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久久小说网www.jjxsw.com为您整理制作 ================ 恶女当家 作者:Jassica ================ 第1章 重回   “咳咳……”几声咳嗽从倾云苑里传出,一个粉衣丫鬟连忙撩起帘子进了去,给榻上满脸病容的女子轻轻拍背,帮忙顺了顺气。   她又麻利地倒了一杯枣茶,递了过来:“大小姐的病情一直不见好,可要跟夫人要了帖子,去请别的郎中过来瞧瞧?”   “不必了,这才喝了两天药,兴许我身子单薄,哪里怪得了郎中?”苏怀云又咳了一声,拢了拢身上的毯子。   即便房间四个角落都烧了火盆子,她这贴心的丫鬟莲玉又特意扔了不少银碳进去,把火烧的旺,依旧感觉到浑身的凉意。   莲玉不由蹙眉,低声叹道:“二少爷也是的,这般淘气,把大小姐推到池子里去。大冬天的池子,就是强壮的大汉也受不住,更何况是小姐……”   “好了,过去的事了,还提来做什么?”苏怀云苦涩地笑笑,叫莲玉看得心疼。   “大小姐就是对二少爷太好了,事事替他着想,可惜二少爷根本就不懂小姐的一片苦心,还跟那一位特别亲近。明明二少爷记在大夫人的名下,又是大夫人跟前长大的。足足五年,石头也该捂热了。”莲玉絮絮叨叨地说着,见苏怀云低着头不吭声,以为她伤心透了,不敢多说,又把火盆挪到了榻前,免得自家小姐冻着了。   苏怀云知道这个丫鬟心疼自己,是个好的,直到最后一刻都替她着想。   可惜她一心只为苏如安着想,又被蒙蔽了双眼,以为家里那一位是好人,才落得凄惨的下场。   苏怀云也没想到死后没去轮回,反而回到了十五岁的时候。   看清了那些人的真面目,她再也不会轻易妥协了!   瞥了眼禁闭的窗户,苏怀云轻轻问道:“可是下雪了?”   莲玉匆忙出外一看,回来的时候脸色很不好:“外面是下雪了,二少爷却光着上身跪在外头,说是请求大小姐的原谅。还背着一束荆棘,整个后背都血肉模糊的,也不知道哪个糟心丫鬟给出的馊主意。”   苏怀云平日对苏如安十分严厉,这时候必然会晾着二少爷,等他真正认识到错误的时候才会让人进屋里来。   莲玉不由有些急了,这么大的雪,二少爷穿的单薄在外头,没多久就得冻坏了,便张口要劝。   谁知道不等她开口,苏怀云就伸手道:“赶紧扶我出去,弟弟这样岂不是要冻坏了?赶紧叫丫鬟去煮姜汤,再去二少爷的院子把干净暖和的衣裳送过来。”   顿了顿,她虚弱地喘了口气,目光微冷,又道:“还有,把二少爷身边伺候的大丫鬟叫婆子给押过来。我倒要看看,堂堂苏府的二少爷究竟被谁怂恿着来负荆请罪?这不是故意离间我们姐弟之情,哪能轻易宽恕?”   莲玉正憋着一肚子火,听了苏怀云的话,一叠声吩咐了下去,这才扶着她出了院子。   苏如安小小的身板跪在雪地上,腰板挺直,后背上的荆棘刮得皮肤血淋淋的,不少丫鬟看得不忍心,一再去劝,都没能把他劝起身。   苏怀云看得心里憋着火,她自然知道苏如安是被谁叫来的,艰难地压下火气,上前几步,张开手臂,一把抱住了他。   苏如安一愣,想要挣扎,只是扯到后背的伤口,疼得呲牙咧嘴倒是不敢动了。   “你们这是做什么?”院子外冷不丁传来一声怒喝,苏怀云低着头,嘴角却弯起嘲讽的弧度。   来的时间真是刚刚好,看来自己的院子里也有个厉害的眼线。   她再抬头的时候,眼里含着两泡泪,要掉不掉的模样特别可怜:“爹爹一定要替弟弟做主。”   苏老爷一怔,看着情况并不如他之前听到的一样,脚步一顿才问道:“这是怎么了,如安怎的浑身是伤?”   他的目光在苏怀云身上一扫,正好像平日那样呵斥她不疼爱弟弟,就见苏怀云的泪珠簌簌而下。这个女儿素来刚强,那性子就跟她死去的生母一样,叫人实在怜爱不起来。   想到自己娶妻后,样样被压着,苏老爷看这个女儿更是没什么欢喜。   正在这时,有几个丫头被婆子推搡着过来,哭哭啼啼的好不可怜。一看见苏老爷,连忙上前跪下,哭道:“老爷饶命,饶命啊!”   “都嚷嚷什么,你们不是二少爷身边伺候的丫鬟,怎么一个两个都过来了?”苏老爷看了一圈,这才瞧出是什么人了。   “是女儿让人把她们请过来的,二少爷不知被谁怂恿过来负荆请罪。天寒地冻的,这不是要了他的命吗?偏偏这些丫鬟都呆在温暖的院子里,没一个劝着弟弟就算了,指不定是其中哪个哄着弟弟过来的。”   苏怀云说着,眼泪落个不停:“我以前对弟弟严厉,可不就是盼着他成才,好给爹爹分忧?只是这番苦心让人瞧着,却是觉得我苛待弟弟了。这不,赶着这时候来离间我们姐弟两个的感情,究竟存着什么心?”   “弟弟就算不是同母的兄弟,却也是养在母亲膝下的,说是同胞姐弟也不为过,我又如何舍得让他吃这样的苦头?爹爹一定要找到怂恿弟弟过来的人,女儿实在害怕下一回,弟弟懵懂无知,岂不是要被人哄着送了命?”   “咳咳……”苏怀云说着,陡然低头猛地咳嗽起来,浑身瑟瑟发抖。   苏老爷这才发现,她可能听说苏如安跪在雪地里,心里焦急,身上居然没穿披风,只穿着亵衣,单薄的衣裳在雪天里自然冻得脸色发白。   他记得之前苏怀云前几天掉进池子里,郎中说是伤了心肺,瞧着应该还没好。   到底是自己的亲生骨肉,再怎么不喜欢,也不乐意被旁人揉搓了去。   苏怀云说得不错,今天能怂恿苏如安跪在雪地里,这双腿要是坏了,以后要怎么走路?   苏府可不能出一个不能走路的少爷,传出去还以为自己苛待大夫人的孩子,连这么个可怜的孩子都容不下?   思及此,他不悦地喝道:“都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把大小姐和二少爷送进屋里去?”   两个婆子立刻上前,把挣扎着的苏如安往屋里送。   忽然又听到苏怀云拦着,说道:“慢着!先用雪给二少爷上下都擦一遍,再进屋。”   婆子连忙又照做了,这才把苏如安架着进了温暖的屋子。   苏老爷欣慰地摸了摸胡子,苏怀云果真周到,在外面冻得久了,手脚僵硬,要是就这么送进温暖的屋里,少不得要冻伤的。   平日只听说苏怀云待苏如安苛刻,实在是太过了,分明是关怀备至。苏老爷瞧见苏怀云跑出去甚至没来得及穿上鞋袜,一双脚通红,看来是冻伤了。   伺候的丫鬟去外头捧着雪给苏怀云搓了搓双脚,急得直掉泪。   一进屋,原本拼命挣扎的苏如安终于安静下来,谁也不喜欢在天寒地冻的雪地上跪着。如今膝头早就没了知觉,后背更是火辣辣的疼。   刚才下着雪,浑身冻得僵硬,这才没觉得哪里疼。   等进了温暖的屋子,苏如安浑身就没一个地方不疼的!他顿时有些后悔,怎么就挑这样天儿过来请罪?老老实实到苏怀云跟前跪一跪,认个错就好,何必折腾自己?   苏怀云看他耷拉着脑袋,一声不吭的模样,就知道苏如安早就开始后悔了。   这个弟弟的性格便是如此,耳根软,容易被说动,偏信外人的话,却从来觉得她不是好人。   苏怀云想到自己临死之前听到的话,更是觉得心寒至极。   她把苏如安看作是府里唯一的亲人,可惜这个亲人却是伤得自己最深最重。   既然如此,今生今世,苏怀云就当这府里再没了亲人,该怎么做,心里也该有个计较了。   苏老爷已经让人送了伤药来,皱眉道:“如安这后背的伤势严重了些,这就去拿我的帖子去请郎中来。”   有伶俐的侍从低声问道:“要知会夫人吗?”   沉吟片刻,苏老爷瞥了眼外面还哭天喊地的丫鬟,没来由的厌恶:“不必了,直接把那些丫鬟婆子都送去给夫人处置。二少爷到底是府上的主子,她们如此胆大包天,也不必留下了。院子里其他人也都换一茬,养着他们可不是吃干饭的。”   “是,”侍从赶紧去了柳绣苑禀报,见他慌慌忙忙的样子,王秀咏跟前的大丫鬟彩晴不高兴了。   “怎么了,手忙脚乱的,可是出什么事了?”   侍从连忙禀报道:“老爷让小的来传话,说是把二少爷院子里伺候的丫鬟婆子都换一茬。”   王秀咏放下茶盏,诧异地看了过来:“好端端的,怎么要把二少爷院子里伺候的人都换一遍?你给我细细道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侍从口齿伶俐地把倾云苑的事都说了一遍,王秀咏一怔,点头道:“我知道了,你只管去回老爷,这事我记下了。”   等侍从一走,王秀咏便皱眉道:“那丫头是无意的,还是早就看出来了?”   时间拿捏得刚刚好,一番做派叫苏老爷看在眼内,只怕对苏怀云的印象会抬高不少。   原本还想着那么个小丫头,平日对苏如安也没什么好脸色。这时候肯定装模作样在屋子里等着,就盼着苏如安能认认真真认错。   这小丫头别的没有,倒是像足了她的生母,尤其较真。   彩晴压低声线道:“夫人,大小姐再厉害,也不可能猜得出老爷这时候去倾云苑的。”   “也是,老爷是刚进府,就让人叫过去的,那丫头又如何会知道?”王秀咏没别的,唯独府里的一草一木一人,都是掌控得一清二楚。   苏怀云这么个小丫头,又不是三头六臂,更不可能有千里眼,顺风耳,哪里就知道苏老爷突然跑去倾云苑了?   要是她出来再晚一点,苏老爷肯定要大发雷霆,苏怀云浑身是嘴都说不清的,这对姐弟之间原本还连着的一根脆弱的线头,也得断了。   思及此,王秀咏不由笑笑。   不急,她有的是时间揉搓这个小丫头。   虽说苏怀云打小就乖巧听话,待自己也如同亲生母亲一样敬重。王秀咏也不讨厌苏怀云,可惜谁就叫这丫头越是长大越是跟生母的容貌像个十足十?   王秀咏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大夫人那张脸! 第2章 苦命   苏老爷请来郎中,好歹把苏如安后背的伤口给上了药,又蹙眉道:“你年纪也不小了,怎么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冻坏了,苦的可是你自己!”   苏如安低头嗫嚅半晌,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苏老爷摆摆手,对这个儿子有些失望了。耳根软就算了,还是个拎不清的,以后瞧着也不像能担什么大任。   果真是不上台面的丫鬟生的,就算养在主母跟前,骨子里的懦弱怎么也改变不了。   “怀云也是,毕竟如安是你弟弟。有过错要指出,可也别太严厉了些。”   苏怀云心里冷笑,她一番好心倒是错的了?   不过倒是,自己如母如姐,对苏如安表面严厉教导,私底下体贴入微,用体己钱倒贴,给他又是添置文房四宝,又是包揽了身边细致琐碎的事。   可惜苏如安始终不感激,还觉得自己多管闲事,包藏祸心,不知道想从他身上图什么。   真是一头养不熟的白眼狼,苏怀云也是心冷了,当下低着头应道:“以前是女儿想岔了,只盼着如安能成才。如今想来,揠苗助长,始终不是什么好事。”   苏老爷以为她听进自己的教导,微微颔首,露出一点微笑道:“你明白就好,一个姑娘家何必操心这些?有你母亲在,她自会安排得妥妥帖帖的。”   这母亲可不是她的生母,而是王秀咏。   苏怀云又是点头,王秀咏既然想把苏如安拉拢过去,好孤立自己,那就称了她的心,如了她的意又怎样?   到头来,王秀咏肯定能明白,这拉拢过去的可不是一颗好用的棋子,而是白眼狼,不知道何时反咬她一口。   苏怀云光是想着,就觉得心下痛快多了。   苏如安不知怎的,原本老大不乐意苏怀云事事管着自己。吃的用的穿的,无一不是这个姐姐的意思,叫人心里实在不舒服。   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过了年便是十四岁了,苏怀云却老当自己是不懂事的小童来对待,让人心生不忿。   但是如今苏怀云干脆利落地答应以后不再管着他,苏如安又没来由地觉得心里空空落落的,仿佛失去了什么东西一样。   他摇摇头,自己该高兴才是。一出苦肉计,摆脱了苏怀云的严厉管束,又能更亲近王秀咏一些。   母亲待自己是真的好,吃的用的穿的玩的,总是念着他,时不时让彩晴亲自送到院子里来。只要他念叨一两回,看中了什么,第二天肯定会在桌上看见。   比起苏怀云,王秀咏实在要好多了。   想到院子里那些丫鬟私底下嘀咕,苏如安的脸色又冷了几分。当初他是大夫人身边陪嫁丫鬟生下来的,据说刚生下,大夫人未免自己的生母争宠,动了手脚而一命呜呼。   他也就顺理成章养在了大夫人的膝下,记在她的名下,算是有了子嗣,好笼络住苏老爷的心。   自己那苦命的生母,还没看他一眼,就这么撒手而去了。   大夫人好不容易死了,如今苏怀云却也看自己不顺眼,事事都管束着,这是怕他亲近王秀咏,叫这个姐姐在府里孤立无援了吧? 第3章 好人   苏如安偏偏就不想让苏怀云如愿,所以才会跑来跪在外头。他听说苏老爷似乎有事,今天必然会到倾云苑来,这才特意掐着点在院子里跪下的。   一切如他所料,如今心想事成,他自然是毫不犹豫地应下。   苏如安应得干脆,苏怀云早就预料到了,面上无喜无悲,倒是苏老爷听着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其实也知道,苏怀云待苏如安严厉,何曾不就是盼着这个弟弟成才,好做自己的依靠?   就算存了点私心,却也是为了苏如安好。   这份好心显然没让苏如安感激,反而是厌恶至极。   如此不懂感恩,苏老爷只觉得苏如安未免太凉薄了一些,面色不由冷淡了不少:“你院子里那些嚼舌根的丫鬟婆子我都让夫人换掉了,暂时去我院落的厢房养伤,等人牙子来的时候,你亲自挑几个可心人,等学好规矩,你再选几个回去便是了。”   听着苏怀云闷声咳嗽,苏老爷皱眉道:“你好好歇着,还是身子骨要紧。”   难得他说了两句贴心话,就算是敷衍之言,倒也叫苏怀云十分惊讶。   她也没掩饰,脸上的诧异清清楚楚,苏老爷看着也有些不自在,干咳了一声道:“好了,扶着二少爷跟我走吧。”   一行人匆匆走了,莲玉赶紧把火盆又挪近了些,不由红了眼圈:“大小姐也是的,不穿上披风就跑出去,连鞋子也忘了,要是冻伤了该如何是好?”   她一直用力搓着苏怀云的手脚,生怕外头冷,把自家小姐给冻坏了。   “没事的,只是一会儿罢了,哪里就这么精贵了?”苏怀云低低咳嗽一声,虽说手脚有些刺疼,显然是冻伤了一点,但是最后的结果如她想象的一样,心情倒是明朗了几分。   把白眼狼送到王秀咏的跟前,她恨不得拍手称快,这点小伤算得了什么?   外有早有丫鬟煎好药,小心翼翼送了进来。   莲玉接过,打发小丫鬟出去,递到苏怀云的嘴边:“瞧着时辰也差不多了,大小姐赶紧趁热喝下吧。”   “不了,这药你都倒了吧。”苏怀云不为所动,指了指角落的一盆花。   莲玉可不会认为苏怀云像小孩子一样厌恶吃药,这才会淘气地要把药汤给倒掉,不由脸色微变,低声问道:“大小姐是认为,这药汤有问题?”   不过也是,每天三碗,苏怀云足足喝了两三天,咳嗽没少,病也不见好,倒是看着越来越严重。   她二话不说,立刻把药汤倒进花盆里,又特意把花盆转向另一边,没叫人瞧出来,哭丧着脸道:“这些杀千刀的,竟然连大小姐的药汤都敢动手脚。姑娘,莫非是那一位……”   莲玉努努嘴,看向柳绣苑的方向。   苏怀云摇头,王秀咏就算厌恶她,也绝不会用如此明显的手段,这不是要引人诟病吗?   王秀咏装好人,那是一等一的好。   谁见着她,不都要夸赞一声这位苏家主母?   毕竟她对待府里的几个孩子,都是一视同仁,表面上谁都没缺什么,甚至苏怀云、苏如安两个不是亲生的孩子,还要更周到一些。   几乎可以说是有求必应,只差没把自己的心肝挖出来送给两人了。 第4章 忠心   苏怀云嗤笑一声,王秀咏一副菩萨的面孔倒是装得够深,要不是自己后来无意中发现,又如何会知道?   她又叹了口气,只怪自己当年识人不清,不然如何落得那般凄凉的下场?   莲玉见她摇头,不由急了:“那是谁?要是知道,奴婢这就去撕了他们!”   苏怀云听得好笑,伸手点了点莲玉的额头,摇头道:“何必冲动莽撞,我不是给你说过很多次,静观其变就是了。”   只是该出手的时候,她也绝不会手软就是。   当初就是太心软了一些,如今苏怀云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早就心肠坚硬如石。往日种种,根本不能让她心底再起一点涟漪。   莲玉一怔,看着榻上的人,仿佛觉得陌生了许多。   她不由黯然,看来苏如安这回,真是把自家小姐的心给伤透了。   “这大冬天的,也不能去哪里走走。如今病着,总在屋内也无趣得很。你把丫鬟都叫进来,给我说说话。”苏怀云想着院子里有王秀咏的眼线,说什么都要找出来,不然实在后患无穷。   莲玉又是一愣,苏怀云素来喜静,不喜小丫鬟叽叽喳喳的,只觉得吵闹,所以平日仅仅是她在身边伺候,其他人都在门外候着的。   只是她一向听话,立刻去把丫鬟们都叫进来,只叮嘱了几句,让几人注意些,别太吵闹了,若是大小姐倦了,就得多劝着她去歇息。   丫鬟们一一应了,平日只能在门外伺候,难得能跟大小姐亲近,一个两个都十分兴奋,小脸红扑扑的。   苏怀云见她们进来行礼,笑着抬手道:“都起来吧,叫你们来也没别的意思,只是躺得闷了,找人说说话罢了。你们谁知道外头哪里有好玩的,通通给我说一说?”   都是十二十三岁的丫头,除了其中三个是家生子,其他都是外头买进来的,自然清楚府外有什么好玩的。   穷苦人家的丫头,散养居多,到处野着,更是心知肚明。   当下她们便抢着说道:“大雪天,我和几个邻家的姐姐一起打雪仗。这雪球不能太大,也不能太小了。最好捏紧了,不然一扔,在半空中就得散了。”   “刚从南方搬来的一户人家第一次看见雪,家里的孩子好奇,就试着舔了舔窗台,谁知道舌头给冻住了……”   “郊外有个小庄子,就在温泉边上,实在暖和得很。有人就养了不少蟋蟀,富贵人家去采买,大冷天在屋内也不至于无所事事,斗蟋蟀一玩就是一整天了。”   苏怀云挑眉,对此十分感兴趣:“大冷天的,竟然还能养蟋蟀?还是住在温泉庄子上的蟋蟀,听着就精贵,要是能买一对回来,也不至于在屋内无所事事的。”   “这有何难的?夫人最是疼爱大小姐,大小姐只要开口,夫人必然满口答应。”有小丫鬟巴结她,笑着答道。   苏怀云多看了她一眼,是个相貌平凡的丫鬟。站在俏丽的小丫鬟里,显得不怎么突出。若是不留神,要是这丫鬟不开口,根本就不会注意得到。   原来……是她吗?   倒是个忠心耿耿的丫鬟,这不,上赶着给王秀咏机会,好对自己表现出温柔体贴,叫外头的人看着,多么贤惠又大方的主母啊。   苏怀云迟疑道:“这事暂且不提了,我也不过说说罢了。”   王秀咏不是喜欢做好人吗?   她不主动去要,王秀咏派人直接买下送过来,那是这人要彰显大方,跟自己可没什么关系的。 第5章 心疼   果然如苏怀云所料,隔了一天,王秀咏就让人从郊外买了一对蟋蟀过来,还让彩晴亲自送到倾云苑。   “听说大小姐在院子里养着也闷了,夫人便叫人买了一对蟋蟀。去的达官贵人太多,夫人好不容易才高价买下这一对儿呢。”   彩晴话里话外,王秀咏对苏怀云多么好,多么用心,还花费不少,就为了买这么一对蟋蟀,还险些得罪了其他贵人。   苏怀云一脸惶恐地听完,嗫嚅道:“这蟋蟀竟然如此贵重,还叫母亲险些得罪人了?要不然把蟋蟀送回去,把银钱换回来吧?”   既然不想买,又何必勉强自己去买?   送过来还不情不愿的,言语间皆是要她对王秀咏感恩戴德。   苏怀云心里冷哼,既然嫌贵,又觉得是得罪人的事,那就直接送回去,反正不是她主动要买的。   彩晴嘴角一抽,买回来的可怎么再送回去?   那里都是不少贵人的侍从来往的地方,要是知道苏府买下蟋蟀,回来却觉得贵了退掉,王秀咏的脸面往哪里搁?   少不得有人嘲笑她为了讨好大夫人的女儿,兴冲冲要买,回头侍从买下了,听见价钱又不乐意才要退回去,简直是丢人现眼。   别说王秀咏,彩晴听着就知道是不可能的事,连忙劝道:“大小姐哪里的话,不过区区一对蟋蟀罢了,倒不至于买不起。能给大小姐解闷便好,一对蟋蟀算得了什么?”   闻言,苏怀云感激道:“让母亲费心了,还叫彩晴辛苦走一趟。”   她对莲玉使了个眼色,后者连忙送彩晴出去,还硬塞了一个扁扁的荷包。   彩晴不敢收,推脱道:“给夫人办差事,不过跑跑腿罢了,哪里能受大小姐这样的厚礼?”   莲玉笑吟吟地道:“姐姐哪里的话,大小姐一点小心意而已,难为大冷天的还叫姐姐来跑腿。姐姐就别推迟了,以后在夫人面前给大小姐多多美言几句便是。”   推来推去的,彩晴见不少丫鬟往这边瞅,不好再拉拉扯扯,只得把荷包手下,贴身藏好:“既然如此,奴婢就多谢大小姐了。”   她一走,莲玉才回了来,想到荷包里塞了一百两银票,便觉得肉疼了。   这可是苏怀云攒了好几年的月钱,就这么一下子送出去了。   不过原本这笔钱,也是留给苏如安置办文房四宝和各类书籍的。如今有王秀咏直接揽了去,以后二少爷的花费就很不必苏怀云去补贴。   院子里该吃该用的都有,也没什么要花费的地方,倒也不至于苏怀云没了这笔钱,便过不下去。   但是平白无故送给彩晴,莲玉总是心里不痛快。   看着她的脸色,苏怀云不由好笑:“这小嘴都能挂酒壶了,怎么你比我还舍不得那一百两?”   听罢,莲玉叹气道:“彩晴是夫人身边的,素来忠心耿耿,一百两不少,只是就这么送过去,她也不会偏向大小姐的。”   换言之,这一百两就跟扔进水里了,连个水花估计都看不见,不就是白浪费了吗? 第6章 无耻   “她跟夫人之间的信任,不是那么牢固的。”苏怀云却摇着头,彩晴是忠心耿耿不错,但是王秀咏极其凉薄,未必会把这么个丫鬟放在心上。   让王秀咏起疑心,可能没那么容易。但是她有的是时间,能够一点点蚕食掉这对主仆之间的关系。   “快把蟋蟀的笼子拎过来,让我瞧瞧。”   莲玉小心翼翼把一对蟋蟀笼子提了过去,掀开外头的黑布,看着两只蟋蟀精神抖擞的,也不由笑了:“奴婢还是第一回在大雪天看见蟋蟀,瞧着果真精神。难怪要出大价钱,这天儿要把蟋蟀养的这般好,却是不容易的事呢。”   “是啊,不然怎会一开口就讨要一两金子一只蟋蟀?”苏怀云漫不经心地说着,用指头逗弄了一下里头的蟋蟀,看着它跳来跳去,不由觉得有趣。   莲玉吓得险些把手里的笼子给摔了,震惊道:“大小姐,这对普通的蟋蟀,居然要二两金子?”   难怪彩晴一再强调王秀咏的用心,虽说苏府也不至于连二两金子都拿不出来。但是就为了买一对蟋蟀,就花了府里一个月的嚼用,难免会肉疼。   估计今天一过,京中所有人家都知道王秀咏是多么疼爱苏怀云,连给她送一对蟋蟀解闷儿,也是出手阔绰。   “不就是二两金子,反正娘亲的嫁妆都在母亲手上,那一大笔银钱足够苏府大吃大喝十几年了,更别提是娘亲私下补贴府里的又一大笔银钱。”   苏怀云冷笑,苏老爷除了一张堪比潘安的好皮囊,再没别的好了。亏得这皮相让生母一见倾心,一门心思嫁了过来。   不但带来富足的嫁妆,还私下把自己两个铺面都划到苏府的名下,足见她对苏老爷的情意。   可惜生母容貌只算中上,苏老爷当初估计也是贪图她丰厚的嫁妆,还有厉害的经商手腕。不过几年的功夫,就让苏府这么个没落的书香门第,愣是门面光鲜。   以前苏府门可罗雀,手里没有银钱打点,苏老爷满腹才学,却苦于没有门路。如今娶亲后,如虎添翼,可谓平步青云。   就算不能一步登天,不过数年就能有一官半职,已属不易。   再说,就算是他的上峰,哪里有自己过得有滋有味?   芝麻官那么一点俸禄,养活一家老小就不容易了。每天除了官府,家里连一件能传出去的华服都没有。   苏老爷完全看不上那点俸禄,家里有大夫人掌着,铺面越发多了,吃食也更是精致。吃穿用度,比起一般官宦人家也是极好的了。   只是他却不满足,因为大夫人通身铜臭味,带出去实在上不了台面。   动作粗俗不说,一开口只会说孔方兄,叫苏老爷让同僚偷偷耻笑了几回,便跟大夫人离了心,平日越发冷淡了。   苏怀云一边逗弄着蟋蟀,一边想到苏老爷的无耻,心下冷笑。   人便是这样,穷的时候盼着有一个馒头就够了。等有了馒头,就想要吃肉。有了肉,便想着山珍海味了。   苏老爷便是如此,苏府说什么都是大夫人一手撑起来的。只是数年就跻身进官宦人家里,谁都不敢当面得罪,他才能腰板直了,底气足了。 第7章 蟋蟀   可惜得到这一切,苏老爷太容易了一些,对此就不觉得珍惜了,更别提是劳苦功高的大夫人,还嫌弃她满身铜臭味上不了台面。   他难道就不想想,没有大夫人满身铜臭,如何撑起苏家来的?   难道银钱都是大风刮来的,又或是天上掉下来的吗?   享受着大夫人辛辛苦苦打拼来的一切,苏老爷直接就跟容貌美丽的寡妇王秀咏勾搭上了。   最叫苏怀云不能忍受的是,王秀咏当初生下女儿,没几年夫君病死,被夫家以克夫的名义赶了出来。   大夫人也是看着她可怜,又是庶妹,能帮一把是一把,时常让王秀咏到苏府走动,帮着说好话,才让王秀咏能带着女儿回家。   谁知道这番好心,却喂了狼心狗肺的东西,王秀咏对大夫人一副感恩戴德的模样,转身就勾搭上苏老爷,活活把大夫人给气死了呢?   苏老爷倒也要脸面,忍了一年,这才把王秀咏接了进来。   苏怀云年纪尚小,哪里清楚这些旧事。当初知情的人都打发得差不多了,至于大夫人身边伺候的忠心人,几乎被王秀咏找各种各样的理由给打杀了去。   谁让大夫人对苏老爷真心实意,连丫鬟们的卖身契放在哪里,苏老爷也清清楚楚?   可怜那些丫鬟,还没给主母伸冤,却都一个个死的不明不白。   还是最后有个侥幸逃出去的丫鬟,辗转了数年告诉了她真相。可惜一切都太迟了,苏怀云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就已经病得一命呜呼。   就像如今这样,这身子骨不见好,总是反反复复地生病。   苏怀云琢磨着,王秀咏为了维护名声,还不舍得自己随随便便就病死了。   不然传出去,旁人谁知道会不会怀疑她动了手脚,连一个小姑娘也容不下?   那么王秀咏不会动手,动手的就只有一个人了。   苏怀云垂下眼帘,满目寒光。上辈子曾欺她辱她的人,自己一个都不会放过!   “把蟋蟀的笼子就放在桌上,你亲自挑一个心实的小丫鬟照料着,别让其他人碰了。”   莲玉以为蟋蟀精贵,这才郑重地交代自己,连忙应下:“大小姐放心,奴婢一定让人把这对蟋蟀照顾得妥妥帖帖。”   苏怀云笑着点头,这院子里唯一能信的,也就只有面前这个傻丫头了。   反正只要养几天,让蟋蟀精神抖擞就好。毕竟这么一个好道具,可要物尽其用才是,不然可不就平白浪费了那二两金子?   就算是大夫人的嫁妆,苏怀云也不想浪费掉一丁一点。   再说,王秀咏手里拿着生母的嫁妆,总有一天她会要这人把吞下去的尽数吐出来的。   自从没喝药汤,苏怀云也不能什么都不做,任由病情加重下去,索性让莲玉煮了姜茶。   从厨房里悄悄拿来的一篮子生姜,也没什么人会注意到。只说她喜欢喝姜茶,厨房里的人乐意讨好,直接就送了过来。   每天喝一壶,浑身暖洋洋的,苏怀云歪在软榻上,莲玉体贴地给她腿上搭了一张毯子,火盆也烧的旺,坐着坐着便有些昏昏欲睡。   她合上眼,似乎睡着了。 第8章 痛快   莲玉见一个小丫鬟在门外探头探脑的,急忙起身,轻手轻脚地出了去,拽着丫鬟走得老远,生怕吵醒了苏怀云:“没见大小姐正歇着,她夜里睡得不好,难得睡着了。”   她低声抱怨着,丫鬟无奈到:“我这不是见四少爷在外头张望,少不得是来探望大小姐的,总不好不搭理。”   闻言,莲玉冷笑。四少爷苏怀斐可是王秀咏跟苏老爷的儿子,从小就养在夫人跟前,和苏怀云这个同父异母的姐姐从来没亲近过,怎会听说她病了,特意来探望?   而且哪有见过来探望的人,双手空空不说,身边也没跟着个丫鬟婆子,好歹带点什么来当见面礼?   “我进去瞧瞧,要是大小姐还没醒,你就当没看见四少爷。要是他一直不走,你去把四少爷的奶娘叫过来。”莲玉叮嘱完,这才又进了去。   苏怀云没睁眼,却是已经醒了,轻声问道:“外头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说是四少爷来了,却迟迟不进来,或许担心惊扰大小姐。”莲玉这话,别说是苏怀云,就是自己都不相信。   “外面天寒地冻的,把四少爷请进来暖暖身吧。”苏怀云笑笑,她自然是知道苏怀斐是来做什么的。   等了几天,不就是等着苏怀斐过来?   如今等着了,自然不能让他就这么溜走。   莲玉听了,亲自去院外把躲在树后的苏怀斐请进了屋子里。蹲着给他拍掉肩头的雪花,又叫小丫鬟伺候着脱掉他的外衫,没叫这位四少爷给冻着了。   苏怀斐怀里被塞了一个手炉,肩头还盖着苏怀云的一件貂毛披风,浑身暖暖的,一张粉雕玉琢的脸被王秀咏喂得胖了,圆滚滚的,眼睛眯起眼几乎要看不见。   他坐在椅子上,小腿一晃一晃的,眼睛到处张望。   原本还等着苏怀云先开口,谁知道她一直沉默着,苏怀斐终于忍不住了,到底只有五岁的孩子,急急问道:“大姐,听说娘亲给你买了一对蟋蟀?”   “的确有这么一回事,四弟是听谁说的?”苏怀云皱了皱眉,似乎颇为苦恼:“要是母亲知道了,可不就说我带着四弟玩物丧志?”   “大姐哪里的话,娘亲不会知道的。”苏怀斐眼珠子乱转,瞅了眼莲玉,这才小声答道:“是二哥告诉我的,不然我还不知道大姐屋里有这么个好玩的东西。学堂里好几个人家都有养着,就是我没有。”   他不是没闹腾过,可是王秀咏就不答应。谁知道转过身,就给苏怀云买了,还是一对!   听说一只要一两金子,苏怀斐很快就打退堂鼓了。   如今苏怀云不过闷了,王秀咏就眼巴巴派人去买一对蟋蟀回来送到倾云苑来,苏怀斐哪里甘心?   “好姐姐,能不能把蟋蟀借我?我带去学堂,也炫耀炫耀,我家也是有蟋蟀的。”还不是一只,而是一对!苏怀斐想到那些得意洋洋的小伙伴,如果看见自己的一对蟋蟀,不知道有多吃惊的表情,他就开始觉得痛快了。 第9章 拉钩   “这可不行,母亲不告诉你,不就是想四弟在学堂好好念书?要是知道你从我这里把蟋蟀拿去玩了,回头母亲可就要呵斥我的。”苏怀云当下拒绝,苏怀斐不由撅着嘴老大不高兴了。“大姐悄悄给我,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谁会告诉娘亲?”他晃着小短腿,有点不甘心。跟二哥说的不一样,还以为自己一开口,苏怀云就会把蟋蟀送过来的。   苏怀云眨眨眼,满怀深意地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就像母亲给我送了一对蟋蟀,原本四弟也是不晓得的,如今不也知道了?”   苏怀斐也跟着眨巴眼,点着小脑袋道:“对哦,我不就听二哥说了,但是二哥又是听谁说的?”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人多口杂,总有嚼舌根的,我也不可能一个个都防着,不给丫鬟婆子们说话吧?”苏怀云摇摇头,一脸没有办法的表情。   听着,苏怀斐不由郁闷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要怎样大姐才能把蟋蟀给我?”   “四弟只要不出这个院子,可不就没人知道你是来看我的,还是来玩蟋蟀的?”苏怀云笑笑,提了个主意。   苏怀斐的双眼顿时亮了,猛地点头:“对啊,只要我说来看大姐,谁也不会想到我是来玩蟋蟀的。”   说着,他似乎也觉得有点不妥当,赶紧补充道:“当然,我也是来陪着大姐的。大姐一个人病着不能出院子,别提多闷了,我来给大姐说说话解解闷。”   “那就先谢谢四弟了,”苏怀云微微一笑,又道:“只是这事,要是被母亲或是别人知道了,四弟就再也不能来倾云苑了。”   苏怀斐一双小手捂着嘴巴,含糊不清地保证道:“大姐放心,我谁也不告诉。”   “就连四弟的奶娘,身边的丫鬟婆子也不能说哦。”苏怀云见他拼命点头,笑道:“那我们来拉钩。”   “好,拉钩钩。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苏怀斐摇头晃脑,用上夫子刚教的一句话,得意洋洋地炫耀自己的才学。   苏怀云赞道:“四弟真聪慧,如今已经开始读四书了?”   “是,夫子说我进度很快,爹爹今早还送来文房四宝,夸奖我学得好呢。”苏怀斐咧嘴一笑,叫她不由感叹。   这胖胖的四弟,容貌跟苏老爷和王秀咏都不像,就连性子也憨厚得很。   当然这只是小时候,过两年可就不一样了。   苏怀斐打小就聪慧,又是勤奋好学,比起苏如安,可就要厉害多了。   就连苏如安也看出来了,不然他怎么才到王秀咏那边去,立刻就开始给小胖子下绊子?   亏得苏怀斐还小,又被王秀咏保护得好,压根没看出来,还给哄着到倾云苑来了。   要是他闹腾起来,非要把蟋蟀弄回去。苏怀云给也不是,不给也不是,顿时左右为难。   给了,叫王秀咏知道了,估计不知道要怎么给她穿小鞋。   不给了,苏怀斐在苏老爷跟前一告状,苏怀云还是讨不了好。 第10章 阴霾   如果是以前的自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肯定直接就送给苏怀斐了。   到头来不但叫王秀咏记恨,又让苏怀斐玩物丧志,明摆着耽搁了他的功课,苏老爷估计会以为她是故意的。   苏如安趁这段时日努力苦读,得了夫子的青眼,或许还能被苏老爷放在心上,何乐而不为?   一个十三岁的孩子,果真已经不是懵懂无知的小童了。有城府,有心计,算计的还是从小对他照顾有加的姐姐。   说不心寒是假的,只是苏怀云预先知道了,对苏如安没有期望,自然就没有失望了。   “我这身子骨还没好,四弟也不能常来,要是过了病气该如何是好?”   苏怀斐歪着头想了一会,满口答应道:“那我隔两天来一回,可好?”   “也行,今儿我就不留你了。你奶娘正到处寻四弟呢,莫要让她担心才好。”苏怀云把苏怀斐打发走了,还让莲玉亲自送他回去,把四弟狠狠夸赞了一通。   又是关心姐姐,特意去看望。又怕惊扰了她,天寒地冻只敢在门外张望,是个体贴的好孩子。   奶娘听见莲玉夸奖四少爷,自然是高兴的,笑得合不拢嘴。   苏怀斐也是挺着小胸膛,板着脸坐在椅子上,其实耳朵竖起来偷偷听了,憋着笑意,别提多高兴了。   连不怎么来往的四少爷都去探望大小姐了,可是大小姐多番照顾的二少爷却再也没去过倾云苑。   一比之下,足见二少爷的冷心冷肺,还不如一个五岁的稚儿。   苏如安听着伺候的侍从说完,脸色便不好了:“你先出去,没我的吩咐,谁也别进院子里来了。”   侍从闻言,立刻带着人退得远远的。他这两天被叫过来伺候这位二少爷,却已经摸清楚这位主子的性子。   果不其然,屋内隐约传来一阵碎裂的声音,他不由咂咂嘴。   二少爷不敢抱怨,就只懂得像娘们一样砸茶具和瓷器泄愤。还不敢挑贵重的,只让侍从买些便宜货放着,不高兴的时候摔个稀巴烂,好把肚子里的怨气都给砸没了。   可是光砸有什么用,二少爷连续两次考秀才都没过,已经叫苏老爷脸面无光了。   苏老爷好歹是二等进士,虽说是末等,也是排上号的。   