多想,俞承嗣急急的安抚道,“我知晓这么一来,阿娘就要辛苦许多。到时候我高中进士,一定给阿娘求个诰命,再买一二十个仆妇,叫阿娘下半辈子都舒舒坦坦的当个老太君。”   这话俞母极爱听,当即忙不迭的答应了下来。   忽的又想起另外一件事儿,俞母忙道:“承嗣,你都已经二十了,不小了。我是想着,要不先给你说一门亲?横竖考状元也不是一两年的事儿,不如先生个大胖小子叫你娘我乐呵乐呵?”   说真的,俞承嗣还真未必有把握今年考上秀才,至于状元什么的,完全没影儿的事儿。因此,他只点头道:“也成,不过我瞧不上村里那些人,回头我托人寻摸一下,阿娘你就等着娶儿媳妇儿抱大孙子吧。”   得了满意的回答,俞母终于安了心,盘算着等老大的亲事定了,老二老三也可以相看起来了,快的话,指不定明年她就可以抱上大孙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是我自己锁的,因为早上那章怎么看都不顺眼,又重写了一遍,并不是**抽了_(┐e:)_   ☆、第6章   第006章   这厢,俞母和俞承嗣谈得和乐融融,那厢,别过了俞母的展易和俞小满也兴致满满的将余下的东西一一购齐。   大件的东西,展易都打算自个儿做,一方面是因为省钱,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展家山洞位于深山老林里,实在是不方便搬运太大件的东西。   不过,其他的日常用品,却是打算尽可能在这一趟置办妥当的。   尤其是油盐酱醋。   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柴禾这玩意儿山林里头多的是,茶的话,俩人都不爱喝,除此之外却都是需要的。   因此,在别过俞母后,俩人依着先前的盘算,径直进了油坊。   小镇里的油坊可不单单就卖油,也兼卖粗盐、酱油等寻常调料,当然品种不多就是了。   像油,只有素油和荤油两种,素的三十文一斤,荤的则要贵一倍。因瞧着俩人是真心想买,伙计特地取了勺子打开油罐子舀给他们瞧。   俞小满上辈子极善厨艺,就算不能同大厨相提并论,可在亲戚朋友之中却是数一数二的,因此对于食材和调料还是颇有见解的。她凑上前定睛瞧了瞧,又仔细闻了闻,就确定那所谓的素油其实就是最寻常的大豆油。至于荤油,瞥一眼就知晓是猪油了。   尽管吃得起荤油,不过俞小满还是挑了素油,一口气买了三十斤,店家附赠了一个灰扑扑的粗瓷坛子。   虽说买下了大豆油,不过俞小满其实并不算很满意,她最喜欢的是花生油,偏这里没的卖,无奈之下也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买是买了,俞小满心下还是将这事给记下来了,想着来年开春以后,就在自家山洞旁开垦些田,到时候多种两垄花生,收获之后直接榨油吃。至于山上的土地究竟适不适合种花生,则完全不在俞小满的考虑之中。   有指尖灵泉在手,她连人参都种过,还怕种不活花生?别逗了。   买了油,俞小满又走到一旁去看其他的调料。   兴许是因为这家油坊太小了,油只有两种,其他调料的品种也一样少的可怜。   粗盐、细盐、酱油、米醋,别说茴香、肉桂这种金贵调料了,竟然连糖都没有。不过,俞小满一想到集市上连这些都没有,也顾不上挑剔,每样都买了几斤。   至于葱蒜姜这类调料,集市上倒是不缺,甚至都不必特地来集市,村子里几乎家家户户都有种,区别只在于多少而已。   买了调料,俩人又跑了卖炭的地方,不过却只买了两斤炭,打算回去试过以后,若是用的好,再让展易往镇上跑一趟。   至于原因,当然是因为这一趟买的东西太多了,再说一冬天量的炭,也绝不会是一个小数目,还是下回再说吧。   米也一样,都只能下回再说了。   之后,俩人逛完了集市,顺便还将镇上为数不多的铺子都逛了一遍,零零散散的又买了不少东西,盘算着棉花胎该是弹好了,这才折返回去,取了东西,准备打道回府。   因着早间问过牛车回村的时间,俩人便拿着大包小包一堆的东西往镇子口走去。   时间倒是不早不晚,牛车上已经坐了大半的人,只余最后两个位置。展易见状,忙上前把了钱。   跟来时不同的是,去的时候牛车中间堆满了东西,可即便如此,这些人所有的东西加一道儿恐怕还没有展易和俞小满买的多。因此,他俩一过来就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   俞家卖女的事情早已在村子里传开了,因着俞家有个读书人,明面上倒没什么闲话,可背地里说什么的都有。   多半都是一边瞧不上卖女的俞家父母,一边又觉得他们赚大了,对于俞小满则是又同情又幸灾乐祸。   没法子,谁叫俞小满是村子里出了名的美人胚子呢?   早先就有不少人看上了她,却碍于俞家比自家殷实,加上俞小满样貌太过于出挑,惹得人家只敢私底下想想,没一个敢真的上门求娶的,就怕求娶不成反对奚落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多下不来台呢。   谁曾想,如花似玉的美人儿竟被许给了山里的猎户,以一头鹿的代价。   这事儿传开后,甭管先前有无想法,都忍不住扼腕叹息,纷纷道,早知如此一定上门求娶,绝不便宜了展易那小子。   且这事儿还有个后遗症,那就是俞家次女秋娘的亲事。   尽管秋娘年仅十三,可村里的姑娘素来早嫁,再说不是还可以先定亲,等晚两年再成亲吗?   因此,尽管这两天还没人登门求娶,可私底下不止一家盘算着如何替自家儿郎娶到俞家次女。   横竖貌美的长女连山里的猎户都能嫁,那样貌略逊一筹的次女嫁到自家又如何?再差还能差的过山民?   可怜秋娘还不知晓,不单是村里的殷实人家,连家徒四壁的穷鬼都在肖想她。   也因此,当众人看到俞小满完全不似自己猜想的那般可怜时,目光自然不善了。   俞小满倒是发觉众人都在盯着她瞧,可一想到原身活了十来年出门的次数却不超过两个巴掌,就直接没往心里去。脸都认不熟,还有啥好说的?   正准备坐上牛车时,俞小满一眼瞥到旁边有个凉茶摊子,忽的想起出发时灌满的水囊已经空了,她倒是可以悄悄的往里头灌水,可这不是得寻个过得去的由头吗?   略一迟疑,她没有立刻坐上牛车,而是同展易支会了一声,拿了一文钱去讨水。   凉茶摊子上一碗大叶子茶就要一文钱,不过俞小满至始至终也没打算要茶,毕竟她的指尖灵泉味道偏向于甘甜清凉的地下泉水,跟略苦涩的茶水味道差了十万八千里。因此,她只跟茶小二讨水,意思意思的付了一文钱。   就在此时,有一人从镇子外头杀气腾腾的走进镇子,却是俞家老二。   凑巧的是,这会儿俞小满正在凉茶摊子后头给水囊灌水,而展易则在弯腰归整今个儿的战利品。   两边谁也没有瞧见谁。   ……   ……   俞家老二气啊!   一觉醒来,野味儿全没了!!   早知道这样,就不该在昨个儿晚间秋娘提议吃肉的时候拒绝。可那会儿,俞家老二想的是挺晚了就别折腾了,再说天气凉得很,哪怕没腌制过,也能搁上好几日,横竖野味儿也不会跑,何必呢?   结果呢?!   他的野味儿居然全长腿跑了!!!   俞家老二不傻,家里又没进贼偷儿,那就一定是自家人干的,瞥了一眼自家老爹和小妹,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他还算能忍的,一直等到他娘从镇上回来,才黑着脸问野味儿的去向,谁知他娘满不在乎的表示,念书费脑子,所有的野味儿都叫她提到镇上给他哥进补去了。   呵呵。   老大要念书,那他还要干活呢!凭啥都给老大吃了?他就问凭啥?!   俞母当然回答不上来,所幸俞家老二原也没指望他娘说出个子丑寅卯来。问清楚野味儿的去向后,他就丢下家里的活儿,风风火火的来镇上了。   一到镇上,俞家老二马不停蹄的直奔他哥住的小院,他知晓这会儿他哥肯定不在家,因此也不着急,就蹲在门口等着,横竖私塾放的早,再多片刻他哥也该回来了。   兴许是太阳晒在身上太暖和了,又或者是逃掉了今个儿的活计太舒坦了,俞家老二等着等着就眯着眼睛睡过去了,直到俞承嗣回家看到这辣眼睛的一幕,才伸手把他推醒。   对于俞家老二来说,一睁眼看到自家大哥真心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儿。不过他很快就想起了自己的来意,没给他哥开口的机会,他就一个箭步窜进了院门,直奔正房。   俞承嗣能怎样?   哪怕他一看到自家蠢弟弟就犯头疼,可那还是他亲弟弟。既然不能直接把人轰出去,那就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又怎么了?”俞承嗣头疼的将院门关上,转身回到正房,一进屋就看到他弟两眼冒着绿光的盯着他娘早上送来的野味儿,登时暗叫不妙。   无视他哥的问题,俞家老二直接爆炸。   “我拿命提回来的野味儿,你就全拿走了?好歹给我留一半啊,一觉醒来肉全没了,俞承嗣你咋那么大脸呢??家里才刚有点儿肉,就都到你这儿来了,狗鼻子也没你那么灵光!”   俞承嗣从他开口的那一瞬间,就已经有一种不详的预感了,及至听了他连珠炮似的发问,登时觉得两边的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疼。   如果有可能的话,俞承嗣真想直接撇下他弟,赶紧回屋歇着去。可惜他弟这人天生容易犯浑,这要是处理个不好,天知道能搞出什么事儿来。   当下,俞承嗣只能憋着气,尽可能耐着性子解释道:“二弟,这些都是娘今早给我送来的。”   俞家老二斜眼看着他,嗤笑一声:“娘给你送来你就收啊?你都不问一声这是咋来的?这么多肉也不怕撑死!就不说我了,连爹都还没吃上一口,俞承嗣你说你咋就这么能耐呢?”   “不是妹夫送来的吗?”俞承嗣也来了气,硬邦邦的顶了回去。   “那是妹夫给我的!”俞家老二格外自信的表示,这野味儿跟你没有一文钱的关系,是我的,妹夫给我的!   见俞承嗣还要开口,俞家老二极是不耐烦的怒喷他:“反正这就是妹夫亲手交给我的,你要是不相信你自己进去问啊,他家就在大青山里头,不远的,走进去也就两个时辰。”   “说起来,那里头野味儿还真不少,我还听到有狼嚎声,不知道狼肉好不好吃。”想起昨个儿进山的事儿,俞家老二不由的感叹道。   俞家老大原本还想跟老二理论,一听这话,登时吓得两腿一软,赶紧伸手扶住门框,这才没直接瘫坐在地。   他可是读书人啊,斯文的读书人啊,哪里经得起这种吓。   然而,俞家老二可不会给他缓口气的机会,也不知是没瞧见俞承嗣难看的脸色,还是故意刺激他,只径自道:“还别说,我进去这一路也挺害怕的。去的时候还凑合,天色早,没听说猛兽大清早出来捕猎的。回来那会儿就不成了,多亏妹夫送了我一截路,不然光听着里头狼嚎虎啸的就得吓出病来。”   可怜俞承嗣好不容易盼到老二感概完了,真正的噩耗却才刚降临。   “得了,野味儿都送来了,我也懒得再拿回去。这样好了,我留在这儿跟你一道儿吃,吃痛快再回去。”   俞家老二眼神直勾勾的看着他哥,“我说哥啊,好歹这些肉也是我亲自拎回来的,你该不会小气到不让我吃吧?嗯,还有这篮子鸡蛋,我分一半肉给你吃,你分一半鸡蛋给我吃。鸡蛋换肉,你赚大了!!”   作者有话要说:   给大哥点蜡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对了,今天是立夏,你们吃蛋蛋了吗?   (⊙v⊙)   ☆、第7章   第007章   俞家两兄弟的口角自然影响不到俞小满,她只同来时那般,坐着牛车返回了上河村。唯一有所不同的是,来时轻装简从,去时满载而归。   因着牛车上放满了其他人赶场子的战利品,展易只取了最为轻便的衣料交给俞小满,其他的东西全是他一个人拿的,肩挑手提,腾不出半点儿空来。   其实要说起来,从镇上回到村里还不算是最累的,一路上皆是平地,尤其最近一段时日几乎没下过雨,除了扬起的灰尘外,没有旁的阻碍。   等回了村子,进山以后,才是真正的艰难。   反正俞小满是这么认为的。   先前下山时,她是被展易背下来的,几乎没走多少路。到了村子又是以牛车代步,满打满算也就是到了镇子以后,才真正下地行走。可便是如此,实际算起来,她也逛了小半天。   而如今,回到村子后她又再度面临上山的难关,且这回展易可没法腾出手来背她了。   俞小满一脸绝望的看着跟前延绵不绝的山林。   也亏得原身体质不错,俞小满绝望归绝望,倒还算能撑得住。等行至一半路时,真觉得有些捱不住了,就低头喝两口水。她是拿着水囊假装喝里头的水,实际上则是悄悄的吮着手指,毕竟展易比她累多了,这地方也不好寻水源,自当省着些。   还真别说,灵泉的威力就是不可小觑,原本俞小满都觉得自己快累虚脱了,喝了几口灵泉水后,立马恢复了些精气神,忙将水囊给了展易。   展易接过水囊,没有第一时间喝,而是一脸担忧的望着俞小满。   其实,进山的路也是要分阶段的。小青山位于大青山外围,附近村民时常进山砍柴采山珍。因此,山道还是属于比较平坦的,毕竟年年月月这么走下来,总能踩出一条道儿来的。   可等翻过一座山后,就来到了小青山深处。这里跟外头可就完全不同了,开始有野兽出现,有时候还能听到虎啸狼嚎声。   哪怕野兽还离得很远,寻常人听到这些声儿也会自然而然的避开。因此,村人砍柴是绝对不会来这里的,同样的,这边的山道就成了真正的蜿蜒小径,甚至很多地方压根就没有路,而是要穿过各种树林灌木,乃至荆棘。   他们这会儿已经走了一半路,到了最艰难的地段,展易虽不常回村子,也知晓村里的姑娘家最多不过下地干活,哪怕再心大的父母也不会让姑娘家进山吃苦的。   至于俞小满……   “我背你。”   看到俞小满惊讶中透着满满疲惫的神情,展易心疼不已,甚至头一次动了回村久居的念头,不过他得到的却是俞小满的婉言拒绝。   展易以为她是担心今个儿买来的东西,直言道,这儿已经没什么人烟了,他完全可以寻个偏僻的地方将东西藏起来,等回头他再来拿就是了。   其实,在俞小满看来,就算不考虑今个儿买来的东西如何安置,只说她本人好了,既然嫁给了展易,打算在深山里安家,总是要自己走的,还能一辈子不出去?   听她这么一说,展易也没了法子。考虑到接下来的路只会越来越难走,就寻了根小孩手臂粗细的树枝给她当拐杖,多少也能借给点儿力。顺手还将她手里唯一的衣料接了过来,只递给她一个喝了半空的水囊。   即便如此,等到俞小满终于回到家,早已累得精疲力尽,别说归整东西了,只恨不得立刻倒在炕上蒙头大睡才好。   展易心疼她,只叫她先进山洞里歇着,东西他会收拾。   结果,从山洞口到里头的炕头,俞小满都差点儿腿软到没能挪过去。   仔细算起来,若是下山时没有展易背她,恐怕单趟就得费上两个时辰,兴许还不够。哪怕不算从村子到镇上的时间,单就是进出山一个来回就需要至少四个时辰。   一个时辰等于两个小时,搁在俞小满上辈子,她完全无法想象出去赶个集能在路上耗费至少八个小时的。哪怕她穿越前已经住到了乡下,那也是每天早中晚都有去城里的班车,要是周末和节假日更会增加班车。   八个小时啊!   折腾八个小时就为了赶个集,俞小满手脚发软浑身无力的躺在炕上,心下暗道,只怕她要食言了,什么“还能一辈子不出去”,她这辈子恐怕就只打算赶这么一回集了,以后再也不去了,要买啥就找展易,横竖带上她非但不能减轻负担,还多个累赘。   又想到今个儿还仅仅只是乏力,等睡过一夜之后,估计就该变成酸疼了,可真是有的受罪了。   想到这儿,俞小满还是挣扎着起了身,想着稍微做些缓和运动,应该或多或少能减轻些明个儿肌肉酸痛的感觉。   只这般,她下了炕,在展易不解的目光下,开始帮着归整东西。   笨重的东西,例如那个三十来斤的油罐子,展易早就搁到了墙角边。连棉花胎、额外多买的棉花,以及衣料都被放到了炕尾的旧箱子里。说真的,别看买的东西多,可真的归整起来倒也不麻烦。   俞小满接过数量不多的粗盐等调料,又瞅着离开集市时顺手买的葱蒜姜等物,迟疑了一下后,向展易道:“展郎,你可知这里离小青山西面有多远?就是那个有大片大片竹子的西山。”   展易想了想,有些不大确定的道:“我不太往那边去,只记得那边离村子不远。”   竹林里又没猎物可打,看展易这样子也不像是会去挖竹笋的人,对于那面的情况完全不清楚。不过,既然是离村子不远的,那就是离他们这儿很远。   想清楚之后,俞小满难掩失望。   俞家有祖传的篾匠手艺,虽说真正精髓部分是传儿不传女的,可到底是生活在一个屋檐下的,再说仅是粗劣手艺的话,俞父也没那么在意。因此,俞家上下都会编篾器,区别只在于精细程度。   像俞父,他是全家之中手艺最佳的。俞家能从县城乃至府城接到订单,全靠俞父声名在外。而俞家老二、老三却只能帮着打下手,真要算起来,只怕连俞父的一成手艺都未曾学到。   不过,俞家老三是天赋不行,俞家老二则完完全全是懒得下苦功夫。至于老大,索性别提了。   而俞家的女眷们,就连娇滴滴的秋娘都会用柳叶编个装蝈蝈的小笼子,俞母和俞小满更是能轻易的做出家里用得到的一切日常篾器。   用于装粮食的大竹筐子、能背在背上的竹篓子、蒸包子的蒸笼……   别管好看不好看,起码结实耐用。   可这些,却全都是需要竹子的。   回忆着原身的记忆,俞小满抬头看到展易一脸的疑问,忙道:“其实也没啥,就算真砍来了竹子,我也不会劈篾,不如等来年开春采了芦苇或者柳叶再编吧。”   展易怔了怔。   就算他不常去村子,可俞家的篾匠手艺是祖传的,他没见过也起码听说过。迟疑了半晌,他道:“不如等我做好了木匠活儿,去寻下你二哥?砍竹子听着不难。”   砍竹子是不难,但劈篾真的很难。   俞小满张了张嘴,到底没说出口,只道:“也不着急,回头先将家里修好,再说这些事儿吧。正好,我也得先把棉被棉衣棉鞋做好。”   比起看起来并不算很紧要的篾器,先修好四处漏风的门才是最紧要的。   展易当下起身,将还来不及的整理好的零散东西撇下,急急的出门去做木门了,丢下一脸茫然的俞小满,半晌才回过神来,哭笑不得的心道,再急也不在于这么一时吧?   不过,就算他们今个儿天不亮就出门了,可因着在路上耗费了不少时间,尤其还在镇上逛了许久,其实这会儿时间已经不早了,若没法在天黑之前把门修好,只怕今个儿晚间又要挨冻了。   目送展易出去做门,俞小满继续低头整理东西。   他们这一趟真买了不少东西,一样样的收拾着东西,俞小满忽的拿起一样眼生的物件。   一个用油纸包得严严实实的四方东西,上头用红色的棉线扎得紧紧的,闻着还有股甜香味儿。   这是什么?哪儿来的?   琢磨了好一会儿都没想通这玩意儿是怎么到手的,俞小满没有立刻拆开,只拿手托着一脸狐疑的端详着。   山洞外,展易愣是在大冬日里忙出了一头汗,抬起胳膊抹了一把额上的汗珠时,正好一眼瞥见俞小满跟油纸包对视,当下出声道:“那是我买的桂花糖,给你的。”   桂花糖?给她的?   俞小满一时间不知晓该做什么反应才合适。说不感动是假的,这年头糖这玩意儿可稀罕的很,当然,价格也相当得不亲民。   话说回来,展易什么时候买的?   刚要开口发问,俞小满就对上了展易充满期待的目光,当下到了嘴边的话打了个转儿,笑道:“那我先收起来,回头慢慢吃。”   说真的,她这会儿完全不饿,只觉得累的要命。勉强将所有的东西归整好后,她起身去了外头,打算烧点儿水擦洗一把后就睡。   展易问了她后,叫她先等等,自个儿提了水桶快步离开,不过没过半刻就又回来了,只是方才空空如也的水桶却盛了八分满的水。这还不是重点,重点在于那水是热气腾腾的。   俞小满惊讶的看看水桶,又瞧瞧展易,好半天没寻到话头,只眼睁睁的瞧着展易将水桶拎到了山洞里,拿了块帕子搭在边上,转身走了出去。   走出山洞时,展易眼底里闪过一丝懊恼。是他失算了,早知道该买个浴桶回来的,毕竟他的木匠手艺很一般,箍桶这种技术活儿他可不会。   看来,明个儿还得去一趟镇上。   ……   ……   正被展易惦记的镇上,却上演了一出不亚于鸡飞狗跳的闹剧。   俞承嗣要脸,作为一个读书人,他比任何人都爱惜羽毛,哪怕把自己憋屈死,他也会选择忍耐,再忍耐,即使忍不住仍是会咬牙坚持忍下去。   相较而言,俞家老二就不是一般般的浑蛋了。   反正俞承嗣就是这么认为的。   野味儿是妹夫打的,是俞母主动送到镇上来的,自家蠢弟弟怎么就那么大火气呢?好吧,全拿来一点儿也不给家里人留的确有些过火了,可你倒是同阿娘去嚷嚷呢,全都冲着他来,这叫个什么事儿哟!!   但凡有丁点儿可能,俞承嗣都想送客,顶好把他弟弟直接送回村子里去。可惜,他做不到。   论脸皮,十个俞承嗣都不如俞家老二,论力气……咱们还是继续论脸皮好了。   轰又轰不走,打也打不过,光靠说教有个啥样?真要是有用的话,他弟也不会特地跑镇上怼得他一脸血了。   这一日的晚饭是俞家老二做的,尽管他是个男儿,不过农家可没有君子远庖厨的想法,哪怕厨艺不咋样,可单纯的做出一顿饭来,还是没有问题的。   于是,顶着俞承嗣几乎惊吓的目光,俞家老二脚步轻快的跑到隔壁人家借了两升米、两碗菜、一簸箕的柴禾,以及一小碗底的粗盐。   俞承嗣真的要疯,可他弟显然没带钱就出门了,偏他家里又只有鸡蛋和野味儿,似乎确实需要问邻居借东西……   借个头!   借了你倒是自己还啊!!   到时候还不是叫他这个当哥的来还!!!   既愤怒又憋屈的俞承嗣,哪怕看到野味儿出锅也没个好脸色,只琢磨着等下赶紧将邻居的东西还上,还不了原物那就只能拿钱抵,幸好他娘留了不少钱给他。   趁着俞承嗣心不在焉的机会,俞家老二一口气将满满一海碗的野味儿统统吃下了肚,半块也没给留。   沉默的看着满桌的狼藉,俞承嗣道:“吃饱了就赶紧回家去。”   “回什么回?我要留下来,把剩下的野味儿都吃光了再走。对了,大哥你睡哪个屋?我今晚跟你挤挤,横竖小时候咱们仨兄弟都睡一个被窝。”   俞承嗣:……你也说了,那是小时候!!   没法子了,他还是赶紧趁天色还不算晚,赶紧出去蹲一蹲,看能不能堵到村里人,好帮着带个话,叫他娘赶紧把老二弄回去。   别说一直待到把野味儿吃完,就是再待两日,他也得疯了!   作者有话要说:   每天想标题想的我头疼_(:3ゝ∠)_   ☆、第8章   第008章   次日俞小满起了个早。   她伸手往旁边一探,展易已不在身边,又听着外头有火星子噼里啪啦的声音,就起身穿上衣裳鞋袜走了出去。   展易正坐在灶台前烧水做饭,看到俞小满出来,道:“吵醒你了?”   俞小满笑着摇了摇头,上前搭手帮着做饭。   展易只让她舀热水梳洗,又同她说,山里冷的快,他得趁时间尚早赶紧将米粮、木炭都置办齐整了。正好这几日天气好,索性赶早不赶晚,今个儿就往镇上再跑一趟。   进出一趟山里太不方便了,俞小满心疼他连着两日都这般劳累,展易却道他早已习惯了,毕竟就算不往镇上去,他也得打猎。   因着这趟出门恐怕又得大半日,哪怕起得再早,回来也是下半晌的事儿了。展易叮嘱她别离开山洞,等他回来后,再带她去附近逛逛,到时会告诉她哪里能去哪里去不得。   俞小满都一一答应了下来,因着展易已经吃过了早饭,她只亲自帮着灌了一水囊的“水”,嘱咐他路上务必小心些,早点儿回来。   等展易离开后,俞小满也没了再睡个回笼觉的想法,只吃了早饭洗了碗,转身回洞里拿针线料子。   所有的料子棉花都搁在炕尾的旧木箱子里,因着昨个儿回来已经不早了,展易只来得及将木门换新,箱子、桌子之类的还没来得及动手做。   好在炕尾的箱子虽破旧,倒也没什么太大影响。俞小满取了料子和针线,很快就手脚麻利的做好两套。   也是直到俞小满把被套枕套做好了,正要起身时,才忽的愣了一下。   明明上辈子过量运动之后都会有很强烈的肌肉酸痛感,今个儿怎的……   将昨个儿的事情又仔细的过了一遍脑子,起初俞小满还道是自己的指尖灵泉起了作用,可问题是,上辈子她也没少喝灵泉,并没有那样的效果,起码不会立竿见影。   那旁的呢?   从早饭到晚饭,再算上在镇上吃过的东西,可都是寻常吃食,并没有丝毫特殊之处。   想了半天都毫无头绪,俞小满索性不管了,起身想回山洞里,却忽的脚下一顿。   竖在山洞旁的水桶已经被洗涮干净,还另盛了干净的山泉水。早上,她就是借舀水的机会,悄悄往水囊里灌了灵泉。这会儿瞧着清澈见底的山泉水,她忽的悟了。   对了,她昨个儿临睡前擦洗过身子,当时因着实在是太疲惫了,并没有什么太大感觉。如今仔细回忆起来,当时擦洗的时候,仿佛有股子别样的微烫酸麻感。   那水是温泉水,这是可以肯定的。可她上辈子也泡过温泉,怎么没有那样的感觉?   莫非……   俞小满心下有了猜测,想着等展易傍晚回来了就叫他带自己去看看。   兴许是出于原身的本能,做衣裳的进度要比她原先料想的快了许多。等到下半晌,所有的棉衣棉裤都好了,至于棉鞋倒是尚未开工,横竖离冬日还有大半月,倒也不是很着急。   瞅着天色不早了,俞小满开始动手做饭。   展易想的很是周到,除了帮她打了一桶清水外,旁的食材都是收拾妥当后搁在灶台上的。不过,就跟晌午一样,她没有用水桶里的水,而是用灵泉做了饭。   她的灵泉水极有用,却又一个很明显的缺点,那就是必须天长日久的服用,只喝个一两次,效果是有,却并不能真正改变体质。   早先她就想好了,展易打小跟着展父上山打猎,看着身子骨却好,可从小到大铁定没少受伤。再一个,山上原就寒冷,春夏也罢,秋冬常时间待在山上,纵然身子骨再强壮,也容易寒气入体亏了底子。   也就是现如今展易年岁轻,并没有表现出来,等往后他年岁长了,只怕有的苦头吃。   俞小满很舍得在吃食里放灵泉,想了想,又将昨个儿赶场子时买的大凉茶壶灌满了。横竖她如今也没打算种什么东西,光是吃喝的话,还是够用的。   待饭菜做的差不多了,展易的身影也出现在了小径的尽头。   叫俞小满惊讶的是,展易竟是扛了一个巨大的浴盆子回来的,且浴盆里还装满了米粮。   待展易放好了东西,俞小满赶紧叫他过来吃饭。这日的晚饭,俩人吃得格外香甜,连一贯少言寡语的展易都不由的赞了声好。   其实,厨艺好是一回事,更重要的是,做饭菜用了灵泉,再说这不是还搁了好些佐料吗?   等用过了晚饭,俞小满收了碗筷,央展易带她去昨个儿打热水的地方。   展易点头答应了。   傍晚的山林又有一种别样的滋味,看着晚霞映照在天边,几乎同远处的山林融为一体,而鸟儿们早已四散而去,想来是归巢的时间到了,更衬得山林既热闹又温馨。   温泉距离山洞并不远,瞧着也不算很大,有多深暂时还不清楚,只看到上头泛着热气,倒是给秋天的夜里带来了不少暖意。   俞小满走上前蹲下身子伸手探入温泉,不多会儿,她起身将手里的水珠子抖落。   哪怕还不敢百分百的肯定,可她还是认为自己又一次撞了大运。这温泉怕是极为稀罕的药泉,甚至在药泉之中,都属于上乘。   难怪展易天天打猎还能有这般好的身子骨,只怕不单是因为年轻,更重要的还是眼前这药泉。   一旁的展易虽不大理解,可俞小满眼底里的欣喜却叫他看在眼里,想着浴盆也买了,只要小媳妇儿喜欢,回头他天天打水叫媳妇儿泡澡。   他说到自然也做到了,只是也因为这样,这一日他们并没有来得及去逛其他地儿。   好在又一日后,展易终是领着俞小满走遍了附近的山林,将能去的地方一一指点出来。   叫俞小满印象最深的,除了昨个儿晚间去过的温泉池外,就是离山洞不远处的山涧小溪了。   溪水清澈见底,里头还有小鱼在摇头摆尾,而展易每日里都是从那边接的水。   俞小满一下子就爱上了这里。   撇开这两处不提,俞小满也很喜欢山洞东面的果子林。因着如今还是秋日,几乎所有的树上都是硕果累累,加上这里除了鸟儿外,也没人肖想果子,倒是弄得俞小满心头痒痒,惦记着回头一有空就来摘果子。   逛遍了附近安全地带后,俩人就各自忙活开了。   俞小满忙着做衣裳被褥之余,也还没少往果林里跑。横竖都是无主之物,与其叫它深秋里都烂掉落下来,不如叫她摘回去吃。   山林的果子种类极多,几乎所有秋日里能看到的果子这里全都有,另外还有好多菌菇。   俞小满摘了果子采了菌菇,都拿回家晒干了囤起来,等冬日里缺粮食时,多少也能填个肚子。   只这般过了两日,展易告诉她,他还要往镇上去一趟。   上回买浴盆时,他只买了大米和细白面,光是两样东西加上浴盆份量就不轻了,搬回来费了不老少的劲儿。所以这一趟,他还要将木炭买回来,又问俞小满还缺什么。   缺什么呢?   俞小满指了指桌上的油灯,道不如多买些灯油回来?   展易点头表示记下了,见她没旁的事物要带,只暗暗记下回头去了镇上多留心瞧瞧。   第二天傍晚,展易比上一次晚了两刻钟才到家。除了大量木炭外,他还额外买了几样东西。   一个铜质的汤婆子,一个炭盆子,一个铜锣,好些爆竹,当然还有灯油。   汤婆子和炭盆子的作用显然易见,而后两者则是为了安全起见。   展易的意思是,他接下来还要忙着多打些猎物好为过冬做准备,因此势必就要留俞小满一个人待在山洞里。虽说这一带还是挺安全的,可凡事都有个万一,备下这些东西就是以防万一。   声音在山林里能传得很远很远,隔了一个山头都能听到,爆竹和铜锣就更不用说了。   展易叮嘱着,一旦遇到突发事儿,立刻敲响铜锣。至于爆竹,更是最后的手段,万一有不长眼的野兽进了地盘,直接炸过去,好歹能将其吓跑,他听得动静也会尽快赶来。   除此之外,展易还告诉俞小满,他这次在镇上碰到了二舅子。   “我同他说了你想要竹子编东西,他说三天后的上半晌给咱们送来。”   俞小满又道:“那咱们到时候给二哥算钱吧,亲兄弟还明算账呢,我已经嫁了,跟他就是两家人了。”   展易点了点头。   之后两日,展易忙着去深山里打猎,只不过这回并不曾送去镇上卖,而是在溪边剖洗干净后,由俞小满做成了腌肉和熏肉。   很快就到了约定的日子,展易没出去打猎,同俞小满一道儿等着俞家老二。   俞家老二是挑着担子来的。   他带来了一堆东西,一半是劈好的竹篾,另一半却是已经做好了的小件篾器。他来得早,打算尽量再帮着做几件大的。   待说了自己的打算,俞小满尚不曾说什么,展易却是高兴得很,他不心疼钱只心疼媳妇儿,横竖到时候会给钱的,不怕二舅子吃亏。   俞小满显然也想到了这事儿,当下便笑着道了谢。   见妹子还愿意跟自己亲近,俞家老二很是高兴,问清楚了缺的篾器后,只忙不迭的动手做了起来。见状,俞小满也拿过竹篾,打算做个大竹筐子。   到底有些日子没见了,兄妹二人各说着近日的事儿,不经意间就提到了上回拿走的野味儿。   他直言了野味儿的去向,又说自己这几日都待在镇上,逼得俞承嗣受不了了叫他提着剩下的野味儿和鸡蛋赶紧回村,然后他就在镇子口碰上了展易。   后来,他回了家中,俞母望着那熟悉的野味儿和更加熟悉的鸡蛋篮子,气得回屋就躺下了。   这还是委婉的说法,事实上,当俞母看到熟悉的肉、熟悉的蛋,差点儿一口气没提上来。   带着一脸的唏嘘,俞小满给她二哥倒了水,让他歇一歇喝口水,一时又提及上次赶场子时碰巧遇到了俞母。   “你居然去赶场子了?”   山路有多难走,走过的人才知晓。他这打小干重活的人都觉得累,妹子居然能跟着展易进出山?   惊讶过后,他又道:“多走动走动也好,横竖你每年都要回娘家。”   回娘家?   俞小满很想提醒二哥,她是被爹娘卖给展易的,可不是三媒六聘正经嫁出去的。   当然,乡下地头没那么讲究,正经出嫁也没有婚书,卖掉的也不会有卖身契。等于就是上下嘴皮子一碰,外加有一两个地位较高的见证人罢了。   话虽如此,俞家对外却只道长女嫁出去了,横竖没有卖身契就是最好的辩驳。   可这话说出来就有些伤人了,俞小满只迟疑的道:“二哥,爹娘……”   “爹娘有我和大哥、三弟照顾着,你就每年拎点儿吃食看看他们就成,旁的不用你操心。”   俞家老二放下茶碗,又埋头做起了活儿。   而俞小满却是想起了已逝的俞家爷奶,心下渐渐明白过来。   ☆、第9章   第009章   兄妹俩一面做着篾器活儿,一面时不时的聊上几句。等日头差不多了,俞小满就起身开始做饭,准备好生招待娘家二哥。   说来也是好笑,村子里因着不缺地,哪怕自家没田的,也能在房前屋后开垦出几垄地来,因此家家户户都不缺蔬菜。倒是肉,一年到头见不到两回。   展家却是正好相反,荤腥从来不缺,偏没几样蔬菜。之前赶场子时倒是捎带了点儿回来,却早已吃光了。   因此,她早就盘算开了,等来年开春,她一定要在自家山洞附近多开垦几垄地来。没的荤腥是难受,可没有叶子菜吃,一样不好受。   幸好,俞家老二半点儿不嫌弃,还吃的异常开心。   待吃过一顿全荤的饭菜后,展易去拿野味儿,俞小满则从衣箱里取了钱想跟二哥结算工钱,可无论她怎么说,都被二哥断然拒绝,只道有野味儿就成。   俞小满登时哭笑不得,这事儿一码归一码,哪儿能混为一谈呢?无奈之下,她只能求助于展易。   展易很痛快的接过钱揣怀里,又将野味儿塞给了俞家老二,转身就领着人下山去了。等走到小青山外围安全地带后,他直截了当的掏钱塞过去,转身健步离开,丢下了一脸茫然的俞家老二。   就算俞家老二打小干惯了活计,身子骨相当结实,可还是不能跟在山林里待了数年的展易比。人家几步就进了山林,眨眼就走了个无影无踪,他就算要追上去也没这个能耐啊!   懵了一会儿后,俞家老二嘀咕了一声“这也太生份了”,最终还是认命的揣上钱走人。   然而,等回到家,他就知道为何妹子要跟他这般生份了。   他还没成亲,赚得的工钱自然是要上交的。也幸亏展易塞了钱予他,不然又是一场闹腾。他倒是不怕闹,只怕他娘又眼泪汪汪的哭诉家里如何揭不开锅。   对了,既然家里都揭不开锅,只等着他拿工钱买米下锅,那合该吃顿好的解解馋。   有着前车之鉴,俞家老二索性拿了野味儿直接去灶间将肉给煮了大半。他宁愿撑死自己,也不想回回都叫老大占了便宜。   ……   ……   俞小满可不知晓娘家的官司,送走了二哥后,她又编了小竹箱子,打算专门用来放钱。   在此之前,展易都是拿块破布把铜钱铁钱碎银子随便卷巴卷巴塞进衣箱的,她却不太习惯。正好,昨个儿展易抽空做了个大衣柜,她让展易特地在底层做了个小夹层,又比划着尺寸编了个小钱箱。   小钱箱不大,方方正正的,也不费什么劲儿。等展易送完俞家老二回来时,她就已经大功告成了,还顺便将先前做好的篾器都一一摆到了合适的位置上。   因着赶时间的缘故,俞家老二做的篾器也不是格外精细,主要还是考虑到实用性,只做了竹筐和竹篓。   除了现做的大件篾器外,俞家老二带上山的小件篾器也极讨人喜欢。   像簸箕、蒸笼、筛子、提篮、背篓、竹凳等等,各个小巧精致,甚至还有几个洗锅用的刷把,几乎把方方面面都想周全了。   俞小满将剩下的竹篾收起来,打算回头再编几样东西,横竖一入冬时间多的很,只怕没东西消磨时间。   才这般想着,第二天她就有事做了。   准确的说,是差点儿没忙死。   展易破天荒的打了个大猎物回来,一头至少有三百斤的大野猪。   第一眼看到时,她还下意识的后退了两步,稳住了身形后,才发觉那是一头死透了的野猪。也亏得如此,不然怎么杀猪都是问题,毕竟她厨艺再好,也只杀过鸡鸭鱼。杀猪,不仅仅是个技术活儿,更是个体力活儿。   这一天,俩人都忙着收拾这头大野猪,足足小半天后才洗净切开收拾妥当。   眼见快好时,展易又出去了一趟,不多会儿就背着一篓子的草回来了。   听了他的解释,俞小满才知晓,那种看起来很像杂草的东西,是一味极好的去腥草,点上仔细熏一遍,就能将血腥味彻底去除,免得野兽闻着味儿循过来。   因着展易猎到野猪时已经过了晌午,再费劲拖回家里,还要算上收拾的时间,等完事后,就已经是夜里头了。   亏得上回买了好些灯油,不然恐怕他们得抹黑归整并洗漱了。   又一日,展易再度天不亮就出门,这回却不是去打猎,而是依着俞小满的话去寻柏木枝丫,作用当然是熏腊肉了。   而在展易外出寻柏木枝丫时,俞小满也没闲着。   考虑到这年头没冰箱,她打算将绝大多数的猪肉做成熏腊肉,延长储存时间。   熏腊肉并不难做,将连皮的五花肉挑出来,切成长方形大肉块备用,在上头抹上粗盐。为了能更好的入味,要在上头划几道口子,再用手反复揉制后,放到装了腌制料的盆里,让其裹上腌料,尤其是肉面、肉皮和划开的刀口上都要仔细涂抹均匀。   除了用手揉制外,还可以拿两双筷子,用筷子头在五花肉表面反复砸、戳,这样能使得腌料和肉结合得更精密,味道也就更好了。   腌制需要一段时间,等腌料都抹匀了,将所有的五花肉都暂时搁在大面盆里,隔一会儿去翻个面就成。   处理好了五花肉,接着就是熬猪油了。   回山洞阴凉处取了一整块的猪板油,所谓的猪板油,其实就是肥膘,猪肚子上呈条状的肥肉,看着就特别油腻,一摸一手油。   俞小满打算用刀把肥膘切成两三厘米的小块,仔细清洗干净后再下锅。   这年头,肥膘可是好东西,熬出来的猪油更是精贵得很。要知道,在镇上荤油卖的比素油贵出一倍多。   之后,将已经清洗干净的小块肥膘放入大铁锅中,加入了适量的清水后,再兑上灵泉水,用大火熬开。等水开了,再将灶眼里的火拨小点儿,用小火慢慢熬煮。   因着没了手机闹铃,她可不敢离开灶台,况且也确实没法离开,哪怕只是小火,那也得时不时的塞点儿柴火,还得防着火熄了。   一面看着火,一面抬头看天色,她还有些信心不足的起身看锅里的情况,毕竟虽然点亮了烧土灶的技能,可这却是头一回用土灶熬猪油。   没错,娘家虽然每年都养好几头猪,却几乎全部卖掉了,最多留一条猪腿并一些猪下水,给家里人解解馋。   等瞅着锅里的肥膘块缩小成肉丁了,且颜色也变得微微发黄,就差不多可以出锅了。   熬猪油其实真的不算难,之所以用小火也是担心火太大把肥膘烧焦。且在期间,也无需盖锅盖,顶多就在刚开始熬时,稍微搅拌几次,避免受热不均匀。到了后头,只需看着火就成。   终于熬好了,俞小满将灶眼里的火暂且熄灭,没完全灭火,而是稍微留了点儿火星子,等回头再生火时,拿火钳子拨弄几下即可。   之后,她取了漏勺将油渣仔细捞出来,搁在一旁的大海碗里晾着。   油渣也是好东西,尤其在这缺少荤腥的年代里,算的上是一道极佳的荤菜了。   展易猎的野猪极大,熬的猪油自然就多,剩下的油渣也不少,足足装了两个大海碗才堪堪够。   刚出锅的油渣极烫,不过做菜倒是容易,或是搁点儿盐,或是搁点儿糖,都可以直接端上桌当成一道大菜。   要是讲究点儿,可以在凉了以后,再次放到锅里炒一遍,加入花椒、大料,翻炒几下就能出锅了,吃时搁点儿芝麻酱和酱油,香而不腻。   不过,俞小满暂时不打算做菜,这才刚吃过早饭呢,时间尚早,不着急。   将两碗油渣搁在一旁,又拿着性子等锅里的猪油冷却,趁着尚未完全凝固,先取了个小罐子装了八分满。剩下的猪油里,搁少许盐巴,搅拌均匀后,皆装入大坛子里。   往猪油里放入盐巴后,能够延长储存时间,密封的话,搁个半年都不成问题。   而小罐子里头的猪油,她则另有用处,却是不能放盐的,好在如今天气已经转凉了,山里头又格外的冷,短时间内无需担心猪油变质。   等展易背着满满一捆柏木枝丫回来时,她已经将猪油并油渣都放回山洞里收起来了。   有了柏木枝丫,就可以继续做熏腊肉了。   展易一回来就先放下柏木枝丫,寻了先前做家舍剩下的木料,没一会儿就搭好了架子。俞小满则取了粗棉线,拿剪子剪成一段段的,穿过肉条绑成圆圈,方便挂在架子上。   熏腊肉主要就是个熏字,其实要想偷懒的话,直接挂在灶台上面,烟熏火烤的,不需要特地照看着,时间一长就成了腊肉。可那到底太慢了,加上展家有一整头大野猪,灶台上头可没那么多地儿。   因此,展易索性搭了架子,将猪肉条一个个挂在架子上头,下面则生起了火,燃料就是柏木枝丫,以及其他的柴草、树皮等等。   这样熏肉的好处多多,速度快是一点,且入味更快。熏好的腊肉表里一致、晶黄剔透,吃起来更是味道醇香、肥而不腻。   只是这样费柴也费时间,还得有专人看着火,时不时的添些柴。   见状,俞小满索性回去取了针线,拿了条竹凳坐在架子前边看火边做针线活儿,倒也两不耽搁。   展易则抬头瞅了瞅天色,又看柏树枝丫似乎不太够用,索性又往外跑了两趟,砍了足够的柴禾才算完。   在这期间,俞小满一心两用之余,还有心思做白日梦。   光是熏腊肉哪里够呢?要是能再多些肉,她就做猪肉脯,既能当零嘴还下饭,夹在馒头里也极好吃。   对了,还有肥肠和灌猪肠。   肥肠就是猪大肠,什么尖椒肥肠、卤水大肠、姜丝炒肥肠等等,各种美味各种下饭,且做起来也简单。   至于灌猪肠做起来也不难,切丁腌制后,灌入冲洗干净的猪小肠里,放净空气后用粗棉线扎紧,在每隔一小段分别翅结,分成小段。最后,挂起来风干即可。   考虑到其他都不能立刻吃,等展易回来后,她将看火的事儿交给他,自个儿下厨先做了个姜丝炒肥肠,满满的一大碗,和上米饭,美美的饱餐了一顿。   之后,她又做了灌猪肠,只是没搁在架子上熏,而是直接挂在山洞口灶台上边。横竖也不急着吃,先放着风干呗。   熏腊肉是最费时间的,等完全妥当了,早已是夜深人静之时。事实上,等香肠做好时,外头已经一片漆黑了,最后还是点了油灯才勉强用棉线将香肠绑好挂在山洞顶。   今个儿就到此为止吧,俞小满揉着酸痛不已的胳膊,打算直接歇着去了,不想却被展易拦了下来,只叫她先等等。   等着做啥?   很快,她就知晓了,因为展易拿担子挑了两桶水来,是泛着热气的温泉水。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   ☆、第10章   第010章   药泉的功效是毋庸置疑的,哪怕俞小满头一天累得浑身无力,在泡过药泉水之后,又香甜的睡了一觉,待次日醒来就已恢复了精力,继续生龙活虎的为过冬做着准备。   一整头大野猪显然不可能在一天之内全部收拾好,昨个儿俩人最多也就完成了七八成,剩下的量虽不算多,却是顶顶麻烦的。   考虑到接下来还有的忙活,俞小满决定来一顿丰盛的早饭。   上一回,展易去镇上买过冬粮食的时候,除了大米外,也捎带了不少磨好的白面。其实,他原本是想不到这事儿的,因为即便是双亲还在世时,展家也没有吃面食的习惯。多亏俞家老二头一次来时带了不少东西,尽管到了最后全都都退了回去,他却记得那里头有磨好的白面。   当时,他就暗暗将这事儿放在了心上,横竖白面贵是贵,也没到自家吃不起的地步。因此就在买粮食时,顺手捎带了几十斤白面。   而今个儿,俞小满就打算用这些白面做顿好吃的。   野猪身上全是宝,哪怕最好的肉都已经做成了熏腊肉,余下的例如猪下水一类,只要好生捯饬一番,也是不得了的美味。   这不,俞小满回山洞取了个猪肺,又从赶场子仅剩的菜里头扒拉出一个大白萝卜,清洗切片后,配上生姜粗盐并花椒,来了个简易版的猪肺汤。在等待汤炖好之时,她也没闲着,只利索的擀好面,掐着时间将面条下到汤里。待出锅舀到大海碗里时,再往上头撒一把葱段就算大功告成了。   喷香扑鼻的猪肺面,哪怕只闻着,就忍不住叫人食指大动。   展易仅在年幼赶场子时吃过一碗面,具体的味道早已忘了,只记得那时天格外的冷,一大碗热气腾腾的汤面下肚,整个人从头到脚都暖了个彻底。直到如今,那种浑身泛着热气的感觉,他都不曾忘记。   偏巧,猪肺汤原就有着温补、保暖、祛寒的功效,配上满是麦香味的面条,只叫人在秋日一大早就痛痛快快的吃出了一身汗。   尤其是展易,在问过媳妇儿确实吃饱了后,他就将锅里剩下的面和汤底一扫而空,弄得原就知晓他食量的俞小满都有些傻眼了,实在是因为她下的面条份量十足,加上还有猪肺汤打底,别等下给撑坏了吧?   这当然是多虑了,不过也因着吃得通体舒畅,接下来展易愈发的干劲十足了。   俞小满先前就打算将剩余的猪下水全部卤起来的,包括四个猪蹄髈。卤水分好多种,不过大多数都是暂时没法配齐调料的,尤其很多配料里头是包括中药材的,这个完全可以不做考虑。再结合原身记忆里这一带的习惯,她只选择了一种比较简单的辛辣味卤水。   调制卤水是做卤味最重要的一步,为防出错,当然是由俞小满全权负责,至于展易则要将原材料再度清洗后,或是切成块,或是在上头多划拉两刀,等卤水配好后,再依着不同品种分批下到卤汤锅里。   譬如,在用旺火将卤汤煮沸之后,先下到锅里的必然是猪蹄髈。猪蹄髈个大不容易熟,哪怕展易已经实现将一个蹄髈一分为二,也依旧需要长时间炖煮才能入味。   差不多在猪蹄髈下锅后两刻钟左右,就可以将猪头下到锅里了,当然也是剁开的,不然就算铁锅再大也不可能放入一整只的野猪头。又一刻钟之后,猪舌、猪尾就可以入锅了。再过段时间,可以放猪心、猪肚、肝腰之类的。直到猪肝全部熟透,猪头肉能轻易□□筷子后,方算完成。   其实,除了猪下水和猪蹄髈外,卤鸡翅和卤鸡爪也极为美味。   偏生,先前展易倒是猎了不少野鸡来,可要么自家吃了,要么做成了风干肉,余下不多的也叫俞家老二拿走了。不过也无妨,卤汤只要保存得当,完全可以反复使用。等下回再有了野鸡,卤起来就方便多了。   俞小满一面看着火候,好掐时间放入各种原材料,一面随口跟展易说着闲话,一不留神就说到了卤鸡翅和卤鸡爪。   正所谓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哪怕她本身只是随意的提了一句,卤汤可以继续留着,等回头又打了野鸡就可以做新的卤味了,可这话听在展易耳中却是立马变了个味儿。   媳妇儿想吃鸡翅鸡爪?成!   等一大锅子的卤味都出了锅,俩人又蒸了小半锅子的米饭,就着还有些烫口的卤味饱餐了一顿后,展易再度拿上他的弓箭出门去了。   俞小满虽有些愕然,不过转念一想倒也没错,毕竟那头大野猪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余下的一点儿完全可以由她一个人来完成。既如此,展易忙着进深山打猎自是理所当然的。   于是,待日落时分,展易提溜着被绑成一串的野鸡回来时,她彻底没了言语。   卤鸡翅、卤鸡爪是无上美味,可这速度是不是略有些快呢?   借着夕阳的余晖,展易将足足六只野鸡皆抹脖褪毛。俞小满上来帮忙也被他劝阻了,只道负责烧水就好。不过最终,因为数量过多的缘故,俞小满在烧完水后,仍是过来帮忙了。   俩人齐心将六只野鸡收拾得干干净净,只等着明个儿天明后在下锅卤。   连着两天,俞小满几乎没离开过灶台,除了卤鸡翅、卤鸡爪外,香辣味的卤鸡杂也极为下饭。而且跟先前卤猪下水不同,这回她在老卤汤里头又剁了不少花椒进去,生生的卤了一大堆的重辣卤味。   先前展易搭的烟熏架子也没有拆掉,一开始是没来得及拆,后来则是发现有这么个架子也好,毕竟烟熏鸡胸肉也别有一番风味。   忙过两天后,瞧着山洞前挂着的密密麻麻的肉块肉条,俞小满心中满是成就感。一面瞧着,一面还琢磨着,要不要抽空去村子里收点白菜萝卜之类的,光有肉肯定不行,趁早做些腌菜、泡菜还是很有必要的。   然而,没等她将这个想法付之于行动,又隔一日,展易给了她一个巨大的惊喜。   准确的说,是惊吓大过于欢喜。   他又猎回来了一头不亚于先前那头份量的大野猪。   俞小满直接就看傻眼了。   硕大的一头野猪,尤其这头看着比先前那头更加黑壮,嘴里还有两对向上翻转的獠牙,唬得她立马往后退了好几步,这才堪堪稳住身形。   展易解释说,上回那头是母野猪,这回则是公野猪。又道,快入冬了,野猪坳那头愈发不太平了,叮嘱她最近都不要跑远,最好连溪边都少去,横竖他出门前会将两个水桶都打满水的。   对此,俞小满只忙不迭的点头。就算有指尖灵泉在手,她也不认为自己对上野猪能有胜算。尤其野猪整体呈黑褐色的,大老远的看到就够吓人的,像眼前这头,嘴里还有獠牙,这得有多嫌命长,才会主动跑出去送死?   略定了定神,她犹豫着要不要上去帮忙一块儿收拾。   幸好,展易直接唤她去准备晚饭,只道如今太晚了,就算俩人齐齐上阵,也不可能在天黑之前收拾妥当的。因此,他只将野猪的血放到了盆里,又清洗了山洞前的地面,拿上回没用完的去腥草将附近一大片都仔仔细细的熏了一遍,才总算松了口气。至于剩下的事儿,就明个儿起身再说吧。   这边,展易忙活晚了,那边,俞小满也做好了晚饭。   她先前还在考虑要不要让展易抽空多垒个灶台,其实像一般的农家,灶间都是有两个灶台的,尤其是人口多的人家,单一个灶台绝对忙活不过来。   可没等她同展易提这事儿,这不,又来了一头大野猪。事有轻重缓急,自然得先紧着眼前的事儿,哪怕如今天气已经转凉了,没处理过的野猪肉也搁不了多久的。不然,万一馊了臭了,她还不得心疼死?   而紧接着,她就知晓为何展易会这般着急着猎回野猪了。   亦如方才展易说的那般,越是临近冬日,山里头越是不太平,尤其离这边只有一个山头的野猪坳愈发的危险起来,甚至连附近一大片都不安全。按说这种情况下,最好的法子就是尽可能避开,可展易非但没有躲避,反而迎难之上,愣是拼着受伤都要再猎一头野猪。   万幸的是,他身上只有几处擦伤和划伤,都是不碍事儿的皮外伤。可饶是如此,还是把俞小满吓得够呛。   至于原因……   “这回肉够了,你能做猪肉脯了。”展易吃了几口,忽的道。   俞小满当时就愣住了。   猪肉脯的事儿,大概是先前无意间说漏了嘴,可她真没想到展易会将这事儿牢牢记在心中,并直接付之于行动。   作者有话要说:   大半夜的,写的我好饿啊_(:3ゝ∠)_   ☆、第11章   第011章   有了丰富的原材料,不大显身手一番怎能对得起死去的大野猪呢?   抱着这般想法,俞小满拿出了十八般武艺收拾整头野猪,没敢浪费一丝一毫。别说肉和下水了,她连骨头都没放过。   这是自然的,别看这年头肥肉,尤其是肥膘最得人心,可搁在她上辈子,反而是小排大排更受欢迎,而猪大骨头也卖得极好。   猪大骨头又叫筒骨,两头大中间有洞,内涵丰富的骨髓,是炖汤的绝佳材料。   俞小满先让展易将筒骨上头的肉削掉些,再用开水略过一下后,直接放入锅内。   炖筒骨很是耗时间,毕竟这年头可没高压锅之类方便的厨具。且在将筒骨入锅后,展易就没事儿干了,索性在旁边又砌了一个灶台。   砌灶台这事儿倒不是俞小满提出来的,她倒是想过,却是琢磨着等展易略空一些了,再提这事儿。而展易,在收拾完第二头野猪后,主动说了这事儿。   先前,他一个单身汉,有这么个灶台就够用了。可如今娶了媳妇儿,将来可能还会有孩子,只一个灶台哪里够用?尤其冬日里,就算洗澡能用温泉水,喝水呢?横竖砌个土灶也不费事儿,他索性赶早不赶晚,趁早弄好了事。   还真别说,展易是干惯了各种粗活的,只这么个土灶,不到小半天就搞定了。唯一麻烦的是,土灶砌好后并不能立刻就用,而是要晾些时候。搁在盛夏估计也就大半日,如今这会儿,怕是要晾个两日等彻底干透了才能用。   待土灶砌好,俞小满的大骨头汤也差不多好了。   她原以为因着调料所限,这锅骨头汤滋味也就平平,可不曾想,等到真的开吃了,才意外的发现汤汁鲜美到叫人忍不住先舌头都吞下去,而骨头里的骨髓更是嫩得不用吞咽就自个儿下肚了。   难不成这就是野猪和家猪的区别?   说真的,俞小满并不知晓其中内情,她上辈子吃的蔬菜水果倒都是自个儿用灵泉水灌溉出来的,肉类还是去镇上买的。哪怕村子里有所谓的散养鸡,真相却是村里也早已开始喂鸡饲料了。至于猪,人家压根就不养,懒得费这个劲儿。   光喝汤可饱不了,哪怕猪大骨头上还有好些肉,那也不够吃的。   等尝过鲜味儿之后,俞小满就起身将已经半凉的骨头汤盛出来,重新舀水洗锅下面。等面好了之后,拿筷子挑到碗里,浇上骨头汤汁,来了顿鲜美可口的筒骨面。   两头大野猪的筒骨都留着,一锅根本就煮不下。俞小满跟展易商量,不如接下来就吃面好了,面条、面片、面疙瘩,淋上奶白色的筒骨汤,想想都要流口水。   展易自然没意见,他只问了一句话:“调料够吗?”   还真别说,不提这一茬,俞小满都没想到先前赶场子买的调料差不多都用尽了。粗盐和油倒是剩下很多,前者是因为买的最多,后者则是因为这些日子没怎么用。   将调料的数目如实告诉展易,俞小满忧心忡忡的道:“一来一去的不方便,不如我省着点儿用?”   就算展易不说她也猜得到,随着天气愈发转凉,山上只会越来越危险。这会储藏过冬食物可不单只有猎户,偏生,去一趟镇上真的不方便,一来一回就要大半天,尤其最近天也黑得早了,只怕回来就已经天黑了。   再一想,这年头很多人家对于吃食都不讲究,一年到头只用粗盐也能过得下去。像俞家,也多半日子都吃的是炖菜,底下杂粮饭上头架个篦子蒸两碗菜,省心省力还能省柴火。   哪知,展易却摇了摇头,只道明个儿一早他就再下山一趟。买调料是一回事儿,他还要跟村里人多收些白菜萝卜,没蔬菜光有肉,冬日里一样不好过。   听他这么一说,俞小满自不可能再反对,只再三叮嘱一定要小心行事。   次日,展易天微亮就出了山洞,即便是他如今也不会再托大天黑赶路,幸好他已经习惯了,只要先去村里打个招呼,叫相熟的几家把白菜萝卜等一些不容易坏的蔬菜准备好,再径直往镇上去。等再度回来时,或是付钱或是给肉,背上蔬菜上山就成。   正常情况下,还是来得及赶在日落之前回到家中的。反正再展易的印象中,仅有一次没赶得上,那次他借住在了村里,第二日才进山。   以前哪怕多耽搁几日也无妨,可如今到底不比以往了,总不能留媳妇儿一个人在山洞里。因此,展易只紧了紧身上装钱的褡裢、背后的竹篓子,加快脚步往山下走去。   幸好,一切顺利。   才刚进村,展易就碰上了俞家老二,交代他最近不要上山的话,又将背上的几大块野猪肉并一串钱给了他,让他帮着收蔬菜。   俞家老二满口子答应,俩人约定好时间后,自分头行事不提。   已是深秋时节,离冬日也没多少天了,村子里显得格外的寂静。这是当然的,其实自打秋收之后,村里的壮劳力就都陆续出门,或是去镇上,或是去县城,无论是做些小买卖还是打短工,多少总能有些收入,好过于闲在家里。   若非俞家有祖传的手艺在,俞家老二指不定也得出门找活儿干。其实,就算是有手艺,像俞三叔打小就不爱待在村里,除了春耕和秋收外,压根就寻不着他的人,等俞家爷奶一走,更是直接没了音讯。   有时候,俞家老二觉得三叔这样也不赖,有法子能轻松的赚钱,谁愿意拼死拼活就混口吃的?   回头仔细想想,他决定听妹子的话,先将祖传手艺练好了,横竖他也没三叔那番本事,学他老子也没啥不好的,起码将来娶了媳妇儿生了娃儿,不用为吃喝犯愁。   ……   ……   送走了展易,俞小满又开始继续前一天的活儿。   要知道,哪怕展易带走了二十来斤野猪肉,这生下来的还是有够她忙的。   她先去检查了一下上回用剩下的柏木枝丫,发现已经所剩无几了。熏腊肉这条路断了后,就得想其他法子了。像她先前期待的猪肉脯当然可以做,问题是谁家会一口气做那么多?偏家里剩下的调料也不多了,尤其是干辣椒,原就买的不多,做猪下水和鸡杂鸡爪时用的差不多了,余下的只怕不够用。   思来想去,又见剩下的酱油还算多,俞小满忽的灵光一闪,决定来做熏酱肉。   酱肉这玩意儿做起来很麻烦,不单步骤繁琐,更重要的是想要入味得放中药材。好在俞小满打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放中药材,自家仅解决了温饱,可没那个闲钱,天知道在没有广泛种植之前,中药材能卖出什么天价来,索性放弃还比较现实。   不过,其实也无需完全放弃,等来年开春了,只要能寻到种子,她就有希望种出来。到时候自家吃倒还是其次,卖给药房能赚不少钱,且用她的指尖灵泉灌溉出来的药材,比野生的药性都强。   只是现如今,像大料、香料、桂皮、丁香之类上辈子很常见的调料,这会儿还是别想了。倒是酱油能派上用处,再有就是所剩无几的葱蒜姜得都折进去。   简化了配料,这步骤倒是不能省。   过沸水,切小块,趁着展易不在身边,她还大胆的将指尖灵泉放了大半锅,这才掐着量放调料和猪油入汤。   接下来则是肉下锅了,先放的是脊肉,其他带皮的肉块分层码在上面,加入现有的配料后,煮开后还得开锅将肉块上下掉个个儿,继续用小火焖煮。   在这期间,隔两刻钟就得起盖翻一次锅,又因着是小火慢熬,格外得费时间。   足足小半天后,才总算妥当了。可便是如此,还不算完。   俞小满起身走到山洞里,将所剩无几的柏木枝丫兜了出来,拿柴刀一一劈成极小的段块,其实如果能锯成碎屑效果更好,不过条件有限也没法子了。   瞅着差不多有小半斤份量的柏木碎片,俞小满拿了块破布兜好,将先前锅里的肉块并汤水都盛了出来,草草清洗了一遍后,把柏木碎片搁到了锅里,再放上篦子,将方才拿出来的肉块一一码好,改好盖子后,用小火焖煮一刻钟,这才算真正的大功告成。   因着数量太多,最后一道熏酱肉愣是叫她忙活了半日工夫,偏这道步骤还省不得,味道能更好反而不重要,关键是若是不熏,这肉没法储存。   再一次的,她开始想念上辈子的冰箱。   不过,没等她想太久,展易就回来了,如同一个会移动的小山,肩挑手提背扛的,饶是俞小满已经见过他拖三百多斤的大野猪回家,这会儿也木了。   新的大铁锅、几麻袋的红薯土豆、数量庞大的白菜萝卜,还有成串的玉米、干辣椒等等,竟然还有两个粗瓷大坛子,惊得俞小满目瞪口呆。   惊讶之后,则是满满的心疼。若不是干惯了粗活重活,这么多东西又怎么能咬牙背上来呢?别说天生神力,力气再大,这上山的路也不是那么好走的。   想到这儿,俞小满赶忙上前帮着卸东西,俩人一道儿忙了好一会儿才总算将东西都卸下且放到了山洞里。   展易告诉她,去过这一趟后,没什么特殊情况怕是不会下山了,倒不是山路问题,而是野猪坳那边的情况愈发糟糕了,看这情形,旁的地方也未必好过,这个冬日山里怕是有些难熬。   俞小满忙道一切都听他的,横竖家里的粮食也足够过一冬了,接下来只要将白菜萝卜等蔬菜都腌制起来,家里既不缺肉也不缺菜,加上木炭也是够的,定能熬过冬日。   这话倒是不假,展易对于山里的生活极有经验,自不会马失前蹄。当然,他所谓的经验也是这些年一点一点的积累起来的,尤其进山第一年的冬日,他却是真的差点儿没捱过去。   过去的事儿,展易并不打算提起,他只趁着如今尚未完全日落,赶紧去小溪那面挑水,先将两个粗瓷大坛子给洗干净了,新买的大铁锅也好生清洗了一番,顺便还帮着剁了小半颗大白菜。   正好,先前的大骨头汤还有剩,煮个面片汤,往里头加上白菜,再淋上汤汁,简单又不失美味,还能让身子暖和起来,免得带着寒气入睡。   再接下来,炖肉的事儿就被俞小满交给了展易,横竖先头准备工作都完成了,剩下的也就看着火,正好让她腾出来手来腌菜。   他们这一带,腌菜的方式其实很简单。   将白菜萝卜之类的蔬菜清洗后,或是切片或是切块,放入坛子里,加水加盐,密封几日后就能直接仇恨了。   简单是简单,问题是这样真的不好吃啊!   换成俞小满,步骤就繁琐多了。   其实,哪怕是她也不敢保证会所有的腌制法子,只因上辈子各种腌菜、泡菜品种口味实在是太多了。她还算是个动手能力比较强的吃货,饶是如此,也不过会区区一二十种。要知道,上辈子光是泡菜就有不下百余种法子,她这手艺也就唬唬展易罢了。   展易也不好唬,在看了两遍之后,他就偷师成功,俩人一齐动手,速度一下子就快了许多,愣是将预计三天才能完成的事儿,在不到两天里就大功告成了。   然而,就在腌菜、泡菜做好的那一天夜里,外头徒然间下起了瓢泼大雨,且一下就是一整夜,直至次日天明,才堪堪有所减弱了雨势。   作者有话要说:   周四了,我第一个反应居然是——又到了掉针女的日子了_(┐e:)_   ☆、第12章   第012章   深秋真的到了。   一场暴雨之后,天气骤然间转冷了,亏得俞小满先前抽空做了几件厚衣裳,不然一准能冻出病来。饶是如此,在早起走出山洞的那一瞬间,她还是叫外头的冷风吹得打了个寒颤。   展易担心的看着她。   山上原就比山下冷,加上刚下了一整夜的暴雨,连山林里吹起的风也显得愈发湿冷了。偏生,如今方才深秋,这要是到了寒冬腊月,才叫一个寒冷刺骨。   好在,俞小满原就不是那等娇弱的人,没等展易开口,她就跟没事儿人一样,三两步的走到灶台前,开始生火烧水做饭。   说起做饭,其实像上河村这一带,除非是春耕秋收那一阵子,多半人家都是一天吃两顿的,也就是早晚两餐,午间那顿是省了的。不过,展易和俞小满却是特例,前者年轻力壮,干的又是体力活儿,且前头几年都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自不会亏了自己;后者则是纯粹因着习惯问题,哪怕真叫她选择的话,宁愿省却早饭,也不可能不吃午饭。   因此,俩人自打成亲后就是一日三餐制,且顺着这一带的习惯,早饭无比丰盛,份量更是足足的。   又因着前几日炖了不少的大骨头汤,连着几顿都是吃面食,哪怕面条、面片、面疙瘩轮换着来,却仍是换汤不换药的。   所以今个儿,俞小满打算换个口味,遂趁着点火烧水的工夫,先搓了两根大玉米棒子,煮了半锅子玉米饭。说起这玉米饭,其实真没啥好稀罕的,做法更是完全不值得一提,可架不住人家味道香甜可口啊!   光有玉米饭当然不够,她从最早封好的坛子里夹了一碟萝卜泡菜,又切了一碗卤肉,并一碗香辣鸡杂,这才招呼展易过来吃早饭。   等俩人胃口极好的吃完早饭,先前那丝寒意早已不翼而飞。   而此时,太阳也慢慢升起来了。雨过天晴,山林里有一种别样的清新感,引得俞小满踮着脚不住的眺望远方。   算算日子,她已经有好些日子没离开山洞了,至于下山那就更不用说了。当然,在经历过困难重重的下山路后,最起码在最近几个月里,她是不会再想尝试一次了。可去周遭逛逛总行吧?   当下,她满眼热切的望向展易。   展易也在看她,四目相对后,他轻咳一声挪开了眼睛,只开口问道:“想去哪儿?”   雨过天晴当然应该去采蘑菇!   俞小满脆生生的说了自己的想法,脑海里闪过的却是上辈子她在秋雨之后上山采蘑菇,结果无功而返的事儿。山林开发太过的后果,不单是没了野生动物,连带一些蘑菇、木耳、核桃等等山货都没了踪影,叫她失望不已。   可显然,这些曾经的遗憾搁在如今是完全可以弥补的。   “走。”看着小媳妇儿两眼蹭亮的望着自己,展易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拒绝的话来,返身取了两个大号的竹篓子,带上他的弓箭、镰刀,唤上媳妇儿就往山林里去。   虽说展易素日里喜食大荤之物,可他也不是完全不吃素的,偏因着上下山极为麻烦,除非是正好要去镇上卖猎物,不然他是不会为了点儿蔬菜往山下跑的。   自然,想吃菜时就得自个儿想法子解决了。   这要是俞小满,只会想着开春以后在山洞附近多开垦几垄地,横竖绝大多数蔬菜都能种在旱地里,哪怕地薄产量不佳也无妨,够自家吃就成。   可展家原也不是农户,他们家祖祖辈辈就是靠打猎为生的。先前展老爹倒是攒下了些钱置办点儿地,可便是如此那也是赁出去让别人种的。毕竟,当时展老爹忙着上山打猎,展老娘的身子骨又一贯不怎么好,总不能叫当时还没扁担高的展易去种地吧?   也是因为如此,展易直到今时今日,对于种田的那点事儿仍知之甚少,他想吃素菜,要么向村里人买,要么就直接去山林里找。   春天的荠菜、马齿苋,是他最常吃的两种野菜,吃法也简单,拿开水焯过以后凉拌着吃就成;夏天则吃茭白、白芦笋,切开后炖肉吃,这锅边素也是素;秋日里就更不用说了,初秋的山林里,完全可以说遍地都是吃食,甭管是否好吃,起码不用愁吃的。   可惜的是,一旦过了中秋,就没几样还能入口的了,因此他得去村里收大量的白菜萝卜,留着冬日吃。   不过,蘑菇是例外。   这要是大晴天,那寻起来还是挺难的,可要是趁着雨后去寻,只要往大树根部瞅一眼,保准一瞅一个准儿。或者要是运气好,看到那种横倒在地的大树,一准收获满满。   唯一的麻烦,恐怕就是如何分辨哪些蘑菇是可食用的,哪些又是有毒的。   俞小满自认对于食材还算颇为了解,可她也不敢太大意。上辈子所谓的看蘑菇颜色是否鲜艳来区分有无毒素,简直就是误人子弟,要知道有很多毒蘑菇都是外表看着不起眼,乃至一副牲畜无害的样子。   所以,当她远远的看到大树根下有一丛蘑菇时,只能拿求救的目光看向展易。   展易当然不会徇私,一面同她一道儿采集蘑菇,一面告诉她哪种能吃,哪种万万碰不得。俞小满学得很快,且在这期间,她还分辨出了以往常吃的几种菌菇。   像长在松树下的松菇、长在杂草丛中的草菇、素有山珍之王称呼的香菇等等,再加上展易教她识别的几种说不上名字的野山菇,不到小半天,俩人的背篓里就已经装了个七七八八。   唯一让她觉得失望的是,像猴头菇、松茸、鸡枞菌之类的珍稀菌菇却是一样都没看到。   幸好,与失望伴随而来的,还有惊喜。   在一根倒地多年的**树干上头,俞小满看到的一丛丛的黑木耳,当下立马上前将木耳统统采了下来,脑海里同时也掠过数种美味羹汤。   及至日头越来越高,先前还有寒意的山林里,也逐渐转热了。俩人瞧着竹背篓都差不多满了,商量了一下,决定先回山洞,正好将蘑菇木耳仔细清洗一下,趁着日头正高好晒个通透。   对了,连带她前些日子采摘的果子一并再晒晒,上一回倒是也晒了,可搁了这几日,再加上昨夜一场雨,她老担心会潮会霉,多晒晒总是没错的。   这般想着,俞小满不由的加快了脚步,却冷不丁的被绊了一下。   山林的地面上满是枯枝烂叶,将下头的泥土遮盖着严严实实的,正好昨个儿夜里又是一场大雨,不单落叶又添厚了几分,连带脚底也更容易打滑了。   亏得展易伸手拉她一把,不然只怕没受伤也得摔得浑身都是泥。   待俞小满心有余悸的拍着胸口缓了口气时,蓦的,她瞪圆了眼睛,不敢置信的望着脚边几个被踩烂了的绿色果实。   这不是……   下意识的抬头望去,她只一把拉住展易,语带激动的道:“展郎,那个能帮我打下来吗?我看着好多都长开了!”   被点到名的展易狐疑的跟着她一道儿抬头望去,再度低头时,面上狐疑的神色却更重了,半晌才道:“那个只是闻起来香甜,吃起来发苦的。”   俞小满僵了一下,无言的望着高大乔木上一个个呈星芒状的果实——那是她最爱的调料之一,俗称大料、八角的大茴香。   问题是,谁会没事吃这玩意儿?!   沉默了片刻,俞小满再度两眼放光的望着展易,毫不掩饰眼底里的渴望之情。   她先前都已经死心了,觉得这辈子都没希望配出她上辈子最得意的秘制十三香了,没曾想竟然不费吹灰之力就发现了大茴香,再加上先前已经有的几样,保不准再费些心力还是有希望能配齐的。   所谓的十三香,又称十全香,指的是十三种中草药配成的一种特制厨房调味料,具体的配置方法和比例自然是各有各的说法,而俞小满上辈子是个资深吃货,既不缺钱也不缺闲,很是下力气研究过,甚至每到秋冬季节,就有一大片朋友邻居跟她求购秘制十三香。   紫蔻、砂仁、肉蔻、肉桂、丁香、花椒、大料、小茴香、木香、白芷、三奈、良姜、干姜……   上辈子,但凡有心,想要配齐原材料还是很容易的。可如今,她手头上只有花椒、良姜和干姜,幸好天降大料,叫她又平添了几分信心。   再看展易,他是怎么也不明白为啥小媳妇儿会喜欢这种怪东西,可这原也不叫个事儿,既然媳妇儿想要,那他费点儿力气也无妨。   大茴香树很高,亏得展易打小就跟着老爹上山打猎,自是爬树好手。为了省事儿,他直接从树上掰了几根枝丫下来,倒是惹得站在底下的俞小满心疼不已。   好在这儿似乎真没人看上大茴香,树上密密麻麻的都是不说,仔细望过去,透着那些层层叠叠的枝桠,远处似乎也有类似的树木。   这下子,俞小满算是放下了心,想着回头再仔细寻寻,说不准还能有其他的惊喜。   惊喜当然是有的,兴许是怕污染了临近山洞的水源,展易并没有直接带她回到自家山洞,而是走到半路上稍微绕道儿去了另一边。那儿也有条山涧小溪,看着比他们山洞旁那条还宽一些,不过因着离得略远,若不是因着采蘑菇正好路过,哪个也不会舍近求远。   而惊喜就在小溪边上。   连俞小满也没有想到,山溪边上竟然有一大片薄荷,哪怕因着昨夜的暴雨冲刷,这会儿瞅着很是有些凄惨,可她绝不会认错,那就是薄荷。   薄荷,除了能当食材外,最关键的是,这是一种药。   作为最常用的中药材之一,薄荷既能治疗好几种常见病,譬如流行性感冒、头疼、发热、咽喉疼、牙疼等等,也能外敷治疗好几种皮肤病,是少见的几种即可外敷也可内服的药。哪怕没病没灾的,素日里也可以用薄荷替代茶叶,清心明目。   也是在这个时候,俞小满才真切的感受到,这延绵不绝的深山里,到底蕴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宝物。   结果,似是看出了她眼底里热切,一旁的展易忽的指着那一片薄荷道:“那个?吃完肉嚼一嚼,嘴里不会臭。”   俞小满:………………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回贱~\(^^)メ(^^)ノ   ☆、第13章   第013章   也就是说,在展易的心目中,薄荷的作用仅仅就是去口臭?   尽管从道理上讲,这么也没错,可俞小满还是懵了一下。只这么稍稍迟疑,展易就已经迅速将溪边的一整丛薄荷都采了下来,边采边告诉她,这玩意儿山上多的很,一点儿也不稀罕,她要喜欢的话,回头多采些回去。   俞小满当然不会拒绝这个提议,事实上她已经开始盘算了,等来年开春,自家山洞前也可以种一些薄荷,净化空气是一回事儿,她隐约还记得,薄荷也有一定的驱蚊虫作用,正好山上蚊虫多,哪怕效果一般,也聊胜于无。   就着清澈的山溪,俩人齐力将一上午的收获都清洗干净。其实主要还是展易在做,俞小满虽也没闲着,可这半日的奔走已经消耗了她多半体力,清洗的速度自然比不上展易了。   说起来,原身这身子骨也确实弱了点儿,倒没什么大毛病,就是体力太差了。哪怕先前待在俞家时,原身也干了不少活儿,可家务活儿跟在山林里奔走到底不是一码事儿。   俞小满心道,她恐怕得想法尽可能多增强体质,以便尽快适应山上的生活。   之后,俩人一道儿回了自家山洞,俞小满去生火做饭了,而展易则在清扫了山洞前的平台后,寻出一大张竹编席子,将上午的收获都仔细推平搁在太阳底下暴晒。   别看早间天气微冷,到了这会儿晌午时分,太阳倒出来了,俞小满惦记着她前些日子采的野果,深怕潮了霉了,赶紧取出来也晒了起来。   等用过午饭,展易再度带上弓箭背上竹篓离开了,而这一回,俞小满却是老老实实的留守家中。并不是她不想跟着一道儿去,实在是没这个能耐。   看来,增强体质迫在眉睫。   不过在此之前,她还是先瞅瞅家里还有什么需要收拾的。   熏腊肉、腊肠、肉条等都齐齐的挂在山洞口的檐子上;腌渍着泡菜、腌菜的粗瓷坛子,也一个个整整齐齐的码在山洞的岩壁脚下;香辣、麻辣、辛辣味儿的猪下水、鸡爪、鸡翅、鸡杂等等,这会儿也差不多入味了,惹得洞里的空气微微泛着辣意。   再有就是过冬用柴火、木炭也都堆放的格外齐整,只是这么一来,倒是衬得自家山洞略有些小了。   俞小满若有所思的扫视着洞里的一切,她不太清楚这个山洞究竟是天然形成的,还是展易后来挖的,只依稀记得好像展家人以前上山打猎也常宿在山洞,却是不知究竟是这个山洞,还是另外的。不过也是,进出山费时又费力,想来就算是先前展家不曾败落之时,进山打猎怕也是十天半个月才下山一趟的。   等展易回来后,倒是可以问问他山洞的情况,要是有法子扩充的话,自然是最好的。不然,他们恐怕得另想个辙儿,弄个专门囤积东西的地方。   将家里又仔细收拾了一遍,在这期间,她也没忘了晒在外面的山货。到了后来,索性端了个小竹凳,取了上回用剩下的竹篾,编起了竹席。   及至夕阳西下,展易回来了,略有些黝黑的面庞上难得有些喜色,卸下背篓招呼媳妇儿过来看。   俞小满略有些狐疑的凑上前去,只一眼却惊呼出声:“这是……”   松茸。   险险的将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咽了下去,她不太清楚这年头松茸是不是还叫这个名字,最主要是,原身可不懂山货山珍。   展易没发觉媳妇儿的异样,只道:“这菇子比早先采的那些味道更好。”   一时间,俞小满只觉得无言以对。   尽管同属于菌菇类,可拿大众货的香菇、草菇去跟十大珍稀名贵菌类的松茸比较,这未免也太欺负菇子了。   再看展易,他已经动手将竹篓子倒了个底朝天,毫不怜惜的将松茸推平了跟先前已经晒得半干的香菇草菇作伴。   尽管之前他也是这般对待其他山货的,可现如今换成了松茸,作为资深吃货,俞小满只觉得心痛万分。问题是,展易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在他看来,一样都是菌菇,唯一的区别恐怕在于,松茸只能去更深的深山里采,可那也是多走两步的事儿,不算麻烦。   最终,俞小满还是决定来了个眼不见为净。可话虽如此,在准备做晚饭时,她还是伸手摸了一把松茸,打算熬汤提味。   也就在这时,让她目瞪口呆的一幕出现了。   展易蹲在地上整理山货顺便翻面时,似乎看到了什么东西,随手抓起一把就往外头丢。   “等等!”俞小满赶紧叫停,及时抢救了下了两颗松果,忙不迭的问道,“这是哪儿来的?展郎。”   似是没料到这个问题,展易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才告诉她,估摸着应该是采松茸的时候不小心带进来的,不妨事儿,丢了就行。   野生松果,丢了就行?   再一次,俞小满感受到了无比的心痛。幸好,她及时想到,这玩意儿说不准在这里有的是?再不济,想要寻一些回来应该不难吧?   想到这儿,她赶紧将剩余的松果抢救回来,还将先前被展易丢掉的几颗再度捡回来,捧作一堆放到篮子里,这才告诉展易,这是松果,能吃的。   于是,无言以对的人成了展易。   喜欢吃菌菇不算啥,展易自个儿也吃,反正熬汤炖肉都挺香的,哪怕称不上喜欢,他也并不讨厌。再有木耳也是,哪怕像薄荷这种吃不饱的,起码味道挺好闻的。可先有大料,后有松果,他忍不住开始怀疑小媳妇儿是不是傻了。还是说在他离开村子的这些年里,村里的情况愈发差了,都开始吃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了。   看着展易一脸“虽然你很傻但我不嫌弃”的神情,俞小满登时一阵气结。   说来也是凑巧,俩人正大眼瞪小眼呢,一只大尾巴松鼠从山洞前小径两边的树冠上跳过。   山里的小动物不怎么怕人,尤其这种没几两肉的,胆子反而比虎豹更大。看到前头有松果,那松鼠径直跳过,揣上一个眨眼间就窜回了树上,就这样当着失主的面,吭哧吭哧的吃起了贼赃。   “你看,它能吃,我为啥不能吃?”俞小满指着大尾巴松鼠道。   展易也看到了这一幕,然而他还是不太明白,只一脸耿直的回道:“羊还吃草呢,我就不吃。”   俞小满:………………   最终,还是展易举手投降,这原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横竖松鼠能吃就表示这玩意儿没毒,那小媳妇儿应该也能吃吧?尽管想破脑袋也不知晓这东西有啥吃头,他还是决定尊重媳妇儿古怪的爱好。   “明个儿我给你搬一筐来。”   听得这话,俞小满高兴了,想了想,又追问道:“这山上可有核桃?我以前吃过。”   山核桃这东西本就是存在于原身记忆里的,所以她并不担心惹人怀疑。   果然,展易回想了一番后,很快点了点头,琢磨着山核桃肉虽少,起码比松果之类正常多了,忙许诺也带些回家,让小媳妇儿吃个够。   得了承诺,俞小满高兴坏了,她上辈子就爱吃各色坚果,得闲了更是自个儿炒着吃。再一个,人人都道坚果吃多了会变聪明,哪怕效果不显著,她仍对此坚信不疑。   哪知,等她随口说了吃坚果的好处后,展易却一脸的怀疑,指着不远处还在吭哧着的松鼠道:“它天天都吃,很聪明?”   “很聪明”的大尾巴松鼠呲溜一声窜走了,瞧不出聪明与否,起码看着身手还是很利索的。   望着松鼠快速消失的方向,俞小满再一次觉得心累到无语。   还好,展易说到做到,次日就给她搬回了一大筐的松果、核桃,且还是核桃占了大多数,显然他即便没明着反对,他还是不觉得松果能吃。甚至对于核桃,他也觉得这玩意儿吃起来麻烦,还没滋没味的,家里又不缺肉,吃这玩意儿干嘛?   俞小满刚想赌气说不给你吃时,冷不丁的发觉展易头上身上有好几个毛刺球,下意识的摘了一颗,登时惊讶的道:“这是怎么回事儿?”   展易抬头望天,又看了看又被媳妇儿拿出来再度晾晒的菌菇木耳,反正就是不回话。   俞小满瞧着稀罕,又接连追问了几句,偏他就是不吭声,就跟锯了嘴的葫芦似的。思量了片刻,她换了个说辞:“这是在哪儿得的?领我过去瞧瞧成吗?”   犹豫了好一会儿,展易到底还是点头应允了,就连媳妇儿又拿了两个竹篓子出来,他也没有反对,只是细看之下,他面上多少有些迟疑。   发现毛刺球的地方离山洞其实没多远,也就是采完核桃松果后,回来时经过的地儿,算来统共也就百来步的地儿。   然而,还没等展易把地方指给小媳妇儿看,意外徒然降临。   准确的说,是毛刺球徒然从天而降,且目标直指展易。   俞小满惊呆了。   她急急的抬头看去,只看到树冠之间闪过一双绿豆小眼,没等她看清楚,罪魁祸首已经跑得无影无踪了。再看展易,举着弓箭却没来得及射箭,一张俊脸涨得通红,连耳根子都隐隐泛红。   一下子,俞小满全明白了。   敢情就是自家男人素日里没干好事儿,得罪了一票小动物,这才冷不丁的遭了报复。不过,瞅着这些个毛刺球,与其说是报复不如说是恶作剧来得更恰当一些。   这时,展易整个耳朵根都红了个彻底,他哪会想到小东西偷袭完之后还不跑,居然等在这里又砸了他一回,还是老招数砸完就开溜。他纵是箭术不错,也没可能在树冠之间找到这么个小东西啊!   也是平时造孽太多,关键时刻,丢人了。   俞小满瞅了他好一会儿,到底还是决定善良一回,权当方才的事儿没发生,从地上捡起一颗已经炸开的毛刺球,剥出果实放在手心里。   “展郎,这叫板栗,能炖汤也能做菜,还能当零嘴儿吃。你帮我打一些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迟来的更新_(┐e:)_   ☆、第14章   第014章   自家小媳妇儿的要求,展易就算再为难,也还是没法拒绝。只一点,像采摘板栗这种粗活累活,他一个人来做就行了,没的拉着媳妇儿干苦活。   ——毕竟,他也不敢肯定下回还会不会有不长眼的小东西捣乱,丢人这种事儿只要没叫人瞧见就不作数。   当然,他也没说的那般直白,可俞小满还是听明白了,只强忍着笑意答应了下来。   俩人或摘或捡,挑着大颗成熟的弄了整整两背篓的板栗,幸好这回小东西没再杀个回马枪,勉强算是保住了展易的颜面。   等回家后,俞小满才坐着小竹凳,拿小刀子将毛刺球的外表划开,把里头的板栗一一挖出来搁在竹篮子里。其实,这个时候多半毛刺球都已经爆开了,即便没爆开的,用手也能扒开,只是她考虑到数量略有些庞大,横竖有小刀子,犯不着跟自个儿的手指过不去。   事实证明,她这么做是对的,因为扒完了板栗还不算完,还有山核桃。   比起相对而言还算好扒的板栗,山核桃才真的要命。   展易拿回来的山核桃数量真不少,一大筐子里十之**都是山核桃,由此可见他究竟是有多不待见松果。可这些山核桃仔细看起来,却很是有些怪异。   淡绿色的外表,呈椭圆形,拿刀子划开外头的果皮,露出来的却是类似于碧根果模样的东西。   俞小满拿了一个放在手心里细细端详,她没记错的话,碧根果应该是外来物种,还是很久以后才会传播过来的。转念一想,得了,她是吃货又不是农产学家,大学里学的那些知识也早八百年就还给老师了。再说了,她连穿越的是什么朝代都没弄清楚,出现不同寻常的坚果也不算什么,谁知道这玩意儿是不是消失在了历史长河里。   想到这里,她索性砸开了一个,略试了试味儿后,却不由的瞪圆了眼睛。   按说坚果一类是要经过加油盐等配料翻炒后,才会变成可口美味的零嘴,可生吃也无妨,只是味道不怎么好罢了。可叫俞小满没想到的是,这个外表略怪异的坚果,吃到嘴里却美味到不可思议,哪怕生吃感觉都比上辈子吃过的品牌坚果更加叫人难以忘怀。   目光瞥到忙着收菌菇木耳的展易,俞小满顿觉痛心疾首。   这座大山里究竟有多少好吃的?   展易他以往究竟糟蹋了多少好东西?   兴许是因为俞小满的怨念太重,展易下意识的抬头看了她一眼,不解的问道:“怎么了?不好吃就赶紧丢了,晚上烧肉。”   于是,俞小满更怨念了。   她反复的跟展易解释了这种变异山核桃是多么的美味,当然她没提变异问题,只说手上这种完胜她之前吃过的一切坚果,并追问他哪儿还有。   山上的核桃树并不多,产这种核桃的估摸也就十来棵。   展易一面回忆一面答着,心下却愈发同情起他的小媳妇儿了。先前他还道村里人的日子总比自己过得好,尤其俞家,据说还是村里的富户,怎么就沦落到这个地步了?看把他媳妇儿给馋的,人家是搀肉,她居然馋核桃,可见以前的日子该多难过。   不知不觉被同情了一把的俞小满,在得知同样的山核桃起码还能再采一筐后,登时笑开了。   这板栗和松果的味道虽也不错,却是不能同山核桃相提并论,好不容易寻到这般极品的山核桃,当然要囤个够本。嗯,板栗和松果也不能少。   于是,接下来几天里,俞小满只老老实实的待在家里翻晒菌菇木耳,将展易陆续搬回家的各色坚果扒开晾晒,还要一一翻炒入味。亏得上回展易下山时,带回来不少调料,不然保不准就不够用了。   展易也没闲着,他先后又搬回来两筐山核桃和松果,只是这回却差不多是一半一半了,还冒着接连被砸头的风险,又拖回来三大筐的板栗。   这之后,他也曾想过帮媳妇儿一道儿扒坚果,虽说看起来是有些犯傻气,可既然小媳妇儿喜欢,他帮一把也没啥,可最终还是被俞小满劝阻了。   坚果类的终究只是零嘴,本来就不着急,就算一时弄不完,也可以等冬日里没事儿了慢慢扒。   展易一想也是,与其折腾这些有的没的,不如趁早多打点儿野味回来,兴许还能将小媳妇儿的口味拧过来。   也因此,展易又进入到打猎模式,只是偶尔还会给留在家里的小媳妇儿捎带一把野果子。哪怕他并不喜欢吃果子,可相较于坚果,野果子起码也能甜甜嘴吧?以往他就听说,女人和孩子就喜欢尝甜味儿。   于是,等某日晚间,展易像变戏法一般,从背篓底下摸了一枚红彤彤的野果出来时,俞小满再一次受到了惊吓。   这是一枚表皮已经开裂的大红石榴,只轻轻一扒就裂成了一大一小的两半。再一看,里头的果肉已经呈半透明状,粒粒饱满,汁水丰富。   山上到底有多少好东西啊?!!!   俞小满迫不及待的扒下几粒丢进嘴里,登时甜到了心坎里。   见小媳妇儿吃的高兴,展易也笑了,忙告诉她自己见到的那颗石榴树上结了好多果子,只不过大半还没熟,等再过个十几二十天的,他都给摘回来。   不想这回,俞小满却摇了摇头。   石榴是个好东西,可正因为它好,才不能都吃了。要知道,哪怕搁在她上辈子,石榴仍是多子多孙的象征,很多老一辈儿的仍觉得这是生子良药。而在这年头,大红石榴代表的意义就更不言而喻了。   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展易,俞小满还认真的询问了石榴的具体数目和卖相,见他说不太清楚,索性心一横,跟着跑了足足小半个时辰的山路,才来到了那棵石榴树下。   石榴树长得倒是跟她上辈子见到的差不多,只是树上的石榴却不太多,瞧着似乎仅有几十枚。不过因着这周围树挨着树,多半又都是枝叶繁茂的,看得不是很真切。可有一点却是能肯定的,石榴的卖相都挺不错的,远远看着就是一片红。   看这情况,恐怕用十天半个月就能完全成熟了,唯一的麻烦就是,要如何趁新鲜运出山去,还有就是怎么卖,卖给谁,卖个什么价。   第一问题反而不算难,几十枚石榴份量虽不轻,却难不倒展易,后面几个却是真的大难题了。   展易也不明白为何自家小媳妇儿看到这满树的石榴后,反而愈发眉头紧锁了,是嫌弃果子不够吗?可野果子不就是图个新鲜,多吃也没啥味儿了。   就在展易打算开口说自己不吃野果全给媳妇儿时,俞小满忽的想到了一件事儿,忙喜笑颜开的道:“展郎,你去过府城吗?”   府城?展易摇了摇头,旋即却又点头道:“我知道怎么去。”   见小媳妇儿一脸的好奇,展易索性告诉她,镇上每天都有去县城的马车,而到了县城,车马行就更多了,哪怕他并不认识路,想要去府城也不难,横竖车钱也贵不到哪里去。   听他这么说,俞小满终于放心了,当下就站在这石榴树下,将自己的想法娓娓道来。   她想让展易去府城寻俞三叔。   别看俞三叔已经好几年没回上河村了,可其实真要说起来,跟俞家的关系也没断,起码人家这十几年来在府城的住址就没变过。只是因着俞家爷奶没了,俞三叔懒得回村里,而村里的俞父俞母并大伯一家子也不会没事往府城去,这才断了来往。   就她从原身的记忆推断,俞三叔并不是什么坏人,相反那是个见面就带三分笑的和气买卖人。   记忆中,俞三叔什么买卖都做,当然都是合法的小买卖。从开始挑着担子走街串巷的小货郎,到后来攒了钱在镇上开了家小铺子,再往后则是去县城,最终在府城娶了媳妇儿安了家。   平心而论,俞小满挺佩服俞三叔的,甭管是哪个年代,白手起家都不容易。事实上,能做到像俞父这般,凭借手艺养家糊口已经不错了,俞三叔这种搁在上辈子绝对是个成功人士。   如今,她就想让俞三叔帮着牵线搭桥,把这几十枚石榴卖出去。   卖到府城,卖出高价。   等说完了自己的想法,俞小满抬眼期待的望着展易。   展易满脸的迟疑,说真的,他完全不看好小媳妇儿这主意,可一看到媳妇儿亮晶晶的眼神,心一软,当下便应承下来。心道,不就是往府城跑一趟嘛?横竖家里的粮食也囤够了,浪费两天也无妨。   只是如果要去府城的话,无论他的脚程有多快,哪怕一路上都坐车,也绝无可能当天来回的。一想到要将媳妇儿一个人丢在深山老林里,他又有些不大放心。   好在俞小满比他想象中的更加大胆,这要是刚上山那几日,兴许听着夜里的嚎叫声还会睡不着觉,可都那么多天过去了,她再怎么着都已经习惯了,顶多就是盘算着回头多弄些荆棘种在山洞前,省的有那不长眼的闯进来。   经过一番商议,俩人决定先挑几个外表完整的成熟石榴,又拿了个开裂的到时候让俞三叔尝,之后便回了山洞早早的歇下。   次日一早,展易揣上钱背上竹篓带上弓箭,又从俞小满手中接过了水囊,打算趁早下山。   临走前,俞小满叮嘱他,这事儿务必要瞒着俞母,顶好让俞三叔谁都别说。   展易答应了下来,旋即匆匆离去。   这一去就是两天。   直至两天后的傍晚,展易这才兴冲冲的回了家,一看到媳妇儿就掏出了一对银镯子,见她满脸的愕然,忙道石榴卖了个好价。   一个石榴二两银,也就是整整两贯钱,可不是个好价吗?   饶是早先预料到大红石榴能卖出高价来,俞小满还是被这个价钱唬了一跳,心下一盘算,这价就算不亏本,应该也没什么赚头吧?俞三叔为人是不错,可为他人做嫁衣裳显然不符做买卖的原则。   展易道出了原委。   俞三叔是个老道的买卖人,打从第一眼看到那石榴就知晓这一定好卖。要知道,有时候一个样子值不值钱,真的不看它本身,而要看有没有人愿意出高价。展易拿去的几个石榴卖相都不错,红彤彤的瞧着就透着一股子喜气,加上石榴自带的意义,卖出高价是毋庸置疑的。   不过,他也说了,一码归一码,这是头一回跟展易做买卖,况且先前侄女儿出嫁他也没添妆,所以额外让了三分利。等第二回买卖时,就不是这个价了。   ……   俞小满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她想她大概明白俞三叔能把买卖做大的缘由了,只是甭管是她还是展易都不是买卖人,能有这么个能耐的三叔顶在前头,确实是件好事儿。   果然,展易又告诉她,因着知晓了他是个猎户,临走前俞三叔特地叮嘱他,下回若是猎到了好东西,一定要记得送到府城来,他出高价。   当然,这里头的好东西却不是野鸡野兔野猪之类的,最起码也应该是一整头的鹿,乃至豺狼虎豹一流。   不过这话,展易却没说出来,只是将新得的一对银镯子套在了媳妇儿手腕上,连声道好看。   银镯子是俞三叔给的,每只净重三两,也就是六两银子。除此之外,他还另给了展易两贯钱,合在一起才是这次卖石榴的钱。当然,这么做还是俞三叔吃了亏的,因为银镯子本身还需要工钱,并非光按重量算钱。   俞小满心头记下了这事儿,回头却是缠着展易每天带她往石榴树那边去,偷偷的往树根下浇灵泉水。   按说结果时期浇水会冲淡甜味的,可一来灵泉水并非一般的水,二来量也没那么多,起码对于一整棵的石榴树来说,这么点儿也就是人们常说的甜甜嘴,碍不了事儿。   事实证明,未经稀释的灵泉水功效果然显著,因着这棵石榴树早已成年,倒没发生一夜之间长成参天大树的事儿。只一点,石榴瞧着愈发红润好看了,一枚枚果子的好似小灯笼般挂在枝头,打眼瞧着就觉得喜庆。   是时候往府城送货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忘记放图片了。   小满:它能吃,我为啥不能吃?   展易:………………   ☆、第15章   第015章   真到了采摘时,俞小满才愕然发现,这棵歪脖子石榴树远比她想象中的更能结果。主要是好些果子长得高,又躲在层层叠叠的枝桠树叶后头,站在底下压根就数不清楚。   最终,还是展易爬到上头将石榴一个个摘下来放到背篓里,这才总算确定了具体数目。   一共有九十六枚石榴,算上先前摘的,这棵树结果的数目居然超过了百枚。   俞小满依稀记得,上辈子的成年石榴树年结果量能达到两三百枚,不过那是进行过优化的果树,再有就是日常有人工维护。她琢磨着,野生的石榴树能结百来枚果子应该很了不起了,等来年开春,她再时不时的过来浇点灵泉水,想必定能来个大丰收。   九十六枚石榴,里头有十枚是炸裂的。其实倒也不是很夸张,最丑的一个也不过是炸豁了嘴,看着还是很红很甜的,并不妨碍吃。   可不妨碍吃,却妨碍卖高价呢。   将炸裂的十枚石榴留下,俞小满特地取了个崭新的竹篓子,一层枯草一层石榴的仔细铺好,唯恐磕了碰了。   采摘的当天,展易就再度下山去了,俞小满还是那番话,千万别叫俞母知晓,不然就算这事儿同俞家无关,她也定能好一番折腾。   展易只道记住了,其实有句话他没说,就他看来,俞三叔看着更怕旁人知晓这石榴的出处,上次还嘱咐他直接从后门进家里,千万别去前头的铺子里。   这么看来,自家小媳妇儿跟她叔还真不愧是一家子。   仍是两天后,展易回来了,不同于上次,他这次背回来一堆的东西,吃的用的都有,看得俞小满一愣一愣的。   俞小满并不介意展易多买东西,尤其就展易那性子,绝不会买没用的东西。最早是给她买了一包桂花糖,之后是给她带了一对银镯子,不过那也是俞三叔给的,况且在这个年代,银制品是可以直接当钱用的,乡下地头是不收,可府城那边直接拿银子买东西也属寻常。   不过等细看了展易买回来的东西后,俞小满还是吃了一惊。   吃的里头有几样糕点糖果,这倒没啥,关键是展易带了一些镇上没有的调料来,例如土红糖、香叶、桂皮,还有两罐密封的酱。   用的东西就多了,两匹摸上去很是光滑的料子,还有一柄看起来很好用的铲子,以及一大包刺绣用的锦线和绣针。   就在俞小满查看东西之际,展易从背篓子底下掏了掏,半晌才掏出了一个破旧的布包,打开一看却是一大包的银锭子,足足有好几十个。   展易把东西一样样指给她看,且一一做了解释。   银子当然是俞三叔给的,人家本来是打算给银票的,毕竟那玩意儿方便携带,可展易不要。他这辈子都没见过银票,轻飘飘的一张纸,别说弄丢了,就算藏得好好的,万一糊了潮了,他找谁说理去?横竖银子也不重,他还可以拿个罐子装好埋地下,几十年都不带坏的。   俞三叔当然不会为难他,回头就兑了银子,清一色二两的银锭子。白花花的一小堆,瞧着就舒坦。   不过,俞三叔也告诉他,银锭子只能在府城大铺面里用,乡下地头还得用铁钱和铜钱,而且要是用银锭子兑换钱的话,得给钱庄千分之三十的工钱,不然人家才不给换。   展易虽也心疼那工钱,可他更清楚自己绝无可能带着一大堆的铜钱回来。只是在临走前,他还是跑了几家铺子,拿小银锭买了不少东西,也顺便找回了好些铜钱。   当然,他也是不是乱买的,糕点糖块是给小媳妇儿甜嘴的,毕竟石榴差不多都卖了,再说果子哪里有糖好吃。至于调料,则是他无意间看到人家在卖,挑顺眼的买了几样回来。绣包和料子是因为看着就上档次,比上回赶场子买来的好看多了,横竖刚赚了一笔钱,买就买了。   最后的那柄铲子,那是他喜欢的。   详细解释了银锭子和东西的出处,展易将布包往前一递,差点儿将完全没防备的小媳妇儿带倒在地。   俞小满一脸的无奈,俞三叔因着这一批石榴品相更好,给了高价凑了整数,足足两百两银子。哪怕展易花掉了一些,剩下的份量也着实不轻,冷不丁的塞过来,她接得住才怪。   最终,还是展易寻了个破罐子将银锭子装了起来,然后依着他原先的想法在山洞里寻了个隐蔽之处,将罐子深埋起来,正好用上了他刚买的大铁铲。   见他忙活开了,俞小满也赶紧将其他东西收拾好,等都妥当了,回头一看,正好看到展易将地面仔细的用土填平,还不忘将另外一边装腌菜泡菜的粗瓷坛子搬过来压在上头做掩护。   看到这一幕,俞小满忽的想起上辈子看过的新闻里,常有老人家将一辈子积蓄藏在罐子里深埋底下,等过个几年一看,全烂光了。   由此可见,只要银锭子的做法是多么的有远见。   等将装了银锭子的罐子安置好后,展易忽的提起了另一件事儿,却是他在回来时,意外的碰上了俞家老二。   其实也不算很意外,虽说已经是深秋了,可外出打短工的村人还未归来,这个时候留在村里的人本来就少,且多半还是老弱妇孺,轻易不会出门的。可俞家老二作为家里的壮劳力,却是见天的往外跑,又是砍柴又是砍竹子的,这一次两次的碰不上,次数一多,肯定是能碰面的。   展易只道,他没提卖石榴的事儿,甚至在俞家老二问他是不是又往镇上去了,他还点了点头。横竖他的确是刚从镇上回来。之后,俞家老二又说他打算过两日再上山一趟,给送些劈好的竹篾和这些日子做好的篾器。   搁在素日里,展易兴许还会推辞两句,毕竟这天越来越冷了,太阳落山的时间也愈发早了,山路是真不好走。偏生,那会儿他心思都放在背篓里的银锭子上,甭管对方说了啥,他一律点头答应。   也亏得他素日里就是一副不善言辞的模样,俞家老二半点儿怀疑都没有,聊了几句后就同他分开了。   俞小满先前是怕俞母知晓了石榴一事从中作梗,或者试图捞点儿好处,可如今买卖已成,她还担心什么?横竖银锭子都到手了,俞母再怎么能耐,还能跑到他们家把银锭子抢走吗?   “没事儿,回头咱们多拿些野味给二哥好了,辛苦他跑这一趟。”   展易点头称是,他对这个二舅子感观不错,只将这事儿暗暗记下,打算明个儿起早去林子里再打些野味回来。   也不知是展易运气好,还是俞家老二福气好,尽管次日展易收获不丰,却在又一日晌午前,再一次成功猎到了一头体型庞大的野猪。   这是第三头了,莫说展易了,连俞小满都不觉得惊讶,只熟练的帮着剥皮割肉,一面收拾一面还盘算着这回该做点儿啥。   他俩是不觉得有啥,却险些把挑着担子上山寻妹子的俞家老二吓趴了。   没法子,谁叫他挑担上来时,那个带着两对獠牙的硕大猪头正死不瞑目的瞪着他呢?没吓的噗通一声跪下来就已经算他胆子大了。   “这猪头好,要是叫我拿回去,阿娘一准不敢给大哥送去,吓不死他!”   闻言,俞小满抬头看了她哥一眼,没等她开口,展易已经一口答应下来:“嗯,回头你带走。”   俞家老二:…………我开玩笑的!!   一看她哥那一脸惊吓得神情,俞小满就知道他在想啥,可她并不打算拦着,只是起身洗了洗手,擦干后顺手递了个炸裂的石榴过去:“二哥,吃个野果解解渴。”   正绞尽脑汁想着该如何拒绝妹夫好意的俞家老二,被妹子这么一打岔,直接给忘了先前那事儿,拿手在衣摆蹭了蹭,接过野果子就是一口:“嗯,真甜啊,就是吃起来怪麻烦的,这核儿真多啊!”   “山里的野果就这样。”俞小满随口说着,转身去张罗午饭了。   俞家老二啃了两口后,索性直接掰开,把里头的果肉一把一把的往嘴里塞,还有空跟正忙着收拾野猪的展易闲聊:“妹夫你真能啊!这么大个的野猪也能逮到,厉害……哎哟,你家咋成这样了?”   兴许是因为刚来时被野猪头那死不瞑目的神情给吓到,俞家老二根本就仔细看周遭,等他缓过劲儿来之后,才愕然发现妹子家大变样了。   所谓的大变样指的不是簇新的大门和新砌的灶台,而是挂在山洞檐下的一溜儿熏肉、肉干、腊肠等等,且因着俞小满刚才进屋去拿食材,倒是叫他看到山洞里头也挂满了各色肉干,连墙边地上也堆得满满当当的。   这个妹夫不是一般般的能耐啊!   展易听得这话,手里的动作略顿了顿,抬眼道:“你要想学,回头开春了我教你打猎。”   “免了吧!”俞家老二唬了一跳,虽说方才被吓到也有不设防的原因,可他凭良心说,就算眼前这野猪已经完全死透了,他这打眼瞧着,还是觉得心头噗噗乱跳,“做人要实在,我还是老实跟着我爹做篾器得了,犯不着跟你抢这碗饭吃。”   听出了俞家老二言语里的拒绝之意,展易也不勉强,仍然埋头肢解野猪,没留神对方又悄悄往旁边挪了挪。   之后的这顿丰盛午饭,俞家老二破天荒的对一大盆红烧野猪肉视而不见,反而对着香辣鸡杂和辣白菜频频下筷。谁叫方才妹子做饭时,直接拿了个盆递给展易,叫人现切了一盆野猪肉下来。那血淋淋的模样,可把他吓得不轻。   不是他胆小,而是这野猪长得实在是太吓人了。   没曾想,他这番做派倒是叫俞小满误会了,回头就塞了一坛鸡杂给他,又拿了两串熏肉,当然也没忘记他钦定的野猪头。   俞家老二欲哭无泪,他是开玩笑的,开玩笑啊!!   这还不算,俞小满扫了一圈后,索性拿过装着石榴的篮子,一股脑的都倒给了他:“拿着路上解渴。”   “别介,妹子你留着自个儿吃,我一个大老爷们吃啥野果子?”俞家老二这回倒是拒绝了,可他妹子不听他的,最终他只塞回去两个卖相还凑合的,其余的还是叫他带走了。   考虑到最近天黑得特别早,等吃过午饭后不久,俞家老二就告辞了,又叫展易不用送了,赶紧把野猪收拾了才是正经的,回头就挑着担子走了。   这挑担也是有学问的,上山时倒是无所谓,下山前,他妹夫把猪头搁在前头的,他就这么一路跟猪头大眼瞪小眼,没走出几步就认输了,赶紧换了个肩膀这才继续往下走。可也不能老这么不换肩膀挑担,走了一段路后,他索性将担子收起来,改成了背的。   倘若这会儿有人从后面追上来,绝对能被吓得魂飞魄散,只因从后头看,俞家老二就跟个顶着个猪头的怪物似的,别提有多吓人了。   又因着手里有空了,他索性一把一把的抓了石榴果肉往嘴里塞,还真别说,这玩意儿又甜又多汁,真解渴啊!   一路走一路吃,等回到家中,原先那六七个石榴就只剩下了他手里最后的大半个。   “你吃的这是啥?”来给他开门的俞母目光炯炯的瞪着他手里剩下的大半个石榴,“哪儿来的?给我!”   还真别说,这么大个儿的石榴连着吃了六七个,也真是撑得慌,俞家老二随手就把大半个石榴给了他娘,顺便卸下了背篓,又将绑在背篓上头的扁担取下来靠在院墙边上,答道:“能是哪儿来的?妹子给的。”   “就这么半个?”俞母举着大半个石榴,一个劲儿的追问着。   尽管不明白他娘干啥一直揪着个破果子不放,可他虽然脾气暴了点儿,多半时候还是很孝顺的,因而只道:“给了好几个呢,我一路走一路吃,就剩这半个了。哎哟,可撑死我了。先不说了,我上个茅房。”   “上你个头!”俞母气啊,气得她心口疼。   跟家里其他人不同,她素日里常往镇上跑,时不时的给老大送些新鲜吃食,还得帮着收拾下屋子,偶尔还会去县城帮俞父拿单子,跟村里其他妇人相比,她算是极有见识的。而就在昨个儿,她去县城时,冷不丁的就听人家说,府城那头出了一种新鲜果子,有那钱多烧手的人买了一小筐,特地给送到县城这边的谢家书院里,说是叫先生尝个鲜。   当时,说话的人详详细细的描绘了那果子的模样,还特地提了里头是一粒粒的果肉,又道一个果子就要三两银子。   三两银子啊!   她家这作死的老二说自个儿吃了好几个!   “……你咋不吃我的肉呢?!”   俞家老二最初还不信,只觉得他娘又是听风就是雨的,一个破果子而已,没见他妹子一脸嫌弃的直接倒给了他,哪里就值钱了?就算吃着是格外的甜,能有糖块甜?镇上的桂花糖一包也就二十文钱,还三两银子一个呢,当他是三岁小毛孩?   可随着俞母越说越激动,越说越肯定,俞家老二也不敢确定了。   “这、这是真的?一个破果子就要三两银子?那我吃了六个,呃,六个半。”俞家老二低着头开始掰手指,“我吃了二十贯钱啊?!”   “我打死你个败家玩意儿!”俞母气疯了,可没等她扬起手来,俞家老二已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嗷嗷的叫开了。   “这真是妹子给的啊!叫我路上解渴的!我哪儿知道这破玩意儿那么值钱啊?一气吃了二十贯钱,我咋那么能耐呢?哎哟,我的娘,这种事儿你倒是早说啊!!!!!!!!!!”   俞家老二是真的被吓懵了,哪怕俞家家境不差,可二十贯钱真心不是小数目。他哪儿知道石榴还分三六九等,卖相好的能卖钱,炸裂的卖给谁去?而且也不是每个石榴都能卖上三两银子的,只是那个人傻钱多的挑了最最上等的送给书院先生。   他啥都不知道,他只知道自个儿一气吃了二十贯钱……   “这种事儿下回早说成吗?我这都吃完了你才说,这不是戳我心窝子吗?我的亲娘哟,你倒是别说了!我还生怕拿回来放不住,走一路吃一路,吃的我撑得慌。”   俞家老二越说越觉得委屈,不就几个破野果子吗?妹子塞给他时多随意呢,他哪儿知道这歪瓜裂枣的果子咋就那么金贵了。再说,这吃都吃了,干嘛非要不依不饶的?他能怎么样?他也很绝望啊!!   就在俞家老二哀怨不已之时,俞母又开了口:“满娘那头还有几个这样的果子?”   “统共也就十个,我在山上吃了一个,拿了七个一路上吃了六个半……”俞家老二越说越绝望,“我就给她留了俩!”   等等,有俩也比没有好啊!   一个三贯钱,两个六贯钱!   这回没等俞母再开口,俞家老二猛的翻身爬起来,径直就往外头走去。   见他这样,俞母忙急急追上去唤他:“你干啥呢?天都黑了,不老实搁家里带着,咋还往外头跑呢?”   “去山上找我妹子!我得跟她说说,可别稀里糊涂把果子全吃了,赶紧拿去城里卖钱!”   俞母被气了个倒仰,哪有自家没赚着钱还巴巴的跑山上告诉人家的?再看自家二小子,她只觉得哪哪儿都透着一股子傻气,刚想开口叫他回来,却见那小子才走了两步就捂着肚子往茅厕跑。   吃多了,拉脱了。   最终,俞家老二也没走成,他蹲在茅厕里拉得腿软,望着小青山方向唉声叹息,还不忘忍着心疼安慰自己。   ——罢了罢了,横竖妹夫家里多的是肉,也不差这几贯钱,他只当啥都不知道。下次见着人也甭提这事儿,吃就吃了,没的等吃完了还上赶着戳人心窝子的。   作者有话要说:   吓死人的野猪头我就不放图片了,有兴趣的可以自行百度。   ps:顺便给二哥点一排蜡,他真是太善良了哈哈哈哈!   ☆、第16章   第016章   俞家母子这一回是难得的统一了意见,哪怕一个是自己赚不了钱也不叫外人赚钱,另一个只是单纯的不想戳人心窝子,可甭管怎样,这事儿算是瞒下来了。   而毫不知情的小夫妻俩则忙着收拾野猪,索性这已经是第三回了,莫说展易了,连俞小满都摸索出方法来了,赶在天黑之前就处理了个七七八八。   俞小满还顺便焖了一锅红烧肉,直接连肉带汤汁都浇在白米饭上,来了个简易版的盖浇饭。   饭后,俩人清点了家里的存粮和肉,管够不说,肉还明显多出来了,毕竟有三头野猪并好些野鸡野兔,哪怕拿了些给俞家老二,剩下的一冬日也是吃不完的。   那咋办?   这要是搁在卖石榴之前,展易估计就会将第三头野猪给卖了,哪怕不换粮食,留着银钱傍身也是好的。可这不是刚卖了石榴吗?家里原就有几十贯的积蓄,如今又入了这么大的一笔钱,短时间是绝对不缺钱花的,既如此还折腾什么?   狠了狠心,俞小满索性将多半的猪肉都做成了肉干,好吃还耐放,算是彻底将山洞上头挂了个满满当当。   余下的那些,或是腌制或是卤了,正好展易很喜欢吃卤肉,这回可得好生吃个痛快。只不过猪头叫二哥拿走了,就没法卤猪耳朵了,但愿二哥能吃得痛快。   ……   ……   二哥表示,他一点儿也不痛快!!   石榴事件让俞家老二明白了一个深刻的道理,就算是价值三贯钱的稀罕玩意儿,吃多了还是会闹肚子的。   又或者说,他一个地里刨食的,就没这个福气吃稀罕玩意儿!   闹肚子还不是最惨的,对他来说,俞母当着自己的面拿走了野味才叫要命!   费了大力气才从山上拿回来的野味啊!一整只的猪头!俞承嗣你也不怕吃多了拉肚子!   至于那大半个石榴反而无所谓了,起码在几年之内,他是不想再看到这玩意儿了。别说看到了,连想想都觉得心痛,只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才好。   不过,也就是这会儿,要是过个几十年,等他年岁大了,他还是很愿意跟人提这事儿的,毕竟他一顿吃了二十贯钱呢!   这么一想,好像肚子……又疼了。   而俞母这边,趁着天不亮就背着一篓子好东西去镇上了,生怕她家承嗣开火不容易,她昨个儿愣是炖了一大锅子的肉,横竖如今天气凉了,放个几天也不会坏。   除了肉,她还额外又煮了十个鸡蛋,蒸了十个大肉包子,面粉是家里原就磨好了,里头的肉馅用的是二小子拿回来的野味。   对了,她也没忘记那大半个石榴。   搁了一个晚上,那石榴露在外面的一层已经有些蔫巴巴的了,俞母拿给大儿子时,还额外的愧疚,怪只怪自己没早些跟二小子说,不然八个石榴,给承嗣留一个,其他全卖了换钱银该有多好啊!   俞承嗣是认得这东西的,说来也是凑巧,他昨个儿刚参加了诗会,那边就有石榴,他还尝了两颗,心道果然不负盛名。   结果,才隔了一夜,他娘就捧着大半个石榴来找他了。   接过石榴一看,俞承嗣微微叹息:“二弟从山上拿来的?”他觉得他已经悟了,一定是那个混账老二担心自己抢他吃的,一到手就开吃了。   因着真相太过于惨烈,俞母原本是不想提这茬的,可谁叫大儿子自个儿先提了呢?   这下,她憋不住了。   “……真是气死我了,俞兴家那小兔崽子!一气就吃了二十贯钱,你说他咋那么能耐呢?还吃多了闹肚子,昨个儿晚间我炖肉的时候,就听到他不停的跑来跑去,今个儿出门时,他还蹲在茅厕里呢!”   恨恨的说了情况,俞母抬头一看,她大儿子已经彻底懵了。   俞承嗣觉得,他还是太小看他二弟了,竟然为了膈应他不惜将自己吃撑,这么好的东西啊,落到老二那蠢货手里果然就是牛嚼牡丹,糟蹋了啊!!   想到这里,他简直是痛心疾首,可吃也吃了,再说这些也没啥意思了,因而只道:“罢了,能留半个总比啥都没有强。”   “话是这么说的,我就是心疼。唉,我还是心疼被他吃掉的那些啊,这么好的东西,这么好……”   俞母是越说越心疼,俞承嗣则是越听越心塞,所幸俞母一贯待不久,把东西搁好后,就一步三叹息的回去了。   只是在临走前,俞母哪壶不提开哪壶的道:“承嗣啊,上回你说的去府学那事儿有结果了吗?”   俞承嗣脚下一个踉跄,差点儿就摔了,待稳住了身形后,才勉强绷住表情道:“这事儿……人家是府学那边的先生,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这礼啊,还是太轻了。”   “太轻了?那可是一整头鹿啊,拿咱家满娘换来的!”俞母大惊失色。   “不过好歹跟人家攀上了些关系,也没有白送。”提到鹿,提到满娘,俞承嗣只想捂住心口,偏还得强颜欢笑的安慰俞母,叫他愈发的心如刀割。   不然呢?告诉俞母他这次亏了血本?原是打算拿鹿当敲门砖,好叫人家将自己弄到府学里。没曾想自己因着说的太直白反惹人家不悦,故而只说是当学生的孝敬先生,可既然说了孝敬,先生自是收得心安理得,这事儿过去也就过去了,再无人提及。   他的鹿啊!   不,那是他如花似玉的妹子啊!!   等送走了俞母,俞承嗣还没缓过劲儿来,足足半个时辰后,他才勉强平复了心情。之后,他上街买了俩精致的细白瓷碟子,将那大半个石榴剥开,把里头的果肉细细的弄干净摆在碟子上。   这么一看就好多了。   当天,俞承嗣就在家里请同窗来吃茶论文章,好的茶叶他是有的,茶具他也不缺,加上他赁的这个小院环境清幽,倒也不失为品茶的好去处。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   “子继兄好本事!”   “可不是?这般精贵的物件也能弄到手,听说这是府城才有的,没点儿门路还买不到呢!”   “还能叫我们几个一同品茗尝鲜,这份情谊定不会忘却。”   ……   俞承嗣微笑着表示不敢当,心头却在不停的滴血。   八个石榴啊!   就不说拿去卖钱了,若是给他的话,他定能讨得先生欢心,还能拿去疏通门路,保不齐这回就能顺利转去府学念书了,结果呢?   这混账老二!!   作者有话要说:   蠢作者写这章的时候,突然发现忘了给大哥取表字,然后看着大哥的名字“承嗣”,我脑海里就冒出了“留种”……   再一想,叫“留种”还不如叫“传宗”,反正是一个意思,听着还更高雅了。   不过到最后我还是放弃了,有这么个字,大哥会对未来绝望的。于是,我求助了我家女神,让她资助了我大哥的字_(┐e:)_   ☆、第17章   第017章   俞承嗣的埋怨,尚待在家中跟茅厕奋斗的俞家老二可不知晓。事实上,他连着拉了两天肚子,哪怕都了第三天,仍觉得手脚乏力。莫说上山砍柴、砍竹子了,就连走路的劲儿也没了。   这也是为何,他能老老实实待在家里,而不去镇上找俞承嗣把东西抢回来的最重要原因。   不过,没关系,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回头等他养好了身子骨,一准把自己的东西连本带利一并要回来。   话虽如此,待在家中的俞家老二也没真闲着。   养病的这三天里,他除了吃睡和跑茅厕外,旁的时间即便身上使不上劲儿,还是坚持不停歇的编着篾器。倒是弄得原本怨气冲天的俞母心里直犯嘀咕,老觉得自家二小子拉个肚子顺便把脑子给弄傻了,可她偏又有些怵二小子那犟脾气,忍了又忍,索性由着他去了。   哪知,等到第四日,俞家老二觉得身上舒坦了,趁着他娘出门割猪草的机会,麻溜的带上了他这三天里忙活出来的篾器,头也不回的跑出了家门,直奔小青山上。   俞家老二素来是个实诚人,他不愿意叫自家大哥白占了便宜,可反过来说,也同样不愿意自己去占妹子家的便宜。   只要一想到自己一气吃掉了二十贯钱的果子,哪怕妹子妹夫同样都不知情,他也没法装作这事儿不曾发生过。偏生,他也没啥其他能耐,想要弥补也只能靠这些个亲手做的篾器了。   步履匆匆的上了山,因着身子骨还没完全康复,他这一路走得格外艰难,愣是比前几次上山足足晚了半个多时辰。等看到妹子的时候,都已经是晌午过后了。   不过这一回,他压根就没给妹子塞果子或者野味的机会,哪怕他也明白,妹子之所以每次都给他塞东西,就是不愿意白占了他的便宜。   可傻妹子你吃大亏了你知道吗?!   远远的看到自家妹子坐在山洞前低头做着针线活儿,俞家老二赶紧几步走上前,麻利的将篾器卸下来丢到前头空地上,之后转身拔腿就跑,眨眼间就没了踪影。   俞小满:…………啊?!   不怪她反应慢,其实先前她已经看到她二哥过来了,想着再缝两针收个尾,正好起身给二哥倒水喝。结果,就这么两针的工夫,她二哥竟然丢下篾器就这么跑了,活脱脱就跟身后有鬼在撵他一般。   搞什么呢?   愣了半晌后,俞小满起身将已经做好的棉衣放在椅子上,几步走到前头,弯腰细看那一小堆的篾器。可看来看去,她也没察觉到什么不对劲儿,这不就是日常用的那些箩子筐子篓子吗?没啥问题吧?还是说,出问题的是二哥本人?   俞小满决计没有想到,她二哥这么做纯粹就是怕她再塞东西过去!   的确,像他这么千辛万苦的上山送篾器是不容易,回回给钱也不现实,毕竟他们是亲兄妹。也因此,拿野味抵篾器和跑腿钱是很合理的,至于回去以后野味落到了谁的肚子里,那就是另外一回事儿了,毕竟就算是给钱好了,人家愿意怎么花也是他的事儿。   可这一切的前提是两者价值相当呢!   俞家老二是真的怕了,他那傻妹子上回能塞给他价值二十贯钱的野果子,那下回呢?天知晓会塞什么过来,他还是赶紧多干些活儿,好叫妹子家少吃些亏吧!   于是,俞家老二步履匆匆的来了,又风风火火的走了,倒是叫俞小满平添了一肚子的狐疑。   这前几天,她好不容易才收拾好了第三头野猪,盘算着家里的吃食这回是尽够用了,倒是过冬的物件还差了不少。   先前刚来山上时,因着没换洗的衣裳,她紧赶慢赶的缝了两件,可那却都是秋衣,过冬的厚棉被厚衣裳还没着落呢。对了,她还得做两双靴子,免得回头叫展易冻了脚。   瞅着今个儿天气不错,她早早的搬了椅子放在背风又能晒得到太阳的地方,开始缝制厚棉衣,顺便还将棉花胎拿出来放到太阳底下晒了晒。   结果,一件棉衣才刚收针脚,她二哥就给她来了这么一出。   好在俞小满是个心大的,瞅着半天也没瞅出个花样儿来,她索性就将篾器搬回山洞安置好,之后就丢开不去想了。   又不是老死不相往来了,等下回见着人了再问呗。   说起来,她要做的棉衣棉裤还真不少,像她本人的倒是还好,毕竟也不干粗活重活,因此她只在袖口等处额外缝得厚了些,好避免磨损过度。展易的衣裳就麻烦多了,看他先前的旧衣就知晓了,领口袖口那就是重灾区,胳膊肘也是磨得发白发亮。更要命的是裤子膝盖和裤脚处,至于鞋子那就更不用说了。   俞小满自己的棉衣只花了半日工夫就成了,倒是展易的棉衣,愣是忙活了有一天多。   山里头冷得很,厚棉衣里头的棉花自然要衬得密实,为了防止棉花乱跑,还要将棉花胎细细缝成一格一格的。至于特别容易磨损的位置,得在里头衬上内衬。再有就是,像袖口和裤脚这两处,她特地做了松紧绳,扎紧以后可以避免冷风倒灌。尤其是裤脚,到时候直接扎紧了套进猪皮靴子里,既保暖还不透风。   其实,比起猪皮,鹿皮更适合做靴子。可已经入山多日的俞小满当然知晓鹿有多么难猎,索性拿厚厚的野猪皮做了外衬,而内衬则直接用了野兔子毛,这也亏得先前展易猎到的野兔子不少,虽说毛色丑了点儿,可衬在里头又不妨事儿,既保暖又舒坦,保准叫展易过个暖冬。   只单忙活这些事儿,她就用了七八日工夫,反而做棉被没花多少时间。又因着家里有了新棉花胎被褥,她瞅着老旧破烂的棉被,拆开来洗洗晒晒,寻了块粗布简单的缝了一下,做了个门帘子挂在山洞门里头。   时间有限,她只能奔着实用去,在棉衣棉裤上动的小心思也是考虑保暖和耐磨,完全没计较过外表。要知道,做件衣裳不过一日工夫,而绣个巴掌大的帕子就要花去月余时间,哪怕她会,也懒得瞎折腾。   待这些事儿都忙活好了,家里又堆了不少吃食。   在展易看来,没的媳妇儿忙得一天到晚不停歇的,他却闲着没事儿干的。自然,这些天他是真没少家里拉东西,或是猎物或是果子,甚至还冒着被爆头的危险,又去拉了半框子松果回来。   于是,刚歇了口气的俞小满,直接生了火爆了油,开始炒山货。   除了果脯是直接晒干囤起来的之外,其他坚果类的全都要炒过以后才能吃,而炒制的手法和放入的配料,直接关系到坚果的口味。   展易是不在乎的,哪怕俞小满馋得厉害,他仍不觉得那些东西有什么稀罕的。真叫他去嗑松子,还不如直接给他一根鸡大腿来得痛快些。不过,既然小媳妇儿喜欢,他也不会唱对台戏,就算不能帮着炒,生火总是没问题的。   因着展易不辞辛劳的往家里拖了一堆的坚果,以至于如今家里的坚果不单数量多,种类也不少。   俞小满生怕自己手生,炒坏了极品山核桃,所以决定先拿松子练练手,主要是那地儿离展家这边也近,只要无视小动物报复性的向展易丢暗器的话,松果是最容易弄到手的坚果。   最最重要的是,松子数量多啊!   炒松子之前,得先将松子从松果上头掰下来,这事儿虽简单却也架不住量大。光是掰松子就费了她不老少的工夫,回头她还叫展易寻了一斤黄沙,清洗筛选后留着备用,又拿了糖化成糖水,一样留着备用。   等一切都妥当了,灶眼里也生起了火,俞小满这才将黄沙倒入锅内炒干、炒烫,再将糖水倒入炒匀。待糖烟刚一冒出头,立马将松子放入,用炒勺不停的翻炒。待翻炒个小半刻钟,差不多就可以起锅了,不放心的话可以取两颗砸开,看里头的松仁变黄了,那就肯定没问题了。   不过,起锅并不代表就可以吃了,回头还得将黄沙筛出来,再将松子放凉了,或是直接食用,或是剥出松仁熬粥饭菜用。   还真别说,炒松子这活儿太费力气,才出了几锅,俞小满就觉得这胳膊已经不像是自己的了,还好展易也看明白了,接手了她的活儿,让她在旁边歇着去。   炒松子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这要是火太大了,容易把松子给炒糊了,同样要是翻炒不到位,或者速度迟了点儿,一样会糊。可只要注意这两点,那问题就不大了。   展易一开始也手生,不过炒了两锅后,很快就掌握了手感。等后一天,他又淘了斤黄沙过来,加大了每锅的量,只花了两天时间,就将俞小满原本预计忙活个三四天的事儿尽数完成了。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你们看时是早上,可我是半夜写的。   好饿啊_(┐e:)_   ☆、第18章   第018章   炒完松子后,还有核桃和栗子。   展易背回家的山核桃品质倒是上佳的,数量却不多。俞小满索性接手了这活计,再度亲自上阵炒山核桃。   俞小满只会两种炒法,一种是椒盐山核桃,另一种则是红糖炒核桃,两种滋味不同,却一样都是无上美味。   先说椒盐山核桃,其实也可以说是手剥山核桃,整颗带壳炒制而成,闲时拿几颗慢慢剥着吃,既能打发时间又解馋,就是炒法略有些麻烦。   炒制之前,俞小满先配制好了一定比例的盐水,放在一旁晾着备用,之后将灶眼的火生得旺旺的,直接将山核桃放入锅内大力翻炒,一直炒到外头的壳裂开缝为止。到了这一步,就可以把山核桃放入事先配好的盐水里,等估摸着山核桃充分吸收了盐分后,再拿漏勺全部捞出沥干进行第二次翻炒。   这第二次翻炒,却是既要加粗盐又要加砂,还得先用旺火蒸发了水分后,再换成文火继续炒,直到山核桃外壳被炒制成象牙色后,方可起锅。   本以为这是件简单的事儿,因着是带壳炒制的,香味不会外散,营养也不会流失,更不易炒糊,可同样的缺点也很明显,那就是容易生熟不均匀,所以必须比炒松子更用心,不停翻动也保持均匀。   椒盐山核桃炒制完毕后,就可以直接放入罐子里密封起来,等想吃的时候直接拿几颗就成。   至于第二种方法,也就是红糖炒核桃,其实是先将核桃仁剥出来,再用红糖炒制而成。这个方法倒是简单,只需要先用开水将核桃仁焯一下去掉涩味,沥干水分后蒸熟,再拿红糖熬浆简单翻炒一下就行。   唯一的麻烦就是,剥核桃费劲得很,不过同样的,吃起来就方便多了,无论是直接当成零嘴,还是在熬粥做菜时抓一把丢进去都成。   要是讲究一点的话,也可以拿木捣臼捣碎后再放入粥里熬煮。再精细点儿,就只能是研磨成颗粒乃至粉末后,做成核桃羹和核桃糊了,这两样吃法倒是适合老人和幼儿,不过暂时大概是用不上了。   而满满三大竹筐的生板栗却被俞小满暂时搁置了,比起放凉了以后不影响口感的松子和山核桃,这糖炒栗子还得现炒现吃。   将这些坚果分门别类的归置好,回头俞小满又有些犯愁了。   自家的山洞原本就不算大,只是先前因着东西不多,瞧着倒还算空。可随着过冬事物愈发囤积得多了,如今山洞里是满满当当的,哪怕已经归整过好几次了,打眼看去还是感觉挤得慌。   展易也是同样感觉。   说起来,这山洞是原本就有的。大概是在几十年前,展家阿爷某次进山打猎时,无意间发现了这个山洞,正好里头宽敞干燥,位置又恰在小青山和大青山之间,加上离最近的山民家也隔了有一个山头,便索性占了下来当作了临时的住所。   从那以后,展家子孙但凡进山打猎,都会在这里稍作歇息。而大山里其他山民也默认了这一片属于展家所有,轻易不会越界。   及至展老爹意外身故,展老娘也病逝后,展易索性卷了剩余不多的家当匆匆搬到了山里,将这儿彻底当成了家。   可惜,如今看来这个家似乎有些住不开了。   展易略一盘算,很快就有了主意。   要么索性搬离此处,去另寻一个更大更深的山洞。不过这么做的缺点也很明显,毕竟若是附近有好地方,展家祖宗不可能不心动。   要么就想法子扩充山洞,真要如此的话,那就得提前准备好挖掘的铁器,等冬日里闲下来了,正好可以慢慢的挖掘,唯一的缺点也就是耗时耗力罢了。   小夫妻俩商量了一番后,很快决定就选第二个法子。主要是这个山洞位置极佳,前有山溪后有温泉,哪里舍得轻易放弃?   既然是准备挖掘山洞,那就得提前准备起来了,譬如下山找铁匠打些挖掘的铁器等等。   不过在此之前,俩人还是又把山洞整理了一番。   缸子、坛子、罐子并一堆的柴禾木炭都尽可能的堆放到了山洞靠左面,几乎占了山洞一多半的地方,旁边紧挨着的是小夫妻俩晚间歇着的暖炕。而原本紧挨着炕头放着的小木桌,则被挪到了炕尾处,跟大衣箱子作伴。至于山洞的靠右面,特地被空了出来,正好跟房门呈一直线,成为了家中的过道。   当然,过道也不是全然空着的,展易的弓箭等物仍挂在这面的岩壁上。再有就是,山洞上方也挂满了已经风干了的肉干肉条并玉米辣椒等物。   这么一番整理后,虽仍显得很拥挤,可起码瞧着不那么乱了。   俞小满很满意,她还琢磨着,等回头山洞扩充完毕了,正好可以将这一间作为灶间。到时候,将外头的门和木墙做成敞开式的,平时门户紧闭,等要做饭时将其打开。这样一来,既满足了在屋内做饭的心愿,又不至于没法通风换气。   对了,她还得给展易多做几副皮手套,无论是出门保暖,还是到时候挖掘山石都用得上。   ……   在确定了冬日里扩充山洞后,没两天展易又下山去了。   也亏得铁匠铺常年开着,无需特地等赶场子,因此他只随意挑了个天气不错的日子,匆匆赶到镇上买铁器。   这年头的铁器很贵,上好锋利的那就更不用说了。也亏得家里刚大赚了一笔,他买铁器时也不必束手束脚的,只管挑最顺手的买下便是。   剁骨刀得再买两把,先前那把老的已经很钝了,不好使。柴刀、斧头也可以买两把,还有凿石专用的锤子、铁钎同样是必不可少的。   镇上的铁匠铺瞧着不怎么起眼,不过老铁匠的手艺倒是不错,只可惜铺子里的现货,展易都试了试手,感觉不是太小就是太轻了,给自家小媳妇儿留着防身倒是不错,却不适合他用。   当下,展易重新跟老铁匠说了自己的要求,其实也不算很复杂,无非就是他的力气要比寻常人大上一倍不止,铁匠铺里的这些铁器给寻常人用倒是合适,他用的却是必须定做了。   老铁匠干这一行也有三十年了,瞅了瞅展易那胳膊腿就猜到了个大概,索性拿了自家打铁的家伙让他掂量了下,估算出合适的份量和大小后,叫他给了定金又约好了时间拿货。   展易自是照做不误。   不过,这一回也不算是空手而回,他顺便拣了几样适合自家小媳妇儿用的,一并付了钱后放到了背篓里。虽说山洞那一片挺太平的,可有时候媳妇儿也会跟着自己外出,有样武器傍身总归更安全一些。   这之后,出了铁匠铺,他却没有立刻离开镇子,而是绕道去了镇子另一边的石匠铺。   镇上的这家石匠铺,要比铁匠铺开得更久,据说已经有二百来年了。这年头需要用到石匠的地方多得很,因此石匠这一行当不单体面,收入也颇丰。   展易过去之时,正好有人在铺子里谈买卖,却是来定做驱邪禳解用的石敢当。前头那人还在说着,就有一小学徒过来问他的来意,展易只道,他想要个石磨,磨豆腐专用的那种。   小学徒以为他是打算做豆腐生意的,只详细询问了尺寸大小,得知只需要一般蒸笼那么大的小石磨后,也没多深究,问明了师傅后,告知了价钱。   前头在铁匠铺里,连铁器的价钱加上定金,展易已经花了二十两银子了,等到了时间来拿余下定做铁器时,他还得再给人家三十两银子。也亏得铁匠铺收银子,不然他还得费劲儿去找钱庄兑换。   而这边的石匠铺子里,小学徒只道需要八贯钱,可以先付二贯钱当定金,另外担保小石磨至少三十年内不会坏,若是中途有了什么损坏,这边可以派人上门去修。   因着清楚这家铺子年代久远,展易倒是很放心,他没记错的话,上河村里正家里就有个大石磨,不过那是人家专门用来磨麦子的,传到里正手里,已经至少三代人了,到如今还是用得好好的,且一到秋收多的是人求上门来借用,那也是在这家石匠铺子里做的。   留下了具体尺寸要求以及定金,又跟人家约定了取货时间,展易背着篓子离开了镇上。   等回到上河村里,他并未立刻往山上赶,而是略一迟疑,转身去俞家寻了二舅子。   这若光是几样铁器,他一个人背上山倒也不难,可石磨就算再小,那份量也是够呛的。思来想去,他琢磨着要不叫二舅子同他一道儿上山,要不到时候先将石磨拆开了放在俞家,回头他跑第二回。   不过,在去俞家之前,展易还是很犹豫的,哪怕如今小媳妇儿愿意同他好生过日子,他仍对俞家稍有芥蒂,生怕对方再生事端。   万幸的是,在离俞家尚有一段距离时,他就看到俞家老二并另外一个少年郎,背着成捆的竹子远远的走来。   “妹夫?咋了,有事找我?”俞家老二诧异的看着自家妹夫,着重在他手上背后瞄了几眼,随后义正言辞的道,“我不要你的野味野果了,横竖回头我娘又得拿到镇上去,不如留着你和我妹子自个儿吃。”   一旁的少年郎——俞家老三抬头不解的看着他二哥:“不都抢回来了?”   俞家老二瞪了他弟一眼:“你以为去一趟镇上容易?再说,怎么可能都抢回来?俞承嗣不吃?他傻?”   “不还多抢了十个鸡蛋和两个肉烧饼?”   “闭嘴吧你!……咳咳,妹夫,你说吧,有啥事儿我能帮上忙的?”懒得理会自家蠢弟弟,俞家老二直接打发他先回家去。等问明了缘由,他当下拍着胸口保证到时候跟妹夫一道儿将东西送上山。   但是,坚决不要任何报酬。   任何!!!!!!   作者有话要说:   刷全职高手忘了上传,我错了_(:3ゝ∠)_   ☆、第19章   第019章   俩人约定好时间后,就在村道岔口各自走开了。   展易自是往村后头去了,俞家老二则是背着竹子往家那头走去,没几步就赶上了在前头等着他的俞家老三。   说起来,这会儿离太阳下山也就只剩一个多时辰了,换做旁人绝对不敢在这个时候上山。就连俞家老二、老三仅仅是在小青山外围砍竹子,也是早早的掐好时间下了山,极不愿意在山上耽搁。   要知道,越临近冬日,深山老林就越是危险重重。   瞅了瞅天色,俞家老二临近家门前,忽的想起家里囤的柴禾恐怕不太够,扭头跟弟弟说:“咱俩明个儿再往山上跑两趟,竹子够用了,柴禾可还不够。”   俞家老三答应了一声,低头躬身的跟在他哥后头进了院子。   等次日一早,俩人吃过早饭就往山上去了。俞家人口多,哪怕今年少了满娘,所需的柴禾仍不是个小数目,偏先前俩人忙着砍竹子做篾器,柴禾虽也搬回去不少,可显然是撑不了一冬的。   对了,俞家虽家境不错,可冬日里用到木炭的时候却并不算多,起码白日里都是拿柴禾取暖的。   这倒不是因为舍不得银钱,而是因为篾器最是耐冷不耐热,要是将屋里的炕烧得热烘烘的,保不住篾器就因此变形损毁。因此,俞家父子仨人白日里干活时,最多也就在脚边放个暖盆,倒是晚间若太冷了,会在睡觉那屋点上炕。   不过俞家每年还是会买些木炭备着,万一遇到特别冷的冬日,那就只能停了手边的活计,没得为了赚钱冻坏身子骨的。   这时候村里的其他人家,多半也都忙着为过冬做准备,上河村富户不多,俞家已算是上乘,更多的人家都属于要勒紧裤腰带过冬的穷苦人。   俞家这边,除了柴禾不太够外,旁的都已经置办妥当了。至于旁的,譬如米粮肉蔬等等,早已备齐了,用来做新衣新鞋的料子棉花也早买了,俞母和秋娘都已经做出几件。余下的,也就只剩检查房前屋后,看看哪里该修哪里该补的,修缮完毕后就可以安安心心的等着过冬了。   村里其他富户的情况跟俞家差不多,顶多也就是比俞家多备了些木炭,可那些穷苦人家却没那么轻松了。   早在秋收之后,村里多半的壮劳力就都外出打短工,盼着年前能尽量多赚点儿钱,好贴补家用。不过,到了这会儿也是该回来了,毕竟家里的活儿还等着人来做呢。   也因此,等到了展易和俞家老二约定的日子,村里较之以往,已经算是挺热闹的了,起码走在村道上,能看到三三两两的村人,或是修缮房舍,或是劈柴晒柴,当然也不乏妇人聚在一起边晒太阳边做针线活儿,处处都是一派忙碌的景象。   看到他俩结伴往村外走去,自有人上前打招呼套近乎。   “兴家,这会儿还去镇上?”   “哟,这不是展家那兄弟吗?你俩咋……对对,瞧我这破记性,你俩都成亲戚了。”   “展兄弟,咱们有些日子没碰面了吧?最近咋没见你来村里卖猎物?我家都一年没开荤了,就指着从你那儿割个半斤二两肉的,解解馋。”   “就是啊,展兄弟你回头打了猎物别去镇上了,来村里呢,近了不说,咱们都沾亲带故的,还能叫你吃亏不成?”   “……”   一路走来,展易没少被人拦下说话,好在他平素就一张黑脸,听了这些话也不过微微点头应和了两句,索性其他人也忙得很,略说几句后,也就各自散了。见状,展易和俞家老二乘机加快脚步出了村子。   说起来,展易虽如今当了山民,可他跟那些祖祖辈辈都生活在大青山上的山民还是有所不同的。最起码,他是在村里长大的,至今还在好些亲眷在村里,有两门还没出五服呢。   以往,他常会带些猎物来村里拆着卖,价格自是要比镇上便宜一两成,也由着他们半斤二两的割,甚至还会答应以物易物的要求,尤其每年临近冬日这会儿,卖的格外好,有些脑子转得快的人,还会便宜从展易处买了肉,转身跑个十里地,去镇上卖掉赚俩辛苦钱的。   可今年却是例外了,他打的猎物绝大多数都留在了自家,确是忘了村里人再穷都会在年前买些肉来打牙祭。   尽管心里想着事儿,展易还是走得很快,没多会儿就出了村子。这时,俞家老二瞧了瞧四下无人,压低声音向他道:“你也别太往心里去,咱们村里就有屠夫,养猪养鸡鸭的更是多得很。真要是馋肉,不用赶场子也能买到。”   旁的不说,俞家今年就养了六头大肥猪,过些日子就该寻屠夫杀了。到时候,顶多留一头自家吃,余下的都会卖掉。而依着惯例,要是村里人想要,半斤二两的也让割,且价格还会比赶场子时略便宜一些。   当然,肯定比不上展易卖的那些便宜,尤其他不爱计较,有些手头紧的也让先欠着,不行就拿自家地里出产的来抵,所以才有这许多人盼着他带猎物来村里卖。   可俞家老二却不这么认为,先前没结亲时,他还笑话过展易傻,明摆着只要拿到镇上去卖就能多得好些钱,何苦白叫村里人占了便宜。   如今展易成了他妹夫,他就不由的急了起来:“那些人只知道自家的粮食是一年到头辛苦种出来的,却说你打的猎物是在山上白得的。可这真要是白得的,他们咋不上山自个儿打猎呢?明摆着就是没本事又想占便宜。”   展易知晓二舅子这是怕他吃亏,因此只点头答应着,看起来像是听进去了,可仔细一瞧,他又是那副平静的模样,叫人觉得完全没往心里去。   俞家老二一阵阵牙疼,他家满娘已经够缺心眼的了,没嫁人前家里家外都是她在忙活,替她打抱不平吧,她只道统共就这点儿活计,做了也就做了,自家姐妹计较那么干啥?   轮到展易这边了,只怕是想着都是乡里乡亲的,能帮一把是一把,再说村里到底还有展家的亲眷在,平时没什么来往是一回事儿,总不能直接断了亲。   一路走一路想,直到进了镇子,俞家老二还是没想出好主意来,索性就先帮着搬东西了。   东西倒不是很多,几样铁器并一个小石磨,可份量却着实不轻。也亏得俩人都是有一膀子力气的,展易又特地将份量最重的石磨部件背上了,留下的都是相对来说比较轻便的东西。   饶是如此,俞家老二也累得不轻,起码是没力气再絮絮叨叨说话了。等出了镇子回到村里,又走了两个时辰的山路,好不容易来到展家,他已经快累瘫了。   