如今自己的儿子却连秀才都不是,简直是个大笑话,脸面都不知道往哪里搁!   偏偏二少爷没在苦读上下心思,反倒在别的地方比谁都要用心。   四少爷究竟为何会突然跑去倾云苑,二少爷比谁心里都明白。   侍从已经开始犹豫,跟着这样的主子,恐怕没什么前程可言了。   苏如安把劣质的茶具都砸光了,还觉得不够解恨。他感觉苏怀云好像变了,仿佛变成了一个陌生人。   以前对他多么严厉,如今简直是不闻不问。   以前就算不亲自来,也会让莲玉来嘘寒问暖,缺什么赶紧补上,生怕自己受了丁点委屈。   如今倒好,虽说是病了,却再也没叫哪怕是一个跑腿的小丫鬟来问一问,甚至对四弟亲近了几分。   苏如安想到苏怀斐居然没闹腾,还欢天喜地从倾云苑里出来,面色就更加阴霾不定了。 第11章 难舍   苏怀斐因为经常来看蟋蟀,总不能每次都空手过来,便让奶娘准备点小玩意。或是从外头市集买回来的小东西,或是几颗漂亮的琉璃弹珠,这一回还特意从一个波斯商人手里买了一只小猫过来。   他一脸得意的模样,示意奶娘把小猫放下:“大姐,这波斯猫通体雪白,姑娘家养着最好了。我好不容易才买下来的,那波斯商人起初还不肯卖,说是家里的波斯猫养了好几年,只生了这么一只小猫。”   苏怀云欢喜地接过小猫,巴掌大点的猫儿蜷缩在掌心里,乖巧地叫了一声,睁开眼睛,眼珠子居然是碧绿碧绿的,很是喜人。   小猫也不怕生,用小脑袋蹭了蹭苏怀云的指头,尾巴一甩一甩的,嗷呜一口咬着自己的粉色爪子又闭眼睡过去了。   她用手指戳了戳小猫的脸颊,小猫似乎烦不胜烦,粉嫩的爪子在半空挥了挥,很快又没了动静继续睡了。   莲玉看得目不转睛,这小猫实在太可爱了,她也忍不住想要抱一抱。   “多谢四弟了,这猫儿我实在喜欢得紧。”苏怀云把小猫搁在双腿盖着的毛毯上,指尖抚摸小猫的脊背,小猫舒服地呜咽两声,翻了个身直接让她挠肚皮了。   苏怀斐见她喜欢,心里也是高兴的,却也是忍耐不住了,慌忙道:“奶娘先回去,我还要在大姐这里坐一会儿。”   奶娘为难地瞥了他一眼,到底还是磨磨蹭蹭出去了。   见她一走,苏怀斐跳下椅子,赶紧问道:“大姐,蟋蟀让你放哪里去了?”   “挪去隔壁房间了,免得被人瞧见。”苏怀云往旁边一指,苏怀斐已经一溜烟跑出去了,莲玉急忙跟在后头,生怕这个小少爷摔着了。   要是不留神摔着,还在倾云苑里,只怕要给大小姐惹来麻烦的。   苏怀云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抚了抚腿上的小猫,不知道该高兴还是心凉。   苏怀斐跟她想的一样,到底只是个贪玩的孩子,见着蟋蟀就走不动了。只是自己没想到,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竟然会想到给她带礼物来解闷。   相比之下,苏如安却再也没来过倾云苑了。   她一手照顾长大的孩子,还不如一个才见面不到几次,十分不亲近的苏怀斐,实在讽刺得很。   不过瞧着奶娘的神色,恐怕苏怀斐再往这里跑的机会就不多了。   苏怀云的确喜欢这只小猫,尤其听说苏怀斐居然花光了手里攒的月银买下来的。   波斯商人的确会做生意,物以稀为贵,家里就只有这么一只小猫,自然就卖得贵了。但是不是真的就只有一只,谁又知道呢?   苏怀斐涉世未深,被波斯商人忽悠了,把所有攒的银钱都花掉了。   王秀咏知道自己的宝贝儿子,没想着花大笔银钱给她买礼物,反倒给一个叫自己看不顺眼的丫头买了一只小猫,心里或许憋闷得很呢。   光是想想,苏怀云就忍不住嘴角微弯。   苏怀斐足足在偏房呆了两个时辰,这才在莲玉的催促下离开了。还一步三回头,一副依依不舍的模样,不知情的人看着,还以为他跟苏怀云感情深厚,难分难舍呢! 第12章 吵闹   莲玉伺候着这个小少爷,也是累得很,神色颇为疲倦。   她一直紧绷着,生怕苏怀斐摔着磕着了,还得盯着时间,免得他这一玩就过了头,掐着点把人送走,这才松了口气。   苏怀云好笑,安慰道:“放心,没几天,四弟就不来了。”   “难道夫人发了话,不让四少爷过来了?”莲玉满脸惋惜,因为苏怀斐对苏怀云的亲近,连带着厨房的人对大小姐也是言听计从了。   平日虽说吃穿从来没拖着,但是厨房做什么就吃什么,要是想吃点别的,就得另外给银钱,厨娘才肯做。   自从苏怀斐跟大小姐亲近之后,厨娘也转变了态度,一脸笑吟吟地打发丫鬟特地到倾云苑来问大小姐想吃点什么,压根没提要收银钱的事。   要是苏怀斐不来了,这待遇可就没有了。   “他可是以后要继承苏家,考举人的,哪里能只想着玩耍,荒废学业?”苏怀云说着,轻抚着腿上的小猫:“你给它做个小窝,就放在这里。这么点的小猫,要是在外间,没有火盆,只怕要冻坏的。”   莲玉应了一声,去找了一个大竹篮,在里面铺了两层旧衣裳改的软垫,把小猫放了进去。   还特意连夜缝了一张小被子给小猫盖上,足见她对小猫的喜欢:“大小姐可给这只小猫起了名字?”   “就叫小猫吧,等过了这个冬天,入了春,再给它其名也不迟。”苏怀云知道苏怀斐也是一眼瞅着小猫就买下来了,却不想小猫不过一两个月,又是大冬天的离了母猫,能不能活下去却是难了。   “去瞧瞧哪里有羊奶,给小猫喂一喂。若是没有,煮一碗米糊也行。”   小猫还没长牙,也吃不了什么别的东西。   莲玉会意,怜惜地看着小猫,只盼着它能熬过这个冬日,下年春就能有自己的名字了。   苏怀云打了个哈欠,用完午饭,就叮嘱她道:“要是四弟过来了,你就说我睡下了,咳嗽又厉害了点,把人拦着,别让他进来。”   莲玉就不明白了,平时都让苏怀斐进院子里,今儿却不准了?   瞅着苏怀云躺在榻上,闭上眼似乎睡过去了,她蹑手蹑脚地出了去,只等着四少爷过来。   果不其然,用了午饭,苏怀斐就匆匆赶来了,却被莲玉拦下,顿时不高兴地撅着嘴。   “拦着我做什么,大姐呢?我要见大姐,你这个丫鬟别挡路。”   莲玉陪着笑,无奈地道:“大小姐昨晚没睡好,可能又受了凉,风寒又加重了一些。不好叫四少爷再进去,免得过了病气。”   苏怀斐一张包子脸皱在一起,嘟嘟囔囔道:“大姐的身子骨也太弱了一点,一晚没见,居然又病了。只是这郎中是吃干饭的吗,药汤给的不少,病却一直没见好。”   思及此,他愤愤不平地道:“我知道了,这郎中肯定是庸医,我这就去叫爹爹把人赶出去,再换个厉害的郎中到府上来给大姐看病。”   莲玉一听,不由吓得赶紧把苏怀斐给拦住了:“四少爷慎言,这郎中是夫人特意请来的,哪会是庸医?这话可说不得,传出去奴婢可要受罚的。” 第13章 请医   “庸医就是庸医,有什么不能说的?”苏怀斐对不能进去耍蟋蟀,一肚子的不乐意。负手在原地走了一圈,圆脸板着,好一会才拖拖拉拉走了。   莲玉看着好歹把人劝走了,后背却是出了一身冷汗,被凉风一吹,顿时哆嗦了一下。   刚才四少爷说的话,不会当真了吧?   第二天上午刚出了学堂,苏怀斐就急冲冲跑回府,连衣裳都没来得及换,更别提是用午饭了,直接就到倾云苑来:“大姐今儿好点了吗?”   莲玉早被交代过了,苦着脸摇头道:“不过一天罢了,哪能一下子就好起来了呢?四少爷也不必担心,大小姐总会好起来的。”   苏怀斐嘟着嘴老大不高兴了,苏怀云一直不好,他岂不是一直不能看蟋蟀?   果真那郎中是庸医,娘亲也被骗了,不然怎会让人一直没好起来了呢?   他一声不吭,转过身又噔噔噔跑远了,独留莲玉一脸茫然地站在原地。   今儿的四少爷居然一点都不难缠,还没劝两句就径直走了,倒是省了自己不少事。   苏怀斐一口气跑到苏老爷的书房,二话不说就推门进去,扑到苏老爷的怀里。   苏老爷很是喜欢这个么子,搂着他笑道:“怎么了,谁让我家小四受委屈了?”   “爹爹,大姐的风寒一直没好,是不是郎中给的药汤不对?”苏怀斐仰着头,认认真真地问道:“虽说是娘亲请来的,谁知道这郎中是不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爹爹能再请一个郎中来看看大姐吗?不然大姐的病一直没好,也怪可怜的。”   苏老爷搂着他的手臂一僵,皱眉道:“你又跑去倾云苑了?学堂的功课都会了吗?”   “大姐病了,一个人在院子里呆着好可怜,我就去跟她说说话。隔着老远,只说说话而已。功课我都做了,一点没耽误事。”   听着苏怀斐虎头虎脑地说着,倒是对苏怀云颇有姐弟情谊。   苏老爷欣慰地摸了摸他的小脑袋,也担忧道:“这都几天了,怀云的风寒还没见好?”   “不但没见好,这两天似乎又加重了,连床榻都起不来。大姐的丫鬟拦着我,都不让我靠近,更别说是见一见大姐的。”苏怀斐嘟嚷着,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其实也是担心这样下去,那对蟋蟀会不会在隔壁房无人问津?   要是没人照顾,很快可就要死了的,好不容易弄来的蟋蟀,可不能就这么没了。   苏老爷不知道他的想法,还以为苏怀斐是真的担心苏怀云,便点头道:“我这就请另外一个郎中进府去瞧瞧怀云,你也别太担心,她会很快好起来的。”   莲玉见苏老爷亲自去请一位德高望重的名医到倾云苑来看苏怀云,顿时又惊又喜。   她听了跑腿的小丫鬟早早过来禀报,连忙进去给苏怀云报喜:“老爷果真是疼爱大小姐的,竟然请动了一位名医进府来。”   苏怀云冷笑,摇了摇头。哪里是苏老爷关心他,不过是因为苏怀斐的主意。   至于苏怀斐的想法就更简单了,他想要看蟋蟀,她一直病着不让人进来,这个四弟自然是急了,巴不得自己赶紧好起来。   不过这正是在她的预料之中,苏怀云知道再拖下去,对自己的身体不利,反倒如了背后那人的意。 第14章 埋怨   有小丫鬟在门外低声通传道:“大小姐,路小姐来了。”   苏怀云对莲玉轻轻摇头,后者会意,扬声道:“请路小姐去花厅,赶紧上茶点,别怠慢了。大小姐身子骨不见好,别过了病气给路小姐就不好了。”   丫鬟应了,出去招待路小姐。   路娇娇正是王秀咏以前夫家的孩子,嫁到苏府的时候一并带过来了。   只是依旧姓路,并没有改姓苏,在府上是个不尴不尬的存在。   说是小姐,却又不是苏家血脉。说是外人,又是王秀咏的亲生女儿。   苏老爷待她还不错,既没有苛待,但是也不见太亲近。到底是其他男人的孩子,苏老爷如今让她留在府里,默许王秀咏备下一份嫁妆,也算是仁义至尽了。   莲玉却担心了:“这位路小姐每次来总没什么好事,这回突然到倾云苑来见大小姐做什么?”   苏怀云挑眉,路娇娇过来能做什么,不过是看看自己半死不活的样子,好嘲笑一番罢了。   路娇娇很得王秀咏的宠爱,打小就娇蛮任性,就算进了苏府,有生母撑腰,依旧没能收敛一点。   苏老爷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到时候也得嫁出去的,跟苏府没什么关系。   既不是亲爹,也没资格管什么,索性当眼不见为净。   王秀咏就算呵斥,也是不痛不痒的,路娇娇也没放在心上。   一来二去,她越发过分了,在苏府可以说是横着走也不为过。   除了苏怀斐,估计这府里除了苏怀云,苏如安也是路娇娇欺辱的对象。   只是比起苏如安,路娇娇更是对苏怀云看不顺眼。   府里仅仅两位姑娘家,苏怀云不但容貌比她好看,连身姿风韵都要上乘几分。   尤其性子不讨好,整天板着脸爱说大道理,居然还有个指腹为婚的未婚夫,不仅高大俊美,还学富五车,去年已是中了举人,正在翰林院做事。   满身的书卷气,眉目清俊,实在是羡煞旁人。   路娇娇嫉妒苏怀云,什么好事都让这女人给占了。   反观她自己,除了在府里有王秀咏疼爱,其实什么都没有。   嫁妆是备下了,却也是寒酸得紧。苏老爷虽然是默许了,但是王秀咏却不敢太过分。   自家的女儿是要疼爱的,可是用苏府的钱财给路娇娇补贴,苏老爷说什么都不会同意。   尤其苏府里大部分的银钱都是苏怀云的生母带过来或是一手赚的,给苏家人挥霍就算了,给外人倒贴是怎么回事?   嫁人从夫,王秀咏再怎么想偏爱路娇娇,也是有分寸的。   路娇娇想着她那么一点寒酸的嫁妆,哪能嫁什么好人家?   加上她不尴不尬的身份,说是路家人,却不被承认,王秀咏可以说是被路家赶出来的,连带自己也是。   说是苏家的人,可是她姓路,不姓苏。   提起此事,路娇娇心里是埋怨王秀咏的。既然改嫁,把自己带到苏家来,怎么就不让她改姓?   就算不是苏府的血脉,好歹同一个姓,苏老爷也会更照顾几分。   如今却疏远得紧,无论路娇娇怎么努力,在苏老爷眼里,她始终是一个外人罢了。   吃力不讨好的事,路娇娇是不想做了。   如今唯一能翻身的途径,就是她嫁个好人家了。 第15章 害人   但是哪里有好人家愿意看上自己,除非路娇娇使点手段。   她在花厅等了一会,实在等不住了,不耐烦地推开丫鬟送来的茶点,没好气地道:“我是来看大小姐的,不是来享受的,送茶点上来算什么,赶紧带我去见大小姐才是正事。”   丫鬟把莲玉的话重复了一遍,路娇娇皱眉道:“正因为大小姐身子不适,我才更要去看看她。只是去瞧瞧,哪里就会过了病气?”   这会儿她可不敢置身事外,谁知道会不会有谁泼脏水到自己身上来?   丫鬟挡不住,只得回去禀报了莲玉。   苏怀云好笑,路娇娇这就按耐不住了?   想到当初路娇娇是怎么对她的,苏怀云嘴角的笑意便敛了下来:“既然她一番好意,那就请路小姐进来吧。”   莲玉欲言又止,到底没说什么,把路娇娇请进屋里来了。   房间里满是浓郁的药味,路娇娇刚踏进来就忍不住捂着鼻子,实在是太臭了。   不过一想到榻上的苏怀云身上也是一股子这样的药臭味,她心底这才好受了一点:“大小姐没什么事吧,听说病了许久,却始终不见好,实在叫人担心。”   “让路小姐费心了,倒是我的不是了。”苏怀云用帕子掩着口鼻,又低低咳嗽了两声。   路娇娇连忙退后两步,离得远了,生怕沾上什么脏东西一样:“大小姐还是歇着为好,我就不打扰了。”   “也好,莲玉去送送路小姐。”苏怀云又低声咳嗽,低着头没再看路娇娇。   路娇娇巴不得立刻离开倾云苑,脚步飞快,等快到了门口,这才慢了下来,笑着跟莲玉搭话道:“我院子里还有一株人参,虽说只有一百年,也是补身的好东西。夫人特意给我留下的,说是能做嫁妆,我想着大小姐正病着,还是先拿过去用用为好。”   莲玉勉强挤出一点笑来:“如此贵重的东西,大小姐可不好手下,何况是路小姐的嫁妆?奴婢替大小姐多谢路小姐的美意,却是心领了。”   路娇娇颇为可惜的样子,似乎真是在为苏怀云担忧。   莲玉恨不得呸她一脸,苏怀云正病着,身子骨虚弱,哪里能大补?   百年人参听着是好东西,她在后宅久了却是知晓一点的,身子弱的时候灌下这参汤,虚不进补,岂不是要坏事了?   路娇娇果真不是担心苏怀云,而是来害人的!   要是听了她的蛊惑,真把百年人参收下,苏怀云的身子骨还怎么好了?   “你怎么也来了?”苏老爷正带着一位头发花白的郎中踏进倾云苑,看见路娇娇,似乎很惊讶。   路娇娇眼帘微垂,轻声叹道:“听说大小姐一直久病不愈,我就过来看看她了。”   “你有心了,”苏老爷没想到这对没有血缘的姊妹花相处起来似乎不错,便对她点了点头,并没有放在心上。脚步不停,直接带着郎中越过路娇娇径自进屋去了。   莲玉也呆不住了,对路娇娇行礼道:“奴婢不能远送,还请路小姐恕罪。”   “哪里的话,老爷来了,你很该进去伺候才是。”路娇娇挥挥手,大度地让莲玉回去了。   她瞥了眼院内,心下冷哼。 第16章 生气   苏老爷带来的郎中坐下把脉,蹙眉沉吟片刻,缓缓点头道:“小姐的身子骨弱了些,尤其起初喝下虎狼之药,未免伤了底子,这才一直不见好。待会老夫换个方子,温和为主,慢慢调理,小姐很快便能好起来了。”   闻言,苏老爷不由皱眉:“虎狼之药?莲玉,之前那位郎中下的药方可在?”   莲玉怯生生看了他一眼,摇头道:“每回都是药童去抓药,又亲自去厨房里煎药,再让厨房的丫鬟跑腿送到倾云苑来,奴婢没见过什么方子。”   原本很多郎中便是如此,丫鬟大多不识字,又不懂药理,索性叫药童都包揽了。   毕竟药童年纪不大,进出内院不妥当,在厨房倒是可以的。   只是苏怀云的病情始终不好,郎中又神神秘秘只让药童来包揽药汤,在苏老爷听来,却觉得方子不妥当,郎中才会如此生怕别人看见。   “叫两个护院去厨房把那药童抓起来,立刻带到我跟前。”   老郎中却不好搀和这事,留下一个新方子,带着药童避嫌,被侍从引着去别的厢房候着了。   他心里也明白,后院的龌蹉多得很。之前的郎中也是傻的,让苏家主母找个识字的丫鬟来煎药不就好了,却傻乎乎的让自己的药童来做,这下子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药童一被抓起来,就死命挣扎,把护院的手臂都挠出了好几道血痕来。   好在年纪不大,力气也小,轻易就让护院拎着到苏老爷的跟前。   苏老爷盯着药童,看得他冷汗连连,这才开口道:“方子呢?把药方拿出来,我就放你走。”   药童咬着下唇不吭声,半晌还是撑不住,把怀里藏好的药方递了过去,立刻起身要跑。   护院正要把人追回来,苏老爷却摆摆手道:“让人去请之前那位郎中过来,只说我有事要问。”   他示意厨娘把药童昨天煎药留下的药渣,连同药方一并给老郎中送了去。   老郎中仔细瞧了瞧,便看出不妥来了,指着药方道:“苏老爷,药方并无不妥,药性也算温和。只是药渣里多了一味药,却是跟其他药材相克,久而久之,会让人身体虚弱,久病不愈。”   他心里暗叹着真是罪孽,不过区区一个刚及笄的小姑娘,要是这药一直喝下去,恐怕这辈子都要毁了,还真是狠心。   苏老爷听了,气得浑身都发抖了。   在他的眼皮底下,居然有人动了歹心,要对付苏怀云?   自己再不喜欢苏怀云,也不会容忍外人对她随意下手!   苏老爷怒不可歇,叫来心腹吩咐道:“查!给我查清楚了,究竟是这庸医指使的,还是药童背后有什么人!”   他怒冲冲地回了院子,王秀咏正跟管事娘子对账,见苏老爷面色冷凝,不由把管事娘子都打发了,上前问道:“这是怎么了,谁惹老爷气着了?”   苏老爷想到那郎中是王秀咏请来的,不免皱了皱眉头:“怀云的风寒始终没好,怀斐担心,便找我来说了说。我去请了一位老郎中去倾云苑瞧了瞧,谁知道药里却出了问题。” 第17章 和气   王秀咏心里一惊,面色也是诧异:“怎么可能,这郎中是府上素来请的,平日也没出什么岔子。”   看她的神色不像作伪,显然也一无所知,苏老爷不悦道:“就算不是他,那药童也有问题,谁知道是听了哪个的话,居然敢对苏府的大小姐动手脚?”   “就是,怀云没什么事吧?风寒岂不是耽误了?”王秀咏说罢,也是一脸后悔的模样:“都怪我不好,想着这郎中是府上素来请的,看着也是个好的,谁知道竟然学艺不精,任由药童胡来?”   苏老爷想了想,这郎中的确在府上足足有五六年了,从来没出什么岔子。   路娇娇刚来的时候经常生病,都是请的这个郎中。就是么子苏怀斐有一段时日起了浑身的红疹子,也是这个郎中一个外用的方子给治好了,心里的气愤这才缓和了不少。   “也是,或许是我怪错了人。郎中是个不错的,记得以前常来府上,外头口碑也是极好的,怎会胡来?估计就是那药童自作聪明,在药里多添了一味药,才叫怀云的病一直没见好,反而越来越重了。”   苏老爷摆摆手,又道:“夫人也别担心,老郎中已经写了新方子,幸好发现得早,怀云除了底子弱了点,其他倒还好。”   “这就好,不然我可要寝食难安了。”王秀咏赶紧叫来彩晴,吩咐道:“把库房里的补品都拿出来,先去给郎中瞧瞧。若是可以,再给大姑娘炖汤,补补身子骨。”   彩晴应下,急忙接过库房的钥匙便出去了。   见王秀咏处理妥帖,丝毫不藏私,苏老爷满意地点头:“好在有夫人,家里有你掌着,才能井井有条的。”   “老爷突然说起这个做什么,原本就该是我做的。”王秀咏被他夸得不好意思,脸颊绯红,低着头喃喃道。   苏老爷搂着她坐下,忽然又道:“倒没想到怀云生病,来找我的不是如安,却是怀斐,什么时候怀斐跟怀云的感情这般好了?听说这阵子,怀斐时常去倾云苑,对病中的怀云很是惦记着。”   今儿下了学堂,刚进府连衣裳都没来得及换,苏怀斐便急急忙忙去书房找苏老爷,足见他对苏怀云的上心。   王秀咏笑了笑:“我也正奇怪呢,怀斐还把看上的一只波斯猫买下来,特意送去给大小姐解闷。我估摸着到底是姐弟,虽说是同父异母,又哪里就有芥蒂?”   苏老爷最是喜欢看着府里和和气气的,赞同道:“的确,到底是姐弟,没想到怀斐眨眼间长大了,也懂得关心人了。波斯猫不便宜吧,怀斐岂不是把这些年攒下的月钱都花了个精光?”   “谁说不是了,这孩子花起来倒是不心疼,不过为了大小姐,也是应该的。一个姑娘家病得厉害,只能呆在院子里不好出来走动,没个能解闷的东西,哪能熬得住?”王秀咏叹了口气,一副心疼苏怀云的模样。   她这一说,苏老爷倒是想到王秀咏之前给苏怀云买了一对蟋蟀。   原本他还有些不乐意,毕竟给女儿解闷的小玩意,何必花二两金子那么多,买一对没什么用处的蟋蟀? 第18章 刚烈   还是王秀咏坚持,说是难得有这么精贵的好东西,怎能不买下来送给苏怀云?   如今瞧着,王秀咏疼爱苏怀云是真,连带着苏怀斐也对这个同父异母的姐姐上了心。   “怀云有你这个母亲,这些年才能过得好,倒是让夫人辛苦了。”苏老爷感慨着,想到当初王秀咏进府来的时候,一家子的麻烦事都不容易。   前头的夫人掌家厉害,底下的管事娘子都对王秀咏不服气。她带着路娇娇嫁进来,也是叫人指指点点,好不尴尬。   加上苏怀云这么个年纪不小的姑娘在,还有一个妾生的庶子苏如安,王秀咏这个继母实在艰难。   好在这么些年,她总算是熬过来了,还把苏府打理得妥妥帖帖,感觉比起大夫人在的时候还要好。   “老爷又来了,今儿怎么一而再再而三的夸我?”王秀咏笑吟吟的,伸手拂过耳边的一束碎发,娇俏妩媚的样子叫苏老爷一怔,仿佛想起七年前第一次看见她的情景。   那时候的王秀咏刚被夫家赶出门,一张巴掌大的脸苍白没有血色,尖尖的下巴,有股楚楚可怜的风情。   苏老爷第一眼看见她的时候,便有些走不动了。   大夫人是个强势的女子,虽说对苏老爷不错,却多了点干练,少了几分温婉可人。   加上是这位厉害的妻子把苏府重新振兴起来,苏老爷总有股憋屈的感觉。自己堂堂举人,却得靠着妻子的嫁妆度日,说出去真是丢脸。   因为这个关系,他在妻子的面前有些抬不起头来,更加不敢说一个“不”字。   久而久之,苏老爷对大夫人起初那点欢喜便淡了,甚至隐隐起了些厌恶。不管妻子做什么,都有种扯高气扬的感觉,渐渐便疏远了。   等大夫人身边的陪嫁丫鬟对他含情脉脉地抛媚眼时,苏老爷便宠幸了她。   第二天一早,看见妻子难看又忧伤的面色,苏老爷却有种说不出的快感。   尤其大夫人并没有说什么,只让人抬了陪嫁丫鬟做了姨娘,安排在一个小院子里,他更是觉得痛快。   如此息事宁人的做法,没让苏老爷有愧疚的感觉,反而认为这种方式能够找回属于一家之主的底气。   所以等王秀咏在妻子身边出现,在府上来来去去,两人便很快勾搭在一起了。   只是苏老爷没料到,妻子的性情居然如此刚烈,看见两人在床榻上翻滚,竟然两眼一闭便倒地不起,活活给气死了。   压在头上的一座大山没了,苏老爷有些不习惯,却又有些欣喜。   等了又等,王秀咏的肚子要遮掩不住了,苏老爷只能不到一年就把她娶回来。偷偷把孩子生下来,小心遮掩住,等孩子好几个月了,才对外宣布苏怀斐的出生。   洗三没敢办,周岁宴也只是家里人吃了一顿饭,完全不敢大办。   毕竟苏怀斐的模样,一瞧就不止周岁了。让别人见了,岂不是一眼就看出其中的龌蹉来了?   王秀咏也是委屈,好不容易给苏家生下一个男丁,居然得偷偷摸摸的。 第19章 悦目   苏怀斐已经将近六岁了,对外也只说是五岁,比别人晚了整整一年才能进学堂。   好在他长得慢,个子不高,这才没叫别人看出端倪来。   要不然苏老爷估计还得藏着掖着,巴不得叫苏怀斐在府上呆下去。   毕竟比起么子的学业,他更在乎自己的脸面。   就算是小小的芝麻官,好歹是举人,要是被人知道了,别说名声没了,连头顶上的乌纱帽也得保不住的。   王秀咏依偎在他的怀里,像以往那般小鸟依人。苏老爷最喜欢吃这一套,因为常年被大夫人压着,最爱妻子眷恋自己,依赖自己,仿佛当他是天一样膜拜。   只是她嘴角的冷笑一闪而过,苏老爷最爱的还是他自己。就算当年出现的人不是她,是其他落魄的女子,苏老爷也不会挑剔错过罢了。   说到底,他自己没本事撑起苏府,让大夫人出手起死回生,又觉得失了面子,说什么都要在其他女人面前找回男子汉的尊严。   王秀咏点了点苏老爷的胸膛,柔声问道:“老爷今儿是留下来用饭?我去吩咐厨房做几个老爷喜欢吃的菜,还亲手炖了一锅鸡汤,如今正温着呢。”   不管多忙,她隔三差五总要进厨房一趟。   就算身为主母,王秀咏不过是站在一旁,指点着厨娘炖汤,双手完全没沾水,但是这份用心,才是叫苏老爷浑身都舒畅。   “也好,我今晚便留下来吧。”苏老爷发话,这是要留宿了。   王秀咏眼底的欢喜掩饰不住,羞赧地点点头,很快便让丫鬟布菜了,俨然新婚的小两口,亲亲热热地吃了一顿饭,这又携手回房去了。   苏老爷最喜欢她这一点,该温婉的时候极为可人,该放荡的时候绝不会羞赧而浑身僵硬,一夜下来,叫他畅快淋漓,好不快活。   得妇如此,夫复何求?   直到精疲力尽地睡了过去,他还有些意犹未尽。若是一开始娶的就是王秀咏,该是多好?   自己不必憋屈数年,郁郁寡欢。王秀咏也不用吃尽苦头,又被夫家嫌弃,赶出门来,险些带着女儿无家可归,冻死在街头。   都说阴差阳错,谁说不是?   如果苏老爷早两年成亲,这苏府里的光景可就不一样了。   苏老爷被王秀咏伺候得舒舒服服的,第二天被她目送着出府了,早就把苏怀云的事王诸脑后。   他忘了,王秀咏却不敢忘,被彩晴伺候着梳妆,面色微冷:“娇娇呢?让她过来。”   彩晴迟疑道:“这个时辰,小姐估计还没起来。”   “没起来,那就把人叫起来。”王秀咏扶了扶发髻上的金钗,脸色更难看了:“她年纪不小了,再过两年就得出嫁,伺候公婆,照顾夫君,哪还能这般惬意?懒惰惯了,以后可就改不过来了。”   彩晴叹气,路娇娇的起床气比谁都厉害,伺候的丫鬟哪个都不敢去叫醒她,只得自己亲自去走一趟了。   路娇娇在榻上正酣睡,巴掌大的小脸带着一丝绯红,乌黑的长发散落在后背上,犹如一副美人酣睡图,实在叫人赏心悦目。   她的容貌继承了王秀咏,秀丽中带着美艳。如今眉眼尚未完全长开,还带着几分稚嫩,却已经能看出以后定然是个难得的美人胚子。 第20章 教训   只是路娇娇不睁眼不说话还好,光是看着还是让人赞叹不已。   彩晴认命地上前推了推她,轻声唤道:“小姐,快醒醒,夫人要见你。”   “哪个夫人?吵死了,我谁都不要见。”路娇娇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一个翻身又要睡过去。   彩晴又摇了摇她:“夫人正等着,小姐赶紧起来吧。”   “滚!哪个不长眼的丫鬟,居然来打扰本小姐!”路娇娇随手抓起旁边小几上的东西便扔了出去,听见一声惨叫,这才满意地砸吧着嘴继续睡。   门外的小丫鬟听着彩晴的尖叫声,吓得探头一看,脸色都白了:“彩晴姐姐,你的额头……血……”   她看着腿都要软了,路娇娇居然抓了一个白瓷杯就扔了过去。离得这般近,彩晴直接被砸到额头,顿时鲜血直流。   彩晴一手捂住额头,那丫鬟已经惊得六神无主,好不容易回过神来,赶紧叫婆子去知会夫人,再去取伤药,却被她拦住了:“不必忙,只是破了皮,血多了点吓人,不是什么大伤,我等会回去擦药,你先伺候小姐起来,别让夫人久等了。”   丫鬟一个劲地点头,路娇娇听着似乎有些不对劲,终于醒转过来,听见有人叫“彩晴”,她赶紧起身,看到彩晴一脸血,也是吓了一跳。   想到是自己随手扔的杯子,把彩晴弄伤了,路娇娇不由忐忑不安:“彩晴,是我错了,刚才睡糊涂了。”   “不是小姐的错,是我吵醒小姐了。只是小姐赶紧起来,莫要叫夫人等得久了。”彩晴匆忙安抚两句,便急着回去擦药。   这伤口火辣辣的疼,要不是赶紧处理,以后留了疤,她可就没脸见人了。   路娇娇闻言,赶紧让丫鬟伺候着梳洗完毕,匆匆忙忙去柳绣苑,袅袅行礼:“娘亲,你叫我?”   话音刚落,王秀咏便冷哼一声。刚才的事她已经听说了,自己身边得力的大丫鬟居然被路娇娇在额头上砸了一个血窟窿:“你倒是本事,院子里的丫鬟不敢叫醒你,我让彩晴去叫你,倒是被你砸得一脸血回来。”   “娘亲,女儿睡迷糊了,不知道是彩晴……”路娇娇喃喃解释,被王秀咏一个抬手给打断了。   “不知道是彩晴?难道是其他的丫鬟,你随手拿起东西就砸。这回是白瓷杯,下回会不会是镇纸?随手一扔,砸死人该怎么办?”王秀咏对这个女儿真是恨铁不成钢,相貌像自己,性子却丝毫没一点长进,每回都让她操碎了心。   路娇娇讨好地笑着,依偎在王秀咏的膝头上撒娇道:“娘亲,区区一两个丫鬟,又是府里买回来的。是打是杀,不就是主人家一句话的事,何必在意?”   听罢,王秀咏满心的无奈,又是气愤:“不掌家不知道米粮贵,你以为采买丫鬟的银钱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吗?再说,主人家随意打杀丫鬟,就算都是签了卖身契的,传出去你的名声还要吗,还能嫁人了?” 第21章 收拾   路娇娇嘟着嘴,不依道:“娘亲,女儿不要嫁人,要一直留在府里陪着你。”   王秀咏到底被她逗笑了,点了点路娇娇的额头:“胡说什么,一直留在府里,岂不是要成老姑娘了?到时候哭鼻子,我可就不管你的。”   路娇娇一张脸埋在她的膝盖上,羞得满脸通红:“娘亲欺负我……只是大小姐没出嫁前,哪里就轮到我了?”   “还说不是急着嫁人,说要一直陪着我,原来是哄着我玩儿的?”王秀咏笑笑,见她急着解释,唇边的弧度又淡了几分:“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对怀云做了什么?”   “哪能做什么,不过开了个小玩笑。我就是看她不顺眼,总是一副好心肠的模样。装出高高在上的,没把我放在眼内,又喜欢开口教训人。她以为她是谁,又不是娘亲,在府里能说得上话来吗?”路娇娇冷哼着,一股脑把心里的不满倒了出来。   “所以说,你还是动手了?”王秀咏的声音有些冷,路娇娇不由缩了缩脖子。   “我也没做什么,只是出了点银钱买通了药童,给她一点颜色瞧瞧。叫她以后小心点,别再那么嚣张了。”她在王秀咏的目光下,声音越发低了,没有底气。   “你啊你,该怎么说才明白。不管什么事,都别亲自来,让人抓住把柄该如何是好?”王秀咏狠狠用指头戳了戳她的脸颊,见路娇娇一张脸红了,又怜惜地轻柔地抚了抚:“你给我说说,这件事除了你和药童,还有谁知道?”   路娇娇乖乖答道:“也就只有如靖了,银钱也是她交给药童的,女儿可没沾手。”   “这就好,接下来的事娘亲会处理的,你就当作什么都不知道,也别往倾云苑去了。既然不喜欢,那就别去晃悠的好,没得叫人看出端倪来。”王秀咏说罢,还是不放心,又叮嘱道:“你也长大了,该收敛一些,别什么事都写在脸面上叫人一眼就看出来。不喜欢也得藏在心底,不然叫老爷看见了,心里不痛快,可就得不偿失了。”   “娘亲,女儿知道了。”路娇娇一脸认真记下的模样,知女莫若母,王秀咏却看出来,她根本就不以为然,丝毫没放在心上,不由轻轻叹气。   好在自己还年轻,能够在府里盯着路娇娇两年,好歹在出嫁前能把女儿教导过来,免得去了夫家就要吃亏了。   只是王秀咏想到自己不可能一辈子帮衬路娇娇,心里头难免有些烦躁。   路娇娇看出她的不悦,乖巧地退了出去。   刚走出柳绣苑,就见身边的如靖被王秀咏叫了进去。   她脚步一顿,很快若无其事地回到飞霜苑。想到王秀咏说会处理此事,路娇娇索性当了甩手掌柜,一点都不必担心了。   果不其然,没到半天的功夫,如靖就被王秀咏撵去了庄子,说是手脚不干净,偷了路娇娇妆匣里的首饰去变卖。   想到她伺候路娇娇几年,也是忠心耿耿,王秀咏便没把如靖扭送去官府,直接撵去偏远的庄子上了结。 第22章 纰漏   等苏老爷回府的时候,听着王秀咏提起,也没怎么听进去。反正不过是一个小丫鬟罢了,撵走一个,再去买一个便是了。   倒是前头的大夫领着药童过来请罪,药童跪在苏老爷跟前痛哭流涕,只说自己学艺不精,却又想要在师傅面前表现一番,自作主张添了一味药,盼着大小姐能尽快好起来。   谁知道帮了倒忙,险些坏事,悔恨得寝食难安,这才特意亲自过来请罪。   苏老爷皱眉,看在大夫的面上,也没追究药童的责任。   大夫却也表态了,这样的药童是不敢再留在身边的,从此之后就放出去,脱离师徒关系。   话说到这个份上,苏府再不依不饶便有些不近人情了。   苏老爷之后打听了,大夫的确不只是做做样子,第二天一早就让药童收拾包袱离开了京中,侍从也确确实实看见药童上了出城的马车,瞧着是要南下了。   此事这才算是了结,苏老爷还特意派人去倾云苑知会一声。   苏怀云听说后,只点了点头:“知道了,有劳爹爹费心。”   把报信的人送走,莲玉却有些不痛快了:“老爷也是的,就这么把药童放走,实在太仁慈了一些。随意就能添一味药,还正好是跟其他药材相克的,说是要表现自己,也太巧合了一些,听着就不像是老实话,老爷怎么就信了?”   “依奴婢看,把人扭送去府衙,叫官家老爷严厉审问,从药童嘴里撬出幕后指使之人才是,怎能这般不了了之?”   苏怀云笑笑,显然连丫鬟都能看出来的事,苏老爷却打算息事宁人了。   不光是面子上的问题,估计苏老爷也能猜得出,能在她身上动手脚的,肯定是府里人了。   毕竟苏怀云是大家闺秀,大门不出小门不迈,又能得罪府外什么人?   说到底,苏老爷心底隐隐有了猜测,却又打算瞒下来,免得传出去说苏府宅院不宁,徒增笑话,叫他脸面无光。   见苏怀云不做声,以为就这么忍气吞声下去,莲玉可不乐意了:“大小姐,药童出城还没多久,这就派小厮去追回来送去衙门,也是来得及的。”   闻言,苏怀云瞥了大丫鬟一眼,心里无奈。不愧是自己身边长大的,跟她以前一样天真:“来不及了,药童离了城,谁知道走的什么方向?官道就有两条,小路就更多了,总不能一条一条路去找。再说,爹爹已经决定了,不打算继续追究,若是我还叫人去追回来,岂不是叫爹爹难做了?”   她没有说的是,王秀咏既然准备收拾这个烂摊子,就绝不会让这件事出纰漏。   药童是被赶出城了,看样子这辈子都不可能回到京中来,但是谁敢说他走了之后不会反悔?   要是回来了,说出什么不该说的,王秀咏就该头疼了。   干脆的,也只有死人才不会多嘴,那个药童出了城,要是被车夫拐到偏僻的小路上,装作马车翻到沟里去,哪里还能活命?   即便如今追过去,追到的也不过是药童冷冰冰的尸身,问不出什么来,更有可能连尸首都找不到了。 第23章 送书   莲玉跺跺脚,实在有些不甘心,气呼呼地替自家小姐觉得不值。   却也明白,苏老爷已经发了话,的确如同苏怀云所言,要是偷偷派人把药童押回城里扭送府衙,压根就是间接打了他的脸了。   无奈之下,苏怀云除了放弃,又能如何?   她心里不由对自家小姐多了几分怜惜,苏怀云却不以为然。   该讨回来的,她绝不会手软。王秀咏如今还能护着,护得一时,又怎可能护得一世?   总不能一天到晚盯着,好叫对方不出错。   苏怀云冷笑,她如今可不是以前那个任人拿捏的软柿子了。   “咪呜,”波斯猫醒了,从篮子里抖了抖小身板,轻巧地跳到她的腿上,撒娇地蹭了蹭。   见状,苏怀云不由伸手挠了挠猫咪的下巴,嘴角微弯。   莲玉瞧着波斯猫通体雪白,漂亮得叫人光是看着心情也好了,也跟着笑了:“大小姐,这小猫真乖,吃完就睡,睡了起来就要讨吃的。”   说完,她抿着唇偷笑,怎么听起来这不是猫咪,而是贪吃贪睡的小猪来着?   波斯猫似乎听懂了,觉得莲玉在说它的坏话,站起身转了一个圈,用小屁股对着她趴下,逗得苏怀云眼里也溢满了笑意。   “真聪明,居然听明白了。”莲玉蹲下来,用指尖戳了戳猫咪的小身板,被它嫌弃地看了一眼,又换了离她更远的一个地方趴下。   “四少爷送的这个礼物真好,每天也能给大小姐解闷。”   “也是,四弟把月钱都花光了,我实在有些过意不去。这样吧,四弟最近除了四书五经,也喜欢看游记,从书架上挑几本,给他送过去吧。”苏怀云抱着波斯猫起身,在书架前看了看,亲手挑了五本,随手递给了莲玉:“你这就送去,回来正好给猫咪弄点吃的。”   听说有吃的,波斯猫立刻抬头,又撒娇的唤了一声。   苏怀云点了点它的鼻尖,见小猫低头打了个喷嚏,笑道:“听见好吃的,就这般高兴了?乖乖的,听莲玉的话,不然让你饿肚子。”   波斯猫在她怀里撒泼,粉嫩的小爪子晃了晃,别提多可爱了。   莲玉依依不舍地瞅着猫儿,不情不愿地送书去了。   这才要走,忽然想到苏怀斐这时候还没从学堂回来,她脚步不由一顿:“大小姐,四少爷还没回府,要不下午再去送书?”   “不用,你直接送过去,四弟也差不多时候该回来了。”苏怀云逗弄着猫咪,头也不抬地答道。   正如她所说,莲玉过去的时候,苏怀斐正好从学堂回来,看见倾云苑的丫鬟,还一脸惊讶:“大姐让你来的?”   “是,大小姐收下小猫很是喜欢。又听说四少爷把月钱都花光了买下这个礼物给她,实在过意不去,正好四少爷喜欢看游记,大小姐曾买了几本,不知道四少爷是否喜欢,就一并送过来了。”莲玉把书递给奶娘,这便告辞了。   奶娘拿着书正要偷偷翻看,被苏怀斐拦住了:“放在桌上,给我看看。”   苏怀斐看着最上面的一本,果真是自己曾经在书局见过的游记。可惜是孤本,老板说什么都不卖,谁知道苏怀云的书架里居然有一本? 第24章 礼物   想到苏怀云的生母从商,手上的嫁妆价值连城,买下区区几本孤本也不是什么大事。   只是苏怀云有心,收下小猫之后也没忘了自己,特意让人把游记送来,苏怀斐原本因为月钱都花光了,肉痛的要命,如今感觉好一些了。   奶娘见他喜欢,有心提醒道:“四少爷,大小姐送的书,可要给夫人先过目?”   “只是几本游记而已,不用麻烦娘亲了。”苏怀斐抱着书进了书房,一副不愿意多谈的模样。   奶娘到底担心,偷摸着去跟柳绣苑告诉了王秀咏:“夫人,四少爷很喜欢那几本书,也不让奴婢碰了。奴婢担心,便特意过来说一声。”   能照顾苏怀斐,又能奶大她,那是奶娘的福气。但是正因为如此,她更不能掉以轻心。   王秀咏抿了口茶,笑道:“听说是几本游记而已,你也不必太担心了。大姑娘这是收了怀斐的小猫,礼尚往来而已。”   奶娘听了,不由松了口气。夫人只要不介意,她一介奴婢又有什么好多心的?   等奶娘一走,王秀咏的笑脸别收敛起来:“伺候怀斐的小厮都是谁,等下把人都叫过来。”   苏怀斐喜欢看什么,也就身边几个一直跟着的小厮清楚,苏怀云又是怎么知道的,还能投其所好?   要是苏怀斐身边没个嘴上把门的小厮,不要也罢,这是王秀咏心心念念要培养起来的苏家继承人,可不能有任何差池。以后苏怀斐可是她唯一的依靠了,不得不防。   彩晴赶紧把小厮都叫过来,他们站在外院面面相觑,不明白究竟出了什么事。   想着最近伺候四少爷,也没见他不痛快,怎的就让夫人叫来了呢?   几人忐忑不安地在外院站了足足半个时辰,慌得面色都白了,这么好的差事可不能丢。   而且他们都是家生子,父母都是在苏府里伺候了半辈子的,要是做错了事被赶出去,那就是一家子的温饱都没了着落,如何能不惊慌?   好在屏风后的王秀咏终于姗姗来迟,懒洋洋地开口道:“你们是四少爷身边伺候的,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都该心里明白。”   陡然间被敲打一番,小厮只顾得上点头答应,等走的时候,才发现身后被冷汗浸湿了。   大冷天的被寒风一吹,他们浑身哆嗦,以后伺候苏怀斐看来要更精心了。   王秀咏还不放心,又让人盯着几个小厮,果然没两天就抓到了其中一个爱躲懒的。而且是个大嘴巴,一喝了酒就什么话都说出来。   把人抓起来狠狠打了一顿,赶出苏府,直接送去庄子上,她这才算是放心了。   “倾云苑可有什么动静?”王秀咏想来想去,苏怀云不像是有心计的人,就是在教导苏如安的事情上特别严厉之外,其实是面冷心软。   派人打听苏怀斐的喜好,估计也是为了能送一份贴心的礼物。   瞧着并没接触苏怀斐身边的人,小厮胡言乱语到处宣扬,兴许让她知道了,这才会送了几本游记,投其所好。 第25章 眼瞎   倒是彩晴答话道:“大小姐身边的莲玉又去了文渊苑,据闻是漏掉了一本书,大小姐只得又让人送过去。”   “又送书?怀云对这个弟弟还真是不错,甚至比如安还好。”王秀咏想到碧霄苑里的苏如安,心下冷笑。   这小子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难道就不知道那点小计谋根本不够看?   唆使苏怀斐去倾云苑闹腾,把她的儿子当枪使,以为王秀咏就不知道吗?   苏如安年纪不算小,比起稳重的苏怀云来说真是差远了。难怪苏怀云总是板着脸呵斥他,那是因为她上心了,想要把这个弟弟推上正路。   可惜苏如安丝毫没领情,反倒待苏怀云还不如原本疏远的苏怀斐。   他要怎么对苏怀云,王秀咏管不着,也不想管,但是牵扯到苏怀斐身上,她就不乐意了。   苏老爷来柳绣苑的时候,正看见王秀咏忧心忡忡的模样,不由奇怪道:“这是怎么了?府里有什么棘手的事吗,夫人不如说来听听?”   闻言,她不好意思道:“不过是觉得如安的先生实在一般,是不是该另外请一位?正好听说岳麓书院有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先生,只是束脩贵了点,却也不是什么大事。孩子能成才,给苏家光宗耀祖才是正理。”   “他那样子,哪能成什么大才?不过连续两年也没考中秀才,少不得是先生不够用心。那位老先生我也听说过,夫人准备好束脩,明儿我就亲自登门拜访,把他请来当如安的先生。至于原来那位先生,客客气气地请出府,可别失了礼数。”   苏老爷摸着胡子,说什么都不会承认自家儿子太蠢,这才考不上的,自然就怪到先生头上去了。   王秀咏摸清了他的性子,这个回答早就在预料之中了,不由笑着应下。   苏如安换先生的事传到苏怀云的耳边,她也只是一笑置之。   这位老先生上辈子她也是听说过的,的确颇有名气。却是个极为严厉的先生。尤其喜欢用藤条来打手心,叫人疼得死去活来。   她为了苏如安能考上秀才,讨苏老爷欢心,硬是从牙缝里挤出银钱作为束脩,三次上门,这才把先生请回府来,盼着这个弟弟能成才,自己也就安心了。   可是正因为如此,苏如安恨上了自己,只以为苏怀云不喜欢他,这才找个严苛的先生来折磨人。   苏如安后来虽然考上了秀才,却也跟苏怀云更加疏远了。还想了个恶毒的法子,把老先生从府里赶了出来,叫人没脸。   这般忘恩负义的人,苏怀云当初怎么眼瞎了,当作是亲弟弟一样看待?   这回是王秀咏主动提起的,又有苏老爷点头,苏怀云也乐得看戏。   恐怕苏如安怂恿苏怀斐到倾云苑来,把四弟当棋子,着实惹怒了王秀咏,才会提议请来这个严厉的老先生来好好管束他,叫二弟也吃点苦头。   “那就叫丫鬟引着他去偏房,你就不必亲自过去伺候了。”苏怀云打了个哈欠,虽说换了药汤,只是之前身子到底亏损了一点,这阵子稍微缓和了,依旧困倦得很。 第26章 瓦解   莲玉撩起帘子进来,低声说道:“大小姐,四少爷又过来了。”   “那就叫丫鬟引着他去偏房,你就不必亲自过去伺候了。”苏怀云打了个哈欠,虽说换了药汤,只是之前身子到底亏损了一点,这阵子稍微缓和了,依旧困倦得很。   见状,莲玉赶紧上前扶着她躺下,又仔细掖了被子,把帐子放了下来:“四少爷这两天来得越发勤快了,刚才奶娘陪着四少爷过来的,还拉着奴婢好一通旁敲侧击。”   苏怀云眯着眼,笑道:“那你是怎么说的?”   莲玉也跟着笑了:“奴婢还能怎么说,只能一脸为难,大小姐在房里歇着,这几天喝药后总是昏睡,也不大理事。四少爷要进来,奴婢难道还能拦着?”   她说得头头是道,奶娘也问不出什么来。   毕竟苏怀斐是主子,她们这些当丫鬟的,还能死死拦下不成?   苏怀云闭上眼,蹭了蹭底下的玉枕,轻声道:“既然奶娘发话了,你明儿就把四弟拦着,别让他进来了。若是问起,你就把奶娘的意思含糊地提醒一下他就好。”   说罢,她昏昏欲睡,莲玉心里记下,轻手轻脚地出去了,还不忘把火盆都挑得旺了些,别冻着自家小姐了。   思及此,莲玉不由有些忧心,苏怀云的咳嗽好多了,只是身子依旧单薄,脸色苍白,实在叫人看着忍不住心疼。   夫人也时常派人送了点补品过来,她却是不敢弄来给大小姐吃的。谁知道这些表面没什么问题的东西,吃进去会不会跟药汤相克,反倒叫苏怀云的病始终不能好?   苏怀云安心地睡下,自从重新回来后,她就没睡过一个踏实觉了。似乎一闭眼,就能看见以前被骗得团团转的自己,简直愚蠢至极。   那些曾经她倾心相待的人,一个个像是手里拿着匕首,毫不留情地戳着自己的心窝子,鲜血淋漓,痛彻心扉。   她只能反反复复地睁眼醒着,然后拼命回想往事,好谋划一番,再不重蹈覆辙。   如今事情稍微告一段落,苏怀云心里才踏实了一些。   好歹自己的安全是有了保障,苏老爷的介入,说什么都不会再让药汤出什么问题了。起码要动手的人,在苏老爷的眼皮底下是不敢乱来的。   而那个药童的仓皇离去,苏老爷肯定没放在心上,全权让王秀咏来处置了。   但是等药童的死讯传来,苏老爷还能对这个枕边人毫无芥蒂吗?   就莲玉这个丫鬟都能看出不妥来,说是巧合,谁也很难相信,更何况是苏老爷?   或许还不至于彻底推翻王秀咏如今在苏老爷心里的印象,但是只要稍微有一点动摇,苏怀云就觉得足够了。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苏怀云要的,就是在苏老爷心里偷偷留下一颗怀疑的种子。假以时日,等着它慢慢发芽长大。   到时候,王秀咏在苏老爷心里不可动摇的地位,就会一点点瓦解崩溃。   光是想想,就叫苏怀云心里痛快得很。 第27章 呵斥   苏老爷不是很相信王秀咏,觉得无人能出其左右吗?   觉得她是温柔善良,又是婉约大方的好夫人。那么如果有一天,知道这个女人手上不知道间接沾了多少人命,是个心狠手辣的毒妇,又该会如何?   苏怀云冷笑,她已经有些迫不及待看到苏老爷那时候的神情了。   等醒来的时候,莲玉却对她抱怨道:“四少爷这次也不知道做了什么,两只蟋蟀都蔫蔫的,伺候的小丫鬟都快哭了,生怕它们出事,要被大小姐责罚的。”   苏怀云自然知道苏怀斐做的是什么,无非是斗蟋蟀罢了。   她特意送的回礼,可没那么简单。里面全都是游记,至于游记里记录了什么,那就是各种各样,什么都有了。   坊间的小玩意,自然也有记录,比如斗蟋蟀,比如斗鸡,比如斗棋。   一个五六岁的孩童,除了学堂和苏府,再没去别的地方。   因为王秀咏宝贝这个儿子,担心他学坏,身边的小厮都是亲手挑选过的,一个比一个正经,没别的陋习。   苏怀斐打小是被这样保住着长大,自然不会知晓府外的事情。看见斗蟋蟀,又如何能不心动不好奇来试一试?   试了一次,那就品味到个中的滋味了。玩了一回,自然还想继续尝试。   但是这时候,如果自己却阻拦了呢?   心里痒痒的,只怕要更难受了。刚开始只是一点兴趣,被阻拦后,便是像无数的猫爪子挠着心,恐怕不用想别的,光琢磨着此事了。   王秀咏不是最疼爱这个儿子,打算让苏怀斐做苏府的继承人吗?   那么苏怀云就毁了他,让苏怀斐再对功课起不了什么进取心,而是像其他孩童一样只知道玩耍。不知道等王秀咏发现的时候,会怎么做?   “不必担心,明儿拦着四少爷,让蟋蟀好好歇两天就没事。那丫鬟伺候的精心,你安抚几句,再赏几个大钱,叫她好生伺候着,这蟋蟀精贵着呢。”   苏怀云笑笑,蟋蟀的确精贵,它可是引诱着苏怀斐走上另外一条路的好东西。   莲玉应下,想着一对蟋蟀要二两金子,的确精贵,说什么都要小丫鬟伺候好了。   小丫鬟得了赏钱,更加用力伺候了,没两天,蟋蟀又活蹦乱跳好不精神。   她这厢高兴,苏怀斐却不痛快了。   苏怀云久病未愈,不怎么管他,自己跑进倾云苑逗弄蟋蟀,后来还从游记上学会了斗蟋蟀,玩得相当尽兴。   还想第二天继续斗蟋蟀,谁知道他却被苏怀云的大丫鬟拦下了,说什么都不让自己进去。   苏怀斐一张包子脸都黑了,恨不得进去跟苏怀云说一声,把这个丫鬟给撵出去的时候,莲玉在他耳边嘀咕了两句,倒是一副为难的模样。   他一听,知道奶娘曾经跑来跟大姐不知道说了什么,叫人如此忌惮,不由怒火蹭蹭上来,跑回碧霄苑,把奶娘不分青红皂白就呵斥了一遍。   又叫嚣着把奶娘赶出府去,奶娘红着眼只得去找王秀咏讨个主意。 第28章 愧疚   王秀咏从来没见过苏怀斐大怒的模样,想着奶娘也不知道做错了什么,叫儿子如此暴怒,搂着他问道:“奶娘到底奶大你的,怎的如此不说情面,非要把人赶出去?”   苏怀斐可不敢说,奶娘多管闲事去跟苏怀云胡说八道,才害得自己不能去倾云苑玩耍,便含糊地嘟嚷道:“她只是个奶娘而已,却把自己当回事了,不知情的还以为她是碧霄苑的主子呢!”   王秀咏的面色淡了下来,她知道这个奶娘忠心耿耿,却不清楚居然还敢在碧霄苑里摆架子。她向彩晴看了一眼,后者会意,很快退出去打听了一圈,回来的时候苏怀斐已经被王秀咏哄住了,脸色好看了不少,正啃着点心,吃得高兴。   “瞧你吃得像小花猫一样,叫丫鬟伺候你洗一洗。”王秀咏拍了拍苏怀斐的小屁股,后者红着脸乖乖跟着丫鬟下去换一身干净的衣衫了。   “打听出什么来了?”王秀咏面上的笑容褪得干干净净,看向彩晴。   彩晴低着头禀报道:“碧霄苑的丫鬟对奶娘颇有微词,只是平日不敢吱声,毕竟四少爷对奶娘多有看重。厨房送去碧霄苑的点心,四少爷没怎么动,全是赏给底下人,却被奶娘肚吞了,还偷偷带回去给自家孩子吃用不说,就连夫人送去给四少爷的二两大红袍,也被奶娘悄悄截下了一两送回家去了。”   “真是放肆,主子的东西都敢往家里送?”王秀咏怒不可歇,狠狠拍了下桌面:“这样吃里扒外的老东西,的确不该留在怀斐身边,没得带坏了他。”   彩晴却是半信半疑,四少爷素来偏信奶娘,院子里其他丫鬟没捞着油水,对奶娘早就心生不满。如今苏怀斐大怒,院子里风向一变,这些丫鬟可不就要往死里整治奶娘,说的话就没那么可信了,谁知道是不是胡诌出来的?   点心全进了奶娘的肚子里,或是带家里去,都吃光了,谁是谁非可就说不准了。   至于没了的大红袍,丫鬟们一口咬定是奶娘带回家去让人卖掉换了银钱。只是四少爷平日也爱喝茶,喝了多少,茶渣都扔了,如何能取证?   不过看王秀咏决心已下,早就没有回旋的样子,彩晴肚子里转了一圈的话,到底还是咽下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帮着奶娘求情,瞧着王秀咏的脸色,可不就要沾上一身腥?   奶娘莫名其妙的,就要被苏府赶出去,吓得脸色都白了。   她哭丧着脸,眼泪汪汪地想要去求苏怀斐,好在夫人面前说些好话,却被彩晴拦住了。   彩晴自觉自己帮不上什么话,心里有些愧疚,只是却不好忤逆王秀咏的意思。   生怕奶娘又做什么错事,把自己的后路给绝了,她亲自过来,拉着奶娘低声叹道:“你就别闹了,夫人主意已定,谁又能改变得了?只道你运气不好,惹怒了四少爷,又叫夫人不喜。”   彩晴环顾四周,碧霄苑里探头探脑的丫鬟可不少,一个个幸灾乐祸地看着这边,又是一叹。 第29章 识趣   奶娘见状,哪里还有不明白的,顿时收了眼泪,双臂叉腰,恶狠狠扫向那些丫鬟们,凶恶的眼神把丫鬟们吓得都缩回了脑袋,她这才收回了视线:“果然是这些小蹄子作乱,平日就见不得我好,这会儿更是落井下石。”   “夫人也是关心则乱,你只管看着,那些丫鬟在碧霄苑也呆不久了。”彩晴心知王秀咏的性子,奶娘要是真做了这么多的坏事,丫鬟们却一个个都没早早禀报,却都帮着瞒下,这不是助纣为虐是什么?   如今奶娘失了宠,她们才倒豆子一样说出来,却是迟了。夫人从来都是宁愿杀错,绝不会放过的性子,眼睛里容不下一颗沙子,这些丫鬟在府里也是留不住了。   闻言,奶娘心里舒服了一点,只是担忧苏怀斐:“四少爷夜里总要踢翻被子,以后伺候的人可得长点心,半夜去瞧瞧,帮少爷盖好,不然第二天肯定要着凉。还有少爷喜欢喝茶,却讨厌喝滚烫的热茶,水要热的,却是刚刚能入口,还稍微凉一点。泡好茶后凉一凉才端过去,可别烫着少爷了……”   她絮絮叨叨地交代了一番,被彩晴塞了一个鼓鼓的钱包,这才拿着包袱依依不舍地离开了苏府。   彩晴听得心里难受,奶娘是真的对四少爷上了心。可惜到头来落得一个被赶出府的下场,谁说不是主子心,海底针?   她们这些伺候人的,还得谨言慎行,稍微走错一步,说错一句话,运气可就要走到头了。   “奶娘出府去了?”王秀咏见彩晴点头,漫不经心地道:“叫人盯着奶娘一家,要是她聪明,那就罢了。要是蠢了点,可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彩晴听着,忍不住后背一寒,喃喃应下。   “正好,怀斐如今早就断了奶。奶娘留着也是个祸害,正好趁着这事送出府,以后也不必在院子里多供着半个主子了。”   王秀咏早就打定主意,以后寻个理由把奶娘打发出去。   奶娘奶大了苏怀斐,她已经刻意不让两人太过亲近,给苏怀斐灌输了奶娘是下仆的观念,就是担心苏怀斐念旧,以后亲近奶娘比起自己这个亲娘还要多点。   如今倒好,以前的苏怀斐粘着奶娘不放,这些时日忽然就疏远了,还扬言把奶娘赶出去,省了王秀咏不少事。   反正寻了个充分的理由,奶娘手脚不干净被送出府,没扭送府衙,却是她这个主母的仁慈了,谁听说了只会说王秀咏大方善良,也是个念旧的,哪里都挑不出错来。   王秀咏笑笑,不愧是她的孩子,该断则断,毫不留情,以后必然是个有大造化,能成大事的。   “听说大姑娘没让怀斐去倾云苑了?”   莲玉赶紧答道:“是,奴婢旁敲侧击,听说大小姐是担心耽误了四少爷的学业。四少爷原本隔天才去,每次才一个时辰不到,如今每天都去,每次两个时辰都不肯走,大小姐也是为难,索性把四少爷拦在门外了。” 第30章 惩罚   “大姑娘还是这般严厉,却也是为了怀斐着想。”王秀咏看了看自己修整得漂漂亮亮的指甲,心想苏怀云倒是识趣。   若是不管不问,继续放任着苏怀斐,王秀咏可不会善罢甘休。   这丫头倒没什么坏心眼,只是惹着苏怀斐恼了,迁怒在奶娘身上,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   想到这里,王秀咏又是一笑。苏怀云心思简单得很,不过是个刚刚及笄的丫头,哪里来这么深沉的城府?   别以为她不知道,苏怀斐打着去探望苏怀云的旗号,实际上是去看那一对蟋蟀的。   王秀咏既然大方地把这对蟋蟀送给苏怀云解闷,就没理由再开口把它们要过来转送给苏怀斐。尤其儿子得了这对蟋蟀,玩物丧志,学业该怎么办?   好在苏怀云也是心里有数的,这才索性让莲玉把苏怀斐给拦在门外。   但是苏怀斐赶走了奶娘,一连几天还是没能进倾云苑,挠心挠肺好不痛快,又闹到了王秀咏的跟前来:“娘亲,儿子想要看看蟋蟀,就看两眼也不行吗?”   他心里清楚奶娘不可能擅自做主,肯定是王秀咏暗地里授意,才让苏怀云为难,不敢让自己再过去的。   瞧瞧如今奶娘不在,苏怀云还不是一直没让自己进去玩耍?   苏怀斐心下认定此事是这样,对王秀咏不由埋怨起来。要是一开始他要蟋蟀的时候,娘亲就给他买了,那就不必天天跑去倾云苑吃闭门羹!   “大姑娘也是为了你好,要是耽误了功课,老爷第一个就饶不了她的。”王秀咏被他闹腾得头疼,见苏怀斐不依不饶的,不由叹道:“这样吧,要是你明年春能考上童生,我就再买一对蟋蟀给你,如何?”   “娘亲,一言为定?”苏怀斐自认功课不错,要考上童生没什么难的。   “一言为定!”王秀咏知道这几天他的心思都不在学堂上,身边的书童兢兢战战跟她禀报,实在闹心得很。   这是她一手养大的孩子,可不能走了歪路,以后是要继承苏府的。   王秀咏还盼着有一天,能因为苏怀斐的缘故,成为有品级的皓命夫人!   苏怀斐又重新认真念书写大字,王秀咏看着颇为欣慰。   苏如安却是在水深火热之中,左手早就被打得又红又肿,身后的小厮除了低着头给他上药,却是不发一言。   这个小厮还是王秀咏亲自挑的,还是心腹嬷嬷的孙儿,素来机灵会来事。   第一天来的时候,那嬷嬷就已经跟老先生私下约定,小厮只是跟着二少爷,却不是伺候他的。   所以苏如安受罚,打的可不是小厮,而是他自己了。   一个小厮比他这个二少爷还要精贵,每天吃喝不比自己差,却每天看着他的笑话,几乎要苏如安恨得咬碎了一口银牙。   苏如安一个出神,老先生问的话没答上来,左手的手心又挨了一下。   老先生看着他是恨铁不成钢,心思聪慧,可惜全没放在功课上。听课的时候心不在焉的,对功课也没怎么上心,难怪一直没考上秀才。   瞧着苏如安的左手手心肿得跟馒头一样,再也没有地方能下手了,老先生只得收起藤条,板着脸道:“今天就上到这里,容老夫提醒一句,二少爷再这样下去,秀才恐怕是没有指望的了。” 第31章 转卖   苏如安猛地抬起头,满目阴霾,这老不死是在诅咒自己吗?   凭他的聪明才智,怎的会考不上秀才?   之前的两次,肯定是考官偏心,也是有眼无珠,这才没选上自己。   要是苏老爷肯帮着自己上下打点,王秀咏不是只顾着苏怀斐,他如今早就已经是秀才了,哪里要吃这种窝囊气,还得天天被这个老不死折磨?   老先生被苏如安的眼神给惊住了,心里叹气,这个学生心里戾气太重,就算考上秀才,又或是中举了,在朝堂上也很难立足,只怕是要得罪人的。   这时候得罪人,牵连还少,等去了朝廷,连累的可是整个苏府了。   想着收下苏府那么多的束脩,老先生自觉有责任把苏如安矫正过来。但是日复一日,他也有些心冷了。或许,自己也是时候跟苏老爷谈一谈。   苏如安根本不是为官的料子,是不是该另寻出路了?   苏怀远比苏老爷更早知道老先生对苏如安的评价显然不高,当年老先生也是得出了这样的结论,苏如安为此迁怒在她的身上,对自己是恨之入骨。   这次老先生一开口,苏如安恨上的又会是谁?   她只能冷笑,苏如安总是认为自己是对的,一腔才华不过是无人赏识,又有小人从中作梗,不然早就是大富大贵了,却从来不认为是自己的错。   苏怀云抱着小猫,比手炉还要暖和,她想着这两天能起身了,在院子里呆的闷,想要出去走走。   莲玉自然是不答应的,这才刚好,要是在外头吹了风,岂不是得不偿失?   她却是执意如此,莲玉也无可奈何,只得伺候苏怀云穿得厚实,免得冻着了。   苏怀云出门前跟王秀咏请示了一番,只说去街上转一圈就回来,后者自然是答应的。   一点小事,王秀咏从来不会拒绝,不管是做给别人看的,还是她的想法,总之对苏怀斐之外的人都多是放任的态度。   苏怀云顺利出府,马车缓缓驶过街道。   正是冬日,到处白雪皑皑,冷风凛冽,在路上的行人并不多,三三两两的,多是低着头走得匆匆忙忙。   她吩咐莲玉,让马夫在街上绕了一圈,随意进了一家门面不大却精致的酒楼。   安排马夫去大堂用酒菜,对方自然是欣然答应,还一个劲称赞苏怀云是个大方的好主子。   苏怀云抱着波斯猫,穿着貂毛披风,白纱遮面,被莲玉扶着下马车,正要去二楼的包厢,却听见大堂隐约传来一阵喧哗和笑声。   小二机灵地解释道:“最近天儿冷得很,大伙也喜欢到楼里喝两壶。只是光喝酒也闷得很,恰好不少人买了蟋蟀,便在这里玩几把,看看手气如何。”   想着大家闺秀对这些市井玩意不感兴趣,小二只是简单解释,便要继续引路,却没想到苏怀云顿住了脚步,饶有兴致地道:“我倒是有一对蟋蟀,放在家里光看着却是可惜了。”   小二闻言,双眼不由一亮,更加毕恭毕敬地把苏怀云请到包厢里,低声问道:“要是姑娘有兴趣,可否能把蟋蟀转卖?”   莲玉一听,顿时脸色微变:“你什么意思,我家小姐好不容易买来的蟋蟀,你说要就要了?府里又不是吝啬几个银钱,为何要转卖给你?” 第32章 包厢   小二也是人精,见苏怀云没有反对的意思,这才继续讨好地笑道:“姑娘有所不知,斗蟋蟀几场下来,没几天蟋蟀就要扛不住死了。死了一只,就得再去买一只。郊外的庄子足足有半个时辰,来回就得一个时辰了,一来一去不知道费多少时间。这就算了,前阵子买下的人多,大冬天的蟋蟀却不要好养,如今有价无市,根本就买不到。”   酒楼做的是生意,老板自然是个聪明的,早就把余下的蟋蟀都包圆了。客人多的是财大气粗的暴发户,买下一两只蟋蟀来玩耍不在话下,只是依旧供不应求:“蟋蟀养着一个冬天,也就差不多了。光放着,倒不如用来赢个彩头,沾沾喜气。”   苏怀云始终不发话,小二也有些忐忑了:“要是姑娘喜欢,拿着蟋蟀去碰碰运气也没什么不好。就要过年了,也能得个好彩头。”   不得不说,这小二嘴巴伶俐,实在会说话。   从头到尾都没价钱的事,一点没让人觉得苏怀云是缺钱的人。一是放着可惜,不如搏个彩头沾喜气,二来蟋蟀的确熬一个冬天也就差不多了,光看着也没能看出个花儿来。   要是别人,二话不说就带着蟋蟀下去玩一把,是赢是输也能搏个运气。   偏偏苏怀云早就打算,把这对蟋蟀卖个好价钱的。留在手里迟早是祸害,光看没用,银钱拿在手里才是正理。   她伸手抚摸着怀里的波斯猫,比划了四个指头:“这个数,要是你家老板要的话,我家里有一对都出手了。不管你们卖什么价钱,抬得多高,我只要这个数,其他都归酒楼。”   小二一愣,却不敢擅自做主:“小的还要去禀报一番,还请姑娘稍等。”   他知道物以稀为贵,如今缺蟋蟀,大老爷们一个个都乐意掏腰包来买,谁想到这姑娘更狠,一开口就是一只四两金子,一对那就是八两了,真是够不客气的!   小二回来的时候,说是老板想亲自跟苏怀云谈这笔生意。   隔壁的房间中央横着巨大的花卉屏风,遮挡了两边,倒也是用心。   苏怀云站在门口,只能看见屏风外露出的软榻一角上,有一截云缎的料子,看来这位老板也是非富即贵。这料子一年才得百来匹,不是一般人能买得起的。   她想着这么一个不起眼的酒楼,门面却是精致,这位置又是街上最显眼的,没点低位和银钱,根本不可能盘下来。   却又没布置得金碧辉煌而显得俗气,反倒是一楼简单明亮,平常人进来只觉得舒服,也不会不敢进来。   大堂和二楼的包厢楼梯隔得远,只隐约能听见声响,关上门便一点都听不见。既不会闹着二楼的贵客,也不至于叫一楼的人尴尬和难堪。   这番用心布置,不仅招揽了那些荷包有点余钱的平常人,也叫富贵人家的不至于觉得酒楼简陋而不精致。   包厢极为用心,素雅大方,还挂着字画,摆放得当。   仔细一瞧,这些字画都不是凡品,少不得一两副是大师之作,看着便彰显了客人的品味和身价,哪里就不乐意宴请友人呢? 第33章 约定   书生更是喜欢,齐聚一起,吟诗作对,听说留下一副赞美酒楼的书墨,又被老板看中了,便能免了酒钱。   谁都当此是雅事,颇为有面子,更是宾客如流。   这么大冷天的,街上寥寥无几的路人,酒楼里却几乎满座,足见此处的老板手腕厉害。   苏怀云也颇为好奇,这酒楼的老板又是什么样的人?   “在下姓风,姑娘这笔生意,价钱出的未免太高了些,酒楼只是小本生意,实在强人所难。”老板开门见山,声音犹如流水,叫人听着如沐春风。   倒是有一把好嗓子,苏怀云一怔,很快回过神来:“这价钱的确高了些,但是老板必然不会吃亏。”   “哦?此话怎说?还请姑娘详细道来。”老板似乎颇感兴趣,声音里带着笑意。   苏怀云却听出他的不信来,一个小姑娘亲自来谈生意就罢了,还一开口就卖一对蟋蟀,起的还是高价。   酒楼就算想要买,也不一定要买她的,还出这么大的价钱。   只不过是老板想着哪里来的小丫头如此胆大,这才把人叫过来问一问,打发打发时间罢了。   苏怀云也不着急,一手抚摸着怀里的波斯猫,猫儿舒服地“咪唔”叫着,小脑袋蹭了蹭她的衣裳撒娇:“不若小女子跟老板约定十天,要是十天内有人出大价钱买下这对蟋蟀,价钱却是比这个数翻两番,老板再让人送钱来不迟。”   “要是十天后,还是没人愿意买呢?”老板是生意人,自是不会做赔本生意。   “那对蟋蟀就任凭老板处置便是了,”苏怀云对莲玉点点头,后者从袖里取出一个小小的竹笼子,里面正是一对蟋蟀儿。   小二小心翼翼地接过,想到这对蟋蟀被闷在袖子里好一会了,也不知道有没被闷死了。低头一看,他有点惊讶,赶紧呈上给老板。   风老板瞧着笼子里的蟋蟀养得精神抖擞,叫人一看就放不下,显然很可能是常胜将军。   十天的约定,并不算长,他反正左右无事,等一等看结果也颇为有趣:“也好,十天的功夫在下还等得了,姑娘不妨写一份契书?”   “不必了,小女子信得过风老板,就此告辞,十天后小女子会让人上门来取这笔金子的。”苏怀云说完,起身行礼后,带着莲玉离开了。   屏风后的男子笑了笑,把竹笼放下。   真是个有趣的丫头,似乎胸有成竹,相信十天后必定能把蟋蟀卖出天价来。   他就拭目而待,是不是真能让苏怀云如愿。   莲玉上了马车,心里还是不安,压低声音问道:“大小姐就这么把……留下,不怕对方反悔?”   不签契书,风老板要是反口不承认,苏怀云岂不是亏大了?   苏怀云不在意地笑笑:“这笔银钱能拿到便好,拿不到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是夫人送的,回头说养死了,夫人素来仁慈,也不会责怪我。”   空手套狼,得了金子那是额外的,没有也无妨。 第34章 美言   毕竟最重要的,是把蟋蟀让人买下。   再说,若是签下契书,那就得告诉对方自己的身份。就算风老板有办法知晓,也比她亲手签字,留下契书这个把柄来得好。   苏怀云反正不在乎那点金子,签不签契书也就更不放在心上了。   莲玉疑惑:“大小姐,八两金子一对的蟋蟀,真会有人买吗?”   在她看来,蟋蟀只能玩耍,不能吃不能用,别说一两金子,就是十文钱也不值得。八两金子不知道能买多少米面,普通人家一年的花用都是足够的。   苏怀云挑了挑眉,索性卖了个关子:“你等着就是了,也不过十天的功夫。”   莲玉点了点头,等马车停了,她率先下去,没多久却又探进头,欢天喜地道:“大小姐,蒋少爷来了。”   蒋睿晟吗?   苏怀云恍惚了一下,听见这个名字,只觉得胸口隐隐作疼。   当初的伤痛她想要忘记,只是却已经变成了胸口的一道伤痕。   她撩起帘子,府门口果真停着一辆熟悉的马车,正是蒋府的记号。   这位未婚夫时常上门来,跟苏老爷的关系不错。只是最近渐渐疏远了,如今突然登门,苏怀云想了想,倒是记起究竟为何。   她心下冷笑,搭着莲玉的手下车,径直回倾云苑去了:“蒋公子必定是找爹爹商量要事,很不必去打扰了。”   莲玉一愣,又听到苏怀云吩咐道:“我有些饿了,去厨房看看有什么点心便送过来吧。”   她赶紧应了,又叫来小丫鬟询问一番,蒋睿晟果真去书房见苏老爷了。   大小姐真是料事如神,莲玉心下赞叹,催着厨娘送来几碟点心,又去给苏怀云泡茶。   看着满桌色彩鲜艳的点心,苏怀云却没什么胃口。   蒋睿晟这次来,是为了开春评定之事。他在七品翰林编修的位置上呆了两年,好好的探花郎,原本有多风光,如今就有多凄凉。   这次开春要是再没机会擢升,他就又得等一年了。满心抱负,也得施展不开。   其实看看苏老爷,熬了这么多年,也不过区区六品。一来没有人提拔,二是能力有限,三是身家背景不过尔尔,一直碌碌无为。   只是有风声传来,苏老爷兢兢业业,虽然没什么大作为,却也没出什么错,财大气粗,打点也够勤快。上峰准备要提一提位置,自然底下的人也要跟着上。   苏老爷很有机会向上抬半级,此事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从五品和六品,只是区区半级只差,却是差了整整一个台阶。   蒋睿晟可不就是为了这个,才找上苏老爷的?   他的理由够充足,以后要和苏府成为亲家的。蒋家好了,他步步擢升,苏府不也能受益?   取代苏老爷,那是不可能的了,他擢升后,空出的位置已经有从六品的官员顶替了,但是从六品的位置可不就空出来了?   蒋睿晟要的,就是苏老爷在上峰面前美言几句,让他坐上这个从六品的位置,再也不是一直呆在七品的地方毫无动静。 第35章 装扮   苏怀云从来都知道蒋睿晟并没有看起来那么淡泊名利,反倒有着一股子不服输的心性,野心也不少。要不然身为探花郎,那么多的大家闺秀可挑选,怎会愿意娶一个苏府的小姑娘?   当初指腹为婚,蒋家多少是看在大夫人丰厚的嫁妆上。有大夫人如此厉害的手腕,不出一两年就积累了不少财富,以后更是不得了。   身为大夫人的长女,苏怀云自然是抢手的香饽饽了。   这年头需要背景,更需要财力支撑。蒋睿晟后来拜了一位德高望重的先生,成为关门弟子,已经有了依仗。   这位老先生官职不高,却是混得风生水起,颇有手段。   为官可不是旁人说的清廉不阿就行的,两袖清风,公正严明,到底还是要有底气。   若是没背景,没身份,再有一腔抱负,却也施展不了,甚至很可能得了官职没几年也毫无建树,被同僚排挤,一并撸了下来。   蒋睿晟苦读寒窗十来年,好不容易得了探花郎,可不是为了有一天还没出人头地就被踢下来的。   为此颇费苦心,安静地在翰林院办差,平日兢兢业业,既不躲懒,却也不至于积极得出挑,成为出头鸟,跟上峰和同僚的关系都相处得极为不错。   当然,这也少不得苏府送钱过去的扶持。   王秀咏也是个有眼光的,蒋家好了,苏府自然也好。   大夫人当初资助了一些银钱,王秀咏也没吝啬,一直扶着这位未来女婿,蒋睿晟的作为很显然没让她失望。   蒋睿晟和苏老爷在书房里谈完事,被王秀咏热情地留下来用饭。两家来往甚密,就像一家人了,隔着屏风叫苏怀云一起来用饭也没什么不妥当。   