好在,俞小满早已算准了时间,一看到他俩远远的走来,就掀了锅盖,先舀出了两大碗米汤送了上去。   卸下东西接过米汤,俩人都没第一时间喝下去,而是先捧着暖手。山上太冷了,哪怕一路上都在努力爬山,俩人依旧冻得不轻,几乎可以说是又冷又累又饿,捧着歇了好一会儿,俩人才一口一口的将仍有些微烫的米汤慢慢喝了下去。   米汤是俞小满晌午前就开始熬煮的,用的是浸泡了一个时辰灵泉水的新鲜大米,用文火熬煮了足足两个时辰,愣是熬出了一层厚厚的粥油。   端给展易和俞家老二的米汤就是最上头的那层粥油,看着是寡淡,尝在嘴里却是别有一份浓郁的米香味儿,下肚之后更是从胃开始暖和起来。   “妹子你这手艺没的说啊!”俞家老二也觉得稀罕,只不过区区一碗米汤罢了,以往家里也常煮,毕竟农闲时分也不可能顿顿都吃捞干饭,可他以前真没发现米汤还能好喝到这个地步。   俞小满微微一笑,什么都没说。不然还能怎样?告诉俞家老二,这跟手艺没有半点儿关系,纯粹是因为她浸泡大米以及熬粥所使用的都是灵泉水?   招呼二哥坐下来稍等片刻,俞小满很快就端出了事先煮好的饭菜。   说是饭菜,其实就是两个特大的粗瓷盆子。一个里头装满了成人拳头大小的白面馒头,足足有二十来个。另一个则装着村里冬日常吃的大菜,也就是大锅乱炖,里头有荤有素,端看主家的诚意。   俞小满的诚意自是足足的,荤的里头有上好的五花肉、排骨、肥肠,素的则是土豆、白菜、菌菇、木耳,出锅时再撒上葱段、蒜粒、姜片,热气腾腾喷香扑鼻。   当然,锅里还有先前熬煮的大米粥,热热的灌下肚,叫人在大冬天里吃得一头热汗。除此之外,她还又端了几碟小菜过来,有爽口的泡菜,也有极下饭的卤肉片,甭管直接吃还是夹在白面馒头里,味道都是一绝。   这顿饭吃得热闹,时间却不长。一是冬日里饭菜容易冷,他们又不喝酒,自然吃饭快得很;二是俞家老二还急着下山回家呢,加上他本身已经饿了个前胸贴后背的,好一番狼吞虎咽,不出一刻钟就吃了个肚儿圆。   等吃过饭,俞家老二就匆匆下山了,展易瞅着天色,愣是坚持将他送到了安全地带后再行返回,并叮嘱他,入冬之后就别上山了,毕竟这山上本来就是越冷越危险的。   俞家老二表示听进去了,又说过年妹子回不回娘家都随意,横竖展家这情形俞家那头都清楚。   其实依着他们这一带的习惯,正月初二是回门日,但凡离得不是很远的外嫁女,都会在这一日回娘家瞧瞧。当然不会空着手来,可同时也别指望送重礼,多半都是一筐子鸡蛋啥的,若是能往娘家拎一刀肉,那绝对是两家都体面的好事儿。   按说俞小满这情况,不来也没咋的,冬日里山路不好走是一回事儿,最重要的是,当初俞家卖女之事,村里人都心知肚明的,谁也不用糊弄谁。可反过来说,若是俞小满真的就此跟娘家人断了关系,已经隔了好几个月,只怕到时没人说俞家父母的不是,反而会纷纷指责俞小满不孝。   谁让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呢?   单这句话,就叫天底下多少被父母坑了的儿女们无处伸冤诉苦。   不过,展家这情况到底是例外,他们住在深山里,又不同村里人来往,就算再怎么被人嚼舌根他们也听不到。也因此,才有了俞家老二那番话。   来不来随意,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被人背后戳脊梁骨,念叨两句闺女果然是胳膊肘往外拐的赔钱货。   ☆、第20章   第020章   冬日里的第一场雪在某个夜里纷纷扬扬的落了下来,雪倒是不算很大,却也下了整整一夜,待次日天明时,外头早已是一片银白。   山上原就比村里冷,哪怕这会儿外头的雪已经停了,依旧让人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没出门前,屋里烧着炕,被窝里也有汤婆子,倒也不是很冷。可等一出山洞,俞小满就被寒风吹了个满脸,先前刚起身的那点儿热乎劲儿也消失了个一干二净。至于雪景什么的,则完全没顾得上。   展易起得比她早,原想着索性做了早饭端到屋里炕桌上吃,没曾想自己前脚刚出来,她也跟着来了。   被冷风怼了一脸,俞小满赶紧叫展易回去换衣裳,这早饭早点儿晚点儿都没什么,人要是给冻病了,接下来可有的吃苦受罪了。   衣裳是前阵子就做好的,样式很一般,却仍费了她不少精力。最外层是厚实不透气的粗布,衬着的是今年新打下来的棉花,为了防止棉花跑偏,她还特地缝成了一格格的,最里头那层是毛皮,什么色儿都有,瞧着未必好看,却胜在格外保暖。   这样的厚衣裳,她只赶出了三套,一套是自己的,两套是展易的,只因她自个儿很少外出,冬天的衣裳又是不显脏的面料,有一套厚的也够用了。   回屋开了大衣箱子,俞小满取了衣裳塞给展易,之后索性自个儿也换上了新衣裳,可她都换好了,展易还抱着衣裤愣在当场。   她倒是知晓这边的习惯都是正月初一才穿新衣裳,而之前就算再冷,一般也都是将就着穿头年的旧衣裳。可知晓归知晓,她却并没有往心里去。像她根本就没有头一年的旧衣裳,展易也差不多,去年的衣裳旧也就罢了,里头的棉花都快结成块了,这还咋穿?   俞小满又催了两句,展易最终还是换上了新衣裳,末了,还有些不太习惯的拍了拍衣摆。   这时,俞小满也取了猪皮长靴过来,帮他把袖口领口扎紧,又叫他换上长靴,将裤脚塞进靴子里。   展易一一照做了。   等二人皆换好后,这才再度出了门。其实,展易是打算自个儿做饭的,横竖也就是粥配馒头。粥是现熬的,馒头却是昨个儿晚间就做好的,回头锅里下层熬粥上层蒸馒头,简简单单,却不失美味。热乎乎的吃下肚,保准从头到脚都是暖烘烘的。   像是看出了他的想法,俞小满只道:“还是我来吧,你将外头的雪扫一扫,清出条道儿来。”   展易想想也是,拿过大笤帚麻利的扫起了雪,把家门口的雪扫干净之后,又将自家门前的小径给清了出来。   回头瞧着水桶里的水已经见底了,他又去山涧那头挑了水。等忙完这些后,灶台上也渐渐泛出了香味。   俞小满今个儿做的是松仁核桃粥,将提前浸泡过的小米放到锅里,倒水的时候悄悄掺入灵泉水。再往上头搁个竹箅子,整齐的摆好白面馒头,盖上锅盖后,用大火煮滚,等瞅着差不多了,掀开盖子撒一把松仁和核桃进去,正好竹箅子是方形的,卡在圆锅子里四面都有空隙,倒是无需特地将竹箅子再拿出来。   撒了松仁和核桃后,只需再稍稍煮一会儿,熄火后略焖片刻,就可以起锅开吃了。   早在歇火焖煮时,俞小满就已经回屋拿了盆子和碗筷,这会儿她先拿筷子将竹箅子上的馒头夹到盆里,把竹箅子搁在灶沿上,用大勺舀了两大海碗的粥。正好这会儿展易也过来了,顺势接过她手里盛粥的碗,端回了屋里。   略归整了一下灶台,很快俞小满也端着装了馒头的盆子回屋了,她想着早间该吃的清淡些,便舍了那些卤味下水,只开了泡菜坛子,夹了一碟用来下饭。   不多会儿,吃饭的小炕桌上就已经堆得满满当当了。   再没有比一大清早喝下一碗热气腾腾的粥更舒服的事儿了,俞小满胃口小,加上这些日子又常窝在家里不出门,吃的就更少了。喝了一碗粥,她就有了饱意,只夹了两筷子泡菜,并不曾去碰那盆白面馒头。   展易倒是想劝她多用点儿,他始终认为小媳妇儿太瘦弱了,平素一天吃的东西还没他一顿来得多,横竖家里不缺粮食也不缺肉,怎么能这般亏待自己呢?   可俞小满只道她吃饱了,又随口问起了他今个儿打算做什么。   依着以往的惯例,展易每天吃过早饭后,都会背上弓箭、箭囊,带上新打的大砍刀,出门打猎去。可昨个儿下了一晚上的雪,只怕路难走得很,再说也不知道今个儿还会不会再接着下。   展易转眼间已经吃了三个馒头,几乎是两口就下去一个,听她问起,才道今个儿打算开始凿山洞。   再凿一个山洞,就可以在里头再砌个暖炕,到时候如今这一间就可以当成灶间和堂屋了,也省得每日早中晚都跑到外头生火做饭。   听展易这么一说,俞小满也来了兴致,问他打算如何开凿洞穴,之后又要怎么布置。   还真别说,展易就没想那么多,他只是单纯的觉得如今这个山洞不够住了,东西越囤越多,人都走不开了。偏如今又是冬日里,俞小满不爱出门,等于就是变相的困在了这巴掌大的地方,着实受委屈了。要是多凿个房间,既宽敞了不少,也能有个做饭的地儿。   事实上,乡下地头这么干的真不少,只不过旁人家里住不开是盖屋子,他们家却是凿山洞。不过,本质上还是一样的。   可俞小满却有旁的想法。   这一户人家,三间屋子总是要的。灶间和饭厅可以搁一道儿,那是不是还应当弄一间客厅兼做活儿的地方?家里如今倒是不缺篾器了,可她素日里常做些针线活儿,这间实在是有些暗得慌,哪怕大白天的点了油灯也没亮堂多少。   还有就是睡觉的屋儿,如果可以的话,她倒是想住的略高一些,省的开春了山里的蛇虫鼠蚁一大堆,看的人头皮发麻。   二人商议了一番,最终展易拍板决定,就照媳妇儿的想法来,横竖有一冬的时间,索性就弄两间,一间当堂屋,一间当卧房,原先的那间就是灶间了。   灶间和堂屋可以是并排的两间,用过道相连,至于睡觉的地儿,到时候可以从堂屋那边走,往旁边上头开个石头楼梯,倒不用太大,弄得高些就成,里头新砌个暖炕,摆上炕桌,搁上大衣箱子,末了再开个小点儿的窗户用来透气。   商议好之后,早饭也到了尾声,展易干劲十足的下炕取了凿石专用的锤子和铁钎,打算立刻开工。   这时,俞小满也想起她之前做了好几副手套,有棉布的,也有皮制的,做好后倒是叫展易试了试,却因为戴着手套会影响射箭的准头,他平素打猎几乎都不戴。可这会儿要开凿山洞了,哪怕是逼也得逼着叫他戴上,不然几天下来,这手还不都给磨出水泡了?   顾不上收拾碗筷,她赶紧先开了箱子寻手套,亲手给展易戴上后,这才转身捧着碗筷出去洗了。   ……   接下来的几日,外头的雪一直断断续续的下着,展易忙着凿山洞,倒还真没出过门。   当然,俞小满也没闲着,她紧赶慢赶的赶制出了一副耳套和一个连耳朵的冬帽。耳套是给她弄的,取暖顺带隔音,冬帽则是给展易做的,还能方便挡灰。除此之外,她还用上了小石磨,因着家里没有卤水,还不能豆腐,只能先磨豆浆喝。   忙碌的时候,日子总是过得特别快。   等展易凿完堂屋,又将往上的石楼梯凿出个雏形后,冬至到了。   小青山这一带,习惯于冬至吃饺子,俞小满自然早早的和了面剁了馅儿,准备多包些大饺子,搁在盖帘里往外头一放,不出一个时辰就能冻成冰坨坨,回头想吃了直接下锅里就成,方便得很。   因此,除了常见的猪肉白菜馅儿外,她还特地拌了不少菌菇鲜肉馅儿,足足包了两百来个才停了手。   早在前几日堂屋凿好后,灶间就被挪到了屋里,当然外头的灶台仍没拆,只是在里头又垒了一个,方便冬日里煮些油烟不大的吃食,像下个饺子、煮个面条啥的,就不用特地往外头挨冻了。   点好火架上锅子,俞小满等锅里的水都煮开了,才点着数儿下了半锅的猪肉白菜饺子,想着饺子熟得快,吃完后再下第二锅也不迟。   看着一个个白胖的饺子在锅里浮浮沉沉,闻着空气里淡淡的香味,她不由的有些愣神。   冬至已经到了,年关真的近了。   作者有话要说:   那啥,编辑好像是说明天入v来着_(:3ゝ∠)_   ☆、第21章   第021章   展易记得很清楚, 他家没出事之前,每年到了冬至这一日, 他娘都会大清早起来和面剁馅包饺子, 包的还都是肉多菜少的馅儿, 好吃的直叫人恨不得把舌头都吞下去。那时候, 他一顿就能吃下几十个, 哪怕连吃好几顿都吃不腻。   可惜那都是从前的事儿了,自打搬到了山里,他是再也没吃到过冬至饺子了。   这会儿,闻着下头涌上来的香味儿, 展易立马停了手上的活儿,三两步的下了石阶,转身就进了灶间。   灶间, 俞小满正站在灶台前头, 拿了个大漏勺往锅里捞饺子呢。连着捞了两大海碗的饺子,她又取了个小碟子倒了些酱油,撒了点儿葱段, 又掐了瓣蒜用刀背拍扁了丢到碟子里。等做完这些事儿, 她转身去端饺子, 却愕然发现两大海碗的饺子都被已经被展易端到炕桌上了。   “锅里还有饺子汤,要吗?”俞小满一手端着碟子一手取了两双筷子, 快步走到了炕桌前。   展易摇了摇头,顺势接过筷子和碟子,等看着她在炕上盘腿坐好了, 才又递了筷子过去。   冬日里能吃上一碗热气腾腾的饺子,绝对是一件极为享受的事儿。诚然,单论香味,饺子绝对比不上那些浓油酱赤的大肉,可等真的吃到了嘴里,那滋味半点儿都不比红烧肉差。尤其这刚出锅的大饺子,说烫吧,那肯定没到烫坏人的地步,毕竟也晾了一小会儿了。可以说是正正好的温度,夹起一只放到嘴边用力一咬,美味的馅儿连同饺子皮一起涌到了嘴里,微烫的汤汁飞溅过舌尖再滚过喉咙,叫人忍不住眯起眼睛细细品尝。   展易抬眼就看到坐在自己对面的小媳妇儿已经吃得眉开眼笑了,当下嘴角微微上扬,挥动着筷子以一口一个的速度,飞快的消灭着碗里的大饺子。没多会儿,一大海碗的饺子就下了肚,他又起身盛了一碗,结果不到片刻就再度见了底。   也不知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今个儿这饺子是他这辈子吃到过最美味的,且虽然馅儿是咸的,又蘸了酱,可他仍觉得越吃越香甜,几乎甜到了心坎上。   这一吃,简直就停不下来了。   俞小满自问也是极好吃的人了,可她包的饺子,馅儿都是足足的,她吃了两碗约莫十七八个,就再也吃不下了,只盛了多半碗饺子汤,有一口没一口的抿着。   可展易就厉害了,哪怕他素日里胃口也极好,今个儿仍是叫人大吃一惊。因为他一气吃了不下七十个大饺子,看得俞小满一愣一愣的,唯恐他撑坏了肚子。   撑坏肚子当然是不可能的,不过展易也确是吃了个肚儿圆,吃完后愣是在山洞里转了许久,才总算消了食。   尽管俞小满并不知晓关于饺子的前因后果,可她倒是记住了展易爱吃饺子这事儿,心道,饺子也不算什么稀罕东西,横竖家里白面多的是,馅儿更是随便调,既然他喜欢吃,那过两日再吃一顿。   其实,真的说起来,比起猪肉白菜饺和菌菇鲜肉饺,她更喜欢荠菜饺子。偏荠菜只有开春那会儿才有,想吃也得等来年了。   话说回来,荠菜也不单包饺子好吃,凉拌一下也别有一番滋味,还可以跟年糕炒在一起,既能解馋还能解饿。   等到了开春,除了荠菜,香椿也能吃了,凉拌、炒蛋都不错。再有就是苜蓿和苦苦菜了,榆钱也是好东西,煮粥做窝窝头,蒸菜的滋味也不赖。到时候,还能去小青山西面挖春笋,蒸焖煎炒都可以,要是做成酸辣笋尖,她能就着半碟子吃下三碗白米饭。   唉,可惜这些都要等来年才能吃到。   对了,等来年她还要将山洞附近的荒地开垦出来,葱蒜姜之类的都得种上一些,还有像什么花生、毛豆、茄子、黄瓜等等,但凡能寻到种子的,她都打算种上几垄地。横竖这山上人少地多,她又有灵泉在手,那绝对是板上钉钉的大丰收。   还有一个事儿,尽管展易总是同她说,山洞附近安全得很,周遭的野兽在他手上吃足了苦头,绝不敢上门送死。客话虽如此,到底这是深山老林,她多少还是有些犯怵的。思来想去,她便琢磨着等开春以后,在周遭弄个栅栏当围墙,顶好能寻些荆棘缠上。正所谓,安全第一嘛!   不过,这些都是开春以后的事儿了。   吃过冬至饺子,又略微走动一番消了食,俩人很快再度忙活起来了。   俞小满在洗涮收拾好后,搬了个凳子拿了筐生板栗,用小刀把栗子一颗颗的划拉开,准备做些栗子糕。可惜家里头没有芝麻,如若不然就可以直接做芝麻栗子糕了,那滋味才是一等一的棒。   而展易自然是忙着继续开凿山洞,他打算赶在年前将山洞都凿好,收拾干净后再垒个新暖炕,新年就能住到里头去。尤其他们这儿有正月里不能动土凿墙的习俗,所以更要抓紧一些。   转眼,又是月余时间,腊八节到了。   腊八节吃腊八粥,俞小满原就对吃食讲究得很,自然不会错过这么个名正言顺鼓捣吃食的日子。   栗子、核桃、松仁、小米……但凡家里能寻到的,都被她搁到了锅里。可惜,真正的腊八粥配料足够二十来种,而她能收集到的却不足十种,好在数量虽少质量却高,尤其是核桃仁,全是最上品的,光是剥出来就费了她好大的劲儿。   而这一锅腊八粥,从半夜里炖到了大清早,一掀开锅盖,那股子甜香味儿登时充斥在了整个山洞里,连需要拐角上石阶才能去的上头房间也皆满室甜香。   对了,上头的山洞终于凿好了,比展易先前预估的快上许多,这叫他也觉得很不可思议,直道近几个月吃好喝好的,连带力气都好像又变大了些。   只有俞小满知晓,这不是好像,而是真的。   她的指尖灵泉效果真的很好,一两日当然没什么感觉,可近几个月以来,家里喝的水全是用灵泉水烧开的,连带熬粥、下饺子、做饭等等,都或多或少的加了灵泉水。至于作用,那可不光是力气变大,最重要的是,灵泉水还能消除暗疾,改善体质,延年益寿。   不单是展易觉出了变化,俞小满这边更是效果显著。   比起村里其他人家里的姑娘,原身过得还是很幸福的。可她到底从小就帮着做各种家事儿,尤其像冬日里洗碗洗衣之类的,很容易寒气入体。原身底子不好,也亏得如今天天有灵泉水蕴养着,再加上三不五时的泡泡药泉水,隔了这几个月,调养得也差不多了。   等过了腊八节,俞小满同展易一道儿将新凿出来的两个山洞仔仔细细的打扫了一遍。   之后,俩人就将铺盖衣箱搬到了楼上,原先那间最早的山洞则彻底沦为了灶间、粮仓并饭厅。至于相邻的另外一间,自然是当作堂屋的,来客人了可以用来待客,平时则是干活的地儿。   搬了房间后,俩人又将家里归整了一番,旁的都还行,只是一下子地方大了,倒是显得空了许多,尤其是楼上的房间,除了一个炕,就只有铺盖和衣箱了,等回头开春还得去镇上订做些家舍,譬如衣柜五斗橱之类的。   接下来,就只欢欢喜喜的等着过新年吧。   对于俞小满而言,新年就是准备各种各样的好吃的,事实上所有的节日不都是为了给吃东西找个光明正大的理由吗?哪怕是清明节,也可以吃馓子、子推馍、青团子,还有祭拜祖先用的寒食。所以,过节的目的就是为了吃好喝好。   ……   ……   跟俞小满有着同样想法的人还真不少,甭管有钱没钱,这大过年的,都在琢磨着吃顿好的。   有钱的人家自是不用说了,像俞家,早在一个月前就唤了屠夫来家杀猪。他们家今年养了六头大肥猪,卖了五头留了一头,也足够家里过个好年了。   等过了腊八没几日,俞承嗣也从镇上回到了村里。这个时候,整个村里都洋溢着过年的喜庆气氛,哪怕再穷的人家,都想方设法的凑了点儿肉和蛋,起码也要叫家里的孩子吃两口好的。   其实,今年算是挺不错的,地里的收成好,家家户户都有余粮,哪怕买不起几两肉,起码也能换点儿白面,包顿素馅儿的饺子。   还有想方设法弄了块肥肉回家熬猪油的,回头做些掺了荤油的素菜,也算是给肚子里添了点儿油水。   却说俞家那头,俞母早半月就开始掰着手指头数日子,望眼欲穿的盼着大儿子早些回家。   俞承嗣回村那日,倒是个大晴天,只是在这一个多月里,下了好几场大雪,整个村子都是白茫茫的一片,这自家的院子和门前的小道儿倒是有人清扫,只是村道上却难免被人踩的脏兮兮的,有时候不留神还能踩到一块半块的冰。   因此,俞承嗣这一路上走得格外小心,好在俞家离村子口也不算很远,他带的东西也不多,很快就到了家门口。   院子里,俞家老三正拿了根细长竹竿,小心翼翼的把墙头和屋檐上的积雪扒拉下来,免得回头积雪太厚了,直接将屋顶给压塌了。这种事儿俞家还没碰到过,可在村子里却不算什么稀罕事儿,运气好点儿的,只塌了柴禾牲口棚,要是运气差的,直接被砸伤砸断腿的都有。   正扒拉着雪呢,俞承嗣进门了。   镇上私塾一年只放一次假,也就是腊八后两天,一直会放到正月十五,等十六那日才会再度开课。当然,像俞承嗣这种已经及冠的,即便有事儿请假不去也无妨,他们素日里已经不授课的,就算去了私塾,也多半都是自个儿看书做学问,碰上不懂的才去问先生,并不会像管教小儿那般严苛。   “大哥回来了!”俞家老三高声唤道,他爹和他二哥这会儿正在屋里忙着做篾器呢,听到他这声唤,他爹直接丢了篾器,满脸喜色的道:“好好,回来就好。”   俞父是真的高兴,他不像俞母,总是隔三差五的去镇上送点儿东西、帮着收拾屋子,可以说,俞承嗣不回村子,他就瞧不到大儿子。这么一算起来,父子俩却是有近一年时间没见面了。   久不见面自有很多话要说,哪怕俞父不善言辞,有个事儿却是必须要问个清楚明白的。   这会儿连腊八都过了,年关就在跟前了。俞承嗣年初就及冠了,翻过年都已经二十一了,村里跟他差不多大的儿郎,多半都已经娶了媳妇儿生了娃儿。哪怕俞父认为自家儿女不愁嫁娶,可他也盼着能早日抱上孙子。   旁的不说,就说他亲哥俞贵善,论年纪也就比他大了两岁,如今孙子孙女跑院子跑。偏他,别说孙子没影儿,连孙子他娘都不知晓在哪儿呢。   俞承嗣何等通透之人,都不用他爹开口,只看那神色就猜到了七八分,当下便道:“阿爹你放心吧,那事儿阿娘早些时候就同我说过了,我心里有谱。”   顿了顿,他又劝道,“我意在科举,还是想娶个城里的媳妇儿。倒是二弟、三弟年岁也不小了,家里可有给他们相看着?”   “二小子他们不急,先紧着你。”俞父道。   这还真不是什么偏心,俞家儿女确实不愁嫁娶,尤其是俞家的儿子们。毕竟,家里有房有田有钱有粮,还有一门祖传的手艺傍身,再加上出众的外表,多的是好人家的姑娘愿意嫁过来。唯一的问题就是,越过大儿子,先给底下的二小子三小子说亲,确实有些不大合适。   俞承嗣却摇了摇头,道:“二弟翻过年也十九了,该相看起来了。”   想起回村前同窗私底下透露的事儿,他略一沉吟,索性漏了点儿口风给俞父,只道那头差不多说定了,最迟来年秋收后,一定能叫媳妇儿进门。   之所以选在秋收之后,一方面是因为乡下办喜事多在农闲时,另一方面却是俞承嗣还想再考一次。   考秀才属于童生试范畴,也就是年年都有的,他们县里通常会在八月初开考,等考完公布后,也差不多到秋收了。正好,三媒六聘走一遍,过了秋收就能将媳妇儿娶进门了。   当然,就算这一回没考上,俞承嗣也打算娶妻了。他年岁不小了,尤其底下俩弟弟也没比他小多少,总不能一直陪着他耗时间。所以,他打定主意,甭管结果如何,来年秋收后就娶妻。   终于得了准信儿,俞父喜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又想着大儿子的亲事成了,底下俩儿子也是该相看起来了,当下就唤了老妻,叫她趁着过年走亲访友的,多留点儿心眼,看看哪家的姑娘合眼缘合心意。   俞母比俞父更高兴,她做梦都想着抱孙子呢,要不是生怕耽搁大儿子的前程,早几年她就给说门好亲了。不过也是,大儿是要考科举当大官的,村里的姑娘确实不合适,听大儿的意思,寻的是同窗的妹子,读书人家的姑娘,确实要比村姑好得多。   又思及二儿三儿的亲事,俞母立马在脑海里盘算开了,想着哪家的姑娘性子爽利手脚麻利,哪家的姑娘盘儿靓条儿顺,还有哪家的独得爹娘爷奶喜欢,嫁妆满满……   这一琢磨,俞母愣是没想出合适的人选来,总觉得每个姑娘都能挑出毛病来,就没一个能配得上她儿子的。   说句良心话,哪怕俞母素日里对大儿子更上心一些,也不代表她就不疼二儿三儿。都是她的亲生儿子,怎会有不疼的道理?虽说抬头嫁女低头娶媳,可那太差劲儿的,她还不想要呢。   不过这话,俞母却不曾直接同她二儿三儿说,只先搁在心上,横竖年还没到呢,就跟俞父说的那般,年前年后都得走亲访友的,到时候慢慢相看,不急不急。   没曾想,这厢俞母还在挑剔着村里的姑娘们,盘算着邻村可有好姑娘,那厢就有人寻上门说亲了,来的还是个熟人,俞贵善他婆娘,俞母她大嫂。   就算是乡下地头也不缺媒人,不过媒人是两家都有这个想法后,才由男方出面请的。极少会有人连个招呼都不打,直接冒冒失失的请媒人上门提亲的。   因此,若仅仅是有这么个想头,多半都会请个同两边都熟络的人,先过来探个口风,要是两边都乐意,再请媒人也不迟。   出面请人探口风这事儿吧,多半都是男方那边先提出来的。要是女方这边上赶着出了面,哪怕最后事儿成了,也会被人明里暗里的说闲话。   而贵善家的就是替她娘家侄儿跑来探口风的,相中的自然就是翻过年才十四的俞秋娘。   ☆、第22章   第022章   俞母一听这话不对头儿, 就在心里泛起了嘀咕。   要真算起来,俞大伯家也不算差了, 就算本身没啥本事, 可好歹他是长子, 得了祖屋祖产, 加上他又是个本分人, 干不出那等子败家的蠢事儿来,这些年里日子倒也过得有滋有味的。问题在于,他家儿子多,成亲又都挺早的, 如今一帮孙子孙女满院子乱窜,生生的就把家底给吃穷了。   至于他媳妇儿娘家也在上河村,就在往南靠河那边面, 脚程快点儿都用不了半刻钟。也因此, 哪怕俞母跟那家人并不曾打过交道,可同在一个村里住了这些年,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哪可能不知晓互相的底细呢?   那家祖上倒也给留了几间房舍, 可惜全是泥墙茅草屋, 也有几亩旱地,就是一年也出产不了几石粮。这要是旁人家, 但凡农闲都会出去寻份短工,好赖也能赚几个钱贴补家里,可他们一家子全是窝囊废, 只埋头一门心思侍弄田地,饥一顿饱一顿的凑合过着,要是摊上年景不好的时候,就勒紧裤腰带熬日子。   俞母就想不通了,这种人家咋好意思上门说亲呢?   像展易,好歹也有一身的本事,她家二小子回来后也说了,满娘家里全是肉,敞开了吃都吃不完,瞧着小脸都圆了一圈,可见是真没遭罪。换成她大嫂娘家侄儿,只怕滚圆的姑娘嫁过去,不出一个月就能瘦成竹竿子了。   碍于那到底是夫家的大嫂,俞母倒没把话说得太直接,只道秋娘年岁还小,前头还有仨亲哥都没娶媳妇儿,不急着给她相看人家。   按理说,这话的意思挺明白的,可不知道贵善家的是真没听懂,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只一叠声的夸赞着娘家侄儿干活卖力人又老实,连道跟秋娘配得很。   俞母心道,合着我闺女就只配嫁个木头桩子?还是连自个儿都养不活的那种?   这大过年的,俞母是真不想把关系闹得太僵,忍了又忍,索性问起了大侄女的亲事。   贵善家的一进门就开始生儿子,麻溜的生了五个儿子,才得了个宝贝闺女。也因此,贵善家那闺女比秋娘还小了一岁,翻过年也不过才十三,自然是不曾说亲的。俞母也没说啥,问了两句侄女的亲事,后就转了话题,连声道要是她娘家有个干活卖力人又老实的侄儿,一准叫秋娘嫁过去,这可是亲上加亲的好事儿!   于是乎,贵善家的兴冲冲的来,气呼呼的走。   俞母不理解她,她何尝不一样懂不起俞母吗?这长得跟花骨朵似的满娘,说嫁就嫁了,嫁的还是山里的猎户。那模样还略逊一筹的秋娘咋就不能嫁给她娘家侄儿了?好歹她娘家还有几间房舍几亩薄田,再差还能比嫁到大山里更差?   “还不是打算把闺女卖个好价!”   临出院子前,贵善家的到底没忍住,忿忿不平的嘀咕了一句。人在堂屋的俞母肯定是听不到的,这隔了也忒远了。偏巧,秋娘却正好去粮仓拿东西,恰恰叫她听了个正着。   秋娘气得眼泪都涌出来了,偏又毫无办法,只能憋着气躲在里头把眼泪擦干后,再装作没事儿人一样继续出来干活。   干活干活干活!   天天都是干不完的活儿!   她倒是听二哥说了,阿姐在山里头没吃苦,家里统共就俩人,活儿并不多,还顿顿都有大肉吃,总算是没遭罪。可她一点儿也不羡慕阿姐,山里头太危险了,那展易他爹不就是在山里被吊睛白虎咬死了吗?   可今个儿再一听大伯娘的话,她还不如嫁给山民呢,起码死了也能当个饱死鬼!   尽管她也知道,阿娘并未应允这门亲事,可村里头日子过他们家过得好的,统共也没几家,且乡下地头那可真是干不完的活儿,她一点儿也不想嫁出去了还要伺候一家老小,一年到头连口肉都吃不上。   唉,要是能嫁到一户不愁吃穿,还不用干活的人家该有多好啊!   秋娘的心事无人知晓,事实上俞母在将贵善家的打发走后,就立马把这事儿抛到了脑后,只一心盘算着附近这十里八乡的,有哪家的姑娘配得上她家二小子。   得亏俞家老二不知晓这事儿,不然一准能给吓死。在他看来,媳妇儿嘛,只要瞧着顺眼干活麻利,最多再加个能生养,毕竟娶媳妇儿是为了过日子,而不是请一尊菩萨来家供着。   过了腊八,感觉这年一下子就在眼前了,仿佛没几日,就到了祭灶神的日子。   有道是‘年年有个家家忙,二十三日祭灶神。当中摆上二桌供,两边配上两碟糖,黑豆干草一碗水,炉内焚上一股香。当家过来忙祝贺,盼着灶神降吉祥。’   祭灶神是很有讲究的,摆桌敬香,还得备上饴糖叫灶王爷甜甜嘴。而对乡下孩子来说,一年到头也就年前年后能吃上两块糖,因此早就眼巴巴的盼上了。   二十三祭灶神,二十四扫房子,二十五冻豆腐,二十六买刀肉……   随着正日子越来越近,全村上下都不得闲了。说来也是稀罕,先前那雪哟,是得空了就下,一下就是一整夜,第二天要是不叫家里半大小子扫雪,连院子都出不去。   可眼瞅着就要过年了,这雪忽的就不下了,连太阳都出来了,哪怕没起到什么用,起码瞅着心情也放晴了。   只是这下雪不冷化雪冷,虽说尚不到化雪的时候,可给人的感觉就是越来越冷了。那些今年做了新棉衣的倒也罢了,最怕的就是没钱做新衣只能穿不知道多少年前做的棉衣,外头旧些不妨事儿,可里头要是棉花结成了块,那是一点儿都不保暖了。   一时间,村里仿佛一下子少了多半人,也不知是为了正日子忙活,还是单纯怕出门挨冻受罪。   就在这个时候,展易和俞小满下山来了。   说来也是不舍得这好天气,正好山洞凿完了,年货吃食也早早的备齐了,留在家里也没事儿做,还不如趁天气晴朗出来逛逛,顺便透个气。   对了,按说回门是该正月初二的,可天气说变就变,谁也吃不准过两日会不会再度下雪。万一再下个一整晚的雪,他们保准被堵在山里头,想下来都不成。好在家里的情况摆在明面上,只要去看过了,就算是尽了孝道,到时候再想说嘴也不占理了。   俞小满是真无所谓,哪怕得了原身的记忆,对于娘家人她还是没多少感情。也就是时常来看望她的二哥,一个半月没见了,倒还有些惦记,旁的就算了吧。   倒是有个事儿,她想试一试。遥想上回去镇上赶场子,她还是叫展易背下山的,回来时那是真的拼了老命咬牙才爬上去的。如今她用灵泉水调养身子也有几个月了,想来怎么着也该出点儿成效了。   唯一叫她忐忑不安的是,万一在路上碰到了野兽该咋办?   抱着以防万一的想法,她特地揣上了灶间里的剁骨刀。虽说大砍刀和柴刀看起来安全感更足一些,可她又用不惯,反而剁骨刀很衬她,用了两辈子怎么着也使顺手了。   展易倒没拦着她,只是拎上一刀肉,拿上大砍刀,就带她往山下去了。   正所谓,怕什么来什么。她先前还想着遇到野兽时,手里的剁骨刀好赖能挡一阵子,结果才刚翻过一座山,就冷不丁的听到一声格外渗人的惨叫声,惊得她直接失手将剁骨刀掉到了地上。   于是乎,剁骨刀直接被没收了,展易尽可能委婉的告诉她,伤不到野兽还是次要的,万一砸脚背上可咋办?剁骨刀锋利着呢。   俞小满无言以对,憋了半晌才问了方才那叫声,听着是类似于野猪的声儿,可咋就那么渗人呢?   怎么形容那种感觉呢?她记得上辈子念大学时,某天半夜里起床上厕所,正好跟贴了海藻泥面膜的室友来了个脸对脸。那次,她的惨叫声响彻整个女生寝室楼。如今再想想,方才那声儿真的极有她当年的风采。   可问题是,在这深山老林里,咋就会有野猪叫得跟活见了鬼似的呢?   幸亏野猪不知道她的想法,不然一准怼她一脸。活见鬼算什么?撑死了被吓一大跳,这碰到了展易才叫命不久矣。光丢了小命还不算啥,回头还会背剥皮、放血、拆骨、吃肉。更不幸的是,万一被追到了老巢里,那绝对是一锅端的惨烈结果。   面对俞小满的疑问,展易很干脆的摇了摇头,他只是个猎人,会打猎又不代表能弄明白那帮野兽在想什么,横竖好吃就成,就算再蠢他也不嫌弃。   兴许是展易煞气太重了,也没见他做什么,就这么提了把大砍刀走在前头,一路上除了或远或近几声渗人的嚎叫外,竟是格外的太平。   俞小满一开始还有些心慌慌的,等听多了也就习以为常了,只道山里野兽就这德行,光打雷不下雨的,跟村里养的狗似的,光会扯着嗓门瞎叫唤。   因着出门时略有些晚了,等二人到达上河村时,已是临近晌午时分。   尽管先前并不曾打过招呼,可如今是年里头,本就都做好了有亲戚朋友上门的准备。因此,展易带着俞小满回娘家时,俞母只略有些讶异,回过神来后,忙唤秋娘拿饴糖拿瓜子,无比热情的招呼起了女儿女婿。   这年头,闺女出嫁就是外人了,哪怕回娘家也是来做客的,除了那些个没脸没皮的,极少会有人不给外嫁女儿留面子的。这要是闺女过得好,娘家自然与有荣焉,反过来那也不能怨闺女,而是自家没擦亮眼睛挑个好女婿。   展易不爱说话,跟俞家人又不熟,索性去看二舅子编篾器。俞小满则被俞母拉到了秋娘那屋,问她在山上过得咋样。   俞小满颇有些手足无措,在原身的记忆里,俞母一心扑在大儿子俞承嗣身上,当然对俞父和另两个儿子也都是放在心上的,可对满娘姐俩却有种放养的感觉。   也是,人心能有多大?九成九的关心给了她男人和儿子们,还能有一点儿落在俩闺女身上就算不错了。平心而论,起码俞母从未苛待过俩闺女,别说打骂了,从小到大连挨饿都不曾有,且年年都有新衣裳穿。这在上河村里,已经极叫人羡慕了。   旁的不说,就说屋后头的俞大伯家,一溜儿的五个儿子,最后才得了个小闺女,大伯和大伯娘都挺宠闺女的,饶是如此,每年还是会过来跟俞母讨要满娘的旧衣裳,好给他们闺女穿。   略沉吟了一番,俞小满没说得太详细,只平静说,自己的日子过得还不错,能吃饱,也不会挨冻,旁的就再问不出什么了。   俞母原也没打算刨根究底,横竖闺女都嫁出去了,过得好自己心里的愧疚能少点儿,反之也就只能怪命不好了。   没一会儿,母女俩之间就彻底没话说了,好在秋娘进了屋,问俞母要不要把阿姐带来的肉烧了吃。俞母刚答了句烧,外头忽的嚷嚷了起来,有人惨叫有人敲锣的,等她们几人出去一看,却发现展易和俞家老二不知何时已经出了院子,那把随身的大砍刀也没了踪影。   好在没过多久,展易和俞家老二就都回来了。展易面色不变,倒是俞家老二明明脸色吓得惨白,却仍止不住的兴奋。   “是前边村口的王癞头,家里穷得叮当响,没钱扯布做衣裳,倒是多砍些柴禾搁家备着呢。这冬天才过了一多半,他家居然就没柴禾了,瞅着今个儿天色不错,壮着胆子往山里头拾柴禾去了。你们说,这不是傻大胆儿?”   俞家老二自问胆子也不算小了,先前不也一个人往山上去寻妹子吗?可说真的,那时候还是秋日里,这要是叫他入冬以后上山,他绝没这个胆量。偏那王癞头身无二两肉,胆子居然还不小,寒冬腊月的往山上窜,真的是活腻味儿了。   “人呢?那人咋样了?”   “谁知道呢,一身血的滚下山,见人就说后头有野兽在追他,吓得村里人赶紧敲锣打鼓的。结果妹夫跟我出去一看,哪里有野兽啊,估计是被吓破胆儿了。这不,正好他家里人来了,咱们就回了呗。”   作者有话要说:   好久没写这么多字了,怀念新书期。   两章加一起9k,明天贱ヾ( ̄▽ ̄)bye~bye~   ☆、第23章   第023章   这在正常情况下, 野兽多半都是出现在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里,像小青山外围附近, 按理来说是不大可能碰上野兽的。可凡事皆有例外, 这山下的老百姓会有过冬粮食不足的情况, 就不兴人家野兽也这般?   可怜的王癞头, 估计他也是在上山拾柴的同时, 顺便碰碰运气看有没有野鸡野兔出没,结果很不幸的,遇到了同样出来碰运气的野兽。不过,只这般还能成功逃脱, 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俞家老二叨叨的说了半晌,结果听的人除了纷纷点头表示同意他的观点之外,愣是连一个附和的人都没有。先前还有些好奇的俞母, 这会儿也拉着秋娘去灶间做饭菜了, 虽说来的日子不对,可大过年的,来者是客啊, 怎么着也得备一桌好饭菜, 不然回头该被村里人说嘴了。   大过年的, 几个大菜都是现成的,要做的也不过是稍稍热一下, 再添几个小菜罢了。因此,没一会儿饭菜就都上桌了,而作为客人的展易和俞小满自然只需要负责吃就成了。   送了礼, 吃了饭,这回门的任务也算是糊弄过去了。   展易也没含糊,直接道了别,便带着俞小满离开了俞家大院。   好不容易下山一趟,自然不可能就这么回去了,二人先前就商量过了,俞家这边只是其中一站,完成任务后当然不会久留,倒是可以趁着还有些空闲,往镇上跑一趟。   适逢年关,镇上该是最热闹的时候,以往半月一次的赶场子,如今却是日日都有的,而且还会一直持续到二十九那日。也是因为在年关里头,集上售卖的东西皆是极为有年味儿。像对联、福字、门神、红灯笼、剪纸等等,平日里很少看到的东西,这会儿仿佛都一股脑的出现了,不过除了这些,像花生糖、饴糖、绿豆糕之类平时虽少却不算多的糕点零嘴,也一下子多了好几倍,当然也少不了鞭炮爆竹。整个集里,处处都在昭示着新年的到来。   俞小满一脸稀罕的东瞧瞧西看看,还真别说,她两辈子都没逛过这么有年味儿的集市,原身则因为家里管得严,连家门都很少出,更别说来赶场子了。   随意的走走看看,虽说一开始是打折逛街的想法来的,可来都来了,瞧着这热闹的景致,俞小满一个没忍住,还是掏钱买了不少小玩意儿。   对联来一幅,福字也少不了,红灯笼就不必了,深山老林的挂两盏红灯笼岂不是故意唬人玩儿吗?倒是各色糕点零嘴儿可以来少许,哪怕多半都是俞小满会做的,可一来做起来费时费力,二来山上很多材料都是不齐全的,而单为了这么点儿吃食,费劲儿买齐材料又似乎有些不大划算。   只这般,走走停停的,没一会儿背篓里就装满了各色小玩意儿。当然,俩人也终于到达了这一趟真正的目的地。   却说先前因着山洞狭窄,实在是放不下太多东西,所以洞里的家舍一直少的可怜。而自打展易提前将山洞凿好之后,原本格外拥挤的洞里,就显得宽敞多了。二人商议之后,一致决定抽空来镇上采买些家舍。   镇上不比县城、府城之类的大地方,虽说也有木匠铺子,可人家并不卖成品家舍,多半都是先下订单,做好之类再来拿的。说起来,铁匠和石匠也是如此,就连俞父这个篾匠也多半是从县城里取了订单后,再照做的。   俞小满是头一次来到木匠铺,先前还想着多半跟其他铺子没什么两样,今个儿过来一瞧,倒是稀罕的不得了。   这家木匠铺子也有好些年头了,门脸倒是不大,里头却别有洞天。最叫俞小满觉得稀罕的是,木匠铺子里陈设的虽然也有几样成品家具,比如桌椅之类的,可正对面门脸的却是一整面的八宝阁,上头摆放着的全是微型家具。   见有客人上门,自有小学徒上来招呼。像这种靠手艺吃饭的铺子,很少会招伙计,多半都是让学手艺的小学徒招呼客人的,而像这种小学徒在出师之前都是没有任何工钱的,哪怕将来出师了,还得逢年过节还给师傅送礼。便是如此,想当学徒的人还是一大堆,起码在上河村里就有不少人自愿上门给俞父当学徒的,可惜俞父连亲侄儿都不想教,更别提外人了。   “两位请,来这边瞧瞧吧。”   小学徒一眼就看出来这应该是对新婚不太久的夫妻,又见二人之中的妇人一个劲儿的瞅着八宝阁里的微型家舍,忙不迭的介绍了起来。   就八宝阁展示的东西来看,这家铺子的木匠师傅还是挺厉害的,起码像八宝阁、架子床、六扇屏风等等,都能做。不过,俞小满很怀疑,就镇子上这情况,会有人找师傅定做这些吗?当然,寻常百姓家用的家舍也不少,桌椅板凳橱柜木箱,都是她所需要的。   仔细瞧了瞧,她还特地询问了这些可否取下来细看,得到允许后,又问明白了微型家舍和成品之间除了尺寸差异外,是近乎完全一样的。因此,没过多久,她就选好了要买的家舍。   一个床头矮柜,两个双扇门的衣柜,一个五斗橱,还有两把靠背椅和一张方木桌。   工艺上头,她倒没什么要求,只单要结实耐用,这点儿当然是可以保证的,小学徒拍着胸口说,他们家做出来的的东西,用个二十年都不成问题。   挑好了东西,接下来就是约定时间了。因着马上就是过年了,他们这一带有正月十五之前不开工的规矩,也因此取货的时间定在了正月底。对此,二人皆没有意见,在付完定金后,他俩就转身离开了铺子,准备打道回府。   回来的路上倒是没有发生任何波澜,俞小满也总算是对自己的体力有了个大概的了解。   之前下山时,她是完全靠自己的,一开始倒是还行,走到差不多一半时,她就有些吃不消了。展易原本是想背着她的,毕竟这回也就买了一些糕点零嘴,轻便得很,不过却被她婉拒了,只道还能再往上走一段路。展易拿她无法,只得削了一根拐拄让她拿着,倒是省了不少力。   可到最后一小段路时,她还是无奈接受了帮助,因为实在是没力气了。   看来,灵泉水确实能大幅度改善体质,可她也不能完全寄希望于此,等开春后还得多走动锻炼一下,相信假以时日她就算没有武力,还是可以有体力的。   只这般,终于到家了。   俞小满还没来得及缓口气,远远的就看到自家山洞前似乎有个红色的一团正在挠门,几乎是她看过去的同时,那个身影察觉到了危险,转身掉头就跑。   就在这时,它的腿被一颗石子狠狠的击中,啪的一下摔在地上蜷成一团。   展易大步走到它跟前,弯下腰拎起它的后颈肉,略打量了一下,就准备提刀抹了这小畜生的脖子:“等着,晚上吃狐狸肉。”   狐狸?   俞小满听得这话,走上前就着展易的手很是好奇的打量了两眼。不曾想,仿佛感觉到了死期来临,那红色的小狐狸睁着无辜的大眼睛,忽的冲着她作了个揖,瞧着很像是村里小孩子拜年的模样。似是见无效,它又歪着头眨了眨,眼里是满满的委屈。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好像有点儿短小_(:3ゝ∠)_   ☆、第24章   第024章   其实, 在小青山这一带,狐狸的名声可不大好。   这是因为狐狸本身就是杂食动物, 这要是在食物充足的季节里, 它们多半都不会下山, 可一旦寻觅不到足够的食物, 却一准会去村里偷鸡吃。偏这些小东西动作极为敏捷, 哪怕村里多半人家都养了狗,也依然无济于事,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将其吓跑罢了。   更要命的是,这帮小东西还格外记仇, 要是叫它得了手,兴许这事儿就了结了,可一旦派狗去追, 回头它们一准能夜夜光顾。便是次次都叫它们铩羽而归, 可每夜都闹这么一出,家里也索性别想安生睡觉了。   也因此,一提起山上的狐狸, 山下的老百姓们都恨得牙根痒痒。可谁叫俞小满从未亲身经历过呢?哪怕从原身的记忆里知晓有这么一回事儿, 可俞家又没碰上过, 自然就更不能感同身受了。   因此,瞧着眼前因为恐惧而缩成一团不停发抖的小东西, 她明显得心软了,等瞅着这小东西冲着她又是作揖又是歪头眨眼的,更是整颗心都被萌化了。   罢了罢了, 家里的粮食和肉都囤得足足的,何苦贪这几两肉呢?   当下,一个没忍住,俞小满就开口替小狐狸替展易求起情来:“展郎……”   展易只一脸的不可思议,在他看来,山上所有的野兽都是香喷喷的肉,若说这狐狸份量轻肉少,那也不尽然,毕竟这不还有野鸡野兔吗?狐狸再怎么样,也抵得上三五只野鸡野兔的份量。当然,狐狸肉是不怎么好吃,还有一股子骚味儿,可他不嫌弃啊,大不了往里头多搁点儿花椒去去味儿。再一个,肉不好吃,这毛皮还是很好看的,剥下来鞣好了,正好能给小媳妇儿做条长围脖。   俞小满听了他的话,颇有些无言以对。   她能说什么?野鸡野兔丑的要命?这野鸡也就算了,两辈子加一道儿她都吃过多少鸡了,完全看不出鸡有多可爱,只本能的分辨够不够肥,够不够嫩。至于野兔,则是因为跟雪白的家兔差距太大了,小青山的野兔全是灰黑色的毛皮,且身上俱蹭了泥巴和枯枝烂叶,脏的不得了,还有一股子臭味儿,跟可爱绝无半点儿关系。   再看眼前这小狐狸,一双大大的眼睛里除了慌乱恐惧,还夹杂着委屈无辜,深棕泛红的毛皮是油光发亮,肉呼呼的身子骨缩成了一团,就连后头的尾巴尖也因为太害怕而在微微发颤……   这还叫人怎么狠得下心来杀了它剥皮吃肉呢?   好吧,她承认她就是颜控。   在心里微微叹了一口气,俞小满索性也学着小东西那样儿,可怜兮兮委屈巴巴的抬眼望着展易:“展郎,放了它好不好?”   展易:…………   最终,小狐狸还是逃过了一劫。   可接下来的情形却是大大出乎了两人的预料,在展易松开小狐狸的后颈肉,将它轻轻的丢出几丈开外后,那小东西却并没有立刻撒腿就跑,而是趴在地上回望着俞小满。   “是不是腿受伤了?”俞小满回想了一下方才的情形,迟疑的向展易问道。   不想,展易却随手又摸了块小石子,都没细看就投了出去,正好落在小狐狸鼻尖前一丢丢,惊得那小东西先是原地弹起,紧接着飞快的逃窜而去。   等小狐狸彻底没了踪影后,展易才道:“它就是看你好骗才唬你的。狐狸这东西,最是狡猾了。”   听得这话,俞小满仍有些不敢置信的望着狐狸消失的方向,方才她真的差点儿就受骗了,还想着万一这小东西真的腿断了,是不是寻点儿草药给它敷上。结果倒好,人家完全是个演技派。   惊讶归惊讶,不过既然都已经放生了,也没什么好纠结的。瞅着天色不早了,也是时候做晚饭了。   俞小满很快就将这事儿丢开了,展易也是如此。其实狐狸压根就不在他的狩猎范围内,要知道,狐狸的动作太快了,平时在树林子里很难打中它。当然,若是他铁了心想要打到一只倒也不算特别难,可他图啥?狐狸本身没几两肉,关键还不好吃,若非今个儿恰好碰上了,他才懒得跟这小东西较劲儿呢。   待美美的吃过一顿晚饭后,俞小满就动手开始收拾碗筷,展易则将二人今个儿买来的东西一一归整好,又想着小媳妇儿跟他跑了一天,一定累坏了,就准备拿过水桶去温泉那边打水。   不曾想,他正要动身,就看到刚打算出门倒洗碗水的俞小满在推门的一瞬间僵住了。当下,他丢下水桶拿过大砍刀,率先上前将媳妇儿护在了身后,可紧接着他自个儿也愣住了。   先前的那只小狐狸立着前腿蜷着后腿,只这般乖乖的半蹲在门外,半歪着脑袋睁着大眼睛,萌萌的望着门内的俞小满。   “太可爱了!”瞧着小狐狸那懵懂可爱的模样,原就被萌化了的俞小满这会儿整颗心都被虏获了,一瞬间她终于理解了上辈子怎么会有那么多猫奴。不同的是,人家是喵主子,搁她这儿就成了狐狸小公主。   尽管不明白一个骚狐狸有什么可爱的,可既然没什么危险,展易就将大砍刀放下了,又顺势接过俞小满手里的洗碗水去外头倒掉。   结果,等他回头一看。   ——好家伙,小媳妇儿已经跟那骚狐狸玩到一块儿去了。   没错,两辈子也没养过宠物的俞小满,这会儿正蹲下身子两眼放光的望着跟前的小狐狸,尤其见小狐狸只这般歪着头眨巴眼睛,更是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它那毛茸茸的小脑袋。   嗯,手感不错,摸起来特别舒服,叫人有种奇异的满足感。   “展郎,咱们养了它吧?”   展易很想说,养着干嘛?狐狸养再久都不会长太多肉的,想吃就去林子里打呗,哪怕再狡猾的狐狸也躲不过经年的好猎手,何必白费力气和粮食养着呢?想归想,可到了嘴边的话还是叫他给咽下去了,只默默的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   几乎是他刚点头,小媳妇儿就已经笑得一脸灿烂,直叫他看晃了眼。可接下来的一幕,却叫他不由的黑着脸,因为他的小媳妇儿居然弯下腰将那只可恶的骚狐狸搂在怀里抱回了山洞。   当下,他几步上前就跟着进了山洞,把木盆随手一搁,心下盘算着要怎么说服小媳妇儿将骚狐狸丢到外头雪地里去。   想法很不错,可惜实施起来难度略高。   当天晚上,他还是照着原先的打算,拎了两桶温泉水回去,可惜那水却叫狐狸给用了,不但洗得舒舒服服干干净净的,还是全程由俞小满伺候着沐浴,完事之后还用细棉布仔细的擦洗干净,又放到暖炕上将毛皮都烘暖和了才算结束。   这都叫什么事儿!!   等入夜要睡下时,他又发现了一个大问题。   因着山洞已经挖掘完毕了,他和小媳妇儿自然是睡到了新挖掘出来的上层睡房里。也就是说,下头原本的旧炕自然是荒废了,可又因为先前想着往后吃个饭什么的还能坐在炕上,旧炕并没有拆掉,却是便宜这不请自来的小东西。   展易还想借口家里吃食多,想将这狐狸丢出去,却最终败退在了媳妇儿哀求的目光下。   “要不,它晚上跟咱们一道儿去上头睡?”俞小满深以为展易说的话也是很有道理的,尽管对外的洞口都安装了木门和窗户,可里头却没有隔断。这要是他们到上头去了,等于就是将小狐狸留在粮仓里,确实有些不大合适,万一小东西不加节制的吃坏了肚子怎么办?   她可记得,上辈子有个同学家的二哈就是吃撑了肚子最后闹到半夜去兽医院。   将自己的顾虑说了出来,当然俞小满没提那个蠢二哈,只是担心小狐狸看到这么多吃食一下子控制不住,毕竟它先前跑来他们的山洞,肯定是因为寻不到吃食饿久了。   展易沉默良久,转身从墙脚拿了根草绳,三下五除二的就将小狐狸的四肢捆了个结实:“成了。”一转身,就看到小媳妇儿满脸不敢置信,外加斥责的看着他。   得了,再给解开呗。   最后的最后,二人还是去上头睡觉了,只将小狐狸留在下面的暖炕上,倒是没烧炕,却还是取了一床旧被褥给它。当然,俞小满担心的事情是不可能发生的,毕竟狐狸的智商跟二哈那就不是一个层面的。倒是展易很希望那小畜生直接吃撑死算了,他不稀罕那点儿吃食,只求个眼不见为净。   幸运/不幸的是,等次日一早,他们从楼上下来时,小狐狸已经乖乖的待在石阶下头,歪着头萌萌的望着两人,当然视线是落在俞小满身上的。   那眼神仿佛在说,可以开饭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第25章   第025章   俞小满一脸的喜色。   其实, 早在很久以前,她就曾经听人说起过, 只道狐狸这玩意儿, 最是奸诈狡猾了。可听说归听说, 她又没亲眼瞧见过, 到底还是心存疑惑的。直到昨个儿归家时, 意外的在家门口碰到了这只会卖萌会撒娇的小狐狸,这才知晓那些传闻竟是半点儿不假。   可小狐狸太会讨人喜欢了,她愣是没舍得往人家头上套奸诈狡猾的帽子,而是欢喜的不得了。   怪只怪, 小狐狸的颜值太高了,偏她又是个超级颜控,单瞧着这讨喜的小模样, 这满心满眼就只剩下了好好好、买买买、给给给……   当下, 她就三两步的跑下石阶,弯下腰就将小狐狸搂在了怀里,抬腿就往灶间去了。   她知道狐狸是杂食动物, 可昨个儿这不是太晚了吗?只能将她和展易吃剩下的晚饭归拢在一起, 叫小狐狸吃了, 别说合不合胃口了,她都不敢确定人家吃饱了没有。   昨个儿还能说是天色太晚了, 可今个儿呢?这大清早的,又没有旁的紧要事儿,她当下就决定要收拾出一桌好吃的, 请小狐狸美美的吃上一顿。   最可怜的就是展易了。   展易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就这样被丢下了。等他紧跟着进了灶间后,俞小满已经点火烧水了,这会儿正取了个大红薯,削皮切块放到大海碗里,一块一块的喂小狐狸吃。   他们这一带的红薯,个头都特别大,单个只怕就有近一斤重,甘甜可口,味道极好。又因着这些红薯已经搁了有段时日了,吃起来脆甜脆甜的,之前做红薯粥前,俞小满就常切几片放嘴里生嚼,这会儿想起上河村以前发生过狐狸偷红薯的事儿,便拣了个切块喂它吃。   也不知晓是真的饿坏了,还是红薯对了它的胃口,反正小狐狸半点儿都不挑食,却也没有抢着吃,而是窝在俞小满胸前,微微张着嘴等着投喂,一派享受的模样。   这副情形,叫展易看着牙根痒痒,恨不得拿过大砍刀,直接将这只骚狐狸剥皮抽筋剔骨吃肉。   只这般想着,他还真就走到了灶台前,问媳妇儿今个儿早上吃啥。   俞小满一手揽着小狐狸,一手拿红薯块喂它,听得展易的话后,也没抬头,只顺口道:“我往灶眼底下埋了几个大红薯,等下熟透了放凉后给小狐狸吃。”   展易抽了抽嘴角,他一点儿也不关心那只碍眼的骚狐狸早上吃啥,或者说,他很想吃了这只骚狐狸!   “那咱们吃啥?”他忍了忍,又问道。   “吃粥?再捞点儿泡菜,切两盘卤味?嗯,就是不知道小狐狸吃不吃卤味,还是只喜欢吃新鲜的肉呢?不然,咱们中午炖一只□□?我记得狐狸爱吃鸡。”俞小满丝毫没注意到,她这话刚出口,展易看向小狐狸的眼神就已经充满了杀气。   事实上,她也不太清楚狐狸喜欢吃啥,只从原身记忆里寻出了狐狸偷鸡的事儿,想着应该是没错的。   哪怕错了也没什么,大不了她和展易把鸡吃了,回头再给小狐狸寻其他的吃食。   这般想着,她还真就这么去试了。万幸的是,小狐狸真的很好养,给啥吃啥,完全没有任何挑食的迹象。甚至吃早饭时,俞小满试探着给它凉了半碗白粥,它也照吃不误,之后从灶台底下挖出来的烤红薯,一样都吃掉了。   就这,还是俞小满担心它吃太多会撑着,只分给它一个半的烤红薯,剩下半个叫她自个儿吃了。   在这之后,一直到做午饭前,俞小满都不曾跟小狐狸分开过。她如今没什么紧要事儿了,只拿出了细棉布做贴身里衣,又因着并不急着用,想着慢工出细活,她做的很是悠哉。   结果,小狐狸一直紧挨着她,既不吵也不闹,就这么歪在她身侧,时不时的摇头晃脑一阵子,紧接着又无比呆萌的侧头看着俞小满。   俞小满被它看的心头发软又泛甜,索性不做里衣了,只拿了先前剩下的篾竹片开始编篾筐,这回却不是为了装东西,而是给小狐狸做窝。   家里的篾筐虽然不少,可个头却极大,莫说一个小狐狸了,怕是能直接装七八个,自然是不合适的。好在篾筐而已,俞小满自个儿也能编,兴许谈不上美观,结实耐用还是不成问题的。   篾器编起来不容易,她会是会,可素日里多半在家做家事,真上手的机会还是少的,因此编起来速度略有些慢。好在给小狐狸做窝的篾筐原也不用很大,等半晌午时,就已经做得差不多了。   原型的篾筐,大小正好适合小狐狸蜷着身子躺在里头,里头却极浅,不过一指深度。看着倒像是个略大呈扁状的篮框子,当然是没有提手的那种。   只这般自然是不够的,俞小满还特地寻出了旧衣裳棉花,打算等下再给小狐狸好好做个窝,尺寸跟着篾筐来,最底下放旧衣裳,之后垫一层棉花,最上头则用细棉布做个小被单。当然还得跟篾筐缝在一起,不然只怕捱不了两天,就能被这可爱的小东西给翻个底朝天。   可惜等她做好篾筐时,已经是半晌午了,因此她便先将手上的活儿缓缓,打算做完午饭再继续开工。   午饭就是炖鸡,鸡是风干鸡,在吃完早饭后,俞小满就煮了锅开水,将风干鸡整个儿泡在锅里。算算时间,也差不多有一上午了,这会儿她拿筷子戳了戳,感觉差不多已经泡软和了,赶紧捞上来,剁成块后,仍放到锅里煮。   煮跟泡不同,只需要一会儿就可以了,为的是去腥去油。等瞅着差不多了,就可以再度捞上来放在一旁晾着,顺便将锅里的水端到外头倒掉。   倒水的事儿自有展易,像这种煮过鸡肉的水,里头带了点儿味道,不能直接倒在门口,所以由他端着去外头稍远一点儿的地方倒掉。其实,若依着他的想法,最好把那骚狐狸也用水烫一遍,丢得远远的才叫好。   结果,等他回来一看,得了,骚狐狸趁他离开的片刻工夫,又窝到了他媳妇儿的怀里。   午饭是蘑菇炖鸡,生怕放太多调料会伤害到小狐狸,俞小满在放调料前,特地先盛出了一碗搁旁边放凉,又生怕只这么一碗吃不饱,在蒸馒头时,格外多蒸了两个给它填肚子。   作为不挑食的好宝宝,小狐狸埋头大吃,无论是蘑菇炖鸡还是馒头,都叫它吃了个丁点儿不剩,连大海碗都舔得极干净。   对了,俞小满已经决定将家里头最大个儿的那个大海碗,给小狐狸当御用饭盆。   “真要养它?”忍了两顿饭,展易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   平心而论,这么点儿吃食他真不在乎,问题是这只骚狐狸明显看他不顺眼,还总是往他媳妇儿胸前蹭啊蹭的,只叫他越看越来气。偏生,小媳妇儿完全没感觉到有什么不对的,看向那骚狐狸的眼神更像是搁了蜜一般。   俞小满眼巴巴的望着展易:“养吧,它很乖的,而且狐狸应该是会自己捕食的,等来年春天就不用吃咱们家的东西了。”顿了顿,她又添了一句,“对了,咱们给它起个名字吧?总是小狐狸小狐狸的叫着,感觉怪怪的。”   展易很想说,他才没有叫那畜生小狐狸呢,可面对小媳妇儿眼巴巴望着自己的样子,拒绝的话终究没有说出口,只无奈的点了点头,心道,等一开春就立马将这小畜生丢出去。   “那起个啥名儿呢?”俞小满来了兴致,伸手再度将小狐狸揽在怀里,又是顺毛又是亲香的,“要起个好听点儿的名字。”   “叫小红呗。”展易随口道。   尽管展易搬到山里头已经有好多年了,可他的起名风格却颇有上河村的风范。   在上河村里,家养猫狗的名字格外得浅显易懂。譬如说,大黑、二黄、小花……全是这种一听名字就能轻易判断出毛色。而小狐狸明显是只赤狐,一身红褐色的毛皮油光发亮的,叫声小红似乎也没错。   只是,俞小满却有些不忍心。   对着小狐狸那色泽光亮的毛皮上下其手,她犹豫了半天还是不想叫这个平凡到极点的名字。可这一时半会儿的,她也想不出什么好名字,只反复念叨着展易起的名儿,试图寻找点儿灵感。   “小红、阿红、红儿、红……对了,就叫红烧肉吧!”俞小满将脸贴在小狐狸红褐色的毛皮上,一副格外享受的模样,“就叫你红烧肉好不好?”   小狐狸眯着眼睛窝在俞小满怀里打盹,它才不知道好不好呢,不过,看起来展易有点儿不好了。   红烧肉。   要是能把这骚狐狸炖成一锅红烧肉,他绝对没有任何意见,可取名叫做红烧肉……   展易心道,等小媳妇儿以后馋肉了,对他说,展郎咱们今晚吃红烧肉吧?那他是不是就可以顺势抄刀子把这狐狸大卸八块炖成一锅浓油酱赤的红烧肉?   “好,就叫它红烧肉。”   小狐狸的名字就此定下来了,最高兴的人莫过于俞小满了,毕竟展易心怀叵测,而红烧肉本身则完全没弄明白这个名字的涵义,事实上它就算再怎么聪慧,想要叫它认可这个名字,仍需要一段不算短的时日。   午饭后,因着略有些困倦,俞小满索性就搂着红烧肉歪在灶间这边的旧炕上睡起了午觉。   红烧肉毛茸茸的,又软又热乎,搂着它可比抱个汤婆子舒服太多了。而对于红烧肉来说,女主人温暖的怀抱让它不由的想起了还是个小崽子的时候,窝在狐狸娘肚皮底下蜷着睡觉的情形。   因此,这个午觉一人一宠都睡得格外舒服,顺便也叫过来看情况的展易生了一场闷气。   可俞小满不知晓啊,等她一觉醒来,见红烧肉还在睡觉,便先将它搁在旧褥子上,自个儿则拿过针线箩子开始做小被子。   比起编篾器,原身其实更擅长做女红,自然得了原身手艺的俞小满,对于做衣裳被褥这种事情驾轻就熟。尤其是做被褥,横竖就是将两块布缝在一起,留个口子塞进棉花,回头封了口子后再将褥子往篾筐上缝几针作为固定。当然,篾筐底下事先衬了些暖和的旧衣裳,免得硌到了红烧肉。   待这些都完成了,她左看右看,还是又取了布,再度做了床小棉被。回头见红烧肉醒了,就将它抱到新做好的小窝里,又给它盖上被子。   嗯,大功告成,晚上就这么干。   ……   很快就到了晚间,俞小满忙着鼓捣红烧肉的小窝,索性偷懒下了一锅面疙瘩,里头加了不少菌菇木耳,还切了盘卤肉。   这些吃食,红烧肉全有份,当然是特地过了一遍水的。反正它吃得很是开心,吃完之后也乖乖的蹲坐在炕上,任由女主人替它将嘴擦干净,又把它抱到今个儿刚做好的小窝里。   头一次养宠物,俞小满格外得兴奋,就是那种恨不得把全世界最好的东西统统碰到红烧肉跟前的感觉。   回想起上辈子自己还曾嘲笑过猫奴,如今倒是好了,不是不报时辰未到,她成了红狐狸奴,且比那些猫奴有过之而无不及。   对了,小猫可以穿衣裳,狐狸呢?不需要全身裹着严严实实的,可要是能做件褙子之类的,想来还是挺不错的。   满心欢喜的俞小满很是兴奋的拉着展易说话,比划着要给红烧肉做这个做那个,非要叫它当最最幸福的狐狸小公主。   不想,听了半天都没开口的展易,冷不丁的就道:“它是公的,公狐狸。”   俞小满:…………   哦,难怪了,这么可爱当然是男孩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o(n_n)o   ☆、第26章   第026章   得知红烧肉是男孩子后, 俞小满多少还是有些意外的。可没一会儿,她就坦然接受了这个事实, 心下盘算着回头给红烧肉做小衣服时, 可以做件帅气的小马甲……呃, 应该是小马褂?   回忆了一番村里小男孩的打扮, 很快就改变了想法, 决定先给红烧肉来一套虎头鞋虎头帽,反正怎么可爱怎么来,男孩子也是需要精心照料的。   抱着这样的想法,她比先前更开心了, 只一叠声的同展易说着自己的畅想,一副非要将红烧肉宠成心肝宝贝儿的模样。   展易无言以对。   在他看来,这不就是个野狐狸吗?野鸡野兔野猪什么的, 都是用来吃的, 野狐狸当然也是如此。区别最多也就在于,立刻杀掉吃肉,或者是养肥以后再杀掉吃肉, 横竖最后的结局都是下锅, 有必要这么费心力吗?   腹诽归腹诽, 他最终还是没将心里话说出来,只老老实实的听着小媳妇儿畅谈未来, 及至夜深了,才劝她赶紧歇下,有话明个儿再说也不迟。   俞小满把这话听进去了, 因此在接下来几日里,她不是同红烧肉打得火热,就是拉着展易畅谈对红烧肉的安排。展易越听越觉得不对味儿,怎么总感觉小媳妇儿这是拿红烧肉当自家孩子看了?这可不成。   没等展易想出好法子,大年三十已经到了。   这几日里,俞小满紧赶慢赶的给红烧肉做了一身小衣裳。虎头帽上特地开了两个小洞,正好叫它把俩耳朵穿过去,衣裳则是短马褂,穿上后只需要扣好上下两个盘扣就可以了,简单又方便。至于裤子和鞋子,她想来想去还是放弃了,主要是红烧肉哪怕学会了不能在山洞里尿尿,它也不会脱裤子。为了避免自寻麻烦,她放过了自己,也放过了红烧肉。   除了做衣裳外,俞小满还抽空跟红烧肉两个一道儿在山洞前做了个雪人。   原本,俞小满是打算做她和展易两个,再中间弄个小狐狸。可惜难度尤其太高了,做到一半她就放弃了,只滚了个大雪球当身子,再搓了个小雪球当脑袋,又寻了石子当眼睛、萝卜当鼻子,最终做了个丑丑的胖雪人。   胖雪人做成后,就跟个门神一般,立在了山洞前。估摸着以山上的温度,保持到出正月都没问题,当然前提是红烧肉别捣蛋。   事实证明,再怎么聪慧会卖萌的宠物,也永远学不会什么叫做乖巧。   才一会儿工夫,俞小满就发现胖雪人的萝卜鼻子不见了,都不用想,只能是红烧肉偷摸着吃掉了。不得已,她只好寻了根粗树枝代替萝卜,顺便将红烧肉揪回山洞,免得天太冷把它冻着了。   对此,展易相当得无语,他几乎能够想象出来,等俞小满将来生了孩子后会是怎样一番情形了。   打骂孩子那恐怕是永远也不可能发生的事儿,最有可能的是孩子闯祸后,还担心冻着饿着伤着。这要是那孩子本身听话乖巧也就罢了,万一是个熊孩子怎么办?打不得骂不得,那还不得上房揭瓦了?   展易琢磨了半晌也没想出好法子来,最终只得先将这个愁人的问题搁下,等以后真碰上了再说吧。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经过这几日的相处,展易总算相信了红烧肉没恶意。先前,他总是担心红烧肉野性未驯伤到俞小满,毕竟野狐狸也是会捕猎的,尤其以红烧肉那聪明劲儿,只怕先前没少祸害山林里的野兔野鸡们。好在它是真的聪明,聪明得简直就跟成了精似的,完全没有半点儿伤人的意思。   观察了多日后,展易是终于放下了心,殊不知红烧肉没少在心里嘲讽他。   伤人有什么好处?就算山洞里的吃食再多,就它那个小身板又能搬走多少呢?关键是,真要伤了人,展易回头还不一刀劈了它?就算一时逃跑成功,只怕展易也能翻遍整个大青山,把它寻出来扒皮抽筋剔骨吃肉。   反过来,只要它乖乖的待在山洞里,就能吃香的喝辣的,还有漂亮的小衣裳穿,要做的也无非就是歪个头卖个萌,多轻松啊!   红烧肉:……宝宝才不傻呢!   得亏展易不知晓红烧肉内心的想法,不然一准更担心了。比起野性难驯,狐狸成精明显更吓人好不好,尤其这还是只公狐狸啊!   可惜展易什么都不知道,他只放心的清扫了外头的雪,顺便用铁锹拍了拍胖雪人,免得风太大给吹倒了。   而那厢,俞小满也准备了一桌丰盛的年夜饭。   说来也是心酸,他们这一家三口呀,哪个都是很多年没好好过一个年了。   展易是自打父母双亡进山后,就懒得过节过年了,横竖又没家人可团聚,光是吃点儿好的,哪天不成?久而久之,他就没过节过年的概念了。   俞小满的情况也类似,好久没感受过家人在一起过年的气氛了。因此,她特地大展身手,准备的年夜饭既美味又丰盛,还不失精致漂亮。   至于红烧肉……   过年是什么?把自己的小脑袋埋进大海碗里,红烧肉吃的满嘴都是油,它可不管什么过节过年的,有的吃才是最最紧要的。   这副小吃货的模样落在俞小满眼里,当然只有可爱,可展易瞧来瞧去,只憋出一句话:“迟早把你炖成红烧肉。”   红烧肉抬头看了他一眼,经过这几日的努力,它已经适应了自己的名字,未必能理解,起码在叫到这个名字时,它会有所感应的抬头看人。   “快别逗它了。”俞小满笑着伸手摸了摸红烧肉的小脑袋,催促它赶紧趁热吃,又给展易夹了一筷子炖蹄髈,开口道,“家里有这么个小东西在,倒也热闹了不少。我是想着,回头要不咱们在家门口搭个鸡窝,养几只小鸡崽子?对了,还得在外头种一圈荆棘当围篱,我总担心会有野兽闯进来。”   展易听了前头就想说,家里有狐狸还能养鸡?等听到后头,倒是微微点头,赞同道:“这个好。”在外头弄一圈荆棘,起码不会再有骗吃骗喝的小东西上门。   一想到这个,他就止不住懊悔,山林里多的是荆棘,而且那玩意儿格外容易活,随便挖一丛过来种上就行。试想想,这要是早点儿在自家山洞外头弄上一圈,还有跟前这小畜生的事儿?   说干就干,正月初一大清早的,展易就背上弓箭提上大砍刀出门去了。带上武器纯属习惯,他压根就不认为能碰上猎物,结果才出去没走多远,就看到雪地上有好些浅浅的足迹,好似一朵朵绽放的梅花瓣儿。   有兔子。   寻思着好久没吃到新鲜兔子肉了,展易索性改了主意,一面循着足迹往前头走着,一面四下搜寻着。山里的野兔狡猾得很,在雪天里外出时,总是喜欢故摆**阵,或是将自己的脚印故意弄乱,或是来来回回的绕圈子,叫人捉摸不透究竟该往哪里走。可惜,它们这回运气不好,偏摊上了展易这个经年的猎人,在费了些工夫后,收获了两只肥兔子。   说肥其实也不算肥,毕竟大冷天的,野兔的日子也不好过,所以还是干脆祭五脏庙得了。为了以防出现兔子卖萌的情况,展易掏出藏在靴子里的短刀,寻了个没冻住的山涧,收拾干净后才回了家。   自然,野兔是没法卖萌了,可展易忘了很重要的一个事儿,野兔不行红烧肉却可以。   两只兔子,一只炖了汤,另一只则做成了干锅兔肉,尽管做法不同却皆是异常美味。原本,展易应该吃的很开心,可问题是,有个比他吃的更开心的小东西在,他颇有些食不知味,心下只自我安慰道,等开春就好了,他就不信狐狸真能养得熟。   兴许是老天爷听到了展易的期盼,今年的正月竟丝毫不叫人觉得冷。尤其等出了初五,再没有落过一丝雪,就连先前那些积雪,仿佛也在慢慢的消融。   瞧着外头的天气不错,展易还带着俞小满往林子里跑了几趟,只是那几回运气都不怎么样,一个野兽都没碰上,倒是发现了不少荆棘丛。这玩意儿太容易成活了,只要有阳光,甭管冷热都能扎根。   唯一的麻烦恐怕就是,繁殖极快,一个眼错不见就能形成一个灌丛,想要做成围篱,还得时刻盯着,随时砍去分枝。   挖荆棘、种围篱的事儿自然不用俞小满动手了,其实她只往外头跑了两趟,就又再度犯懒了。说来也是无奈,成日里待在山洞里,觉得闷得慌,可往外头多跑两趟,又觉得没太大意思。正好,如今多了个能作伴的红烧肉,她更喜欢坐在炕上做些针线活儿。   冬衣当然已经够用了,可今年的春天似乎会提前到来,俞小满瞅着家里的棉布还有多,便打算趁着如今没什么事儿,多做几身新春衫、几双单鞋,还有一床薄被。   这般思量着,俞小满开始动手做起了春衫。而展易则拿了铁锹,去山里头挖荆棘。   挖荆棘是为了在家外头做一圈围篱,像山下村子里,多半都是用木栅栏做围篱的,当然也有像俞家那般直接用石头垒成围墙的,可那终究是少数,绝大多数人家的围篱都是防着家禽外逃,而非防贼的。   可他们这里到底是深山老林,木栅栏做着倒是不难,起到的效果却极少。偏垒石头围墙太过于麻烦,因此,展易便取了中选择了荆棘围篱。   山林里头的荆棘极易成活,种上一年以后,高度也绝对足够阻挡住所有的不速之客,当然有翅膀的例外。   至于里头的人要离开也容易,大不了就是在种荆棘的时候,记得留个空隙再按道院门就成。   只是这么一来,花费的时间就要久一点儿了,甭管是去山林里挖荆棘,还是之后在家门口种上一圈,都格外得不容易。尤其这会儿到底还是在冬日里,哪怕早已不下雪了,这土地还是被冻得硬邦邦的,可是真费劲儿。   费劲儿归费劲儿,展易仍打算这么做,主要是冬日里打猎收获太少了,不如先将自家的围篱弄好。等开春以后,他恐怕就抽不出空来干这活儿了。   两下一思量,他也顾不得上冻土的问题,循着旧时的记忆,先出去挖了不少荆棘,之后就开始在自家外头开垦种植,势必要赶在开春前,将任务完成。这样正好能够赶上第一场春雨,省的他还得费劲儿去挑水灌溉。   ——到时候就将红烧肉丢出去,看它怎么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俞小满:我可以给它开门啊~ o_o   ☆、第27章   第027章   天气尚未转暖, 开垦土地可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主要是山洞前这一片,从来就没人整修过, 土地不单硬的慌, 里头还多山石, 经常挖着挖着, 展易忽的虎口一麻, 却是铁锹铲到了山石。   也亏得他干惯了粗活儿,哪怕对于农事并不精通,小时候好歹也没少瞧旁人做过,加上荆棘这玩意儿是真的容易成活, 因此费了多半月时间,他非但种完了一圈荆棘围篱,还顺便将整个院子都开垦了个遍。   早在深秋那会儿, 俞小满就惦记着等开春了, 在门口开垦几垄地,哪怕只种些葱蒜也好。这不,展易还记得这事儿, 仔细的将大大小小的山石都挖出来丢掉, 还帮着将地分割了便于种植的几垄。   其实真要他说, 种地有啥意思呢?横竖他们家吃的多半蔬果粮食山下村子里就有,哪怕没有也可以上镇子、县城里买, 何苦费那么多精力自个儿开垦呢?   尽管怎么也想不通,可展易还是选择支持俞小满,小媳妇儿统共就这些爱好了, 又何必拦着呢?   及至正月底,无论是荆棘围篱还是院子里的荒地,都已经折腾得差不多了。如今,就只能第一春雨降下,好叫雨水灌溉一下刚移植过来不久的荆棘。   荆棘这玩意儿很容易成活,随意的撒下一把种子,第二年就能形成一大片。不过展易是为了做围篱,因此特地挑了不到一年的幼生荆棘,瞧着是有些矮,仅仅只到他腰间的高度,可等下一场春雨,回头用不了几日就能长高的。   至于素日里进出的地方,展易特地凿了块平坦的长条形山石埋在地下,以防疯长的荆棘直接把所有地儿都给占了。又特地打了块厚重的木板充当院门。   等终于大功告成后,展易瞅着扯了变了样子的小院,心道,这下小媳妇儿总该安心了吧?   还真别说,俞小满是挺安心的。院墙这东西,有时候未必能真正派上用处,可要是没有,总叫人心里怵得慌。如今不单有了院墙,还是用荆棘做的,自然叫她彻底放下心来。等春雨过后,她再悄悄用灵泉水浇灌下荆棘,到时候就更安全了。   没几日,春雨尚未来,倒是正月底到来了。   年前,展易和俞小满去镇上的木匠铺子定做了好几样家舍,约好了就是正月底取货。如今到了日子,展易自是不打算往后推延,只早早的起身吃过饭后,就拎上他的大砍刀下山去了。   俞小满只来得及把水囊塞给他,叮嘱他早去早回。   ……   年前定做的家舍数量可不少,光靠展易一人是绝对没法背上山的,因此在下山以后,他仍是熟门熟路的去俞家寻了二舅子。   尽管已经是正月的最后一日了,不过农家向来有不出正月不算过完年的说法,加上又不到开春时节,没什么农活儿要做,俞家老二很是悠哉的待在家里编着篾器,得知妹夫的来意后,立马把手里的活儿丢给了他三弟,脚底抹油直接开溜了。   “我说妹夫哟,这雪都停了那么些天了,我妹子下山不方便,你咋也不下来呢?我倒是想上去瞧瞧,可记着你的话,没敢去。”   记得展易的话是一回事儿,其实最关键的还是他娘不叫他往山上跑。原因倒是简单,就是年前王癞子出的那事儿,那家伙真不知道该算是走运还是倒霉。说走运吧,碰上野兽居然还能平安回村,这运气确实不错。要说他倒霉吧,也没错,活是活着呢,可他一双腿却就此坏了。庄稼汉子原就是靠卖力气为生的,他家孩子多壮劳力却少,如今腿坏了,怕是往后的日子更难熬了。   俞家老二本就是个能说的,这往镇上去的一路上,他就将近段时日村里的事儿说了个七七八八。   王癞子这事儿算是今年村里最惊人的消息了,以往哪怕是再冷的天,顶多就是有狐狸进村摸只鸡,还真就有几十年没摊上过野兽伤人致残的事儿。   听到二舅子提到狐狸,展易嘴角就忍不住抽了抽,幸好他及时想到荆棘围篱已经种好了,等第一场春雨一下,他保准将那骚狐狸丢得远远的。就算那小东西再聪明,还能翻过荆棘不成?真要是这样,那他也服气了。   这厢,展易盘算着要将红烧肉往哪里丢,那厢,俞家老二说完了王癞子的事儿,又提起了旁的。   上河村有百来户人家,正月里几乎人人都待在村里,自是热闹非凡。这一热闹,是非当然也就多了。   譬如,大年夜为了件新衣裳吵闹的,正月初一小兔崽子玩炮仗点了自家草垛子的,还有过完正月十五就立马分家的……   这一路上,展易愣是一声都没吭,只听着他二舅子巴拉巴拉的说个没完。说起来,哪怕是他还没搬到山里前,都不知道村里有那么多事儿,真难为二舅子知道那么多事儿,连细节都那般清楚。   及至进了镇子,原本还在滔滔不绝说着话的俞家老二,忽的一下子就噤声了。展易很是狐疑的瞧了二舅子一眼,却见他缩着脑袋直接往边上蹭,不禁开口问道:“你这是干啥?”   俞家老二只拼命的冲他摆手,见他没领会自己的意思,索性直接窜到一旁的胡同里躲了起来,愣是过了好半晌才走出来,长出一口气道:“好险啊!”   展易一头雾水,正想开口询问,可俞家老二却抢着道:“时辰不早了,咱们先去木匠铺子取家舍吧。走走,赶紧的,别磨叽了!”   听二舅子这么说,展易下意识的抬头看了眼天色,他出门早,这会儿离晌午还有一个多时辰呢,怎么就时辰不早了?好在他本就不是爱计较的人,见二舅子急吼吼的就往前头走,当下便咽下了到了嘴边的话,只大步跟了上去。   取家舍倒是很顺利,木匠师傅是老手艺人,做的家舍样样结实耐用,连边边角角都被蹭得格外光滑,半点儿都不硌人。   说起来,展易年前定做的家舍还真不少,一个床头矮柜,两个大衣柜,一个五斗橱,还有两把靠背椅和一张方木桌。虽说份量也不是特别重,毕竟用的都是普通木料,可架不住东西多且大呢。   俞家老二建议先把一半家舍暂放到他那屋里,分两趟往山里搬。展易觉得不错,在确定家舍没问题后,俩人或挑或抗的把东西弄了出去,在镇子口雇了一辆牛车,打算先回上河村俞家。   还在正月里呢,村里过年的气氛尚未完全消散,先前是因着时辰太早,村道上没几个人。可等展易他们回村时,已经是正晌午时分了,见牛车驮着一堆的家舍过来,那些人倒不算太好奇,反而在看到俞家老二时,好几个闲汉凑了上来:“俞兴家你终于舍得出门了?不怕挨揍了?哈哈哈哈……”   “滚滚滚,大过年的非要讨骂呢?”俞家老二不耐烦的挥手把人轰走,又一叠声的催促赶牛车的快点儿。可纵是如此,后头还是跟了一帮子闲汉,凑成一堆笑话他。   俞家老二气得直跳脚,还没走到家门口,就高声唤了他弟出来帮着把家舍搬到他那屋去,之后甚至等不及亲眼瞅着,就急急的抢过大衣柜,拿草绳绑在自己背上,又拎上两把靠背椅,抬腿就往山上冲。   展易吓了一跳,这要是已经开春了倒无妨,可这档口,山上还危险着呢,眼见唤不回人,他赶紧也背了个大衣柜,又往上头绑了个方木桌,再给了俞家老三一个歉意的目光后,跟着急急的追了上去。   万幸的是,俞家老二还没有失心疯到这个地步,毕竟王癞子的事儿才发生了一个月,哪怕急吼吼的冲了出去,他也只是站在进山路上等着,没敢贸贸然的进到山里头。   到了这份上,展易要是还觉不出怪异来,那才叫稀罕呢,只是瞥见二舅子那神色,他当下就决定回头同小媳妇儿提上一嘴,让小媳妇儿出面发问比较好。不过,就算不问,他也大概能猜到,对于二舅子来说,那定是比较丢人的事儿。   待千辛万苦的赶回了家,不等展易开口唤小媳妇儿把院门打开,俞家老二已然惊得目瞪口呆。   “我说妹夫啊,你家咋成这个样子了?合着你这一冬就没歇过吧?我瞅瞅……你这院子倒是弄得挺好的,围篱也不错,瞧着愈发像是个家的样子了。”俞家老二忍不住咂舌,“不得了啊,你可真够能耐的。”   正说着,院里头的俞小满已经推开了院门,比她动作还快的却是小狐狸红烧肉了。   红烧肉两只小爪子捧着个啃了一半的大红薯,两边的脸颊胀鼓鼓的,眼见院门开了,它立马一溜烟儿的蹦了出来,冲着展易就露出了个挑衅的笑容,甚至举了举手里的红薯,一副欠收拾的模样。   俞家老二只瞅了一眼心里就犯嘀咕,瞧这狐狸养得肉嘟嘟的,毛皮还油光发亮的,别是成了精吧?要是真的,那可是专门勾引爷们的狐狸精啊!不行,他得想个辙儿。   “我说妹夫,你家咋还养狐狸呢?赶紧宰了吃肉吧,回头我给你去村里讨条狼狗崽子,那比狐狸强多了!”   不曾想,俞家老二的话音刚落,迎面就飞来半个大红薯,且那红薯还是焖在灶台底下烤得熟透了的,就这么泛着热气吧唧一声糊在了他的脸上。虽说大冬天也不至于烫出个好歹来,可乍然遭了暗算,还是唬得他当即惨叫出声。   红烧肉冲着俞家老二恶狠狠的龇着牙,同时它也没忘瞪自家男主人,一脸“我就知道你个坏家伙没安好心”的神情。   展易:………………   作者有话要说:   红烧肉:总有刁民想要害朕!╭(╯^╰)╮   ☆、第28章   第028章   尽管所谓的暗器仅仅是半个烤红薯, 可冷不丁的被糊了一脸,俞家老二还是连连跳脚。偏生, 他肩挑手提了一堆家舍, 跳的半晌仍没跳起来。   见状, 红烧肉只投过去一个鄙夷至极的神情, 转身蹦跶回了山洞, 留下几人面面相觑。   展易轻咳一声,抬脚先进了院子,将家舍放下后,这才回头将帮着把二舅子减了负担, 顺便叫回了魂。   俞家老二顶着一脸的红薯瓤,尤其伸手抹了两把后更是满脸都是,黏黏糊糊的好不舒坦。   这时, 俞小满也兑了盆热水来, 先叫她二哥好生洗洗,顺口解释了小狐狸的事儿。   顾不得先洗脸,俞家老二惊道:“妹子, 那可是狐狸精啊!你养点儿啥不好, 养那玩意儿干啥?赶紧丢了, 丢了!回头我在村里给你寻摸个狗崽子,看家护院解闷逗趣都成, 不比个狐狸精来得强?”   这话一出,展易看向二舅子的眼神都不一样了,以往他就觉得这二哥爱咋呼了一点儿, 人倒是挺好的,可今个儿却是骤然觉得这位高大了起来。   ——没错,就是这样,狐狸就是个祸害!   俞家老二并不知晓妹夫这会儿心里的想法,不过他本人是真的急上了。别以为他方才那话是被丢暗器的报复,说真的,他还没小气到这份上。事实上,像他们上河村这种依山而居的地方,关于各种精怪的传说是半点儿也不少,甚至于很多人打小就是听着这种故事长大的。而这里头,最最常见的莫过于黄大仙和狐狸精了。   黄大仙会附身,狐狸精能勾人。   甭管每个故事的剧情有无变化,其本质都是一样的。   这要是搁在以往,听过也就听过了,谁也不会真的往心里去,可这不是刚亲眼瞅到了一个吗?俞家老二回想着方才那只往他脸上丢红薯的狐狸,满脑子都只剩下了三个硕大的字:   狐!狸!精!   大冷天的,他愣是被自己吓出了一身的冷汗,伸手抹了一把脸,却摸到了半结块的红薯瓤,赶紧胡乱的就着盆里的水擦了一把,又再度催促妹子把骚狐狸赶紧丢得远远的。   俞小满很是无奈的望着她二哥,又瞧了一眼满脸看好戏的展易,解释道:“红烧肉很乖的。”   红烧肉……   理智告诉俞家老二,如今最重要的是先解决妹子家狐狸精的事儿,可他无论如何也没法无视这个名字,懵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话:“那就索性宰了做成红烧肉?”   这个回答令展易极为赞同,恨不得立刻动手。   可显然,俞小满不会答应的,她只道,饭菜早已做好了,就等着他们回来就可以出锅开吃了。末了,又催促她二哥赶紧的,免得炖好的大肉给放凉了。   那就……先吃再说?   虽说清晨起身后都用过早饭了,可到底忙活了大半日了,俞家老二终究没有抵挡得住美食的诱惑,决定先吃饱了再接着劝妹子。   见状,展易也没了法子,只得跟着一道儿进了山洞,心下盘算着要不要回头拜托二舅子从村里讨只小狗崽子来。   只这般,几人进了山洞。   俞小满让展易陪着她二哥,自个儿则掀了锅盖,将早先做好的饭菜从锅里一一端出来。饭菜自是无比丰盛的,小青山这一带的规矩,央人帮忙就得准备一桌格外丰盛的饭菜,这点她自是清楚的,尤其那还是娘家里唯一待她真心好的二哥,她当然要拿出十二分的本事来整治饭菜。   整只鸡炖成的菌菇鸡肉汤,泛着油光的熏腊肉,红彤彤的辣椒炒鸡杂,还有一大盆细白面做成的发馒头。   这一桌子的饭菜,怕是比村里多半人家的年夜饭都来得更为丰盛。然而,俞家老二这会儿却没将注意力放在饭菜上头,而是一脸目瞪口呆的扫视着山洞里的情形。   说起来,他年前最后一次上山,那会儿虽然还不曾落雪,可天气也已经很冷了。因此,那次饭菜就是在山洞里吃的。他清楚的记得,当时里头虽然堆满了各色吃食,可山洞绝不是如今这般的。   更叫他无语的是,先前那只惹人嫌的红狐狸,这会儿正蜷着身子趴在暖炕上打着瞌睡。   见他一副惊呆了的模样,平素少言寡语的展易还是开口解释了两句,主要是说他觉得山洞太小了,所以趁着冬日里不方便打猎,就索性将时间花在了挖掘山洞这事儿上。既然提到了挖掘山洞,他又随口介绍了两句,尤其见二舅子眼神一错不错的瞪着旧暖炕上的红烧肉,便道他们如今已经搬到了隔壁的上头住。   很显然,这种解释并不能打消俞家老二的顾虑,只能叫他愈发相信自己先前的猜测,坚定的认为那狐狸就是个祸害。   狐狸精会干什么好事儿?肯定是特地来勾搭男人的!   他盘算着,自家妹子嫁都嫁了,还对妹夫一副死心塌地的模样,万一将来被抛弃了,还不得哭死?这要是真因为妹夫变心,他这个娘家哥哥一定会为妹子出头的,可要是被狐狸精祸害了呢?   尽管越想越不安,不过俞小满的饭菜确实做得格外美味,好吃得简直叫人忍不住连舌头都吞下去。也因此,俞家老二虽说心里揣着事儿,可到最后已经吃得停不下来了,全然忘了自己先前的担忧和盘算。   吃着喝着闲聊着,俞小满先问起了今个儿去镇上可顺利,展易初时点了点头,紧接着却想起了二舅子在镇上躲闪之事,下意识的看了过去,眼里带上了询问。   俞家老二显然也想到了那事儿,已经吃到嘴里的鸡腿肉登时失了滋味,苦着脸忍不住唉声叹气起来。   说起来,这个年他过得格外凄惨,刨根究底,还跟他大哥脱不了关系。   “妹子哟,你是不知道俞承嗣他有多气人,自个儿寻了门亲事,回头还跟爹娘说,叫阿娘也给我赶紧寻个媳妇儿,最好是能明年秋收后就娶进门的。”   一提起这事儿,他就不由的想叹气,偏俞小满没法感同身受,只满脸诧异的望过去:“二哥你的年岁也不小了,是该相看起来了。”   这年头,结亲完全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当然也有青梅竹马这种事儿,可俞小满却从不记得她二哥还有心仪之人。因此,若是俞承嗣的亲事定了,只怕过不了多久就该轮到他了。   哪知,俞家老二听了这话,愈发的哀怨起来。   他当然不反对成亲,这媳妇儿孩子热炕头的好日子,哪个不盼着?问题是,他娘也太看得起他了。   “咱是什么人,自个儿心里都有数。”俞家老二闷闷的道,“就找个村里的姑娘,勤快能干会过日子不是挺好的?可你知道阿娘给我找了个什么人?她差点儿没害死我!”   这话确实有些出乎俞小满的意料,她下意识看了展易一眼,后者投给她一个无辜的眼神,显然就算同去了一趟镇上,可对于过年期间俞家发生的事儿,他仍是一无所知。   “她给你找了什么人?”俞小满只得继续询问道,心下却嘀咕开了。   俞母这人虽更为在意长子俞承嗣,可平心而论,她对于另两个儿子也是很不错的。跟迟早要嫁出去的闺女不同,这儿子呀,哪怕将了娶了媳妇儿生了娃儿,一样都要孝顺她,哪怕不考虑幸福的问题,单就家庭和睦来说,她也不能坑了亲生的儿子。   说不通呢!   好在,俞家老二并不打算卖关子,在长吁短叹了一阵后,老老实实的将这事儿托盘而出。   凭良心说,俞母真没想坑他,哪怕她私心认为自家二小子比不得大儿子,可比起旁人家的小子却要强上千倍百倍。抱着这样的想法,俞母愣是没瞧上村里任何一家的闺女,而是将眼光放得更高更远。   “……她给我挑的是下河村冯家的姑娘!!”   俞家老二满脸悲愤的控诉道:“我就不说旁的了,单一点,那姑娘是家里独一个闺女,家中有超过五百亩的上好水田,旱地那就更不用说了。这样的人家,能看得上我?!”   呃,还真看不上。   尽管真话很伤人,可俞小满没法昧着良心安慰她二哥。要知道,这年头家境就是按着田产来分档次的。   像贫民,也就是家务恒产者,这些人多半都是靠着赁旁人家的田维生的;好一点儿的,家里有三五亩薄田,只要别倒霉摊上灾荒年,糊口度日还是不成问题的;再往上,比如俞家这种,有水田五亩、旱地十亩,至少在小青山一带属于比较富裕的人家了;哪怕更好一些的,像里正家里,也不过区区二十亩水田。   拥有超过五百亩上好水田人家的独生闺女……   不得不说,俞母这眼光也真是高得离谱。   俞小满格外同情的瞅着她二哥,这当娘的眼光高,想来当儿子的该没少被嫌弃吧?尤其这大过年的,人们都忙着走亲访友,哪怕她没亲耳听到,也能大致的想象出来会有哪些闲话。女子高攀尚有人眼红,男子若是想吃这绝户财,只怕能被人戳断脊梁骨。   这厢,俞小满刚想出言安慰两句,那厢,展易忽的开口问道:“那在镇上,你躲什么?”   “能躲什么?躲冯家的人啊!人家独一个姑娘,疼的跟个眼珠子似的。咱们家倒是好,厚着脸皮上门求亲,只差没叫人拿棒子打出来!哎哟,妹子你是不知道,你哥我这年过的哟,好几次差点儿把小命给丢了,就怕冷不丁的蹦出个冯家人把我给揍了。就算人家揍了我,我也没话说呢,都是阿娘坑我,她还觉得自个儿没错,说他们老冯家看不起咱们家。可人家凭啥要看得起咱们家呢?我哪儿配得上人家!”   俞家老二心里苦啊,就跟吃了黄连似的。   这满村子的好姑娘哪个不巴望着嫁给他,完全可以在里头挑个勤快能干的当媳妇儿,怎么就非要舔着脸上门去求人呢?关键他真不觉得自己配得上人家。   “算了,天色不早了,我先下山吧。好歹今个儿也在外头跑了一圈,先前我连家门都不敢出,就怕碰上老冯家的人。”   俞小满真不知晓该怎么安慰他了,只又给他拿了些吃食,叫他路上吃也成,回去当夜宵也成,多少能抚慰一下受伤的心。   自然,下山仍是要展易给他送到安全地带的。只是有了这事儿打岔,甭管是红烧肉还是养个狗崽子之类的,都被忘了个一干二净。倒是展易,在路上劝他二舅子想开点儿,人有梦想是好事,万一老天爷睡懵了叫他如愿了呢?又约定了次日一早还进村,把剩余的家舍也拉上山。   俞家老二一口应承下来,之后在小青山外围俩人分开了,他索性将妹子给的吃食,一路走一路吃,在进家门前,吃了个底朝天,丁点儿都没给剩下。   呼,心情仿佛真的好了点儿,就是肚子撑得慌。   次日早间,展易再度下山来找他,二人一道儿将余下的家舍一并送上了山。而这回,他总算是寻到了机会,偷摸着跟他妹子说:“赶紧把那骚狐狸宰了吧,这都成精了,那可是狐狸精啊!专门勾引爷们的狐狸精!!”   俞小满沉默半晌,最终还是不曾残忍的道出真相,而是选择继续拿吃食堵他的嘴。   妹子做的吃食,无论是饭菜还是小零嘴,味道都太好太好了。好吃到俞家老二再一次被岔开了话题,只剩下埋头大吃。   要是他将来娶的媳妇儿也有一手好厨艺,该有多好啊!   作者有话要说:   端午快乐~~(*^__^*) 嘻嘻……   ps:今天你吃粽子了吗?甜的还是咸的?   ☆、第29章   第029章   出了正月, 生活中的变化还是很大的。   因着家里的活儿基本上都已经干完了,展易索性背上弓箭拎上大砍刀, 准备进深山打猎。当然, 如今到底还未到开春时节, 他只能做到晚出早归, 一天里头约莫仅有半日工夫在打猎。   展易忙着跟山里的野兽较劲儿, 留在家中的俞小满也不曾完全闲下来。   先前隆冬时节,俞小满被迫在山洞里憋了一整个冬日,如今眼瞅着天气渐渐转暖,她自然耐不住了。先是检查了家中囤粮情况后, 又将家中各处都仔细的打扫收拾了一遍,趁着日头不错,再将盖了一冬的棉被褥子都拿到院子里晒了晒。   等她做完这些事儿, 已经过去了好几日, 估摸着这温度应该不会再骤降了,便将那些格外厚重的大棉袄子、裤子拆开来,或是将袄面裤面洗干净后再缝好收起来, 或是将里头的棉花掏出来一多半, 弄薄了当成夹袄再穿一阵子。   这将厚衣裳裤子弄薄了继续穿, 却不是她想出来的法子,而是这年头一衣多穿实在是太寻常了。   像上河村, 除了极少熟几户富裕人家,绝大多数都是穷苦人,一年到头也就一两身衣裳。譬如, 开春穿夹袄,入夏将夹袄拆成单衣接着穿,等秋日里再缝起来添点儿棉花当秋衣,及至入冬后接着往里头填棉花,或者将几件单衣秋衣统统套在身上,凑合着熬过冬日。   展家这头没必要这般仔细,因此俞小满多半还是拆洗干净后放了起来,仅仅是棉被清洗了被套后,换上了薄的棉花胎接着盖。   等里里外外皆焕然一新后,她便寻了锄头,将院子里的荒地来回开垦了好几遍,预备着等天气再暖和一些了,就可以播种了。   这也亏得展易先前就已经将院子里头大大小小的山石都剔出去了,不然她可没这么轻松了。如今,她要做的也就是多垦几遍地,耐心的等着第一场春雨落下。   荒地开垦成为耕地后,一般来说,头一年的收成都不会太好,有时候甚至需要仔细养上两三年。好在,这个问题俞小满并不担心,只因她有作弊工具。   而叫她犯愁的是,像葱蒜姜、白菜南瓜茄子这类常见的种子是很容易弄到手的,可类似于花生、芝麻这种的,恐怕有的头疼了。   还有一个事儿,随着春日的临近,她发现先前做的皮靴已经穿不住了,而布鞋的话,她倒是会做,就是那种最为常见的千层底布鞋。麻烦的是,这样鞋子在平地上走倒是无妨,却实在是不方便在山路上行走。   俞小满一面着手给展易做两双新的千层底鞋子,一面开始琢磨以现有的条件怎么改善鞋子问题。   这年头的鞋子原就格外的不经穿,若是像俞小满这种素日里不常出门的,在家穿着绣花鞋就成。可要是跟展易似的,白日里要走很久山路的人,即便是千层底的鞋子,也多半穿不了太久。去年秋日那会儿,他就经常不到半个月就穿废一双鞋,要不是后来俞小满给他做了猪皮靴子,只怕费的鞋子更多。   胶底鞋是不用想了,这玩意儿究竟是从哪里提炼出来,又是怎么做成的,俞小满一点儿也不清楚。思来想去,她还是琢磨着编点儿草鞋,哪怕费一些,那也比做千层底布鞋来得容易,尤其等到夏日里,穿着布鞋也忒折磨人了。   只是在夏日来临之前,自家人还得接着穿千层底布鞋,依着半月一双的耗损,恐怕还得再多做几双。   这厢,俞小满忙着做新鞋子,那厢,展易也从最初的一天都碰不到一头猎物,到后来渐渐的收获颇丰。几乎就是在短短半个月里头,天气一下子转暖了,原先还能从小径两旁看到积雪,到后来只能遥遥的抬头看向高耸的树木顶上,才能偶尔发现些许积雪。   ……   ……   比起山上,山下村子里的变化更大。   过去的这个冬日里,村里多半人家都是勒紧了裤腰带过活的,哪怕人人都知晓过冬前要囤粮囤柴禾,可很多事情都是说得容易,做起来却是千难万难的。   越是临近春日,各家的状况就越是不好,早先囤的粮食几乎已经见了底,除了少数几家还有些木炭柴禾外,多半都已经快连做饭的柴禾都凑不出来了。   有心想要上山拾些柴禾,顺便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捡些野兔野鸡什么的,可王癞头的例子还搁在眼前,自打他出事后,他老娘几乎把一双眼睛都给哭瞎了,偏事情已经发生了,再多的悔恨也换不回他的腿。   这不,先前俞家老二两度上山,回来后虽一直待在家里忙着做篾器,可还是有人上门询问他山上的情况。   俞家老二是有一膀子力气,可村里跟他情况差不多的壮小伙子却也多的是。因此,便有人心存侥幸,想着他都可以,自个儿咋就不成了?幸好,王癞头那事儿终究在村里引起了不少的热议,即便有心上山碰运气,也会先来俞家这边探探情况。   对此,俞家老二说的格外干脆。   别去!千万别去!没本事就别上山去送死!   你问他为何敢上山?那不是有他妹夫陪着吗?上山下山都如此,不然你当他有这份胆量在开春前往山上跑?他又不傻。   然而,即便有这些警告在先,仍拦不住那些胆大之人。不都说,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想着如今也勉强算是开春了,只要不往深山里头闯,该是无妨的吧?   抱着这样的想法,便有几个壮小伙子起头,打算多凑几个人往山里去,还有人问到了俞家老二这里,结果当然是被他断然拒绝。   “你早先上山不也没事儿吗?就因为你妹夫不在,你就不敢了?真是耗子胆!”   “我说俞二小子,去呗,咱们哥几个一道儿上山去,说不准能叫咱们运气好碰上个大的,还能发笔小财呢!”   “走走,是汉子你就跟咱们一起去!”   俞家老二在心里呵呵两声,他家又不缺那口吃的,再说他在家里头待着也照样能赚钱,何苦费劲儿往山上跑?运气好也不过逮到一两只野兔野鸡的,万一真叫他们说中了,碰上了大的,确定这是好运还不是霉运?   由着村里那帮子闲汉磨破了嘴皮子,俞家老二也没答应这事儿,他只径自待家里做篾器,还刻意留了两件最最得意的篾器,想着过段日子给妹子家送去。   结果,俞家老二手上这件篾器还没收尾,村里就又出事了。   先前那帮壮小伙子还真就壮着胆子往山里去了,一开始仅仅在外围拾了点儿柴禾,倒没出什么事儿。可山脚下别说野鸡野兔了,那是连枯枝烂叶都少得可怜,他们仗着人数不算少,且各个都身强力壮的,愣是结伙往山里头走去。   一帮子人,足足有十二三个,每一个都是壮劳力,最大的十七八岁,最小的也有十五六岁,都是一个村里的,多半都是沾亲带故的,有的甚至是同一家的兄弟几个。   这种情况不出事儿倒也罢了,一出事那对于各自的家里来说,那绝对是灭顶之灾。   等俞母着急上火的回家唤儿子出去帮忙时,俞家老二这才知道,那帮人的胆子有多大,不单进了深山,还招惹了山猪。去的时候有十二三个,回来的却只有九人,还各个身上都挂了彩。   俞母唤自家俩儿子赶紧放下手中的活儿,将受伤的人往镇上送。她倒是脑子清楚得很,出了这样的事儿,好几人又在山里跑丢了,自家不帮忙是不可能的,毕竟都是一个村里的。可这帮忙也要看具体情况,比起上山寻找走丢了的人,肯定是将人送往镇上更加轻松安全。   主要是安全。   “兴家、继业,你俩赶紧去套牛车,记得要是晚了就别急着回村,去承嗣那头将就着歇一晚。记住了?”俞母也不管俩儿子是不是点头答应了,只连声催促着将人轰了出去,想着晚上不回村才好,省的被人求上门来,不得不跟着上山寻人。   要她说,没有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要是上山打猎真那么容易,干脆所有人农闲时分都去打猎好了,那野味也不会卖的这么贵了。   亏得俞母警醒,先将俩儿子轰出去赶牛车了,等他们前脚刚走,后脚王癞头他老娘就哭着求上门了。   原来,她那大孙子也跟着去了,结果去了却没回,依着那几个受伤回村的人说法,应该是当时跑散了。可关键是她那大孙子今年也不过才十三岁,早先最多也就是在山脚下拾点儿柴禾,这回真的是头一次进山里。   作者有话要说:   提前祝大家六一宝宝节快乐(づ)づ   谁还不是宝宝了╮(╯_╰)╭   ☆、第30章   第030章   俞小满可不知晓山脚下的上河村出了这么大的事儿, 她只坐在去年刚凿出来的堂屋里,一面纳着鞋底, 一面等着展易归来。   依着这几日的情况来看, 展易多半会在太阳下山还有大半个时辰就回到家, 可今个儿也不知怎的了, 都已经过了素日里归家的时辰, 却仍不见展易的踪影。   又一刻钟,俞小满索性不做活儿了,只收了针线鞋底,起身走出山洞, 站在院子里往远处眺望。   冬日的山林自有一番风味,若是往高处看,还能看到零星的积雪, 偏好些地方却已经泛了绿, 两下聚在一起很是叫人赞叹大自然的神奇。   可惜,俞小满却没心情看景致,她只皱着眉头立在院子里, 或是往山洞前小径尽头张望, 或是抬头看一眼天色, 估算着时辰。   又过去了一刻钟,这要是搁在素日里, 自然已经到了生火做饭的时辰了。以往这个点,展易肯定已经到家了,说不准都已经将猎物收拾好了, 瞪着她把饭菜做好端上桌,一道儿享用起来了。   足足半个时辰后,就在俞小满即将忍不住出远门查看情况时,展易终于回来了,手上还拎了两只拿草绳串在一起的野兔子。   俞小满忙急急的开了院门叫他进来,心下暗道,这是因着先前没打到猎物才耽搁了时间?再转念一想,前几日,他还有两手空空回来的时候,这冬天又还没完全过去,打不到猎物也算寻常。   没等俞小满想明白事儿,展易就已经一面收拾着野兔子,一面将事儿说了个大概。   今个儿打猎的确有些不顺,可就跟俞小满想的那般,冬日里打猎本就艰难,哪怕不是冬日,那也不可能保证日日都大丰收。因此,等过了晌午,手里头却只有两只野兔子的展易,就想着索性回家得了,明个儿再说。   结果,就在他打算回家时,却意外的在山里头碰上了人。   最初他还道是同在山里的山民或者猎人,虽说大家各自都避让着,可偶尔碰个面倒也寻常,只要不是涉及大猎物的,多半都不会太计较。万万没想到,还真是碰上了大猎物,可惜对方不是来狩猎的,是来作死的。   “真能耐。”一提起这事儿,展易就忍不住感概自己小看了村里那帮浑小子,“能把胆小的野猪惹毛了,真不知晓他们干了啥,好在没人受重伤。”   “野猪胆小?”知晓没人受重伤,俞小满就注意力就集中在了很奇怪的地方。她年前连着见到了三头野猪,虽说都是已经死透了的,可野猪那狂放的长相,叫她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胆小”二字能跟那东西联系在一起。   展易却点头道:“野猪天性胆小,见人就躲,要抓到一头可不容易。”顿了顿,又道,“可要是惹毛了它们,那是不死不休了。”   其实,山里头的野兽还是怕人的居多,再不然闹出点大的动静,多半也是会被吓退的。当然,遇到饿狠了的野兽自然是例外,而且要逃命容易,要捕猎却是难于登天的。   而今个儿,展易碰到的就是一只被惹毛了的野猪,更叫他啧啧称奇的是,惹毛野猪的还是一帮子愣头青。这所谓的愣头青,还不单指他们年少,而是那帮子人最多就提了把柴刀,居然还有人拎着木棍上山的。   用他的话,真能耐啊!   “那些人呢?”俞小满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大概猜到是村里哪些人了。   “我把他们带到山脚下才回来的,这才迟了。”展易说到这里,手里的两只野兔子也已经收拾妥当了,起身走进山洞,身形微微一顿,诧异的回头道,“还没生火?”   俞小满这才回过神来,懊恼的道:“怨我怨我,都给忘了。”   “炒个兔子蒸个米饭好了。”展易心下明了,知晓是自个儿晚归叫小媳妇儿担心了,赶紧上前帮着生火。   现成的兔子肉,拿菜刀剁成小块,在水里焯一下,放锅里同花椒、八角和干辣椒爆炒,之后再加些切好的葱姜蒜,不停的翻炒,看时间差不多了,再倒点儿酱油,焖上一会儿,接下来只需等出锅前放少量的盐调味就可以了。   一道麻辣兔块上了桌,另一边的米饭也已经蒸熟了,掀了锅盖盛好饭,因着今个儿已经有点儿晚了,汤就免了。不过,单就是米饭配麻辣兔块就已经是上等的好滋味了。   当然,俩人美滋滋的吃上了,也没忘记将兔杂全倒给红烧肉吃,俞小满还在灶台底下埋了一个大红薯,想着万一红烧肉没吃饱,可以留着给它夜里加餐。   因着展易回家时,已经是平日里吃饭的点了,所以今个儿等他们吃完饭,外头早已是一片星光璀璨了。   又不是夏日,俞小满半点儿赏星星的心情都没有,只极快的收拾好碗筷,又将洗碗水倒在院里刚开垦出没几日的田垄里,这才回了山洞,寻了根粗点儿的柴禾扒拉灶底。等她将大红薯扒出来后,展易也拎了水桶回来,自然是温泉水,事实上自打去镇上买了澡盆回来后,便鲜少有空的时候。至多隔一日,或是俞小满或是展易,就会泡个澡松快一下。   澡盆就搁在灶间里,至于原本趴在炕上的红烧肉,则乖乖的卧在自己的窝里啃红薯,连被挪到了隔壁屋里,都没发觉。   及至俞小满洗完了澡,展易还将俩人闹出来洗澡水用大笤帚扫了出去,红烧肉还卧在窝里,用两只小爪子捧着红薯埋头啃着。它原就吃了个八分满,啃的自然就慢,一个大红薯起码能啃大半个晚上,有时候没吃完就睡懵过去了,等第二天醒来眼睛都没睁开,继续张嘴开啃。   展易腹诽道,就这还狐狸精?猪吧!   夜深人静,该是时候歇下了。   ……   ……   而对于上河村来说,夜是深了,人却没法静下来。   早先下山的几人里头,受伤比较重的已经被俞家俩兄弟用牛车送到镇上去了。   而两个仅有皮外伤的,倒是没一道儿去镇上,而是被村里人团团围住,或是追问着事情的经过,或是被那些跟王癞头家一样丢了孩子的人家逼着上山寻人。   然而,立马上山那是绝无可能的事儿,这不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而是刚经历了那么一出,这些死里逃生的一早就被吓破了胆儿,起码小半年里是不敢再往山里头去了。这却是苦了家里丢孩子的人家,求爷爷告奶奶的,央求村里人帮着往山里去瞧瞧。   自然,俞家这头也被求上门了。   凭良心说,同在一个村子里,但凡能帮忙的,像各家的红白喜事之类的,多半人家还是会伸手拉拔一把的。可这是一般般的小事儿吗?拿自个儿的命去换人家的命,试问有几个愿意这么干?旁人且不提,反正俞母是不干的。   甭管王癞头他老娘怎么哭求,俞母就一句话,自家俩儿子赶着牛车去镇上了,估摸着今个儿是赶不回来了。   王癞头他老娘哭得是上气不接下气,她真不是做戏,可她家里也是寻不出其他人帮忙了,儿子年前刚出事,这会儿连大孙子都不见了,家里倒是还有已经怀了七个月身孕的儿媳妇儿和两个还不到十岁的孙女,她能怎么办?只能继续苦苦哀求。   其他几户丢了孩子的人家,虽不像王家那么惨,可哪怕是亲爹娘,也得仔细盘算一下,好歹多凑些人,才能壮着胆子往山里去。   谁曾想,正商量着呢,远远的就看到山脚下有人往这边来,方才还不知晓该如何是好的几户人家,忙迎了上去。   别说是丢了孩子的人家了,连俞母都长出了一口气,人回来了就好,省的回头那些人再来缠着她家二小子,哪怕她知晓自家女婿有这个本事,可从山脚再到深山里,那也得走不少的路。就算没亲自去过,她好歹也听二小子提过一嘴,这一路上要是没女婿护着,天知晓会出什么事。   可她还是庆幸的早了点儿,人是回来了,却没全回来。   没一会儿,王癞头他老娘那凄厉的哭声就远远的传来了,哪怕隔了一大段距离,也能听到她在哭她家丢了的大孙子。   俞母立马将院门关上,心下盘算着,明个儿一早就去镇上,在事情没了结之前,索性哪个小子都别回来了。至于自家俩口子,她倒是不担心,没的叫她一个妇道人家上山寻人的。而她男人,村里人人都知晓,俞父年轻时候太拼了,以至年岁大了身子骨有些不大好,虽然不妨碍日常生活,却再没法干重活了,叫他上山等于将人往死里逼。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忙成狗了,我在文案上放了请假条,不知道有没有人看到。以后,无论是迟更还是不更,我都会放请假条的,位置就在文案上,因为app客户端是不显示系统请假条的。   还有,我看了一下书评,解释一下,俞母是偏心眼儿,儿子跟女儿她肯定选儿子,仨儿子里面她最在乎大儿子,但如果是跟外人相比,当然是自家人比较重要。   她是偏心,不是智障_(┐e:)_   ☆、第31章   第031章   村里的事儿, 直到过了段时日,俞小满才从俞家老二处听说。   而此时, 俞小满只掰着手指头算日头, 盘算着何时才能再下山一趟, 她要采买的东西还真不好。   叫人没想到的是, 开春之前, 展易倒是先迎来了一波大丰收。二月中旬的某日,他提前归了家,却是拿草绳串了一串野鸡,且各个都在扑腾着翅膀, 显得异常活泼。   俞小满惊讶极了,她来山上也有小半年了,先前真没少看到野鸡, 毕竟山上野鸡本来就多, 展易又极擅打到这种小东西,撇开隆冬时节,其他时候几乎隔个三五日就能吃到一回野鸡。   可哪回也没今个儿那般夸张, 一串的野鸡啊, 大大小小怕是有至少十来只, 还全是活蹦乱跳的。这可别是端了野鸡窝吧?   这回还真叫她猜着了,其实就连展易也没想到自己的运气居然会那么好。早两日, 小媳妇儿还同他说,回头开春了去村里买几只小鸡崽子,结果那头小鸡崽子还没影儿呢, 他倒是端了野鸡的老窝。不过,野鸡到底不比家鸡,没后者肥也就罢了,下蛋也不勤,更重要的是,野鸡能飞不短的距离,得先剪了翅膀才能搁在院里。   说干就干,展易回屋里拿了剪子,立马将十来只野鸡的翅膀羽毛给剪了,还故意只剪一边,叫它们一扑腾翅膀就往一边歪倒。当然,野鸡毛长得还是挺快的,不过就算再快也得个把月,有这工夫估计不是养熟了,就是养肥了,再不然就是两者皆是。   ——比如某只红毛肥狐狸。   展易忙着剪野鸡翅膀毛时,俞小满一直在旁边瞧着,顺便也数清了野鸡的个数,一共是十一只,个头倒是都不算小,可身上却没几两肉,各个都是瘦骨嶙峋的,且有好几只看着精气神都有些不足。   担心它们先前受惊过度,又怕它们乍然挪了地方会不习惯,俞小满把好几颗白菜都剥了皮,当然芯子留给自家人吃,外头几层就剁碎了喂鸡。光这些还不够,她还特地往里头掺了些灵泉水,生怕没养熟先给养死了。   好在野鸡的生命力超过了她的预期,先前还半死不活的呢,等吃完了加餐,登时就在院子里撒欢起来,完全不认生。也有几只扑腾着翅膀想要飞走,却都是尚未起飞先迫降了,没过多久那几只也认命了,老老实实的在院子里啄虫子吃。   这不,正好先前展易和俞小满轮番在院子里开垦,不过因着尚未播种,院里只有零星的野草和被翻出来的小虫子,倒是便宜了这些新来的小家伙。   唯一麻烦的是,回头要是真的开始种菜了,这群野鸡一准会捣蛋。不过想解决也容易,大不了在院子里也种一排荆棘,把它们分开就是了。   呃,好像还有一个麻烦。   搂着胖狐狸的俞小满看着院子里的野鸡四下蹦跶捉虫吃,忽的心下一动,低头看了看怀里的红烧肉,心里很是有些犯嘀咕。虽说黄鼠狼才是偷鸡的主力,可似乎狐狸也没少干这事儿吧?   迟疑了一会儿,她刚想同展易说这事儿,抬头一看,却发现展易已经开始着手搭鸡窝了,心下一时好奇,她忙上前细看,想着能不能搭把手。   提起这搭鸡窝,说容易也容易,说难也难。起码对于新手来说,搭鸡窝的难度也不亚于盖个小房子了。   首先,鸡窝味道大,搭的时候得选个背风的地方,最好离自家屋子越来越好,毕竟这鸡可不是狐狸,别说每天洗澡了,鸡就没个洗澡的时候,唯一一次大概就是下锅之前了。幸好他们家的院子不算小,展易很快就寻了个角落,确定好位置后,就抱出了一堆的木板子,直接开始动工。   接着还要考虑山里湿气重,搭鸡窝得选离地面有段距离的,当然也不能太夸张,有差不多一掌的距离就可以了。底部的四个支架,展易直接拿了去年俞家老二送来的篾竹片,插好固定住,再往上头钉木板。   鸡窝没必要弄的严丝合缝,横竖如今离开春也没多久了,不用担心冻着它们。等差不多有个雏形了,再弄些干草或者麦秆子搭上头就成。   当然,这是粗糙版的,事实上村里人养鸡鸭都不怎么精心,展易只是小时候看过人家搭鸡窝,好在他原本就擅长这些活计,费了小半日工夫,倒也给搭成了,就是看着丑了点儿。   等大功告成了,展易还想弄几只鸡进去瞅瞅情况,结果一回头就看到一群野鸡早已蹦跶开了,没一只愿意捧场的,反倒是被俞小满搂在怀里的红烧肉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俞小满看着好笑,索性把它放下来,由着它扑腾到鸡窝里,这才向展易问道:“这以后咱们家养了鸡,红烧肉咋办?”   一开始,展易还没明白这话的意思,在他看来,红烧肉就是个造孽的,野鸡还能把它咋样?等低头一琢磨,回过味儿来了,他才道:“干脆把它丢出去吧,这也开春了,该叫它自个儿觅食了。”   野兽嘛,原就该生活在山里头的,别看红烧肉原先个头小小的,可养了一冬,浑身都是肉,瞧着圆润了一圈都不止,是该叫它出去磨练磨练了。   展易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不错,眼见俞小满一脸的犹豫,他想了想,又道:“狐狸聪明得很,它要是记得你,回头等天冷了还会来咱家的。”   呵呵,话是这么说的没错,可天知道那小东西能不能摸对门,就算真给摸对了,他也会给丢得远远的。   俞小满还是有些不舍得,养了一冬了,她是真把这小东西放心上了。可转念一想,红烧肉终究不是宠物,要不然真叫展易说的那般,开春以后送它出去,等冬日里再等着它回来?   没等俞小满下定决心,在鸡窝里玩够了的红烧肉,回头就窜了出来开始了撵鸡游戏。   人家都道鸡飞狗跳,这里倒是好,没有狗却有一群鸡疯了一般四下逃窜。亏得俞小满及时反应过来喝住了红烧肉,不然就算它再怎么胖乎圆润,撵只鸡还是容易的。   “这样吧,等回头天气再热一点儿,我带它出去,看看它愿不愿意走。”瞅着这一幕,俞小满终于下定了决心,她倒不是舍不得几只鸡,而是不愿意彻底抹杀了红烧肉的野性。狐狸嘛,斗不过大的野兽,捉只鸡应该还是轻而易举的,可要是再怎么养下去,别等以后真就胖的蹦不起来了,那就作孽了。   目睹这一切的展易撇过头思量了一会儿,提醒俞小满,赶场子的日子就快到了。   其实,小青山这一带从腊月二十三到正月十五这段时日,都是没有赶集的。这是因为这段时日都属于年关里头,多的是人去镇上摆摊子,所以才没有赶集这码事。及至出了元宵佳节,算着日子,却要一直到二月十五才逢集。   “那咱们去吗?”说不心动是假的,真算起来,她已经有好几个月没下山了。   “你想去,咱们就去。”展易倒是无所谓,在山里待了那么多年,且一年里头多半年他都在打猎,早已不知道亲手杀了多少猎物了,通身的煞气也许人感受不明显,山里的野兽就没一个不怕他的。基本上只要有他在,就绝不会有野兽傻到直挺挺的撞上来。   听他这么一说,俞小满更心动了,当下便盘算着要采买些什么。   其实,家里既不缺衣裳也不缺吃食,先前还想着去村里买些小鸡崽子回家养,如今这事儿也不用操心了,那剩下的也就是各色蔬菜种子了。   葱蒜姜家里倒是有,可当时他们没仔细放,一冬过去了,早已都干巴了,当种子是不可能的。其他的蔬果也是如此,哪怕是红薯好了,最好是直接买些红薯秧子种下,这样既节省时间也更容易成活。   至于她想要的花生、芝麻一类,只怕连镇上都未必能买的到种子。   越想越心动,俞小满扬着头两眼亮晶晶的望着展易:“那咱们过几日下山赶场子?”   “嗯。”展易点了点头,“正好这两日我多打些猎物,到时一并拿到镇上去卖。”   年前他打到的猎物不算少,可考虑到过冬的问题,愣是几乎没出售过。不过,如今已经临近开春,到时不用再担心吃食不够了,索性这两日多攒些猎物,回头拿去集市上卖个好价钱,再多买些稀罕种子回来。   越想越带劲,俞小满转身一把拎住欲打算再度撵鸡的红烧肉,一面轻抚狐狸头,一面高兴的喃喃自语道:“红烧肉你等着,回头咱们多种些花生,炒花生米吃,还可以榨花生油,那味道可比猪油好吃。”   作者有话要说:   红烧肉表示,宝宝不爱吃花生,宝宝就要吃鸡(づ)づ   ☆、第32章   第032章   离赶场子还有好几日工夫, 俞小满本想跟着展易一道儿去打猎,可后来想想, 打猎是正事儿, 她就算如今身子骨吃得消, 帮忙却是别想了。加上家里刚添了一群野鸡, 先不说野鸡能否适应, 单就是家里还有个小狐狸在,也没法安心将它们搁一块养着。   对了,关于红烧肉的事儿,她同展易商量了一番, 决定干脆等过两日赶场子时,带着它一道儿出门。到时候,单看它自个儿往哪儿就知晓了, 横竖它去年冬日能摸到山洞这边来, 想来原本住的地方也应该不太远。正好,只隔了一冬,应该不至于寻不到回家的路。   也正是因着这个原因, 俞小满彻底放弃了跟随展易一道儿打猎的念头, 毕竟想要打猎随时都可以, 可红烧肉却是在自家待不了几日了。   接下来两三日里,她便索性整天同红烧肉腻歪在一起, 横竖开春后也没什么活计,不是坐在堂屋里做针线活儿,就是来到院子里喂喂鸡。   说来, 野鸡们倒是适应良好,而且他们这个院子虽然之前是荒地,却并不缺乏野草和虫子。哪怕已经被开垦过了,野鸡们也总是很容易就能搜寻到食物,基本上这么一天蹦跶下来,差不多就吃了个半饱,余下的也只需要喂些剩饭剩菜就行。   吃的方面容易解决,住的地方也不成问题,对于野鸡们来说,最头疼的恐怕就是那只红毛狐狸了,哪怕在俞小满的制止下,红烧肉并不敢真的对野鸡下手,可往往只需要它往院子里一趴,整个院里就能上演一出鸡毛乱飞的闹剧。   至于展易,这几日是真正的早出晚归。毕竟这会儿还在初春,天亮得还是挺晚的,每天几乎天不亮他就背上弓箭提上砍刀出门了,不到黄昏基本上看不到人。   不过,付出总能得到收获,比起前段时日,这几日展易真可谓是收获满满。当然,像野猪这种大块头的猎物是一个都没瞧见,明明先前村里那群胆大包天的浑小子们都能碰上,他却愣是一头都没能寻到。要早知道这样,他当初就该直接下手打了那头野猪,可他也是担心野猪一旦发狂,就会伤害到周遭的人,他本人是不怕,可那会儿不是有好些个半大小子吗?   幸好,没的野猪却也有旁的猎物,旁的不说,光是野兔子就逮来了七八只。   一开始,俞小满还动了心想要养兔子,可兔子这玩意儿又不是鸡,不好养不说,关键野兔太能蹦跶了,他们家院子的荆棘围篱到底种的时间不长,野兔两腿一蹬,绝对一下子就能蹦到外头去。这野鸡能剪了翅膀毛,总不能把野兔的腿给折了吧?   如此这般,打回来的野兔除了几个受伤不算重的,暂时关到鸡窝里先养着,其余的全部收拾干净挂到了房檐下头。如今天气虽然渐渐转暖了,可到底还是乍暖还寒时,倒是不用担心兔子肉馊掉。   除了野兔,山林里最常见的野鸡自然也有,不过想要抓到活的野鸡那可真是全凭运气,哪怕像展易这种老猎手,也不敢保证能毫发无损的抓到野鸡。   因此,之后两日到手的野鸡都是半死不活的,俞小满倒也不是完全没把握施救,关键如果伤得太重了,养一夜就全好,岂不是太夸张了?更别提展易压根就没给这些野鸡康复的机会,瞅着已经差不多要咽气了,直接拿了菜刀,干脆利索的就给抹了脖子,惊得院子里的野鸡们纷纷尖叫逃窜,可比先前红烧肉故意闹它们更吓得厉害。   撇开这些不提,展易也弄回来了一个大的,当然没野猪那么大个儿,而是一只折了腿的野山羊。   对于俞小满来说,这是她两辈子头一次看到野山羊,自是稀罕的不得了。她依稀记得野生山羊是分很多种类的,可惜她没这个本事,毕竟上辈子连圈养的活山羊都没碰过,倒是吃过不少羊肉,可那却是人家收拾好的。   问了展易,也只道小青山这一带都是这么叫的,谁知道还分啥种类的,顶多就是分公母。而他猎来的这一只,是公的。   是公的野山羊,又在打猎时被伤到了腿,哪怕伤势看着也不是很严重,可关键是展易没这个耐心伺候它。不过,因为活的野山羊卖价更高,所以他特地留了这家伙一命,临时给搭了个四面透风的简易窝棚,凑合着住了一宿,正好明个儿下山赶场子时,一并带去镇上卖个好价钱。   有了这么个大家伙,其他野鸡野兔就显得不够看了,不过饶是如此,因着数量不算少,也颇有些份量。   就拿野兔来说,除了两只还活着,其余都被收拾好了用竹签子撑开,份量相较于活着时当然轻了很多,可六只兔子加一道儿,也有差不多十斤重。野鸡那头也是如此,除了收拾好的,展易临时又从鸡窝里抓了几只公的,拿草绳绑了翅膀后直接丢到背篓里,横竖这玩意儿既不能下蛋,吃的还多,只留下一只负责打鸣兼配种就行,其余全拿去卖了。   待到了赶场子这日,俞小满主动背上了收拾好的野鸡野兔,把活的野味都留给了展易。倒不是她背不动,调养了一个冬日,区区二十斤东西还不在话下,关键是那些活的野鸡野兔,哪怕有背篓隔着,她这心里也渗得慌,索性就都丢给了展易。   展易倒是不在乎,事实上最初他还想把收拾好的也一并自己拿着。可惜,那野山羊伤哪儿不好,偏伤到了腿,根本没法牵着下山,只能由他扛在肩上。   小二百斤的份量扛在肩上,展易完全不当回事儿,直接拿了草绳把野山羊捆扎好,后者丝毫不敢做任何反抗,一副被吓破了胆子的怂样。至于那几只活着的野兔野鸡,也是用草绳捆好后丢在背篓里,特地放宽了绳子长度,免得被野山羊直接压死。   因着并不打算在路上打猎,展易只拿了砍刀,他用野猪皮子做了个简易的刀鞘绑在腰间,正好不用占着手。   比起全副武装的展易,俞小满这边倒是轻便多了,她就背了个背篓,还揣了一小包钱。那钱不是用来置办东西的,而是想着万一要找零,没钱肯定不成。等将带去的猎物卖掉以后,他们才能慢慢逛集市采买东西。   临出门前,俞小满忽的想到这个事儿:“展郎,咱们不带称可以吗?”   前头一次去赶场子,他们并没有捎带上猎物,所以她并不知晓往日展易是怎么售卖猎物的。原身的记忆里,倒是有些许印象,可那时展易是扛着猎物来村里卖,借的是里正家的称,如今他们要去的是镇上,到时又该咋办呢?   “管酒楼借。”展易一面检查可有疏漏,一面随口应着。及至回头见小媳妇儿满脸的茫然,他才又解释道,“野山羊是直接卖给酒楼的。卖掉后,我管他们借用下称,回来前再还了就是。都是熟人,不妨事的。”   这下,俞小满算是明白了,敢情以往跟展易做买卖的,不单是赶场子的人,还有镇上的酒楼。再转念一想,这倒不是不能理解,毕竟这一带猎户山民本来就不多,在自给自足的情况下,还能匀出猎物去售卖的,那就更少了。镇上的酒楼想要做买卖,跟展易打好关系自然就顺理成章了。   等一切都妥当了,展易先出了院门,他两手都不得空,自然是由俞小满负责将院门关上并用草绳捆结实。这当然没什么问题,只是……   “红烧肉,这会儿已经是春天了,你赶紧回自己家吧,记得等冬天没吃的时,一定要记得回来啊!”将红烧肉搂在怀里,俞小满恋恋不舍的念叨着,等关上院门走到外头,她就将红烧肉放到了地上,颇有些迟疑的望着它。   红烧肉一脸懵逼,先是仰着头看向俞小满,又扭头瞧了瞧展易,试探着往前头走了两步后,再度停下了脚步,完完全全是一副无措的模样。   展易早就想踹了它,当然不会站在院门口等它想明白,只开口催促道:“满娘,咱们直接走就好了,它看不到咱们一准跑。”   俞小满点了点头,她当然知道展易说的在理,毕竟狐狸本身就不适合当家养的宠物,春暖花开正是放生的好时候。也因此,纵然心头有再多的不舍,还是抬腿跟了上去。只是走了一小段路后,她又有些不舍的回了头,却见红烧肉还在原地瞪着大眼睛望着她,不由的高声道:“你走吧,记得冬天再回来!”   一直走到小径拐角处,等她再度回头时,红烧肉已不见了踪影。   但愿,它能记得回家的路。   作者有话要说:   断网了,这才月初我就丢了全勤┭┮﹏┭┮   ps:从旧文过来的读者应该知道蠢作者的习惯,我真的不太喜欢完全家养的宠物。既然宠它爱它,就不要抹杀它的天性,所以放归山林是原本就设定好的,当然它会回来的。   红烧肉:我一定会回来的!!   展易:→_→   ☆、第33章   第033章   在俞小满看来, 下山的路比上一回难走,却又比想象中的轻松很多。原因倒是简单, 毕竟冬日刚刚过去, 哪怕积雪已经消融, 路面也难免泥泞坎坷, 尤其头几日才下过一场春雨, 下山的路显得愈发艰难了。   可此时的俞小满已经不是刚穿越那会儿了,经过了一冬的精心调养,她的身子骨即便还不如上辈子,比起先前那是要好上太多太多了。这不, 从自家山洞翻过两座山,还走过了一道坳,她才微微有些气喘, 仍有余力。   展易初时还有些担心她, 毕竟上一回她才走了不到两刻钟,就已经疲惫到脱力了。偏这回东西带的太多,他琢磨着, 真要是不行就先将野山羊捆好找个小山洞塞进去, 等他把小媳妇儿送到村里, 再回来一趟。不曾想,眼瞅着一个时辰都过去了, 小媳妇儿仅仅额间微微渗汗,脸颊两边也有些微红,旁的竟什么反应都没有。   似是感觉到了展易的目光, 俞小满掏出绣帕擦了擦额上的汗珠子,笑着道:“这一冬的肉可算是没白吃,瞧着我这力气没大多少,脚程倒是快了许多。”   这话一出,展易恍然大悟。   是了,一定是小媳妇儿在娘家挨饿受罪了,这不,吃了一冬的好肉,身子骨立马结实了许多。   眼见打消了展易的疑虑,俞小满又掏出了水囊,催促道:“展郎你也喝口水歇歇吧,这野山羊份量可不轻。”   何止不轻啊,反正比她是重多了,想当初头一回下山时,展易背着她走山路,她还颇有些担心展易吃不消,哪知这还是留了力的。转念一想,去年展易有那么大力气吗?背她走山路是没问题的,可她怎么记得回家后还是累得倒头就睡呢?   目光落在展易接过去的水囊上,俞小满登时失笑了。也对,她怎么把指尖灵泉的事儿给忘了,这一冬,可不单她精心调养了身子骨,展易也没少喝灵泉水。   根据上辈子的经验,这灵泉水的功效应该是因人而异的,就她而言,上辈子的体质是有了很大的改善,可力气增长并不大,倒是容貌增色了不少。   这辈子是什么情况,暂时还不是很分明,毕竟这才短短几个月时间。   俞小满倒没想太久,横竖灵泉水是至宝,甭管改善了哪方面都是好事,就展易这情况来看,估计就涨到了力气上头。这般想着,她便抬眼看去,正好看到展易仰着头往嘴里灌水,额间晶晶亮的,满是汗珠子。   她下意识的踮起脚尖,拿绣帕给展易擦了汗,后者初时微微一怔,接着便笑了起来……   初春的暖阳映照在山林里,被捆缚了四肢的野山羊悲伤的躺在一旁,拿嘴去够山石缝隙里的野草。可惜,才勉强尝了两口,它就被腾空举起,与初春的嫩草永远的告别了。   以展易的脚程,下山连一个时辰都不用,不过今个儿到底是负重前行,一头野山羊有近两百斤呢,再怎么力气大,也不可能跟轻装简便走路一样,更别说还得顾忌到俞小满。   因此,两人花了一个半时辰才走到山脚下,饶是如此,也叫展易很是吃惊,心下愈发坚定了先前的想法,老俞家早先肯定没让他小媳妇儿吃饱,瞧瞧,这就是天天吃肉的结果。   亏得俞小满不知道展易这会儿心里的想法,不然一准会发窘,毕竟她这是天天喝灵泉水才有的效果,跟肉……好吧,当然也是有些关系的。   等到了山脚下,两人的脚程又快了不少,毕竟山路和平地那是完全不能相提并论的。   及至两人进了村里,四下一张望,却没瞧见几个村人。想来,不是一大清早就去赶场子了,就是嫌天太冷躲屋里暖和去了。   两人也没往心里去,只快步走到了村口,展易还想等牛车,俞小满却道:“牛车上放不下野山羊,咱们还不如走着去镇上,我不累。”   村里的牛车,素日里倒是还好,可每回逢集都坐满了人,连车里头也堆满了要去集上卖掉的东西。这要是他们家也只一个箩筐或者一个竹篮子,倒也罢了,偏一整头野山羊呢,小二百斤重,铁定没地儿搁。到时候,展易仍得扛着野山羊走路,只她一个人坐车,那有啥意思?既然不是走不动道儿,还不如两人一道儿走,横竖她跟村里人也不熟,便是想掰扯两句都显得生硬。   展易见她面上并无任何勉强之意,便答应了下来,想着统共也就一刻多钟的路,真不算远。   两人商议之后,就往镇上去了,没注意到村口一闪而过的人影,似是想叫住他们,犹豫了片刻之后,又忍住了没叫,返身就回家去了。那人约莫十七八岁,本来是想唤住展易,问下前些日子王癞头大儿子那事儿的,可他同俞家有亲,跟俞家老二更是打小好的能穿一条裤子,想着都过去好几日了,就算展易出马只怕也寻不到人了,还不如就当自个儿啥也没瞧见。   ……   ……   已经到达镇上的展易和俞小满可没想过村口还有那么一段插曲,只径直往镇上闹市走去。   他们这个镇子名唤平安镇,论地方真心不大,统共也就两条热闹的街面,也就是镇上的闹市。两条街面两边皆是铺面,酒肆饭馆、糕点铺、布庄等等,基本上日常用品这里都能寻得着,当然要是想买高档一些的东西,那就得去县城里头了。   两条街面一条是东西向的,一条是南北向的,贯穿整个平安镇,而街面的交叉处,有一块比较大的空地,素日里大清早都会挤满了菜贩子,算是菜市口。而赶场子时,这一块就是位置最好也是最热闹的地段了,要是来的晚了,就只能去街面两边挤了,运气更糟点儿,恐怕得去街尾拐角处了,那生意可想而知了。   展易和俞小满出门倒是很早,那会儿天都还没亮透呢,可谁叫他们住在深山老林里头呢?就算脚程再快,这从山里头下来,又从山脚下一直走到镇上,可不是天早已大亮了吗?   两人走过菜市口时,这一块早已被人挤占得满满当当了,只有摊位中间留了条过人的小道。好在展易早已习惯了,他买的东西又不是寻常农家自产的东西,倒是不愁卖不掉,因此只唤了一声俞小满,先往酒楼那边去。   可别小看了这个小镇子,地方是小了点儿,酒肆饭馆却是丁点儿也不少,大大小小的,少说也有二十来家。   俞小满上回倒是来过一趟镇子了,可那会儿采买的东西极多,她只顾着低头看两边摊位了,压根就没仔细打量周遭。今个儿虽然也要买些蔬果种子,到底这事儿不算急,她也能静下心来好生瞧瞧这繁华的平安镇。   脚步是随着展易往前头走着,目光却是瞧着街面两边的铺子,她瞧着倒是乐呵,可一家家瞧下来,却没几样是能入眼的。   这也难怪了,他们家虽然在山里头,可说真的,这小日子过得比一般镇上的人家都好了,毕竟除了格外富裕的人家外,哪家能天天吃肉的?更别提像他们家似的,一天三顿敞开了吃。   至于其他穿的用的,俞小满倒是真没啥兴趣,这要是一个寻常的乡下女子进了镇上,指不定已经瞧花了眼,可她一个穿越者……   权当看个热闹呗,十里八乡的老百姓齐齐涌入镇上赶场子这种事儿,还真别说,她上辈子确实没亲身经历过。毕竟,就算她后来待的也是农村,那也跟传统意义上的大不相同了。   等展易停下了脚步时,俞小满才回过神来,仰着头看向这二层小楼。   镇上的房舍明显要比村里头好了太多太多了,尤其是这两条最热闹的街面,清一色的全都是青砖瓦房,好像还都是前头是铺面后头是院子的格局,不过她没亲自进去瞧过,只是凭外头估算出来的。   可就算这样,眼前这二层小楼也仍格外显眼,毕竟这年头的房舍还是以平房为主的,最多也就是添个阁楼,像这般傲视群雄的两层加阁楼的小楼,还真是不多见。   许是里头的人瞧见展易了,没等两人进去,便有个小二打扮的人颠颠儿的跑了出来,将两人引到了旁边小胡同的侧门去了,一面引着一面笑着招呼道:“展兄弟真是好本事,竟能猎到活的山羊,掌柜的一定会给您一个好价钱。”   说着话儿引着路儿,那小二也忍不住多瞧了俞小满两眼,心道,怪不得年前有人说展易那小子交了大运道,不单娶了媳妇儿,还是个大美人,乖乖,还真是够好看的。   俞小满倒是没注意这些,她只顾跟在展易身后,时不时的打量着胡同两边。胡同里真没什么景致,两边皆是高高的墙,走出一小段路后,才看到一道半掩的木门,没等那小二高声唤人,便已经有人听着动静开了门。   比起看什么都好奇的俞小满,展易暗地里皱了皱眉,他总觉得今个儿有些怪怪的,可一时间又不清楚哪里怪了,只下意识的侧了侧身子,挡住了身后的小媳妇儿。   这酒楼算是平安镇上最大的一家,当然里头卖的菜品也是贵得很,据说味道相当好,可展易这人虽好吃肉,对于菜品的精细程度倒是不讲究。以往没娶媳妇儿前,他最常做的就是炖菜和烧烤。前者是方便,直接放半锅水,烧滚了往里头放整只鸡或者切成大块的猪肉,再放点儿粗盐,炖熟了九成。后者则是美味,甭管是烤鸡还是烤山猪肉,味道都极好,就是吃多了容易上火,他本身火气就重,一上火就去溪边采银丹草生嚼着吃,味道是不咋地,但是效果好。   可那到底是以前了,他本身不怎么在意吃食的精细,小媳妇儿在乎呢。因此,他早就盘算过了,等卖掉了今次带来的猎物,到晌午时分就带小媳妇儿上酒楼吃顿好的,横竖镇上的酒楼,再贵也不至于贵到吃不起的地步。   这般想着,他心情略好了点儿,可惜等掌柜出来后,他又黑了脸。   按说都打过好几次交道了,他以往咋就没发现掌柜那双眼睛总不老实呢?明明这几年每次他来卖猎物,对方都没坑过他,讲价痛快给钱更爽利,怎的偏生今个儿总是瞥向他家小媳妇儿呢?   因着心里揣着事儿,展易索性先开口叫了价,倒是将自认为颇了解他的掌柜唬了一跳。   “瞧瞧,这娶了媳妇儿的人到底不一样了。”那掌柜都是四十开外的人了,对俞小满真没啥想法,就是一没注意眼神就瞥了过去,心下还暗自狐疑着,不都说展家那小子娶的是乡下人家姑娘吗?这模样,瞧着可真不像乡下人。   想归想,掌柜还是正经人,跟展易打交道多了,也知晓他为人实诚,因此只上前略瞧了瞧那野山羊的腿脚,查了下它的牙口,连斤两都没称,就答应了展易喊的价。   二十贯钱,搁在死山羊身上肯定不值当,可这不是活生生的吗?不亏!   这要是搁在以往,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就成了,可今个儿掌柜心情好,隐约听见有鸡叫声,索性唤了展易:“还有啥好东西,一并拿出来,省得回头还要去外头摆摊子。”   作者有话要说:   顶着锅盖来更新_(:3ゝ∠)_   ☆、第34章   第034章   在外头摆摊子倒是没啥, 起码对展易来说那完全不值一提。可掌柜的也是好心,他不心疼展易一个大老爷们, 却觉得没的连累人家花骨朵似的小闺女跟着一道儿在外头吹冷风遭这罪的。   可惜, 展易并不领情, 好在他也不是完全不通人情世故的, 只二话不说就卸了竹篓子, 将里头的活鸡活兔一并倒出来,并以最快的速度在心里估算了个价,直接报价,想着赶紧卖了好走人。   说真的, 他叫的价并不高,搁在外头也一样容易卖,可这会儿天气还冷着呢, 哪怕日头略高了些, 在街面上无遮无拦的,遭罪得很,既然掌柜的想要, 卖掉便是。不过, 俞小满背的那些收拾干净的猎物, 他却提也没提,等得了钱, 立马拽上他家小媳妇儿,头也不回的走了。   “这小子!”   做了多年买卖,掌柜的那一双眼还有啥事儿是看不透的?一面扬声叫展易下回多带些好东西来, 一面暗自好笑,心道展易那小子也有今个儿。不过话说回来,摊上这么个小媳妇儿,别说捧着了,便是供着也使得。转念又想,谁家养了这么个出众的闺女,竟是舍得许了展易,就这品貌,便是嫁到镇上、县城也绝对能成。   亏得展易并不知晓掌柜的心里的想法,他只带着俞小满径自出了酒楼侧门,一走到小胡同里,就先接过了俞小满背后的竹篓子,装到了自个儿的背篓里。   一下子卸掉了小二十斤的份量,俞小满立马轻松了,经过灵泉水的调养,她倒不至于连这点儿份量都背不动,可浑身轻松的感觉还是叫她恨不得立马冲到集市上逛个痛快。   好在,她还记得他们今个儿赶场子是有正事儿要办的:“展郎,咱们要去哪儿摆摊?”   “看哪儿有空位吧。”展易上前一步跟俞小满并肩而行,好在这胡同虽窄,两人并肩还是没问题的,就是后面若是有人赶上来就只能憋屈的在后头坠着了。   “都这会儿了,怕是真寻不到好位置了。”俞小满抬头看了看天色,估摸着这会儿大概离正晌午最多也就一个时辰了,换算成她上辈子的时间,怕是都上午十点了。   当然,要是搁在上辈子,这个点真不算晚,可谁让这里的人都习惯了早起呢?尤其这赶场子更是要趁早,等过了晌午,只怕无论是来摆摊的,还是单纯来逛的,都已经准备回家去了。   这个点,肯定是找不到好位置了。   比起为了摊位犯愁的俞小满,展易这会儿很是有些五味杂陈。   要说先前他还不明白今个儿的怪异来自哪里,那么到了这会儿,他要是还不开窍就是真傻了。   兴许是因着这一个冬日里,他始终都同俞小满待在一起,对于俞小满身上发生的变化,也就没那么感触良多了,甚至于若不是今个儿频频有人提醒,他都没发现经过一冬的调养,自家小媳妇儿不单身子骨结实了许多,还莫名的变得愈发夺目耀眼了。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老俞家那头叫他小媳妇儿挨饿受罪了,要不然怎么才经过一冬日的调养,小媳妇儿就一下子变得如此貌美了?要说先前只是村里的小美人儿,那么如今怕是整个镇上都难寻出这般容貌身段都出挑的人儿了。   心下略有些吃味儿,展易索性领着俞小满直接去了街尾拐角处摆摊。这儿很少有人来,生意铁定好不了,可同样的,窥视的目光也就能少上许多了。   俞小满不明所以,只当其他地方没好位置了,心下虽有些可惜,却还是依着展易的说辞,乖乖的待在角落里,等着生意上门。   这可怪不了她,两辈子加一道儿她也没亲自做过什么买卖,至于上回赶场子那会儿,她也忙着采买生活所需,怎么可能注意到那些小细节呢?还道是展易寻的地方就算略不起眼了点儿,可应该也是当下能寻到的最好的位置了。   还真别说,两人才将竹篓子卸下来,都还不曾开口叫卖呢,就已经有人走上前来,主动询问道:“你们这是卖的啥啊?咋卖呢?”   连卖什么都没看清楚就颠颠儿的跑过来,看来这位置也不算差嘛。俞小满心头一喜,忙依着先前两人商议好的价格一一介绍起来,只是话一出口才惊觉不对,忙悄悄的拉了拉展易的袖口,小声的道,他们忘记跟酒楼借秤了。   经了俞小满的提醒,展易才恍然,不过他也没返身再跑去酒楼借,而是四下看了看,见几步开外有个卖红薯干之类农家点心的摊子,就想上前借一下。对方正好也看向了这边,没等展易开口,就朗声道:“香甜的红薯干啊,一斤只要五文钱。”   俞小满心下一动,她其实挺喜欢吃这种小零嘴的,要是价钱太贵就算了,尤其是糕点铺子里的零嘴,味道还行,价格就不咋样了,吃多了还容易口干,还不如她自制的肉干呢。可眼前这红薯干就不同了,便宜耐吃,关键是做成买卖才好商量事儿嘛。   当下,她又轻拉了展易一把,小声道:“我去买两斤红薯干。”   展易张了张嘴,刚想说他过去好了,就见俞小满已经快步上前,跟那人要了两斤红薯干,付了钱后,又顺势跟人家借了秤,转身欢欢喜喜的跑了回来。见状,到了嘴边的话也叫他咽了回去,只想着先将眼前的买卖给糊弄过去。   偏先前那买主也是个好性子,等了有一会儿了,竟是全然没有一丝一毫的不耐烦,瞧着还一脸的憨笑,且完全不挑肥拣瘦的,只道给哪块都成,完了到付钱时还格外得痛快,半点儿讨价还价的意思都没。   看到这里,展易心里已经在呵呵了,好在对方也没多停留,买了东西后就转身离开了,就是等略走远后,又似乎有些不舍得的回头多瞧了一眼。   因着一直留神着,展易自是瞧得分明。可这会儿,他家小媳妇儿已经拆开包着红薯干的油纸包,先往他嘴里塞了块红薯干,之后自个儿便美滋滋的吃了起来。   真别说,走了这么长时间的路,确实有些饿了,展易顺势吃了几块,略填了填肚子后,见俞小满吃得很是开心,就提醒她:“少吃点儿,等下我带你去酒楼吃好东西。”   话一出口,展易其实就已经后悔了,真不是心疼那几个钱,而是他忽的想到小媳妇儿养得太好了,这要是还依着他原先的想法去酒楼里吃东西,还不得被一群人死死盯着?一想到这里,他心里头就有些不舒坦,可话已经说出去了,反悔肯定不成,当下便开始琢磨着,该怎么描补一二。   哪知,俞小满听了这话后,却摇了摇头,道:“酒楼里的饭菜贵得很,再说那手艺还未必有我好呢,还不如等下多买些新鲜食材回家,咱们自个儿做着吃。”   这话真不是吹牛,俞小满确实有信心自己的厨艺超过酒楼大厨。   其实也不是她的厨艺有多高明,而是这年头多半菜肴都是少油少盐的,不像她上辈子,就算炒个白菜都能放油。偏饭菜想要味道好,调料那还是绝不能少的,浓油酱赤的饭菜肯定要比清汤寡水好吃嘛。至于健康的问题倒是不用发愁,别说村里了,就算是镇上也少有胖子的。   既然她都这么说了,早已心生悔意的展易立马从善如流的答应了下来。正好又有买主过来询问了,他只忙抢在俞小满开口之前,先把买卖给做了。   统共也就小二十斤的肉,还都是收拾干净的,两人没在摊位上待多久,就被人你两斤我三斤的买了个一干二净,还全是不挑剔不讲价的,甚至有几人买好了之后还没立马走人,而是立在不远处,假装看其他摊子,偷眼瞧着这边。   因着那些人并无其他过火的举动,哪怕展易心头不爽,也不好说什么,只等东西一卖完,立马收拾好摊位准备走人。   两个空篓子轻便得很,展易还顺势将俞小满手里的油纸包也一并接过来丢到了背篓里。只是,在接过油纸包的那一瞬间,他的手略顿了顿,待走出了一段路后,才侧过头问道:“满娘,你买了几斤红薯干?”   “两斤呢,五文钱一斤。”俞小满不疑有他,只脆生生的答着,目光却是不由的望向街面两边的摊位,似是在搜寻着什么。   展易忽觉无言以对。   他刚才随手一掂量,就知道那油纸包的份量绝对超过两斤。虽说超过的也不是很多,可要知道他方才在摊位上已经吃了好几块了,而俞小满更是把两腮塞得满满当当的,由此可见,当初买到手时,绝不止两斤。   忽的忆起当初父母双亡后,他头一次打了猎物,想着趁赶场子时卖掉,好买些米粮油盐过冬。可那会儿,他是真没少被人挑刺,尤其采买东西时,更是不止一次的被人克扣斤两。   呵呵,没想到这辈子居然还能碰上有人上赶着送便宜的。   趁着俞小满可劲儿的打量着街面两边的摊位时,展易一面在心里无奈,一面也忍不住偷眼瞧她。   经过了一整个冬日的精心调养,俞小满不单整个人身量都长开了,连带五官也漂亮精致了不少。尤其是那身皮肤,白皙细腻,跟嫩豆腐有得一拼了,白的炫目叫人几乎要怀疑她会不会在太阳底下被晒化了,嫩的也好似轻轻一掐就能掐出水来。   更叫他不得不在意的是,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儿冬日里穿的衣裳多半都是灰扑扑的,因为这样衣裳不容易脏,清洗起来也方便。偏生,他年前赶场子时给小媳妇儿买了好些花布,这些花布做成的新衣裳,不单颜色鲜亮,样式更是新颖漂亮。   也难怪,俞小满的女红本身就好,她有自带了一脑袋的服装样式,哪怕不能太出挑了,可比起村里那些个臃肿不堪的棉袄,她做的衣裳,明明是薄棉袄,却将腰身显露无疑,完完全全的展露了她的好身材。   ……尤其是胸前那一片,胀鼓鼓的,瞧着就知晓她素日里没少吃好东西。   展易心口一热,紧接着便下定决心,以后不带她来赶场子了。当然,理由还是很光明正大的,毕竟自家在深山老林里,进出一趟实在是太不方便了,来回好几个时辰呢,既麻烦又辛苦。   这在家里待着多好呢,要什么尽管开口提,他二话不说就给买买买!   又忍不住想起方才有人见肉卖光了,居然还打起了他家竹篓子的主意,当然最后被他给拒了。那会儿,他家这心软的小媳妇儿还想着替俞家老二招揽个生意,幸亏他警觉,悄悄给拦下来了。   其实,俞家那头真不需要旁人替他们招揽活计,他们家平时都是从县城里接了单子回来,照上头的要求给编的篾器,哪怕偶尔做出了残次品,那也不愁卖不掉,且并不署俞家的名儿。   这事儿吧,原身记忆里也有,就是甭管她还是原身都没往心里去。因此,最开始她还有些茫然,得了展易的提醒之后,才猛的恍然大悟。别看她的俞家女,看事儿还真不如外头人清楚,毕竟老俞家也不会闲着没事儿同未嫁女说家里的买卖。   而这会儿,俞小满忙着细瞧两边摊位上可有卖蔬果种子,全然不知晓展易已经开始在心里盘算着,要怎么哄着她乖乖在家里待着。   好在,春耕前的赶场子嘛,摊位上的各类种子还真不少。当然多半都是极为寻常的蔬菜品种,像茄子、毛豆、黄瓜、玉米、白菜之类的,这边多的很,毕竟很多农家也都有打算买些蔬菜种子自家种的想法,且时不时的也要换下口味,因此倒是真不难寻。   俞小满也不挑,每一样都买了少许。横竖种子的价钱又不贵,她也不打算多种,关键是品种得要多一些,数量倒是可以少一些,毕竟家里就她和展易,且她也完全没有种了蔬果拿出来卖的想法。   ——蔬菜本身就不值几个钱,再花上几个时辰来回,保不准赚的钱还不够买两碗大叶子茶的。   而除了先前瞧见的那些寻常蔬菜种子外,俞小满还买了南瓜、葫芦、丝瓜、芋头等等种子,反正几乎集市上有的蔬菜种子,都被她一网打尽了。   可惜的是,及至她逛遍了整个集市,也没瞧见有人卖花生和芝麻的种子,明明她年前还买到过花生的。   见她满脸掩藏不住的失望,展易忙安慰道:“回头我托人打听一下,定给你买到。”   听展易这么说,俞小满又高兴起来了,心下盘算着,就算这芝麻一时半会儿的寻不到,单有花生也好呢。想想看,花生可以榨花生油,可以做花生酱,还可以做油炸花生米、咸味花生、花生桃酥等等。   越想越开心,她忽的又想到了一事,忙向展易道:“回头等春耕了,再帮我要几丛红薯秧子吧。”   红薯当然是可以直接播种的,可那样出苗速度慢不说,关键极少有人会卖红薯种子,毕竟那玩意儿太常见了,常见到每家每户都早早的备下了。正好,等春耕后,庄稼把式都会看长势挖掉一些红薯秧子,大意是担心抢营养导致红薯个头长不大,可也有先头没种好的,趁着这个机会买些秧子回来补苗。   展易只满口子答应,这会儿别说红薯秧子了,就算俞小满这会儿开口要星星月亮,他都只会说好好好了。横竖先答应下来再说,回头再慢慢想法子呗。   又瞧着这会儿的天色是真不早了,展易本想带着俞小满去酒楼吃一顿好的,如今虽改了想法,可也不能完全不吃就这么回去,因此便想着寻个小食肆,买两碗大馄钝,先垫垫肚子也好。   俞小满完全没体会到展易这会儿的心情,因着种子买到手了,她倒是不四下张望了,只将种子包严实了放到背篓里,又取了那包红薯干,打开油纸包边走边吃。   才吃了没两块,她便脚步一顿,目光跃过前头的人群,落在了一个青衫人身上。   青布长衫,这是典型的读书人打扮,且仔细一看,那根本就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读书人,足有五六个。   “看,我大哥。”俞小满轻碰了碰展易,嘴里的红薯干也没味儿了,索性拢了拢又放回背篓里,心下思量着要不要上前打个招呼问一声好。   这可不是俞小满有多懂事明理,而是她从原身记忆里知晓,这个大哥最是好面子了。事实上,整个俞家也就俞母来镇上他是乐意的,旁的人就算面上不显,心里还不知道怎么嫌弃呢。   就算是俞母,那还是因为她为家里的篾器买卖去县城里次数多了,练出了一身有别于乡下妇人的气势。且她的模样原就生得极好,哪怕上了年纪也是一名美妇人,加上她能说会道,每次去镇上还都是穿着连过年都舍不得的好衣裳,倒是从未跌过俞承嗣的颜面。   事实上,除非是知晓根底,不然一准会被俞母的外表给唬了,以为她是个正儿八经的城里人。   对了,俞家老二年前还去寻过俞承嗣几回,被嫌弃的不要不要的,偏他蔫儿坏,明知晓俞承嗣嫌弃自个儿,还一个劲儿的往前凑,故意折腾人玩,顺便给他大哥丢人。   而俞小满这会儿心里的想法同她二哥一般无二。   好想看大哥丢人哟……   那就上前打个招呼?看他周遭几人的打扮,就算不是同窗,那也肯定是镇上的读书人,正好叫那几人瞧一瞧俞承嗣这些“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亲戚。   这般想着,俞小满拉了拉展易的袖口,小声道:“我想去跟大哥打个招呼。”   展易其实不太认得俞承嗣,虽说曾经是一个村里的,可俞承嗣打小就被送去了学堂,一年到头也就过年那会儿回家一趟,便是如此也很少在村里闲逛。他只依稀记得小时候碰见过俞承嗣几次,长大后却只见过一次,也就是年前去俞家拜年那一回。偏那回还没同人家说上话就提前告辞离开了,隔了好几个月,这会儿更是全然忘了对方的长相。   话虽如此,那到底是他的大舅哥,尤其小媳妇儿想去打个招呼,他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当下,两人便快步上前拦住了那一群青布长衫的读书人。   “大哥。”俞小满一副乖巧的模样,先唤了声大哥,又问家里可好。不过,她能说的也就这么两句话了,毕竟她也没比展易好多少,一样跟俞承嗣不熟。至于丢人,她也不可能故意装疯卖傻,只是想着单凭自己是个乡下人,就应该足以叫大哥没面子了。   俞承嗣:………………   说真的,他心里很是有些微妙。   或者应该这么说,他这会儿觉得心里揪着疼。   他的妹子啊,打小就比旁人家的闺女漂亮百倍的亲妹子啊,不过是去年一个不留神,居然就被家里人许给了山里的猎户!   一想到这事儿,他心里何止揪着疼啊,简直就像是被人用小刀子一戳又一戳的,扎心啊!!   早好几年前,他就已经盘算好了,自家妹子虽说是乡下姑娘,可架不住天生模样好呢,别说是镇上的姑娘了,便是县城里的也没几个能比她更出挑的。唯一的问题就是,他妹子胆子太小了,不过横竖是姑娘家,怯生生的倒也无妨,保不准有人还真就好这口呢。因此,他老早就开始给妹子寻摸合适的亲事了,照他的想法,那肯定是要在私塾里头找,能嫁给秀才是最好的,再不济也能在镇上挑户殷实人家。   这般好的相貌,没的便宜了村里那些庄稼把式!   结果倒是好,庄稼把式是没便宜,却叫个猎户捡了漏。   从那以后,但凡一想起自家这位被猪拱了的好妹子,俞承嗣这心里哟,就跟有个窟窿似的,只漏冷风。心寒得跟个什么似的,最终也只能勉强安慰自己,横竖他有两个妹子,舍了一个这不家里还有一个嘛!   然而,就算这样,他心里也没好受多少。   及至今个儿……   其实俞小满不知道的是,俞承嗣老早就看到她了,就是忍住了没上去打招呼,不曾想他是忍住了,记忆里胆小怯懦的妹子居然主动过来唤他了。   于是,他更心塞了。   数月不见,感觉妹子比年前那会儿更好看了,尤其眉眼之间没了那股子怯懦后,整个人容光焕发,散发着一股子格外耀眼的气息,美得摄人心魄。   俞承嗣狠狠的掐了一下手心才绷住了面上的神情,有礼的受了妹子的问好,随口说两句家里的情况,眼见妹子走了,他才勉强将懊恼生生咽下去。   早知道、早知道会这样,他当初送什么鹿呢?直接把妹子送上去不就结了?要真这么做了,如今他怕是早就进了府学了。   至于他妹子,连山里的猎户都愿意嫁,还能不愿意伺候府学的先生?哪怕那先生的年岁比他爹都略大一些,那也是才高八斗的府学先生啊!   亏了,亏大了,这桩亲事真是亏大发了!!   这厢俞小满倒是扎完心就走了,那厢俞承嗣整个人都被懊恼所淹没了。偏有那没眼力劲儿的同窗凑近问他,方才那小娘子是谁。   俞承嗣嘴角隐隐有些抽搐,可他倒还算是实诚,起码没想过要编谎话唬人:“那是我妹子……和我妹夫。”   同窗惊呆了。   “我说子继兄,你莫不是昏了头?这般美貌的小娘子怎么就嫁了这么个莽夫呢?你要寻妹夫不能从私塾里挑吗?谁还不乐意娶个美娇娘了?哪怕瞧不上咱们几个,你倒是寻个秀才当你妹夫啊!”   “这般标志动人的小娘子,莫说秀才了,嫁给举人也使得。”   “可不是?子继兄,你怎么就寻了这么个妹夫?莽夫配娇妻,可惜了,真是太可惜了……”   俞承嗣原就满心满眼的都是懊恼,这会儿听得同窗的言语,更是一颗心被捅了个千疮百孔,偏他还不能说出事情真相来,只能硬生生的将委屈往肚子里咽,面上还要作出一副淡然的模样,口中道:“那是我亲妹子,你们都正经点儿,再说她都嫁人。”   对呀,她都嫁人了……   耳畔围绕着同窗们不断可惜的言语,俞承嗣的心头在滴血。多好的妹子啊,咋就这么早嫁人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   大哥:扎心了┭┮﹏┭┮   ps:这章算是补偿吧,有7k呢_(┐e:)_   ☆、第35章   第035章   其实吧, 甭管目的为何,俞承嗣那是打心底里心疼他妹子早早的嫁了人。说白了, 这事儿虽然是因他而起, 可他能摸着良心说一句, 自己从不曾想过要卖了亲妹子。   唉, 怪只怪阴差阳错, 白瞎了妹子这般好的品貌了,也白便宜了展易那莽夫。   亏得他家里还有个亲妹子,哪怕容貌不及满娘,跟一般人家的姑娘比起来, 还是很出挑的。   ……   俞小满自然不知晓自己走后还会有这么一茬事儿,她只道终于刺了她大哥一回,哪怕心知并不可能起什么实质上的作用, 好歹也能出口气, 没事儿也能偷着乐儿。   因此,等离了那帮子书生,她就格外兴高采烈的跟展易又接着逛集市了, 哪怕前后就这么两条街面, 她瞅瞅这个也高兴, 瞧瞧那个也欢喜。不过,因着家里并不缺什么东西, 她到最后也没买几样,可心情却是比之前好上太多太多了。   有句话是怎么说的?看到你不好,我就开心了。   且不说幸灾乐祸这性子如何, 二人到底也没在镇上耽搁太长时间。主要吧,他们家在那深山老林里头,哪怕这会儿已经开春了,那日头落得也早。   待逛完了集市后,他们只往铁匠铺去了一趟,买了两把锄头和一把铁锹,好在这些寻常的农具都是现成有的,直接掏钱买下就可以了,倒是省了定做的时间。   等出了铁匠铺的门,展易就问小媳妇儿累是不累,这出门时东西带的多,尤其是那头野山羊,份量可不轻。不过回去就不同了,先前买的蔬果种子并几样小零嘴可不占什么地儿,哪怕算上之后买的农具,那也没多少份量。展易就琢磨着,要么就等村里的牛车来,要么索性他拎着竹篓子,把小媳妇儿直接背回家得了。   “哪儿能呢?我又没拿什么东西,空着手走路能有多累?”跟来时不同,俞小满这会儿真心身上丁点儿东西都没有,就连刚灌满水的水囊都被展易接过去了,两手空空的她好笑的摆了摆手,“不然就这样吧,等回头上山了,我要是累了再告诉你?”   这总成了吧?   展易想了想,似乎觉得是这个理,便点头牵过小媳妇儿的手,径直往镇子外头去了。   牵手……   平心而论,仅仅只是牵个手而已,俞小满压根就没当回事儿。可她是见多识广了,架不住周遭的人忍不住纷纷拿眼角瞥她。   这年头,老夫老妻也没有在大庭广众下牵手的道理,当然也没人会直白的指出来,最多也不过是在背后嚼口舌罢了。尤其是像俞小满这般模样出挑的小媳妇儿,原就格外的引人注目,瞧着她如今这般,更是几乎将街面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了。   可惜,俞小满是个心宽的,压根就没察觉到这一点。至于展易,他倒是察觉了,问题是他只恨不得不能彰显主权,怎么可能会主动松开手呢?   如此这般,二人略错开了半个身子,手牵着手出了镇子。这会儿天色其实还不算晚,哪怕赶早集,也不会那么早回家,毕竟不买东西难不成还不能多瞧两眼热闹?因此,一旦出了镇子,外头几乎就看不到什么人了。   没人更好,展易打定了主意,以后不叫小媳妇儿跑这么远的路来镇上赶集了,想要什么他给买来送家里头去,哪怕要天上的星星月亮,他也一准给想法子弄到手!   惦记着镇上那些人猎奇的目光,展易这回索性略绕了点儿道,没直接走村道,而是往田边绕道去了村后头,之后径直进了山里,完全没有半点儿尴尬。   其实,依着原本的打算,这趟下山还准备去跟俞家老二打声招呼的,可因着镇上那事儿,展易只同俞小满说,回头他再下山一回,赶早下山,有话或者想叫俞家老二上山去都成,毕竟这会儿才刚开春,上山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危险的。   对此,俞小满倒也没有多想,其实她能怎么想?这会儿,她只满心满眼的惦记着展易身后背篓里的那些个蔬果种子,盘算着今个儿或许太晚了,等明个儿一早起身后,她就立马给种上。   早点儿种,早点儿收获嘛!   也因为心里头揣着事儿,这一路上,展易虽然没少问她累不累,她皆略有些心不在焉的摇头。   累啥啊,这还真不是她故意逞能,而是灵泉水太能耐了。   兴许是这具身体潜能特别好的缘故,虽然时间只过去了半年不到,可她仔细体会之后,却觉得如今的自己似乎比上辈子更加健康了。毫不夸张的说,她如今真的是上下山一个来回都不觉得累。   有可能是把技能点都点在了体质上头?因着没仔细照过镜子,俞小满还真没有意识到自己容貌的变化,只觉得莫不是灵泉水的功效全添在体质上头了。又打眼瞧了瞧身畔的夫君,认真回忆了一下,愈发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你问这事儿为何?因为展易也跟着喝了小半年的灵泉水,可外貌上的变化却真心不大。   体格依然健壮无比,身高却没啥变化,不过他原本就个头很高,又是二十好几的年岁,没长个儿简直太正常了。至于皮肤,本身就是格外健康的小麦色,毕竟他这些年来天天钻山里头,铁定白不了,而这回捂了一整个冬天,也没见白回来,估计是没戏了。紧接着,俞小满又联想到自家夫君干活时劲儿越来越大了,似乎这位不单单是改善了体质,还同时增强了力气?   天可怜见的,山里的野兽太倒霉了。   一想到,去年深秋那会儿,展易打死了头大野猪,还要半拖半扛的弄回家,就如今这情形来看,莫不是下来能直接将一整头大野猪毫不费劲儿的扛着走山路了?要真是这样的话,她还真该提前为它们点蜡了。   不过,以后吃肉倒是更容易了……   只顾着心疼媳妇儿的展易和一心惦记着吃肉的俞小满,一齐走在山间小道上,竟是比预料中的更快一些回了家。   瞅着外头天色还没有完全暗,俞小满可是耐不住了,当即就拿了锄头去翻地。其实吧,家里也有一把铁锹,不然外头院子里的一些石块可没法清理,可这不是又好几日了吗?她就琢磨着,趁早多干些活儿,早播种早收获啊!   见她这般,展易赶紧过来搭手,又哄她进山洞里生火做饭,只道这儿有他就行。可等俞小满真的回了山洞,展易却是一脸的哭笑不得。   开春它不代表就是能春耕了,更别提山上原就比山下冷,再一个,自家这院子倒是被他收拾出来了,可又没沤肥,这地明显就不肥。   啥啥都不成,播了种真的能收获?不对,真能发芽?   展易自问打猎是一把好手,可他真不会干农活。哪怕展家没出事前,主要收入也是靠他爹打猎卖钱,尤其他娘身子骨不大好,就家里那几亩薄田也是赁给人家种的。就连旁人家屋前屋后会种些小菜,他们家也没有,这都是一个村子的,甭管是寻亲戚还是邻里换些小菜都容易,横竖他们家不缺肉,乡下地头有啥东西是肉换不来的?   本以为俞家有好些个肥田,俞小满多少应该懂一些,可如今看来……   罢了,横竖自家不差那几个钱,小媳妇儿折腾这些还不是为了吃口新鲜的吗?大不了他多往山脚下跑两趟,各种小菜都换一些来,也好给小媳妇儿解解馋。至于这地,还是继续种吧,打发时间也好。   抱着这样的想法,展易认命的拿着锄头将院子里的地都给刨了一遍,他是看不出来这么做有什么用,反而将一院子的野鸡撵得东奔西走、上蹿下跳的,给夕阳下的山坳倒是平添了几分热闹。   赶了半天的山路,又刨了好一会儿的地,展易累倒是不累,就是无语的很,好在对他来说还有一个好消息,那就是先前一直担心红烧肉蹲院门口等着的事情并未发生,也因此,白干活就白干活吧,横竖也不费什么劲儿。   待到了晚上开饭时,这种感觉更强烈了,谁叫先前一开饭,俞小满就先给红烧肉弄好吃的,连他都要往后排呢?如今把那小畜生赶跑了,小媳妇儿就是他一个人的了,仿佛连饭菜都更香了。   就是俞小满心里头略有些失落,刚做饭时,她还下意识的先舀出了一碗肉,等准备往锅里搁调料时,这才猛的想起红烧肉已经不在家里了。当时她就心里一咯噔,情感上担心红烧肉在外头挨饿受冻,理智却告诉她,那本就是山里的野兽,放归山林是应当的。   好在今个儿到底是赶了一趟场子,想着累了多半天,俞小满还是拿出了全盘手艺,好生整治了一桌好吃的。   一大盆的板栗鸡肉,板栗是去年打的,哪怕被她可劲儿造了一冬,还是剩下不少,鸡肉则是昨个儿打的野鸡,她特地留了半只,今个儿这顿吃完后,家里就真的只剩下腌肉了,不过也无妨,腌肉一样好味道。   除了喷香扑鼻的板栗鸡肉外,她还煮了一大碗的咸肉白菜汤,光白菜味道肯定不佳,往里头搁了不少咸肉后,肉香都浸到汤底了,就连白菜都染了不少肉味,吃起来既有肉的油香,又有白菜的爽口。就这还是过了一冬的老白菜,等她回头收获了白菜,那滋味肯定不是一般般的好。   这会儿,俞小满还不知晓展易完全没看好她,不过说真的,就算她上辈子也种过菜,可她真就不是干农活的料。   人家种地是要挑肥沃的土地,要育苗育种,之后更是锄草除虫,还要隔断时间就施肥……   偏她种地就只干两件事儿,第一是播种,第二是浇点儿灵泉水,就这还是隔三差五看她心情的,万一有段时日没想起来,那就只能随缘了。   这样还能成功收获,只能说灵泉水的功效真棒。   美美的吃了一顿晚饭,二人就进了上头的卧室,到底折腾了一天,俞小满体质虽有了很大的改善,可同时睡眠质量也急剧上升,刚沾了枕头没一会儿就瞌睡过去了。展易瞅了瞅她,得了,只能对不住自家小兄弟了,睡吧,谁叫小媳妇儿今个儿累着了呢?   这一觉,就睡到了大天亮。   俞小满醒来后,只觉得通体舒畅、神清气爽的,穿上衣裳下了楼,就闻到灶间一股子米粥香味。   她喜欢喝粥,尤其是清晨醒来后。尽管今个儿时辰是略晚了点儿,可一觉睡醒,来一碗浓稠的米粥,再配上一小碟酱菜,简直就是人生一大没事儿。   “展郎?”闻着米粥香味,俞小满进了灶间,却没瞧见展易,便开门走到了院子里,就瞧见鸡窝的小门已经被打开了,野鸡们撒欢一般的在院子里乱窜。   看到这般情形,俞小满就知晓展易应该是早早出门了,又小跑两步去瞧了瞧院门,果然原本是从里头插捎上的门,这会儿只是用藤条胡乱绑了几下。   俞小满并不打算出门,也就没管那乱糟糟的藤条,转身先回了山洞,掀开了锅子,将米粥盛了出来,就着搁在小木桌上的酱菜美滋滋的吃了起来。   这一边吃着,她心里就已经开始惦记着她那些种子了,等吃过饭,匆忙将碗筷洗净收拾好,她就忙不迭的将昨个儿刚买来的几样种子都搁在了小木桌上。   一共有十来包的种子,有茄子、毛豆、黄瓜、南瓜、丝瓜、玉米、白菜、小青菜、葫芦、芋头,还有葱蒜生姜。   因着不考虑种粮食,她就没买粮食种子,且就连这些蔬菜种子,数量也并不多,每一包大概也就几十颗的样子,不过也足够了。   想着一气种下十种蔬菜似乎不大妥当,俞小满回忆着小青菜的成熟时间似乎挺短的,就先种了这一种,数量还不算多,只先种了两垄。想了想,又拿了葱蒜的种子,各种了小半垄。   成了,就当先做个实验好了!   心宽的俞小满完全没有任何压力的开始播种,她倒是记得先拿小铁锹挖了两排小坑,然后数着粒往里头撒种子。结果,她前头刚撒完种子,浅浅的盖了一层浮土,后头就有野鸡上赶着来啄,竟将这当成了难得的小点心。   最开始,俞小满还真没发觉,结果等她种完半垄回头看时,却见好几只野鸡跟在她后头等着她继续播种呢,气得她恨不得直接将野鸡褪毛炖成汤。   咳咳,炖汤倒是不着急,先将这群野鸡赶走才是正理。   可院子就那么大,那些野鸡又似乎知晓俞小满不会将它们都炖了喝汤的,压根就有恃无恐,就是暂时被轰走了,只要她一开始撒种子,立马一窝蜂的涌上来,弄得她又无奈又好气。   来回赶了几次,俞小满索性一狠心将所有的野鸡全轰到了鸡窝里,还把门给拴上了。这下,野鸡们就只能看没的吃了,眼睁睁的瞧着俞小满“糟蹋”种子。   问题来了,就算播种完毕,只要一将野鸡们放出鸡窝,刚种下的种子一准会遭殃的。可要是不将它们放出来,没法在院子里觅食,那就得给它们喂吃的。   左右为难之下,俞小满还是回屋拿了半瓢苞谷,都撒到了鸡窝里,引得鸡群一阵你争我抢,倒是满足了它们吃零食点心的愿望。   这么下去也不是法子,更别提等种子发芽之后,愈发诱人。为了不使自己的劳动成果被破坏,俞小满还是动手将充作院墙的荆棘弄了一部分,简单的做了个院中院。   要说荆棘这玩意儿长得就是快,几场春雨后,就嗖嗖的冒头。当然,俞小满也略费了点儿心,没有太费劲,只是每天倒洗碗水之前,往里头兑上几滴灵泉水。尽管稀释了不少,可效果仍很明显,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荆棘这玩意儿本就命硬能长。   甭管怎么说,往墙角各处挪了一小部分后,俞小满瞅着也就略稀疏了点儿,想了想,她又拎了一桶水出来,多兑了些灵泉水,往两垄田里,以及荆棘下头都仔细的浇了一遍,这下总算是万无一失了。   没了红烧肉在身边,可因着家里的活儿不少,这一天下来,俞小满也没怎么歇过,倒是没时间叫她悲伤的。尤其等她下半晌去瞧鸡窝里的野鸡们时,意外的发现里头竟然还有两枚沾了鸡粪的蛋,更是叫她喜出望外。   要不村里人都喜欢养母鸡呢?公鸡倒是能打鸣,可它吃的多不说,还没啥其他作用,毕竟就算没有公鸡打鸣,还能睡到日上三竿去?反观母鸡,吃的少它还下蛋,比公鸡可靠谱太多了。   小心翼翼的避开鸡们的视线,俞小满把两枚鸡蛋摸了出来。野鸡蛋跟家养的鸡蛋多少还是有些区别的,就她手上这两枚来看,个头略小了一圈,颜色也有稍微差异,不过无所谓了,能吃就成。   等展易拎着今个儿打的猎物回家时,俞小满只忙不迭的将摸到鸡蛋以及她种了小青菜和葱蒜的事儿尽数道了出来。   展易:………………   再不通农事,展易也记得小青菜肯定不是一开春就种的,起码也的等三四月间,天气再热点儿再说。就如今这时候,还是在山上,且这地完全不肥沃,播种之后真能出苗?   看着小媳妇儿亮晶晶的双眼,展易默默的将到了嘴边的话给咽回去了。算了,横竖十来包种子也不过花了三十文钱,就当给媳妇儿解闷逗趣了。   至于被俞小满种得稀稀疏疏又歪歪斜斜的荆棘,展易嘴角抽抽的又给补种了点儿,还顺带给扶正了。这蔬菜能不能出苗他是真不抱啥希望了,可养活荆棘该是没问题的,要是连这都不成,那问题才叫大了。   做完这些后,展易还有空腾出手来收拾今个儿打的猎物,好在他今个儿回来的早,先将一只死得透透的野兔收拾好了递给俞小满,这才慢悠悠的捯饬其他猎物。   俞小满在山上待了小半年后,旁的菜肴暂且不提,单就是这兔子肉,那是愈发拿手了。   一整只兔子对半切开后,她当下就敲定了菜单,半只红烧半只煲汤,简单又好吃,至于主食就大白馒头,她之前做了不少,等下搁锅里蒸熟就可以吃了。   初春的天气还是比较冷的,尤其是日落后的山上。   好在兔肉本就有祛寒的功效,一盆红烧兔子肉,因着料放得足足的,那滋味别提有多香了,只叫人恨不得把舌头都给吞下去。相对来说,兔肉汤就有些不够看了,可架不住味道鲜美可口,反正俞小满是没吃几口兔肉,光顾着喝汤了,她还琢磨着失策了,就今个儿这菜,该是吃米饭的,早知道就不做白面馒头了。   比起俞小满,展易完全没说的,他伸手拿过一个白面馒头,掰开后直接往里头放红烧兔肉丁,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连细小的软骨他都一并嚼巴嚼巴吞了下去,看得俞小满一愣一愣的,心道这牙口可真好。   之后几天里,展易几乎没有空手而归的时候,且他似乎被野鸡下蛋提了个醒儿,尽量留活口拿回家。当然,留活口的只有母鸡,公鸡不是被直接掰断了脖子,就是回家后立马拿刀抹脖,而且他还嫌弃公鸡打鸣,只因他本身起得比公鸡还早,所以一打鸣吵醒的只有他的小媳妇儿。   没几日,俞小满就发现,自家没有一只公鸡了,不是能下蛋的母鸡,就是半大的小母鸡崽子。不单如今,之前还有两只活兔子,本来她想养一养的,看看能不能配对生小兔子,结果被展易一句“全是公的”直接杀了扒皮吃肉,那动作叫一个干脆利索。   俞小满瞧着展易给公鸡抹脖,给公兔子扒皮那劲儿,就觉得眼皮子直跳。   心道,这应该不是叫红烧肉给刺激了吧?往日里也没瞧出他有那么大的怨气呢。转念一想,亏得红烧肉已经被放归山林了,不然还真挺危险的。   危险的还不止是那些公的猎物,还有俞小满种下的小青菜和葱蒜。   在展易看来,这些种子已经被盖上了“糟蹋”的戳,铁定不会出苗的。依着常理判断,那展易这想法自然是没问题的,可谁叫俞小满不按牌理出牌呢?   灵泉水一下去,半死不活的植物都能一夜长出新芽来,哪怕是兑了水……不对,应该是往水里兑了灵泉水,那功效也是杠杠的。   才不到十天工夫,田垄里出了点儿小芽,星星点点的绿意,在初春时节,看着就叫人心里欢喜。   然而欢喜了不到半日,俞小满再度来到院子里时,就看到几只大个儿的野鸡在她特地隔出来的菜园子里撒欢。   俞小满:……………………   还能不能好好玩耍了?不过,也是怨她,忘了野鸡还是很能扑腾的。可这也不对呢,她分明记得这些野鸡都是被展易剪了翅膀毛的,怎么还能扑腾这么高呢?   在旁边仔细瞧了一会儿,她才发现了问题症结。   第一是因为野鸡的翅膀毛又长回来了,第二却是她那会儿从院墙上移植荆棘时,是挑小株的,瞧着就比院墙矮了一截。   得了,幸亏发现得早,补种完全来得及。   气呼呼的将野鸡都轰出了菜园子,俞小满又再度补种了一些,只是先前田垄里还有些许绿意,这会儿就算是瞪圆了眼睛也瞧不到什么了,有的只是被野鸡踩得乱糟糟的田垄。   好不容易补种完毕,俞小满还不解气,索性回屋拿了剪刀,抓起一只鸡就剪翅膀毛。她还记得当初展易的剪法,所以每次都只剪一边,唯一的麻烦就是,野鸡太能蹦跶了,格外不好抓不说,关键她还不能保证每次抓的都不是同一只,往往累得半死抓到手的,却是已经秃了半边的鸡。   这就很尴尬了。   被一群鸡溜了半天的俞小满,最终还是无奈的放弃了,好在菜园子里也没了绿意,那些野鸡又被好一番折腾后,各个都有些倦了,等展易回来时,不是回了窝里,就是趴在墙根底下晒太阳。   待听了小媳妇儿的“哭诉”,展易才是真的又好气又好笑,将打来的猎物暂且放在一旁,他直接将躲在鸡窝里的几只鸡先剪了翅膀毛,之后每剪好一只就往鸡窝里丢,等全部完事后,所有的鸡也就都进了窝里。   成了。   俞小满彻底傻眼了,她都不知晓该佩服展易的能耐,还是应该直视自己的智商。   得了得了,她还是继续做饭去吧,那还比较适合她。   ……   趁着如今天气还不太热,展易又多打了几天猎,攒了好些肉后,才有了下山的打算。这开春时没必要囤吃食的,接下来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好,等天气再热一些,山上只会愈发热闹,绝对不用愁。   因此,瞅着肉又不少了,他就再度下山了。这回自然是没叫俞小满跟着,理由都是光明正大的,只道他打算去一趟县城里,瞅瞅有没有卖花生种子的,顺便也瞧瞧其他稀罕的种子。到时候,肯定是一大清早就出发,中间也不会停歇的,更没时间慢悠悠的逛街,所以小媳妇儿真没必要跟着一道儿去吃苦。   俞小满觉得这话很有道理,这县城离镇上又有很长一段路呢,哪怕可以坐车,那也一样费工夫。更别提这年头的车,要么就是慢得要命的牛车,要么就是颠得骨头都能散架的驴车,反正没一样是舒坦的。既然自己帮不上忙,还是别去添乱了。   展易也没想到这么快就说服了小媳妇儿,高兴的同时又略有些心虚,只在心里头暗自想着,回头一定要多带些稀罕东西回来,他的小媳妇儿值得最好的!   第二天一早,外头的天还是黑漆漆的,展易就早早的起了身,也没生火做饭,直接揣上俞小满给他备下的大馒头和水囊,背上一个装满了肉的大背篓,拎上他的大砍刀,疾步出了门。   这回是他孤身一人,那是完全不需要顾忌了,上下山的路他早已了然于心,哪怕抹黑走山路也完全没问题。至于山上的野兽,那是闻着他的味儿就立马跑得远远的,别说去招惹他了,那是只恨爹娘没给自己多生两条腿。   一直等展易走到山脚下,那天色也不过才蒙蒙亮而已。   走下山,进了村,他只径直往镇上去,倒是路过村道时,听到了几声狗叫,可很快就连狗叫声都愈发微弱了,呜嘤着叫人听不真切,只觉得毫无底气。亏得如今天色尚早,天气又还冷着,不然一准有人出来看热闹了。   好在展易并不在意这些,他怕的是自家小媳妇儿被人惦记上,才不在乎自己如何,只依旧快步赶路,心里惦记着早早买好东西,赶紧回家。   这两人,一个是真的心宽到没心没肺,另一个则是心里揣着事儿。于是,两人同时将俞家老二抛到了脑后,就没人想起要同他打个招呼。   可怜的俞家老二,从上回帮着运家具上山,到这会儿,那可真是日盼夜盼,就是没盼着妹子和妹夫来寻他。又委屈又憋屈的他,索性一气之下跑到镇上来寻他大哥。   俞承嗣:……他这才是无妄之灾吧?   作者有话要说:   前几天冲开水把爪子给烫了,我在文案上放了请假条,不知道亲们看到了没有_(:3ゝ∠)_   ☆、第36章   第036章   俞承嗣觉得自己纯粹就是遭了池鱼之殃, 可他弟就算再胡来,那也是亲弟弟, 他能怎样?再绝望也得哄着。   万幸的是, 在意外得知妹子和妹夫来镇上赶集后, 他那糟心弟弟立马拉长了脸。那模样, 瞧着就跟被抛弃了的怨妇一般, 看得俞承嗣腮帮子疼。   叫俞承嗣庆幸的是,这一回他那糟心弟弟没在他家留太久,也就那么半天工夫,吃了他两个肉烧饼后, 就拍拍屁股走人了。   得了,能把这位大爷给送走,两个肉烧饼还是值得的, 再说了, 他这边没了吃食,不能管亲娘要骂?也就他那糟心弟弟傻了,以为坑他一顿吃食就赚大发了。唉, 这要说起来, 明明是一个爹娘生的, 他弟怎么就蠢成这样呢?   被亲哥无比嫌弃的俞家老二,头也不回的出了镇子, 气呼呼的归家去了。   头两日,他只道下回见了妹子一定要好好说说她,好不容易下山一趟怎么能不来瞧他这个哥哥呢?又过了几日, 他就琢磨着,还是别说她了,大不了提醒两句,下回记得他这个当哥的就成。半个月后,他瞅着费了好大力气编织好的蓑衣和斗笠不住的叹气,眼瞅着隔三差五的就下一场雨,他不担心他妹夫淋雨,只怕淋坏了他妹子。   等一个月后,他决定亲自上山。   横竖都是春日里了,该是没什么事儿了吧?没见村里人一天到晚的往山上拾柴打猪草的,他不过就是往里头走走,一定没事儿的。   话是这么说的,到底年初刚出了事儿,俞家老二多少还是有些犯怵的。这若说年前王癞头好歹把命给保住了,哪怕断了两条腿,这不开春以后还是拄着拐杖下了地。说来也是没法子,他家本来人口就不多,壮劳力更是只他一个,且年初他大儿子还出了事儿,直到今个儿还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叫人一想到就心里渗得慌。   犹豫再三之后,俞家老二还是决定先进山瞧瞧,他也不走远,只在外头逛逛,正好家里囤的柴禾也不多了,他砍些柴来,再看看能不能碰上他妹夫。   还真别说,赶早跑了几趟后,真叫他堵住了展易。   望着二舅哥那怨念的眼神,展易后知后觉的发现,得了,把这位爷给彻底抛到脑后了。当下,展易赶忙上前递野味,又告诉他,山上已经不大危险了,真想上山,只要等天大亮进里头,趁天黑之前出来就成,甭怕,只管放心大胆的往山上走!   听展易这么一说,俞家老二更怨念了。   既然碰上了,自然要互相交换下消息。展易告诉他二舅哥,满娘一切都好,不单在院子里养了一窝野鸡,最近天气热了,还想着留只公鸡,好叫母鸡抱窝孵小鸡。又说,满娘还在院里种了菜,初春就种了的,本以为天气那么冷肯定活不了,哪知还真种出来了,几乎都抽了芽,就是离能吃还有好些时日。   “……回头二哥去我们家做客,叫满娘摘了菜掐了葱给你做菜炖肉。”   展易说的很实诚,可惜俞家老二半点儿都不感动。   他妹子在家时,那就从没下过地,结果跑山上种菜去了?不过,他倒是并不怀疑展易会亏待他妹子,只是觉得他妹子能玩,敢情之前在家里是装老实而不是真老实。可要他说,你有心种菜玩儿,你倒是赶紧往怀里揣一个呢,正事儿不干,见天的瞎胡闹,偏展易又是个宠媳妇儿宠得没边的,愣是瞅着她瞎玩。   回头约好了时间,俞家老二拿了蓑衣、斗笠,并几双编得很精细的草鞋一并给了展易,他就不上山了,叫展易带给妹子就成。   当然,他也没忘问年初那帮浑小子的事儿,特地记在了心里,想着回头告诉人家。   话是这么说的,可他也不是全然没脑子,回家以后仔细琢磨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先跟他爹提了这事儿。   “爹,妹夫说,年初那会儿,他碰上那帮混小子时,没人提过还漏了一人,说来他还特地仔细清点了人数,又挨个问过了,愣是没人发现少了人这事儿。”俞家老二也不是那等爱管闲事儿的人,可到底是一个村子的,只是问一声的话,倒也不费什么劲儿。   关键是王家太惨了,如今老的老小的小,唯一的壮劳力还断了腿。这开春也就罢了,多少还能寻些活计,再说家里也能余些米粮,可等入冬后呢?全家都等着扎脖算了。   俞父听儿子这么一说,一开始没吭声,思量之后才叫他别管这事儿。   从出事到如今,眼瞅着都快有两个月了,折腾这些有意思吗?那王家倒是想央人进山替他们寻儿子,可一来没人愿意初春就进山,二来则是因为他们家穷得叮当响。   按说这一个村里的,相互之间帮个忙也是正常的,像婚丧之类的,连钱都不用出,人家就会上门帮忙。可上山寻人那不叫帮忙,那叫卖命!王家亲眷都没帮着出头,他们俞家跟那边可没沾亲带故的,管那些事儿干啥?   理是这个理,可他心里咋这么不是滋味呢?   ……   比起看着粗枝大叶,实则心里总揣着事儿的俞家老二,俞小满那才是真真正正的没心没肺。   先前没提起时,她压根就不想念她二哥,哪怕后来展易拿了蓑衣等东西回家,她也就一拍脑门,想着等下回展易要是再下山,多捎带两只**,就当是给二哥解解馋。   结果,想着想着,她又给忘了。亏得展易惦记着这事儿,回头给他二舅哥特地留了野味,却不是鸡,而是两只灰兔子。在他看来,鸡这玩意儿村里又不缺,就俞家那条件,要吃鸡肉还是容易的,兔子就不同了,没点儿手段那根本吃不到嘴里,再说烤兔子可比炖鸡方便多了。   两只野兔,叫俞家老二吃了个肚儿圆,谁叫展易送野兔来时,恰逢俞母去镇上了。这不是天赐良机又是啥?他直接叫秋娘,把两只兔子一并烤了,只给他娘留了一只腿,其余尽数吃光。   俞家老二是这么想的,孝顺爹娘是应该的,可没人说也要孝顺大哥吧?妹子家不计前嫌的送来吃的,就该痛痛快快的吃一顿,然后把这份情牢牢记在心里,回头多弄些好东西给妹子家送去就好了。   可怜俞家老二完全不知晓,他妹子压根就不带惦记他的,只顾着天天喂鸡种地,小日子过得悠哉舒坦。   对了,她已经连着两个月不曾下山了。   展易哄着她是一回事儿,更重要的是,她的确没啥事儿要出门的。家里米粮是尽够的,野味更是几乎天天都有新鲜的,尤其之后几次展易出门,每回都会给她捎带些东西,倒是有多稀罕,却都是她喜欢的。   比如说,一包花生种子,半包芝麻种子,还有一面带手柄的小铜镜。对了,展易还特地跟人家镇上豆腐坊买了好些卤水,为此还再三保证绝不会来镇上买豆腐跟人家抢生意。   有了做好的卤水,家里的饭桌可算是丰富许多了。先前,她只能用小石磨磨豆浆喝,甜的咸的,她都喜欢,可喝多了也就没那么稀罕了,如今有了卤水,天天都能有新鲜豆腐吃,自然也有不少带豆腐的菜了。   说起来,去年那会儿,因着是从初秋到隆冬的,其实俞小满并不是很适应。而今年,却是从隆冬到入夏,那感觉却是完全不同了,她非但适应得愈发好了,且愈发喜欢这绿意盎然的深山了。   没事儿喂喂鸡,除除草,种种菜,再去鸡窝里摸几枚鸡蛋,拿了针线箩子做活儿,不然就可劲儿的祸害肉啊蛋啊菜啊。   就俞小满那做饭习惯,做出来的饭菜那味道确实好,可换户人家都不带叫她这么糟蹋东西的。说真的,要想饭菜美味,除了厨艺之外,还得食材好,外加多搁油盐酱醋。哪怕炒个小青菜好了,清水煮的,跟放半勺油能一样?还有,谁家做个豆腐又放辣子又搁酱料的?甚至还有油炸豆腐块!   也就是展易有一身打猎的好本事,他又格外得宠媳妇儿,这才由着俞小满瞎糟蹋东西,好一个劲儿的叫好。搁谁家能一天三顿都见荤腥的?就连早饭配粥的小菜,那里头也是搁了油的,更别提最近家里鸡蛋多了,她又开始摊鸡蛋饼,还往里头搁腊肠、麻辣鸡杂。   搁旁人家里,她这样的做派叫做败家娘们,可展易吃过饭菜后,却觉得自家媳妇儿哪哪儿都好,换别人能想出鸡蛋灌饼这种吃食吗?肯定不能,起码他从没见过。   一晃时间就到了六月,在秋收之前,俞父的四十岁生辰先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亲们关心,你们蠢作者的爪子烫伤没严重到要去医院的地步,就买了支烫伤膏自个儿抹着,已经差不多好了。   对了,基友跟我吐槽说,看了个穿越种田文,女主家是连温饱都没解决的穷苦人家,结果穿越女一过去就做了顿丰盛的,直接把油用了半罐,祸害了一堆好吃的,然后得到了全家人的夸赞。   我:…………   想起小时候在我奶家,我把厨房里的白糖都给吃了,她差点儿没拍死我→_→   ps:俞小满不是厨师出身,她的厨艺其实也就一般般,只是她舍得祸害东西。   pps:今天有全职高手,我喜欢黄烦烦和王大眼!看我大小眼萌不萌?o_o   ☆、第37章   第037章   这年头, 人们的寿数普遍都不高,长命百岁有时候真的仅仅是一个美好的祝愿罢了。真实情况是, 能活过六十花甲之龄的, 就已经算是高寿了。   所以像俞父这种四十岁的整生辰, 但凡家里有这个条件的, 都会大办一番。   其实吧, 就他这般岁数,搁在旁人家里恐怕早已是孙子孙女满地跑了。不说旁的,就单说俞父他大哥,论年岁也就比他年长了两岁, 可人家不单自个儿成亲早,连底下的儿女也一样早不早的就娶妻嫁人。到如今,俞大伯何止是孙儿绕膝, 再过个三五年的, 就连他大孙子都可以娶媳妇儿了。   瞅着离自家才十来步远的大哥家,再看看自个儿这冷冷清清的院子,俞父抽着旱烟还不忘长吁短叹。   他本就不善言辞, 只是越是临近生辰之日, 就越是忍不住愁绪上心。   说来, 他这辈子也没啥旁的想头。年轻那会儿就惦记着能尽量多赚些钱,买几亩地盖几间房, 好过媳妇儿孩子热炕头的小日子。等到老了,他判的也就只剩下儿孙绕膝了。   可偏偏他都眼瞅着四十的人了,被说孙儿孙女了, 就连儿女里头成了亲的也就仅有满娘一人。可满娘还不曾怀上不说,就算将来有了孩子,那也不是他老俞家的人,估计都不带往他跟前凑的。   想起满娘出嫁近一年来,只往娘家跑了一趟,前后待的时间甚至还不到半个时辰,俞父就愈发心里不是个滋味了。   都说闺女是替人家养的,天生的胳膊肘往外拐,这话真是一点儿也不错。还好他原就没抱什么希望,闺女嘛,嫁就嫁了,嫁人后日子过得好是她有福气,过不好也怨不得旁人,怪只怪自己命不好。   唉,说来说去,儿子孙子才是他老俞家的命根子啊!   俞父只心心念念的盼着儿子赶紧娶媳妇儿进门,好替他老俞家开枝散叶。   而俞母其实也是差不多的想法,不过,跟只会待在家中长吁短叹的俞父不同,俞母原就是个能耐的,眼见大儿子的亲事自个儿做不了主,立马将目光放在了二小子和三小子身上。尽管上河村这一块都是乡下地头,可多少还是讲究长幼有序的,像长孙之类的,最好还是出在长房比较好,这也是为何俞大伯会比俞父成亲早的原因。当然,闺女就无所谓了,横竖她生了啥都跟娘家没太大关系。   早不早的,俞母就将整个上河村百来户人家都扒拉了一遍。虽然她私底下更偏心大儿子一些,可对于另两个儿子也是放在心坎上的,也正是因为如此,细细的扒拉过一遍后,愣是没寻到一户满意的人家。既然村里找不到,那就只能扩大范围,这就有了先前下河村冯家姑娘那事儿了。   咳咳,尽管事情没成,可也间接的表明了俞母的态度。   ——就算我家二小子不如他大哥,那也比别家的浑小子强上千倍百倍!   俞母虽然从未明着表过态,可她那点儿盘算,起码在俞家里头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了。尤其是上回被下河村冯家拒亲以后,俞母非但不曾降低要求,反而愈发的离谱了,立志非要寻到一门四角俱全的完美亲事,也好叫那眼高于顶的冯家瞧一瞧!   对此,俞家老二是明确的表示,真叫他娘再怎么折腾下去,他这辈子是别想讨到媳妇儿了。   结果却格外出乎意料。   ……   “啥?我二哥要定亲了?”   俞父四十岁的整生辰,身为亲闺女的俞小满于情于理那都是要过来瞧一瞧的,非但要瞧,这礼还少不了。   倘若是原身俞满娘,就算不曾心生怨愤,恐怕也没法心平气和的跟娘家人来往了,当然不排除还有另外一种可能,反而割舍不下骨肉亲情,哪怕被家里人伤害得再重,依然无怨无悔。   然而,甭管原身会怎么做,对于如今的俞小满来说,娘家之于她,那就是个任务,基本上还是属于年度任务的,年关前后来晃悠一圈就可以了,所以她还真没将这事儿搁在心上。及至俞家老二托展易转告给她,叫她别忘了俞父生辰一事,以及顺口告诉她,自个儿就要定亲了。   结果,俞小满压根就没注意到前头半句,只满脸诧异的重复着她二哥要定亲一事。   展易略有些发窘,他本人是独子,所以真的不大能理解兄弟姐妹之间的关系,不过把二哥看得比亲爹还重要,估计方圆十里地儿也就只有他小媳妇儿这一个了。   轻咳一声,展易再度重复了一遍俞父过寿一事。   偏生,俞小满一脑门子都是她二哥定亲这事儿,只拽着展易的手,一叠声的问道:“我二哥真的要定亲的?定的是哪家的姑娘?咱们村的?外头村的?镇上的?哎呀,展郎你倒是说话呢,我将来的二嫂到底是咋样的姑娘?好看不?性子好吗?”   展易:“你爹他……”   “算了,也是我高兴糊涂了,这事儿问你哪有用呢,连我自个儿在村子里认识的人也不多,你就更别提了。回头见着我二哥,我仔细问问他好了。”兴奋过后,俞小满也回过神来了,展易本就是个锯嘴葫芦,能帮着捎一句口信已经不容易了,指望他刨根究底的问清楚细节,还不如让她亲亲热热的面对俞母更靠谱一些。   而那头,展易见小媳妇儿终于不再纠结俞家老二定亲一事了,先是松了一口气,之后又再度提醒道:“是先你爹过寿,再二舅子定亲。”   直系长辈过寿,身为小辈如无特殊原因肯定是要登门的,而是婚丧嫁娶又是大事,加上俞小满跟她二哥关系好,也定然免不了再下山一回。   时隔数月,俞小满又要再度出门,而这一回就算展易也拦不了她,当然他本来也没打算拦着不让去。   还有一事:“满娘,你打算给你爹准备什么寿礼?”   俞小满愣了一下,下意识的道:“拎个兔子去?”她实在是不大清楚村里的行情,仔细回忆了之后,方松了一口气,“我记得小时候我外公过寿,我娘才拎了半篮子鸡蛋过去,就这样已经在她姐妹里头拔了尖了。”   前些年,年景不大好,像俞家这样有门手艺傍身的,日子还算过得去。可要是单纯靠天吃饭的,那日子就过得紧巴巴的了。也因此,半篮子鸡蛋真算的上是挺大方的,很多闺女第一次回门也就拿七八个鸡蛋,或者端一盘豆包过去。   半篮子鸡蛋,用的是那种底比较深的篮子,起码也有十好几枚了,可不是大方得很吗?   展易默默的瞧着他媳妇儿一眼,如果不是看到俞小满面上毫不在意的神情,他还真要以为小媳妇儿还在记恨娘家人。可问题是,既然不像是记恨,又怎么会这般生份?生份到谈起娘家人时,就好似在闲聊旁人的事儿。   没等展易想明白原委,俞父的生辰已经到了。   因着只需要到山脚下的村子里,两人并没有天不亮就出门,而是选择稍晚些时候走,横竖他们只需要赶在晌午之前半个时辰到达俞家就可以了。当然,若是俞小满有心,也可以早早的赶回去,或是帮着收拾屋里屋外,或是多跟娘家人聊聊,都可以。可惜,她完全没有这个想法,倒是满脑子都在思量着俞母会给她二哥说一门怎样的亲事。   等二人翻山越岭的到了上河村时,日头已经很高了,虽说其他村人没过来,可俞家几乎亲眷倒是都已经到了,尤其是相隔不远的俞大伯一家子。   相较于村里其他完全陌生的人家,俞小满对大伯一家还算是熟悉的,尤其是年岁小一些的时候,她和妹子秋娘经常跑去大伯家里玩,毕竟那头的小姑娘要比家里多得多。只是,大伯家的堂姐妹嫁得都早,如今留下来的也就仅有一个年方十三的堂妹,以及六个从周岁到十岁的堂侄女。   人丁兴旺啊!   俞小满本身是没这个想法的,可她清楚的看到了俞父眼底里的羡慕。人家俞大伯虽然是靠祖宗留下来的田产才勉强糊口度日的,可起码他们家人口多,儿孙满堂估计是俞父这辈儿人最大的执念了。   可惜的是,俞小满完全没感觉,她只瞥了俞父一眼,就立马开始追寻她二哥的身影了。   结果,还没看到她二哥呢,就瞧见她娘撇下了大伯母堂嫂她们,径直向自己走来:“满娘你来了。”   俞小满很想说一句,这不是废话吗?好在她及时忍住了,只淡笑的点了点头。   “来,你跟娘回屋,娘有话同你说。”俞母目光和善的望着俞小满,仿佛真的像是一个有私房话要同闺女讲的母亲。   刚想开口婉拒,却听俞母又添了一句:“是你二哥的事儿。”   作者有话要说:   全职高手第一季结束了,我终于体会到了你们催更时的绝望,想催更不想码字┭┮﹏┭┮   ☆、第38章   第038章   虽说俞小满今个儿是来替俞父过寿的, 不过真要讲究起来,她可一点儿也没将这事儿搁在心上, 而是惦记着自己已经有好几个月不曾出门了, 正好趁着这个难得的机会出来透口气。   可惜的是, 时间太紧张了点儿, 实在是没空往镇上去了, 再说今个儿也不是赶场子的日子,去了怕是也没啥热闹可瞧的。好在今个儿天气还算凑合,等下早点儿回去,上山时完全可以慢悠悠的来, 走走逛逛的,万一运气好发现点儿山珍,晚上就有口福了, 哪怕没旁的, 多采些野蘑菇也好,毕竟年前采的那些都在这一冬里头被她消耗光了。   所以说,其实对于俞小满而言, 寿宴那纯粹就是顺带的事儿。   对了, 还有个要紧事儿, 那就是回头逮着她二哥问问定亲的事儿。尽管她完全没有插手的打算,可略表关心还是应该的。   因此, 听了俞母方才那话,她原本婉拒的话就此咽了下去。这要是旁的什么事儿,她当然没这个闲工夫, 可既然是跟二哥有关的,那起码也得先听上一听。   抱着这样的想法,俞小满也没多说,径直跟上了俞母,往小妹秋娘的屋子去了。   待进了屋子,她下意识的扫视了一圈,这里如今当然已是秋娘独有的了,可曾经却是原身住了十来年的屋子,只是这会儿瞧着却是跟以往大不相同了,甭管是布置摆设还是其他,都已没了往昔的记忆。   “你要同我说什么?”只瞥了一眼,她便没了兴趣,索性直接开口问道。   倒是俞母,返身关了门后,目光很是探究的在她身上打了个转儿,再度开口时,语气颇有些唏嘘:“满娘……看你这样,小日子应该过得还算不错吧?娘也就放心了。”   是放心了,这话绝对是出自于俞母真心,倘若满娘出嫁后过得不好,她就算不会将一切责任都归咎在自己身上,可或多或少的还是会有一分愧疚。好在满娘过得挺好,那她就更有理由说出下面那些话了。   “寻你来还不是为了你二哥定亲那事儿?先前我看中了一门挺好的亲事,哪知那家气人得很,不答应也罢了,还搞了好些幺蛾子。我寻思着,看那家人的样儿,那闺女也肯定好不到哪里去,索性又寻了其他人家。”   要是没有俞家老二先前那番话,兴许俞小满也就信了,可惜她不单听说了,还记得挺清楚的。那姑娘是家里独一个孩子,且家境颇为富贵,就算没指着招上门女婿,也不可能随意选个人家凑合嫁出去的。   又不是原身那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可怜虫儿!   说真的,俞家老二是她亲哥,素日里对她又格外的上心,所以她才不嫌弃的。这要是换作其他人,先不说别的了,单单就是老俞家这情况,但凡疼惜闺女的,就不能答应这门亲事。   且不提俞家老二本人的条件,老俞家偏心眼儿那是十里八乡都闻名的。从俞家爷奶那辈儿起,可能还要往前,俞家所有家产都只传长子这事儿,早不早的就传开了。旁人家就算长子会继承多半财产,可底下的小儿子们也是亲生的,能不为他们考量一二?也就老俞家,铁石心肠已经到了一定境界。   就拿俞父来说,他当初分家单过时,也就拿了几袋子粗粮,别说家产了,连没成亲时赚的钱财,也是一文都没拿出来。也亏得他本事不小,又能吃苦,愣是攒下了好些家当。可要是搁在俞承嗣这一辈儿身上……   俞小满坚信,俞家这一辈儿绝对没那么容易分家,怕只怕就算她二哥成了亲,也一定得帮着家里干活赚钱,他媳妇儿也得照顾家里伺候公婆。   单这般还能忍,可万一俞父俞母要求二哥小俩口继续供俞承嗣进学呢?   这家产没份,干活少不了,辛苦赚来的钱还都是给大伯子的,试问哪家父母愿意将亲闺女往火坑里推了?坑人也没这般坑法的!   话说回来,她二哥到底说了哪家的姑娘?   “娘,您就别打马虎眼了,直说成吗?二哥到底说了哪家?”换做是原身,估计还有耐心好生揣测俞母心头的想法,可惜如今站在跟前的却是换了芯子的俞小满。她可不耐烦听这些拐弯抹角的话,事实上若非关系到她二哥,这会儿她早已转身走人了。   做好面子情还不够吗?费再多的心思,也不可能再回到从前的母女情深了。   被俞小满噎了一下,俞母当然看出了她的不耐烦,忍着气道:“就是咱们村老田家大儿媳妇儿娘家堂妹!”   顿了顿,似是平复了心情,俞母又多添了一句:“那姑娘跟你一年生的,头几年她堂姐嫁到老田家时,她还跟着长辈来吃过酒。你记得不?”   无语的瞥了俞母一眼,俞小满格外费劲儿的才扒拉出零星的记忆。   老田家在上河村也算是待了上百年了,跟村里多半人家都能扯上些亲戚关系,可跟俞家却不算很熟。他们家在村口,隔了半个村子,又没啥亲眷关系,因此两家平素几乎没怎么来往过。至于他们家那大儿媳妇儿,嫁过来也有五六年了,那会儿原身不过才十岁大小,倒是记事了,可指望她记得一个外来媳妇儿的娘家妹子……这是不是太强人所难了?   于是,她果断的摇了摇头:“记不清了。”   好歹也是她二哥未过门的媳妇儿,俞小满只好奇的问道:“那姑娘咋样?家里是个啥情况?模样如何?性子好吗?”   “算你这丫头还有点儿良心,知道关心你二哥。”俞母挑了挑眉,开始掰扯起了那姑娘的情况。   老田家大儿媳妇儿的娘家,就在距离上河村不到二十里的枣儿村里,家里的情况倒是不错,属于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而她这个堂妹,是她小叔家的闺女,原本头上还有个哥哥,底下也有个弟弟,偏生她哥刚成亲不久就病逝了,她嫂子又没孩子,自然是回了娘家。更不巧的是,她那年仅三岁的弟弟,又因为前段时日家里忙乱疏于照顾,高烧都没人知晓,等发现时却已经烧坏了脑子。   这种情况下,要么她爹娘再生个儿子,要么就只能从族里过继个儿子了。而他们选择,暂时不提过继一事。   俞小满听着倒也没发觉有什么问题,要知道这年头的人成亲生子都极早,虽说那姑娘大哥已经成亲了,自个儿也到了出嫁的年岁,可保不准她爹娘比俞父俞母还年轻呢。这要是不到四十,完全可以再生一个。当然,概率不高,可也不能说完全没有可能。   然而,俞母却告诉她,那家当娘的早在生小儿子时,身子骨就坏了,这辈子没可能生了。其实若是当时花大价钱好生调理的话,兴许还可能好起来。可那会儿想着前头两个儿女都这般大了,自个儿的年岁也不小了,不能生就不生好了,又不是小年轻。   谁能想到后来会出这些事儿呢?   所以,他们家就盘算着,将家产除了房舍田产之外,都尽数给闺女当陪嫁,省的百年之后便宜了嗣子。当然,这事儿还是保密的,只是两家已经快定下来了,对方为了让俞母更为看重自个儿的闺女,这才私底下交了心。   “满娘啊,人家的意思是,甭管咱们家给多少聘礼,都会尽数放到嫁妆里带过来的,一文钱都不会贪的。还有嫁妆,他们也会备得厚厚的,保准盖过多半人。”说到这里,俞母微微叹了一口气,“人家这般给咱们面子,咱们家总不能太随便了。这聘礼倒是没啥,给个十贯八贯就成,我老早就帮兴家准备好了,我就愁啊,到时候定亲时,就我和秋娘哪里忙得过来呢!”   忙不过来?   俞小满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她是真不怀疑俞母会在亲事上头从中作梗,兴许等以后娶进门来,十有**会逼着人家当牛做马,可作梗是万万不可能的。   所以这真的只是想叫她提前来帮忙?   俞小满刚打算点头答应,就听俞母接着又道:“这眼瞅着天气越来越热了,等定亲那日,还不定热成啥样呢。就今个儿准备这些肉菜,已经忙坏我了,到时候我还得去镇上买肉,这大喜事儿总不能叫乡里乡亲的吃口菜吧?正好,女婿他是个能耐人,你呀,那天早点儿来,多带上些肉,人家给咱们家面子,咱们可不能跌了份。”   要脸面是好事儿,可叫她这个出嫁女包了自己儿子定亲席面上的所有肉菜……   俞小满真的很想问问她,这到底算是要脸呢,还是不要脸呢?   “就这么说定了,反正到时候我是不打算买肉菜的,兴家能剩几分面子,就看你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o_o   ☆、第39章   第039章   赶在寿宴开席的前一刻, 俞小满面无表情的入了座。   身为俞家唯一一个外嫁女,她虽然没能坐上主桌, 留给她的位置倒也还算不错, 起码一桌都是相熟的自家人, 也就是隔房俞大伯家的女眷。   俞大伯家闺女、儿媳、孙女一堆, 一桌根本坐不下, 他本人和大伯娘倒是被让到了主桌上,毕竟他们老俩口是俞父的大哥大嫂。俞小满坐的这一桌,多半都是堂嫂们,还有两个嫁的不远的堂姐。   乡下地头办喜事儿, 用的桌子都是格外大的圆木桌,挤挤挨挨的,一桌能坐下十二三人。看到俞小满过来, 大堂嫂冲着她招了招手, 让她挨着自己坐下。   俞小满轻声道了谢,尽管心情略有些不美,可她也没打算同旁人说道, 只浅笑着冲同桌的女眷点头问好。   见她这般, 几个年长同她略有些交情的堂嫂当下便出声问她近来可好, 尤其是紧挨着她的大堂嫂,一脸的关切兼八卦的神情。   所谓有些交情, 那也是相对而言的,事实上这一桌人里头,她有一半都是眼生的, 也就大堂嫂因着嫁到俞家日头久了,加上她年幼时候虽也不爱出门子,可俞大伯家就在他们屋后头,窜了几次门子后也就慢慢熟悉了起来。可真要细究起来,别说堂嫂堂姐了,她就连跟俞大伯娘也算不得熟人。   好在有个偏心眼的俞母搁在眼前,对于堂嫂堂姐们,俞小满反而宽容了许多。   原就不算很亲近的关系,先前不远不近的处着,往后只怕一年都见不上一回了,何苦闹个没脸呢?   正因为对堂嫂堂姐们没啥期待,俞小满反而有耐心应付,听得她们好奇自己在山上的生活,也拣了些日常的随口应付了几句。   没等俞小满耐心告罄,席面就开了。   虽然早二十年前,俞大伯就跟俞父分了家,可到底两人是亲兄弟,平素倒也没啥,遇到大事儿时,人丁兴旺的俞大伯家还是会出人手帮衬一二的。因此,眼瞅着快开席了,几位堂嫂忙丢下俞小满,急急的去帮着端菜端饭了。   俞小满原也是想起来帮忙的,却被隔了几个座儿的堂姐压了下来。那位堂姐未出嫁前在家排行第二,模样原本还算是出挑的,年岁则同俞承嗣相仿,不过她已经是三个孩子的娘了,看起来要比实际年岁老了起码十岁。   二堂姐笑着同她道:“你都嫁出去了,还忙活什么?横竖家里有嫂子弟妹,不差你一个。”   上下两瓣嘴,说啥不是理?   你若说出嫁女回娘家是客人,那自然是没错的,可反过来说,你都嫁出去了,难得回家一趟帮着爹娘多干些活儿就有错?这俞大伯家儿孙满堂,堂姐们回娘家不爱做活也没人说道,可俞小满就不同了,她是有仨哥哥,可她没嫂子啊!   转了转眼珠子,俞小满顺着二堂姐的话说道:“二姐姐说的是,咱们在夫家做了这般多的事儿,回娘家是该歇歇了。”   “对,就是这个理。”二堂姐搁在出嫁前也是个美人胚子,事实上俞家的人难得有丑的,基本上都是男的俊女的俏,区别也就在于五分美女和七分美女罢了。   只是,二堂姐似乎所嫁非人,俞小满瞧着她的模样,慢慢的也想起来了。二堂姐夫家里搁在村中也算是有钱的,起码比俞大伯家有钱。问题是,当人媳妇儿哪有当闺女轻松的?说真的,甭管是俞大伯还是俞父,尽管心底里都是重男轻女的,可明面上待儿女都是不错的,起码没有苛待闺女的习惯。因此,二堂姐出嫁前的日子过得还是不错的,且那会儿大伯家也没那么多张嗷嗷待哺的嘴,她基本上都能吃饱,可惜就是嫁错了人。   正这般想着,就听二堂姐叹道:“满娘,二姐我是过来人,劝你一句你别嫌弃我多嘴,这女人呢,还是得有儿子傍身……”   俞小满想起来了,没错,这位二堂姐之所以在夫家日子过得不好,是因为她这些年生的三个孩子都是闺女。   “开席了,二姐姐多吃点儿吧。”不知晓该怎么劝慰她,正巧堂嫂们端着盘盏过来,俞小满索性把话题岔开,只劝她多吃点儿。   不然她还能如何?生男生女都一样这种话,搁在她上辈子都是句空话,人家要是真重男轻女,你就拿刀架在他脖子上,他还是打心眼里认为闺女是赔钱货。更别提,在这个年头,生男生女还真他娘的不一样!!   别说将来生男生女了,要是给她一次选择的机会,她都想当男的了,旁的不提,关键这年头男的就是比女的活得自在啊!   幸好,席面开了,原本还想多劝几句的二堂姐转而目光炯炯的瞪向了饭菜,手起筷落,不一会儿跟前的饭碗里就挟了一堆的菜,且皆是荤菜。   简直就跟饿虎扑食一样……   几乎眨眼之间,跟前那八大盆里的肉就已经不翼而飞了,堂嫂堂姐们飞快的下筷,那架势说是抢菜一点儿也不夸张。   俞家请客算是客气的了,每一桌都是八大盆,里头虽说菜占了多半,可每一盆里也都有肉。在村里,哪怕是个水煮白菜,你往上头搁两片大肥肉,那也算是荤菜了。问题是,她们下手太快了,不单把肉全给挟走了,连沾了点儿油水的菜也一样没逃过一劫。   风卷残云,狂风过境……   俞小满都看懵了,满脑子就一句话:请开始你们的表演。   懵了半晌,她索性随意的挟了两筷子菜,慢吞吞的吃了起来。横竖她是吃饱了才下山的,便是到了这会儿,也没太饿,与其说她是在吃饭,不如说随便挟两筷子做做样子更为恰当一些。   吃了两口后,俞小满就跟完成了任务一般,颇有闲心的拿眼角瞥向周遭。   同桌的堂嫂堂姐们,每一个人的碗里都有着小山似的一堆吃食,这会儿她们都埋头苦吃,似乎对俞小满彻底失去了兴趣,连看她一眼都不曾。而把菜挟到碗里再慢慢吃这事儿,也不是这一桌独有的,太远的地方看不真切,起码相邻的几桌都是类似的情况。   四下看了看,俞小满默默的数了数,似是因为俞家在上河村住了也有上百年了,在村里沾亲带故的人家还真是不少,粗粗一数,今个儿怕是有二十桌,其中俞大伯家就占了四桌还多。   也就是说,等到了二哥定亲那日,不说会不会再多人,来捧场的人数应该不会少于今天才对。   村里人除了秋收后会去镇上打零工外,其他时候并不常出门,且定亲肯定是会避开赶场子的日子的。再加上村里的规矩是,甭管哪家有喜,都会自动自发的过来帮衬一把,可同时出力的一般就不会出礼,更别提就算出了礼,多半也是一颗白菜两把葱之类的“薄礼”。   薄礼,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所以说,办喜事除了图个热闹外,主家这边是注定要亏本的,亏多少就要看是否客气了。   俞小满一面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饭菜,一面心下飞快的盘算着,平心而论她并不在意颜面,也许是因为上辈子过日子只凭本心,面子什么的她是真不在意。可她二哥呢?好好的定亲宴,弄个一桌子素菜?可反过来说,叫她出荤菜给俞家涨面子她也不愿意,有什么法子可以折中一下呢?   她不想叫二哥失了颜面,可同样也不想给俞母做面子。   心里揣着事儿,这饭菜又没滋没味的,俞小满只吃了小半碗就放弃了。她两辈子都不是个会为难自己的人,放弃了难吃饭菜的同时,她也决定把难题推给她二哥,本来就是嘛,又不是她的定亲宴,何苦操心那么多?   依着俞母的打算,这事儿就算再憋屈,顾及到俞家老二的颜面,俞小满不干也得干。事实上,俞小满也的确是这么想的,唯一出乎意料的是,她压根就没想将这事儿隐瞒下来。   干嘛要隐瞒?明晃晃的告诉俞家老二“你娘压根就不稀罕你”是有多难?俞小满不怕她二哥受到伤害,她想的是,是时候叫二哥知道俞母的打算了,定亲之后是成亲,他是该为将来好生打算一番了。   于是,等放下碗筷,俞小满都没等客人走光,就径直去寻她二哥了。对了,二哥跟展易坐一道儿,同桌的还有大哥和三哥,并俞大伯家的几个堂哥。   兴冲冲奔向那边的俞小满没察觉,她这边一起身,原本凑过来想跟她搭话的二堂姐眼疾手快的把她吃剩下的大半碗饭菜一下子全给倒在了自己碗里,一脸的得意。   ——本想叫自家仨闺女也跟过来吃饭的,可婆婆嫌她在娘家面前丢婆家的人,硬给拘在了家里。好在她方才挟的多吃的少,回去还是可以给闺女们加个餐的。   作者有话要说:   前几天跑去更了一章隔壁的坑,写的我那叫一个头晕眼花,所以写完后歇了两天_(:3ゝ∠)_   今天开始复更,明天的更新还是老时间,就是这样。   ps:二堂姐不是极品不是反派,她只是路人甲。   ☆、第40章   第040章   待俞小满欢喜的奔到展易所在的那一桌时, 那边也已接近尾声。乡下地头除非是喜宴,不然极少有拼酒的情况出现, 并非他们不爱喝酒, 而是酒贵, 一旦开了先河, 只怕准备的再多也撑不住这般多**害的。   那头说起来也都不是外人, 除了俞家仨兄弟和展易外,也就是俞大伯家的几个堂哥了,还有两个大些的堂侄儿。   见她穿过人群走向他们这一桌,同桌的其他人倒还好, 毕竟就算不是外人那也称不上很熟络,唯有俞家老二一脸戏虐的神情,明晃晃的就是在笑话她。   俞小满笑眯眯的瞅着他, 心道回头看你还笑不笑得出来。   当着众人的面, 有些话不好说,好在席面接近尾声,俞大伯家的几个堂哥堂侄儿先走了一步, 他们都是男子, 没的留下来帮忙收拾的, 也不会想到讨要剩饭剩菜,所以走的格外干脆利索。等他们一走, 俞小满就放心了。   横竖剩下的都是自己人了,丢脸也没啥吧?   “二哥,方才娘同我说, 叫我包了你定亲宴的肉菜,我从没管过这事儿,不知晓该准备多少。”俞小满完全是睁着眼睛说瞎话,肉菜那是有数的?多有多的做法,少有少的做法,要是丁点儿没有,大不了就是被村里人念叨抠门小气,压根就没个定数。   等她把话说完,就看到她二哥瞬间绿了脸。   眼瞅着俞家老二就要转身去寻俞母,一旁的俞承嗣赶紧拽住了他,抢先一步同俞小满道:“准备一贯钱的肉!……这不是天气愈发热了吗?就是赶场子时也极少瞧到卖肉的,娘这才想到了你和妹夫。就依着往日妹夫去镇上卖肉的价,要个一贯钱的就差不多了,不拘啥肉都成。”   难得看到俞承嗣慌了神的拼命往回找补,俞小满瞅着既稀罕又乐呵,还是一旁的展易先开了口:“成,鸡肉比猪肉便宜,到时候我多打些野鸡直接拿过来,大舅哥觉得咋样?”   横竖都是办席面用的,肉的数量远比质量要紧的多,同样是一贯钱,换成野鸡就显得多了许多,而且毛鸡要比白条鸡更便宜,毕竟俞家这头并不缺干活的人。   俞承嗣还真不是那种会斤斤计较的人,事实上他这会儿已经慌死了,只因他就快拽不住他二弟了。想也知晓,他一个打小读书习字的人,怎么可能治得住整日干粗活的人?也亏得俞家老二还有些理智,并不曾直接甩脱他,不然他一早就出糗了。   “成成,妹夫你决定就好。”俞承嗣一面胡乱应付着,一面赶紧委婉的劝妹子妹夫离开,“天色不早了,你们待会儿还要走山路,我就不留你们了……二弟!……下回说,下回见面再说!”   说吧,俞承嗣就立马回身去追他二弟了,至于俞小满那头,横竖他已经尽量找补了,成不成也就那样了。   见两个哥哥都跑了,俞家老三还在原地略愣了一会儿,等回过神来后,也忙跟了上去。   “展郎,咱们也走吧。”俞小满笑得就跟偷了腥的猫一样,叫俞母坑她,回头肯定有一通闹腾。她倒不担心她二哥会吃亏,事实上就凭她对二哥的了解来看,那货啥都吃就是不吃亏,哪怕真的一时被占了便宜,也一定能找回来。   展易低头看着小媳妇儿笑得酒窝都出来了,回想了一下却没找到笑点,索性也懒得想了,只伸手拉过她便往村尾走去。   今个儿的天气真挺好的,要是闷在屋里兴许还有些热,可走在山间小路上,却只觉得微风扑面,吹在身上凉丝丝的,叫人觉得舒坦极了。   他们离开时不过晌午过后半个时辰,就是走上了小青山也没花多少时间。路过村里人常去拾柴打猪草的外围,两人很快就进了山里。   一走进深山,也不知晓是不是心理作用,只觉得整个气氛都不同了。俞小满倒是不怕,虽说她进出山没几次,可架不住每次不是从外头直奔深山里,就是从深山往外头走。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她身畔有展易在。   冷不丁的,她心中就冒出了“狐假虎威”四个字,这个念头在远处一头似鹿似羊的野兽冒个头就转身窜走后,愈发按不下去了。   随手拽了根树枝玩着,俞小满有一搭没一搭的同展易说着话:“……往日还在家时,听大哥念书说起‘狐假虎威’,我瞧着倒是挺像我这会儿的。”见展易一脸茫然,她索性说了这个从小听到大的寓言故事,又追问道,“你说像不像?”   “老虎见了狐狸只会一口咬死它。”听完了故事,展易满脸认真的告诉俞小满,“就连我,要不是上回有你护着,我一定会打死红烧肉,把它扒皮抽筋拆骨吃肉的。”   俞小满:………………   完全无从反驳。   <<<   回了一趟娘家,吃了一顿没啥滋味的午饭,搞定了一桩不大不小的买卖,顺便还坑了她娘一回。对了,回程的路上又采了些蘑菇,尤其前段时日下了好几场雨,山里的野蘑菇是真不少。   心情不错的俞小满一回到自家,就立马指挥着展易杀了一只鸡,拿新采来的野蘑菇来了一锅小鸡炖蘑菇。至于剩下的,自然是晒干了放起来以后慢慢吃。   小鸡炖蘑菇算是相对来说做法比较简单的菜,考验的完全不是掌勺的手艺,而是材料是否齐备。   他们家的鸡原本都是野鸡,按说野鸡肉比较柴,没有家养的肥,可到底已经养了有段时日了,尤其俞小满这段日子格外喜欢种菜,除了围起来的几垄菜地外,院子里其他地方也被她翻了不止一遍。加上她还时不时的拿灵泉水兑在涮锅水浇地浇围篱,别说菜和荆棘了,连地里的蚯蚓都肥了不止一圈。   蚯蚓肥了,自然便宜了这些鸡。   俞小满还时不时的喂点米糠,连着两个多月好吃好喝下来,这些鸡不单跟吹胀气一般鼓囊起来,肉质也愈发好了,既像家养的有油水,又像野生的有嚼劲儿,炖好了后,好吃的叫人恨不得连舌头都吞进去。   不说鸡肉了,连野蘑菇都格外得美味,俞小满连蘑菇带汤的,喝了整整两碗,心下还嘀咕着,这才是真正的荤菜,连锅边素都那么喷香可口。哪像中午那顿,白水煮白菜加了点儿粗盐然后往上头盖两片猪肉,就这样也能充作荤菜,唉。   瞧她吃得这般开怀,展易愈发肯定了自己的想法,小媳妇儿果然是在娘家没吃好喝好才这般瘦弱的,瞧瞧这才嫁过来不到一年,就被自己养得这般好了。   因着他们回来的还算早,加上如今日头落得越来越晚了,及至吃过晚饭,外头还是一片敞亮的。   俞小满收拾了碗筷洗涮去了,展易则拎了他那把定制的大砍刀,在门口可劲儿磨着,吓得一群鸡满院子乱窜,只恨不得离他越远越好。等俞小满收拾干净出来赶鸡回窝时,才好笑的发现鸡们早已都躲进了鸡窝里,正在抱团瑟瑟发抖呢。   要不怎么说野兽有灵呢?展易杀多了野兽,就是不拿刀都挺吓人了,偏巧先前他刚宰了一只鸡,还是随手从鸡群里揪住翅膀直接抹脖子的,自然是把余下的鸡吓得不轻。   瞅着鸡窝里还有好几枚白花花的蛋,俞小满又想掏鸡蛋又有些怕,要知道当着母鸡的面掏鸡蛋那是铁定会被啄的,这些鸡还都是野鸡出身的,一啄一个坑,疼得很。   这要是搁在以前,那肯定是趁着鸡尚未回窝先赶紧把鸡蛋给掏了,可今个儿鸡全都窝在这里,叫俞小满格外得为难。   想了想,她索性把展易拽了过来,解释了一下情况,道:“你把它们都吓得趴窝了,这下我可咋掏鸡蛋呢?”   展易往鸡窝里看了一眼,登时,原本还在瑟瑟发抖的鸡们一下子就僵住了,就跟被人施了定身咒一样。紧接着,展易就弯腰把胳膊探进了鸡窝,格外顺利的摸出了三个白花花的鸡蛋,期间还把一只挡路碍事的母鸡给伸手拨拉到一边去了。   至始至终,没一只鸡敢蹦跶上来给展易一口的。   这下,俞小满无奈了,她是真没想到,连鸡都知道欺软怕硬。   鸡当然知道。   接下来的几天里,展易往家里带了不少鸡,他似乎真的跟鸡较上劲儿了,当然还有兔子,灰的黑的棕的一堆,就是没瞅见一只白兔。跟往常一样,活的先留着,死的直接收拾干净当菜,还有多的则腌制了起来。   俞小满不爱吃腌制的,冬日里那是没法子,而且熏肉和腊肉味道确实不错,可像如今这般直接拿粗盐草草的腌制,那滋味真心好不到哪里去。好在这原也不是给她吃的,而是给俞家老二提前备下的,时间太赶,展易又不想把自家鸡窝给一窝端了,只能尽可能多猎一些,偏他准头就算再好,也不敢保证一定能活口,好在村里人肯定不会嫌弃腌肉的。   终于到了俞家老二定亲那日,两人这回倒是起得早了,俞小满仍是轻装简行,只拿了个半大的水囊,展易则背个大竹篓子,里头装的都是鸡肉,这还不算,手里还拎了一串活鸡。   一贯钱啊,那可是足足一千文钱,集市上鸡肉的价钱一般在二十文到二十五文之间,野鸡肯定没有家鸡来得值钱,这么一算,起码要准备六十斤以上才对。   俞小满不想让俞家占便宜,可同样也没想占俞家的便宜,光是白条鸡就准备了五十来斤,更别提还有十来只活鸡了。   保准叫今个儿吃席的客人满意而归!   ☆、第41章   第041章   白得了一顿丰盛的饭菜, 既解了馋又叫肚子里添了不少油水,这一日来赴宴的客人们何止满意呢, 简直就是这顿尚未吃完, 就已经开始询问下一顿在哪儿了。   这顿是为了定亲, 下顿自然是为了成亲了。   乡下地头一年到头都难得吃上一顿好的, 哪怕过年好了, 又有几家是吃得上肉的?多半人家也就是咬咬牙买上一刀肉,剁成糜子后拌上菜,包饺子吃而已。就是里正家,虽然不缺荤腥, 可想着不久的将来还有一顿这般好的席面等着,他也照样乐呵得很。   有道是,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俞家的席面太好了, 村里人忙着吃,倒是真没几个打趣俞家老二的,等吃饱喝足, 也更关心他啥时候成亲。   面对这些不带恶意的问询调侃, 俞家老二倒不怎么在意。他原就脸皮厚, 况且都这个年岁了,娶媳妇儿生娃儿那就是天经地义的事儿, 有啥好害羞的?又不是大姑娘!   不过,就算俞家老二很愿意立马成亲,他还是得再忍耐一段时日, 起码也得等他哥先把事儿给办了。   外人不知晓,俞家老二还是从他娘那头听说了,他哥已经同城里一户人家订了亲,走的是城里规矩,也办了酒,却没在村里。而且下个月初就是一年一度的院试了,虽说他哥已经下场考了两回了,可“据说”这回极有把握。要是能真中了秀才,这亲事自然也就更风光了。   能不能中秀才暂且不提,尽管俞家老二素日里总喜欢跟他哥作对,可面对外人时,他还是会估计他哥的颜面。试想想,这要是大喇喇的说出来了,万一他哥没中……   所以还是闭嘴吧!   甭管村里人怎么追问,俞家老二就不吭声,逼急了就让人去问他爹。可在场的人,谁不知晓俞父的性子?那是真的一年到头也说不上十句话的人,问俞父还不如去问墙脚的石头呢!   所幸今个儿大家都吃得极好,略问过几句后,也就各自抹着油嘴散开了。当然,几乎每家都留了一两位女眷帮着收拾碗筷或者送还桌椅等等,且一面忙碌着一面还不忘奉承俞母。   俞母至始至终都保持着淡然的微笑,一副荣辱不惊的模样,愣是没叫人看出这会儿她心口疼得慌。   一贯钱的肉,加上米粮和菜,还有油盐酱醋,光是这顿定亲酒,就花了近两贯钱。虽然眼瞅着村里人都很满意,可俞母这心还是一抽一抽的疼。   尽管俞家算是村里的富户,可小两贯钱也算是一笔大钱了,要知道就算是风调雨顺的好年景,田里一整年的出产也不过三十贯钱,就这,还是没扣掉种子和赋税的毛利。要是万一年景不好,那收成就更不好说了。   哪怕俞父有一门来钱的手艺,可就算桩桩件件篾器都卖出了好价钱,且一年到头都不落空,撑死也不过二十贯钱。   两下一相加,俞家若一切顺畅的话,一年能有差不多五十贯钱的收入。这在很多村人眼里,是一辈子都赚不到的大钱,可问题是俞家赚的多,花销更多!   旁的不说,单就是俞承嗣一人一年的开销就远超过三十贯钱,而家里其他人更是天天张着嘴等吃的呢。   钱啊,就是那么不经花。   细究起来,俞家已经有近十年没有买地置业了,说白了还不是因为钱不凑手吗?亏得俞母还算是持家有道,早不早的就存下了给儿子们娶媳妇儿的钱,这定礼、聘礼、席面、新房……哪一样不要钱?   强撑着将客人们都送走,俞母回屋就躺下了。累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她心疼啊!   一想到自己一辈子都没吃过亏,却偏偏被亲闺女摆了一道,她这心窝就更疼了。果真是应了那句老话,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竟帮着夫家来坑娘家的钱!   ……   坑娘家钱什么的,真是冤枉了俞小满。要知道,在看她二哥的面子上,她和展易带过去的野味,可单单值一贯钱,起码也比市价多个两三成来。当然,那是给她二哥面子,跟俞母没甚关系。   而这会儿,俞小满正站在石榴树下,两眼放光。   说起来,这棵石榴树还是去年她刚嫁给展易不久,很偶然的发现的。只是那会儿,已经临近深秋了,石榴树上早已硕果累累,尽管她还是想法子偷偷的在树根上浇了些灵泉水,可毕竟那会儿已经是丰收时节,便是仍有效果,那效果也可想而知。   可今年就不同了,她早早的就开始掰指头算日子了,打从开春那会儿起,她就借着各种名头悄悄的接近石榴树。这不,上回参加俞父寿宴回来后,她也趁着采蘑菇的机会,偷摸着在树根底下浇灵泉水。   尽管加在一起次数也不过才七八次,可效果却是显而易见的。   原本就格外高大的石榴树,才隔了大半年工夫,感觉又往上窜了不少,且无论是主干还是枝桠,看起来都格外得精神,至于那一盏盏红灯笼似的石榴果,只这么远远的瞧着,就透着一股子喜气。   其实吧,石榴的味道也就那么回事儿,要俞小满来说,她宁愿直接吃糖块,也懒得去吃石榴,主要是太麻烦了,放嘴里也不过是个甜味儿罢了,她真不稀罕。   可她不稀罕却有人稀罕,盘算着去年石榴那价,俞小满很是满意的绕着石榴树转了一圈,还伸出手指去数果实的数量。   当然,数到最后她自个儿也晕了,不过数目总归不会低于去年那数便是了。   这时候,展易也过来了,手里拿着一大串野葡萄,个头倒是不大,颜色却是紫中透着红,一看就是熟透了的,叫人单看着就忍不住口齿生津。   夏天原就是吃葡萄啃西瓜的季节,可惜她嫁给展易也有近一年光景了,却没在这山里头瞧见过一只西瓜,连西瓜秧子都没见过。问了展易,也只道外头有,安慰她等下回赶场子时,去买几只大的回来叫她慢慢吃。   好在,虽然没在山里见着过西瓜,可旁的水果却是真不少。像眼前的野葡萄,前两日她才吃到撑的野草莓,还有李子、杨梅等等,当然还有好些她不认识的野果子,问了展易,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横竖他拿回家的都是能吃的,俞小满很愿意尝上一尝,尝着味道好的,没几日展易又会背回来一堆,反之就再换上一种。   还真别说,大山就像个宝库,光是各色野果就有不下几十种,因着今年老天爷赏饭吃,多半野果都是酸甜可口的,即便有些略酸涩了些,俞小满也猜那是还未完全成熟的缘故,又盘算着夏日的水果虽多,却比不得秋天。去年她来已经是中秋过后临近深秋了,今年可得好好享受一番口福。   想到这儿,她伸手接过展易递过来的野葡萄,一面吃着一面还不忘想着在自家院子里也种上一些。   试想想,炎炎夏日,院里有一棚野葡萄,傍晚时分,坐在葡萄架下的藤椅上,吹着微风吃着葡萄,怎一番悠然自得。   这般想着,她也随口说了出来。对此,展易只点了点头,道了声回头帮她搭葡萄架子。   其实说真的,展易也很无奈。他很想告诉自家小媳妇儿,别看山里头的野果子长得格外好,可真要种起来,未必就容易。可话还没出,他就想到了一菜园子的鲜嫩小菜,初春那会儿他还不看好呢,回头就看到葱蒜小菜之类的,长势格外得好,不单成熟要比他记忆里得早,且割了一茬又一茬,看起来还愈发水灵娇嫩了,那味道竟然还比村里经年的老庄稼把式种出来的更好。   最最关键的是,他就没见小媳妇儿操过心。   事实都摆在眼前了,他还有什么好说的?说到底,种地他是外行,就算往上数七八代祖宗,那也各个都是打猎的好手,跟种地扯不上丁点儿关系。要说他家以往没败落时,倒也置办了几亩地,可那也是赁出去叫人家种的,他懂什么?   再转念一想,俞家怎么说都是村里数得上号的富户,水田旱地一大堆,单说种地的话,铁定比他强了不止一筹,所以……   他家小媳妇儿果然在娘家没过过一天好日子!!   俞小满可不知道展易又莫名的开始心疼她了,她这会儿想的是另一件事儿。   自打嫁给展易以后,她就没缺过肉吃。当然,通过自个儿的努力,如今连新鲜小菜也不用愁了,至于水果,这不是正吃着吗?所以,思来想去的……   她仿佛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吃过到海鲜了。   他们这儿离海边估计是有段距离的,可吃不到海鲜,有河鲜也不错啊。只是,她时常去的山涧小溪里虽然也有小鱼儿经过,可那些鱼儿,最长的不过一指,就算再馋,她也懒得折腾。   不过,小青山那么大,应该有宽一些深一点的小河吧?   吃完了手里最后一颗野葡萄,她只抬头问展易:“展郎,你以往可曾吃过鱼?这儿附近有吗?”   “鱼?那玩意儿不好吃,腥得很,味道还发苦。”展易倒是先是点点头,之后却是边摇头边皱眉,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   俞小满失笑道:“苦?”腥也就算了,这年头的人应该不知晓去腥的方法,可苦的话……“你是不是没洗干净?”   “洗干净了,可还是苦。”展易回忆了一番当时的情形,很肯定的道。   见他这般肯定,俞小满也有些不确定了,想了想,索性叫他带自己去能抓到鱼的地儿,抓几条大的回家煮了不就知晓问题出在哪里了吗?   展易一贯都拧不过她,见她软语央求,当下也顾不得摘野果子了,只径直带她往水潭那边去了。   要说山里几乎有水的地方就都有鱼,只不过一般的山涧小溪里只有一些极小的鱼苗,而要想寻大鱼的话,得去一些水潭里寻。深山里的水潭,没人知晓从哪里来又通往哪里,又因着没人会特地进山中抓鱼,那里的鱼儿个头特别大,要不然当初他也不会一时心痒,叉了鱼直接烤来吃了。   对了,他只会用削尖了的树枝叉鱼,根本不会捕鱼或钓鱼。所以没有渔网、鱼竿完全没关系,因为他不会啊!   唯一的问题大概就是,他叉鱼的本事跟打猎完全不是一个水准,但愿不会在小媳妇儿跟前丢人。   应该不会吧……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我又回来了。   ☆、第42章   第042章   真要说起来, 俞小满其实也不是很爱吃鱼,这要是天天吃顿顿吃, 她也一准儿受不了。可有时候架不住人的口味就是那么奇怪, 有段日子没吃了, 还怪想的。不过算算日子, 她都有近一年光景没碰鱼了, 馋了倒也寻常。   既是馋了,那就赶紧抓来炖上,等晚间就能吃到嘴里了。一想到美味的红烧鱼、清蒸鱼、鱼头豆腐……   还磨叽什么?赶紧出发吧!   见她这般兴奋期待,展易愈发忐忑起来了, 一面领着她往山林里走,一面赶紧回忆数年前唯一一次抓鱼的经历,不求显摆自个儿的能耐, 但求不要太过于丢脸。   说来, 那处水潭离得也不算远,只不过终于要越过一处小山包,平日里俞小满从未来过而已。跟着展易走了不过半刻钟, 水潭就已出现在了眼前。   那水潭的上方有一处小小的瀑布, 水势倒是不算湍急, 不过奇特的是,瀑布并非常见的一处水源, 而是由三处汇集而成的,最高的目测有七八米落差,最低的则是从不到半人高的暗洞里流出来的, 也就是那个石壁上的暗洞,就这么一会儿工夫,俞小满已经看到起码有七八条鱼儿从里头被水带出来。   虽然没见过这样的情形,可她猜这里头一定别有洞天。只可惜那暗洞太小了,统共也就差不多一尺见方,里头黑黝黝的,不知道通往哪里,更不知道有多深。   至于底下的水潭,瞧着倒也不是很深,只是那水并不如他们常去打水的山涧小溪来得清澈,也因此一时分辨不出究竟有多深。   “咱们开始抓鱼吧!”管它如何,横竖吃到嘴里的才是美味。俞小满只大略的扫了一眼,就兴冲冲的提议赶紧动手抓鱼。   展易还能如何?只得一面叮嘱小媳妇儿小心一些,别靠得太近了。   这水潭倒也不是很深,可里头的水却凉得很,哪怕这会儿离立夏也不远了,万一掉到里头,出事倒不至于,恐怕免不了病一场。   尽管展易没解释得那般清楚,可俞小满还是听懂了,只忙不迭的点头,又叫展易把腰间的竹篓子给她。   出门前,展易身后背了个格外结实的大背篓,里头放个百来斤东西都不成问题,他还在腰间绑了个小竹篓子,虽说也挺结实的,可碍于体积太小,撑死了也不过能放个十斤野果子。   听到小媳妇儿要竹篓子,展易立马解了下来,连竹篓子带里头的野果子一道儿递了过去。   他以为是小媳妇儿馋了想吃野果子,也没当一回事儿,转身就寻了根长度粗细适中的树枝,拿砍刀唰唰两下将一头削尖了,制成了一根简易的鱼叉。   满意的端详了一番,展易刚打算走近水潭试一下这柄鱼叉是否好用,就听到小媳妇儿惊喜的唤道:“展郎你快来帮我,我抓到大鱼了!”   展易:………………   时间回到片刻之间。   俞小满从展易手里接了竹篓子过来,低头一瞅,里头还有小半的野果子,忙先倒在一旁较为平坦的石头上,还不忘抓了两个边吃边走近水潭。   一只空竹篓子,这就是她所有的捕鱼工具。   至于过程那更是简单的要命,不过是拿着空竹篓子往水里一放,然后等着鱼儿自投罗网就可以了。   不过说真的,那水真凉啊,透心凉。   边哆嗦边把自个儿的手连同竹篓子一道儿放到水里头,俞小满暗暗开始运气放灵泉水,只这么眨眼工夫,原本在水潭里四处游荡的鱼儿们,就跟看到肉骨头的狗狗似的,疯了一般的蜂拥而至。   瞅着鱼儿过来了,俞小满赶紧切断了灵泉水,可便是如此,她跟前这块水质也已同水潭别处截然不同了。   接下来,她要做的就简单多了,拿竹篓子这么随意的一舀……   “鱼太多太大了,我提不动。”等展易过来帮忙时,俞小满格外委屈的抬头望着他。   这真是她失算了,明明同样的方法她上辈子用了无数次,都没出现过任何意外,可这一回偏偏就有问题了。因为竹篓子出自于俞家老二之手,别看那货素日里常不着调,可他是三兄弟里头唯一一个完全继承了俞父手艺的人。而他送上山来的篾器,也皆是他的得意之作,那做工别提有多精细了,最明显的一点就是,明明是竹篓子,愣是没叫水漏出去哪怕一点,连水带鱼的,且还是全沉入了水里,那份量就别提了。   俞小满深深的以为,这已经不能算是竹篓子了,简直比水桶都密不通风!   当然好处也是很明显的,回头装上水,再放入鱼,保准到家都还是活蹦乱跳的。   这厢,俞小满自我安慰倒是很成功。那厢,展易却是有些不好了。   甭管竹篓子有多重,对展易而言那就是小菜一碟。只单手这么一拽,连篓子带里头的鱼和水都被他提了上来。然后,他就懵了。   瞅了瞅篓子里挤得满满当当的鱼,又瞧了瞧身畔一脸无辜的小媳妇儿,展易觉得他应该冷静一下。   “你抓的?”   俞小满一脸的无辜外加茫然:“我也不知道怎么弄的,就是把空竹篓子往水里一放,再一看里头就全都是鱼了。难不成二哥做的篓子不单讨人喜欢,连鱼儿都喜欢?”   她决定了,既然她二哥做的篓子这么防水,下回索性在里头边角落里灌些灵泉水,横竖他们家的篓子经常放野果子,就算偶尔有些湿哒哒的,以实属寻常。   抬眼见展易还是一脸的懵逼,俞小满心下一动,再度开口道:“这篓子太小了,你把背后那个给我吧。”   彼时展易已经完全懵了,只下意识的把篓子卸下来交到俞小满手里。因着他们今个儿出门还不算久,除了走出不远被展易一石子敲晕了的野鸡外,再没其他东西了。   伸手把捆住了翅膀的野鸡掏出来搁一旁,俞小满趁机往里头放了些灵泉水。好在他们出门早,山里头的雾气又重,背篓里不是湿哒哒的,可有些水是再正常不过了。更好运的是,展易似乎是怕野鸡污了篓子底,还往里头衬了些树叶枝桠。   俞小满索性假装自己没看到底下的枝叶,直接就提着背篓往水潭里一放……   口子朝下,半横着放了下来,且这回她学乖了,只一半在水里,一半在水面上。唯一的问题是,就算这样她也仍然提不动。   对于俞小满来说,最憋屈的是,历经两辈子喝了那么多灵泉水,她的力气就没增大过半分。而对于展易来说……   三观都裂了。   你能理解那种感觉吗?明明自家小媳妇儿啥都没做,那鱼儿就跟傻了一样,拼命的往篓子里游,就这么片刻工夫,小媳妇儿又开始叫帮忙了。   展易上前接过重任,也没看他费多少劲儿,大背篓就被提出了水面。因为头一回干这事儿,他还不小心倒出了一些,饶是如此,等放到岸边一瞧,里头至少还有二三十条大小不一的鱼。   俞小满开开心心的上前:“太小的咱们不要,杀鱼费劲儿不说,吃起来也麻烦。太大的也不要,肉老了就不好吃了。嗯,就只要这三条吧,两三斤左右的鱼儿是最好吃的。”   说完了就抬头看着展易,仿佛这一切都是格外格外的正常。   不是吗?不就是抓个鱼吗?有啥不正常的?你说太容易了?天知晓山里的鱼儿多少年没遭难了,兴许养傻了呗!   俞小满压根就没解释半句,她先是指挥展易把小竹篓子里的水和鱼都倒在大的这里,然后就跟上菜市口买鱼那般,挑挑拣拣的,往小竹篓子里挑了三条,还不忘添了些鱼,省得把鱼再给祸害死了。   见小媳妇儿这般的镇定自若,展易……   “挑完了?那我把剩下的都倒回潭子里。”展易看起来也很镇定,谁叫他天生一副黑脸,叫人轻易辨不出神色来。   俞小满倒是看出来了,可她不说,只点了点头,又跑去装野果子。虽然没带篓子出门,可她带了个小布兜,装个三五斤野果子还是没问题的。   因着这段小插曲,展易颇有些心神恍惚,俞小满见状干脆提议回家得了,早点儿回去的话,中午就能吃上鱼呢。   展易完全没意见。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回家之后,三观再一次遭受了冲击。   俞小满那厨艺,搁在她上辈子只能算是很寻常的,也就是普通家庭主妇的水准。当然,配上她的年纪可能有些叫人奇怪了,毕竟她这个年岁的人好多都还是被父母捧在手心里的,别说烧饭做菜了,很多连厨房只怕都没进过几回。   可便是如此,她这般寻常的厨艺,搁在当下也是很了不得了,尤其小青山一带并不富裕,哪怕像俞家这种,在村子里算是富户的,在吃方面也甚少讲究。   不是不想讲究,而是没这个条件。   跟其他人家一年到头缺吃少穿相比,俞家这种天天叫家人吃饱穿暖的,已经很不易了。可吃得饱并不代表吃得就好,哪怕偶尔还能见到荤腥,那多半也是用最省油盐柴禾的炖法。可惜,炖菜就算有再多的优点,那滋味实在是不敢恭维。   甭管做什么菜,搁锅里炖熟了就拿出来,也不加油,顶天了搁点儿粗盐,那味道能好?反正以俞小满的口味来说,炒菜的味道最好了。   这不,瞅着竹篓子里的三条鱼,她只略犹豫了一会儿,就决定中午先杀两条,留一条放着晚上烧。为了确保留下来的那一条鱼能活到晚上,她还特地往里头添了点儿灵泉水。   接下来就容易多了,家里有菜刀也有剪子,她又是干惯了这些家务活的,转身备齐了工具就开杀。   杀鱼讲究快狠准,毕竟就算离了水,鱼儿也格外能蹦跶,但凡心里有那么一丝不忍的,只怕一不留神,鱼儿就能蹦得半天高。好在比起杀鸡鸭,对她来说,杀鱼简单得很。先将鱼搁在案板上,拿刀背将鱼拍晕后,快速的开始刮鱼鳞,接着划开鱼腹,掏内脏、挖鱼鳃、取腥线。为了待会儿能更好的入味,她还在两侧各划拉了两道刀口,清洗干净后,再捞出第二条开杀。   收拾完两条鱼,也不过才一刻钟工夫。俞小满方才杀鱼时,已经盘算好了,正好一条红烧一条清蒸,毕竟这是家里头一次烧鱼,她也不大清楚展易好哪一口。   只是俞小满绝不会想到,展易哪口也不好,他只是再一次看懵了。   比起村里那些打小就跟在父母身后帮着干家事的孩子们,展易小时候其实真的挺幸福的。家里人口简单,家境富裕,他本人又是父母的独子,年幼时候根本就是只顾着玩闹,丁点儿事情都不用做。等到他长成半大少年郎时,也多半是跟着展父进山学习打猎的本事,事实上他就没干过什么家务活儿。   及至展父、展母相继出事,他在变卖家当后进了深山,被迫学会了一个人生活。好在以往跟着展父在山里打猎时,或多或少的学了一些烧烤做饭的本事,没啥滋味,可到底吃不死人。   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他咋知道吃个鱼居然还会这么麻烦?   等喷香扑鼻的红烧鱼和清蒸鱼上桌后,俞小满叫他先挟一筷子尝尝,看哪个更好吃。他这会儿倒是不怀疑鱼是又腥又苦的了,可说真的,上一次吃鱼给他留下了不可磨灭的记忆,哪怕小媳妇儿做的鱼确实好吃,他也只是浅尝了两口后,就改为吃一旁的卤肉了。   虽然今个儿有新菜上桌,可俞小满还是切了一盘子卤肉,这会儿瞅着展易猛吃卤肉,只道他吃不惯鱼,索性也不劝了,只美滋滋的吃起了鱼肉。   两条鱼份量都不算轻,差不多都是两斤多的,去内脏洗干净后估计也有近两斤重,俞小满一人当然吃不完。好在山洞里阴凉得很,她只拿了个透风的竹罩子,将剩下的饭菜罩了起来,预备晚上继续吃。   这里的习惯是,早晚两顿饭一定要丰盛,而中午这顿很多人家则是干脆不吃的,或者就随便拿个饼凑合着填下肚子。虽然俞小满很不懂这里头的缘由,不过她还是很愿意尊崇的,因此这才吃过午饭,就开始认真思考晚上差点儿啥了。   展易吃过午饭就跑到院子里磨刀兼吓唬鸡了,留下俞小满慢悠悠的收拾碗筷,顺带巡视灶间,仔细想着晚间的菜单。   目光落到仍在竹篓子里游泳的鱼儿,俞小满决定不能白白糟蹋了它,鱼儿游得那么欢快,当然要把它做成无上美味!   想起昨个儿点的豆腐还剩下一版,当下,她就有了主意。   鱼有了,豆腐也有,去年采的冬笋还剩下一些,上回给俞父祝寿回来时采的香菇也有不少,葱蒜的话,院子里就有。说起来,先前她还颇为担心家里的鸡跃过栅栏去菜园子里捣乱,毕竟院里头的栅栏不可能做得跟院墙围篱那么高大吓人。不曾想,自打展易把他专用的磨刀石往菜园子外一撂,且数次都在那边杀鸡后,余下的鸡别提有多老实了。有次她忘了关栅栏门,鸡都不带往里头跑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吓破胆儿了。   甭管事实如何,俞小满收拾好灶间后,就去菜园子里摘了一把葱蒜,当然她也又一次看到家里的鸡瑟瑟发抖的躲到了院子另一边,完全不敢往正在磨刀的展易这边凑。   正要回去,展易忽的放下刀,问她:“咱们今晚烧鸡吃吧。”   俞小满原本是打算就着中午的剩菜,再添一道鱼头豆腐汤,配一盘卤肉鸡杂的,听他这么一说,立马从善如流的点点头:“好啊,那就来只烧鸡。”   反正一只鸡收拾干净后也不过两三斤重,展易一人就能吃得干干净净。   于是,因为看到家里男主人放下刀子而心头放松的鸡们,再度遭了难。他们家的院子还算大的,可再大又能怎样?展易几步上前,也没见他怎么折腾的,转眼就拎了一只肥硕的母鸡回来,就着刚磨锋利的刀,直接抹脖放血,还不忘拿了个大海碗接血。   一瞬间,刚刚恢复了喧闹的院子再度安静如鸡……   而这面俞小满见他已经开始杀鸡了,转身进了灶间开始烧水,在她看来,杀鸡比杀鱼麻烦太多了,好在这个展易干得特别利索,别说杀鸡了,杀猪都不带眨眼的,一会儿工夫就能收拾齐整。   就是可怜了他们家的鸡,一般人家养老母鸡都是为了下蛋,养上几年都是很寻常的。就他们家,哪怕逃过了被展易一石子弄死的噩运后,往往过不了几天好日子,还是会被祭了五脏庙。   天可怜见的。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好胸……   这章有5k,够补偿了么?o_o   ☆、第43章   第043章   几乎就在俞小满吃上鱼头豆腐汤的后一天, 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席卷了整个小青山,这一下就是一天一夜。亏得展易提前有所警觉, 把院里的鸡都挪到了山洞里, 不然俞小满大概就可以看到真正的落汤鸡了。   等感觉外头的雨势略小了点儿, 她把自家门开了道小缝, 从里头望出去, 却见远处仍是密密的雨水,目光所及之处皆是雨幕。   暴雨过后的山林,虽然空气极为清新,却是到处泥泞。尽管早些时候俞家老二送了不少草鞋过来, 可草鞋既不能防雨更不能防泥泞,只能说清洗起来方便了许多。俞小满一面怀念着上辈子的雨鞋,一面开始琢磨用什么能够替代, 倒是失了外出的兴致。   见她这般, 展易反而挺高兴的,只道,想吃什么就告诉他, 甭管是山里有的, 还是要去山下头买的, 都成。   俞小满倒没其他想法,毕竟夏天嘛, 吃点儿水果和新鲜蔬菜就好了,当然也不是完全不馋肉,只是比起冬日里的无肉不欢, 夏日里她还是更喜欢清淡。   对了,偶尔还可以来点儿鱼嘛。   这般简单的要求,展易自是满口子答应下来。他想的更多,这不是小媳妇儿也不知道为啥,格外喜欢山里的野蘑菇,甭管是草菇还是香菇,她都爱。既如此,正好刚下了一场暴雨,趁这个时候,一定能采到不少野蘑菇。   说干就干。   展易回头就背上背篓,还是俞小满坚持,叫他戴上了蓑笠,毕竟夏日里的暴雨也是不能小觑,一冷一热的尤其容易生病,哪怕展易的体质极好,也没的这般糟蹋自己的。   至于山里的野兽之类的,到了如今,俞小满反而不担心了,毕竟这都近一年时光了,连野猪都奈何不了展易,一般的小猎物那就是送上门来的菜。   等目送展易出了门,俞小满左瞅右瞅的,很快就瞄准了家里的鸡们。在山洞里关了一天一夜,期间虽然也喂了些谷子,可对于鸡们来说,谷子铁定没有虫子来得有营养,瞅着雨停了,她索性把鸡都轰出来,任由它们在院子里撒欢。   说来这些鸡原本都是山里的野鸡,虽不如家鸡来得肥嫩,吃起来却格外得有嚼劲儿,炖汤的话未必好喝,可做成卤味,或者烤鸡,那味道别提有多棒了。   似乎是感受到了来自于女主人森森的恶意,原本在院子里开心撒欢捉虫的鸡们,一下子僵住了,纷纷尽可能往远处逃窜。可惜,自家的院子虽然挺大的,再大又能大到哪里去呢?既不能躲到菜园子里,旁的地方那都是一片敞亮的,不得已,鸡们只能缩着脖子往鸡窝里窜。   俞小满看得一头雾水,只觉得自家鸡大概是被关傻了,叫它们去撒欢都不会。不过,她也懒得理会这些傻鸡,换上草鞋去了菜园子里。   经历了一场暴雨,家里的菜园子很是惨烈,原本长势良好的各色葱蒜蔬菜,全都是一副惨遭凌虐的可怜模样。水灵倒是水灵了,任谁被雨水冲涮了一天一夜,也都是湿哒哒的。问题是,菜园子里的泥土都被冲掉了,蔬菜更是东倒西歪的,好多已经跟泥土混在了一起。   微微叹了一口气,俞小满索性趁着天色尚早,日头还未升起,拿了农具开始鼓捣。   几条田垄都要重新砌好,歪倒的蔬菜能扶正的,就再度扶正种好,实在太过于惨烈的,索性摘了中午烧菜。再有就是菜园子里多余的水也要排出去,林林总总的算在一起,活儿居然还不少。   尽管俞小满做事很利索,可这仅限于灶间里的活儿,事实上她两辈子都不擅长农活,能将蔬果种活,全仰赖于她的掌中灵泉。   可这一次,灵泉是不管用了,如今是水太多,而非没有水,因此她只能用最原始的方法,一点一点的将菜园子复原,足足忙活到了近晌午,才初现成果。   夏日的深山,尽管比起山脚下要凉快很多,可到底如今已经是盛夏时分了,临近晌午,烈日高悬,哪怕附近绿荫遮天,俞小满还是热得躲进了山洞里。   喝了点儿灵泉水歇了会儿,俞小满从洞口望向菜园子,她方才摘了不少损坏的蔬菜,因此这会儿看过去,菜园子里的蔬菜稀稀落落的,完全没了先前的绿意。好在蔬菜这玩意儿成熟期很短,她琢磨着,回头再补种点儿就成了,横竖有雨有太阳,又不是寒冬腊月连收获蔬菜的借口都寻不到。   这般想着,她又忽的忆起山脚下的上河村。   盛夏已经到来,只怕过不了多久就该麦收了,她只鼓捣了巴掌大点儿的菜园子已经累得不行了,村里人收割麦子却是整亩整亩的。其实也不单是麦子,水田里的稻子,还有另外一些粗粮,基本上收获的日子都蛮接近的。可以说,接下来一两个月里,全村都不得安息,基本上都是忙得脚不沾地,毕竟这关系到全家来年的口粮。   想着以往村里的忙碌劲儿,俞小满愈发觉得,她暂时不出门是很有道理的。别说出嫁女不用管娘家的事儿,村里人互帮互助的多得很,这未出阁前不方便下地干活,都嫁人了,什么活儿不能干?就看那俞大伯家里,每逢秋收,常有出嫁女带着姑爷回娘家帮忙的,当然也不是白帮忙的,包一天三顿都是捞干饭,外加农忙结束后还要给一些口粮。   可俞小满深以为,她还是消停点儿吧,农活什么的,纯坑死人不偿命,横竖家里也不缺那口吃的。   缓口气后,她就开始做午饭了。早上蒸的白面馒头还有剩,中午的话,蒸一碟腊肉,炖一锅青菜豆腐汤,再来一盘小葱拌豆腐。主食是白面馒头,各个都有成人拳头那么大,就这样,展易一人就能吃下去至少八个。   想了想,她又开了坛子,取了一碟辣白菜和一碟香辣鸡杂。瞅着鸡杂已经见底了,索性都倒了出来,盘算着回头让展易多打几只鸡,做些泡椒凤爪、鸡杂啥的,横竖夏日里肉蛋都放不住,没的养这般多的鸡在家的,万一天太热了,发了鸡瘟啥的,她还不愁死?还不如吃了再说。   其实吧,有灵泉在手,保证鸡们的健康还是很没问题的。有问题的是,俞小满觉得没这个必要,她本身养鸡也是为了吃鸡蛋方便,如今家里都已经养了二三十只鸡了,就算野鸡不像家鸡那般天天都下蛋,一天下来五六只鸡蛋还是有保障的,有时候运气好还能摸到七八只。这般多的鸡蛋,不单够他们吃,还能省下来腌了,自然她就更不稀罕那些整日里瞎蹦跶的鸡了。   该吃就吃,谁让展易口味重,就喜欢吃这些卤好的肉呢?   外头的鸡们原本见女主人回了山洞,又开始在院子里蹦跶开了,欢欢喜喜的啄虫子吃,殊不知等待它们的仍是残忍的菜刀。   ……   展易今个儿回来的晚了些,只因他采了野蘑菇后,又去摘野果子,光是水灵灵的山葡萄就弄来了半筐,结果在回程途中,路过自己前两日挖的陷阱,本以为有两天没过来了,里头肯定是空荡荡的,却没曾想竟有三只落汤鸡。   瞅着那湿哒哒的模样,估计是昨个儿夜里或者今个儿早些时候,饿的不行出来找吃食,没留神跌进去了。之所以不怀疑是下雨前掉进去的,是因为若是有这两日了,精神头肯定没那么好,估计最多也就半日工夫。   拿草绳把这意外的收获串成一串,展易兴冲冲的回了家。彼时,家里的饭菜早已做好,他刚走近院子,就闻到了一股子馋人的味道。   当下,展易随手把三只野鸡丢在院子里,都没帮着解开草绳,就径自回山洞吃饭去了。原本他是打算等自个儿吃饱喝足了,再剪了野鸡翅膀,搁窝里养着,等吃饭时听小媳妇儿说了她的打算,索性便趁着午后消食的那会儿工夫,直接把野鸡给宰了。   展易正忙活着呢,忽听外头有人喊自己,一开始他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等抬头一看,透过一人多高的围篱看去,外头那人竟是自己的二舅哥。   俞家老二累的是一头一脸的汗,连身上的衣衫都湿透了,毫不夸张的说,脱下来随便一拧就是一滩水。等进了院子,他顾不得旁的,先讨水喝。   因着俞小满的习惯,家里是常备有凉白开的,事实上她每天都会烧上一大锅的开水,往里头掺上一些灵泉水,倒在凉水壶里备着。这会儿听得院里的动静,她赶紧拿了大海碗拎着凉水壶,出来解救她二哥了。   “二哥,你这是雨刚停就上山了?”眼见俞家老二喝上水了,俞小满后退一步,满脸不解的打量着她二哥。   这年头路况可不好,别说山里了,就连村里的村道那也是坑坑洼洼的,听说也就官道稍微好点儿,可惜她也没瞧见过。至于山路,平日里已经很不好走了,这才刚下过一场暴雨,偏俞家老二还不是像展易那般走惯了山路的人,瞧他这样,只怕真的是暴雨一停就上山的。   出啥事儿了?   不等俞小满追问,俞家老二大概也是缓过劲儿来了,拿手背狠狠的一抹嘴,开口就道:“大哥中秀才了,阿娘非叫我立马来支会你一声。我就不明白了,晚来一天他那秀才是能丢了还是咋的?昨个儿被她念叨了一天,我是受不了了,雨一停我就出门了,可把我给累惨了。”   以往上山一趟还不觉得有啥,可今个儿那山路实在是太难走了,尤其是前头山里,大概是素日里村人走的太多了,那泥哟,比水田都可怕,一脚下去,走第二步那得先把脚从泥里抽出来。反正这一趟下来,他这裤子回头绝对能洗出一盆泥来!   可惜了开春刚做的裤子,倒不是他不愿意穿他大哥的旧衣,而是自打五年前起,他的个头就比俞承嗣高了。打那之后,他年年做新衣裳,而且他的衣裤格外费,毕竟上山下地都靠他,弄得俞母逢人就说她最疼惜二儿子了,每顿吃的最多,每年做的衣裳更多!   俞家老二还在心疼他那裤子,俞小满已经完全懵了。   大哥中秀才了?   是她想的那回事儿吗?   “等等,二哥你再说一遍,大哥他中秀才了?他不是年年都考那啥院试,然后年年都没考上吗?都几回了?少说也有三五回了吧?”翻找着原身的记忆,俞小满愈发的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原来,俞承嗣他不是绣花枕头烂草包啊?   作者有话要说:   大姨妈来了,本想歇两天的,结果编辑告诉我,我上了强推……   不能歇还要加更的我_(┐e:)_   ☆、第44章   第044章   提起科举, 俞小满其实挺陌生的,绞尽脑汁的从原身记忆里翻找了一番, 总算拼凑了个大概。   别看穷酸秀才不怎么样, 可对于寻常老百姓而言, 别说自家了, 一个家族里头, 乃至一个村子,能出一个秀才,那已经是天大的喜事了。若是白头秀才兴许还没人在意,可俞承嗣今年不过二十有一, 大好的青春年华,谁知道他将来能走到哪一步呢?   退一步说,即便他一辈子都是秀才, 可本朝历来很看重读书人, 单是秀才公这个名头,也是好处多多。   譬如说,凡中秀才者便可免于徭役、兵役, 免费入读县学, 每年可以领取一定数量的文房四宝, 若是在岁考中名列前茅者,还有数额不等的银钱、米粮发放。对了, 秀才属于有功名者,遇县官不必再行跪拜之礼,且还是非卖之身, 律法有明确规定,贩卖有功名者将获重罪。   俞小满私以为,这年头考上个秀才,难度堪比她上辈子考上重点本科了吧?尤其是他们这等穷乡僻壤,更显得难能可贵了。   就听俞家老二抹着汗水将这两日的事儿细细的说了出来。   考秀才是每年都有的,没考中前叫做院试,等回头考上了,每年还得参加考试,那叫岁考,万一通不过是会革掉功名的。当然,等到了一定的年纪就无需岁考了,本朝规定是花甲之龄。   而俞承嗣也正是如方才俞小满说的那般,已经考过好多回了。事实上,早在多年前,他就很顺利的考取了童生,偏偏始终卡在院试这一关上,连着考上四回都没能通过。   今年,是第五回。   尽管先前俞承嗣也曾说过,今年他极有把握,可因着有太多落榜的先例,整个俞家除了俞母之外,就连俞父都不曾抱太大的期望,这也是为何头几年他们总是想等俞承嗣考中秀才后再说亲,而今年却催促他赶紧成亲的原因了。   其实说白了,俞承嗣比任何人都着急,倒不是揪心家里的诸多花费,而是秀才公的名头于他而言是极为重要的。像他们这种小地方,整个县里也没几个秀才,一旦考上了,他不但能直接进入县学,还能同县太爷谈古论今,最起码进县衙门容易多了。要是将来无心仕途,寻摸个师爷的位置也容易。尤其俞承嗣为人圆滑,极善同人打交道,长得又是一副儒雅书生样儿,这样的人,但凡他乐意,定能在县里寻个好差事。   也因此,在去年院试落榜之后,他下了苦功夫认真念书,与此同时也没忘想其他法子钻营,才有了去年让俞母买鹿走后门一事。当然,后来那些意外他确实不知情,不过既然发生了也没法子,亲妹子再重要那也没有他的仕途来得要紧。   抱着这般坚定的信念,尽管后来他没能转去府学念书,却也请了一位名师私下对他指点,若非如此,只怕今年他又是陪考。   甭管过程如何,今年他终是得以高中。   院试放榜是前两日的事儿,且只在县学门口放榜,并不会特地通知下面的村镇。当然,因着考秀才是需要保人的,像俞承嗣这种寒门子弟,都是请私塾里的先生作保,所以县里仍会派人通知私塾这边,毕竟整个县连带下头的镇子算在内,统共也没多少私塾。   俞承嗣原就对这次原是极有把握,索性留在县里等着放榜,因此他是第一时间得知了自己考中的喜讯。之后,他倒是先回了镇上,支会了先生后,便立马赶回了村子里。谢师宴当然是要准备的,可身为人子,理应孝为先,自然还得回家告知父母长辈。   不凑巧的是,俞承嗣前脚刚回了村,外头就下起了瓢泼大雨,且这一下就是一天一夜。   难得有如此好消息,俞母可等不及了,她倒是没使唤其他人,而是自个儿穿戴蓑笠后,满村子的跑,愣是顶着风雨一家家的通知过来,谁劝都不成。等村子里都通知过了,她又想起了自家嫁到深山老林里的亲闺女满娘。   “……连着念叨了一天一夜啊!我就想着,上山最多也就累个半死,要是再待在家里头,我能被她念叨死。”俞家老二接过了妹子递过来的竹扇,死命的扇着,好一会儿才觉得自己头顶不冒烟了,又可怜兮兮的看向他妹子,“满娘啊,给我点儿吃的哟,我早上出来就揣了一个玉米饼子,这会儿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噗,那你等着,家里正好有现成的。”俞小满刚要回山洞里,展易就叫住了她,递给她一只收拾干净的野鸡,叫她加个菜。   展易的想法很简单,饿了就得吃肉,尤其是爷们,吃啥小菜豆腐野果子,直接吃肉最痛快。   俞小满当然不会拿剩饭剩菜招待她二哥,不过锅里还有不少没动过的白面馒头,这可不是剩下的,而是原本准备拿来晚上当主食吃的。如今,再多烤只鸡就好了。   烤鸡还需要一段时日,俞小满就先热了下馒头,切了一大盘腊肉,招呼展易过来陪俞家老二先吃点儿。想了想,她还特地拿出了前些日子酿的杨梅酒,一人给倒了一碗。   “先吃着喝着,等回头烤鸡好了,我给你们端过来。”   亏得他们家山洞扩充了,不然这桌子得摆在院子里头去了。搁在平日里倒是没啥,可谁叫如今是盛夏呢?就算是大树底下都嫌热,也就是山洞里还算凉快。   展易先前就吃饱了,只陪着喝酒,并不拿馒头吃。俞家老二却是饿惨了,连腊肉都不挟,直接先往嘴里塞了三个白馒头,垫了垫肚子后,才拿起碗喝了一口酒。   这一喝,可不得了。   “哎哟我的妹子,你咋这么能耐呢?居然还会酿酒了?以前在家里咋没见你酿呢?这味儿还真不错!”说着,他又猛灌了好几口,赞得愈发大声了。   听了这话,俞小满只剩下呵呵了。   倒是先前没怎么言语的展易,一听就笑了:“这就是镇上买的酒,满娘往里头加了点儿山里采的野杨梅。”顿了顿,他又道,“她中午吃饭时还说,野葡萄采多了,回头酿点儿葡萄酒。”   俞家老二最初还真没回过味儿来,懵了一会儿,才恍然大悟:“哦,这是你们买的酒?敢情放点儿杨梅就叫杨梅酒,放点儿葡萄就叫葡萄酒?那我要是放点儿梅子呢?梅子酒?桃子呢?李子呢?要是把所有的果子都放里头呢?”   展易只笑笑不说话,反正酒挺好喝的,小媳妇儿的心意他也领了,何必刨根究底呢?再说了,这要真的是他家小媳妇儿亲自酿的酒,他还未必敢喝呢。   见妹夫这般,俞家老二也不好再嘲笑妹子,毕竟那是他亲妹子啊,而且这会儿还在给他烤鸡呢。当下,他再度吃了起来,好在已经不太饿了,只拿了个白面馒头,掰开来往里头挟腊肉,慢悠悠的一口一口吃着。   又过了些时候,烤鸡好了,为了赶时间,俞小满并不是整只烤的,毕竟就算是份量不算重的野鸡,整只烤也费时间。她直接把鸡大卸八块,等烤熟后,还往上头撒了一把自制的辣椒粉。   香辣烤鸡啊,味道多好啊,但愿不会让俞家老二连舌头都吃下去!   烤鸡的味道自然是顶顶好的,就是稍微辣了点儿,叫俞家老二一面吃一面吐舌头,偏偏又舍不得不吃。他的胃口也不算小,一只野鸡撇去鸡杂后,统共也就两斤多点儿,他一人就干掉了一整只,还吃了好几个馒头。原本,在烤鸡上来之前,他还惦记着叫妹子再给他一碗酒,可后来就不成了,不是他忘了,而是热加辣真够他受的了,只能往嘴里猛塞馒头。   “好吃,真好吃,太他娘的好吃了!”俞家老二可不知道他妹子有心跟他捣蛋,只一个劲儿的夸赞味道好,“妹子就你这手艺,去镇上开酒肆都使得。”   这下,展易有话说了:“开什么酒肆,满娘在家里待着挺好的。”   “对对,横竖妹夫你能耐,何必叫我妹子出去讨生活受那罪呢?”俞家老二当下附和的点头,他差点儿忘了这是他亲妹子,赶紧往回找补,“待家里好,风吹不着雨淋不到的,多好,有空给我妹夫多做些好吃的才是正经的。还有那啥酒……哈哈哈哈,我还以为真就是你酿的酒呢,你可真有本事啊!”   俞小满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默默的告诉自己,这是她亲哥,嘴坏但是他心好!   又听她二哥还在那里笑,她终于还是忍不住磨牙道:“等二哥成亲了,我送你一坛自家酿的酒咋样?”   “好好,就这么说定了!”俞家老二完全听不出任何嘲讽之意,反而高兴的朗声大笑,“到时候我告诉其他人,这是我妹子酿的酒!”   俞小满:…………   “对了,我差点儿把正事儿给忘了。那个啥,咱们大哥不是考上了秀才吗?阿娘说了要摆酒,赶早不赶晚,就明天。到时候你可得记得去,不然我这耳朵哟,怕是保不住了。”俞家老二笑够了才想起正事儿,若不是因为俞母性急,他也不用赶着时间往山里跑。   不过,这回倒是怪不得俞母,因为秋收在即,要是再晚一些,就要撞上了。而且俞承嗣那头,过两日还得回镇上,他那头要谢师宴,还得去一趟亲家那头,杂七杂八的事儿估计也不少,偏他成亲的日子就在秋收之后,时间卡得略紧了点儿。   一听说又要下山,俞小满先在心里哀嚎了一声,就今个儿这天气来看,明天绝对更热。可怜兮兮的看了展易一看,后者还道她是在恳求自己,忙开口应道:“我们到时一定会去的。对了,可还有别的吩咐?”   “阿娘没说,我啥也不知道。”俞家老二也烦透了自家亲娘动不动就想占人便宜的想法,要是自家真的穷得揭不开锅了,他倒是还能理解,可问题是俞家不穷啊,这是何苦哟!   俞小满也回过味儿来了,转了转眼珠子,登时一个好主意冒了出来。   读书人嘛,肯定是很上档次的,怎么能用野味来当贺礼呢?多粗俗多不雅,她得另外寻些高大上的东西。譬如说,水潭那头的鱼?   等送走了俞家老二,太阳差不多下山了,俞小满拽着展易去了水潭那头,当然也没忘带上大背篓。   她还特地带了俩,预备一个充当渔网,一个当鱼篓。既然要送礼,那肯定不能送小鱼,好在这里的鱼似乎是因为没有天敌,普遍长得都挺大的,上回完全没费啥劲儿都得了大鱼,这回多耗些时间精力,应该能寻到合心意的。   展易不知道自家小媳妇儿想干嘛,不过还是全力配合,哪怕打了一篓又一篓的鱼,小媳妇儿仍是一脸的不满意,他也没有丝毫不耐烦,仍重新丢下篓子继续捞鱼。   足足下了三四十回篓子,终于叫他捞上来一条鱼王。   “这个好!怕是有**斤了吧?”俞小满凑近打量着刚捞上来的鱼王,在夕阳的映照下,这鱼显得格外漂亮,鳞片闪闪发光,呈一种淡淡的红色。关键是,这份量太有诚意了,一看就是份重礼。   展易伸手掂了掂,转身把鱼放到身后的大背篓里,回头才道:“有十斤三两重。”顿了顿,又问,“还捞吗?”   俞小满琢磨了一会儿,点点头:“不是都说好事成双吗?大哥刚中了秀才,不久后又要成亲了,咱们干脆送两条大鱼,叫他好好高兴一下。”   “成。那继续。”   作者有话要说:   杨梅酒啥的,我会告诉你们,我爹就是这么干的吗?小时候一直以为我爹特别牛逼,居然会酿酒!长大后才知道,这忒么就是个美丽的误会,酒是买的,杨梅也是买的,纯粹就是我想太多╮(╯_╰)╭   ps:不能再继续浪了,不然编辑会送我上青天。   本章4k   ☆、第45章   第045章   似乎是老天爷也给俞承嗣涨脸面, 宴客这一日,天气格外得好, 还不是光出太阳热死的那种大晴天, 而是阳光正好微风习习, 搁在春日里还不算什么, 可这会儿都过了立夏了, 真当是难得的好天。   俞承嗣中秀才这事儿,俞小满还是隔了一日才得了信儿,可村里人却是早早的都知晓了。没法子,谁叫俞母按耐不住内心的兴奋之情, 哪怕是瓢泼大雨也不能阻挡她满村子乱窜。更难得的是,就这么着,她居然还完全没着凉生病, 一副精神奕奕的模样, 看着那叫一个红光满面。   说真的,俞小满有点儿牙疼。   到底不是真正的土著,哪怕她尽可能的将秀才公往高大上那边靠, 就不说是她上辈子重点本科好了, 纵是清华北大或者高考状元一流的, 那倒是真稀罕了,可也没稀罕到叫她舔着脸上去说好话的份上。   转身从展易手里接过两条硕大的鲤鱼, 俞小满赶紧交给俞母,笑着道:“阿娘,大哥高中了, 往后您可有的福享了。瞧,我和展郎费了好些劲儿才抓到了两条大鱼,就当是给大哥添点儿喜气。”   这可真是两条大鱼,一条就有十斤重了,且为了避免鱼夜里就死了,她还特地在缸子里倒了点儿灵泉水。虽说这会儿已经没气了,可一瞧就新鲜得很。   两条鱼,超过二十斤了,哪怕这年头鱼并不值当什么钱,这份诚意也算是难得了。   俞母的面色有些难看。   她昨个儿特地叫二儿子去山上支会闺女,为的可不是什么鱼。本以为闺女咋样都会带个十几二十斤的野味过来,这样,回头家里贴点儿新鲜蔬菜,烧成几个大菜就可以宴客了,既好看又不费几个钱,里子面子都足了。尤其这一回,俞家可没跟俞小满说好要花钱买肉,到时候不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当着礼物收下来吗?   结果……   还不等俞母开口说什么,俞小满就已经抢在她前面说道:“阿娘,今个儿正好逢集,你也知晓我家住得远,出来一趟实在是不方便。这顿饭我就不吃了,回头得空了再来看您和阿爹。”   正说着,俞承嗣听得声儿从屋里走了出来,一眼就看到了俞母手里那两条硕大的鲤鱼,先惊后喜,赶忙上前道:“满娘拿来的?真是份好礼,好礼!”盯着鲤鱼看了好一会儿,他才向展易和俞小满拱手道,“妹夫妹子,多谢费心了。”   鲤鱼是好东西啊!甭管味道如何,关键它寓意好。自己虽然已经中了秀才,可秀才仅仅是仕途的第一步,往后如何说真的他自己也很是忐忑。不曾想,妹夫和妹子这般懂自己的心意,竟是带来了如此好的兆头,叫他怎能不心生感激。   一时间,他忘却了当初的懊恼和悔恨,头一次真心的谢谢妹子俩口子。   俞小满:………………   若不是俞承嗣一脸的真诚,俞小满还真当他这是在嘲讽了。不过转念一想,自己原也就是想着读书人喜好兆头,这才故意送了两条鲤鱼。如今,看俞承嗣那还真的高兴,而俞母那脸色,原就很不好了,这会儿更是脸色发青,青中带紫,别提有多精彩了。   得了,目的都达到了,也没必要多作停留。   将方才对俞母说的话又同俞承嗣说了一遍,俞小满和展易很快就离开了俞家。   他们下山早,到俞家那会儿离晌午还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过俞家既是宴客,就必然会请人帮忙。尤其这回宴客的理由不是婚嫁也并非过寿,而是更为稀罕的高中秀才。   也就俞小满不在乎这些虚的,村里人哪怕是里正也照样稀罕得很。   这不,俞小满这边刚出了俞家院门,迎面就来了好些个熟人,全都是俞大伯家的女眷,嫂子妹子都有,连俞大伯娘都颠颠儿的跑来凑热闹了。   两拨人见了面,自是要打声招呼的,好在都有正事儿要忙,只略说了几句话就分开了。没想到的是,等俞小满离了俞家,刚走上村道,又来了好些个眼熟的人。   因着原身未出阁时并不常出门的缘故,俞小满跟村里多半人都不熟。不过,凡事皆有例外,谁叫今年俞家的喜事特别多呢?先是俞父过寿,再是俞家老二定亲,这两次俞家都摆酒了,俞小满也顺势认识了不少人。   当然,也仅仅是认识,眼熟而已,谈不上丝毫交情。   俞小满是真没打算跟村里人攀交情,架不住村里七大姑八大姨的各种沾亲带故,偏那些人又都格外得能说会道。当下,去路又被堵了。   有人向她贺喜,毕竟新任的秀才公是她亲大哥,这秀才的亲妹子就算是已经出嫁的,也的跟人家打好关系呢。还有人问她是不是真跟村里小孩看到的那般,带两条硕大的鱼回娘家,更多的则是好奇的追问她为啥不留下吃席,得知她急着去镇上赶集后,终是放行了。   送走一拨人又来一拨人,往日里觉得并不长的村道,今个儿走的格外得艰辛。好在,再长的路也终有走完的时候,等离了村子,她终于长出了一口气,跟展易相视而笑。   回想起方才的情形,俞小满在松口气的同时,很是为俞母点了蜡。   一般来说,像早先俞父过寿和俞家老二定亲这类事儿,俞家都是提前同人家打招呼,邀请对方来吃席。也就是说,俞家是不可能邀请全村的,而没接到邀请的人,也不会大喇喇的过来占便宜。当然,也许还真有那般不要脸面的人,真要碰上了,那也没法子,主家是没法赶客的。   可甭管怎么说,不请自来的客人终究是少数,尤其他们村里的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多少还是要些脸面的,不会为了一顿半顿吃食,把自家的脸面往地上踩的。   然而,有一种席面却是例外。   就譬如说,眼前这一桩。   俞承嗣中了秀才乃是大喜事儿,这所谓的喜事儿并不单单是对于俞家而言的,整个俞氏一族都是引以为傲的。甚至整个村子,乃至外村的,但凡想要过来沾喜气的,都是风俗所允许的。当然喽,人家也不会白吃,既是上门贺喜,自会带上贺礼。唯一的问题是,乡下人家都崇尚礼轻情意重,多半都是拿上两棵白菜或者拎着一篮土豆就上门吃席的。   喏,方才俞小满见到的村人皆是如此,几乎没人是两手空空的,再不济也会拎上一把葱蒜。   谁让如今是夏日里呢?最是不缺新鲜蔬菜的时候,况且送点儿蔬菜就能吃上一顿好的,谁家不乐意呢?更别提还能沾点儿喜气!   俞小满心道,就这么看,俞母起码能收一屋子的蔬菜瓜果。嗯,也不亏就是了。   这要是像俞家前两次办席面那样,是这样的没错。因为体面些的人家还是会带上米面的。一场席面下来,最多也就是劳累点儿,即便真的亏钱,也亏不了太多的。   依着俞母原本的想法,肉叫闺女带来,菜由客人们自备,自家最多出点儿米面,要是碰上几个客气的,连米面都出不了太多,面子和实惠都得了,岂不妙哉?   可惜啊,人算不如天算。   首先,俞小满没拿来丁点儿野味,兴许在旁人看来,她极是大方,出嫁的闺女拎来了二十来斤的鱼肉,能不叫人艳羡吗?其次,俞母对客人的数目估算错误,她原还想着今个儿是赶集的日子,虽然她请了不少人家,可还道那些人会各家派个人过来吃席,其余人还是会去赶集的,万万没想到,村子里拖家带口都来了,甚至在普通宴请上不大能看到的小孩崽子都来了一群,没法子,人家想叫孩子沾点儿喜气嘛。最后,也是最紧要的一点,俞承嗣在家。   俞母好面子,可她更注重里子,若是能面子和里子兼得,那自然是最好的,可万一里子保不住了,她还是会拉下脸来的。   然而,俞承嗣并不这么想,他也算是十年寒窗苦读,虽然还不曾一朝金榜题名,可能考中秀才也是很了不得的事儿。不说衣锦还乡,起码也能扬眉吐气吧?别以为他极少回村就不知晓村里有不少人在背后说道他,什么家里供了那么多年也没见拿回家好处过,什么就因为他没有考中功名连累底下两个弟弟都不能说亲,还有人等着看笑话,看他会不会成了那白头秀才。   有些事儿,他以前不想说,主要也是没底气说。到了如今,倒是什么都不用说了,只大大方方的站在这儿等着旁人来恭维便是了。   结果,他也不曾料到,他娘居然在关键时刻扯他后腿。   俞母一心以为满娘会送来肉,还琢磨着正好能赖掉肉钱,因此家里别说大肉了,连肉皮都没看到一块。眼瞅着来帮忙的人都进门了,俞承嗣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将他娘拉到一旁说话。   “阿娘,你在搞什么?要是家里没备肉,倒是昨个儿叫二弟去镇上割一刀肉啊!”俞承嗣原以为家里就老二不靠谱,如今瞧着,他娘可比老二不靠谱多了。   这不,凑过来听他俩说话的俞家老二当即就开口了:“哪用得着昨个儿去呢,我这会儿就去镇上,正好今个儿逢集,我脚程快,保准两刻钟就回来。”   从村里去镇上,脚程快的人的确也就走个一刻钟就到了,算上找肉摊子割肉称肉的时间,来回两刻钟确实是要的。   见俞承嗣颇有些不相信的看过来,俞家老二拍着胸口打包票道:“我跑着去还不成吗?大哥你放心,今个儿是你的大喜日子,弟弟我就算以前不咋懂事,也不能在这种大日子里跟你较劲儿,对吧?”   俞承嗣觉得这话挺有道理的,老二这人是胡来了点儿,可就算他从小就是个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货,也没见他闯过大祸。   就听俞家老二又道:“大哥你瞅瞅,我估计今个儿来的客人还不少,咱们要买多少肉?”   “买个三贯钱左右的,也不用专挑好肉,肥的瘦的都要一些,再跟人家买些猪下水。”俞承嗣也是会算计的人,他想尽量把席面弄得好看一些,可没想过叫家里出太多钱。再说了,请客吃饭有肉就成了,谁也没指望全是最好的肉。   “鸡肉比猪肉卖的便宜,我去镇上要是瞧见有鸡卖,也给捎几只来?”   “对,这个好。”想想赶场子未必一定有人卖鸡,俞承嗣忽的灵光一闪,“咱们家不是养了十几只鸡吗?干脆都杀了吃吧。”   俞家老二小鸡啄米一般的点点头,转身就冲着俞母伸手要钱,才催促道:“阿娘您倒是快点儿呢,晚了人家还道咱们家太小气了。对了,我以往去镇上的时候,看到人家镇上办喜事儿还备了花生糕点啥的,咱们家要不要?”   “对对,我差点儿把这事儿给忘了!要的!阿娘,再多给二弟拿一贯钱。”   被两个儿子里外夹攻,尤其其中一个还是抱有大期许的长子,俞母好悬没一口气岔过去,偏这会儿院子里的人也越聚越多了,她只得先按捺住火气,回屋去取钱。   结果,刚取了钱出来,就听自家那混账老二在那头跟俞大伯家的人说话。   “大伯娘,咱们家人口少,今个儿真得劳烦你们了。对了,这不旁的还行,就是家里肉备得不多,就拜托你们帮着把鸡给杀了。”   接过俞母手里的钱,俞家老二又道:“我去一趟镇上,多宰些肉回来,等下有剩菜大伯娘要是不嫌弃的话,尽管拿回家吃。”   说完这些话,他终于走了,只留下俞母脸色由青变紫,由紫变黑。   偏俞承嗣觉得他二弟今个儿真是不赖,甭管素日里有多不靠谱,关键时刻靠得住就成,反观他娘,一副小家子气的模样,看得他腮帮子疼。心下不由的暗道,多亏他坚持要在城里寻媳妇儿,乡下人家出来的,就算平时看着还成,一遇到事儿就不行了。幸好幸好,他没图方便请同窗回家吃席,不然这脸面可就真保不住了。   得亏俞母不知晓俞承嗣这会儿心里的想法,不然就不单单是怄气了,只怕得当场吐血。   只是没等她缓过神来,就听得俞承嗣走过来同她叮嘱道:“阿娘,大伯娘她们要杀鸡,您和秋娘赶紧去灶间吧,多弄几个菜,份量要足,大肉先等等,其他的可以赶紧收拾起来了。”   “哪儿用得着你娘啊!”俞大伯娘也是个人精子,先前得了俞家老二拜托时,她是满口子答应。不过,她儿媳妇儿多,闺女也多,几个先出身的孙女都长到可以帮忙的岁数了。因此,她虽然负责出面应承了,可其实动手的人里头并不包括她,听得俞承嗣这话,她忙凑到跟前,讨好着说道,“今个儿是弟妹你的好日子,瞧瞧咱们这十里八乡的,哪个家里的孩子能跟你家承嗣那般争气的?赶紧的,你去堂屋歇着,不然就招呼村里人。咱们都是一家子,甭客气,掌勺的事儿有我呢!”   