苏怀云是一百个不乐意,不情不愿地放下猫咪,挑了一件素色的衣衫,衬托着自己弱不禁风的模样,素面朝天就要出去了。   莲玉急忙劝住道:“蒋公子好不容易来一回,大小姐好歹点一点口脂也好的。”   面色苍白的苏怀云点一点鲜艳的口脂,她想了想,估计跟女鬼差不多,于是欣然点头:“那就上一点,挑个艳丽的颜色吧。”   她心情颇好的选了一个出挑的颜色抹上,莲玉顿时觉得自己失言了,却又不好再开口,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苏怀云见状,笑道:“不管什么样子,我也只是苏府的长女罢了。”   若非这个身份,蒋睿晟又如何会多看她一眼?   装扮不装扮,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同。   莲玉听得似是而非,给她穿上大红的貂毛披风,扶着她去了花厅。   刚进去,苏怀云就瞥见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路娇娇,她今儿画了眉,点了口脂,淡妆正相宜,越发衬得眉眼娇艳。   王秀咏看着她微微蹙眉,看见苏怀云进来便盯着路娇娇,便笑着招呼道:“大姑娘来了,赶紧坐下吧。”   苏怀云隔着屏风对另外一边的桌子矮身行礼,算是打了招呼,便一声不吭地坐在左手边,正好是路娇娇的对面。 第36章 表哥   这个方向看过来,路娇娇简直是把妆匣子里所有的簪子都戴在发髻上,沉甸甸的也不知道她脖子疼不疼。   不过的确足够光彩照人,吃一顿翻就如此盛装打扮,不知情的还以为路娇娇是哪里来的贵客呢。   王秀咏瞥了眼路娇娇,也知道她这装扮是太过了,简直是把所有的心思都写在脸上,真是丢人现眼。   她目光微动,身后的彩晴额头还贴着药膏,低眉顺眼地给众人斟茶,不留神茶水溅上了路娇娇的裙摆。   “我的裙子……”路娇娇惊得连忙站起来,茶水却依旧在裙摆上留下一小片痕迹。   她急得不行,怨恨的眼神不由看想彩晴。   “好了,叫嚷什么,没得惊了客人,赶紧让人伺候着去换身衣裳。”王秀咏叫的是身边的心腹嬷嬷,路娇娇不好说什么,只得神色蔫蔫的跟着去隔壁厢房换衣裳了。   苏怀云垂下眼帘,王秀咏倒是用心,可惜路娇娇从来都没能感受到这番好意。   王秀咏歉意地笑道:“苏府许久没客人上门了,难为你妹妹这般高兴。”   路娇娇算她哪门子的妹妹?   苏怀云唇边也含着得体的笑意:“妹妹的相貌像足了母亲,越发娇艳动人了。稍作打扮,叫我看得都走不动了。”   “大姑娘真会说话,你妹妹要是听见了,必然要高兴坏的。”王秀咏捂嘴一笑,此事便揭过去了。   屏风另一边却传来蒋睿晟温柔的声线:“苏姑娘,许久不见了。听说你病了,如今可是大好了?”   苏怀云腹诽,她病了已经好几天,这都要快好了,蒋睿晟这才想起来,也怪不容易的。   要是真的关心,就不会只简简单单的问候,好歹送点什么礼物过来。   蒋睿晟对他那张脸十分自信,觉得只要是小姑娘就要挪不动脚的。看看路娇娇就知道了,不过是年初无意中打了个罩面,这就上了心,家宴还装扮得如此隆重,何曾就不是想让蒋睿晟瞧瞧的?   当初的苏怀云确实如此,喜欢蒋睿晟却并非他那张脸,而是这份温柔体贴。   她也是傻,男人嘴皮子一张一合说的情话,哪里有真金白银来得实在?   “蒋大哥,我们的确许久不见了,”苏怀云后来另嫁他人,跟蒋睿晟已经许多年没再见过。   这人平步青云,身边妻妾如云,哪里还记得苏府曾经仰慕过他的一个小丫头?   蒋睿晟一怔,苏怀云的语气带着几分怅然和冷淡,不过几个月不见,这个苏家长女似乎跟自己生分了:“姑娘可是怪在下没上门探望?最近翰林院忙了些,辗转两天这才知道苏姑娘病了,倒是在下的不是。”   “蒋大哥哪里的话,不过是小病而已,很不必放在心上,还是大事要紧。”苏怀云低声答道,语气里含着一丝娇嗔之意。   看来是怪了,却又不好意思,真是个小姑娘。   蒋睿晟这才放心了,苏老爷在一旁摸着胡子道:“说得好,男儿志在四方,只顾着儿女情长,以后可怎么给妻儿更好的生活?”   苏怀云心下冷笑,苏老爷说的这话好像自己有多少本事,给妻儿带来什么辉煌似的。前头靠着自己的生母起家,等有了官职,就勾搭上王秀咏,在府里过上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日子,能有什么建树? 第37章 情深   蒋睿晟笑道:“苏伯父说得极是,在下敬伯父一杯。”   两人说话间,路娇娇换了一身回来,淡妆素抹,一身粉色的衣裙,比起刚才是俗艳不知道要好多少。   不愧是王秀咏的人,不出手则已,一出手总是能恰到其处。   路娇娇似乎也颇为惊艳,没想到看着不怎么鲜艳的衣裳,穿在自己的身上竟然能这般娇美。原本还以为彩晴是公报私仇,毕竟前天自己才失手弄伤了她。   哪里会晓得竟然是王秀咏私下授意,只是让她打扮得更精致妥当。   她得意洋洋地瞥了苏怀云一眼,心想蒋睿晟看见她这个模样,只怕要清楚自己比起苏怀云是一点都不差的。   苏怀云只顾着低头用饭,没看路娇娇一眼,死守食不语的规矩。   听着屏风外苏老爷和蒋睿晟谈得融洽,就知道蒋睿晟要得偿所愿了,不过还差着临门一步,却要看她的意思了。   果不其然,一顿饭下来,蒋睿晟没急着走,反倒邀请苏怀云:“苏姑娘,听闻府里的梅花开得正好,不若一起去赏花?”   路娇娇还想着饭后能跟蒋睿晟哪怕说上几句话也好,谁知道这人直接邀请苏怀云,要是她再跟着去,实在太厚脸皮了一点。   苏老爷想着两家迟早都要成亲家的,不过是在自己府里,倒没在意:“许久不见,两人去走一会也好。”   外面的雪停了,莲玉给苏怀云递了个手炉,裹了裹披风,心里对蒋睿晟有些不满。   明知道苏怀云的风寒这才刚好,就带着她去雪地里赏花,要是再冻着了该如何是好?   苏怀云戴上面纱,沉默地跟在蒋睿晟的后头走向花园。   她很清楚这个男人要说什么,一声不吭地等着蒋睿晟的下文。   这跟蒋睿晟想象中不一样,苏怀云以前虽然腼腆了一些,话也不多,只是双眼亮晶晶的,少女怀春的模样盯着自己,即使不开口,也能叫蒋睿晟感受到她的欢喜。   如今却安安静静的,一直低着头,还戴着面纱,看不清表情,他不由皱了皱眉头:“苏姑娘瞧着瘦了,看着叫在下怪心疼的。”   苏怀云还是不说话,却是抬起头,定定地看向这个男人。   她很想看看这个男人的心是不是黑的,还是石头做的,几年的相处,根本就没让蒋睿晟对自己有多少情意。   每次登门,必然是因为事出有因。悔婚的时候,也是毫不犹豫。   蒋睿晟被苏怀云看得浑身发毛,勉强笑道:“苏姑娘看着在下做什么,莫不是还在怪在下?”   他轻轻叹气,眉宇间凝着几分忧愁:“在下被俗务缠身,却是忽略了苏姑娘,是在下的错。不过在下也是身不由己,考评在即,在下若是继续在翰林院蹉跎,又如何能风风光光迎娶苏姑娘?”   这话说得情深意切,倒没多少浮华的辞藻,听着实实在在的。   苏怀云不由回想,当初自己是不是正因为这一点,才会对这个男人死心塌地,不惜把母亲最后留给自己的添妆一股脑都送给了他,好给蒋睿晟的前程铺路? 第38章 冷淡   自从生母死去,苏老爷对外只道是病死。王秀咏始终是继母,苏怀云当年有意亲近,却到底有着隔阂,不能肆意撒娇任性。   苏如安这个弟弟对她极为疏远,苏怀斐更是没怎么打过交道,说是姐弟,倒不如是陌生人,更别提是路娇娇这个毫无血缘关系的所谓妹妹了。   偌大的苏府,苏怀云却是孤立无援。难得有蒋睿晟偶尔一点关怀,听着真诚又温柔,她小小年纪就像是抓住了最后的稻草,如何能不动心?   动心后,就仿佛被蒙住了双眼,即便心里有些事明白,却一直自欺欺人。   苏怀云听着蒋睿晟的话,上辈子的她肯定毫不犹豫去跟王秀咏求来生母的嫁妆,就算一点也好,能给未婚夫帮助,能得蒋睿晟的一个高兴的笑容便已足够了。   当初她就是这样做的,王秀咏自然不可能把大夫人的嫁妆尽数都还回来,那苏府上下要怎么办?   而且是送给外人,蒋睿晟就算是苏怀云的未婚夫,这人还没嫁过去,他们还算不上亲家,哪里就能拱手送那么多的银钱?   不过从指缝里漏一点,就已经足够蒋睿晟打点上下了。   苏怀云急于求成,能拿一点是一点,也就不在意,自己丝毫没留下,都给蒋睿晟送了过去。   王秀咏也借此对外说了,大夫人的嫁妆已经转到了她的手上,自此之后,余下的那可就是苏府的东西,并非大夫人的了。   苏怀云若是再来求,可就什么都求不到的。   也是她傻,把这些难得讨要回来的嫁妆都送给了蒋睿晟。   蒋睿晟的确得偿所愿了,只是苏怀云失去了嫁妆,蒋家后来又悔婚。   若非苏老爷爱面子,好歹凑了一点嫁妆出来给苏怀云,不然她两手空空去嫁人,岂不是要丢尽苏家的脸面?   只是一个被退婚的女子,再嫁人便是艰难,也嫁不了什么好人家。   到头来不过是嫁给一个偏远小官做续弦,因为嫁妆不丰,被夫家看不起,苏怀云的日子可想而知。   她低着头,伸手拨开肩上的碎发,对蒋睿晟像是浓情蜜意的神色简直厌恶透顶。   这个男人花言巧语,要的不就是从自己身上搜刮到银钱,好孝敬上峰,成全他的前程?   等成全了之后,让蒋睿晟回过头来抛弃自己吗?   蒋睿晟迟迟没听见回复,心底诧异。平日苏怀云对他情深意重,不管是什么要求,总会急切地想要帮忙完成。   所以他才开了这个口,笃定苏怀云绝不会拒绝。   只是如今,蒋睿晟却不敢肯定了,从今天一开始看见苏怀云,就感觉她对自己冷淡了许多。   在自己几个月忙碌的时候,难不成苏怀云喜欢上谁家的公子哥儿,移情别恋了?   蒋睿晟很快就否定了这个想法,他虽然没到苏府来,但苏家的事自己还是清楚的。   苏怀云被苏如安不小心推进池子了,大冷天的染上风寒,缠绵病榻,这几天才好一些。他今儿进门的时候,门房不经意提起,苏怀云也不过只出了一次门,还是这两天的事,哪里就能陡然转变了态度?   他这样想着,思绪也不过一瞬,歉意地苦笑道:“在下也明白这有些强人所难了,苏姑娘要是为难,就当在下没说过吧。” 第39章 诱敌   “蒋大哥哪里的话,不是我不乐意,而是无能为力。”苏怀云一直低着头,声音怯生生的,似乎欲言又止:“蒋大哥也清楚苏家的状况,娘亲死后,嫁妆都是爹爹和母亲拿着,只说等我及笄后便送回来。”   只是她及笄后好几个月了,王秀咏丝毫没提起此事,估计是打算拖下去了。   苏老爷也没发话,苏怀云更不好主动提出要回来。   蒋睿晟知道一点,但是嫁妆在王秀咏手上,始终要回到苏怀云这里的,没道理大夫人临死前一点东西都没给女儿额外藏下吗?   嫁妆动不了,总不能手上连一点能动用的银钱都没有吧?   “在下知道姑娘为难,只是……在下也一筹莫展。”蒋睿晟轻轻叹了口气,眉宇间的淡淡的惆怅也没掩饰住。   若是以前的苏怀云只怕心疼的不行,恨不得把所有的好东西都送给他。   如今只觉得蒋睿晟惺惺作态,为了达到目的,连美男计都用上了。   苏怀云以前觉得蒋睿晟对自己好歹有一点情意,只可惜跟前程比起来,她就什么都不是了。   但是等她改嫁后,浑浑噩噩地过了数年,夜夜反复回忆过往,忽然发现,其实蒋睿晟只不过将自己看作是一颗好用的棋子。   长得再好又如何,不能给他任何助益的,那就是坏棋,留着毫无用处。   既然无用,扔了也不可惜,甚至踩在脚下,连看也不会多看一眼。   苏怀云始终低着头,她不敢确定面前这个精明的男人会不会看出自己神色的不同来,若是不留神流露出敌意,对方便很容易察觉,索性不再抬头:“母亲最疼爱四弟,我想着跟他亲近些,母亲便会答应我的要求,也好给蒋大哥帮忙哪怕是一点。”   蒋睿晟依旧温柔地看着她,等待苏怀云的下文。他也听说苏怀斐特意叫苏老爷另外请来郎中,这才让苏怀云渐渐好起来,原来她早就有为自己打算的意思?   “姑娘有心了,在下绝不会负你。”他上前一步,轻声承诺道。   苏怀云顿了顿,只觉得蒋睿晟这话可笑至极,但是何曾不是拿捏住最好的时机,叫自己为他死心塌地?   “四弟喜欢母亲送我的一对蟋蟀,这才对我亲近了几分。只是这天越来越冷,就算有火盆,蟋蟀到底撑不住……”   她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眼泪汪汪地抬起头来:“蟋蟀死了,四弟要是知道了,肯定不会再踏足倾云苑。蒋大哥,我该怎么办?”   蒋睿晟看着面前娇俏的女子梨花带雨的模样,也忍不住微微动容。他还没有阅人无数,苏怀云是他见过最美丽的姑娘了。   这个姑娘如今全身心依赖着他,又对自己一往情深,蒋睿晟如何能按捺得住?   他上前一步,柔声道:“姑娘别哭了,区区一对蟋蟀,在下会为你寻来的?”   “真的?”苏怀云双眼含泪,却是面露惊喜地看了过来,小脸布满粉霞,更是娇美可人。   “这是自然,姑娘只管在府里等着好消息就是了。”蒋睿晟刚出口的时候有些后悔,但是看见苏怀云眼巴巴的目光,哪里乐意把承诺的话吞回去,索性应承了下来。 第40章 指派   虽说这个天儿买蟋蟀不容易,只是为了搏美人一笑,又能得到苏怀云部分嫁妆,相比之下又算的了什么?   “那么,我就等蒋大哥的好消息了。”苏怀云破涕为笑,含情脉脉地瞥了蒋睿晟一眼,又不好意思地转身走远了。   幸好戴着面纱,不然她肯定很快要破功露馅。   苏怀云饶有兴致地琢磨,郊外的温泉庄子所有的蟋蟀都被独月楼的风老板包下了,富贵人家买回去最多一只,也不会轻易卖给别人。   思前想后,蒋睿晟要从哪里买一对蟋蟀回来?   反正哪里都是坐地起价,苏怀云等着蒋睿晟被人宰一顿。   他不是想要银钱好打点上下吗?   那自己就让蒋睿晟心甘情愿花掉一大笔银钱买一对无用的蟋蟀回来,到时候不兑现承诺,拿不出嫁妆,不知道他的前程又该如何是好?   思及此,苏怀云嘴角含笑,心情不错地走向倾云苑。   只是,却有不长眼的人拦路了。   路娇娇看着苏怀云过来,眼里含笑,刚才不知道跟蒋睿晟在梅花园里多么快活,只觉得妒火中烧。   那样清贵的公子,她是头一回见就上了心,却便宜了面前这个死丫头。   偏偏两人是指腹为婚的,名正言顺,路娇娇还不能说什么,气得要命!   谁知没等路娇娇找碴,苏怀云却开口了:“咦,路妹妹怎的还在这里?”   路娇娇一窒,没好气地反问道:“我怎么就不能在这里了?”   苏怀云虚弱地干咳了一声,低低地道:“我的风寒还没完全好,在园子里站了一会便觉得头晕眼花,不好直接回院子里歇息,冷落了蒋大哥,便叫莲玉过来知会你的丫鬟,好帮着去招呼蒋大哥一会儿的?”   她扫了眼路娇娇身后的丫鬟,迟疑道:“难不成莲玉错过了,没见着妹妹?”   路娇娇闻言,顿时心花怒放,哪里还管什么丫鬟,能跟蒋睿晟单独相处才是真,急忙道:“姐姐身子不适,赶紧会院子里歇着才是,要不要妹妹叫两个丫鬟送姐姐回去?”   “这是再好不过了,我这走着也头晕得紧。”苏怀云揉了揉额角,招手叫来两个丫鬟扶着自己,又指着另外一个道:“你去另外一条路寻一寻莲玉,大冷天的可别叫她到处乱窜,若是冻着就不好了。”   这一指派,路娇娇身边可就没有丫鬟跟着了。   被打发走的丫鬟不由犹豫,看向自家小姐,路娇娇巴不得没有人来打扰她和蒋睿晟,挥挥手道:“你们听姐姐的话就是了,不必管我。务必把姐姐送到倾云苑去,要是莲玉还没回来,就留在那里伺候着。”   别以为她不知道,这些丫鬟都是王秀咏指派过来的,一个两个只知道跟娘亲偷偷报信。   路娇娇可不乐意被这些丫鬟搅黄了自己的好事,顺水推舟,一股脑都塞给苏怀云,快快活活地往梅园去了。   路娇娇把身边的丫鬟都给了她,苏怀云支使起来当然不客气了。   平日她没舍得让莲玉做的粗活,一股脑都扔给这些丫鬟。 第41章 隐瞒   尤其路娇娇和蒋睿晟打得火热,苏怀云可不能让这些丫鬟那么快去搅黄了,偷偷禀报王秀咏娶。   “这柜子放的位置不好,给我挪一挪。”她瞥了眼三个丫鬟,有一个正躲在门边要溜出去,赶紧点了她:“都呆站着做什么,还不赶紧过来?”   丫鬟无法,只得走过来,三人一起使力把柜子挪了一个方向。   谁知道苏怀云又不满意,接连挪了几个地方,终于勉强点头了:“放在这里尚可,就这样吧。”   丫鬟们还以为要放她们走了,谁知道苏怀云又道:“你去小厨房烧一壶热水,你去厨房拿一盘点心。”   至于最后那个丫鬟,她沉吟片刻才道:“你去母亲那里,只说倾云苑的银炭不够了,再拿一小袋过来。”   丫鬟巴不得立刻过去跟主母禀报路娇娇的事,听了这话连连点头,一溜烟跑了。   苏怀云挑眉,看来这些丫鬟对王秀咏还真是忠心耿耿,一刻钟都呆不住,恨不得后头插上翅膀飞过去柳绣苑。   也罢,路娇娇跟蒋睿晟相处了一会儿,也是足够了。   有些事点到即止便好,留点念想,以后才会惦记着,恨不得能要更多。   路娇娇不是喜欢蒋睿晟那皮囊吗?   如今能在梅园单独亲近,她自然心花怒放。只是还没过瘾,就要被王秀咏叫回去,那叫一个依依不舍。   蒋睿晟这男人苏怀云是清楚的,跟所有人都打好关系,不放过任何一个能用的棋子。   路娇娇虽说不是苏家人,却是王秀咏的女儿。苏府如今是王秀咏当家,路娇娇只要在她娘亲面前美言几句,对蒋睿晟来说就是百利而无一害,哪里会拒绝路娇娇的亲近?   而且蒋睿晟还会发挥自己的长处,把路娇娇迷得七荤八素的,好替他谋福利。   莲玉回来的时候,点心和热水都已经准备妥当了,两个丫鬟这才离开。   她接过另外一个丫鬟递来的银炭,不由疑惑:“大小姐,院子里的银炭还够用,怎么又送来了?”   “谁知道呢,”苏怀云咬了口点心,甜腻的味道也没叫她厌恶,只因为自己心情不错。   丫鬟回去禀报王秀咏,还打着要银炭的借口,自然不能空手而归。   银炭价钱可不低,一般达官贵人才用得起。一小袋足足十两金,瞧着越发冷了,价钱肯定还要往上提一提,也不知道能不能买得到。好在大夫人跟卖家有几分交情,这么多年来每个月总会留一点给苏府,不然可没地方买去。   一月才送一回过来,量却是恰恰好。   每个月买下的银炭数量是有限的,又送一袋子到倾云苑来,用的就是柳绣苑里匀出来的了。   如今才是月中,王秀咏会挨冻倒不至于,却要用回透烟的黑炭了。   黑炭烧起来熏人,也不知道苏家这位主母夜里能不能睡得着?   而且王秀咏把银炭送过来,为的是遮掩路娇娇私会蒋睿晟的事。自然会瞒下来,绝不能给苏老爷知晓。 第42章 厌恶   苏老爷一个月隔几天会在柳绣苑留宿,那时候王秀咏必定要用银炭,其余的日子看怕只能用着黑炭凑合了。   光是想想,苏怀云就愉悦至极。   苏府能有今儿的舒适惬意,靠的还是大夫人生前的脸面。要不是看在生母的面子上,谁还会照顾苏府几分?   银炭卖给别人,价钱可要翻一番,给苏府已经足够优惠了。想要另外买,那就要拿出适合的价钱来,不然免谈。   每月送来的分量是恰好足够的,另外再买谁知道是不是想要转手?   商人可都不是蠢的,都防着这一点。   王秀咏就算想另外买银炭,要么忍痛出大价钱买下,要么就只能凑合用黑炭了。   前者容易被苏老爷发现,所以后者是唯一的选择。   苏怀云接过莲玉绞好的帕子擦了擦手脸,惬意地眯了眯眼。   莲玉却小声道:“奴婢回来的时候,见路小姐正送蒋公子到二门去……”   蒋睿晟分明是大小姐的未婚夫,路娇娇怎能如此亲近,实在太过分了一些。   而且那看向蒋睿晟的眼神太明显了,莲玉都能察觉出路娇娇别样的心思,如何能不担心?   苏怀云不以为然地摇头:“路妹妹的事有母亲管着,何必多费心?”   莲玉心知夫人绝不会让路娇娇夺人所爱,坏了名声,自然会多番阻拦,便放下心来。   殊不知苏怀云要的,就是王秀咏的刻意阻拦。   以路娇娇的性子,王秀咏越是拦着,不允许她跟蒋睿晟亲近,恐怕这位娇小姐却要反其道而行。   不让她做的,路娇娇偏要去做。   不让她亲近蒋睿晟,路娇娇更是放不下。   蒋睿晟不是自认魅力不凡,任何小姑娘都能手到擒来?   苏怀云对他已经是厌恶至极,多一个路娇娇缠着蒋睿晟,自己也能舒服点,不用勉强应付。   再说,路娇娇或许是一颗好棋子,能够叫苏怀云得偿所愿,彻底摆脱蒋睿晟。   这厢送走蒋睿晟,路娇娇还站在二门久久不离开。还是彩晴得了王秀咏的吩咐,特意到二门来寻她:“路小姐,夫人有请。”   路娇娇厌恶地皱眉,清楚肯定是跟着苏怀云的丫鬟回去偷偷禀报了王秀咏。若是可以,她恨不得把身边这些丫鬟都换掉。可惜府里掌家的始终是王秀咏,换掉了一茬,新来的可不都是一样的?   一个个对王秀咏唯命是从,哪里当自己是真正的主子?   “知道了,”路娇娇依依不舍地回头看了一眼,蒋睿晟早就上了马车,看不见身影。   想到刚才在蒋睿晟身边,听着他温柔的声线,看着他高大俊美的容貌,路娇娇面颊滚烫滚烫的,只觉得心跳如股,恨不得刚才跟蒋睿晟一直停留在梅园里,再也不分开。   王秀咏见路娇娇进来,脸上的红晕尚未褪下,不由皱了皱眉头。   她摆摆手,示意彩晴带着丫鬟们退了出去,独留两人在屋内,不悦地开口道:“娇娇你糊涂了,蒋公子是大姑娘指腹为婚的夫婿,你怎能跟他走得这般近?” 第43章 迷惑   听罢,路娇娇不悦道:“两人还没成亲,谁知道其中会不会有什么变数?蒋大哥看着也没多喜欢那丫头,说不定更欢喜我……”   “胡说八道!”王秀咏气得不轻,呵斥道:“世间那么多的男子,你嫁给谁都可以,就是决不能嫁给他。”   “为什么?难道我的身份就这般配不起蒋大哥,只有那个死丫头配得上?”路娇娇顿时红了眼,嚷嚷道:“娘亲也不想想,到底是谁让我处在这么尴尬的位置?说是苏家人,却不姓苏。说是路家人,却没有人承认。”   “你这是怪娘亲了?”王秀咏脸色一白,没料到女儿居然耿耿于怀自己的身份,只觉得心口一疼:“你爹病死,难道是我的错吗?路家人冷血无情,指责我克夫,这也是我的错吗?这些年来,我在苏府过得如履薄冰,又苦心经营,为的难道不是你和怀斐?”   她哪里不知道路娇娇在苏府里尴尬的地位,只是她牢牢掌握了苏府,上上下下谁都不敢说女儿的一句不是。   可惜王秀咏这番苦心,路娇娇丝毫没感受到,还埋怨她。   丈夫病死,不是她想见到的。被夫家赶出来,走投无路,她更是不乐意。   王秀咏以前过得有多苦,如今更是生怕失去。   路娇娇撇撇嘴,不以为然道:“娘亲为的不是我,更多的是为了怀斐。弟弟以后是苏家的继承人,是娘亲的依靠,我又是什么?不过一点寒酸的嫁妆就能打发出门的外姓女儿,出了苏家的门,就彻底不是娘亲的负累了!”   “你就是这样想的?”王秀咏的脸色冷了下来,已经处在暴怒的边缘:“你以为蒋家的独子真是喜欢你,就算跟大姑娘退婚,就一定会娶你吗?傻女儿,蒋公子素来八面玲珑,谁都不会得罪。你是我的女儿,他如何能不厚待几分?”   这个男人有野心,有城府,光凭这两点,王秀咏对蒋睿晟是颇为欣赏的。   但前提是,蒋睿晟没去招惹路娇娇!   她清楚蒋睿晟的心思,对谁都和颜悦色的。尤其对小丫头,更是温柔深情,不然怎会让苏怀云死心塌地?   苏怀云被骗的团团转,只要不是有损她的利益,王秀咏都不想管。只是蒋睿晟如果手伸得太长,自己就不能不管。   “蒋家独子不是什么好人,你也该看清楚他的真面目了……”   “我不准娘亲这样说蒋大哥!”路娇娇尖叫一声,打断了王秀咏的话:“他不过跟我说了几句话,怎么就被娘亲认为是居心叵测?我身上根本无利可图,蒋大哥是真心待我好的,才不是娘亲说的这样!”   她红着眼圈,连貂毛披风都忘了,掉头就冲出了院子。   “快跟上,可别让姑娘冻着了!”王秀咏一叠声叫丫鬟拿起披风追了上去,只觉得身心疲惫。   路娇娇这傻丫头,不过被男人几句虚情假意的漂亮话,居然就被迷惑住了。   估计这个时候,她不管说什么话,路娇娇都要听不进去的。 第44章 送礼   苏怀云听说路娇娇哭着跑出了柳绣苑,最后被冻着了,夜里就发起了好烧,并没有太意外。   路娇娇对蒋睿晟是真心,会跟王秀咏闹一场简直是显而易见的事。   不知道这场闹剧的主角,如今会不会按照她所想的去做呢?   苏怀云盘算着日子,离十天的功夫,如今只剩下两天了。蒋睿晟会不会去独月楼,又会花多少银钱来买那一对蟋蟀?   独月楼的风老板要是个聪明人,就知道这是一个相当好宰的大肥羊。   她把人送上门了,风老板没理由手下留情吧?   蒋睿晟的行动比苏怀云想象中更快,第二天下午就上门来了。   路娇娇听说他到苏府来,还挣扎着要从床榻上起身梳洗:“快,把我那件桃红色的衣裙拿出来,再添点脂粉,可别叫脸色看着差了。”   她一味想着情郎肯定是听说自己病了,这才赶着上门来的,一门心思在飞霜苑等着。   可是等了又等,直等得昏昏欲睡,蒋睿晟也没来。   路娇娇这才陡然想起,蒋睿晟一个外男,如何能进后院来?   她连忙把大丫鬟如箐叫来:“你去前头看看,蒋公子还在不在,回头把他请去花园的亭子里,我随后就到。”   如箐是如靖被换掉后替换上来的,知道如靖的下场,比谁都要兢兢战战的,自然不敢让路娇娇到处乱跑。   尤其夫人的意思已经够明确了,根本不乐意看见路娇娇接近蒋睿晟。   若是放路娇娇出去,被夫人知道了,如箐光是想想就觉得害怕。   如靖是被送去庄子了,那么偏远的地方,谁知道如今是不是还活着?   就算活着,只怕也过得生不如死,做着粗使丫头的脏活,哪里能像府里这般惬意又光鲜?   “外面冷,小姐的风寒还没好,就别到院子里去了。”   如箐说完,路娇娇面色便冷了下来:“究竟我是主子,还是你是主子?我说的话,不想再重复一遍。”   闻言,如箐只得退出去,知道自家姑娘可不是好相与的。   去前头打听了一圈,她脸色苍白的回来禀报道:“小姐,蒋公子在花厅,是来给四少爷送礼物的。”   “给弟弟送礼?”路娇娇奇怪,苏怀斐跟蒋睿晟只见过两次面,怎么就亲近上了呢?   她又想到苏怀斐是自己同母异父的弟弟,蒋睿晟这是爱屋及乌了?   路娇娇顿时面露羞涩,蒋睿晟果真比谁都会做人。   讨好了苏怀斐,那不就是讨好了王秀咏吗?   肯定是蒋睿晟听说了自己被王秀咏呵斥的事,这才急着上门来的。   “蒋大哥破费了,给弟弟送的什么?”   如箐低着头答道:“是一对蟋蟀,是从独月楼花大价钱买下来的。”   “怎么又是蟋蟀?蒋大哥买这个礼物送给四弟,娘亲可不会高兴。”路娇娇了解王秀咏对苏怀斐是存了多大的希望,生怕这个弟弟学坏了一丁点。身边的丫鬟婆子小厮,哪一个不是王秀咏精挑细选的?   只要哪怕一丁点的错,碧霄苑的下人就立刻赶出去,绝不会留下。 第45章 酸涩   看看苏怀斐的奶娘就知道了,王秀咏对关乎到他的事绝不会心慈手软。   蒋睿晟明明知道这一点,还送苏怀斐一双蟋蟀,这不是鼓励他玩物丧志吗?   路娇娇不由急了,王秀咏对蒋睿晟的印象原本就不好了,如今看怕要更加糟糕。   私底下悄悄送去就算了,如今却大张旗鼓地送,不是叫王秀咏下不来台吗?   这收下了,苏怀斐肯定要荒废了学业,但是直接拒绝,又简介落了蒋睿晟的面子。   依照王秀咏的为人,肯定会把蟋蟀收下,可是对蒋睿晟的印象恐怕要掉到谷底去了。   “谁出的馊主意,竟然让蒋大哥送蟋蟀给弟弟?”路娇娇越想越是担心,立刻裹上披风,快步往花厅去了。   谁知在半路上她遇到了正过去的苏怀云,后者挑眉道:“路妹妹不是病了,怎的不在院子里歇着,还在外面乱跑?天寒地冻的,可别加重病情了,身边的丫鬟怎么也不劝着?要是母亲知道了,少不得要心疼的。”   路娇娇心急如焚,没心思应付苏怀云,皱眉道:“让开,我赶着去前头……”   “去花厅见蒋大哥吗?”苏怀云看着她,幽幽叹了口气:“要我是路妹妹,这时候就不会过去火上加油。”   路娇娇这才正视她,转过头来:“姐姐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别的意思,蒋大哥突然上门给四弟送这么一份礼物,路妹妹也明白,母亲该不高兴的。只是伸手不打笑脸人,母亲也不好拒绝,勉强收下来了。要是妹妹这会儿赶过去,给蒋大哥在母亲面前美言,岂不是叫母亲更加恼火?”   苏怀云一番话的确有道理,王秀咏的性子是不会当面拒绝,叫蒋睿晟没有台阶下。   但是事后肯定恼怒,憋了一肚子的气,指不定要撒在旁人身上。   路娇娇若是帮着蒋睿晟说话,少不得要被王秀咏迁怒。   路娇娇狐疑的眼神在苏怀云身上一转,她可不相信这个所谓的姐姐会一时好心特意来提醒自己:“姐姐过来,是特地截住我,好劝说这些?”   “哪里的话,我是听说蒋大哥来了,这才想着去偏房等着。即便不能直接打照面,他走的时候,我还能从角落看上一眼。”苏怀云满脸羞红,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低着头道:“正好看见妹妹,便多说了两句,还请妹妹别介意我多管闲事。要是妹妹去了,母亲对蒋大哥越发厌恶,以后他哪里还敢随意上门来?”   说来说去,不过是担心王秀咏一怒之下就不让蒋睿晟登门,苏怀云也就不能远远瞅一眼了。   路娇娇咬牙恨齿,苏怀云能光明正大地去偷看蒋睿晟,她却只能在背后偷偷摸摸地想念着。   正如王秀咏所说的,苏怀云和蒋睿晟的关系是过了明路了,她自己又算是什么?   蒋家就算退婚,也不可能再娶一个苏府上的姑娘。   路娇娇不知道是病得重了,还是伤心,顿时觉得心里酸涩。   只是片刻后,她又重新燃气了斗志。   如果蒋家不退婚,蒋睿晟喜欢上了自己,主动娶她了呢?   如果蒋家厌弃了苏怀云,又或是这个死丫头做出什么伤风败俗的事,叫蒋家容忍不下去,又为了保住脸面,会不会就选上自己了?   反正苏府当初和蒋家指腹为婚,可没写明是哪个姑娘。 第46章 不妥   苏怀云是苏府的姑娘,她难道就不是吗?   路娇娇看着苏怀云的目光微微一沉,认真思索其中的可能性。   苏怀云眨眨眼,忽然又叹道:“说起来,蒋大哥怎么突然想起来要买礼物送给四弟?我不过是上回在梅园提起四弟很是喜欢母亲送给我的一对蟋蟀,难不成是后来见着妹妹,这才起了这个心思?”   她又摇摇头,笑道:“妹妹莫见怪,可能是我想岔了。但是蒋大哥在梅园的时候,跟我相顾无言,我也只能搜肠刮肚寻一些有趣的话来说……”   苏怀云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脸上的惆怅怎么也掩饰不住。她搭着莲玉的手,慢慢走远了。   路娇娇听着她的话,却是心口一跳,只觉得整张脸都滚烫起来。   果然蒋睿晟喜欢的人是自己?   原本只是猜测,被苏怀云忽然点出来,路娇娇简直心花怒放。   在梅园的时候,蒋睿晟跟自己侃侃而谈,哪里有苏怀云所说的沉默寡言?   她越想越是如此,看来不必往苏怀云身上泼污水,蒋睿晟也已经不喜欢这个死丫头了。   不喜欢苏怀云,那么自己是不是就有机会了?   想着蒋睿晟给苏怀斐送礼讨好,这已经是一个好开始了。他如此主动,自己又如何能干看着却毫无作为?   路娇娇的目光越发坚定起来,蒋睿晟如此深情,自己又怎能负了他?   苏怀云走得远了,忽然脚步一顿,回头看向雪地里若有所思的路娇娇。   她的脸色从一开始的阴狠,渐渐变得羞赧和坚定起来,苏怀云看着有趣,不由微微笑开了。   等拐了弯,走上小路,再也看不见路娇娇的时候,莲玉才不解地问道:“大小姐刚才说的话是真的,蒋公子对姑娘不好?”   她皱了皱眉头,难不成蒋睿晟看上了别人,想要悔婚?   若是如此,这个蒋公子也实在太不是东西了,看上谁不好,居然看上路娇娇!   这要苏怀云以后的脸面往哪里搁,名声也是有碍的,该如何嫁人?   苏怀云笑得愉悦:“连你也信了,看来她肯定信了十成十。”   她是谁,不言而喻。莲玉听了,实在哭笑不得:“大小姐刚才说的话,难道都是骗人的?路小姐要是当真了,该如何收场?”   苏怀云眯了眯眼,唇边的弧度更深了:“我要的就是她当真了去,不然这场戏要怎么唱下去?”   一个巴掌是拍不响的,蒋睿晟既然已经站在台上了,哪能只唱一场独角戏?   正好叫路娇娇过来,跟他来一出双簧。   如此精彩的大戏,不知道王秀咏之后看了之后,表情会不会变得精彩绝伦?   蒋睿晟送了礼,立刻就察觉出不妥来。   王秀咏掩饰得极好,苏怀斐的欢喜也是真心实意的。   只是蒋睿晟并非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呆书生,在翰林院里两年,他更是熟知人情世故。   王秀咏虽说着感谢的话,面上还带着得体的笑意,却并没有渗入眼底。   眼神不经意看向竹笼的蟋蟀时,她不着痕迹地蹙眉更是叫蒋睿晟看了个清楚。   他心里咯噔一下,只觉得不好,看来这礼送是送了,却送得不妥当。 第47章 心疼   回想着苏怀云的话,蒋睿晟若有所思。显然她的话只说了一半,苏怀斐的确是苏府最受宠的孩子,讨好他,等于是讨好了王秀咏。   只是苏怀斐喜欢蟋蟀,王秀咏却不乐意这东西。   蒋睿晟不动声色地问道:“不知苏姑娘如今可好?上回她看着脸色并不好,大病初愈,如今可休养妥当了?”   王秀咏笑笑:“蒋公子有心了,这丫头稍微病好了,在院子里就呆不住。刚才还撵丫鬟过来,说是出去走走,只怕是在屋里闷着了。”   “原来如此,今天没下雪,倒是适合出门转一转。”蒋睿晟看得出来,王秀咏对苏怀云的管束并不多,就像今儿一样,苏怀云才刚病好,想着出门,王秀咏二话不说就点头了。   难怪府外的人提起苏府的夫人,都要忍不住赞一句。   这位继母的确做得足够称职,吃穿用度从未苛刻,甚至比起她自己更好。苏怀云想要什么,想去做什么,王秀咏也绝不会阻拦。   瞧着的确不错,仔细想来,可不就是放任,让苏怀云自生自灭?   不管是做对的还是错的,王秀咏一概没开口阻拦。苏怀云不过是十几岁的小姑娘,若是个贪玩任性的,恐怕要闯出祸事来。   蒋睿晟敛了敛神,苏府掌家的是王秀咏,大夫人丰厚的嫁妆也是在她手上。   巴结苏怀云,还不如讨好这位苏府续弦夫人来得更直接。   他又开口道:“听闻苏四少爷准备靠童生,在下有几本书册,幸得先生提点,扉页上留有不少点评,即便以后考秀才也是用得上的,明日在下便让管家送过来。”   闻言,王秀咏唇边的笑意才真切了几分。蒋睿晟是考上探花的人,不管性子如何,学识是极为不错的。   他留下的点评,自然也是相当深入浅出,叫苏怀斐看着是事半功倍,哪里能不乐意?   “叫蒋公子破费了,这对蟋蟀已经价格不菲,书册也是公子的心血,倒让人过意不去。”王秀咏想了想,让彩晴拿来一套白瓷茶具,笑道:“这是今年新烧的茶具,我瞧着不错,又听说公子爱茶,送给公子倒是不至于暴殄天物。”   蒋睿晟感激地接过:“让夫人费心了,在下的确爱茶,瞅着茶具像是鲁大师的手艺。”   王秀咏点头道:“公子好眼力,确实是鲁大师今年烧的第一茬茶具。只是他并不满意,想要摔了,老爷瞧着可惜,这才要了过来。”   鲁大师的手艺,不知道多少达官贵人想要的。即便是有一点瑕疵的成品,也是价值不菲。   看来苏府财大气粗,并非空穴来风,蒋睿晟面上的笑意越发真诚。   两人寒暄几句,蒋睿晟这才离府,上了马车后,他脸上的笑容便褪得干干净净。   跟在他身边几年的侍从不免心疼道:“少爷真要把书册送给苏府的四少爷?”   