这回,俞大伯娘是真没客套,说了这话她就往灶间去了,还顺带捎上了几个年岁不大的孙女,唤她们帮自己拿柴禾生火做饭。   俞母有心想要上去阻拦,却不想旁人尚未开口,她大儿子倒是抢先了一步:“阿娘,大伯娘说得对,您赶紧去招呼一下客人吧,欠大伯娘的人情咱们可以慢慢还。”   说真的,俞承嗣没将他二弟说的剩饭剩菜当回事儿,倒是想到了另外一事。   他们自家人口不算多,可架不住俞大伯家子嗣兴旺。方才他粗粗看了一眼,有个未嫁的堂妹模样挺不错的,虽然看着消瘦了点儿,可这种只要底子好,养一养就成了。还有两三个堂侄女,如今看着年岁是小,可已经有小美人胚子的感觉了,等再过几年一准又是个好的。   暗暗将这事儿记在心头,俞承嗣只催促他娘赶紧去招待客人,正好这时里正也过来了,他倒没跌份到直接上前讨好,而是立在原地,等着里正过来寻他说话。   俞母还能如何?只暗中冲着小闺女秋娘使了个眼色,叫她去灶间盯着。   秋娘倒是瞬间领悟了他娘的意思,忙不迭的往灶间赶。他们家因为尚没有外来的媳妇儿进门,加上本身家境富裕,像油盐酱醋一类的,全都是直接搁在灶间的。米粮虽然大部分是放到了粮仓里,可灶间的米缸子却是满满的,还有不少精细面粉等等。   慌慌张张的奔向灶间,可不等秋娘上前接过锅铲,俞大伯娘就已经看出了她的用意,忙大笑着将她往外头推:“你去歇着,歇着吧,再不然就去找你几个小姐妹说说话。放心,这儿有大伯娘在,我帮你们做,用不着你沾手。”   俞大伯娘不单将秋娘往外推着,还给最小的孙女使眼色。她家小孙女今年才三岁,却长了一副聪明相儿,一见阿奶给自己使眼色,当下就蹬着小短腿跑过来抱住了秋娘,边把人往外头拽边嚷嚷着:“姐姐带我玩,姐姐带我玩!”   可怜秋娘原就脸皮薄,一面是长辈的推脱,一面是晚辈的歪缠,没多久她就败退了。   这一切都被俞母看在眼里,偏她这会儿被村里来道喜的人缠住了,不好过去替闺女说话,便是有再多的气也只能使劲儿的往心里压,压得她哟,心肝肺揪在一道儿疼。   然而,更可怕的事儿还在后头。   又过了一些时候,俞家老二回来了,他是背着家里的大竹篓子出门的,这会儿里头满满的都是肉,不光有鸡肉猪肉并猪下水之类的,手里还提了好些糕点果子。   “来来,帮我一把,可累惨我了!我差点儿没把整个集市上的肉都给包圆了。对了,我还买了好些花生瓜子糖果子,来来,都有份,都有份!”   听得俞家老二这般嚷嚷,自然有人主动上前帮忙,且各个面带喜色,若说原本只是为了沾点儿喜气的,这会儿是真的笑开了花。   同样的话,听在旁人耳里是哪哪儿舒坦,就连俞承嗣都不得不赞一句自家二弟还是很大气的。可俞母……   一口血哽在嗓子眼里,她差点儿没当场血溅三尺。   那是鸡肉猪肉吗?那就是在割她身上的肉啊!!幸好方才给钱时,她没听自家大儿子的话给足了,而是暗暗扣下了许多。也幸好她二儿子虽然混账,见少了点儿也没伸张,不然、不然她真要去见祖宗了!   接下来的事儿,已经无需多表,原本村里人就已经习惯了互帮互助,见俞家这般客气,更是别提有多高兴了。一直到开席,俞母和秋娘都没寻到机会进灶间,事实上别说是灶间了,她们根本就始终被人缠着,半点儿空闲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俞大伯家的女眷在自家忙活,还有其他热情的村人帮着搬桌椅端盘子。   对了,还有跟善财童子一般的俞家老二,尽管他散的并不是银钱,可花生瓜子糖块之类的,哪个不要钱了?就算俞家是村里的富户,一年到头也就过年那会儿能买上一点儿甜甜嘴儿。   眼瞅着村里人毫不客气的一把一把的抓,甚至抓了都没顾得上吃,只拼命往怀里揣,俞母已经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席面都还没开始,花生瓜子糖块全都没了。   终于,到了开席的时候。   作者有话要说:   久违了的加更,本章6k,晚安(●—●)   ☆、第46章   第046章   随着秋收临近, 尤其有些早熟的作物已经开始陆续收获了,这段时日以来, 村里人几乎都在地里头忙活, 干的活儿多了, 胃口自然也就大了。偏上河村属于这一带比较穷的村子, 多半人就算是正秋收那几日, 也一样舍不得吃好的,其实也不是舍不得,而是真没有。   冷不丁,俞家突然来了这么一出, 且又不是传统的寿宴、喜宴,但凡得了消息的人都蜂拥而至。多半人还是会搭把手干点儿活的,可说真的, 俞家就算本身人口不多, 可亲眷真不算少,不过就是办个酒,哪儿就有那么多活儿可干了?   活儿没多少, 人倒是来了不少, 其中起码有一半是平日里跟俞家没啥来往的人家, 偏家里碰上这么大的喜事儿,又不好把人往外头轰, 以至于等到开席了,每一桌都挤得满满当当的,还有人索性不坐了, 端着从自家拿来的大海碗,站在旁边等着开吃。   那就……开席呗!   都到了这份上,俞母已经彻底无话可说了,横竖都这般了,她还能如何?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一大帮子的人在自家院里院外狼吞虎咽、大快朵颐。   凭良心说,俞家这次办酒真的已经算是极为客气的了,可再客气也架不住来的客人多呢!   就拿上回俞家老二定亲那次来说,一桌子也就坐个十人左右,可这回每一桌连坐的带站的,起码也有十七八号人。就这样,俞承嗣还颇觉得羞愧,自认家里没尽到主人家的义务,竟是叫客人们站着用餐。可要俞母说,谁家也不可能准备那么多的桌椅板凳,要是他们早些过来,回头再去借点儿倒也成,偏好些人是临近午饭才听人提起这事儿,随手抓一把葱蒜就急匆匆的赶来吃饭,自然就没个座儿了。   等一开席,饭菜刚端上来,甚至于还不曾放稳当了,甭管是坐着的还是站着的,所有人都将筷子伸了过来,还都是那种一筷子平平的伸过去,直接将肉啊菜啊都串在筷子上,一下子就挟走了好多。   等盘儿盆儿放稳了,那里头也就只剩下了点儿清汤寡水。   俞母:………………   她已经彻底绝望了,也没寻座儿坐下,而是木然的看着这院里院外的人群,简直就是如丧考妣,全靠一股心力支撑着才没能当着众人的面倒下去。   因着来客中,有一半都是跟俞家没啥关系的,剩下的一半里头,也有很多交情一般的。所以,等吃好喝好之后,人家也就都各自散去了。想赶场子的,这会儿不过才晌午,还能赶个晚集,想去地里头瞅瞅的,正好今个儿天气不错,正晌午都不怎么晒,去地头转一圈消消食,回家还能歇个午觉。   于是,就跟退潮似的,眨眼功夫去了一多半人,倒也各家都留了一两个干活麻利的女眷,帮着收拾残局。不过,其实也没啥残局好收拾的,桌上的盘儿盆儿都是干干净净的,连汤汁都被人用馒头蘸了一遍,半点儿油水都不剩。   余下的,无非就是将桌椅板凳归还给各家,再就是洗碗碟了。   俞大伯娘招呼其他村人帮着将桌椅板凳给还了,自个儿则带着几个儿媳妇儿将碗筷等等都归拢在一起,就在俞家院子角落里的井边洗了起来,还不忘将洗碗水拎回自家喂猪。毕竟就算吃得再干净,多少还是有些油水的,人不吃,这不是还有猪吗?   等一切都收拾利索了,客人们也都离开了俞家,俞母才发觉自己啥都没吃。的确,她是没干多少活儿,可都揪了这半天心了,还陪着说了不少的话,那叫一个口干舌燥。刚打算进灶间去瞧瞧还有啥剩下的,随便糊弄一口,就被俞承嗣拉到了一边说话。   “阿娘,我瞅着家里也没啥事儿了,正好今个儿天气不错,索性待会儿我就回镇上了。到时候还要给先生送一份谢师礼,请同窗好友小聚一番,再就是我未过门媳妇儿那头,她爹和叔叔伯伯、哥哥弟弟都是念书的,保不准还得特地登门拜访一下。我也知晓马上就到秋收了,家里忙活走不开,这些事儿我自个儿来应付,阿娘您多给我些钱就成了。”   俞承嗣说的倒是句句在理,可这些话听在俞母耳里,不亚于再度在她心头割了一刀。   咋又要钱呢?钱钱钱,都管她要钱,她福都没享,钱……罢了,好歹这是她最心爱最看重的长子,给吧。   没奈何,俞母只得从屋里拿了钱交给俞承嗣,又目送他背着书奁离开了家门,她整个人都如同被抽空了精气神一般,也懒得去灶间寻摸吃食了,只想立刻回屋躺会儿歇口气缓个神儿。   可惜,就这么点儿可怜的心愿,都没能满足她。   这才刚进屋呢,俞母连鞋都还没脱,小闺女秋娘就慌慌张张的冲了进来:“阿娘!”   “穷叫唤啥呢?我累了多半天,还不能叫我歇会儿?”   秋娘见她娘面色不好,本来已经将到了嘴边的话给咽下去了,犹豫了一下后,还是忍不住再度开了口:“阿娘,灶间那头……大伯娘把所有的油都用光了,还有咱们缸子里的米面啥的,都没了。我、我……”   “啥?!”   俞母再也歇不住了,三步并作两步的往灶间赶。   乡下地头的灶间都比较大,因着习惯了堆放各种杂物。俞家自然也不例外。除了灶间角落里堆的柴禾明显的少了一半外,其他的东西乍一看是没啥变化,可仔细一瞅却是不得了了。   一大一小两个缸子,大的装了米,小的放了精细白面,原本都有九分满,如今却已经见了底。灶台边上的两个油罐子,装的都是猪油,去年年关俞家杀猪时,特地留的肥肉炼成的猪油,一个罐子就是三十斤重,两罐就是六十斤,全家一年的量。虽说其中那个已经开封的,本身也没剩几斤油了,可另外一个原本是满满当当的,这会儿一样见了底。   还有粗盐、酱料、生姜、葱蒜……   反正灶间就没一样还能吃的了,看来看去,也就柴禾还剩下了一半,旁的竟是都空了,包括今个儿客人们捎带来的新鲜蔬菜瓜果还有米面鸡蛋啥的,全没了。   “这、这是……咱家这是遭了蝗灾哟!!”   俞母欲哭无泪。   若问庄稼人最怕什么?不是旱灾也不是水患,而是最最可怕的蝗灾。要知道,甭管是什么灾害,多少还是能留下点儿东西的,唯独只有蝗灾,别说吃食了,怕是连一棵全须全尾的草都寻不出来。不然,怎会有蝗虫过境寸草不生这种说法呢?   好在小青山一带还从未发生过蝗灾,起码近一两百年里是没听说过的。偏生今个儿,俞母真真切切的体会了一把绝望的感觉。   然而,这还不是最惨的,半月之后,秋收到了,因着俞家元气大伤,今年索性也就不雇短工了,而是家里人亲自下地收割。当然,俞承嗣和秋娘仍是不需要下地的,前者压根就没回村,后者要在家里煮猪食喂猪喂鸡、生火做饭,还得去田里送吃食和凉茶。   下地干活的主要劳动力还是俞家老二和老三,几乎十有**都是他们俩兄弟干的。俞父身子骨不好,可还是坚持能干多少就干多少,俞母则赶着牛车运粮食去坝上晒干。   秋收比春耕苦多了,这才没两日,俞母已经累得整个人黑瘦了一圈。   正好运完一车后,她靠在牛车上略歇了会儿,却听到一旁两个婆娘在说闲话。   “……哎哟那个冯家,可了不得了的,那席面,碗碗都是荤菜,一筷子下去你就挟不到一口菜,全是肥得流油的大肉啊!就这,还是给下苦力人吃的!”   “我也听说了,人家冯家宰了两头大肥猪呢,桌上就没一个凑数的小菜,摆上流水席,村里随便吃!不够的,再添啊!”   “就是!瞧瞧人家多客气,咱们村那俞家呢?还出了个秀才公呢,席面上的肉一半是外嫁女带回来的,不过就是杀了几只鸡,可把贵顺那婆娘给心疼的。那脸色,一点儿都看不出来是家里办喜事儿了,就跟死了爹娘一样!”   “哈哈哈哈哈,你这嘴损得哟……”   俩婆娘还在那头叨叨的说着,偏坝上本就大,这会儿又都堆满了粮食,俞母个头不高,又是歪在牛车上的,对方瞧不见她,她其实也一样瞧不到人,可架不住那阵阵编排声儿可劲儿的往她耳朵里钻啊!   有心出去辩解两句,可俞母只觉得这心里又是累又是疼的,愣是半晌都没起身,反而那俩婆娘干完手头上的活儿,又往田里去了,她索性也不起身了,捂着心口靠在牛车上喘气。   是她太小气了吗?冯家那是百多亩良田啊,他们俞家统共也就这么十来亩薄田,也就是在上河村这一亩三分地上还算是个体面人家,搁在下河村算个啥!   别看两个村子名字差不多,离得也不怎么远,可事实上差别大了去了。   上河村位于小青山的山脚下,村子有一多半地方都是出产微薄的旱地,少有的水田其实也并不算肥沃。人家都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可他们这儿,除了砍柴拾柴比下河村方便一些外,旁的真没啥好的。尤其小青山上多是野兽,有本事进山打猎的,整个村子也寻不出两个来,反而因为出产不佳,少有富户。   整个村子不多的水田,也就俞家占了五亩,里正家有二十来亩,还有几户人家凑一起也就那么三五亩地。   可下河村就不同了,多半地方都是肥沃的水田,起码也有两三百亩,反而旱地少得很。更叫上河村嫉妒的是,明明两个村子相距不远,每年都是下河村先秋收,当然提前的日子最多也就那么三五天的,可架不住人家有钱,年年都是雇人收割的,自家人也就做个饭送个茶啥的,就是最穷的人家,日子也没比俞家差多少。   其实,俞家原本是能过得很好的,可谁让他们家供养了一个读书人呢?下河村好些人家兴许并不如俞家那般富裕,可论起来,日子过得还真就不比俞家差。   只能说,人各有命,想开点儿就好了。   可惜,俞母明显是想不开的。尤其一想到冯家那独一个闺女原本可以说给自家二小子的,偏生那亲事没成,如今寻的这个,本身当然也不差,她再怎么偏心眼儿,也不至于故意去祸害自个儿的亲生儿子。可有冯家闺女珠玉在前,她还真就看不上自家未过门的二儿媳妇儿。   唉,等秋收之后,家里还有两场喜事儿要办,一桩桩一件件,哪样不需要花钱了?只怕就今年的精细粮食是丁点儿都别想留下来了。   再有就是,自家老三的亲事恐怕还得再往后拖一拖了,起码再拖个一两年,等家里缓过气来再说吧。实在要是不成的话,就拿秋娘去换一门亲,怎么着也能省下来好几贯钱的定礼、聘礼。   俞母边歇边细细盘算着,看看哪里还能再省点儿钱,哪里又能再抠点儿钱出来。大儿子那头是不能省的,偏其他地方能省的又不多,盘算来盘算去的,除了让脑仁一抽一抽的疼外,旁的啥好主意都没。   犯愁的人还不止俞母,还有远在深山里的俞小满。她愁的是该给自家二哥送点儿啥礼好呢?依着小青山一带的习俗,身为妹子甭管是送肉还是送蛋,都是既妥当又体面的。   然而,她不想送吃食。   嗤,真要是送了,还不定便宜了谁呢!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为啥,今天老打不开后台,先更一章,等下12点还有一章。   本章4k。   ☆、第47章   第047章   俞家老二成亲之前, 俞承嗣先成亲了,当然都是在秋收过后。   庄稼人要办喜事, 但凡有选择的机会那都是选在农闲时分的, 而秋收过后又占了多半。这是因为秋收过后, 粮食满仓, 哪怕是最穷困的人家, 这个时候手头上也多少能有些钱。而今年,上河村虽然不如相距不远的下河村那般全村大丰收,可总得来说,还是收获不菲的。   旁人家且暂不提, 单说俞家好了,五亩水田十亩旱地都丰收了,较之去年还略好了几分。   水田全是俞家人自个儿打理的, 旱地则是赁出去了九亩, 只留一亩自家耕种。因着今年收成不错,俞母又铁了心的将水田出产的稻子全卖了,丁点儿都没留下来, 足足卖了三十贯钱。   这个价钱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等于一亩地就收益了六贯钱。   可惜的是, 旱地就没那么值钱了。赁出去的九亩旱地,俞家这头只得三成的收成, 在留下了自家的口粮后,全数卖掉也不过才五贯钱。至于自家耕种的那亩地,出的是蔬菜瓜果, 都是乡下地头人人都种的,便是拿去城里卖,也卖不出多少价来的,再说了,家里还有两场喜事那般,只怕到时候地里的蔬果也就堪堪够用。   秋收过后,村里人并没有立刻闲下来,或是借了牛车将粮食运到镇上、县里卖掉,或是寻几个伴儿,三五成群的进城打短工。这会儿离冬日还有小半年呢,虽说他们这儿秋收之后也能种些类似于白菜之类的抗冻的蔬菜,可这些事儿家里的婆娘老人孩子就能完成,壮劳力自然是想着尽可能多赚些钱好贴补家用。   因此,等俞承嗣成亲那日,村里反而没多少人来赴宴了,即便来的,也都是老弱妇孺,敞开肚子吃也吃不了太多。   见了这情形,俞母心头略微好受了点儿,可回头听了俞承嗣的叮嘱,她又愁上了。   原来,俞承嗣寻的这门亲事,虽然本身是住在镇子上的,可他们家在县里头还有一门贵亲,且城里人的习惯跟乡下不同,尽管也有在家里办喜事儿的,可办完喜事儿之后,却仍会邀请几个至交好友去酒楼小聚一番。   可以这么说,自家办喜事请的是亲眷长辈,而成亲之后去酒楼小聚的则是同窗或者同辈的兄弟、朋友。这等于就是说,一场喜事要花两笔钱了。   俞母本想说,城里人既是这般讲究,就叫他们讲究去好了,横竖上河村就这么个规矩,哪里还有再上一回酒楼的道理?偏俞承嗣不认可,他和大舅子二舅子皆是同窗,且他大舅子早在几年前他头一回下场考秀才时,就高中了。二舅子比他还小两岁呢,今年也考上了。至于他那老丈人,更是在县学里头任教,若非他本人一表人才,学问也不错,人家还未必看得上他呢。   母子俩是各有各的算计,偏生俞母在其他子女跟前立得起来,却始终拿这个引以为傲的长子没法。在俞承嗣同她细细掰扯了一番后,她终还是认了。   不认也没法子,大儿子要脸面,总不能叫他在亲家以及同窗跟前丢脸吧?幸好,这段时日天公作美,打下来的粮食早早的晒干,皆卖了个好价,总算手头上还算宽裕。   连精细粮带粗粮卖得的三十五贯钱,以前她先前硬生生从牙缝里抠下来的五贯钱,全都拢在一起,俞母是数了又数,算了又算,可惜她算账本事极佳,因此数来数去也没多出哪怕一文钱来。   俞承嗣的喜事,在村里自然是算的是一等一的,索性来人不算多,除了后头俞大伯娘一大家子外,也就俞氏一族来了人,且多半都是一家派几个人过来,连帮忙带吃酒的。可便是这样,俞家还是摆了足足二十桌,由此可见上一次的情况有多离谱。   自然,身为亲妹子的俞小满也是必须到场的。   万幸的是,俞小满已经习惯了,掐着点儿来,提前跑路,横竖这一带的规矩并不限制外嫁女。等于说,你要是愿意来娘家帮忙,人家自是高看你一眼,反之你若不愿意,最多也就在背后说两句闲话,兴许还有人觉得高兴,毕竟要是搭了把手,回头还得分走一些剩饭剩菜呢。   尽管俞小满完全没有这个打算,可俞大伯娘却是这么想的,只恨不得带着儿媳妇儿、闺女、孙女,霸占了整个灶间,顶好再哄得俞母杀一头猪。当然,后头那个愿望最终也没能实现,俞母又不傻,半大的猪呢,杀了剥皮剔骨后,有没有一百斤都不好说,二十桌酒席,一桌五斤,回头她保准连丁点儿猪下手都捞不到!   有了前次的教训,俞母提前将吃食备好,丁点儿多余的都没有,横竖大不了把整个灶间给搬空了,总不能跑去开粮仓吧?不单是吃食,她连油都没准备多少,倒是粗盐特地备了一大坛子。   粗盐特别咸,吃多了齁得慌,就算是俞大伯娘再怎么想占便宜,也不可能往死里放盐,真要这样,坑的还不知道是谁呢!   当然,俞家也备了些肉,多是猪皮、猪下水一类的,没有丁点儿大肉。好在蔬菜瓜果有的是,便是不提自家出产的,客人来了肯定是要带点儿贺礼的,正是秋收,送啥都比不上送蔬果来得划算。   而俞小满这边,送给大哥俞承嗣的礼物自然就没必要多想了,各色野果子装一筐,再拎上两条大鲤鱼,齐活了!   等到了俞家,正好赶上吉时,只是俞家准备的喜糖不多,她来得晚了点儿,愣是连一颗都没得。好在她也不缺那口糖,只同展易站在一道儿,看着俞承嗣和新婚妻子在正堂拜堂成亲。   头一次看人成亲,俞小满觉得挺稀罕的,只是这年头爆竹是稀罕玩意儿,乡下人办喜事并不买这些,而是雇佣了七八个人在门口吹拉弹唱的,倒是挺喜庆热闹的,也有小孩子在围观的人群里钻来窜去,在引起阵阵惊呼声的同时,还夹杂了一些大人骂自家小孩的声儿。   俞小满由衷的表示,确实很热闹,真的特别热……闹腾!!   才在心里吐槽着,她就感觉自己的手被展易拽紧了。不解的抬头望去,迎面却看到展易充满了愧疚的神色。   这是啥意思?愧疚不能给她一场这般闹腾的喜宴?俞小满心里微微一叹,说不遗憾肯定是假的,哪个未嫁的少女没有一个洁白完美的婚礼梦呢?可惜,她心目中的婚礼跟眼前这情况差得太多太多了,本就不喜热闹的她,虽然打从上辈子就极为向往田园生活,可真要是有选择的话,她更喜欢教堂婚礼。   横竖都是不成的,所以也没啥好遗憾的。   当下,俞小满反握住了展易的手,悄悄的叫他看院里头靠东厢那头的廊下。   那里摆着一溜儿的大樟木箱子,占据了小半边院子,足足有十六个。这会儿,每个樟木箱子都是打开的,旁边自是有新媳妇儿的娘家人守着,不过也没人会真的上前拿,最多也就是凑上前去一面看一面啧啧称奇。   凭良心说,俞家这儿媳妇儿娶得一点儿也不亏,虽然依着城里嫁娶的规矩下了聘礼,比俞家老二还高了一倍有余,可人家是真将闺女当成宝儿,不单聘礼尽管纳入嫁妆里头,还给归整了一份厚厚的嫁妆。哪怕俞小满并不怎么懂那些嫁妆的价值,光听旁边人砸吧嘴说的话,也大概能知晓一些了。   听人说,单就是这十六个大樟木箱子就值好几贯钱了,里头还有不少首饰、布匹、衣裳、器皿等等,估摸着这份嫁妆能值当个近五十贯钱。   何止不亏,赚大了。   呃,应该是俞承嗣赚大了,想也知晓这新媳妇儿的嫁妆是属于她自个儿的,最多就是给自家夫君和孩子用,肯定不会拿出来贴补家用的。尤其俞承嗣素日里都是住在镇上的,想来最多在村里住上两三日,就该回镇上去了。到时候,恐怕俞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待看着新媳妇儿给公婆敬了茶,被领着去了东厢那头,俞小满就没跟着一道儿进去看。   东厢再大能有多大?外头几十上百号人等着看热闹呢,当然还是有部分人跟俞小满一样没有凑热闹的心,譬如上回劝她早点儿生孩子且一定要生儿子的二堂姐,人家早早的就入座了,只等着开席呢。   见生不如见熟,看着展易往男宾那头去了,俞小满索性坐到了二堂姐身畔,这会儿饭菜还没上来呢,多半座儿也都是空着的,就是摆了不少空碗空盆,旁边还有小孩儿帮忙看着。   然而,俞小满啥都没带,经历过一回后,她已经很清楚以她的手速是决计抢不到第二筷子的,那费劲儿带上碗筷只为了吃一筷子菜的意义在哪里?还不如就应付一下坐会儿,等回头离了村子,去镇上逛一逛,顺便吃顿好的。   “满娘呀!”   二堂姐这人没啥不好的,根据原身的记忆,也从未干过坏事,最多就是眼皮子浅,但凡上人家家里吃席,都死命的盯着那些剩饭剩菜。除此之外,小时候还曾经帮着照顾过年幼的满娘和秋娘,毕竟俞家这头上面一串哥哥,全都指望不上,俞母忙不过来的时候就拿了俩杂面馒头叫侄女帮着看孩子。   这活儿,二堂姐干了好多回。   因此,俞小满很是摆出了一副乖巧的模样听二堂姐唠嗑,也许说是老调重弹更为恰当一些。   什么赶紧开怀啊,年纪大了就不好生了;什么酸儿辣女,多吃点儿酸的东西才能生儿子;什么闺女那就是赔钱货,养大了也是别人家的;什么她生了仨闺女,受苦又受罪,她夫家弟媳妇儿头胎就生了儿子,婆婆把脸都笑僵了,嘴巴差点儿都没合拢……   俞小满一面老老实实的听着,一面默默的盘算着开席的时间。尽管她对二堂姐并不算很了解,可她仍然坚信,等饭菜一上桌,那位一定顾不上她了。   事实果然如此。   等一开席,除了俞小满之外的所有人都如同土匪下山一般,冲着饭菜红着眼睛就杀过去了。不过眨眼之间,原本满是饭菜的盘儿盆儿里已是一片狼藉。   得了,赶紧跑路吧!   随口跟二堂姐道了别,俞小满颠颠儿的离了席,跟同样提早退席的展易成功会师。   结果,他俩仍没跑成。   俞家老二跟在展易后头,叫俞小满慢点儿走,他进屋拿个东西。片刻后,他就拎了两个怪模怪样的东西出来了,直接递给了展易,开口说话时,却是向着俞小满的。   “这个是秋收后赶着编出来的,你不是喜欢吃鱼吗?背篓抓鱼不方便,这个是我管人家要了样子,你瞅瞅能使不?”   他们这一带并不流行用渔网,一是本身吃鱼的人也少,没有专门捕鱼的渔夫,二是像这种用竹篾子编的类似于前头筐后头网子的东西,打鱼容易得很,就是一次打不了几条鱼,自家用是绝对够的。   俞小满起初一愣,低头一看就喜欢上了。   你问为何?因为这东西底部有个专门放鱼饵的小袋,当然不是真的袋子,而是可以松开小口子将鱼饵放好后,再系紧。到时候放到水里,不容易甩脱,又能诱使鱼儿往底部钻,格外的实用。更有意思的是,这东西的开口是属于容易进却难出的,只怕纵是鱼饵吃完了,想要逃跑也难得很。   “这个好!到时候只要把它放到水潭子里,过一会儿再捞上来就成了,不耽误干活儿。”俞小满心道,而且只要她象征性的弄点儿所谓的鱼饵,等想吃鱼了,都不必亲自往水潭那边跑,展易就能很方便的抓鱼。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她二哥的这份心。   “谢谢二哥!回头你成亲了,我也送你一份礼!”   “送啥礼,不然你回头也给我拎几条鱼来?深山里没人去,那边的鱼好抓吧?”俞家老二清楚的知晓自家妹子打小别说抓鱼了,那是连河边都一次没去过的。谁叫他们家早早的打了井,吃水用水都方便极了,抓鱼的活儿妹子铁定不成。   俞小满倒是没想到她二哥完全没看上她的捕鱼手段,因而只点头道:“对,山里有好多鱼,都没人抓的,也不怕人。”   得了这说法,俞家老二倒是觉得自己猜对了,就算抓鱼的人不是妹子而是妹夫,也不代表妹夫本事大,而是鱼儿太傻了。   可怜的是一旁站着没吭声的展易,他很想说,山里鱼是多,可真没那么傻,机灵得不得了。转念一想,好像用鱼叉叉鱼是难了点儿,用篓子似乎真的挺容易的。难不成,问题就出在工具上头?   兄妹俩没说几句话,就先分开了。   ……   走在村道上,感受着同上次完全不一样的风景,俞小满颇有些唏嘘。   她从上辈子起就极爱田园风光,这也是为何她一发现外挂一般的灵泉后,直接改念农业大学,毕业后又毫不犹豫回了乡下的原因。   只是,她上辈子的家乡跟如今还是有着很大区别的,没有人家会真的靠那几分地过活,有多半人家都搞起了农家乐,或是种些反季水果、大棚蔬菜等等,反正村里的条件挺好的,起码现代化该有的那里都不缺。   上河村,是真的完完全全靠田吃饭,看天吃饭。   走出一段路后,俞小满抬头看向展易,见他似乎还有些面带愧色,只边笑着边开解道:“还在想方才拜堂那事儿?不然,咱们回头归家了,也学学他们的样儿?横竖不过说两句话,我都记住了。”   “你不羡慕?”   “这有啥好羡慕的?再说了,人家是爹娘的心肝宝贝儿,捧在手里怕摔,含在嘴里怕化的,要是俞家不好好待人家,只怕亲家迟早会打上门来。”俞小满微微垂下了头,说真的,她并不羡慕婚礼,至始至终,她羡慕的都是大嫂有对疼惜女儿的父母。   她父母缘极薄,上辈子是父母早早的没了,这辈子倒是有父母了,却还不如没有。毕竟,上辈子的父母是无奈撒手人寰,据她爷奶说,临死还惦记着她这个孤女,直到爷奶含泪保证会好好照顾她长大,这才安心的闭上了眼睛。   上辈子的父母,她无法责怪,也无从责怪。而这辈子的父母……得了,哪儿凉快待哪儿去,她才不伺候呢!   俞小满边想着心事边由着展易领着她往前走,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展易开口问道:“你怎么知道你大嫂是她爹娘的心头肉?”   这是他俩头一次看到俞承嗣新过门的媳妇儿,且拜堂成亲是无需娘家父母在场的,事实上来送亲都是亲眷,而非直系长辈。   “这还用知道?”俞小满抬眼看了看他,见他确是一脸的不解,好笑的道,“会给闺女陪嫁这般厚重的嫁妆,怎么可能不疼爱呢?除非是那些钱多烧了的人家,可我记得我二哥上回跟我提过一嘴,大哥那亲家也不过是小康人家,陪嫁这般厚,可见爹娘有多疼爱了。”   反过来说,一文钱都舍不得给闺女,连聘礼都要克扣下来……   俞小满没说下去,可这回展易却是听懂了,只用手掌整个包住了小媳妇儿的手,心下五味杂陈。   ——当初,拿鹿换了小媳妇儿,是他这一辈子最后悔也是最不后悔的事儿。   ……   之后,两人径直出了村子去了镇上。因着今个儿并不是赶场子的日子,镇上的人并不多,倒是在原本摆摊子的地方蹲着不少庄稼人呢打扮的闲汉。这些人都是趁着农闲来镇上找活儿干的,只是他们除了有一把子力气外,啥本事都没有,所以只能干些粗重的活儿,也就是偶尔给人打打短工。   幸好,这里的人很多都习惯在秋收过后盖房子,有时候也不是推翻重盖,而是以修缮为主。既是要修房子,那自然是缺不少人手的,只是来讨活儿干的闲汉太多了,以至于价钱被压得极低,便是这样,依然有很多人蹲在路两边,两眼却炯炯有神的盯着来往的人们,唯恐错过了活计。   有人是想找活儿却找不到,有人却是不想干活却反而活儿主动上门来。   后者说的就是展易。   他这回是真的想带小媳妇儿好好逛逛镇上,虽然不是赶场子的日子,可镇上还是有好些铺子的,里头卖的东西是贵了点儿,关键人家东西就是好。他是想着,小媳妇儿自打吃完席就有些闷闷的,要么就是羡慕人家能有一场婚宴,要么就是瞧着人家有爹娘疼心酸了。甭管是哪样,他都想安慰一番。   咋安慰呢?小媳妇儿爹娘不疼她,他来疼啊!   展易是这么盘算的,先带着小媳妇儿去吃点儿好的,再领着她去布庄里买几块好料子,要上头有花的,红红绿绿的,回头问问还缺点儿啥,他今个儿带了好几贯钱,够用了。   结果,还没走出闲汉们蹲着的路段,就有人上前拦住了他。   “展兄弟,你认得我不?我家住在下河村,冯家七房的老六。”对方年岁跟展易差不多大,或许还要更年轻一点,说话倒是老气横秋的,把人拦下后,先打了个招呼,之后便干脆的说了自己的来意。   附近村子的人都知晓,下河村有钱,忒有钱,尤其是嫡系那几房。七房虽然听得似乎靠后了点儿,可人家也是嫡系,尽管没有俞母看上的独生闺女那家有钱,却也不算差了。   而拦下展易没旁的想法,就是跟他预定些野味,要活的,要味儿好的,价钱好说。   作者有话要说:   加更,本章6k,夸我明天还加更。(●—●)   ☆、第48章   第048章   俞小满真没想到, 偶尔出来逛个街,竟然还能碰到生意主动上门?   别看她素日里不怎么出门, 可其实展易没少往山下跑, 每回赶场子他是必定会带着一堆猎物来镇上的, 即便不是逢集, 他也会隔三差五的来镇上送猎物, 横竖肉这玩意儿不怕卖不掉。   这年头,穷人家是占了多数,可甭管在哪里其实都不缺有钱人,别看平安镇并不大, 也没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可家里有余钱买肉改善伙食的却是真不少。   只是跟俞小满不同,展易并不觉得有多高兴, 买卖上头的事儿啥时候说不成了?何必非得卡在他带着小媳妇儿出来逛街的时候?   幸而, 展易这人习惯性的黑脸,加上对方还在那边径自絮絮叨叨的说着话,压根就没注意到旁的。   据那个自称叫冯老六的人说, 他是得了长辈的叮嘱特地来镇上寻摸稀罕吃食的, 结果转了一圈都没寻到合适的, 本以为就要空手回去挨骂了,没曾想他的运气还不错, 竟是叫他撞见了展易。   在表达了不用挨骂的兴奋之情后,冯老六又道,野味是给家中小妹子买的。也不知晓是咋回事儿, 仿佛自打是秋收过后,他家那一贯吃啥都香的小妹子,冷不丁的就胃口不开了。特地请来了大夫也没看出有啥毛病,只说兴许是因为最近这段时日天气太热了,也有可能是秋收过后,村里家家户户都是大鱼大肉的,给吃腻味了。   至于解决的方法,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只道没必要开方子抓药,寻些稀罕吃食叫她开了胃就成。   “……我那妹子是家里独一个心肝,原本从小到大都是胃口极好的,偏闹了这么一出,急得家里长辈都上火了。展兄弟,你就帮我瞅瞅,山上都有啥稀罕玩意儿,我记得前几个月你不是打了一头羊?还有啥好的?反正就要味道好的,能叫我妹子好好吃饭,就成了!”   那冯老六是个能说的,且还是一开口就刹不住车的,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大车的话,展易就回给他一个字:“成!”   兴许是他俩原先就打过交道,冯老六看起来并不在意展易的少言寡语,只仍念叨着:“兄弟你可得快一些,我那妹子原先一天能吃两斤肉的,这几天,一到吃饭的点儿就叹气,可把人给愁的哟。这人哪能不吃饭呢?不吃饭还能有好?只要我妹子能好好的吃饭,旁的一切好说!”   “嗯。”展易依旧的面无表情的应了一声。   再看冯老六,似乎是觉得话已经带倒了,又瞅着如今天气还不算太晚,只道:“那这事儿就交给展兄弟你了,我再去镇上转转,兴许能寻到新鲜玩意儿。”   说吧,那冯老六终于走了,只是一步三叹气,可见这事儿确实是挺愁人的。   ……   俞小满表示,她真是涨见识了。   “这年头还有人会挑食?”挑食厌食这种富贵毛病,俞小满还道只有她上辈子才有,其实就算是在她的上辈子,一起长大的村里小伙伴儿也都没这个毛病,还是她后来去外地上大学以后,才碰上了几个奇葩货。   什么不吃葱蒜,不吃香菜,不吃生姜,不吃带叶子的菜。还有辣的不吃,酸的不错等等。更奇葩的就是明明馋肉馋得要命,就是为了减肥死活一天到晚就啃黄瓜和西红柿。   要她来说,这什么毛病?就是好日子过得太舒坦了作的!要治这毛病也简单,清清净净的饿上几顿,保管啥毛病都没了。   先前她还以为只有她上辈子才会遇到这样的人,这辈子……   “没啥稀罕的,有钱人家就这样。”展易随口回了一句,却并不打算立刻回山上去打猎。这又不是饿得快死了等着他救命,横竖只是挑嘴儿,不急于一时。   显然,俞小满也是这么认为的。   当下两人只依着原先的打算,慢悠悠的在镇上逛了起来。   还真别说,不逢集的镇上别有一番风味,尽管没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也没了摆在街面两旁的各色农家东西,可其他稀罕玩意儿却也不少。   像县里府城里才有的色彩抢眼鲜亮的料子,花花绿绿的摆了一柜子,瞧着比过年前那阵子样式颜色更多。仔细一看,俞小满也明白过来了,年前那会儿虽然东西多,可毕竟是临近年关,衣料子必是要厚实保暖的,不然铁定卖不出去。可这会儿正是天气热的时候,那些颜色鲜艳的料子多半都是极薄的,不至于透出色儿来,可上手一摸就知晓是格外透气的。   这个不错,家里的细棉布剩下不多了,且先前买的时候,光顾着挑淡色的细棉布,如今做成夏天的衣裳后,特别容易脏,还格外得难洗。   依着色儿的深浅,俞小满足足挑了三大块,到时候除了做衣裳外,还可以直接当成薄毯子用,尤其是展易,自然天气热了之后,压根就不盖被子,可夜里的山洞到底是略微有些凉意的,扯这么一块布当毯子盖,还是挺不赖的。   付了钱,看着掌柜的三五下将布扯好用粗布条捆好,展易顺手接过,放到了篓子里。   出了门往右边拐,俞小满完全是由着展易拉着自己往前走,她来镇上也有好几次了,可直到今个儿仍不曾把路给摸熟了,除了每次展易都领着她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镇上的格局略有些乱。   除了横竖两条比较宽大的街面外,其他的类似于一人多宽的小胡同是多之又多,有时候跟着展易往前走着,她都怀疑展易是不是走错道儿了,前头瞅着明明就是个死胡同,结果忽的一拐,再度眼前一亮,又是一条小道儿。   今个儿也是如此,反正七拐八拐的,就在俞小满彻底放弃记路时,展易已经领着她来到了一户人家的后院,敲开了后门,跟着一个梳着小两把头的小姑娘进了人家的屋子。   俞小满一脸的茫然,这里头看着并不像是酒楼的后院,因着那院子看着很小,比他家院子都小,且院子里堆放着不少杂物,多半都是柴禾一类的,还有笤帚、簸箕等等,一看就是普通人家的后院子。   结果,待进了屋子,展易跟那小姑娘点了菜,她才恍然大悟,敢情这年头就已经有了私房菜?   这个疑惑在饭菜上来后,瞬间就被她抛到了脑后。虽然今个儿早上是吃饱了才下山的,可这会儿早就过了晌午了,她还经历了一场别开生面的抢菜大宴,又逛了好一会儿,自是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待饭菜一上来,匆匆的扫了一眼后,她忙接过展易拿来的筷子,跟他一道儿吃了起来。   饭菜倒都是家常的,三菜一汤,荤素搭配得极好,味道也格外得棒,可以说,单论厨艺绝对在她之上。   俞小满吃得高高兴兴的,而见她吃的开怀,展易眉眼间也显了笑意,他就知晓小媳妇儿好吃,可他不喜欢旁人盯着小媳妇儿猛瞧的样子,这才一直没带她来镇上吃饭。幸好,这家李婶子因着同他家沾点儿亲,之前虽断了好些年,可上个月他来镇上卖猎物时,意外又碰上了,他还记得小时候吃过李婶儿做的饭菜,一直念念不忘的,先前没机会也罢,有了机会,自是要带小媳妇儿过来尝尝味儿的。   吃饱喝足准备结账,俞小满还在回味方才的好滋味,就听领着他们过来的那个小姑娘连连摆手,说什么也不要钱,展易也不强求,索性便道:“那我下回多带些肉来。”   及至出了门,俞小满才从展易口中得知了那家的情况。   算起来,那家当家的李婶儿该是展易的姑姑,当然不是亲的,而是沾亲带故的那种。不过,早在十年前,展家还不曾出事之前,她就已经嫁出去了。这年头的女子,除非嫁的很近,不然出嫁后基本上都会断了联系,那李婶儿自然也不例外。没想到的是,隔了这些年,本以为都不会再相见了,却意外的在平安镇碰上了。   听展易说,李婶儿去年没了男人,婆家那头嫌弃她没生儿子,叫她男人绝了香火,便将她赶了出来。亏得她还有一手好厨艺,领着一大一小俩闺女,藏了点儿私房钱就回了家乡。   可惜她爹娘早在七八年前就过世了,家里倒是还有兄弟,却都各自成了家生了娃儿,原本的家里自然没了她的落脚之地。幸亏兄弟们娶的媳妇儿都不算刻薄,各家有钱的借钱,没钱的借些米粮蔬果,叫她在镇上赁个小房舍,好做些吃食买卖。   因着钱财有限,自然赁不起临街的房舍,还好李婶儿那厨艺是真的不错,附近邻里很是爱光顾。偶尔家里来客人了,也会叫她多做几个好菜充门面,或者要办喜事儿,便唤她过去掌厨,日子倒也还算过得下去。   俞小满边听边琢磨着,想起方才那冯老六求的事儿,狐疑的问道:“既然镇上能人这般多,下河村冯家又不差钱,为啥不叫人上门做些饭菜开开胃呢?”   她从来都知晓自己的厨艺很是一般,只是因着上河村穷困,家家户户都习惯了缺油少盐的炖菜,这才显得她做出来的饭菜格外好吃。可就她那厨艺,搁在上辈子也就一般家庭主妇的水准,谈不上有多好,会做的也就普通的家常菜。尽管这个年代处处不如她上辈子,可她并不会因此骄傲自满,事实上哪个年代也不缺能人。   不想,听了她这话,展易只无奈的瞅了她一眼,半晌才道:“你真不知道冯老六说的妹子是谁?”   “不是他妹妹吗?”   “整个下河村跟他同辈的比他年纪小的,都是他妹妹。”展易没想到他家小媳妇儿是真不清楚下河村那点事儿,难怪当初听俞家老二说起犯愁的事儿,只一副听天书的模样。   在展易的解释下,俞小满才对下河村有了个大概的印象。她原本只知晓下河村水田多,有钱人多,旁的还真不大清楚,更是不知晓原来整个下河村都是一家子。   说是一家子兴许有些夸张了,不过跟上河村杂七杂八的一堆姓氏不同,整个下河村所有的人家皆姓冯。当然,一个家族肯定有直系有旁系,也有家境优渥的,以及普普通通勉强糊口的人家。可正因为全都是一个家族的,平日里遇上点事儿,都格外得齐心合力,要是哪家真过不下去了,旁的人家也或多或少会帮衬一把,不会发生像上河村王癞头家的事儿。   王癞头去年摔断了腿,已长成的大儿子更是在进了深山后不知所踪,像这种情况十有**是丢了性命的,毕竟小青山深处什么野兽都有,发生啥恐怖的事情都不算稀罕。   到了春耕,他家原本的几亩薄田是王癞头拄着拐杖用半条命耕种的,结果还不到秋收,他媳妇儿就受不了家里这种情况,偷偷的跑回了娘家,再也没了音讯,他老娘也一病不起,剩下几个小孩子,跟他一道儿勉强熬过了秋收,就是不知道往后该咋办。   上河村不是没有钱人,只是人家没义务帮衬你。像家里要办喜事儿,出人手过来帮忙是应该的,可像这种就不大可能了,正所谓救急不救贫啊!   譬如当年展家出事,也是如此,尽管都是一个村子的,可终究中间隔了冷漠。   下河村就完全不同了,可以说整个氛围就是不一样的。俞小满本人没去过那边,展易却是去了不止一趟,他还告诉她,冯老六说那个胃口不开的小妹子,就是俞母曾经为俞家老二看好的媳妇儿。   俞小满惊呆了。   在展易的解释下,那位可是全家也就是全族全村的心头肉掌中宝,这要是俞母是替俞承嗣求的亲,人家或许还能再考虑一下,毕竟在外头看来,俞承嗣还是很有前途的。可俞家老二……   其他的就不说了,单俞家这种坑死人的情况,但凡家里疼惜闺女的,就没有将亲闺女往火坑里推的,更别提这种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小公主了。   咋了?村里的就不是小公主了?   不过,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娶这种媳妇儿的,旁的不说,俞母就不怕这门亲事真的成了,往后人家一旦受了啥委屈,直接两个村子火拼吗?   也不对,下河村倒是会为了自家人联合起来全村出动,上河村铁定不会。所以,这完全是一面倒的被欺凌?   有那么一瞬间,俞小满格外的同情她这辈子的便宜娘,同情她脑子不好使。给不受宠的儿子娶一房受尽宠爱的儿媳妇儿,这完全是嫌日子过得太舒坦了吧?   有八卦听,回去的路上,俞小满半点儿不累。   等次日一早,展易背上弓箭拎上砍刀,打算外出打猎时,俞小满还不忘提醒他,既然对方平日里根本不缺肉吃,光是野味兴许不管用,不如多弄些新鲜野果子来,毕竟他们这一带几乎没有人种水果,连村里屋前屋后种的树,也多半是榆钱树这种的,像山葡萄、野草莓、山楂、灯笼果之类的,很多连住在山脚下的上河村村民都不常吃,更别提离小青山还有一段距离的下河村了。   听得这话,展易觉得很有道理,毕竟经历了去年卖石榴一事后,他老觉得有钱人都是傻的。   有肉吃还不好?这年头还有什么比肉更好吃的?   想着自家小媳妇儿偶尔也会犯傻,抱着一堆野果子能啃上一天,还喜欢跟大尾巴鼠抢松果子吃……   展易默默的将到了嘴边的话给咽了下去,回头又拿了个背篓,打算用来专门装野果子。   打猎对于展易来说,早已成了本能。可说真的,他打猎不太留手,像野鸡倒是还好,拿颗小石子直接打晕捆好带回家就成,可旁的野兽,却是很难保证能捉活的。   先前他倒是打了头活的野山羊,整个儿卖给了镇上的酒楼。可便是那会儿,野山羊的蹄子也叫他给打折了,养个一两日是没问题,久了一样活不了。   其实,很多时候并非他不留手,而是对野兽,那就不能留手。要是仗着身手好不当一回事儿,下场极有可能是他爹那般。   因此,在山里头转悠了一天,展易只拎回了一串野鸡,还有两只已经死得不能再死的肥兔子。   野鸡肯定不算是稀罕玩意儿,野兔勉强算是吧,可都没气了,不符合对方的要求。无奈之下,他隔了一日又再度进山,这回倒是运气来了,叫他逮了头傻狍子。   傻狍子还是活生生的,可这玩意儿真不好养,反正展易是不知道怎么养,他一贯只会杀不管喂。偏那东西似是被吓得不轻,虽然伤势倒是不重,可瞅着有种灵魂出窍的感觉。展易恐过了一晚就死了,卖不上价,瞅着天色还不算晚,特地回来同俞小满打了个招呼,急急忙忙的背着傻狍子下山去了。   这个点下山倒是无妨,不过怕是当天赶不回来了。   俞小满已经在山上住了小一年了,原本还觉得山里头挺恐怖的,时间一久,怎么着也习惯了。因此,她只叮嘱展易,既然下山了,就别急着回家,不论在哪儿将就一晚,明个儿赶早回来就是了。   临走时,又给他收拾了一小篓洗干净的野果子,各种都有,叫他一并带上,哪怕白送给人家甜甜嘴儿,交好一下总是没错的。下河村不差钱,关系搞好一些,等下半年要过年时,也方便售卖猎物。   展易没说旁的,只点头表示知晓了,便扛着傻狍子拎上野果子就走了。   他打到的这只傻狍子还算是比较肥的,便是这样,整个儿的最多也不过才六七十斤。对于能扛两三百斤大野猪的展易来说,区区一只傻狍子完全不在话下。   赶在太阳落山之前,他到了山脚下后,只是下河村离山脚还有一段不算短的路程,幸而他脚程快,加上村落与村落之间没啥危险的,就是赶到下河村时,已是掌灯时分了。   这要是搁在旁的村子里,譬如上河村,除了里正家和俞家偶尔会点着油灯干活外,其他人家必然是在太阳落山以后,早早的歇下的,哪怕要乘凉,那也绝对舍不得浪费油点灯,横竖这会儿是夏日里,漫天的星辰也勉强能照清来路了。   然而,下河村这边,星星点点的,几乎有一半人家都点了油灯。   展易来过几回,且他认路的本事比俞小满高了不止百倍,因此只熟门熟路的敲响了冯老六家的门,在对方目瞪口呆的注视下,放下了扛了一路的傻狍子。   对了,还有他家小媳妇儿叮嘱过的,要作为添头送给人家的一篓子新鲜野果子。   这一夜,展易是歇在冯老六家的,其实也没歇多久,冯老六在最初的愣神之后,激动的大半夜的跑去吼了半村子的人,本想着叫人来宰了傻狍子,结果最终还是由展易动手的。没法子,他们村子的人杀猪杀鸡鸭是好手,可傻狍子什么的,平生头一回瞅见,完全不知晓从何下手。   等收拾干净后,展易就不管了,横竖他的厨艺那就是凑合着能吃保证毒不死人的水准。所以,在歇了半宿后,等天一亮,他就揣上钱,回山上去了。   待跟小媳妇儿见了面,他只道这买卖做得。   别看过程虽然麻烦了点儿,可卖谁不是卖呢?以往打了猎得往镇上送,万一运气不好恰好摊上镇上没人收的时候,还得费劲儿去一趟县里,且价钱也就那么回事儿,比家养的猪肉高不到哪里去。可这一回,带毛皮也就不到六七十斤的傻狍子,愣是卖出了三贯钱。   要知道,肥猪肉也就三十文钱一斤,算整只凑个七十斤好了,撑破天也不过两千一百文钱,两贯钱多点儿罢了。这要是剥皮剔骨再放了血,只怕连五十斤都没有。偏卖得了三贯钱,差不多要价每斤六十文了。   展易打心眼里希望冯家那娇姑娘继续胃口不开,回头他费点儿力气再寻些稀罕的,反正冯老六给他保证了,就算他妹子不爱吃,这不是也有其他族人吗?保准不叫他吃亏。   至于当添头的那篓野果子,展易压根就没放在心上。   万万没想到啊,等过了些时候,两人一道儿下山参加俞家老二婚宴时,直接被冯老六堵了个正着。   俞家老二吓得瑟瑟发抖。   天知晓他从小到大天不怕地不怕,出了名儿的傻大胆儿,要不是脑子偶尔还管用,早就成了村里那帮熊孩子的领头人了。当然,那帮熊孩子自打先前上山出了事儿后,最近几个月是要多老实有多老实,愣是缩在家里好几个月,就连农忙时分,也乖乖的下地干活,半点儿闹腾都不敢了。   先头俞家老二才刚嘲讽了那帮子怂货,转过头来,就看到冯老六站在身旁冲着自己咧开嘴乐,吓得他好悬撒丫子直接跑路。   事实上,他跑了的,就是被冯老六一把揪住了,没能跑成。   这就有点儿尴尬了。   俞家老二不怕尴尬,他怕冯老六再带人来揍他。尽管事情已经过去蛮久了,可附近十里八乡的,谁不知道冯家那帮人最是小气护短?   欺负谁都别欺负冯家的人!   就说头几年,冯家有个打小父母双亡吃百家饭长大的小子,就因为去镇上寻活儿干,被几个人抢了活儿还揍了他一顿,且夺走了他仅有的饭钱,才半天工夫,冯家上下几百号人齐刷刷出动,连带在他们家的佃农,黑压压的一大片人,就这么冲到了镇上。最后,那几个倒霉孩子被各自的亲爹娘押着过来赔礼道歉,这才大事化小。   这会儿,揪着自己不放的冯老六,俞家老二心里早已哭开了。   他这是造了什么孽哟!   要不是替他说亲的人是亲娘,他一早就卖了罪魁祸首,谁闯的祸谁担着啊,凭啥叫他倒霉呢?偏生,那是他亲娘,亲的!!   ——这是不是亲的,还真不好说。   “别跑啊,今个儿不是老弟你成亲吗?我来给你贺喜啊,来来,我特地带了礼来的,收着!”冯老六乐呵呵的笑着,顺手把提篮塞给了俞家老二,“看看呢,中意不?”   俞家老二腿肚子有些发颤,尽管今个儿仿佛就冯老六一人过来了,可谁知晓他们家的人会不会已经在村子外头埋伏了。偏他们上河村都是一帮子怂货,眼见冯老六在跟他说话,各个都摆出了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早不早的就躲远了。   光是躲远了倒也没啥,关键是,那帮子怂货居然还远远的站着,往他这边瞅,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俞家老二有理由相信,这要是他跟冯老六真的打起来了,那帮子怂货铁定不带上来帮他的,别帮着摇旗呐喊就已经很仁义了。   “看看呢!”冯老六还在催促着。   没法子,俞家老二只得掀开了提篮上头遮着的布,底下却是一篮子足足三四十只的鸭蛋,且看这色儿,应该是腌制好的青皮鸭蛋。   果然,冯老六又道:“怕拿来新鲜的在路上磕了碰了,就索性给你那青皮蛋,都是腌好煮熟的,回头拿刀对半切了就能吃。算不上什么稀罕玩意儿,就当是给你这喜宴上添道菜。”   蛋也算是荤菜,尤其他们上河村极少有人家里养鸭的,主要是他们这块旱地多,事儿也多,养鸭不比养鸡,每日里都要放出去的。再加上鸭子不像鸡那样,能训练的回窝下蛋,鸭子那就是走到哪儿下到哪儿,万一给人捡走了,也只能吃闷亏。再说除了不好养之外,鸭子下蛋也不如鸡勤快,综合各种原因,村里人都更爱养鸡。   所以这青皮鸭蛋对于上河村来说,还真算是道稀罕菜色。   就是……不会在这里头下毒吧?   这个念头只在俞家老二脑子里闪了一下,就很快散去了。关键时刻,他的脑子还是挺管用的,虽说自家跟冯家曾经闹了点儿不愉快,可也没上升到你死我活的地步。再说,听听冯老六方才那话,这是叫他切开摆在喜宴上添道菜的,多大仇才能下决心干掉半村子的人?俞家在村里还是挺能说得上话的,真有事倒是未必管用,可像今个儿这种喜宴,几乎村里一半人家都派了人过来。所以,应该是他想太多了。   “展兄弟啊,我可算盼到你了!”   俞家老二还在忙着脑内小剧场呢,那头冯老六送完礼,扭头就将他抛到了一边。那啥,过河拆桥都没那么快的,不过冯老六可不这么想,他就是寻个由头过来找展易的,偏离赶场子还有好几日,也只能拿俞家老二成亲这事儿当由头了。   嗯,看来他老叔说的没错,凡事留一线,谁能想到这本人还凑合家里一通乱的俞家老二,还有个能耐的妹夫呢?   等俞家老二缓过神来,就看冯老六已经同他妹夫唠上了,还是一派熟人的架势,看得他嘴角直抽抽。   回头拉过俞小满,俞家老二问她怎么就同冯家的人扯上关系了?俞小满想起先前展易对她说的事儿,对她二哥又是同情又是忍不住想笑。   “二哥,你都要娶媳妇儿了,过去的事儿就过去了呗,老扯着不放算是咋回事儿呢?再说了,那事儿严格论起来,错的也不是人家呢,你就大人有大量,往后别提了。”俞小满是真心觉得她二哥本人还挺可以的,相貌堂堂,干活勤快,人品也不赖,还有一门手艺傍身,可架不住家里一帮子拖后腿的。所以,也别怪人家会嫌弃了,说白了,人家也是怕自家闺女吃亏受罪。   俞家老二由衷的表示,他才是最不想提那事儿的。自打那事儿被村里人知晓后,人前人后的,他就没少被人打趣。说啥的都有,最常说的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他招谁惹谁了?   还是忍不住怀疑他不是他娘亲生的。   到底不忍心自家二哥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俞小满便简单的将事儿说了一遍,她是真觉得没啥,莫说这事儿打从一开始就没成,哪怕真的是说到一半才断了,也不妨碍做买卖吧?   要不怎么说没心没肺的人活得开心呢?   三言两语的甩脱了自家二哥,俞小满扭头就去寻其他人说话了。好歹也来了几次了,知心朋友是没那么容易找到,可寻个能说话的熟人还是很容易的。   对了,也许她该去瞧瞧俞承嗣的新媳妇儿,她的准大嫂。上回走的匆忙,只见了顶着红盖头的新嫁娘,她连她大嫂长啥模样都没见过,说出去也惹人笑话。   熟门熟路的进了俞家院子,还没等俞小满寻到正主儿,就看到她娘气得胸口一起一伏的,脸庞也涨得绯红,完全是一副气狠了的模样。   这大喜日子的,干啥呢?   因着跟二哥关系好,今个儿俞小满并不是掐着时间出门的,而是早早就下山了。这会儿离开席还有好长一段时间,她也愿意帮衬二哥一把,譬如帮着做几道菜什么的,毕竟就俞母那性子,一准儿会舍不得用油盐,就算她本人不吃,也该叫来客吃好喝好吧?   大喜日子呢!!   “阿娘,瞧您这红光满面的,真有精气神呢。”俞小满硬生生的把俞母气狠了的脸色,说成了红光满面,横竖今个儿这日子,俞母也不能做得太过了,不然就算她和二哥不说啥,村里人也难保心里不会有想法。   果然,听得俞小满的话,俞母还不曾开口,旁边一个相貌较好的少妇模样打扮的人就开了口:“是呀,这二弟办喜事儿,瞧把阿娘给高兴的,这喜气呀,隔着老远都能瞧到了。真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回头再给三弟说一门好亲事,阿娘就啥都不用愁了。”   阿娘?   俞小满眨了眨眼睛,很快就醒悟过来,这开口说话的人就是俞承嗣新进门的媳妇儿了,也就是她的娘家大嫂。   定睛一看,纵然俞小满对俞承嗣相当有意见,可对着这个她该叫大嫂的人,却怎么也讨厌不起来。   那人瞧着年岁不大,估摸着该是同她差不多年岁,不过穿着打扮却甩出俞小满好几条街。别看展易很舍得给俞小满花钱,可她本就不是高调的人,买的料子倒是不差,可风格却还是跟村里人一致。就是那种打眼看去穿的衣裳干净整齐,上头完全没有一个补丁,却不会叫人觉得跟村里无法融入。   可俞承嗣的媳妇儿就不同了,都说绫罗绸缎,俞小满的眼力劲儿一般,却仍能瞧出大嫂身上的衣裳并非棉布,看起来有点儿像是她上辈子旅游时,当做纪念品买的一小块杭州丝绸。   丝绸啊,就算不是顶尖的,搁在这小山村里,也是难得一见的好东西了。   再细细一看,大嫂头上还戴着钗环,不是村里妇人常见的木钗,也不是俞母戴的铜钗,而是一根不算细的银钗子。   乡下地头戴首饰的人不多,偏大嫂不单头上戴了银钗,耳朵上也有银丁香,走动起来露出的手腕上各带了一个绞丝银镯。因着都是银的,瞧着倒也不显俗气,且样式很是精美,配上一身剪裁得体的衣裳,只觉得原本仅有五分的容貌也显出了七分的美。   没错,俞承嗣的媳妇儿容貌并不出众,单独立着倒是不显,可谁叫旁边还有个秋娘呢?   秋娘只比满娘小了两岁,不过她生日大,虚岁也有十五了,搁在村里头完全是大姑娘了。像俞大伯家,就有好几个堂姐妹是在这个年纪出嫁的,最早的一个,十三岁就嫁人了。而且俞家的伙食终究比大伯家来得好,论模样,满娘姐妹俩也比隔房的堂姐妹更加出众。尤其对于秋娘来说,先前还有个姐姐在前头挡着,显不出她的美貌来,如今姐姐嫁人了,她又长开了,只叫人看了一眼就挪不开步子了。   俞小满对秋娘倒是没啥意见,虽然在记忆里,爹娘将她卖给展易时,秋娘只缩在一旁哭喊着不要,可凭良心说,这好像也怪不了她。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除了哭闹之外,难不成还指望她站出来保护比她还大两岁的姐姐?   只是今个儿,她怎么看怎么觉得娘家的气氛隐隐有些怪异。俞母气得要死,旁边的大嫂却是笑盈盈的叫人挑不出错来,偏理应走过去安慰俞母的秋娘,反而离大嫂挨得更近一些。   按理说,当两方闹意见时,旁观者会下意识的离自己亲近的人近一些。反之,秋娘既是选择了紧挨着大嫂,是不是可以认为,她打心底里觉得大嫂比亲娘更加亲近?   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俞小满索性懒得理会娘家这一摊乱,先是同大嫂问了好,又道是否需要帮忙,得知不需要时,她就借口天气闷热离了俞家院子。   离开席还有好久,新嫁娘也尚未过来,准确的说,是身为新郎官的俞家老二都还没出门迎亲呢。再一问,原来是新嫁娘并不从她娘家出门子,而是借了村里亲眷的地儿,充当娘家。   咋觉得哪哪儿都存着怪异呢?   俞小满深以为,吃完喜宴就赶紧走吧。村里套路深,她要回深山。   作者有话要说:   我跟你们说,今天发生了一件非常非常悲惨的事儿,简直惨绝人寰啊!!!!!!!!   开始码字的时候,蠢作者想锁个一千字找找感觉,结果一不小心锁了一万字……   所以,蠢作者写了一天才从小黑屋里出来。本章一万,更新和加更都在这一章里,我去睡觉了,睡了,晚安_(┐e:)_   ☆、第49章   第049章   怪异虽怪异, 可总得来说,喜庆的气氛还是很足的。先前, 俞小满还担心俞母在喜宴上抠门, 如今看来, 且不论旁的, 起码大面子上跟半拉月前俞承嗣那次喜宴差不离。   之所以说差不离, 而非完全一样,主要的问题还是出在了今个儿的新嫁娘身上。   俞家这头,无论是来客人数,还是置办喜宴的米粮肉蔬, 看着都差不多,当然同俞承嗣中秀才那次宴请是不能比的,事实上那次来沾喜气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而一般的喜宴只有亲眷以及交情较好的人家才会来。对了, 今个儿俞家也请了吹拉弹唱的人,瞅着挺眼熟的,估计还是原班人马, 也有可能这十里八乡的, 原也没几支唢呐班子。   然而, 等吉时到了,俞家老二从新嫁娘的临时娘家把人迎过来后, 差别立马就体现出来了。   半拉月前,俞承嗣成亲时,他那新进门的媳妇儿, 尽管直系长辈譬如父母、祖父母之类的并未前来,可其他亲眷还是跟随而来的,娘家人是否会跟随到夫家这面观礼,很大程度上证明了新嫁娘在娘家的是否受重视。   俞承嗣的老丈人家里来了十七八号人,不算特别多吧,可碍于对方是城里人,路程略远且贵人事多,因此也算是挺重视了,尤其新嫁娘的嫁妆多呐!   可今个儿……   瞅着稀稀拉拉的七八人,其中一多半还是他们村里的人,也就是新嫁娘堂姐的夫家人,观礼的众人面色就有些耐人寻味了。好在,近几个月来,俞家喜事连连,旁的暂且不论,单就说俞承嗣中秀才这事儿,就叫村里人心生忌惮。便是秀才尚不能为官,也没人愿意跟未来的官家为难。   可喜宴终究还是有些变了味儿。   待礼成,爱凑热闹的人赶紧跑去西厢那头,反之,则纷纷提前入座,等着开席。   俞小满原就不爱凑热闹,加之总觉得今个儿的气氛有些怪怪的,便仍同上一回那般,提前入了席,却依旧是两手空空。   看她这样就不像是专门来蹭顿好吃的,旁人也罢,俞大伯家的二堂姐最是喜欢她了,当下就分了她一个大海碗一双长筷子,见她一脸的茫然,才道:“早知道你上回过来啥都不吃,我就该早先给你准备一份。来来,待会儿你看中了啥就挟啥,想吃就吃点儿,不吃就剩给我。”   “呃……”俞小满很想说,她不是不想吃,是压根就抢不到饭菜。   可不等她说出心里话,二堂姐又往她跟前凑近了点儿,悄声道:“你知道你二嫂子家里出啥事儿了不?”   “不知道。”俞小满老老实实的回答,等话一出口才惊觉不对,赶紧往回找补,“能出啥事儿啊?没事儿!”   二堂姐白了她一眼,没好气的道:“拿我当外人瞧是不?我又不是跟你打听什么,就是问问你知不知道。你要是不知道啊,我告诉你出了啥事儿!”   这话还是不好回答,为了避免落人口舌,况且她也是真的不想说自家二哥的闲话,只顾左右而言他:“真没事儿。二堂姐,你今个儿咋没带孩子过来呢?”   “我带她们过来,谁在家里干活?回头我还得顾着两个小的,谁来抢吃的?”二堂姐想也不想的就说了大实话,且说着拿手肘捣了一下俞小满,声音一下子放低了,“你真不知道啊?你二嫂她娘家被族里人怪罪了,说他们家拿了太多的米粮钱财当陪嫁,差不多都把家底给掏空了。这不,都没人愿意来送亲,她爹娘怕大喜日子有人说闲话,索性就央了她堂姐,借了地方叫她出嫁。”   俞小满听得两眼绕蚊香,愣是懵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的醒过味儿来。   这俞承嗣娶的媳妇儿是怎么个情况,她还真就不清楚,只依稀知道是城里人家的姑娘,仿佛上有兄下有弟,未出阁时挺受宠的。除此之外,她是真的不知道了。   可俞家老二说的那门亲,她多少还是有些影响的。   先前听俞母说过,给俞家老二说的这房媳妇儿,是他们村老田家大儿媳妇儿的娘家堂妹,好像是她小叔家里的。原也是有兄有弟,偏她哥哥刚成亲就没了,嫂子还没生养,当然不可能年纪轻轻就留下来守寡,而她弟弟却因着那段时日家里的忙乱,疏于照顾,高烧烧坏了脑子。   而俞母之所以看中这门亲事,除了姑娘本身条件不差外,主要还是因为亲家私底下同她交了心,只道将来家产多半都会留给这个闺女,至于他们自个儿,等年岁再大一些,从族里过继个儿子,到时候自家这个傻儿子,能娶妻就娶个,不能娶就让回头嗣子照顾一辈子。   刚知晓这事儿,俞小满其实挺想吐槽的,可仔细一想,人家也是没法子。据说家里也是有些家底的,大儿子没了,小儿子傻了,要是不给闺女,难不成留给从族里过继的儿子?且不说那人究竟如何,单从他们老俩口的角度来看,也忒憋屈了。   辛苦一辈子,连带祖宗留下来的家业都给别人的儿子?那还不如贴补自家闺女!   这想法虽然自私了点儿,倒也不能理解。只是他们家不会瞒事儿,尽管没直接承认过,可先前置办嫁妆时,却一不留神将想法透了出去。   “……你二嫂子娘家爹娘也是个厉害的,他们不是还有个傻儿子吗?见族里都责怪他们存了私心,到时候不过继儿子给他们养老,气得他们索性对外说不稀罕过继,横竖有儿有女有田有粮,大不了没人送终!”   二堂姐说得那叫一个唾沫横飞,俞小满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她的唾沫星子飞溅在面前的大海碗里,只默默的侧过了头,心理安慰自己,反正本来也没打算吃。   偏二堂姐见她听了半晌都不开口,忍不住推了她一把,嗔道:“跟你说话你咋连个反应都没有?是不是跟你家那个待久了,人都跟着木了?”   下意识的点点头,俞小满后知后觉回过神来,正好看到二堂姐冲着她翻了个老大的白眼,只好无奈的开口道:“我人住在深山里,又不清楚村里发生的事儿,除了听你说,还能咋样?”   “也是,在山里住着,瞧瞧原本多机灵的一个妹子哟,都傻了。”二堂姐长叹一声,转过身子去同旁人说话了,彻底不理会俞小满了。   俞小满:………………   当然,等开席以后,二堂姐还是很快就又理她了,先是催促她赶紧挟菜,然后就自个儿冲锋陷阵去了。   因着打定了主意不吃,俞小满反而没有心理压力了,也不管是啥菜,只胡乱挟了一通。还真别说,盲挟比认准目标挟更有效率,等桌上的碗盘彻底空了之后,她愕然发现自己超常发挥居然挟了大半碗菜。   就是乱七八糟的怼在一起,原本就不好吃的菜,这会儿瞅着更没味道了。   默默的放下碗筷,俞小满把完全没动过的菜往二堂姐身边推了推,低声道:“我不吃了,去找我娘说个话儿就走,先同你说声儿。”   “去吧去吧!”二堂姐那叫一脸的喜气洋洋啊,瞧着就跟今个儿办喜酒的人是她似的。   俞小满很快就退了席,她并没有像跟二堂姐说的那般去寻俞母,而是绕了个圈儿,进了西厢。   先前闹洞房的人都已经散去了,这会儿西厢的大炕上坐着个穿红嫁衣的女子,红盖头也还没拿掉。俞小满进来时,倒是恰好碰上秋娘端了饭菜过来。   见到俞小满,秋娘面上明显一怔,紧接着才想起来家中兄弟姐妹里头,二哥和姐姐最要好,只低声唤了句“姐姐”,就放下饭菜退了出去,还顺便关上了门。   俞小满本来还想同娘家妹妹说两句话,见她这就出去了,登时一阵无语,幸而坐在炕上的新嫁娘听了声儿,自个儿掀开了点儿盖头,认真的看了一眼俞小满,忽的笑问道:“你是满娘?”   “嗯。”俞小满走近两步,看了看秋娘端来的饭菜,基本上就是跟喜宴上头的差不多,便唤道,“二嫂子先来吃点儿东西垫垫吧,乡下人家没这般讲究。”   话音落下,俞小满才忽的想起,直到这会儿她还不知道二嫂子姓啥名啥,光听俞母说是村口老田家大儿媳妇儿的娘家堂妹,关键是她跟老田家的大儿媳妇儿不熟啊!   “你二哥同我提起过你,还说等以后抽空带我一道儿进山瞧瞧你。”二嫂子倒是不矫情,掀起盖头就搁在了炕上,还道,“这不是先前都掀过盖头了,连交杯酒都喝了,怎么就又叫我戴上了呢?不管了,先吃吧。满娘妹子一起?”   俞小满摇了摇头,这回倒不是嫌弃了,而是秋娘拿来的饭菜量很少,她是不是二嫂子饭量有多大,不过这年头因着普遍肚里缺油水,就算是姑娘家胃口也都挺大的。这么些饭菜,充其量也就是垫垫肚子。   字面上的意思。   见俞小满拒绝,二嫂子也没再客套,走到桌前拿了筷子就开吃了。说真的,尽管临时跟堂姐借了地方,可从大清早忙活到这会儿,她还真就饿了。   三下五除二的吃完饭菜,等她抬头时,正好撞见俞小满打量房舍摆设的眼神,当下便奇道:“这房舍有啥不对的吗?”   俞小满自是摇头。   倒真没啥不对的,问题是,俞家虽然有大屋五间,可最大最正中的那间作了堂屋,朝南的那间当了粮仓,俞父俞母住了一间,俞家三兄弟住一屋,满娘和秋娘住一屋。   先前,俞承嗣极少回家,所以家里也没特地安排他的房间,横竖都是砌的大炕,不怕睡不下。而他们三兄弟原先住的就是东厢,满娘和秋娘则住西厢。   半拉月前,俞承嗣成亲时,尽管俞小满也去闹洞房,也没在退席后看新嫁娘,可她却很清楚那洞房就在东厢。而这会儿,西厢叫二哥当了新房……   东厢那头是什么情况,她的确不清楚,事实上尚未出嫁之前,原身也极少去哥哥们的房里。而这西厢,却是原身和秋娘姐妹俩住了十来年的。   仔细看看,这房舍肯定是被仔细打扫过去了,连墙壁都特地抹了一遍粉,瞧着格外亮堂。炕倒是没啥太大的变化,就是角落里的几块碎土砖被换成了新的,明显看出颜色深浅不一。还有一看就是新的藤柜和藤箱,看那手艺,估摸着是二哥亲自编的。除此之外,就没啥改变了。   俞小满并不想追问她三哥和秋娘以后住哪儿,横竖总归会有地方让他们住的。别说俞家房舍众多人口不多,就连屋后头相隔不远的俞大伯家好了,七八人住一个屋,不也照样过日子吗?   又同二嫂子说了几句话,俞小满可以不关心大嫂为人如何,可她还是很在意二嫂子的。尽管只聊着寥寥数语,可她大致上也知晓了二嫂子的为人。   是个爽利人,挺大气的,瞧着应该不难相处,不过却也不是任人揉捏的软包子,看来二哥是有福了。   ——反过来说,俞母怕是又该失望了。   先进门的两个儿媳妇儿,大的好不好拿捏不知晓,可俞承嗣那绝对是个精明的,不可能叫他媳妇儿吃了亏。小的这个,看似软和实则自有底线,恐怕俞母先前的盘算就要落空了。   临走前,俞小满还是忍不住向她二嫂子道:“二嫂,我二哥这人不坏,就是嘴笨了点儿,你们好好过日子,可别为了不相干的人闹矛盾。”   “你二哥嘴笨……”不由的想起先前被气得差点儿没直接抽过去的自家大伯,赵玉兰好悬没忍住笑出了声,最终还是向着小姑子点了点头,目送她离去。   赵玉兰她爹跟俞父一样,也是三兄弟。不过,她是三房的闺女,而是嫁到上河村老田家的堂姐,则是她二伯家的。他们家二房三房关系还是挺和睦的,主要是两家都小有家产,且她娘跟二伯娘还是姨表姐妹。   在自家出事后,她娘还私底下同她,要是她二伯娘有两个儿子,那过继一个倒是没啥,家产给了也就给了,横竖爹娘好,儿孙也差不了。可惜,她二伯家也只有两个孩子,除了早些年出嫁的堂姐外,就只剩一个比她还小了两岁的堂弟,自是没法谈过继一事了。   其实,说是将来在族中过继,所有人都知晓,十有**是要过继大伯的儿子,当然大伯心里也是这么想的,这才会在发现他们家拼命给她置办嫁妆后,气得直接去寻了族里的人,因为他早已将弟弟家的钱财视为自己的所有物。   侄女出嫁多花一文,将来留给他儿子的,不就少了一文?真要他说,一个闺女罢了,置办啥嫁妆呢?他也有亲闺女,不一样穿着一身旧衣就嫁出去了?亲家给了聘礼他都没让带走,还嫁妆呢,想的倒美!   可惜,赵玉兰爹娘并不是那种任人拿捏的软柿子,在心里的想法被捅破后,索性也不遮拦了,只大手笔的帮她置办了一份厚重的嫁妆,还放言说,自家有儿子才不要过继别人家的儿子。   傻儿子就不是儿子了?这没儿子的,或是招赘或是过继,可他们家有儿子!!   说实在的,但凡她大伯家靠谱一点儿,她家也不会做得这般绝,关键是她大伯家虽然子嗣众多,却是出了名的管生不管教。堂兄弟姐妹里头,小偷小摸的一堆,还有四处闯祸捅娄子的,说话刻薄爱得罪人的,更兼看二房三房的眼神都透着一股子算计和不怀好意。   对了,她娘倒是进门就开怀了,头一胎生了她哥。可她二伯娘却是进门两三年才生下了她堂姐,又隔了好些年才有了她堂弟。在堂弟没出生之前,大伯家的人没少说闲话,还不是背后说人,而是当面笑话没儿子送终,又教训他们花钱太大手大脚,应该多攒些钱,到时候过继的嗣子也能对他们好些。   就在前些日子,他们家置办厚重嫁妆的事儿被捅破后,大伯家一群人大吵大闹的,恰好当时俞家老二依着礼节过去送小定的东西,被人明嘲暗讽说他吃软饭后,他直接回怼了过去。   “你当谁都跟你家似的,两眼珠子就盯着旁人家的那点儿钱?有那闲工夫,多少钱都赚回来了。我将来媳妇儿的嫁妆那都是她的,我分文不要。要是老丈人以后遇到事儿了,我能帮的一定帮!”   怼完了之后,在临走前,他还特地扫过赵大伯一大家子,颇有深意的道:“赵大伯你也警醒点儿,趁着年岁不大多藏点儿私房钱,万一回头儿孙不孝,看在钱财的份上,兴许还能给你那啥啥呢!”   那啥啥啊?   赵大伯前一刻才说赵玉兰爹娘没儿子送终,后一刻俞家老二就怼了他一脸。   有儿子咋了?儿子多咋了?要真是不孝的话,你就是生一车的儿子,又管什么用呢?   当时,赵玉兰就在屋里,毕竟她一个即将出阁的姑娘家不好牵扯到这些事儿里头,况且她爹娘也叮嘱她在屋里照顾弟弟,千万别出头。可即便这样,她还是清晰的听到了俞家老二那番话。   想想方才小姑子说的,再回忆起先前那事儿,赵玉兰由衷的表示,这哪里是嘴笨啊,分明就是嘴毒!   她大伯当时就好悬没被气死,万万没想到的事情还在后头,在这事儿之后,她大伯还真就将俞家老二那话放在了心上,总觉得儿孙们各个都盯着他那点儿钱,连相伴多年的婆娘都觉得有私心,甚至还翻出了他婆娘二十年前曾经拿了自家的十个鸡蛋给娘家弟媳妇儿坐月子的事儿……   这就有点儿尴尬了。   ……   ……   俞小满连上河村发生的事儿都不清不楚的,更别提还有一段距离的枣儿村了。当然,这种事儿真心瞒不了多久,尤其是在这个娱乐匮乏的年代。   等入了深秋,随着外出打短工的壮劳力们纷纷归家,各种闲话立马充斥了整个村子,包括早先发生的事儿。   而在这段时日里,不单各个村子又多了不少新鲜事儿,住在深山老林里的展易和俞小满,也不曾闲着。   自打那次跟冯老六接上头后,展易就多了一门长久生意。   尽管下河村不缺家禽牲畜,可家养的跟野生的究竟味道不同。当然,对于很多人来说,能吃饱喝足已经是幸事了,哪里还会讲究旁的事儿?便是想讲究,那也没这个条件啊!   可下河村不同,其实说白了,哪个年代都一样,在解决了温饱问题后,下一步当然就是吃好喝好了。况且展易卖的野味也不贵,尤其在几次买卖后,见对方有诚意做长久买卖,便适当的降了价。而冯家那头,一开始只要活的野味,到后来也不管了,横竖就算是死的,那也是当天的,展易有自己的原则,绝不做昧良心的事儿。   夏秋之际最是炎热了,除非用盐腌制,不然隔了一天的野味,绝对馊了。先前没冯家这桩买卖前,展易多半都是按量打猎物的,毕竟不可能天天下山跑镇上售卖,而自家也肯定吃不了这许多,哪怕俞小满会腌制猎物,那也跟不上他打猎的速度。   有了冯家接收后,隔个三五日的,展易就下山一趟,直接送货上门。再隔段时日,也可以去镇上赶场子。剩下的猎物倒是足够他们两人吃的了,一半腌一半吃,顺便提一句,展易打猎的手法也愈发高深了,起码打野兔野鸡时,可以保证留活口了。   也因此,院子里又搭了个鸡窝,鸡的数量也从原本的十来只左右,到了后来的三十来只。   其实原本应该更多的,可架不住遇到天气不好的时候,展易在家里歇着,顺便对公鸡大开杀戒。   横竖他们家也不打算自个儿孵小鸡,公鸡不吃还留着干啥?哪怕他们家的鸡基本上都是放在院子里散养的,极少喂粮食,可架不住天气不好的时候,拘在山洞里,不一样费粮食吗?   所以,母鸡留着下蛋,公鸡就直接煎炸炒焖了。   还真别说,在日复一日的好饭菜下,俞小满不单将自己养得极好,连厨艺都有很大的长进。对了,她还得了展易那姑姑李婶儿的几样秘方,全都是私方子佐料、酱料,尝着味道比她上辈子买的所谓皇家秘方更美味。   除了吃好喝好外,俞小满还给自个儿另外寻了事儿。   去年那会儿,因着事儿多,加上佐料什么的也不齐备,很多她喜欢的小零嘴儿都没法做。今年,横竖早早的开始备起了过冬的存粮,她有的是闲工夫琢磨小零嘴儿,倒是鼓捣出了不少吃食。就是有些方子记得不是很清楚,加上她上辈子多半也是买了半成品回家加工的,因此味儿有些不地道。不过也无妨,都是自个儿吃的,有啥关系呢?   而今年,还有个好消息,那就是后山那头的石榴树。   有了俞小满这一年来时不时的灵泉浇灌,石榴树长势极好,结果率也增加了不少。一开始,因着树上枝繁叶茂的,站在下头看不出来有多少果子,等石榴成熟了,展易爬到上头,小心的拨开枝桠,这才发现今年结的果子,不单数量比去年多出了近一倍,且个头更大了,看着也更红了。   为了避免损坏石榴的外形,展易并不是背着背篓上树的,虽然背篓方便,可摘了果子放到背后那一刻,却是用丢的,即便尽量轻了,也难免会受损几分。   这一次,展易特地在腰间绑了小的篓子,摘一颗就轻轻的放到里头。倒是保证了石榴的不受损,只是腰间的篓子太小了,石榴果又大,一篓子最多只能放七八个,满了就得爬下树放好石榴再上去。   一来一回的,原本不重的工作量,愣是拖延了三日才完成,不过成果也极为显著,那就是十有**都是完好无损的。   跟去年一样,破损的留下来,完好的让展易送到府城那边寻俞三叔。因着今年石榴个头大品相好,自然卖价也高出了不少。不过,因为去年本身就占了俞三叔的便宜,俞小满特地叮嘱了今年让三叔一成利。   待展易去了一趟府城归来后,他们家暗处藏的瓦罐子里的银锭子又多了不少。   两人商议好了,这笔钱暂时先存着不用,横竖家里的开销有展易。在不影响家里日常生活的情况下,尽可能多存些银子,也好应对往后的意外,毕竟在这个没有保障的年代,谁也不知晓将来会发生什么事儿。   其实,两人也有商议过,在村里置办些田产,不去种倒是无妨,不是可以赁给其他人种吗?只是这样的想法,很快就被打消了。   一方面是因为最近几年年景都不错,好年景卖地的人本来就少,一旦有人卖,往往也是高价,划不来。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们到底离村子远了点儿,短时间内也没有回村居住的打算,虽说可以赁给旁人种,可总不能完全不理不管吗?   展家出事前倒是买过几亩地,那是因为当时展母身子骨很不好,时常需要看病买药,住在深山里太不方便了,且她本就不易安睡,山中夜里常有野兽嚎叫,她往往几宿几宿的睡不着,后来干脆就带着当时还年幼的展易搬回了村子。若非有特殊原因,谁又愿意夫妻长久分离呢?小青山太大了,平日里拾柴砍柴倒是不用走太远,要是打猎的话,一天之内根本没法来回。以前,展父都是半月住山里,半月住村里,打的猎物少了不少,一个人住山里的时候,也常常随便糊弄一口。很难说,他后来出事就没有这样那样的缘由。   俞小满胆子大,还是天生一副没心没肺的性子,哪怕外头野兽哀嚎声尽在耳边,她也一样睡得昏天暗地,且吃啥都香,还老觉得这深山就是个尚未开发的宝库,啥好吃的都有。   你说去村里?算了吧,她既懒得应对人情来往,也不想跟展易夫妻分别,更舍不得这漫山遍野的美味。   对了,真要是回了村子,天知晓她那奇葩爹娘会不会折腾出什么麻烦来。哪怕不故意寻她麻烦,要是离娘家太近了,近到抬腿就能到的地步,她总不能老是避而不见吧?   乡下地头,因着都是知根知底的人家,反而最容易滋生各种八卦闲话。她虽然自认身正不怕影子斜,可也不想让自家成为别人家茶余饭后的消遣。   所以,就这样吧。   随着深秋的到来,天气也渐渐凉了下来,展易也开始停止了打猎,转而开始频发下山,购买米粮。   自打开春时候,俞小满在自家院子里开辟了一片菜园子后,他们家是不愁新鲜蔬果吃了。可毕竟地方有限,哪怕有作弊器一般的指尖灵泉在手,增加了不少蔬果的产量,可终究还是杯水车薪,完全不够冬日里两人吃喝的。   再一个,俞小满只种了蔬果,以及不多的半垄红薯,旁的米粮是丁点儿没种。就连那半垄红薯,也被她三不五时的一个烤红薯,或者熬粥做菜给吃得差不多了,可没法当存粮用。   因此,展易很是往山下跑了好几趟,都是为了尽可能多的采买些米粮。   兴许是因着今年的收成好,哪怕到了深秋,也没见米粮涨价,仍跟秋收过后差不多的价格。展易挑精细粮食买了不少,除了常见的麦子和稻米外,他还买了好些糯米和各色豆子。   家里有石磨在,展易就没直接买面粉,倒是想着自家小媳妇儿喜欢吃面条,额外买了好些个挂面。他们这儿常吃的面条就只有挂面,倒是有外地人在县城里盘店摆摊卖拉面的,可拉面跟挂面不同,得吃新鲜的。因此,展易只买了容易携带保存的挂面,倒是想着面汤底子没秘方不好吃,他还特地花钱给人家摆摊的买了汤底子。   因着汤底子配料复杂得很,人家倒是不怕他学了去,就是价格不便宜,可想着大冬日里热乎乎的吃一顿挂面味道极好,展易狠了狠心,不单买了汤底子,连卤子都没放过。   其实,这些俞小满也会做,就是最寻常的做法,舍得用料的话,味道也不差,当然没外头做买卖的弄得那般精细好吃就是了。   而在又一次买米粮上山时,俞家老二跟着展易一道儿来了,除了探望不爱出门的妹子外,他还有事儿同妹子说。   “什么?阿娘叫二嫂拿嫁妆贴补大哥?”   图省事,俞小满直接下了一大锅子的热汤面当主食,再将早先就已经烤好的一只烤鸡切好装盘,刚端上桌,才打算再去瓦罐里舀点儿辣泡菜来,就听得俞家老二的话,登时惊得忘了原先的打算,只立在桌旁,愣愣的看着她二哥。   在这年头,尽管女子的权益是很没保障的,可有一点还是不错的,那就是嫁妆属于女子独有,嫁人后,无论是夫君还有夫家其他人,都无权动用。哪怕之后被休弃了,嫁妆也得原样奉还。而若是女子早亡,有亲生儿女则叫儿女继承嫁妆,要是没有生养儿女,嫁妆是必须交还给女子娘家人的。   当然,律法规定得再完善,也架不住这年头的女子本就很少有嫁妆。像寻常人家,都是叫闺女带着对方下的聘礼出嫁的,好一点儿的还会给做几床被褥或者两身衣裳,这些都是比较常见的。   像俞小满这般,就这么穿着一身旧衣嫁人的,多不甚数。而像她娘家大嫂、二嫂那样有厚重嫁妆的,十里八乡都难出一个。   大嫂是家境殷实得父兄喜爱,二嫂则是家中图遭变故,可不管怎么说,她俩都属于幸运的,在这年头有一份独属于自己的财物,确实不得不说是一件幸事。   可要说,女子的嫁妆婚后贴补了夫君和孩子,那是无话可说。然而,贴补大伯子……   俞小满何止傻眼,她简直是脑子里一团浆糊。   往好里说,这事儿传出去人家只道她二嫂子好拿捏,万一碰到个嘴上不留德的,说她二嫂跟她大哥有首尾,那又该如何是好?这天底下就没的当弟媳妇儿的,拿自个儿私有的嫁妆去贴补夫家大伯子的道理!   又想到了俞母曾经去求人家冯家的心肝宝贝儿,俞小满只能说,冯家人确实有眼力劲儿,打一眼就看出了她娘是什么德行。这门亲没结,是冯家姑娘走运,只可惜了她二嫂……   脑海里思绪万千,俞小满愣是懵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问道:“那二哥你是咋说的?”   她二嫂已经很可怜了,要是她二哥再摇摆不定,才是人间悲剧。   哪知俞家老二一扬头:“我媳妇儿的嫁妆凭啥给旁人花用?打从她嫁过来头一日我就同她说了,她的嫁妆,只有她爹娘弟弟还有将来我跟她生的孩子才能用,旁的人哪儿凉快待哪儿去!”   之所以特地捎带上他媳妇儿娘家父母和弟弟,主要也是因为在正常情况下,姑娘家出嫁是不可能有那么多嫁妆的。俞承嗣媳妇儿嫁妆多,那是因为家境富裕,真计较起来,所有的嫁妆加一道儿也不过占了家产不到二十分之一。而他媳妇儿的嫁妆,却是至少占了娘家家产的一多半。   俞家老二觉得,既然是老丈人额外多给的财物,将来要是有需要,花用一下自是天经地义的,因为那些财物原本就不是他媳妇儿赚来的。可别人呢?   “俞承嗣那脸哟,都有小青山那么大了!!”   若非时机不对,俞小满真想笑出声儿来。不过,根据她对俞承嗣的了解来看,这事儿还真不一定是他干的,十有**是她那偏心眼儿的亲娘所为。   当然,俞承嗣兴许原本没这个想法,可要是俞母真的将二儿媳妇儿的嫁妆弄到手,并且全部交给了俞承嗣的话,他一准儿不会反对的。   非但不会反对,还铁定会当做毫不知情,回头哪怕真相暴露了,他也能装无辜,只道这是他娘给的,从何处来的就不知晓了。   这人已经不是脸大的问题了,而是厚颜无耻!   “那你咋上山来了?留我二嫂一人在家可以吗?阿娘她不会做什么吧?”尽管俞小满内心里也知晓俞母并非丧心病狂的人,兴许会骗取嫁妆钱,却应该干不来旁的坏事。可不是关键时刻,她二哥何必离了媳妇儿,特地跑上山来瞧她呢?   “咋不可以了?她还能把我媳妇儿打死了,再抢走嫁妆?”俞家老二反问道,遂还不忘低头猛吃热汤面。   展易也饿得不轻,大清早出门,在镇上跑了一圈,又背着米粮爬上山,他身子骨好,没觉得累却饿得很。闻言也只抬头瞧了他二舅哥一眼,随后大口吃喝起来。   只一眼,俞家老二是没看出啥来,跟展易相处了一年有余的俞小满却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亏得老丈母娘打的是他二舅哥媳妇儿的主意,要是敢怼上他媳妇儿……呵呵。   跟俞家老二敬重他媳妇儿的娘家人不同,展易对于俞小满的娘家人,除了这二舅哥外,旁的一概不放在眼里。   俞小满看懂了,却没吭声,反正她也不在乎娘家父母。正想开口再追问两句,却见俞家老二猛挟了一筷子烤鸡,恶狠狠的嚼了几下后,冷不丁的道:“我要分家单过!”   作者有话要说:   蠢作者觉得自己一定是遭了诅咒了……   昨天锁了一万字,写完都快吐了,上传以后直接关了小黑屋,结果我忘记了小黑屋锁定字数是默认上一次的。于是,今天我打开小黑屋,手一抽就悲剧了_(┐e:)_   而且今天是眼瞅着快到零点了,一万字还有两百字没写完,我赶紧打乱码先出来,结果复制到后台的时候又出错了,我……_(┐e:)_   就这样吧,我就去把锁定字数改了,明天不想日万了。   晚安〒▽〒   ☆、第50章   第050章   古时有“父母在不分家”的说法, 俞小满还依稀记得历史上某几个比较奇葩的朝代,对于百姓分家一事格外得严格苛刻。别说子女提出分家的要求, 就算是父母主动要求儿孙分家也一样会受到责罚, 严重的甚至还会入刑。   幸好, 她如今所在的这个朝代, 没那么不通人性。   单说俞家, 早在二十多年前,俞家爷奶还在世之时,就做主给下头三个儿子分了家。祖宅、田产以及绝大多数的米粮钱财等等,都归了俞大伯所有, 至于俞父和俞三叔,仅仅是带走了几袋子米粮以及不多的几贯钱,叫他们自个儿带着媳妇儿过日子去。   对于俞家爷奶来说, 将儿子养大成人, 又帮着娶了媳妇儿,这就已经尽到了为人父母的职责。当然,他们二老自是由俞大伯一家子负责赡养的, 俞父和俞三叔只需要每年给点儿米粮钱财作为孝敬就可以了。   像俞家这种做法的人家, 在上河村很常见, 毕竟儿孙大了,又各自娶妻生子, 强行留在家中,房舍不够不说,还容易滋生矛盾, 以及养出懒汉来。横竖他们这边都是寻常农家,又不是什么大家族。万一真不幸出现了不肖子孙,实在是没能力养活自己,那也只能怪他自个儿没用,怨不得爹娘狠心。   幸而,俞父和俞三叔都是能耐人。俞父凭着篾匠的手艺不单养活了一家子,还攒下了不少家业。俞三叔更是了不得,能在府城置办下宅子、铺子的人,想也知晓有多能耐了,要知道他可是真正的白手起家,从小货郎开始干起的。   甭管怎么说,分家单过一事搁在上河村里根本就不是什么稀罕事儿。所以,应该行得通吧?   俞小满低头琢磨了一番,却越想越心里没底,她娘家那情况同二十多年前爷奶做主分家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二哥,不是我泼你冷水,我总觉得分家没那么容易。”想来想去,俞小满还是决定实话实说,起码把最坏的结果先摆出来,也好叫她二哥心里有个谱。   二十多年前,俞家爷奶是将绝大多数的家业都给了俞大伯,可俞大伯这一辈子最远也就只赶过场子,甭管他是否有赚钱的能耐,最起码他人品还是过得去的,老实本分的守着这份家业,给俞家爷奶养老送终,也将儿孙都拉拔长大。从这方面来说,他这个长子当得还是挺称职的,就连俞父和俞三叔逢年过节孝敬给爷奶的吃食,也绝不会昧下,尽数都孝敬给了老人。   俞大伯只是本身没啥能耐,可他并非败家子,他已经尽其所能照顾好父母、妻儿,别说外人了,就算是近亲也没法太过于指责他。   可俞承嗣……   就一点,他还会回村吗?若是他将来俞父俞母年迈了,他仍像以往那般,一年回家一次,每次住不到七八日就走,还能指望他给俞父俞母养老送终吗?换句话说,这些事儿俞小满看透了,其他人真的就看不透吗?   “……不是我恶意揣测阿娘,我怎么就觉得,她的打算是让你和三哥拼命赚钱供大哥继续念书,然后叫你们俩的媳妇儿照顾家里家外,伺候他们二老。”俞小满的声音越说越轻,心下也愈发不安了,如果真叫她给说中了,二哥还有三哥将来的日子才叫暗无天日呢。   一时间,山洞里的气氛有些凝结,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足足半刻钟后,俞家老二才恨恨的道:“满娘你说对了,他们就是那么想的!”   什么都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什么将来老大出息了他这个当弟弟的一样可以享福,还有什么俞家就靠俞承嗣光宗耀祖了……   “满娘,爷奶还没过世时,那会儿你年纪还小,大概已经不记得了。”俞家老二忽的岔开话题说起了旁的事儿,“有那么一两年,地里的收成不大好,咱们家主要是靠阿爹做篾器赚钱养家的,倒也不至于没吃没喝的。可大伯家,人口比咱们多,还要养爷奶,偏那时阿爷病重了,家里的余钱都拿去给阿爷抓药了,家里几个小的饿得嗷嗷大哭。大伯娘实在是没法子了,就跑到咱们家来节粮食。我清清楚楚的记得,阿娘跟大伯娘说只剩下口粮了,没法借,可那时明明家里不单有粮食,还有头几日阿爹刚卖掉一批篾器赚来的钱。”   俞母的心思很好猜,无非就是不平衡当初俞家爷奶的偏心眼儿,可同时也证明了一件事儿,即便兄弟是亲兄弟,可娶的媳妇儿呢?   很多时候,你把对方当成至亲的家人,可对方却未必真就把你放在眼里。   “阿娘当时说,她不指望跟着大伯家发财,也别指望对方落难了自己会救一把。我这会儿也是一样的想法,就算将来大哥他真的当上了大官,我也绝对不会死皮赖脸的上前去求富贵,可我也不想卖命供养他。”俞家老二原本还没想的那么清楚,直到他娘瞄上了他媳妇儿的嫁妆。   不就是因为这几个月里,家里办了不少喜事,钱财花销颇大吗?可就算这样,口粮也是留得足足的,加上阿爹和他整日里忙着编篾器,老三手艺虽然不佳,可但凡是粗活累活,哪样不抢着干了?自家的日子绝对能过得去,还过得比寻常人家都好,偏生……   兴许是越气越有劲儿,俞家老二边说事儿,还不忘边大吃大喝。俞小满一开始还真挺担心的,怕自家这个二哥气出毛病来,可瞅着他胃口着实不错,提着的心又放下了。   横竖俞家分家是有先例可循的,最坏也就是啥东西都不带直接净身出户,二哥有手艺,二嫂有嫁妆,只要两人勤快肯干,不愁日子过不下去。   唯一担心的,就是万一被冠上了不孝的名声,恐怕将来要吃亏。   “二哥你别光顾着吃,你倒是说说法子呢,特地跑上山来,就光为了开开荤啊?”俞小满觉得自己颇有种皇帝不急太监急的感觉,可那是她二哥,穿越之后,也就只有展易和二哥待她好。再有就是,想起原身的不幸殒命,她很想看看俞父俞母最后能落得怎样一个结果。   “你这丫头是在嫌弃我?”俞家老二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随后就跟突然想起来一般,冷不丁的冒出一句话,“其实你也挺好命的,妹夫待你不错,山民就山民呗,日子过得好才是最紧要的。”   “啥意思?”俞小满下意识的看了展易一眼,正好展易也抬头看她。听她这么问,展易便道:“你妹妹说亲了,好像是说给了一个鳏夫。”   鳏夫?!   俞小满懵了一下,等等,展易这说的是秋娘?可秋娘就算生日再大,那也还没及笄啊!虚岁十五岁的小姑娘,比她当初嫁给展易时,还要小上半岁。还有,鳏夫是个什么鬼?搁在她上辈子,二婚都难免会被人歧视,这年头,一个不到十五岁的小姑娘嫁给一个二婚的?   不等俞小满将心中的疑问一一道出,俞家老二已经冷笑着开口了:“妹夫你说的太好听了,你应该告诉满娘,秋娘要嫁的,是一个死了两任媳妇儿的老鳏夫!”   “老鳏夫?有多老?”俞小满跟展易相差八岁,这在这年头已经算是稀罕了,不过尚且在她的承受范围内,而且以往也没见她二哥嫌弃展易年纪大,所以……   “你猜有多老?哦,比咱们阿爹年岁轻。”俞家老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比阿爹还小了两岁呢,多年轻啊!”   俞家老二阴阳怪气的说着话,就算他是跟满娘比较要好,可秋娘也是他亲妹子好不好?当哥哥的,就没的盼自家妹子过不好的。偏生,秋娘那傻子还觉得这门亲事哪哪儿都好,好个屁!   “有儿女吗?”俞小满还在回忆俞父今年几岁了,忽的想起两个月前才给俞父过了四十岁的生辰,对方比俞父小两岁,也就是三十八岁,可问题是秋娘今年虚岁才十五啊!   “你逗我?”俞家老二一脸“你是不是傻”的神情,“还有儿女吗?你该问的是,有几个孙子孙女!外孙外孙女就不用说了,横竖没多大妨碍。”   俞小满开始怀疑人生了。   因为有着上辈子的记忆,她对于嫁过去当人后妈虽然本人接受无能,可并不会明着反对。然而,虚岁才十五岁的秋娘,这是一嫁过去就当阿奶的节奏啊!   她想静静。   半晌,她只憋出一句话:“秋娘同意?”   几乎话音刚落,她就接收到了来自于展易和她二哥齐刷刷的眼神。好吧,看来她是又问了傻话了,秋娘同不同意压根就不是重点,重点是估计这门亲事已经无可挽回了,要不然她二哥不会气成这副样子。   其实说白了,这年头的婚姻大事就是父母做主的,只要俞父俞母同意,其他人包括本人在内,都是无从反对的。   “二哥,你赶紧分家单过吧,我觉得他们就是疯了。”   又绕回到了老问题上头,该怎样尽可能降低损失的分家呢?钱财损失无所谓,可不孝这种罪名,还是尽可能别沾上的好。   俞家老二只道:“我啥都不要,钱财粮食啥啥都不要,只我媳妇儿的嫁妆必须带走。我还可以答应将来每年给爹娘送一百斤细粮,还有过年时孝敬他们五贯钱。”   这是他原就想好的底线,可他吃不准这个条件俞父俞母是否会答应。毕竟分家这种事情,若由父母提出倒是无妨,可要是由他来提出,不出血是不可能的,甚至出了血只怕还要落个不是。   “不行。”俞小满快速的转着眼珠子,开口就否了俞家老二的提议,“你可以让步,但绝对不能一上来就把自个儿的底牌给掀了。还有,最好咱们想个法子,叫阿爹阿娘提出分家。”   “怎么可能?你是不是真的在山里呆傻了?”俞家老二狂瞪眼。   “阿爹阿娘最听谁的话?”无需旁人回答,俞小满便径自说道,“大哥!那就让大哥去说服爹娘分家!”   俞家老二继续呈死鱼眼状。   “二哥你自己想想,大哥这人最好面子了,他这会儿又刚好考上了秀才,正是前途远大的时候。我记得几个月前,我在镇上碰到他和一帮子读书人在一起,那会儿我就觉得他特别嫌弃我,可我还是故意凑上去唤了他大哥。”   顿了顿,俞小满边思量边道:“我只是个乡下人,就叫他觉得丢人了,那要是你干出啥丢人现眼的事儿来呢?严重到会影响他的前程呢?”   俞承嗣极好颜面,那身为他的弟妹,就拼命扯他后腿,叫他丢人现眼,逼着他不得不出面叫俞父俞母分家。到时候,俞家老二再表现出不计较的态度来,啥都不要,只求带着媳妇儿和嫁妆离开。   “让我仔细想想……”   <<<   从初秋到深秋这两个多月里,俞小满在深山里过着近乎隐士的生活。当然,她也没闲着,忙着种地喂鸡吃吃喝喝,尽管总得来说,日子过得有些无聊,却正合她的心意。   然而,秋娘却不是她。   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过苦日子的,你说俞小满没吃苦?对,她是顿顿有肉吃,可真要说享福的话,其实还真没有。毕竟,展易终日里都忙着进山打猎,还要下山售卖猎物等等,起码家务活儿那全部都是俞小满一个人做的,她是过得比村里其他人家好,却尚不能称作享福。   秋娘想过真正享福的好日子,就是那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顿顿有肉还不用自个儿做饭,每天都有新衣裳穿却无需自个儿洗。   简单地说,她就是什么活儿都不想做。   俞承嗣认真的听完了她的要求,表示完全可以按着她的心意替她寻一门好亲。沈氏,也就是俞承嗣娶的媳妇儿,很是思量了一番,还特地回了一趟娘家,罗列了一份名单。   沈氏的娘家就在平安镇上,且她娘家在县城、府城里都有不少亲眷,加上她父兄叔伯都是读书人,当然有些已经放弃仕途的,有在私塾、县学任教的,也有转投县衙门当个文吏的,还有去府城富贵人家当门人的。   兴许沈家不是最有钱的,却是门路格外广的。   在俞承嗣和沈氏拜堂成亲后,两人仅仅只在上河村待了两日,就心生厌烦回了镇上。临走前,他们还带走了小妹秋娘。当然,用的理由是接秋娘去镇上小住几日,等半月之后,俞家老二成亲时,自然会将她带回来的。   当时,俞母并未多想,也没啥好多想的,在她眼里,长子哪哪儿都是好的,难不成还会害了自个儿的亲妹子吗?   可她没想到的是,仅仅隔了半个多月,再度见到小闺女时,秋娘却是一副以大嫂马首是瞻的模样,仿佛沈氏比她这个亲娘都亲!   这也就是俞小满在参加她二哥喜宴时,在俞家院子里瞅到的那一幕怪异景象。那真不是她多想,而是她妹子真就觉得大嫂比阿娘亲。   确实啊!   尽管只在镇上住了半个多月,可秋娘觉得,她这辈子就没过过这么好的日子。大哥赁的院子不大,可家里人不多,倒是住的开,还额外给她安排了一间厢房。屋里家舍齐全,不像村里那个家,整个屋子就只有一张炕和两个木箱子。在镇上专门给她留的房间里,她不单头一回睡了架子床,有了一个独属于自己的双开门衣柜,有两个大樟木箱子,还有一张小圆桌三个小圆凳。   对了,之后她大嫂还带她去了镇上的裁缝铺子,叫里头的裁缝娘子给她量身,掏嫁妆钱替她做了整整四身新衣裳,两身绢布两身绸布,还另外扯了两匹细棉布叫她回家自个儿做里头的衣裳。   还有,这半个多月里,她顿顿都吃白米饭,因着大嫂喜欢吃,可她也喜欢啊,每顿都是捞干饭配三菜一汤。至于做饭的人,则是大嫂雇的厨娘。厨娘负责每日早间买饭,以及做一日三餐,并收拾灶间。   至于家里的活儿,秋娘感念于大哥大嫂对自己无微不至的好,愣是尽数都包了去。可就算这样,也不过就是帮着洗下衣裳,连她在内也不过才三个人的,且大哥大嫂皆极爱干净,衣裳根本不脏,不像她家里的二哥三哥,天天不是下地干活就是上山砍竹子,那衣裳裤子脏的就跟在泥地里打滚一样,洗一件二哥的衣裳,她能洗大哥大嫂连她在内的三人衣裳!   反正,镇上的日子过得真叫神仙一般,可惜她只能住半个多月,要是能一直住在这里,或者嫁到镇上去过好日子,该有多好啊!   几乎一眨眼,就到了回村的日子,这一日他们要回上河村去看二哥成亲。秋娘很是不舍得,哪怕大嫂叫她别忘了带上新衣裳,她也高兴不起来。再之后,大嫂好像看出了什么来,拉她到一旁说话,问她是不是舍不得自己,要不要吃完喜酒再跟着一道儿回来。   要!   当然要!!   秋娘索性啥东西都没收拾,就跟着大哥大嫂回了村子,可没想到的是,她娘这回竟叫她留下,她自是不愿意的,好在大嫂替她说话……   嗯,大嫂比阿娘好多了。   之后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她再度跟着大哥大嫂回了镇上,仍住在之前的厢房里,吃的喝的皆是上等的,大嫂还送了她一副银的头面首饰,还给她买了胭脂水粉,教她打扮自己。   再往后,就是相看亲事了。   她要享福,她不要过苦日子。   大哥说,好。大嫂也说,简单得很。她也觉得,只要一切都听大哥大嫂的,将来的日子肯定能过得好,那个破破烂烂的小村子,再也不想回去了。   于是,亲事很快就定下来了,如她所愿的那般。   结果叫她没想到的是,家里爹娘一开始竟然都反对,当然后来他们还是被大哥说服了。可二哥一直在闹,说什么家里把她给卖了,可明明大哥说的是,对方会出至少一百贯的聘礼,而且大哥发誓,对方给的聘礼尽数归她所有,家里绝对不会克扣下哪怕一文钱。   嗯,她相信大哥的,大哥才不会害她。至于二哥,那一定是因为见不得她过好日子,毕竟二哥一向就只喜欢姐姐,不喜欢她。   亲事说定了,对方很快就下了聘礼,聘礼当然不可能都是钱,也有其他的东西,不过总的来说,就同大哥早先承诺的一样,价值不少于一百贯。   而成亲的日子,是大嫂特地在镇上寻了人替她算出来的好日子,就定在腊月初三。虽然到时候天气是冷了一点儿,可架不住日子好,说是对两边都有利的,家里也正好能趁这段时日替她备一份嫁妆。   一切都很完美,就是家里那个不省心的二哥,又开始闹了,还闹到了镇上。   听着堂屋里的争吵声,秋娘气得把手里的帕子绞成了一团,她想不明白,就算二哥更心疼满娘,可她也是亲妹子,怎么就非要她也一道儿过苦日子呢?这门亲事,就是大哥大嫂特地替她张罗的,跟满娘一点儿关系也没有,又不是她抢了满娘的,就不能叫她也享享福吗?   ……   ……   “俞兴家!你闹够了没有?这半个月里,你说你干的都是什么事儿?阿爹说你在村里无缘无故把人家老冯家的人给揍了,你这是疯了还是傻了?十里八乡都知道冯家的人最不好惹,你惹事前能不能睁大眼睛挑准儿了人啊?”   俞承嗣简直要疯,自打他阿爹连夜来镇子寻他,说蠢弟弟把人家老冯家的人给揍了,他当时就眼前一黑,差点儿没晕过去。   赶紧将同样挨了揍的蠢弟弟留在家里,偏这熊孩子还不知道悔改,见天的闹腾。短短七八日里,已经将他左右邻里得罪了个遍儿,今个儿居然还想跟他去私塾那头。他是打算提前给先生送年礼,这混账跟着去干嘛?甭管干嘛,绝对没好事儿!   “你就老实给我待在家里,哪儿也不准去!听到了没有?”俞承嗣恼火的瞪着他二弟,可无论是身高还是体型,他都远远不及打小干农活的二弟,因此气势颇有些不足。   俞家老二压根就不怕俞承嗣,准确的说,他就是来闹事的,怕只怕闹腾得不够厉害,因此说什么都要跟着一道儿去。   两人就为了这事儿闹了有小半日,直到俞承嗣气狠了,说今个儿不办事儿不送年礼了,俞家老二这才宣布放弃。   既然没法跟着一道儿去丢人现眼了,他肯定得另外寻一些事儿来闹腾。私心里,他除了想分家外,还想将小妹子秋娘捞出来,可他觉得光要是悔婚一准儿没用,最好是另外帮着寻一门上好的,替了这门一听就不靠谱的亲事。   思来想去,俞家老二还是决定趁着天色尚早去外头街面上逛逛,横竖街坊邻里这头已经闹遍了,虽然没念过书,可过犹不及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结果,老天爷还是站在他这边的,一出门没走出多远,他就碰上了冯老六。   冯老六是展易介绍他认识的,就是两人正式见面的时候气氛有些不大愉快,主要是因为他俩原本就认识,或者说,是见过面,且俞家老二还单方面的挨过揍。   因此,再度看到冯老六时,俞家老二的腿肚子一直都在打颤,也亏得有展易陪着,才没叫他一见到人就撒腿就跑。当然,也有可能是他已经怂得没劲儿跑了。   好在最终三人达成了一致,由俞家老二先揍冯老六一拳,再让冯老六揍他个半死,之后找了十七八个闲的蛋疼的冯家人把他给送回了上河村。当然,就算已经被揍了个半死,戏还是得接着往下演,当着俞父俞母以及其他村人的面,俞家老二勇敢的承认,是他先挑的事儿,先揍的冯家人。   最终,俞父赔了人家半贯钱当药费,而明明受伤更重的俞家老二非但没得一文钱药费,还被连夜送到了镇上俞承嗣家里暂住,唯恐被冯家人秋后算账。   这事儿过后,俞家老二一直在想,自个儿咋这么能呢?居然敢一拳揍向冯老六。虽然事后被揍了个姹紫嫣红,不过认真回想起来,他揍的那一拳,还是很爽的。   要不怎么说老天爷帮忙呢?俞承嗣说什么都不愿意带他一道儿去给先生拜年送年礼,可他闲得无聊一出门就碰上了冯老六,简直就是瞌睡来了有人递枕头。   “冯六哥!”俞家老二主动凑上前打招呼。   冯老六一开始是真没注意到,直到听着人唤他,才诧异的抬头看向俞家老二:“咋了?又想挨揍了?”   “对对,冯六哥您说得对!”俞家老二笑得一脸谄媚,又上前一步,紧挨着冯老六的耳朵低声道,“看在我妹夫的面子上,六哥你再揍我一顿呗。”   冯老六:………………   作为冯家这一代的佼佼者,冯老六虽然没种地的本事,可因着一张嘴格外得能说会道,又打小跟他老叔感情好,在同辈的兄弟里头,那可真是独一份,就连他亲老子有时候都不得不给他几分面子。当然,他本身也是极会来事的人,甭管是自家人,还是外头人,提起他来都是夸赞,只道他这人既会来事,又能干实事。   老冯家的人才啊!!   所以,当他老叔家的小妹子秋日那会儿胃口不开时,他头一个想到了展易,还真别说,山珍挺管用的,虽然小妹子没吃几口野味,可当做添头的野果子倒是吃了个精光,之后像木耳、蘑菇、大枣之类的,也没少吃。哪怕直到今个儿,他也没搞明白小妹子这是犯的什么毛病,可起码胃口不开的毛病叫他给治好了呢!   本着多交个朋友多条路的想法,即便后来他老叔家的小妹子胃口已经好了,他也没跟展易断了联系。横竖野味这玩意儿吃起来味道挺好,价钱也没贵到哪里去,三不五时的买一些回来,哪怕孝敬给长辈吃也不错呢,再不济他家仨半大小子也忒能吃。   对了,冯老六虽然跟展易年岁相仿,可他娶妻早,已经三个儿子了。   这不是,他媳妇儿又揣上了,前几日吐得厉害,今个儿却忽的开了胃口,说是想吃镇上老袁家卖的肉烧饼,还有老方家的大肉馄钝。想吃就吃呗,也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他瞅着天色还早,赶紧往镇上赶,琢磨着也不能光顾着媳妇儿和肚子里的孩子,前头那仨,虽然都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货,可也是他亲生的,索性多买点儿,回去叫他们也解解馋。   肉烧饼回头离开前买几个就成,大肉馄钝他是打算买生的,回头叫他亲妹子帮着煮一大锅,也好端些回去给他爹娘吃。所以,他要的量就有些多了,这才等在老方家前头,叫老方头赶紧多包一些,好叫他带走。   大肉馄钝还没好,展兄弟那个作死的二舅子主动送上门来了。   冯老六懵了半晌才寻着声儿:“我方才那话是在调侃你,你是不是傻?”   两人本也没多大仇,有展易从中说和,自然是恩怨两消,再说他不单揍了这小子一顿出了口恶气,还赚了半贯钱,多划算的买卖啊!这要是还计较往日里的那点子小事儿,那却是他的不是了。   “行了行了,边玩儿去,有这闲工夫,赶紧跟你媳妇儿多生几个娃儿,到时候你要是再闲了,把娃儿挨个儿拎过来揍一顿,就能打发掉不少时辰。”   冯老六从未觉得自己如此有良心过,这可是他的经验之谈啊,当然,他这是跟他爹学的。他排行老六,前头五个哥哥,后头一个妹子,妹子那是千宠万宠的养大,可他和哥哥们却完全是被打着长大的。   被打着长大的冯老六怎么也没有想到,这年头还有人真心上门来找揍的。   “冯六哥,你是我亲哥成吗?真的,我没蒙你,我是真的想叫你揍我一顿。这样好吧,我呢也没啥钱,要不然就先欠着?等我手头松泛了,一定还你。”俞家老二诚恳的道。   听得这话,冯老六上上下下前前后后认认真真的打量了俞家老二半晌,最终拍板道:“你看老哥我是这么小气的人吗?我跟你妹夫是好兄弟,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对不对?不就是叫我揍你一顿吗?不用给钱,白揍!”   “六哥你人真好。对了,六哥,我能再求你个事儿吗?”   “你说!”   ……   ……   俞家老二深以为,自己为了能成功分家,简直就是拿小命在拼,太不容易了。   只是,他觉得自己不容易,俞承嗣却打心底里认为自己才是最悲催的那一个。   望着旧伤未愈又添新伤的蠢弟弟,俞承嗣是绝望的。当然,俞家老二那伤势看着是严重,其实都是明面上的皮外伤,就是瞅着脸打的,青青紫紫一大片,可完全没伤到筋骨,哪怕不寻大夫,过段时日也就痊愈了。   俞承嗣不心疼他弟弟,他只心疼他自个儿。   “咋样啊,秀才公?不要怪我下手狠,这事儿不信你可以问你弟弟,本来前些日子的事儿都了结了,横竖我伤得也不算重,半贯钱够用了,没的把事情闹大。可我是这么想的,他可不那么想,你问问他,今个儿都干啥了?”   冯老六一面说着一面心里痒痒的,他也想知道俞家老二会说自己干啥了,嗯,是挺好奇的。   “我干啥?我就是揍你咋了?冯老六我告诉你,别以为你家兄弟多我就怕了你,论兄弟,你以为我没有吗?来啊!大哥,跟我一起上,趁他今个儿一人来镇上,揍死他丫的!!”   俞家老二说着就硬上去扯俞承嗣,唬得后者连连后退了好几步,好悬没直接仰面摔倒在地。   “大哥!人家都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他老冯家不就是仗着人多欺负咱们吗?这不,老天有眼,叫他今个儿落了单,来来,我还有劲儿,咱们一道儿揍死他丫的!叫他知道,咱们老俞家也是不好惹的!”   冯老六:……没看出不好惹,就看到一傻子加一怂蛋,话说他方才是不是用的力气太大了点儿,把人给打傻了?   默默的抱胳膊立在一旁看戏,冯老六面上波澜不惊,只是心下在琢磨什么就没人知晓了。   这厢,打人的一派淡定,那厢,挨揍的和被迫当了救命的兄弟俩却是闹上了。俞家老二说什么都不肯就此作罢,俞承嗣却完全不想跟冯老六对上,没见冯老六五大三粗的,收拾他还不是动动手指头的事儿?   “俞兴家!你够了!你再这样,我就让爹娘把你送到下河村,让老冯家的人招呼你!”   俞承嗣是真的恼了,他不知道蠢弟弟到底在闹什么,可他却不想被牵扯到这里头。别看他丈人家里门路通天,问题是,那边都是文人,要真是家里遇到了什么麻烦事儿,他自是愿意舔着脸求上门去,可今个儿这叫啥事儿啊?十里八乡都知道下河村冯家是一窝莽夫,没说避着点儿,反而上赶着自寻麻烦,就算他丈人能帮着料理了,他也丢不起这个人!   “你啥意思?”尽管事情发展如了他的意,可俞家老二心里却不好受。   诚然,这事儿是他作死,可俞承嗣是不是推的太快了?反过来说,今个儿要是俞承嗣被人揍了,他绝对二话不说撸袖子就干!   “自己闯下的祸事自己担着!”俞承嗣先是怒斥一声,随后缓了缓语气,苦口婆心的道,“二弟,你年岁也不小了,阿爹跟你这么大的时候,早就已经靠自己支撑一个家了。你呢?”   “呵,懂了,我总算听明白了,你这是嫌弃我给你丢人了,对吧?阿爹跟我那么大的时候,已经被阿爷分出来单过了,你的意思就是叫我也分家单过,是这样吧?”   俞承嗣瞬间沉下了脸:“我可没说这话。”   “那行啊,跟我一起上,干死他丫的冯老六!”俞家老二一把拽过俞承嗣,硬生生的将人拉到了冯老六跟前,两人只隔了不到一尺的距离。   冯老六咧嘴笑着:“想打架?成啊,我奉陪到底!”   他们老冯家的人从来不怂!不过话说回来,面对俞承嗣,是个人都怂不起来。   “俞兴家!”   比谁嗓门大,俞家老二可没怕过谁:“你今个儿不动手,就是想逼我分家!”   “你你你……”   俞承嗣被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他虽然在学堂里能言善辩,却是真的不擅长吵架,气狠了也不知道如何回骂。却不想,就在此时,早已听了半晌的秋娘忽的推开房门冲到了院门口。   “我看二哥你才是想分家的那个!分啊,大哥你怕他做啥?咱们老俞家本来就是娶了媳妇儿就分家单过的,偏只他带着媳妇儿赖在家里不肯走。分就分!咱今个儿就回村,叫爹娘立马分家!”   作者有话要说:   蠢作者本来不想日万的,可因为已经写了九千九百字了,那就日个万好了。今天是推荐的最后一天,明天就要下推荐了,我终于可以不用担心被编辑送上青天了o_o   顺便求个作收好了:      ☆、第51章   第051章   等俞小满再一次看到她二哥时, 俞家那头已经分家了。   因着分家这种事情搁在上河村里一点儿也不稀罕,所以并不曾惊动太多的人, 除了俞家自家人以外, 也就只有住在俞家后头不远处的俞大伯一家子, 以及族中的两个宗老, 并里正过来做了一下见证。   俞家老二很好说话, 一副随爹娘折腾的模样,既不开口讨要钱财,也不说非要米粮,只老老实实的陪在他媳妇儿身畔。   依着寻常人家分家的惯例都是长子得祖产, 包括房舍和田产一类的,尽数算在内。至于其他儿子若是要分家单过,多半都是得一些米粮钱财, 有些心疼孩子的爹娘, 也许还会先帮着把房舍盖好,安顿好孩子后,再彻底分家。   搁在俞家, 太美的事儿就不用想了, 反正俞家老二早就看透了, 大不了就是净身出户。自打去年妹子满娘被卖掉之后,他隐隐就有了些异样, 不说早早的替自己打算,可起码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横竖这个家迟早是要分的,对他来说自然是越早越好。   一句话, 只要能分家单过,吃点儿亏他也认了。   有俞家老二这个态度在,俞氏一族的两位宗老觉得这事儿太简单了,给两贯钱,再给个一两百斤的粮食,要是舍不得精细粮食,粗粮也成啊,多容易不是吗?   是挺容易的,俞父俞母头一天夜里就知晓了这事儿,起初格外得惊讶,后来听得俞承嗣和秋娘的连番劝说,俞母先从了,只道自家这二小子越来越不像话了,再不叫他出去历练一番,往后还不知晓会闯出什么大祸来。俞父先是不赞同,后却是迟疑了,俞母劝了他半晌后,最终也跟着点头应允了。   甭管过程如何,起码当着宗老和里正的面,俞父俞母皆是同意的,且他们也没刻意提究竟是谁先说的分家,只道孩子大了,也娶了媳妇儿了,是时候分家了。   既是双方意见一致,接下来的事儿就好办多了。   至于分给俞家老二的财物,有宗老和里正在场,俞父俞母铁定不能做得太过分,尤其是俞母,先前虽然在私底下要求俞家老二拿媳妇儿的嫁妆贴补家用,可当着外人的面,却是铁定不会提一个字的。她不提,俞家老二也只当没这回事儿,当下,家产就顺顺利利的分下来了。   祖产之类的且不提,俞家老二得了他用惯了的一整套篾匠工具,三百斤的粗粮,以及两贯钱。当然,他的一些旧衣裳鞋子被褥等等,也归了他,他媳妇儿的嫁妆自然就不用说了。   如此这般,俞家老二当天就带着媳妇儿搬走了。   此时,已是深秋时节,有些怕冷的已经穿上了薄棉袄,见他们小俩口这就要走,俞大伯还奇道:“我先还说,既是要分家,咋不干脆一成亲就分呢?好赖那时候天气正热的。你这会儿走,住哪儿去?”   “我跟村头王癞头家借了一间屋,先在那儿住两日。”谢过了俞大伯关心,俞家老二只将东西一并挑上,领着媳妇儿往村头走去。   王癞头家自打大的小的都出了事儿后,日子那过得是一天不如一天,偏他们家要力气没力气,要手艺没手艺,因此听得俞家要分家,就主动提出借屋子。   虽然是借,可其实还是要付钱的,不过村里头不兴讲究钱财,给些粗粮就可以了。   可那王癞头家原就家贫,不然也不至于冒险进山。因此,若论房舍间数,确实有不少,却都是茅草屋,夏天热得像个蒸笼,冬日冷得刺骨,实在不是什么好去处。   都是一个村子里的,即便村头那些人家跟村尾这块素日里并不常打交道,可多多少少还是了解的。因此,听得俞家老二这话,俞大伯很是站在原地愣了半晌,他的性子跟俞父差不多,都是老实头,不善言辞闷声干活的那种,不同的是,他娶的婆娘虽然有爱贪小便宜的毛病,却并不是一个自作主张的人,素日里大事小事都是听他的。   只这么着,俞大伯稍微盘算了一会儿,就猜到了个大概,再扭头看向他二弟的眼神就变了。   分家是没啥,明着的财物也没大毛病,可这般着急的将孩子刚出门,却还是落了下层了。又想起自己年幼时贪玩伤了手,虽然不妨碍日常生活,却终究没学到祖传的手艺,本以为等生了儿子叫老爹教,没曾想他老爹年轻时亏了身子骨,年岁不大就一病不起。偏他二弟是个藏私的,最终,祖传的篾匠手艺,到底还是没能传到他这一支。   可他二弟一家呢?学到手艺的也是二小子,老大念了书,就算当爹的愿意教,他只怕还不乐意学呢,老三是个榆木脑子,逼死他只怕也学不到精髓。   呵呵,隔上个二十年,又是一模一样的情况。   天道轮回啊!   俞大伯终究什么都没说,两家多年前就已经彻底分开了,如今他老爹老娘也早已归了西,就算他是大哥又咋样?只要明面上没出大错,他就没资格管,也懒得去管这摊子糟心事儿。   ……   花了半天工夫请人做见证分家,又费了一刻钟搬东西收拾房舍,俞家老二很快就带着媳妇儿安顿了下来。   就跟俞大伯想的那般,王癞头家穷得很,土坯房茅草顶,房舍倒是挺多的,连偏房算在内,一共有七间,可惜两间偏房已经毁得差不多了,去年冬日没怎么修缮,今年更别提了,只堆了些不值钱的杂物,且有一半都塌了。   俞家老二借的是西面厢房,房子不大,里头也是烧的土炕,单是一张炕就占据了房内一小半的地方,炕尾留出的地儿就叫他媳妇儿搁了嫁妆箱奁,而他本人则装了二十斤红薯给了王家。   红薯一贯卖不上价,且俞母给他的三百斤粗粮里头,红薯就占了一多半,还都是那种白红薯,个头特别大,但是吃起来一点儿也不甜,要是煮粥时放一些,那倒是还能吃,可烤起来就不香甜了。这是佃农自个儿留种育秧种的,收获后直接拿了三成抵给了俞家,偏这玩意儿便宜,俞家今年又特别缺钱,索性卖掉了所有的精细粮食,留下了一大堆的白红薯。   这回分家了,不给粮食不好,俞母就瞅着白红薯,给装了两百来斤,又拿土豆等凑数,好赖凑到了三百斤粗粮,面子上也能过得去了。   结果,俞家老二这头刚给了二十斤白红薯,那头王癞头接过去了,也不嫌弃,直接往衣服上蹭了蹭,掰开就啃,没一会儿就下去了两个。   俞家老二懵了一下,这种白红薯虽然不怎么甜,可它个头大啊,要不然俞家佃农也不会专门种这个,可人家多半都是拿回家煮粥喝的,就这么生吃,还是一口气下去俩,这是饿了多久啊!   一个白红薯就有两斤多,二十斤是俞家老二估摸着算的,不过他又不是专门做买卖的人,所以所谓的估算,也就想着每个起码有两斤多重,他就论个头大的给装了十个。这会儿瞅着王癞头一口气下去了两个,他在旁边瞅着都觉得噎得慌。   那头,王癞头估计也噎到了,直接从水缸里舀了一瓢凉水,就这么灌了下去,缓过气来后,才冲着俞家老二道:“俞二,我家房子你想借多久就借多久,红薯你就看着给,没事儿。”   俞家老二默默的点了点头,白红薯不值钱,一斗最多也就卖给十几文钱,一斗差不多十二斤,他给的这些,撑死了也就值当个三十文。   只是,他恐怕住不了多久的。   叫媳妇儿收拾屋子,他就去拾了些柴,暂且安顿下来后,没两日就挑了个天气不坏的日子,一大清早就进了山。   因着小青山极大,上山的路径也有不老少,最常走的那条道儿倒是还算宽敞,那也是被村人硬生生踩出来的。所以,尽管有人瞧见俞家老二进了山,也只当是他前两日拾的柴禾不够,又进去砍柴了,再不然就是去砍竹子了,都不当一回事儿。   可事实上,他这回是径自往深山里去的,去找他妹子和妹夫。   展易这两日并不曾下山,因此还不知晓他二舅哥干了票大的,就连俞小满也认为,她二哥想要分家并不容易,哪怕硬扯上了冯家那头,可冯家只是人多势众,还称不上是恶霸,俞家那头估计没那么容易放人。   结果,俞家老二一露面,就放了个重磅炸弹。   分家了。   居然还不是净身出户的。   俞小满立马就感觉到这里头有事,只是没等她问出口,展易已经先问了:“你这脸咋了?都过去那么久了,还没好?冯老六下手不狠呢。”   冯老六是展易特地介绍给俞家老二认识的,当然,其实他俩原就认识,只是没正式问候过。而第一次正式见面就直接开了打,那会儿展易就在一旁瞅着他二舅哥被揍,全程看下来,他深以为冯老六打人挺有水准的,每一拳都招呼在脸上,打了个姹紫嫣红,却绝不至于真的将人打伤。   可这都过去有十日了,按说那伤最多七八日就该好了。   “我在镇上又碰着冯老六了,央着他再揍了我一顿。”俞家老二这人脸皮厚,完全不怕丢人,甚至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一听他妹夫询问,妹子又一脸好奇的望着自己,当下不等再度追问,就如同竹筒倒豆一般,全说了出来。   末了,他还格外真心的赞了冯老六一句:“……真是好人啊,我先前还同他商量,没钱给他先欠着,没曾想他直接说不要钱,白打!”   展易默默的看了他家小媳妇儿一眼,正好发现小媳妇儿也一脸囧样的望了过来,两人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最终都没忍心道出事实来。   ——二舅哥/二哥啊,人家保不准就在心里骂你蠢呢!   亏得俞家老二不知晓眼前这俩都在腹诽自己,还想着既然说都说了,那就干脆说个痛快。   说完了自个儿找上门挨揍的事儿,自然还得说他和俞承嗣之间的一番闹腾,顺带也提了一嘴秋娘在里头的作用。   凭良心说,俞家老二在两个妹子之间,的确更喜欢身为大妹的满娘。一方面的确是因着满娘比秋娘更懂事贴心,手脚勤快干活利索,另一方面却是他俩年岁比较相近。   俞家五个兄弟姐妹相互之间年岁差距并不大,俞承嗣今年二十有二了,俞家老二则是刚过了二十岁的生辰,老三今年十八,满娘十六,秋娘生日大,虚岁十五,只比满娘小了一岁零两个月。   可俞承嗣打小就被送去了学堂,一开始仅仅是每日早出晚归,等略大一些了,就叫他住在了先生处,只每个月回家一趟,再往后就索性在外头赁了院子,一年到头除非有事,不然就只过年会回家待几日。   也因此,兄弟两个相处时间很短,且性子还有着天壤之别,本就不算深厚的感情,日久天长自是被消磨干净了。   而对于俞家老二来说,老三其实反而是他在所有兄弟姐妹里头最喜欢的一个,毕竟他俩才是相处时间最久的,且老三为人忠厚老实,类似于俞父的性子,属于那种闷头干活不发一言的人。可说真的,老三那性子太闷了,你要是不主动开口跟他说话,他能连着一个月不吭一声,就算主动寻他了,也最多回你一两个字。哪怕老二知晓三弟的性子,有时候也会被气得不想理他。   因此,在外人看来,或者说包括家里人看来,俞家老二只跟满娘关系好。这话也没错,可他真不是不喜欢秋娘,而是他跟秋娘相差了五岁,真心没法聊啊!   还有一点,俞母怀上秋娘的时候,满娘也不过才刚出生没几个月。那时,俞承嗣已经去镇上求学了,一月回家一次,每次只待一天半。老三当时不过两岁多点儿,亏得他老实不闹腾,好带的很,素日里就跟着俞家老二四处乱窜,跟个影子似的。   等一年后秋娘出生了,满娘也不过才是一岁多点儿的小豆丁,可那会儿俞母已经顾不上前头几个孩子了,俞家老二便背着大妹,拉着三弟,继续在村子里蹦跶。   又因着秋娘是家里最后一个孩子,俞母一直将她带在身边,直到长到七八岁了,才叫她去跟满娘一道儿住。可等秋娘七八岁时,俞家老二已经是个半大少年郎了,能上山砍竹子能下地干苦力,还要跟着俞父学习祖传的篾匠手艺,哪个还有工夫哄妹子玩儿?   有时候,事情一旦细细的掰扯开了,也不过就是那么回事儿,可在秋娘眼里,大哥忙,二哥跟姐姐好,三哥是个闷葫芦,就她没人理会。   “经了这事儿,我算是看透了。秋娘呀,她就是个傻的!”回想起分家那一日的事儿,俞家老二已经没那么伤心难受了,有的只是叹息,“什么叫做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她这样的就是!又蠢又傻,偏还摊上了咱们大哥这种心脏的。”   俞小满对秋娘毫无感觉,就是那种完全不放在心上的,没好感也无恶感,真要说起来,大概跟大伯家的二堂姐差不多,见面打个招呼,一转身就忘到了脑后,要是没再碰面,哪怕隔上个两三年的,都不带往脑子里过的。   因此,听她二哥似是心疼上了,她只道:“路是她自个儿选的,我先前还道她是被迫的,如今都知晓她很乐意,那还有啥好说的?”   十五岁配三十八岁,未出阁的黄花大闺女配已经死了两任老婆并且儿孙满堂的老男人……   好吧,就算再怎么无感,俞小满也说不出祝福的话来。其实,依着她本人的性子,加上还有上辈子的经历在,要是来个二婚无孩的男人,她还是能坦然接受的,毕竟谁还没点儿经历呢?可若是叫她当后娘,那就别谈了。   没听说过那句话吗?上辈子杀人全家,这辈子当人后妈!   当后娘已经很不容易了,后祖母……   不过想想苏东坡的那句“一树梨花压海棠”,俞小满忽的就释然了。况且,甭管怎么说,秋娘都是给人当了正头娘子,哪怕是个填房继室,也总比给人当了妾来得强。   这个时候,俞小满决计不会想到,自己竟还有着预言帝的本事。当然,她妹子秋娘倒是没摊上这种事儿,毕竟俞承嗣就算再怎么心脏的坑亲妹子,也不至于赔上自己的名声。可亲妹子,他在乎,堂妹族妹啥的,那自是另当别论了。   当然,这又是后话了。   俞家老二费了小两刻钟工夫,才将事儿讲了个巨细无遗,末了,他才导入正题。   “我总觉得咱家那境况愈发不对劲儿了,原先还想着大哥中了秀才是好事儿,可这才多久,花的钱就跟淌水一样。满娘,不是我偏帮咱们阿娘,实在是阿娘这人我知晓,但凡手头上真的有钱,她是不会看上我媳妇儿嫁妆的。而且那日分家,阿爹本来是想叫她拿五贯钱给我的,这不是才秋收吗?上个月阿娘还去县里结了一笔篾器钱,家里应当至少有四五十贯钱的。结果,阿娘却说真没钱,墨迹了半天才掏了两贯钱。”   当时,俞家老二还觉得他娘真会做戏,可这两日搬走之后,静下来心仔细想想,莫不是家里真没钱了?可自家又没置办田产,也没买大件的东西,秋收后赚的钱呢?   秋收过后卖的粮食,全部都是俞家老二、老三两兄弟负责搬运到镇上的,待在村里等粮商来收倒不是不可以,只是这么一来会少得一些钱,横竖俞家有牛车在,两个儿子又天生有一把子力气,俞母自然不舍得费那个钱。   尽管最后经手钱的人是俞母,可俞家老二也不傻,这一袋袋粮食都是他跟老三两人扛的,有多少份量他能不知晓?粮价又不是保密的,回头仔细一算就能得出个大概的数目来。   “细粮都卖了,粗粮也只留下了口粮,我估摸着这一注就有三十五贯。对了,阿娘先前该是有积蓄的,五贯到十贯不等,还有个把月前她去县里收账,我是没跟着一道儿去,可每次我跟阿爹做的篾器都是心里有数的,那一桩是农闲以后急赶出来的,恐怕有十一二贯钱。”俞家老二掰着手指头算着数儿,“往少了说,阿娘手里起码还有五十贯钱。”   舍不得拿钱出来,和真拿不出钱来,两种的感觉是完全不同的。俞家老二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要说在亲事上头花钱吧,可明明定礼、聘礼一早就下了,再说喜宴上头也没多少肉啊,米粮是家里原就有的,瓜果蔬菜不是地里的就是客人拿来的,咋就才十一月,家里就拿不出钱来了?   “不是我想贪爹娘的养老钱,可我琢磨着,这事儿真不对劲儿。”   俞小满也在低头思量,她跟娘家关系不好是一回事儿,可说真的,至始至终她也没盼着娘家不好。要知道,这年头都讲究一个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就算她已经出嫁了,可要是娘家那头真的到了快饿死的地步,她也得出一把力,更别提她二哥了。   所以,她只盼着娘家那头消停点儿,而非巴望着他们过不好。   大注钱财能去哪儿?   买房买车买奢侈品!   跟俞家老二这种打小生活在封闭式的小山村不同,俞小满有着上辈子的记忆,只一眨眼就抓到了重点。   俞家有牛车,所以没必要买车。买房的话,自家房舍盖了还没二十年呢,搁在村里那就是新房子,可要是镇上呢?还有奢侈品,珠宝首饰是不可能的,那兴许是古董字画?或者往低点儿来看,略好些的笔墨纸砚?   仔细琢磨了一下,俞小满很快便道:“我记得大哥是在镇上赁了个小院子吧?先前他一人住,赁着倒是没啥,这会儿都娶了媳妇儿了,还是赁着?我没去过那儿,那种小院值多少钱?再有,大哥先前只是个读书人,每年就要花费不少笔墨纸砚,他如今都成了秀才了,是不是用的东西就更好更贵了?”   只听着前头那些话,俞家老二就差不多明白了,听到后头,他已经不想再说啥了。   沉默了良久,还是展易开口打破了沉默:“管这些做啥?横竖你都分家单过了。”   “不行,一个村子住着的,村头村尾挨得那么近,我这会儿是真穷,可我不可能一辈子都穷。要是我死命赚钱养家,回头爹娘管我要钱,我是给,还是不给?”俞家老二黑着脸,他其实早先就隐约猜到了点儿,只那时终究还是抱了点儿希望,这会儿却是真的看透了。   俞母只道俞承嗣将来前途无限,可他却觉得,他大哥那头就好似一个无底洞,只怕在光宗耀祖之前,先把全家给坑死了。   偏偏,这事儿跟多年前俞大伯娘来俞家借钱粮不同,这同辈之间,怎么都好说。可要是当时来借钱粮的人不是大伯娘,而是阿奶呢?也就是俞家爷奶要脸面,这才叫大儿媳妇儿出面,见事情不成,就不再提了。可若是真的豁出去脸面不要,当儿子儿媳的,还真就不能不给。   俞家老二转了转眼睛,又道:“你们说我带着媳妇儿搬去镇上咋样?”   其实他本来是想说,去他媳妇儿那村子,后来一想也不对,那边只怕也是麻烦重重,他帮不上忙也不能去添乱。当下,到了嘴边的话就转了个弯儿,提到了镇上。   可俞小满却道:“镇上也近呢,再说大哥就在镇上,你也跟着去?阿娘去找你不要太方便。”   “那咋办?”俞家老二本就不打算在村里久住,要不然他也不会去跟王癞头家借房子。说真的,就算是盖青砖瓦房也不过月把时间,要是稻草顶的土坯房,几天就能成型了。   只是,他虽然不打算久住,却也是真的没想到要往哪里去。   展易提议道:“真不行就来山上避避。”   这倒是个好主意,俞母再能耐,没人领着也不敢往山里走,而上河村这边附近,展易是唯一的猎户,其他的猎户都是在另外山脉的。   “避到山里来?那成啥样儿了?”俞家老二谢了妹夫的好意,却压根没想过要搬来深山老林里。这里进出不便不说,他只会种地和编篾器,来山上岂不是绝了自己的后路?总不能叫妹夫养他一家子吧?   不过,这也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俞小满只道:“先想旁的法子,真要是有一天你被阿娘堵在家里讨要钱粮了,就赶紧避到山上来,她一准不敢来寻。”   “妹子,哥哥我谢谢你,你就盼我点儿好吧!”俞家老二思来想去也没个好主意,索性便道,“就先装穷看看情况,我总觉得接下来还有的闹腾。”   作者有话要说:   据说苏东坡有个年过八十的好友新纳了一房十八岁的小妾,人家高兴的摆酒庆祝,并赋诗一首:   我年八十卿十八,   卿是红颜我白发。   与卿颠倒本同庚,   只隔中间一花甲。   苏东坡也即兴来了一首:   十八新娘八十郎,   苍苍白发对红妆。   鸳鸯被里成双夜,   一树梨花压海棠。   说真的,有这么个没事瞎说大实话的朋友,也是蛮糟心的。   ps:蠢作者下榜单了,所以不用再日万了,本章7k   pps:秋娘真真不是反派,她只是个智障。婚前水,婚后泪。   ☆、第52章   第052章   倘若事事都能遂了心愿, 那日子过得一定很舒坦吧?可惜,能有这种天大福份的人少之又少, 且定不包括俞母。   俞母眼瞅着素日里引以为傲的长子俞承嗣考上了秀才, 只道好日子就在前头了, 毕竟俞承嗣有读书天赋一事, 是打小就被先生所肯定的, 既是能考上秀才,那接下来定能考上举人、高中进士。   因着家里出了个读书人,加上俞母本身也常去镇上、县里,便同那些寻常乡下妇道人家很是有些区别, 最明显的一点就是,她见得世面多了,懂得事儿也是不少。像科举里头的一些事儿, 她也能说出个两三分来。   譬如去年刚考了乡试, 而乡试跟院试不同,那是三年才轮到一次的,除非圣人加了恩科。可恩科这种事情本就很玄乎, 俞母没将希望放在这上头, 只掰着手指头算日子, 去年考过了,今年也将将到了年底, 只要再熬个一年半,待到了后年九月里,她的承嗣就能考举人了。   跟秀才不同, 只要考上了举人,其实就算是入了仕。当然,举人想要谋官职并不容易,且一般都是被安排到一些既没油水也没前途的职位上。可不管怎么说,大小都是官,旁的不提,就说里正好了,他还不算是官呢,仅仅是一个小吏,在上河村还不是横着走?至于油水,官衙门是不会给里正发放钱粮的,可也没见里正家穷过,每年都要上缴赋税,地税人丁税,哪样不是里正说了算的?就算明知晓这里头有问题,谁又敢捅出去呢?   俞母想得很透彻,只要等她的承嗣当上了官,还愁没的好日子过?顶多也就是一年半的时日,咬牙熬一熬就过去了。   这么想其实也没错,别看俞承嗣如今仅仅是个秀才公,可若细究起来,秀才想要谋些钱粮也是很容易的。别看先前俞承嗣中秀才时,又是摆酒又是宴客的,还在镇上酒楼里摆了谢师宴,当然还有同窗好友的品茗会等等,钱财是花了不老少,可他真没亏本。   乡下地头暂且不论,单就是他在镇上摆的两桌,虽然掏了酒席钱,可来赴宴的人里头,除了他先生并未送礼外,旁的像一些同窗好友,哪个不曾送上贴心的贺礼了?   贺礼加在一道儿,早已抵消了酒席钱。再之后,因着他们这个平安镇今年一共也就两个秀才,俞承嗣是个擅长同人交际来往的,可另一位却是闷头苦读完全不理会应酬的。   也因此,到了年底,多的是生意人来他这里沾喜气,也不用付出什么太大的代价,只送上几样礼物,或是求一幅字,或是讨个对联,便算是有了交情。毕竟俞承嗣今年不过也才二十有二,这般年岁,谁也不知晓他往后的前程如何。若是将来他步步高升,这会儿的付出将来必有回报。反之,就算他止步于此,也不过费了点儿礼物,值当不了什么。   临近年关,各处都开始置办年礼,看看有什么门路可以走动,瞧瞧哪些人可以拉近关系。去年的俞承嗣那镇上的小院门可罗雀,今年却是门庭若市。   秋娘自打定亲以后,就愈发觉得自己是镇上的人了,除了俞家闹分家那次回过一趟村子后,便再也不曾回去过,只留在俞承嗣这边,一面帮着操持家事,一面跟着她大嫂学习人情往来。   是了,她大嫂一再的告诉她,女儿家最紧要的根本就不是洗衣做饭洒扫,而是要帮着夫君安排好人情往来的事儿,再有便是管理账目,归整库房。   正好如今临近年关,俞承嗣这边格外得热闹,秋娘日日跟在她大嫂身后,拼命的学着她往日里完全不曾接触过的东西。   整理礼单,安排年礼,接待访客,归整库房,入库记账……   一样样的事情虽然皆很繁琐,可秋娘却学的是有滋有味的,这可比在家里做喂鸡喂猪的事儿靠谱多了,她也深以为,这些才是她应该学的,也是她该过的日子。   镇上这边忙得不可开交,毕竟年关到了,不止女眷要忙活,俞承嗣更是闲不得。再有就是,他已经同秋娘未婚夫婿那头商议好了,到时候就从他这儿出嫁,横竖长兄如父,在大哥家出嫁虽然不常见,却也并不违背礼数。   读过很多书的俞承嗣并不曾意识到,长兄如父确实在理,可他亲爹还没死呢!   忙忙碌碌的,很快就到了秋娘出嫁之日,俞承嗣提前两日回了一趟村子,跟他娘要了五贯钱,并几样银首饰。这些财物他倒是并不曾昧下,而是尽数给了秋娘,还出了一份不算薄的添妆。   秋娘感动的眼泪汪汪,她并不感激仍在乡下村子里的亲爹娘,因为她知晓,自己就算比姐姐满娘稍微受宠一些,可想要得到嫁妆却是不可能的。若不是大哥疼惜她,阿娘绝不舍得拿财物出来。   而到了出嫁这一日,她起了个大早,由着她大嫂特地请来的梳头娘子给自己装扮,看着镜子里面若桃花的娇俏女子,脑海里想的却完全是昨个儿提前送过去的六个箱子的嫁奁。   六个箱子里头,有五个装的是夫家那头给她下的聘礼,还有一个则是她爹娘出的嫁妆,以及她大哥大嫂给的添妆。   搁在往日里,她如何能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竟能拥有超过百贯的嫁妆?当然,她也根本想象不到,自己不但嫁到了镇上,还嫁给了这般富贵的人家。   确实挺富贵的,虽然秋娘的夫君没了两任媳妇儿,可他本人还是不错的。前头两任媳妇儿,一个是难产而亡,一个则是风寒过世,皆并非他的缘故。而留下的儿女里头,原配有三子,继室则有一子三女,当然,女儿都已经出嫁了。   四个儿子里头,除了最小的幺儿外,其余三个皆已经成亲生子,只是他们家素来秉持着父母在不分家的规矩,莫说小辈儿了,事实上秋娘要嫁的那人,他父母皆在世,因此包括他的兄弟在内,一大家子人皆住在一起。   这个庞然大物一般的大家族,姓石,石家已经将近百年不曾分家了。秋娘要嫁的是石家老三,他有兄弟五人,现如今的石家家主是他大哥,他爹娘年事已高,早已多年不问世事。   石三这一房,如今有四子,前头三子皆已娶妻生子,共给他生养了七个孙子三个孙女,目测将来数目还会更多。他的兄弟们,子嗣自然也不少,整个家族男女老少加在一起,早已过了百人。   今个儿是他第三回成亲,可惜他早已没了年轻时的兴奋冲动,只按部就班的将小娇妻迎进了家门。   早先他就已经见过秋娘一回了,是在俞承嗣家中,若不是因着秋娘的容貌身段确实出众,他也不会这般委屈自己去迎娶一个乡下的农家女。不过这事儿,他那已经长大成人的仨儿子,倒是格外的赞同。   这要是头一回娶妻,自然是想要方方面面都完美的,可娶继室嘛,就不用这般麻烦了。尤其对于原配之子来说,只恨不得继母出身地位目光短浅,这不,他第二房其实就是这么一个人,且嫁进来之后,连着三胎生的都是闺女,当然最后虽然终于得了个儿子,可那会儿,原配所出的三个儿子都已经长大了,幼弟比自己的长子年岁还小,忌惮个鬼啊!   如今这是第三房了,石三当然也明白儿子们的想法,他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横竖他儿子孙子都有了,这要是娶个家世好的继室填房,岂不是嫌家里还不够乱?正好,那俞家秋娘年岁轻见识少,出身又低微,想来只要有好吃好喝的供着,便能安分了。   对了,还能同沈家以及沈家那位秀才姑爷交好。   热热闹闹的拜堂成亲之后,秋娘便正式嫁入了石家,开始她的少奶奶生涯。   凭良心说,石家真心不差,还是那种门风严谨规矩众多的人家。譬如,每日里要晨昏定省,尽管不需要亲手做家事,却需要在老太太跟前立规矩,当然不是针对秋娘一人,她的妯娌们,还有她的儿媳妇儿们也都是这般的。   通常情况下,每日鸡鸣时分,所有人都要起身了,男子和年岁稍大些的男孩儿们都要去念书,秋娘则是打扮妥当后,等着她的儿媳妇儿们带着年岁小的孙子,以及所有的孙女们来给她请安问好。接着,再由她领头,带着一串人去给老太太请安。   再往后,则是由她和几个妯娌伺候老太太用早膳,待早膳毕了,则先陪着老太太去佛堂里数佛豆诵经。这些都完事儿了,再由她带着儿媳妇儿等一串人回了自个儿的地儿,开始由儿媳妇儿们伺候她用早膳,完了之后,她可以留人陪她聊天,也可以放人家自由,至于她本人,或是在家里逛逛,或是做点儿针线活儿都无妨。   对了,石家规矩森严,除了每年正月初二可以由夫君陪伴着回一次娘家外,旁的时候严禁出二门。当然,若是有娘家人来探望,还是可以拨空见个面的,前提是只限于女眷。   这些是针对有夫君的女眷,石家也不是没有寡妇,若是寡妇,则没了每年回一次娘家的权利,也没了见娘家女眷的权利,更不可以另行改嫁。若是膝下有子,则可以见儿子儿媳并孙子孙女,若无便老实待在家庙里诵经祈福……   除了规矩之外,石家的生活还是很好的。   跟寻常百姓家的两餐制不同,石家是三餐两点制,早中晚皆是满满的一桌荤菜搭配的饭菜,三餐之间是两顿点心,配茶吃。每一季都会做四身新衣裳,还会发下细棉布让自己作里衣。因为秋娘是有儿媳妇儿的,所以她连里衣都不用做,自然有人帮着她料理一切。   ……   跟秋娘吃喝不愁的“好日子”不同,俞家却陷入了困顿之中。   先前就算有些家底,可因着俞承嗣念书花费了太多太多的钱,俞家其实也就是看着风光无限,实则却是拆了东墙补西墙。   这一年来,尤其是下半年,家里处处都在花钱,偏进项却少之又少。好不容易攒了点儿钱,又给了俞承嗣置办宅子,理由是,既已娶妻自没有再赁宅子的理由了。   俞母觉得这话在理,问了宅子价值几何后,掏出了秋收后卖粮的所有钱,又跟里正家借了一笔,说好了等县里结了账后,立马还。   当然,借的钱是很快就还上了,可刚结来的钱又去了七七八八。俞母还盘算着,叫自家二小子三小子多砍些竹子来,趁着天气冷没多少活儿,赶紧多做些篾器。虽说小儿子手艺不佳,可能帮的忙还是挺多的,像砍竹劈篾等等,都是费时费力的事儿。家里所有人都忙活起来,争取多赚些钱。   结果,才这么想着,俞家老二就惹出了事端来,赔了钱不说,还得罪了冯家人。这些都罢了,闹到最后,俞家分了家。   等临近秋娘出嫁,俞承嗣回村里要钱,俞母是真的拿不出来了,只得掏了压箱底的几样不成套的银首饰,又跑到里正家再度借了些钱,这才勉强应对了过去。至于这回却是不曾还钱,而是说好了,直接拿自家的大肥猪来抵。   于是,到了年关,莫说置办过年的东西,俞家是真拿不出丁点儿财物了。本来大肥猪能杀了吃的,可一半抵给了里正家,剩下的一半,俞母想来想去还是舍不得吃,索性全卖了钱,有钱捏在手里,总能叫她稍微安心些。   只这么着,俞家过了一个格外没滋没味的年。   俞父、俞母并俞承嗣俩口子,以及打小就跟个木头桩子一样的俞家老三。   曾经的热闹,似乎早已离俞家远去,等正月初一下半晌,俞承嗣借口明个儿还要去丈人家里,索性早点儿赶路,免得明早太匆忙。   就这样,俞承嗣俩口子也走了。   正月初一晚间,整个俞家院子就只剩下了他们一家三口。可俞父是个少言寡语的,俞家老三更是个八棍子都打不出一个屁来的木头桩子。晚饭时,家里一片寂静,俞母心里空落落的,只想着明个儿是回门日,两个闺女总该回来了吧?   呃,若是没有意外状态的话,的确是这样的,可谁叫事有例外呢?   秋娘的婆婆病倒了,老人家今年已经七十有五,小年夜时就有些不大对头了,这几日所有的孝子贤孙都陪在她身畔,身为儿媳妇儿的秋娘自然也不例外。这年头,格外讲究好兆头,虽然老人家这个年岁就算过世了也是喜丧,可还是怕她在年里去了。还好,似乎老人家本身也知晓这个道理,硬生生的咬牙熬了过去。可一过了大年夜,她就整个人如同抽空了精气神一般,彻底不行了。   这档口,秋娘能走吗?更别提石家的规矩是,媳妇儿回门必须由夫君陪着。这下,就没回门的可能了。   幸好,石家还是很讲究礼数的,因此,虽然秋娘和她夫君并不曾回门,却还是派了下人四处通知的。只是,俞家位处小山村,石家那头并不知晓具体的地址,又特地问了俞承嗣,偏他家也回门去了,等兜兜转转的终于问到了地址,却已经是太阳落山之时了。   从正月初二一大清早开始等,俞父俞母包括俞家老三,皆坐在堂屋里瞪着眼看着自家大门。   屋后相距不远的俞大伯家那叫一个热闹啊,就听着来来回回都是人声儿,还有小孩子吵吵闹闹的喧哗声,当然偶尔也夹杂着几声哭闹,毕竟很多外嫁女回门时,是连两三岁小孩都一并抱来的。   可惜,俞家这边至始至终都安静如鸡。   直到太阳都快落山了,石家那头派来报讯的人终于寻上了俞家,因着家风好,哪怕是下人也没有因着对方是乡下农户而给脸子瞧,只依着主子吩咐道出了为难之处。   俞母能说什么?这种情况也不是石家愿意看到的,况且派来报讯的人也不单是送来了消息,还附上了四样点心果子,皆是镇上点心铺子买来的糕点,精致漂亮,想必价格也不便宜。   道理在石家那边,赔礼也送上了,俞母只能默默的接受了现实,也由不得她不接受。   只是……   “秋娘那是因着要伺候婆婆才没法回门,满娘呢?她又没公公婆婆,前些日子还看到展易拎了不少东西给兴家送去,咋就不往咱们家来呢?难不成,他们真觉得咱们家分家了,往后就只走动兴家那头?”   俞父默不作声,俞家老三这回倒是破天荒的开了口,却是替他二哥说话的:“二哥带二嫂回门了。”   今个儿是正月初二,人家俞家老二两口子也是要回门的好不好,展易是有多傻,才会带着媳妇儿来找他二舅哥?   “一天到晚连声儿都不出,不知晓的人还道我生了个哑巴,这会儿倒是开腔了。”俞母没好气的瞪着她儿子一眼,转而又道,“那你说,满娘为啥不回门?还连个信儿都没有!”   为啥?   因为俞小满前几日突然发觉,自己的月信已经有两月不曾来了,虽然她本人不敢肯定,可本着小心为上的想法,她毅然单方面的决定,今年就不回门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满:揍是这么任性,咋样╮(╯_╰)╭   #谁还不是小公举了?#   ☆、第53章   第053章   算起来, 从嫁给展易到如今,也有堪堪一年半的时间了。在夫妻双方都康健无忧的情况下, 绝大部分人都会在成亲头一年怀孕。俞小满其实也不是不能如此, 而是她心慌啊!   即便是到了今个儿, 她这具身子骨也不过才满十六周岁, 尽管因着俞家伙食比村里寻常人家要好一些, 可年岁摆在这里,又不是单纯的吃好喝好能弥补的。亏得她有灵泉在手,哪怕也有偷摸着给展易喝一些,可绝大部分还是进了她的嘴里。   细心调养了将将一年半的时间, 加上中间她也有尽可能的避孕,然而事实证明,即便是安全期那也不是绝对安全的。这不, 她还是揣上了。   向来规律的月信迟迟不来时, 她已经有所感觉的,可因着月份小,偏如今又是寒冬腊月的, 她既没法自己断定, 又不可能赶到山下寻大夫。思来想去, 她还是先决定再将养几个月,横竖这年头也没啥产检, 安生养着,等来年开春化雪以后,再下山看大夫也不迟。   然后, 她就将这事儿告知了展易。   展易足足懵了有小半刻钟。   这年头可不崇尚所谓的丁克,除非是家里穷得揭不开锅,没有姑娘愿意嫁过来,不然多半都是到了年岁就娶妻的。再之后,自然是顺其自然等着媳妇儿怀孕生子,生完一个再一个,直到怀不上了为止。   在绝大多数人都是这么个想法的大环境下,展易也有这般想法,也是很正常的。不过,他比寻常人好的一点就是,因着早年的那些经历,对于妻儿,他是有着不小的期待,却更多添了一份感恩之心。   比起先前孑然一身的时候,如今的他有媳妇儿在旁,每日回家时,走在归途上就知晓有人在家里等着他。   温馨,美好,有一种期待多年终于得偿夙愿的感觉。   也因此,即便小媳妇儿嫁给他有一年半时光了,依然没能带来喜信,他也并不觉得焦虑。日子总归是越过越好的,孩子嘛,总有一日会来的。而在这之前,他只想多多的打猎攒钱,以备将来的不时之需。   结果,冷不丁的,俞小满冲着他蹦出了这么一句话。   “展郎,我好像怀孕了。”   多直接啊,直接到完全连一丁点儿转弯都没有,就这么把事实“咣当”一下砸到了他面上,懵得他有那么一瞬间,脑海里一片空白,仿佛徒然失去了言语能力。   当然,过了小半刻钟,他还是缓过神来了。   “满娘你……”下意识的开了口,可他却不知晓究竟该说什么。高兴吗?那还用说!可接下来又该怎么办呢?   因着展母幼时过得不好,身子骨很是有些羸弱,生下展易后,更是一年里头有半年都是歇在炕上的。也亏得后来展父将她和展易一并安置在了村里,安定的环境和医药,总算是叫她的病情有了好转。可也正因为这些原因,展易是独子,他没有见过母亲怀孕时的情形,且展家出事时,他虽然年岁也不算小了,却还不到娶妻的年纪,自然也没人同他说这些事儿。   所以,接下来究竟该怎么办呢?   头一次,他觉得是不是自己也该学他爹一样,在村里买地置产,起码盖两间瓦房,也好方便小媳妇儿待产生子。   即便再怎么不了解女子怀孕生产的情况,他也明白最好是离大夫、产婆近一些比较好。再不济,有亲眷在旁也好。又想起他那丈母娘,虽说先前待满娘不好,可应该会愿意搭把手吧?   展易越想越心慌,皱着眉头看向小媳妇儿那尚未显怀的腹部,愈发不知晓该说什么才好了。   俞小满一脸诧异的望着他:“展郎?”明明感觉他很高兴的,怎的一转眼又愁上了?   莫说相处了这般久后,俞小满自认很了解展易,其实就算不了解好了,这年头的人几乎没有不喜欢孩子的。多子多孙嘛,哪怕是格外重男轻女的人,在得知媳妇儿怀孕之后,那也只有高兴的份儿,至于能高兴多久,那就随缘了。   终于,展易缓过了神来,认真的看向俞小满:“满娘,要不我背你下山?冬日里是不方便盖房子,可大不了咱们学二舅哥那样,跟人家借房子住。只要等到开春化冻了,咱就立马买地盖房子。”   田产这玩意儿不好买,主要是得先有人卖,才能买到手。这几年年景都不错,除了突遭横祸的王癞头家,其他人家就算过得不富足,起码也不会到需要卖地的份上。即便是像王癞头家那样的,人家不到快饿死,也不带卖田产的,就是要卖,也是先紧着亲眷的。   可若是盖房子的地,那就容易多了。随便挑个没人的地儿,也不需要多大,有个三五分地就成了,回头只需选好了地方,同里正支会一声即可。当然,钱还是要付的,可这种地,却是比水田旱地便宜的太多太多了。   至于盖房子,他本人完全不会,毕竟除了年幼时分待在家里外,等长大半大的少年郎时,他就喜欢跟在他爹身后窜,再不济也是待在家里陪着他娘的,实在是没接触过这些事儿。可仔细盘算一番,这两年卖石榴果的钱都是一点儿没花用的,想来请人盖房子是绝对够的。   “满娘,你说咱们开春请人盖个五间青砖瓦房咋样?就跟你娘家那样的。”展易如是道。   俞小满:………………哈?!   一脸懵逼的人换成了俞小满,她方才还想着好像肚子有点儿饿,一面回忆着怀孕了有啥不能吃的,一面则是琢磨着啥吃的对身子骨有益。结果还不等她琢磨出个所以然来,就听得展易说起了盖房子的事儿,懵得她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望着展易。   “盖房子给谁住?”俞小满完全没理解展易那脑回路,甚至她还回忆了一下,自己方才到底说了什么话,才引起了展易后头这回话,“我跟你说我怀孕了,难道你不该赶紧想有啥好吃的能给我吃吗?”   抱歉,对于一个吃货而言,她的人生都是跟吃联系在一起的。   展易也愣了,转念一想,他今年都二十四了,听说要当爹了,都这般茫然。他家小媳妇儿才十六岁,哪怕翻过年好了,那也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不懂得里头的弯弯绕绕简直太正常了。尤其他家小媳妇儿虽然娘家还有个妹子,可他依稀记得两人的年岁离得极近,只怕也是完全没有了印象。   当下,他将俞小满拉到旧炕上坐下。   这旧炕原本已经废弃了,不过因着俞小满不爱待在上头卧房里,待天气一冷,就又给烧上了,横竖他先前买了不少好炭回来,绝对足够烧一冬的。   旧炕上铺着厚厚的褥子,上头还盖了一层野兽毛皮。当然不是整张的,而是零碎拼在一起的,不过俞小满手艺还不错,依着颜色渐变着拼在一起,既美观又厚实保暖。   待坐到了炕上,展易这才将他先前所想一一告诉了俞小满。他最担心的就是,两人都不懂怀孕生子的事儿,偏生他们又住在深山老林里,无论从哪个方向走,都是方圆十里荒无人烟的。万一碰上什么事儿,再想法儿却是真的晚了。   可俞小满却不这么认为。   “你叫我一个人待在村里就一定好?你说我二哥,是借了屋子暂住没错,可村里愿意出借屋子的,哪家是有钱的?要是漏风漏水的,还不如咱们这儿舒坦。再说了,你指望我那个阿娘照看我?还是别了,只怕她看到我就上火,我看到她就眼睛疼,一年到头见个几回也就罢了,叫我日日对着她,你也不怕我这胎坐不安稳?”   母女情深什么的,搁原身只怕都演不出来,更别提是换了芯子的俞小满了。   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连俞家老二都感觉出来俞家只怕将来风波不断,这才急吼吼的想要分家跑路,她这会儿再主动撞上去,是嫌好日子过够了?   及至见展易面上的担忧,俞小满又道:“我这最多也就才两个月的身子,到生产还有许久呢。这样好了,一切等开春化冻以后再说,到时候你先进村去瞧瞧我二哥,跟他打听一下村里的事儿,咱们再细细商议。”   好不容易虎口脱险了,她到底是有多傻才会主动送上门去?就算她是外嫁的闺女好了,那也抹灭不了她是俞父俞母亲生闺女的事实。旁的不说,要是俞母一天七八趟的在自己跟前晃悠,是怼死她还是怼死她还是怼死她好呢?!   这个世界很美好,她还揣着小包子,真没必要跟人同归于尽。   最终,展易还是被说服了,决定等开春化冻以后再说。   可即便如此,俞小满在很大程度上还是被剥夺了权利。   譬如说,生火做饭。要知道,他们家用的是最平常的土灶,也就是每次做饭都要先蹲下来生火的那种,原是没什么,可俞小满这不是怀上了吗?   再譬如说,做针线活儿。大冬日的,又不能时常出门,俞小满显得无聊就做针线活儿,原身有一手不错的绣活,不过她实在是缺乏太多的耐心,所以一般仅仅是做衣裳鞋袜或者被褥等等,极少会刺绣。可展易说了,他以往听人提起过,怀孕时最好不要太费眼。什么是费眼呢?如果不看书的话,那就只有做针线活儿格外费眼了。   还有翻炒制作小零嘴儿,用展易的话说,拿炒勺就不累呢?一下两下的是没啥,可俞小满爱吃炒山货,就是山核桃松仁榛子等等,一般她都是一口气炒制一大罐子的,自然费的时间就长了。于是,这个乐趣也被剥夺了。   俞小满是懵逼的。   她才怀孕两个月,不是快临盆了好吗?   这回真不是她心太大,而是她上辈子就见过好多人,怀孕七八个月了还在照常上班。当然,这种她还是不赞成的,太辛苦是一回事儿,万一环境不好,对孩子也会造成影响的。可她真没打算从两个月起就卧床不起啊!   没等她想出法子改变展易的想法,大年夜就到了。   万幸的是,很多菜都是她提前准备好的,像熏肉、腊肉、炸丸子、包饺子等等,展易要做的就是将这些菜肴都热一遍,难度真心不算大。因此,这顿年夜饭味道还是很不错的。   可随之而来的就是正月初一、初二……   前几日刚发觉自己怀孕的俞小满,毅然表示,她不愿意下山回门。   “好,好,好。”展易只满口子答应了下来。   不就是不想回门见娘家人吗?说真的,展易跟俞家老二的差别很大,后者是真的尊敬他老丈人一家子,可前者别说尊敬了,那根本就是完全无感。   这要是俞小满对娘家人有好感,展易就算没感觉,也会看在小媳妇儿的面子上,起码把面子情给圆了。可如今的问题是,他小媳妇儿才是最任性的那个。   正月里,外头大雪纷飞,以展易的能耐,这会儿出去也没啥,说不准还能碰上不少出来觅食的猎物。可自打知晓了自家小媳妇儿怀孕后,他彻底闲下来了,连先前凿了一半的山洞也不管了,陪媳妇儿才是最重要的。   说起来,他们住的这个山洞,除了灶间这块是早先就有的外,旁的两个山洞都是展易去年……哦不,如今已是正月里了,所以该说是前年冬日里凿的。凿了两个山洞,一个算是堂屋,来客人时当饭厅用,平时两人多半还是在灶间吃的,另一个则是卧房,一半地儿都是火炕,又因着特地凿到了山洞略高处,冬暖夏凉,住起来很是舒坦。   而去年入冬以后,因着这回冬天不是特别冷,展易停止狩猎的时间也就略晚了半拉月,又因着家里的山洞够用了,即便是后来不出门狩猎了,他也是没将工夫都费在凿山洞上头,而是帮着小媳妇儿做一些熏肉、腊肠等等。   因此,这回扩充的山洞很小,满打满算,连他们上头的卧房一半都没有。不过展易并不着急,他就算没见过妇人怀孕生产,也知晓小孩子不可能一出生就单独住的,起码他小时候,一直到六七岁了,还跟爹娘住一道儿。   所以,真心没啥好着急的。   这个想法,从逻辑上来说是没有问题的,可惜展易之后很快就被自己打脸了。只能说,他爹娘对他是真爱,这才由着他在同一张炕上睡了六七年。而他对小包子也爱得深沉……   哪儿凉快待哪儿去!!   不过此时此刻,展易是真没想那么多,他只一心期待着孩子的降临,当然最重要的还是陪着小媳妇儿,好叫她别那么无聊。   俞小满无奈之下,索性教展易下起了棋。   棋盘是一块浆过的粗布,本来她是打算趁着冬日里时间宽裕,正好多做几双鞋子,毕竟无论是她还是展易,都是格外得费鞋。这夏日里还能穿草鞋,可要是春日乍暖还寒时呢?穿草鞋还不直接将脚冻出个好歹来?可那会儿,猪皮长靴却是穿不住了,所以很有必要多做几双千层底的鞋子。   只是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被剥夺了做鞋子的权利。   不过也无所谓,俞小满并不是真正闲不住的人,她的勤快是建立在自己乐意干活的前提下,既然展易叫她歇着,那就歇着好了。寻出了原本打算做鞋子的粗布,她让展易翻出了一块烧过的炭,在粗布上头画好了棋盘,又找出了黄豆和红豆,玩起了她上辈子最擅长的五子棋。   棋盘是仿照围棋的那种样式,当然格子没那么多,黄豆归了展易,红豆归了她,都是一人一大把,先连成五子一线的算赢。   想着没彩头不好玩,俞小满觉得自己怎么着也是占了先机的人,愣是非闹着要彩头。展易素来拿她没辙,况且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想都没想就点头答应了。   至于彩头……   “这样好了,赢的人可以让输的人干一件事儿。”俞小满也没说的太详细,她自认为自己一定会是赢的那个人,当然没必要给自己设陷阱,所以只格外松泛的设了这样的彩头。   展易依旧是一口答应。   见他答应得这般快,俞小满还难得的有了那么一丝丝愧疚,总觉得自己好像在欺负老实人似的。不过,这个想法很快就被她丢到了脑后,因为她输了。   不是先赢后输,而是一直输……一直输……一直输……   输得她都忍不住开始怀疑人生了。   而展易,瞅着自家小媳妇儿输得都快两眼发直了,只很好心的同她商量:“要不我让让你。”   “不要!”输棋可以,但面子不能丢,俞小满坚定的认为,横竖展易也不会提太过分的彩头,她就算一直一直输,又咋样呢?   才这么想着,就听展易开口道:“那我是不是可以让你兑现彩头了?”   “……嗯。”认命的点头后,她还是眼带威胁的瞪向展易,一副你要是敢过分,我就立马哭给你看的神情。   只听展易道:“这会儿时间不早了,咱们歇吧,明个儿再接着陪你玩儿。”   俞小满:…………好像不能说这个要求过分,但是真的好憋屈。   憋屈不已的俞小满,就着温热的水洗漱一番后,老老实实的回了上头的卧房,乖乖的上炕躺好。不多会儿,展易也过来了,他得将脏水端出去倒掉,再在院子里仔细检查一遍,之后还得烘暖和了身子再上来,免得把已经睡得迷迷瞪瞪的小媳妇儿给冻着。   原就格外好眠的俞小满,每次都是一上炕就迷糊过去的,等展易过来后,她明明已经睡过去了,却仍仿佛是本能一般的靠过去,往展易怀里一钻,睡得愈发香甜了。   一夜好眠。   待冬日的暖阳从卧房的小窗户照进来时,展易早已醒过来了,只是他今个儿又不打算外出狩猎,瞧着怀里的小媳妇儿睡得喷香,索性一动不动的搂着她,直到阳光进了屋里,怀里小媳妇儿的眼睫毛微微颤动,他低头认真的瞧着,却见小媳妇儿蓦地睁开了眼睛,冲着他就来了一句:“我想吃鸡蛋灌饼。”   呃……   “好,好。”甭管是什么事儿,都先答应了再说,这是展易的原则,今个儿自然也同样不会例外。   唯一的问题是,谁能告诉他,鸡蛋灌饼是个什么玩意儿?鸡蛋……灌……饼……   单从字面上理解,应该是把鸡蛋灌到饼里头去?展易脑海里瞬间出现了鸡蛋馅儿的饼,应该是这样的没错吧?镇上有卖肉饼、芝麻饼、葱油饼,他瞧着挺简单的,那么鸡蛋灌饼大概也不难做吧?   让小媳妇儿在炕上先回回神,再慢慢的穿衣下来,展易自个儿倒是三下五除二的收拾好了窜到灶间里,先开了门窗透透气,顺便洗漱完毕,再关了门窗点了火炕,自然也没忘了生火烧水。他本人是春夏秋冬都习惯了用冷水洗漱的,可不能委屈了他的小媳妇儿。   等这一切都弄完了,他才开始琢磨所谓的鸡蛋灌饼。   自家的土灶是一灶两眼的,洗漱用的水让它慢慢滚着,展易则是取了鸡蛋和面粉,开始认真严谨的研究小媳妇儿点的餐。   展易当然会做饭,就是味道很一般。   他只先和了点儿面,揉面之类的不需要手艺,况且之前俞小满无论是包饺子还是包包子,他都没少帮着打下手,因此这一步骤还是不成问题的。等面和好了,他又寻了个干净的大海碗,往里头打了三个鸡蛋,拿筷子搅拌了一会儿。接下来……   肉饼简单,芝麻饼葱油饼也不难,可这鸡蛋,它得怎样才能灌到饼里头去呢?   这个是严肃的问题,展易一时半会儿的还真想不明白。   作者有话要说:   目前的更新时间,大概是拧不过来了,原本蠢作者也是晚上写完放第二天定时的,没太大差别对不对?   另外本文大概也许可能……这个月完结,毕竟这个文跟周芸芸那个不一样,这本不换地图,而且开头就成亲,所以篇幅相对来说比较短。下本如果我开古言的话,篇幅应该也不会长,如果是现言的话,大概会长一些,到时候再说=3=   本章6k   ☆、第54章   第054章   永远不要小看了人类的想象力, 尽管展易真的是今个儿头一回听说鸡蛋灌饼这玩意儿,且费劲心思也没把鸡蛋弄到面团子里, 可他依然无师自通的做成了所谓的“鸡蛋灌饼”。   先在锅里倒点儿油, 放入已经搅拌完成的鸡蛋液, 再随手扯一段葱丢里头, 撒点儿盐花……   不多会儿, 展易就做成了葱炒鸡蛋。   依着他的厨艺,做这么一道并不算难的葱炒鸡蛋还是没问题的,顶多就是味道不如俞小满做的,可也不至于叫人觉得难吃。然而, 这仅仅是一个开始,接下来才是重点。只见他将先前的面团子用擀面棍擀成了面皮子,再将葱炒鸡蛋加在里头, 用手指简单的捏紧后, 细细一瞧,似乎还是有些不对劲儿。   哦,这是包子, 还是死面包子, 可他的小媳妇儿是想鸡蛋灌饼呢。   记住了, 是饼!   展易三两下的就将原本挺圆乎的面团子拍成了面饼,再一看, 满意了。   有了个好的开始,接下来就容易多了。他估摸着小媳妇儿的胃口,又瞅了瞅锅里剩余的葱炒鸡蛋, 做了三个成人拳头那么大的鸡蛋包子,且照样将它们拍扁,顺手也给自己做了十来个实心的细面饼子,回头卷点儿咸菜吃,味儿也不错。   于是,等俞小满收拾好一切,进了灶间后,就看到展易已经将今个儿的早饭做好了,就是……   “锅里有热水。”展易边说边将已经蒸好的饼子一一端到饭桌上,又拿大海碗去盛稀粥。两个大铁锅,一个热着水,一个熬着粥,熬粥的铁锅上头架了箅子,正好用来蒸饼子。   等俞小满回到饭桌旁时,就听展易指着她面前的三个细白面饼子告诉她,这是鸡蛋灌饼。   俞小满:………………哈?!   欺负她没见过世面对吧?再说了,鸡蛋灌饼这玩意儿,她上辈子念大学的时候,几乎天天早饭都吃这个,虽然每个摊位上的味道都略有些不同,可大致上还是差不离的。   默默的拿过一个细白面饼子,俞小满福至心灵,直接对半掰开,低头一瞧……   嗯,果然是鸡蛋馅儿的,用油炒的鸡蛋,里头还加了葱段,闻着味道倒是不错,可这真的是鸡蛋灌饼,而不是葱炒鸡蛋馅儿的烧饼?   ——突然开始怀疑人生了。   恍恍惚惚的吃完了今个儿的早饭,不得不说,经过了这一年多的相处,旁的不说,起码展易对于他小媳妇儿的胃口还是很了解的。这要是搁在以往,三个饼子绝对能吃撑,可自打这两个月以来,小媳妇儿的胃口格外得好,先前他还不知晓缘由,这会儿仔细回想起来,怕是自打怀孕后就变得能吃了吧?   挺好,挺好的。   可怜的俞小满只是因为一时心神恍惚,一个不留神就将面前的仨饼子都吃了下去,还喝了一碗稀粥。也亏得那稀粥是真的稀啊,要不然她真能给撑死过去。   眼见展易一脸探究的望着自己,她只能回答道:“好吃。”凭良心说,是挺好吃的……   鸡蛋灌饼等于葱炒鸡蛋馅儿的饼子,她今个儿也真是长见识了。   茫然又不小心吃撑了的俞小满,接下来只瞅着展易在灶间忙活,她倒是想上去搭把手,却被拒绝了。展易不单不叫她沾手,还特地给她盛了一小碟炒制好的山核桃,叫她剥着吃着。   幸好,山核桃的滋味还是很好的,哪怕她本人的手艺一般,可架不住原料太好了,哪怕只是最基本的椒盐山核桃,都带着一股子清香,展易还生怕她不小心砸到自己,给她的那一小碟子都是提前砸好的,她只需慢悠悠的扒开往嘴里送就成了。   横竖也没啥事儿,她就拿这个消磨时间,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还间或跟展易闲聊着。   在山里能聊什么?吃吃喝喝,以及山里的趣闻。   别看展易这人是不怎么擅长言辞,可山中野趣太多了,即便他仅仅是三言两语的简述,对于俞小满来说,也透着一股子新奇。说来也是丢人,她都在山里头住了那么久了,见过的最大的活物,也就是那头不幸被展易砸断了腿的野山羊。其他的,类似于野猪之类的,见着时都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对了,今年深秋,展易也打到了野猪,前后一共两头,大的足有三百来斤,拆分妥当后,除了新鲜吃了一部分外,旁的尽数或熏或腌,留着冬日里慢慢吃。而另外一头小的,展易说是那恐怕是今年春日里刚生的小野猪,长了一年好歹也有一百五六十斤重了,收拾干净后,就叫他背下山,送到下河村冯家去了。   野猪对于山里人来说,不算稀罕,可一般村里人却是极有可能一辈子都没的尝鲜,先前展易虽送了几次野味,却没一次里头包含野猪的。这回,恰巧有了个小的,肉质鲜嫩又有嚼劲,较之浑身肥肉的家猪,吃起来更香。   果然,那头小野猪受到了冯家人的喜爱,而展易回头就背了两扇猪肋排,以及大几十斤的肥膘上山。   这野猪肉味儿是不错,可出油率是没法跟家猪相比的。那会儿还不曾入冬,俞小满也没察觉自己怀了身子,费了整整一天工夫,终于将所有的肥膘都炼好了,还得了小半锅子的油渣子,放点儿糖拿筷子拌几下,放到嘴里又脆又香甜,她一人就吃了一多半。   俞小满只一面剥山核桃吃,一面回想着曾经吃过的美味,心下还暗自否认自己是个吃货,想着,大不了承认怀了个吃货好了。   对了,中午吃点儿啥呢?   早饭才吃完,零嘴儿正吃着,这就盘算起了午饭……真的不是吃货?   忽的,外头传来阵阵异样的声音。展易因着正在忙活,反而不曾第一时间听到,毕竟那声儿听着细细碎碎的,并不像是危险降临。   俞小满低头瞅瞅已经半空的山核桃碟子,又侧着耳朵仔细听了听外头的动静,确定不是自己听岔了,这才向展易道:“展郎,外头有声儿。”   展易皱了皱眉头,静下心来听了听:“是狐狸崽子。”   “啊?”俞小满是听到了动静,可她真没能耐到听声辩物,这会儿听展易一说,诧异的道,“是狐狸……是红烧肉吗?”   隔了近一年,她还对那只萌萌的小红狐狸念念不忘,哪怕展易再三告诉她,那家伙就是长得小,未必就真的是小崽子。可她不管,小小的萌萌的,多可爱啊,瞧,还聪明得很,去年开春说的话,这都正月里了,还记得呢。   瞅着小媳妇儿两眼放光的模样,展易真的很不想泼冷水,可他还是忍不住提醒道:“你先待里头,我出去瞧瞧。”   “可别把它吃了!”俞小满颇有些不放心,她可没忘了展易有段时日,天天念念不忘的就是把红烧肉给红烧了。   展易:…………我是有多大本事,才能在雪地里把一只活蹦乱跳的骚狐狸连皮毛带肉给吃了?!   出了自家洞口,展易踩过厚厚的一层雪,走到院门口张望了一番。果然,围篱外头有一只瞅着格外眼熟的红狐狸正仰着头望向他,一脸的无辜。   “红烧肉?”展易试探的叫了一声,他本人是很擅长打猎,可时隔一年,他还真的没法确定眼前这只狐狸就是去年那只气死人不偿命的小东西。   哪知一听他这么一唤,外头的小狐狸颠颠儿的蹦跶了起来,还发出了撒娇的唤声。然而,不等展易将院门打开,它忽的像是受惊了一般,扭头就往回跑去,片刻后,却又再度从树后头探出头来,拖出了个染血的东西。   展易暗叫不妙,他是不怕野兽上门,可他担心会惊到小媳妇儿,眼瞅着红烧肉似乎带了个受伤的同伴过来,他就算打心底里不欢迎,却还是认命的开了院门,先将这俩小东西放进来,再拿铲子铲雪掩盖血迹和气味。   真是会给他找麻烦的小东西!!   然而,麻烦的事情还在后头,等他好不容易收拾妥当,再度回到山洞里时,却险些被眼前的一幕给惊到。   俞小满这会儿正坐在小板凳上,给受伤的小狐狸清理伤口,而红烧肉则乖乖的蹲在地上,很是有种乖巧到可怜的感觉。   “你放着,我来。”展易头疼的瞪着这俩,尤其是红烧肉!   “好。”俞小满从善如流的交接了工作,却顺手将红烧肉搂着上了炕,满脸欣喜的向展易道,“咱们家的红烧肉真能干啊,不单隔了一年还记得家门,居然还带了小媳妇儿回家!真好!”   展易:…………呵呵,这明明是个公的!   作者有话要说:   我去看极挑了︿( ̄︶ ̄)︿   ☆、第55章   第055章   新来小狐狸的真实性别, 俞小满很快就从展易口中得知了。尽管略感到些意外,不过她还是挺高兴的。没媳妇儿有什么打紧的, 自家宝贝儿这般可爱, 还愁娶不到媳妇儿?能记得回家, 还会将受伤的好基友带来求救, 就足以证明红烧肉有多聪明了。   “咱们家的红烧肉就是聪明, 又聪明又能干。来,告诉我今个儿想吃啥?待会儿给你做。”开心的将红烧肉揽入怀,俞小满还伸手在它头上呼噜了两把。嗯,手感还是一如既往的好。   总而言之一句话, 自家的宝贝儿怎么瞧怎么好!   见她如此,展易已经彻底没了言语,只径自给新来的小狐狸清洗伤口, 又寻出金疮药帮它敷上。幸好, 那小狐狸只是右后腿受了伤,看着像是被狼咬了一口,不过经过他的检查, 确定没伤到骨头, 想来将养个把月, 就能痊愈了。   也不知是新来的小狐狸足够聪明,还是展易的威慑力特别足, 至始至终,那小狐狸都没怎么抗拒过,甭管是清洗伤口还是敷药, 都一副乖巧到怂的神情。   展易这会儿也已经认命了,横竖一只和两只也没啥区别。再一个,其实真计较起来,他也不是很讨厌红烧肉,尽管那小东西偶尔争宠起来确实挺烦的,可仔细想想,它也没干过旁的坏事。   这般想着,正好药也敷好了,展易拿了个硕大的木盆,抱了些干稻草松松的盖了半盆,又寻了块旧褥子铺上,这才将受伤的小狐狸往里头一撂。   成了!   一转身,还没等展易开口,就看到红烧肉正肚皮朝上的躺在炕上,脑袋就这么搁在他小媳妇儿的腿上,而他那小媳妇儿哟,竟是又摸脑袋又揉肚皮的,且还是一脸的欣喜。   展易瞬间就决定收回方才的想法,他果然还是很讨厌红烧肉的。   许是看到展易忙完了,俞小满抬头冲着他乐:“咱们把它俩都养了吧,展郎你瞧,它们多可爱啊!”   完全没瞧出可爱来,只觉得特别可恶。展易很想学他二舅哥来句大实话,可最终他还是昧心的点了点头。小媳妇儿怀了身子,素日里消遣的活计都不能做,倒不是留下这俩小东西也好帮着解解闷。   想通了之后,他长出一口气,两手一用力,直接将受伤的小狐狸连同木盆一并端到了炕上。   位于灶间这边的旧炕,因着平日也就是白日里坐着,烧得并不旺。好在,狐狸这玩意儿身上的毛皮本就有着保暖作用,加上还有旧褥子垫底,倒是不怕给冻着。   瞧见展易过来,红烧肉眯着眼睛侧了侧身子,却并非是为了让开地儿,而是愈发霸占住了俞小满。   展易只想呵呵。   把木盆丢到炕尾那头,展易走到红烧肉跟前,威胁的瞪着它:“碰到难事儿就知道回来找救星?能耐得你!”   红烧肉才不理他,只傲娇的一扬头,还拿脑袋蹭了蹭俞小满,嘴里更是嘤嘤嘤的撒娇着。这一幕搁在俞小满眼里自是无比可爱,可在展易眼里却只剩下的可恶。   偏俞小满还道:“展郎你也觉得红烧肉特别能耐对不对?去年开春那会儿,我叫它过冬时记得回家,可眼见都正月了,还没瞧见它回来,只当是它忘了回家的路。”还有一个想法就比较可怕了,横竖红烧肉全须全尾的平安归来,也就没必要提及了,“还好还好,它终于回来了,真是个聪明的小东西。对了,展郎你知道它的小伙伴儿是怎么了吗?误触猎人的陷阱了?”   “被狼咬的。”展易简单明了的说出了真相,可随后就看到他的小媳妇儿脸色一白,当下懊恼不已。   他怎的忘了,通常人都怕狼,小时候他爹打到了一只狼,剥了皮鞣好后送给他娘,结果却险些没将他娘吓死。要他来说,狼多好啊,虽然狼肉不好吃,可狼皮保暖呢。而且狼这玩意儿特别聪明,哪怕记仇了点儿,却知晓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从来不敢冒犯他,跟那皮糙肉厚光长肉不长脑子的野猪完全不同。   略缓了缓语气,展易安慰道:“没事,咱们这地头没狼,估计是这俩小东西跑到其他山头去了。”叫它们胡来,活该!   听说附近并没有狼,俞小满心下一松,其实她也知晓论危险性,野猪比狼大多了,可她本能的还是更为惧怕狼,豺狼虎豹,一听就叫人觉得渗得慌。   见小媳妇儿面色缓和了,展易赶忙顺势岔开话题,只是他岔开话题的本事不高,仅是生硬的道:“你饿了吗?想吃点儿啥。”   才刚吃完早饭不到一个时辰,期间俞小满还干掉了一碟的山核桃,说真的,她一点儿也不感到饿。   不过,她还是兴致勃勃的道:“吃鸡!”顿了顿,又添了一句,“红烧肉最爱吃鸡了!”   展易真的很想提醒小媳妇儿,爱吃鸡的那是黄鼠狼,不是狐狸精!不过最终,他还是退败在了小媳妇儿亮晶晶的眼神下。吃鸡就吃鸡呗,横竖年前他就将自家养的两窝野鸡都给杀了,一是因为野鸡养再久都不会长太肥,二是冬日里野鸡都不爱下蛋。光浪费粮食不干活咋行?还不如尽数杀了,等开春他费些劲儿再去抓,这一回生二回熟的,他如今已经练就了打野鸡留活口的高超本事。   也正因为家里的鸡都杀了,他们家还真不缺鸡吃,再加上年前新砌好的烤炉,展易起身就从山洞顶上钩了两只鸡下来,因着都是收拾好的白条鸡,只需要简单在外头抹一层油,往烤炉里一挂就成。   烤炉烤鸡味道格外得香,唯一的问题就是比大铁锅炖要慢许多,明明香味早已飘得满山洞都是,偏展易就是冷着脸立在烤炉边上,偶尔拿铁叉子晃悠一下挂在里头的烤鸡,一副冷冰冰的模样。   红烧肉急死了,它跟新来的小伙伴儿不同,人家还是存着惧意的,它则是一早就翻过身子探出脑袋死死的盯着烤炉。那玩意儿它没见过,可里头的鸡它却是认识的,就是不知晓为啥味道那么香,香得它猛抽鼻子,哈喇子都快下来了。   俞小满笑趴在了小炕桌上,对于展易的“险恶用心”,她当然是很清楚的,可在她看来,偶尔逗弄一下自家的小宠物,看它想吃又不敢上前的猴急模样,还是很有意思的。   “红烧肉你别着急,回头就能吃上了。”俞小满是想安慰它的,可要是说这话时别笑得那般厉害的话,大概更可信一些。没见红烧肉都忍不住回过头来,幽怨的望了她一眼吗?人家只是饿了,又不是傻了。   再看展易,眼里也带了些笑,又片刻后,他便摘下了两只烤鸡,拿菜刀随意的剁了几下,就拿给两只狐狸吃了。   红烧肉想也不想就一口咬了下去,随后“嗷”的一声,被烫得跳了起来,可就算是这样,它也舍不得嘴里的肉,倒抽着冷气,硬是把肉吞下去了。   它的小伙伴儿显然镇定多了,准确的说,人家还处于怕生阶段。若非因为受伤,它才不会往人类跟前凑呢,别看展易素日里并不会猎杀狐狸,可他身上的煞气却不是闹着玩儿的,明显就是山林里的煞星。   这会儿,煞星给了它一盘香喷喷的烤鸡,哪怕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了,它还是有些迟疑。轻碰了碰烤鸡,又细细嗅了嗅,味道好香,好想吃啊……   还在犹豫着呢,红烧肉那头就已经嗷呜一声原地起跳了,然而不等小伙伴儿受惊,红烧肉已经忍着烫,一口接着一口,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还边吃边斜着眼睛看向小伙伴儿面前的烤鸡,窥视意味浓重。   小伙伴儿:…………吃!再不吃就晚了!   瞅着俩小东西吃上了,俞小满也跟着觉得饿了:“展郎……”   展易忙道:“那两只鸡我只烤了五六分熟,闻着香,其实里头根本没全熟。”不然哪儿有那么快。   俞小满一头冷汗:“我没打算跟它们抢吃的。”   瞅着俩小东西吃得这般香,她又想起了早间的事儿,好想吃鸡蛋灌饼啊。想吃就做呗,只犹豫了一瞬间,她就下了炕,跟展易解释了两句后,便在他格外不赞同的目光注视下,开始做起了真正的鸡蛋灌饼。   说起来,她**蛋灌饼的次数还真不算多,就是吃的次数挺多的,大学时几乎天天吃那个,就在大学后门右拐的小巷子里,一整条巷子都是卖各色小吃的,像大饼油条、肉夹馍、烧烤、凉皮等等,当然有少不了她酷爱的鸡蛋灌饼。   吃的多了,看的也多了,加上鸡蛋灌饼的做法本身也不算特别复杂,等毕业后回了村里,她也尝试过几次。只是那会儿她懒,何况大淘宝无处不在,慢慢的也就沉浸在各种零食的包围下,忘了那最初的美味。   这会儿,既然想起了那个味儿,她当然没必要亏待自己。   原料都是现成的,俞小满舀了点儿的面粉,先热了点儿油,滚了后直接浇到面粉里头,搅拌成油酥后晾在一旁备用。又取了个大海碗,舀了一海碗的面粉,往里头先加沸水,后兑入凉水,冷却后揉成面团。   一海碗的面粉数量还挺多的,毕竟这年头的大海碗都是既宽且深的。当然,和面这事儿展易全权接手了,没一会儿面团子就成型了,且依着俞小满所言,捏成了大小相当的数个小面团。   趁这工夫,俞小满已顺手打好了鸡蛋,见小面团好了,这才拿了擀面杖将其擀成长条形的饼状,均匀的抹上先前就备好的油酥,又在上头略撒了点儿粗盐颗粒提味,再将面饼对折,自然抹了油酥和盐的那面朝里。光是对折还不够,还得卷成一团,再按平用擀面杖擀成薄饼。接着就可以下锅了,油锅煎饼不过少许时候,饼子中间就起了一个大泡。   俞小满早就在等着这一刻了,眼瞅着大泡鼓了起来,忙用筷子将其戳破,顺手就将方才打好的蛋液灌了进去。   灌进去蛋液,再封好口子继续煎,过一会儿翻个面,等全熟了,抹点儿辣酱卷好,用筷子挟起,张嘴就咬上一大口……   于是,俞小满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方才红烧肉的苦。   好烫但是好吃,然而还是烫,可就是舍不得吐出来。   好容易将嘴里的那口吞下了肚,俞小满挟着鸡蛋灌饼叫展易也咬一口,两人一头一尾,就是一双筷子,没一会儿就吃了个精光。   “其实里头也可以抹点儿甜酱,或者夹点儿肉、菜之类的,也好吃。”俞小满吃完了半个,仍显得意犹未尽,可惜她原本就不饿,这会儿是真的吃不下了,倒是展易,觉得味儿挺好的,回忆着方才那情形,接过了小媳妇儿手里的锅铲,试着做了起来。   第一次,惨败,失败品被展易几口吞下肚,愣是没留下丁点儿证据。   第二次仍是失败,不过成品看起来好多了。之所以失败,完全是因为灌入蛋液时没封住口子,鸡蛋液直接流了满锅都是,瞧着像是鸡蛋饼而非鸡蛋灌饼。   鸡蛋饼也挺好吃的,俞小满尝了两口失败品,毅然决定回头做一下鸡蛋饼,也就是最简单的将调好的面糊摊成薄饼,再在上头打个鸡蛋就成,当然也会放一些类似于葱花咸菜肉松一类的配菜,味道也格外得好。唯一的问题就是,俞小满觉得自己的手艺有限,大概是没法摊得又圆又软和。   对了,还有土豆鸡蛋饼、鸡蛋卷、鸡蛋韭菜饼、鸡蛋米饼等等,横竖家里不缺鸡蛋,面粉、土豆更有的是,唯一的麻烦就是,这几样小吃她都吃过,就是没亲手做过,想来多失败几次,还是能成功的吧?   俞小满还在畅想着诸多美味小吃,展易终于做出了一款成功品,又瞥到红烧肉两眼锃亮的望着他们,展易难得发了善心,拿铲子切了一小块边角料,叫红烧肉尝鲜。   尝了鲜的红烧肉先是开心后是忧伤,用后脚蹲在地上,两只前爪抱在一起,悲悲戚戚的望了过来。   被瞬间萌化了的俞小满,立马就将先前想的美味小吃抛到了脑后,只上前揉了揉红烧肉的小脑袋,安慰道:“不着急,离开春还有很久呢,咱们每天都吃不一样的好吃的。”   眼角瞥到仍老实缩在木盆里的受伤小狐狸,俞小满忽的一拍脑袋,懊恼的道:“咱们忘了给这新来的小家伙取名字了。让我想想……”   展易只觉得有种不祥的预感,可惜没等他开口阻止,俞小满已经想好了名字。   “就叫它鸡蛋灌饼吧!”   瞅了瞅毛皮颜色偏棕红的红烧肉,又瞧了瞧虽然都是红狐狸,可明显毛皮略偏棕黄的新来的那只,展易忽然觉得心好累。   懵了半晌,他终于还是开了口:“满娘,我同你商量个事儿。”生怕小媳妇儿不答应,他赶忙道,“狐狸叫啥都随你,可将来咱们的孩子……能不能让我取名?”   作者有话要说:   外面电闪雷鸣,蠢作者打个字抖一下,心好累啊_(┐e:)_   ☆、第56章   第056章   取名能力被嫌弃了, 俞小满刚想表现出悲伤来,却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儿。   “成啊, 不过你得答应我, 往后要是咱们家又有了什么宠物, 名儿都归我取。”她又不傻, 怎么可能不知晓自己的取名技能点偏低呢?就像展易思量的那般, 宠物是无所谓啦,反正它们也不会抗议的,亲生孩子可不能这么随便,她可不想以后被孩子埋怨。   不过, 该推锅还是得推:“这个得怨我爹娘,他们就不会取名,三个哥哥的名字都是请人忙着取的, 唯有我和秋娘除外。”   跟俞家三兄弟的承嗣、兴家、继业相比, 满娘和秋娘这俩名字,明显就是随口取的。   展易心道,就算真是这样, 那也比红烧肉和鸡蛋灌饼靠谱吧?   考虑到孩子的取名权归了自己, 展易明智的咽下了即将出口的话, 捞到好处就偷着乐吧,跟自家小媳妇儿得理不饶人, 那不是傻子又是什么?   只这般,两只小狐狸就在山洞里住下了。   红烧肉原就不怕生,加上受伤的又不是它, 只成日里上蹿下跳的没个消停,不过它似乎也知晓俞小满怀了身子,无论平日里怎么蹦跶,都是避开了俞小满的。至于新来的鸡蛋灌饼,兴许是性子使然,也有可能是因为受伤的缘故,跟活蹦乱跳的红烧肉不同,它几乎不离开展易安置它的木盆,只除了每日跟着红烧肉一起去外头院子里解决生理问题,旁的时候就这么老老实实的卧在木盆里,给吃就吃给喝就喝,再不然就趴在里头睡大觉。   一动一静两只小狐狸,给俞小满略显枯燥的怀孕生活增添了不少的乐趣,也让这个寒冬有了几分暖意。   而俞小满也就像她先前同红烧肉承诺的一样,在努力说服了展易后,终于又开始重新拿起了锅铲。其实,她的身子骨经过了这一年半的调养,早已不是当初那个羸弱的满娘了,哪怕力气增大的不明显,可体质却是有了很大的进步的。若非如此,在发现怀孕后,只怕她得慌死了。   转眼,正月就过去了,不过因着是在深山老林里,哪怕已经到了二月,天气依然格外寒冷。去年那会儿,红烧肉就是差不多这个时候离开的,而今年,展易在检查了鸡蛋灌饼的腿伤后,愉快的表示它已经痊愈了。   ——言下之意就是,哪儿凉快待哪儿去吧。   然而,事实无比残酷,红烧肉似乎想起了去年被轰出家门的事儿,只死死的扒住山洞口,说什么都不走。鸡蛋灌饼做的更绝,一个箭步窜到了鸡窝里,还顺手把自个儿关了起来。   展易好悬没被气乐了。   因着这会儿还不到开春化冻的时候,展易虽然隔三差五的也会外出打猎,可一是猎物少,二来这会儿就算抓来了野鸡那也还不到下蛋的时候。所以,即便偶有收获,他也是直接杀了吃肉的。   呃,两个小狐狸也没少吃。   正因此如此,搭在院子角落里的两个鸡窝,这会儿仍是空荡荡的。不过因为展易盘算着离开春时分也不算远了,前两日他拿了工具仔细修缮了一番,等过些日子转暖了,好直接抓了就塞鸡窝。   可如今,鸡蛋灌饼却抢先住了进去,还用它的小爪子将门关上,顺便往地上一趴,成功的用它那肉肉的小身子堵住了鸡窝门。   一旁的红烧肉见状,也赶紧有样学样,“嗖”的一声窜进了隔壁的鸡窝里。不同的是,它倒没趴下打瞌睡,而是嘚瑟的仰着头冲着展易眨眼,一副欠抽的模样。   俞小满都快笑得站不住了,只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拽着展易:“人家鸡窝里养鸡,咱们却是养狐狸……哎哟,笑死我了!”   “外头冷,你回去歇着吧。”展易很是无奈,其实他也不是非要今个儿把两只小狐狸轰走,只是想着这都出了正月了,况且感觉今年并没有去年那么冷,也是时候叫这俩滚蛋了,谁能想到临了还能出这种幺蛾子呢?   又见小媳妇儿笑得花枝乱颤,他更不知晓该怎么办了,只能借口天气还冷,先把人劝到了山洞里,过了好一会儿出来一瞧……   好家伙!这俩还真就待上瘾了,居然还没出来!   事实上,鸡蛋灌饼就是趴着趴着就睡着了,毕竟这会儿是正晌午,哪怕还没开春,可鸡窝是展易费了心思搭建的,不单位于角落的背风处,还在下面做了个架空的隔层,因此卧着卧着……就睡懵过去了。   至于红烧肉,它倒是还精神得很,在鸡窝里东转转西晃晃。因为去年夏秋那会儿,展易几乎天天都能抓到活的野鸡,为了避免新来的没地儿住,他把鸡窝搭得又宽又大,最多的时候一个鸡窝里能住在近二十只。也正因为如此,红烧肉这小身板躲到里头后,非但不嫌挤,反而还叫它住出味道来了。   等展易安顿好他的小媳妇儿,走出来到院子里一看,好悬没被气背过气。   一个正在趴着睡大头觉,另一个则兴致盎然的在鸡窝里转圈圈……   “再不走,就杀了你们吃肉!”   末了,他也只能用口头威胁了。   可惜不知晓为啥,被山里野兽视为妖魔鬼怪的展易,却在这俩小东西跟前碰了壁。两只依旧自顾自的,完全没将他的威胁当回事儿。   这就有些尴尬了。   没几天,天气就开始转暖了,展易却依然没能赶客成功,偏因为天气转暖,他自个儿得先离家外出打猎了。   这日,展易早早的起身,收拾完毕带上弓箭等物后,就出了院门。跟前几日晌午前离开不同,今个儿他是天微亮就出门的,估摸着回来的时辰也会晚上许多。   临近开春,万物复苏,是到了他造孽的时候……   待展易离家之后,俞小满最初还有些不太适应,只因这一个冬日里,展易都不曾离开她太久。就连前几日外出探情况,一般都是趁她午睡那会儿走的,等她一觉醒来,展易早就归来了。   不过,所谓的不适应很快就被俩小东西打破了,自打它们感受到了鸡窝的好玩后,每日里都会进到里头晃悠一圈。偏俞小满心疼它们会挨冻,在确定它们喜欢在晌午那会儿躲里头午睡后,就特地拿了鞣好的野猪肉搁在里头让它们垫着。野猪皮不比其他毛皮,既不好看也不是很保暖,而且触感很是有些硬邦邦的,因此非但卖不上价,其他作用也不高。也就做靴子时能用上一些,再不然就是给小狐狸们垫脚了。   在铺一层野猪皮,再往上头盖一层干稻草,两只小狐狸天天晌午都卧在鸡窝里边晒太阳边午睡,日子过得不要太逍遥了。   也就今个儿,因着展易外出了,这俩就一直待在俞小满的脚边,红烧肉是个耐不住性子的,没过多久就像那小狗似的,追着自己的尾巴开始绕圈圈。鸡蛋灌饼看着比红烧肉小上一圈,不过明显脑子比它好使,鄙夷的看了一眼小伙伴后,就径自卧在俞小满脚边睡过去了。   瞅着这俩小可爱,俞小满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的,下意识的摸了摸已经显怀的腹部,不禁充满了畅想。   跟大年夜那会儿不同,如今的她早已确定自己怀了身孕,虽然直到这会儿她仍觉得十六七岁就怀孕生子太早了些,可既然都已经怀上了,她自然还是感恩的。   一个跟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孩子呀!   上辈子打小就没了亲爸妈,虽然爷爷奶奶是很疼她没错,可到底是祖辈,不单隔了一层,而且有很多事儿她也不好叫老人家烦恼。及至她念大学时,爷爷奶奶相继过世后,尽管仍有其他亲戚在,可人家都有自己的生活,她总觉得全世界就她最孤单。   而这辈子,原身倒是父母双全,上有三个哥哥,下有一个妹妹,偏偏……   幸好,她还有展易和肚子里的孩子。   下意识的伸手摸了摸红烧肉毛茸茸的小脑袋,俞小满半是自言自语半是同它说道:“小宝宝还要半年才能出来,我都快等不及了。”   等不及看到自己和展易血脉相连的孩子,哪怕先前不喜太早怀孕,到了这会儿,她还是无比欣喜。   嗯,要是能生个威武强健的男孩儿就好了,没爱上一个人时,她觉得软软的小闺女更得她的心意,可如今她却只想生个儿子,而且最好是长得跟展易一般无二的。   ……   ……   而就在俞小满沉浸在未来的畅想中时,上河村俞家那头又出了事儿。可惜没等俞母找上同村的俞家老二,他就已经提前得了信儿,麻溜儿的收拾妥了家当,带上他媳妇儿,脚底抹油一声不吭的开溜了。   作者有话要说:   起个大早赶个晚集……   嗯,没错,说的就是我。   ps:编辑告诉我,明天换榜我有推荐。我觉得她言下之意是叫我恢复月初的日万,不过我假装没听懂。   #感觉自己特别机智!#   ☆、第57章   第057章   “咱们……真的要进山啊?”   “进山才有活路, 留在村里怕是迟早被俞承嗣那混蛋给坑死!”   山路上,一男一女两人正吃力的走着。   男的自是俞家老二, 他肩挑手提了一堆东西, 除了分家得了些许事物外, 旁的都是他媳妇儿赵玉兰从娘家带来的嫁妆。   身畔, 赵玉兰也不轻松, 虽然绝大部分的重物都叫俞家老二拿了,可一些细软还是由她背着的。这会儿,她正半弯着腰背着竹篓子,一手拄着个粗树枝做成的拐杖, 勉强跟了上来。   赵玉兰娘家在离上河村还有段距离的枣儿村,那头是完全不挨着山的,整个村子的情况类似于下河村, 多水田少旱田。不同的是, 枣儿村那头有三四个大家族,赵玉兰娘家只是其中之一。又因着娘家家境不错,她未出阁时, 虽也常帮着家里做些活儿, 可到底没干过粗活累活。至于爬那么高的山, 更是破天荒的头一次。   不过,想想村子里的事儿, 赵玉兰觉得,吃这些苦头还是值得的。   普通人的脚程自然不能跟展易相比,更别提俞家老二这回进山不单带了极多的东西, 还要顾着从未走过山路的媳妇儿。也因此,明明是天未亮就出发的,等到了目的地后,却已经是晌午时分了。   因着出门太急,两人都没怎么吃东西,偏山路难走极耗体力,这么一上午走来,不说又累又饿的,单就是提着心担忧附近出没的野兽就够他们吃一壶了。等眼瞧着荆棘围篱近在眼前,俞家老二才总算长出一口气。   “到了……”   再不到,他的小命都要丢在半路上了。   而那头山洞里,俞小满正在趁着展易出门之际,取了棉布来做袜子。其实,单纯的缝制东西并不是十分费眼,若是刺绣的话,那才叫既费眼又费心力。原身倒是挺擅长刺绣的,可惜俞小满本人耐不住性子,就算她继承了这项本事,却几乎没怎么做过绣活,只做最简单的缝纫活儿。   俞小满正低头忙活着呢,就听到外头似乎有人在唤她,诧异的把手上的东西都暂搁在箩筐里,她起身走到外头看情况。   见她起身,无论是一刻不停歇的红烧肉,还是方才在打瞌睡的鸡蛋灌饼,都跟着一跃而起,两团毛茸茸就这么跟着走了出去。   院子外围的荆棘围篱经过了这一年多的时间,长得既高且密,可纵是如此,仍还是留了一些缝隙的。俞小满透过围篱的缝隙往外头看去,面上的诧异更盛了。   “二哥?”惊愕归惊愕,她还是先开了院门放俞家老二进来,当然还有跟随而来的俞家二嫂。   尽管曾经在俞家老二成亲那日见过二嫂,可毕竟就只见了那么一次,加上隔得时间有些久了,一开始她还没认出来。不过,自家二哥是什么性子,她还是很了解的,哪怕没认出来是二嫂,猜也猜到了。   “这是怎的了?二哥你怎么就带着二嫂进山里头来了?这不是才刚开春吗?山里头还危险得很呢。”   并非不欢迎她二哥,而是极度的不赞同。   其实严格来说,深山老林里头就没个安全的时候。这是相对而言,冬日里的危险性更大一些。事实上,冬日里进山,不但会遇到出来碰运气的野兽,更怕的是直接发生雪崩,再不然就是一脚踏空之类的。   若非完全熟悉山里头的情形,你根本猜不到哪块地方是被雪覆盖的土地,哪些地方仅仅是浅浅的盖了一层雪。要知道,这会儿仅仅是刚开春,离完全化雪还有挺长一段时间的。   瞅着自家妹子一脸不赞同的神情,俞家老二只能哭丧着脸跟她诉苦:“满娘啊!你以为二哥我想进山吗?我要是再不跑,只怕连人带骨头都要被吃得一点儿不剩了。我算是明白了,野兽才不可怕,有时候亲娘比会吃人的老虎还吓人!!”   俞小满一脸冷漠:“你才知道?”   “你还笑话我!”俞家老二既委屈又憋闷,想起上一回进山看妹子,妹子就一点儿也不盼着她点儿好,还说再不济搬进山里头来呗,结果……   一语成谶啊!!   委屈巴巴的俞家老二索性一屁股的坐到了院子里的地上。   尽管外头地上树上都是一片积雪,可这院子还是时时打扫的,几乎不见积雪,仅有的一点也是在不方便清扫的角落里。可即便地上并无积雪,那也干净不到哪里去。   瞧着自家二哥跟个小孩子似的同自己赌气,俞小满还能如何?琢磨着就算山路好走的时候,从村里到这儿,只怕也要走上两个时辰。这会儿,山路既不好走,二哥还背着这么一大堆的东西,还有二嫂……   “饿了吧?渴了吧?累了吧?”   心知自己惹到了二哥,俞小满很快就改变了语气,跟哄孩子似的同她二哥道,“二哥你看这样行不行?先进山洞里,我给你蒸一笼白面馒头,再熬一锅的白米粥,配上一碟香辣鸡杂和泡椒凤爪。对了对了,年前的杨梅酒还剩了两坛,我给你开一坛解解渴?等吃好喝好以后,先在下头炕上歪一会儿歇歇,我家展郎得差不多太阳下山那会儿才能回来。”   “成!就这么办!”俞家老二瞬间屈服了,这旁的还没啥大不了的,这会儿他真的是又累又饿还渴,“你先给我一大碗水,我都快渴死了!”   得了,都这么说了,俞小满当然不能小气了。   回身进了山洞,她就着锅里的温水舀了一大海碗出来,又偷摸着往里头兑了些灵泉水,先给了她二哥一碗,又给了她二嫂一碗。才分完呢,两只小狐狸不依不饶的凑了上来,她只能无奈的又给舀了一瓢出来,倒在了两只的专用碗里头。   这时,俞家老二也看到了两只小狐狸,不过他实在是累惨了,等一大海碗的水下肚后,才略微缓了口气,指着两只小狐狸道:“我咋记得去年是一只来着?”   “对呀,去年是这只,它叫红烧肉。今年,差不多是正月初那会儿,它又带回来了个小伙伴儿,我给它取名叫**蛋灌饼。”俞小满丝毫不觉得自己取名有问题,又不是给孩子取大名,宠物名本来就是什么好玩起什么的。也就展易了,居然那般计较,明明平日里瞧着他对红烧肉它们很是嫌弃来着。   三两句介绍完之后,俞小满瞅着两只小狐狸乖乖的蹲在炕脚边喝水,便转身开始做午饭。   其实依着平日里,这会儿她只怕已经吃完午饭歇下了。可也不知晓为啥,她今个儿睡意不浓,且到了饭点也没觉得怎么饿,索性便由着性子先缓缓,想着等做完了手头上的活儿再做饭也不迟。没想到,才迟了那么不到两刻钟,就碰上了她二哥二嫂。   得了,赶紧做饭喽。   半锅子的白粥,十来个馒头,因着来不得发面了,她索性直接做了死面馒头。想了想,她又做了个鸡蛋炒木耳,切了两个冒油的腌青皮蛋,回忆着自己方才的承诺,又开了坛子,舀了一碟香辣鸡杂和泡椒凤爪。   那头俞家老二已经彻底缓过来了,见他妹子快把灶间翻个底朝天了,忙冲着她道:“不要酒了。好酒得有人陪着喝才好。留着,留着!等我妹夫回来了,咱俩好好干一杯。”   俞小满随口应了一声,瞅着粥和馒头都差不多了,毫不客气的招呼她哥一道儿摆碗筷端饭菜。   因着很多活儿素日里都是展易做的,加上俞小满本身也没有君子远庖厨的想法,使唤起她哥来,那叫一个不手软。不过,眼瞧着她二嫂也要过来帮忙,她还是婉拒了。开玩笑,这瞅着都快累瘫了,哪里还敢叫她干活?   还真别说,赵玉兰的确累得够呛,这也得亏她身子骨还算可以的,要不然连着一上午的山路走过来,没直接晕过去就算好的了。等饭菜上了桌,她拿着筷子都觉得自己的手在哆嗦,索性学着她男人的样儿,直接用手抓馒头吃。   先填饱肚子再说吧!   赵玉兰安安静静的吃着饭菜,其实主要就是喝米粥啃馒头,旁的菜她是一点儿也没动。当然不是因为不合口味,而是她这会儿心里特没底儿,尤其见她男人瞅准了鸡杂鸡爪就啃,更是暗中瞪了他好几眼。   然而,她男人和她小姑子都是白目的,哪个都没注意到她的小动作。   就听俞家老二语气羡慕的抱怨着:“妹子哟,瞧瞧你家这伙食好的。二哥我跟你说,我这一冬日就没尝过丁点儿肉味儿!”   “我家展郎说了,吃不上肉怪男人没用。”俞小满一手拿了半个青皮鸭蛋,一手握着筷子捅蛋黄吃。   说起来,这青皮鸭蛋还是来自于下河村的,展易送野味去卖,偶尔也会带一些村里的特产过来。旁的不论,单就是鸭蛋和鹅蛋就拿来了不少,这不从初冬吃到开春了,还有大半坛子呢。   “妹子,我是你亲哥!”俞家老二好悬没被他妹子一句话给噎死,愣是连喝了半碗粥,才翻着白眼缓过来,“也就是我了,换成别人听了你这话,还不跟你来劲儿啊!”   “换别人我也不带说大实话啊。”俞小满吃完了半个青皮鸭蛋,又去挟鸡蛋炒木耳,一面吃着一面暗自赞叹自己的手艺半点儿没退步。之后,她又吃了两个馒头,喝了两碗粥,这才搁了筷子。待抬头一看,她二哥正无言的望着她,“咋了?”   俞家老二为展易捏了一把汗,养个这么能吃的媳妇儿也是怪不容易的。   再一打量他妹子,他只惊呼道:“我说满娘哟!咋一冬没见,你就胖了那么多呢?瞧瞧你这腰身这肚子,你就快跟冯家那闺女一个样儿了!”   一句话黑两人,俞小满顾不得同情自己,先给素未谋面的冯家姑娘点了蜡。心道,难道自家二哥当初会被冯老六揍,就这张嘴,太欠了!   俞小满一脸呵呵的望着她二哥:“你知道我为啥一冬日就胖了这么多吗?”   “为啥?”俞家老二很上道的开口问道。   “因为我怀了孩子。”顿了顿,俞小满还格外诧异的反问道,“难道阿娘没跟你抱怨过,我正月初二没回门的事儿?就是那会儿,我发觉自个儿有身孕了,性子一来就没回门……话说,她真的没骂我?”   先是被妹子有喜的事儿给惊了一下,随后俞家老二就听得了后头那话,登时大汗:“骂没骂你我不知道,可她一定骂我了。”   “这是为啥?”   “因为过年我就没回去过。”俞家老二指了指方才他搬进来的家当,“你瞧,我做篾器的全套工具,你嫂子的所有嫁妆,还有分家那会儿我带出来的粗粮和旧褥子衣裳,我都一并拿来了。我告诉你,县里要招河工了,这不,我赶紧跑了!”   俞小满一脸迷茫,因为县里要招河工,所以她二哥就跑进山里了?瞧这架势,似是要在山里长住?这真的是在躲招河工,而非在躲某个被他俩同样称呼为阿娘的人?   好在这回,不等她开口发问,她二哥已经絮絮叨叨的说了个干脆利索。   “家里没钱了,彻底没钱了。连家里的老牛都已经找好卖家了,只等开春就卖掉……阿娘做梦都想跟着大哥过好日子,结果好日子没盼上,还得先替他凑出年礼节礼。”   “对了,我都打听清楚了,大哥镇上那个小宅子已经花钱买下来了,谁出的钱,你大概也能猜到吧?我还听说,他开春就要去那个啥啥书院了,反正我也不大清楚里头是咋回事,只知道单就是为了那个进学的名额,他少说也花出去了有二三十贯钱。”   “满娘你说说看,这考上了秀才公,没往家里捞钱不说,咋还更费钱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   日不了万,本章4k _(┐e:)_   ☆、第58章   第058章   为啥考上了秀才公, 没往家里捞钱,反而愈发的费钱了呢?   有着同样疑惑的人并不单单只有俞家老二, 最无奈的只怕就是俞母了。不过, 她到底没俞家老二那般沉不住气, 再说了, 这人活在世上也不一定非要盯着钱财看呢, 难道旁的就不重要了?   尽管过年那几日冷冷清清的,可其实出了那几日后,家里来往的客人就没断过。不说亲眷,就是村里的人, 也是一户不落的去俞家那头拜了年,包括里正家的人。   那可是秀才公啊!   虽说依着本朝的规矩,只有中举以后才能谋官职, 可正式的官位不成, 这不是还有小官小吏吗?像里正,其实连个小吏都算不上,只能算是官衙门为了方便管理下头的平民百姓, 给按的一个职位。既无权利更无俸禄, 偏一年到头的事儿还不少。可饶是如此, 想当里正的人依然挤破了头。   这么说吧,但凡俞承嗣有这个想法, 只要他愿意,里正这个位置能瞬间换人,上头都不带丝毫犹豫的。再不然, 他若是想去县衙门某个文书之类的小官小吏,也是容易得很,恐怕是今个儿动了心思,不出几日就能如了愿。   最最差的结果,也就是开办个私塾。别以为私塾就不赚钱,恰恰相反,尽管束脩通常都不算贵,可一年到头的三节两寿呢?就说俞承嗣好了,在考上秀才之前,每年的束脩不过两三贯钱,早些年花得更少。可每年送给先生等人的各色礼物,却不下二三十贯钱。   说白了,俞承嗣如今是不想放下身姿赚这个钱,只要他动了心思,一年下来,赚个一两百贯钱,那是轻轻松松的。   可谁叫他年轻呢?   翻过年也不过才二十有三,这个年岁搁在寻常人身上当然不算年轻了,可他是秀才公啊!哪怕费上个十年才考上举人,那十年之后他也年仅三十三。大好前程近在眼前,自然不会因着那些个蝇头小利自毁前程。   也因为俞家出了个秀才公,撇去正月开头两日亲眷之间走动外,旁的日子,俞家那就是没少过人。不单宾客盈门,这礼物自然也是不能少。   唯一的问题就是,俞家终究位于乡下地头,会上门来的,多半也就是乡里乡亲的,各家各户本身就没几个钱,送的礼物也就可想而知了。当然也有送贵重礼物的,只是那样,就直接送去了平安镇上的俞宅,毕竟既是要给秀才公送礼,自然就没有比当面送上更好的了。   甭管怎么说,俞母在过年那几日受的委屈,没过多少日子就缓过来了。甚至去年秋收那会儿,背着她说坏话的那两个婆子,尽管她事后也没确定究竟是哪两个,可大致的人选还是有的。只不过,她心目中的那几个碎嘴婆子,也都带着些许礼物来给她拜年了,且满口子都是奉承话,有些话说的连她都忍不住脸红了。   啧,不过是些小人罢了,人前一套人后一套的,跟这种人有啥好计较的?真是跌了她秀才娘的身份!   对了,就是秀才娘,这是俞母如今最爱听的称呼。   忆起二十多年前,她刚嫁给俞父时,村里人都喜欢叫她贵顺家的、俞二婆娘。等后来,她生下了长子俞承嗣,又改叫她作承嗣娘。而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以“承嗣娘”这个称呼为荣。谁不知晓,整个上河村就她生了个读书人,还不止一次的被先生夸赞格外有天赋。   而今,她成了秀才娘。   俞母最期待的,就是两年后的乡试里,她的承嗣再给她争口气,让她成为举人娘!   不对,乡试是在秋收过后,而这会儿都开春了,满打满算也就只有一年半的时间了。只要再过一年半,她就可以成为举人娘了,到时候还不是要啥就有啥?   会有这个想法,倒并非俞母自个儿想通的。其实,即便她跟村里大部分的妇道人家不同,多了几分见识,可真要计较起来,她所谓的见识也不过是因为多去了两趟县城而已,能值当什么?   这些事儿,是俞承嗣告诉她的。   正月初,俞母很是受了一番委屈,尤其是正月初二回门那日。两个闺女都嫁出去了,且嫁得也都不是很远。去年冬日格外得冷,大闺女满娘不也是提前过来同她支会了一声吗?今年冬日要比去年好过许多,满娘肯定回来的。当然,她也不是很喜欢这个嫁给了山民猎户的大闺女,她更稀罕的是,年前才出嫁的,嫁到了富贵人家的小闺女秋娘。   然而,这俩都没来。   要说秋娘还算是有理由,毕竟闺女既然嫁出去了,那肯定是要以夫家为重的,夫家婆婆病了,她少回一趟娘家,也是情有可原的。   俞母自认为自己不是一个不讲道理的人,尤其石家那头,该送的礼物一样都不落的送了过来。尽管送的多半都是精致的糕点果子,并不值当什么钱,可她觉得,这也是一份体面。自然,没过几日其他村民来拜访时,她也没少拿镇上的点心来显摆。   可满娘呢?胳膊肘往外拐的东西!就知道是个靠不住的,人不来,礼也不来,没良心的白眼狼!!   所幸,没等俞母抱怨够,俞承嗣独自一人再度返村。   甭管是考上秀才之前还是之后,俞承嗣都极少回村子,每次回来住的时日极短不说,也很少同村里人打交道。就连里正那头,也就里正本人,他还会给些面子,其他人在他眼里皆如尘土。当然,他的教养还是有的,即便心里完全不在意,在面对村里人时,该有的礼貌和体面依旧不少。   只是这次回村,他却是有正经事儿要办的,特地没带上他媳妇儿,也是希望能跟父母好好谈谈。   而最紧要的就是先洗脑。   之前回村过年时,俞承嗣已经感觉到了他娘的不安,话里话外总是提及家里的钱不够了,又提到秀才能做哪些来钱的事儿。尽管直到最后俞母也没把话挑明,可俞承嗣又不是傻的,哪里可能听不懂呢?因此,这次回来,他首先要做的就是将他娘的观念拧过来。   “阿娘,中了秀才是可以办私塾谋小吏,可那都是小钱,一年到头最多也就两三百贯钱,换作白银也不过两三百两。您觉得多吗?”   “人人都道,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你儿子年岁还这般轻,哪儿能眼光那般短浅呢?旁的不说,就说我媳妇儿的堂哥,他不过年长了我五岁,如今已经是六品官了。一年下来,单是冰炭孝敬就值当万八千两的银子。您是觉得儿子不如他?”   “眼瞅着下届科举也就一年半多了,只要我能进明德书院,一准儿就能考上举人。到时候,哪怕只谋个七品官儿,一年的孝敬只怕也有好几千两了。”   “您仔细琢磨琢磨,是算计那一年两三百贯的钱,还是盼着一年能进账个几千两银子?再说了,这官儿是越当越大的,您想想……”   这还用想?傻子都知晓该怎么选择!!   只费了小半日的工夫,俞承嗣就成功的说服了俞母,俞父那就更简单了,直接交给俞母去劝服就成了。至于俞家老三,谁又会把他放在眼里呢?   待双亲都赞同之后,俞承嗣又详细的跟他们解释了明德书院的情况,从最初的建立者,到如今的桃李满天下,再到出身对于一个科举出仕的人来说有多重要,等等……   拉拉杂杂的说了一大通,最后归在一道儿,只一句话:   要钱。   明德书院跟那些传统的私塾、书院是截然不同的,除了在本朝声名远播外,最重要的一点就是,那里的名额有限。这么说吧,除非有人退出,不然就绝不招收新人。而所谓的退出,主要指的是科举入仕,一旦通过乡试成为举人,便算是自动离了书院,当然本人仍可以顶着书院的名头走动,师兄弟之间也常有联系。而另一种退出就不那么美了,多半都是自知科举无望,主动离了书院,像这种书院那头并不限制,却严禁顶着书院的名头走动,先生也好同窗也罢,皆不会承认与之相识相交。   俞承嗣运道好,先前因着搭上了丈人那边的线,同书院里的几个学生品了几回茶,倒也攀上了点儿交情。当然,深交是谈不上的,就算他自个儿愿意,人家也懒得理会他。可读书人嘛,颜面还是要的,只要俞承嗣愿意做东,碰上年节之日,又恰好有空的话,人家还是愿意来赴宴的。   几回下来后,倒是叫他得了个消息。   明德书院那头,有人心生退意,只是光退学太划不来,便犹豫着是否要叫族里人来顶,可族里偏没有合适的人选,毕竟那明德书院也不是随便什么阿猫阿狗就能进来的。因此,那人从年前犹豫到年后,尚未下定决心。   这不是天赐良机又是什么?   在回村寻双亲求救之前,俞承嗣已经花了不少钱财,尽管对方尚未给出准话来,可希望却仍是有的。这不,手头上的钱财花用光了,他赶紧回村,跟先前无数回那般,指着俞母掏钱。   问题是,俞母她没钱了!!   因着已经完全信了好日子近在眼前,俞母在听了俞承嗣讲述自己的难处后,比他更揪心。可再揪心又如何?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俞母本人又不会赚钱,她这辈子自认为最成功的就是操持家事,以及把一群儿女养育成人。   没钱,真没钱。   “承嗣啊,要不你再等两日,我今个儿就去把你爹冬日里做的篾器拉到县里?哎哟,就是还差一些,不知道交上去会咋样。”   俞母愁啊,但凡有法子,她一定不叫有出息的大儿子犯难,可这一冬,因着俞家老二分家单过去了,先前领的订单,俞父紧赶慢赶的也才做了一半。这也是没法子,别看论起来,俞家老二的手艺尚比不得俞父,可他年轻,身子骨好,一天下来能做八个时辰,且手脚也比俞父快得多。他一走,俞父这边就只剩下了跟木头桩子一样的俞家老三,能顶什么用?   只能说,亏得俞家老二分家单过时,已经入了冬,一应的竹子等等,都早早的砍好堆在了家里,甚至有一小半都是劈篾完成的。要不然,只怕一整个冬日,俞父都完不成一半。   且不说人家会不会说闲话,俞母更怕的是,眼见篾器数量无法保持原样,对方会销了订单,往后不给他们活儿干。真要是那样,恐怕才是真的糟了。   万幸的是,俞母担心的事儿并非发生,等她唤上三小子一并去了县里,对方见了她便是三分笑,等回头查清楚了数目,也没说半分不是,只依着数量结了账,还安慰她不要着急,慢慢来。若是遇到了难处,做好一些就尽管送来,横竖都是按件算的,无妨。   见对方这般好说话,俞母面上终是露了笑,只是想起大儿子还在家中等候,连饭都顾不上吃,又催三小子赶紧回村。   然而,钱财还是不够,离俞承嗣心目中的数量差了老大一截。   这可咋办呢?   “承嗣啊,阿娘是真没法子了,你倒是给阿娘支个招,看看还有啥来钱的法子不?你说,我去做。”俞母是真的没法子了,家里秋收的粮食,细粮早已尽数卖了,连粗粮都卖了好些。年前养的鸡也都杀掉了,猪也卖了,唯一的一头牛也抵给了里正家的。亏得里正有意同俞家交好,只道平日里仍养在俞家,待春耕时,叫俞家老三带牛去帮忙即可。   人家给脸,他们家不能不接着,可同样的,牛也没法卖了,家里除了三口人的口粮外,也就只有几亩田产和五间大屋了。   俞承嗣沉默再三之后,才吐出了一句话:“过些日子,县里要招河工……”   见俞母没听明白,他只得再度开口解释,“我是考上了秀才,可以免家里的徭役,所以咱们家今年没必要出人。可兴家,他年前就分家单过了,论理,他家该出一人去服徭役。虽说村里人可能没那么计较,里正同我关系好,也未必会管这档子闲事,可有些事儿人家不说,咱们家也该自个儿想到,万一有那心怀不轨的人去上头说道了呢?兴家既是已分家单过了,最好还是该咋样就咋样。”   圣人宽厚,本朝服徭役并不像前朝那般光做白工,而是在出发前便能得一笔银子,之后更是包吃包住,且口粮等同于兵卒。万一在服徭役期间出了什么意外,朝廷还会发送钱粮,安置家人。   条件如此之好,为何不去?   见俞母仍在犹豫,俞承嗣又道:“阿娘您放心,河工其实也没那么辛苦,圣人宽厚着呢,此次工期也不长,统共才半年时间,每人按月领取三贯钱。兴家若是去了,回头我叫里正先把钱给阿娘您,半年啊,能有十八贯钱。”   顿了顿,他又添了一句:“要不是我考上了秀才,他本来就要去上工的。再说,咱们家是真的分家了,年前那会儿,还没服徭役的消息呢。”   本就是该他的,有啥好讲究的?   作者有话要说:   4500,不少了_(:3ゝ∠)_   ☆、第59章   第059章   平心而论, 俞承嗣这话也没错,毕竟俞家分家一事在前, 招募河工则在后, 况且他也不是事先得了消息, 而是这事儿早就在平安镇上传开了, 恐怕不出两三日, 上河村这边也该得到信儿了。   退一万步说,这分家一事,不就是俞家老二自个儿作的吗?要不是他吃饱了撑着没事儿干,非要去招惹下河村的冯老六, 就算想坑他也没辙儿呢。   俞承嗣心道,老二打小就蠢,偏天生一身蛮力, 不干苦活儿累活儿, 还能做啥?别看当河工苦是苦了点儿,可圣人宽厚,已经好些年没听说出事儿了, 苦上半年, 赚的钱可比做篾器来得更多更快。   眼见俞母还有些犹豫, 俞承嗣索性也不说了,只退到一旁垮着脸唉声叹气。   一时间, 俞家堂屋里一片安静。   “我、我仔细想想,承嗣你在家里多住一晚吧,明个儿再说, 成吗?”尽管俞母偏疼长子,可俞家老二也是她亲生的儿子,这素日里使唤他多干些活儿是没啥,难不成当娘的还使唤不动亲生儿子了?可去服徭役当河工……   说到底,俞母还是有些狠不下心来。   却听俞承嗣低声道:“我等下就得回镇上了,家里事儿一大堆儿,再说,我这不是还得等书院那头的信儿吗?阿娘,这样好了,要是有消息,你就叫三弟跑一趟支会我一声,到时我再回村来。”   “也成。”俞母虽然很是不舍,可到底不敢耽搁了长子的前途,想也知晓读书人不像庄稼汉子那般,不到农忙都可以闲磕牙。又想叫长子拿些吃食回去,偏生家里真没啥好东西了,连一点白面都不剩了。再说这会儿刚开春,她也没来得及买小鸡崽子来养,当然就算买了,一时半会儿的也吃不上鸡蛋。   俞承嗣没再多逗留,连俞母叫老三套牛车送他都拒绝了,只步履匆匆的离了家。   待俞承嗣走后,俞母更迷茫了。叫她选择的话,当然是长子的前程更重要,可她又不傻,服徭役当河工是怎么一回事儿,她能不清楚吗?没错,近些年来是很少听说当河工出事儿的消息,可那并非是因为真没出事,而是上头安抚的好。   在出发前先将工钱给结算了,到了地头上,不单包吃包住,还给发衣裳。对了,吃食根本就是依着兵卒的份例来的,保证能吃饱。万一真的出了事儿,上头也会有抚恤,所以近些来年,听到的都是赞颂圣人宽厚仁慈的话儿。   福利确实是极好的,可反过来想想,若非服徭役格外得辛苦,哪个会开出这般好的条件?要知道,一般人家一年到头的花销也不过才两三贯钱。像他们俞家算是富裕人家了,好几口人,水田旱地都有,连带还雇了佃农。只这般,遇到好年景,一年下来也不过才三十贯钱的收益。   当河工,一个人干半年就能得十八贯钱啊!还不花费自家的口粮!   俞母越想越犹豫,一方面是心动于丰厚的收益,另一方面却是心疼她的二小子。这才刚开春,还不到春耕的时候,这会儿去当河工,那都是穿着短衫打着赤脚下河堤的,不说辛苦劳累了,只怕一下去就得被冻得够呛。哪怕等过些日子天气暖和了,那也依旧是苦差事。   春耕秋收够苦了吧?那一共才多少日子。去服徭役当河工,每日的辛劳程度都要远远超过于春耕秋收,而且一干就是半年。   到底该不该劝二小子去呢?   从俞承嗣下半晌离开家,一直到入夜歇下,俞母满脑子都是纠结。一会儿心道,承嗣打小就一个人在外求学,虽然不用下地干活,可念书费脑子啊。一会儿又想,当河工多苦啊,春耕秋收再辛苦那也是在家里,而且足足半年啊,真能咬牙熬过去?   一直到天明,听到村里其他人家养的鸡开始打鸣了,俞母仍不曾入睡。好在,经过了一整夜的思量,她终于下定了决心。   起身收拾好自己,俞母心不在焉的做了早饭。在农家,晚饭可以不吃,可早饭一定要丰盛,尤其他们家不比其他人家,纵然是农闲时分,也得继续做篾器。   待一家三口坐在一道儿吃早饭时,俞母终是开了口,却是冲着俞家老三说的:“继业,你吃了饭去村头寻你二哥,他就住在王癞头家,你跟他说,娘找他有事儿,一定要叫他来家。”   俞家三兄弟,承嗣、兴家、继业,那可真是各个性子不同。   长子俞承嗣自是不用说了,俞母最看重的儿子,年纪轻轻就考上了秀才,未来的前途不可限量。   老二俞兴家,在没闹着分家之前,其实俞母对他真心不差,毕竟老大常年在外求学,他等于就是家里的老大了,甭管是上山砍竹子劈篾做篾器,还是下地春耕秋收,都是以他为主的,毕竟俞父年岁已经大了。   至于老三俞继业,别说是外人了,哪怕是家里人都很容易忽略他。也亏得家里的两个闺女都嫁出去了,俞承嗣一年到头都住在平安镇上,年前俞家老二还分出去单过了,这才叫俞父俞母不得不稍微看重他点儿。   这不,但凡有个啥活儿,俞母一准儿唤他去,搁在以往,那绝对是俞家老二的事儿。   然而俞家老三是真的木讷,比他爹他大伯更加像个木头桩子,听了俞母的话,他也只是点了点头,另外就是吃饭的速度微微加快了些。   吃过饭,俞家老三就出门去村头寻他二哥了。可这会儿,俞家老二老早就得了信儿,收拾妥了家当,带上媳妇儿,往山里头跑了。他出门时,天都没亮呢,及至到了山脚下,也不过才刚鸡鸣时分。等俞家老三赶到王癞头家时,哪儿还有人呢?   “走了,东西都拿走了,人也走了,不在我家住了。”王癞头蹲在房檐底下晒太阳,身上那一身的棉袄子已经脏得看不出色儿来,见到俞家老三过来寻人,他只没好气的嘟囔着,心里暗恨不知哪个家伙坏了他的买卖,要知道俞家老二借了他家房子住,隔三差五的就会拿些红薯予他,正月初二回门之后,还拿了一碗酒给他喝。   可惜呀可惜,这人跑了,也不知是哪个缺德冒泡的腌臜东西害的!!   俞家老三倒是听出了王癞头语气里的不快,毕竟他只是木讷,离傻还是有段距离的。只是他天生不善言辞,就是听出来了,也没个反应,仅仅是转身往家里走。   待回到家里,俞母瞅着他身后压根就没人,登时拉下了脸来:“咋个意思?你二哥不肯来家?”亏得她还思量了一整夜,犹豫再三才打算唤儿子过来商量一番,结果倒是好,那混账小子完全不理会她?   “走了。”俞家老三道。   如此简明扼要的两个字,显然没办法叫俞母满意,好在她也明白自家三小子是个什么性子,只忙使唤他去给俞父帮忙,自个儿又往村头那边跑了一趟。   亲自跑了一趟后,俞母很快弄清楚了一切。   显然,俞承嗣回村的时间虽然不长,可他是大清早过来,等俞母和俞家老三卖了篾器结了账回家后,才离开的村子。这期间,就算时间再不长,那也得有大半日工夫了。俞承嗣在村里本就是名人,考上了秀才后,更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人物,他来村里,俞家老二能不知晓?   若说在俞母心目中,自家长子是个有出息的,三小子是个木讷窝囊的,那么排行中间的俞家老二就是个成日里不干正事儿就知晓瞎胡闹给家里添乱的搅屎棍!   俞家老二在听说了俞承嗣回村后,非但没跑来俞家,反而唤了几个熊孩子帮着打听是非。偏乡下地头,原就习惯了白日里敞开院门,至于那些个半大不小的熊孩子们,更是家家户户乱窜。于是乎,没费什么劲儿,俞家老二就打听清楚了一切。   那还有啥好说的,赶紧跑路呗!   “他居然跑了,跑了!!”俞母跟村里人一打听才知道,今个儿天都没亮呢,她家二小子就带着媳妇儿跑了。也亏得村里有人早起正好瞧见了他,确定他是往山里头跑的,要不然她这个当娘的,想找亲生儿子还不知晓往哪头去呢!   这个混账!   混账东西!   记得将家当收拾好,还记得将媳妇儿给带上,偏就是忘了跟亲爹亲娘支会一声?呵呵,这不是忘了,这就是故意的!   “跑了就算了,到底是当河工呢。”俞父抽了半天的旱烟,终还是有些于心不忍,开口劝道。   “怎么能算了呢?”俞母瘫坐在椅子上,重重的叹着气,“承嗣他爹,你也道我心狠对吧?说来说去,我为的还不是这个家吗?要不是兴家他去年瞎胡闹惹到了冯家人,咱们家至于那么早就分家吗?这要不是因为分了家,也没了这当河工的事儿。一家出一人,咱们家正好可以免一人,多好的事儿呢!”   “那你说……”   “说来说去还是怨兴家这孩子胡闹,他以为跑了就没事儿了?去年分家那会儿,咱们家可是请了族长和里正的。族长那头倒是没事儿,里正……万一有人去告了呢?”   一家出一人,那就不是上河村定的规矩,这要是没人去告,那自然是皆大欢喜的。万一有人看俞家不顺眼,随便一告就是一个准儿。俞母自认为也是心疼孩子的,可没的因着偏疼其中一个孩子,而坑了另外的孩子吧?她深以为,单论这事儿,俞承嗣是全然无辜的。   怪谁呢?怨谁呢?还不是他俞兴家自作孽!   俞父终还是被劝服了,叹着气道:“那……咋办?兴家不是跑了吗?”   “我问过了,有人瞧见他往山里头去了。我琢磨着,他大概是去寻满娘了。”俞母越想越觉得没错,毕竟俞家的亲眷虽然不少,可除了远在府城的俞家三叔外,旁的都在上河村里。至于亲家那头,自个儿的是非都没收拾妥当呢,以俞家老二的性子,不大可能去叨扰人家。   剩下可以投奔的,也就只剩下满娘了。况且,这不是还有人瞧见他往山里头去了吗?一定是的!   想到这里,俞母语气笃定的道:“兴家一定就在满娘家里。承嗣他爹,要不你进山去寻下?”   俞父惊呆了。   小青山那就不是一座山,而是一整个山脉,里头究竟有多少个山头,只怕谁也说不上来。尽管上河村就位于小青山的山脚下,可村里人多半也就在外头这一圈里拾个柴打个猪草,极少会有人往山里头走。也就是说,外围兴许还有村人多年来走出来的小道儿,等到了里头,别说小道儿了,那是完全没路,前后左右都是山林,除非有认识路的人带着走,不然进去以后能全须全尾的走下来,就算是好运了。   没碰上野兽不算啥好运,没迷路才叫天大的运气。   而俞父,虽说这辈子没咋出过村子,去小青山的次数也已经数不清楚了,可问题在于,他进山要么就是跟村里人一样去砍柴,要么就是砍竹子,就没再往深处去过。年轻时候尚且没冒险,他都这把年岁了,咋去?至于使唤俞家老三,那就更不可能了,就那木头桩子,进去了就别指望他能出来,就连去镇上、县城里,去了那么多回了,没人领着都深感不放心。   看到俞父目瞪口呆的望着自己,俞母似乎也觉出不对味儿来了,只能愁眉苦脸的叹着气:“那咋办啊?”   还能咋办?等着呗!   他俞老二还真能一辈子待在山里头?就算满娘是他亲妹子,这已经嫁出去的妹子,也没的管娘家哥哥的吃喝拉撒的,更别提他还把他媳妇儿给带走了。   再一想,俞母忆起以往展易时常下山往镇上去,去的时候卖些野味,来的时候则买些油盐酱醋,当下心中又重燃了希望。   “对,咱们可以等,等兴家那孩子下山来。我算算……下一趟赶场子是啥时候?不行,等不了那么久了,我叫继业守着去!”   俞母心道,自家三小子再蠢,蹲守总是会的吧?日日蹲守在山脚下,她就不信堵不住俞兴家那浑小子!!   作者有话要说:   啊哈哈哈哈于是俞家老三开始了守复活点的人生历程。其实他还挺适合干这活儿的,不费脑子也不费力气,就这么蹲着……   ps:今天蠢作者抽到了茨木爸爸,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   ☆、第60章   第060章   蹲点守候这种事儿, 看似没有任何难度,则是却是需要极佳的耐心。好在俞家老三旁的不成, 最不缺的就是耐心。自打被俞母安排了这项任务后, 他每天天不亮就出门了, 当然也没往揣上两个玉米饼子并一葫芦的水, 就这么开始了他的蹲守日常。   比起往常从早干到晚的各种粗活儿累活儿, 蹲守对于他来说,真的很轻松,他就跟一根木头桩子似的,直接戳在了小青山的山脚下, 从天不亮一直戳到傍晚太阳下山。中途俞母还会来瞧瞧他,给他带吃食和水,完了继续叫他蹲着。   也亏得今年冬日不算冷, 加上这会儿其实已经是开春了, 俞家老三寻了个背风的地方,就这么真把自己当成了木头桩子。   蹲啊,蹲啊, 继续蹲。   这一蹲就是半拉月。   你问俞家老二在干啥?不好意思, 他在山上挖坑呢。不对, 应该是挖洞。虽说他是去投奔了亲妹子,可就跟俞母料想的那般, 嫁出去的妹子呢,怎么可能一直收留着他?事实上,俞家老二也没指望妹子收留他和媳妇儿, 仅仅是暂住而已,而他本人也趁着暂住的这几日,拼了老命挖洞。   工具都是展易友情提供的,谁叫他前年就为了扩充住处,特地买了铁锹、钎子等等,方便挖山洞的工具呢?   原本俞家老二是打算跟媳妇儿再借点儿私房,然后下山去买点儿的,可展易说了,就算这会儿开春了,上下山仍不大方便,再说铁匠铺那头现成的工具只有锄头等农具,像这种挖山洞的,你得提前去定做,并且认真回忆了一番,确定这中间至少需要十来天工夫。俞小满也劝他,这玩意儿平日里根本就用不着,偏价格贵得很,可巧自家有,又何必花这个冤枉钱呢?   俞家老二虚心接受了妹夫和妹子的建议,愉快的接受了赞助的工具,吭哧吭哧的挖起了山洞。   他选的地方离俞小满家不远,差不多就是俞家和俞大伯家的距离,属于那种吼一嗓子就能听到声儿的。至于山洞没挖好前,他俩自是歇在了俞小满家的旧炕上。   正好,白日里俞家老二去挖山洞,他媳妇儿赵玉兰则陪着俞小满说话,顺便帮着烧饭做菜,这亲戚之间没得跟王癞头家似的算得那么清楚,可也不能仗着亲戚关系占便宜吧?尤其家里就这么一个灶间,总不能分两家开,展易倒是答应得痛快,只一点,叫别累着他小媳妇儿。赵玉兰一听这话就乐了,回头捞了所有的家务活儿,只叫小姑子歇在一旁,半点活儿都不叫她沾手。   深山里,每日天明,赵玉兰就起身生火做早饭,俞家老二和展易先吃个痛快,之后一个去挖山洞,一个则出门打猎,差不多等他俩都离开了,外头天色也大亮了,因着怀孕格外能睡的俞小满也该起身了。这会儿,赵玉兰就会再热一锅饭菜,跟小姑子俩人慢悠悠的吃着。再往后,赵玉兰就开始涮锅洗碗收拾家里,再陪着小姑子聊天解闷一道儿做做针线活儿。   日子虽然也忙碌,可甭管哪个都觉得异常轻松。   展易原先挺担心小媳妇儿一个人在家会不会遇上事儿,毕竟她怀着身子不比往日,万一磕了碰了,等他傍晚回去,说啥都晚了。这会儿有她娘家二嫂陪着,且赵玉兰一看就是个妥当人,再有俞家老二虽然在隔壁挖山洞,可离得那么近,吼一嗓子的事儿,他还有啥不放心的?   俞小满是纯粹因着有人说话感到高兴,她是属于那种宅得住,可也喜欢有人陪着说话的。当然,若是太热闹喧哗就算了,像这样,有个人在旁边也挺安心的。   至于俞家老二俩口子,单纯就是因着日子过得太舒坦了。就别说没分家那会儿了,单说年前分家以后好了,为啥他俩过年不回去?还不是因为俞母太会找事儿了吗?同在一个村子,这上河村统共也就巴掌大点儿的地方,就算一个在村头一个村尾,走个来回又能费多大工夫?明明都已经分家了,还被亲娘/婆婆压着,偏这俩口子又不是真正的老实头,心里头能舒坦?   这下好了,他俩果断的跑路了,忽然就觉得天也蓝了,水也绿了,心情好得简直能飞起来。   相较之下,区区挖山洞和做家务又算得了什么呢?俞家老二往日在家里那可真是一天到晚没个歇的时候,赵玉兰娘家虽然不差,可她也不能眼瞅着亲娘干活自个儿歇着吧?基本上,她就跟满娘没出嫁那会儿差不多,洗衣做饭喂鸡什么的,都是她做的,偶尔还要照顾年幼的弟弟。所以,只这么点儿家务真的难不倒她。   于是,两对小夫妻都觉得山里头的日子很是惬意,且因着这会儿虽然开春了,可天气到底还不曾真正的转暖,展易倒是打到了不少猎物,却都选择先囤着,等再过些日子,赶场子那日再一并给带下山去。   而在听说了展易的想法后,俞家老二毅然表示,到时候提前同他说一声,他也要下山一趟,毕竟上山时太过于匆忙了,很多东西都没置办好。正好算算日子,到时候他的山洞也挖得差不多了,小点儿不要紧,横竖他们就两口子,有地方砌个火炕,再砌个土灶就成,旁的事儿完全可以慢慢来。   这坑死人不偿命的两对小夫妻,就这样,安安心心的待在了山里头,短时间内完全没有下山的打算,也不知晓山脚下的俞家老三日日戳在那儿,盼星星盼月亮的蹲守着。   ——就快蹲成望夫石了。   然而,人尚未等到,春耕先来了。   谁叫今年冬日不算冷呢?春天来得早,自然春耕也就跟着一并早来了。于是,俞母又愁上了。   俞家一共有十五亩田地,其中水田五亩,旱地十亩。这旱地倒是不用愁,里头的九亩都是赁给佃农去种的,俞家只等着秋收时,收那三成的租子就成,剩下的一亩平时都是由俞母来管着的,种些蔬菜瓜果,供自家吃喝。   问题就出在那五亩水田上头,搁在往年,春耕的最重要劳动力就是俞家老二,其次则是老三,俞父因着年岁渐长,尤其年轻那会儿干活太过于卖力,到了这把年纪,身子骨很是有些不好,只能帮着两个儿子打打下手。可今年,这不是俞家老二分出去单过了吗?   依着俞母原先的盘算,分家了她也不怕,难不成分家单过了,他俞兴家就不是自个儿的亲生儿子了?   想当年,俞父刚从家里分出去的头几年,俞家阿爷阿奶都还在世,每年的春耕秋收都是叫他过去帮忙的。当时,俞父虽然攒了些钱,却还没能力置办田产,所以一听闻要帮忙,都是二话不说立马赶去的。   到了如今,俞母想着,自家二小子也没来得及置办田产,人家农忙时,他不就是闲着的?横竖闲着也是闲着,当然是要回家帮忙了,到时候连他媳妇儿一道儿叫回来,就算不能下地,不是还能帮着做饭吗?   可怜俞母那如意算盘打得啪啪响,结果现实却给了她一巴掌。   二小子跑了,赶在了春耕前夕,甚至于这都到了春耕时分,他还完全没有下山的打算。这是要干啥呢?还有没有良心了?爹娘辛辛苦苦把他拉扯长大,他就是这么对待爹娘的?一点儿孝心都没有,混账东西!!   然而,无论俞母怎么嘀咕,这都到了春耕时分了,俞家老二不见踪影,她还得将老三给叫回来。不然还能咋办?凭她和俞父根本就伺候不完这五亩水田!   事实上,就算叫回了俞家老三,依然不管啥用。   怪得了谁呢?   俞家老三打小就是跟着他二哥的,等于就是二哥往哪儿他跟着去哪儿,二哥干啥他也学着干啥。偏今年他二哥跑了,五亩水田几乎都是压在了他膀子上,叫他咋办?他既迷茫又绝望,偏自家牛还抵给了里正家,这根本就是在缺少主要劳动力的情况下,还要拿他当牛使唤。   在山脚下戳了半拉月,日日吃的都是冷冰冰的玉米饼子并凉水,哪怕他特地寻了背风处,那也挨了半个月的冻,再加上春耕时实在是太辛苦了,闷头苦干了好几日,堪堪干了不到一半的活儿,他就被累趴下了。   倒是没病倒,可确实是躺在炕上起不来了,毕竟他是人,不是牛。   实在是没法子了,俞母只能求爷爷告奶奶的找人帮着春耕。万幸的是,俞承嗣的面子还是挺管用的,起码在上河村是这样的,再说了,春耕到底不比秋收,确实没那么着急,又几日,俞家的水田终于全部耕种完毕了。   俞家老三则再度被他娘撵着去山脚下继续蹲守了。   然后,他就蹲到了他二哥。   准确的说,是俞家老二和展易,俩人都打算去赶场子,只是一个打算添置些东西,另一个纯粹就是去卖野味的,当然要是碰上了心仪之物,展易还是很舍得钱的。   只可惜,他俩在山脚下就碰上了俞家老三,展易瞅了他二舅哥一眼,后者只能无奈的道:“妹夫你自个儿去赶场子吧,我回去瞅一眼。”   这要是蹲守在山脚下的人是俞母,俞家老二铁定会动歪脑筋开溜,可这不是他三弟吗?打小木讷到窝囊的三弟,要是自己不理会他,指不定会没日没夜的继续守下去。对了,只怕这就已经守了好些日子了。   等展易背着野味离开后,俞家老二格外无语的瞪着他三弟:“等几日了?”不等开口,他又道,“行了行了,我跟你回去,看看咱们那位承嗣娘又在折腾什么花样了。”   承嗣娘是村里人素日里对俞母的称呼,以往听着是不觉得有什么,毕竟很多人家都是以第一孩子称呼的,主要就是习惯了,并不带感**彩。然而,同样的称呼从俞家老二嘴里说出来,却充满了浓浓的嘲讽之情。似乎,俞母就仅仅是俞承嗣的娘,而非其他四个儿女的娘。   确实挺讽刺的。   待两兄弟一道儿回了俞家,这时候春耕已经完全结束了,只是俞父却没缓过来。农活儿做得多了,手不但容易抖,还会使不上劲儿来,偏他干的又都是精细活儿,便只能暂缓几日,这两日都蹲在屋檐底下抽着旱烟。   “回来了。”俞父抬眼看到许久不曾见面的二小子,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他虽然不像俞母那般偏心老大,可这春耕刚过,想着自个儿和三小子那几日辛苦得好悬没累趴下,偏这小子以为分家就是跟家里彻底断绝关系了?也不说回家帮衬一下,竟是掐着日子,过了春耕才下山。   这确实是冤枉俞家老二了,先前俞小满就有那种感觉,一旦进了深山老林,这年头又没个钟表啥的,加上每一日都是做着同样的事儿,很会给人一种时间错乱的感觉。反正俞家老二压根就不知晓今夕是何夕,只是昨个儿吃晚饭时,听展易跟他说,今个儿要下山赶场子,他才跟着一道儿来的。   他知道个啥啊!   好在俞父不善言辞的程度仅仅比俞家老三好了那么一丁点儿,因此在说了一句话后,就再度陷入了沉默之中,只闷头抽着旱烟不吭声。   俞家老二老早就猜到肯定不是他爹寻他,因此在跟老爷子打了个招呼后,就直奔灶间寻他娘去了。   “找我干啥啊?”他也不矫情,一开口就直奔主题。   “你还知道回家!”俞母听着外头的动静,赶紧从灶间走出来,正好跟俞家老二碰了个照面。当下,她就气不打一处来。   很可惜,俞家老二是真不想跟她掰扯,他还惦记着赶紧完事儿,好早些去赶场子,毕竟家里就只有一个半大的山洞,除了箱子篓子,那是一样家舍都没有。再有就是,他当初赶得及,油盐酱醋都没准备,回头也得买些。这要是时间有多,他还打算去西山那头砍些竹子来,毕竟一旦进了山里头,他能做的活儿就只剩下了做篾器。   想到这儿,他只不耐烦的催促着俞母赶紧有事儿说事儿。自然,俞母又被他气了个倒仰。   再生气也得说正事儿呢,头一批河工都已经去上工了,毕竟春耕都过了,接下来很长一段时日都是农闲,圣人宽厚,所以才会特地选择这期间服徭役。要是日夜不停的干活,兴许还能赶在秋收之前完事儿。   当下,俞母按捺下了心头的不满,只将正事儿三言两语的说了出来。   俞家老二一脸的惊讶。   摸着良心说,他确实是因为服徭役这事儿跑路的,可他真的不知晓秀才免徭役,以及分家之后要另外算的事儿。要知道,他以往曾经去过一回,差点儿没把小命给交代了,所以一听说又要服徭役,自然是脚底抹油趁早开溜了,横竖他又不是家里独一个儿子,不是想坑老三,这不是他还有大哥吗?   如今听了他娘这话,敢情往后再发生这样的事儿,他怎么说都逃不过了?   一时间,俞家老二也有些懵了。   俞母还在絮絮叨叨的说着:“……叫你去年瞎闹腾,不然你不就可以跟着免了徭役吗?先前只埋怨我偏帮承嗣,可他就是比你有出息。我跟你说,你可不能这么自私,你跑了,咱们家咋办?叫你三弟去?那家里的事儿不都落在我和你爹身上了?你忍心?再说了,这事儿就是你自作孽,怨不得旁人。”   瞅着自家二小子只皱着眉头不吭声,俞母更生气了,黑着脸沉着声警告道:“不许再耍花招,万一有人捅出去了,害了你大哥咋办?你自个儿作的,自个儿把事情给我摆平了!”   听着这话,俞家老二是真的不知所措了。   先前,他是想着,爹娘不止他一个儿子,凭啥吃亏的总是他?而且他也明白老三不可能离开家,想着怎么着也得叫老大吃一次苦头。可如今,他娘把事情摊开来说了,理亏的倒是成了他。   这下可咋办啊!   “赶紧去寻里正!把这事儿给我了结了!”俞母说完了正事儿,便怒气冲冲的将俞家老二轰出了家门。   她自个儿生养的儿子,自个儿清楚。俞家老二再胡来,也不至于这般缺德,该是他的责任,以他的性子是断然不会推诿的。   俞母想得很美,里正家那头,俞承嗣早就打过招呼了,说好了等俞家老二一出发,就将工钱结算给她。   这其实也不算特例,像村里头,哪怕已经是分家了的,儿子赚的钱给爹娘也属寻常。娶了媳妇儿算个啥?媳妇儿能跑,爹娘还能跑?万一把钱给了媳妇儿,趁着男人出门,做出点儿啥来了,咋办呢?因此,村里多的是男人出门做活儿,钱财米粮都放在爹娘处,媳妇儿只能每日里当牛做马的,按顿领吃食,横竖男人不在家,半饥半饱的还能更安分点儿。   可惜的是,俞家老二并不曾直奔里正家,而是去了镇上寻他妹夫。   既是要服徭役,展易肯定也是要的。尽管他们这儿服徭役极少,可俞家老二既然也摊上过一回,展易比他还大几岁,必然是遇上过的。他想着,先问问妹夫该咋办,哪怕没法子,先碰个头,有人帮着一道儿想想辙儿也好呢。   平安镇上,展易已经成老顾客嘴里听说了这事儿。   等俞家老二匆匆过来寻他时,他这边野味也卖得差不多了,毕竟已经许久不曾来了,这会儿天气也不热,不怕放不住,因此老顾客们都是一口气就买下许多的。他正在掂量还剩几斤时,俞家老二就冲到了他面前,开口就噼里啪啦的说了一大通,好悬没将他给说晕了。   好在,因着先前就得了些消息,展易略一回神,就差不多闹明白了。   “拿钱抵名额。”回忆起上一回他们这一带招河工时的情形,展易很干脆的道,“我跟你一块儿去寻里正,上次我花了五贯钱,这次问问要多少钱。”   哪怕朝廷给的福利再丰厚,也抵不过服徭役格外辛苦的事实。试想想,连俞家老二这种干惯了粗活儿累活儿的人,都险些将小命给交代了,其他人呢?譬如说,镇上的人呢?除非穷得揭不开锅了,不然一般人还真不敢去干这活儿。   有钱拿,也得有命花,对吧?   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展易掂量了一下卖剩的野味,也就那么三五斤了,他干脆不卖了,正好拿去给里正。有道是,拿人手短吃人嘴软,虽说几斤野味不算啥,可这事儿原也是过了明路的,应该不难办。   俩人当下也顾不上买东西了,径直返回了上河村,赶到里正家后,也没拐弯抹角,就说起了这事儿。   可巧的是,俞大伯也在。   俞大伯家的田产也不少,而且因着他们家的人多,所有的田产都是自家种的,一亩都没赁出去。加上像俞家这样,没人手春耕的人家,村里还有几户,因此这些日子他们家所有人都没歇着,只闷头干活,故而错过了头一批。   河工当然不是仅有一批的,要挖的河段也有好几处。一般都是按工期算的,早去的话,回来的自然也早,所以没有合算不合算的说法。这不,俞大伯家里一忙活完,就急急的赶到里正家,看看能不能多送几个儿子出去。   另外,他自个儿也想去。   展易和俞家老二将事儿一说,里正又瞅着他婆娘已经收了展易给的野味,再加上一旁的俞大伯满脸的期待,略一沉吟就答应了。   “今年天气暖和得早,朝廷给的工钱也格外丰厚,另外就是,这回真不像上回那般辛苦,听说量不大,工期最多半年,兴许还不到。而且上头说了,就算到时候干下来不到半年,工钱也依着半年算,万一过了工期,多出来的也会按日子补足。”答应归答应,话儿还是要说明白的,里正只道,“你们俩要抵名额的话,今年是这么算的,一人三贯钱,另外找个人顶你们。”   “我家有啊!”俞大伯急了,一把拉住了俞家老二的胳膊,“兴家,我可是你大伯,你那个名额,给我!”   “成成成。”俞家老二满口子答应了,虽说大房二房先前是闹过一些不愉快,可他这人心大,再说了,他大伯平日里对他不坏啊,去年冬日里分家时,还担心他没地儿去,横竖要寻人顶上,他干嘛不寻他大伯?   只不过……   俞家老二猛的回过神来:“大伯,河工可辛苦了,就算这回没上回那么苦,我猜也好不到哪里去。你家本来就要出一人吧?再来一人?”   “我家不差人,只差钱。”俞大伯一听说他二侄子答应了,扭头就去瞅展易,“侄女婿……”   这都叫上侄女婿了,展易除了答应还能咋样?只是,暗地里找人顶替也不是不可以,然而这种事儿要是没人捅出来当然没事,一旦有人捅出来了,那却是要遭殃了。不单两边都要倒霉,连带里正都要挨批,一旦弄个不好,丢了里正的位置都是有可能的。   幸好,他俩原本就打算过明路。   商议完毕后,里正就把名字给写上去了,写明了俞家老二和展易不愿意去服徭役,当然也标注了他们家没人,一旦出去了,一家就留下一个女人,肯定是不行的,这属于情有可原,只不过若是没钱,就没得可原谅了。最后,还得写清楚顶替的人,有名有姓还要按手印。   又因着展易和俞家老二先前并不知晓此事,身上带的钱不够,两人又各自立下字据,表明三日内会把钱交上,这事儿才算完。   待出了里正家的门,瞅着天色还算早,两个格外心大的人索性又回了一趟镇上,各采买了东西后,才结伴回了家。   他俩在路上还商量了一下,横竖这钱迟早要交,索性就明个儿再下山一趟,先把钱交了,再往西山去砍竹子,展易力气大,正好帮着多背一些竹子回去,也好叫俞家老二早些开工做篾器赚钱。   此时,里正也在犯愁,因为花钱抵名额这事儿吧,是属于常态,朝廷是默许的,最多也就是严禁私底下找人顶替。等于说,展易和俞家老二这种做法,哪怕闹到县衙门去,理也在他们这头。   合理合法,这事儿没的说道。   所以,俞承嗣那头该咋办呢?   琢磨着半晌也没琢磨出个法子来,里正索性就不管了。秀才公的面子是不能不卖,可也不能跟上头对着来吧?里正素日里常跟县衙门打交道,要知道,朝廷只管服徭役的总人数是否对得上,对于顶替一事,既是默认的,也是袖手不管的。换句话说,每人三贯钱,这笔钱最终是到了县衙门手里的,横竖人数对头,上头只怕是巴不得人人都这么干,他总不能为了一个秀才公,得罪上头吧?   这般想着,里正就淡定了,只盼着村里多出几个这样的人,回头也好叫上头的人高看他一眼。   ……   ……   次日一早,展易和俞家老二再度下山,一手交钱一手拿了凭证,服徭役一事才算真真正正的了结了。   随后,俞家老二琢磨了一下,觉得要是就这么跑了,回头保不准又会被他娘念叨,索性叫展易先等等他,他往家里跑一趟,起码也要支会一声。   “阿娘,我拿钱抵了徭役的名额,不用再担心了,钱都交了,哪怕回头有人捅出去了,也决计不会连累家里边了。放心吧!”   乐呵呵的把事儿一说,俞家老二只觉得分外轻松,不过他并没有回村的打算,不是因为旁的,单就是在山上过日子太轻松了,耳根子清净啊!!   万万没想到,刚从正堂走出来的俞母一听到他这话,好悬一口气没接上去,翻着白眼就要仰面晕倒。当然,最后还是没晕,由此可见俞母的身子骨还是倍儿棒的。   “你说啥?!拿钱抵徭役?!你你你……”   晕是没晕,可说真的,俞母觉得她还不如晕了算了。自家缺钱缺到快要上吊了,俞兴家这个混账东西居然拿钱去抵了徭役的名额,这跟拿刀子剜她的肉有啥区别啊?   然而,俞家老二至始至终也没点亮过心有灵犀这项技能,他是比老三聪明多了,可惜真猜不到他娘心里的想法。因此,他只猛点头:“对啊对啊,我拿钱抵的,这下就不用去服徭役了,而且我仔细问过了,这事儿是过了明路的,就算真有人告到县衙门,那头也是应允的。所以阿娘啊,您就放宽了心吧,没事儿,我担保绝对出不了事儿!”   说完了,他就打算走人,虽说时间还早,可早点儿干完活儿早点儿回家嘛,他跟他娘又没话题可聊。   可俞母拽着他的胳膊不让他走。   “你说,你哪里来的钱?对了,要多少钱?你这个败家玩意儿!!”   “三贯钱,我媳妇儿嫁妆里的压箱钱啊。”到了这会儿,俞家老二到底还是回过味儿来了,主要是俞母面上憎恶的神情太明显了,他再怎么没眼力劲儿,都摆到明面上了,还能不懂?   当下,他沉了脸:“我媳妇儿怕我做河工太辛苦,虽然我没管她要钱,可她二话不说立马开箱子给我取钱。只不过她的钱不够,我又跟满娘借了点儿。对了,妹夫也是拿钱抵了徭役的,咱们两家都没钱了。”   事实当然不是这样,赵玉兰娘家属于殷实人家,打小就给她攒了嫁妆,加上她娘家情况特殊,临出门子前又额外添了一笔,所以区区三贯钱还是难不倒她的。   之所以哭穷,也是因为俞家老二这人心眼子多,用老话说,就是颇有些小聪明。一看他娘这脸色不对,再一听这话头,立马就转了话锋。   趁着他娘还未回过神来,他又道:“阿娘啊,我是真没钱了,这媳妇儿的嫁妆钱,按说我是不该拿了,还有妹夫家,满娘是我亲妹子没错,可她到底嫁出去了,是人家的人了,我这当哥哥的没说伸手帮衬一把,还给她添麻烦。唉,也亏得妹夫人好不计较,不然呀……阿娘,你要是趁手的话,借我点儿银子呗。咱们就算分家了,那不还是一家子吗?我宁愿欠你的,也不想欠妹夫的。”   “我这可都是为了大哥啊!为了咱们这个家啊!不然你说我往深山老林里一躲,谁能找到我呢?这钱,不就省下来了?阿娘,您可不能不帮儿子一把,儿子都穷得快要当裤子了。”   “阿娘?阿娘!!”   俞家老二深情的呼唤着他娘,然而俞母却是恶狠狠的瞪向他:“没钱你装什么阔?不就是服徭役当河工吗?先前你不是也去过吗?承嗣都跟我说了,这回没上回那么辛苦,工钱还给得足足的,你为啥不去?你说,为啥!!”   呵呵,为啥?因为不想丢了小命呗。   冷着脸瞅着他娘,俞家老二忽的就不想说话了。没错,这就是承嗣娘,是俞承嗣的亲娘,有他什么事儿啊?昨个儿回家以后,在晚饭桌上说了这事儿,满娘和玉兰立马就担心坏了,哪怕她俩其实并不大清楚这里头的事儿,也齐齐的开口问有没有法子可以不去,得知能用钱抵之后,更是长出了一口气,满娘还问他钱够使吗,万一不够,她和展易先帮着垫上,毕竟命可比钱重要多了。当然,玉兰也紧接着开口了,只道她有嫁妆钱,足够了。   他妹子,他媳妇儿,当然还有他妹夫,都在为他着想,偏偏就是眼前这个人,生了他养了他,却从未真正的将他放在心坎上过。   “……你知不知道你大哥那头正缺钱用?他要上明德书院去,好不容易才弄来了名额,钱都花出去几十贯了,就差这最后一口气了。你呀你,不知晓帮一把还尽添乱。这要是你去服徭役了,不就什么问题都解决了吗?你这个败家玩意儿!”   俞家老二漠然的立在原地,他败家?从小到大,除了吃喝嚼用之外,他败过啥玩意儿了?衣裳都是粗布的,不穿破不带买新的,就算是破了,那多半也是缝缝补补接着叫老三穿的。鞋子多半都是自家编的草鞋,棉鞋是一年又一年直到完全不能穿了才丢掉。   就这样,还败家玩意儿?   正要冷笑着开口,偏生他眼角瞥到了忙着劈篾的俞家老三,到了嘴边的话又叫他给咽了回去。   他是无所谓,横竖都已经躲到了深山里,大不了往后少下来几趟,再说他本身也不是个能吃亏的性子,可老三呢?万一缺钱缺得很了,真叫老三去当河工了,那可咋办呢?老三那性子,搁在村里还要被人家挤兑笑话,要是放他出去干活,还不叫人整个儿吞肚子里?   当爹娘的不心疼,他这个当二哥的还舍不得呢!   偏生,家里五个儿女跑了四个,他就算想拐走老三,也不可能。咋办呢?他可以不管俞大伯家里怎么折腾,可老三是他亲弟弟,他实在是不忍心。   冷不丁的,他灵光一闪计上心头。   “阿娘,我给你指条明路。”兄弟姐妹五人里头,俞家老二跟满娘交情最好,又心疼木讷的老三,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想法,他毅然决然的将锅往外甩,“你不是缺钱吗?去找秋娘啊!”   俞母正不停的数落着,猛的听了他这话,登时懵了:“啥?你说啥?”   “秋娘啊!阿娘你仔细想想,咱们几个儿女里头,哪个过得最好?我和满娘家里都没钱了,要是有钱,还不早早的置办田产了?三弟就更不用说了,他是连一文钱都没有的。大哥那头,你说他缺钱,那秋娘呢?她不是嫁到了富贵人家吗?应当有钱吧?没钱也没事儿,她有嫁妆!”   要不怎么说俞家老二大聪明没有,小聪明一堆呢?不单无师自通了甩锅技能,初次使用就已经如火纯青了。   见俞母还在发愣,他赶紧再接再厉:“嫁妆这玩意儿,那就是女人的私产,跟夫家没关系的。我媳妇儿那是心疼我,才拿了压箱钱出来,可秋娘不一样啊,她嫁的是富贵人家,怎么可能贪图她那点儿嫁妆钱呢?你去寻她,跟她借点儿银子周转周转,也不是不还啊,等大哥他当大官了,一准还啊,连本带利的还啊!”   “对对,等承嗣当了大官啥没有啊!”俞母终于回过了神来,顺着俞家老二的话往下说。   俞母一接话题,俞家老二立马就来劲儿了:“可不是吗?这门亲事还是大哥帮着说合的,对吧?是大哥还是大嫂来着?算了,甭管是哪个,反正她原本就一个乡下农家的丫头片子,哪里能认识镇上的人?咱们家送她去享福了,叫她嫁了户好人家,再说这钱也不是给家里用的,这不是……啊,那个,大哥啊!”   “是是,没错,就是这样。”俞母连连点头,“你大哥说了,只要他能上那个明德书院,读个一年半载的,等明年秋日里科举那会儿,他一准能考上举人。到时候,他就能当上大官!这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呢!”   俞家老二:…………没听懂。   听不懂不要紧,关键是他娘已经被他说服啦!!!   眼瞅着他娘已经进入了白日做梦的状态,俞家老二脚底抹油赶紧开溜,临走前还不忘再坑秋娘一把:“那个,我说阿娘啊,你要去赶紧去啊。秋娘原本是高攀了人家,可回头要是能有个举人亲哥,腰板也硬呢!去去,赶紧去,别误了大哥的正事儿!”   作者有话要说:   嗷嗷嗷我跟你们说哇!!!   蠢作者昨天更新完都已经睡了一觉了,结果我家基友夺命连环扣把我从美梦中唤醒,原来是#d23expo#在微博刷屏,据说现场还放了复联3的预告和花絮。基友说,我家基神确定没死在雷神3里,继续在复联里浪着呢。我一激动,就嗷的一声起床开了电脑追直播,然而并没有视频直播,有的只是现场观众的微博文字直播……   _(┐e:)_   有文字直播也好啊,于是蠢作者一边刷微博一边码字,打算给我家基神多攒些人品,一不小心就追到了天亮,再一看,不知不觉间写了有一万字。果然,信基神得永生。   不想定时晚上更新了,反正放在存稿箱里它也不会下崽。更吧更吧,大家看得开心点儿,久违了的万字更啊,帮我家基神攒点儿人品的同时,顺便把更新时间调整为原先的早上八点。   明天早上八点贱!ヾ( ̄▽ ̄)bye~bye~   #我爱loki!#   ps:感谢那些在现场还不忘微博直播的好人,好人一生平安,期待有现场视频流出来,我觉得我要是看了视频,还能再战五百年!!   ☆、第61章   第061章   俞母这人的确是偏心眼儿, 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可她也不是完全没脑子,再说了, 所谓的偏心也是分档次的。   兴许在俞家老二看来, 他娘仅仅是俞承嗣的亲娘, 然而事实上, 俞母还是挺疼自己这个二儿子的。再胡闹, 再混账,那不也是自个儿亲生的吗?况且长子俞承嗣打小就外出求学,一年到头也回不了几趟。可以说,在很大程度上, 俞家老二是顶替了长子的位置的。   真要论个高下的,俞母所出的三儿两女里头,俞家老二是当之无愧的排行第二。第一是俞承嗣, 第三则是木头桩子俞家老三, 至于俩闺女,客观一点说,俞母哪个都不在乎, 并不存在她心疼满娘还是秋娘的问题。   闺女嘛, 迟早都是要嫁出去的, 一旦嫁出去了,那就是别人家的人了, 心疼做啥?吃饱了撑着没事儿干了?   因此,在听了俞家老二一番劝说后,俞母心下一衡量, 很快就有了决断。   她如今是急缺钱用,目的也是赶紧弄到钱,一边是没钱的亲儿子,另一边则是有钱的出嫁闺女,孰轻孰重不是一目了然吗?   下定了决心后,俞母是连片刻工夫都不曾耽搁,同家里支会了一声,就匆匆离了村子去了平安镇。   熟门熟路的去了俞承嗣家,俞母敲开小院的门后,见长子并不在家,也懒得同儿媳妇儿说道什么。事实上,对于这个城里的儿媳妇儿,俞母并不满意,在她看来,她的承嗣值得最好的一切,这儿媳妇儿娘家倒是不赖,可样貌身段却平凡得很。说句实在话,连秋娘的一半都不如,也就是仗着穿戴好一些,显得有气派罢了。   懒得理会儿媳妇儿,俞母只径自开口问清楚了石家的位置后,便毫不留恋的转身离开了。   先前秋娘无论是定亲还是成亲,都是由俞承嗣俩口子安排的,俞母除了听从吩咐给秋娘添了点儿嫁妆外,旁的一应事情她都不曾沾手。也因此,哪怕闺女已经嫁了,她却连闺女家的大门往哪边开都不知晓。   好在平安镇不算大,石家又是镇上出了名的家族,俞母得了儿媳妇儿的指点,中途又寻了个路人仔细问了问,没费太大劲儿,就寻到了石家宅子。   镇上到底不比乡下村子,体面讲究的人家住的都是二进乃至三进四进的宅院,平日里大门几乎都不开,只开侧门供下人出入。   石家搁在县城、府城里真心称不上什么大户,可在平安镇这一亩三分地上,确确实实称得上望族了。尤其他们家近百年不曾分家,即便不算仆从,单是家人的数目也够惊人的了。也因此,等俞母真正来到石家后,整个人都惊呆了。   一进二进的院子,俞母见得多了,她以为秋娘嫁的富贵人家,最多也就三四进宅院这种的,万万没想到,石家竟是占据了整整一条街。当然,石家并非位于闹市区,相反他们家住得还挺偏僻的,哪怕尚未完全出了平安镇的地界,也是在镇子外围了。   可就算再偏僻,那也是占据了整整一条街面啊,俞母都不敢想象,石家究竟有多大,里头又有多少进院子和房舍。   在外头愣了半晌,俞母终是回过神来了,这会儿最紧要的就是跟秋娘要到钱,旁的什么都可以暂且不理会。抱着这样的目的,石家当然是越富贵越好。   想到这里,俞母鼓了鼓勇气,走上前去。   尽管石家算是平安镇里的望族,不过平心而论,石家并非仗势欺人的那一种。尽管正门极少开启,可侧门却几乎日日开着,且旁边还有门房守着,甭管是哪个前来,都会客气的问候几声,若有正事,也会邀到门房里歇会儿喝杯茶。   秋娘嫁的是石家老二,辈分可不低,尽管她是继室,可继室也是三媒六聘进门的,哪怕她出身乡下,家中很多仆从都在私底下笑话她的身份,可明面上的礼数定是不会少的。   一听说来的是二太太的娘家亲娘,门房立马将俞母请了进来,一面招呼她喝茶吃点心,一面派未留头的小童去后头传话。一刻钟后,传话的人回来了,将俞母引到了一旁的偏厅里就坐,重新上了热茶点心,只道二太太很快就会过来了。   见石家这般做派,俞母心下五味杂陈,颇有些既自得又酸涩难耐,毕竟她先前可从未想过,秋娘能嫁到这种人家来,还真是享福了。   及至秋娘被丫鬟引着进了门,瞧着遍身绫罗绸缎、头上戴着各色发钗、面上还带了妆的小闺女,俞母一时间只觉得酸气上涌。   早知道秋娘的日子过得这般好,她何苦去逼二小子呢?兴家那小子再胡来也是她的亲儿子,与其逼死儿子,还不如早早的过来寻闺女要钱。瞧瞧,她这小闺女嫁得多好啊!   “秋娘,我今个儿过来是有正事儿寻你,你先叫下人出去。”即便自认为理在自个儿这边,俞母还是很在意颜面的,这跟亲闺女要钱无妨,可要是叫下人看到了,她的面子还要不要了?   好在,这只是小事儿,秋娘虽然有些不解,却还是依样照做了。   紧接着,俞母就道明了来意。   秋娘的面色一下子就不好看了。   沉默了半晌,秋娘低声道:“阿娘,不是我推诿,实在是我手头也不方便,别看石家家大业大,可管家的人又不是我,我哪儿有钱呢。”   石家老太太还在,哪怕年前略有些不好,可家里人精心照顾着,好药好汤水的伺候着,竟也叫她熬了过来。这老人家,严格来说也没什么致命的毛病,就是冬日里不好过。可既然熬过了冬日,一旦开春转暖了,这病也就轻了不少。也亏得今年冬日不算冷,开春又早,到如今老太太已经差不多康复了。   而事实上,就算老太太走了,管家的活儿也轮不到秋娘。   他们家是这样的,管家分为内外。管外头的管家是男子,也就是由家仆担任的;管内里,也就是后院的,则是长房,秋娘的大嫂,或者大嫂的长媳。   一句话,这里头压根就没秋娘的事儿。   “啥意思?秋娘你啥意思?”俞母一下子拉下了脸来,即便秋娘好声好气的解释了石家内院的情况,可她依然没听懂,或者说听懂了也不会体谅的,“不管家怎么了?我是叫你跟石家要钱了?我跟你说,咱们老俞家再怎么样,这脸面还是要的,能伸手跟亲家要钱?”   不跟亲家要钱,就跟她这个已经嫁出去的闺女要钱?   秋娘只想呵呵她娘一脸,可惜的是,她没俞家老二那般豁得出去,因此也仅仅是脸色略沉一分,却仍是强压着火气耐着性子劝说道:“阿娘,您也体谅体谅我,这大户人家的儿媳妇儿不好当,我这不是……”   “别废话,我就是问你要嫁妆钱,扯那些有的没的做啥?你可别跟我说,他们石家抢走了你的嫁妆?真要是这么着了,我就算上县衙门也要告他们!”   “没……”秋娘急了,一把拽着了激动不已的俞母,连声道,“阿娘你别急,你听我说。”   “说啥?还有啥好说的?别以为我不知晓,你那些嫁妆可是过了明路的。单是石家给的聘礼,就差不多有一百来贯钱了,还有我给你的陪嫁,你大哥大嫂给你的添妆,你自个儿说说,这里头有多少钱!”   那可是嫁妆啊,甭管里头是什么组成,嫁妆就是嫁妆,哪怕娘家那头一文钱没添,里头全部都是夫家给的聘礼,那也仍然是女子的嫁妆。说破天去,那嫁妆都是属于女子的私房,即便今个儿被休弃了,或者和离了,那嫁妆也是可以一并带走的。   俞母一口咬定她要借的就是秋娘的嫁妆,这跟石家可没啥关系,事实上,很多人家嫁闺女的时候,都是将闺女夫家那头下的聘礼直接吞没的,美其名曰养闺女钱。   所以,俞母她后悔啊,早知道秋娘这般小气,她当初就该直接将石家下的聘礼没下了,一文钱都不用给,难不成石家还敢悔婚?再想想满娘,当初不单没花一文钱,还赚了一整头鹿呢,对了,满娘之后还给家里送过鱼送过肉,哪里像秋娘似的,纯粹就是个小白眼狼!   “你就直说吧,给不给!”气上心头,俞母索性也不提“借”这个字了,当然她原本也是这么想的,盘算着先把钱借到手,等俞承嗣将来当上了大官,难不成石家还会同大官要那点儿小钱?只是她先前万万没想到,跟秋娘借钱竟是这般艰难。   “你直说吧,借还是不借?”俞母黑着脸逼问道。   只这般,秋娘也没了好气,可她毕竟没那么大的胆子跟俞母对抗,索性垂下头一声不吭。   见秋娘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俞母简直就是气不打一处来:“好啊好啊,我竟是养了一只白眼狼!家里费了那么多心力才给你挑了个门好亲,不单没扣下一文钱的聘礼,还跟里正家借钱给你置办嫁妆,结果呢?你还有点儿良心没有?今个儿不是家里出事管你要钱,是你大哥!你大哥大嫂对你那么好,你怎么就那么没良心呢?”   听着俞母越说越大声,秋娘的眼皮跳了跳,终是没忍住开了腔。   “阿娘,你以为我过得轻松吗?我相公是对我不差,可我有四个继子,其中三个都娶了媳妇儿生了儿女,我天天面对一群儿媳妇儿和孙子孙女,他们还老觉得我是从乡下来的,就算嘴上不说,可我也看得出来,他们就没一个是瞧得上我的,都等着看我笑话呢!”   其实,别说儿媳妇儿等人了,就连石家的家仆暗地里也没少笑话她这个二太太。捧高踩低那是人之常情,尤其容易出现在人多是非多的大家族里,毕竟她除了有个好相貌和年纪轻之外,实在是没啥能拿得出手的。   至于嫁妆……   “你觉得我的嫁妆很多吗?全是死物啊,一丁点儿的进项都没有,花一点儿少一点儿的。前些日子不是过年吗?当长辈哪个不给小辈儿压岁钱了?还不能给铜板!老太太就不说了,跟我同辈的大嫂和三弟妹、四弟妹、五弟妹,她们一出手不是金锞子就是银锞子,你叫我咋办?”   上百贯钱的嫁妆,看似很多,实则也就那样。起码跟石家其他的儿媳妇儿、孙媳妇儿比起来,是完全不够看的。再一个,石二他们一共五兄弟,除了石二娶了三回妻外,其他四房都是原配。也就是说,她们的晚辈皆是亲的。   这当奶奶的,给亲孙子孙女发点儿压岁钱有啥好心疼的?不过是左手倒右手,再说过年了多点儿喜庆也是好事。   可秋娘……   退一步说,就算她手头上不缺钱,可哪儿有人会嫌弃钱少的?她如今没有儿女傍身,手里捏着钱也能安心些,不是吗?这要是把钱都给了亲娘,回头万一有个啥事儿,她岂不是要抓瞎了?   都用不着再三权衡,秋娘就已经有了决断。再说了,凭啥家里要用钱就找她呢?她又不是家中独女,娘家三个哥哥一个姐姐,找谁不好啊,非要逮着她来啃?   说真的,自打定亲后,她的心态就已经变了。大哥大嫂她倒是觉得还成,毕竟也是体面人家,同住一个镇上,将来走动也方便。可乡下的那些亲戚就趁早断了吧,瞅瞅他们那样儿,二哥死蠢还整日里瞎胡闹,三哥就是个榆木脑袋傻得冒泡,姐姐嫁给了山里的猎户,猎户算啥,连庄稼把式都不如!   至于爹娘,她都懒得去想。横竖爹娘打小就只喜欢哥哥们,从来也没把她和姐姐放在眼里过。再说了,她一个已经出嫁了的闺女,本来就没必要给爹娘养老。   眼见俞母还在瞪眼等着她回话,秋娘定了定神,开口道:“阿娘,你要是想我了,特地来镇上瞧瞧我,我这心里当然是高兴的。回头你走的时候,多装些点心回去,也好叫家里的阿爹和哥哥们尝个鲜,虽然是自家厨子做的点心,可那也都是村里没有的,要是吃着觉得好,下回你再来。”   到底是亲娘,当一门亲戚走动她还是愿意的,哪怕这门亲戚相当得不体面,她也能忍。讨要一些吃食小东西之类的,能给的她也愿意给。可要是指望她掏钱,那就算了吧,她都已经嫁出去了,早就不是老俞家的人了,还操这份心做啥?   尽管秋娘没把心里话说出来,可俞母又不是傻的,都到这份上了,她还能没明白?   ——她以前觉得满娘胳膊肘往外拐,今个儿才知晓,原来秋娘才是实打实的小白眼狼!!好啊,真是太好了!!   “阿娘,你也体谅体谅我。”到底不想把事儿闹得太僵,最终还是秋娘先服了软。其实,只要不涉及钱财的问题,她还是很愿意说些好听的话哄哄她娘的,“高门大户的日子真没你想象的那么好过,我嫁进来之后,也受了不少的委屈。听说你来瞧我,我多高兴啊,可没想到见了面后,你都没关心关心我,张嘴就跟我要钱……”   说到这里,秋娘忍不住落了泪,只可惜因着先前那番做派,她如今这模样落在了俞母眼里,却只剩下了虚伪和做作媒。嫁到高门大户还委屈上了?满娘嫁给了一个没房没田啥都没有的山民都没委屈,她倒是好,居然还委屈上了。早知道这样,当初就该把她嫁到深山里头去!   秋娘哭了两声,就抽出了绣帕按了按眼角,绣帕是缎面的,以俞母的眼里瞧不出究竟是哪种缎子,可看着秋娘一身的绫罗绸缎,连擦眼泪的帕子都这般高档,更别提她还有满头的珠钗。   呵呵,真委屈啊,可把你给委屈坏了吧?!   偏生秋娘光顾着悲伤落泪,没顾得上瞧她娘面上的神色,仍径自诉着苦。   什么高门大户的日子不好过啊,什么继子儿媳不好相处啊,什么孙子孙女太多了压岁钱都掏不出来,还有什么连家仆都欺负她上下都要打点好,翻来覆去的就是这几句话,顺便再落几滴眼泪。   一个宗旨,就是没钱。   俞母气得胸口一阵阵翻腾,正想跟秋娘好生掰扯一番时,却被秋娘接下来的几句话给彻底气炸了。   “我也知晓家里穷拿不出钱来,这不,咱们家三叔不是在府城做大买卖吗?阿娘你叫阿爹去找三叔借啊,何苦在这儿逼我这个嫁了人的闺女呢?我也不容易……”   啪——   一个没忍住,俞母直接原地爆炸,抬手就给了秋娘一巴掌。   跟三房借钱?亏她说得出来!她这辈子,甭管是当姑娘那会儿还是嫁给了俞父之后,就从没跟人低过头,偏她三弟妹仗着自己是县城里的姑娘,自打进门后,不但没给过她一分好脸色,还处处压了她一头。村里人都说她大嫂这人爱斤斤计较,一个不留神儿就被占了便宜去,可她宁愿跟大嫂相处,也不愿意同三弟妹打交道。   佛争一炷香,人争一口气。说句难听话,哪怕她今个儿穷到要饭了,也决计不会去三房家门口要!!   “你、你居然打我……”秋娘一开始是被吓住了,可等她回过神来,却是愤怒到恨不得跟眼前这人拼了,“你打我,你凭什么打我?从小到大,你关心过我吗?就算大哥不在家,你眼里不是也只有二哥三哥吗?你啥时候在乎过我了?这会儿瞧着我过上好日子了,你又上赶着来给我添堵,你就这么见不得我好?”   一想到从小到大被忽视的感觉,秋娘就忍不住眼泪狂飙。也许是因为年纪最小,所以她干的活儿并不如满娘那么多,可那又怎样?家务活儿都是她们姐俩干的,满娘干得多了,她就干得少了,可这跟她娘有啥关系?她就算要感谢,那也是谢谢满娘疼爱她!   再转念一想,当初满娘就这么被卖了,要不是她当时又哭又闹的,死活不肯出房门,加上满娘这人确实是老实过了头儿,说不准被卖的也可能是她了。   “你根本就不在乎我,又指望我给你当牛做马,凭什么?我已经嫁出去了,再也不是你们老俞家的人了,甭指望以后我给你们养老,我不伺候了!”   撂下最后一句话,秋娘拿帕子掩面跑出了偏厅,只将俞母丢下不管。   ……   ……   镇上,俞母出师不利,可山里,展易和俞家老二却已经背着砍好的竹子回到了家里。   因着展易一贯对俞家的事情不感兴趣,再说俞家老二多少还是有点儿家丑不可外扬的想法,就没同展易多说。只是之后见了妹子,他还是忍不住说了几句。   包括祸水东引一事。   俞小满简直被她二哥的机智惊呆了。   其实说真的,俞小满并不恨秋娘,兴许两人的三观不合,可平心而论,秋娘也没害过人呢,被卖那事儿,真怪不了她,总不能指望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勇敢的跳出来说,卖了我,别卖姐姐。这是不现实的,又或者说,人本来就是自私的,只要不是存心害人,就没啥好说的。   “二哥,你就不怕阿娘去镇上逼着秋娘拿出钱来?”再一想,也不对,“秋娘没那么老实吧?”   “你以为秋娘是你?就算是你好了,阿娘管你要钱,你会给吗?傻了才会给。你起码将来还是在这一块儿待着的,多多少少会顾忌一下村里人的想法。可秋娘呢?她怕啥?有啥好怕的?都嫁到镇上去了,大不了一辈子不回娘家呗,多大的事儿啊!村里人再怎么爱说闲话,还能传到她耳朵里?”   俞家老二可得意了,他觉得他终于聪明了一回。   多好的法子啊,叫承嗣娘跟秋娘大战三百回合,互相拆台,互相伤害,横竖这俩都不是好惹的,谁也甭想占谁的便宜。   不过话说回来……   “满娘,你说要是有一日,能叫咱们大哥跟阿娘对上该有多好啊!”   俞小满走到外头仰着头看向天空,好一会儿才扭头冲着她二哥道:“这日头还高着呢,做啥白日梦!”   “我就说说!”俞家老二梗着脖子回了一句,片刻后又道,“算了,我还是别管那么多了,赶紧去劈篾做篾器,多攒些钱还给我媳妇儿才是正经。”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本章6300呢,明天贱ヾ( ̄▽ ̄)bye~bye~   ☆、第62章   第062章   尽管说了要先赚钱, 可事实上俞家老二首先做的却是几样必不可少的家舍。   其实,他已经很能耐了, 明明没有展易那般大的力气, 却仍然还是在短短半个月内挖出了一个能住人的山洞, 哪怕打眼瞧着颇为简陋, 可到底也算是个可以遮风挡雨的临时住处。   可光有住处显然还是不够的, 最起码也得归整出几件家舍来。也亏得俞家老二有一手精湛的篾匠手艺,正好他们这次下山归来时,又背回了不少的竹子,他费了两三天工夫, 编了一张竹桌,两条靠背竹椅,另外还有一张小炕桌和两个竹编箱子。   因着是自家用的, 俞家老二做的并不是很精致, 主要还是把精力花费在了结实耐用上头,外观瞧着倒是普通。不过放在山洞里,倒是搭得很, 都是一样的质朴, 接地气。   另外, 尽管他们家也砌了土灶,可四人暂时还是在一道儿吃饭的。这是因为, 不知晓为何先前孕相不错的俞小满,在天气转暖之后,猛的就开始孕吐了。   这一吐, 就吐了个天昏地暗。   别说自个儿开火做饭了,严重的时候,俞小满连喝口水都想吐。如此这般,家里的事儿自是完全没法沾手了,还好有二嫂赵玉兰在,不单帮着做了所有的家事,还能在男人们外出做事时,帮着照看一下。   自然而然的,四人就继续一道儿吃饭了。当然,事实上其实就是姑嫂两人成天在一起,展易是早出晚归型的,俞家老二则一天到晚的做篾器,隔上十天半个月,就跟展易一道儿下山,他背着做好的篾器,展易背着打来猎物,同去镇上卖掉后,再转道儿去西山那头砍竹子,最后才是归家。   没两次后,展易偶然发现了小青山深处的一个背山坳里,竟也有一大片的竹子,且似乎因着这里从未有人涉足,里头的竹子长势格外得好。他本人对竹子了解并不多,也不清楚什么品种,因此隔了一天后,他就将俞家老二带了过来。   很快,俞家老二就确定这块儿竹子的品相比外围西山那头更好,当下他好悬没乐疯了。   之前两次下山去镇上时,每次都被俞母堵了个正着,就连俞家老二也没想到他娘竟然有这般好的耐心。又或者说,他已经被摸清楚了路数,大概能猜到啥时候下山。   譬如说,赶场子那日肯定会出现的,再譬如,若是天亮出门大概啥时候能到山脚下,还有就是刮风下雨天不可能下山,而大晴天则堵住人的概率会高。   俞家老二也很无奈,尽管后头两次碰面时,他娘并不再一味的同他要钱,却仍会不停的抱怨。   