都是蒋睿晟这些年来苦读,呕心沥血写下的评点,哪一本拿出来不是价值千金,叫书生们趋之若鹭,居然就这么拱手让给了一个几岁的稚儿。 第48章 约定   苏怀斐再怎么聪明伶俐,年纪摆在那里,其实十年内是不可能去考秀才的,岂不是浪费掉了?   过几年后,谁知道他会不会好好保管书册,浪费了蒋睿晟的一片心血?   蒋睿晟听了,皱眉道:“以后这样的话就不要再说了,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区区几本书册而已,我还送得起。”   顿了顿,他又吩咐道:“去打听一下,苏家大小姐今儿出门,到底去哪里了。”   说罢,蒋睿晟又叮嘱道:“小心行事,别让苏家人察觉出来了。”   “是,少爷。”侍从觉得奇怪,蒋睿晟怎么突然对苏家大小姐上了心?   以前都是不远不近,像是邻家妹妹一样看待。   反正蒋睿晟的相貌好,又是探花郎,学富五车,翩翩俊公子,没必要做什么,就有无数的大家闺秀为之倾倒,根本不用费多少心思在一个小姑娘的身上,便能手到擒来。   苏家的大小姐也不例外,侍从已经不止一次瞅见她看向蒋睿晟的眼神,皆是满目深情。倒是蒋睿晟忽然察觉出她的好来,对苏府大小姐上了心?   侍从不得而知,却也用心办事去了。   苏怀云出了府,却没有直奔独月楼,而是在市集上绕了一圈。看得有趣,还去了几家店铺走了走。   一个衣着华贵的小姑娘总是引人注目,伙计笑眯眯地跟前跟后,买下了不少小玩意儿,苏怀云意犹未尽,去了隔壁一家酒楼,在包厢里挥退了小二,只道喜欢清净。   把准备好的衣裳翻出来,苏怀云换上一套普通的布裙,提着篮子,悄悄从包厢离开,独自从角门绕过小巷,到了独月楼的后门。   小二早就等候多时,引着她上楼去见老板了。   依旧是那个包厢,屏风也好好地立在正中,苏怀云低着头坐下,开门见山道:“风老板财源滚滚,小女子再次先道一声恭喜了。”   “多得姑娘的帮忙,一对蟋蟀居然卖上这样的价钱,的确出乎在下的意料之外。”风老板的声线懒洋洋的,似乎并非说出来那般惊讶,其实早已胸有成竹。   苏怀云来之前打听过了,蒋睿晟要买这对蟋蟀之前,还有一个富家公子也看中了。   也不知道是风老板做的局,还是富家公子钱多人傻,把价钱一再抬高,最后竟然让蒋睿晟花掉了三十金来买这么一对不能吃只能看的蟋蟀。   蒋睿晟倒是能下得了决心,花费如此大笔的银钱。或许在他心里面,三十金也比不上苏怀云生母留给她的嫁妆。   费一点小钱,就能收获大钱,他才会丝毫不心疼。   “按照原来约定的,风老板只要给小女子八金便足够了,其余的都是独月楼所有。”苏怀云不能久留,巴不得立刻拿到钱就走。   原本想着让莲玉过来便好,自己就不必在露面了。但是这位风老板神神秘秘的,她担心莲玉并不能应付得了,只好自己来走一趟。   风老板倒也不扭捏,拍拍手,便有一个粉雕玉琢的小童双手把托盘送到苏怀云的跟前,上面一排金子,显然不止八金。 第49章 提醒   苏怀云一怔,脸色微变:“风老板这是什么意思,觉得小女子是出尔反尔之人?”   “苏姑娘误会了,只是在下觉得姑娘当得起这笔银钱。”风老板的声音不徐不疾地从屏风后传来,语气中含着笑意:“若是在下没猜错,蒋公子会到独月楼来,多得姑娘的提点。姑娘有意想摆脱蒋公子,要遭他厌弃,却不是那么简单。”   苏怀云皱眉,看来这位风老板已经把她查得清清楚楚了。   也是,忽然送上一对蟋蟀,张口就要八金,身为老板如何会不明不白就收下?   “苏姑娘还是不明白男人的心思,你算计了他,或许蒋公子隐约猜出来了。你不乐意送给他嫁妆,不愿意帮忙打点,这样的心思也容易看出来。姑娘想着他受了奇耻大辱,必定不乐意再迎娶你。姑娘心里或许还有一计,好给蒋家泼脏水,你再主动退婚,勉强保住名声,不至于被蒋家反将一军。”   风老板的话语还是慢吞吞的,苏怀云听得浑身绷紧,脸色顿时不好了。   他说的,正是自己一直以来所想的。   难道她的计谋如此不堪一击,连一个外人都能轻易猜出来,更何况是蒋睿晟?   “这泼脏水,姑娘也想得周到。只怕有意引着少女怀春的路姑娘对蒋睿晟亲近,对苏府的新夫人来说,路小姐和四少爷,不管哪一个都比姑娘来得重要。路小姐一颗芳心落在蒋公子身上,自然会主动亲近。姑娘略施小计,所有人都以为蒋公子移情别恋,先变了心,姑娘就成了占理的人。若是提出退婚,也是合情合理的事,蒋家也不得不答应下来。”   “如此,姑娘便能彻底摆脱了蒋睿晟此人。”   风老板每说一句,苏怀云的脸色便白上一分。   这个男人实在太可怕了,把她的心思猜了个透。连他都看出来了,难不成蒋睿晟心里也早有计较?   若是如此,那么苏怀云的一番心思岂不是要付诸流水?   “姑娘不必担心,想必蒋公子素来自负,还不能猜到这个份上来。而且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在下能看出来也是自然而然的事。不过容在下提醒苏姑娘一句,正因为蒋公子的自负,他最是容不得有事情脱离掌握之中。”风老板手里的折扇一握,轻轻道:“即使得不到,也绝不会拱手让人。若是蒋公子执意迎娶苏姑娘,在蒋府里大门一关,谁又知道姑娘过得是生是死?”苏怀云听了,浑身不寒而栗。   的确如这位风老板所言,蒋睿晟要是执意迎娶自己,苏老爷为了面子遮掩一二,她岂不是要掉进火坑,再没有翻身的机会?   原本只想要摆脱蒋睿晟,如今倒像是把自己推入火坑了。   只是她早就已经不是十几岁的小姑娘了,慌张了一会,很快就平复了思绪。   “多谢风老板地提醒,小女子感激不尽。”既然话已经说话了,苏怀云也能走了。   风老板说的不错,或许她也该想想要如何扭转这个对自己不利的局面。 第50章 戒备   屏风后的男人低沉的笑声传来:“苏姑娘刚刚来,何必急着走?若是在下没猜错,蒋家的下人只怕已经查到了这附近,或许很快就找到姑娘的行踪,姑娘若是这时候出去,岂不是自投罗网?”   苏怀云愣了愣,倒没想到蒋睿晟的动作够快,迅速就联想到自己身上。   也是,她风寒感刚刚好就急着出门,恐怕惹来蒋睿晟的怀疑。   “风老板开得了这个口,看来是有意帮小女子一回?”苏怀云不敢肯定,这位独月楼的老板会不会真的愿意出手帮忙?   “不错,在下倒是跟姑娘投缘,举手之劳而已,实在不愿意有人打扰了这难得的清净。”风老板一口应允,似乎并没有吩咐什么,苏怀云却能看见帘子后面原本候着的小童听了这话便离开了。   显然不必叮嘱,下人已经知道该怎么做。   这位风老板果真不简单,底下人训练有素,哪里像是区区一家酒楼的老板?   苏怀云越发看不清此人,心里的戒备愈发深了。这人调查自己,莫非是想从她身上有所图谋?   不过她自问并非国色天香,能看上的,或许只是生母留给自己的财富。   不只是丰厚的嫁妆,以及生母名下的铺面,最重要的是生意人的关系网。   这路子不是谁都能随意得来的,生母费了很大的劲儿,这才搭上路。   王秀咏曾想要掌握这些赚钱的路子,即便自己手上不用,卖给别人也能赚一大笔。   可惜大夫人身边的奴仆一个两个都不知情,留着也没用,索性都打杀了。至于苏怀云这么一个小小的丫头,那时候年纪也不大,能知道什么?   索性没从她身上下功夫,所以王秀咏不知道的是,苏怀云从生母手上接过了不少好东西,比如这路子最重要的印章和对牌。   正是有这些东西,才能动用暗地里的人和事。   只是苏怀云一直没有碰过,印章和对牌都藏在一个只有她才知道的地方。   自己当年并不清楚这些东西有什么用,只叹是生母留给她的,索性好好保存。   上辈子蒋睿晟知道后,想尽办法从苏怀云手上拿走了这些。路子上的人只认印章和对牌,苏怀云失去了赖以依仗的皇牌,这才孤立无援,再也没有了翻身的资本。   虽说如今的她也还没能琢磨出来,究竟该怎么用,什么时候动用比较好,好歹苏怀云是再也不愿意便宜了别人。   她盯着屏风,揣测着这位风老板的身份,只是始终没有头绪。   “让风老板费心,倒是小女子的错了。”   风老板又笑了:“姑娘是个爽快人,在下也不必遮遮掩掩的。蒋家人不厚道,在下早就想惩治一二,不过苦于蒋家谨慎,没落人把柄。正好借姑娘此事,给他们吃点苦头。”   一番话叫苏怀云更加疑惑了,蒋家是书香门第,明面上绝不会从商。难不成暗地里的私产跟独月楼争抢生意,所以叫风老板不满了?   不管如何,他们黑吃黑,两相争斗,甚至斗个你死我活,两败俱伤,对她来说也并非坏事。 第51章 暗道   “只是有些事,还需要苏姑娘帮忙。”   话说到这个份上,苏怀云微微颔首道:“只要小女子能帮得上忙,风老板但说无妨。”   风老板轻轻笑道:“这点小忙,苏姑娘自然是忙得了的。若在下没记错,苏府大夫人曾留给姑娘一个锦盒,里头的东西便是信物。在下想要姑娘把此事悄悄透露给蒋公子,仅此而已。”   苏怀云目光一冷,这男人果然是冲着生母的东西来的!   “风老板的确对小女子的事知道得一清二楚,生母留下的这点东西就连爹爹和母亲也是不知情的。”   听出了她的抗拒,风老板漫不经心地道:“苏姑娘不必害怕,在下对大夫人留下的这点东西并不感兴趣。从商的路子多得是,何必夺人所爱?再说,在下的路子多得是,很不必争抢苏姑娘安身立命的东西。只是在下不感兴趣,不等于别人不感兴趣,尤其是蒋家。”   苏怀云听出一点不明不白的意味来了,迟疑道:“风老板的意思是,蒋家很缺钱?依小女子看来,蒋公子不过想要擢升,上下打点不需要多少银两。而且买下蟋蟀,随手就挥霍掉三十金,看来并不缺钱。”   要是缺钱,哪里敢一口气就花掉三十金?   风老板也没卖关子,却也没说得太明白:“这事跟蒋公子没什么关系,却跟他老子有点牵扯。买蟋蟀之前,自然无碍。只是如今,却不一样了。”   苏怀云眨眨眼,所以这也是蒋睿晟后来变本加厉的缘由?   “好了,时辰不早,在下就不久留苏姑娘了。此事姑娘要是帮忙,百利而无一害。若是不帮,反正蒋公子迟早也是要知晓的。”   言下之意,如果苏怀云这时候主动出手,风老板自然会罩着她。要是之后被蒋睿晟自己发现的,可就跟风老板没关系了,就算出了事,他也只会隔岸观火,绝不会插手就是了。   沉吟片刻,苏怀云当机立断:“好,此事小女子应下了。”   “好,苏姑娘果真是爽快人。”风老板赞叹一声,又道:“那么,姑娘只管等着好消息就是了。”   说罢,他也没吝啬,拍了一下掌,一个小童进来,低着头打开了角落的暗道。   “这里是通往朱雀街尾的一个成衣铺,苏姑娘只管在里面换一身衣衫,后院里已经有马车等着了。”   苏怀云挑眉,若是她不答应,是不是这男人也没打算告诉自己暗道的事。   于是她大摇大摆从独月楼出来,被蒋睿晟抓个正着?   果真是唯利是图的商人,没有好处,便绝不会出手。   “还真是多谢风老板了,”苏怀云冷哼一声,转身踏入暗道里。穿过长长的走廊,一面墙上全是夜明珠,不过一刻钟的功夫,她便走到了尽头,没等自己找出机关,暗门已经缓缓打开。   一个美艳的女子等在门口,低着头恭敬地道:“风老板已经派人告知奴家,等候苏姑娘多时了,请。”   前后不过一刻钟的功夫,消息就已经传过来了? 第52章 性情   苏怀云沉默地走出暗门,才发现外面是一间闺房,显然是这女子平日住的地方。又恰好被帘子挡住,床榻就在一侧,一入门恐怕很难发现这个位置,设计得果真精妙绝伦。   她换了一身衣裙,又在女子巧手之下梳了头。   候在后院里是一顶软轿,而且轿子旁边还有在酒楼包厢里等得焦急的莲玉,看见苏怀云安然无恙,她这才松了口气:“大小姐久久没回来,奴婢等得急了,却有一个小童来报信,说姑娘就在此处等着,手上还拿着大小姐出门前戴的银钗。”   莲玉手里拿着的,不就是苏怀云出门前自己挑的簪子?   苏怀云不由瞥了眼身后的艳丽女子,梳头的时候只有他们二人,簪子什么时候就拿了出去,还送到了莲玉的手里?   那位风老板的确可怕,幸好她最后没与这男人为敌。   “走吧,出府也久,很该回去了。”苏怀云上了轿子,只见轿夫沉默又利落地带着她们二人从小门穿过围墙到了隔壁,很快到了一个花团锦簇的园子跟前。   里头“咿咿呀呀”的唱戏声传来,热闹非凡,不知道多少顶颜色相似的软轿来往,谁也认不出是谁。   门口的清秀小厮点头哈腰,迎来送往,也不看轿子里的是谁,唐突了贵客,只笑着恭送恭迎。   梨园的侧门还开辟了一处小院子,正好给这些小姐夫人用来上马车的,也不必被人看了去。   倒是个掩人耳目的好地方,难怪风老板会把她送到这里来。   苏怀云顺顺利利从梨园出来,戴上纱帽上了苏府的马车,很快就回去了。   留在院子的小丫鬟低声禀报了几句,不外乎是蒋睿晟派人送来一朵雪莲,给她滋补身子。   还有四少爷拿着蒋睿晟送的竹笼匆匆要进倾云苑来,好歹被拦下了。只道等苏怀云回来,还亲自请他过来。   闻言,苏怀斐只能悻悻地走了。   苏怀云略略点头,看来屋里那个空溜溜的竹笼子,也终于派上用场了。   苏怀斐果真没多久又过了来,像个小炮弹一样,后面的小厮跑得气喘吁吁,还不忘小心提着竹笼子,这可是四少爷的心肝宝贝,若是伤了分毫,他们可赔不起的。   “大姐,快把你的一对蟋蟀拿出来,我们比一比!”苏怀斐的小脸红扑扑的,一副扬眉吐气的样子。   看看,他也有蟋蟀了,以后不必再往倾云苑这里跑。   要是自己的蟋蟀厉害,斗蟋蟀的时候把苏怀云的那一对给弄死了,苏府就只有他才有了,可不美哉?   苏怀斐想着王秀咏总是念叨,他长大之后就是苏府的继承人,苏家的一切都是自己的。那么他所有的东西,也该是苏府独一份,别的人谁都不该再有!   苏怀云心知苏怀斐的性子,却没想到这才五六岁,这霸道蛮横的本性就已经露出苗头来了。   也是王秀咏教导有方,打小就告诉四弟,苏府的一切都是他的,这才养成苏怀斐这样的性子。   她垂下眼帘,轻轻叹了口气。 第53章 差错   苏怀斐觉得奇怪,疑惑道:“大姐叹什么气,蟋蟀呢?”   莲玉适时答道:“四少爷有所不知,蟋蟀放在偏房,也不知道哪个坏心的家伙偷溜进来,把竹笼子打开了。等奴婢发现的时候,蟋蟀早就不知所踪。”   “这样啊,太可惜了,居然跑掉了吗?”苏怀斐眨巴着眼睛,嘴上说着可惜,眼底却隐隐有了笑意。   跑掉了更好,外面天寒地冻的,蟋蟀逃出去根本就活不了。   这就不用他费心思弄死了,好让自己是独一份儿:“既然如此,大姐也别太伤心了。若是觉得闷,去我的碧霄苑看看蟋蟀也是可以的。”   倾云苑的蟋蟀没了,苏怀斐懒得再继续呆下去,得意洋洋地带着蟋蟀离开了。   没多久,碧霄苑的丫鬟恭敬地把游记送了回来:“四少爷说这些书都看过了,如今就先还回来。以后大小姐若是有什么好书,只管送去给四少爷。”   这是苏怀斐的原话,她说得已经够客气了。   莲玉把丫鬟送走,不由气呼呼的:“大小姐对四少爷还算不错,四少爷这样说是什么意思?”   好像苏怀云的东西就是他的一样,苏怀斐倒是十分不客气。   “我这还没生气,你怎么就气呼呼的,眉头都快扭成在一起了。”苏怀云不过是在苏怀斐平淡无奇的生活里丢下一块石头,泛起一片涟漪。   如今得偿所愿,事情完全按照她的意思发展,自己很该收手了,未免王秀咏看出端倪来。   苏怀斐手里有了蒋睿晟送的一对蟋蟀,原本十拿九稳的童生试,如今能不能考过,可就是未知之数了。   王秀咏从苏怀斐手里把蟋蟀硬抢过去,好让他收心应付童生试?   别开玩笑了,东西落在苏怀斐的手里,谁要是夺了去,那就是六亲不认的。   这是王秀咏培养出来的性子,可不就想苏怀斐以后有担当,能镇得住别人?   又是苏府唯一的继承人,聪明伶俐,该是他的,就该牢牢捏在手里。   不知道如今王秀咏会不会后悔,早早就让苏怀斐铁石心肠,又是独食的性子,说一不二?   苏怀云想的,正是王秀咏如今头疼的。   她也没想到蒋睿晟上门来,会给苏怀斐送上一对蟋蟀。看着自家儿子爱不释手的样子,王秀咏就知道,想要从苏怀斐手里把蟋蟀弄走,那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知儿莫若母,明着来不行,可不就能暗着来?   谁知道苏怀斐也上了心,竹笼子就放在寝室里,至少要有两个丫鬟守着。   若是出了差错,两个丫鬟都得受罚,于是她们盯得紧一紧的,可谓寸步不离。   彩晴原本想借着送吃食过来,偷偷打开竹笼子把蟋蟀放了,可惜一直没有机会下手,只得作罢。   王秀咏琢磨苏怀斐喜新厌旧,蟋蟀熬过这个冬天就得没命,开春才是童生试,再补救也来得及。加上她已经打点好了,只要苏怀斐的成绩不是太差,考上童生就跟吃饭一样容易。   谁知道第二天苏怀斐从学堂回来,一张脸又青又紫,肿的吓人,更别提是身上的伤了。   衣襟被扯坏了,还沾上了泥土,不知道在地上滚了多少回。 第54章 打人   王秀咏见着的时候,险些给吓晕了,眼前一黑,好歹彩晴眼明手快地扶住,一叠声叫人去请郎中过来。   老郎中看了之后只说是皮外伤,擦一擦伤药便好,王秀咏这才松了口气:“伺候少爷的人呢?一个两个都跑哪里去了?去,把如安叫过来。他今儿不是说想去学堂瞧瞧,怎么没护着弟弟,反而叫弟弟浑身是伤回来?”   苏如安蔫头蔫脑被叫进来,王秀咏眉毛一挑,更是不高兴了。   苏怀斐浑身脏兮兮,又是伤痕,反观苏如安别说沾上一点尘土,脸上干干净净的,恐怕身上也是如此,压根没受一点伤。   她知道苏如安忌惮着苏怀斐,也想要在自己跟前争宠。   但是做得如此明显,王秀咏心里便一肚子火气。   “母亲,儿子错了,没能及时护着弟弟。”苏如安二话不说,率先给王秀咏跪下。   “这是做什么,怀斐顽皮,也怪不了你的头上去。”王秀咏凉凉地说着,却没有叫丫鬟扶起苏如安的意思。   倒是苏怀斐替这个同父异母的哥哥说了好话:“娘亲,怪不得二哥。那些人说要跟我斗蟋蟀,后来赢不了我,他们的蟋蟀都死了,一个两个就不服气,想要来抢蟋蟀。要不是我赶紧把竹笼子抢过来,塞到二哥怀里,叫他赶紧跑,蟋蟀还不得给抢走了,或者给黑心的弄死了?”   他得意洋洋地说着,没见王秀咏眼底的怒火越发盛了:“你学什么不好,居然学着市井的地痞无赖来斗蟋蟀?”   “什么地痞无赖,娘亲没见好些酒楼的大堂都是斗蟋蟀的,一个两个都是富贵人家。”苏怀斐不高兴了,今天护着蟋蟀的时候,混乱中被踹了几脚,又被揍了好几拳,浑身都疼,娘亲不关心他,怎么还说自己是地痞无赖?   “蟋蟀的价钱都不少,一般人哪里买得起?娘亲不知道学堂里的同窗是怎么笑话我的,说没蟋蟀那就不是什么好人家,一个劲地嘲笑我。如今我拿出蟋蟀,终于扬眉吐气,把他们的蟋蟀都斗死了,不是给苏府增光了吗?”   苏如安低着头,不敢叫王秀咏看见自己要笑不笑的表情。   苏怀斐真是说的出口,不过斗蟋蟀罢了,倒是上升到给苏府增添脸面的份上来。   王秀咏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只叹那学堂收下如此多的束脩,同窗却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居然带坏了自家儿子?   “增光?还真是给家里添了好大的脸面!”苏老爷怒气冲冲地进来,恰好听见苏怀斐颠倒是非的话,险些一口气没上来:“你倒是说的出口,怎么就不说为了区区蟋蟀,竟然打伤了三个同窗。一个腿骨断了,一个手臂扭了,一个脑门磕到了石头上,如今还晕着?”   王秀咏大吃一惊,诧异地看向喃喃不语的苏怀斐,抓住他问道:“老爷说的是真的,你把同窗伤得如此厉害?”   自家儿子如此小的身板,如何能对付得了三个人。   她又狐疑地上下看了眼苏怀斐,柔声问道:“老爷,此事有点不对头。怀斐是调皮,也是错了,只是他一个小人儿,怎可能同时打伤三个人?” 第55章 道歉   苏老爷回过神来,也觉得不对付。   原本是学堂的先生派人来告知,他一听就生气得不行,立刻就赶回来了。如今听着,他气消了一些,疑惑地看向一旁的苏如安:“你今天陪着怀斐去学堂的,究竟是怎么回事,你说说看?”   苏如安依旧跪在地上,不紧不慢地答道:“爹爹,母亲,的确如弟弟所说,四人一起斗蟋蟀,其他三人都输了,他们不服,就率先对弟弟动手了。弟弟看着不对劲,就把竹笼子塞给我,好赶紧去知会先生一声。儿子也不知道中间怎么回事,心急火燎去寻先生回来,就看见三个人都躺倒在地上,浑身血淋淋的,只是听在场的同窗说了……”   “说什么了?”苏老爷听得心惊胆战,要是苏如安没看清楚,在场的又认定是苏怀斐把三人打伤的,苏府这回岂不是要惹大麻烦了?   他一直让苏怀斐跟几个同窗交好,毕竟这些是上峰的侄子,打好关系是应该的。   谁知道苏怀斐今儿惹祸,一下子就把上峰得罪了,苏老爷擢升的事会不会就此打了水漂,化为泡影了?   苏如安顿了顿,才含糊地道:“在场的说弟弟被揍了几拳,疼得受不了,起身把人一撞,三个人一起掉下石阶。”   或许只是苏怀斐无意中一推,谁知道会把事情闹得这么大?   苏老爷几乎要揪掉下巴的胡子,愁得不行。断手断脚的,开春的童生试是不可能参加的了。另外一个磕到头的,这会要是没醒来,可就要出人命了!   他的前程没了,还要惹上官司,顿时看着苏怀斐的眼光变得相当不善。   苏怀斐被吓着了,一个劲往王秀咏的身后缩,他也没想到随手一推,就把几个同窗伤成这样。   王秀咏忧心道:“老爷,怀斐这事错了,却也是无心之过。最重要是事情已经发生了,该如何弥补才是。是不是请郎中过去看看,再送上厚礼亲自登门道歉?”   知道苏老爷爱面子,肯定抹不开脸去低声下气地道歉。她狠狠心,把事情揽了下来,可不能让苏怀斐这一生给毁了!   “我带着怀斐过去赔礼,一次不行,那就两次,再不行就三回,总要给对方一个交代。”她把面子都做足了,对方说什么也不能在明面上再为难苏家。   听闻苏怀斐闯了大祸,苏怀云挑了挑眉,并没有多少惊讶。   这个弟弟飞扬跋扈,在府里有王秀咏撑腰,几乎可以说是横着走了。   可惜却从来没想过,学堂里的人非富即贵,哪个是好相与的?   苏老爷一心想要跟这些孩子背后的家族攀交情,他没办法正面接触,可不就想苏怀斐来个曲线帮忙?   可叹却帮了倒忙,如今肯定后悔不跌,当初就不该把苏怀斐送去学堂丢人现眼?   王秀咏把责任都揽了下来,苏怀云依旧不惊讶。   不管这个女人如何,是不是有私心,在苏怀斐的事上必然是当仁不让地亲自解决。   登门道歉,看似是低声下气,很可能还要吃闭门羹,被人劈头盖脸地指着鼻子骂。   但是这又如何? 第56章 安抚   只要王秀咏代表苏府做足了姿态,又装出一副慈母的模样,楚楚可怜的。一回大家还觉得活该,第二回就有些同情了,等第三次,指不定会帮着说话。   世道就是如此,总是怜悯弱者。   王秀咏心里跟明镜似的,一两回的丢脸算什么,厚着脸皮上门,就能杜绝后患,挽回苏怀斐的名声,比任何事都来得重要。   苏怀斐可是她的命根子,是她下辈子的依靠,区区脸面又算的了什么?   也算苏怀斐运气不错,磕到脑袋晕过去的小子不到半天就醒来了,还一个劲喊饿。也幸好避开了要害,没伤到根本,不然苏怀斐这辈子都别想翻身了。   苏怀云不免觉得可惜,只是依照苏怀斐的性子,这次虽然伤了人,却未必觉得是自己的错。   反倒是认为对方先动手,又不愿意服输,才会闹出这么大的事来。   她抱着波斯猫,琢磨着要不要去碧霄苑安慰苏怀斐几句,莲玉却道:“大小姐,二少爷在倾云苑门口等了好一会,一直没进来。”   不知道是不是害怕苏怀云不搭理他,这才小心翼翼地在门口徘徊,始终不敢踏进来。   苏怀云抚摸猫咪的手一顿,若无其事道:“那就让二弟进来吧,我们也许久不见了。”   她不主动去见,苏如安就不会过来。   如今突然上门,肯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想必有求于她。   说是求,倒不如是想要接着苏怀云的手又要做什么。   这个弟弟的性子这般凉薄,真是像足了苏老爷。   “姐姐,”苏如安局促不安地进来后,搓着手一直没敢坐下:“我不是不想来看姐姐,只是母亲给我请的先生十分严厉,功课没做好就不能出院子。”   这话说得合情合理,苏怀云要不是上辈子知道苏如安的为人,指不定要信了去。   再说,那位先生严厉归严厉,却并非不近人情的。   苏如安若是说要来探望苏怀云,又哪里会拦着?   分明是他不想过来,反倒把责任推在老先生的身上,听着就叫苏怀云厌烦得很,实在不乐意跟苏如安多费唇舌。   “你来得正好,听说怀斐被爹爹责罚,禁足在碧霄苑,如今肯定难过着。你们两兄弟正好住在相邻,如安替我走一趟,去看看怀斐如何?”苏怀云抚着小猫,轻轻叹道:“这事也是怀斐倒霉,他们年纪小,同窗之间打打闹闹是常有的事,谁知道几人正好站在石阶上,这才闹大了。”   言下之意,苏怀斐哪里有错,不过是意外罢了。   苏如安没想到苏怀云居然如此向着苏怀斐,不过短短几天,这心就偏成如此了?   他心里有些不痛快,这个姐姐以前对自己有多偏袒,如今尽数落在苏怀斐的身上去了。   难不成这么短的时日内,苏怀斐给苏怀云灌下了什么迷魂汤,竟然叫这个姐姐全心全意偏着他?   “大姐说得是,我这就去看弟弟。”苏如安转眼一想,他原本就想借着苏怀云的由头好去碧霄苑安抚苏怀斐。   在四弟最脆弱无助的时候,只有苏如安是站在他身边的,怎能不感动,不对自己信赖有加? 第56章 上心   只要得了这份信任,苏如安以后做什么都要方便得多了。   苏怀斐再长大些,像足了王秀咏,可就没那么容易忽悠得住的。   苏如安目的达到,起身便走。莲玉送了她出去,回来的时候忍不住抱怨:“二少爷过来,也不关心一下大小姐之前生病的事,仿佛不知情似的。”   苏怀云毫不在意,毕竟这个弟弟素来是如此:“他只是担心四弟而已,反正我也好多了,何必耿耿于怀?”   而且苏如安还帮了自己的忙,不必她亲自出面,两人的目的又一样,简直是一拍即合。   苏如安心急去安慰苏怀斐,以为苏怀云看不出来是为了什么吗?   苏怀斐会不会就此把苏如安当作亲哥哥一样对待,她是不知道。但是苏如安的一番安慰的话,叫苏怀斐更加坚定自己是没错的事,苏怀云却是乐见其成的。   四弟年纪还小,仿佛一点泥团,能够轻易捏出他们想要的形状来。   等年长了,已经定型了,想要改变就没那么容易了。   王秀咏挨家挨户去低声下气,只差没跪着求原谅了,累得够呛,回来洗漱后睡了一个时辰,这才缓了过来。   彩晴给她捏着腿,一面低声禀报道:“夫人,二少爷去碧霄苑安慰四少爷了。”   闻言,王秀咏挑眉:“知道他们说什么了?”   碧霄苑里都是她亲自挑的下人,自然一五一十地来回禀:“四少爷不高兴,砸了好些瓷器,还是二少爷拦住的。两人在里屋说了几句话,四少爷大声抱怨,二少爷低声安慰,却听不大清楚。”   王秀咏皱眉,她对苏如安实在没什么好印象。两人在屋子里嘀嘀咕咕,苏如安又刻意压低声音,要是故意教坏苏怀斐该如何是好?   “吩咐下去,让老先生多给些功课。二少爷考秀才,这回可不能再失手了。”两回都考不上,都请了有名气的先生,要是再考不上,就不能继续赖在先生的头上去了。   苏老爷最爱脸面,到时候苏如安会怎样,他是心知肚明。   丫鬟应了便退下去,她又问道:“老爷呢?”   “回夫人,老爷午饭后就出门了,说是打算请一个能说得上话的人出面,没得伤了几家人的和气。”   王秀咏冷哼,还算苏老爷有点良心。   原本他为了避开几个上峰,索性请了病假留在府里,王秀咏心里就凉了一半,以为他不准备插手此事,索性撇清了关系,只为了保存自己。   若是如此,苏老爷的心就肯定是石头做的,连亲生儿子都不在意,更别提是其他人了。   幸好,苏老爷到底没叫她失望。   彩晴看着王秀咏的脸色,适时开口道:“老爷还是疼爱四少爷的,这不,马不停蹄就出府去了,少不得也想替夫人分忧。”   “真是这样就好,不枉我为这个苏府灌注了多少心血。”王秀咏轻轻叹气,她不求苏老爷有多么出息,只盼着他能把苏怀斐放在心上就好。   她辛苦了这么多年,称得上忍辱负重,为的不就是在苏府站稳脚跟,再不过从前那样非人的生活? 第57章 触动   王秀咏自从前头的夫君病死后,在路家是尝遍了心酸和苦痛,害怕再过上这样的日子了。   肚子里有了苏怀斐的那一刻,她就知道自己终于得到了翻身的机会,哪能不孤注一掷,抓住这最后的稻草?   原本想了千百种方法叫大夫人知难而退,谁想到最后还没动手,这女人就自个活活气死了,索性省了她不少功夫?   王府的人能说什么,大夫人是苏家的姑娘,她也是。手心手背都是肉,传出去的话,府里还没出嫁的姑娘哪里还嫁得出去?   光为了这一点,王府就得帮着她死死瞒着,绝不会走漏半点风声。   王秀咏也是拿捏住了这一点,才能肆无忌惮地抓住苏老爷,然后顺顺利利嫁进苏家,成为苏府的女主子。   就算王家为此恨透了她,再也不跟自己有往来,那又如何?   凭借着大夫人留下的财富,王秀咏足够活得有滋有味。   有苏怀斐这个男丁在,又笼络住苏老爷的心,王秀咏相信她会比大夫人活得更滋润,根本不需要依靠王家,看王家人的脸色过日子。   当年她走投无路的时候,王家哪里顾念情意,直接把自己拦在外头,叫王秀咏和路娇娇险些冻死在雪地里。   光是回想,就叫王秀咏打从骨子里的冷。   王家对她做过的事,王秀咏是铭记在心,刻在骨子里头,怎么也不会忘记。   哪天有机会,绝对会一点点讨要回来!   王秀咏用了晚饭,喝了点参茶,打着哈欠等到快子时,才等来了苏老爷。   “老爷,热水已经准备好了,还是再用点饭?”她皱了皱眉,苏老爷浑身酒味冲天,险些把人给熏晕了。   苏老爷脸颊上带着两片红晕,双眼迷离,看了好一会才认出了王秀咏,摆摆手道:“我先去洗一洗,夫人也累了,不必再伺候我,赶紧先歇着吧。”   他摇摇晃晃地往里走,王秀咏连忙示意彩晴跟上。   她又悄悄叫来苏老爷身边的小厮:“老爷这是去哪里了,竟然喝了这么多的酒?”   小厮低头答道:“老爷去几位上峰家里求情,却吃了闭门羹,心里不痛快,便去酒肆喝了两坛酒,小的怎么也劝不住。”   王秀咏这才有些心疼了,苏老爷那么高傲的性子,竟然亲自去跟人道歉,竟还没能进门,心里必然是不好过的。   思及此,她又一叠声叫丫鬟去煮了解药汤,亲自去喂了苏老爷喝下,柔声道:“老爷辛苦了,没能教导好怀斐,是我的错,倒叫老爷费心了。”   “夫人说的什么话,都是一家人。”苏老爷似是累了,闭上眼没多久就睡了过去。   王秀咏坐在榻前,看着苏老爷,久久没能回神。   她也不是铁石心肠,这个男人再凉薄,对自己却是不错。如今他肯为苏怀斐低头,简直出乎王秀咏的意料之外,如何能没有半点触动?   事情正如王秀咏所想的,三番四次上门,做足了姿态,那些上峰的孩子伤势也渐渐好转。 第58章 放肆   加上王秀咏让人私底下在大街小巷都提起此事,没有刻意隐瞒,反倒把所有事都说得清清楚楚,好不隐瞒。   说到底,不过是三个孩子之间的吵闹,再正常不过了。   如果上峰为此抓着不放,反倒是失了气量。   很快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苏怀斐也终于不再被禁足,却没去学堂了。   王秀咏生怕他又闹出事端来,苏老爷却不以为然道:“事情既然都摊开来说了,上峰的几个孩子伤根动骨一百天,这阵子也不会去学堂的。怀斐留在家里算什么,若是不去,岂不是显得做贼心虚?”   虽说有错,却也不是大错,几个孩子互相推搡而已,如今事情已经了解,苏怀斐再不现身,倒是显得心虚了。   苏老爷这番话说得没错,苏怀斐说什么都要去学堂露面。   王秀咏立刻把苏怀斐收拾了一番,又叮嘱道:“听先生的话,可别再惹是生非了。那对蟋蟀就先放在我这里,若是你表现好了,我再还回来。”   苏怀斐嘟着嘴不高兴了,却也明白王秀咏是说一不二的性子,只得勉强答应了下来。   虽然事情了结,也不是什么大错,学堂里的同窗却被家里人提点,不要跟苏怀斐亲近。   霎时间,他居然被所有人孤立了起来。   就算苏怀斐主动亲近平日的小伙伴,别人也躲得远远的,不敢跟他搭话。   一怒之下,他就谁也不搭理了,直接独来独往。   苏如安听说后,又很是安慰了苏怀斐一番:“四弟很不必放在心上,他们这是嫉妒弟弟的天赋和聪慧,正好趁机孤立你。毕竟弟弟就算什么都不做,学业可比那些人要好得多了。”   他说得隐晦,有些事还一句带过。苏怀斐的确才学在学堂里算是数一数二,也要在他努力的前提下。   但是苏如安这么说,倒像是苏怀斐就算什么都不做,都比那些同窗来得强。   苏怀斐听着十分有道理,何必再理会那些蠢人?   蟋蟀虽然没了,但是苏如安会偷偷给他送来一些好玩的小东西。比如骰子,比如竹蜻蜓,苏怀斐悄悄藏起来,趁着睡觉的时候躲在被窝里玩,没几天就熬得厉害,在课堂上睡了个天昏地暗。   学堂的先生经过上回的事,知晓苏府可没表面上看着那么简单,顿时不乐意搀和苏怀斐的事了。   连苏老爷的上峰那几个孩子断手断脚还磕了头,最后竟然不了了之,谁都不敢吱声,先生心里有谱,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苏怀斐瞌睡了一两回,心里还害怕,可是先生仿佛没看见一样,既没责怪自己,更没有告诉苏府,他胆子就越发大了,索性把小玩意都带到学堂上来。   先生在上面说,他就在底下偷偷玩,也不用夜里使劲熬着不睡觉了。   一来二去,先生究竟说的什么,苏怀斐压根就没记住一个字,倒是筛子玩得越发厉害,神乎其技,吸引了不少同窗的目光。   接收到同窗们羡慕和钦佩的眼神,苏怀斐玩得更放肆了,一天到晚拽着筛子不放,感觉自己就算出去跟别人赌一把,也绝不会输。 第59章 受用   苏怀云让人盯着苏如安,他派人去买了什么东西回来,自己是一清二楚。   看来比起她,苏如安更加积极想要带坏苏怀斐,好抬高自己在苏老爷心里的地位。   苏怀斐玩得不亦乐乎,苏如安就拼了命地念书,却又不敢显露出来,被小厮察觉,所以在老先生跟前还是一知半解的模样,手心没少被打,竟然又红又肿的,好让王秀咏放心。   苏怀云想到这个弟弟小小年纪,倒是比起以前的她要出息得多了。   既明白自己要的是什么,也有城府和心计。   上回被王秀咏发觉了,这次苏如安更是小心翼翼,买下东西后也没直接送给苏怀斐,而是藏起来,装作无意中被苏怀斐发现而抢了过去。   苏怀斐素来喜欢什么就要抢过来的性子,苏如安又刻意支开了跟着的小厮,居然连王秀咏也没察觉出来。   苏如安对自己够狠,废寝忘食地念书,却也不忘藏拙,宁愿被打,也不敢被王秀咏察觉自己的用功而对他忌惮。   十指连心,手板可不比这个的痛楚来得少。每天如此,足见苏如安的忍功一流,连苏怀云也自配不如。   她什么都不必做,只要袖手旁观就可以了。   有苏如安在,苏怀云能省不少功夫,只管呆在院子里远离这一切就足够了。   王秀咏不是傻子,不可能一直都不会发现。   苏如安的手段始终稚嫩,以前的她或许发现之后,会想尽办法帮着收拾烂摊子,又或是将责任揽下来。   如今的苏怀云哪里愿意沾手,只在一旁安静地看戏就是了。   