抱怨啥呢?自然是秋娘。   在俞母嘴里,秋娘简直就是最大的白眼狼,没良心,没人性,明知晓家里已经快要穷得卖口粮了,却仍然坚持袖手旁观,就是不愿意出借哪怕一文钱。不单如此,竟还拿话刺亲娘,早知道会这样,当初就不应该生下她。   ——生了她也该直接溺死在尿盆里!   每次碰上就得被迫听这些车轱辘一般的抱怨,俞家老二不止是无奈,他简直快要崩溃了。其实,他虽然更疼爱大妹满娘,对于小妹秋娘却也是存了一份善心的,原先他也曾几次三番阻挠秋娘那门亲事,偏被全家人埋怨,连秋娘都暗暗恨上了他。后来,他当然是放弃了,说白了也不是主动放弃,而是压根就没人理会他的意见。   横竖已经阻止过了,俞家老二倒是没了愧疚,尤其秋娘已经嫁了,甭管是好是坏,这年头一旦嫁人那就是一辈子的事儿,好坏不都是自个儿挑的吗?没啥好抱怨的。   也因此,俞家老二选择了祸水东引,想着亲娘和亲妹都不是好惹的,正好叫她俩互相伤害,也好让他消停点儿。结果……   互相伤害是有的,俞家老二从俞母口里听到了对秋娘无尽的控诉,当然可以肯定的是,秋娘也一定恨上了俞母。关键是,这俩人闹腾归闹腾,别牵扯上他啊!   还没等俞家老二想出好法子来避免被拉入母女俩的战役之中,展易就发现了从未有人涉足过的深山竹林。这下可好,俞家老二彻底松快了。   ——你不是天天掐着点儿在山脚下堵我吗?我不下山了,看你还能咋办!   当然,完全不下山也是不可能的,俞家老二苦心琢磨着,开始制作一些小而精致的篾器,不图数量只图质量,盼着多囤些好的篾器,尽可能减少下山售卖的次数。   于是,等又一次赶场子时,瞅着下山的仅有女婿一人,俞母失望极了。   女婿虽然也被称为半子,可终究跟儿子是不同的。哪怕是儿媳妇儿好了,还能名正言顺的让她孝顺自己,可女婿咋办?哪条律法也没有让女婿孝顺丈人丈母娘的说法。尤其她两个女婿,一个天生神力浑身都泛着煞气,另一个则干脆跟自个儿差不多年岁,压根就没法闲话家常。   最终,俞母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展易背着诸多野味离开村子往镇上去,自个儿则蔫蔫儿的回了家。   自打前次在秋娘跟前碰了壁后,她不是没想过其他法子。问题是,很多事儿都是好说不好听的,就譬如跟已出嫁的闺女借钱,要是闺女自个儿愿意,那当然是无妨的,即便夫家也不能明着反对。可她如今面对的却是来自于亲闺女的断然拒绝,那还能有啥办法呢?   那日之后,她就找了俞承嗣,哭诉秋娘没良心,先前没攀上贵亲时,天天说大哥大嫂有多好,如今嫁到了石家,自个儿过上了好日子穿上了缎绸衣裳还戴上了珠钗,眼里就再没了娘家。   俞承嗣劝了两句,就将她送回了村子。她又跟俞父说了这事儿,还有俞家老三,偏后两者都是相差无几的木头桩子,说了也白说。   这才有了后来堵在山脚下,寻俞家老二诉苦的事儿。   结果,俞承嗣忙着四处钻营,连他媳妇儿也回了娘家寻父兄帮忙;俞父则拼命的做篾器,俞家老三原就木讷了,如今家里所有的粗活儿累活儿都压在了他身上,他只愈发的沉默寡言,有时候连着一个月都不吭声;俞家老二则干脆利索的没了人影。   俞母有时候忍不住叹气,这日子过得有啥意思呢?再一想,好歹也就一年半的时间,咬咬牙,忍忍就过去了。   没等她说服自己,俞承嗣又回村了。   这一次是来告诉她,自己终于想法子进了明德书院。至于花销的钱财,全是从舅哥那头借的,不单借了钱还欠了不少的人情。偏明德书院规矩森严,一旦入学必须就住书院,除非逢年过节以及家中有事,不然是不可能轻易出门的。   换句话说,他媳妇儿要一个人在家了。   光要是这般倒也没啥,不凑巧的是,他媳妇儿怀孕了。   算起来,俞承嗣是去年秋日里成的亲,跟俞家老二前后脚的事儿,相距不到半个月。这会儿已经是四月了,怀上孩子倒也不算稀罕。只是这么一来,他去明德书院求学的这一年半不到的时间里,是没法照顾到他媳妇儿的。   其实就算他在家,也是他媳妇儿照顾他的,可毕竟有个人在身畔,感觉是完全不同的。再说了,怀孕到底不比先前,俞承嗣今年已经二十有二了,膝下尚无儿女,因此他还是很在意媳妇儿肚子里的孩子的。   “阿娘,我本来是想着把她送回村里,可她打小就在镇上长大,小时候更是住在县城里的,我怕她不习惯村里,就想着要不请个人去镇上照顾她?”   俞母很想说,她可以去,毕竟比起村子,镇上要好得太多太多了。可理智告诉她,那是不可能的,起码搁在这会儿是不现实的。家里如今就他们三口人,要是她走了,俞父和俞家老三得直接抓瞎。而全家人都去镇上更不可能,先不说地里还有五亩水田要伺候,就单是俞父做篾器需要的竹子,镇上就没有。若是叫俞家老三跑大老远的砍竹子拉竹子,再叫他看顾着地里,就算身子骨再好都能给累死。   思来想去,俞母都想不出好法子,只能叹息道:“承嗣,要不还是叫你媳妇儿回村吧,东厢房给你们留着呢,村里吃的喝的也不缺,她过来还能帮我做些事儿,我这些日子累得呀……”   满娘出嫁后,秋娘还能帮衬着她,哪怕再怎么不会干活,那也是一份劳动力。像生火做饭、洗衣打扫、煮猪食喂猪喂鸡等等,秋娘是干得不如满娘那般好,可她后来也学会了啊!   可到了今年,所有的家务活儿都落在了俞母一人身上,毕竟俞父要做篾器,俞家老三要帮着砍竹子劈篾,还得时不时的去地里转转。也亏得他们家今年没养猪,不然俞母深以为她大概是活不到俞承嗣中举那天了。   再瞅瞅屋后不远处的俞大伯家,俞母怎么也想不明白,她有三个儿子,其中两个都娶了媳妇儿,咋就没人帮她分担点儿家务呢?反观俞大伯娘,除了带几个小孙子孙女外,旁的啥都不用做。   “叫你媳妇儿回家住。”俞母越想越觉得这个法子好,怀孕算个啥,她当初怀孕的时候不也上山打猪草吗?对了,怀老二那会儿,家底还没那么厚,她可是顶着八个月的肚子下地干活儿的。   俞母心下盘算着,等大儿媳妇儿回家住了,正好把洗衣做饭之类的轻省活儿都交给她,自己也能稍微松快松快。   可惜的是,俞承嗣完全不那么想。   “阿娘,我能去明德书院求学,完全是仰赖了我舅哥。”俞承嗣皱了皱眉头,他太了解他娘了,媳妇儿一旦回了村,虽然不至于受到虐待,可也决计不用妄想好好养胎了。   这乡下女人顶着大肚子下地不算什么稀罕事儿,就算把孩子生在了地头上又咋样?本来就是那么个出身,还能指望啥呢。可他媳妇儿不同,正经的城里人,好些亲眷都是住在县城、府城里的,怎么能跟乡下婆娘相比?   眼见俞母又要开口,俞承嗣索性径直说出了自个儿盘算已久的想法:“这事儿我本就没打算麻烦阿娘您,毕竟没的儿媳妇儿怀孕,叫当婆婆操劳的事儿。我想过了,大伯家的五丫和喜妞不都大了吗?不如阿娘您去同大伯娘商量商量,问问她能不能叫五丫和喜妞去我那儿住段时日。或者,也可以两人轮着来,吃喝嚼用自然都是算我的。”   五丫是俞大伯的第五个闺女,喜妞则是俞大伯的大孙女。两人虽然是姑侄,不过年岁差距倒是不大,五丫今年十四岁,喜妞则是十三岁,两人都差不多该到了说亲的年岁,只是因着今年开春突然传来了招募河工的消息,俞大伯本人带着两个儿子都去赚这辛苦钱了,因此两个小姑娘的亲事也就暂且被搁置了。   尽管年岁不算很大,可到底都是农家女,打小就是干活的好手。且俞大伯家虽然田产不少,却是连一分地都不曾赁出去的,他们家的闺女完全是啥活儿都能一肩挑起,比满娘秋娘更为能干,也更能吃得了苦头。   俞承嗣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啪啪响,叫堂妹和堂侄女去镇上,一方面他也能放心的去书院求学,无需再担心他媳妇儿在家无人照顾,另一方面他依稀记得大伯家的几个女孩儿长相都不算差,当然肯定没他两个亲妹子好,毕竟大伯家穷,干活多了,人肯定没那么精致了。   “阿娘,你可以告诉大伯娘,就说帮我个忙,叫五丫和喜妞去我家住段时日,我保证最多也就到明年秋收,一年半不到的时间。到时候,我想法子给她俩在镇上说门亲事,未必有秋娘那么好,可怎么着也比在地里刨食好吧?”俞承嗣眼里闪过一丝算计,愈发觉得自己的盘算好得很。   最终,在俞承嗣再三的催促下,俞母还是妥协了。其实要她说,凭啥要用自家的人脉给大房谋好处呢?她亲闺女还嫁给了山里的猎户,侄女啥的,合该嫁给地里刨食的!   无奈的是,她永远也无法拒绝俞承嗣的恳求。   稍稍整理了一下衣裳,俞母面对大房时,一贯都是高高在上的。原因很简单,俞家大房虽然继承了祖产日子过得却最糟,这叫俞母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自豪和快意,只因自家白手起家,却攒下了不薄的家底,比靠着祖产艰难度日的大房,好得太多太多了。   至于三房那头,俞母却是提都不想提,尤其她那三弟妹,真的是样样出挑,偏日子过得还比他们好了不止一筹,哪怕事实上人家三房啥事儿都没做,俞母仍打从心底里厌恶他们。   从俞家到俞大伯家,统共也就那么几步路,母子俩很快就寻到了正在院子里晒太阳嗑瓜子的俞大伯娘。   尽管俞大伯家今年出了三个劳力去服徭役,可架不住他们家人口本来就多,即便少了三人,家里的活儿依然有人做。俞大伯娘虽然有点儿爱贪小便宜,可本性倒是不坏,儿媳妇儿们都有活儿要做,她就帮着带几个小的,毕竟这会儿是农闲时分,地里的活儿不算多,两个小儿子带着几个年岁大些的孙子就够了。   见俞母来家,她倒没太在意,毕竟这屋前屋后的,就算俞母平日里不太来她这儿串门子,偶尔来一趟也没啥好稀罕的。及至等她看到了后头跟着的俞承嗣,这才真的瞪圆了眼睛,惊愕的道:“咋了?出啥事儿了?”   俞母颇有些不想说来意,哪怕已经登了大房的门,她还是不愿意将这样的好事儿便宜了大房。   瞧了他娘一眼,俞承嗣心下微微叹息,早先他还觉得他娘挺聪明的,比村里其他的妇道人家都更有眼界,直到这会儿他才领悟到事实。其实说白了,他娘就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普通乡下妇人,完全不知晓什么叫做互利互惠。   “大伯娘,是侄儿有一事相求。”俞承嗣迎着俞大伯娘无比惊讶的神色,十分坦诚的道明了来意。   一旁的俞母心下更是不舒坦了,明明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好事儿,不说端着点儿架子,咋还要说“求”呢?好在,她尚存一丝理智,见儿子已经开了口,便将不满强压在心头,只闭口不言立在原地。   ……   待临近傍晚时分,俞承嗣离开了上河村,身后跟着两个小姑娘,俩人都是两手空空什么都不曾带,面上却有着满满的兴奋和喜悦。   大堂哥/大堂叔说了,带她们去镇上过好日子,给她们买新衣裳新鞋子,还要给她们说一门好亲,就像二叔家的秋娘那样过上梦里才有的好日子!   真的好期待呀……   作者有话要说:   **后台又抽抽了,不是我的锅。   ps:明天还是老时间。   ☆、第63章   第063章   比起山下好戏连台, 深山里的日子永远是那么的平静安详,偏生俞小满爱的就是那份安宁。   她是快过年那会儿才发觉自己有了身孕, 那时她其实已经怀孕两个月了, 如今都四月里了, 怀孕六个月的她不单显怀得格外明显, 而且很悲伤的是, 她的孕吐反应依旧强烈。   好在比起前段时日,她如今的孕吐显得相当有规律。基本上,清晨起床时是格外得平静,这叫她可以慢悠悠的吃下一顿丰盛的早餐。之后的上午时光也还算不错, 一般这个时候,她就同二嫂赵玉兰一道儿做点儿针线活儿,她做的主要是将来给宝宝的东西, 赵玉兰则是忙着给俞家老二和她自个儿做衣裳, 毕竟他们先前置办的衣裳不够多,如今盛夏即将来临,是应该准备起来了。   然而, 每次等俞小满吃过午饭后不久, 第一轮孕吐就差不多开始了。最初, 她还道是因为午饭吃得太油腻了,遂尝试了两天清淡的午饭, 可惜事实证明孕吐跟伙食没有任何关系,反正到了点儿就来,准时的就跟定了闹钟一样。   好在第一轮时间并不长, 过了之后,俞小满就满心疲惫的去歇午觉了。午觉倒是格外得平静,一方面是因为她原就睡眠质量极好,另一方面则是夏天到了,一过晌午人就容易犯困呢。   而第二轮孕吐差不多就是晚饭过后没多久,这次会激烈一些,差不多吐完她也瘫了,每回都是展易帮着收拾好了,直接抱着她去上头卧房里歇着。   只这般,每日两次,准时准点,就连时间都差不多。俞小满深以为,自个儿肚子里那小东西大概是属于格外守时的,可以考虑等小东西出来后,每日固定个时间狠抽一顿。   四月的天气,已经挺热了,好在他们生活在小青山的深处,比起山下,这里显得要凉快很多。而且山上物资丰富,就算撇开展易打到的猎物不提,光是其他的吃食,也已经叫俞家老二大开眼界了。   跟先前俞小满极少外出不同,俞家老二虽然把一天里头的大半时间都花在了做篾器上头,可他到底是个男子,最初那半月一月的还算老实,之后在确定了安全区后,整个人都腾飞了。   像俞小满格外喜欢的各种野生菌菇,他也极为爱吃,炖鸡汤放点儿,做烧肉放点儿,炒个菜也接着往里头放点儿。还有各色野果子、野菜等等,他甚至在寻到了一种野草,顶上半截有些是红色的,有些是橙黄色的,红色的尝起来甜津津的,橙黄的则是略微带了点儿酸,但是一点儿也不涩,很是有吃头。他每次回来都采一大把,收拾干净了给媳妇儿和妹子各分一半,姑嫂两个就跟吃棒棒糖似的,能吃老半天。   这下展易倒是省事儿了,其实他也能寻来那些野果子,问题是对他来说,打猎跟摘果子所耗费的时间是差不多的,哪个划算就不言而喻了。如今瞧着二舅哥这么能折腾,索性就让他去,正好饭桌上的荤菜自家包圆了,也不算占便宜。   等过了四月,雨季到来了。   甭管是前世还是今生,俞小满一如既往的讨厌雨季。她本身喜欢干净,哪怕不怎么出门,她也必须每日里换洗衣裳,毕竟这会儿天气热啊。可雨季一来,晒衣裳就不方便了,甚至好几次瞅着天气还算不错,刚把衣裳晾到了院子里,才进山洞没一会儿,瓢泼大雨骤然落下。   气死个人了!   雨季还有一处格外不方便的地方,那就是出行不便,尤其是在鞋子方面。   他们这儿的鞋子一般就两种,千层底的棉鞋和芦苇编的草鞋。俞小满去年间倒是给展易做了两双野猪皮的靴子,结实耐用还保暖,可这玩意儿只能在冬日里用,夏日里能把脚给捂住痱子来。像展易和俞家老二,夏日里就只穿草鞋,光脚穿,一个月下来能报废至少两双。   有俞家老二在,他直接就把草鞋给包圆了,横竖不讲究外观,他一天能编起码十来双。可惜,俞小满一点儿也不喜欢草鞋。   鞋底太薄了,即便在里头穿上了袜子,依旧感觉极为不舒服。而且草鞋并不是编得格外密,因为还要考虑到透气问题,扎脚不说,还极为容易把袜子弄脏。这要是大晴天,那倒是还好,万一下过雨地面潮湿,都不需要出远门,只在院子里走两步,回头白袜子就是墨黑的,全是泥巴。   俞小满虽然因着怀孕的原因不怎么外出,可她多少还记得上辈子关于孕妇的一些常识。最起码的几点要素,她还是能回想起来的,譬如每日里要进行适量运动,还有得多晒晒太阳。   多运动倒是不成问题,这院子里还有个小菜园呢!   展易原本是打算废弃这个菜园子的,哪怕小媳妇儿喜欢吃些新鲜的瓜果蔬菜,他也有法子弄到。大不了每回下山时,多跟人家买些回来,像蔬菜一类的,在他们这一带根本就卖不上价,毕竟家家户户屋前屋后都有小菜地,往往几文钱就能买上一堆。   可俞小满不乐意啊,且不说隔三差五下山一趟有多累,就说山下村子里的瓜果蔬菜,那味道一点儿也不好,哪里能比得上她用灵泉水浇灌的菜好吃呢?   就在两人拉锯战时,俞家老二带着媳妇儿上山了,这下子问题倒是解决了。   俞家老二才是真正的庄稼把式,俞小满那点儿小能耐,若不是因着她本身有灵泉在手,绝对是种啥死啥的。只不过几分地的小菜园子,俞家老二压根就看不上,没一会儿就给收拾好了,还顺便在他自个儿住的那山洞前头,开辟了一片更大的菜园子。   虽说菜园子被交给了俞家老二,可俞小满还是隔三差五的过来一趟,时不时的偷摸着浇点儿灵泉水,再不然她也会摘个黄瓜、茄子,趁新鲜拌着吃。   结果,等一进入雨季,这个唯一能外出运动顺便晒太阳的活动,也被取消了。其实也不是取消,而是俞小满实在是受不了每回去小菜园回来后,都要换袜子洗脚。   琢磨了有两三日,她很是认真的想了几个方案,却又被自己一一推翻。   搁在上辈子,就算她住在乡下,那出门也是水泥路,况且这不是有雨靴吗?图省钱,就买胶鞋,要是指望美观,各种外形漂亮的雨鞋一大堆。雨天出门压根就不是个事儿!   然而,她一点儿也不清楚雨鞋是怎么做出来的。   好在最终,还真叫她想出了一个好法子。   木屐。   穿上袜子,踩上木屐,就算去菜园子里也不妨事儿,等于就是底略高的木拖鞋。最好是能磨出点儿弧度来的,不能太平了,底部还可以弄出些花纹来增加摩擦度。   琢磨清楚后,俞小满就将这光荣而又艰巨的任务交给了她二哥。   俞家老二:………………   别看木屐是被岛国人民发扬光大的,其实这玩意儿早在隋唐以前就有了。简称屐,是一种两齿木底鞋,头一次穿的人估计会很不习惯,因为比素日里穿的棉鞋和草鞋都要笨重得多,且走起路来咯吱咯吱的作响。不过,若是习惯了,倒也无妨,起码好处是明白着的。   接到妹子给的任务后,俞家老二很是纠结了一番,好在很多事儿都是一通百通的,像他虽然是个篾匠,可对于木工活儿也略知一二,起码比展易靠谱多了。   有整个小青山为背景,俞家老二很快就寻到了合适的木头,可他并不敢直接拿来给妹子穿,毕竟他妹子情况特殊,有个万一后悔都来不及。所以,他在叫媳妇儿帮着做了鞋面后,首先拿自己当了试验品。   木屐这玩意儿,若是鞋面为帛,就叫帛屐,要是牛皮、猪皮所制作,就叫牛皮屐、猪皮屐。赵玉兰一开始做的是麻布为鞋面的,之后又试了试棉布的,再然后得了俞小满的提醒,用格外结实的野猪皮做了鞋面。等试验完毕后,她还精心在鞋面上刺了绣,给自个儿和俞小满各做了两双。至于男人们的,结实好用就成,要好看干啥?   结果,俞家老二瞅着他媳妇儿穿在脚上的绣花木屐,有了新的想法。   这玩意儿一开始做起来是挺难的,因为不知晓什么木头合适,也不知道该怎么防滑,还有挑什么面料当鞋面。等之后完事了,却发现其实并不难,关键是被他媳妇儿这么一折腾,瞧着怪好看的。   扭个头,俞家老二就跟这玩意儿杠上了,先做了十来双成品,而后想了想,又用篾竹编成了鞋底,弄了几双竹屐,趁着后一次的赶场子,去镇上卖了个好价钱。不单倾销一空,那些个晚来的还想要,毕竟好处分明着,尤其这玩意儿可比草鞋结实多了。   俞家老二得了好处,回头就开始钻研这玩意儿。等之后雨季过了,瞅着屐越来越难卖了,他又果断的放弃,另寻其他小玩意儿去卖。   对了,俞小满还提醒他,完全可以用篾竹编一些小玩意儿,她本身曾经在赶场子时瞧见过装蝈蝈的小竹篓,巴掌大点儿的小玩意儿,当然价格也不贵。可俞家老二的手艺比那些人好多了,完全可以做更加复杂的。   像竹编的小动物、小人偶,还有她有次跟随展易一起去镇上的木匠铺子,瞧见过用来当样品的小木头家舍,一样都可以做啊。   闲着也是闲着,俞小满很是有耐心的帮她二哥设计了一整套扮家家的用具。她相信,甭管是在哪个年代,女人和孩子的钱永远都是最好赚的,再说他们这一带也不穷啊,当爹娘的就算自个儿舍不得吃喝,给孩子买个小糖人啥的,还是很舍得的。可那糖人吃完了就没了,哪里有竹编好的,起码能玩好久呢。   于是,原本就不常下山的俞家老二,得了这主意后,愈发的不爱下山了。横竖都是些小玩意儿,尽管费时又费事,关键是不占地方啊!   以前做大件的篾器,一个月下来做的东西,能装满整整一牛车。可如今,一天也就只能做两三件,还都是格外小巧精致的,一个月下来,最多也就攒了一背篓子。当然,虽然东西是小,可价格却并不比之前的竹篓子卖得便宜。   两对小夫妻,在山里头住得那叫一个安心的,唯一受到影响的,可能就是红烧肉和鸡蛋灌饼了。   这俩是最倒霉的,原本俞家老二没上山时,它俩住的是灶间那头的旧炕。可谁叫俞家老二带着媳妇儿来了呢?被迫让出了暖烘烘的火炕,它俩就窝在了堂屋那头。等好不容易俞家老二挖好山洞走人了,它俩以为又可以搬回去时,就被展易毫不犹豫的抛弃了。   展易的理由都是光明正大的,因为它俩吓唬家里的鸡。   也不知道是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红烧肉和鸡蛋灌饼就养成了一个奇葩的习惯,一出太阳就窝在鸡窝里。当然,那时候鸡窝是空着的,它俩就一只占一个,谁也不碍着谁。   问题是,等天气稍稍转暖后,展易就捉了野鸡回来,照样剪了翅膀毛后,丢进了鸡窝里,想着没几日一定能驯服的。当然,不驯服也无所谓,直接开膛破肚炖鸡吃。   然而,展易忘了一件事儿,或者准确点儿的说,他压根就没注意到,等他离开家出门打猎后,那俩小狐狸就会趴到鸡窝里睡大觉。结果,野鸡刚抓回来不到一天,就被那俩祸害齐齐的轰出了鸡窝。   展易:……!!!   有狐狸跟鸡抢窝的吗?那可是鸡窝!!   一怒之下,展易就将它俩丢出了院门。当然,最初它俩还不愿意离开,躲在角落里瞅着展易背着弓箭提着砍刀离家了,它俩就悄摸摸的上门求收留,然后等晚间再度被展易丢出去。   有个几回后,那俩小东西就学乖了,上午来,下午走,正好能混个肚儿圆,还不用担心被男主人吓唬。对了,还可以没事儿逗逗院子里的野鸡,看着它们炸毛一般的四处逃窜,还是挺好玩儿的。   所以,之后这俩小东西基本上就成全托住宿,变成了走读。当然,它俩也不是每日都出现了,差不多搁个一两天回来一趟,有一次还合力抓了只野鸡回来,让赵玉兰给它俩加餐。   赵玉兰也从最初的惶恐不安,到后来的哭笑不得。   从小听说的狐狸精,原来是真存在的,不然这俩小东西咋能这么聪明呢?只不过,真实的狐狸精一点儿也不勾人,反而它俩最讨厌的就是展易,其次是俞家老二,对于俞小满和赵玉兰却是百般讨好各种谄媚。   也是无奈了。   转眼,就到了七月。   七月下旬的某一日,已经怀孕九个月的俞小满,在一个繁星灿烂的夜里,徒然就发动了。因着尚不到预产期,展易可以说是毫无准备,当然小孩子的襁褓、衣裳,还有摇篮之类的,还是都备齐的。问题是,这些显然对于生产没有丝毫的作用。   俞家老二和赵玉兰俩口子很快就被唤来了,万幸的是,赵玉兰对于女人生产还是有些见识的,毕竟她娘当初生她小弟时,她已经不小了,而且乡下地头没那么多的规矩,虽然当时她还是个小姑娘,却仍是进了产房,还帮了不少忙。   幸好如此,不然还真得抓瞎了,毕竟展易完全没见过女人临盆,俞家老二虽然有一个弟弟两个妹妹,可因着年岁相差并不是很大,他早就忘了他娘当初生产时,究竟是个怎样的情形。   更庆幸的是,俞小满的身子骨极好,这个好不单单是她在怀孕期间很注意饮食和运动,而是因为她的指尖灵泉。   灵泉不单改善了她本人的体质,还连带让她肚子里的孩子受了益。可以说,她肚子里的孩子完全是尚未出生就已经赢在了起跑线上,身子骨倍儿棒!   夜里发动的,折腾了一整夜,直到第二日天明时分,俞小满终于平安的诞下一子。   没错,就是个大胖小子,拿家里前不久刚置办的秤称了一下,一共是七斤一两。   “叫他七一吧!”俞小满又暴露了她的起名能力,成功的获得了俞家老二俩口子的一通大笑,以及展易的无可奈何。   俞小满忽的想起,她好像在之前答应了展易,孩子的名字由他来起。   展易一时间也没啥好主意,哪怕先前孩子还未出生时,他想了一车的名字,可如今大胖小子近在眼前,他反而手足无措了,总觉得先前想的名字跟儿子不搭。又见小媳妇儿很是委屈的瞅着自己,他索性道:“大名我起吧,小名儿就听你的。”   七一啥的,虽然不好听,可总比红烧肉和鸡蛋灌饼好多了吧?   哪知话音一落,俞小满立马反悔了:“小名儿让我起?那不叫七一了,叫生煎包吧,或者叫豆腐脑!”   展易:…………你这是想吃早饭了吧?   <<<   大胖小子落了地,于情于理也该同俞家那头说一声。当然,这事儿跟俞小满没啥关系,她还得接着做月子呢。   赵玉兰也不想出门,她对俞家完全没好感,先前没上山时,在俞家的那几个月里,可算是吃够了苦头,哪怕俞母没故意苛待她,将所有的家务活儿一并推给她却是事实。对她来说,山上的日子太好了,哪怕要帮着小姑子家烧饭做菜,可架不住顿顿都有肉吃啊,关键是还没人说闲话给她脸子看,她才不要去俞家受闲气呢。   正好,因着家里人少,赵玉兰一句“她要照顾小姑子”就成功的摆脱了回婆家的苦差事。   剩下的就只有展易和俞家老二了。   考虑到之前在山下被堵时,俞母曾三番两次的跟自个儿要钱,哪怕直到最后也没成功,可仍然给俞家老二留下了浓重的心理阴影。   于是,他也拒绝了。   展易一脸的无奈,只得收拾了前几日打到的猎物,匆匆下了山。   只是在临走前,俞家老二特地拉住了他,细细叮嘱道:“你先去镇上把猎物给卖了,最多留个一两斤肉,再去那头报信。”   对于二舅哥的好意,展易表示接受,顺便真心的替俞家二老点个蜡,生了这么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儿子,也是作孽啊。   可惜的是,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先去镇上卖了野味,再顺手多买了些红糖,展易就依着他二舅哥的话,最后才带着卖剩下的一块肉去了俞家。   道明了来意,放下了肉,展易自认为任务完成,就打算离开了,毕竟小媳妇儿刚生完孩子不久,他还挺担心的。   然而俞母拦住了他。   凭良心说,俞母也不想跟他打交道,自家的这个女婿,虽然不至于一脸凶相,可那种面无表情的样子,总叫人觉得大热天的心底发凉,就是特别叫人犯怵的感觉。可家里如今已经支撑不下去了,俞母就算再怎么不情愿,也得硬着头皮上前说话。   “那个……展易啊,兴家是跟你们在一道儿吧?叫他回家一趟,家里真的遇到难事儿了。”俞母皱着眉头苦着脸,一副为难到了极点的模样。   展易懒得问究竟是什么难事儿,毕竟他跟俞家老二有着本质上的区别,对于丈人家缺乏最基本的关心。因此,听得这话后,他只点了点头,表示会把话带到的。   嗯,一定会把话给带到的,至于俞家老二愿不愿意下山,那就不关他的事儿了,毕竟那是他二舅哥,哪里有当妹夫的,却管舅哥的事儿?   俞母似是也猜到了展易的想法,因此哪怕展易应得很干脆,她仍不曾让开去路,只一叠声的哀求着:“展易啊,你就是看在满娘的份上,也一定要叫兴家回来呢!他要是不来,我这、这……”   这啥的,展易完全不感兴趣,他只再度点了点头,很肯定的表示,一定把话带到。   见他这般,俞母也没辙儿了。这儿子跟女婿原就是不同的,她能使唤儿子,那是因为底气足,可女婿呢?女婿又不是她生养的,再说满娘嫁的还是猎户,单瞅着展易这通身的煞气,她还能咋样?没直接腿软,只能说多亏展易没给她施压。   尽管多费了点儿时间,展易还是脱身了,之后他就上山回了家,当然也在晚饭时,顺口将这事儿告诉了俞家老二。   俞家老二当时就呵呵了。   一定要叫他回家?哪怕不清楚前因后果,他也敢对天发誓,一准儿没好事儿!   你问为啥?有好事儿那肯定是去寻俞承嗣的,哪里能轮得到他?既然再三强调了要叫他回家,那必然是挖了一个深坑,只等着他往下跳呢!   可惜,他兴许没俞承嗣那般精明,却也不似俞家老三那般木讷蠢笨。   “哦,知道了。”   不得不说,哪怕展易跟俞家老二完全没有半点儿血缘关系,在某些问题上,想法却是完全一致的。前者想的是,我把话带到了,后者想的是,这事儿我知道了。   然后,就再没有然后了。   山上的日子继续过着,唯一不同的是,多了个喜欢嗷嗷大哭的胖小子。   而山下,俞母盼星星盼月亮,眼瞅着秋收都到了,却还没盼到她的二儿子下山。   这混账东西!!   一个个都是没良心的小白眼狼!!   骂痛快了,俞母又愁上了,承嗣要的钱该往哪里寻呢?   幸好,今年的年景还是不错的,收成也挺好,俞母将一家人的口粮留下,旁的尽数卖了出去。而且她留的口粮,清一色的全部都是最差的粗粮,半点儿精细粮食没有不说,连玉米都卖了个干净,只因为他们这一带,玉米卖的价比红薯略高一些。   不单如此,今年的秋收,除了赁出的之外,其他全部都是他们仨干的。当然,主力还是俞家老三,反正秋收过后,原本就不胖的他,直接瘦成了人干,还是又黑又瘦的那种。   原本,俞家三兄弟的长相应当是差不多的,只不过俞承嗣因着打小求学的缘故,通身一股子书卷气,配上得体的青布长衫,相当得抢眼。而论相貌,俞家老二其实反而要比俞承嗣更好一些,当然差别也不是很大,只是他因为打小干活多,体格更好一些,比俞承嗣高了半个头,看起来结实又健壮。   至于俞家老三,按说他的长相并不比两个哥哥差,个头也不低,是介于大哥和二哥之间的。偏因着今年干活太多,吃食却跟不上,加上秋收实在是太辛苦了,整个人就像是脱了好几层皮,黑瘦黑瘦的,就跟逃难来的人一般。   等秋收完毕,又紧赶着将粮食拉到镇上卖掉后,俞家老三就病倒了,严格来说,也不是什么病,就是累的。叫了行脚大夫过来瞧,大夫也说了没必要开药,寻些好吃好喝的,养上一段时日就成了。   可俞家的问题就是没钱啊!!   今年卖粮食一共得了三十二贯钱,当然还有些零头,可俞母别说扣下零头了,她还另外添了一些,凑了三十三贯钱,就给俞承嗣送去了。   乡下人平日里几乎没啥收入,毕竟俞家这边跟其他人家不同,就算是在农闲,他们也并不出去打零工。至于俞父和俞家老三平日里做篾器的钱,那是每回一结账,钱都不带回村子的,就径直交给了俞承嗣。   因此,俞母添的那些钱,完完全全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具体是,她开春养的鸡开始下蛋后,除了攒一些拿去换粗盐外,旁的都卖掉,好容易才攒了几百个大钱。而俞家,一整年除了粗盐外,也就是吃粗粮的,就连他们家原本用来种蔬菜的旱地,最后还是种了粮食。   对了,今年唯一一次解馋,还是展易来报喜顺带送了那两斤肉。   这日子过得苦啊,实在是太苦了。   只是再一想,这都过了秋收了,乡试的时间一直都是固定的,三年一次,每次都差不多在秋收过后半个月。所以,她最多只要再熬上一年,就能成为举人娘了。   那可是举人的亲娘啊!   他们这一带,其实并不算穷,哪怕相对来说比较穷困的上河村,也极少有人家吃不上饭。而距离不远的下河村,至少有一多半都是殷实人家,比俞家前几年都过得好。   因着富庶,他们这儿的读书人也不少,私塾、书院更是每个县里都有不少。至于秀才,旁的县且不说,单就是他们这块,每年都会出至少两三个。可惜,即便如此,举人却仍是格外得稀罕。   县里,上一回出举人,大概是十来年前了,且就那么一个。至于他们村里,那是百多年都闻所未闻的。   俞母心道,只要她的承嗣考上了举人,她就能享福了。到时候别说顿顿吃肉了,就是绫罗绸缎也穿不完,还有金银钗环等等……   反正一句话,咬牙熬过这一年,到时候她想干啥都成!   抱着这样的想法,俞母背着那三十三贯钱,去了明德书院。   头一次听说明德书院时,俞母还道是就跟俞承嗣先前念的私塾差不多,顶多就是书院比私塾大一些,先生和学生更多一些,能有啥差别呢?她以前去县城里时,也经过县学门口的,气派是气派了,不过也就那样吧。念书做学问的地方,还能稀罕到什么地方去?   直到她见到了明德书院。   明德书院并非属于他们镇上,事实上那地方有点儿特殊,尽管具体的位置离平安镇不算太远,走路赶过去也就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可明德书院既不属于镇上,也不属于县里,而是完全独立的。   可以这么说,哪怕书院的院长本身没有任何权利,可就算是县太爷也管不到他的头上。据说,那是因为他们家族里出过好几个大官,学生里头也有好些个有出息的。这年头讲究出身,同窗之间抱团简直太正常了,也因为如此,明德书院有着格外特殊的地位。   当然,这跟俞母没啥关系,她只需要记住,熬过这一年,等明年科举乡试时,她就是举人娘了。   就是这样,没错的!   大热天的背着一篓子的钱来到了明德书院山脚下,俞母抬头仰望着高耸的山,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跟其他私塾书院不同,明德书院是建在山上的,准确的说,一整座山都被朝廷划给了明德书院。他们并不禁止外人上山,尤其每次听说有空出来的学生名额时,整座山每条山道上都是人,就等着入了先生的眼,能够成功入读。当然,平时来人也不少,多半都是驾着马车带着一车的礼物,也不打扰里头的教学,通常是放下礼物留下名帖转身就走。   俞母到的时候,正好有马车从她身畔经过,只是人家能做马车到半山腰,她却得靠两条腿,吭哧吭哧的爬山。   对了,非明德书院的学生,最多只能到半山腰的书院大门处,那里常年有门房在,无论是送礼,还是给里头的学生带话带东西,都成,但是外人不得入内。   从镇上到山脚下,俞母走了差不多一个时辰,再从山脚下一直爬到半山腰,她却是花了足足一个半时辰。这还是因为山路是人为凿好铺就出来的,虽然多半都是小碎石铺的,却比小青山好走太多了。不然,别说一个半时辰了,只怕再多一倍,俞母都走不到。   算起来,这已经是俞母第五次来明德书院了,头一次是送俞承嗣入读,之后几次全是送钱。   没法子啊,书院它吃钱啊!!   早以前,俞母只道念书格外得费钱,毕竟笔墨纸砚哪样都不便宜,就算俞承嗣用的不是顶好的那一种,普通的价格也不菲。再加上各种经史子集,更是贵得要命,偏生还省不得。   后来,也就是俞承嗣入读明德书院之后,俞母才知道自己错了。不单错了,还错得离谱。   念书咋贵了?笔墨纸砚哪里不便宜了?简直就跟是白得的一样!真正稀罕的是啥?是君子六艺!   君子有六艺:礼、乐、射、御、书、数。   礼:五礼,吉礼、凶礼、军礼、宾礼、嘉礼。   乐:六乐,云门大卷、咸池、大韶、大夏、大濩、大武。   射:五射,白矢、参连、剡注、襄尺、井仪。   御:五御,鸣和鸾、逐水曲 、过君表、舞交衢、逐禽左。   书:六书,象形 、指事、会意、形声、转注、假借。   数:九章算术。   最初,俞母完全不理解什么是君子六艺,哪怕俞承嗣耐着性子同她解释了好几遍,她仍是一头雾水。不过好在,之后没多久她就明白了。因为俞承嗣需要很多东西,很多价格吓死人的东西。   譬如,古琴、箫。   再譬如,弓箭、骏马、马鞍、皮鞭、骑装。   对了,要学书画的话,还得准备价格不菲的画笔、卷轴和颜料。   一句话诠释所有,那就是——钱啊钱啊钱,需要很多很多很多的钱。   俞母是真的没想到,在进书院前要花不少钱疏通门路,怎么这都进了书院了,还要花那么多钱呢?君子六艺,就那么费钱吗?还好还好,只要熬过这一年,她就是举人娘了。   在等待俞承嗣到来期间,俞母整个人瘫坐在门房这边,装着钱的背篓也不敢放下,哪怕前胸后背都被汗水给浸湿了,她也仍不放心。最后,还是好心的门房给她倒了一杯凉茶,又拿自个儿的扇子给她用,这才没叫她直接热晕过去。   虽然已经过了秋收,可秋老虎发起威来,真的半点儿也不比盛夏凉快多少,更别提她还背了三十三贯钱上山。   然后,她就被俞承嗣给教育了。   这不是之前卖篾器得的几贯钱,横竖也不重,背来就也算了。这是三十三贯钱啊,大铁钱差不多是一百五六十枚重约一斤,就算按着一百五十枚为一斤来算,一贯钱是一千文,那也有六斤半了。如果三十三贯钱,全部都是大铁钱的话,那该重达两百多斤。当然,俞母背来的钱里头,很大一部分是以一当十的铜钱,所以并未发生那么可怕的事儿。饶是如此,满满一背篓的铜钱加铁钱,那也有差不多六十斤。   俞承嗣简直要给他娘跪了,这之前几次都是给的五六贯钱,加上收篾器那头为了方便,除了零头外,给的都是铜钱,所以份量真心不算重。可这回是卖的粮食,不单数量多,铁钱也占了不少,足足有近六十斤啊,他娘咋那么能耐呢?   最可怕的是,他回头还给背到县城里去买东西。   苍天呐!!   崩溃归崩溃,俞承嗣的情商摆在那里,自然是先好生关怀了他娘一番,尤其是心疼背着那么重的东西赶了那么远的路,之后又为了安他娘的心,再度强调了明年科举乡试他一准能中举这件事儿,最后才委婉的提出来,下次可以先在县城里将铁钱换成银子,再送到书院来。   俞母并未察觉到俞承嗣内心的崩溃,她只因为儿子对她的关心,感动得热泪盈眶。可很快,俞承嗣就告诉她,这些钱仍不够。   君子六艺里头,他已经暂且放弃了射和御,毕竟这两样是最花钱的,旁的不提,单是一匹过得去的马,那也价值近百两银子。若是再算上马鞍、皮鞭、骑装等等,价格就更可怕了。而且弓箭也不便宜,哪怕像展易用的实用性极强的那种,价格也在十两以上,倘若买的是实用兼美观的,一整套下来,怕是没个五十两根本吃不住。   所以,他如今主要抓的是书画和礼乐,虽然也是花费不菲,起码不至于把人给吓死。   可惜的是,就这,钱仍是不够。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为啥会晚更呢?   因为蠢作者觉得前几天状态不行,简而言之就是又犯懒了,所以今天下了狠心,把自己关到了小黑屋,锁了一万字。   要不怎么说玉不琢不成器,人不打不成材呢?做人就该对自己狠一点。   本章一万,明天贱ヾ( ̄▽ ̄)bye~bye~   ps:我尽量老时间更新,可如果又把自己锁进去了,那更新时间就不一定了,到时看文案好了,晚更会标注。   ☆、第64章   第064章   缺钱的感觉是咋样的?   搁在早些年, 俞母一定答不上来。其实,她的娘家条件并不算好, 最多也就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 一年里头有大半年都是混个水饱, 好在因着周遭的人家都是这般过日子的, 所以她也没啥好说的, 甚至于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觉得所有人都是这么过日子的。   俞母的娘家并不在上河村,不过距离也不是特别远,加上她娘家有个堂姑嫁到了上河村里, 在一次很偶然的机会里,她知晓了俞家的情况,当然是通过听闲话得知的。   乡下人家嘛, 男人还可以趁着农闲外出打打短工, 可女人们就没那么多事儿了,最多也就是串串门子说说闲话。俞母那会儿年岁也不算小了,十三四的年纪, 在他们这一带确实也是到了说亲的岁数了。在听了一耳朵俞家三兄弟的事儿后, 她就暗暗留心了起来。   之后, 一切就显得顺理成章了。哪怕俞家比俞母娘家要殷实很多,可因着俞父并非能继承家业的长子, 所以即便两家确有差距,这门亲事还是说成了。等俞母进了门,俞父便带着为数不多的家当, 分家单过去了。   不过,俞家爷奶其实还是属于挺厚道的人,他们之所以偏心老大,一方面他们这儿确实有家产传给长子的风俗,另一方面也是知晓仨儿子里头,长子最不堪重用,要是不给他多些家业傍身,天知晓等他们二老百年以后,长子会成啥样。然而,再怎么偏心长子,他们仍给当时刚分家出去的俞父备了些东西。   半亩地,三间泥墙茅草屋,五百斤的粗粮,一整套做篾器的工具,还有十贯钱和镇上的人脉。   最后的那个人脉,指的是收篾器的店铺掌柜,俞家阿爷心知长子没能耐,又感觉到自己已经年迈,索性将这些人脉尽数给了俞父,自个儿也不再继续做篾器了。   正因为俞家阿爷的这些准备,其实俞父在分家单过之后,小日子过得也并不算差。尤其他们刚分出去时,正好是春耕结束后没多久,哪怕住的是泥墙茅草屋,也不至于冻着。吃食方面,村里本身也没几家吃的起精细粮食的,五百斤粗粮,家里当时又仅有俞父和俞母俩口子,哪怕敞开肚子吃,那也能撑好几个月呢。   那会儿,尽管家里并不算宽裕,可俞母深以为自己还是掉进了福窝窝里。虽说家务活儿都是她一个人的,可俩口子能有多少活儿?分家单过意味着头上没有公婆压着,能够自己当家做主。正好,俞父又是个木讷的性子,整个家里等于就是俞母说了算的。   在那段时日里,即便手头并不宽裕,可俞母依旧觉得这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的。   后来,俞母怀孕了,头胎就一举得男。当然,俞大伯家也是如此,所以并不算太稀罕,可不得不说,头胎就生了儿子,还是给了她很大的自信。   就是在长子俞承嗣出生后不久,俞三叔也分家单过了,同样的,他也是在娶妻之后才离家的,唯一不同的是,他的媳妇儿并不是父母帮着撮合的,而是他自个儿外出当小货郎时,认识并娶回家的。也就在同一年,在俞三叔的牵线搭桥下,俞父将篾器卖到了县城里,他的手艺原就极为不错,很快就在县城里有了名气,赚的钱自然也越来越多了。   再往后,俞母又怀孕了,老二俞兴家出生了。偏就在次子出生后不久,她同三弟妹闹了矛盾,恰好当时俞三叔遇到了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带着家眷去了府城。从那以后,尽管每年的年关俞三叔都会带妻儿回村,可两家的关系终究还是淡了下来。   俞母并不稀罕三房,见三房去了府城,反而松了一口气,只觉得自家是除了里正家外,日子过得最红火的。接下来,她又接连怀孕,生下了三子俞继业,以及两个闺女满娘、秋娘。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膝下的儿女们也在慢慢的长大,一直到俞家爷奶都相继过世后,俞母仍坚定的认为,自家哪哪儿都是好的。   可不是吗?公婆不在了,讨人厌的妯娌去了府城,本该压她一头的大嫂还得拍她的马屁,加上她男人能赚钱,长子聪慧好学前途无量,次子习得家传篾匠手艺,三子则是个天生的庄稼把式,还有两个模样格外出挑的闺女……   这样的日子,还有什么好不满足的?   本以为,好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或者会越来越好。可俞母怎么也不曾想到,年近半百,竟叫她摊上了这么大的难题。   缺钱……   如果仅仅是钱不凑手,那倒也没啥,横竖家里的口粮是留足了的,前两年做的衣裳、棉袄也都还能用,哪怕不花一文钱,这日子仍旧可以安生的过下去。等到了来年秋收,卖了粮食不就有钱了?   可问题在于,她如今面对的并不是单纯的没钱,而是既没钱偏花用的地方还不少。   见过了长子承嗣后,俞母心头的压力非但没有减轻半分,反而愈发得愁苦了。   钱啊,去哪里能弄到钱呢?家里只剩下了口粮,且不说卖了口粮全家都得喝西北风,就算真的卖掉了,那些粗粮能值几个钱?   俞母浑浑噩噩的从半山腰走到了山脚下,明明身子骨已经累得不行了,偏因着精神恍惚,完全无所察觉。整个人就好似灵魂出窍一般,只单凭着本能往前走着。   一面往前走着,一面还在盘算着要怎样弄到钱,俞母甚至都想过了卖房卖地。当然,这是最后一步了,如若走投无路,她是决计不可能将家业败光的。可再转念一想,他们家还能卖什么?除了那五亩水田十亩旱地外,能卖的不都已经卖光了吗?   只这么着,俞母带着一脸的恍惚,终于在日落之前回到了镇上。要是她一直保持如今这个状态,估计也就是继续本能往前走,直到回了村子里。   可事有例外,才刚回到镇上不久,俞母就被街角的一对母女吸引了。那当娘的瞅着跟她家满娘差不多大小,闺女则看起来也就一岁多点儿的样子。俞母目光扫过去的时候,当娘的正搂着闺女亲香个不停,而闺女则被逗得咯咯直笑。   瞧瞧人家,母女俩感情多好啊……   俞母步子一顿,几乎是在一瞬间,身子就掉转了方向,径直往镇子另一头走去。   羡慕人家母女俩做啥?她又不是没有闺女,不单有,还有两个!只不过,满娘那头是家里对不住她,好好的闺女竟是嫁到了山里。可秋娘呢?家里替她谋划了这么一门好亲事,也是时候报答家里了。   这个时候,俞母下意识的忘却了上一回闹得不愉快,她想的是,为了长子承嗣,她愿意压着火气原谅那个不孝顺的闺女,一切都以承嗣的前途为重。   抱着这样的想法,她同上次一样,进了石家的侧门,又在门房的邀请下,喝了一碗凉茶解解渴,之后则再度被引到了上回去过的偏厅里等候。   近乎一模一样的开头,就是茶点有了些许的差别。很显然,像石家这般讲究的人家,每一季的茶水点心都是有所变化的,不但味道极佳,就连外形看起来都是格外花了心思的。   可惜的是,俞母这会儿真没兴趣关心这些,之前在门房灌的凉茶已经叫她稍稍舒坦了一些,被引到了偏厅后,她只坐在下首处,睁大眼睛看向门口。   少许,秋娘进来了。   “阿娘,听说您来……”人未到声先到,然而等秋娘看清楚偏厅里的俞母后,已经出口的话,却深深的被咽下去了。   认真说起来,她们母女俩也不算很久没见,最多也就几个月时日,连半年光景都没有。可秋娘看向俞母的眼神,却完完全全是不敢置信。   这也难怪了,上回看到俞母时,跟秋娘印象中的也没差太多,顶多就是春耕结束后略瘦了几分,旁的却是一般无二的。可这回,秋收刚过没几日,俞母整个人都如同黑炭一般,露在外头的皮肤,尤其是脸上的,简直就像是抹了一层炭粉。当然,她人也更瘦了,哪怕秋收时俞家老三才是主要劳动力,可说句实话,她真没闲着。更别提她今个儿一天背负重物走了很长的路,且很大一部分都是山路和土路,哪怕风沙并不算很大,这顶着个大太阳又闷又热还负重前行……   只能说,门房还能认出她来,就证明那是个合格的门房,反正秋娘是不敢认了。   懵了有那么一小会儿,秋娘满脸迟疑的开了口:“阿娘,您这是去干啥了?”挖煤了吗?   “去明德书院看你大哥了。”误以为秋娘这是放缓了语气想要跟自己赔礼道歉,俞母心下微微好受了点儿,顺口答了问话了,想着正好将话题往俞承嗣那边引,也好说下面的事儿。   然而,真相却是,秋娘仅仅是被她娘那黑瘦又疲惫至极的样子给唬到了。   定了定神,秋娘打发走了身畔的丫鬟,主动落坐在俞母身畔后,便开口热情的招呼她先喝茶吃点心。   秋娘是这么说的:“阿娘,我给您倒杯凉茶喝,这是金银花茶,您从没听说过吧?喝喝看,里头搁了金银花、菊花、山芝麻,听白大夫说,这茶能清热解暑,生津止渴,还能去去火。”   俞母本来都想顺势提到借钱一事了,听秋娘这么说,到了嘴边的话又给咽下去了,心下是满满的不舒坦。   不就是杯凉茶吧?哪里来的这么多讲究?可一想到她的承嗣正缺钱花用,就算有再多的不满,她也只能咬牙忍下来了。如此这般,她只伸手接过了茶盏,一口就灌了下去。   “慢慢来,不着急,这茶呀,还能仔细品着才有滋味。”秋娘垂下眼眸,掩去了眼底的鄙夷不屑。乡下人就是乡下人,连喝茶都不会,简直就是牛嚼牡丹。   可甭管心下是怎么想的,秋娘终是不曾露在明面上。上一回,母女俩不欢而散后,她心里憋闷了好几日,说不气不怨那是不可能的,可就算再怎么想跟娘家彻底断了关系,她也不能做得太绝了。再说了,娘家那头是没啥值得她留恋的,可大哥大嫂却还是好的,她想的是,尽可能的跟除了大哥大嫂之外的娘家人疏远关系,可最好是和和气气的远了关系,而非彻底撕破脸。   乡下人家原就是没脸没皮的,可她这个石家二太太却丢不起这个人!   最好的结果就是,一年到头见个一两回面,请娘家人喝喝茶吃吃点心,再说几句体己话。要是想听好话也容易,横竖好话又不要钱,她一个外嫁的闺女,是应该多说两句好话捧着娘家人一些。   秋娘的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自然容不得俞母不跟着她写的话本子走,眼见俞母喝了茶,她又忙伸手掂了一块点心递了过去,语气温和的劝道:“阿娘您再尝尝这个,这是蜜枣糕,厨子特地做成了花卉状,好看又好吃,尝尝呗。”   安耐着火气,俞母接过那块糕点,想也不想就丢进了嘴里,然后喝着剩下的一点凉茶,一口气吞了下去。   一旁的秋娘满脸惨不忍睹的神情,却仍然在俞母看过来时,及时恢复了平静,又掂了另一块点心:“再尝尝这个吧,红豆糕,也是甜味儿,阿娘您应该会喜欢的 。”   俞母这回仍是接过了糕点,却并不往嘴里放,而是双眼盯着秋娘那如花似玉的脸,强压着火气道:“秋娘,我今个儿不是过来喝凉茶吃糕点的。”   “没事儿,多尝两块也费不了多少时间。这些糕点别说乡下地头了,就是在这镇上都尝不到。阿娘你不知晓吧?我家上个月新招了个点心厨子,原本是在县城大酒楼里做事儿的,这些都是他亲手做的,您这辈子都吃不到的,索性多吃两块,回头我让人给你多包一些,带回家给阿爹和哥哥姐姐尝尝。”   顿了顿,秋娘似是忽的想起了什么一般,又道,“对了,许久没听到哥哥姐姐的信儿了,他们过得可好?”   “好。”俞母脸色黑如墨汁,偏生因着秋收晒黑了不少,一时间还真的叫人难以察觉。   “真的好?”得了回答,秋娘却并不相信。她大哥前几个月终于想方设法的进了明德书院,可那地方是好待的?都说明德书院出人才,可人才一多,岂不是愈发的衬得人蠢了?先前她尚未出嫁时,没见过什么世面,自然是大家说啥她就信啥,可等她嫁到了石家,才知晓自己先前错得有多么的离谱。   秀才公真的不算什么,举人老爷倒是稀罕了,可问题是,俞承嗣考个秀才都考了那么多年,他真能考上举人吗?再一个,这秀才是年年都有的,多考几次也没啥,举人是三年一次的科举里头才有的,就不说七八回了,哪怕考个三回好了,这不是十年就过去了?   在石家待的这大半年里,秋娘可听说了不老少的东西,也终于明白了她娘做的白日梦有多可笑。不过,比起娘家的其他人,大哥大嫂对她真的不错,所以她也不愿意从她嘴里说出关于大哥大嫂的坏话来,只要别碍着她,她还是很愿意跟娘家人保持良好而疏远的关系。   至于娘家其他人,阿爹阿娘暂且不提,横竖这俩心里头都只有大哥一人。另外的两个哥哥一个姐姐,她也是百般的看不起,二哥又蠢又作,三哥倒是只剩下一个蠢了,姐姐满娘则是老实过了头,又嫁了这么个人,这辈子也就这样了,还有什么指望!   也因此,对于俞母说的,她哥哥姐姐都好的话,她是一点儿也不相信。   “好就好吧,以后总有机会见面的。”尽管百般不相信,秋娘却并没有跟俞母掰扯的意思。她也能理解俞母,毕竟是个乡下妇人,没见什么世面,想着吃饱喝足这日子就是好的了?要是这么说的,她哥哥姐姐还真是过得挺好的,横竖饿不死!   “满娘前些日子生了个儿子,她男人往家里头送了两斤肉。”俞母再一次深呼吸,试图将火气压下来,可惜这一回做得不是很成功,因此在提到满娘时,忍不住带出了点儿火。   秋娘误以为俞母这是对她姐姐满娘不满意,心下愈发的看不惯俞母。别看她很是瞧不起满娘,可平心而论,她并不觉得满娘有对不起家里的地方,人都叫你们给卖了,还是卖到了大山深处,你们还能指望她做什么?给两斤肉就谢天谢地吧,要是当初被卖掉的不是满娘而是她,别说送肉了,没送你一包耗子药,已经算是她有良心了。   再一想,被卖掉的满娘生了孩子往娘家送了两斤肉,还要惹得俞母不满,那她这个得了家里的好处,攀上了好人家的……   “哎哟,我差点儿忘了,今晚是我那大嫂过生辰,家里的老太太一早就添了二十两银子,说是要叫咱们几个妯娌好生热闹热闹。瞧瞧我这脑子,方才还记得呢,见了阿娘您之后,就给忘到了天边儿去。还好时间不算迟,我得赶紧回去换身妥当的衣裳,再配几样合适的珠钗,可不能叫我大嫂给挑出毛病来。”   说着,秋娘便起了身,一脸歉意的同俞母解释了两句,就唤了外头守着的丫鬟进来,吩咐道:“去大厨房再要两包点心,把桌上的点心也包一包,都叫她拿回去。”   话音落下后,秋娘又歉意的看了俞母一眼,告辞离开了。   俞母:………………   这还真不能怪俞母反应太慢,实在是秋娘这一番做派,如同行云流水一般,既快速又自然。等俞母好不容易回过神来,点心已经准备好了,而她更是被丫鬟“请”出了偏厅。   站在石家大门前,俞母一口气堵在嗓子眼里,那可真是上不去又下不来,好悬没憋死过去。   彼时,时辰已经不早了,也亏得如今天黑得晚,遥遥的望过去,天色将晚未晚,倒是并不妨碍她回村。其实,她也可以选择去镇上俞承嗣家里住一宿,到底今个儿忙活了一天,实在是累狠了。然而最终,她还是选择拖着疲惫的身躯回了村里,且连饭都没吃,就闷头睡下了。   白眼狼!   一个两个的都是白眼狼!!   早知道会这样,当初一生下这几个东西,就应该立马将他们统统溺死在尿盆里!!!   ……   ……   平白去镇上受了一肚子的闲气,偏事情毫无进展,俞母一整夜翻来覆去的,压根就睡不着。及至快天明破晓了,才迷迷瞪瞪的睡过去了。   因着秋收已过,接下来都是农闲了,当然若是家里有闲置的田地种蔬菜瓜果的话,这会儿播种,在冬日之前也能收获一茬了。可俞家实在是没人手做这些事儿了,俞母在这日后,也跟着病倒了,同样不是什么大病,就是累的。俞父也没比她好多少,原本就因着年轻时候干活太拼命了,落下了不少的病根,之前日子过得自在时,倒是没发出来,如今一劳累,也跟着躺下了。再算上在秋收时累病了的俞家老三,等于他们一家三口,尽数都累趴下来了。   一模一样的病症,都是累的,没必要吃药,毕竟补药可比普通的治病药贵多了。行脚大夫的意思是,好生养着呗,多睡觉多喝水多吃些能调养身子的吃食。具体的话,鱼啊肉啊蛋啊豆啊,都成,最好是能吃些精细粮食,那样好得就更快了。   搁在前两年,就这么个方子,压根就难不倒俞家人。   杀只鸡炖个汤,汤里下一把细面条,卧上两个鸡蛋,烫点儿小青菜,再撒碎葱段,这不就大功告成了吗?热热的吃上几顿,啥劳累都没了。   可惜,如今这方子对于俞家人而言,就只剩下了浓浓的嘲讽。   到了最后,还是俞家老三强撑着去灶间生火做饭,亏得他们家柴禾之类的还是准备得很齐全的,哪怕一家人有俩月不出门好了,这柴禾也仍旧够用。待点了柴禾丢进灶眼里,俞家老三往锅里加了大半锅子的水,等水开的同时,洗了红薯随意的切成块,丢进已经滚了的水里煮着。   旁人家是红薯加米粒煮粥喝,到了俞家老三这儿,就直接只剩下了红薯。当然,他这种做法坑归坑,却不至于吃死人。正好,有主食有汤水,还有啥好不满的?   等红薯汤出锅了,俞家老三拿大瓷盆装了个半满,先给他爹娘端去了,当然他也拿了碗和勺,至于筷子就可以省省了,直接拿勺舀着吃呗。   当然,他本人也是如此。   不知晓是俞家人的生命力旺盛,还是命不该绝,吃着这种如同猪食一般的吃食,竟仍是叫他们撑下去了。等身子骨稍稍好转之后,俞父就跟俞家老三一道儿又开始做起了篾器,只是因着底子还是虚的,父子俩皆做不了太久,有时候真的是颤抖着手指仍咬牙坚持着,除非真的撑不住了,不然也不会去歇着。   而俞母……   继续去镇上骚扰秋娘了。   她也是真的没法子,生养了三儿两女又怎样?如今是最有出息的长子急需钱用,偏老二跑了,其实他不跑也拿不出多少钱来。俞承嗣需要的不是一贯两贯钱,而是至少百八十贯钱,你就是打死了俞家老二,他也没那么多钱呢。老三就更不用说了,从小到大手里也没拿过钱,再说他已经努力的在给俞父打下手了,再逼也逼不出个所以然来。   儿子没指望,那就只能指望闺女了。可惜的是,大闺女嫁的不好,那唯一的选择也就只剩下了嫁到了高门大户的小闺女了。   这真的是不得已的选择,但凡还有其他的法子,俞母是断然不会三番两次的登门找罪受的。   因着前不久都累病了,俞母第三次登门时,已经是一个月之后了。在她出门前夕,展易因着要赶场子,又下山来了,顺便往俞家和俞大伯家各送了十枚染红了的鸡蛋。   这是他们这一带的规矩,满月送红鸡蛋给亲近的人家。准确的说,是但凡有亲眷关系的,都得送上一到两个红鸡蛋,有些讲究一些的,那是连邻里都送的。   展易离开村子有些年头了,哪怕时不时的还会下山一回,可他真的不清楚俞家都有几门亲。下山之前,他倒是问了俞小满,结果一孕傻三年的俞小满让他去问俞家老二,简直就是在比谁更坑的俞家老二告诉他,家里就两门亲,俞大伯和俞三叔。   要不是心知他二舅哥没坏心,展易真要认为这家伙在嘲讽他了。他问的是亲戚,不是近亲好吗?他就算再怎么不知晓村里的情况,像这种分家才二十来年的近亲,肯定是知晓的。   最终,展易默默的增加了红鸡蛋的数量,打算一家送十枚。横竖人家俞家兄妹都不怕被按上眼里没亲眷的名头,他怕啥?对了,还得记得给俞三叔送一份,不过这倒是不着急,正好山上的石榴快成熟了,到时候一并送去。   提到了石榴,展易也觉得有些奇怪,去年那石榴树简直就是满树的果实,且几乎各个都是上等品。然而今年,也不知晓是为啥,瞅着比去年差了许多,仔细想想的话,大概跟前年刚发现石榴树时差不多。   所以,石榴树是隔年好一回?   想不明白就没多想,展易把红鸡蛋分给了俞家和俞大伯家后,就径自离开了。   而收了红鸡蛋的俞母愈发坚定的认为,是自己看错了人。   早先还觉得满娘是个白眼狼,如今瞧瞧……呃,当然其实也没有多好,毕竟她也只送过两回肉一回鱼并这一回的红鸡蛋。可有时候,就怕一个对比,兴许满娘不是最好的,可跟秋娘比起来,简直就是太好了。   被再度激发了怒气的俞母,连着吃俩红鸡蛋,好悬没把自己给噎死,并于两天后,杀气腾腾的离村去寻秋娘了。   俞母恨死了秋娘,要不是钱财还未借到手,她都能上演手撕秋娘了。可她并不知晓,秋娘对她的恨意一点儿也不少于她。   之前两次登门拜访好歹中间隔了几个月时间,可这回却是连着的。反正在秋娘看来,一个月的时间根本就不算什么,试想想,万一俞母来了兴致,每个月都跑到镇上去瞧她,那她该怎么办?一头撞死算了!   黑着脸出来见俞母,秋娘内心是百般的不情愿,可石家重规矩,虽然禁止女眷在无男丁的陪同下外出,但若是亲家来拜访却是允许的。当然,一样是不允许见外男,哪怕那个外男是亲爹亲哥也不准,可很显然,亲娘不在此列。   秋娘很想让门房不许俞母进入,可她更看重自己的颜面,说到底,俞母是她亲娘,这当娘的将闺女轰出家门倒是没啥,可要是一旦反过来了,她这名声算是不用要了。   不得已,秋娘只能勉强自己尽可能保持平静的去见俞母,当然茶水点心依然不会少,这其实根本就不是秋娘安排的,而是石家原就有的规矩,毕竟那是姻亲。   而这一回,不等秋娘开口劝吃劝喝的,俞母便已经开门见山的将来意给道明了。   借钱,就是要借钱,且数额还不少,张口就是一百贯钱。又因着上回被俞承嗣劝过,俞母很快又补充道,没有一百贯钱也没关系,给银子,或者给银的头面首饰,都成,反正她不挑。   这下,却是轮到秋娘气得变了脸色。   她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这世上怎会有这般无耻的人。更叫她恨得咬牙切齿的是,这般无耻的人竟然还是她的亲生母亲。   “阿娘,你这是铁了心要把我往死里逼?对,你是说了不用叫我跟夫家要钱,只要我的嫁妆钱。可你有没有想过,我的嫁妆那都是过了明路的,多少人瞧着抬进石家大门的?你说借就借走了,到时候叫我怎么交代?告诉他们,嫁妆都叫我娘家人拿去了?真要是这样,你们为啥不干脆别叫我带着嫁妆进门呢?你就不能替我想想?”   说着说着,秋娘泪如雨下,“我容易吗?你们不说替我撑腰,倒是一个劲儿的惦记我那点子嫁妆。阿娘,算我求你了,你醒醒吧!”   “啥意思?”俞母被她哭得心烦意乱,下意识的脱口而出。   “阿娘,以前是我不知事儿,更不懂得科举里头的弯弯绕绕。其实,有些话我上回就想同你说了,就是生怕你听了不高兴,这才忍住了没开口。可我这会儿不想忍了,我觉得是时候叫你知道真相了。”   俞母愈发愣神了,偏她还记得自己有事相求,只能咬牙道:“你想说啥就说吧,不过别想岔开话题,我今个儿是来跟你借钱的。”   “借钱?借钱是为了啥?算了,我也不用问,还能是为了啥呢?二哥三哥虽然没啥本事,可也不是会祸害钱的人,姐姐就更不用说了,她都嫁出去了,就算夫家那头缺钱,就她那性子,绝不会回娘家同你伸手要钱的。”秋娘眼里透过一丝愤恨,要说上回她还想念着大哥大嫂对她的好,如今却是丁点儿不剩了。   没法子,原就没太深的感情,哪里经得起祸霍?一想到俞母将来可能会隔三差五的来石家寻她要钱,秋娘除了恨还是恨,顺便也记恨上了俞承嗣。   她就说俞承嗣没那么好心,说什么给她寻个好人家,好叫她过上好日子,其实说白了还不是为了自己?就算在这门亲事上,家里的确出了力,可别忘了,她的嫁妆里,绝大部分都是来自于石家这边下的聘礼。至于娘家的添妆,压根就不值一提,充数的罢了。   “还是为了大哥吧?”   话是疑问句,可秋娘语气里却是满满的笃定。当然,事实上她确实猜对了。   俞母当然不能反驳,因而只点头道:“对,就是为了你大哥。秋娘,算阿娘求你了,这钱就当是你大哥借你的,不会借太久的,最多也就一年光景。你想想,明年秋日里不就要乡试了吗?到时候你大哥考上了举人,叫他连本带利……哦不,叫他翻倍还给你。你这会儿借他一百贯钱,叫他还你两百贯!”   哪怕俞母觉得自己已经很有诚意了,可秋娘却仍是在心里翻白眼。   呵呵,连本带利。   呵呵呵,翻倍还钱。   秋娘真的很想问问,你咋就那么有信心,俞承嗣一定能考上举人呢?你知道举人是什么意思吗?或者说,你知不知道咱们整个县里,已经很多很多年没出举人了。对了,要只算平安镇的话,那就是从来没出过举人,更别提上河村了。   从来没有!!   本朝的规矩是,考上了举人以后,就可以直接当官了。当然,若是还想继续上进,可以去京城里继续考,万一祖上冒青烟,高中进士,那就是真的前途无量了。   可举人也不差啊,起码谋个七品官还是可以的。别以为七品就是芝麻官了,搁在上河村,里正都是一方人物,七品是什么概念?   县太爷!父母官!   整个县城都是他说了算的,这下你还认为七品仅仅是个芝麻官?况且,只要官当得好,迟早都能升官的。到时候,整个家族就不一样了。   要是俞承嗣真有当举人老爷的命,别说一百贯钱了,就是一千贯钱,秋娘也帮他弄到手。自己的嫁妆不够无所谓,可以跟夫家那头借啊。可这些的前提却是,俞承嗣真有这个命!!   其他人信不信秋娘并不知晓,反正她是不相信的。   眼见俞母又要开口相劝,秋娘长叹一口气,用那种格外慈悲的语气劝道:“阿娘,你真的该醒醒了,别再做这些白日梦了。放弃吧,这会儿放弃家底还没有被完全掏空,要是你再怎么下去,俞家怕是真的要彻底败落了。”   考个秀才考了四五回才中,举人的难度比秀才高出了十倍八倍都不止,那岂不是至少得考个四五十回?问题是,考举人是三年一次的,俞承嗣就算是考到了白发苍苍,他也中不了啊!   可惜,自古实话没人信,秋娘就算说的再怎么真诚,俞母仍旧坚信只要再苦熬个一年,她的承嗣就一定能成为举人老爷。   “你就说吧,借不借。”俞母懒得再磨叽,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   秋娘苦劝了许久,见俞母仍旧这般执迷不悟,当下也跟着失了耐心:“阿娘,你就非要我说大实话?成,那我直说好了,就大哥那样儿,考个秀才都费劲儿,这辈子怕是没希望中举了。你呀,快些收手,别到时候把全部家当都搭进去了。”   啪——   忠言逆耳啊,搁在秋娘身上那是大实话伤脸啊!   没等她掩面离去,俞母再度抬手,又一声“啪”,给她来了个对称脸。   别看俞母才刚病愈,可她干惯了活儿,那巴掌下去,真不是开玩笑的。头一次登门好歹还留了力,这回却是因着极度的失望和愤怒,几乎用了全部力气,毫不留情的扇在了秋娘脸颊上。   第一巴掌打得秋娘完全愣住了,第二巴掌在打了个对称的同时,几乎把秋娘扇倒在地。   “俞秋娘,我算是看透你了!有本事你这辈子都那么硬气,往后别舔着脸上门求我!真要有那么一天,你就是跪下来给我舔鞋面,我也一脚把你踹出去!”   秋娘脑子里嗡嗡作响,要不是守在门口的丫鬟听了动静冲进来扶她,她真的能晃悠到地上去。饶是被丫鬟搀扶着,她这小身板也是摇摇晃晃的,半晌都使不上力。   就在这时,她忽的感觉面上一湿……   “呸,你个白眼狼!”俞母怒而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   我家女神昨天看了我的最新章,跟我说,假如给她六十斤百元大钞,她一定能健步如飞的……开溜。我想了想,如果是我,我也能_(┐e:)_   于是问题来了,谁能给我六十斤的百元大钞捏?   本章万字,明天贱ヾ( ̄▽ ̄)bye~bye~   ☆、第65章   第065章   连着三回了。   头一次, 俞母还能自我安慰,兴许是她说的还不够清楚, 再不然就是秋娘没意识到娘家这头的处境, 甚至还有可能是真的钱不凑手。然而, 这都第三回了, 凭良心说, 假若今个儿是俞母的娘家人找上门来,她一开始也会推辞,可次数一多,却还是会选择拉拔一把的。   那是娘家人啊!   是血脉相连的亲人啊!!   俞母深以为, 莫说是娘家人了,哪怕今个儿俞三叔家里摊上了事儿,求上门来寻她帮忙, 但凡她还有一口饭吃, 她也会分一半过去。做人啊,终究还是应该给自己留条后路的,做得这般绝对, 难不成真就打量着一辈子也求不到娘家人头上来?   越想越伤心, 越想越憋屈, 等俞母出了平安镇,回到了上河村时, 原先那些伤心憋屈彻底转为了愤怒。   好个俞秋娘!你给我等着!   正打算回家后同俞父好生说道说道,没曾想,就在俞母快到家门口时, 一眼就瞧见前头有个格外熟悉的背影。   “兴家?”俞母先是惊喜后是恼怒,俞秋娘不是好东西,俞兴家这个浑小子难道好了?连秋收都不知晓回家帮衬一把,难不成真以为分家了就是彻底断绝关系了?以往,俞家爷奶没过世时,每年春耕秋收,俞父都会巴巴的跑去帮忙,她说过啥了?哪怕家里的田产尽数给了大房,当儿子的去帮父母一把,也没啥好说的。   结果呢?   “你个浑……”俞母立住了脚步,刚打算将二儿子叫到跟前训一顿,就见她二儿子飞一般的冲她奔来,面上是满满的惊吓。   “娘啊!!!!!!!”俞家老二可着实被吓得不轻,在冲到了俞母跟前后,上下一打量,只惊惧万分的道,“这才多久没见面你咋就瘦成这样了?家里又摊上事儿了?要是手头真的紧,你就先去找秋娘借点儿周转一下啊,等回头卖了粮食再还她呗!没得她自个儿吃山珍海味穿绫罗绸缎,却叫亲娘饿肚子的。”   顿了顿,俞家老二又懊悔的道:“怨我,早就该下来一趟的,我还道大哥已经进书院了,家里应该没啥要花用的了。”   其实,直到这会儿俞家老二都没想明白,咋人都进书院了,家里还一副缺钱缺到快卖命的样子?按说以他娘的性子,家里的口粮肯定是留足的,毕竟粗粮也卖不上什么价。而且听说俞承嗣也已经如愿的进了那啥啥书院来着,按说就应该可以恢复往常的日子了,可很明显,只要瞧上俞母一眼,就知晓她很缺钱。   真的是缺钱缺到快去卖命了。   ——如果有人买的话。   而听了俞家老二这话的俞母,原本憋了一肚子的气,忽的就散了,只剩下满腹的委屈和心酸。在她看来,二儿子是混账了点儿,可真要计较起来,也没啥坏心眼儿啊。再说了,这些年来,甭管是春耕秋收还是砍竹劈篾做篾器,多半事儿都是压在他肩上的。这也是为啥二儿子一分家走人,他们就忙不过来的根本原因。   俞父年岁大了,早年又太拼命落下了不少病根,做篾器倒是勉强可以,只是近段时日以来,他的手抖得厉害,眼睛也开始花了,做出来的篾器远不如年轻时候了。俞家老三就更不用说了,兴许是打小就有个二哥顶在前头,以至于他丁点儿主见都没有,哪怕还有把傻力气,真要是有事儿发生,却是完全指望不上的。   “兴家啊……”俞母忍不住落了泪,“秋娘她、她太过分了!”   “啥?阿娘,咱们还是先进院子再说吧。”   尽管俞母在镇上石家耽搁了有会儿工夫,可毕竟村子离镇上不算太远,哪怕这会儿也不过堪堪晌午时分。如今正是农闲,俞母脸色极差的从外头进村时,已经引起了不少村人的注意,等她和俞家老二碰头时,便有人探头探脑的张望着,一副瞧好戏的模样。   其实说白了,这都是因为俞家这些年来太高调的缘故。在这个人人都只能凭借地里出产养家糊口的村子里,唯独只有俞家拥有一门傍身的手艺,哪怕里正好了,他也是因为祖上留下来的田产比较多,并非他本人能赚钱。这还不算,俞家除了有田有钱外,还供出了一个读书人,前几年因着俞承嗣屡次落榜,明里暗里倒是有不少人说闲话,直到去年俞承嗣中了秀才,一下子就把俞家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还有,俞家出了两个如花似玉的闺女,偏长相身段更好一些的大闺女满娘嫁到了深山里,给猎户当了媳妇儿,而略逊一筹的小闺女秋娘却是攀了高门大户,成了镇上有钱人家的媳妇儿……   再就是,俞家老二寒冬腊月的突然提出分家单过,又在正月的某个夜里,背着家当带着婆娘,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大的一个小山村里,那可是连猫狗打架都有人跑来看热闹的,更别提这一两年以来,俞家就没个消停的时候。正值农闲时分,当然有那吃饱了撑着没事儿干的人,听着动静就赶来看戏。   俞母先前是真没留意,等得了俞家老二的提醒后,整个人都要气炸了。   曾几何时,她是村里人人艳羡的对象,虽说嫁的并非能继承家业的长子,可架不住她挑的男人有本事。这光有本事也没啥好炫耀的,可她男人不单能赚钱,还格外得心疼她,哪怕人稍微老实木讷了点儿,这日子过得还是很顺心的。再者,她嫁过来头一年就开了怀,头胎就一举得男,还是连着三胎都是儿子。虽说后来是生了俩闺女,可因着公婆是由大房赡养的,加上她本身有底气,男人又愿意宠着她,阖村上下就没有哪家的媳妇儿过得比她好的!   对了,也不是没有,俞三婶就比她过得更好,不过因着他们家老早就搬走了,所以并不能算在上河村里头。   可惜的是,这些都是曾经了,人生最悲哀的不就是曾经我过得很好吗?   原就攒了一肚子的气,又被村里看笑话的人这么一激,俞母是真的好悬没当场原地爆炸了。也亏得俞家老二警觉,赶紧将他娘往院子里一拽,再把院门一关……自家的事儿自家处理,有旁人啥事儿啊?一群咸吃萝卜淡操心的家伙!   待进了家门,又见过了俞父和俞家老三,俞家老二这才有工夫细细询问发生了什么事儿。   其实,俞家老二这人也不大会说话,搁在素日里,保不准会惹来俞母的一通嫌弃,可谁叫她早先刚吃了一肚子的火气呢?听得二儿子不甚走心的关怀,她还是忍不住哭了出来。   这下,可把俞家这仨男人唬得不轻。   “咋了?阿娘你说话啊,到底咋了?难不成是大哥给你气受了?”哪怕先前已经得了提醒,俞家老二仍不相信是秋娘惹到了俞母。这倒不是因为信任的问题,而是他单纯的就没把秋娘放在眼里过。再说了,瞧他娘都伤心成那样了,铁定不是因为秋娘!   “你大哥好着呢,他就怕我为难,还让我算了,别去寻秋娘了。”俞母打心眼里认为俞承嗣哪哪儿都好,自然是抢着帮他辩白,只是辩白之后,却是立马换了语气,咬牙切齿的咒骂起了秋娘。   从头一回进石家开始说起,再到第二回无功而返,及至这次几乎就是被撵出了石家大门……   俞母气啊,气得心肝肺就没一处不是揪着疼的,在一通咒骂之后,索性撂下了狠话:“我就没这么个闺女!就当她死在外头了!”   见二儿子还愣着,俞母只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又是哀求又是痛恨的道:“兴家,你要是还当我是你娘,你就发誓别管秋娘了!”   “说的好像我以前管过她一样。”俞家老二一个没忍住,又说了大实话。及至见他,娘面色明显不对了,赶紧描补道,“对对,我发誓,我这辈子都不管她,我不认她了,成吧?”   听得这话后,俞母总算面色缓和了一些,可她刚要再度开口,就听俞家老二又忍不住来了句大实话:“这事儿阿娘你就不该求我,你得去找大哥啊!你想想,之前大哥对秋娘多好啊,又是给她买衣裳又是买首饰,还给她说了一门那么好的亲事。我是他亲弟弟,也没见他对我那么好,更别提满娘了。反正啊,我是觉得大哥眼里只有秋娘。”   大实话太伤人,刚被秋娘彻底伤透了心的俞母,又被俞家老二接着捅了一刀,噎得她连翻白眼,好悬没直接抽过去。   见她这般,俞家老二终于闭嘴了,跟老三一道儿将俞母扶到了里屋炕上,又给她灌了一杯水,这才叫她顺过气来。   俞母那叫一个气啊,气没良心的秋娘,也气不会说话的俞家老二,当然这两者还是不能搁在一道儿比较的,毕竟俞家老二不会说话又不是一天两天的,这当娘的还能不了解自己的亲儿子?   也因此,哪怕气得再厉害,俞母都忍住了没骂他,毕竟这儿子已经分家单过了,万一骂狠了,谁知道下回见面是几时了,她图啥啊!   而跟前的俞家老二瞅着他娘像是缓过来了,刚松了口气,忽的想起自己今个儿的来意,忙把背后的篓子卸下来,从里头拎出了一个麻布口袋。   “这是啥?”俞母有气无力的问道。   俞家老二打开了扎得老结实的麻布口袋,露出里头的东西给俞母瞧:“石榴。阿娘,你不是最喜欢这玩意儿吗?去年满娘给我的石榴,我啃了一半都叫你拿走了,今年我一个都没吃,全拿来给你。”   顿了顿,他又添了一句:“今年的全在这儿了,一个都没剩下。山上那棵歪脖子树啊,瞅着挺大,就结了这么些果子。我跟满娘说了,你就喜欢这个,她一个都没留,就叫我都给你拿来。”   这话当然是假的,山上的那棵石榴树,虽然结的果子不如去年那么多,可少说也有七八十枚。俞家老二统共就拿来了十个,其中一半都是开裂的,另外一半倒还算全乎。当然,真正卖相好的,早在前些日子就被展易送到了府城俞三叔那头,连钱都结来了。   俞家老二也是因着秋收不曾来帮忙,心虚得很,有心想描补一二,可一时半会儿还真想不出什么好主意来。他倒是可以直接送钱,这段时日他做了不少的篾器,件件精致小巧,都卖了个好价钱。可他更清楚,一旦送了钱,这有一就有二,往后甭想有好日子过了,要知道俞承嗣那头就是个无底洞。   既然不能送钱,那就送点儿米粮?可俞母素来做事儿周全,怎么可能不留下全家的口粮呢?哪怕粗粮不如细粮那般口感好和养人,可家里的吃食绝对是足够的。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正好碰上展易要去府城送石榴,俞家老二就盯上了那几个裂开的石榴。果然,他妹子还是不爱这口,事实上秋日里深山里的野果子多着呢,对于俞小满来说,啃个梨也比吃石榴好,方便不说,关键梨更甜啊!   于是,俞家老二就带着开裂的石榴,以及之后俞小满塞给他的另外几个全乎的,就这么下了山。   既不能送钱又不能送米粮的,那就送点儿他娘喜欢的吃食,哪怕叫她甜甜嘴儿呢?   “阿娘,我是真没钱,穷得叮当响。正好那歪脖子树上结了这些野果子,全给你送来了。你自个儿吃也成,转手卖钱也成,咋样都随你,就是记得别全给大哥送去。大哥比谁都精,他才不缺这口吃的呢。”   到底是亲娘,俞家老二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娘去死,在不影响自身的情况下,能帮的还是愿意帮一把的。尤其这回下山以后,瞅着他爹娘还有他三弟,都是一副精瘦精瘦的模样,一看就是累惨了,又没好生养着,再这么下去,保不准他下回再来时,看到的就是仨病人了。   事实上,要是他再早来几日,看到的就是仨累趴在炕上的病人了。   见他娘抓着装了石榴的麻布袋子,整个人都木了,俞家老二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娘啊,这不都说儿孙自有儿孙福吗?你别管大哥了,别再操这份心了,成吗?算我求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临时有事忙活了一天,今天只有4k   新书预收,明天继续日万。   现言种田文《六零年代好生活》,六零年代乡下一家人的故事。      ☆、第66章   第066章   俞家老二边叹气边劝着, 其实他心里也明白,要是就这么随便两句就能劝服, 那就不是他娘了。可身为儿子, 他除了开口劝说外, 还能咋样?横竖劝也劝了, 尽人事听天命, 他娘要真的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他也认了。   事实上,俞母哪里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她根本就是撞了南墙仍旧不回头。且不提俞承嗣这事儿, 就说早些年她同俞三婶闹了矛盾,哪怕深究起来压根就不是什么大事儿,可都过去这么多年了, 她仍不能忘却往事, 大有老死不相往来的意思。   有些人就是这般执着,认准了方向头也不回的往前冲,只是前方究竟是光明大道还是悬崖峭壁, 那就说不准了。   而此时, 接过了二儿子递过来的石榴, 俞母心里热乎乎的。   人往往就是这般,要是对某人抱有极大的期望, 只要对方没能完成目标,都会觉得他罪大恶极。反之若是早早的失了希望,一旦有了回报, 哪怕并不算多,仍会忍不住心生感激。   俞母早先就对俞家老二不抱任何希望了,一来是他先前太能折腾,二来则是知晓他压根就没几个钱。兴许之前是有的,可这不是全抵了徭役名额吗?正因为啥期待都没有,瞅着这些石榴,俞母反而感动得眼泪汪汪。   石榴多贵啊,而且去年见到石榴那会儿,她还指着二儿子狠狠的责骂了一通。没曾想,二儿子没记仇不说,反而将她喜欢石榴这事儿给记下了,哪怕十个石榴并不能解决根本问题,好歹也能缓上一缓。   “到底还是生儿子好,你看看你那俩妹子,白疼她们了。”俞母抹着眼泪,心有戚戚然的道。   这话俞家老二却是不爱听了,秋娘那头他无话可说,可满娘招谁惹谁了?没错,她如今过得是还算不错,可就算小日子过得再好,也无法掩盖当初是被家里人卖掉的事实。   就在他打算开口帮满娘说两句话时,俞母忽的又道:“尤其是秋娘!心肝黑透了!”   俞家老二默默的将到了嘴边的话打了弯儿,遂道:“阿娘,我那头的情况你也知道,要钱是真没有,不过要是你想吃肉的话,回头捎个话来,省一省倒是能给家里送一些。”   “你有这份心就好。”俞母伸手抚着石榴,心里盘算着,今个儿已经有些晚了,等明个儿她起得早一些,给她的承嗣送去。   亏得俞家老二不知晓她心里的想法,不然哪怕先前就已经猜到了她死不悔改,也一样会被气得吐血的。   幸好他啥都不知道,因此在跟家里人用过一顿午饭后,他就离开了俞家。临走前,他还再度叮嘱俞母,让别再管俞承嗣了。因着有石榴在手,俞母完全不生气,只嗔怪着叫他赶紧走,这要是秋娘说的,只怕这会儿老早就要挨揍了。   偏心,俞母整个人就是大写的一个偏心,只不过在偏心俞承嗣的同时,她也偏俞家老二。在她的心目中,三儿两女完全不是均等的,就目前看来,轻重完全可以依着序齿来。   长子最重要,承嗣嘛,哪里能不重要了?次子也不错,就算人混账了点儿,可还是分得清楚轻重缓急的。老三确实是蠢,可人真的不坏,让干啥就干啥,完美的诠释了何为乖巧。至于俩闺女,明显就是大闺女比小闺女好……   不对,她才没有小闺女,俞秋娘那个白眼狼,迟早会遭报应的!   这俞秋娘会不会遭报应暂且不提,只说俞母在歇了一晚后,在鸡鸣破晓时分,就背上篓子出了家门。她得赶紧将石榴给俞承嗣送去,一方面是石榴放不了太久,另一方面她压根就不知晓该把石榴卖给谁。   石榴值钱这事儿吧,她是去年那会儿无意间听人说的,可就算这事儿完全属实,那她也不知晓该跟谁做这笔买卖。这就好比你知晓酒楼里的一盘红烧肉卖什么价,可你总不能在家做一盘红烧肉,端着跑去卖给人家酒楼吧?更别提,隔了一年,她老早就忘了自己当初是听谁说的。   那就赶紧把石榴给她的承嗣送去!   在俞母心目中,俞承嗣是全能的,这世上就没有他办不到的事儿。再不济,最坏的结果也就是没寻到买家,那也没啥,像这么稀罕的果子哪儿能叫她一个农妇糟蹋了呢?就算真的要吃,也该叫她的承嗣一人吃。   抱着这样的想法,俞母全然不知疲惫的就往明德书院赶,哪怕中途被晒得头晕脑胀的,她仍是坚持徒步走到了位于半山腰的书院大门。   其实,明德书院是建在山上的,只是不允许外人进入。除非是本书院的老师学生,其余人等哪怕是县太爷,都只能止步于半山腰。当然,若能得了书院院长的首肯,那自是另外一说了。   很明显,俞母肯定没这个本事,因此她只能老老实实的待在半山腰的门房里,抹着汗水等着俞承嗣。   俞承嗣也是可怜,秋收过后他,娘就背着六十来斤的铜钱铁钱来寻他,就算他急着花钱,瞅着那一背篓子的钱,也是心里发寒。待好不容易抽空下山去镇上把钱花掉买了合用的乐器画纸等等后,却愕然发现自己不是那块料。   君子六艺和读书考科举有着本质上的区别,前者主要是修身养性,后者却是全然为了功名利禄。当然,一旦真的通过科举走上了仕途,君子六艺还是很能派得上用途的,就譬如同僚小聚、品茗鉴赏,你总得拿出一手来,好证明自己的才学吧?因着本朝安宁许久,骑射不出众问题倒是不大,可旁的呢?最起码书画礼乐一道,总该是精通的吧?   遗憾的是,俞承嗣真的完全不是那块料。   这经史子集,因着打小用功苦读的缘故,他就算在书院里不是最出挑的那一拨,可严格来说,也不算差了,起码同窗里头比他学问差的人,少说也有十七八个。可若是比别的,哪怕仅仅是最为简单的书法一道……   不好意思,俞承嗣打小练的就是馆阁体,字体方正、光圆、乌黑、体大。这是科举之中必须使用的字体之一,而另一种则是院体,两者皆是属于那种看起来格外方正不费眼的字体。   这原本也算不上什么错,毕竟俞承嗣从求学的第一日开始,就已经给自己定下了目标。当然,那会儿他的目标还仅仅是考中秀才,毕竟初入学时,他还是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小孩子。也事实上,他的启蒙恩师在教导他时,也建议他使用馆阁体,只因这种字体比较适合初学者。   问题是,馆阁体它不好看啊!   横平竖直,乌黑体大,字迹倒是容易分辨了,可就是同美观没啥关系。这年头,流行的那就不是四平八稳的馆阁体,而是行书、草书,若是能写的一笔狂草字,便能得一番赞誉。可反之,若是一提笔就是馆阁体……   丢人啊丢人啊!   俞承嗣之前忙着适应明德书院的教学进度,还真没深究这些个细节。等他追上了进度后,才愕然发现,他好像把明德书院想的太过于美好了。或者更准确一点儿来说,那就是把自己想的太聪明了。   君子六艺,他没法全部精通,舍弃了部分后,以为最简答的书画还是可以抢救一番的,最好是先将书画提上来,再慢慢的补礼乐。结果现实却给了他当头一棍,他那一笔馆阁体,拿出去只会徒增笑料,而即便仅仅是练字,就足以耗费他大量的时间。   偏如今,他最缺的就是时间。当然,也缺钱。   得知俞母又来寻他,他只同先生告了饶,疾步往半山腰而去。提起这个,他又是一肚子怨气,虽说他们这些在明德书院求学的学生,多半都已经是及冠的年岁,可这课堂也太松懈了,用先生的话说,你若想学,谁也拦不住,你若不想学,谁也没法将知识强塞到你脑子里。   一句话,爱学不学。   哪怕俞承嗣本人极爱求上进,摊上这种规矩,也忍不住长吁短叹起来。   规矩太松懈,先生太随意,他这个当学生的就算再怎么努力,只怕也是徒劳。不由的,他开始认真思索自己来明德书院求学的正确性。其实他也明白,明德书院本身是极好的,可再好,不适合他又有什么用呢?   君子六艺是很重要,一旦入了仕途,甭管是跟上峰打交道,还是跟同僚相处,皆是敲门砖。可这一切不都是建立在入了仕途的前提下吗?   就这好比某个光棍汉整日里想着娶了婆娘后,我要如何如何对她好,方方面面都考虑周全了,这才愕然的发现,我还没婆娘……   俞承嗣很是头疼,他觉得他大概跟明德书院八字不合。   因着心里揣着事儿,待见到俞母后,俞承嗣面上也是淡淡的,不过他的性子摆在那里,即便心情不好,却仍是先开口关怀了他娘。   再看俞母,她很是激动的拿了石榴出来:“承嗣啊,你二弟他是浑,可他还是想着你的。瞧瞧,他从山上弄了些石榴来,转身就全送到了家里,让我拿给你。”   顿了顿,她只拉着俞承嗣的手,哽咽的道,“你俩是亲兄弟,就算之前闹了一场,可那都是小事儿。承嗣啊,你答应娘,别记恨兴家,他就是个直肠子,嘴巴欠了点儿,可他没坏心啊!”   俞母一早就想好了,自己生了三儿两女,可能靠得住的也就只有仨儿子罢了。俩闺女里头,就算满娘人并不坏,一年到头也会往娘家送斤肉送条鱼的,可终究是嫁出去了,往后一准指望不上,秋娘那就更不用提了。也因此,她得确保仨儿子之间一直好好的,可不能因着那些个小事儿闹了嫌隙,真要是这样,手心手背都是肉,她这个当娘的还不得心疼死?   万幸的是,俞承嗣压根就没将俩蠢弟弟放在眼里,事实上弟妹对他来说是完全一样的,都是又蠢又作,他才懒得跟他们一般见识。   这会儿,俞母提了这事儿,他便顺势点了点头,很是真诚的表示:“阿娘您放心吧,这血浓于水的道理我还能不懂吗?别说二弟了,三弟和满娘、秋娘,都是我弟妹,将来我……”   “别提秋娘!!”   俞母一下子就炸了,虽说因着俞家老二昨个儿打岔的缘故,她一心只惦记着石榴了,可事实上她并没有因此忘却秋娘给她带来的羞辱和不快。当下,一听俞承嗣提起那个小白眼狼,她立马怒火中烧,亏得秋娘远在石家,要是这会儿出现在了她跟前,只怕能横尸当场。   见俞承嗣还有些茫然,俞母忙将昨个儿的事情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重点当然在于秋娘是如何羞辱她的。   “……她把我当叫花子打发!!”   这是俞母最气愤的一点,你说不愿意借钱那就不借呗,哪怕你随便寻个借口搪塞一下都可以,怎么就非要话里话外的奚落她呢?一会儿说凉茶是她没喝过的,一会儿又提糕点是县城酒楼里的厨子做的,完事儿了还叫人包糕点给她,这叫啥?她是俞秋娘的亲娘,不是上门讨口吃的叫花子啊!!   不提这事儿还好,毕竟已经过去一晚了,可一提起这事儿,俞母立马觉得心肝肺又疼起来了。   见状,俞承嗣也止了话题,皱着眉头思量了片刻,迟疑的道:“她真是这么做的?”不是不信任,而是不敢相信。   当初因着他的一己之私,又或者说是因为他不曾将话说得太过于明白,以至于妹子满娘被一头鹿换走。他发誓,在得知这事儿以后,他几乎悔死,这么如花似玉的妹子,竟这般便宜了一个山里的猎户。也因此,之后在给秋娘择亲事时,他是再三挑选,仔细比较,最终才定下了石家。   选择石家,他也是有考量的。   首先,石家在平安镇算是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了,哪怕他岳丈家里底蕴远高于石家,可问题是那边主要权势却是在县城里的,平安镇这一块只有旁系,且不大能说得上话。   其次,与石家相当的人家里,并没有合适的人选,不是年岁实在太大,就是人家有嫡妻在。俞承嗣是想让妹子攀上高门大户,却没想过叫她当妾。妾有啥用?嫡妻一个不满就直接给发卖了,他能落得什么好处?而且要是年岁太大了,嫁过去没几年就守寡,不一样落不到好处吗?别看石二年岁也不小,可他今年还不满四十,石家的人一贯长寿,只要他能活到六十,就能罩着秋娘二十来年,等他真咽气了,秋娘的孩子也长大了。   再有,自打他发觉满娘同他生了嫌隙后,他就认真的反省了一下。想要已出嫁的妹子帮衬他,那就要先同妹子打好关系,要是强迫妹子嫁人,回头你知道她是愿意帮你还是铁了心坑你?也正因为如此,在秋娘出嫁前,他特地将人接到镇上,又是好吃好喝的供着,又是叫他媳妇儿带人做衣裳买首饰,这一切还不都是为了叫秋娘心甘情愿的帮衬他吗?   最后,为了叫秋娘感念他的恩情,他费了好大的劲儿才终于说服了俞母,同意将石家下的所有聘礼尽数给了秋娘,又格外多掏了几贯钱帮着置办了一份嫁妆。凭良心说,就算是里正家嫁闺女,都不带这么玩的,能带走婆家下的所有聘礼都是稀罕事儿,哪个还会额外再添一份的?   也就他了……   万万没想到,他都做到这份上了,秋娘居然恩将仇报。就像俞母所说的那般,不借钱还不算啥,毕竟你看俞家老二和满娘不一样没借钱吗?他们既然开口要借,对方当然有拒绝的权利,可出言侮辱又算是怎么一回事儿呢?   俞承嗣原本就不美的心情,这会儿简直阴沉得滴水。   而俞母也忍不住抹起了眼泪:“承嗣啊,有些话我原本是不想说的,可俞秋娘她太过分了。我都求她了,我说只要你愿意借钱,回头等你大哥中了举人,叫他连本带利的还给你,叫他还你双倍!……可你知道她是怎么说的?她叫我睁大眼睛看清楚点儿,让我别将家底都赔进去,还说你这辈子都考不上举人的!”   这是当闺女该说的话吗?这是当妹子能说的话吗?她二儿子再浑,三儿子再浑,满娘再怎么不爱理她,那也没有说过这么戳她心窝子的话啊!!   “承嗣。”俞母一把抓住俞承嗣的手腕,咬着牙根道,“俞秋娘那就是个畜生,我只当没生养过她。你答应我,以后发达了可别管她。承嗣,你当我是你娘,你就别管那畜生!娘为了你可受了大委屈了,我去了石家三回啊,她就没当我是她娘,她只当我是上门要饭的,要嫌弃我给她丢人,还咒你考不上举人!”   越说越愤恨,俞母好悬一口气没接上来,唬得俞承嗣狂点头,嘴里更是连声答应着。   这根本就不存在选择的问题,一个是亲娘一个是妹子,哪怕今个儿道理都在他妹子那头好了,亲娘都气成这样了,他还能如何?   俞承嗣纵使有着千百个缺点,可他确实是个孝子——尽管他这个孝子让他娘吃尽了苦头。   待跟门房要了一盏茶,俞承嗣亲手喂了他娘喝下茶,等她略缓和些了,他才开口劝道:“阿娘您放心,您为我做的一切,儿子都铭刻在心。”   “那你一定要听我的!”   “嗯,听您的,一切都听您的。”俞承嗣点头承诺道。   得了这话,俞母才总算松了一口气,她已经开始盘算,等来年秋日里俞承嗣高中举人后,自己要如何羞辱秋娘。想了片刻后,她忽的忆起一事,忙又对俞承嗣道:“承嗣啊,家里是真的没进项了,急也寻不到钱。你先紧着点儿用,回头我再慢慢想法子。”   “好的,阿娘。”家里是个啥情况,其实俞承嗣心里也有数,加上他隐约觉得明德书院可能不大适合他,原本想学君子六艺的心情也没那般迫切了,因此他只连声应着。   偏俞承嗣越显得体谅,俞母这心里越不好受,她总觉得亏待了孩子,缓了缓后,发狠般的道:“你等着,回头我去镇上寻个活计,一定想法子给你弄到钱!”   农闲时,乡下村里的壮劳力都会进镇进城去打短工,一般来说,打短工的都是男子,干的也都是卖力气的活儿,赚的钱肯定不多,可总好过于闲在家中。而女人要找活儿肯定比男人难,当然若是费点儿心去寻,也不是完全寻不到。像厨娘啊,浆洗娘啊,都是女人在干,只不过辛苦不说,赚的钱怕是还不如卖力气的。   俞母是真的没法子了,要不然以她的性子是决计不愿意将自己的脸面往地上踩的。   问题是,俞母倒是愿意了,俞承嗣不乐意啊!   开什么玩笑,他堂堂一个秀才公,不说叫家里人享福,倒是让亲娘出去给人打短工?这已经不是体面不体面的问题了,而是连脸都不要了。   当下,俞承嗣忙开口劝道:“阿娘,您也别着急,钱的事儿暂且不提,我这个当儿子的肯定不能叫您去吃苦受罪呢。我也是真没想到秋娘会是这种人,这样吧,旁的事儿我都能答应您,可独独打短工的事儿您得听儿子一句劝。不能去,绝对不能去。”   “那……”   “我去找岳丈借点儿周转,就像您说的那般,大不了到时候我连本带利我加倍的还给他。您就放宽心,好好回家歇上一歇,瞧您这些日子清减了那么多,真得好生调养调养了。”眼见俞母还要开口,俞承嗣索性道,“阿娘,儿子还等着将来高中以后,好生侍奉您。”   对啊,身子骨还得保重的,不然要是她儿子中了举人,她却一病不起了,那岂不是亏大了?   俞母终于想通了,只连连点头,表示听进去了。心下自然又是一番感概,觉得儿子可比闺女靠谱多了。   这个想法维持了大概半个月,因为半月之后,俞家老二再度下山来到了俞家,这回他不单摘了一篓子的新鲜果子,还拎来了两根硕大的筒子骨,并一块至少有个三五斤重的肥膘肉。   野果子那就是俞家老二自个儿去采的,山上人少树多,采果子就是费时间费力气,倒是不难。筒子骨是早几天展易打了一头大野猪,他俩一齐上阵将野猪拆分完毕,除了留下自家吃外,多半还是叫展易下山卖掉了。这不,俞家老二分得了两根筒子骨,想着他娘那黑瘦的模样,他逮着空儿就往山下来了。至于那三五斤重的肥膘肉是俞小满给的,不是她舍不得精肉,而是这年头的人就喜欢肥膘,好像是因为能炼出油来,赶场子时肥膘卖的也比精肉贵。   俞母听了二儿子解释,一个没忍住就落下泪来。   她错了啊,其实儿子闺女都挺好的,只有俞秋娘是畜生!   同时,俞家老二也告诉她,过些日子他还会再下山一趟,等入了冬,他就不打算再下山了,最早只怕也要等过年,这还是往好了看的,万一今年冬天格外冷的话,那就不好说了,反之若是像去年那般,倒是有可能带着婆娘来看望爹娘。   总而言之一句话,叫他娘别杵在山脚下等人了,要是他没打算下山,就是抓瞎天天候着守着,那也堵不到人。   正常情况下,俞母还是听得进道理的,况且她刚收了野果子、大筒骨和肥膘肉,正是心情好的时候。而且吃食有个好处就是,这会儿天气还热得很,加上书院那头是不会允许学生单独开火的,所以俞母直接歇了给俞承嗣送吃食的心。也因此,这些吃食确实能给家里人好生补补,她自个儿也罢了,俞父和俞家老三前些日子亏损太多了,要是再不好生调养一番,怕是冬日里有的苦头吃了。   如此这般,俞母格外的配合,反正俞家老二说啥她都一缕说好,弄得后者一头雾水,只觉得他娘大概已经快被逼疯了。   也亏得随着年岁的增长,俞家老二终于知道了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因此他只腹诽不开腔,家里的气氛倒也是和乐融融。   ……   ……   转眼,就入了冬。   俞家老二依着先前的承诺,又来过一回,这回送的不是吃食了,而是柴禾。他背着一堆的柴禾下山,又在家里留宿了一夜,跟俞家老三一起上山砍柴,直到将整个柴房都堆得满满当当,又顺便砍了不少竹子回来,好让俞父冬日里做活没有后顾之忧。   再往后,山上就没了动静,不单是俞家老二,连展易也不再下山了。哪怕今年冬日依旧不算太寒冷,他们也要忙着储备过冬的吃食,尤其今年人多了,需要准备的东西自然也相应多了起来。   展易自然是最主要的劳动力,毕竟只有他能够打到猎物,俞家老二也不差,因着这大半年里都在一起吃喝,他不知道暗地里吃了多少掺合了灵泉水的饭菜,哪怕俞小满忙着带孩子不怎么亲自下厨,可她要暗中动些手脚还是很容易的。   因着体质的不同,喝过灵泉水,每个人的反应也会不同。当然,全部都是好处,只是种类不同而已。   像俞小满,甭管是前世今生,喝了灵泉水后,她都是改善体质以及容貌,具体表现为身子骨康健了许多,皮肤水嫩光滑,整个人容貌身条都会提升好几个档次。   再譬如展易,他原本就是天生神力,轻易能举起两百来斤的东西,还能拖动三百斤的大野猪。而在长期服用了灵泉水后,他的力气又有了极大的增强,之前打到了那头野猪也有三百多斤,只是他却不是拖回家的,而是直接抗了回来。   ——差点儿没把俞家老二和赵玉兰吓哭。   而俞家老二和赵玉兰两口子,在服用了大半年的灵泉水后,也有了明显的改变。   俞家老二的力气也增加了不少,当然没展易那般夸张,可背个小二百斤的东西是完全不成问题的,另外他的脚程也增快了不少,以往下山一趟起码需要两个时辰,如今几乎缩短了一半。赵玉兰没那么夸张,其实她喝的灵泉水反而是几人中除了俞小满外最多的,毕竟只有她是每个白日都跟俞小满待在一起的,可饶是如此,她最大的改变也是在外貌上头,再有就是莫名的点亮了养殖技能。   先前,在还不曾娶到俞小满时,展易每回打到猎物都是一杀了之的,他根本就不会养动物。等有了俞小满,则慢慢的开始往家里带活物,一般都是野鸡野兔,后来因为发现野兔会蹦跶出去,若是圈起来则没两日就蹬腿了,便索性只养野鸡。   这野□□,也不能养太久,因为旁人家养鸡是越养越肥,他们家不养瘦就是好的了。没法子,谁叫展易总是当着一群鸡的面,随手捞过一只就抹脖放血的?就算野鸡的脑子不管用,你一天到晚的当面杀鸡,这心情还能好?不被吓死已经是好的了,甭指望能吃好喝好养肉了。   直到赵玉兰上了山,俞小满又因着怀孕的缘故,不再管院子里的野鸡,赵玉兰自然是将这档子事儿接手了过去。一开始是不怎么分明,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愈发的显露出了养家禽的本事来,最明显的一点就是,院子里的野鸡们越来越肥硕了,下蛋也勤快了许多。   有次展易打到了一头傻狍子,尽管没打死,却还是叫它受了不算轻的伤。这种情况搁在以往那是绝对没活路的,因为无论是展易还是俞小满,都不会治伤,先前的鸡蛋灌饼仅仅是伤到了后爪,加上有红烧肉在旁安慰着才勉强好转,而那傻狍子只怕不到半日就得死。   结果,只隔了半日工夫,傻狍子就跟赵玉兰玩到一块儿去了,又养了几日,伤势也慢慢好转了,甚至还圆乎了些,眼瞅着它即将成为家里第三只宠物,展易当机立断带它下山,卖给了镇上酒楼里的掌柜。   活的比死的之前多了,尤其是这种伤势痊愈活蹦乱跳的。酒楼掌柜瞧着都傻眼了,都说傻狍子脑子缺根筋,却从没想到还有主动跟着人下山的,这是傻出新境界了吧?   之后,展易如法炮制了好几次,虽然每次他带走家里活物的时候,俞小满和赵玉兰都有些难过,可谁让这俩都是心大的呢?难过也就那么一会儿,毕竟最多也不过养了十来日,这要是展易把罪恶之爪伸向红烧肉和鸡蛋灌饼的话,她俩一定炸毛。   对了,俩小狐狸又开始了住宿生涯,因为冬天到了。当然,更重要的是,展易本人虽然反对,却架不住俞家老二是个没原则的。   尽管最初俞家老二总叮嘱他妹子,要小心狐狸精,可回头他就把俩狐狸领回自家山洞了。他的想法很好猜,与其让狐狸精勾搭走他妹夫,惹得他妹子伤心,还不如叫他以身试法。   于是,俩小狐狸搬了家,白日里还是跑到俞小满跟前撒娇卖萌,夜里却是宿在了俞家老二那头。   而就在他们忙着囤过冬的吃食时,平安镇传来一个消息。   俞承嗣他媳妇儿生了,在第一场雪后,足月生下了一个八斤八两的大胖闺女。   消息传到了上河村,俞母当场就变了脸色。理智告诉她,长媳这才是第一胎,生儿生女都没啥关系,毕竟又不是只能生一个,小俩口年岁都还轻着呢,往后的日子那么长,儿子嘛,总归会有的。   可理智归理智,俞母就是想不开。   俞家三房,甭管是哪一房,头一胎都是儿子。就算追溯到俞家爷奶那头,那第一胎也是儿子啊!对了,满娘生的也是儿子,凭啥俞承嗣他婆娘就生了个闺女呢?   人人都道开门红,她那叫开门黑啊!!   来村里送口信的不是旁人,正是俞大伯的小闺女五丫,她在镇上住了好几个月,整个人就如同脱胎换骨一般,个头高了不少,身段也好了许多,皮肤是又白又嫩,连说话也开始抬头挺胸,完全没了往日里的畏缩自卑。   俞母因着心里头不痛快,懒得同她说话,只摆手说了声“知道了”,就打发她回自家去了。   五丫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转身回了屋后的自家。   其实,她是想帮她大堂嫂说几句好话的,可她更明白她二婶是什么人。尽管年岁比满娘小,然而当年满娘被家里人卖掉时,她已经懂事了。试想想,连闺女都不疼的人,你能指望她疼孙女吗?隔辈亲这种事儿,一般只会发生在爷奶和大孙子身上。   ——老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   孙女啥的,谁又会在乎呢?   想起这半年在镇上的生活,五丫很是有种活在梦里的感觉。她是家中最小的闺女,往前的姐姐们全都嫁出去了,最小的哥哥也比她大了有五岁,按理说,她应该是家里最受宠的,起码也该受宠一段时日才对。可事实并非如此。   俞大伯娘的重男轻女程度,丝毫不亚于俞母。   又因着俞家的家境好过于大房那边,其实在没发生满娘被卖这件事情之前,大家都认为俞母是真心疼爱闺女的,包括五丫。   五丫记得,打从她记事以后,就从来没有上桌吃饭过,倒不是她娘苛待她,而是他们家就没有女人上桌这个习惯。一方面大概是因为家里人口太多,桌椅又太少,另一方面则是俞家阿奶还在世时,就给俞大伯娘立了规矩,叫她在灶间吃饭。   不知道是不是习惯了,又或者俞大伯娘在娘家也是这般的,至始至终她也没有对这个规矩表现出抗拒来。从嫁过来的第一天起,她就是蹲在灶间吃饭的,等俞家阿奶没了,她也没要求上桌吃饭。之后,她生了闺女,就让闺女陪她一道儿在灶间吃,等儿媳妇儿进门了,在灶间吃饭的人就更多了。   可五丫和喜妞第一天去镇上的时候,俞承嗣就唤她们上桌吃饭。当时,她都惊呆了。   俞承嗣这一手倒真不是为了笼络人心,而是没这个概念。他在村里时,家里人吃饭也都是围着一张桌子的,顶多就是俞父坐在上首,他们仨兄弟坐两旁,俞母和两个妹子坐下首而已。而且俞家规矩不重,就算你要换个位置,最多也就是俞父的座位是固定的,其他人压根就不在乎。   又因着五丫是他堂妹,喜妞则干脆就是他堂侄女,这俩都是没出五服的近亲,他们家也不是什么高门大户,自然没那么多的讲究和避讳,一桌吃饭在俞承嗣看来是很正常的。就连他媳妇儿也不觉得有问题,毕竟之前秋娘在的时候,也是这般的。   可五丫和喜妞却惊讶极了,如同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她们完全没想到,这世上还有另一种过法。   女人居然可以上桌吃饭,能穿新衣打扮自己,还能够昂首挺胸的跟人说话,甚至于俞承嗣还让他媳妇儿私底下问了她们,想嫁给怎样的人。   喜妞的年岁比五丫小,再说她也比五丫小了一辈儿,所以甭管从哪个角度来说,都是先紧着五丫的。而五丫……   她想要要嫁给一个能让她不挨饿受冻,最好、最好还不会打她的男人!   这下,却是轮到俞承嗣和他媳妇儿惊呆了。   不是要求太高,而是这要求……咋说呢?姑娘你以前过得到底是啥日子啊?不对,你还是别自个儿挑了,就让哥哥嫂子帮你做主得了。   作者有话要说:   日万√   明天继续约起︿( ̄︶ ̄)︿   ☆、第67章   第067章   时隔半年, 五丫终于回到了自家,因着她本人有了很大的改变, 自然是引起了家里人的注意。   其实, 俞大伯家里虽然是重男轻女, 却也没有苛待闺女的习惯, 见她一去半年, 回家时抽了条,五官也似乎长开了许多,整个人就好似一下子变漂亮了,惊讶归惊讶, 家里人还是替她感到高兴。   尤其是俞大伯娘,一瞧见她小闺女回来,先惊后喜, 高高兴兴的上前拉住五丫的手, 上下打量着道:“这镇上就是跟乡下地头不一样,瞧瞧,养了半年就这般好模样了, 回头让刘婆子帮你挑一户好人家!”   五丫这年岁, 要说今年出嫁也行, 只不过前几个月不是俞大伯带着俩儿子去服徭役了吗?虽然老话说的是,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可其实所谓的父母之命,最最重要的还是当爹的意见。这俞大伯不在家,亲事自然也就搁置了。   当然, 时至今日,俞大伯并他那俩儿子都回来了,服徭役当河工极为辛苦,好在今年倒是不算危险,一同出去的人里头,病倒的虽然有几个,可也没一个是丢了命的,倒是赚得了不少钱,今年能过一个好年了。   而俞大伯娘口中的那位“刘婆子”,是村里的土媒婆,她素日里也是跟大家伙儿一样下地种田的,不过因为她能说会道的,又酷爱窜门子,倒是叫她说合了好几门亲事,久而久之,有些人家想给儿女说亲,都会同她支会一声。不过,因着身份使然,就算刘婆子本性不坏,可她能寻到的人家,多半都是在温饱线上挣扎的,但凡家境好的,人家宁愿去镇上寻专门的媒人。   见俞大伯娘说起了这事儿,俞大伯也跟着点了点头,今年既得了钱,倒是可以将闺女的亲事操持起来了,横竖冬日里办喜事儿的人家也多,他只冲着他婆娘道:“那你回头去刘家说一声,让刘婆子留心一下。”   “我不。”五丫慌了,她今个儿回村主要是帮着她大堂嫂送口信的,顺便也确实打算同她娘私底下说说关于她的亲事,可在见识过了镇上的繁华后,她却再也不想嫁给村里人了。   村里有什么好?素日里要伺候公婆照顾小叔子小姑子,当然还有男人和孩子,春耕秋收那就更不用说了,肯定是忙得脚不沾地的,哪怕是农闲好了,不也得上山打猪草?哪怕真的得空了,也就是窜窜门子说说闲话。   对了,万一自家男人心情不好,还得挨一顿打,就说她家里好了,别看她爹娘平日里挺好的,可这些年来,她也没少见她爹凶她娘,气急了动手拍几下更是寻常。   想到这里,她顾不得羞涩,忙将她大堂嫂教她的话说出来:“……已经帮我相看人家了,阿娘你别忙活了。”   “真的?”俞大伯娘初时完全不信,哪怕当初俞承嗣带走她闺女和孙女时,曾许诺过会帮着相看亲事的,可她有自知之明,想着就这么两个貌不起眼的乡下丫头片子,镇上的人家会稀罕吗?因此,她只当是俞承嗣随口说的,完全没搁在心上。之所以同意闺女和孙女离家,也是因为她觉得俞承嗣愿意包吃包住,横竖家里也不缺人手干活,能节省大半年的口粮呢,干嘛不答应?   这会儿,见小闺女虽然羞得满脸通红,可语气却是格外得肯定,俞大伯娘略一迟疑,最终还是选择了相信。   主要是甭管五丫还是俞承嗣他婆娘,都没必要编这种谎话,而且她深以为,就自家这情况,真没少能被人惦记的。   既然是相信了,她肯定得好生问问。当下,她赶紧将小闺女拉到房里,细细的追问了这半年里的情况,得知小闺女不单顿顿细白面,还三不五时的开荤,甚至还有了两身棉布衣裳后,完全呆住了。   缓过了神后,俞大伯娘拍着大腿道:“我还以为他们家没钱了,要不怎么将细粮都给卖了呢!原来家底还是在的,那这事儿不吃亏,就听他们的!”   又追问道,“你这次回村干啥来的?还回去吗?这离过年还有好些日子呢。”   五丫这才想起,自个儿忘了说大堂嫂生了个闺女的事儿,当下忙不迭的告诉了她娘。   听说生的是个闺女,俞大伯娘不屑的撇了撇嘴,想她当年怀着大儿子的时候,还下地干活呢,险些没把儿子直接生在地头上。而俞承嗣婆娘呢?娇滴滴的城里人,怀个孩子不干活也就算了,居然还找人伺候她。当然,她不是心疼自家的小闺女和大孙女,而是打心眼里觉得不值得。   ——好吃好喝的供了这大半年,跟前还有丫头伺候着,结果就生了个闺女?啧啧,太亏本了。   想到这儿,俞大伯娘觉得自己真相了,应该是生下闺女自知理亏,这才叫五丫回来的吧?   不想,五丫却道:“大堂哥只叫我送个口信,回头我还会回镇上呢。对了,大堂嫂还叫娘你也去一趟镇上,说是帮我定一下……”   定啥?当然是亲事了。   因着终究不是亲妹子,俞承嗣俩口子虽然帮着寻了亲事,却并不曾真正定下来。正好,他们打算洗三时叫近亲来镇上吃个饭聚一聚,顺便把五丫的亲事也说一下。   俞承嗣媳妇儿是昨个儿刚生产的,所以五丫今个儿完全可以歇在家里,等明个儿再跟她娘一道儿去就成了。又因着洗三没有满月来得重要,家里终究是隔了房的亲眷,并不需要所有人都去。   母女俩商议了一下,回头又跟家里其他人支会了一声,最终决定就由俞大伯娘带着她大儿媳妇儿并小闺女五丫一道儿去镇上。   她大儿媳妇儿是主动请缨的,瞅着小姑子的亲事有着落了,听着似乎还很是好,当下就有些着急自个儿的闺女了。对了,她闺女就是之前同去镇上的喜妞。   又一日,俞家大房这边去了三人,俞母当然也得去,毕竟她是孩子的亲奶奶。不过俞父和俞家老三都没去,一来是因为农闲时分他们也得照样干活,二来则是一个小丫头片子,没的必要这般大动干戈的。   几人趁着日头还没升高,就离了村赶去了镇上。   俞母是两手空空,啥都没带,因为她知晓,就算她儿子暂时回了镇上,住不了几日肯定得回明德书院的。这带上好吃好喝的,给谁吃?她儿子要是吃不到,媳妇儿和孙女吃再多又有啥用?   倒是俞大伯娘带了不少东西,她拎了一只鸡,又提了一篮子鸡蛋,东西虽然不值太多钱,可她已经尽力了,毕竟他们家还不如俞家呢。   等到了镇上的俞家,俞大伯娘就拉着五丫进里屋看孩子去了,她媳妇儿自然是去找自己闺女说话去了,至于俞母,至始至终她都不曾进过里屋,只将俞承嗣拉到一旁,嘀嘀咕咕的抱怨了起来。   “咋就是个闺女呢?她这怀个孩子,没干活不说,啥事儿都有人伺候着,怎么就这么不争气呢?早跟你说了,干脆叫她回村子去,留镇上干啥呢?得了,这会儿也不算晚,今个儿我就把她带回村吧,你赶紧回书院去,别再耽搁了。”   今个儿就回村?   俞承嗣被他娘这话唬了一跳,这今个儿才洗三呢,怎么就能出房门了?别以为他一个大男人就不懂妇人坐月子的事儿了,要知道,他可是家里的长子,底下的弟弟妹妹都是他看着出生长大的。当然,兴许老二老三那会儿他是不大记事,可他清楚的记得,他娘生满娘、秋娘时,都是坐足了月子的。   哪怕并不懂这里头的弯弯绕绕,可俞承嗣坚信,月子肯定是要好好养的,旁的不说,要是月子没坐好,他闺女上哪儿吃奶去?   这才洗三,就出门回村,逗他呢!   “阿娘你听我说。”俞承嗣当然知晓他娘重男轻女,这要是他有一儿一女,那他也铁定更偏向儿子。可问题是,他这不就一个闺女吗?虽然在得了信儿的那一瞬间,是略微有些小小的失望,可转念一想,闺女咋了?闺女那也是他亲生的,他定要金娇玉贵的养着,不叫闺女吃半点儿苦头,等她长大了,再精心给她择一门上好的亲事,叫她幸福的过完一辈子。   当然,对着俞母肯定不能这么说,他只道:“阿娘,我求学花销了不少钱,你也说了家里如今没得进项,实在是供不起了。这不,前个儿我丈人一得到信儿就带着一家子来瞧过了,他还借了我两百两银子,待会儿晌午时,他们还会来送礼。阿娘你看……”   俞母噎住了。   她是瞧不上闺女,当然也更瞧不上孙女了,可她太清楚俞承嗣如今有多缺钱了,自家帮不上忙也就算了,哪儿能再拖后腿呢?既然亲家公那头稀罕外孙女,乐意借钱,她也没得话说。   憋了半晌,她只吭吭哧哧的道:“那算了,叫她安心坐月子吧。可你得赶紧回去,横竖这里不是有五丫和喜妞在吗?反正也就是个丫头片子,咋样养不是养呢?”   俞承嗣很想反驳,那是他头一个孩子,以为跟乡下村里放养孩子一样啊?他的孩子,就算是个闺女好了,那也比别家小子要强上千百倍。   好在,跟前这人是他亲娘,他只硬生生的忍住了,转而笑着答应了。又问他娘要不要进去瞧瞧孩子,被拒绝后,他也不强求,只在正堂里陪着他娘喝茶吃点心。   哪知,这一开始喝茶吃点心,俞母就又炸了。   “要我说啊,生闺女有啥用呢?你看看秋娘,就只叫我吃了两块点心,还阴阳怪气的,就跟打发叫花子一样!要不怎么说闺女是赔钱货呢?费尽力气生下她,还要供她吃供她穿,结果活儿干不了多少,尽添乱了。好不容易说了门亲事,竟是连聘礼都没得。还高门大户呢,不如乡下农家!”   俞承嗣干咳一声:“石家下了聘的。”   还不少呢!哪个村里人下聘能超过十贯钱?石家可是下了过百贯钱的聘礼,当然搁在镇上倒也不算特别多,可在村里那是绝无可能的。   “石家下的聘礼再多有啥用?我又没得一文钱。”一提起这事儿,俞母愈发的气愤了。她哪里是没得一文钱,还倒贴了不少钱,“赔钱货!闺女就是赔钱货!!”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俞承嗣还真没法子了,他如今也只能盼着他娘能给他留点儿颜面,起码等下老丈人一家过来吃饭时,别再提这事儿了。   其实吧,真要他选择,要儿子还是要闺女,他一准选儿子。可这不是已经生下来了,没得反悔了,既然这样,还说这些有的没的干啥?那可是他亲闺女啊,还能不养了?   头疼的瞅着他娘,俞承嗣很想岔开话题,结果还没等他开口,俞母又再度叨叨起来,说的依旧是老话题,秋娘。   秋娘是白眼狼啊,没良心啊,早知道这样当初一生下来就该把她溺死在尿盆里啊,不就吃了两块点心,还受了那么多冤枉气……   再有就是,承嗣啊,你往后有出息了千万别拉拔她,就合该让她吃苦一辈子,就得逼着她给咱们家跪下磕头。哪怕真的磕头了,也绝不原谅,到死都不原谅她!!   俞承嗣:………………   毕竟不曾亲身经历过,俞承嗣是真的没法感同身受。主要吧,他虽然没真正跟秋娘夫婿石二打交道过,可石家其他人,他还是有些交情的。交情不算深,充其量不过是一道儿吃过饭品过茶,可石家在平安镇已经住了好几百年了,名声啥的,早已传开了。可以说,石家是属于那种治家很严的人家,今个儿别说是亲家上门了,哪怕是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去的远房族亲来打秋风了,按说石家也会体面的招待一下。   实在是无法理解俞母为何这般生气,好在俞承嗣这人涵养好,加上俞母这会儿抨击的并非他的妻女,妹子而已,无所谓啊,您想骂就骂吧,他洗耳恭听。   当然,承诺也是要有的,俞承嗣频频点头附和着,表示这辈子都不会原谅秋娘的,等他明年中举之后,一定要让秋娘跪在俞母跟前磕头认错。   哪怕这样也决不原谅!   嗯,是的,您说得对,非常有道理。   俞母对于刚出生没几天的小孙女是半点儿也不好奇,她直接对俞承嗣开启了洗脑教育,十句话里面有九句半都在骂秋娘,倒是一时半会儿间,忘了她的小孙女。   她是忘了,也是真的完全不稀罕,可俞大伯娘反而稀罕得不得了。   “这闺女咋长得这么好看呀?天哟,这简直就跟观音菩萨跟前的小仙子一样,瞧这白嫩的小模样,瞧这俩黑漆漆的大眼睛,咋这么好看呢?哎哟喂,我这辈子就没瞧见过这么好看的小闺女。”俞大伯娘越说越来劲儿,好听的话是不要钱的往外涌。她倒不是单纯的拍马屁,而是真心这么认为的。   这年头,常年吃不饱饭的人家占了大多数,再加上穷人家一般并不缺孩子,所以哪怕怀了身子,也没几家特别当回事儿。旁的不说,起码在上河村那头,怀着七八个月身子下地的妇人是比比皆是的。   要是命好摊上个疼婆娘的,那兴许会让人留在家里。可就算那样,你以为待在家里就不用干活了?洗衣做饭总得干吧?喂猪喂鸡也得干吧?反正别想彻底闲下来。   因着干活儿多,吃得却不多,更别提有几家是顿顿吃得起细白面的?也因此,村里的孩子刚出生时,都是又黑又瘦的,有些甚至早产了一两个月,愈发的显得无比瘦弱。这还不算,当娘的往往奶水还少,哪怕有好了,多半也都是比较稀的,毕竟吃的不好,怎么可能会有又黏又稠的奶水呢?   可俞承嗣媳妇儿却不同。   首先,她未出阁时就是家里比较受宠的姑娘,底子就打得极好。再者,俞承嗣疼媳妇儿,别看他三番两次的同俞母要钱,其实他媳妇儿本身是带着极多的嫁妆过来了,他完全没舍得动用一文钱,非但没动用,他在离开书院前,还留下来足够的日常花销。最后,就是俞母所说的,不干活儿还要人伺候,其实也不是完全闲着的,人家还是经常在院子里走动的,或是拉着俩小姑娘去街面逛逛,或是在屋里做做针线活儿,不过确实没干太多活计。   精心养了这般久,那是当娘的和当闺女的都养得红光满面的,小姑娘一出生就有八斤八两重,可是费了当娘的老命了。不过等一看到自家小姑娘,当娘的立马没了怨气。   长得太好了。   白白胖胖的,皮肤吹弹即破,完全不像乡下孩子那般羸弱黑瘦,而且因着胖乎,小姑娘的五官全被撑开了,大眼眸子双眼皮,还有长长的眼睫毛。每当她闭眼或者睁眼时,那眼睫毛就颤颤巍巍的抖动着,直叫人心头打颤,恨不得亲香个没完。   最初,俞承嗣媳妇儿也是有些忐忑。其实这年头,重男轻女那是很常见的,压根就不叫个事儿,别看她在娘家受宠,那是因为她前头有好几个哥哥,爹娘也好,爷奶也罢,都已经不在乎下一胎是男是女了,加上家境确实不差,这才叫她打小就过上了好日子。   然而这并不能说明她娘家人就不重男轻女,说句难听的,就连当圣人的,都一样,千金之躯的公主,那也照样比不上皇子来得尊贵。   所以,她很是心头发虚,在唤人去明德书院报信之后,就一直侧过头瞧着床边小摇篮里的闺女,满心满眼都是惶恐不安,当然还有愧疚。   叫她没想到的是,俞承嗣非但不曾表现出一丝不满,反而满脸欣喜的盯着闺女瞧了大半日,面上欢喜的神色那是掩都掩饰不住。待发觉她的不安后,又好声好气的安慰她,只道先开花后结果是常事儿,不要急,儿子总归会有的。   也是因着亲眼目睹了俞承嗣的这番做派,五丫和喜妞彻底倒戈相向。她俩所在的俞家大房人丁兴旺,可饶是如此,生了闺女的,一样会挨白眼。最明显的就是,若是生了儿子,就允许坐完月子,隔三差五的还能吃上一个鸡蛋。反之,要是生了闺女,那就走你的,坐个三五天月子就可以出去干活了,好吃好喝的跟你没关系,哪怕真没奶水了,可以喂孩子喝稀粥嘛。就是退一万步说,万一没养活,那也是她命不好,早投胎早超生嘛!   五丫和喜妞打死都没想到,这世上居然有大堂哥这样的男人,得了闺女后没发脾气,也没催着她们赶紧回村,甚至还反倒是安慰起了肚子不争气的媳妇儿。   真羡慕大堂嫂啊……   之后,亲朋好友到访,不过因着洗三终究不算大日子,所以来的人都是以近亲为主的,也没闹腾多久,席面就散了。俞承嗣被他娘一个劲儿的催促着,无奈之下,只得答应当天就回书院,这才勉强将他娘并大伯娘婆媳俩送出家门。   唤了五丫和喜妞收拾一下家里,俞承嗣头疼不已的捏着眉心,进里屋去瞧他媳妇儿和闺女了。   这俞母一天都没往里屋去,连刚出生没几日的小孙女都不瞧一眼,好恶已经很明显了。俞承嗣媳妇儿虽然不如他那般精明,可也不是傻子,婆母的态度这般不加掩饰,她心里自是难过的。   是难过,而非怨恨,其实她心里也发虚着呢。不单是她,连她娘家那头也是这般,要不然她爹也不是在得了消息后,立马让人送钱过来。说是借的,可她男人究竟能不能考上举人,压根就是个未知数,这明摆着就是希望看在钱的份上,对她好一点儿,毕竟女人坐月子是顶顶重要的,万一受了什么委屈,落下了病根,那可是一辈子的事儿。   所以,她并不怪婆母,反而觉得她婆母只是不爱搭理她,这就已经算是很不错了。人呀,是该懂得惜福一些。   如此这般,等俞承嗣进里屋后,她的情绪倒还不错,将俞大伯娘夸赞闺女的话,笑着转述了一遍,又问她男人啥时候回书院。   明德书院收学生的标准并不一定,主要看眼缘,可有一点却是硬指标,那就是得首先过了院试。也就是说,他们那里最差的就是秀才。   又因着秀才也不好考,所以里头的学生虽然年岁层次不齐,却并没有孩子,全部都是已经懂事明理的人。也因此,书院里头对于规矩并不是很严苛,如果你有事需要外出,只要理由妥当,又同舍长报备过了,多半情况都是允假的。当然,事实上请假的人很少,毕竟进了书院就是为了求学,若没有那份心,何必费心费力的进书院呢?   俞承嗣告假时,自是得了允许的,何时归也没个定数,皆是由他自个儿把握的。不过,他已经在家里待了两日了,他媳妇儿心里也明白自家男人是有大抱负的,肯定在家待不了太久,因此才有了先前的问话。   不曾想,俞承嗣听了这话后,却沉默了许久许久,久到他媳妇儿都感觉到不对劲儿了,他才幽幽的开了口。   “我打算从明德书院退学……”   等等,退、退学?!!!   作者有话要说:   日万不成功,本章6666,明天继续约起︿( ̄︶ ̄)︿   ☆、第68章   第068章   俞承嗣从小就表现出了跟旁的孩童不同的性子, 当他的同龄人还在光着屁股蛋子满村子乱窜时,他就已经开始缠着长辈说起了外头的事儿。   那会儿, 他本人也不过三四岁大, 搁在村里, 这个年岁的孩子, 根本就是玩泥巴的, 哪儿能知事儿呢?偏他就不喜欢跟那些村里的泥猴子们瞎蹦跶,只一心惦记着村子外头的事儿。   跟旁人家不同,俞家这边,见过世面的人还是有不老少的。像俞家阿爷和俞父, 都曾因着卖篾器去过镇上,也去过几回县城里。至于俞三叔那就更不用说了,他自小就被打上了不务正业的标签, 只因他既不愿意下地耕种, 也不愿意跟着两个哥哥一道儿学家传手艺,唯一的兴趣爱好,就是挑了个担子走街串巷的当他的小货郎。   这年头, 尤其在乡下地头, 一个好的庄稼把式是很得人尊敬的, 当然若是能在种田之余还能拥有一手来钱的手艺,那就更完美了。俞家当时, 俞大伯和俞父都跟着学了篾匠手艺,可惜俞大伯本身就不是那块料,又因着一次意外伤到了手, 哪怕并不影响他的日常生活,却再也没有做精细的活计了。而俞三叔则是从一开始就断然拒绝,啥都不肯学,就只知道到处乱窜,十一二岁的时候,就经常几宿几宿的不着家。等前头的两个哥哥分别成家生子后,他索性提出来分家单过,之后就更自由了。   就在村里人都不看好俞三叔时,俞承嗣却极爱同俞三叔说话,只因三叔的脾气很好,是属于那种见面三分笑的和气人,从不因着孩子年幼而随意糊弄,只要你问了,他就愿意好声好气的同你说话,告诉你外头的世界有多么的精彩。   也因此,俞承嗣从小就开始向往外头的生活,正好当时俞父因着连续几年没日没夜的干活,终于攒下了一笔为数不小的钱,除了大部分置办了田产外,余下的一些倒也够供长子入学。   所谓的入学,入的是村学,而开办村学的人不是旁人,正是如今里正的阿爷。俞承嗣入学时,里正阿爷已经一大把年纪了,他是老童生,基础学问格外得扎实,偏生运道不好,每回考试总要出些意外,一直考到古稀之年,他索性放弃了,在村里办了个村学,教导儿孙读书识字,顺便若有村里人愿意就读,他也收,权当是给家里多赚点儿花用。   俞承嗣在村学里只念了两年,里正阿爷就亲自寻上了俞家,认真的告诉俞父,这孩子天生聪慧不说,做事还格外得执着。要知道,科举一途从来艰难,尤其是对于寒门子弟而言,天赋和坚持,缺一不可,而偏巧俞承嗣两样皆有。   在里正阿爷的劝说下,俞父终是将俞承嗣送到了镇上的私塾,只叫他好好念书,旁的无需操心。   ……   从虚岁五岁便入了村学,一直读到了二十一岁,俞承嗣才终于考上了秀才。那可真是寒窗苦读十余载,而他今年有二十二了,且这会儿离过年也没多少日子了,只要翻过年,他就二十有三了。   之前的目标一直很清晰,当然如今也是一样。俞承嗣至始至终想的都是通过科举入仕为官,他这么想了,也这么做了,为此不惜让家里多年的钱财为其铺路,甚至还阴差阳错的让大妹满娘嫁到了深山里。   甭管怎么说,在这之前,他都是格外有信心,哪怕之前几年考秀才屡次不中,可他依然对未来充满了信心。   尤其是在成功入读明德书院之时。   然而……   俞承嗣很是无奈,他自认为比任何人都更为努力,可现实却是这般的残酷。明德书院声名在外,可在他眼里却名不副实。无论是先生还是学生,眼里皆无功名利禄,只一心苦读圣贤书。这本没什么大错,毕竟科举考的也是经史子集,问题是他们渐渐的竟是仿佛是忘却了自己读书的初衷,开始钻研起旁门左道,全然不顾时光飞逝。   可以说,每一个入读明德书院的学生,兴许最初都是想通过科举走上仕途,可兴许是因着书院的立意很有问题,又或者书院里的风景太美好,一切显得无比的诗情画意,竟惹得那些人变成了书呆子。   勿忘初心啊!!   俞承嗣始终都谨记着自己是为了当官才读书的,你说君子六艺相当重要,可若是不能考上举人,学这些玩意儿干什么?哪怕今个儿他考上了,不会骑射咋了?莫说本朝太平了这许久,即便将来真的发生了战乱,就凭借几个书生的骑射,是能救国还是能救民啊?礼乐书画就更搞笑了,是能凭借这些中举呢,还是能靠这些旁门左道让百姓安居乐业?   一开始,俞承嗣还真就被书院给恍了过去,认真的依着先生的要求,开始接触君子六艺。不过还好,他本性的执着终是占了上风,既然明德书院并不能帮他中举做官,那就该趁早放弃。   既是无用,便无需留恋。   只是俞承嗣没想到的是,就在他联系好下家……呃,就这么放弃好不容易用钱铺就出来的书院名额,他肯定是舍不得的,所以他就像当初自己入学那般,想法子将事儿透了出去,引诱同他有着一般心思的人上钩。   上钩的人肯定是有的,毕竟明德书院名声格外得响亮,多少人巴望着入学,却苦于书院内部的规矩,而不得其法。如今既有人主动退学,当然便有人蜂拥而至。   俞承嗣正打算请假出来好生考量一下,却恰好听说了自个儿媳妇儿生闺女一事,起初略有些失落,紧接着却暗道这闺女来得好,简直就是天生带财的。   于是,办完了洗三宴,他便将盘算已久的想法同自个儿媳妇儿说了一说,并非商议,而是告知,毕竟他主意已定,尊重妻子并不代表他就愿意妻子干涉他的人生。   幸好,他妻子虽然娘家底蕴不差,本人的性子却仍是偏软和的,尤其刚生了闺女不久,心里仍发着虚,哪怕她完全不明白为何俞承嗣一会儿要就学,一会儿要退学的,却依然表示了支持。   反正无论结果如何,她既已嫁了,便会永远站在自己夫君这一边,一生一世都不会改变。   末了,她还担心夫君钱不凑手,忙问可够用了,又说自己的嫁妆里有好几样头面首饰,因着都是银制的,可以说完全是能直接当钱用的,顶多就是损失了手工钱。   俞承嗣深表感动,话锋一转,却道:“放心,当初我为了入书院,前后花销了小一百贯钱,在里头也花销不少,这些钱我可没打算就此放过。你且安心在家歇着,待我卖了名额,便想法子去县学继续钻研学问。”   科举一道,他从未放弃,既然明德书院不成,就另觅他处。幸好,他已考中秀才,可免试入读县学。最重要的是,县学格外得功利,压根不管什么君子六艺,一切皆以经史子集为主。   接下来的事儿倒是一切顺畅,俞承嗣将名额连带礼乐书画用具一并打包,卖了足足二百两银子,又将早先岳丈借予他的银两尽数归还,并慎重的道谢,感激他在危难之中愿意伸出援手。   其实,一旦选择了离开明德书院,花费就瞬间少了。毕竟经史子集等书籍,俞承嗣是早先就有的,笔墨纸砚贵是贵,却没法同乐器书画一类的花销相提并论。加上卖名额所得之钱,他并不打算归还乡下爹娘,所以钱财还是很宽裕的。   办完了这一切后,俞承嗣便将自己退学一事,告知了俞母,当然他没说的那般明白,只道明德书院不大适合他,因此便转学去了县学那头。   话是这么说没错,问题是,有人会信吗?   俞承嗣没在镇上留几日,就转道去了县城里,县学也有提供学子食宿的地方,加上县城离镇上虽然略有些远,交通却反而方便多了,乘坐马车来回的话,可比先前回乡下村子更快。所以,他走的格外利索,只告诉他媳妇儿,腊月二十才会回来,毕竟他已经浪费了太多的时间,接下来确是应当头悬梁锥刺股,用功苦读了。   道理都懂,可架不住有人完全不信。很快,甭管是村里还是镇上,都起了流言蜚语。   人家可不知晓他把名额卖了钱,只道花销了一大笔钱后,反而被书院轰了出来。你说你是主动退学的?哦,那是当然的,书院那头都是格外讲究的读书人,哪里会故意落人颜面?主动退学不过就是好听一些,真相谁知道呢?   ——只知道不是那块料,还糟蹋那么多钱干啥?   村里倒还罢了,毕竟俞承嗣就算止步于此,那他也是个秀才公,搁在这上河村里,秀才同样是个人物。   可镇上就不同了。   <<<   是夜,石二带着些许醉意回到了自个儿的院子。   石家世代久居平安镇,哪怕以他们的财力搁在县城里,也是一方大族,可祖上既然定了规矩,身为儿孙自当遵守。因此,哪怕宅院因住不下所有家人而屡次扩充改建,他们依旧坚持蜷缩在平安镇这一亩三分地上。   因着并非长房,石二所居的院子并非正院,而是二十来年前,自家买下了相邻两条街面后,推平民宅重新建造的。比起正院,他的院子显得更大,也更新。所以,他没啥好抱怨的,反而觉得如此这般也相当不错。   踩着院墙的倒影进了屋,搁在平日里,他只怕是洗漱完毕倒头就睡下了,毕竟年岁也不轻了,家里事务却不少,忙活了一天晚间还喝了酒,即便明知道家里有美娇娘等候,他也实在是提不起劲儿来了。   可今个儿却是个例外。   “秋娘。”石二一面享受着美娇娘替他宽衣解带,一面脑海里想的却是晚间刚听到的信儿,迟疑了一番后,他似是有了决断,只道,“你娘家那头是不是有什么难处?要真碰上了难处,既是姻亲,帮衬一把也是应当的。”   回答他的,却是秋娘一脸的茫然。   石二因着平日里事儿多,其实并不大管家中事务。也因此,他还不知道俞母三番两次来石家寻人一事,故而略一沉吟,他很是歉意的道:“也是怨我不好,成亲头一年就不曾陪你回门,只怕你也不知你娘家的事儿吧?”   见秋娘点头称是,他便将俞承嗣好不容易进了明德书院,才这般日子就离开一事,尽数告知。他其实没旁的意思,只是单纯的想知晓能否尽一份心,毕竟俞承嗣年纪轻轻就考上了秀才,谁知道他往后会如何呢?   这石家,原就是属于那种厚道人,从不轻易得罪人,时不时的也会接济穷人,广结善缘。可以说,起码在这门亲事上,俞承嗣确是费了心力的,只是却落了个恩将仇报而已。   彼时,石二还啥都不知道,只吩咐秋娘:“我最近实在是太忙了,这样好了,你明个儿去账房支一百两银子,不是正好你大哥大嫂新得了个闺女吗?这是还没到满月的日子,不过也没啥,提前去探望一下,话说得好听一点,别说借,也别提退学一事,就说是给小侄女的见面礼。”   想了想,石二还觉得有些不妥,又添道,“不能光送银子,你明个儿再去小库房里瞧瞧,有没有小孩子戴的长命锁,或者小银镯之类的,给添上一套。没有的话,我让人上街买去。”   虽然已经嫁过来近一年光景了,可事实上秋娘和她夫君仍不算很熟稔。除了年岁差异太大之外,最重要的还是因为石二这人虽然人品还不错,可他对女子却抱有极大的成见,总觉得女子一无是处,加上秋娘还不是他的发妻,与其说是拿她当妻子看,不如说是一只金丝雀来得更为恰当一些。   也因此,他吩咐完就歇下了,全然不打算知晓秋娘心里的想法。反正一句话,我说了你照办即可,旁的都不重要。   只是这么一来,秋娘却睡不着了。   睁着眼睛想了半宿,她终是下定了决心,横竖给俞承嗣再多的钱财都是糟蹋,还不如叫她捏在手里,有钱也能叫她更安心一些。   如此这般,次日一早,她就依着石二的吩咐,先去账房领了一百两银子,又去小库房那头挑了一对小银镯、一块长命锁,还吩咐小丫鬟去大厨房那头要了两食篮的糕点。   一切准备妥当,她才带着人浩浩荡荡的出了石家大门。   石家规矩重,按说没有自家男人陪着,她根本就不能出门,可因为石二提前支会了一声,倒是没人为难她。只不过,出门可以,人手却不能少带,这可不是在自家走动,身边一个小丫鬟就够了,既是出门肯定要慎重。   秋娘并不觉得这般做法有失妥当,反而愈发觉得有气派了,她坐上软轿,听着外头的动静,心情极好的将银票贴身藏了起来。   是了,她压根就不打算给俞承嗣送礼,先前还想着一百两银子虽然不是很占地方,可也有十斤重呢,她拎得动却不好藏,没想到账房那头直接给了银票,小小的一张,仔细叠好后,贴身藏起来,谁也看不出来。至于小银镯和长命锁也简单,放到了荷包里,毕竟本身也就几两重而已。   其实,若不是因为她怕小丫鬟偷偷报信,直接藏到自个儿的嫁妆箱子里就更妥当了。不过,等她回去以后,有的是机会转移,不妨事儿。   只这般,秋娘来到了俞承嗣家。   意料之中,俞承嗣并不在家,家里除了雇佣的厨娘外,还有尚在月子里头的俞承嗣媳妇儿,并五丫和喜妞。   秋娘当然是认识五丫喜妞的,哪怕已经隔了一年没见面,毕竟尚在闺中时,她也常跟大伯家的女眷来往。只是,认识归认识,她并不打算放下身段同两个乡下丫头打交道。   吩咐丫鬟待在外头,她只径直进了大嫂的房间。毕竟是在这里住了不少时日的,她很快就见到了尚在坐月子的大嫂。   “嫂子,我来瞧您了。”秋娘满面笑容的进了屋,先问了好,后去瞧放在床边的小摇篮,细细打量了一番后,对着这新得的小侄女很是一通好夸。完了之后,这才搬了绣墩,坐下来同她大嫂说话。   只要不提钱,光是说好话的话,秋娘是很愿意的。不单是对她大嫂,就算今个儿站在跟前的人是她亲娘,那也无所谓,不就是好听的话吗?有的是。   俞大嫂终究不大了解这个小姑子,哪怕先前确实有听婆母和自家男人提过几句,毕竟她们已经很久没见面了,加上之前交情还不坏,主要是秋娘单方面的跪舔她,以至于她对秋娘的印象并不坏。   如今一瞧,小姑子虽然穿着更好了,可谈吐也有了很大的进步。以往夸人只反复几个词,哪怕知晓她是真心的,听着也叫人觉得尴尬。可如今,夸赞的话那是一车一车的往外送,都不带重复的,且一听就觉得格外得真诚。   当然真诚了,秋娘已经想好了要昧下礼物,那可是一百两银票,并好几样银首饰。银子属于硬通货,那是能直接当钱用的,一两银子就是一贯钱呢!   秋娘先是无比真诚的夸赞了一通,之后像是忽的想起来一般,唤了外头的小丫鬟进来,当然还得将食盒拿进来。   