倒是那位风老板说的话,苏怀云思索了许久,始终没能下定决心。   加上蒋睿晟迟迟没上门来,她索性丢开了去。   只是等苏怀云以为蒋睿晟暂时不会上门来的时候,他却是出现了。   听见莲玉的禀报,苏怀云抱着波斯猫,许久才回过神来:“哦,蒋大哥来了?”   “是,老爷说蒋公子许久没上门来了,大小姐隔着屏风跟他说说话叙旧也好。”   “叙旧吗?”苏怀云还真没想到苏老爷如此喜欢蒋睿晟,看来这个蒋大哥没少在苏老爷身上下功夫,费心讨好:“给我挑一件素净的衣裳,这就过去吧。”   既然这人上门来了,她也不再纠结,船到桥头自然直,静观其变就好。   苏怀云过去的时候,苏老爷并不在,说是有事回书房去了,显然是有心留他们二人单独相处。   隔着屏风,她这才坐下,蒋睿晟就团团作揖道:“许久不见姑娘,身子骨可是大好了?”   “多谢蒋大哥关心,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却还是不能见风,便一直呆在院子里歇着。上回呆的闷了,出去走了一圈,又着了凉,很是灌下几碗苦涩的汤药,这才好起来的,再不敢到处乱跑了。”苏怀云抱着猫,低声答道,语调里多了几分亲昵和调皮。   这让蒋睿晟十分受用,原本对苏怀云上次的冷淡而起的一点疑心,如今倒是消失了大半:“苏妹妹多多保重身体才是,若是想要什么,只管跟在下说一声,在下必然叫人立刻送过来。” 第60章 好琴   “蒋大哥有心了,怎好叫你又破费?我也只是在屋子里呆得闷了,原本想着在街上走走便罢了,莲玉却怎么也不依。最后只能折中,听马夫说附近有一座不错的梨园,便去坐了坐。只是最后听得困了,在包厢里睡了足足半个多时辰……这事没敢告诉别人,蒋大哥听着可别笑话我。”   闻言,蒋睿晟盘算了一下时间,的确跟苏怀云说得不错,并没有什么叫人起疑的地方,这才彻底放下心来:“梨园的院子鱼龙混杂,闲杂人等不少,苏妹妹以后还是少去为是。”   “我可再也不想去了,实在是闷得慌,也不知道哪里有趣,居然座无虚席。我去的晚了,险些连个包厢都要不到。”   苏怀云语含埋怨,显然是第一次去,蒋睿晟笑道:“要是苏妹妹喜欢热闹,倒也可以去独月楼?”   独月楼?莫非蒋睿晟查出什么来了?   听罢,苏怀云心里咯噔一下,面色如常地问道:“独月楼我无意中去过一回,却没觉得哪里热闹了,不过大堂实在喧闹,吃食却还不错的,蒋大哥觉得这独月楼哪里好了?”   “独月楼的大堂能斗蟋蟀,若是不喜欢热闹,包厢里还能请来琴师弹奏一曲。听曲品茗,倒也惬意。”蒋睿晟说得稀疏平常,苏怀云也有些猜不透这个人了。   究竟是发现了她和风老板之间有联系,还是怀疑自己在利用他对付王秀咏?   “听曲而已,何必特意跑到独月楼去?”苏怀云下定决心,话音一转:“说起来,娘亲给我留了些小玩意,其中有一面古琴。只可惜我琴艺不精,倒是浪费了。”   蒋睿晟知道她提起的必然不是王秀咏,而是死去的大夫人,不动声色地问道:“琴艺可以再学,夫人留下这面古琴,或许是盼着苏妹妹能睹物思情。”   苏怀云叹气:“谁说不是呢,娘亲以前最爱弹琴。只是嫁过来之后,总被琐事绊着,便再也没动过琴弦了。正好蒋大哥在,能弹奏这古琴,也不用让它一直在房里蒙尘。”   不等蒋睿晟拒绝,她就让莲玉抱着古琴送到了屏风后:“这琴弦许久未曾动过,音色也不知如何,蒋大哥先试一试琴?”   蒋睿晟第一眼就喜欢上这面古琴,少见的七尺琴,弦线是银丝所做,恐怕是一整块紫檀木所造,他轻轻一抚,实在爱不释手。   缓缓撩拨琴弦,音色清亮,是一面好琴。只能藏在角落里蒙尘,的确可惜了。   “那在下就却之不恭,就此献丑了。”   蒋睿晟说罢,十指撩动,悠远动听的琴音响起。   苏怀云仿佛想起幼时托着两腮坐在榻上,看着娘亲抚动琴弦,嘴角含笑,弹奏着心中的一曲,先给对面坐着的苏老爷。   只可惜,这犹如是对牛弹琴。   蒋睿晟十指灵巧,一边弹奏一般心里赞叹:果真是好琴!   这古琴可不是区区一句“价值千金”能比拟的,光是这琴身的手艺,便足以看出大师的一手好功夫。 第61章 试探   琴音清亮不带半点阻滞,流畅非凡,是蒋睿晟学琴这么久以来最为痛快的一回了。   只是他注意到其中一条琴弦比其他的更紧绷,不知道是不是被哪个不入流的琴师调试的时候反倒画蛇添足,用力过度。   蒋睿晟指尖微动,分神扫了眼琴弦的边缘,不由目光微动。   一曲终了,苏怀云夸奖道:“蒋大哥的琴艺果真了得,我听着都入神了。”   “苏妹妹谬赞了,”蒋睿晟谦虚一句,又道:“这古琴许久没有调试,可否让在下帮忙收一收琴弦?其中一根琴弦太紧了些,长此以往,容易让琴弦断了,未免太不吉利。”   这些琴弦看着是同一条银线做成的,若是断了一根,再去寻相同的银线,可就不容易做出原来的样子,叫古琴再配不起大事这番手艺的。   苏怀云欣然答应:“蒋大哥只管看看,我稍微失陪一会。”   她起身出了去,只留下莲玉一个丫鬟站在角落。远远的也看不清屏风内里的动作,蒋睿晟这才装作调试的模样,时不时撩拨几个音色,右手却直截了当地扯着那根紧绷的琴弦,摸索到古琴的边缘,试探着摁了下去。   没想到果真有暗格,他小心探头一看,不由倒抽了一口气。   一枚小小的印章就在暗格里,里面没有半点灰,显然放进去之后就没被拿出来。   蒋睿晟扫了眼四周,苏怀云的丫鬟依旧站在远处低着头没动,他把印章拿在手里仔细一看,的确就是自己所想的,是大夫人手上的东西。   他曾听父亲说,大夫人手上有两条商路,都是看信物不认人的。   其中一个便是这印章,小小的拿在手里,蒋睿晟只觉得掌心沉甸甸的。   若是有了这印章,岂不是事半功倍?   只是蒋睿晟不确定,苏怀云知不知道这个东西的价值,而且她是不是早就清楚东西藏在古琴里?   他转念一想,就算苏怀云知晓这个东西,却把古琴随意放在房间角落蒙尘,显然是不清楚印章能做什么。   要是自己把印章拿走,苏怀云只怕也不会阻拦。   但是蒋睿晟依旧谨慎,重新把印章放回暗格,并没有在此时就把它带走的意思。   因为他很清楚,除了印章,还需要身份的对牌,才可能动用到这两条暗线上的人。   带走印章,得不到对牌,等于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   而且贸然拿走印章,反倒引来苏怀云的怀疑,岂不是打草惊蛇?   蒋睿晟若无其事地又调试了一番,把银线稍微扯松了一点,与其他无异。他暗暗记下琴弦的位置,等苏怀云过来,自己便起身告辞了。   “叨扰苏妹妹许久,在下也该回府去了。”   苏怀云笑道:“蒋大哥是客人,反倒是我让公子劳累了。”   蒋睿晟若无其事地拱拱手,这才慢慢走远了。   等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视野里,苏怀云唇边的笑意一点点消失了。她瞥了莲玉一眼,后者会意,把古琴抱着,两人回到了倾云苑。 第62章 心疼   “大小姐,蒋公子果真发现了暗格,拿出了里面的东西,但是并没有拿走,反而放回去了。”   莲玉不明白,蒋睿晟既然发现了,怎么就不拿走?   看着他拿在手心里的模样,不像是不想要的。   苏怀云早就猜着了,蒋睿晟果然是个谨慎小心的,总是三思而后行,心眼比谁都要多。   “他要是一下子拿走了,那就不是姓蒋的。”   当作完全不知情,不问,不好奇,蒋睿晟还真是沉得住气。   “去透露给路娇娇身边的丫鬟知道,大夫人曾经有一个喜欢的丫鬟送出去配了人,倒是逃过了母亲的责罚。”苏怀云想着蒋睿晟不见得会从她这里下功夫,那么就会从别的地方下手。   不得不说,路娇娇那里是个很好的突破口。   谁让路娇娇长得漂亮,脑子里装的却全是稻草?   她又仰慕蒋睿晟,后者只要开口,路娇娇肯定知无不言。   莲玉办事,苏怀云素来放心。这个丫鬟倒也机灵,没主动去告诉对方,反而跑去库房一通找,叫来几个婆子和丫鬟帮忙翻了一会。   等丫鬟好奇的时候才透露那么一点,说是大小姐想到以前曾有一个大夫人跟前伺候的丫鬟,很得大夫人的喜欢,还十分善琴,出嫁时带走了一架稍微逊色些的古琴。   古琴皆有画册,便叫莲玉来寻一寻。   婆子们纳闷,这都多少年前的旧事了,哪里还找得回来?   大小姐想一出是一出,倒是苦了身边伺候的人。   那天蒋睿晟出府前,去找苏老爷告辞,不经意间在路上遇见了路娇娇。   提起倾云苑的古琴,路娇娇眼底流露出几分嫉妒来。当初她看上了那古琴,王秀咏说什么都不肯从苏怀云的手里要过来。   哭闹了一回,路娇娇是知道的,王秀咏为了维持表面的慈母模样,说什么都不会去拿苏怀云的东西。尤其这古琴还是大夫人留下来的,更是碍眼,哪里会让路娇娇拿了去?   王秀咏后来给路娇娇另外买了一架古琴,可惜她没侍弄几回就厌烦了,扔到库房里,如今指不定在哪里落尘呢。   蒋睿晟偏偏对大夫人的古琴很是赞叹了一番,又说给苏怀云弹奏了一曲,嫉妒得路娇娇心肝都疼了。   想到蒋睿晟提起苏怀云的眼神,她更是不痛快,便让小丫鬟在附近转悠,盯着倾云苑。   路娇娇就不信了,这苏怀云难道就没小把柄能落在自己手里?   如今打听到这个消息,她连忙跑去跟王秀咏说了。若是可以找到画册,指不定能因为古琴,顺藤摸瓜找到那个丫鬟,买下古琴。   苏府财大气粗,一个丫鬟手里的古琴哪里就买不起了?   指不定丫鬟出去后没过什么好日子,把古琴卖了的。大夫人手上的哪个不是好东西,路娇娇撵人去寻,就不信找不回来。   苏怀云分明知道蒋睿晟爱琴,这才把古琴拿出来吸引他的视线,路娇娇相信有另外一家古琴在,照样能让蒋睿晟高看一分! 第63章 丫鬟   “娘亲,画册是两份,指不定库房里还有,赶紧让人找出来吧,女儿可喜欢那架古琴了。”路娇娇缠着王秀咏,使出浑身解数来撒娇,就怕她不应。   王秀咏哪里看不出她的心思,找到古琴,不就是为了讨好蒋睿晟?   她伸手点了点路娇娇的额头,指甲戳得人生疼,语气淡淡的:“出息!为了一个男人,大张旗鼓的算什么?”   路娇娇顿时羞赧了,被王秀咏一语点破,她有些不好意思,但是能得蒋睿晟青眼的念头很快又占了上风:“娘亲,古琴的事算少,那丫鬟可不好继续留着。”   王秀咏担心的便是此事,大夫人跟前伺候的丫鬟都被她整治了,要不直接在苏府找理由打杀了,要不就送去庄子上没几天也弄死了。   她出手凌厉,一下子清理得干干净净,不给任何人留下把柄。   只是心里总有个疙瘩,担心此事东窗事发。   一时听说大夫人跟前当红的一个丫鬟居然还在,王秀咏便有些坐不住了。   即便出府得早,未必不知道府里的事。这些年没出现,可能正等着适当的机会,反扑过来咬她一口!   王秀咏梦回之间决不能忘记那一天,大夫人目光里的绝望和仇恨,把她吓得噩梦连连,足足一年没能睡个好觉。   每次看着苏怀云的那张脸,她都忍不住想大夫人是不是回来了,准备找自己报复?   只是过了五年了,一切都相安无事,王秀咏心里却没表面看着那么平静。   “你这丫头倒也不至于太蠢,不过这丫鬟的确碍眼得很。”路娇娇当年已经知事,却并不清楚具体的事由,只知道王秀咏不喜欢大夫人跟前的人,一个接一个弄死了。   听说有这么一个丫鬟,必然会帮着自己去找出来。   “我就知道娘亲最好了,一个丫鬟罢了,嫁的也不是什么厉害人家。破落户的话,哪里就能不巴结着娘亲?”   “就你这嘴巴甜,倒是会说好话。”王秀咏心情不错,苏府如今官家人了,比起以前不知道风光多少。   那丫鬟没有权势,没有靠山,就跟捏死蚂蚁一样简单。   这厢王秀咏已经偷偷派人去寻那丫鬟了,莲玉关上门倒是奇怪:“大小姐,真有这么一个伺候大夫人的丫鬟吗?”   她入府的时间不长,却也隐约听到多嘴的婆子无意中提起过,大夫人跟前伺候的丫鬟一个接一个都没了。   怎么没的,她们这些下人是心知肚明。   王秀咏够狠,一个也没落下。别的新主母或许是杀鸡儆猴,其他的都撵出府了事。   唯独她直接把人打杀了,要不送去庄子里不明不白病死,一个都没能留下。   找的借口还是实实在在的,让人挑不出错来。   这个手脚不干净,那个对主子不敬还暗地里辱骂,甚至有想要把大姑娘偷偷带出府去。   丫鬟不厚道,王秀咏打杀了倒没损名声。   只可怜这些丫鬟以前对大夫人忠心耿耿,等大夫人不在,一个个都丢了小命,还死得都不怎么光彩。   不然苏怀云身边怎会都是从府外人牙子买来的丫鬟,却没个府里知根知底的老下人帮衬一二? 第64章 莲恒   苏怀云笑笑,含糊地答道:“这丫鬟有还是没有,我哪里会知道?”   闻言,莲玉顿时觉得自己失言,勾起了自家姑娘的伤心事。   大夫人没的时候,苏怀云才几岁,哪里会知道生母身边是不是真有被放出去的丫鬟?   “姑娘,奴婢……”莲玉喃喃说着,脸上写满了愧疚和歉意。   苏怀云哪里不清楚她在想什么,不甚在意道:“行了,我这还没怎么,你就一副要哭出来的模样,不知情的还以为我欺负你这丫头呢。”   莲玉急急解释道:“谁敢编排姑娘的不是,姑娘待奴婢是再好不过的了。”   “我只随意说说,你倒是急了。”苏怀云笑笑,又问道:“今天走了一遭,你明儿就不必再去库房了?”   莲玉一听,却是不明白了:“姑娘,奴婢不去多转悠,库房的婆子肯定不会放在心上,什么时候才把单子给拿出来?”   她也是急了,要是婆子能拿出大夫人的嫁妆单子,只要抄录下来,以后苏怀云要是出嫁,单子一出,王秀咏就不敢把嫁妆私自藏下,这对自家姑娘来说是好事。   怎么苏怀云一副不上心的模样,那婆子是王秀咏的陪房,不多催催,随意敷衍着,也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去!   再者,自家姑娘是想把古琴送给蒋家公子的。   想到路娇娇居然有意接近蒋睿晟,莲玉就生气:“姑娘尽早把古琴送给蒋公子,不至于让路小姐捷足先登。”   苏怀云听得好笑,知道莲玉是为自己愤愤不平,她笑着摇头:“听我的,暂且别管这事。路妹妹想要把古琴献给蒋公子,那也是她的事。”   莲玉顿时急了,小声提醒道:“蒋公子跟姑娘指腹为婚,路小姐这是想要把蒋公子抢了去吗?她怎么能,怎么敢?”   路娇娇怎么不能,怎么就不敢了?   苏怀云眯起眼,当初路娇娇也是跟蒋睿晟有来往,只是要隐秘得多。   也不知道是她情人眼里出西施,只看见蒋睿晟的好,所以对路娇娇的举动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或许蒋睿晟私下哄着路娇娇,这才没让人察觉出多少端倪来。   但是苏怀云对蒋睿晟曾经痴心一片,哪里就真的一丁点都没瞧出来?   她心下一叹,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苏府里一个个都让苏怀云冷了心,也就把蒋睿晟看成了唯一待自己好的人。   谁能想到,正是这个男人,最后却给了她最致命也是最狠戾的一刀在心窝上?   莲玉听得满脸不解,又见苏怀云满脸冷意,一肚子的话到底没再说出口。   自家姑娘已经不高兴了,她并不想让苏怀云难过。   好歹这些日子苏怀云的身子骨有了起色,脸上的笑容也多了,莲玉只盼着她能长长久久快活下去,哪里会继续说扫兴的话来?   “说起来,你家哥哥是在马厩里干活?”   提起莲玉的哥哥,她不由黯然地点头:“多得姑娘出言,哥哥才能继续留在府里干活。只是他腿脚不灵活,跑不得,不好做跑腿的。从小身子骨就瘦弱,也是担不了东西,只能在马厩里伺候府里的骏马。”   这伙计看着不用担不用抬,却着实不是什么轻省的活计。   每天起早贪黑的,做的琐碎事不少,伺候骏马浑身都臭烘烘的。   莲玉瞧着心疼,却知道自家哥哥能留在府里,已经是姑娘求情了。   不然这么个奴才,病怏怏的,哪家都是不会要的。   离开苏府,怕是要养不活自己。   哥哥也是个倔强的,死活不肯用莲玉的月钱,她就算想私下贴补都不行,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越发瘦了。   这些事莲玉没跟苏怀云提起过,毕竟自家姑娘在苏府也是过得兢兢战战的。   终究苏府的女主人是王秀咏,并非大夫人,苏怀云求情一次,已经让哥哥受了不少白眼,若是再多多求情,哪里能继续在府里呆下去?   就像哥哥说的,有一口饭吃就不错了,其他的并不奢望。   苏怀云沉吟片刻,问道:“你家哥哥可是叫莲恒,我仿佛记得他是识字的?”   莲玉点头,答道:“哥哥以前跟着老管家干活,没什么大才,好歹能认得几个字。”   想到大夫人跟前慈眉善目的大管家,苏怀云不由黯然。   她印象中这位老管家手段厉害得很,大夫人去世后,勉强还留在府里。   只是王秀咏进门来没两年,大管家就因为急病去了。   原本好好的人,突然就没了,苏怀云心里很不是滋味。   王秀咏进府后,很快把大夫人院子里的丫鬟和婆子都打杀了。   大管家想要阻拦,却无能为力,于是病了。   正因为他病了,王秀咏趁机把管家给了自己陪嫁的那房人。   等大管家病好,哪里还有他立足的位置?   王秀咏吹吹枕边风,苏老爷就让大管家到庄子上养老。   说是恩赐,谁不知道是王秀咏不喜欢他这个大夫人跟前伺候的继续留在苏府碍事?   苏怀云那时候年纪还小,大管家对着她连连叹气,很快就让人用马车送去庄子上。   没多久,就听说大管家病去了。   他年纪大,这时候病死了,苏老爷也没放在心上。   苏怀云也只是暗暗有些伤感,很快被王秀咏送来的新鲜玩意儿吸引住,哪里还会记得那个年迈的大管家?   如今想起来,恐怕大管家也是难逃王秀咏的毒手。   他知道的事实在太多了,王秀咏哪里会容得下?   大管家在府里兢兢战战,就想着多年来没功劳也有苦劳,苏老爷迟迟没表态,他也一再退让,王秀咏不至于要自己的小命。   可惜,大管家素来精明,却没能看清楚苏老爷的为人。   除了他自己,何曾会顾及其他人?   苏怀云暗暗伤感了一会,见莲玉因为她提起莲恒而忐忑不安的神色,连忙安抚道:“我偶尔想要买外头的东西,经常出门去总是不好。院子里的小厮年纪不大,做事毛毛躁躁的,我就想着不如有事让你哥来办,莲恒又识字,办事我也是能放心的。”   莲玉双眼一亮,笑道:“姑娘有什么事,只管吩咐哥哥就是了。”   苏怀云笑了笑,这两兄妹原本是逃荒来的,大夫人心慈就把人招进来,却是个老实人。   莲玉从来没提莲恒,只怕也是她这个哥哥反复叮嘱过的。   不想让这点琐事送到苏怀云的跟前来,让她平添麻烦。   苏怀云在苏府的地位不尴不尬的,莲恒也是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只是苏怀云不能经常出府,总要有人帮忙办事。   其他人她是信不过的,莲玉这两兄妹的品性却是不错的,交给莲恒来办,再适合不过了。   “正好,你等会把莲恒过来。再跟管家说一声,莲恒以后替我办事,就不必去马厩了。”   莲玉点点头,又迟疑道:“哥哥不在马厩,又不能到倾云苑里伺候,该怎么跟管家说才是?”   “傻丫头,我的意思是让莲恒做管事,只听我话的管事。”苏怀云笑着摇头,莲玉哪里都好,就是不够机灵。   听罢,莲玉顿时傻眼了:“这、这,奴婢的哥哥未必能做这事,毕竟他那腿……”   想到莲恒的腿,她眼圈微红。   做管事,那就是代表了苏怀云的脸面。   莲恒小时候发了一场高热,因为护着莲玉逃出来,也没能休息好,病得越发严重,等倒在路边被大夫人碰见救下,才捡回了一条小命。   只是喝药后休养了一段时日,却发现莲恒的一条腿僵着不会长了。   这些年来渐渐长大,两条腿一长一短,为这事苏府的奴仆没少笑话莲恒。   莲恒一年比一年沉默,答应在马厩做事,也是不愿意再跟其他奴仆来往,免得总是被讥讽嘲笑。   想到这里,莲玉红着眼感激道:“奴婢知道姑娘心善,这是想提拔奴婢的哥哥。只是哥哥这双腿却治不了,出去给姑娘办事,要让姑娘被人笑话的。”   “嘴长在别人脸上,何必庸人自扰?”苏怀云无奈地笑笑,并不打算改变主意:“你该明白,这苏府里我没几个能信的人,你是一个,你哥哥的性情必定跟你一样,我也是信得过的。若是你哥哥不愿意帮忙,我怕是连个能用的人也没有了。”   见她神色黯然,莲玉慌忙摆手道:“奴婢不是不想让哥哥帮姑娘的忙,就是……”   莲玉嘴笨,急得双颊涨红,不知道该怎么让苏怀云改变主意,又不让她难过。   “不过帮我跑跑腿而已,哪里就像你这般如临大敌?”苏怀云看着她纠结的模样不由好笑,继续道:“你不妨等会跟你哥哥商量一番,只是我也要提醒一句。你以后可是要嫁人的,你哥哥一直在马厩里干活,还怎么给你撑腰?”   “这话一字不落地回去告诉你哥哥,再让你哥哥拿主意。若是同意,下午就直接过来见我。若是不愿意,我也不勉强。”丢下这话,苏怀云摆摆手,示意莲玉来磨墨,走到桌前开始练大字。   莲玉一边磨墨,一边皱着眉头,显然一颗心早就飞到莲恒那里去了,哪里还呆得住?   苏怀云写完一篇大字,看着她心不在焉的样子,墨汁都快要溢出来了,这才无奈地打发莲玉先去见莲恒了。 第65章 送信   不出苏怀云所料,下午的时候莲恒就过来了。   一起来的,还有苏府的管家。   莲恒走得很慢,一直低着头跟在管家后面并没有吭声。   管家微微仰着头,看见苏怀云的时候才拱拱手行礼:“听说大姑娘指名要这人做小厮,夫人担心此人在马厩呆得时日久了,早就忘记了府里的规矩,少不得要调教一二,这才好送到倾云苑来,没得冲撞了大姑娘。”   调教?   苏怀云微微一笑,放到谁的手底下去调教,又是调教多久,这不是王秀咏推脱的话吗?   或许王秀咏不明白她为何会指名一个瘸腿的小厮到倾云苑来,不过瞧着是不打算让苏怀云轻易如意,让管家来恶心自己。   “怎么,我只是想着总出门不甚方便,就想要个顺眼的小厮来跑腿。人我急着用,调教得多久,可不就要耽误事了?”苏怀云挑眉,看着管家道:“我院子里的人,我自己来调教就是了。母亲贵人事忙,还得亲自调教,这才是耽误了母亲的大事。”   管家被堵回来了,眯起眼道:“夫人担心大姑娘,若是姑娘急着用,不妨先用其它已经调教好的小厮。”   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倾云苑里的丫鬟婆子极少,能近身的也就莲玉一个。   有个小厮在外头跑腿,恐怕也是做些苏怀云不方便做的事。   若是王秀咏的人,等于是在倾云苑和苏怀云的身边放下一颗厉害的眼线。   不管做什么,王秀咏都能第一时间知道。   倒是打了一手好算盘,也得看苏怀云愿不愿意才是。   她冷笑一声,说道:“我挑一个小厮罢了,管家却推三推四的,莫非打算把自己的亲戚送到倾云苑来,好多讨要些好处来?总是把母亲放在嘴边,只怕心里不是这么想的。”   管家憋得脸色微红,辩解道:“大姑娘可误会小人了,这的确是夫人的意思……”   “怎么可能是母亲的意思,母亲最疼我了。不过我病了在院子里闷着,就特地花了大价钱从外头买了一对蟋蟀回来,只是点了一个小厮进院子跑腿,又怎会阻拦?分明是你这老东西欺上瞒下,故意给我没脸,难道是觉得我给的荷包太小,这是不乐意替我办事了?”   苏怀云不管不顾,直接就把一串罪名扣到管家头上去,比起平日的顺从柔弱,多了几分凌厉。   管家一愣,显然也明白苏怀云是主,他是仆,不好继续跟这位大姑娘争辩,吭哧吭哧道:“大姑娘若是不信,只管到夫人跟前和小人对质便是了。”   “我才不要去打扰母亲,母亲忙着呢,这点小事何必污了她的眼?管家直接把人留下就是,其他的我只管会跟母亲说说。”苏怀云瞥了他一眼,冷哼道:“母亲也是心善,对底下的人宽厚得很,我的确是时候去提醒一二,免得母亲被底下人给蒙蔽了。”   她没直接说是谁,只是目光上上下下在管家身上打量,后者浑身不自在,心里更不痛快,索性行礼后匆匆离去。   莲玉在后面看得目瞪口呆,她还从来没见过自家姑娘发威的模样,张着小嘴,半天才回过神来:“姑娘好样的,这管家可没少对倾云苑指手画脚的,刚才瞧他的脸色可难看,实在大快人心。”   说完,她又担心道:“只是管家是夫人的陪房,姑娘下了他的面子,管家会不会到夫人跟前告状?”   若是如此,最后吃亏的不就是自家姑娘了?   苏怀云笑笑,不以为然道:“母亲素来疼我,这点小事又怎会责难于我?再说,管家是什么身份,我又是什么身份。就算母亲心里不高兴,总不能直接罚我。”   为了府里的奴仆责罚身为苏府大小姐的她,王秀咏还要名声吗?   这位苏夫人最在乎的就是名声,绝不会做这等蠢事的。   “夫人不敢明着来,暗地里却不一定如此。”一直沉默的莲恒,这时候忽然开口提醒。   见他终于抬起头来,露出一张平凡无奇的脸来,苏怀云挑眉笑道:“这等奴仆欺善怕恶,而且我今天要是忍了,应下此事,那么你估计这辈子都别想从马厩里走出来了。”   闻言,莲恒嘴角一弯。   或许很久没笑过,嘴角的弧度僵硬,眼底却是掩不住的笑意,他撩起衣摆缓缓跪下,叩头道:“多谢姑娘这些年来照顾舍妹,小人能从马厩离开,也多得姑娘。”   “漂亮话就不必多说了,以后好好替我跑腿就是。”苏怀云看着他穿的衣袍并不合身,估计要来见她,管家随便拿的一件旧衣让莲恒替换的。   料子差劲不说,显然放在角落很久,有一股浓郁的霉味,衣袖和衣摆上有一小块污渍,也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的衣裳。   穿着这样的衣袍,苏怀云要是讲究些,必定对莲恒十分不喜。   管家为了换人,在倾云苑埋下钉子,还真是煞费苦心。   “虽说应该让你歇一天,熟悉一下倾云苑,再跟莲玉叙旧才是。只是我这里有一封信要你出门跑腿,不过出府后,先去成衣店换一身,银钱就从我这里出。”苏怀云示意莲玉给了莲恒一袋子碎银和铜板,又匆忙进书房写了一封短信,交给了他。   “亲手交给风老板,谁都别给。还有,不要让人发现了。”   莲恒郑重收下,贴身藏好。又把钱袋接过,这才行礼告退了。   莲玉咬着下唇,依依不舍地盯着莲恒的背影,久久没能回神。   苏怀云看见后,笑道:“放心,他跑完腿回来,这两天应该没什么事。你先替莲恒把后院收拾起来,好歹今晚能安稳睡下。”   莲玉一听,这才脸上带笑,匆匆出去布置了。   两兄妹终于能够在一起,她别提多高兴的。   莲玉原本还担心夫人会发难,只是等了小半天,柳绣苑都没有任何动静。   她特地去打听了,回来脸色有点不太好看:“姑娘,管家没受罚,丁点没事,继续该干嘛就干嘛,夫人分明是偏袒他,故意来为难姑娘的。”   莲玉没敢说的是,管家那么大胆,指不定就是王秀咏在背后指使的。   苏怀云不甚在意,早就已经猜到王秀咏是个能忍的人。   当初苏老爷跟她私下来往,有了孩子,却迟迟没把人扶正,王秀咏不也忍着?   孩子出生后,未免家丑外扬,苏老爷把人藏着,硬是让苏怀斐说小一岁,晚一年上学,王秀咏还是忍着了。   这么能忍的人,反倒不好对付。   苏怀云暂时还不急,有些事还是徐徐图之为好,不必太过于急躁,反倒会坏事。   “管家只是好心提议送别的小厮来,听着并没有坏心,就是爹爹在这里,也不会觉得管家犯错了,母亲又怎会罚他?说到底,只是我不懂事罢了,拒了管家的好意,又把人从倾云苑这里赶走。”   她这么一说,莲玉更担心了:“这事要是被老爷知道了,少不得要对姑娘心生嫌隙,以为姑娘有意为难管家的。”   简直是颠倒是非,偏偏管家一番做派做得足足的,口说无凭,苏怀云也辩驳不了。   苏怀云笑笑,无奈道:“反正爹爹不喜我,也不是什么秘密了。多添上一件,也没什么。”   莲恒直到入夜才回来,而且浑身比出门的时候更狼狈了。   虽说换了一身比之前要好的衣裳,衣摆上却沾了大片的黄泥,隐隐带着恶臭,门房捏着鼻子避开,说什么都不肯靠近。   莲玉惊呼一声,连忙迎了上去:“哥哥这是怎么了,这般狼狈回来了?”   “暂且别说,让我先洗漱一番,再拜见大姑娘。”莲恒浑身狼狈,语气里却没多少惊惶和沮丧,示意莲玉带着他去了院落,在井边用凉水简单冲刷后,换了一身朴素干净的衣袍,这才过来见苏怀云。   “出什么事了?信呢?”   莲恒低着头答道:“小人出了苏府,先去成衣店换了一身,打算在附近绕一圈再去找风老板。后面跟着不少人,怎么也甩不开。恰好碰见一群地痞无赖在巷子里打斗抢底盘,小人便趁着混乱钻了进去,借此脱身去了酒楼。使了银钱,从酒楼后门进去,碰见一个衣着光鲜的小厮便要求见风老板,却被拒绝,直到说出是大姑娘有事来寻,这才放小人进去,把信笺交给了屏风后的风老板便退了出去。”   “地痞无赖还在混打着,跟在后头的人在附近久久不愿离开,小人想着在混战里却毫发无伤,实在说不过去,便跳到了巷子的水沟里,然后慢吞吞爬了出来。”   他眼底带着些许调皮的笑意,难得露出这年纪的青涩来:“身上的味道实在不好闻,地痞无赖一窝蜂都跑了,小人便慢慢走回府来,后面跟着的人不敢躲太远,也被熏了一路。”   苏怀云抿唇一笑,还算矜持,身后的莲玉直接“噗嗤”笑出声来了:“哥哥真坏,那味道可要熏得人头晕。”   她刚才靠近,也被熏得头昏脑涨。这才那么一会儿,可怜他们跟在后头少说有半个时辰。   “难为你了,今晚好好歇着,有跑腿的事我会再叫你的。”苏怀云对莲恒颇为满意,老实却不至于没心眼,还是个有脾气的。   难得嘴巴也够严,好奇心还不重。   送信去风老板那里,莲恒听到后只是照做,根本就没多问一句,这让苏怀云相当满意。 第66章 争夺   莲恒没见过风老板,只是按照苏怀云的话,特地交代小厮,必须把信笺亲自交给风老板。   风老板素来不爱示人,时常用屏风挡着,不过露出来的华贵衣裳,莲恒眼尖,能瞧出价值不菲,屏风后的人自然必然是要找的风老板。   不是风老板,谁又能穿上如此华美奢靡的衣袍?   光是料子,就不是用银钱能买得到的。   这少见的料子在阳光下薄如蝉翅,仔细看还能瞧见细小的花纹在上面。   若非有顶尖的绣娘,谁能在薄纱上刺绣?   莲恒毕恭毕敬把信笺交给屏风前的小厮,盯着小厮把信笺送进屏风后的风老板手里,这才悄然告退了。   苏怀云没告诉他,信笺里写的是什么,莲恒自然也没多打听。   把事情办妥了,他这就回苏府来了。   路上费尽心思甩掉了尾巴,还把众人引到小巷子里。   莲恒虽然故意跳进阴沟里,弄得自己浑身臭烘烘的,却比后面的尾巴来得要好。   他们几番想要闯进巷子里寻人,打斗的众人眼睛都红了,哪里认得谁是谁,少不得也挨上几拳几脚的。   又被莲恒熏了一路,盯梢的人别提多难受了,却一无所获,回去还不知道该怎么跟主子交代,正发愁呢。   莲恒可不管他们,径直从正门进来,连门房都不敢靠近。   他低着头咧嘴一笑,只觉得大快人心。   莲恒却不知道他离开酒楼后,屏风后的人就坐起来,很快打发小厮出去,打开暗门,从书柜后面进了去,很快就不见踪影。   这人熟门熟路走得极快,从暗门的小道一路走了足足一刻钟的功夫,把信笺放进一个凹槽里,暗下旁边的机关,这才又从原路回去了。   由始至终,这人都没打开信笺看一眼。   莲玉见着自家哥哥脸上带着笑,就知道此事办妥了,却有些好奇,毕竟苏怀云让莲恒送信后,就再没提这事。   该吃该谁,压根就没再出过倾云苑。   仿佛此事就没发生过一样,莲玉有些琢磨不出自家姑娘的心思。   似乎病了一场之后,苏怀云就变得高深叵测,让她有种奇怪的陌生感觉。   莲玉摇摇头,想着兴许是自己想多了。   苏怀云还是自家那个姑娘,又有什么不同的?   不过是病了一场,只怕有些事是想通了。   想到这里,莲玉轻轻一叹,只是替自家姑娘有些打抱不平。   苏府被王秀咏拿捏着,苏怀云做什么都不方便。   这位新夫人还盯着慈母的脸面,暗地里指不定做了什么。   虽说莲玉还找不到证据,只是她一直觉得王秀咏就不会存着什么好心。   谁家没有继母和前头夫人留下的子嗣,但是能做到像王秀咏这样,对前头夫人的孩子比自家孩子还要好。   真是菩萨心肠,还是另有所谋?   莲玉怎么想都是后者,没见大夫人留给大姑娘的嫁妆还被王秀咏拿捏在手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还回来。   没有嫁妆单子在,王秀咏就是吞了大半,苏怀云也是没办法要回来的。   这天有小丫鬟嘀嘀咕咕,恰好被经过的莲玉听见了。   “蒋公子来了,却没去倾云苑……”   “听说路小姐特地让人寻了一抬古琴,请蒋公子过去瞧一瞧。”   “哪里是瞧,只怕路小姐打算双手奉上的,为了蒋公子,她还真是煞费苦心。”   莲玉听得脸色都白了,没顾得上呵斥几个小丫鬟在这里嚼舌根,匆匆忙忙就回倾云苑去,把这事告诉了苏苏怀云:“大姑娘,路小姐真不要脸,明知道蒋公子喜欢古琴,就特地让人寻来,她难道不清楚大姑娘跟蒋公子有婚约在身,她……她不要脸。”   她骂来骂去也是词穷,只反复嘀咕着“不要脸”三个字,听得苏怀云忍不住笑了。   见状,莲玉跺跺脚,不悦道:“奴婢正急着呢,姑娘怎么一副没放在心上的模样?”   真是当局者不急,她这旁观者反倒是急得要命。   “路妹妹费尽心思寻来古琴请蒋大哥过目,也不是什么事,瞧你这丫头着急的模样?有母亲在,路妹妹知道分寸的。”苏怀云漫不经心地答着,低着头继续翻着手里的游记,显然没把此事放在心上。   “大姑娘,路小姐摆明是在勾着蒋公子,要是姑娘不阻止,以后指不定做出什么更过火的事来。”莲玉可不觉得路娇娇就是这样就满足了,想到路娇娇看蒋睿晟的眼神,究竟是什么心思,就连她都看出来了。   “蒋大哥也是个有分寸的,暂时还没有想要跟苏府解除婚约的打算,自然不会跟路妹妹有什么牵扯。”苏怀云嘴角一扯,蒋睿晟还要傍着苏老爷,好把官职往上提一提。   这个节骨眼里,哪里会跟路娇娇牵扯不清?   就算想,也不急着这时候,必定是划清界限,不敢越雷池一步的。   莲玉抿着唇,觉得自家姑娘是太轻视此事了。   回头她回头给莲恒送饭的时候,忍不住提起:“哥,大姑娘若是长此以往,怕是要吃亏的。”   莲恒扒了口饭,对莲玉笑笑道:“放心,大姑娘心里有数,妹妹就别瞎操心了。”   看着她皱眉头,一张小脸也皱成一团的模样,莲恒又开口道:“而且大姑娘说得对,正是户部提拔的关键时候,要是出什么事,蒋公子这仕途怕是要止步于此。”   所以再有什么贼心,这时候都得按捺下来。   莲玉眨眨眼,又担心道:“若是如此,等蒋公子得偿所愿,会不会就要甩开大姑娘,跟路小姐在一起了?”   “他就是有这个意思,夫人只怕也不会点头的。”莲恒点到即止,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路娇娇是个蠢的,被蒋睿晟迷得七荤八素,连自己姓什么都快忘记了。   王秀咏却是个精明的,她可不想自家女儿被蒋睿晟轻而易举就骗了去。再说,蒋睿晟对路娇娇和颜悦色,一来是看在苏老爷的面上,二来也是借着路娇娇好方便行事。   等得偿所愿了,他早就把路娇娇抛诸脑后了。   毕竟路娇娇的出身,比起苏怀云却是不如了。   不要苏怀云,蒋睿晟也绝不会选择路娇娇这个对他的仕途毫无作用的女子。   路娇娇的容貌也没绝色到让他放弃一切,哪里就会挑上这么一个乳臭味干的丫头?   这些话,莲恒埋在心里,却是没跟莲玉说的,免得污了她的耳朵。   莲玉在倾云苑显然是十分受宠的,虽说苏怀云有些被冷落,但是身为苏家大小姐,该有的都有,也没谁敢当面给她太难堪。   苏怀云对莲玉也是爱护,所以这个妹妹依旧娇俏天真,少了几分精明成熟。   莲恒心里感激苏怀云,起初莲玉叫他过去的时候却迟疑了一下。   苏怀云护着莲玉已经不易了,再多一个他,到时候只怕要顾及不上,连累了莲玉吃亏。   如此,他是宁愿继续呆在马厩里的。   只是看到苏怀云对上管家的一幕,莲恒这才下定决心留在倾云苑里帮着这位苏家大小姐。   她显然并没有别人口里所说的,对王秀咏深信不疑,又是个拎不清好歹,懦弱可欺的。   蒋睿晟也没想到他不过随口一提,路娇娇就真的把一抬古琴给找来了,还跟献宝一样送到自己跟前来。   他抿唇一笑,不意外地看见路娇娇的眼神发直,盯着自己都不会挪动了:“的确是好琴,也不知道路小姐从哪里找来的,实在是费心了。”   “哪里费心,只是交代下人帮忙打听罢了。养着这么些下人,也该是能用的时候了。”路娇娇回过神来,娇羞地低下头,嘴里倒是说得轻描淡写。   蒋睿晟伸手抚摸着古琴的纹路,心下惊叹。这古琴有些年份了,比起苏怀云的那一抬古琴真是有过而无不及。   只是苏怀云的古琴内有乾坤,这抬古琴却仅仅价值千金,哪里能比得上?   见蒋睿晟不过赞叹了两句,似乎并没有十分欢喜的模样,路娇娇顿时愣了,急急问道:“蒋大哥只看了几眼,难道是不喜欢这抬古琴吗?”   “古琴难得,只是在下从来不抢别人的心头好。路小姐必定费了不少功夫才把这抬古琴寻来,在下能亲眼看看已经十分荣幸了,哪里能说好坏?”蒋睿晟既没有说不喜欢,却也没说很喜欢,有些含糊不清。   路娇娇却是听出来了,蒋睿晟喜欢这古琴,却没有十分喜欢的地步。   想到他盛赞苏怀云的那抬古琴,还亲手弹奏一曲,她咬着下唇心里不悦。   要是能把苏怀云的那台古琴抢过来,不就能让蒋睿晟对自己另眼相看了?   不过王秀咏特地警告过她,路娇娇还没那个胆子忤逆自家娘亲,只得黯然道:“蒋大哥一手琴艺超群,可否弹奏一曲,试试这古琴的音色?”   蒋睿晟欣然应下,坐在古琴前,双手一抬落在琴弦上,想了想,弹奏了一首柔和的曲子。   只是弹奏了一半,就见莲玉走来,对他行礼道:“蒋公子,我家姑娘有请。”   闻言,蒋睿晟连忙停下了琴音,路娇娇正闭上眼听得如痴如醉,冷不丁被莲玉的话打断了,睁开眼里满是愤怒:“蒋大哥不妨把琴曲弹完再走,大姑娘只怕也没什么急事来寻蒋大哥的。”   指不定是听说蒋睿晟一登门就到她的院子来了,苏怀云心里不忿,这才让莲玉把人请走。   路娇娇眼底露出不屑的神色来,若非当年指腹为婚,蒋睿晟又怎会搭理苏怀云? 第67章 相看   路娇娇还记得苏怀云之前说的话,下意识觉得蒋睿晟未必会跟着去,脸上这才露出一点得意来,蒋睿晟却已经起身对她歉意地笑笑道:“许久不见苏大姑娘了,在下这就过去,下回再来赏琴。”   闻言,路娇娇脸上才露了一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她没想到蒋睿晟听见苏怀云唤他就乖乖过去,有心挽留道:“也不急着这一时半刻,正好我得了这好琴,请大姑娘过来一赏也是。”   莲玉听了,却开口道:“大姑娘之前生病多日,这才有了起色,可不能出门吹风,还请路小姐原谅。”   蒋睿晟也赞同,说道:“也是,大姑娘刚病好,还是别出院子才好,在下这就去倾云苑,也不知道你家姑娘是不是脸色好些了。”   听他关心苏怀云,莲玉笑着答道:“大姑娘好多了,老爷后来请来的大夫妙手回春,几帖药喝了,已经大好了。”   两人边说着,渐渐走远了。   路娇娇脸色铁青,瞪了身边低着头不吭声的如箐一眼:“还愣着做什么,人都走了,还不赶紧把古琴收起来?真是个没眼色的,还不如送走的如靖。”   提起如靖,如箐的脸色白得跟纸一样,连忙小心翼翼把古琴托起来,跟在她的身后,生怕路娇娇发怒,自己的下场跟如靖一样。   见她听话,路娇娇脸色依旧没怎么好转,一肚子的火气无处发泄,只得跑去柳绣苑找王秀咏嘀咕:“娘亲没见那丫鬟得意的脸,压根就没把我放在眼内。这死丫头净是跟我作对,什么时候见她这么主动过,以前都是蒋大哥不得不去见她。如今让丫鬟请到跟前来了,蒋大哥也不好拒绝。”   她打定主意,蒋睿晟就是迫不得已。因为婚约的关系,这才不得不应付苏怀云,对苏怀云是没半点儿女私情在,心里最喜欢的还是自己。   王秀咏看着自家女儿,轻轻叹气:“都让你别跟蒋公子走得太近了,毕竟人言可畏,他跟大丫头有婚约在,传出去,叫你的名声不好听的。”   “反正在自家府上,谁敢胡乱嚼舌根,不还有娘亲在吗?”路娇娇挽着她的胳膊,压根就把这话放在心上。   有王秀咏担着,这些年来她在苏府虽然身份尴尬了些,但是吃穿用度无一样比苏怀云来得差。   若非担心别人以为王秀咏苛刻前头大夫人留下的大姑娘,只怕她要将最好的都留给路娇娇和苏怀斐的。   “你这丫头,倒是会说话。”王秀咏笑笑,对女儿撒娇的模样很是受用,却依旧叮嘱道:“古琴是找来了,也让蒋公子看了,你就消停消停,莫要让老爷知道,心里怕是要不痛快的。”   对苏老爷,路娇娇心里还是有些敬畏的。   她乖乖点头,知道这家里做主的人是娘亲,但是苏老爷一发话,王秀咏就不得不妥协:“娘亲,我记下了。不过这古琴,我能不能送给蒋大哥?”   王秀咏皱了皱眉头,不高兴道:“这古琴花了足足一百金才买下的,你一句话随随便便就送给蒋公子,未免太儿戏了一些。再说,无功不受禄,你突然送这么一台要百金的古琴给蒋公子,这不是让他为难么?”   一个年轻女子送一个非亲非故的男子如此昂贵的礼物,在别人眼里,话只怕要不好听的。   路娇娇嘟着嘴,撒娇道:“女儿不会弹琴,留着不就浪费了,好琴配才子,给蒋大哥正好。不是送,是借给他在府里赏玩一番,帮我调试琴弦,这个主意如何?”   她睁大眼盯着王秀咏,生怕王秀咏又摇头。   知道路娇娇的性子,若是使劲压着,怕是要闹出什么意外来,王秀咏不得不点头道:“也行,记得是借,不是送,以后要拿回来的。”   听罢,路娇娇又腻歪在她怀里笑道:“就知道娘亲最疼我了,蒋大哥看着古琴,不就时常能想起我了?”   王秀咏看着她芳心相许的模样,心里很不是滋味。   等路娇娇走了,苏老爷进了柳绣苑,见她愁眉苦脸的模样,不由疑惑道:“夫人这是怎么了,有什么烦心事?”   难得王秀咏露出如此愁苦的神色,也不知道被什么事难住了,苏老爷少不得问上一问。   王秀咏摇摇头,答道:“不是府里的事,就是不知不觉,娇娇已经这么大了,该是时候给她相看人家的。”   苏老爷摸着胡子,笑道:“的确,娇娇今年也及笄了,相看人家一两年,便能出嫁。”   听了这话,王秀咏再次摇头:“我琢磨着今年相看好了,明年春就让娇娇出门子。”   苏老爷一听,不由大吃一惊:“这么着急?嫁妆什么的也是时候慢慢收拾,一年内要相看人家,又要把嫁妆准备齐整了,岂不是手忙脚乱?娇娇年纪还小,在府里多住上几年,在夫人膝下承欢也是应该的,夫人不必担心有人说闲话。”   知道他这是误会了,以为府里有人说路娇娇的不是,这才让王秀咏急着把人嫁出去,当下笑笑道:“知道老爷疼我,府里的下人也是知道规矩的,哪里会说娇娇的不是?只是我琢磨着娇娇这性子急,又是被我宠坏了,得找个知根知底,又脾气好些的人家,总不至于以后吃亏。”   “大姑娘年纪不小了,跟蒋公子又是指腹为婚,这回若是顺利,蒋公子向前走一步,也该让两人的好事办起来。大姑娘一出门子,娇娇也是差不多了,我也能腾出手来,好好教导如安和怀斐,总归以后两兄弟要把苏府给撑起来的,不仔细些照应着可不好。我就一双手,一个人,哪能都顾得上?”   听到王秀咏是为苏府以后打算,苏老爷心下满意,搂着她的肩头赞道:“夫人贤惠,总是替我想得周全。既然夫人打算把娇娇早些嫁出去,我这也会看看同僚家里有没些适合的青年才俊,到时候让夫人掌掌眼。”   “那就先多谢老爷了,老爷也知道,娇娇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总想着她以后能过得好。幸好她跟着我一道到苏府来了,不然秦家人未必有那个心胸容得下她,更别提是给娇娇找一门好亲事了。”   王秀咏不着痕迹把苏老爷夸了夸,后者心里舒服得紧,也就大方道:“嫁妆得开始准备起来,我私库里有些东西,回头让小厮送过来,算是给娇娇添妆。”   “我替娇娇多谢老爷了,”王秀咏娇笑着,依偎在苏老爷的怀里,目光微闪。   路娇娇是该早些嫁出去才是,不然一直惦记着蒋睿晟,这姓蒋的城府太深,把苏府两个姑娘家耍玩在鼓掌之中。苏怀云她是不管的,路娇娇却不能不盯着,免得以后出什么意外来。   苏怀云以后就是被蒋睿晟一脚踢开,坏了也是她自己的名声。   路娇娇却不同了,掺和进去,有的是她以后哭的时候。   如今执迷不悟,少不得要王秀咏使计把人分开。最适合的,就是赶紧让路娇娇嫁出去。   只是得找一个比蒋睿晟更出色的人,怕是不容易。   王秀咏只觉得头疼,她素来精明,怎么就养出路娇娇如此娇蛮天真的性子?   蒋睿晟跟着莲玉去了倾云苑,隔着屏风对苏怀云拱手道:“苏妹妹可是好些了?”   “是,吃了大夫的汤药,已经好多了。”苏怀云在屏风后也矮身回礼,这才坐下,让莲玉给蒋睿晟奉茶:“听说路妹妹得了一张好琴,可惜我这身子骨不争气,没能出院子去看看,也不知道是什么样子的,跟我这里的古琴是一样的吗?”   “不甚一样,却是有些年份的古琴了,音色带着涩意,怕是许久没人弹过,需要调试一番才是。”蒋睿晟哪里不知道路娇娇急匆匆从外头买了这么一张古琴,究竟为的是什么。只是在苏怀云面前,他素来懂得装模作样:“没想到路小姐也如此喜爱古琴,怕是也有一手好琴艺。”   琴艺吗?   路娇娇就跟这两个字没任何关系,当初王秀咏曾请了女先生来教琴,最后把先生气走了。   说是五音不分,还不肯吃苦努力,女先生实在教不下去,只好来请辞。   王秀咏生怕女先生在府外说路娇娇的不是,临走前奉送了好大一笔银钱来封住女先生的口,也真是慈母心肠。   苏怀云不过一晃神,并没有说路娇娇的不是,笑道:“路妹妹是爱琴,之前还曾让身边的如箐过来,想要我房里的这张琴。这是娘亲留下的,总归是念想。如今见路妹妹如此喜爱古琴,我就琢磨着是不是该把古琴送过去。毕竟是一张死物罢了,留着伤感,倒不如送作人情。”   说到最后,她的语气里不免带着几分惆怅。   苏府如今掌家的是王秀咏,并非她的生母,顺着路娇娇的意思,何曾不是希望让王秀咏高兴,不会在府里为难自己?   蒋睿晟一怔,素来听说苏府的新夫人是个心慈的,对待前头大夫人留下的女儿也是尽心照顾,比起亲生孩子还要好。   如今听着苏怀云轻轻叹息,怎么仿佛不像是外头说的那样?   也是,大户人家的后院,哪里会那么平静?   王秀咏再是摆出慈母的模样,也是做给苏老爷看的,做给府外的人看的。   究竟如何,关上门后,谁又会知道? 第68章 胡商   这些年头不过在蒋睿晟的一念之间,转瞬即逝。   不管王秀咏究竟是怎么对待苏怀云的,然而苏怀云如果把古琴送给路娇娇,等于是送到王秀咏的跟前。   要是王秀咏因此发现了古琴内里的秘密,那该如何是好?   蒋睿晟可不想眼睁睁看着想要的东西,最后却落在别人手里,连忙劝道:“路小姐已经有了一台古琴,想必不会夺人所爱,苏妹妹只管放心才是。再说,这古琴是大夫人留给苏妹妹的,怎好转手送人?”   苏怀云轻轻叹息,摇头道:“娘亲留下的东西,大多都在母亲手上,就连嫁妆也是如此。区区古琴罢了,路妹妹想要,给了她也没什么。反正我的琴艺不过平常,留着这古琴实在是暴殄天物。”   她又抬起头来,歉意道:“原本想把古琴送给蒋大哥的,只是我知道蒋大哥素来品性高洁,不肯展人便宜,无功不受禄,必定是不愿收下这古琴的。若是送给路妹妹,指不定回头就把古琴送到蒋大哥手上去了。”   说到最后,苏怀云的语气里未免带着几分惆怅和酸意。   蒋睿晟听得心下好笑,就知道苏怀云不可能不介意他跟路娇娇走得太近,急忙安抚道:“苏妹妹这话让在下惭愧,路小姐是个好姑娘,却是苏夫人的女儿,在下不好跟她交恶,免得苏夫人会为难苏妹妹。”   这话说得足够冠冕堂皇,好像他对路娇娇的好,不过是为了苏怀云一样。   苏怀云听得心下嗤笑,表面上倒是没露出什么心思来:“既然蒋大哥这么说,我也就听蒋大哥的话,这古琴就先留下了。”   蒋睿晟皱了皱眉,想到路娇娇得到这古琴,真的很有可能送到他手上来。   但是正如苏怀云刚才说的,一顶高帽已经扣下来了,难不成他真能收下?   若是收下,又是用的什么名义?   想着就能轻而易举到手的古琴,就这么只能擦身而过,蒋睿晟心里不是不可惜。   可是稳住苏怀云,却比什么事都来得重要。   毕竟木牌在,另外的信物在哪里,却也只有苏怀云一个人知道。   思及此,蒋睿晟轻轻应道:“在下对苏妹妹的心,日月可鉴。”   苏怀云听得恶心,摆摆手,示意莲玉送客:“母亲注重规矩,我就不久留蒋大哥,免得惹她不高兴了。”   “应该的,”蒋睿晟顺势起身,行礼后很快就走了。   莲玉很快回来,对苏怀云点点头道:“正如大姑娘说的,如箐在院子外探头探脑的,看见奴婢反倒眨眼间就溜走了,也没上前打个招呼。”   苏怀云笑着点头,答道:“如箐在,只怕是路妹妹不放心,让她过来盯着。”   听罢,莲玉冷哼道:“蒋公子是大姑娘的未婚夫,路小姐让人盯梢究竟是什么意思,又哪来的资格?”   刚才听着蒋睿晟对苏怀云还是真心一片的,她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好歹蒋睿晟没被路娇娇给勾了去就好。   苏怀云让人撤下屏风,脸上带着笑,显然心情很好。   莲玉还以为刚才蒋睿晟隐晦地向她标明心意,这才高兴起来的。   只有苏怀云心里明白,这场戏已经布置妥当,就等着几个角儿上台了。   路娇娇听了如箐的话,狠狠砸了一个茶杯还觉得不解气,恨恨地道:“那死丫头有什么好的,蒋公子不得不应付着她。不过是看上了一台古琴,我也有,怎么蒋大哥就不肯收下,却巴巴去找那死丫头要?”   怎么想都不明白,她又吩咐道:“去府外再打听,哪里还有上等的古琴,我就不信再寻来的古琴,还比不上那死丫头的!”   如箐听得脸色都白了,小声劝道:“夫人已经交代过了,不再让账房支银钱给姑娘。”   言下之意,就算再相中其他古琴,却是没有银钱能买下了。   路娇娇皱着眉头,不悦道:“娘亲也是的,蒋大哥仕途光明,有老爷扶一把,必定平步青云,便宜那死丫头,倒不如撮合我跟蒋大哥。”   她认定王秀咏就是冥顽不灵,没看出蒋睿晟的前途来,这才会百般阻扰。   等蒋睿晟以后平步青云,走得越发远了,王秀咏只怕要后悔的。   “没事,我的匣子里不是还有几张银票,通通拿出来用就是了。”   如箐听了,连忙摇头:“这是夫人留给姑娘压箱底做嫁妆的,怎能这时候就拿出来用?若是被夫人知道了,奴婢必定要被打死的。”   路娇娇听得不耐烦了,瞪了她一眼:“究竟我是你的主子,还是娘亲?不愿意听话,我不介意让娘亲换一个丫鬟!”   害怕被赶出府外,如箐只能哭丧着脸把银票都拿出来。   路娇娇数了数,足足有六七张大额银票,顿时心花怒放:“去,赶紧打听,要最好的古琴。要是谁能找到最好的送来,我重重有赏。”   重赏之下自然有勇夫,府里有机灵的小厮第二天下午就把消息递了进来。   路娇娇听得喜上眉梢,连连赞道:“不错,是个会办事的,打听的古琴是什么样的,比大夫人留下的还好吗?”   小厮隔着屏风,毕恭毕敬地道:“这是一个胡商带来的,说是路上碰见一个家道中落的人家,少主子得了重病,需要重金买药,不得不祖传的古琴拿出来换钱。瞧着有珍藏过百年,难得一件的珍品。若非小的费尽口舌,胡商是不打算卖人的。”   “好,听着就不错。”路娇娇心里满意,又问道:“什么时候把古琴送来,让我过目?”   “约在酒楼了,若是姑娘愿意,下午就请胡商把古琴送过去。”小厮把事情都安排好,就等路娇娇点头了。   路娇娇却是等不及了,吩咐道:“哪里要下午,约在午时就好。”   没等如箐劝一劝,她一叠声让人准备马车,便出门去了。   如箐只能跟在后头,觉得眼皮狂跳,仿佛有不好的预感。   但是路娇娇执意如此,她这个做丫鬟的也只能舍命相陪。   胡商自然是没有露面,说是浑身带着汗臭,一年只洗三次,熏着路娇娇就不好了。只派了小厮把古琴送来,路娇娇一看就喜欢上了。   古朴大气,蒋睿晟看见也一定会喜欢的。   “就这个吧,问一问胡商,多少银钱愿意割爱?”   小厮很快问了就回来了,低着头答道:“胡商要一千两银子才肯割爱。”   “一千两!”路娇娇大吃一惊,她想到自己那么多张银票居然都买不了这古琴,顿时懊恼得要命。   早知道平日就该攒一些银钱下来,如今也不至于囊中羞涩。   “你再去说一说,能不能把价钱压低一些。”   她喜欢这古琴,说什么都想买下,只得让小厮去周旋一番。   足足等了半个时辰,小厮这才一脸喜色地回来,笑道:“胡商好不容易终于肯松口,说是这古琴跟姑娘有缘,八百两银子,再不能少了。”   路娇娇琢磨一番,还差一百两银子。   就差那么一点,她心有不甘,问道:“不能再少了?”   小厮摇头,小声道:“小的刚才过去,就有一对主仆来找胡商。话里话外是打听到胡商手里有一台百年古琴,想要一赏。胡商知道姑娘欢喜,又是姑娘先来的,也就含糊说古琴没在手边,拖上两天。”   言下之意,两天之内路娇娇不决定好,把古琴买下来,这琴就未必是她的了。   原本她还犹豫,听说有人要跟自己抢,当下拍板决定,吩咐如箐道:“你这就回府跟娘亲说,我看上了一个朱钗,要一百两银子。”   如箐不敢不从,连忙回苏府见王秀咏,把路娇娇的原话说了。   王秀咏素来不会驳了路娇娇的面子,再说人还在店里,总不能让她干等着,白白尴尬又让人看轻。   只是她面上带着几分不悦,看向如箐道:“娇娇是个好的,只是身边人也该多劝着才是。”   摆明是责怪如箐没劝好路娇娇,让她先斩后奏,派人跑回苏府里要银钱。   如箐低着头,生怕王秀咏瞧出端倪来,喃喃应了。   王秀咏也明白,路娇娇想做的,八头牛都拉不回来。别说是如箐,就是她也很难劝服。   不过是心里不痛快,敲打一下如箐这丫鬟罢了:“去吧,让娇娇早些回来。”   “是,夫人。”如箐这才暗暗松了口气,带着一百两银票直奔酒楼来。   路娇娇等得不耐,看见她皱眉责怪道:“怎么去这么久,娘亲有看出什么来吗?”   “没有,夫人问了两句让把银票给奴婢了。”   听了如箐的话,路娇娇这才高兴了,把银票交给小厮。   她摸着古琴,想着终于是自己的了。   “快,去请蒋大哥来。就说我新得了一台古琴,让他来掌掌眼。”   如箐苦着脸,想要劝又不敢劝。   小厮倒是伶俐,应了一句很快就去找蒋睿晟了。   蒋睿晟听说了心下一惊,想着会不会是苏怀云的古琴被路娇娇得了去,便亲自来了一趟。   路娇娇看见他,连忙娇笑道:“蒋大哥瞧瞧这古琴,据说有百年,是难得的珍品。”   伸手抚过琴身,蒋睿晟面色有些古怪,最后只得叹道:“路小姐,这古琴的确有些年份了,只是百年一说,实在是过了。”   言下之意,这不是新琴,却也并非百年古琴。 第69章 告状   路娇娇一听,脸色都变了:“什么,这不是百年古琴?”   那胡商居然敢骗她,说是百年古琴,骗去了八百两银子!   “快,去把那胡商追回来!”   她一叠声催促,蒋睿晟却摇头道:“怕是故意为之,哪里会留下?”   小厮跑去一看,早就人去楼空,就连那上门要相看古琴的主仆二人也早就不见踪影,哪里不知道,这就是胡商设的一个局?   他哭丧着脸,路娇娇却看着他满脸铁青:“说,是不是你跟那胡商联手了,故意来骗我的?”   想到她原本要把古琴送给蒋睿晟,给他留个好印象。   如今居然是赝品,简直在他面前丢尽脸面,路娇娇恨不能把小厮给撕了!   小厮跪在地上连连求饶道:“姑奶奶,小的怎敢说谎,都是那胡商诓骗小的,以假乱真,若非蒋公子在,只怕姑娘一直被蒙在鼓里。”   这是在不着痕迹地捧了下蒋睿晟,好歹把路娇娇的目光从此事移开。   路娇娇这才回过神来,伸手拂过额前的碎发,刚才生气的模样也不知道被蒋睿晟看进去多少,别让他以为自己总发脾气才好,这才勉强笑道:“让蒋大哥看笑话了,没想到这琴居然是赝品,原本还以为是难得的珍品来着。早知道该请蒋大哥来掌眼后,再买下才是。”   蒋睿晟摇摇头,安慰她道:“这胡商不知道从哪里寻来的赝品,的确能够以假乱真。若非我曾看见过真品,恐怕也认不出来。”   “什么,蒋大哥曾见过真品……”路娇娇大吃一惊,没想到自己买琴而已,竟然还碰到蒋睿晟曾见过的古琴?   难怪他只看了几眼,就认出这是赝品了。   路娇娇的脸颊火辣辣的,简直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是,这跟苏大姑娘的古琴是一样的。”蒋睿晟的指尖在古琴上轻轻抚过,他也没想到有人把古琴造出如此出色的赝品。   闻言,路娇娇却想得多了,皱眉道:“蒋大哥,苏姐姐的古琴一直放在库房里,最近才拿出来,怎会有人看见?莫非是倾云苑里哪个不长眼的下人把古琴偷出来,让人伪造了赝品好反复卖钱?”   她心里琢磨,该不是苏怀云穷疯了,这才跟外人联手,把古琴做出好几个赝品来骗钱?   不然好好的古琴一直放在库房里,外人如何能看见?   蒋睿晟蹙眉,也是担心有人动了苏怀云的古琴,忙道:“此事可大可小,在下还是去苏府走一趟,告知苏姑娘才是。”   “这事我去告诉苏姐姐就好,哪里要让蒋大哥亲自跑一趟?”路娇娇哪里肯让两人见面,连忙拦下来:“斯说蒋大哥跟苏姐姐有婚约,只是三天两头往苏府跑,也引人诟病就不好了,毕竟蒋大哥正是要紧的时候。”   评定的时候要是半点名声不好,那就真的只能止步于此了。   蒋睿晟犹豫片刻,到底答应了下来,笑道:“那就有劳路姑娘了。”   “蒋大哥客气了,”路娇娇心花怒放,娇笑着看了他一眼,这才带着丫鬟离开了。   至于那台赝品的古琴,花掉了八百两银子,她肉痛得很,却没打算带回府去。   要是被王秀咏看见,只怕立刻就能猜出来,如箐回去拿钱是路娇娇在说谎。   她又不想让苏怀云发现,那不是更丢脸吗?   没买到真品,居然被打了眼,花了八百两银子买了赝品!   若非蒋睿晟指出来,路娇娇只怕欢天喜地把古琴带回去,苏怀云就等着看她的笑话呢!   路娇娇越想越是生气,直接把古琴丢下,径直离开了。   蒋睿晟看着这古琴,目光微闪,心下便有了主意,吩咐小厮把古琴带走:“路姑娘如今在气头上,把古琴扔在这里,回头怕是得要回去的,在下暂且替她保管着。”   小厮领命,小心翼翼把古琴用丝绢包好,抱着带走了。   路娇娇一路沉着脸,心情别提多糟糕了。   想到很可能是苏怀云动了手脚让她出丑,就巴不得将苏怀云给撕了。   但是无凭无据,又如何拿苏怀云来出气?   而且买古琴的事,甚至不能告诉王秀咏,又该如何让娘亲动手整治苏怀云?   路娇娇咬着下唇,只觉得憋屈得要命。   她这才下了马车,就见院子的一个小丫鬟来禀报道:“姑娘,苏少爷来了半个时辰,正在前院候着。”   “他来做什么?”路娇娇皱眉,苏府里有两位少爷,一个是苏如安,一个是苏怀斐。王秀咏自然不愿意苏怀斐被苏如安压一头,在府里称二少爷。   底下人也是乖觉的,只喊苏如安是苏少爷,私底下都叫苏怀斐是大少爷。   这府里以后必定是苏怀斐来继承的,苏如安这么一个庶子是哪门子的少爷?   想到苏如安以前被苏怀云看成是眼珠子一样,照顾得无微不至,就跟亲姐弟一样,路娇娇刚受了气,怀疑是苏怀云动的手脚,哪里愿意见苏如安?   “把人打发走,我看着那张脸就不高兴。”   路娇娇摆摆手,却听丫鬟小声道:“苏少爷说有重要的事情告诉姑娘,是跟倾云苑那一位有关的。”   “哦?”路娇娇正想拿捏苏怀云,瞌睡就有人送枕头来了。   琢磨着听一听倒也不耽误事,要是能打听到苏怀云的把柄也未尝不可。   要是苏如安骗她,路娇娇冷笑,她必定不会客气手软就是了。   整治苏怀云也就是她一句话的事,更何况是苏如安?   路娇娇去了前院,苏如安见着她,立刻起身笑道:“见过路姑娘。”   “你特地过来,并不是跟我寒暄的,有什么事直说就是。”路娇娇在上首落座,如箐赶紧奉茶,站在她的身边。   苏如安瞥了眼周围的丫鬟婆子,只见路娇娇一抬手,便如潮水般出了去,就连如箐也只在门口守着而已。   这些人训练有素,必定是王秀咏亲自调教过的,足见路娇娇虽然是外姓女儿,依旧在王秀咏的心里有着重要的位置。   这让苏如安心里大定,小声开口道:“大姐最近出门,去的都是最大的那家酒楼。”   路娇娇挑眉,似笑非笑道:“你特意过来,却是告诉我关于苏怀云的事。怎么,你们姐弟两个闹翻了?还真是看不出来,苏怀云把月钱通通都用在你身上,如今你却反过来咬她一口?”   她是看苏怀云不顺眼,只是苏如安这般白眼狼的模样,也让路娇娇恶心得很。   苏怀云对他掏心掏肺的,如今苏如安却反过来跟自己告密,可不就是以怨报德了?   苏如安垂下眼帘,淡淡道:“大姐素来会做表面功夫,实际上是如何,除了我们姐弟两个,谁又能清楚?”   言下之意,苏怀云表面待他不错,不过是做做样子,私底下如何,却无人知晓。   路娇娇挑眉,对两人这事没什么兴趣,凉凉地道:“她去酒楼的事,就连娘亲也知道的。就凭这句话,你想要从我这里拿到好处,未免太看不起人了吧?”   她心里跟明镜一样,苏如安会找过来,必定不会是好心,肯定是有所图的。   苏如安低着头,无奈道:“大姐扣下我的月钱不说,连之前的笔墨也没再送来。我念书写字,耗费这些多得很,总不能一直在沙地上勾画,只得求到路姑娘这里。”   这是缺钱了,所以跟路娇娇讨要?   路娇娇眨眨眼,不甚在意地道:“她敢扣下月钱,你直接跟苏老爷说不就好了?何必求到我这里来,我也不一定会答应你。”   “爹爹从来只信大姐的话,而且经常不在府上,我要见爹爹,简直难如登天。”苏如安一直低着头,委委屈屈的模样叫路娇娇看得有趣。   “也罢,你再说多一些,我听着有意思就给你赏钱,如何?”路娇娇笑眯眯的,眼底的不屑根本没有遮掩。   这是把人当猴耍了,苏如安袖子里的手握成拳,轻声道:“我跟小二打听过,大姐该是去酒楼见那位风老板的。”   “风老板?”路娇娇坐直身,终于起了兴致:“这人神秘得很,从来没在外人面前露面,怎的就跟她搭上关系了?”   苏怀云一直病着,大门不出小门不迈,如何跟这人认识的?   苏如安也不清楚,只是装作不在意地道:“不管如何,大姐私下跟外男单独见面,怕是要给蒋大哥误事。”   这话算是说在路娇娇的心坎上了,苏怀云的名声有了污点,蒋睿晟不就是她的了?   路娇娇满意地笑笑,又道:“你跟我去娘亲面前把这话再说一遍,身为苏府的姑娘,很该学学规矩被管教一番了。”   “那路姑娘看着,是不是……”苏如安抬手,两指轻轻摩挲,意思不言而喻。   厌恶他这副死要钱的模样,路娇娇还是耐心哄着他道:“先跟我去见娘亲,若是我满意了,自然少不了你的。”   苏如安抿着唇有些不乐意,路娇娇只得把腰上的荷包拆下来,丢到苏如安的怀里:“先给定金,回头再给,这样可以了吧?”   他打开荷包,里面是一些碎银,约莫三两,这才勉强点头:“也罢,为了大姐好,我就跟着路姑娘走这一趟。”   路娇娇听得嗤笑,看不上苏如安这副大义凛然的模样。   装模作样的,其实内里自私冷漠得很。为了达到目的,不就把苏怀云给卖了? 第70章 指责   两人一起去见王秀咏,后者听了,不由诧异道:“这怎么可能,大姑娘素来乖巧,也极少出门。”   她摆摆手,显然是不信的:“只单凭小二的片面之词,如何能信?这话以后别再说了,没得坏了大姑娘的名声。”   路娇娇不乐意了,她好不容易抓住苏怀云的把柄,王秀咏竟然不当一回事,连忙上前挽着王秀咏的手撒娇道:“娘亲,他哪里会说谎,小二也没这个必要。而且大姑娘出门,居然是去见外男。若非如安无意中提起,我还不知道呢。”   闻言,王秀咏的目光转向一旁的苏如安,皱眉问道:“这是真的?你什么时候看见大姑娘去见外男,又是见的谁?”   苏如安低着头,怯生生地看了路娇娇一眼,小声答道:“我是无意中碰见的,大姐去酒楼,见的是那位风老板。小二也没隐瞒,就告诉我了。”   估计是看在他是苏怀云的弟弟,小二这才口无遮拦的。   王秀咏微微蹙眉,沉吟道:“这事你们二人别往外说,我跟老爷提一提。总归大姑娘的年纪也快到要嫁人的时候,若是这时候名声有损,对大姑娘并非好事。”   她又特意叮嘱路娇娇道:“尤其是你,把此事直接烂在肚子里,要是我在府里听见任何流言蜚语,就唯你是问!”   “娘亲!”路娇娇惊叫一声,心里不忿,究竟王秀咏是谁的母亲,怎的都向着苏怀云?   王秀咏看了苏如安一眼,后者会意,很快就退下了。   明白事情一说,他就没必要留在柳绣苑。   王秀咏分明有事私下跟路娇娇说,苏如安就没必要留着碍眼了。   等他一走,王秀咏打发掉屋里的丫鬟婆子,这才语重心长地安抚道:“傻丫头,我这不是为了你好?要是让人知道你嚼舌根,编排的还是苏府的大小姐,这名声还要不要了?我做什么都是为了你好,总归不会害你的。”   路娇娇嘟嘟嘴,知道王秀咏的确是为她着想,有些事没必要自己沾手,让下人出手就好。   “你也别怪我啰嗦,我总归是继母,不是大姑娘的生母,此事不好当面敲打她。换作老爷,不就有这个资格了?”王秀咏对她微微一笑,路娇娇这才恍然大悟。   她挽着王秀咏的胳膊笑道:“娘亲这一招果真高明,是我错怪娘亲了。”   王秀咏拍了拍她的手背,笑道:“如今知道我的好,懂得拍马屁了?刚才一副愤愤不平的模样,仿佛我欺负了你。”   “我年纪小不懂事,还请娘亲原谅一二。”路娇娇嘟嚷着撒娇,哄得王秀咏脸上有了笑容,心里这才松了口气。   好在王秀咏没察觉古琴的事,又给苏怀云一个教训,她也心满意足了。   苏老爷回来听王秀咏隐晦地提起,顿时怒火中烧,不顾她的劝阻,直接就去了倾云苑。   这一进门,没把下人都打发走,他就不悦地教训道:“你真是不知羞耻,居然独自出门去见外男,难道忘记了跟蒋家的婚约吗?”   苏怀云听说苏老爷来了,就知道必然没有好事。   如今一听,她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很快又低下头去,没让苏老爷看见自己冰冷的目光。   这就是她的生父,不问青红皂白就定了自己的罪。   “爹爹听谁胡说八道,就定了女儿的罪?女儿不过出门转转,怎的就变成去见外男了?”   见苏怀云没承认,反倒追问,苏老爷更加不高兴了,只觉得她是心虚在狡辩:“谁看见的又如何,你还要跟人对质把事情闹大吗?做过的事也不敢承认,还是我苏家的人吗?”   这话是说得重了,打算把她赶出苏府,觉得苏怀云丢了他的脸面吗?   苏怀云偷偷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红着眼抬头道:“爹爹偏信他人的话,女儿无论说什么都是听不进去的。既然如此,女儿倒不如以死来证清白,还能下去跟娘亲作陪!”   说完,她也没再看苏老爷,径直就往一旁的柱子撞去。   莲玉惊叫一声,连忙上前要拦,有机灵的婆子早就站在柱子前,好歹把苏怀云给抱住了。   苏老爷也吓得不轻,这女儿实在刚烈,不过教训了几句,直接就撞柱子寻死。   他哆嗦着手,见苏怀云还挣扎着要去撞柱子,半天才回过气来:“你这是做什么,以死相逼吗?”   “以死相逼的不是爹爹吗?既然爹爹认定了我出门就是去见外男,败坏了苏府的名声,那么失了清白的我如何还有脸面活着?”她一把推开婆子,一头撞向柱子,顿时额头鲜血淋漓。   苏老爷被惊住了,原本以为苏怀云不过是做做样子来吓唬自己,好把此事撇过。   谁知道居然是来真的,难不成真的误会她了? 第71章 心寒   苏老爷就算自己错了也下不来脸,让人拦住苏怀云,又去叫王秀咏请郎中进来:“好好说话,怎么动不动就寻死寻活的?”   苏怀云心下冷笑,苏老爷三言两语就想把事情揭过去,哪里有这么简单?   她倒是没再撞柱子,任由两个粗壮的婆子抓住胳膊,扭头盯着苏老爷道:“究竟是谁告诉爹爹这件事,就算女儿要死,总要知道究竟是谁在诬陷我。以后到了黄泉路上,就算化成厉鬼,也能冤有头债有主,不至于误伤了无辜之人。”   苏怀云额头的鲜血滴落,染得双眼也透着殷红,冷冷看过来,叫苏老爷也不免有两分胆怯和心虚。   他没提及王秀咏,只说道:“如安碰巧看见你去酒楼,小二多嘴提了一句,才知道你去见风老板了。”   “风老板?”苏怀云一字一句地重复着,忽然笑道:“就凭小二的一句话,爹爹就定了我的罪?还真是我的好弟弟,从小长姐如母地疼爱他,被人忽悠两句就回来在我后背插上一刀。”   “怎么能这般说你弟弟,总归是为了你好。”苏老爷听得不自在,总觉得苏怀云是在指桑骂槐。   骂的是苏如安,何曾就不是暗喻苏老爷偏心偏听,单凭一两句话就相信了苏怀云做了丑事?   “逼着我死,原来是为了我好?这样的好,我还是第一回听见。如此,母亲待爹爹还真不够好。”苏怀云嘲讽一笑,没把苏老爷逼死,王秀咏还真的是“好”。   苏老爷恼羞成怒,瞪向她道:“就事论事,怎么牵扯到你母亲身上?她一心为苏府操劳,这些年来对你也像亲生女儿一样疼爱,你这般说话,实在是不孝。”   “女儿不过做个比喻而已,爹爹为何这般生气?”苏怀云看着他,忽然挑眉道:“爹爹事忙,哪里会在意这点小事。就是如安的院子,爹爹也从未踏进去过,此事必定是母亲告诉爹爹的,是吗?”   她一双漆黑的眸子盯着苏老爷,里面是无喜无悲,更没有任何怒气。   相比之下,苏老爷便有些词穷了。这事的确是王秀咏提起的,也是苏如安告诉王秀咏的。苏怀云一猜一个准,叫他顿时下不了台。   幸好这时候王秀咏带着郎中匆匆赶来,看见苏怀云的模样不由大吃一惊,一叠声地道:“都愣着做什么,赶紧扶着大姑娘坐下给郎中看看伤口,莫要破相了才好。”   苏老爷这才回过神来,皱了皱眉头。   蒋睿晟是个不错的苗子,两家能联姻,对苏府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要是苏怀云真的破相了,蒋家提出退婚,就是苏府也是站不住脚,有苦无处诉的。   他这才开始担心了,盯着苏怀云的伤口问道:“不会破相吧?”   郎中小心翼翼擦拭掉苏怀云额头的血迹,也不知道这位苏家大姑娘是怎么折腾的,伤口血肉模糊。不过府里的事,还是少管闲事为好。   思及此,他斟酌着答道:“老夫这里有上等的伤药,抹上两天就能好上一些。只是会不会落下疤痕,老夫就不能保证了。”   王秀咏听得脸色微白,无奈地看向苏老爷,盼着他能出个主意。   苏老爷没想到苏怀云对自己这么狠,撞柱子的时候估计是起了死志,简直是毫不留情。   