两个食盒都是三层的那种,若是放饭菜,那兴许搁不了多少。可若放的是糕点,却是足足有三四十种花样不同的。   银子和银首饰都是她的,可总不能空手来吧?正好,大厨房那边的饭菜糕点是不限量的,饭菜不行,糕点却可以当做礼物。秋娘毫不吝啬的要了两个食盒的糕点,这会儿让小丫鬟摆了出来,柔声给她大嫂介绍着。   俞大嫂其实脾气是真的好,哪怕在娘家那会儿,被家里人宠着疼着长大,却也依旧没有长歪。只刚嫁过来之时,俞母有意给她立规矩,她也一样没吭声,仅是背着人跟俞承嗣哭诉了一场,之后不几日,她就跟俞承嗣离了村子,俩口子在镇上过日子,舒服又自在,回娘家还方便。   对于秋娘这个小姑子,俞大嫂挺和气的,同她说了好一会儿话,见她特地让小丫鬟摆了糕点出来,也笑眯眯的瞧着,哪怕事实上这些糕点她还未出阁时,就已经吃腻了。   “嫂子,我家的糕点厨子是特地去县城大酒楼里挖来的,你瞧瞧这糕点的模样,可精致了,镇上都买不到的。对了,味儿也是极好的,口味还挺多的,嫂子你是喜欢吃甜的,还是咸的?”   一面说着,秋娘还一面叫小丫鬟拿了个碟子,各种都装了几个,拿过来让她大嫂尝尝味儿。   俞大嫂真不想吃,她对糕点本来也没啥兴趣,干巴巴的,回头多喝了茶水,解手还不方便。可既然小姑子这般人热情,尝便尝了,她还依着小姑子的意思,连道了几声好吃。   这下,秋娘可得意坏了,面上的喜色是掩都掩不住,直道:“嫂子若是喜欢,回头我再给你送来。”   不等她大嫂开口,她忽的一拍脑门,懊恼的道:“瞧瞧我这记性。”又打发了小丫鬟出去守着,她继续说道,“之前阿娘去我家寻了我两三回,家里的难处我都知晓,可那会儿我是真的不凑手,倒是惹得阿娘不乐意了。这事儿我一直搁在心上,想起大哥大嫂对我的好,我这心呀,那可真是揪着疼。后来,我咬牙拿了嫁妆去换钱,正准备给大哥大嫂送过来,没曾想竟是听说大哥退学了。”   秋娘一脸的伤感,懊恼自己最终也没帮上什么忙。   见状,俞大嫂反而开口安慰她,只道家里的难关已经过了,你有这份心就好,其他的就别往心里去了。心下还暗道,其实小姑子人也不坏,可能之前真的是不凑手吧?   姑嫂两个又聊了一会儿,待快晌午时,秋娘才起身告了辞,叮嘱她大嫂好生养身子骨,又再度瞧了瞧还在酣睡的小侄女,这才带着人离开了俞家。   又几日后,俞承嗣回了镇上,他是打算给闺女办满月酒来的,虽说钻研学问很是重要,可那到底是他头一个闺女,马虎不得,再说也不差这么一两日。   因此,俞承嗣特地提前一日从县城回到了镇上家中,还不曾忘记给小闺女带满月礼物:一个刻了卍字文的银制长命锁。   然而,好心情并未持续太久,俞承嗣就从他媳妇儿处得知了秋娘来访的事儿,包括秋娘说的那些话,以及她带来显摆的两食盒糕点。   他媳妇儿说那些话的时候,满是对秋娘的感激,甚至还帮着解释了几句,想着若能因此解开了兄妹心结,也不失为一桩美事儿。   即便如此,俞承嗣也一样高兴不起来。他之前以为是他娘夸大其词了,毕竟秋娘先前看着是真不错,怎么会跟变了个人似的呢?   结果……   ——阿娘说的一点儿没错,俞秋娘就是个彻头彻尾白眼狼!   搁在早先,打死他都没想到,秋娘竟是显摆到了他头上,也不想想若非他从中牵线搭桥,一个乡下丫头片子如何能攀上石家这种贵亲!   不惜福不感恩,迟早会遭报应的!!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忘记看极挑了,今天看得忘了时间_(:3ゝ∠)_   没日万也没6666,因为v章字数只能多不能少。   ☆、第69章   第069章   有了秋娘这事儿打底, 俞承嗣对于隔房堂妹和堂侄女的心都淡了,好在他是个重信守诺之人, 既然都已经答应了, 没的为了个白眼狼反悔的。正好, 趁着这次回镇上的机会, 起码把五丫的亲事给撸顺了, 就算赶不及在年前办妥,也可以先把日子敲定了,等年后再成亲。   次日,便是俞承嗣长女的满月酒, 甭管是俞家那头,还是他媳妇儿的娘家,皆来了人。然而, 跟上回洗三一样, 俞家表现得相当不热心,来得只有俞母和俞大伯娘。   俞承嗣原本就因着秋娘来他家显摆一事,心里头颇有些不满, 见自家如此不给面子, 愈发有些不耐起来。原先他还想着, 卖掉名额后得了那些银两,虽不能全数给俞母, 可多少还是能给一些的。到了今日,瞧着两家这般天差地别的态度,他索性狠了狠心, 绝口不提卖名额一事,更绝了给钱的心思。   这样也好,万一自家给了钱,弄得乡下那头以为自己手头上还有结余,反而容易闹不愉快。如今这般,倒是省事了。再说了,他亲娘的性子他自是了解的,就算再穷,也决计不会卖掉口粮,更不会动家里的田产,因此他倒也不担心家里人的生计。   熬一熬就过去了,横竖再过些日子就是年关了,只等来年、来年……   满月酒倒是顺利得进行下去了,俞母也终于头一回瞧见了自己的孙女,就算她再怎么瞧不上孙女,也不得不赞一句,的确是个美人胚子。   其实,俞承嗣本人相貌并不算额外得出众,只是他带着一股子浓重的书卷气,倒是让他原本较为普通的容貌平添了一份独有的气质。至于他媳妇儿,顶多也就赞一句面容清秀,离大美人还是有一段不短的距离的。   偏生,这两人所出的闺女,却是天生一副好相貌,明明如今才刚满月,便已经显露出了精致的五官来。瞧她这模样,只要以后不长残了,想来又是个美人儿。   “都说生儿子像舅,生女儿像姑,我瞧着这孩子倒还真的挺像满娘的。”俞母原本是不怎么稀罕这孙女,可瞧着同大闺女满娘幼时极为相似的模样,倒还略添了几分好感。当然,说白了她仍是不稀罕,只是不甚走心的随口夸赞两句而已。   倒是俞承嗣,先前没注意到这一茬,听得俞母这话后,仔细的打量了他闺女一眼,又认真回忆了一番,当下就乐了:“还真是,要是以后长大了也像满娘,倒是挺不错的。”   自家的闺女自家疼,俞承嗣原就挺在意自己头一个孩子的,如今听了这话,心下愈发的高兴了。女儿家除了家世脾性之外,最重要的就是容貌身段了。偏生,这家世可以由他这个当爹的去拼搏,横竖闺女如今还小,等十年后他肯定能当上官了,脾性也可以慢慢教养,有他盯着必然不会差的,唯独容貌身段却是天生的,若能在这两方面得到老天厚爱,才能保证将来的日子过得幸福顺遂。   结果,他正高兴着呢,俞母就给他当头泼了一盆冷水:“长得好像也没用,横竖将来都要嫁出去的,替别人家养罢了。”   俞承嗣在心里长叹一口气,倒是没跟他娘争辩,毕竟都这般岁数了,观念可不是一朝一夕能够改变的。他没心情同俞母争辩,倒是有一事儿,得提前支会一声。   眼瞅着年关将近,按说俞承嗣他们一家三口都得回村过年,当然也包括五丫和喜妞。可这不是情况特殊吗?他的闺女才这么丁点儿大,要是这会儿是夏日里,出个门倒也没啥,可这寒冬腊月的,大人在外头待久了都吃不消,更别提小婴儿了。所以,俞承嗣提前告诉俞母,今年他就不回去了,正好科举将至,他也能多些时间用功苦读。   道理是说得通的,孩子还小,当娘的也才刚出了月子,俞承嗣本人又要准备来年的乡试,种种加在一块儿,反而显得过年不是大事儿了。   可俞母心里头还是颇有些不乐意,一个小丫头片子怎么就那么娇贵了?再有,先前她不想得罪儿媳妇儿,也是因为儿子要靠着岳家那边,可如今既然都从明德书院退学了,还顾忌那么多作甚?用功苦读哪里都成,自家的房舍还比镇上的更大更宽敞呢,怎么就不能回村了?   俞母实在是忍不住苦劝着,尤其镇上一针一线都要钱,连柴禾都要跟人买。要是能回村里,不就能剩下不少钱吗?至于俞承嗣要读书也无妨,等翻过年,再回县城呗,更好儿媳和孙女留在村里陪着她,既能叫家里热闹一些,也能帮着多干些活儿,好叫她松快松快。   说起来,俞母最不忿的就是这点了,旁人家儿媳妇儿进门后,当婆母的就可以享福了,不然怎么会有“十年媳妇儿熬成婆”说法呢?俞母虽然没被婆母蹉跎,可这不代表她就不想当个神气的婆母了,更别提长子长媳本就应当留在她身边的。   有些人就是这般,一旦认定了一件事儿,就极难为之改变。俞母一直就想享福,盼着长子能高中当大官,可在这之前她却只想摆一摆婆母的款。   俞承嗣头疼不已。   他肯定不会让妻女回到村里的,都不用细想,俞母连亲生的闺女都不疼,能指望她疼儿媳和孙女吗?既是不疼,让她俩回到了村里,会是个什么结果,还不清楚吗?尽管他深以为妹子侄女啥的,干家务活儿都是寻常,可说真的,他一点儿也不想让妻女吃苦受罪。   纠结了半晌,他索性压低声音道:“阿娘,当是我求你了,我只是不想被流言蜚语折磨。您是不知晓,自打我从明德书院退学后,周遭那些原本夸赞我的人各个都变了嘴脸。这档口,我是真的不想回村。”   这话一出,俞母当即就心疼上了:“那成,你别回村了,只叫你媳妇儿和闺女回去吧。”   “……阿娘!”俞承嗣头疼的按住了眉心,“叫她们去村里,叫我一个人待在镇上冷冷清清的过年?阿娘,您就心疼心疼我,好歹也让她们留下来陪陪我。”   俞母一想,也确是这个理,当下又退了一步:“那这样好了,陪你到正月,等你回县学时,再叫她们回村!”顿了顿,她又赶紧添了一句,“横竖你这会儿也用不着靠着你岳家那头了,正好叫她回去伺候我跟你爹你弟他们。”   若非俞承嗣涵养好,这会儿他真的想要爆粗口了。敢情他娶媳妇儿就是来伺候人的?真要是只伺候他双亲也就罢了,他弟那头……   呼——   “年后的事儿到时候再说。只是阿娘,我也得劝您一句话,这人情都是处出来的,不是非要到了紧要关头才舔着脸凑上去的。您想想,秋娘不就是用到我时巴巴的喊我大哥,不用我时连个正眼都不瞧上一眼,这种人能有好下场?我虽然这会儿用不上岳家那边,可没的因着这些小事儿得罪人的。再说他们那边的长房,在县城里遍地人脉,我就算将来中了举,谋官职时,只怕也得靠着他们。”   过河拆桥,用完即丢,这种做法并不适合俞承嗣,他是那种对所有人都格外友善,处处留心不开罪人,十数年如一日努力经营人脉的人。也正因为如此,哪怕秋娘狠狠的得罪了他,他也依然没打算报复。   报复啥啊,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他就不信秋娘那性子能一辈子顺遂,等到将来秋娘有求于他之时,自然会让她知晓什么叫做世上没有后悔药。   费了好些心力,俞承嗣终于把他娘劝回去了,倒是俞大伯娘,临走前又感谢了他一回,反正就一句话,大侄子你看着办,你妹子的亲事就全交给你了。   俞承嗣先前还以为自己从明德书院退学后,俞大伯娘大概会反悔将五丫的亲事交给自己,当然他自个儿是不会反悔的,既是答应了自然得做到,这是做人的基本诚信。可若是大伯娘不愿意再相信他,他也乐得省事儿。及至这会儿,看了大伯娘的态度后,他还颇有些不敢置信,不过转念一想,也对,就算他离了书院,那也是堂堂秀才公,比那些乡下泥腿子高贵多了,寻的亲事自然也够得上档次。   事实上,俞承嗣只猜对了一半。   大伯娘那头的确是这么想的,横竖她只认识乡下泥腿子,就算她小闺女五丫这些日子以来好看了许多,可圈子摆在那儿,再好看她也没法帮着寻到好人家。与其白白许了庄稼汉子,还不如交给俞承嗣碰碰运气。再一个,则是五丫早些时候,将她拉到一旁偷摸着说了些话。   五丫也怕亲娘一时说错了话得罪了人,毕竟她跟俞承嗣只是隔房的堂兄弟,那位既不是她亲哥,且这些年来也没啥感情可言,毕竟两人一年到头也就过年才能碰上一回,还未必能说上话,能有啥感情?本来就是有求于人,要是再一不小心把人给得罪了,岂不是全毁了?   这平日里见不到她娘,五丫便趁着难得的喝满月酒机会,将她娘偷偷拉到一边,也没咋劝,只告诉她,大堂哥帮她寻的是镇上的人家,而平安镇这边,一般殷实人家娶妻都会下十到二十贯钱的聘礼。这个聘礼,她一文钱都不要,全都给她娘,权当是感谢她这些年来的养育之恩,她只要今年刚做的两身新衣裳,旁的啥都不要,绝不给家里添麻烦。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俞大伯娘还能说啥?高兴都来不及了,只连声夸她懂事孝顺,知晓家里穷,还叮嘱她到时候嫁了也别忘多回几趟娘家,千万别学秋娘那白眼狼,明明得了娘家的好处,末了却嫌弃娘家人丢份的。   有本事你就硬气点儿,没受娘家人丁点儿恩惠啊!!   等满月酒后,俞承嗣寻了个机会,就将五丫的亲事定下来了,对方祖祖辈辈都生活在平安镇上,家境不错,在最热闹的街面上有三开间的铺面,不过却是赁出去了,另外在自家门口开了家小书肆,售卖入门的科举书籍兼一些比较实惠好用的文房四宝。   对了,五丫要嫁的人是家里的独子,这个独子指的并非是家中唯一的孩子,只是因为这年头并不将闺女算在内,其实人家是有姐妹的,除了两个嫁出去的姐姐外,底下还有个年岁不大的妹子。不过无妨,哪怕是再疼爱闺女的双亲,也决计不会将家底掏空陪嫁闺女,可以说,他们家的铺面和书肆,包括自家住的两进院子,将来都是五丫小俩口的。   亲事说定后,就是请媒人走流程了,这倒用不着俞承嗣操心了,只因他这边是嫁妹子的,两家心意合了,接下来的事情自然全部交给了男方那边。倒是日子很快就定下来了,确定在来年正月十八。   这个日子除了略微有些冷外,没别的不好的,据说是特地找了高人根据两人的生辰八字算出来的好日子,下一个据说就要等到来年下半年了。这男方那边年岁不小了,又是家里独一个儿子,双亲肯定是希望他能早早的成亲,五丫年岁倒是不大,可她本身就没啥底气,只恨不得将亲事立马确定了,哪儿会反对来着?   两下一商量,自是赶早不赶晚。不过,也正因为亲事定下来了,没过两日,五丫和喜妞就一道儿回了村子。五丫是为了备嫁,喜妞肯定也要回家过年,到底俞承嗣只是她堂叔,哪怕是亲叔叔好了,也没得父母在,跑去人家家里过年的道理。   再有就是,喜妞也想要一门好亲事,自己肯定是没法开口的,她决定回去跟她娘好生说道说道,最好是能叫她娘说服她阿奶出面,没的姑姑嫁了好人家,只单叫她回村嫁给泥腿子的。   很快,姑侄两个就回了村,又几日后,大年夜在一片爆竹声中到来了。   而此时,平安镇石家那头也出了一件事儿,是喜事儿,是秋娘有喜了。   年轻小姑娘嫁人后,一般情况下,头一年怀孕的几率很高,这肯定不是绝对的,像满娘就是嫁人后第二年才有孕的,当然这其中也有她刻意避孕的作用。而秋娘则又是另外一种情况,她的身子骨虽然没有满娘来得好,可也不谈不上羸弱,毕竟俞家前些年还是能吃饱喝足的。唯一的问题就是,她男人于房事上并不算积极。   兴许是年岁大了,也有可能是因为已经有过两任妻子了,哪怕前头两任论容貌并不及秋娘,石二对于房事也早已没了新鲜感,加上他确实事务繁忙,三不五时的就歇在书房那头,即便去了秋娘房里,那也未必有心情干那个。因此,秋娘身子骨就算不弱,也没能第一时间怀上孩子。   起初,秋娘还担心自己没法有孩子,这个想法唬得她好几宿都没法安然入睡。且不提女子老来从子,单就是石家这个情况,若是她没法有自己的儿子,将来等石二一走,她怕是就得在家庙里安度晚年了。   幸好幸好,虽然来得吃了点儿,可她总算是开了怀。   开了怀就好,哪怕这一胎是闺女,起码也还有盼头。当然,秋娘坚信自己是个好命,都能嫁到石家这种高门大户了,怎么可能生不出儿子呢?对了,她记得俞母之前提过一嘴,说是满娘生了个大胖儿子?那就是了,她姐姐能生儿子,她也能!   越想越有自信,她在得知自己有喜后,又忍了几日,这才在大年夜当晚告诉了家中的老太太。   尽管石家人丁兴旺,可当长辈的怎么可能不喜欢小孩儿呢?加上石二已经有儿有女,连孙子孙女都有好几个了,以他的年岁,这一胎完全可以算是老来子了,想着甭管是男是女都无妨,家里添个孩子,尤其是在这等好日子里,确实是个难得的好兆头。   老太太一高兴,直接赏了秋娘好几样东西,在这老太太眼里真心不算什么,不过是个打趣晚辈的小玩意儿,可秋娘却高兴的不得了,只因最次的一样东西也价值十好几两银子。   回头等人散了,秋娘就开始偷偷的盘点家当。她是有嫁妆的人,而且石家是有月例银子的,又因着她嫁的是石家二老爷,属于天然辈分高的,拿的月例也着实不低,每个月都有五两银子。嫁过来一年多了,她除了过年期间分发了些压岁钱外,旁的时候压根就没啥花销,根本就不像她跟俞母诉苦的那般,将嫁妆赔出去了。还有就是,她先前贪墨了送礼的那一百两银子,以及老太太赏的这些东西。   仔细一盘算,她的“嫁妆”已经高达两百八十两之巨。当然,这是算上首饰的,银首饰是可以直接当钱用的,她都只算了份量,没算上手艺钱。   新年新气象,她总算开了怀,手里又捏了不少银钱,底气愈发的足了。及至正月初二一早,石二很是歉意的告诉她,今个儿恐怕又没法陪她回门了,她都不曾反应过来。   对哦,又到了回门之日了,可她这不是有孕了吗?回去干啥?万一路上磕了碰了,后悔都来不及。   这般想着,秋娘立马善解人意的表示,她不打算回门。见石二有些诧异,她又道上回去探望大哥大嫂时,已经说了这事儿,毕竟虽然正月初二是回门日,可她的妯娌都不回去,她也不好搞特殊。   石家五兄弟,自然是有五位太太,秋娘年岁虽小,却是二太太。然而,除了她之外的四位太太皆是原配夫人,也就是说她们的年岁都很大了,最年轻的一个也在前年当祖母。倒不是石家苛刻不叫她们回门,而是她们的双亲皆已亡故,这娘家嘛,就算还有兄弟,没了双亲总是差了一层,加上这一日儿子儿媳多半都要出门,哪怕有下人在,她们也不放心孙子孙女。因此,也不知道是从哪一年起,妯娌几个就都不回门了。   秋娘表示,她应该同妯娌们一样,大不了回头等胎坐稳以后,去镇上的大哥大嫂家里瞧瞧。   听她这么一说,石二只有高兴的份儿,他先前还担心妻子年岁太小,如今又怀了身子,只怕会由着性子。没曾想,小妻子还挺懂事儿的,这样更好,安生待在家里,他出门办事儿也能更放心些。   一高兴,石二回头去县城里办事时,就上银楼买了一整套的头面首饰,一套十二样,各个都花样繁复精致,喜得秋娘激动得不知晓该说什么才好,眼泪都快出来了。石二则明确的表示,他就喜欢小妻子懂事儿一些,若是缺钱花用,或者是想要啥东西,尽管开口说,能办到的他一准儿会办,只要她懂事别任性。   这要求真的不高,反正秋娘是压根没把这要求搁在心上。她有啥好不懂事儿的?家里吃好喝好,每一季都给她做新衣裳,她本身也不爱往外跑,如今怀了身子就更安生了,只盼着好好坐胎,将来生一个健康白胖的儿子。   不过有石二这番话在前,她就更放心了,之后她也小心翼翼的作过两次,不过幅度不大要求也不高,无非就是想吃口啥。而且若是一不小心点了对肚里孩子不好的,只要有人提醒她,她立马就改。   一切为了孩子。   当然,这就是后话了,此时此刻秋娘刚刚善解人意的同意了不回门一事,甚至因着她的某些说辞带有暗示性,以至于石二以为她娘家是知晓这事儿的,便没派人再去送信。   这也正是秋娘所希望的。   她可不想叫石二跟娘家人有所联系,毕竟她说的那些谎,都经不起敲打。万一一碰头,事儿曝光了,她还能有好日子过?哪怕她深以为自己都是为了这个家好,不愿意叫娘家人占了夫家的便宜,可她都跟石二相处了年余日子,又怎会不知晓石二广结善缘的心思?   要她说,广结善缘也得看对方有没有那个能耐,就俞承嗣那废物,打小耗费了多少钱财,结果呢?考个秀才都费了老大的劲儿,还想考举人?做他的白日梦去!她娘是个傻的,她可不傻,俞承嗣这辈子做的最对的就是帮她寻了门好亲,可既然她都嫁了,还管那边作甚?哪儿凉快待哪儿去!   然而她没有想过,她双亲可能正在家中翘首以盼。   盼是盼了,不过盼的却不是她。因为先前俞家老二支会过他们,只道年前不回来了,年后看下不下雪,若是下雪就不下山了,毕竟冬日里哪怕没有野兽出没,那也一样危险得很。不过,若是不下雪,又是跟去年一样的暖冬,倒是可以考虑下来一趟。   ——这不是正好还要送赵玉兰回枣儿村吗?   所以俞母这般生气也是很有道理的,她生的三个儿子,除了尚未娶妻的俞家老三之外,其余两个,包括被寄予了厚望的长子俞承嗣,都格外得看重岳家。偏生,她生的俩闺女却完全不管娘家,别说贴补娘家了,连回门这么大的日子,都不带来看一眼的。   好在,天公作美,在等了小半日后,俞母终究还是盼到了二儿子。   呃,二儿子和二儿媳妇儿,也只有他们小俩口。   俞母直接黑了脸,她对秋娘已经不抱啥希望了,没想到满娘也不来了。要知道,满娘去年就没来,当时还可以借口刚发觉怀孕,怕出意外才不来的,可今年呢?   当然是为了带孩子。   亏得俞家老二早先就知晓他娘一定会不乐意,所以他不单带了分家时说好的孝敬钱,还帮满娘带了一块份量不轻的肉,当然还有口信。   “阿娘,满娘家里那情况你也知晓,她又没个公婆妯娌啥的,偏孩子又小,实在是走不脱。你别说叫她下山来看你和阿爹了,就是连出门,她都不敢,就怕孩子回头嗷嗷哭闹。”   俞家老二说着就将孝敬钱递上,至于米粮则索性换算成了钱,毕竟他又没个田产,总不能叫他大冬日里去镇上粮铺里买了米粮,再吹着冷风扛回来吧?这既不现实也太折腾人了,反正俞母是不会嫌弃说好的口粮变成钱的,横竖她得了米粮也会去卖掉换钱贴补俞承嗣。   尽管知晓俞母的那点儿小心思,可俞家老二并不打算戳破,难得糊涂嘛,反正该给的孝敬钱他都给了,爹娘要怎么花用也没得他插嘴的余地,只一件事儿,他却是不得不说的。   “阿娘,继业也不小了,你倒是给他说一门亲啊!”   继业就是俞家老三,他们家三兄弟名讳取的那叫一个好,承嗣、兴家、继业。只是就目前看来,承嗣没给家里生下儿子,兴家倒是赚了一个钱可惜离目标还很远,继业则根本就没继承到家业,连家传手艺他都只学了个皮毛。   挺讽刺的。   不过,俞家老二才不管这些,他只知道自己这个当哥哥的享受到了有媳妇儿的好处,没的叫弟弟还整日里不知肉味。再说了,他弟弟年岁真的不算小了。   这会儿已经是正月初二了,俞家老三时年十九岁。   十九岁啊,搁在酷爱早成亲早生养的俞大伯家,儿女都成群了。不过,他们家跟大房本身就不同,从俞父开始成亲就晚,生孩子自然也晚,可便是如此,十九岁也是时候开始相看起来了。   从今个儿开始慢慢相看,到今年秋收以后再成亲也成啊,总不能继续拖下去,搞的他弟弟连个知冷知热的人都没有。   结果,俞家老二一说这话,就得了俞母的眼刀子:“你顾好你自己吧!都成亲那么久了,咋你媳妇儿的肚子一点儿消息都没?赶紧生个大胖小子,别管那些有的没的。”   “成成,我不管,可你记得把这事儿搁心上,别再拖了。”俞家老二也知道自己已经分家了,插手弟弟的事儿有些没道理。可他还是想管,只因他弟弟那性子,若再没个人盯着点儿,谁知晓会不会真的孤老一生。   偏俞母却不这么认为:“急啥?我说你有啥好急的?继业是啥性子你不知晓?就他那老实模样,能寻到好亲事吗?还不如再等等。”   “等等就能有好亲事了?”俞家老二也是稀罕,他弟弟这性子都多少年了,以往没变,继续拖着就能变?啧,这概率简直比俞承嗣中举都低!   就听俞母道:“我说等等,是指望着承嗣中举!你想啊,他要是中了举,还能不帮衬一下继业?我就不求别的了,反正继业这媳妇儿得靠他来寻,一定要寻一门好亲事,要家底殷实的,疼闺女愿意厚嫁的,本人也得模样好条儿顺,性子脾气都要好又不能太好,反正不准欺负继业,还不能叫继业被别人欺负了去。对了对了,还要会生养的,会打理家事的,会……”   俞家老二:……你这是给他找媳妇儿,还是找个娘啊?   再一想,亏得他娘一贯看不上他,不然就算他再怎么疼弟弟,打量着这些个要求,也得吐血。这么想来,他倒是挺期待俞承嗣将来头疼的,不过,等俞承嗣中举,怕是黄花菜都要凉了吧?   他深以为,就算自己从今个儿开始读书识字,等他都考上了秀才公,俞承嗣都未必能中举人。   其实,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俞家老二跟秋娘的想法如出一辙,甚至包括满娘也是这么想的。只不过,哪怕想法一样,他们的处理方式却大相径庭。俞家老二是只在心里腹诽,他可不想被他娘揪着耳朵教训;满娘则压根不管娘家的事儿,就是那种你们爱咋咋地,反正她不伺候;唯独秋娘,因为屡次被寻上门来要求借钱,一怒之下才说出了心里话,彻彻底底的开罪了娘家人。   这么看来,秋娘纯粹就是倒霉催的。   而彼时,俞家老二也猛的想起来了,只道:“咋家里那么安静呢?人都去哪儿了?秋娘呢?”   俞母原本瞅着孝敬钱和大块的肥肉还挺高兴的,听得这话后,立马拉下了脸来。   瞧她这个样子,俞家老二立马就知晓自己说错了话,再一回想自己方才那话,当下就知晓问题出在秋娘身上。这下,他只一面在心里痛骂秋娘,一面很是不走心的寻了个借口,就脚底抹油赶紧开溜了。   其实,按着原本的计划,他没打算这么快走的,毕竟好不容易下山一趟,再说他是打算在枣儿村老丈人家里待一宿的,等明个儿下半晌再回山上也不迟。他还盘算着,下山的地方是上河村村尾,离自家挺近的,正好顺便瞅瞅他爹娘,关心一下弟弟的终身大事,再问问最近村里有啥事儿发生不,他大哥又在作什么死呢,还有就是秋娘咋样了……   万万没想到,因为一时嘴快提了秋娘,他不得不赶紧开溜,免得大正月里的,被他娘揪着耳朵挨训。   又因着这会儿已经是临近晌午时分了,这大过年的,村里到处都是闲磕牙的人,他们都瞧见了他拎着肉背着篓子下山,这会儿见他两手空空的离了俞家,便有人凑上来搭话。   隔了一段时日没见,俞家老二瞧着这些人感觉还不坏,不过他到底惦记着带媳妇儿回门,所以只匆匆敷衍了几句。饶是仅那么几句话,他还是说明白了来意。   譬如,他是特地来送孝敬钱的。   再譬如,拎着的肉是大妹满娘让捎带过来的,至于满娘为啥不回门,这不是孩子还小吗?展易家里的情况,村里人谁不知晓,那可真的是连个搭把手的人都没有。可便是这样,也没见满娘抱怨家里人坑她,再对比一下嫁到了镇上富贵人家的秋娘……   村里人又添了新的趣闻,还有人紧追着俞家老二到了村口,告诉他俞承嗣从书院退学了,再有就是,俞大伯家的五丫说给了镇上的人家,正月十八就出嫁,跟秋娘一样要去过好日子了。   俞家老二表示,真是大开眼界了,要不是怕老丈人在家等着焦急,他真想停下脚步,跟村里人好生叨逼叨逼。   他大哥果然没叫他失望,这才多久啊,又作死了。这回倒是稀罕了,居然从那啥啥书院退学了,这当初花了多少钱才进去的啊,退学给退钱不?   别怪俞家老二一心惦记着钱,毕竟他没念过书。再说,仔细想想也没错啊,上学要交钱,那咱退学不念了,你得把钱退给我吧?不然,这不是只拿钱不干事儿吗?   亏得他着急去枣儿村,不然他还想仔细打听清楚以后,回家叫他娘去书院要钱呢。哪怕这会儿实在没空,也不妨碍他边走边跟赵玉兰嘀咕抱怨。   “我就知道大哥是个傻的,就他那点儿能耐,考个秀才都快把脑袋给揪秃了,还考举人呢!老话说了,多大脚穿多大鞋,他倒是好,压根就不管自己有多大本事,先把钱给浪费了。这些年来,家里为了他求学花了多少钱啊!我只求阿娘脑子清楚一点儿,别再继续往里头投钱了,有钱哪怕是丢水里都能听个响儿,浪费在他身上,那是连个好都听不到!”   赵玉兰跟俞承嗣并不熟悉,其实统共也没见过几次,更是从未说上过话。不过,哪怕不熟悉也不妨碍她支持俞家老二。   “兴家你说得对,就是这样的,没错。”虽然这回答不是很走心,可支持的力度还是很明显的,只差没说,哪怕你说的是错的,我也一样觉得你是对的。   这俩口子倒是和乐融融的,一路上针对俞承嗣那傻货,发表了不少的意见。当然,十有**是俞家老二在说,连说带抨击的那种,而赵玉兰因着本身不熟悉,只能附和着,不过因为她神情十分肯定语气格外真诚,以至于俞家老二深以为自家媳妇儿就是好,多有眼光多有见解啊!   只这般,小俩口也没了疲惫,脚程极快的到了枣儿村。   枣儿村比上河村还好一些,主要是水田比较多,收成好了普遍家境也不错,毕竟这年头绝大多数的农家都是靠着地里的出产过日子的。尽管已经有一年未曾见面,可一路走来,还是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俞家老二虽然把孝敬钱和肉都给了俞母,可他本身是背了个篓子下山的,里头装的却是给老丈人家的年礼。   很快,俩口子就到了赵家,自然得到了赵家双亲的热情招待。   尽管赵家有些小麻烦,可因着立场坚定,还有个喜欢跟着凑热闹瞎折腾的女婿,且女婿他大哥还是十里八乡最年轻的秀才公,就算隔房和族里头有些想法,也不敢做得太过了。毕竟,没儿子要过继是正理,可赵家有儿子啊!   傻儿子也是儿子,没毛病啊!   俞家老二俩口子在枣儿村留宿了一夜,于次日一早回了山上。而在上山之前,他还特地去了以往玩得比较好的几户人家,仔细打听了最近发生的事儿,好生八卦了一番后,这才心满意足的带着媳妇儿回到了小青山深处,将事儿添油加醋的告诉了妹子满娘。   听说俞承嗣费了吃奶的劲儿还花了百多贯钱好不容易进了那啥啥书院,结果没念半年就主动退了学,俞小满瞪圆了眼睛,满脸的不敢置信。   这要怎么说呢?   就好比她上辈子,听说有人花了十几万进了重点高中,本来是打算搏一把考大学的,结果进去没半年就退了学。当然这学费肯定是不退的,自古就没退学费这种说法,且越是高端大气的越是喜欢拿架子,想退学容易,想退钱你做梦!!   俞小满当时就惊呆了,居然还有这种操作?!   厉害了我的哥!!   作者有话要说:   久违了的万字更,以及蠢作者终于又把更新时间调整过来了_(:3ゝ∠)_   #女主终于上线了#   ☆、第70章   第070章   说到底, 俞小满还是不了解她大哥的为人,在听说他从明德书院退学后, 便只当他是终于放弃了。仔细想想, 这也未尝不可, 毕竟科举一途本就艰辛, 再说他都已经是秀才公了, 甭管是想法子在衙门里谋个文职,还是办个小私塾,最起码养家糊口是肯定没问题的。   想通了也好啊!   及时止损嘛!   俞小满的性子摆在那儿,即便话题中心人物是她娘家的亲大哥, 在听了全部事情并短暂的惊讶之后,她就彻底放下了,等于这事儿压根就没在她心里起多少涟漪。   就在此时, 她的小宝哭了起来, 她忙起身去查看,先看看尿了没,再瞧瞧是不是饿了, 等确定这小子仅仅是因为没人关注他而闹脾气后, 她只将小东西抱在怀里, 在屋里走动了起来。   对了,在展易的坚持下, 她最终还是放弃了原本想的名字,也就是生煎包之类的吃食名字。好在展易还是答应了由她帮大胖儿子取个小名,在纠结了数日, 耗死了无数脑细胞后,她毅然决定叫儿子“小宝”。   展易:…………   转念一想,展易觉得这个名字还是可以接受的,毕竟比起红烧肉和鸡蛋灌饼,小宝这个名字也不是那么糟心。想来,儿子长大以后会感到庆幸的。   而一旁的俞家老二瞅着妹子忙着照顾孩子,索性也不说了,横竖八卦啥时候都能说,因此他只留下一句正月十八还会下山后,就离了展家。   正月十八?   俞小满只听到了这句没头没尾的话,可没等她细细思量,小宝又嗷嗷的哭开了。这小子哭起来完全没眼泪,就是扯着嗓子干嚎,一副受到了天大委屈的可怜模样。然而事实上,谁会给他委屈受呢?别说展易和俞小满了,就连隔壁的俞家老二俩口子,也是把他当做了心肝宝贝儿,当然他们更盼着早日生儿育女,到时候正好跟小宝做个伴。   被小宝这么一打岔,俞小满更是将俞承嗣退学一事彻底抛到了九霄云外,更别提俞家老二那句没头没尾的正月十八下山的话。   直到正月十七那日,俞家老二又来寻她,这才叫她终于弄明白了。   也不是什么格外要紧的大事儿,尤其对于俞小满来说,她的世界里夫君和孩子最重要,再然后也就是二哥二嫂了。哪怕是亲爹娘在她心目中都是无关紧要的,更别提隔房的亲戚了。   听说是俞大伯家的五丫明个儿就要出嫁了,俞小满还稍稍愣了片刻,努力回想了一番,这才堪堪想起了五丫其人。   其实,原身虽然不大爱出门,可毕竟俞家和大伯家就住在屋前屋后的,加上两家是近亲,即便素日里不怎么窜门子,逢年过节肯定是来往的。而五丫,正巧跟她同辈,年岁相差还不大,俩人以往的交情还是挺不错的。   乍听五丫要出嫁了,俞小满第一反应就是这日子过得真快呀,转眼她就穿越三年时间了,连儿子都有了。至于旁的,说句良心话,她真没别的想法,横竖她本人就从未跟五丫打过交道。   “二哥,那我是不是要给她添妆呀?这里头有没有怎么个说法?”俞小满回忆了一番,觉得就算要添妆也容易,本身就都是乡下人家,规矩不重,添妆肯定也不重,横竖以后也不会有太多来往的,面子上过得去就成。   俞家老二却道:“没事儿,又不是亲妹子,你嫂子前些日子做了些头花,正好多送几支,连你的也算上。”   不等俞小满道谢,他又道,“添妆啥的倒是不稀罕,我就是呀……唉,你是不知道,这门亲事又是大哥帮着相看的。你说说看,他一个读书人,咋就那么喜欢给人保媒拉纤呢?早知道这样,还念个啥书呢,白浪费钱不说,还耽搁工夫。他既然喜欢给人说媒,去当媒人呢!啧啧,简直就跟个上了年纪的老大娘一个劲儿!”   上了年纪的老大娘……   得亏这话没被俞承嗣或者俞母听到,不然的话,俞家老二一定会挨训的。不过话说回来,前有秋娘,后有五丫,就连俞小满也忍不住点头附和她二哥,俞承嗣这兴趣爱好,确确实实有些耐人寻味啊!   说真的,俞小满并不歧视任何行当,可这年头,媒人啥的……三姑六婆啊,那是属于女人的行当,俞承嗣一个大老爷们,还是读书人,喜好却是如此的清奇,也是无奈了。   就算俞家老二这比喻略刻薄了点儿,仔细一琢磨,居然还挺形象的,反正从未听说旁的读书人整日里给人保媒拉纤的,就他一人,见天的担心家里妹子的亲事,哪怕亲妹子都嫁出去了,这会儿又操心起了堂妹。   话说回来,等堂妹都嫁了,他是不是还得操心族妹、侄女啥啥的?   俩兄妹一合计,深觉此事极有可能发生。可话说回来,就算俞承嗣真的跟保媒拉纤杠上了,他们也没辙。   “算了,管他那么多,爱咋咋地。”俞家老二过来除了告诉俞小满关于五丫嫁人的事儿,还有另外一个事儿,那就是俞承嗣家的小闺女。   要不怎么说做人难呢,尤其是在他们这种小地方,亲眷之间根本就是属于那种怎么甩也甩不脱的。你说都分家单过了?那又如何?分家单过并不等同于断绝关系,没见俞父和俞大伯这些年里仍来往频繁吗?除非是干脆学俞三叔那般,走得远远的,三五年都不带回来一次的那种,不然平日里也罢了,一旦遇到上了大事儿,保准跑不了。   俞小满也就算了,她是外嫁女,已经不算是俞家的人了,可俞家老二这辈子都别想跑,哪怕他哥今个儿闯下了弥天大祸,他还得提着一颗心,生怕被牵连了。   ——这么一想,俞承嗣退学也好,省的那家伙以后闯下大祸连累了自己。   “唉,五丫那头你不用管,咱们那小侄女哟,先前洗三满月都没去,过年了也没送啥压岁钱,这趟我下山去,你给收拾几样见面礼吧。不用其他,就拿你之前给闺女做的布兔子就成。”   先前,俞小满怀孕那会儿,因着并不知晓自己怀的究竟是男是女,加上那会儿展易又很紧张她,啥都不让她干,以至于百般无聊之下,她做了不少小布偶。   等后来,小宝出生了,她除了余下几个布老虎外,其他的布偶都收起来了,想着总能生个闺女的,留着以后用也不迟。再不然,兴许她二嫂能生闺女呢。   这会儿听得俞家老二的话,她也不小气,转身开了箱奁,取了几个颜色艳丽的小布偶,拿个布兜子装好,就递给了他。其实按道理来说,娘家大哥得了个闺女,她这个当亲姑姑的,怎么说也得去瞧一眼。可谁叫她情况特殊呢?自家儿子还小,虽然素日里二嫂也会搭把手,可二嫂自个儿都没生过孩子,她这个当娘的总不能心大的把儿子丢给人家吧?再说了,她终究还是自私的,儿子和侄女孰轻孰重再分明不过了。   所幸,这不是还有俞家老二吗?该送的见面礼都带上,横竖她也没打算搬家,往后等小宝大点儿了,自然会有机会碰面的。   所以说,心大的人过日子舒坦。待送出了礼,俞小满就再也不管外头的事儿了,只一心逗她的小宝玩。像娘家爹娘啊、亲大哥三哥妹子啊,当然还有刚添的小侄女,都不在她关心的人之中。就跟俞家老二说的那般,爱咋咋地。   转头,俞家老二就下山去了。这一趟,他谁都没带,不单是妹子那头,连他媳妇儿都没叫一道儿去。这主要还是因为如今仍在冬日里,就算是暖冬好了,那山路也不好走,何苦去受这份罪呢?   尽管俞大伯家的五丫是正月十八才嫁人,可事实上俞家老二前一日就出门了,他是下半晌才下山的,到了俞家后已经是太阳落山之际了,跟俞家老三挤了一晚后,于次日一早,赶到了镇上。   就他一个!!   俞家老二也是格外得钦佩他爹娘,自己跟五丫到底是隔了一房的,堂兄妹啥的,实在算不上有多亲近。可他爹娘呢?那是亲侄女,亲哥的闺女要出嫁,保媒拉纤的还是他们的亲儿子,这就不管事儿了?   其实,俞家老二并不知晓,若不是因为他下山来了,他娘还是会去镇上的。可这不是他来了吗?横竖有人出面,正好俞父和老三继续做篾器,俞母则上山拾柴打猪草,他们家今年因着没钱,没法像往年一样养个七八头猪的,费尽心力才凑够了一头小猪崽的钱,俞母想着正好早点儿养起来,等秋日里乡试过了,她儿子考上了举人后,这猪也差不多养成了,杀掉宴客总比到时候去现买来得省钱。   幸亏,俞家老二啥都不知晓,只身一人跟在了俞大伯家送亲的队伍后头,还在心理安慰,起码他们家来人了,怎么着也比三叔那头好。   这么一想,还真是被安慰到了。   五丫是从村里发卖的,她倒是乐意学秋娘当初从镇上出嫁,问题在于,她跟俞承嗣到底隔了一层。这亲大哥,勉强还能扯一句长兄如父,堂哥怎么算?也因此,她只能在村里发嫁,再送到镇上去。   这新娘子本人是坐喜轿的,送亲的人却只能徒步前行。好在他们上河村离平安镇也没太远,加上这些人都是素日里干惯了粗活累活的,仅仅是走这么一段路,真心不算啥。   就是俞家老二在心里琢磨,咋老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儿呢?直到一行人进了平安镇,又走到了五丫夫家,他才猛的恍然大悟,哎哟,这是没备嫁妆?   他跟俞小满给的添妆,是在头一日就交给了俞大伯娘的,虽然是近亲,可到底是堂哥不是亲哥,俞家老二并不曾见到过五丫,仅仅是叫大伯娘转手送个礼而已。可这会儿瞧着,不对呢,咋啥都没有呢?   逮着个空,俞家老二寻上了他堂哥,也就是五丫的亲哥,压低声音问了几句,这才得知了真相。   人家压根就没给闺女备嫁,当然也不是完全没有,这一身的新衣裳就是俞大伯娘亲自去镇上买的好料子,又给亲自做好的。虽然说嫁衣应该是新娘子自己亲手做的,可乡下地头真没那么讲究,多的是闺女穿着一身打补丁的旧衣裳出门子的,像俞大伯家这样已经算是很不错了,起码比村里多半人家都好。唯一的问题就在于,五丫的夫家下的聘礼并不算少。   终究是隔了一层,俞家老二也不好说啥,尤其他跟五丫真没啥交情,连话都没说过几句。因此,他只面无表情的观摩了整场婚礼,当然也顺便蹭了一顿味道不错的喜宴。   喜宴结束后,他并不曾留下来闹洞房,这新娘子是他妹子,他脑子有病才会跟人其他人一道儿闹腾。转个身,他就脚底抹油开溜了,却不曾立刻离开镇子,而是去了俞承嗣那儿。   俞承嗣今个儿也来了,不过他只喝了一杯酒后,就提前离开了,说是还有正事儿要办。到底是秀才公,再说如今虽然过了元宵节,却仍还在正月里头,很多人也确实是忙得脱不开身,因此他的离去并未引起旁人的不满,甚至还有人提前恭喜他今年科举高中。   对此,俞家老二只剩下呵呵了。   就他还高中?做白日梦还快了点儿呢!   说来也是悲伤,尽管秋娘是唯一一个被俞母正面怼上的人,可跟她有着同样想法的人,还真是为数不少。外人就暂且不提了,俞家自家人里头,恐怕也只有俞母是真心觉得能当上举人娘的,旁的人心里头想的是啥,自然只有他们自个儿知晓了。   就拿俞家老二和俞小满来说,他俩的意见特别统一,就算明知晓俞承嗣中举的希望渺茫,也不打算正面触霉头,只这般看着俞母上蹿下跳的瞎折腾。   俞小满甚至还曾经说过,怕只怕俞承嗣本人都未必相信他扯出来的鬼话,也就是俞母了,坚定不移的相信今年秋日里,自己能够成为堂堂举人老爷的娘!   其实有时候,未必就真的是因为太信任,而是因为沉没成本太高,不敢相信也不愿意去相信那残酷到了无理取闹的真相。   ……   不多会儿,俞家老二就到了地头,他大哥不在,他大嫂终究是因为男女有别,还是避开了点儿,只叫喜妞抱着孩子给他瞧。   俞家老二第一眼瞧的不是刚出生的小侄女,而是堂侄女喜妞,心下还暗道,没想到真叫他和满娘猜对了,五丫嫁了,下一步该轮到喜妞了吧?不过还行,比起秋娘嫁的那户人家,他对于五丫的夫家反而更有好感。对方模样是不起眼,可五丫也不是什么天仙大美人,再说男人嘛,家底有能耐有,长得平凡些是完全可以接受的。最最重要的是,俞家老二特地打量了对方一家人,见他们对于五丫没带嫁妆进门,并没有任何不满后,瞬间好感爆棚。   那喜妞,应该也差不多吧?   想了一茬后,他才将目光落到了新得的小侄女身上,只一眼,就被惊了一下。   “这闺女长得咋那么像满娘啊?”   ‘生儿子像舅,生女儿像姑’这句话,他当然是听过的,可也没想到会这般相像。要不是事先知晓,他还道这小闺女是满娘生的呢,真没想到爹娘长得不咋地,小闺女却是个标志模样。   当然,最后那句话他也没说出来,到底他不傻,这种遭人恨的话,回头找满娘说就成了,没的当面说出来被人怼的,他又不是秋娘!   再留神一打量,见小侄女被养得白白胖胖,单瞧这小模样,就知晓她吃的一定比满娘小时候好。再看她身上的包被也是簇新的,口子里露出来的小袄子都是那种极是柔软的细棉布。想来,这孩子还是很遭人疼的。   俞家老二不禁对俞承嗣有了些许改观,原先瞅着他见天的跟俞母要钱,还道是个小气抠门只顾自己的,没曾想对亲闺女还是不错的,看来这人还有救。   抱着这样的想法,俞家老二很是好生夸赞了小侄女一番,好悬没把她夸出一朵花儿来。不过,这孩子模样确实是好,倒不是美若天仙,而是那种格外讨喜的长相,一看就叫人心头发软,恨不得摘下星星月亮送给她。   留了约莫一刻钟工夫,瞅着小侄女都已经睁不开眼睛了,俞家老二留下见面礼,也没等俞承嗣,就起身离开了。他大嫂倒是留他了,可惜没留住,他借口回村还有事儿要办,出了门就径自回了上河村。   这会儿时间也不算早了,他就没急赶着回家,而是打算再去跟老三挤一挤,明个儿一早出发也不迟。   对了,他还有些话要私底下同老三说一说。   作者有话要说:   临时有事耽搁了,本章5k,明天再日万吧_(:3ゝ∠)_   ☆、第71章   第071章   俞家老二是想劝他三弟索性提前自立门户得了, 这真不是他故意挑拨父母和弟弟的感情,实在是他觉得再怎么拖下去, 只有害处没有好处。   且不说俞家的家底已经被俞承嗣陆陆续续的掏空了, 如今剩下的除了几间大屋外, 也就是统共十五亩的水田旱地了。然而, 这些却跟老三没啥关系, 想也知晓,等俞父俞母百年之后,房屋田产必然都是留给俞承嗣的。   那老三咋办?要是他全然像了俞父,性子木讷却有一手极佳的篾匠手艺, 日子倒是还过得去,毕竟乡下地头最不缺的就是老实木讷的人,只要有能力养家糊口, 问题都不大。可偏生, 老三性子随了俞父,却不曾学到家传手艺。偏家里还因着俞承嗣的缘故,直到今个儿都不曾给老三说亲。   有时候, 俞家老二忍不住就开始悲观, 三弟他将来咋办?   万一俞承嗣这辈子都没能中举, 俞父俞母难不成就不给老三说亲事了?就算说了,只怕也是将俩口子拘在身边, 一个干活养家一个忙活家务。等哪一天,俞父俞母一阖眼,老三俩口子只怕就要被扫地出门了。毕竟, 家产由长子继承,说破天去也没辙儿啊!   一路上,俞家老二那叫一个忧心忡忡,只恨不得立马给老三娶一房媳妇儿,最好是性子脾气厉害点儿的,然后直接分家单过。至于俞父俞母会如何,他是压根就没去想。就跟家产都是由长子继承的道理一样,长辈那也是由长子来赡养,他们这些次子三子啥的,最多也就是逢年过节来瞧瞧父母,再给些孝敬钱。   想法很美好,现实很残酷。   哪怕俞家老二都盘算好了,打算将他这一年来攒的钱都借给老三娶媳妇儿以及安家,却架不住老三自个儿不情愿。   俞家三兄弟两姐妹,每个人都有各自的脾性,唯一的共同点大概就是执着。俞承嗣执着于科举一途,俞家老二执着于自立门户,俞家老三却是执着于听爹娘的话,当然主要还是他娘的话。至于满娘和秋娘姐俩,前者两辈子都执着于远离人群死宅一生,后者却是拼了命的也想过上奢华无比的好日子。   尽管追求完全不同,可他们皆是认定了目标死不回头的性子。   劝了大半夜,最终俞家老二还是放弃了。   不放弃也没辙儿啊!甭管他说了啥,老三都不吭声,逼急了也就是“嗯嗯啊啊”的点头应好。关键是,老三虽然答应了,却完全没有改变的意思,真就跟俞母说的那般,木愣愣的任人摆布。   说真的,就老三那性子,真要是分出去单过了,反而更叫人操心。最起码,俞父俞母还不至于往死里坑他,万一分家了,天知晓他会不会自个儿跳坑里去。   没辙儿……   次日起身后,俞家老二垂头丧气的拉着老三去山上砍竹子,他能做的事情真的很有限。如今也只能尽可能的帮老三分担一些活儿,好叫他轻松一些。   忙活了大半日后,俞家老二才回了山上,那会儿他已经累得完全不想动弹了,也没往妹子那头去,连晚饭都是他媳妇儿端到炕上叫他吃的,吃完直接倒头就睡,可见是真的累坏了。   又一日,待展易外出后,赵玉兰来寻俞小满说话。其实,说话倒是次要的,只要还是帮着一道儿做些家务,毕竟俞小满要照顾小宝,头一次当娘,她能适应下来已经算是很不错的,手忙脚乱却是难免的,尤其随着小宝渐渐大了,已经无法满足于躺在小摇篮里了,而是逮着机会就满炕乱爬。   偏生,因着年岁还小的缘故,经常爬着爬着就力气一抽空,啪叽一声趴在了炕上,半晌没个动静。再譬如,冷不丁的往旁边一歪,然后就跟个小乌龟似的,手脚乱蹬就是翻不过来。   俞小满最近很是犯愁,这还没到学走路的时候呢,等这小东西学会了走路,还不满屋子乱窜啊?再算算日子,只怕他开始学走路时,天气已经很热了,到时候山洞都未必能满足他,保不准这小东西还能上山下海的闹腾。   呼——   “叹啥气呢?”赵玉兰一面帮着做家务活儿,一面分神瞧小姑子和小外甥,神情里皆是艳羡。   她也想要个大胖小子,不然先来个软软的小闺女也好呢。算一算,她嫁进门也有快一年半了,比大嫂也就晚进门了半个月,可大嫂的闺女再过段时日就该满百天了,她的肚子却毫无动静。   “我这不是犯愁小宝太活泼了吗?”俞小满认真的想了想,她只记得自己从小的评价都是乖巧听话,再不然也是安静一类的,咋生的儿子就这么好动呢?简直就跟多动症一样,除了睡觉那会儿,见天的不老实。   “小孩子不都这样吗?他要是不爱动弹,你才该担心了。”赵玉兰随口安慰着,忽的想起她男人说的事儿,抿嘴一笑,“真该让大家瞧瞧你如今这模样,这得多闲才会犯愁小孩子闹腾?啧啧,你知道不?村里人都在可怜你呢!”   可怜她?   俞小满愣住了,上辈子因着年幼失双亲的缘故,哪怕爷爷奶奶格外得疼惜她,也难免会被人同情。可这辈子,她不觉得有啥问题,毕竟父母偏心这种事儿,在村里很常见的,跟村里其他人家相比,她起码不曾挨饿受冻过。更别提,她如今都已经嫁人生子了,小日子过得那叫一个有滋有味,怎么就又被人可怜上了?   见小姑子一脸的茫然,赵玉兰笑着道出了实情。   说白了,还就是因着五丫嫁人之事。   一样都是俞家的闺女,满娘还是俞承嗣的亲妹子呢,长相也是姐妹里头顶顶出挑的那一个。结果,满娘被半卖半嫁的弄到了深山老林里,偏处处不如满娘的秋娘却嫁到了镇上的富贵人家,过起了阔太太的日子。这也罢了,如今轮到五丫了,明明只是俞承嗣的堂妹,嫁得却极是不错,也许夫家的家境是比不得秋娘夫家,可人家却是未及冠的儿郎,怎么看也比两度丧妻的秋娘夫婿来得好。   当然,村里人其实并不大知晓石家究竟是怎样的人家,只道一样都是镇上的,一样家里都有铺面,就算有差别,又能差多少呢?   这么一琢磨,可不是所有人都开始可怜满娘了吗?   比不上亲妹子,如今连堂妹都不如,加上换了芯子后的俞小满在怀孕之后,宅属性瞬间爆棚,足足一年多不曾下山,愈发叫村里人怀疑她是不是在山上过苦日子。   俞小满:…………原来不管在哪个时代,人民群众的脑补能力都是如此之强悍。   一旁的赵玉兰见小姑子被自己说懵了,忙安慰她:“横竖日子都是自个儿在过,你觉得高兴就成,管旁人咋想呢!对了,闹了这一出后对你来说倒是不错,往后你无论做了啥,都没人说道了,谁叫他们这么待你。”   顿了顿,她又提了一嘴秋娘,“你看秋娘,同样不常回娘家,村里人只可怜你,却说秋娘是个白眼狼,嫁得那么好都不知道感恩,不是白眼狼是啥?”   “嫁给一个跟自个儿亲爹差不多年岁的男子,那人还死了两任妻子,有好些个儿女不说,连孙子孙女都有了……这还叫嫁得好?”俞小满真的无奈了,突然发现,不被宠爱真好啊!   就这样啊,都偏心去吧!   “话不能这么说。秋娘嫁的人年纪是有些大了……”见小姑子瞪圆了眼睛,赵玉兰又改了口,“是很大,都当阿爷了嘛。可你想想,石家人丁多兴旺呢,听说本家人就有百来个。再看看你家里,连小宝算在内,你们一共仨!”   俞小满很想说,你们家还俩呢!转念一想,不对,按着这里的说法,俞家可不止俩,哪怕已经分家了,近亲还是算在内的。就不说俞家本身了,大伯和三叔都会算在内,只有出了五服,才不算是自家人。   展易家里……   还真别说,直系亲眷一个都没,这已经不是人丁单薄的问题了,很多人家在给儿女说亲之时,都是很忌讳这种人家的。好像是怕子嗣不丰,又或者干脆就是怕被克。   问题是,她本人很享受这种人际关系简单的人家,真要是叫她跟秋娘似的,嫁到了一个本家人都超过百人的大家族,只怕没俩月,她就可以把自己逼死了。   不想跟陌生人打交道……   “用老人家的话来说,你们家这样的,那是连打架都寻不到帮手。”赵玉兰很是爱怜的瞅了眼还在愣神的小姑子,“其实这也没啥,日子是自己过得,我瞧着你每日里倒是挺高兴的。真要是叫你嫁到了妯娌一堆的人家,我猜,你大概会哭出来吧?”   回答赵玉兰的,是俞小满生无可恋的哭脸。   ——毫不夸张的说,她真的会。   其实,村里人对于重男轻女这事儿,是完全可以接受的,毕竟闺女迟早是要嫁出去的,早晚都是别人家的人,干嘛这么重视?可俞家的作为却并不能让人接受,毕竟满娘和秋娘都是亲闺女,却如此的区别对待……   只能说,若非俞承嗣是个秀才公,村里人不敢当面说点儿啥,这要是换成其他人家,早就成了旁人茶余饭后的消遣了。   然而,村里是村里,山上却是山上。   即便山脚下的上河村天天热闹无比,可小青山深处,却依然平静安详,只给人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很快,正月过去了,二月来了。俞家老二嘴上说着不乐意,可等到春耕前夕,他还是下山去了,去帮家里春耕。这一趟之后,他回来告诉媳妇儿和妹子,俞母又闹事儿了,却不是针对白眼狼秋娘,而是怼上了俞承嗣的媳妇儿。   说来也是无奈,别看俞母对长子俞承嗣好得不得了,可她对于大媳妇儿却是横看竖看皆不顺眼。   初时,俞家老二还不解其意,直到他媳妇儿无意间插了几句话,这才恍然大悟。   像俞家这种有好几个儿子的人家,对于最钟爱的儿子,那是觉得天底下任何女子都攀不上,反而对于平日里较为忽视的儿子,觉得有媳妇儿就不错了,哪里会去挑刺?用赵玉兰的话来说,你等着瞧吧,如今是三弟还不曾娶妻,等他有了媳妇儿,那绝对是俞母最最心爱中意的儿媳妇儿。   俞家老二表示无可反驳。   至于俞母和大儿媳之间的矛盾,其实严格来说,都不能算是矛盾。最多也就是俞母单方面的怼上了她大儿媳,几次提出来要求媳妇儿回村。   一开始,俞承嗣还想着能拖就拖,甚至还扯到了岳丈那头。可后来,尤其这不是春耕了吗?恰好俞家老二下山回家帮忙去了,有他在,俞母可算是松快下来了,平日里只需要做做饭菜干干家务就行,这人一松快就容易出事,俞母倒是没怼二儿子,人家辛苦帮家里干活,连一文钱都不拿,你还怼他,就不怕他下回不来了?非但没怼,俞母破天荒的对二儿子关怀了起来,完了之后,她就跑镇上作幺去了。   春耕秋收对于农家来说,是最重要的,当然也是最忙碌的。别说本身就没啥事儿的人,哪怕是怀着身子或者正在坐月子,那也得忙活起来。若是哪家媳妇儿被婆母特地留在家里生火做饭,那个婆母一定会被村里人夸赞的。   然而,俞母很悲伤,或者说她该是悲愤了。生了三个儿子,当然老三例外,毕竟他还没娶妻。那就说两个儿媳妇儿好了,一年到头也见不了几面,就连春耕秋收这般要紧的时候,都不带主动来家帮忙的。   能忍?!   碍于俞家老二承担了几乎一大半的活儿,偏他早已分家单过了,等于就是来干白工的,非但田产不归他,他都不在家里吃饭。当然,干活这几日不算,俞母再抠,也不至于那么没人性。   只这么一算,俞母便忍了二儿媳,可大儿媳是咋回事儿?家里的田产将来都是大儿子的,收获的粮食扣掉口粮后,卖了钱也都是给大儿子的。就这样,她还没半点儿表示?哪怕从来没有下地干过活儿,你倒是学啊!!   俞家老二并未亲眼目睹现场,可他还是说的那叫一个绘声绘色。主要是他太了解俞母了,哪怕俞母本身并不曾被俞家阿奶欺压,也不妨碍她想要尝试一下,十年媳妇儿熬成婆的爽快劲儿。   “我本来是觉得,等老三娶了媳妇儿,应该会被她欺负得很惨。可玉兰这么一说……”俞家老二深深的同情上了他大嫂,除非俞承嗣真有当举人的命,不然估计她迟早会被押回村子里受苦。   “大哥不会同意的。”俞小满坚定的认为,俞母是斗不过俞承嗣的,没见那么多年她都被俞承嗣拿捏得死死的吗?闹腾归闹腾,最终的胜利者只会是俞承嗣!   “好像还真是。”俞家老二本想反驳的,在他看来,当娘的怎么会压不住儿子儿媳呢?不过很快他就回过神来了,自家的情况跟旁人家不同,别说俞承嗣了,俞母这不是连他都拿捏不住吗?对了,还有满娘和秋娘,就不说秋娘了,满娘这脾气瞧着是挺软和的,可他也看出来了,他妹子压根就没把娘家爹娘搁在心上。   这下总算是看明白了,俞母就闹吧,闹了也白闹,怕只怕五个儿女里头真正把她当回事儿的,也就只有木愣愣的俞家老三了。   ……   过了春耕以后,这天气仿佛一下子热了起来。哪怕前两年的冬日也不算很冷,可今年给人的感觉就是不同。   深山老林里原本该是挺凉快的,毕竟这会儿还仅仅是春日里,离夏天还有挺长一段时间的。可天气就是那般奇怪,一下子热了不说,而连着下了好几场暴雨。   整个三月里,他们都不曾下山,到了四月,天气愈发的闷热了。   俞小满特别担心小宝会受不了这古怪的天气,哪怕他强烈要求外出,也只能狠心拒绝了。为此,展易还特地将原本只挖了一半的小卧室,再度开工,并在俞小满的指挥下,布置成了一间游戏房。同时,俞家老二也过来帮忙,编了不少的小动物玩具,还有一张巨大的篾席。   因着如今天正热着,新挖出来的游戏房里并不曾砌土炕,毕竟小宝连一周岁都没有,等他能够一个人单独睡,起码还要过个三五年的。土炕是没必要这么早弄,展易倒是先将地面给砌平坦了,再铺上了由俞家老二编织的篾席,将小宝往上头一搁,再倒上一堆的玩具,任由他在屋里打滚撒野。   又一月后,赵玉兰偷偷的告诉俞小满,她好像有孕了。   旁的女子要查出有孕兴许还有些难,毕竟有些人天生葵水就是不准的。可赵玉兰却不同,一来她原本身子骨就好,二来这一年多以来,她喝了不少俞小满偷偷掺的灵泉水,尤其是近两三个月里头,俞小满见她一直想要孩子,也担心是不是身子骨原因,索性加大了量。效果倒是格外显著,赵玉兰不单面色红润,连身体底子也愈发的好了。   如此一来,原本规律的葵水不曾按时到来,她心里就有数了。又恐是不是她想太多了,很是按捺了一段时日,等葵水过了原本日子快一个月还不曾来,她基本上就确定了。   得知这个消息后,俞小满很是为她感到高兴,当然俞家老二更加兴奋,忙约展易次日一早下山去,他要将这段时日攒下的篾器全卖了,之后更要努力攒钱,好叫媳妇儿孩子过上好日子。   彼时,已经是六月里了,炎炎夏日,山上尚且热得可以,山下那就更不用说了。   叫他俩觉得奇怪的是,从村尾走到村头,却不曾瞧见一个村人。   因为着急要将篾器和猎物卖掉,俩人并不曾做过多的停留,只径直先去了镇上。哪怕到了镇上也没立刻进镇,而是去车马行那头,坐上驴车赶往了县城。   一路上,俩人终于弄明白出了什么事儿。   他们这儿前段时日还只是闷热,隔壁县却是大雨连天。同时,因为雨势太大,河面水位骤升,沿河而居的两个村子就这样遭了灾。按说,也不算什么大灾祸,除了当时离河岸不远的几户人家连人带屋子都被河水冲走外,其他的损失倒也不大。偏生当时救灾太不及时,那些被冲走的人直接没了踪影,竟是顺水飘下,一直飘到了他们县里。   正是天气炎热之际,且这会儿多半人吃喝洗衣用的都是河水,除了极少数的人家有水井外,几乎整个县都遭了殃。短短数日里,就有一半人病倒了。   疫病一旦开始传播,哪怕县里有些人家是只喝自家井水的,那也不管用了。   要不是至今为止,还没有出现死人的案例,恐怕他们今个儿连驴车都没得坐了。   然而,展易和俞家老二都挺后悔的,要是早知道,他们还不如直接打道回府呢。其实,他俩倒还罢了,这不是担心在家的媳妇儿孩子吗?展易是不用说了,他的小宝年岁这般小,肯定在意,而俞家老二也在忧心他媳妇儿肚子里的孩子。像这种疫病,每次最先倒霉的都是老人和孩子,而说句难听的,每个人都能接受长辈先离开,却完全无法接受孩子走在自己之前。   早知道这样,他们就不下山了。钱再重要,能有命来得金贵?   心里搁着事儿,俩人一到县城里,就先急急的将篾器卖了,又找了个最近的酒楼,将带来的猎物一口气倾销而空。这种做法,想要卖个好价钱肯定是不用想了,好在最先遭灾的是县城附近的镇子、村子,县城本身还是可以的。之前听车马行的人说,县里有一半人都得了疫病,可事实上,县城里得病的人不足一成,倒霉的全是乡下地头的那些人。   当然,也包括上河村。   都叫上河村了,那肯定是沿河而居的。事实上,是有一条小河从小青山深处往下流,途经上河村,再到下河村,直到流向远方。   其实,像这种小河反而不会被弄污,可问题在于,上河村离平安镇太近了,加上前段时日正是农闲,哪怕夏日里活儿比较少,仍有村人进城或去镇上打零工。他们村子里的人都是那种比较勤快的,加上本身以穷苦人家为主,有时候整个村子能走一半人。   又因着打听到的消息不详不尽的,俩人也不知晓村里究竟是什么情况,一卖完东西,就急急的回去了。   待进了村,俩人也顾不得去其他地儿,只径直往俞家而去。可就在快到俞家时,俞家老二却停了脚步,向展易道:“你别进去了,万一家里有个什么事儿,沾了腌臜玩意儿,回头传给小宝就不好了。”   情况不大分明,俞家老二想起小外甥那张胖嘟嘟的脸,怎么也不想冒险。其实,若非里头是他亲爹娘,连他自个儿都不想进去,没见方才在镇上,他就没管俞承嗣一家子吗?   展易却道:“没事儿,等咱们回去了,叫你媳妇儿去陪满娘,我跟你待你家里。”   俞家老二起初还有些没弄明白,转念一想却是懂了。疫病这玩意儿,发病极快,万一他俩要是出来一趟真的沾染上了,待个两三日肯定会发出来的。其实,他俩倒是没啥,最担心的还不是媳妇儿孩子吗?   如此这般,俞家老二被说服了,同展易一道儿进了俞家的院门。院门倒是没锁,乡下地头哪怕一家子都出门了,只要不是出远门,通常都不带锁门的。就是家里格外得冷清,安静得如同没人一般。   就在俞家老二担心不已之时,俞母听着院里的动静,从房里走了出来。乍一看到二儿子,她先是一愣,旋即却是红了眼圈。   “兴家啊!你咋来了?哎哟,最近可别来了,就老实待在山上吧,听说镇上病了好些人,村里人都被吓得不敢出门了。还好你大哥在县城里,我昨个儿刚去过县里,叫他就待在县学里,千万别出门,省的被过了病气。”   俞家老二见她似乎挺有精神了,略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就知晓是自己多虑了。   上河村这环境,莫说俞家院子里就有口水井,哪怕是没井的人家,吃山上流下来的河水也没事儿。唯一担心的就是进城的人,可俞家不同,俞父和俞家老三铁定是在家里忙着做篾器,俞母也要忙着做家事,更不可能外出打零工。至于村里其他人家,因着俞家位于村尾,素日里最常打交道的人家也是俞大伯家,除非疫病整个儿蔓延开来,不然这儿还是挺安全的。   想通了之后,俞家老二就放心了,哪怕他以往常常抱怨父母偏心,也不至于没人性到盼着父母不好。别说亲爹娘了,就算是俞承嗣好了,他也是盼着对方好的。   又停留了一刻钟,他同俞父和俞家老三都说了话,这才离家。不过,为了安全起见,他仍是听从了展易的建议,叫赵玉兰去陪俞小满,他俩则在确定了无事后,这才回到了原本的生活中。   经了这一遭,他们就更不愿意下山了,横竖因着疫病的原因,县城里好些东西都跌了价,篾器和猎物也卖不出高价了,还不如索性在山上待着,起码吃喝不愁。   俞家老二开始还担心妹子家里没进项咋办,毕竟篾器可以一口气做很多,囤够了再卖也使得。可猎物不同,哪怕腌制好的猎物也能卖掉,价格却大不如新鲜的。尤其这会儿才六月里,天知晓疫病啥时候才能过去,要是一直到冬日里才好,岂不是得在山上待许久?   生怕妹子家里没进项,俞家老二还特地唤了展易,想要教他编篾器。   展易:…………   虽说这是俞家家传的手艺,可俞家老二真没这个概念。他不是俞父,死死的捏着手艺就是不放,连亲侄儿都不愿意教。在他看来,这不都是亲人吗?哪怕他最烦的俞承嗣,只要愿意学,他就愿意教。   然而展易拒绝了他的好意。   其实吧,疫病虽然可怕,可俞小满更清楚自家这些人的体质有多好。她和赵玉兰倒还罢了,毕竟女子天生体弱,可展易和俞家老二却不同,尤其是展易,早在不知不觉中彻底蜕变了,就他如今这体质,直接去疫病集中处都不带有事儿的。   而展易本人,虽然没俞小满那般清楚,却也隐约猜到了一些。最起码,近两三年里,他的力气一直都在增大,以往碰上野猪需要费尽力气才能拖回来,到后来则是单手就能将野猪轻松拽着走。   可惜,力气再大也不能帮助他做精细活儿,先前看俞家老二帮小宝编篾席时,他还偷偷的试过几次,结果那叫一个惨不忍睹。席子还算是最简单的了,就这样他能吃不消,还学啥篾匠手艺?   眼见二舅哥是真心想帮他,他索性开口包揽了砍竹子的活儿,对于其他却敬谢不敏了。   隔了差不多半个月,俞家老二还是有些担心山脚下的爹娘,哪怕知晓自己下山了也帮不上忙,他心里仍是不安。逮着空儿,他漫山遍野的开始寻草药,其实他懂的并不是很多,只认得最基础的那几种,最后还是展易帮他寻了一些清热解毒的药材,虽然不知晓是否对症,最起码那几味药材,就算没病吃了也不会出事。   费了些日子采草药,瞅着差不多够一篓子了,俞家老二都顾不得如今已经是下半晌了,立马背上草药下山去了。他并不知晓,他妹子早已趁人不备,拿灵泉水泡了草药。   ——草药也许不对症,可灵泉水多少还是能起到一些作用的。   俞小满再怎么不在乎娘家人,也没有恶毒到盼着他们去死的地步。那就这样吧,尽人事听天命。   ……   ……   彼时,整个县城已经沦陷了,不止乡下地头,连县衙门、县学里也病倒了一大片,其中就有俞承嗣。   而这个时候,离科举乡试开考,只有不到十日的时间。   对于俞家老二和俞小满来说,兄妹俩或是采草药或是拿灵泉水泡草药,都是图一个心安。山下如今到底是个怎样的情况,谁也不知晓,草药或者灵泉水能否起到作用,同样都是未知数。   可对于俞承嗣来说,命运在这一刻悄然发生了变化。只因发生疫病的地方,根本就不单单只有他们县,隔壁县作为源头,出事时间更早,出事的人也更多,甚至早在一月前就出现了死亡的病例。   疫病来势汹汹,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才能感受到众生平等。不单是寻常百姓,城里的富户、官家也同样遭了大罪,可即便如此,权势在其中起了决定性的作用,早在疫病之初,就有好些大夫被富贵人家请了去,当然药材也被那些人尽数包圆了。   俞承嗣是在两三日前,发觉自己不对劲儿的,之前他只一个劲儿的苦读,虽然一日三餐没有落下,也有按时早睡早起,可疫病不是寻常的病症,偏县学里的学生多半都是体弱之人,最初仅有一两人咳嗽,之后却是一病一大片。   这个时候,离开也无济于事了,更别提县城里其实反而是最晚遭灾的。俞承嗣没有回家,无论是父母那个家,还是自己的小家,他都不曾回去,都这样了,还不如咬牙熬着,单看老天爷收不收他。   而就在他病得晕晕乎乎,连课堂都没法去时,俞母来了。   俞母是听人说,县学里有学生病倒了,虽然不知晓究竟是谁,可她担心儿子,生怕儿子出了事儿。因此,哪怕知晓县城里疫病泛滥,还是咬咬牙进了城。   结果,一眼就看到俞承嗣病得起不来,登时吓得她涕泪横流,只忙不迭的道:“承嗣啊!你忍忍,我去请大夫!我带了钱!”   来之前,她把过年那会儿俞家老二给的孝敬钱都揣上了,就怕俞承嗣这边差钱用。却万万没想到,还真被她给料准了,可就在她要离开时,俞承嗣却拉住她,有气无力的道:“不用去了,街面上早就没大夫了。我没事儿,我还能撑住的,再有半月就要乡试了。”   “你这样,还能撑到乡试吗?”俞母吓得又是流泪又是哆嗦,不过她到底还算是见过点儿世面,很快就明白了俞承嗣方才那话的意思。   街面上没大夫了,那大夫能去哪儿?肯定是被有钱人请走了。   那就去找有钱人!正好,秋娘嫁的就是个有钱人!   “你等着,阿娘就算是跪下来求她,也一定要帮你请到大夫!”俞母也没顾得上解释,便匆匆的离了县学。她到底是干惯了活儿的,脚程本来就不慢,加上心里揣着事儿,更是健步如飞般的赶到了平安镇石家。   来的一路上,她都想好了,无论是下跪还是磕头,她绝不会有半点儿含糊。可她万万没有想到,秋娘直接拒绝了见她,理由格外得光明正大,因为秋娘已经身怀六甲了,别说如今外头疫病肆虐,便是没这事儿也不方便见客。   俞母直接懵了。   恍恍惚惚的走回村子,她本来是打算想其他法子的,可那会儿她已经完全晕乎了,只凭着本能回到了上河村自家。结果,刚进了院子,就听到后头有人喊她“娘”,下意识的回头一看,却看到许久没见二儿子背着个篓子匆匆走来。   俞家老二是来送草药的,可因着下山那会儿时间就不算早了,这会儿已经临近下半晌了。他只来得及提了句草药是他和妹夫俩人一道儿上山采的,在放下草药又叮嘱他娘记得给全家煎药喝后,就再度离开了。   情况特殊,加上他媳妇儿如今怀着身子,他是真的不敢久留,横竖心意尽到了,至于结果,那还真是只能听天由命了。   俞母愣愣的站在原地,眼神直勾勾的望着她二儿子来去匆匆,足足半刻钟后,她才猛的惊醒过来,将一篓子草药搂在怀里,沿着村道夺命狂奔。   其实她也不清楚这草药是否对症,可这会儿她真的没精力去想那么多了,满脑子都是她的承嗣病得起不了身,却还是咬牙坚持苦读的模样。   承嗣啊!你等着,阿娘这就来救你了!!   这一刻,俞母拿出了无与伦比的气势和动力,明明她已经跑了大半日了,应该是累得不行了,结果却仍飞奔在村道上。   七月里正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俞母就这般奔跑在烈日之下,仿佛完全不知疲惫一般,愣是从上河村一路狂奔到了县学里。就算这会儿县城不似往日那般热闹,可这一幕仍是被不少人看到了。当然,多半人都以为这是个疯婆娘,又联想到这些日子疫病肆虐,都猜测是不是她家里人出事了。   是出事了,可又被抢救回来了。   尽管草药的确不对症,毕竟清热解毒不代表能治疗疫病,可俞小满偷偷兑的灵泉水在关键时刻还是起到了作用。俞承嗣喝了俞母煎的药后,并没有完全康复,却不再像之前那般病得起不了身了。   一篓子草药其实真没多少,因为都是新鲜采来的,里头水分占了多半,而且俞小满还往里头兑了灵泉水。等俞承嗣按着一天三次的量,喝到了第四天时,草药就已经见底了。不过这个时候,他也好得差不多了。   哪怕四肢无力,哪怕精气神全无,哪怕困意十足,可旁的病症却都消失殆尽了。   此时,乡试近在眼前。   作者有话要说:   万字更√   看到书评区的争议,这里解释一下。   大哥不是不重男轻女,他是没儿子可以重视。女儿已经生下来了,这是无可改变的事实。另外就是,重男轻女和虐待女儿是两个概念,蠢作者的爹妈也一样重男轻女,可这并不妨碍他们疼我︿( ̄︶ ̄)︿   应该有人跟蠢作者一样的经历吧?就是生了儿子的人家都在节衣缩食砸锅卖铁的买房子,而生了女儿的就各种放飞自我。哪怕经济条件相差无几,可就是各种浪,买买买玩玩玩,反正就是先享受了再说,过得各种任性痛快。   一种是,没儿子没压力就要好好享受生活。   还有一种就是,干脆不上进了,有一天过一天,反正都已经这样了。   这些其实都是重男轻女的表现,不过一般人虽然重视儿子可也是疼爱女儿的,只有那种最极端的人渣才会虐待女儿╮(╯_╰)╭   大哥是吸血啃老,但不是人渣。   ☆、第72章   第072章   三年一次的乡试近在眼前, 可应考的秀才公们,却病倒了一大片。看小说到网   旁的地方也罢, 单就是俞承嗣所在的县学里头, 九成九的学生都病了。又因着县学入学的最低要求就是秀才, 换句话说, 全县里头有资格参加乡试的考生, 这里就占了绝大部分,而他们却都病了。   隔壁县更可怕,因着病源就是从他们那头传来的,疫病几乎蔓延了所有角角落落。那些身强体壮的人倒是不怕, 哪怕染上了,扛过去的可能性也大。可那些老弱妇孺,以及原本身子骨就羸弱的读书人们, 却是死的死病的病。   再有临近几个县, 虽然不曾发生大规模的死亡案例,可病倒的人却着实不少。多半人都是惜命的,且不说好些个都病得起不了身, 哪怕咬牙能坚持的, 又有几个敢拿命去搏前程?科举三年一次, 小命却仅有一条。   原本,俞承嗣也该是其中一员的, 可谁叫他运道好呢?赶在乡试前两日,他好了个七七八八。身子骨肯定不如平日里那般康健,可因着心里头抱着极大的希望, 他的精神头看起来反而极好。   成与不成,就看这一次了。   别看俞承嗣先前同俞母说的那叫一个信誓旦旦,可事实上他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就像俞家老二说的那般,只看他考个秀才都那么吃力,考中举人的几率无限接近不可能。   然而,俞承嗣却从未轻言放弃。   机会肯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若是早不早的就放弃了,只怕他当初连秀才都考不上。这不,老天爷终是开了眼,大好的机会放在了他的跟前,倘若这次不能成功,他怕是到死都不会瞑目的。   正因为知道这次机会极为难得,哪怕身子骨尚未痊愈,俞承嗣要是咬牙坐上了去府城的马车。   俞母与他同去。   之前那日,俞母在一年中最热的季节,愣是咬牙跑了一整日。头一趟从村里家中赶往县城倒也罢了,起码那会儿因着天色尚早,还不算很热。可后来两趟,尤其是在亲眼瞧见俞承嗣病得只剩下一口气后,她简直就是拿命在夺路狂奔。   从村里到县城,正常来说,要走个至少一个半时辰,这还是对于脚程比较快的人来说的。俞母虽然素日里没少干粗活累活,可总得来说,她也是个妇道人家,脚程其实并不快。然而在那一日,明明太阳毒辣得厉害,她却愣是撑着那口气,从村里到县城,再从县城跑到镇上石家再回到村里,最后又从村里自家径直冲到了县城里……   足足三趟啊!   将近五个时辰的路程,其中大部分还是日头最烈之时。   偏这年头,可没啥方便跑路的衣裳鞋子,俞母打扮得同普通妇道人家一般无二,顶多就是因为是来县学里见大儿子的,特地挑的是平日里舍不得穿的好衣裳好鞋子。饶是如此,这么一天下来,啥好东西都毁了,甚至等到了俞承嗣喝下药缓过来后,她才愕然发现,自己原本那双九成新的千层底布鞋,早已在不知不觉间磨破了鞋底。更糟的是,她的脚底也磨破了,血肉和尘土混在一起,她愣是洗了许久才总算弄干净了。   可生怕俞承嗣担心,俞母啥都没说。   没告诉他自己这一天下来差点儿没把小命给跑丢了,也没告诉他自己中了暑还伤了脚,更不曾提一句关于秋娘见死不救拒不见面的事儿。   俞母的脑子从未有过的清晰,眼下最重要的,是先保住大儿子的性命,然后再尽可能叫他恢复健康,接着才是送他去府城参加乡试,最后……   她的承嗣肯定能中举的,一定能的!!   只这般,母子俩都在苦苦撑着,等到了乡试前一日,两人一起上了去府城的马车,赶在晌午之前进了府城。   俞母亲自将俞承嗣送进了科举考场里,并不顾炎炎酷暑,坚定的等在外头。   本朝的乡试一共有三场,每一场都是一天一夜,考生需提前一晚进入考场,而每场结束后,也有一天的休息时间。   按说这个时候真没必要再省钱了,可府城的物价却不是区区平安镇能够比的。尽管俞母出来时带上了所有的钱,包括俞家老二过年时给的孝敬钱。可这些钱要是用来买粗粮,那绝对是够一家子吃上许久的。然而,到了府城里,这些年钱还不够住几晚客栈的。   考虑到俞承嗣考完每场都有一天的休息时间,俞母索性掐着时间去定客栈,只定那一日的。如此一来,也就只有第一场和第二场考完后,需要住客栈,这样花费就一下子减少了许多。   也亏得今年考生少了六七成,不然都未必能顺利的订到客栈。   而除了客栈费用外,吃食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别以为这年头粗粮便宜,吃食就一定便宜了。事实上,在府城真的是一针一线都贵得要命。就说平安镇好了,赶场子时,也有那种凉茶摊子,一文钱就能喝到一大碗的大叶子茶,然后再去旁边买个烧饼吃,素的才两文钱,再不然就去买成人拳头那么大的实心馒头,一文钱一个就能吃饱了。   可在府城,你就是想省钱吃点儿差的,也没法子,因为除了特定的时候,人家街面上都不让你摆小摊。   那去哪儿吃?客栈里头有堂食,或者干脆就是酒楼食肆茶馆。别说平安镇了,就是县城好了,那也没法跟府城比。整个府城,单就是科举考场所在的南城这一边,光是茶馆就有三五十家。至于酒楼食肆之类的,更是多得数不胜数。   一句话,只要有钱,你想吃啥都没问题。   然而,俞母没钱。   轮到俞承嗣考完一场出来休息的那两日,俞母就在客栈里叫饭菜。而且为了能够尽可能的省下钱来,她都是只要一个人的份量,听俞承嗣问起,也会借口说自己已经吃过了。   这回,还真不能怪俞承嗣太粗心。一来,在他心目中,家里应该还是有些家底的。二来,他其实也不大清楚府城的物价,毕竟之前考秀才是在县里考的,无需特地赶到府城。三来,他这满脑子都是科举考题,别说关心他娘吃啥了,他连自己这几日吃的是啥都没注意。   问题来了,俞母这几日吃的到底是啥呢?   她多少还是有些见识的,知晓本朝对于粮食的定价格外严苛,再说这两年都是丰收年,粮价已经许久不曾涨价了。因此,她只揣着钱跑到粮食铺子,买了好些个红薯土豆。   红薯土豆生的也能吃,再不济就是去客栈后厨,塞个几文钱跟人借个火,再讨几碗水喝。   因着周遭的人都知晓俞母是来陪考的,兴许是感动于她为儿子付出那么多,又或者干脆就是想结个善缘,客栈掌柜叫她住到了自家柴房里,还吩咐后厨那头帮她烤红薯土豆,又给她凉开水喝。   ……   ……   终于,乡试第三场结束了。   俞母早不早的就等在了考场外头,两眼直勾勾的望着从考场鱼贯而出的考生们。   科举考试,其实不单费脑子,还额外得费体力。尤其是这乡试,每回都是在酷暑时分开考,偏里头的号舍异常的狭小闷热,几乎每一次都会发生考生晕倒中暑之事。今年甚至比上一次更可怕,一方面是今年天气格外得热,另一方面则是考生里头也有像俞承嗣这般带病参考的。   今年的疫病来得太突然的,索性并不曾蔓延到整个府城,有几个幸运的县仍是躲过了一劫,所以今年的考生也就少了六七成的样子,并非所有人都不来了。   而这里头,跟俞承嗣有着类似想法的人还不少,或是拖着病体前来,或是原本打算下一次更有把握时再参加的,提前到了这一次。   少了六七成,那剩余的考生也仍还有三四成的样子。而历年的科举里,中举的概率却从未超过半成。   这一次对于很多考生来说,的确是一场灾难,而对于像俞承嗣这种人来说,则是天大的机遇。别小看了那些缺考的人,一般来说,只有自身本事不济的人,才会死死的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反过来说,若是有着十足的把握,又怎会舍得豁出命也非要参加这一回呢?   要知道,带病参考的人可不止俞承嗣一个,号舍又都是成排的,万一在考场里头染上了疫病,后果不堪设想。   也就是说,来考试的这些人中几乎都是吊车尾的,如此才会舍命一搏。   俞承嗣一出考场,就看到他娘两眼发亮的望着他。当下,他三步并作两步的走到他娘跟前,猛的双膝下跪,完全不顾周遭人群,便含着泪哽咽的发誓:“阿娘,您的大恩大德儿子这辈子都会铭记于心的,如若将来我不孝顺您,定遭天打五雷轰!”   这话一出,俞母心里只有一个感觉。   值了!这个儿子没白疼!   只是不等她开口询问俞承嗣考得如何,就感觉眼前一黑,整个人仰面晕了过去……   等俞母再度醒来时,外头早已是繁星满天。再一看,她不知何时竟已经回到了上河村自家里,这会儿就躺在自家里屋的炕上,旁边围着的分别是,俞父、俞承嗣以及老三俞继业。   难的是,不单俞父和俞承嗣皆是揪心的神情,就连平素完全没个表情的俞家老三,这会儿也是一脸的担心。   她的孩子们呀,其实还都是好的,哪怕兴家和满娘好了,这不是听说起了疫病,也急慌慌的采了草药送来给她妈?不对,还有一个……   “俞秋娘那个白眼狼!!”   围在土炕旁的俞家父子三人,眼见俞母在昏睡了一天一夜后,终于醒转了过来,结果还来不及说一句关怀的话,就听俞母张嘴就骂。   俞家父子仨:………………   甭说原本就不善言辞的俞父和俞家老三了,就连惯常在先生同窗之中长袖善舞的俞承嗣也被噎住了。因着先前俞母始终憋着没开口,所以秋娘将她拒之门外一事如今还是秘密。   当然,很快就不是了。   尽管俞母浑身瘫软无力,甚至连开口说话都显得格外得费劲,可她依旧坚强的将那一日发生的事儿,尽数说了出来。其实,不光全说了,在很多地方,她还忍不住添了好些个主观的想法。   譬如,明明开头说的还比较客观,一提到她看到俞承嗣病得只剩下一口气时,就忍不住泪眼婆娑,边哭边说自己当时有多担心有多害怕。   “……承嗣,娘这心里揪着疼,我只恨不得替你受这罪啊!承嗣!”   再譬如,她都已经下定决心,想着哪怕是跪下来给秋娘磕头都成,只要秋娘愿意借大夫给她,之前那些是是非非她都愿意彻底了了,可结果呢?   “那个白眼狼!俞秋娘她就是个白眼狼啊!!我最后悔的,就是当初不该生下她。就算生下来了,我也应该立马把她溺死在尿盆里!我都在外头给她跪下了,她说,不见……不见啊!!”   俞母是真的受不了,哪怕事情已经过了半个月,那一日发生的事儿依旧历历在目。甚至只要一回想起来,她的心里就忍不住窜起一捧熊熊烈火,总觉得要是不发出来,迟早有一日会烧死自己。   怎么会那么狠呢?哪怕不是自家人,人命关天的事儿,就不能拉拔一把?俞母深以为,今个儿哪怕是随便村里哪户人家出了事儿,她都会伸手帮一把的。怎么能见死不救呢?多心狠才能眼睁睁的看着人家去死呢?   若说在那一日之前,秋娘仅仅是得罪了俞母,气得她只恨不得今生都不来往。   然而,从那一日以后,俞母的想法就变了。别说惯会气人的俞家老二,和出嫁以后就几乎见不着面的秋娘了,就算再加上跟她结了仇以至于老死不相往来的俞三叔三婶好了,都没秋娘一个人能耐。   若是此时此刻,秋娘就在眼前,俞母绝对会将她剥皮拆骨、喝血吃肉!!   “承嗣他爹,咱们就当只生了一个闺女。她俞秋娘……早就死了!”仿佛是太生气了,俞母愣是一口气没提上来,两眼一翻再度晕了过去。   一旁的俞承嗣吓得赶紧去掐他娘的人中,等俞母再度幽幽的醒来后,俞父只忙不迭的发誓:“咱不认了,咱没俞秋娘这个闺女,咱就她出嫁那一日就死了!”   “对对,她俞秋娘早就死了,前年腊月初三就死了!”俞承嗣身子骨其实也没复原,这会儿早已被吓得面无人色,只一个劲儿的附和着。这亲娘跟亲妹子本就没法相提并论,更别提他娘为了他差点儿赔上小命,他能咋样?当然是无条件的站在他娘这一边了。   这时,俞父也重重的点着头:“对,俞秋娘死了,她死了!”   她死了,死在了前年腊月初三出嫁那一日,至于平安镇石家二太太,跟他们老俞家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从今往后,老俞家只有三儿一女。   嗯,就是这样。   好不容易哭诉完了秋娘对自己的恶行,俞母又提起了她的二儿子和大闺女。那草药虽然是俞家老二送来的,可她这会儿也记起来了,老二说的是他和妹夫去采的。再一想,展易那清冷的性子肯定不会主动干这事儿,那就是满娘让他去的。这么一算,二儿子和大闺女都还是很有良心的。   尤其跟俞秋娘那个白眼狼比起来!!   远在小青山深处的俞家老二和俞小满,万万不会想到,只是无意中的一个行为,彻底改变了他们在俞母心目的位置。当然,其实也没改变多少,俞承嗣仍是俞母的心头肉,其次则是俞家老二,再然后就轮到俞小满了。   而俞家老三,尽管他的地位在俞母心中一降再降,可因着他打小脑子就缺根筋,哪怕俞母再怎么不疼他,却多少还是会可怜他的。   他傻啊!这要是当娘的都不可怜下他,还不早晚得叫人欺负死?   对了!   俞母似乎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儿,艰难的伸出手,拽住了俞承嗣的衣袖,哆嗦着嘴唇道:“承嗣……你是个好的,你们兄弟姐妹里头,娘最放心的是你,最不放心的就是你三弟。你记住,等将来中了举人,第一件事儿就是先给你三弟说一门亲事,不然娘死都不能瞑目。你、你答应娘!”   见她这般,俞承嗣暗叫不妙。   其实,光是答应照顾弟弟,那就不叫个事儿。别说俞家老三从来也不曾得罪过他,哪怕是那个混账老二好了,看在这回救了他一命的份上,他也绝对会善待的。叫他不安的是,俞母这副模样,简直就跟是留临终遗言一般……   “好,阿娘您说什么都好,儿子全都答应您!”都到了这个份上,俞承嗣也没别的好说了,只重重的点头答应下来。   按说,俞母的身子骨还算是不错的,可谁叫前段时日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儿呢?又是着急上火,又是疲惫心累,甚至还中了暑。再有就是,她当初瞒下了脚伤的事儿,本以为也没啥大不了的,毕竟只是皮外伤又不曾伤筋动骨的。问题是,天气太热了,她那会儿仅仅是拿水洗干净了脚,既没有上药也不曾包扎,以至于等她晕倒被急急送回来后,请行脚大夫看诊后,才愕然发现脚底都发炎流脓了。   连累带伤的不说,在府城陪考的那几日里,她也不曾好生吃喝。这先前还有一口撑着,结果等俞承嗣从考场出来后,那口气一下子就泄掉了,可不就是彻底病了吗?   而俞承嗣在俞母醒来后,往镇上去了一趟,他是去拿钱的,也是到了这一刻,他才知晓原来家里真的已经一穷二白了。拿了钱后,他又央求岳家舅兄帮着寻了个靠谱的大夫,毕竟乡下那头行脚大夫的本事可想而知。等请到了大夫后,他才带着大夫再度回到了上河村自家。   彼时,俞母已经烧起来了,好在俞承嗣请来的大夫仔细问诊后,确定她并非得了疫病,不然真的就要安排后事了。可就算不是疫病,俞母这病也是来势汹汹,大夫开了方子,只叮嘱先吃两天,等过两天他再来看看,到时候另行改方子。   俞母几十年都不曾病过,这一病却真的是往鬼门关走了一趟。又因着家里一群大老爷们,她病倒了,整个家都没人操持。   事实上,在她跑去县城找俞承嗣,后来又去府城陪考的那段时日,俞父和俞家老三就差点儿没把自个儿交代了,得亏俞大伯娘发现了不对,带着俩儿媳妇儿过来帮衬了一把。如今见俞母又一病不起,大伯娘索性就搬到了俞母这屋,昼夜不离的照顾她。   至于俞父等人,那是完全靠不住的,只老老实实的听俞大伯娘的吩咐形式。   只这般,过了两三日,俞母才有了少许的好转,而俞大伯娘是个能耐的,逮着俞母醒转的机会,不停的叨叨着:“二弟妹啊,你可要赶紧好起来。不然等承嗣中举了,你这样还咋跟着享福呢?你想想,要是你成了举人老爷的娘,那不是可以过上顿顿吃肉的好日子了吗?叫承嗣给你扯布做新衣裳,再给你买两个小丫鬟,左右不离的伺候你,还有那啥……嗯,反正你赶紧好起来,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其实,关于俞承嗣能否中举一事,村子里几乎一面倒的认为不可能,包括俞大伯娘。   就算对于科举一事不大了解,这俞承嗣考个秀才连考好多年这事儿,村里人总是清楚的。秀才公起码在他们县里少说也有几十上百个,可举人老爷呢?反正他们是没听说过。   可俞承嗣能否中举是一回事儿,俞母病得那么严重就是另外一回事儿了。   哪怕心底里再怎么觉得这事儿不靠谱,也没人会这般没眼力劲儿的瞎嚷嚷。就说俞大伯娘好了,她完全不信,可看在妯娌多年的份上,加上俞承嗣年初才刚给她小闺女说了一门好亲,哪怕昧着良心好了,也得先将人稳住啊!   俞大伯娘并不知晓,就因为她反反复复叨逼的这几句话,却让俞母真正将她放在了心上,只觉得她这人虽然抠门小气、眼皮子浅、爱占小便宜……咳咳,可本性还是不错的。   因着这事儿,俞母在往后多年里帮了她很多忙,当然那就是后话了。   兴许是老天爷眷顾,哪怕俞母一直断断续续的发着烧,可她还是咬牙熬了过来。不过,最终让她彻底好转的,既不是大夫开的药,也不是俞大伯娘的絮絮叨叨,而是……   俞承嗣中举了。   他真的中了啊!   谁能想到呢?!   谁也想不到啊!!!!!!   可以说,除了俞母以外,哪个也没真的将俞承嗣那话放在心上过,不是不信任,而是下意识的觉得没那般容易。就连俞承嗣本人,也不过是在用不断重复的话语努力说服自己,你若问他有多少信心,只怕……   随缘吧。   万万没有想到,这一回科举乡试前夕,竟然闹出了疫病,因着时间隔得太近,以至于很多考生都选择了放弃。哪怕俞承嗣的学问水平离举人还差一大截,可他仍是成了最幸运的那一小波人。   这叫啥来着?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俞承嗣的后福刚巧碰上了举人的尾巴,也就是“名落孙山”中的那个孙山……呃,他考了最后一名,榜尾。   榜尾怎么了?只要能中举,能成为真正的举人老爷,谁会在乎名次?除非有幸成为榜首,不然名次什么的根本就没有任何意义。   结果出来后,俞承嗣也惊呆了。   他是抱了希望的,毕竟连突发疫病这种事儿都叫他给碰上了,而且最关键的是,他原本都已经染病了,竟是叫一背篓不知道是啥玩意儿的草药给硬生生的救了回来。所以,希望肯定还是有的,他相信老天爷不会那般决绝的对他。   然而,希望归希望,当结果就这般摆在他的跟前时,他整个人如同被雷劈中了一般,彻彻底底的懵逼了。   跟考秀才不同,科举乡试放榜是在府城这边,当然若有中举者,会第一时间通知本人所在的县衙门,再由县衙门一层层的通知下去。   俞承嗣本人是去了府城看榜的,事实上就算他不去,县学那头在得到消息后,也会第一时间去他家里通知他的。因着他留的地址是平安镇的那个小家,先得了消息的是他媳妇儿,之后他媳妇儿又拿钱雇了个人去村里人报讯。   垂死病中惊坐起……   尽管情景有所不同,可俞母真的是在得知消息的那一瞬间,整个人直挺挺的从炕上弹了起来,简直就跟诈尸一般无二。   而紧接着,她就仿佛吃了仙丹一般,头也不疼了,身子也不软了,腿脚更是利索得如同二八少女一般,不说一下子年轻个十来岁吧,最起码精气神是尽数恢复了。至于先前那病,更是瞬间被抛出了十万八千里。   一旁的俞大伯娘先是被她二弟妹这番举动惊得心都快跳出嗓子眼儿了,不过很快她就安心了,只低声嘀咕道:“怪道老人家都说冲喜、冲喜的,原来真的管用啊!”   冲喜是不是管用,如今尚不得知,不过俞母是真的好了,不单百病全消,整个人都容光焕发,俞承嗣还不曾回来呢,她就已经吩咐下去要宴请全村人。   这个时候,有没有钱财已经不重要了。举人老爷是可以直接谋官职的,哪怕微末小官又怎样?他们这些平头老百姓,往往终其一生连县太爷的面都见不到,最多也就是瞅几眼里正。可举人老爷一旦谋了官职,那就是真正有品阶的官儿,里正算什么?敢吭一声,直接撸了也使得。   不过,俞家跟里正素来关系不错,且一得到消息后,里正就立马匆匆赶了过来。光是赶来贺喜不说,还吩咐家里人准备杀猪杀鸡,大包大揽的表示,宴请全村的饭菜,他一人全包了。   俞母这会儿已经乐翻了,看谁都是兴高采烈的,连带以往曾经背着她说过酸话的几个老婆子,她都冲着人家咧嘴笑。   她儿子是举人老爷了,她就是举人老爷的亲娘了,当然不能再跟这些下等人一般见识!   其实,上河村的村人虽然不信,可总得来说还是以高兴为主的。毕竟村里人跟俞家又没什么深仇大恨,说闲话那也是背着俞家人说的。这会儿,村里各家各户都跟过年似的,哪怕里正说了宴客的饭菜他一人全包了,可过来贺喜的人还是带了不少的礼物。   最差的也拎了半篮子鸡蛋,稍微有点儿家底的人家,都拎了一只鸡或者几斤白面,蔬菜瓜果当然也有,却都是添头。   只不到半日工夫,俞家小院就被挤了个满满当当,而原本空荡荡的粮仓里,也堆满了各种东西,喜得原本就乐淘淘的俞母,这会儿更是笑得见眉不见眼。   举人老爷的亲娘啊……   这种感觉真的很好。   <<<   上河村那头快活得如同过年一般,甚至更胜一筹。而同样感到高兴的,还有好几处。   俞承嗣自家是不用说了,打从消息传来后,他媳妇儿就一直搂着小闺女不停的落泪,那是激动的,所幸她还没忘记去各处报讯,她娘家,还有乡下婆家,以及几户素日里交好的人家。   还有一户人家,其喜悦程度完全不亚于俞家本身。   那就是——石家。   平安镇石家已经传承了数百年,到了如今,又有近百年不曾分家了,其嫡系百余人,若是算上旁系的,则早已逾千人。   石二和秋娘的亲事,原就是通过俞承嗣才定下来的,两人倒并不是熟人,却也是碰过面的,当然清楚对方的情况。不过,俞承嗣是心怀大志之人,他看重的压根就不是石二本身,而是背后的百年石家。因此,他对于石二并不算太了解,更在俞母同秋娘闹翻后,彻底不再理会石家了。   可石二却不同,他压根就不知晓自家媳妇儿背着他搞出了多大的事儿,在他的心目中,秀才公俞承嗣就是他的大舅哥,还是关系最好的那一个。   知晓俞承嗣今年参加了科举乡试,他就派人留意起来了,等到了放榜这一日,自然也唤了人去瞧。当然,他没特地派人去府城,而是叫人去县衙门那头候着,一有消息就往家里传。   事实上,石家得到消息比上河村那头更快一步,而石二在确定自家大舅哥从秀才公变成了堂堂举人老爷后,甚至顾不得手上的要事,立马回了二门里,格外欢喜的将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告诉了秋娘。   “俞承嗣中举了!你大哥他如今已经是堂堂举人老爷了!!”见秋娘愣在当场,石二再度重复了先前那番话,只等着看秋娘惊喜交加的神情。   秋娘:…………!!!   然而,对于秋娘来说,只有惊没有喜。   “哎哟我疼、疼、疼……我要生了!!”尽管离大夫所说的预产期还有小半个月,可在巨大的惊吓之下,秋娘愣是早产了。   何止是惊吓啊,对她来说,简直就是心神俱裂,只差一点点儿就吓得魂飞魄散了。当然,惊吓之后是绝望,铺天盖地的惊惧和绝望啊。   幸好,阵痛解救了她。   石家素来人丁兴旺得很,对于生孩子一事,自然早就是驾轻就熟的了。因为秋娘辈分高,石家二太太嘛,加上她年岁又小,还是头一胎,早在怀孕初期,石二就特地给她请了个大夫,三天请一次平安脉,以确保母亲和肚里的孩子都安然无恙。   大夫的作用是显著的,可再牛逼的大夫也无法阻止故意作死的孕妇。秋娘倒不是故意作死,而是她总觉得在娘家时吃尽了苦头,身子骨肯定是虚的。因此,在一查出有孕后,她就开始往死里填自己。   什么东西对孩子好,她就吃什么,不拘大鱼大肉、补汤药膳。反正人家是一天三餐两点,她是一天吃十八顿,连着大半年里,嘴巴就没停歇过。   正巧,这段时日石二忙得很,他又早已过了贪恋女色的年纪,恰逢秋娘怀孕,他索性全身心的投入到了外头的事儿上,好几个月才回家一趟。   怎么说呢?就感觉每次回来,媳妇儿就跟肿胀了好几圈一样,也亏得石二早已不是少年郎了,不然眼瞅着娇俏动人的小媳妇儿,在短短大半年时间里,肿胀成了个超级大肥婆,这心里……能熬得住?   石二熬住了,横竖娶这个媳妇儿就是为了跟读书人搭上线,模样什么的最初瞧着是挺重要的,可这会儿俞承嗣都成了举人老爷了,别说秋娘只是因着怀孕胖了,就算她今个儿毁容成了丑八怪,那他也认了。   再不济也可以纳妾,妻子嘛,关键是联姻。   这桩亲事非但不亏简直就是赚大发了!!   唯一让石二不曾料到的是,秋娘在听到她娘家大哥中举后,“惊喜”之下竟是早产了。不过,石二觉得早产也好,瞧着秋娘胖成那个样子,要是足月产,孩子真能生下来?这要是搁在以往,媳妇儿没了再娶一个就是,可如今却不成了,他这媳妇儿可是堂堂举人老爷的亲妹子!   “记住,保大人,一定要保住大人!!”   待稳婆从厢房那头赶来后,石二第一句话就是交代千万要保住大人。说真的,他不缺儿子,光是嫡出就是四个,其中三个还都已经长大成人娶妻生子了。就连孙子,他都有十来个了,少个不知男女的孩子,于他而言完全是不痛不痒的。   眼下最紧要的,还是保住他这个举人老爷亲妹子的媳妇儿!   早已布置妥当的产房里,秋娘疼得都快痉挛了,可内心的恐惧却在最初的阵痛后,再一次的浮上了心头。   大哥他中举了。   俞承嗣这家伙居然真的中举了?!   哪怕知晓石二是绝不可能拿这种事情开玩笑的,秋娘还是下意识的猛摇头,不停的在心里狂吼着,不可能、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可惜,这就是真的。   尤其随着她因为阵痛和恐惧不由发出了尖叫声后,守在产房外头的石二还扬声道:“秋娘你放心,你一定会平安无事的,你大哥中了举,将来少说也能谋个八品官职,你要撑住,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回应石二的,是秋娘一声高亢凄厉的惨叫声。   啊——   什么惶恐不安、心惊胆战都不足以形容秋娘此时此刻的心情,如果有可能的话,她真的只想一头撞死。当然,她肯定是没这个胆子的,因此她只能一声又一声的惊叫,妄图通过这种方式来缓解内心的惊惧绝望。   早知道、早知道她就借钱给她娘了。   不就是一百两银子吗?先前她是觉得俞承嗣没可能考上举人,所以才断然拒绝的。可要是考上了呢?以她对俞承嗣的了解来看,那人是极为注重颜面的,说了会连本带利、会加倍归还,那就一定会遵守承诺的。哪怕说出承诺的人是俞母也无妨,俞承嗣绝不会因此而否认。   退一步说,就算他不还又怎样?那可是举人老爷啊!   “……呼气、呼、呼!二太太,您倒是呼气啊,别光吸气不呼呢!”   这天气本来就热,虽说以石家的财力是供得起冰块的,可试问谁敢往产房里放冰块呢?这会儿又是正晌午刚过没多久,屋里本就闷热异常,门窗还皆被关得死死的。稳婆又热又急,一脑门的汗珠子啪嗒啪嗒往下滴,前胸后背更是早已被汗水浸透了。   然而,秋娘完全不配合。   真不是她不愿意配合,而是被吓住了。吓得不停的倒抽气,一口接着一口吸气,全然忘了还要把胸口的浊气呼出来。   秋娘是在正晌午发动的,可直到入了夜,孩子也没生下来。   黑夜过后是白昼,而彼时产房里的动静早已惊动了整个石家。生孩子不算稀罕,可稀罕的是如今在产房里苦熬着的人,正是刚中举的俞承嗣的亲妹子。   谁也没有想到,秋娘这一生,竟是足足生了两天两夜。   直到第三日破晓时分,产房里终于传出了一声婴儿啼哭,出来报喜的稳婆都已经是一副命不久矣的模样,哑着嗓子对久候多时的石家人道:“生、生了,二太太生下了个十斤重的胖小子。”   作者有话要说:   这段剧情还没写完,先更一章,晚上还有,大概12点左右二更。   ☆、第73章   第073章   十、十斤重?!   一瞬间, 所有在场的人都懵了,甚至压根就没有人去注意后头的那句“胖小子”。胖当然是很胖了, 是姑娘还是小子, 反倒不那么重要了, 毕竟石家可从来不缺儿子。   顺便, 众人也明白了秋娘之所以难产的原因了。   那可是十斤重的胖小子啊!能平安生下来就已经是耗尽了下半辈子的福气了, 两天两夜算个啥?起码如今母子平安了。   等等……   “太太如何?”石二急急的上前,这石家其他人肯定是等不了那么久的,可他身为秋娘的夫婿,却是定然没法离开的。当然, 其实离开也没啥,横竖女人家生孩子跟男人的关系不大,就算真的离开了, 难不成娘家人知道了, 还能闹上门来吗?   可石二就是坚定的守了整整两天两夜,中间他倒是歇过,问题是秋娘所在的产房就是由他们院子里原本的西厢房改建的。石二就算可以歇在耳房那头, 就隔了那么十来步距离, 他能歇好?   何止歇不好, 他根本就没心思吃喝休息。甚至于,他暗暗后悔着, 早知道俞承嗣有这般大的造化,还不如别叫秋娘怀孕了,横竖家里儿子孙子都成堆了, 少生一个不知晓男女的,又能如何?关键是举人老爷的亲妹子千万不能有事啊!   因此,哪怕孩子平安诞生了,石二仍是丝毫不感兴趣,只一叠声的追问着秋娘的近况。   万幸的是,秋娘没事。   呃,至少目前看来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   稳婆吞吞吐吐的说着,石二听着不对劲儿,索性打发她去收拾产房,又命人去请大夫过来,立马给秋娘看诊。   大夫来得很快,人家本来就是常驻在石家的,若不是石家规矩重,二门里只允许自家人在,大夫还能来得更快一些。而等大夫给秋娘和刚出生的孩子都看过诊后,却是一脸的迟疑。   石二这心都提到嗓子眼儿里了。   早知道会这样,要么从一开始就不该让她怀孕,要么就不该由着她这么敞开肚子猛补自己。也怪石二心大,先前是真没将秋娘放在心上,听说她怀孕了,还挺高兴的,毕竟谁家也不会嫌孩子多,那会儿他是想着,哪怕是个闺女也一样疼爱。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石二只能提心吊胆的看着大夫:“怎样?大夫您倒是说呢!”   “我也是头一回见到如此巨大的婴孩,竟是真有十斤之重。”先感概了一句,大夫才进了主题,“孩子的身子骨是康健的,并不曾因早产造成亏损。倒是二太太那头……”   “我问的就是太太!”石二急了,他会不知晓正常孩子没那么大吗?又不是头一回当爹了,别说十斤重的孩子,基本上超过七斤的,就已经算是很稀罕了。毕竟,这年头仍是以吃不饱穿不暖的人家居多。   然而,尽管被连连催促,大夫依旧按着自己的想法来,慢悠悠的道:“二太太这胎养得太好了,好得都过了头,也亏得不曾足月生产,不然只怕后果不堪设想。饶是如今这般,情形也不算好,二太太伤到了根本,只怕这辈子都难以再度受孕了。”   石二:…………   原本提着的一口气,猛然间就泄了,惹得他差点儿没软了脚。   “不就是往后不能生了吗?多大的事儿啊!”石二长出了一口气,只觉得从未有过的身心舒畅。   还好还好,举人老爷的亲妹子保住了!   听他这么一说,一旁的大夫完全懵了,原本准备好的一大车安慰的话语,也愣是生生的噎在了嗓子眼里,半晌都不曾再度开口。   其实,他本想告诉石二,虽然二太太伤到了根本,可这年头的事儿也不一定是百分百的。主要吧,二太太年岁轻,若是愿意花费重金好生调养一番,兴许过上个十年二十年的,仍能再度有孕。唯一的问题在于,到那个时候,只怕该轮到石二老爷生不出来了。   不过,眼见石二老爷压根就不关心这个,大夫也懒得多嘴了,横竖不关他的事儿。   ……   没多久,石二新得了个十斤重大胖小子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石家。当然,最重要的还不是添丁进口,而是举人老爷的亲妹子安然无恙。   那就成了!!   生怕秋娘再发生什么事儿,石二索性叫大夫多开了好几个补方,提前说明了不差钱,什么管用就用什么,只要人能好,旁的一切都不重要。   至于喝药会不会影响到喂奶?没关系,石家请了奶娘来的,一切事儿都无需秋娘操心,她唯一的任务就是安心照顾好自己。   然而秋娘没法安心。   她倒是真不担心刚出生的儿子。一方面是生产过来流了太多的血,哪怕缓过来了,也是浑身瘫软无力;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她很放心家里人呢,那可是儿子诶,甭管是自家夫君还有家里的其他长辈,一定稀罕得不得了,怎么可能照顾不好呢?所以,担心孩子是完全没有必要的。   可她仍是心头不安。   何止不安啊,简直就是满满的绝望,生无可恋、生不如死!!   即便已经将孩子生下了,产房也收拾好了,汤药还没熬好,但是汤品早已炖了许久,她就跟她那娘家三哥一般无二,完全就像是木头桩子一般,傻不愣登的但凭本能做事儿。   得亏她刚生完孩子,跟前伺候的人也只道是她累惨了,没多久就相继退了下去,只留了贴身丫鬟在她身边伺候着,等她表示要合眼休息后,就连贴身丫鬟都乖觉的立到了门外,单就叫她一人歇在拔步床上。   期间,石二倒是来看过她了,叮嘱她一定要好生歇着,想吃点儿啥喝点儿啥,尽管开口说。就算平安镇上没有,他也一准叫人去县城里、府城里买。   见她一副疲惫至极的模样,石二便没留多久,横竖又不是什么紧要的事儿,回头慢慢说也使得。只是在临走前,他特地又多添了一句:“我已经唤人去大舅哥家里支会了一声,等孩子洗三那日,你就可以看到娘家人了。”   明明是炎炎盛夏,秋娘却如坠寒冬,忍不住浑身发颤。   亏得石二原就不是个细心的人,见她不吭声,也不强求,只吩咐了丫鬟好好照顾她,便转身离开了房间。   直到偌大的卧房里,只剩下秋娘一人时,她才拿手掌捂着脸,极小声极小声的哭了出来。   这下可咋办?   咋办啊!!   本以为事情很快就会被揭穿的,不过老天爷暂时还是站在秋娘这边的。至于原因,也是简单得很,上河村那头要大宴宾客。   虽然只是宴请村人,可俞承嗣还是带着妻女回了村。一方面是得给俞母面子,另一方面也是衣锦还乡。毕竟,俞承嗣又不傻,头几年他屡试不第时,村里人背后说了什么,他就算没亲耳听到,也能猜出个七八分来。就算他后来千辛万苦的考上了秀才,对于能否中举一事,村里还是没有任何异议的——都觉得他中不了。   所以,他才要亲自回一趟村子。   从中举的消息传到村里,再到准备好一切,大宴宾客时,恰好就是秋娘诞下胖儿子那一日。镇上的俞家小院空无一人,因为喜妞也跟着他们一道儿回村了,至于平素雇佣的厨娘,这主子们都离开了,她还留着干啥?   石家的下人扑了个空,好在派去传信的人还算机灵,同街坊打听了一声,很快就得知了俞家人的下落,回主子话时也有了底气。石二倒没有非要下人往村里赶,横竖想也知晓,中举之后俞承嗣肯定有很多事儿要办,不会在乡下停留太久的,大不了过两日再去,哪怕错过了洗三也不要紧。   贵人事多,那就由他们迁就着贵人呗!   尽管耽搁了两日,俞承嗣还是得知了秋娘产子之事。只能说,得亏俞母还在村里,不然光是见了石家的下人,她就能原地爆炸。而俞承嗣本人是个好面子的,甭管心里是怎么想的,他还是有礼的应对了一番,表示知道了,同时也接受了石家对他的贺喜。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因着错过了洗三,石家那头倒也不怎么着急,想着洗三原就不打紧,无论如何等办满月宴时,俞承嗣定会携妻赶来赴宴的。   你道为何石家竟是这般自信?   其实说白了,还不是因为秋娘嫁入石家一事,原就是俞承嗣竭力促成的。若非有他从中牵线搭桥,石家又怎会看上一个乡下农家的丫头片子呢?没错,秋娘模样是不错,然而石家娶妻从不考虑身段样貌,真若是想要个美娇娘,直接纳妾不就结了?   然而,那会儿是秋娘高攀了石家,这会儿却是风水轮流转了。   石二很是感概,倘若早知俞承嗣有这运道,秋娘哪里还轮得到他呢?石家再能耐,也不过是平安镇上的土皇帝,便是提到那县城里,都是排不上名号的。而堂堂举人老爷的亲妹子,只怕有的是高门大户求娶,决计轮不到他一个儿孙满堂的老鳏夫。   时也,命也。   此时此刻,石二深感欣慰,只觉得哪怕打小处处不如长兄,起码在娶妻一事上,却是终于压过了长兄一回。   转眼,就到了秋娘所出的儿子满月之日。   按说这孩子既非长子,也非原配之子,哪怕占了个老来子的名头,起不了太大作用。然而事实上,他的满月酒办得格外隆重,不单石家嫡系尽数参加,就连好些个已经嫁出去的姑奶奶、姑太太,也带着各自的夫婿、儿女一道儿回来了。   这些人里头,家境最差的也是殷实人家,出手的礼物自是不菲。而满月酒给孩子送的礼物,跟石家是一点儿关系都无,只尽数让人归拢好了,送到了石二院内,交由秋娘保管。   秋娘完全笑不出来。   不知晓究竟是因为生孩子难产伤了元气,还是心头抑郁成疾,亦或是两者皆有,反正精心调养了一个月,她却完全不曾恢复精气神。整个人蔫蔫的,提不起劲儿来,勉强开口说话也是带着虚,就仿佛一下子老了十来岁。   石二来看过好几回,除了言语关怀外,他还从自己的私库里挑了许多东西赏给秋娘。之前石二每每送她东西,哪怕仅仅是根普通的簪子,她也会表现得很高兴,他如今这么做,无非就是为了让她开怀,也好早日恢复康健。   这往后生不了孩子不要紧,可身子骨还是得养好。为此,石二不单可劲儿的哄秋娘高兴,还命令下人收集各色补品,跟填鸭似的,猛灌秋娘。   好东西吃了不少,身子骨其实也有了些许好转,可秋娘无论如何还是高兴不起来,甚至随着时日的推移,她越来越惊惶不安,稍有些动静就能吓得她心头乱颤。   直到这日满月宴结束,俞家那头仍不曾来人时,石二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儿。   这会儿,他还没将事情往坏处想,只是琢磨着是不是俞承嗣太忙碌了,或者说,其实秋娘这个妹子对于他而言,也就那么一回事儿。当初大概是想利用秋娘攀上石家,可如今确实不需要了,所以就不管不问了?   仔细想想,这个可能性并不是没有,就拿石二自己来说,他们是五兄弟没错,可其实却还是有姐妹的。然而,别说姐妹了,石二连亲闺女都不在乎,横竖把人养大了嫁出去了,不就结了?还想怎样?   当然,这事儿也不是没有解决的法子。试想想,俞承嗣如今是没必要攀着石家了,可甭管怎么说,两家都是姻亲,最最起码将来送礼总归要比旁人家来得方便吧?   想通了之后,石二便在当日晚间告诉秋娘,他打算明个儿就带她回一趟娘家。这不都出月子了吗?可以出门了,再说去的也不是上河村俞家,而是镇上俞承嗣家中。   尽管石、俞两家分别处于镇子的两头,可平安镇再大又能有多大?坐个软轿,不到两刻钟就能到了。   紧接着他又道,自己已经命人准备重礼去了,还问秋娘可知俞承嗣有何爱好,若没有那便依着惯常的准备。   像什么名家的文房四宝、孤本古籍,这是送给俞承嗣的;再如珠玉钗环、头面首饰一类的,则是送给他夫人的;另外还准备了一些小孩儿用的东西,毕竟爹娘都送了,总不能少了孩子的,原也不差那么点儿。   “……秋娘?秋娘!”   秋娘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她觉得有些事儿应该说出来了,不然总觉得拖得越久越糟。   给自己鼓了鼓劲儿,秋娘心头泛着虚,开口说话自然也是微微发着颤:“那个、那个……夫君,有些话我想同您说。”   “你说吧,是不是觉得我备的礼物不尽如人意?没事儿,有话你尽管说!”石二想着自己毕竟没怎么同俞承嗣打过交道,仅有的几次,那也是俞承嗣奉承他,所以他很愿意虚心向秋娘求教。   于是,秋娘更心虚了:“我是说……其实我在娘家那头不怎么受宠,我爹娘一贯偏疼大哥二哥。再有就是,我大哥他、他可能很忙,那个……”   越说越心虚,越说越不知晓从何说起,秋娘急得一头一脸全是汗,而且还是虚汗、冷汗。   偏石二竟还附和的点了点头:“我明白,我都懂。对了,还有个事儿你可能不知晓,我也听今个儿来的宾客说起的,好像是大舅哥托了他岳家那边的嫡系亲眷帮忙,似是要谋县丞一职。虽然这会儿还没个确信,可十有**是能成的。”   “县、县丞?”秋娘再一次愣住了。   石二点了点头:“按理说,举人倒也可以直接谋县令一职,可到底你娘家那边底蕴不太足。再说咱们这个县还是比较富裕的,如今这位县太爷,同样也是举人出身。想要挤掉他可没那么容易,可要是先谋县丞之位,等县太爷任期一满调离本县后,再想法子谋县令之位,就会简单许多。我琢磨着,大舅哥应当就是这般盘算的。”   先谋最有把握的县丞,慢慢的熬资历,耐心的等待现任县令大人任期满后离开,再谋取县令之位。   这是最稳妥的法子,毕竟俞承嗣没后台没靠山,唯一能倚靠的岳家,说实话也没太能耐,而且他岳父只是家族的旁系,回头还得让他岳父去求本家嫡出。当然,这笔买卖还是很划算的,毕竟自家想要培养出一个举人老爷简直是白日做梦。既如此,退一步能拥有个举人老爷当姑爷,也是极为不错的。   知晓秋娘可能不懂这里头的弯弯绕绕,石二耐着性子给她掰扯分析。   只是,随着渐渐听懂之后,秋娘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这样吧,择日不如撞日,与其等县丞的位置定下来后,再登门拜访,还不如提前过去道喜。对了,你真不知晓大舅哥喜欢什么?”石二又问道。   秋娘眼底里满是绝望,可夫君这话她还不能不回答,迟疑了半晌后,她只弱弱的说道:“我、我大哥很孝顺。”   “所以?”   “只有他和他妻女的礼物吗?我是说,我爹娘……”   石二猛的伸手一拍脑门,恍然大悟:“怨我怨我,这事儿真该怨我。我且再叫人另行准备给岳父岳母的厚礼!”   目送石二匆匆离去,秋娘一个腿软,瘫坐在了床榻边上,捂着心口足足半晌没缓过神来。   ——总觉得明个儿要糟。   难得的,秋娘的预感成真了。   哪怕石二精心准备了厚礼,却仍被拒之门外。   自打俞承嗣中举后,多的是乡绅富商前来送礼,即便暂时没什么要事儿,先打好关系也是好的。也因此,俞承嗣很是小肥了一波。而这礼物里头,除了部分金银财物外,也有人口。   人口既是包括了粗使丫鬟,也有家丁护院,考虑到俞承嗣暂且还需要依附岳家,所以并没有不开眼的人来送美娇娘。饶是如此,俞家这边也大变样了,不单将隔壁两座构造相仿的院子尽数买下,家里还多了不少下人。   其中,自然是有门房的。   门房只被交代了一件事儿,不许石家的人进门,当然也不准收下礼物,反正就两个字。   不见!   石二愣住了,狐疑的瞧了一眼身后的软轿。   因着刚出月子,加上石家规矩重,秋娘是坐着软轿来的,且即便到了门口也没有下轿的打算。初时,石二还觉得秋娘虽然是小家小户出身的,规矩倒学得不错,可及至被门房毫不客气的拒绝入内后,他终是忍不住泛起了嘀咕。   就在这时,俞母带着两个小丫鬟,从外头归来。门房一眼瞧见,忙颠颠儿的奔了出来,讨好着道:“老太太您回来了!”   俞母就喜欢这范儿!   认真算起来,她来到镇上不过短短两日,之前那段时日,一来是为了再养下身子骨,二来则是等俞家老二下山。结果,她那不靠谱的二儿子,不知晓又哪里不对了,愣是个把月不见人影。她实在是等不住了,迫不及待的想到镇上当她的老太太,便索□□代她大嫂帮着守着,自个儿则跟俞父、俞家老三一道儿来到了镇上。   辛苦了这么多年,合该到了她享福的时候。   来到镇上的头一日,俞承嗣就拨给她两个聪明伶俐的丫鬟,别看模样仅算是清秀,却天生一副甜嘴儿,没多久就哄得俞母眉开眼笑。接着,俞承嗣直接给了一百两银子的银票,只说给她零花用。   那还等什么?赶紧带上丫鬟,买买买。   尽管平安镇比起乡下村子热闹多了,可这两日并不逢集,俞母如今倒是不心疼钱了,然而真到了想要挥霍钱财时,却很悲伤的发现,真没啥好买的。这衣裳料子啥的,家里的库房堆了小山般的一堆,珠玉钗环也多得是,每天翻着花样戴,都能一个月不重样的。那剩下还能买些啥?   所幸俞母的眼界本来也不算高,便挑着一些自个儿感兴趣却基本上没啥用的小玩意儿,随意的买上一些,哪怕回头腻味了,也可以打赏下人。   这不,外出逛了一圈,俞母赶在午饭前回来了,身畔的两个小丫鬟皆是抱了一堆的东西。   随着门房高唤“老太太”,石二心头一喜,忙上前拦住了俞母。   俞母倒是在秋娘出嫁那一日,见过石二一面。可这都过去多久了?秋娘的儿子都出生了,仅有一面之缘的人,自是被俞母抛到了脑后。   “你是……”俞母上下打量了石二一番,见他衣着精致,便以为又是个送礼之人。哪怕她才来镇上没两日,也见过不少类似的人,那些人各个家底不薄,送的礼物也多半都是贵重之物,见了她都恭恭敬敬的唤一声老太太。也因此,俞母并不讨厌他们,反而略带了点儿期待的望着石二,看他会拿出怎样的礼物来。   结果,石二来了一句:“小婿见过岳母大人。”   俞母:………………   不等俞母回过神来,软轿里的秋娘也终于坐不住了,在贴身丫鬟的搀扶下,走出轿子来到了俞母跟前,期期艾艾的唤了一声:“阿娘!”   俞母:……!!!   电闪雷鸣五雷轰顶都无法描述此时此刻俞母内心的崩溃。在此之前,她想象过无数次,再度跟秋娘碰面时的情形,甚至她还坚定的认为,再见时她一定会忍不住一巴掌扇在秋娘面上。   然而,事实却是,她完全认不出来眼前之人了。   “你你你、你谁啊!”俞母惊得连连往后倒退了好几步,好悬没仰面摔倒,还是一旁的丫鬟机灵,丢了手里的东西扶住了她,这才叫她堪堪稳住了身形。   即便这样,俞母仍是一脸的惊魂未定,活见鬼一般的伸手指着秋娘,不敢置信的瞪圆了眼睛。   撇开旁的不提,单就论相貌而言,俞母深以为自己见过最好看的女子,就是她的大闺女满娘了。其次,则是秋娘,那个她坚定的认为死在了出嫁之日的小闺女。   可眼前这个人,说她胖得像头猪吧?俞母精心伺候了一年的猪,最多也就养到一百二三十斤,可这人少说也有近两百斤了。   说她像猪,那猪一定会委屈哭的。   好在俞母不管怎么说都是见过一些世面的,在略定了定神后,她终于勉强在那张红肿的脸上,依稀看出了秋娘的模样来。   嗯,确实是秋娘。   俞母脸色一沉,转身就进了自家院门,只是不多会儿,她又出来了,手里提了个食篮,几步上前,一甩手就将整个食篮连同里头的糕点果子,尽数砸到了秋娘脸上。   “我闺女俞秋娘早就死了,石二太太您慢走不送,这些糕点您收着,吃不完带回家慢慢吃!”   秋娘先是惊叫一声,不过食篮原就不大,就算装了糕点果子,也没太多份量。她主要是受了惊,其次则是又羞又恼,原本她就因着生孩子的缘故,脸上的红还未褪掉,这会儿更是红得几欲滴血。   偏此时,俞承嗣媳妇儿也出来瞧情况,毕竟方才俞母杀气腾腾的进来拿了糕点就走,唬得她都半晌没回过神来。结果,恰好看到了俞母发飙这一幕。   她有点儿愣神,下意识的问俞母:“阿娘,这谁呀?”   俞母冷哼一声:“石二太太!”说罢,转身直接走人,再也不看秋娘一眼。   反倒是俞承嗣媳妇儿,眼珠子一错不错的盯着秋娘瞧了好半天,愣是没从这张肿脸上找出昔日小姑子的模样来。等等,先前好多人都告诉她,生女儿像姑,这要是像了满娘倒是福气,万一不幸像了秋娘……   哎哟她不行了,她要回去洗洗眼睛!   没一会儿,俞家的人就都进去了,反而一些看热闹的人围在了外头。而石二和秋娘,就是那所谓的热闹。   “回去再说!”石二猛的沉下脸来,若是到了这一刻他还不曾醒悟,那真是白活了这半辈子!   秋娘一脸的绝望,绝望之后却是木然。   早就料到她娘肯定会记仇的,可当事实发生在自己眼前时,她却依然无法接受。然而,接不接受结果都一样,反正俞家再也不会承认她这个外嫁女了。   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   待回到了石家,秋娘只哭得肝肠寸断,她是想解释的,也想用眼泪来博取同情。可惜,她如今这个吨位,哭不出梨花带雨的美感来,只会叫她看了觉得,今个儿的晚餐可以省下来了。   石二原本是不在乎她的外貌,可前提是,她得有用啊!   长得丑不要紧,长得丑还倒拖后腿,那就不单单是该死两个字可以解决的了。   “说!给我明明白白,从头到尾的说一遍!”   头一次,石二言语里只有寒意,再无其他。   秋娘再不敢隐瞒,只得老老实实的将前几次的事儿,一五一十的告诉了石二。从她娘头一次来寻她借钱开始,到后来一趟又一趟,直到两个月前县里闹疫病时,她娘又来了。那一回,也仅有那一回,她直截了当的选择了拒见。   “……我也是没辙儿呀!那会儿我都怀孕八个月了,肚子比人家要临盆的还大,我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拿孩子开玩笑。我也没说其他,就是叫门房请她回去,等过段时日再来也不迟。”   顿了顿,秋娘到底还是说了句掏心窝子的话,“那会儿不是疫病正严重吗我怀着石家的骨肉,哪里敢冒险?这万一出了点啥事儿,后悔都来不及。”   “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儿!几月初几!”石二似是想到了什么,再度追问道。   而显然,之后秋娘说出来的日子,叫他心头一紧,玄机长叹一声。   他知道啊,知道科举乡试之前,俞承嗣病倒这件事儿。不过,等他知道时,事情已经过去了,外头传的版本是俞承嗣病得很重,差点儿一口气没提上来。又说俞母四处找大夫,没寻到不说,病急乱投医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挖了一背篓的草药,竟真的将俞承嗣给救回来了。   命悬一线终是得救。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所以,俞承嗣这不就中举了吗?   问题是,前后这么一联系,石二好绝望啊,真恨不得一巴掌抽死秋娘。这世上咋会有这样的蠢货呢?先前不愿意借钱,后来不愿意借大夫,不对,她那根本就是连面儿都懒得见。就不说旁的了,把亲生母亲拒之门外,你就不怕遭报应吗?!   石二心都凉了,彻彻底底的凉了。   “她要借钱,你不能借给她吗?就算一时凑不出那么多钱,你去账房支啊!等等,我记得我后来叫你去送钱的,拿钱呢?”   “被、被我昧下了。”事到如今,秋娘真的不敢再隐瞒了,可她一说出实话,就感觉屋内的空气猛的冷凝下来,仿佛瞬间进入了寒冬腊月。   “借大夫呢?好好,你怀着身子,不方便去见客。那你不会叫个丫鬟出去问问情况?那是你亲娘,生了你养了你的亲娘啊!连面儿都不见,你还是人吗?”石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竟是娶了个又蠢又毒又自私的妻子。   “我这都是为了谁啊?还不是为了咱们的儿子吗?”秋娘真的是害怕了,她很清楚,娘家那头怕是再也靠不住了,只要她娘对她的态度不改变,俞承嗣压根就不会劝,他只会帮着俞母对付自己。   可她这么做,真的是为了自己这个家啊!   叫她拿嫁妆去帮娘家的大哥,可问题是嫁妆里头九成九都是石家下的聘礼,凭啥要给娘家?叫她顶着个大肚子去叫她娘,可万一染上了疫病,孩子出了事儿,她找谁哭去?   她只是不明白,自己明明一心向着夫家,怎么就落了个两面不是人呢?   “我是为了儿子!为了咱们的儿子啊!”   都到了这份上了,秋娘已经别无选择,她只能一口咬住,自己就是为了儿子。是啊,娘家靠不住,夫君又对恶语相向,她能考的也就只有儿子了。   不想,石二却冷笑一声:“儿子?我从不缺儿子!你知不知道,就在你拒见你娘的那一日,俞承嗣险些病得丢了性命。你倒是好,保住了儿子,却失了娘家!”   “原来是这样……”秋娘起初还没有想通这里头的弯弯绕绕,只道是俞母记恨她前几次断然拒绝借钱之事。之后那次拒绝见面,她反而不觉得有问题。   她怀孕了啊!肚子老大了啊!外头满是疫病啊!   甭管从哪一方面来说,她都认为自己做得一点儿也不错。为了孩子舍弃娘家哥哥,这多正确啊,哪里做错了?她不懂,她觉得疯了的是这个世界,而不是她。   石二从她的眼神里看懂了她内心的想法,登时气得一个倒仰,好悬没被她气晕过去。   他已经不想继续跟秋娘掰扯下去了,当一个人坚定的认为自己没错时,你再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的。与其将时间浪费在这上头,不如趁早将这事儿同家里人说一声,也好赶紧商量一下对策。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石二和秋娘真可谓是天生一对。   可不是吗?石二觉得区区一个儿子的性子,若能换取如今的举人老爷、未来的县丞大人的倾力相助,完全是值得的,甚至物超所值。而秋娘却打心眼里认为,娘家所有人的性命加在一道儿,都比不上她和孩子的一根指头,全然忘了曾经的生恩养恩。   愚蠢的逐利者……   <<<   然而这世上,不仅仅只有满眼利益满心算计之人,也有一些与众不同、画风清奇之人。   譬如,俞家老二。   深山里本就容易混淆时间,又因着山下闹了疫病,他们索性不下山了,只待在山中,或是做篾器或是打猎腌制野味。等猛的想起来,再这么掰着手指头一算日子。   糟了!!   跟去年一样,俞家老二又再一次把秋收给忘了。   这下完蛋了!头一次还可以说他浑忘了,可同样的错误犯了第二次,他娘一定会喷死他的!   对了,还会骂他没良心!白眼狼!!早知道还不如一生出来就给搁尿盆里溺死!!!   只这般,俞小满目瞪口呆的看着她二哥跟火烧屁股似的,整个人如同爆竹一般“嗖”的一下窜了出去,眨眼间就消失在了山间小径的尽头。   “反正秋收都已经过了,他再急,也免不了挨骂吧?”俞小满迟疑的看了一眼展易,似是在向他求认同。   展易沉默了半晌,才道:“反正免不了要挨骂,早点儿骂完早点儿回来干活。”   俞小满认真的想了想,觉得这么说似乎……也说得通?   然而这一次,俞家老二注定是讨不着骂了,等他火急火燎的奔到了自家门前时,等待他的是空无一人的房舍。   这时,屋后的俞大伯娘恰好听自家小孙子说,看到有人在俞家门口傻不愣登的站着不动,赶忙跑过来一瞧。嘿,还真就是她的二侄儿!   “兴家!你可算是知道回家了!”俞大伯娘三两步的奔到了俞家老二跟前,满脸喜气的嚷嚷道,“你呀你,叫大伯娘说你啥好,你娘为了等你,足足在家待了一个多月才走。实在是等不到你,她才先去了镇上。还跟我说,叫我一见到你立马让你去镇上找你哥。去晚了,保不准他们就去县城里了。”   “哦对了!瞧我这脑子!你还不知道吧?你哥他中举了!你哥他要去县里当大官了!”   俞家老二:???   作者有话要说:   俞家老二:喵喵喵???   ☆、第74章   第074章   俞承嗣他中举了?要去县城里当大官了?   听到消息的那一刻, 俞家老二心里没有半分波动,初时的确有些疑惑, 不过紧接着疑惑就变成了嗤笑。   咋可能呢?那蠢货能考上举人?   “大伯娘, 你开啥玩笑, 就我哥那样儿, 考个秀才都费了牛鼻子劲儿了, 还考举人……等等!”俞家老二并不怀疑俞大伯娘会故意骗他,一来这是完全没有意义的,二来则是因为他自认还是挺了解大伯娘的。   大伯娘这人,素日里是有些小毛病, 譬如去人家家里吃宴席时总喜欢盯着那点儿剩饭剩菜,酷爱占小便宜。可总得来说,她也不是什么坏人, 起码在俞家老二的记忆里, 大伯娘可从未骗过人。   在心里琢磨着一下,俞家老二暗叫不妙,他有了一个相当糟糕的猜测:“不会是我哥他跟你借钱了吧?大伯娘, 你可不能借给他钱!”   仔细想想, 俞家老二越想越心惊。这自家的家底这些年下来, 已经被俞承嗣差不多掏空了,当然房舍和田产还是在的, 除非是到了活不下去的地步,寻常人家是不可能卖田卖地。可俞家除了房舍田产外,几乎已经啥都没有了, 在这种情况下,若是俞承嗣仍伸手向俞母要钱,那么也就只能向亲朋好友借了。   “大伯娘!!”俞家老二大吼一声,吓得原本正要开口说话的俞大伯娘一个激灵,差点儿就从原地跳了起来。不等她缓过劲儿来,俞家老二就又道,“你你你、你千万不能把钱借给我哥啊!他就是个无底洞!”   “你在说啥玩意儿?你哥都中举了,堂堂举人老爷啊!马上就要去县城里当大官了!他管我借钱?我家有钱吗?”俞大伯娘被吓了一跳,没好气的数落道,“你别搁在胡说八道了,赶紧去镇上吧,保不准他们已经去县城里了。”   俞母当初是特地多留了一个月,为的就是等她这个二儿子下山。可谁曾料到,也不知是不是被山下的疫病给吓到了,或者干脆就是俞家老二不爱下山,愣是叫她等了一个月都没能等到人。无奈之下,俞母只得跟俞父和俞家老三一道儿,先行离开了村子。临走前,那是对着俞大伯娘千叮咛万嘱咐,一看到俞家老二就立马叫他去镇上,毕竟连俞承嗣本人都不知晓,自己究竟会在何时去县城里。   赶早不赶晚嘛,横竖村里还有亲眷在,房舍有人帮着看,田产也都托给里正帮着赁出去了,到时候只要等来年秋收,再派人回来收租子就可以了。   “你呀!还愣着干啥?赶紧去镇上啊!”眼见俞家老二还在愣神,俞大伯娘忙不迭的催促着他,且边催边将人往外头推,“走走走,知道你信不过我,回头你自个儿问你哥去!”   俞家老二很悲伤的望着他大伯娘,语气是从未有过的真诚:“大伯娘,我咋就信不过你了?我特相信你。”真正信不过的,是俞承嗣好吗?   “我管你信得过、信不过的!”俞大伯娘跟赶小鸡崽子进窝一般,挥着手就将他打发走了,“要不老人总说,傻人有傻福,我看呀,咱们这里最有福气的就是你跟继业了。啥都没干,光享福了。走走,别在我跟前碍事儿,赶紧走!”   傻人有傻福?   还他跟继业有福?   要不是时刻谨记这人是他大伯娘,且极有可能是被俞承嗣哄骗了的可怜人,俞家老二真的很想跟她仔细掰扯一番。且不说旁的,他和继业咋就是傻人了?还什么都没干,光享福?他这辈子就没享过半天的福!!   气哼哼的扭头就走,俞家老二脚步飞快的走在村道上。这期间,有好些人看到他主动同他打招呼,甚至还有几个平素并不算熟悉的,也紧走两步似是要同他说话。   见状,俞家老二走得愈发快了,到了后来索性拔腿狂奔。   ——一定是出事儿了,还是大事儿!保不准就叫他猜对了,俞承嗣没地儿捞钱就跟亲朋好友甚至村里人借钱了!!   悬着一颗心,在离开村子以后,他跑得几乎要飞起来了,原本从上河村到平安镇,起码也得走一刻钟时间,这一次他竟是不到半刻钟就进了平安镇。   熟门熟路的摸到俞承嗣家的小院门口,俞家老二并没有第一时间走过去敲门,而是立在拐角处,小心谨慎的往那头张望。   似乎,真的有问题。   说起来,俞承嗣在镇上的这个院子,俞家老二真的不陌生了,他其实是家里头最常往镇上跑的人,尤其在分家前的那段日子里,为了气疯俞承嗣,他还在这儿住了好几日。   然而眼下看来,情况却明显不对。   俞承嗣家位于平安镇比较偏僻的地方,是属于那种离闹市有段距离,较为安静冷清的所在。之所以挑这种地方住,一方面最初也是因为钱不凑手,还有一方面则是俞承嗣本人喜静,加上这儿离最热闹的两条街面是有些远,可跟他原先念的私塾却还是挺近的。后来则因为住惯了,就索性掏钱买了下来。   曾经,这里安静得都有些冷清了。   如今,却是车来车往、门庭若市。   谁让俞家老二是大清早下山的?下山费了些时候,然后再赶到镇上,这会儿离晌午大概还有大半个时候,等于就是最热闹的时候。俞承嗣家门口自然是热闹非凡,这些来来往往的人,多半都是来送礼,顺便混个脸熟的。   那可是举人老爷啊!虽然俞承嗣应该算是上河村人,可因着他从七八岁起就在平安镇的私塾里念书了,所以很大程度上,也可以算是镇上的人。反正,平安镇本地人都很愿意承认这一点。而又有传言说他即将成为他们县的县丞大人,这会儿不抱大腿,更待何时呢?哪怕无事相求,去拜访一下沾点儿喜气也好啊!   于是,当俞家老二赶到他哥家门口时,就看到了跟往日完全不同的一幕。   冷冷清清的小巷口,竟是比逢集时的菜市口都热闹,这里头要是没有问题,才是真正出了问题吧?   不由的,俞家老二开始了阴谋论。   正当他努力思考着俞承嗣又作什么死时,眼前忽然被阴影所笼罩:“俞兴家!你害死我了!!”   俞家老二吓得一个激灵,猛的往旁边窜了出去。足足跑出去十来步远时,才堪堪稳住身形,满脸惊悚的望着来……这是人吧?   “你谁啊?”定了定神,俞家老二瞥了眼前那人一眼,忍不住心里泛起了嘀咕。   咋这年头还有人胖成这德行?不是说县里很多地方都染了疫病吗?难不成这回的疫病是叫人发胖?瞧瞧,这吨位,这体态,这……这人咋看着有点儿眼熟呢?   这厢,俞家老二还是努力思索来人是谁时,那厢,俞秋娘已经哭出声儿来了。   “你还问我是谁?我是你亲妹子!!”秋娘一身的绫罗绸缎,然而即便这样也难以掩饰住她通体的绝望悲伤,以及愤恨怨念,“你说说,我可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儿?对,之前你得罪了冯家的人,是我叫你分出去的。可这能怪我吗?不是你先开罪了人家吗?再说了,都过去那么久了,就算你一直记着这事儿,也不能这样对我下黑手啊!”   俞家老二:???   惊讶迷茫都不足以形容俞家老二此时此刻的心情,事实上他这会儿已经差不多灵魂出窍了。   说真的,秋娘对他的指责,他真的毫不在意。他在意的是,眼前这吨位有他两个还多的肥婆,居然是他的亲妹子秋娘?!当然,秋娘没说自己是谁,可他一共就俩妹子啊!大妹满娘下山前才瞧见过,虽说比起出嫁前,她也圆乎了好多,可人家满娘是从消瘦变成圆润,眼前这秋娘是从消瘦变成原本的至少三倍啊!   彼时,秋娘还在一边哭一边怒骂:“都怨你!都怪你!都是你害的我!你也别想抵赖,我都打听清楚了,就是你从山上挖了草药给俞承嗣,他才被救回来的!都是你!!”   俞家老二:???   依然不曾弄明白事实,可俞家老二到底不是他那木愣子三弟,在憋了许久之后,他终于说出了第一句话:“秋娘,真是你啊?哎哟,瞧瞧你这一身肥膘,我估摸着得有两百三十斤吧?”   跟展易混得久了,俞家老二不单练就了一手剥皮拆骨的本事,还会用双眼来判断份量了。当然,要精准那是不可能的,可基本上俞家老二的估算误差不会超过正负十斤。   也就是说,秋娘如今的体重就在两百二十到两百四十斤之间。   绝对没错。   “俞兴家!!!!!!!!!”   一声怒吼之后,俞家老二吓得抱头鼠窜。这真不怪他胆子小,实在是秋娘如今这吨位吓人得很,他就担心万一秋娘想不开朝着他冲过来,那不就跟被野山猪撞了似的?心肝肺都得给撞散了。   他还没活够呢,一点儿也不想死。   当然,俞家老二的身手还是很敏捷的,自是平安的逃过了一劫。且因着秋娘方才那声怒吼太惊人了,也终于引起了门房那头的注意。   门房是俞承嗣中举以后才有的,所以并不认识俞家老二,可他却是认识秋娘的。虽然不认为一身粗布麻衣的俞家老二会是给他家主子送礼的,可身为门房,他很清楚自己应该做啥。甭管俞家老二所为何事,哪怕仅仅是从自家门口路过,那也不能叫石家那个疯婆子给害了。   当下,门房招呼了一声,自有护院匆匆赶来,也不动手只目光冷冽的盯着秋娘猛瞧。   “我跟你们说过多少次了?我是俞家的闺女!对了,他是我二哥!”秋娘又气又急,在那天被俞母甩了一脸糕点果子后,石二就警告了她,叫她定要尽快得到娘家人的谅解,不然后果自负。   可惜,这几日她几乎天天过来,得到的却都是两个字——不见。   “都怨你!!”秋娘再度冲着俞家老二怒吼,“你说你救他干嘛?他都快死了,你干嘛不让他去死?你救了他,却害死我了,你知道不知道?!”   俞家老二:???   亲妹子疯了,哪怕这个妹子他素来没放在心上,可如今妹子疯了,听着这原因似乎跟自己还有点儿关系……俞家老二内心十分惶恐。   万幸的是,他娘来救他了。   外头那般大的动静,加上秋娘最后那通怒吼声音极为洪亮,以至于俞母还在院子里就听到了那些话。这俞家老二因着并不知晓事情的前因后果,所以直到这会儿他还是迷迷瞪瞪的,可俞母不一样啊,她一听就明白秋娘到底想说啥了。   好哇!这就是盼着她的承嗣去死啊!   她就说她之前没冤枉这个白眼狼,什么不知晓承嗣病了,什么怀孕了怕孩子有事儿,统统都是借口。瞧瞧,这不终于说出真心话来了!   俞母杀气腾腾的冲出院门,哪怕她一副黑瘦的模样,连秋娘三分之一的块头都没有,可在这一刻,她的气势足有三米八。   秋娘一句话都没说,一见她娘出来,立马扭头敦敦敦的跑远了。   于是,俞家老二再度陷入了怀疑人生的状态中。   ——总觉得自己没下山这段时日,山下的人们都疯了。   这个想法,在俞母走到他的面前后,愈发的笃定了。原因很简单,因为俞母一看到他就立马热泪盈眶,伸出双手紧紧的握住了他的手,哽咽的道:“兴家啊!”   仅存的理智告诉俞家老二,他应该配合一下他娘,譬如说,同样深情的唤一声“阿娘”。可他真的做不到,他只能一脸惊悚的望着他娘,并时刻准备好夺路而逃。   “你、你这孩子咋这会儿才来啊?走走,跟娘回家,咱们以后一道儿过好日子。你大哥呀,他老早就说一定要好好谢谢你,我就说嘛,到底是亲兄弟,就算以前拌个嘴啥的,那也是打断骨头还连着筋的亲兄弟啊!这不,他遭了难,也只有你会想着他、念着他。”   “兴家,你大哥是个好的,之前是咱们一家子勒紧裤腰带供着他。如今他中举了,他有出息了,也该轮到咱们来享福了。”   “你就放一千一万个心吧!他跟秋娘……不不,是石二太太不一样。他说了,等过几日咱们去了县城里,由他出钱给你置办个宅子再弄个铺子,以后咱们就跟着他吃香的喝辣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被强行拖进了院子的俞家老二,这会儿已经不是惊悚了,而是三魂去了两魂半,差不多就快被吓得魂飞魄散了。他一点儿也不放心,他只想立马回家,他觉得一定是今个儿下山的方式不对……   偏此时,俞承嗣听了下人的回报,从书房里走了出来,一看到俞家老二,他立马就迎了上去:“二弟啊!大哥以前是被猪油蒙了心,辩不清楚孰是孰非,实在是太对不住你了。不过你放心,我这条命都是你救的,往后但凡有我一口吃的就绝不会叫你饿着!”   俞家老二:…………我要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   俞家老二:我是谁?我在哪里?我为什么要在这里?我接下来该去哪里?人生的意义是什么?宇宙的边际在哪里?我还是个孩子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第75章   第075章   因着再度忘却了秋收这般重要的事儿, 下山之前,俞家老二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准备好接受一通臭骂。   当时, 他还心下暗道, 不就是挨骂吗?一回生二回熟的, 横竖他从小到大已经经历过无数次了, 再多一回也没啥好怕的, 不都习惯成自然了吗?   还有就是,俞母嘴皮子虽然利索,可她有一点挺好的,那就是从不轻易动手。比起村里那些动不动就举着烧火棍, 满村乱窜追着孩子打的父母,像俞母这样的,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然而, 出乎意料的是, 预想中的挨骂并未如期降临,他娘他哥竟好似完全变了个人似的,对他热情得不得了……   你说吓人不吓人?!   俞家老二艰难的吞了吞口水, 眼角不由自主的往院门那边瞥。他方才是被俞母强行拖进院子的, 尽管他并不曾强烈反抗, 可到底心存不愿,拖了半晌也不过堪堪将他弄到了院子里。拿眼神粗略的一估量, 从他脚下到院门口,满打满算也不过才七八步远的距离。   嗯,只要动作足够快, 成功逃脱的几率还是很高的。   就在俞家老二确定了逃亡路线后,俞承嗣却像是正巧看透了他的心思一般,几步走到他跟前,满脸热切的道:“二弟,都说大恩不言谢,可大哥这条命是你的救的,却不能连句谢谢都不说。这样吧,咱们就照阿娘的吩咐来,由大哥掏钱给你在县城里买个宅子再置办个铺面。你说吧,你想要什么样儿的!”   什么样儿的都不想要,他只要回家的说……   偏一旁的俞母还在不停的附和,连声道:“就这么办,都是一家子,当然要一起享福!对了,承嗣你记得还要给继业挑门好亲事。他俩都是你弟弟,你这个当哥哥的出息了,万万不可忘了拉拔他们。”   “阿娘您放心,我绝不会干出这等忘恩负义的事情来!”俞承嗣一脸的认真,语气之真诚只差没直接诅咒发誓了。   这厢,俞家老二害怕得不能自抑,那厢,俞母和俞承嗣却已经当着他的面毫不掩饰的商量了起来。   俞母道:“等你当了县丞大人,咱们家就真的啥都不用愁了。记得先给你俩弟弟一人买一个宅子,不能离得太远的,最后是在县衙门附近的。还有你三弟,他的亲事你先相看着,可在说定之前,一定得叫我仔细瞧过才行。人品才貌,缺了哪个都不成!”   俞承嗣也道:“那是自然的。说来也怪我中举太晚了,不然弟弟妹妹们一定都能说上好亲事。尤其是满娘,唉,委屈她了。”   “是啊,委屈她了。”俞母似有所感,不过很快她就又炸了,“啥叫妹妹们?承嗣你记住,你就一个妹子,叫俞满娘。秋娘她早就死了,忌日就在腊月初三!”   “儿子记住了。”   ……   听着这母子俩的一搭一唱,俞家老二都快吓劈叉了。这都叫啥事儿啊,怎么就突然改了性子,还非说他救了俞承嗣的命,这到底是从何说起的?   犹豫再三,俞家老二最终还是问了出来,然而俞母的回答却再度叫他彻底没了言语。   啥?俞承嗣得了疫病,差点儿就一命呜呼了,结果吃了他送下山的那篓子草药,竟给救回来了?   骗鬼呢!!   “我要真有这个本事,还做啥篾器呢?直接去当坐堂大夫,不就得了?”俞家老二是一千个一万个不相信,只是他猛的想起方才秋娘那席话,隐隐觉得这里头肯定有啥误会。可不论怎么说,他仍是坚信自己没这个本事。   可不是吗?那篓子草药里又没人参灵芝一类的名贵补药,充其量也就是一些清热解毒败火的。尽管这会儿已经记不全了,可他依稀还记得里头的其中几味药。   像什么金银花、蒲公英、连翘、甘草……   对了,他记得满娘还往那里头放了好多黄连!!   黄连可是好东西,清热燥湿、泻火解毒,像高热、牙疼、中暑、湿疹、口疮等等,都可以用黄连泡水喝。见效快不多,关键没有任何的害处,而且这玩意儿只要找准了地方,一挖就是一大片。哪怕不去山上找,药铺子里卖的也便宜。最最重要的是,就算没啥毛病,喝这玩意儿对身子骨也有好处。   反正,俞家老二就记得他妹子满娘格外大方的塞了一堆进篓子,要知道那些黄连是她囤了许久的。   想到这儿,俞家老二就忍不住嘴里泛苦,尽管很不想去怀疑满娘的用心,尽管他也明白黄连的种种好处,尽管……可他还是忍不住猜测,满娘是不是在恶意报复。   “你吃着好就好,回头我再给你送两篓子来。”俞家老二决定战略性撤退,不过在走之前,有些话还是得说明白的,“这段时日我就不下来了,等过年时,我再给爹娘送孝敬钱。”   “谁要你的钱了?”俞母嗔怪着道,“你大哥都成举人老爷了,往后养老的事儿就归他一人,你和继业只管好好跟着一道儿吃香的喝辣的!”   听得这话,俞家老二小心翼翼的瞅了他哥一眼,偏他哥竟还是一副很自豪的模样,还冲着他微微颔首示意。   情况愈发不妙了,俞家老二眼珠子转悠来转悠去的,心里不单惶恐万分,甚至还有一种浓浓的不详意味。   这到底是啥意思?是真的彻底变了性子?还是说,里头另有阴谋诡计?或者是县里又打算招募徭役了?也有可能干脆就是边境打仗,要招兵丁了?   “我、我还是先走了。阿娘,我过年会来看你的。”想不通就索性别想了,俞家老二当下转身就往院门口窜。   不想,俞母急急的唤住了他,先去了库房那头,返身回来后,却是抱了满怀的东西,看也不看就往俞家老二怀里送,口中更是只道:“也不是啥好东西,就一些绸布、绫罗啥的,还有一匣子银锭子,你也给捎上。回头缺钱花了,直接兑了就是。对了,你是真不想跟咱们去县城里?也成,随你吧,横竖你啥时候想通了,就去县衙门里找你哥。你哥他已经是县丞了,最多再三五日的,就要去县里赴任了。”   “我不要!”俞家老二原以为他娘给的是米粮一类的东西,想着收了也无妨。可一听说里头都是贵重物件,立马就跟烫了手似的,一蹦就是老远,“我走了,你们别追我!走了走了!!”   说是走了,可事实上他却是甩开膀子撒丫子狂奔而去。他的脚程本来就快,这会儿更如同是后头有饿虎在追一般,只眨眼间,就彻底没了踪影。   俞母目瞪口呆的扒住院门,朝着远处望了许久,这才略有些失魂落魄的进了院子,叹道:“兴家这孩子呀……罢了罢了,由着他吧。”   不由着也没法子了,身为父母长辈,倒是能逼着儿女尽孝,可你还能强迫他跟着一道儿享福?俞母很快就放弃了,俞承嗣心下虽隐隐有些生疑,可转念一想,其实这样也不错,毕竟他二弟太能折腾了,万一跟着去了县城里,闹出事儿来,只怕也不好收场。既然人家喜欢待在乡下地头,大不了回头他帮着在村里置办块地,再盖几间青砖瓦房,想来日子也不会差的。   这么想着,俞承嗣也这么同俞母说了,又额外添了一句:“横竖家里也得有人顾着,与其让大伯娘他们帮衬,还不如叫兴家去办。”   “好好,就这么办!”俞母笑得一脸菊花开,她深深的认为,日子就该这般过。   培养人才就跟那伺候庄稼一个样儿,过程无论有多辛苦,只要最终能大获丰收,那一切就都是值得的。也幸好,她的承嗣没有叫她失望,嗯,往后就该轮到她享福了。   <<<   俞母的心态,至少在当下,没一个人猜得到。最起码俞家老二是完全没猜对哪怕一丝半点儿,他几乎是抱头鼠窜一般的逃离了平安镇,直奔小青山深处。   明明大半日没吃没喝了,可他却完全没感觉到饥渴,只奋力的赶路,终是在太阳落下前,回到了“久违”的家中。   山下太可怕了,短时间内他是决计不敢再下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姨妈来了,我睡懵过去了_(:3ゝ∠)_   ☆、第76章   第076章   “满娘, 你二哥这回可算是被吓得不轻。”赵玉兰仍旧是掐着时间,等展易离家之后, 这才过来寻俞小满。   若说先前, 主要是由她来照顾小姑子, 那么如今则是恰恰相反了, 毕竟如今有孕的人变成了她。不过, 她自认没那么娇气,再说粗活儿累活儿有两个男人做,她和俞小满要做的事儿也真不算多。   这不,俞小满去生火做饭了, 赵玉兰则负责照看着小宝,不过因着如今时辰还算早,小宝压根就还没完全清醒过来, 仍打着小呼噜四仰八叉的躺在炕上睡回笼觉。   趁着小宝还没醒, 姑嫂两个倒是痛快的说起了闲话,且完全不怕吵醒小家伙。原因倒是简单,小宝虽然淘气得很, 可睡眠质量那绝对是杠杠的, 除非他自个儿愿意醒, 不然哪怕外头在打雷,也一样睡得喷喷香。   伴随着小宝的小呼噜声儿, 赵玉兰将昨个儿俞家老二说的话原原本本、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俞小满,且一面说着一面还捂着嘴偷笑:“……你说你二哥这人吧,素日里瞧着挺大胆的, 没曾想还能被阿娘和大哥吓到。”   俞小满听得一头黑线,她当然听出来了赵玉兰言下之意是完全不信,甚至有些看笑话的意思,毕竟俞家老二平日里的为人摆在那儿。尤其,早几个月,展易扛了头野山猪回来,好悬没把赵玉兰给吓死,偏俞家老二傻大胆的跑去帮忙,非但不怕甚至还有些跃跃欲试的感觉。   仔细想想,还真怪不了人家赵玉兰不相信,其实在俞家老二傻大胆的性子早已深入人心了。   可这事儿吧……   “嫂子,我也觉得这事儿有些不对劲儿。”俞小满深以为,大概只有她能够理解俞家老二心里的想法。   其实,倘若赵玉兰不是在嫁入俞家后不久就分家单过的,都不用太久,只要相处个一年半载的,相信她就能理解俞家老二害怕的原因了。   说句实在话,就俞母和俞承嗣,早就在俞小满心目中没了正面形象,若不是因为她多少还是有些在意村里人对自己和展易的看法,老早就狠心的跟娘家人彻底恩断义绝了。哪怕如今,俞承嗣真的考上了举人,她也不想沾光。   怕的就是,一时沾光容易,回头想要甩脱却是难如登天了。   见赵玉兰不解的望过来,俞小满耐着性子解释道:“咱们两家如今小日子过得都不错,尤其二哥也说了,山下的疫病已经过去了,等天气再冷一些,更是安全得很。到时候,甭管是我家展郎打的野味,还是二哥做的篾器,想来都能卖个好价钱。待回头得了钱,除了各做一身过冬的棉衣外,几乎没啥要花销的。哪怕等嫂子你生了孩子,我家小宝的东西也都能接着用。既然这样,咱们何必靠着那头?”   “这话倒是在理。”其实,赵玉兰也不是非要靠着那头,而是在她的心目中,兄弟姐妹互相帮衬一把,实在是人之常情。这主要是因为她娘家那头,家里人都格外的和睦,就连她那个守寡后回了娘家的大嫂,在她大哥病逝前,跟家里人的关系也好得很。   不过,既然自家男人和小姑子都不愿意靠着那头,她这个外来的媳妇儿,当然不会自作主张。只是,好奇之下她也忍不住开口问道:“怎的你们兄妹俩竟是这般怕那头?”   ——怕的连主动送上门来的好处都不想要了。   俞小满迟疑了一下,她也是听了这话后,才忽的忆起赵玉兰似乎并不知晓她当初嫁人的缘由。主要是,赵玉兰是外村人,对于上河村的事儿未必就清楚,况且那会儿她都嫁给展易有近两年了,自不会有人特地提起。   当下,她便将当初的事儿,简单的说了一遍。   “……我自是不后悔嫁了展郎,尤其是秋娘嫁的那家,更叫我庆幸当初被卖的人是我。”她知晓石家有钱,还不是一般般的有钱,可她宁愿日子过得清贫一些,也不愿意跟一整个大家族的人天天打交道,更别提还是一嫁过去就当后娘、后祖母。   哪怕拥有上辈子的记忆,觉得再娶再嫁都不是什么稀罕事儿,可一个黄花大闺女,刚嫁过去就有人唤娘、阿奶的……她不知晓秋娘心中是个什么想法,反正搁她是不乐意的。   上辈子杀人放火,这辈子当人后娘。像秋娘那种,一嫁过去就当祖母的,俞小满都不知晓这是上辈子造了多大的孽。尤其,秋娘那丫头比她还小啊!   “哦,对了。”提到了秋娘,赵玉兰猛的一拍脑袋,她方才光顾着说俞母和俞承嗣的事儿,确实忘了提秋娘。这主要也是因为她跟秋娘几乎没打什么交道,俩人相互间说话的话最多不超过十句,一时忘却了倒也不稀罕。   见俞小满看了过来,赵玉兰还以为她们姐妹俩感情深厚,忙不迭的道:“你二哥说了,秋娘在石家过得很好,整个人胖了有两三倍呢。”   一个没忍住,俞小满脱口而出:“我咋不知道石家是养猪发家的呢?”   赵玉兰懵了一下,紧接着笑喷出来:“你个促狭鬼哈哈哈哈……什么叫做养猪发家的?我看,应该是石家吃得好穿得好,外加不用秋娘干丁点儿活计吧?我听说,石家好像是人人都有丫鬟贴身伺候的。”   所以,这才一年多时间,就把一个身段模样都不错的美人儿养成了猪?   不是俞小满刻薄,实在是她上辈子大环境如此,一个人在一年里头胖个两三倍,那简直是不能想象的事儿。你说要是骤然瘦下来了,那还能说是减肥成功了。像秋娘这般,算什么?过上好日子了,所以猛吃猛喝?   认真的琢磨了片刻,俞小满不由的问道:“别是她怀了吧?”虽说怀孕也不可能胖个两三倍,可凡事有例外啊,万一秋娘怀的是双胎三胎呢?哪怕俞家从未出过多胞胎,说不准人家石家就有呢。   赵玉兰似乎被说服了:“那我回头问问你二哥,或者叫他下回去镇上时,瞅瞅秋娘。到底都是亲戚,何必闹得这般僵呢?”犹豫了一下,她又道,“就是我听你二哥的意思,好像是秋娘惹到了阿娘和大哥,只不知晓是什么缘由。”   “肯定是没借钱。”俞小满笃定的道,“秋娘那性子我还不知晓?简直跟我娘一个模子印出来似的,只进不出。这钱到了她手里,谁也别想抠走哪怕一文。就算是我娘给的嫁妆,既是给了她,在她心目中,那就是她的了,谁都拿不走。我娘肯定是管她借钱了,她不借,可不是叫人恨上了吗?”   “那要是还是算了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没的为了她再开罪阿娘和大哥的。”赵玉兰跟秋娘并无任何感情,舍弃起来连个眉头都不会皱,尤其如今俞承嗣成了举人老爷,就算他们不打算凑上去,也没的故意跟人家作对的。   俞小满想了想,遂也跟着赞同的点了点头。她同样跟秋娘没啥感情,再说人家如今都已经是石家二太太了,吃香的喝辣的,穿金的戴银的,他们这般凑上去,人家不领情也罢,万一还道是上门打秋风的,多膈应呢。   为了大家都好,还是趁早别联系了。   ……   然而,并不是所有人都像俞小满这样,不想麻烦别人也不愿意被人麻烦的。这不,此时此刻就有人频频惦记他们。   所谓的他们,自然是俞家老二和俞小满兄妹俩。   而惦记的人却有两拨。   一拨是俞母和俞承嗣,他们这回倒是真没恶意了,顶多就是有些炫耀的意思,衣锦还乡嘛,让大家伙儿都仔细瞧瞧,他已经今时不同往日了,这秀才公兴许没啥稀罕的,举人老爷可是完全不同的。   正好,俞家老二和俞小满又阴差阳错的帮了俞承嗣的大忙,特地送去些谢礼也是应当的。   另一拨就是石家那头了,秋娘连着几日都吃了闭门羹,最后一次更是被俞母亲耳听到她在诅咒俞承嗣去死,这下就连她想骗骗自己,都不可能了。只能说,娘家那头彻底没了希望,可要是拐个弯儿呢?   譬如,同样已经嫁作人妻的姐姐满娘。   思来想去,秋娘决定在满娘这头下手,毕竟在她的记忆里,家里的哥哥们似乎都较为喜欢满娘,二哥那是不用说了,就连已经是举人老爷的大哥俞承嗣,仿佛也对满娘更有好感一些,口口声声都说承了她的救命之恩。   两拨人尽管目的不同,却都想寻满娘。可惜的是,哪怕逢集,俞小满都不带下山的。一来是小宝如今真的离不开人,二来则是她担心赵玉兰,人家在她怀孕时包揽了一切,如今情况反过来了,怎么着她都不能撇下不管呢?   于是,两拨人都退而求其次,去堵展易了。   寻展易比寻满娘要容易太多了,自打俞家老二从山下归来后,告知疫病已无,展易索性逢集就往山下镇上赶。起初,俞家老二还有些惧怕,并不曾同他一道儿下山,而在缓了一阵子后,他也淡定了。这跟强迫他做事儿不同,白送好处给他,他不要直接开溜不就成了?不是他自大,而是这年头能追得上他的人,除了展易还真就没第二个了。   俩人一个卖野味,一个卖篾器,因着都是紧俏货,卖的既快价格还高。   这野味是不用说了,随着天气渐渐冷了下来,离年关也不远了,加上之前发疫病时,很多人怕鸡鸭猪得病,杀的杀吃的吃,等冬日来临了,才发现家畜少得可怜。展易的野味来得恰到好处,甚至在某次赶场子时碰到了冯老六后,还特地跟他预定了不少东西,只叫他下山直接去下河村,有啥要啥,不挑还给比市场上高一成的价格。   而俞家老二的篾器……   直到此时,俞家老二才愕然知晓,原来他老爹已经不做篾器了。转念一想,倒也正常,毕竟俞父年岁也不小了,年轻时还因着太过于拼命亏了底子,前几年倒也罢了,这一年来却真的是拿命在做篾器。至于俞家老三,他会是会,却毫无灵气可言,让他做些篓子、筐子倒没问题,稍微复杂些精致些的,他就抓瞎。   再加上俞大伯、俞三叔又都没学到这门家传手艺,等于是说,俞家老二在他们这一带,再无竞争对手。   弄明白真相后,俞家老二真的是谢谢俞承嗣他全家。早知道俞承嗣中举还有这个好处,他老早就早晚三炷香的祈盼俞承嗣中举。   等回头仔细一算,俞家老二登时大乐,只因着好处真是不少啊!   首先,篾器生意叫他全包了,完完全全的垄断全县,就算不加价好了,也再没有人会压价了。   其次,俞父俞母俞家老三都跟着俞承嗣去县城了,而且临走前还特地托俞大伯娘转告,说是得空了可以去县城里瞧他们,不过孝敬钱不必了,是真的不必了,不是客气。   最后,不知晓是不是错觉,反正无论是去村里、镇上,还是县城,俞家老二总觉得大家对他格外得客气,就是那种徒然发现自个儿受欢迎了。甚至去凉茶摊子喝碗大叶子茶,人家也都是给他上新的,而不是那种都没啥茶叶味儿的隔夜茶。   当然也不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这不,好不容易赶一趟场子,还叫人给堵住了去路。俞家老二的脸色很不好看,一旁的展易更是徒然间爆发出了阵阵煞气来,叫人一眼看出他不好惹。   打头的石二几乎要哭出来。   “二舅哥,姐夫,您二位千万别误会。”石二连连作揖讨饶,“妹夫我做东,想请二位去酒楼坐坐。倘若您二位还有东西要卖,我尽数全包圆了,如何?”   卖谁不是卖啊,俩人对于东西被包圆倒是没啥意见,只是这心里吧……   “他是秋娘的夫君?”展易并没有见过石二,哪怕曾听过一耳朵,说那人已经死了两房太太了,可他这人向来不记跟自己无关的事儿,因此完全是左耳朵进右耳朵,没将这事儿放在心上。   俞家老二倒是见过石二一面,问题是这都多久了,他哪里还记得?不过,这会儿听石二这么一说,倒是想起来了,只是比起展易,他心里更不舒服:“我记得他应该比我爹小两岁吧。”   俩人说话声音不大,加上又是在闹市里头,石二没听清楚,因而只径自笑盈盈的望着他俩,不停的作揖相邀,口中直唤“舅哥”、“姐夫”。   按说吧,展易的岁数也比俞家老二大。先前听展易一口一个“二舅哥”时,俞家老二还真没啥感觉,顶多就会有些乐淘淘的,想着你比我大又咋的,还不是一样管我叫哥。可换成石二,他就忍不住膈应起来了,心道,你这跟都可以跟我爹谈兄论弟了,管我叫哥……这真不是在嘲讽?   “不去,不卖,你边儿玩儿去!”俞家老二脾气一上来,索性一口回绝。   石二面色就不大好看了,还想说什么,偏人家已经打算挪摊子了。想再跟过去,又怕做得太过分了,真要是把人家给惹毛了,那才叫大事不妙。这一犹豫,便失了先机。   而那头,眼见石二不再追了,俞家老二眉头紧锁一脸不安:“妹夫,你说这石家咋回事儿呢?还有我哥……你说他当了大官,会不会苛待百姓?万一哪天他被圣人盯上了,会不会连累家里人?哎哟,我咋没想到呢?先前只觉得他中了举当了官也不错,起码不会再盯着我了,可仔细一想吧,还不如以往呢!我这辈子都安安生生的过日子,可不能叫他给坏了事儿。”   展易很想劝他别想那么多,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只点了点头,道:“嗯,你说的对。”   俞家老二满脸指责的瞪着展易,不敢相信自家妹夫竟然会这般没有同情心:“你不劝着我点儿,还……唉,完了完了,以前他坑的好歹都是自家人,都是一家子谁也不会真的往心里去。这如今他当了官,上回我还看到好多人往他家里送礼,这要是往后他整日里不干好事儿,光顾着收礼,上头迟早会发现的。惨了,完了,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啊!!”   “嗯,对,没错。”展易狂点头,横竖这会儿劝啥都没用,还不如顺着他的意思去。不过,在他看来,自己那位大舅哥可是精明得很,杀鸡取卵这种事儿该是干不出来的。   “还有!他都当了大官了,万一虐待我爹娘弟弟,咋办?尤其是我弟,他那么老实,受了欺负都不会说!”俞家老二这下不止是担心了,还气上了,“他俞承嗣要是敢欺负我弟,我豁出去也要收拾了他!”   一旁的展易仍点着头,他决定回家以后同媳妇儿好生说道说道,自家这个二舅哥似乎很有种咸吃萝卜淡操心的倾向。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是打算7月就把正文完结的,不过预估错误,发现剧情还有不少,所以……咳咳,8月底前一定完结,就这样吧。本章5k,下一更明天这个时候。   ☆、第77章   第077章   可不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吗?   此时的县城里, 俞家那三进的院子可谓是热闹非凡。院子是县城里的富商所赠,一共有三进, 算上倒座房和后罩房, 足足有近三十间房舍。且因着乡下地头多是三合院, 像这种建得极规矩妥当的三进宅院, 那是见都没见过的。最起码, 俞父、俞母并俞家老三是肯定没见过的。   这样一套宅院,又是在县城极不错的地段,至少也得叫价七八百两。若是再算上里头成套的家具摆设,只怕没个一千两都下不来。就算这样, 光有钱都未必能买得下来,只因那一片非富即贵。   县城是不如府城,可在这一亩三分地上, 俞承嗣还是很能说的上话的。又因为他是本地人出身, 就连县太爷都得给他几分薄面。再说了,本县的县太爷已经在此处连任三任了,无论他做得如何, 下一任都要调往他处。横竖又不妨碍, 自是乐得做个人情, 要知道能在官场上混的,哪个不是人精了?   有县太爷在, 俞承嗣哪怕刚任了县丞,手头上尚未捏住权利,县城里也没人敢欺压。   可不是一听说他没落脚处, 就有人送上偌大的宅院。再听说他没人手使,也有人奉上调教好的下人。甚至在听闻他房内只得一妻后,更有美娇娘送上。   已经当上了县丞,俞承嗣自然是不怕岳家那头不悦。况且,这年头纳妾乃是平常之事,稍有些家底的男子都会寻上几个暖床丫鬟,像他这般已经考取了功名利禄的,那叫更别提了。   不过,俞承嗣多少还是有些顾忌的。   俞家底蕴不足,哪怕这些年来一直倾尽全家之力供他念书,可是个人都明白,他能谋到县丞一职,是托了岳家的福。在这种情况下,若是即刻纳妾,难保不让旁人以为他是个过河拆桥之人。当然,最重要的是,俞承嗣本人并非色中饿鬼,他对女色并不算热衷,真要算起来,他更热衷前程和钱财。若非如此,当初他也不会娶容貌仅称得上清秀的妻子了。   因此,俞承嗣倒是收下了旁人送来的美娇娘,却并不收用,而是特地挑那容貌上等的送给了俞母。   既是调教好的美娇娘,那不管是容貌身段,还是谈吐说辞皆是被细细教导过的。俞承嗣在把人送过去之前,也有特地叮咛,只道他最敬重的便是俞母,吩咐要好生伺候老太太,如有任何差错,直接叫来人牙子发卖,任何人求情都无用。至于何为差错,则任凭俞母判断。   一句话,哪怕你伺候得再精心,俞母说不好,转身就卖掉。   虽说那些美娇娘原就是签了卖身契的,可事实上她们打小真没吃多少苦头,毕竟她们不是真正意义上用来伺候人的,所以从小的日子过得甚至比一般小门小户的姑娘家都好。   先前得知自己要去“伺候”县丞大人了,她们皆是满心欢喜。结果,却被当头一捧冷水。一旦惹得家里的老太太不高兴,就会被发卖?在这县城里,若是被县丞赶了出去,她们还能找到好人家吗?   警告往往比劝告来的有用得多,反正这几个美娇娘是认命了,天天围着俞母转悠。不过,仔细想想也未必就是真的认命了,毕竟若是伺候的好了,再由老太太赐下去,只会更立得住。再不济,这老太太可不止县丞大人这一个儿子啊!   搁在往昔,俞家老三那是没得到过任何女子的青睐。没法子,他既不是能承袭家业的长子,又不是继承了家传手艺的次子,甚至他还性子木讷不善言辞。在这种情况下,哪怕他的长相还凑合,也没有一个女子愿意委身下嫁。   然而,随着俞承嗣中了举当了官,一夕之间,所有事情都变了样儿。   俞家是这样的,哪怕如今当家的该是俞承嗣,可他仍是自愿将正院子让了出来,叫俞父和俞母一道儿住。又因着他们家虽是三进,可第一进是不住人的,所以他和妻女住了正院子后头的三进院。而尚未娶妻的俞家老三则同俞父俞母同住一院。   这样安排也不算错,毕竟很多人家未曾嫁娶的儿女都是跟随父母一道儿住的。除非是格外讲究,院落又极其多的,才会给未曾嫁娶的儿女独立院子。俞家虽然发家了,可在短时间内,还做不到如此。   于是,俞家老三很快就被盯上了,且盯上他的还不止一人。   后院里的事儿,明着是由俞母做主的,可想也知晓,农妇出身的俞母根本做不到执掌中馈。偏如今家里人又多,连主子带下人的,里里外外全部算在内,足有二十来人。   底下的丫鬟动了心思,俞承嗣妻子沈氏几乎立刻就知晓了。可她却只当自己什么都不知晓,毕竟那是小叔子被盯上了,又不是她的夫君。盯上了,哪怕真的叫丫鬟爬了床,大不了就收用呗。沈氏一点儿也不担心,甚至她巴不得那些丫鬟都爬上了小叔子的床,横竖家里养得起,总比占了她夫君来得好。   然而,俞母又不是真傻,哪怕起初没明白过来,等日子一久,等有人按耐不住想动手时,她终于醒悟过来。   逮了个沉不住气的俏丫鬟,俞母怒气冲冲的唤来了俞承嗣,一句话,打一顿立马发卖,她不留这般心气高连主子都敢算计的丫鬟!!   说真的,别说丫鬟们了,就连俞承嗣和沈氏都被俞母这般做法吓了一大跳。这先前的警告归警告,俞承嗣真的压根就没想到,他娘竟还有如此雷厉风行的一面。偏生,大话已经说出去了,再说哪怕他的孝道未必是百分百纯孝,可为了一个丫鬟惹亲娘不悦,显然是极不划算的。   因此,在短暂的惊讶之后,俞承嗣只道:“照老太太的吩咐去做。”   这冷不丁的一出闹剧,吓傻了一群心存异心的丫鬟。   紧接着,俞母又出幺蛾子,几乎召集了全县城所有的媒人,高调异常的开始给俞家老三寻媳妇儿,而且那要求哟,也不是特别高,而是合在一起颇有种一言难尽的感觉。   譬如说,一定要县城本地的姑娘,家境倒是不求,可祖上绝对不能作奸犯科,定要品性纯良的,顶好连酒鬼都没有。   再譬如说,姑娘本身不要求容貌身段有多出众,可人品要上佳,手脚要勤快,还要求善良温婉、持家有道。对了,还要胸大臀翘能生养的。   这些都还算合理,最奇葩的是,俞母要求姑娘家能说会道,可又要能忍受俞家老三木讷性子的。既要求性格坚韧,遇事不慌的,又要求小家碧玉,会相夫教子的。   哪怕这些要求单独任何一个拎出来都不算过分,毕竟人家是县丞大人举人老爷的亲弟弟。可种种要求加在一道儿,却明摆着是为难人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俞母从头到尾都不曾要求对方有嫁妆或者对方的容貌身段。这要是再加上这两方面的,那绝对是逼死一县的媒婆,都别想有结果了。   可纵然仅是上述那些,也足够叫人家媒婆愁得掉头发了。   足足忙活到腊月里,仍没个音讯,俞承嗣就纳了闷了,先前他和俞家老二娶妻时,俞母压根就没提任何要求。哦,对了,也算是有要求,就是要求能少给聘礼多给嫁妆。可怎么到了俞家老三这儿,就变得这般麻烦了呢?   寻了个机会,俞承嗣私底下问了他娘。   不想,俞母却义正言辞的道:“你和兴家是什么性子?娶谁不是娶啊?还能叫媳妇儿压到你们头上来?再看看继业,他那性子若不是我盯得紧,早就被人哄了骗了去。要是娶个娘家底气足的,回头还不叫人压得死死的?要是媳妇儿脾气坏一些,那下半辈子还不得看女人脸色过日子?不成,绝对不成,我绝不能叫旁人欺负了我儿子去!”   这么说也没错,可俞承嗣心里还是隐隐有些不得劲儿,直觉告诉他,既已知晓了答案,就该停止了,继续追问下去恐怕真相不会是他希望的那个。   “那……那一切就听娘您的。”俞承嗣踟蹰再三,终究还是忍住了。其实仔细想想,也确实是这个理,他本人意志坚定,又是打小外出求学的,哪怕岳家地位高于自家,他也不惧。而俞家老二就更不用说了,就他这个牛脾气,宠媳妇儿归宠媳妇儿,要是他媳妇儿敢做他的规矩,回头分分钟给收拾得哭回娘家去。   思来想去,需要担心的,也确实只有俞家老三了。   尽管心里仍有些不得劲儿,可最终俞承嗣还是放过了自己,并未追问下去。之后,他更是吩咐衙门里的手下,让他们帮着留意一下,毕竟他的三弟年岁是真不小了,娶媳妇儿的事情确实该提上日程了。   ——可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儿呢?   作者有话要说:   大哥已经发现问题了,然而他并没有正视问题。   #迟早会后悔的#   明天老时间贱ヾ( ̄▽ ̄)bye~bye~   ☆、第78章   第078章   不对劲儿的感觉很快就越来越强烈了, 尤其是随着年关将至,俞承嗣一面忙活着衙门的事儿, 一面还得应付上门拜年的亲朋好友乃至乡亲父老。   最初, 面对这些特地上门拜访的人, 俞承嗣还是很高兴的。他又不傻, 或多或少的都知晓那些人曾经认为自己考不上举人。其实说真的, 莫说旁人了,就连他本人也不过是一直努力洗脑说服自己,真要是计较起来,只怕全天下也就仅仅俞母一人是完全相信他能考中举人。所以, 俞承嗣没怨过旁人,顶多就是偶然想起时心里略有些不快,不过更多的却是扬眉吐气。   可很快, 他就发觉自己想岔了。   扬眉吐气倒是真的, 但凡上门拜年之人,说白了都是有事相求,不然谁会在寒冬腊月的背着一堆年礼上门的?尤其多半人还都是往日里没啥交情的。   一句话, 无事不登三宝殿。反之, 则是有求于人。   倘若是一般二般的小忙, 俞承嗣还是很愿意拉拔一把的。他这人精明归精明,可从一开始做学问考科举, 为的就不是一个人享受。他的野心可不仅仅是吃香的喝辣的,而是叫整个家、整个氏族乃至整个家乡都以他为荣。所以,莫说是亲朋好友了, 就算仅混了个脸熟的村人,但凡提的请求不算过分的,他也就顺手帮了。   若说俞承嗣只是想做个顺水人情,可俞母却完全如同是圣母附身了。   头一个受益的,就是俞大伯一家子。谁叫俞大伯娘那会儿苦劝重病中的俞母一定要撑住,享福的日子还在后头呢。结果,俞母还真就撑住了,也确确实实开始过上了老太君一般的好日子。这不,于情于理是该帮人家一把。   俞大伯娘央的不是旁的事儿,就是她家大孙女喜妞的亲事。这五丫已经嫁了,嫁的还不错,其实若是俞承嗣并不曾考上举人,仍在县里的话,五丫那夫家还算是个小小的助力。这不正好是开书肆的吗?像什么托他们进货时捎带本在镇上难以买到的书籍、笔墨等等,横竖是比乡下村里的亲眷靠得住多了。   可谁曾想到,转眼间,俞承嗣就中举了,且还搬到了县城里当上了县丞大人。这下,五丫那门亲事就没啥用了,不过俞承嗣倒是无所谓,权当多门可以走动的亲眷好了,顶多也就是以往算是平等来往的,如今则叫五丫夫家上赶着来奉承他,起码对他而言,区别不是很大。   五丫是嫁了,喜妞还没着落了。可因着俞承嗣太忙碌了,毕竟才刚进入县衙门没几个月,事儿还不曾完全上手,他倒是愿意帮忙,却实在是抽不出空来,所幸俞母要帮俞家老三相看亲事,正好将这事儿揽了过去。   然而,就算喜妞的事儿很快就定下来了,俞大伯家可不止这一个两个孩子。除了说亲的,还有要帮忙寻个活计的,幸而他们家的人都算是很实际的那种,绝没有好高骛远的。所以,哪怕要寻活计,挑的也是酒楼小二、布庄活计、木匠学徒等等,全是一些对于俞承嗣来说谈不上麻烦的活计。   俞承嗣抽空问了一波,回头就将隔房的堂弟、堂侄儿尽数送到了县城各处。当然,也有人不想离家那么远,想在镇上寻个活儿,那也容易,毕竟俞承嗣他岳家还在镇上,像这种小忙完全是举手之劳。   于是,俞大伯家狠狠的捞了一大笔好处,几乎眨眼间儿孙的前途和亲事就都定下来了,就连已出嫁的闺女,哪怕没得到直接的好处,在夫家那头腰杆子也足了起来。其中最明显的,就是曾经同俞小满同桌吃饭抢菜的二堂姐了。   二堂姐嫁的不算好,夫家那头堪堪过了温饱线,本身日子过得就很一般,偏她嫁进门后连着生个三个闺女,更不巧的是,后进门的弟妹却头胎一举得男。   可以想见,她在夫家过得是啥日子,也亏得她本身还有些脾性,这才没被完全欺压住了。如今,风水轮流转了,哪怕她这辈子都生不出儿子来,夫家又能拿她如何?就连生了儿子的弟妹都不敢再在她跟前耀武扬威了,甚至很有种把她当菩萨供起来的感觉。喜得她整个人精气神都不同了,如今正盘算着,叫她男人去县城里也寻个活儿,再带上仨闺女来城里过日子,怎么着也比在乡下给人当牛做马来得强。   这还是近亲,有一些远亲也纷纷上门来。   待远亲都轮了一遍后,就该是乡亲父老了。再往后,那就更可怕,莫说俞承嗣完全不认识,很多那是连俞父俞母都没见过面的。偏生,真要是计较起来,还真就能攀上关系,毕竟俞家数百年来都住在上河村里,几百年来究竟结了多少亲,只怕是连俞家老祖宗都算不过来的。再一个,伸手还不打笑脸人呢,人家提着年礼上门拜访,你还能把人轰出去?这一旦攀上了关系,想要甩脱却是难了。   待到了小年夜,俞承嗣终于将县衙门里的事儿都收拾妥当了,回家听他媳妇儿沈氏这么一说,才暗叫不妙。   他是有大志向没错,可架不住一群拖后腿的啊!   其实,依着俞承嗣的想法,即便要帮衬人,也该来紧着点儿自家人。像他二弟三弟妹子啊,再比如像大伯家的弟妹侄儿啊,哪怕是三叔求上门来了,他也愿意帮衬一把。可若是随便什么阿猫阿狗都来了,难不成他也得全部揽下来?   看来,是时候找他娘说一说了。   ……   ……   事实证明,被圣母附身的人是完全讲不通道理的。尤其俞母吃了多年的苦头,她也明白曾经有不少人等着看她的笑话,旁的不说,单是许久不曾来往的俞三叔家好了,对于她勒紧裤腰带送长子求学一事,就是完全不看好的。其实,也不是全然不看好,用俞三叔的话来说,与其费老鼻子劲儿走科举之途,还不如送去私塾念两年书学些算账的本事,回头也好寻个账房先生的活儿。   俞三叔是个很实际的人,且一心都扑在生意买卖上头,他倒不是看不起读书人,而是因为见识的多了,很清楚科举一途究竟有多难走。横竖走别的道儿也能过上好日子,甚至更舒坦回报更快更多,那为何非要钻牛角尖,自讨苦吃呢?   正因为知晓有很多人不看好自家,俞母这才非要牟足了劲儿,哪怕砸下家底也非要将长子供出来。   这不,如今既然已经供出来了,当时要叫所有人都知晓,她当年做的决定没有错,且她这些年的付出也终于都有了收获。   如此这般,俞母圣母心爆炸,愈发的喜欢旁人吹捧她,顶好是将她吹得天上有地上无,哄得她心花怒放后,再提任何要求,她都会满口子的应承下来。   等俞承嗣准备同俞母好生谈心时,俞母已经应承了一堆的事儿,哪怕单论起来并不算难,几十件上百件小事儿全堆在一起,那也得吓人的。   更吓人的是,俞母似乎对长媳有了不满。   都说十年媳妇儿熬成婆,俞母虽然不曾在俞家阿奶手底下吃过太多的苦头,可这并不妨碍她摆婆母的谱儿。偏生,她虽得三子,可老二媳妇儿跟着老二躲进了深山老林里,一年到头才见一回面,而老三则直到如今尚未娶上媳妇儿,哪怕已经在相看好了,那也还八字没有一瞥。   也就是说,她若是想逞婆母的威风,只能去寻老大媳妇儿。   可沈氏不买账啊!   咳咳,应该说,在最初沈氏完全不买账,她对俞母倒是恭敬得很,可除了恭敬再无其他。毕竟,之前两人并不住在一起,而后来住一道儿以后,家里客来客往的,不是跑来送礼就是先送礼后求办事儿的。加上奴仆成群,等于就是家里的活儿都有人来做,婆媳俩的矛盾并未第一时间激发。   随着搬到了县城里,再等俞母适应了老太君的生活后,沈氏的苦日子就到来了。   家里有下人又如何?俞母就是不让下人伺候,或者说,贴身丫鬟也得在,可她更希望媳妇儿能侍奉她。   像什么吃饭布菜、捏肩捶背、嘘寒问暖等等。看着倒是小事儿,可一句话,堆积起来照样能要人命。这不,就因为沈氏日日夜夜贴身伺候着,她才能知晓俞母究竟应承下了多少事儿。一面为自家夫君感到心惊,一面她也心疼自己,明明是好人家的姑娘,在娘家也是金娇玉贵宠大的,本以为嫁了个有出息的夫君,下半辈子一定能享福了,结果事实却给了她当头棒喝,这日子过得还不如她夫君中举前呢!   俞承嗣头疼不已。   前段时间是太忙活了,他确实忽略了家里的事儿,再说他也是真没想到,他娘竟有如此能耐。回头从媳妇儿沈氏处得了消息,他也没往深处想,只琢磨着,先将旁人央求的事儿给料理了,再回头调解一下婆媳间的矛盾。其实,他也明白,所谓的矛盾根本就是他娘单方面的怼人,可他能如何?除了在中间和稀泥之外,也就只能劝沈氏多忍忍了。   就在俞承嗣焦头烂额之际,大年夜终于到了。   除夕之夜,俞母当着家里所有人的面,送给俞承嗣一份大礼,三个软弱无骨、娇柔妩媚的大美人儿。同时,她还一脸认真严肃的告诫道:   “承嗣呀,你眼瞅着就快三十了,连个儿子都没有,娘看着就觉得心疼。赶紧的,今个儿晚上就收用了,你媳妇儿不能生,多得是人愿意给你生儿子!”   立在俞母身后的沈氏,一下子变了脸,目光直勾勾的望向了俞承嗣。   似是感觉到了儿媳妇儿的变化,俞母笑盈盈的回看了她一眼,又扭头向俞承嗣道:“其实吧,我老早就想说了,连个儿子都生不出来,留着还干啥?承嗣你是读书人,要脸面也念旧,娘不怪你。怪只怪,有些人丁点儿脸面都不要,明知道啥用都没有,也不愿自请下堂。”   “阿娘!”俞承嗣赶紧给俞母使眼色,然而问题在于,俞母不是看不懂眼色,而是至始至终她都是故意为之。   “咋了?我这个当娘的还不兴说几句大实话了?不愿下堂也没啥,可哪儿有生不出儿子还不叫纳妾的?要我说,看不惯就别看,忍不了就滚蛋!没的不下蛋还当自个儿是少奶奶。”俞母一脸的挑衅,她压根就不怕儿媳妇儿生气,怕只怕人家咬牙忍下来了,因而又特地添了一句,“我呀,命好,生了个能耐又出息的儿子,不像有些人连个蛋都生不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只要给俞母一阵风,她就能上九重天︿( ̄︶ ̄)︿   ☆、第79章   第079章   好好的除夕夜, 最终不欢而散。   准确的说,是沈氏掩面哭泣着跑开了, 俞承嗣倒是想去追, 可俞母却在后头一叠声的怒道:“让她去!她要知羞, 就该在你中举之后, 自请下堂!”   俞承嗣没了法子, 他肯定是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丢下父母跑去追媳妇儿的。如此一来,不说他本人颜面全无,连带还会被质疑孝道。没法子, 他只能先请俞母消气,又命人呈上早已备好的孝敬礼,先将俞母哄得高高兴兴的, 回头再想法子哄媳妇儿吧。   说真的, 直到这会儿俞承嗣还没想通,怎么他娘就徒然跟变了个人似的,跟沈氏怼上了呢?以往, 也没见她看老二媳妇儿赵氏不顺眼啊!   心里揣着事儿, 俞承嗣这个年过得很是没滋没味儿的。偏今个儿, 依着他们这一带的规矩还得守岁,当然往年也是这样的, 可往年他媳妇儿没哭着跑掉,不是吗?   哪怕心里明白这是在自家,他媳妇儿就算跑了, 也该是径直回了房里,不会出事的。可理智归理智,俞承嗣心里还是很不安。毕竟在他看来,单就事论事的话,他娘在这事儿上头是完全不在理的。   逮了个空挡,俞承嗣私底下偷摸着问俞母,究竟是怎的了。可俞母似是比他还惊讶,只脱口而出:“你都中举了,当上官了,还要她做啥?先前不是说岳家那头能帮衬你,可都这会儿了,休了她啊!”   俞承嗣:…………   他方才怎么就会那般天真的以为俞母只是单纯的想立规矩?俞母是什么人?有啥说啥啊,她是真的认为沈氏该下堂了,绝不是在立威。可问题是,这不成呢!   “阿娘,我还道您这是在开玩笑。不是……她给我生了个闺女,她娘家还帮了我这么多忙,我能过了河就拆桥吗?”俞承嗣简直要给他娘跪下了,其实若是跪下有用的话,他一准就跪了,“算儿子求您了,她是您儿媳妇儿,一家人呢!”   “对呀,她是我儿媳妇儿,可把她休掉,你又不是娶不到媳妇儿了。”俞母一脸的坦然,“听娘的话,再娶一个,回头不还是一家人吗?你要是担心后娶的对你闺女不好,把那丫头抱我这儿来,我帮你带。”   ——你帮我带,那我还不如指望后头娶进门的!   说实话太需要勇气,显然俞承嗣的勇气还不够,因此他只能在心里腹诽着,再度开口时,仍是摆事实讲道理:“阿娘,您方才自个儿也说了,我是读书人,要脸面念旧情的。休妻这种事儿一旦传出去了,对我的前途会有妨碍的。”   听得这话,俞母很是认同的点了点头,然而她接下来的一句话,却是真的让俞承嗣跪了:“对啊,所以我这不是正逼着她自请下堂吗?那就不会妨碍你的前途了。”   俞承嗣伸手狠狠的抹了一把自己的脸,他已经不想跟他娘讲道理了,只想尽快将事儿摆平。   故而,他决定来个祸水东引:“阿娘您看,兴家那媳妇儿还不如我媳妇儿呢,明明是前后脚进门的,沈氏好歹生了个闺女,她呢?”   因着上回俞家老二受惊过度跑得贼快,所以俞家这边还不知晓他媳妇儿有孕了。   可惜,似乎是中举这事儿耗光了俞承嗣所有的运气,哪怕已经决定死道友不死贫道了,结局依然叫他失望不已。   只听俞母理直气壮的道:“对,兴家的媳妇儿是不如你媳妇儿,可兴家本人也不如你啊!这叫啥?鱼配鱼虾配虾,乌龟配王八。我觉得兴家跟他媳妇儿挺般配的,至于儿子嘛,不急,早晚会有的。兴家比你小了两岁半呢!”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俞承嗣还能如何?他决定去院子里雪地中静静的待一会儿。   从来没有觉得偏爱是枷锁,偏俞母这话吧,乍一听挺有道理的,仔细一琢磨,似乎更有道理了。俞承嗣多能耐呢,年纪轻轻就中了举,当上了县丞,往后的前途不可限量,所以配沈氏太吃亏了。可反过来,俞家老二本身就是个混账,哪怕他阴差阳错帮了俞承嗣大忙,那也不能否认他还是个混账,再说他还没房舍没田产,家无恒产家徒四壁……人家赵氏再不济,配他那是绰绰有余!   太有道理了。   俞承嗣默默的咽下了嗓子眼的血,决定先把守岁熬过去再说。   ——他以往咋就觉得他娘对他是真爱呢?不对,仔细盘算一下,还真就是真爱。只怕在他娘眼里,他尚公主都使得。   这就有些尴尬了,起码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有换媳妇儿的打算。至于儿子,他肯定是想要的,不然挣下这些家当为了谁?再疼闺女,到时候也最多就是一份厚嫁送出门,家业还是得由儿子继承的。可沈氏并不是不能生,从生下闺女至今有一年了,然而前半年他忙着乡试的事儿,后半年则忙着谋官职以及衙门里的活儿,他也想要儿子,这不是没时间吗?   趁着守岁,俞承嗣仔仔细细的思量过了,他决定开年就好生努力,争取早日叫沈氏怀上孩子。他就不信了,下一胎还能是闺女。   可惜,现实很快就给他上了一课,让他知晓什么叫做天不遂人愿。   并不是说,生男生女由不得他做主,而是他,娘有法子叫他跟媳妇儿滚不成床单。   正月里,本就是走亲访友之际,原就忙碌得很,又有俞母鼎力相助,不单俞承嗣忙得脚不沾地,就连沈氏也被她使唤得滴溜溜打转。人家过个年是胖了一圈,沈氏整个人瘦了好几圈,过年前才做的新衣裳,年后穿着就已经空落落的,竟像是撑不起来一般。   哪怕过了正月十五,按说年关也算告一段落了,可俞母依旧霸占着沈氏,不单白日里叫她贴身侍奉着,甚至不知晓从哪里听说了抄经祈福的事儿,叫她每日必须抄一卷经书,供在佛堂前头。   经书一般都不厚,沈氏虽然识字不多,可照着抄还是没问题的,一天下来一卷也还算人道,唯一的问题就是,她整个白日都要侍奉俞母啊!   俞母因着几十年来一贯早起,哪怕如今日子好过了,她还是习惯五更天就起。这其实已经算是挺晚了,起码搁在乡下地头算是晚了,可在城里却仍是早得很,尤其如今还是冬日里,五更天那外头的天色都是黑漆漆的,只这般就要早起洗漱装扮匆匆吃个早饭,就得来侍奉俞母。接下来,就是忙忙碌碌的一整日,哪怕俞母有歇晌的习惯,沈氏也得在旁边拿个美人锤敲打着,停一刻都不准,俞母保准立马惊醒过来。   直到用过晚饭,伺候俞母歇下,沈氏才能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自己房里。就这样,她还得抄一卷经书,等这事儿都完了,说句良心话,就算俞承嗣愿意一直等着她,她也没那个能耐配合了。   俞承嗣一个头有两个大,他不知晓该怎么劝俞母,甚至他很怀疑,他娘是不是被人掉包了,明明之前格外得为他考虑,怎么他这都中举了当官了,反而日子过得不如从前了呢?   有心跟俞母好生谈谈,不过上次的经历告诉他,谈了也是白谈,所以他决定迂回一下,寻俞父说说理。   都是男人,应该有共同语言,俞承嗣坚信,俞父一定会理解他的,毕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父子俩是同一类人,都对媳妇儿好得不得了。   有个词儿叫做心想事砸。   俞父是疼媳妇儿啊,可他疼得是自个儿的媳妇儿。在听了俞承嗣的话之后,他直接挥着旱烟杆子,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抽。也亏得俞承嗣反应够迅速,及时将背对向了俞父,不然明个儿只怕就没脸见人了。   “阿爹,阿爹!您这是做啥?”俞承嗣懵了,说好的互相理解呢?   “你个小兔崽子!你知道这些年来你娘为你付出了多少吗?就不说别的,科举前,你得了疫病,光就这事儿你娘差点儿就急得没了命!你还有良心吗?你以为我真就认为你能考上举人?不,我根本就不信!全家上下除了你娘以外,就没一个相信。就你娘,她多信你啊,你说啥她都信,如今你出息了,翅膀硬了,不用再指着你娘了……你你你、你比秋娘还没良心!白眼狼!!”   俞承嗣惊呆了。   生平头一次啊,头一次听俞父一口气说了那么多的话,哪怕俞父素日里并不曾像俞家老三那般不吭声,可一般也都是随口应一两句。像这般车轱辘一样的话,那是从未有过的。   而比这个更叫俞承嗣难以接受的,则是俞父话里透的意思。他只是不想换媳妇儿,怎么就成白眼狼了?   “阿爹您听我说,我想孝顺阿娘的,就是如今吧,阿娘跟我媳妇儿……”   “那你就换个媳妇儿,多大的事儿!”俞父收了旱烟杆子,他其实也就是气上心头,才拿旱烟杆子抽儿子的。这会儿听说儿子是愿意当孝子的,心里的火气自然也顺势散了,想想方才自己的行为似乎也有些不妥,不由的放缓了语气,“承嗣啊,爹知道你从小就是个好的,不好的是你媳妇儿,换一个就好了。”   再度被气得想吐血,俞承嗣憋着火气脱口而出:“那兴家还整日里不着调呢,您怎么没叫他换个媳妇儿?”   “他着不着调,跟他媳妇儿有啥关系?”俞父也愣住了,忽的想起一事,“这都过了正月十五了,他怎么还不来看我和你娘?这混账小子!我以为他娶了媳妇儿就该学好了,还是一样的混账!”   作者有话要说:   于是,生平第一次,大哥森森的嫉妒起了蠢弟弟→_→   ☆、第80章   第080章   此时, 正被俞父惦记着的俞家老二又在干啥?他忙着挖山洞、布置房间以及编摇篮等物。   谁叫他媳妇儿怀孕了呢?   尽管是去年六月里才得知的喜讯,可事实上那会儿赵玉兰已经有两个月身孕了, 也因此, 预产期差不多就是一月底二月初这样。又因着他们住在深山里, 很多事情都不方便, 肯定得提前准备起来。   当然, 挖山洞的确是早了点儿,布置房间更是扯淡,孩子没长到三岁以上,谁放心叫孩子单独住一屋?至于摇篮, 俞小满倒是提出可以用小宝那个,反正也是俞家老二自个儿做的,既结实又精致。可谁曾想, 俞家老二这会儿已经陷入了傻爹模式, 愣是埋头苦干,谁劝都没用。   于是,在劝了一回见无效后, 所有人都默默的闭了嘴, 冷静的旁观他犯蠢。   可怜俞家老二全然不知大家伙儿都在看热闹, 他几乎一个冬日都没歇过,毕竟单单挖山洞就不是个小工程了, 尤其他的目标还格外远大,非要学展易弄个上层山洞,只单石阶就耗费了小半月的时间。   然而, 眼瞅着赵玉兰都快生了,他依然不曾挖好山洞。好在,新的摇篮已经做好了,还有好些个新玩具,包括两个几乎有一人高,格外惟妙惟肖的竹编大马。其实,他原本只做了一个的,后来觉得有些对不住小宝,又临时赶制了一个。可要俞小满说,这么高的大马,起码在七八岁之前是不用想了,就算长大了,没人在旁边守着也不敢叫他骑啊!   一句话,二哥你是不是有点儿傻啊?   也正是因为赵玉兰月份大了,俞家老二才没有往山下去。其实,依着他原本的打算,年前是肯定要下山去送孝敬钱的,毕竟甭管怎么说,俞父俞母都把他养大了,偏心并不是不赡养的借口。可谁叫俞母先前一时嘴快,当着众人的面说了不要他的孝敬钱,而且那会儿俞承嗣也在,甚至还大包大揽的表示以后父母由他一人赡养照顾。既如此……   诚实的俞家老二表示,那他就听阿娘和大哥的,不送孝敬钱了!   咳咳,也不是真的不送,俞家老二盘算着,过年前后就不下山了,等赵玉兰生了,那会儿天气就算还没转热,那也比都寒冬腊月强。正好他下山一趟,报喜的同时也把钱给了,横竖他这一年来攒下了不少钱,不差这点儿。   对了,说起赚钱,就不得不提一个人,那就是下河村的冯老六。自打上回再度跟他接上头后不久,他就主动提出可以帮着售卖野味和篾器。野味的话,他自个儿就有销路,篾器则需要依着他的要求来做,价格都好商量。正好,展易和俞家老二都是懒人,主要是懒得跟人打交道,一听他愿意接手,别说价格并不比先前低,哪怕略高一些,他们也极是乐意的。   再往后,俩人就方便多了,毕竟无论是去镇上还是去县城,路程都不算近,可下河村离上河村就近多了,且结算工钱也快,至于冯老六能把东西卖成什么价,俩人完全不管。哪怕冯老六有能耐卖出天价,也跟他们没啥关系。   年前去了几趟,年后一直到如今,都还不曾下山。俞家老二是惦记着他媳妇儿生产,觉得万一他下山时,赵玉兰正好生了,没能第一眼瞅见儿子,他多吃亏啊!展易想的更简单,只因为野味这玩意儿夏天放不住,可这会儿正是冰冻三尺之时,搁半晌都冻成冰块了,完全不用担心坏掉。   只这般,几人格外淡定的守在山上,直到一月的最后一日,赵玉兰发动了。   俞小满已经守了赵玉兰好几日了,她也是琢磨着是时候了,毕竟极少有人是完全足月生孩子的。正因为一直提着这个心,赵玉兰脸色一变,她就立马起身去唤人了。   赵玉兰发动时,正是晌午时分,而展易和俞家老二则还在那头忙活。展易其实劝过他的,没必要急赶着挖山洞,可俞家老二不管,先前他还一个人干,眼瞅着孩子快生了,他只把展易拖来一道儿加班,争取在孩子出生之前把一切都准备妥当。当然,最后的最后,他的这个愿望还是没有实现。   一听到俞小满高声唤人,这俩人立马急吼吼的奔了出去。展易是搂着小宝去了堂屋,俞家老二既不需要避讳也没旁的要紧事儿,自然烧水送水等一些杂事儿就都靠他了。至于俞小满,则成了兼职的稳婆。   幸好,赵玉兰体质极好,怀孕期间一直有在运动,加上又会长时间服用灵泉水,对她而言生孩子是很痛苦却并不吃力。晌午发动,只过了一个时辰,就平安顺利的产下一子。   嗯,一个大胖小子。   虽说这么说的,可其实这小子份量并不算很重,六斤一两,皮肤红彤彤的,哭起来哇啦哇啦的,活像有人欺负了他一般,偏没一丁点儿眼泪,就这么干嚎了半日,直到把自己嚎累了才睡着。   俞小满给他洗了澡,收拾妥当,又将赵玉兰安顿好,这才抱着哭得正起劲儿的孩子出去了。   没敢把这么丁点儿大的孩子直接交给俞家老二,俞小满只自个儿抱着,叫他瞅,并且丝毫不觉得良心痛的点评道:“他长得像个小耗子。”   就着亲妹子的手看了儿子一眼,俞家老二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得这话,登时被气乐了:“你要不是我亲妹子,我一准儿揍你!咋说话呢?这明明就、就是……小猪崽子!”   展易都打算过来劝架了,结果一听这话,立马止住了脚步,不理会这对二缺兄妹。他就不明白了,小耗子是不好听,可小猪崽子就好听了?咋听着更寒碜呢?   然而,俞家兄妹显然不这么认为,说这话的俞家老二是不用提了,就连俞小满在沉默了一瞬间后,也立马从善如流的改了口:“嗯,二哥你说得对,他是挺像个小猪崽子的,方才是我说错了。”   “对嘛!”俞家老二重重的点了点头,对于妹子勇于认错并虚心接受自己的意见,表示非常欣慰,“我早就给我儿子想好名字了,就叫他斑竹。嗯,俞斑竹!”   俞小满不敢置信的看了她二哥一眼,很快她就发现二哥似乎是认真的,登时就囧了,不由的道:“然后呢?小名正好叫小猪……咳咳,我是说,小竹?”   “不,叫猪崽!我之前想过了,生儿子就叫俞斑竹,小名叫猪崽,要是生了闺女就叫俞竹笋,小名叫笋干。”俞家老二完全没注意到他妹子眼里的鄙夷,只一脸高兴的解释道,“既然这回生的是儿子,那笋干就下回再用吧!”   一瞬间,俞小满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她只希望她二哥这辈子都不要生闺女……   孩子是生下来了,那通知俞父俞母一事也就跟着提上了日程。无论怎么说,那都是孩子的祖父母,而且依着俞小满的猜测,俞父俞母应该还是很重视孙子的,毕竟俞承嗣只得一个闺女,而俞家老三则干脆连媳妇儿都还没娶,对于现如今唯一一个孙子,还是长孙,肯定还是很在意的。   俞家老二也觉得很有道理,而且他还记着要去送孝敬钱,对了,他还得往枣儿村去一趟,通知他岳父家里。   打定了主意后,俞家老二在次日一早就下了山,顺便也带了不少篾器下去,因为若是要去枣儿村的话,势必会路过下河村的。   先去下河村将篾器给了冯老六,再去枣儿村找他老丈人,最后他才往县城里去了。因着彼时已经是下半晌了,他是琢磨着在他哥那头歇一晚,明个儿再离开。当然,他也做好了不受欢迎的准备,横竖方才冯老六结算了不少钱给他,随便找个客栈要个通铺歇一宿,也花不了多少钱。   万万没想到,俞家老二都自认为做好了两手准备,结果还是被眼前的情形唬了一大跳。   他哥住的地方好打听,毕竟是县丞大人嘛,可他才刚摸到巷子口,就看到外头张灯结彩的,紧接着就是一阵阵喧闹叫好声。一头雾水的走过去后,他就被拦住了,门房早已换了人,反正他不认识对方,对方也没见过他,伸手就管他要请帖。   请帖……   起码这个证明家里没出事儿。   俞家老二边自我安慰边介绍了自己的身份,县丞大人的亲弟弟啊!   结果,门房白眼一翻:“那你咋不进洞房啊?今个儿就是县丞大人亲弟弟的大喜之日!”   懵只是一瞬间,俞家老二很快就反应过来了,他弟俞继业终于娶媳妇儿了,这可真是太不容易了。不过,比起老三,更不容易的应该是他,比如说,他要想办法证明他既是县丞大人的亲弟弟又不是今个儿的新郎官。   难倒是不难,俞家老二冲着院子里就是一声吼,他从小就在田间地里长大,后来又进了山里,天生一副大嗓门又经过了后天的培训,只一声吼就将满院子的人唬住了,当然也成功的吸引了俞承嗣。   俞承嗣一脸纠结的把人给领进来了,他也不想有这么丢人的弟弟,可那的确是他亲弟啊!   “你怎么这会儿才来,喜宴都快结束了。”俞承嗣只低声抱怨了一句,又道,“回头好生安慰安慰爹娘,他们之前没少埋怨你不来瞧他们。”   “我又不知道继业今个儿娶媳妇儿,能赶上就不错了。”至于后头那句话,俞家老二表示毫无压力,横竖他就是从小被骂大的,顶多今个儿再被骂一通,有什么打紧的?   不过及至见到了俞父俞母,他还是先老老实实的问候了一番,并且在二老尤其是俞母发飙前,咧着嘴先报了喜:“爹娘,我媳妇儿昨个儿生了,生了个大胖小子,我有儿子了!”   一瞬间,俞家老二先感受到的不是来自于俞父俞母的欢喜,而是身畔俞承嗣带着杀意的森然眼光,紧接着则是俞父俞母目光如利刃一般的剜向他大嫂沈氏。   俞家老二一脸懵逼的看看这个,又瞧瞧那个,内心一片茫然,这是啥情况?!   到底这会儿喜宴尚未散去,几人就算心里有千言万语,也皆暂时忍耐了下来。然而,等喜宴一散,俞母就拉下脸将沈氏唤到了一旁,而俞父则唤了俞承嗣去了另一屋,至于俞家老三毕竟今个儿是新郎官,自然是跟他的新娘子忙着洞房花烛。   于是,一脸懵逼的俞家老二被下人领去了客房,他虽然没能吃上喜宴,可县丞大人府上肯定是不缺吃食的,很快就由下人送来了两荤两素一汤一米饭的“家常菜”。   吃饱喝足后的俞家老二简单洗漱完毕后,就上炕歇着了。他早就习惯了爹娘的偏爱和漠视,所以哪怕觉得有点儿不大对劲儿,可仔细一想,好歹没挨骂啊,很快就打着呼噜睡过去了。   人最重要的是吃好喝好睡好,其余的事儿等明个儿天亮再说。   而事实上,等天亮以后,俞家老二也只是把孝敬钱给了他爹娘,外加跟俞家老三说了点儿——他说话,老三负责听。   做完这些后,他都打算走人了,毕竟在他心目中俞承嗣既然已经是县丞大人了,肯定忙活得很,而且在这之前人家也不爱跟他说话。没想到的是,正要离开时,俞承嗣却拦住了他。   “回去跟满娘说一声,叫她别待在深山老林里了,我出钱给她重新备一份嫁妆,县城里的一座小三合院。户籍也好办,她和展易,还有她儿子都直接挪到县城里来。”   “你也是,我前些天给继业置办了个二进院子和一个临街的铺面,也顺手给你置办了一样的。你俩都是我弟弟,没的偏心哪个的,正好你这人会来事,整天躲山里头能有啥出息?哪怕出来做点儿小买卖也成,有我帮衬着迟早会发家。咱俩是亲兄弟,本就该守望相助,正好你来了也能顺便帮我看着继业。我忙,怕是没法一直顾着他,偏他这人笨,被人欺负了都不带说的,你只管看着,真要是遇上事儿了同我支会一声就成。”   “记住了?我说你咋变得跟继业一样了?我说了那么多,你倒是吱一声呢!”   俞家老二没吱声,他只惊恐万状的看了俞承嗣一眼,然后转身撒腿就跑,速度极为迅速,仅留下一抹残影。   作者有话要说:  俞家老二:我哥疯了我哥疯了我哥疯了!!!!!!!!!!!!!!!!!!!!!!   ☆、第81章   第081章   俞家老二觉得他哥一定是疯了, 要不然怎么会说出那么可怕的话呢?若说上一回,他仅仅是被唬住了, 那么这一回却是结结实实的被吓得魂飞魄散了。@樂@文@小@说|导致的直接后果就是, 他完全不敢再来县城了。   正好, 有冯老六在, 买卖上的事儿完全交给他就可以了, 无论是俞家老二本人还是展易,都不用特地来县城。至于给俞父俞母的孝敬钱,这次俞家老二直接给了两年份的,去年的连带今年的。至于明年, 那就等到日子了再说,要么拖到年底甚至后年年初,要么就索性央旁人帮他转交一下。人选也是现成的, 俞大伯就可以, 人品完全信得过。   打定主意后,俞家老二彻底闭门不出了。   尽管如此,等回到家略缓了缓神之后, 他还是将这事儿告诉了亲妹子。毕竟, 甭管怎么说, 这都是跟俞小满有关的,哪怕身为亲哥也不能贸贸然的替妹子妹夫做主。   理所当然的, 俞小满拒绝了。   开什么玩笑!她才不要自投罗网,哪怕退一步说,俞承嗣是真的为她着想, 无条件的想要补偿她对她好,她也并不想接受。并非不原谅,而是单纯的不想再跟娘家人打交道了。之前,俞家人还住在村里,她多少还是要顾忌一下自个儿在村里的名声,而如今他们都搬去县城了,正好趁着这个机会,慢慢的疏远关系,想来等过上个七八年乃至更久,就没人会再记得俞家有她这个闺女了。   只这般,四个大的连带两个小的,就彻底窝在深山老林里不出来了。当然,隔段时日,展易和俞家老二还是会下山去找冯老六的,不过都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完事之后立马走人,丝毫不作停留。   最多最多,也就是俞家老二会应赵玉兰的要求去枣儿村瞧瞧老丈人一家。不过,因为赵玉兰父母年岁并不算大,加上这不是俞承嗣成了举人老爷县丞大人了吗?尽管很多人都知晓他们兄弟感情不睦,可到底是打断骨头还连着筋的亲兄弟,赵家那头多少还是有些顾忌的,哪怕再想占赵玉兰娘家人的便宜,也不敢做得太明显。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平头老百姓连里正都不敢得罪,更妄论堂堂县丞大人了。   如此这般,他们的生活格外得平静安详。   当然,偶尔也会出点儿小岔子。   譬如说,小宝一不小心就把猪崽给揍得嗷嗷叫。再譬如说,这个不小心可以每天发生,甚至一天之内发生个十七八回不小心……   猪崽也是可怜,明明他叫俞斑竹,小名小竹或者也可以唤作是竹子。然而,不着调的亲爹经常口误叫错他的名字,心疼爹不心疼他的娘亲也从不出言纠正,还有坏心眼儿的姑姑以及从来只是默默看戏的姑父一样都默认了这个错误的事实,最后就是大他一岁的表哥小宝哥哥。   “猪猪猪崽……小猪崽崽!”小宝已经三岁了,除了学说话晚以及食量大之外,他基本上跟旁的孩子差不多。当然,这仅仅是表象而已,毕竟他临近三岁才终于会叫爹娘和猪崽,可仅仅一岁时就能喝下两大碗稠稠的米粥。   如今,刚过三周岁生日的小宝,口齿已经很清楚了,也能连贯的说话了,然而他的食量却是随着年岁的增长,几乎呈跨越式增加。   刚满周岁那会儿,乘人不备,他第一次喝下两大碗稠稠的米粥时,俞小满真是吓得不轻,唯恐他给吃撑了。然而事实证明,这仅仅是一个开端。到了如今,三岁的小宝一顿能吃下五大海碗的捞干饭以及一整只烤鸡。   对了,他跟展易一模一样,都是肉食动物,哪怕俞小满做的素菜再好吃,他都不带尝的。顶多就是稍微吃两口锅边素,就这样,还是连哄带骗外加眼神威胁的。   万幸的是,也不知道是天生的体质好,还是长期服用灵泉水,或者干脆就是两个原因都有,小宝的身子骨非常非常的健康。健康到什么地步呢?反正从出生那日开始,他就没生过一场病,无论春夏秋冬,他都健康得叫人叹息。   就是太健康了,成日里上蹿下跳没个正行,叫俞小满一度认为,这孩子是不是多动症。   其实,何止是多动症啊!   尽管学说话比较晚,可小宝他学走路却是快得很。人家还在爬呢,他已经开始跑了,是真的未曾学会走路就先跑了起来。而且这孩子胆子大得要命,明明还不曾走稳当,他就敢不扶墙冲出去。那可真的是如同利箭一般“嗖”的一下就冲了出去,然后“吧唧”一声,整个人五体投地摔在地上。   俞小满:…………   讲句良心话,看到亲儿子摔了个大马趴,当娘的肯定是心疼的。但是吧,因为摔得太有艺术感,每次在感到心疼之前,俞小满都会忍不住先笑一波,笑够了再急急的上前把儿子从地上捞起来。至于面对儿子那控诉的小眼神,她每回都是强忍着笑意劝慰道:“你下回小心点儿,慢慢走就不会摔了。”   当然,这种劝慰是完全没有任何意义的,只因为下一回,小宝依然就如同离弦之箭一般射出去,然后顺理成章的摔了个狗吃屎。   唯一叫俞小满感到欣慰的是,她儿子就算摔得再惨烈,都不带哭一声的。委屈肯定是有的,不过据展易推测,小宝委屈的不是自己摔了,而是娘亲那永远也憋不住的笑。   幸好,次数一多,俞小满就麻木了。心疼还是心疼的,可架不住他一天摔个十七八回乃至更多的。尤其吧,偶尔几次她反应略慢了点儿(光顾着笑了),小宝已经爬起来,顺便还记得拍掉自己身上的灰,接着去嗨了。所以,哪怕当娘的还是有些心疼的,可她却已经习惯了。   习以为常啊!   这一摔就是差不多半年光景,等半年后,他就稳当了。待走路跑步都格外稳当以后,他就开始糟蹋他弟弟了。   小宝没亲弟弟,因为自打生下他以后,俞小满就再没开过怀。可架不住他有个表弟呢,而且就住在自家隔壁,走路十来步,要是跑过去那就眨眼间的事儿。   于是,一岁半的小宝开始了糟蹋表弟的日常。   多年以后,俞小满深深的认为,为啥她一直怀不上二胎呢?原因很简单,哪个也不想摊上小宝这种熊哥哥。   猪崽就可怜了,他别无选择的成了小宝的弟弟,虽然是表弟,可因着家离得太近了,加上山里头又只有他们两个孩子,以至于被迫打小就被小宝糟蹋,且目测至少未来十几年里都逃不脱小宝的魔爪。   更惨烈的是,猪崽有一个超级不靠谱的亲爹,永远都是一脸自豪外加鼓励的看着外甥欺负自个儿的亲儿子。   俞小满完全不知道她二哥究竟在自豪些啥,不过好在,小宝还是有分寸的,欺负归欺负,只要猪崽瘪着嘴一哭,他就立马收手逃跑。唯一叫人烦恼的是,猪崽一般不哭,多半时候他都是笑呵呵的,这恐怕也是为何俞家老二总看戏的缘故,想来他也觉得要是儿子真委屈了,肯定会哭吧?   而就在小宝走路跑步都稳当以后,展易也展现了蠢爹的一面,他开始教小宝练武了。   既是猎户,他肯定是懂功夫的,不是那种好看的花架子,而是招招致命,极适合山林里跟野兽搏斗,且及至他开始教小宝功夫后,俞小满才愕然得知,原来展易还会“轻功”。当然不是她上辈子看过的那种极为夸张的只存在于武侠小说里的轻功,而是在短时间内脚程极快,甚至还能在两三秒之内飞快的窜到树上。   头一次看到时,俞小满惊呆了,然而更叫她不敢置信的是,当时才一岁半的小宝,居然仅仅在练习了半日之后,就学会了爬树。   默默的盘算了一番,俞小满觉得小宝的属相很衬他,因为他就是属猴的。   顺便说一句,猪崽是属鸡的,一个属鸡的猪……   等小宝长到了三岁时,他已经上天下地无所不能了。具体表现为,每日大清早就跟着他爹出门打猎,偏当爹的也由着他,上哪儿都带着他。哪怕一开始俞小满还阻止了,可最终仍是没拧过这对父子,当然主要还是小宝,他脾气倔,要是哪天展易没带上他,独自一人就出门打猎了,那可就糟了,他不单会发脾气,还是找机会偷溜出去。   比起跟着展易出门,很明显他一个人出去更危险好吗?!   最终,俞小满妥协了。   而没过多久,小宝就开始往家里带猎物了,不是拿他爹打的猎物充数,更不是他从陷阱里捡来的那么简单,而是真真切切他自个儿打的。   最初是野鸡,奄奄一息全身毛都被撸秃噜,不知道经历了啥的野鸡。再然后是野兔,同样的惨烈,一看就知道这是一只有故事的野兔。等一段时间后,猎物就杂了,各种各样都有,甚至还有山鹰,弄得俞小满一度以为她儿子成仙了,要不怎么连鹰都能抓住呢?   小宝的猎物还不单单是山里的小动物,还有旁的,像野生菌菇、山核桃、野果子等等,这些都算是正常的。不正常的是,他有一次弄来了一整个儿的蜂巢,唬得俞小满一把揪过他,在院子里就给他扒了个精光,非要仔细瞅瞅他有没有受伤。   因着年岁还小,小宝倒是没有害羞的意思,哪怕当时他二舅和舅母都在,他也一点儿不难为情。可他还是不高兴了,因为他觉得自己被小看了。   那日以后,他就暗自下定决心,一定要干一票大的!   于是,在他五岁那一年,他成功的逮住了一头野山猪,当然是小的,小山猪崽子,份量不超过五十斤,可问题是小宝自个儿也不重啊,最多也就五十零两斤的样子。叫家里人怎么也想不通的是,他到底是咋逮住的野山猪崽子,逮住了不说,那可怜的野山猪崽子浑身上下全都是伤,是真的遍体鳞伤、伤横累累、惨不忍睹、惨无人道……   偏生,它居然还是活的!!   更叫俞小满糟心的是,小宝这一日是独自一人出去的,且还是蓄意如此的。因为大清早的,展易叫他起床出门打猎时,他非要赖在炕上,怎么说都不听,死活不肯起身。见他莫名的就拧上了,展易还真就好脾气的由着他了,自个儿出门打猎去了。结果,回头这小子就偷溜出去了,还干了一票大的。   这一日,隔壁家的猪崽第一次看到了真正的活的小猪崽子。   同时,也就是在这一日,小宝被爹娘混合双打,把他打得个哭爹喊娘,足足嚎了大半宿,吓得附近的野猪野狼连夜里搬家出十里地,也吓得猪崽整宿埋头在他娘怀里就是不肯睡觉,顺便还把俞家老二气了一宿,因为他正准备努力耕耘好再要个软萌可爱的小闺女。   次日一早,俞家老二来到妹子家中,拉着妹夫严肃认真的谈心,就一个宗旨。   ——孩子是需要足够睡眠的,咱以后能不能别再半夜里打孩子了?答应我,往后请白天打孩子。   展易这人只是外人瞧着有点儿凶,实则脾气好得不得了,且特别容易虚心接受旁人的意见。因此,在听了二舅哥的意见并且认真的思索之后,他觉得相当有道理,于是转身一把揪住小宝,再度狠揍了一顿,直接把小宝揍了个屁股开花。   小宝这回是真的哭了,掉眼泪了都!哪怕昨个儿夜里是混合双打,他都只是鬼叫干嚎,今个儿他真的被打哭了,眼泪是哗哗的往下落。   不是疼的,是委屈的。   有这么当舅舅的吗?亏得他以往觉得舅舅待他最好,比对猪崽都好。结果呢?他昨个儿逮回来的野山猪崽子,舅舅还拿走了一半,今个儿就给他来了这么一招!   太委屈了!   委屈得他啊,一个没忍住就冲到了舅舅家里,把正在吃早饭的猪崽揍了一顿。   哼唧,这叫父债子偿!   一路追着小宝过来的俞小满看到这一幕,直接就给气乐了,她显然不觉得这叫父债子偿,只觉得小宝这是柿子挑软的捏。一气之下,她揪住小宝也来了顿竹板炒肉。   刚起床还有点儿懵的猪崽,才刚被拍了两下,就看到自家姑姑杀气腾腾的冲进来,一把抓起表哥小宝,扒下裤子就揍。   一时间,他惊呆了。   于是,猪崽边看打戏,边下意识的扒着饭,愣是比平日里多吃了一碗饭,撑得他连连打嗝。   嗝——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有人问啥时候更新,蠢作者深以为我的更新时间非常明确显而易见无需多言。→_→   ☆、第82章   第082章   事后, 俞小满好生安慰了猪崽一番,在她看来, 自家小宝就是个祸头子, 起码在这事儿上头, 全都是他的责任。=人家猪崽多无辜呢, 平白被揍了一顿, 还吓得连连打嗝,可不得好好安抚一顿?   尽管事实上,猪崽只是看戏太投入,一不小心吃撑了。   至于小宝, 在挨打完毕后,他哭唧唧的跟着娘亲回家去了,然而等待他的并不是来自于亲爹的安慰, 而是再一顿狠抽。   展易倒不介意小宝和猪崽闹腾, 男子和女子的想法原就有着本质的区别,就说他和俞家老二,皆认为小孩子, 尤其是小男孩之间的玩闹实属寻常。叫他格外气愤的是, 这孩子似乎完全没得到教训, 一点儿都没有领悟到自己究竟错在了哪里。   那可是真正的野山猪,哪怕只是个看起来不大的小崽子, 也不是小宝能够招惹的。即便展易也很好奇,他儿子究竟是哪里的本事,制服野山猪崽子, 可他一点儿也不敢问,生怕流露出丁点儿赞许,叫儿子以为这种行为是妥当的。   一句话,淘气玩闹不算啥,可一定得叫他知晓绝不能干有危险的事儿。   小宝连着好几天,都始终保持着哭唧唧的可怜样儿。他很想跟着他爹去山林里打猎,可惜却被禁了足。   又因着知晓这小子鬼主意多,生怕俞小满一人看不住又叫他给溜了,展易采取了釜底抽薪的绝妙好法子——打!   这一天三顿的收拾下来,小宝终于老实了,哪怕明知晓他大概老实不了多久 ,可起码这几天是消停了。当然,俞小满也没闲着,在展易外出打猎之际,她拿出了想当年高考前夕教导主任对所有考生的魔音攻击本事,狠下心来摧残小宝的耳朵。   一个打,一个念,还有在旁边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俞家老二,小宝觉得自己的人生从未有过的昏暗。   要是早知道会这样,他绝对不会把野山猪崽子拖回家里的,哪怕放归山林也比如今强呢,横竖自家老爹能耐得很,家里从来也没缺过肉,他这是何苦来哉!!   小宝的世界里充满了悲伤,他很快就决定,得做些什么,绝不能坐以待毙。   于是,他把再度把矛头对准了隔壁家的猪崽。   猪崽是懵的,他比小宝还小了一岁,今年不过四岁,哪怕他也是打小喝着灵泉水长大的,可或许是基因问题,他并不如小宝那般能耐,又或者说,他脑子比较直,没小宝那么多的花花肠子。   可这并不代表他就是傻的,大概就在小宝挨打后没几日,他就发觉他老爹看向自己的眼神里充满了异样。本能的觉得有些不妙,可惜他到底年岁还小,哪怕明知晓情况有变,却完全没有应对的能力。等他反应过来时,自己也挨揍了。   俞家老二振振有词的道:“看看隔壁小宝,一个眼错不见就跑去跟野山猪干上了。咱们家的小猪崽呢?年岁不比小宝大,身子骨能耐也不比小宝强,万一他也学小宝去找野山猪干架,还能全须全尾的回来?嗯,先打几顿试试看,也许就学好了。”   这话当然不是对猪崽说的,而是对猪崽娘赵玉兰解释的。   神奇的是,连年仅四岁的猪崽都听出来这番解释毫无逻辑可言,偏生赵玉兰却被说服了。   说服……   对于小宝来说,人生最悲哀的是,自家爹爱揍他,自家娘则爱念他,可甭管怎么说他都是自作孽不可活,没说的。然而猪崽就不同了,典型的“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他是谁也没招惹,偏就被小宝给牵连了。   继小宝之后,猪崽也开始哭唧唧了。   万幸的是,两家的爹娘都没有秋后算账的习惯,多半都是一次性清算完成,等事情过了,也就不会再回过头来算总账了。也因此,在连着经受了半个月的苦痛折磨后,小宝和猪崽相继被放生了。   可就算被放生了,短时间内他俩也没办法再出门浪了。正好,俞家老二攒了一批活儿要做,全都是精细活儿,包括竹编笔筒、笔帘、笔架、书奁等等,皆是冯老六帮着拉来的活儿,价格公道数量庞大,基本上干完这一票,明年一年的开销就出来了。   先前是担心两个妇道人家管不住这俩小子,如今有俞家老二常年驻守着,倒是可以少担心几分了。   正好,这俩也长大了,俞小满虽然没法教导太艰涩难懂的东西,可最起码的算数还是可以胜任的。其实,她觉得自己能胜任的还有很多,毕竟就算是学渣也是有自尊的,怎么说她上辈子也是大学本科毕业的。然而,仔细一盘算,她就蔫吧了。教识字吧,这年头是繁体字,而且好多字都跟她印象中的繁体字还有些出入;教历史地理吧,鬼知道如今是什么朝代,又是个怎样的地理;教数理化吧,也就算数她还记得,物理化学早在高考结束之后都还给老师了。   当然,副科也是有的,譬如说体育艺术一类的。可惜,俞小满两辈子都是体育废,哪怕有灵泉在手,也无法增强她的运动细胞。至于艺术,那就更抱歉了,她大概是属于天生五音不全,外加只会涂色的美术水准。   认命吧,先教这俩数数,再教一下最简单的二十以内加减法。若是接受程度良好的话,还可以继续往深了教,像一百以内的加减乘除、九九乘法表之类,应该都没问题。   越盘算越觉得悲伤的俞小满,简直对自己无力了,果然那些个穿越之后就建功立业的传说,是不适用于废材的。   唯一让她略感欣慰的是,赵玉兰似乎比她更废。   出身于普通的农家,赵玉兰擅长各种家务活儿,还有一手不算差的女红,可这些俞小满也会,且并不比她差。然而,论起旁的,赵玉兰就不成了,也是到了这个时候,俞小满才愕然发现她二嫂连最简单的算数都不会。   为了教导俩小子,俞小满提前叫她二哥帮着做了一大把小竹片,每个都如同麻将牌大小,边角都打磨平了,以确保不会叫俩孩子受伤。不过,这些担忧显然是多余的,小宝就不用说了,就连猪崽也是打小玩着他爹的篾刀长大的。这俩完全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世魔王,还用得着担心他们被竹片划伤吗?   撇开这些细节不提,俞小满先教他们数数,竹片就是最基础的辅助工具。从最初的一到十,再到二十,乃至一百,俩小子倒是学得不错,倒是叫俞小满长出了一口气。要知道,在这之前,她还以为这俩都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娃儿。幸好,事实证明这俩起码暂时算得上是文武双全。   直到开始教导十以内加减法了,俞小满才果断的推翻了自己的想法。   呵呵,她果然是想的太甜了。   而这会儿,前段日子教学时,始终待在一旁不曾表态的赵玉兰也有了兴趣,因为她也不会加减法。于是,原本的两个学生变成了三个。   俞小满:…………她上辈子不该去读农大的,应该去学师范。   山中小学堂就这么开办了起来,有时候俞小满自个儿也在发愁,这当老师的都是半吊子,下头的学生能学好吗?可转念一想,这年头可没啥学前教育的,哪怕想把俩孩子送到山下的私塾去,人家私塾也只招收六岁以上的孩子。再一个,俞家兄妹都对私塾学堂之类的有心理阴影,宁可孩子没出息,也不想叫他们念书走科举之途。   用俞家老二的话来说,祖宗就没给他们念书的天赋,何苦糟蹋自己也连累旁人呢?   事实上,尽管俞家出了个俞承嗣,可不知晓为何,俞承嗣的仕途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好。原本,依着先前的猜测,只需当三年的县丞,待县太爷调任之后,他就能走马上任了。别小看了县太爷,县令属于正七品,是真正的朝廷命官。而县丞则是正八品,的确算在了九品十八阶之内,却仍被排除在正经官职之外,属于完完全全的副手,永远仰人鼻息。   俞承嗣只要举人的功名,加上朝中无人倚靠,若是这辈子想要升到四品五品,除非是撞了大运叫他立在了大功劳,要不然就只能白日做梦了。可从县丞升到县令却相对容易很多,尤其之前那位县太爷已经是三连任了,无论如何任期一到都会离开此地。   万万没想到的是,先前那位是走了,却又来了一位,人家也是举人出身,却是背后有靠山的,叫他下来历练一番,混个三五年的,有了经验也有了说头,再调任升职就容易太多了。   结果,俞承嗣就倒了大霉。   他本身没能耐再继续往上考,加之实在是没啥门路可言,只能继续龟缩在县城里,偏如今上头那位有靠山,他也不能暗中动什么手脚。为今之计,也只能眼巴巴的盼着那位攒够了功绩赶紧走人,好把位置给他让出来。   也因此,直到小宝五岁了,俞承嗣仍是县丞大人,跟多年前一般无二。   尽管县丞也很厉害,可俞家老二依然不当一回事儿,横竖他如今住在深山老林里头,有吃有喝有地方住,还有老婆孩子热炕头,才不管下头俞承嗣搞什么鬼。事实上,这几年他就很少下山,下山也一准是去找冯老六,只有实在是耐不住了,才往县城走一趟,那也是早去早回,根本就不留宿。   在这种情况下,指望他同意让猪崽上学堂?别逗了,还不如跟着他学篾匠手艺,毕竟是老祖宗传下来的,总不能真叫断了传承。   俞家老二是这般想的,俞小满的想法其实也没差,她真没打算叫小宝走科举仕途一道,就是想叫小宝多少认识几个字,起码不当文盲吧?   在教导了几个月算数后,俞小满让展易下山买了几本启蒙读物,打算一面自学一面教他们,横竖多半繁体字她都是认识的,哪怕不认识,蒙也能蒙出来。   对此,其他人倒是没啥意见,哪怕俞家老二好了,他虽然不喜读书人,可也没觉得多知道一些事儿不好,只是有一点他仍是很坚持,小宝他管不了,猪崽必须要学会篾匠手艺!   没得商量!!!   展易很快也出面了,小宝也得学会打猎的本事,就是不准胡来,不准冒险,不准搞事!   小宝和猪崽:…………   俩小孩崽子只差没抱头痛哭,完了之后还互相觉得对方比自个儿好。   这小宝想着,当篾匠不是挺好的么?素日里就看着二舅舅拿着把篾刀,嗖嗖几下就把一根竹子劈成无数条篾片,先不说接下来有多繁琐,单就是劈篾的架势,瞅着就格外得有气派。   猪崽反而觉得小宝比他好,学打猎啊!最最起码有放风的机会了,毕竟他姑父再能耐也没法在自家山洞里教打猎的本事吧?一想到自个儿每天里不是写功课,就是劈篾做篾器,他就悲从中来,只觉得未来暗无天日。结果,小宝居然还羡慕他?!   “咱俩换换吧,你去给我爹娘当儿子,我给姑姑姑父当儿子去。”猪崽如是道。   听得这话,小宝想也没想就断然拒绝:“不,我才不要当二舅舅的儿子,他那么坏,成天就知道看我笑话,不换!”   一声“不换”,那叫一个掷地有声啊!   其他人的感受自是另外一说,身为当事人的俞家老二整个儿都懵圈了。既傻眼于儿子这般嫌弃他,又不敢相信外甥比他儿子更嫌弃他,转念一想,儿子肯定比外甥亲,所以还是揍儿子吧!   可怜的小猪崽怎么也没有想到,不曾成功的换爹娘,反而还挨了一通揍。又因为他这回连他亲娘赵玉兰都捎带在内了,早以前挨揍后起码还能有顿好吃的补补,这回啥都没了,甚至于在接下来的两三天里,只有大米粥喝。   反观小宝,虽然这也是个混世魔王,可至少在这件事情上,他做的很好。展易难得的夸了他,还任由他独自打了一回猎,只在旁边看护着不曾插手的那种。   猪崽只感受到了来自全天下的满满恶意。   ——爹不好,娘不好,姑姑不好,姑父不好,就连表哥也是个大!坏!蛋!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倒计时o_o   ☆、第83章   第083章   再怎么不好, 日子也得照样过。   猪崽后来也认命了,每日里不是跟着他爹俞家老二学习篾匠手艺, 就是跟着姑姑俞小满数数认字。要是他表现好的话, 每隔几日都会被允许出去放风, 倘若跟着他爹, 那就爹爹砍竹子他去挖竹笋或采野果子, 运气好能被姑父带出门去的话,就可以跟着他的小宝哥哥一道儿打猎。   ——怎么看都觉得姑姑、姑父比他爹娘靠谱。   尽管已经认命了,可猪崽私底下还是没有放弃奔向自由的梦想,明面上努力当个乖孩子, 暗地里却是盘算着怎样才能放飞自己。跟他有着一样的梦想的小宝,也不曾满足于现状,用小宝的话说, 他这会儿还小, 要努力吃饭努力长大努力练好身手,有朝一日他定能冲向远方!   俩小孩崽子在最初的斗嘴后,很快就再度携手, 只因他们有着同一个梦想。   四五岁的小孩子罢了, 作为大人, 即便发现他俩私底下似乎有些小动作,也不会太在意的。   尤其是俞家老二, 他只觉得他儿子死蠢,明明他都认真教导篾匠手艺了,偏他儿子怎么也学不会, 要是不认真也罢了,瞅着挺用心的,结果却并不乐观。再瞅一眼隔壁妹子家的儿子,小宝尽管也有着诸多的缺点,可在展易的教导下,很快就掌握了各种打猎技巧,只是碍于年岁还小,展易不放心他一个人面对危险。   俞家老二不禁叹道,都是儿子,咋区别那么大呢?说的他也想换一换了。   与此同时,俞小满的烦恼也是不少。她倒不是嫌弃儿子笨,而是烦恼自家男人和儿子穿衣服太费了,衣服裤子半月就能换一茬,鞋子更不用说了,几天一换。这要是他们的衣裳都是细棉布做的,那倒还罢了,偏因为他们穿衣服太费,俞小满索性只拿格外耐磨的土布给他们做衣裳。然而完全没用,一天天的也不知晓在干啥,反正出去一趟回来就是个泥人,洗过几次衣裳就坏的差不多了,尤其到了夏日里,那草鞋索性就是一天坏一双,弄得俞小满整日里也没工夫想其他事儿了,只专心给这父子俩折腾衣裳了。   唉——   春去秋来,转眼就到了小宝六岁的生日。在俞小满的印象中,六岁完全是个小孩子,搁在她上辈子,连上学的年纪都没到呢,充其量也就是个幼儿园大班。然而她忘了一件事儿,六七岁正是猫嫌狗厌的年纪。   先前,因着野山猪崽子事件,小宝被爹娘连番收拾了好几顿,哪怕他再怎么记吃不记打,这事儿多少还是唬住了他。然而,时隔一年,加上这一年里,展易又教会了他不少东西,他心里早已痒痒得不行了,逮着个空挡再度开溜了。   这一回,他是拖着自家的红烧肉一起行动的。   红烧肉一脸懵逼,它并不算是展家的常驻宠物,顶多也就是冬日里过来转悠一下,看看能不能骗点儿吃喝,旁的时候偶尔也会带一两只野鸡过来瞅瞅俞小满,可多半时候它和它的好基友都是在山林里浪的,毕竟狐狸本身就不属于家养宠物。   巧合的是,它刚逮了只兔子给俞小满送去,顺便美滋滋的吃了顿烤鸡,这才打算离开,就被小宝死死搂住,并趁机一起逃家。   不,逃家的只有小宝,红烧肉是无辜的。   无辜的红烧肉滴溜溜的转着它那黑亮的眼睛,任由小宝把它抱离了家。本以为旅行到此为止,没曾想小宝完全没有放下它的意思,只哪里树木多,就往哪里钻。不多会儿,它和小宝就已经都离家很远了。   如果能开口的话,红烧肉真想问问小宝,你想干啥呢?可惜,它不会说话,所以只能像看一个傻子般的冲着小宝瞪眼。   小宝一口气跑出家门,为了避免立马被逮回去,他还特地绕开了平日里出门的路线,只哪里偏僻往哪里去。约莫走出半个时辰后,瞧着周遭的景色都不同了,他才略感满意的将一路抱着的红烧肉放了下来。   “你太重了!差点儿把我累死了!”小宝放下红烧肉后,拿手捏着它的耳朵,不满的抱怨道。   可惜,红烧肉一点儿也不同情他,它总觉得聪明漂亮的女主人生了个小傻子,嗯,倒是挺像男主人的。   眼看自己自由了,它转身就要跑,不想却再度被阻拦了,这回遭殃的是它那毛茸茸的大尾巴。   红烧肉一脸幽怨的扭头看向罪魁祸首,发生了不满的低吼声。   “我特地把你送出二里地,你就这么对我?哼哼,就应该把你炖了做成红烧肉!”小宝哼哼唧唧的威胁着,手里的动作却不停,只将红烧肉的尾巴捏来捏去的,末了还把头埋它身上,可惜很快他就抬头了,“你好臭!!”   狐狸嘛,哪儿能没味道呢?要是寒冬腊月倒是还好,这会儿天气还热着呢,那气味别提有多“迷人”了。   红烧肉一脸“你是不是傻”的神情望着小宝,心下开始思考,怎么才能把这小东西甩掉。   跟他娘不同,小宝一点儿也不喜欢宠物,最起码他是完全不喜欢“宠”宠物。早两年,他还挺乐意跟红烧肉一道儿玩的,当然还有鸡蛋灌饼。可那会儿他不是还小嘛?偏这两只也不是啥好东西,总是趁人不备偷偷欺负他。他可不傻,哪怕当时没立马报仇,暗戳戳的都记在心上呢。这可不是,等他大了一准能报仇雪恨!   当然,事实上等他大了,这想法也老早就没了,毕竟红烧肉和鸡蛋灌饼可以说是跟小宝一道儿长大的,且长得还没小宝快。加上后来,他爱上了欺负更大型的动物,自是早早的把报仇的想法抛到了九霄云外。   可这并不代表他就待见红烧肉!   “嘿嘿嘿~!”小宝佞笑的凑了过来,“红烧肉啊,咱俩一道儿去打猎,你说好不好?去找山猪!大野山猪!”   被俞小满养了这些年,哪怕是断断续续养的,红烧肉也多少能听得懂人话了,更别提小宝那一脸干坏事的神情,听不懂也不妨碍它猜测,登时它一个翻身,撒丫子狂奔而去。   而略慢了一步的小宝,只能一脸懵逼的看着红烧肉把自己抛下,瞬间跑得无影无踪。   “咋就跑了呢?”小宝无比忧伤,他都打算陪红烧肉玩一天了,结果这丫跑得比谁都快。   又心酸又无奈的小宝,只能四下张望了一番,思忖着今个儿去糟蹋谁比较好。幸好,小青山旁的不多,各色猎物那是成打的,没过多久,他就被林子里的动静吸引去了目光,紧接着他就跑了过去。   那是一只毛皮光亮的傻狍子,这在山林里可是难得得很。要知道,傻狍子虽然脑子不灵光,可胆子却极小,且速度也快得很,稍微有点儿动静,只怕就已经飞奔离开了。眼前这只,瞧着那体型该是只成年的傻狍子。   小宝一面追着一面思量着,他猜可能这只傻狍子是看到他跟红烧肉在玩闹,才跟过来的。看来,阿爹说的没错,傻狍子这玩意儿是真的傻,不单傻还特容易好奇,既然这样,要抓住倒也不算难。   可怜的傻狍子还不知晓自己危在旦夕,撒丫子跑了一阵子后,它慢慢的停下了脚步,在原地呆立了一会儿后,只满脸不解的回过头按原地走了过来。边走边探头探脑的,好似在思考为何方才那小孩儿不追了。   ——因为那小孩儿放绳圈去了。   考虑到现挖个陷阱不合适,再说小宝急急忙忙的出来,除了腰上绑了几圈草绳外,也就只有一把小匕首了。匕首倒是开了锋,好使得很,可对付傻狍子却用不上。   没奈何,他只草草的寻了处下凹地儿,将绳圈放置好,又捧了枯枝烂叶覆盖好,做好简易陷阱后,他赶紧往一旁的树上窜去。眨眼工夫,就跟个小猴儿似的躲在了树叶后头。   几乎他刚上树,先前的那只傻狍子就颠颠儿的奔了过来。起初速度是不快,可越到后头奔得越快,还不停的四下张望似是在找着什么。   能找啥啊,不就是在找躲在树上的小宝吗?   小宝捂着嘴偷偷笑,却是憋着一点儿声音都没出。不一会儿,傻狍子就经过了他布置的简易陷阱,很轻易的被绳圈套了个正着。   其实吧,就这种简易绳圈,但凡稍微聪慧点儿的动物都困不住。要是傻狍子能静下心来仔细瞧,想来要解开逃脱并不难。偏就在这时,小宝“嗖”的一下从树上跳了下来,正好落在傻狍子跟前,吓得它一蹦三尺高,然后仰面摔倒,晕了过去。   饶是早已有了心理准备,小宝仍是懵了好一会儿,蹲下身子拿手戳了戳傻狍子的胖脸,他很严肃的思考起了一个问题。   这么傻的东西,吃了真的不会变傻吗?   作者有话要说:   ☆、第84章   第084章   为自己的将来考虑, 小宝最终没将傻狍子大快朵颐。   虽然不打算吃掉,可玩一会儿倒是没啥, 抱着这样的想法, 他先是用草绳套住了傻狍子的脖子, 这才弄醒了它。然后就拽着傻狍子漫山遍野的撒欢, 弄到后来, 傻狍子都晕了,只傻不愣登的瞧着他,他往哪儿去,自个儿就跟到哪儿。   等小宝上树掏鸟蛋时, 也只是简单的把草绳绑在树干上,然而傻狍子没有跑,就这么仰着头望着小宝糟蹋鸟窝。瞅着这傻样, 小宝愈发不想吃它了, 到最后干脆把草绳的另一头给它了,然而就算这样,傻狍子也没跑, 接着跟在他屁股后头浪。   到了日落时分, 小宝拍拍屁股走人了, 他跑得极快,中间还爬树上窜过去, 傻狍子到底没能跟上,只委屈巴巴的立在原地许久,这才返身走了。   于是, 这一晚傻狍子第一次度过了不眠之夜,它完全闹不懂今个儿碰上那小孩的路数。它决定,等天亮了继续在今个儿分手的地儿等着,等不到就接着等,总能闹明白的。   于是,小宝今晚再度挨了打,打得他屁股开花,打得他嗷嗷鬼叫,顺便还害得他二舅再度含泪独守空闺,因为猪崽再度被“吓”到了。   因为小宝一口咬定,他今个儿只是出去掏了鸟窝,旁的什么事儿都没干,最终展易和俞小满还是放过了他,毕竟男孩子淘气还算是正常的,只要他没往野猪坳那边窜,普通的玩闹还是被允许的。   也就是从这一天起,小宝点亮了新的技能,猎物那么好玩,干啥非要学他爹打猎呢?不打死,只玩不成吗?正好,没猎物就没法证明他一天干了啥,哪怕挨打都比以前轻了许多。   这么一举数得的事儿,当然要天天干了。   只这般,除了早晨的数数认字课外,小宝彻底撒欢了。又因为他保证不去招惹大型猎物,当爹娘的也默认了他好动一事,由着他漫山遍野的祸霍野兽。   从此,小青山深处就流传着一个传说,被展易看中了大不了就是一个死字,早死早投胎啊。可万一被展易家的小东西瞧上了,那才是真正的噩梦。小宝轻易不杀生,他通常就是玩,偶尔搞个什么惊喜的,譬如把野山猪崽子往狼窟里这么一丢,吓得狼群大白天的嗷嗷鬼叫,也会把孤狼引到野猪坳里,再不然就是替群狼邀请老虎来家做客,甚至他还单方面的举办了深山聚会。   野兽们纷纷奔走相告,只道深山里出了个妖孽,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天天糟蹋他们。要是为了吃,那没问题,野兽们也都能理解,可那小混世魔王分明不缺吃食,就是为了糟蹋他们而糟蹋他们。   这就很悲伤了。   更悲伤的是,展易也不是每天都放任小宝胡来的,隔三差五的他还是会拎着小宝出来打猎,美其名曰教导家传手艺。每到这个时候,野兽们都会避得远远的,他们不怕死,就怕生不如死最后还是难逃一死。   唉,做野兽真难啊。   也不知道展易发没发觉带上小宝出来打猎总是很难,也许后来发觉了,他就很少带小宝了,而是转而带上隔壁家的猪崽。猪崽是个好孩子,他喜欢给野兽们通风报信,每次瞅着远处有野兽了,他就想方设法的通知人家赶紧跑路,野兽们倒是很喜欢他,就是逃跑的方向不好判断,有时候好不容易逃脱了展易的猎杀,等待它们的却不是广阔的自由天地,而是混世魔王小宝。   这就很尴尬了。   小青山的野兽们,日子一天比一天难过,每当它们回想起从前的好生活,都忍不住涕泪横流。再想想以后的日子,不少野兽都被迫背井离乡,尽可能的搬远一点,轻易不往这边来。然而,可惜的是,就算它们不主动送上门来,小宝仍然能每次都准确的找到它们的老窝。   它们能怎样?再次搬家呗!   俞家老二蓦然发现,山这边的野兽好像少了很多,以往他每次去砍竹子,都还能听到几声狼嚎,可最近一段时日,仿佛很久没听到了。甚至连野猪坳那边,都安静了不少,就连以往总拿松果砸他的松鼠和猴子都少了不少。   咋的了?莫不是出鬼了?   别说俞家老二了,连展易也想不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他倒是静下心来仔细去查过原因,可这几年年景都很不错,按说野兽的日子该是过得很好才对,若是依着常理而言,该是崽子一窝一窝的下,打猎也该很容易才对。   琢磨了好几日都查不到真实原因,正好这会儿又摊上了夏日的雨季,展易很干脆的暂时放弃了打猎,回家开始打孩子玩儿。   这不老话说了吗?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   小宝欲哭无泪,叫他无比绝望的是,他爹不靠谱也就算了,他娘也很轻易就被说服了,连连点头赞同道:“对对,小宝太皮了,该是好好打一顿,帮他紧紧皮子也好。”   摊上这样的爹娘他能怎么办?只好等雨季过了,天放晴了,去拿山里的野兽们出出气了。   所以说,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   就因为小宝自个儿做的孽,野兽们纷纷四处逃避。如此一来,展易很难打到猎物了,他只能打孩子出气。自以为遭了无妄之灾的小宝,满心满眼盘算着回头拿野兽们撒气。真正无辜的野兽们只能再度放弃家园,背井离乡……   真的是天道好轮回。   待天放晴了,猪崽跑来看他的小宝哥哥,进门张口就是:“小宝哥哥你是不是又挨打了?姑姑、姑父,以后你们打小宝哥哥能不能提前告诉我一声,我要看,要看!”   小宝:……看你个头!!   俞小满很喜欢猪崽这个小外甥,因为他不像小宝那样一天到晚往外头窜,相对来说,他皮肤更为白皙一些,长得又是虎头虎脑格外的讨人喜欢,加上嘴甜会说话,每回他来,俞小满都会拿出好吃好喝的招待他,哪怕他一天往这儿跑上十八趟,也依然格外得受欢迎。   眼瞅着猪崽又要坑自己了,小宝立马出来捍卫自己的主权,先是简单粗暴的抢走了猪崽的零嘴儿,然后赶在猪崽抗议之前,拖他来自个儿房里。   说起来,打从小宝过完了三岁生日后,小宝那狠心的爹就将他轰到了早已准备好的小山洞里,尽管小山洞里样样都不缺,可他依然很生气。生气的并不是不能跟爹娘住一道儿了,而是气爹娘都这么嫌弃他。   对,不单是爹嫌弃他,连娘也是!当然,隔壁家也一样,猪崽也就只有“被吓到”的时候,才被允许跟爹娘睡一炕,旁的时候也是自个儿待着的。   这会儿,小宝拽着猪崽到了自个儿那屋,压低声音跟他谈条件:“你说,咱们偷偷的溜出去玩咋样?”   猪崽一脸的鄙夷,一点儿也不受诱惑的道:“见天的就知道跑出去玩,就这么大点儿的山头,你咋还没玩够呢?没劲儿!”   “不,咱们这回跑得远点儿,跑下山你说咋样?”小宝其实老早就想去山那边看看了,可惜他爹娘看的紧,千叮咛万嘱咐每天日落之前必须回家,如若不然,小心屁股!   为了自己的屁股着想,小宝最远也就跑到了隔壁山头,大清早的出头,天擦黑勉强回到家。饶是如此,他还是挨了揍,还被揍得不轻。   “你不怕挨打了?”猪崽眨巴眨眼睛,脸上是满满的怀疑。   小宝幽幽的叹了口气,他怕啊,要真的不怕挨打,他老早就跑了。可就算这样,他还是想出门,去瞅瞅山外面是啥,是不是一重又一重的山,还是旁的啥。   把自己的想法跟猪崽一说,当下就得到了认同。其实吧,猪崽也想出去瞧瞧,不过比起小宝,他显然更有计划性。   只听猪崽道:“咱们可以这样子,等我爹或者姑父下山时,偷偷的跟着去,起码得先寻到下山的路吧?只要小心着点儿,别叫他们发觉就成。先跟着去一回,等回头把路给摸熟了记住了,咱们再自个儿下山去。”   这个想法倒是不错,小宝赞同的点了点头,补充道:“那就跟着你爹。二舅他这人比较傻,跟着他不容易被发觉。”   “你才傻!”猪崽不乐意了,虽然他也觉得他爹比姑父要傻,可别说出来啊,说出来多伤人呢。再说了,比如每次逢集都要下山的姑父,他爹一年到头都出不了几回门,毕竟猎物个头大份量重很多还不好囤放,毕竟趁着新鲜送到山下。而篾器就不同了,近一两年里,他爹做的篾器都是小而精致的,好几天才能完成一个,三五个月下山一趟就成了。算算日子,他爹上个月才下山过,下一回不知道要猴年马月了。   俩人仔细的商议了一下,最后还是决定跟着展易下山,想来只要小心一点儿,就肯定不会被发现的。   不过,万一被发现了怎么办呢?小宝倒是没考虑过这一点,他对自己非常的有信心。至于猪崽,他想得稍微远一点,琢磨着真要是运气不好被姑父发现了,他就告诉姑父是小宝哥哥非要带他出来玩的,他是个乖宝宝的。   嗯,就是这样。   商量完毕,万事俱备,就等着展易下山了。   在耐心的等待了七八日后,这一天终于到了,提前一天展易准备好了一切,只等着次日一大清早就背上猎物去山下镇子赶场子,卖掉猎物倒是其次,最重要的还是采买些必要的生活用品。   对了,小宝的生日快到了,得给他买个礼物。   作者有话要说:   睡懵了,起晚了,明天还是老时间。   ☆、第85章   第085章   孩子生辰送礼物这个事儿, 还真不是他们这一带的习惯。?按说,只有当长辈过生辰的时候, 身为晚辈才会送上寿礼。反之, 小辈儿大概也只会在过年那会儿, 得一份压岁钱了。   可谁叫俞小满不走寻常路呢?在得知这年头孩子过生辰仅仅就一碗长寿面后, 她就格外得心疼自家小宝以及隔壁家的猪崽。横竖这也不算什么大事儿, 她索性每年都准备两份小礼物,小宝和猪崽都有。   礼物肯定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儿,甚至有一次就是她亲手做的一件小肚兜,大红色的底上头还绣了个q版的小老虎, 被小宝嫌弃得不要不要的,气得她好悬没忍住把这孩子拖过来打一顿。之后,展易也学了她, 不过比起俞小满, 展易显得更会挑礼物,头一次就做了一副简易的小弓箭,把小宝高兴的当场就一蹦三尺高, 好几日都是乐淘淘的。   这不, 眼瞅着又快到小宝的生辰了, 展易思忖着,他会做的小玩意儿, 这几年也都送过了,送重复的没啥意义。正好,这回是掐着赶场子的日子下山的, 仔细挑拣一番,说不定就能寻出好玩意儿来。   当然,他也防备着万一没挑到中意的,就想着回头再做一副弓箭好了,反正上回那副瞅着也旧了,再说本来就是小孩子玩的,没啥威力,他要是再做还能做得更加结实一些。   这般想着,他还格外多带了些钱,虽说猎物能换钱,可这回除了要给小宝买生辰礼物外,还得多买些油盐酱醋等生活用品。事实上,比起隔壁家,他们家用佐料格外得费,不过他倒是无所谓,横竖小媳妇儿也就这么点儿爱好,费点儿就费点儿呗,他回头多打几只猎物就好了。   因着心里揣了事儿,展易只步履匆匆的往山下赶。这条下山路,他已经走了无数遍了,怕真的是闭上眼睛都能摸对地儿。当然,哪怕心里有事儿,他依然分神注意着四周,毕竟这里是深山老林,即便野兽们决计不敢主动惹上他,他也不会因此而掉以轻心。   一路疾走,便是展易的脚程极快,走到山下时,天也已经大亮了。站在山脚下,他还下意识的瞅了一眼俞家的方向,略定了定神,这才抬头往村头走去。   俞家,早几年就彻底没人了,不过房舍倒是不曾荒废,毕竟故土难离,再说祖宗祠堂还在上河村呢,以俞承嗣那性子,是断然不会舍弃祖宅的。好在俞家的人虽然都跑了,可族里人却还不少,再说了,这不是还有俞大伯在吗?因着俞承嗣的关系,俞大伯家里的儿女,尤其是年岁比较小的,都一溜烟儿的跑出了村子,去了平安镇乃至县城里,不过俞大伯本人却是没人,他年岁大了,身子骨也不是很好,每日也就拿手放在背后,弯腰驼背的在村里闲逛。   展易隔段时日就会下山一趟,所以他好几次都在村里遇到了俞大伯。不过,两人并不熟悉,见了面也最多就是点点头,倒是有几回俞承嗣托人带口信找俞家老二,都是俞大伯帮着转达给展易,再叫展易告诉俞家老二的。   事儿都是没啥事儿,不过就是劝俞家老二别总是待在深山老林里了,没出息啊!这么也没错,毕竟这年头最出息最体面的当属读书人了,再其次就是拥有不少土地的地主老爷,接着像俞父这种手工匠人也不错,再不行去做点儿小买卖也好。   像俞家老二这般,倒是有一手祖传的手艺,可他完全没进取心,每年做出来的篾器,绝对足够一家人吃喝嚼用了,也存了一些养老钱,却完全没有出山置办家业的打算。这在很多人看来,都是没出息的表现。   幸好,俞家老二那性子,说白了就是独,他自个儿过得高兴就好,哪里管旁人说什么?这俞小满以往还有些顾忌村里人的说辞,不过那也是以前了,自打俞父俞母以及俞家老三都跟着去了县城里,她就完全不在乎了。很明显,在她眼里,娘家人多少还有些份量,像俞大伯这种亲戚,就没啥感觉了,更别提那些个族人了。   展易从村尾山脚下,一路往村头走去,这条路他更熟悉,不过比起山中的千篇一律,村里还是有些变化的。   像是哪家修缮了房舍,哪家在县城里赚了大钱回来推倒重建了,再不然就是哪家索性搬到了镇上,连村里的房舍都不要了……   这其实都很正常,人人都在过日子,依着自己最舒坦的方式。也不是所有人都像俞承嗣那般在意祖宅,说白了,也就因为他是长子,有承嗣的观念,这才不论住不住祖宅,每年必然派人修缮,日常也委托了俞大伯帮着看顾。其他的村人,若非长子,人家才不在乎村里如何,就像俞三叔,他不就是早不早的搬离了村子,在府城扎根落户了。   对了,展易这几年也有同俞三叔打交道,不过石榴果却是卖不出高价了,毕竟这玩意儿就是图个稀罕。好在,就算卖不出高价,那价格也是远超于石榴果本身的价钱,加上他偶尔还会送些山货坚果之类的去售卖,两家倒是也保持着一年一回的联系。   思量间,展易走到了村口,一眼就看到跟其他几个老年村民一道儿坐在村口大树下闲唠嗑的俞大伯。他还犹豫了一下,想着要不要上去打个招呼,俞大伯已经看到了他,挥手招呼他过来。   尊老还是有必要的,再说俞大伯这人真挺不错的,主要是性子宽厚,话不多,可听着舒服,哪怕村里人每每都说他不如俞父和俞三叔,可展易却不在乎。   人各有志,又不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怎么能放在一块儿比较呢?   当下,展易走上前问了好,俞大伯顶着一头花白的头发,笑呵呵的道:“又去赶场子呢?前些日子,承嗣派人来过一趟,送了些东西搁我那儿呢,回头你给带上,是给兴家和满娘的。”   展易不是很想要俞承嗣的东西,可架不住人家逢年过节都送礼,再说了,他本人也罢,可俞家老二跟俞承嗣是亲兄弟,总不能拦着不让来往。所以,后来经过了一番商议,索性就依着礼节,俞承嗣送礼,他们也回礼,就当门普通亲戚来往。毕竟,又不是什么生死大仇,没的搞得老死不相往来。   因此,展易只答应了一声,说好了等赶场子回来后,会去一趟俞大伯家。刚打算走人,他忽的想起一事,停了脚步,向俞大伯问道:“我二舅哥让我问问您,家里有没有人想学篾器手艺的?”   “啥、啥意思?”俞大伯原本是坐着的,一听这话,立马跳了起来,连声问道,“兴家这事儿啥意思?咋个说法?”   被俞大伯这一惊一乍的举动唬了一下,展易很是有些纳闷,其实他就是个传话的,他哪儿知道是啥意思。好在,跟俞家老二打了那么多年的交道,再说那货本来就是个直肠子,仔细一琢磨,倒也不难猜到他的用意。   略沉吟了一番,展易道:“应该就是想收个小学徒。不过也不能年岁太小,我家那小子和二舅哥家的,单那俩就够闹腾的,最好是稍微懂事点儿的,能静下心来学手艺的。”   “不是不是,我是问,兴家这是愿意将祖传手艺教给别人?”俞大伯惊呆了。   “肯定不能随便教,得是俞家的人。”这点道理,展易还是很明白的。   就说猪崽好了,他压根就不想学篾匠手艺,俞家老二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啥法子都用尽了,就只差没下跪求他了。可最终,猪崽还是学得心不在焉,基本上都是敷衍了事的。反而很乐意往展易跟前凑,眼巴巴的学打拳学扎马步学弓箭。   倒是小宝,他大概是觉得篾器挺有意思的,倒愿意往俞家老二跟前凑。然而,一贯把他宠上天的俞家老二,这回却不能依着他,毕竟那是祖上传下来的,真要这么干了,百年之后都没脸见祖宗。   展易很能理解这种想法,就譬如说,他很愿意用心教导猪崽习武,可对于狩猎,尤其是布置陷阱一类的小技巧方面,却是不得不藏私。原因无他,那是家传的手艺,决计不能外传的。   于是,俞家老二为了弥补小宝,愈发宠爱他,甚至精心做出的上好篾器舍不得卖钱,就只给他玩。展易也是差不多的心理,他只全心全意的教导猪崽习武,真要认真比起来,哪怕小宝比猪崽年长一岁,都未必能打得过他。想来,等再过几年,随着年纪的增长,年岁差距只会被无限缩小,到时候怕是小宝要被猪崽压着揍了。   就在展易想着那俩小兔崽子时,俞大伯也终于回过神来了,激动的双手都在颤抖。作为俞家真正的长房,他比任何人都希望拿回祖传的篾匠手艺。可这能怨谁呢?怪只怪他年轻时坏了手,就算不影响日常生活,却再也干不了精细活计了。本想以为,等他的儿子大点儿了,就能叫老父教导。哪曾想,老父年轻时坏了身子骨,没等大孙子长大,就已经病得瘫在了炕上,别说亲传手艺了,临终前好几年,那都是连一个指头都动不了的。   至于俞父那头,说真的,藏私真不算过错,在他看来是自私了点儿,可反过来说,若是他处在同样的情况下,也一样会藏私的。   家传手艺啊,哪怕子孙后代再怎么不争气,有一门手艺傍身,就决计饿不死。要是他,也巴不得只有自己的儿子会,哪里会管侄子侄孙的死活。   可俞家老二却是别的想法,他其实也愿意猪崽继承手艺,可架不住猪崽不愿意啊!偏他也舍不得真的强迫儿子学习,想再生一个吧,猪崽都那么大了,也没见媳妇儿肚子有动静,他琢磨着,只怕这就是命。再一想,其实也没啥,手艺这事儿又不是教会了别人,就不能教儿子了。他就想着,先从大伯家寻个人来教,教会了直接走人,万一他要是将来还能有儿子,再细细的教导不就得了?   再一个,俞家老二还是很有能耐的,他不单学会了俞父的全部手艺,还自创了一些小技巧。如果真的要教,他只会将祖传的手艺教了,自个儿独创的肯定要留着。万一将来还能有儿子呢?再不济,说不准他孙子愿意学呢!   俞家老二想得美滋滋,俞大伯则差点儿就要乐得蹦起来了。立马告诉展易,回头就跟家里人商议,叫他千万记得来家里寻他。   展易想劝他不用急,可见他这般火急火燎的模样,索性也不劝了,只点头保证说,等赶完场子一定去他家。这不是,还有俞承嗣送来的节礼吗?   说完这些,展易终于走了,他还忙着呢,要售卖猎物,要采买日用品,还得给小宝挑一件生辰礼物。   不过,赶场子倒是一切顺畅。旁的也就无需赘述了,只说展易挑生辰礼物时,意外的瞧见了一条格外好的皮鞭,虽说猎人没必要使用鞭子,可他算是瞧出来,小宝很喜欢骑在野兽身上,上回那头野鹿差点儿没被小宝逼死。可野鹿不能骑,野马却可以。展易依稀记得,翻过七八座山头,有一处比较大的平地,那里是有野马出没的。想点儿法子,他也许能弄到一匹野马。当然,野马跟那些在马市出售的马是没法比较的,可马市上的马太贵了,买不起啊。   掂量着手里的皮鞭,展易心情很是不错,微微调整了一下背篓,他只快步往上河村赶去。   ……   ……   此时的俞大伯家,小宝和猪崽瘪着嘴排排站好,面对推门而入的展易,他俩是崩溃的。   当然,也许展易看起来更为崩溃一些,有那么一瞬间,他都觉得自己年迈到老眼昏花了。然而,揉了揉眼睛,他确定眼前挨着墙站的就是自家和隔壁家的俩小兔崽子。   听着俞大伯叨叨的解释,展易深吸一口气,再长长的吐出来,然后伸手取下了绑在腰间的皮鞭。   嗯,生辰礼物没买错,真的是太合适了。   那就先叫他来试用一下,看看手感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   又起晚了,我昨天9点不到睡觉的,结果今天8点才醒来,绝了!!   我下午加更一章好了,吃完午饭就去写,争取晚饭前更新。   ☆、第86章   第086章   小宝觉得自己真的是这世上最可怜的小孩了, 嗯,就是这样没错, 明明先前计划得很极好, 结果呢?   下山的路程倒是格外得顺畅, 因为怕他爹察觉, 他都是特地躲得远远的。虽说下山这条路他从未走过, 可毕竟深山老林多半地方都是一个样儿,哪怕有差别,那也不算大。打小就在山林里摸爬滚打长大的小宝,很顺利的跟着就下山了, 一路上完全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马脚。当然,猪崽也一样。   及至磕磕绊绊的走到山脚下,小宝和猪崽都是聪明的小孩, 知晓一旦下了山, 周遭没了树木遮挡,是极为容易被察觉行踪的。所以,俩人只用眼神商量了一番, 就立马决定先等等。   等啥呢?   当然是等展易走远了再说, 横竖他俩已经到了山脚下, 还能寻不到外头的路?那自然是不可能的,只要放眼一瞧, 这一望无际的田野,哪怕周遭零星有些房舍,那也完全不曾阻挡住视线, 所以完全不需要担心会迷路,绝无可能。   俩不怕死的小孩崽子,就这么蹲在山脚下,目送展易沿着村道远远的离开。   上河村的村道比起其他小村落,算得上是很好的了。当然,比起镇上、县城里的青石板路,村道嘛,多少还是有些寒碜的。具体表现为,道路还算平坦,上头覆盖着尘土。要是下雨天,肯定避免不了泥泞,不过这段时日一直都是大晴天,已经有好些日子不曾下过雨了,所以这么放眼望去,村道虽略有些蜿蜒,瞧着却还不错,起码宽阔又平坦。   ——比山间小路那是好得太多太多了。   小宝和猪崽就这么蹲着,同时也在心里默默的计算着以及记忆着。   小青山山脚这面,主要是大量的农田,包括靠近山脉这边,也有田地。因为土质的缘故,靠近山脚这一面,既没法种水稻,也没法种小麦,唯独只能种一些耐旱好活的庄稼,譬如说土豆、红薯一类的。而除了田地之外,也有民居,不过比起村子里头,这边的民居零星散乱,好在外表还不错,尤其是俞家那座修缮了不知道多少回的青砖瓦房。   当然,俞大伯家的房舍也挺不错的,比不上俞家的,却也比周遭要好上太多了。没法子,谁叫俞承嗣好面子,一来他本身就不介意拉拔一把穷亲戚,二来则是俞母这个好助力,只要有人夸赞她,求她几句,再难的事儿她都能一口答应下来。这几年里,俞母不知晓帮了村里人多少忙,自然也包括俞大伯家。   这些个事儿,小宝和猪崽都不知晓,只因为他们的父母皆不怎么爱提山下的事儿,尤其是俞家那头,更是完全没在提起。哪怕每年俞承嗣都有给他们送年礼节礼,他们也只是依着礼节回礼,并不能跟俩孩子强调礼物从何而来。   其实吧,仔细琢磨一下,也有可能就是因为说的少了,这俩孩子才愈发的对山下的世界感到好奇。   可同样因为说的少了,这俩小孩崽子完全不知晓山下的情况,当然也无从得知上河村其实就是他们父母曾经住过的地方。   于是,悲剧就这样发生了。   他俩还算有耐心,足足在山脚下蹲了两刻钟,琢磨着,无论怎样展易都应该已经走远了,这才手拉手一道儿下了山,高高兴兴的沿着村道往村口走去。   上河村的村道就一条,从村尾一直延续到村口,道路两旁不是民居就是田地,所以真的不存在走岔路的情况。当然,等走到村子中间时,两边会出现岔路,都是通往各个村人的家中。可这岔路跟村道是有着明显区别的,譬如说,村道可以同时走三到四个人,并肩前行也不会显得格外拥挤。可若是通往各家的岔路,那就狭窄太多了,几乎都是一人宽的小道,不存在看错的情况。   然而,就算村道再怎么宽敞,那也是一条无遮无拦的小道。小宝和猪崽就这么兴冲冲的往前头走去,很快就迎面碰上了人。   说起来,这还是这俩小孩崽子头一回碰上生人,不过他俩胆子大,完全不怕。再说了,也的确没啥好怕的,只因迎面走来的人是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儿,头发花白,脊背弯曲,走起路来也是一摇一晃。   这俩还算懂礼数,见有人来了,就往旁边让了让,将绝大多数的村道让出来叫老人家先过。   然而……   “哪儿来的小孩儿?”   俞大伯万分惊讶的看着眼前这俩孩子,他在这村里待了大半辈子,毫不夸张的说,村里所有人不管是男女老少,他全都认识。当然,刚出生的不算,前头老李家就生了个娃儿,还没满月呢,他只盘算着等过几日人家办满月酒了,送点儿鸡蛋过去。可眼前这俩,从年岁上来看,不可能被家里人藏那么久的。   再定睛一看……   “你这孩子跟俞兴家啥关系?咋瞅着那么像呢?”作为打小看着俞家老二长大的俞大伯,自然知晓那货小时候长啥样儿,眼前这俩孩子,略大一些的,模样只能算是有些眼熟,可小的那只,分明就是缩小版的俞家老二。   小宝和猪崽暗叫不妙,他俩本来就不傻,再说舅舅/亲爹的名字,咋会不知晓呢?刚打算要逃跑,却很不幸的碰上其他村人,在俞大伯的吆喝下,他俩很快就被堵了个正着。   也不怪他们,主要是吧,一望无际的地头,往哪儿躲都没用啊。这要是在山林里,他俩早就上树了,可搁在上河村里,左右两边不是田地就是民居,往哪儿躲?没处躲啊!   就在俩小孩崽子犹豫着要不要用暴力突破时,俞大伯晃晃悠悠的走到他俩跟前,指着猪崽的鼻子道:“我知道了,你就是俞兴家那小子生的小兔崽子!对不对?那你呢?哦,满娘生的娃儿,展易家的!”   看着一脸懵逼的俩小的,俞大伯大手一挥:“走,跟伯爷爷回家去,别指望给我跑了,这儿是你们伯爷爷我的地盘。想跑?没门!”   俩人被唬住了,在仔细感受了一番,确定俞大伯无恶意之后,俩小只蔫了吧唧的跟着走了。   往好处想,起码下山的路摸熟了,也不算是做了无用功。再一想,这回有了经验,下回不就知道该躲着点儿人了?毕竟,这是不可抗力,谁知道舅舅/亲爹在山下是这么出名的人物呢?   小宝怨念的瞪了猪崽一眼,都怪你,谁叫你跟你爹长得一个样儿呢?哼,要是他自个儿一人下山,这会儿早就成功逃跑了。   猪崽很委屈,长成啥样儿又不是自个儿能做主的,要是能选择的话,他也不想长得像亲爹啊,怪他干啥?他也很绝望啊!   被俞大伯提溜回家的俩小只,很快就忘了那些悲伤。只因为俞大伯家人很多,哪怕那些个少年郎都跑到镇上、县城里做工去了,可小孩子却还是留在了家里。尤其是俞大伯的孙子们也都大了,长孙前年就给他生了曾孙,更别提他的儿子们也没闲着,这些年没少给家里添丁进口。   等跟一群小孩子们玩了半日后,俞大伯娘带着儿媳们做了一桌丰盛的好吃的,小宝和猪崽虽然从小不缺肉吃,却是生平头一回跟这么多孩子热热闹闹的吃饭,开心得不得了。   吃完饭,他们继续玩,俞大伯完全不在乎孩子们闹成啥样,哪怕扭打在一起,他也不管。在他看来,小孩子就该玩闹,瞎蹦跶瞎打闹,要不然怎么叫小孩呢?   及至下半晌,俞大伯估摸着展易该回来了,这才将小宝和猪崽拎到一旁,给他们整理了一下衣裳,让老妻帮着给洗了脸擦了手,收拾妥当了,叫他俩往墙角一站。   “乖乖的站好,回头能打得轻一点。”   俞大伯是啥人呢?活了大半辈子,见了那么多事儿,哪里看不出来这俩小东西是偷跑出来的呢?呵呵,小小年纪就会离家出走了,逮回家以后怎么可能不打呢?他虽然觉得小孩子胡闹是正常的,可同样也觉得爹娘打孩子没错。   这不是——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吗?   今个儿倒是没下雨,可当爹娘的要打孩子,还得专程挑个良辰吉日啊?没这道理,想打就打,高兴就好。   不过,他还是很善良的,善良的告诉这俩小的,乖乖站好,摆出一副忏悔认错的态度,到时候说不准能少挨两下。就算挨得打少不了,兴许能轻一点儿呢?   小宝、猪崽:……完全没有被安慰到。   甭管怎么样,该来的事儿还是会来的,就在他俩排排站好没一会儿,展易就来了。推开虚掩的院门,在看清楚了眼前的情形后,展易一下子瞪圆了眼睛。   俩小的可以对天发誓,从未见过亲爹/姑父把眼珠子瞪得那么大过。   那一瞬间,俩人同时脊背一凉,从小在山林里上蹿下跳得来的危机感告诉他们,接下来事情会很不妙。   很!不!妙!   “阿爹,你……”小宝决定立马道歉,虽然效果可能微乎其微,可左右就是两句话而已,万一起效果了呢?   然而,他却没有猪崽快。准确的说,小宝是第一个开口的,可猪崽很快就高声抢过了他的话头,一口气不停歇的说道:“是小宝哥哥非要拉着我下山玩的,猪崽还小,猪崽不懂事,猪崽都是听小宝哥哥的话!”   小宝:…………!!!   是时候友尽一波了。   尽管在内心里祈祷亲爹别信猪崽的话,可说真的,小宝并没有抱太大的期望。他深深的认为,这回真的栽了。   作者有话要说:   呃,明天应该能放大结局了,然后还有几个小番外,嗯,就是这样。   ☆、第87章   第087章   挨打这事儿, 习惯了也就没啥感觉了。。。当然,这是小宝之前的想法。哪怕他从小就被他爹打着长大, 这次离家出走又被逮住以后的暴打, 还是在他幼小的心灵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记忆。   他觉得, 恐怕终其一生都忘了这一天了。   然而, 他又错了。因为在半个月后, 他彻底好全了,又再一次开始上天下地的作了。对了,之前挨打的时候,他还信誓旦旦的说, 从今往后都不会再理睬猪崽了,可他又错了,因为在挨打后的第二天, 他就选择了原谅。   ——因为猪崽也被打了, 被他爹娘联手抽了一顿,伤得比他还厉害。   那句话是咋说来着?看到你比我还惨,我这心里就好受多了。   于是, 等这俩小兔崽子痊愈后, 又再一次完美的诠释了什么叫做好了伤疤忘了疼。他俩第无数次开始作孽, 顺便把自己作死。当然,身为亲·爹娘, 展易和俞小满以及俞家老二和赵玉兰,每一次都不曾手软,可惜毫无效果。   拥有一个打不怕的儿子是怎样一种心酸的经历呢?   旁的不说, 从这一次离家出走后,这俩小兔崽子几乎年年上演出逃。一开始是走到半路上被逮回来,之后则是被村里人联手抓住送到了俞大伯家。再往后他们就学聪明了,悄悄的避开了村人,竟是成功的叫他们摸到了平安镇上。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这俩小东西很不幸的遇到了卖完猎物回来的展易,只因那一次,展易压根就不是去赶场子的,他只是把猎物送到下河村冯老六手上,就直接返回了。就这么着,跟俩小兔崽子碰了面对面。   往事太过惨烈,就不再一一列举了。   还好,这俩也不是蠢到家了,长到十岁以后,他俩就不再玩离家出走的小把戏了,开始老老实实的跟在父母身后学东西。大人们一开始还真不习惯,不过在监督了他们小半年了,就慢慢的接受了这个事实,只当是孩子长大了懂事儿了。也正因为如此,在他俩乖巧了一年后,由展易和俞家老二领着他俩去了一趟平安镇,人生头一次赶了场子。   也是在那一次,俩小东西意外得知了原来他们的大舅舅/大伯父,曾经邀请他们两家一道儿去县城里,还帮着解决户籍、住宅、生计问题。然而,让他俩无比悲伤的是,两家的大人都拒绝了。   断然拒绝啊!!   小宝、猪崽:……你们问过我俩的意见没?我俩想去外头啊!   没错,俩小只其实压根就没改变过最初的想法,至始至终他们都向往着外面的世界。当然,两家大人也感觉出来了,他们倒不是非要拘着孩子不让走,而是觉得现如今孩子还太小了,起码也得等他们有个十五六岁了,再外出闯荡吧?不过,想法归想法,他们却一致决定暂且对孩子隐瞒,免得好不容易安分下来的俩小只再度被点燃了离家出走的希望。   可他们不知道,俩小只从五六岁开始做梦都想跑出去,深山老林再好玩也待不住了,就是想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有多精彩,顺便放过山里头的野兽,去外头糟蹋人。   至于十岁以后的看似乖巧,那真的仅仅是看起来而已。因为被逮住了太多回,这挨打倒不算啥,横竖那些亲爹娘,又不可能打死他们的。可离家出走的次数太多了,以至于别说两家的大人了,连上河村的村民都知晓这事儿了,一看到村子里有不正常的人影经过,立马就跟打了鸡血一样兴冲冲的杀过来逮人。   多少次,他俩的英雄梦就是毁在了这帮无知的村人手里。   这可真是个悲伤的故事。   所以,在认真的商议之后,俩小只依然决定,暂且装几年乖孩子,最好让两家的大人都觉得他们已经学乖了,不想再下山去了,对外面也不感到好奇了。等戒备心完全放下之后,那才是他们干大事的时候。   于是,这一装就是三年。   三年之后,小宝十四岁,猪崽十三岁。不过,兴许是因为他俩打小就格外得能吃能喝又好动,再加上还见天的跟着展易一道儿习武,俩人的个头都特别高,长得也结实,到这会儿就已经差不多跟俞家老二齐平了,且山上本就容易晒黑,俩人看着竟不像是半大孩子,反倒像是十七八岁的少年郎一般。   俩人都觉得是时候了,同时为了确保这一次能顺利出逃,他俩逮着空挡就开始密谋。将出逃的计划,一遍又一遍的仔细完善,又互相挑刺,努力寻找出计划里的漏洞,并且在外出时,不断的加以试验。终于,在两个月后,一个风和日丽的早上,他俩各揣上一兜的铜钱,再背上弓箭带上短刀匕首,悄没声息的开溜了。   许是预见到了美好的将来,这一日,山上的所有野兽都显得格外兴奋,上蹿下跳个没完没了,似是在庆祝混世魔王的离开。   要知道,展易虽然打猎,可他是单纯的为了生存,往往都是一箭毙命,哪怕是挖了陷阱,那也是捞出来就打死。这要咋说呢?老虎吃兔子是理所当然的,那人类为了吃肉而杀死野兽,也没话可说,毕竟这年头打猎可不犯法。可小宝和猪崽是啥情况?他俩没打算吃肉,也几乎不下死手,然而野兽们一旦落入他们的手里,却怎是一个生不如死、生无可恋……   还不如直接被展易打死呢!!   如今好了,这俩小东西跑了!   那些年,小青山上被他俩糟蹋过的野兽们,各个都是喜大普奔。一时间,漫山遍野就只听到虎啸狼嚎,活生生的吓哭了一帮子在山脚下拾柴禾打猪草的村人。   至于小宝和猪崽俩人,因为这次准备得足够充分,终于顺顺利利的离开小青山、走出上河村、来到平安镇,接着坐上驴车平安达到了县城里。   这么多年里面,俩小只头一回走得那么远,他们信心十足。   来吧,向着美好的未来出发吧!!!   ……   ……   深山里,后知后觉发现儿子失踪的俞小满和赵玉兰面面相觑。先前还以为这俩只放弃了,万万没想到居然还知道隐藏小心思了。不过,因为之前几次都成功的把人给逮回来了,俩当娘的也没太放在心上。又各自检查了一下,发现除了俩小只每日里随身带的弓箭短刀匕首不见了外,再有就是少了几串钱。   少的都是铜钱,因为这俩只曾经跟着赶过场子,知晓山下的世界需要用钱,且铜钱比铁钱更值钱。可饶是如此,实际上铜钱的购买力也一般般。   尤其这一两年里,边境时常发生小型战乱,铜钱铁钱不停的贬值,以往差不多是一千文钱能换一两银子,如果是铜钱的话,则是以一当十。可如今,起码需要一千三四百文钱才能换到一两银子了。好在,他们住在山上,使用大钱不方便,所以每回都会想法子兑换一些碎银子过来,每年也会拿碎银子换些小银锭回来。至于银锭子则都藏在陶罐里,深埋在山洞角落的地下。   在发现俩孩子离家出走还记得带钱后,俞小满和赵玉兰都第一时间检查了自家的存钱罐,发现完全没有被动过的痕迹后,她们就放心了。   几串铜钱能管什么用?最多花销个十天半月的,要是这俩大手大脚的话,怕是连三五天都捱不过。再有就是,这年头吧,出远门是必要要有文牒和路引的,当然去镇上、县城里是没关系的,如果是去府城,不留宿或者在亲朋好友家短期内留宿也没啥关系,可要是住客栈的话,人家是要检查文牒的,如果没有,就会直接遣送回家乡。还有一个办法就是,像某处发生了大灾害,流民悄悄的离乡讨活路,赶在朝廷遣送之前,自卖自身,那就可以避免被送回家乡了。   可这俩小只懂个啥?最远不过是去了镇上,一准不知道这里头的弯弯绕绕。再一估算被带走的钱财,俞小满和赵玉兰瞬间就放心了,就等着他俩哭唧唧的回家来。   然而,事实证明,她们猜错了。   可一天两天……   小宝和猪崽仍旧不见人影,两家大人跑遍了村子、镇上,都没寻到这俩的踪影。直到七八日后,才总算在镇上车马行里得了点儿消息,有人记得前些日子仿佛两个少年郎坐驴车去了县城里,之所以还留有印象,是因为两个少年表现得略有些奇怪,明明看起来有十七八了,可看啥都好奇,就好像没过出门一样,跟老成的外表十分不符。   得了这个消息后,几人立马赶往了县城。   既然都到了县城里,那肯定得去俞家。他们倒没想过俩孩子会跑到俞家来,毕竟之前也没往这儿来过,可这不是俞承嗣是县太爷吗?   对了,在县丞位置上坐了多年的俞承嗣,熬走了好几任县令,终于自个儿坐上了县太爷的位置。既然丢了孩子,又得知孩子可能来了县城里,那自然得去县衙门问问情况。   其实县衙门不管这事儿,可谁叫这位是俩孩子的亲舅舅/伯父呢?原本,两家大人是打算拜托俞承嗣帮帮忙的,可谁知,往他那儿一打听……   啥?孩子来过?   不单来过,还叫俞母喜欢得不得了。一个是亲孙子,一个是外孙子,哪怕之前没见过面,俞母还是一眼就疼上了。尤其是猪崽,长得跟俞家老二几乎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偏他还没俞家老二那么嘴欠,或者准确的说,猪崽不造孽的时候,确实是个懂事乖巧还嘴甜的好孩子。   当然,小宝也一样。   俞母对这俩孩子稀罕得很,本来是想把人留下来的,可没曾想,俩孩子不乐意,只待了半日工夫,说啥都要走。还说什么让俞母耐心的等着,等他俩有出息了,就来接俞母享福。   为了不打击俩孩子的自信,俞母只连声道好好好,还生怕钱不够用,硬是往他们怀里塞了不少银票,又装了不少耐放的吃食,亲自将他们送出门外。   ……   得了,原因找着了,怪不得他俩能成功逃脱,原来是凑巧遇到了神队友。   俞家老二连责怪的话都说不出来了,毕竟这事儿真要论起来,也是他这个当爹的失职。明知道儿子不安分,早多少年就想着往外跑了,他只拦着阻着,这几年见儿子学乖了,还以为是儿子长大懂事儿了,结果在这儿等着他呢。   唉,儿砸哟,你这是往哪里跑了?   要说一开始那可真是恨不得打折他俩的腿儿,之后则变成了只要回来就好,爹娘保证不生气不发火,以后都不打了。再往后,则又退了一步,只求那俩平平安安。   到了最后,两家大人索性轮流驻守在村里,唯恐错过了最新消息。   其实后来仔细想想,就知道他俩是密谋已久的。之前是年岁小不经事,把一切都写在了脸上,这才回回跑回回被逮住。后来大概是人长大了,脑子也灵光了,知晓掩饰内心真实的想法了,偏两家大人都还把他俩当成小孩崽子看待,所以竟是被成功的蒙骗过去了。直到计划尘埃落定,俩小只手拉手成功的离家出走了。   到底跑哪儿去了?明明只带了那么点儿钱,还没有身份文牒和路引,咋就叫他们成功的浪迹天涯了呢?   两家大人无论如何也不敢往外处想,只能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自我安慰,铁定是脑子太灵光了,没钱可以赚,没文牒没路引可以想法子弄。至于为啥迟迟没有消息,大概也是玩得太高兴了,毕竟当爹娘的会惦记孩子,小孩子玩疯了可不会想着爹娘。   嗯,就是这样的。   所以,继续等吧,总不能一辈子不着家。   等久了,再怎么心焦都被磨平了性子,两家大人就这样轮流驻守在村里,等待之余还苦中作乐的打赌这俩小兔崽子啥时候回家,别等到他们都白发苍苍了,才知道回来。还互相保证,等孩子回来了,一定不打他们。   小宝啊猪崽啊,你俩倒是赶紧回家啊,爹娘保证一定不打死你们!!!!!!!!!!!   饶是早已有了心理准备,他们也没想到这一等就是整整五年时间。   五年后。   又是一个赶场子的日子,两家大人倒是都下了山,从两年前开始,他们就每个月都集体下山一趟,去赶赶场子,也不管买不买东西,反正就逛一逛,顺便期待着能看到自家和隔壁家的小兔崽子小王八羔子的身影。   然后,他们就看到村道尽头疾驰过来的数匹高头大马,打头的两只看着格外得眼熟。   “阿爹阿娘!二舅舅妈!我们回来了!”   “离家出走是小宝哥的主意,你们要打打他啊!”   永远都在作死的小宝和始终不停的作孽的猪崽,骑着骏马并肩前行,最终潇洒的停在了几人跟前。   两家大人:下来!我们保证一定不……打死你们!!!   作者有话要说:   卡结局卡得我生不如死,这是重写又修改了n次的最终稿,还有个番外容我仔细撸撸再放。——每个文都在卡结局的蠢作者留。 本书由【eternuo】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