看看额头肿了一大块,勉强治了血,看着依旧十分吓人。   他皱起眉头,只得道:“有请郎中多用心,姑娘家的脸上可不能落疤的。”   去府外再请别的郎中,人多嘴杂,这事就得瞒不住了。   倒不如让这个知根知底的郎中继续看着,实在不行,再作打算也不迟。   苏怀云哪里能猜不出苏老爷的想法,死要面子,这时候是绝对不可能去府外请其他高明的郎中来。   王秀咏一脸心疼,叹了口气道:“两父女能有什么大仇,大姑娘如此实在是不应该,让老爷心疼得怕是要寝食难安了。”   他会寝食难安,真是见鬼了!   苏怀云眼皮一抬,淡淡地道:“的确不应该,力气不够大,没死成,反倒给爹爹添麻烦了。”   苏老爷听她这副冷冷淡淡的模样,心下一口气上不来,别提多憋屈了,冷哼一声,直接拂袖而去。   王秀咏看着两人,最后只能叹气,跟在苏老爷身后出了倾云苑。   看他们一走,苏怀云抬手道:“除了莲玉,你们都给我滚出去。若是我听见一句半句话被传出去了,你们的契书我会连带一家子跟母亲要过来。”   要过来如何,自然是随便怎么折腾都行了。   有契书在手,他们这些下人不就跟蝼蚁一样随便捏死了,也没人敢说一句不对。   下人兢兢战战地跪下,连连保证绝不会泄露半句,这才互相扶着下去了。   莲玉心疼地盯着苏怀云的额头,无奈道:“大姑娘何必如此伤着自己,奴婢瞧着就恨不能代替姑娘受着。”   说到这里,她眼圈一红,险些落下泪来:“老爷怎能如此狠心,这是要逼死姑娘啊。”   姑娘家的名声,若是刚才的话传出去,苏怀云就别想活了。   尤其这话居然是苏如安嘴里出来的,更是让莲玉不可置信。   以前苏怀云对苏如安有多好,莲玉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第72章 找人   以前苏怀云对苏如安有多好,莲玉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月钱都省下来,给苏如安买笔墨纸砚,甚至是身上的衣袍,小厮的赏钱,几乎都是苏怀云一点点省下来的。   对自己,苏怀云是凑合着过,毕竟王秀咏是没打算饿着她或者让下人苛刻。   只是再多一些就没有了,想要多买一支漂亮的发簪,多买一件华贵的衣裙,都是不能够的。   即便是给厨房的赏钱,也是紧巴巴的,所以苏怀云极少让厨房另外做吃食送来。   哪家的小姐会像苏怀云这般,手上如此不松快?   还不是为了苏如安,为了让他有出息,成为她的依靠,苏怀云这才咬牙供着,算得上是苛待自己了。   但是最后,换来的又是什么呢?   苏如安不过是一只白眼狼,享受着苏怀云的付出,却不满她严厉的约束,心底里不知道埋了多少怨愤。   这不苏怀云看清楚了苏如安的为人,再不像以前那般给他买这买那的,苏如安立刻就翻脸了,告到了王秀咏的跟前,还闹得苏老爷跑到倾云苑来,几乎要逼死了自家姑娘。   莲玉通红着双眼,替苏怀云打抱不平。   说句不好听的话,就是养了几年的猫狗,都知道报恩。   怎么苏如安这样的人,却只会以怨报德?   看着苏怀云额头的伤口,莲玉终于忍不住泪流满面。   苏怀云见莲玉哭得伤心,不由叹气道:“我还没哭,你这丫头怎么哭得肝肠寸断的?”   “奴婢只是替姑娘觉得不值当,苏少爷实在太过分了。刚才若非婆子机灵,拦下了姑娘,如今可不就要头破血流,丢了小命?”莲玉哭得打嗝,说得结结巴巴的。   听得苏怀云不由好笑,嘴角微勾:“放心,恶人还在,我哪里舍得就这么去见娘亲?怎么也要让他们不自在,不痛快了,我这才能安心。”   而且她活得越好,这些人越发不高兴。   苏怀云要的,就是除了自己之外,这些人都高兴不起来。   莲玉听得懵懂,总归知道苏怀云再不会寻死,这才又咧嘴笑了起来。   “又哭又笑的,赶紧把脸洗一洗,像花猫一样出去,不知情的还以为我欺负了你。”苏怀云也没让莲玉直接出院子,指着角落盆里的凉水说道。   莲玉应了,用凉水洗了把脸,这才不好意思道:“让姑娘见笑了,只是此事要不要告诉奴婢的哥哥?”   倾云苑里就没个能信的,莲玉自知她不顶事,苏怀云经常连个能商量的人也没有。   如今好了,莲恒到倾云苑里伺候,好歹能给苏怀云出个主意。   “倒是不必着急,今天闹了一场,我也累了,先歇着。等会不管什么人来,你只管拦着。若是送东西的,不必犹豫,都收下来。”苏怀云吩咐好了,脸上露出疲倦的神色。额头隐隐作痛,她刚才为了戏做得真,的确使了大力气。   不然要骗过苏老爷,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莲玉扶着她躺下,又放下纱帐,这才冷着脸守在房门。   其他丫鬟婆子远远瞧着,也是不敢接近的。   刚才苏怀云疯了一样要撞柱子的模样,她们都看在眼内。知道大姑娘受了诬陷,对苏老爷说话都不客气了,更别提是她们这些伺候的人。   她们就算再蠢,也明白苏怀云奈何不了苏老爷,很可能迁怒到众人身上。   就连平日亲近莲玉的丫鬟,如今也是不敢上前打听的。   王秀咏回了柳绣苑,让身边的婆子去打听倾云苑里的动静,却是什么都没打听出来。   婆子回来后,低声答道:“莲玉守在院前,一声不吭的,其他丫鬟婆子被大姑娘赶了出来,谁也不敢上前打扰。”   于是,一问三不知,谁也不清楚苏怀云在屋里做什么。   想着苏怀云今天这般刚烈的举动,这会儿该是累了歇下,王秀咏脸色有些不好看。   刚才苏老爷并没有怪责她,一声不吭地离开倾云苑后,直接去书房了。   只是离开前略略瞥了自己一眼,苏老爷的眼底却没多少暖意,显然还是恼了。   苏怀云大闹一场,总归是自己的女儿,苏老爷不会承认他错了,那么错的就是别人。   想到这消息是王秀咏暗地里告诉他的,苏老爷这不就迁怒到她身上来了?   王秀咏对苏老爷了解得很,将近十年的枕边人了,一举一动就能揣测出他的意思来。   她揉了揉额角,想到苏如安和路娇娇,便有些不肯定了:“你让管家带如安出门买纸笔,进学的时候可缺不了这些,挑得精细些,不必急着回府来。”   婆子一听,就明白王秀咏的意思,这是让苏如安带着管家去找酒楼那个告密的小厮。   有小厮这个人证在,大姑娘就算再撞柱子,也是不能证明自己的清白。   到时候,苏老爷哪里会信苏怀云?   这招够狠的,婆子是王秀咏的心腹,也是她的陪嫁,哪里不清楚这位慈眉善目的当家主母究竟是什么样的性子?   表面上看着和善,该下狠手的时候从来都不会心软。   婆子迟疑一会,被王秀咏捕捉到了,问道:“怎么,可是出什么事了?”   “老爷正在气头上,大姑娘又伤了,这时候苏少爷出门,被老爷知道了……”   同父异母的姐姐受伤,苏如安没去倾云苑探望就罢了,这时候还出门去买东西上酒楼,苏老爷知道后岂不是认为苏如安是个冷心冷肺的,少不得又要大发雷霆。   王秀咏抿唇一笑,含糊道:“他让老爷失望,也不是第一回了。”   再多几次失望,又有何不可?   反正继承苏府的,只会是苏怀斐。至于苏如安就如今这个样子,才是王秀咏期盼的。   若是苏如安成才了,威胁到苏怀斐的地位,王秀咏才要紧张才是。   这是慢慢把人往死里踩了,苏老爷对苏如安还是有几分期望在的,若是苏如安一次又一次让他失望,那么苏怀斐成为继承人就是铁板钉钉的事了。   苏怀斐当家做主,他们这些下仆不也跟着鸡犬升天?   婆子的孙儿正是苏怀斐的陪读小厮之一,自然是盼着这位少爷的好,连忙应下便出去了。   彩晴在一旁低眉顺目的沉默着,由始至终没有抬眼也没有多言,见婆子走了,默默给王秀咏奉茶捏肩。   “夫人,若是这次苏少爷把夫人推出去当靶子,根本是子虚乌有之事……”   言下之意,管家未必能找到那个小二,给苏怀云定下罪名来。   王秀咏听了,轻轻一笑:“能找到那个小二,那自然是好事。若是找不到,那也是如安的事了。”   敢骗她,就该有觉悟,她是那么好相与的?   若是有此人,便能把苏怀云捏在手心里,以后行事就要方便得多,苏老爷也不愿意再过问她的事了。   若是没有此人,那么把苏如安推到苏老爷的跟前挡了此事,这个庶子只会让老爷失望,从此不再有期望,对王秀咏和苏怀斐来说也是极为有利的。   不管哪一种,王秀咏都不会吃亏就是了。   让人去找一找,也是她不希望被人牵着鼻子走,总归要掌握在自己手里才好。   彩晴跟在王秀咏身边伺候多年,即便夫人没明说,她也瞬间明白了王秀咏的意思,笑着赞道:“夫人高明,这府里任何事,哪里就会出乎夫人的意料之外?”   这话中听得很,王秀咏拍了拍她的手背,笑道:“你这丫头的嘴巴越发跟抹了蜜一样甜了,记得回头叮嘱如箐,可别让娇娇出来胡闹误事了。”   苏老爷如今被苏怀云刚烈的举动惊住了,暂时是相信了苏怀云的话。   这时候路娇娇要是没眼色,非要跑去苏老爷跟前继续不依不饶的告状,那就是画蛇添足,惹得苏老爷不痛快了。   王秀咏如今也没赶着上前被苏老爷迁怒,哪里会让自家女儿上赶着被呵斥?   路娇娇总归是她的骨肉,王秀咏必然是心疼的,愿意护着几分。   可惜这个女儿总是不能明白她的苦心,处处跟自己作对,不知道误了多少事。   彩晴应下,对路娇娇也颇为头疼。   当初路娇娇半梦半醒之间一个杯子就砸了过来,虽说王秀咏赏了上好的伤药,额头的伤口已经结疤,只余下一道浅浅的红痕。   只是当时额头上的疼痛仿佛在王秀咏提起路娇娇这个名字的时候,还隐隐作痛。   王秀咏见彩晴面色有些发白,怜惜道:“娇娇是个鲁莽的,当初伤了你,幸好没大碍,不然我要心疼的。在我身边除了你,可没谁能伺候得这般精心。”   彩晴连忙行礼,惶恐道:“夫人言重了,奴婢没把此事记挂在心上,早就忘得差不多了。”   “好丫头,以后提点如箐一些,总归把娇娇约束着,别再闹出什么事来。”王秀咏心下叹气,她从小聪慧精明,怎么养大的姑娘却是这副德性?   耳根软,轻易被人怂恿激怒就罢了,就是蒋睿晟不过带着一副好皮囊在路娇娇面前晃悠了几回,她就立刻上心了,恨不能把一颗芳心奉送,更别说其他身外之物,简直被迷得七荤八素,连自己姓什么都快忘记了。   如此性情,王秀咏真怕路娇娇被蒋睿晟忽悠着闹出什么不可收拾的事来。 第73章 闹大   苏如安听了管家的话,沉默片刻,到底还是应了,带着一个小厮就出门去了。   苏怀云知道后没有多惊讶,苏如安从来都是个拎不清的。   他亲近王秀咏,打算从主母下手,从而得到苏老爷的重视。   然而苏如安却忘记了,苏怀斐才是王秀咏的亲生儿子,哪里会为一个非亲非故的外人真的用心?   不过苏如安跟她一样,都被王秀咏的惺惺作态给迷惑住了,真的把王秀咏当作是亲生母亲一样对待。   殊不知在王秀咏的眼里,他们两姐弟的死活,又跟她有什么关系?   王秀咏是巴不得苏如安是个烂泥,苏老爷厌弃了才好,不会威胁到苏怀斐的地位。   至于苏怀云,若是听话些,不吵不闹的,等到了年纪就嫁出去,不过准备一份嫁妆罢了,王秀咏没必要跟她撕破脸。   一个外嫁女而已,嫁出去之后,就跟苏家没什么关系了。   尤其苏怀云嫁的是蒋睿晟,这男人有野心有城府,只要没什么意外,以后的仕途会走得很稳。   苏府有这样的亲家,不说苏老爷,就是以后苏怀斐也会受益,王秀咏对苏怀云也客客气气的,该给的都给了,哄得她听听话话,以后要什么,还不是嘴皮子一动,一句话的事?   就是苏怀云病了一场,性子却变得比以前沉默,叫王秀咏一时之间竟然有些看不透猜不着了。   这次会听信路娇娇和苏如安的话,也是想敲打一下苏怀云。   让她明白,在苏府里当家做主的,不是苏老爷,而是她王秀咏。   不过是提了提,苏老爷不就直接去倾云苑教训苏怀云了?   万万想不到的是,一向听话乖巧的苏怀云居然会自尽来证清白,把事情闹大。   无论怎么捂着,只怕不到半天,苏府的下人哪个都该知道这事了。   王秀咏只觉得脸面受损,尤其苏老爷还不高兴了,她对苏怀云实在是咬牙切齿。   要是苏如安能把那小二带回来就好,苏怀云也该受些教训,好好敲打一番了。   可是等了小半天,管家回来的时候,脸色有些不好看。   没看见苏如安,王秀咏沉着脸,就知道事情并不顺利:“如何了?苏少爷呢?”   管家低着头,老老实实地答道:“小人跟着苏少爷到酒楼去,不敢提及大姑娘的事,只说是上回在包厢里落下了东西,想要找当时的小二问上一问。掌柜倒是个好说话的,直接就让几个当值的小二过来,苏少爷摇头,说是里头并没有当初那个小二,又把没当值的人叫来,倒是找到了人。”   说到这里,管家的脸色更加不好看了:“只是那小二被带到包厢,苏少爷问起大姑娘的事,却是矢口否认,甚至发下毒誓,根本没说过这样的话。”   “苏少爷不依不饶,又是送银钱,又是威胁那小二,依旧没能得出什么话来。”   言下之意,这事算是没下文了。   那小二不承认,又急着发毒誓,苏如安也拿他没办法。   “苏少爷如今在哪里?”王秀咏早就预料到苏如安很可能无功而返,如今脸色却若有所思。   怎么听着,苏如安像是被人算计了?   偏偏去酒楼的时候碰见苏怀云,又偏偏正好听见小二的话,这才急急告到她这里来了。   若非苏如安脸色急切,说得有鼻子有眼的,王秀咏也不会信了,然后告诉苏老爷。   她微微蹙眉,这事难不成是苏怀云的手笔?   不,不会的。   王秀咏算是看着苏怀云长大,她是什么性情,自己是心知肚明。   心软得很,偏又装出一板一眼的模样,分明是刀子嘴豆腐心,总是能轻易让人误会。   这样的小丫头,又哪里会有如此深沉的城府?   只是环环相扣下来,对付的却是她,王秀咏不得不认真琢磨,自己最近有得罪了谁?   “派人悄悄盯着那个小二,苏少爷不像是说谎的人,那小二可疑得很。”她就不信有不喜欢钱财的小二,酒楼的月钱再高,哪里比得上一袋赏钱?   就算没说过,看在银钱的份上也该迟疑一二。   看管家说的,小二回答得斩钉截铁,这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管家也回过神来,轻声猜测道:“夫人的意思,这是有人布下的局?”   若是如此,也未免太曲折了一些。   利用苏如安得到这消息,然后陷害苏怀云,间接给王秀咏添了麻烦,被苏老爷迁怒几分。   只是对王秀咏来说,哄回苏老爷并非难事,算得上是不痛不痒的,管家大着胆子猜测道:“此事莫非是针对苏少爷,难道在学堂里得罪了哪位官家子弟?”   王秀咏摆摆手,想得却要更深一些:“老爷如今是在关键时候,多少人盯着那个位子,给苏府找麻烦也并非多少意外之事。我会跟老爷提一提,让他也警惕些,免得中了别人的计谋。”   管家点点头,笑着赞道:“还是夫人想得远,老爷知道夫人如此为他着想,必定能明白夫人的苦心。”   闻言,王秀咏轻轻一叹,有些惆怅道:“老爷如此也是被大姑娘给吓着了,回过神来必定能明白其中关键。”   管家连忙附和一二,这才退了下去。   只是管家还没离开柳绣苑,就见一个婆子匆匆忙忙进去,不由顿住脚步。   婆子的脸色十分不好看,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直接到了王秀咏的跟前,气喘吁吁道:“夫人,大姑娘丢了东西,正闹着让护院到倾云苑来请罪。”   王秀咏皱着眉头,不明白苏怀云究竟丢了什么,居然这就闹起来了:“究竟怎么回事,你慢慢说。”   彩晴上前递了一杯温茶,婆子连忙谢过,也没时间细品,直接仰头就牛饮了,这才缓过气来,答道:“回夫人,大姑娘在屋里歇着,没多久就让莲玉去把古琴拿来,谁知道却找不到了。倾云苑里丢了东西,又是大姑娘最喜欢的,这必然是护院的错。只是护院没看见哪个外人进来过,更别提是随意进出倾云苑了,想着可能是古琴收在别处,这才找不到。”   婆子看了王秀咏一看,支支吾吾道:“大姑娘言之凿凿,说古琴就放在一个地方,绝不会挪动。没外人进出,那么偷古琴的就必定是府里的人,让护院今天之内把贼人找出来。”   “简直胡闹,大姑娘这才伤着没好,郎中不是让她小心歇着,怒急攻心,对身子骨可不好。”王秀咏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又道:“此事重大,不能瞒下,你这就去书房告知老爷。”   婆子应了,很快就出去了。   管家尚未离开,这又回来,听了大半,脸色也有些不好看。   苏怀云分明是怀疑府里的下人偷了古琴,收拾倾云苑里的丫鬟婆子还不够,根本就是怀疑整个府里的人。   难不成大姑娘还想把其他院子的下人都抓起来盘问,这还把王秀咏放在眼内吗?   简直是肆意妄为,管家见王秀咏带着彩晴出来,小声说道:“夫人可不能容着大姑娘胡闹,要是传出去,怕是要坏了老爷的大事。”   评定在即,苏府可不能闹出什么事来。   多少眼睛盯着这里,就想要抓住苏老爷的把柄。   要是被别人得逞了,苏老爷就快到手的高升便要化为乌有,下一回要等到什么时候?   王秀咏微微颔首,也是叹气:“大姑娘素来懂事,怎么今天像换了个人似的?”   她感叹一句,慢吞吞走向倾云苑,不意外在半路遇到了匆忙赶来的苏老爷,连忙迎了上去:“大姑娘这事原本不想闹到老爷跟前,只是大姑娘如今正大发雷霆,怕是谁的话都听不进去,便要劳烦老爷出马才是。”   苏老爷在书房呆了一会,已经没之前那么震怒了。   毕竟是底下的孩子给王秀咏添了麻烦,说到底她也是担心苏怀云,这才会告知他此事。   思及此,苏老爷的脸色缓和了许多,对苏怀云也有些不满起来:“刚闹腾了一番,伤口还没好,这又闹起来了,像什么样子!夫人也是,可别宠着大姑娘太过了,总归要严厉些,免得她越发不知道分寸。”   “老爷教训得是,只是我并非大姑娘的生母,话说得重了,叫孩子跟我离了心便不好了。”王秀咏温婉地低着头,带着几分娇弱,叫苏老爷怜惜得拍了拍她的手背。   “辛苦夫人了,我知道让夫人为难了。”   两人正说着,却见如箐面色苍白地跑了过来,看见他们,顿时双眼一亮,匆匆行礼后就开口道:“老爷,夫人,大姑娘让府里的下人都到倾云苑去,路姑娘不乐意,过去跟她吵了起来。奴婢为难着,实在劝不动路姑娘。”   苏老爷挑眉,不悦道:“丢了东西,这就把府里闹得天翻地覆,大姑娘怎的变成这样的娇蛮任性?”   他加快脚步去了倾云苑,看见闹哄哄的一群下人站在院子里,有些沉默着,有些脸色茫然,还有不少急着求饶。   “都在这里做什么,赶紧散了。”   苏老爷呵斥一声,下人抬脚要走,却见苏怀云被莲玉扶着出来,冷笑道:“贼人还没找到,谁说让你们走了?” 第74章 入局   被苏怀云驳斥,苏老爷只觉得脸面无光,不悦地眯起眼道:“你这是做什么,无故闹到娇娇这里来?让他们都散了,可别叫人看着笑话。”   苏怀云却丝毫不退让,脸上还带着苍白的神色,冷冷地道:“那是娘亲给我留下的古琴,如今就只剩下这个东西能让我睹物思人了。没想到路妹妹看上这个古琴后,跟我讨要不了,私底下让哪个下人把古琴偷了去。”   “无凭无据的,你简直血口喷人!”路娇娇气得要命,她是想要苏怀云的古琴,打算送给蒋睿晟,讨他的欢心。   只是她没做过的事,苏怀云居然赖到自己头上来,路娇娇自然是不乐意的:“苏老爷,娘亲,你们也见着了,大姑娘丢了东西就算到我头上来。我清清白白的,不怕她查,让人进院子里仔细翻一翻就是了。若是没找到东西,大姑娘就得跟我赔罪。”   闻言,王秀咏皱了皱眉头,打圆场道:“都是一家子,没得闹成这样。不如各退一步,大姑娘把这事交给老爷,让他做主如何?”   苏怀云瞥了她一眼,冷哼道:“路妹妹当别人是傻子么,偷了东西还放在自家院子里,让人翻出来?要是我,早就转送到别的地方去。再说,路妹妹不止一回说要把古琴送给蒋大哥了,只怕这琴已经在蒋大哥那里。”   苏老爷一怔,怎么就牵扯到蒋睿晟的身上去了?   他不高兴地皱了皱眉头,觉得苏怀云的话是越发过分了:“娇娇为何要把琴送给蒋公子,你胡说八道也该有分寸,蒋公子好歹是你的未来夫婿。”   苏怀云看向他,讥笑道:“若是爹爹不信,直接上门见蒋大哥,指不定就能看见那台古琴了。”   她说得笃定,叫苏老爷也不由心下惊疑,难不成那古琴真在蒋睿晟的手上?   只是蒋睿晟有必要借路娇娇的手来偷古琴,如此费尽心思吗?   毕竟蒋家的底子不错,要这么一台古琴也并非难事,没必要盯着大夫人留下的古琴不放。   思及此,苏老爷对苏怀云的话更是不信。   不过苏怀云如此不依不饶的,他也不能把事情轻轻揭过。   既然她笃定古琴在蒋睿晟那里,苏老爷就走这么一趟,也叫苏怀云能够心服口服:“也罢,你一门心思认定蒋公子把古琴拿去了,我这就去蒋家。若是没看见这古琴,你……”   “我自然会跟路妹妹赔罪,爹爹只管放心就是。”苏怀云打断他,接下话来。   苏老爷摸着胡子点头,叹道:“备马车,去蒋家。”   王秀咏眼皮一跳,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路娇娇的为人她是清楚的,有贼心没贼胆,或许真的看上了苏怀云的古琴,却未必有胆子让人私下去偷出来,甚至是转送给别人。   只是提及蒋睿晟,王秀咏又有些不确定了。   毕竟蒋睿晟的皮囊不错,又懂得花言巧语,若是鼓动了路娇娇铤而走险做了此事,也是有可能的。   若是在蒋家真的看见那台古琴,路娇娇就真的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当下,王秀咏跟在苏老爷的身后,小声叹道:“就因为大姑娘的话去蒋家,若是没有这事,以后蒋家知道,会不会就此结仇?”   毕竟莫名其妙就怀疑蒋睿晟是贼人,这么大的黑锅扣下来,蒋家知道后必定要大怒的。   到时候,两家没成亲家,倒是要成仇人了。   苏老爷蹙眉,顿时有些踟蹰。他是想让苏怀云消停下来,只是这么去蒋家,若是时候他们知道了,未必不会心里记恨。   只是他回过头来,看见苏怀云就站在原地,额头包着白布,还残留着血痕。   想到苏怀云之前的刚烈,苏老爷还真怕她一个不痛快,又来撞柱子。   闹得厉害,府里再想瞒住也是难了。   到时候,他的脸面要往哪里搁?   思及此,苏老爷再不犹豫,摆摆手道:“不过上门走一趟罢了,夫人约束府里的下人,把嘴巴都闭紧了,别说府里的事传出去。若是没见着古琴,我跟蒋公子聊一聊也无妨,不过是指点一下晚辈,蒋家并不会多想。”   王秀咏见他下了决定,知道苏老爷已经不会动摇,顿时没再多言,点头应下了。   若是再多说,苏老爷喜欢猜疑的心,指不定就真的怀疑路娇娇做了什么,王秀咏才会百般阻拦。   目送苏老爷上了马车离去,王秀咏垂下眼帘,吩咐彩晴道:“让人都散了,至于大姑娘那里,你就说是老爷的意思,等老爷回来再算。”   彩晴点点头,去倾云苑跟苏怀云转述了王秀咏的话,还以为这位大姑娘刚才闹了一场,如今未必愿意偃旗息鼓,准备了一肚子的话来劝服。   谁知道苏怀云听了,略略点头,便应下了:“知道了,我就在这里等着爹爹回来。”   她不闹了,彩晴这才算是暗暗松了口气,回去禀报王秀咏道:“大姑娘答应了,让下人散了,被莲玉扶着回屋里歇着。奴婢见大姑娘脸色发白,显然身子骨并不爽利,指不定伤口在疼。”   闹腾得这般厉害,额头的伤口不疼才怪!   王秀咏暗暗腹诽,又想到苏怀云如今的模样,不由头疼:“去把娇娇叫来,就说我有话要问。”   路娇娇很快来了,只是脸色有些不忿:“娘亲,那死丫头简直是变了性子,一个劲把污水往我身上泼,娘亲可不能让她如愿了。”   王秀咏眼皮一抬,凉凉地道:“你要是没做什么,大姑娘自然也没法诬陷你。说罢,你究竟有没做?”   听罢,路娇娇脸色一僵,很快怒气冲冲道:“娘亲又不是不清楚女儿的为人,哪里会做这种下三滥的事?难道连娘亲都不信我,相信那死丫头满嘴的鬼话?”   见她的神色不像作伪,显然真的不是路娇娇做的,王秀咏这才松了口气,脸上带着安抚的笑容:“娘亲自然是信你的,但是大姑娘说的笃定,你究竟做了什么事让她得了把柄?”   “哪里有做什么,她的院子我可是连靠近都不愿意的。”路娇娇嘟嘟嚷嚷的,忽然想到之前买下的赝品,便有些支支吾吾道:“最近也没做什么,出门也是去店铺看看女儿家的小东西。”   “也对,你刚买了簪子,还特地让如箐回府问我要银钱,不如拿来给我看看,究竟是什么样子的,让你如此喜欢,迫不及待要买下来?”王秀咏想起这茬,见她脸色不对,顿时皱眉:“怎么,拿给我看看就怎么难?还是说,你根本就没买什么首饰?”   路娇娇被她一喝,顿时站不住了,上前挽着王秀咏的胳膊撒娇道:“哪有这样的事,只是我回来的路上戴在头上的簪子却不见了,在马车上找了许久都找不到,正让如箐到处看看。这还没出院子,那死丫头就闹起来了,没来得及去找。”   王秀咏低头盯着路娇娇,没谁比她更了解这个女儿了,说谎的时候小指会忍不住微微弯曲,还动来动去:“你是要我去把如箐叫过来盘问,还是自己招了?”   “娘亲……”见王秀咏的神色,显然是看出来了,路娇娇耷拉着脑袋,小声把买到赝品的事说了出来:“我也是见蒋大哥喜欢那死丫头的古琴,还为她弹奏一曲,这才不忿得很。想着世间那么多的珍品,怎么也要找到一台古琴能配得上蒋大哥的。谁知道买下古琴,正要送给蒋大哥的时候,却被他一眼看出是赝品。”   说到最后,路娇娇的声音明显低了下去,带着几分心虚。   “这古琴你买下来了?琴呢?”王秀咏睁大眼,没想到路娇娇费劲功夫居然是为了讨好一个男人,还是苏怀云的未婚夫。   想到这里,她不由头疼至极。   路娇娇睁大眼,嘟着嘴道:“既然是赝品,又在蒋大哥面前丢了脸,我连琴都没拿,气冲冲就跑回府来了。”   见王秀咏脸色霎时变了,她也有些不确定道:“娘亲,难道这有什么不妥吗?”   “不妥,简直是大大的不妥!”王秀咏气得脸色都白了,看着路娇娇简直恨铁不成钢。   这显而易见的,就是一个阴谋。也就路娇娇蠢得可以,到如今还没发现!   “你这傻丫头,蒋公子不过区区一句话,你就认定是赝品,若是真品呢?”   路娇娇也傻眼了,很快摇头道:“蒋公子没必要骗我,若是真的,我也是要送给他的,何必骗我?”   蒋睿晟摆明看出这古琴是打算送他的,不说是赝品,也是他的东西,没必要还骗她。   她的话也有道理,王秀咏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头:“让如箐去酒楼里瞧瞧,古琴到底被谁拿去了。”   王秀咏有预感,关键之处就在那古琴之上。   如箐匆匆赶去之前的酒楼,不到半个时辰就跑回来,满头是汗:“回夫人,那古琴没在包厢里,小二说蒋公子离开的时候,身后的小厮抱着一个物件,因为用披风包着,他看不真切,只是形状很像是一台古琴。”   闻言,王秀咏的双眉皱得更深了。 第75章 怀疑   路娇娇听了如箐的话,顿时愣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蒋公子若是喜欢,直接拿去就是,费劲周章说是赝品又带回去,究竟是什么意思?”   她百思不得其解,转身要出去,被王秀咏叫住了:“你这是去哪里?”   “我得去蒋府问一问蒋大哥,究竟是何意。”   王秀咏一听,只能叹气,这个女儿真是不开窍:“若果古琴是真的,你送给蒋公子,他哪里敢收下?毕竟孤男寡女,他又是大姑娘的未来夫婿,总要跟你避嫌。说是赝品,你不喜欢扔下,他再带走,倒是不会闹出什么不好的名声来。”   路娇娇脸色有些不赞同,明显不相信王秀咏的说法,后者只能继续解释道:“蒋公子正是在评定的关键时候,自然是不乐意闹出什么意外来,阻了这仕途。傻丫头,你傻乎乎用八百两买的古琴,就这么扔下,不是便宜了蒋公子吗?”   “不,我不相信蒋大哥是这样的人。他必定是看我把古琴扔下,又没能叫住我,才先把古琴带回去,回头再让人送到苏府来。”她越想越是这么回事,蒋睿晟是多么明如皎月的君子,哪里会做出昧下古琴的事来?   这女儿简直是铁了心,什么都听不进去。   王秀咏也是无法,事已至此,还能如何?   只是她猛地豁然起身,瞪大眼看向路娇娇,把后者唬了一跳:“娘亲,这是做什么……”   “不好!”王秀咏颓然坐下,看向她的目光里有着说不出的失望和惊怒:“你这丫头,被人算计了也不知道,如今得栽了。”   路娇娇满脸茫然,完全不明白她的意思:“娘亲,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老爷去蒋家,必定会看见那台古琴。有古琴在,又有大姑娘之前搁下的话,物证俱在,可不就要赖到你头上来了?”王秀咏真没想到,此事环环相扣,完全是一箭双雕。   就不知道针对的是蒋睿晟,还是路娇娇,又或是冲着她来的?   王秀咏脸色一沉,这事有些棘手了。   还以为是苏怀云闹腾一二罢了,谁知道牵扯这么多?   路娇娇也回过味来了,心里有些害怕,迟疑道:“娘亲,这会连累蒋大哥吗?”   听了这话,王秀咏瞪了她一眼。   她这时候不担心自己,反倒担心蒋睿晟一个外人吗?   “如今你自身难保,还是琢磨该怎么跟大姑娘赔罪吧。”   路娇娇一听,顿时挑眉道:“娘亲,难道就没法子解决,真要我给那死丫头认错?这事我压根就没错,却要泼污水在我身上吗?那死丫头这次得逞了,下回可不就要骑到娘亲的头上去撒野了?”   “说的什么傻话,大姑娘到底是府里的大小姐,又是个孝顺的孩子,不至于会闹到长辈这里来。”王秀咏沉吟片刻,看着路娇娇道:“这事蹊跷得很,我得找人先打听打听。”   “娘亲还打听什么,必定是那死丫头把古琴偷偷送出府去,然后联合外人来诬陷我!”路娇娇愤愤不平,嘟着嘴道:“她平日就看我不顺眼,这次知道我喜欢那古琴,就设了这么一个局让我跳进去。”   王秀咏的想法却跟她不一样,并不认为苏怀云有这个能耐设局:“大姑娘甚少出门,又不认识多少外人,无凭无据怎的就认定是她做的?”   路娇娇冷哼道:“如安不是说了,那死丫头去见风老板,未必不是为了此事。”   提起这个,王秀咏摇头,更加不信了:“风老板是什么人,这朱雀街上多少店铺是他名下的,跺跺脚这京中都要震一震,就连老爷也没缘见过他,更别提是大姑娘了。”   言下之意,风老板这样的人物,就是苏老爷也未必能见,更何况是苏怀云?   更别提是风老板出手帮苏怀云设局,她是容貌不错,却也不至于倾国倾城,把人迷得七荤八素的。   以风老板的身家,多少美貌女子没见过?   说是风老板为苏怀云而出手,王秀咏听着就像是个笑话。   当初对苏如安的话也是半信半疑,不过借机敲打敲打苏怀云一番,谁知道她把事情闹大,搅得天翻地覆,如今难以收拾?   “老爷评定在即,只怕是有心人做的。你先沉住气,事情未必跟我想得一样糟糕。”王秀咏蹙着眉,只觉得此事不好办。   等了不足一个时辰,苏老爷就回来了。   打量着他的脸色,王秀咏心里咯噔一跳,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然苏老爷一进来,还没来得及打发掉屋内伺候的丫鬟婆子,就对王秀咏呵斥道:“你教出来的好女儿,还真是胳膊向外拐,把大姑娘留下的古琴送给蒋公子了。若非我亲眼所见,也是不信的。”   他也没想到在苏府,还真是看见那台古琴。   蒋睿晟百般解释,这是路娇娇在酒楼留下的赝品,他来不及叫住路娇娇,只得让小厮先带回来,回头亲自送回苏府去。   只是这古琴,苏老爷却是见过的。   不但见过一回两回,毕竟这是大夫人的心爱之物。   两人刚成亲的时候,还是你侬我侬的。   大夫人亲自给他弹琴,用的就是这台古琴。   上面的纹理,就是苏老爷有一回不小心把古琴磕在石桌上,那道浅浅的痕迹就在不显眼之处,他却是一眼就瞧出来了。   说什么赝品,这就是大夫人留下的遗物,苏怀云藏在倾云苑里的那台古琴!   苏老爷也没想到,路娇娇居然如此胆大,直接从倾云苑偷出这古琴,却是送给了蒋睿晟。   苏怀云的冷脸犹在跟前,苏老爷之前还百般不信,搁下保证来,如今简直是间接打了他的脸,只觉得脸颊火辣辣的。   他心里不痛快,让人带着古琴就回来了,对蒋睿晟也没什么好脸色。   明明跟苏怀云有了婚约,私下里还跟路娇娇来往,这位蒋家的大公子指不定藏着什么心思。   在自己跟前翩翩君子的模样,也不知道多少是装出来的!   苏老爷只觉得自己打了眼,居然觉得蒋睿晟是个不错的,有意跟上峰推荐此人,如今便要斟酌一二了。   他有心提拔蒋睿晟,但是此人却在自己眼皮底下跟路娇娇来往。   苏老爷素来疑心重,只觉得蒋睿晟另有目的。   会不会是借着路娇娇的手打探苏府,又或是苏老爷的把柄,以后把他从位子上扯下来,取而代之?   官场上的阴暗,苏老爷多年为官,知道得不少。   踩着亲友的肩膀爬上去的,不胜枚举。   蒋睿晟看着年轻,没想到是个城府极深的。   若是被他得逞了,苏老爷以后的仕途就只能走到这一步了。   王秀咏被苏老爷大声呵斥,脸色有些不好看。她对彩晴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赶紧把屋里伺候的下人都赶出去了,连带着把门给关上,免得让人看见听见。   见状,王秀咏这才吁了口气,上前道:“老爷莫要气坏了身子,总要跟我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看她的目光带着茫然,似乎并不清楚路娇娇做了什么,苏老爷面色有所缓和,却依旧沉着,好歹被王秀咏推着在椅子上坐下:“娇娇把古琴偷出来,送给了蒋家公子。是赝品还是真品,我一眼就瞧出来了。娇娇在府里总没被欺负,我也没苛待过她,怎么就做出这样的事来?”   这是给路娇娇定罪了,但是王秀咏很清楚,这古琴绝不会是路娇娇偷出去的。   一来路娇娇没这个能耐,二来她身边全是王秀咏送去伺候的人,一举一动都在王秀咏的眼皮底下,尤其在府里,哪里会出这样的乱子?   她眨眨眼,上前给苏老爷捏肩,一边温柔地道:“老爷消消气,娇娇的为人我是清楚的,未必能够瞒着我把古琴偷出去。”   这么一说,苏老爷倒是一怔。   路娇娇确实被养得搅蛮任性,而且不甚聪慧。   他之前只顾着生气,倒是没想到这一茬。王秀咏在府里看着,路娇娇没可能瞒天过海把古琴送出去:“怎么,不是娇娇做的,难不成是府里的下人所为?”   想到府里有别人家的钉子,悄然无声做出这样的事来,苏老爷又皱紧眉头。   王秀咏柔声道:“我也不清楚,已经让嬷嬷把府里的下人都查探一遍,总能发现些端倪来。想着蒋公子的为人,若是喜欢这古琴,直接跟大姑娘要就好了,想来大姑娘也未必会拒绝,何必绕一大圈把古琴弄出去,还让老爷看见,人赃并获?”   苏老爷听着她有条不紊的话,顿时慢慢冷静下来,点头赞同道:“夫人说得有理,蒋家公子要真是偷了古琴,就这么拿出来被我看见,确实有些不对劲。”   那么,这一局是想离间两人的关系?   他想到最近的评定,蒋睿晟又是最有可能接替自己的人选,有人眼红来捣乱,的确有可能。   苏老爷拍了拍王秀咏的手背,示意她坐下:“幸好夫人提醒我,不然我就要中计了。”   跟蒋公子闹翻,如同跟蒋家断绝了关系,这对苏府来说实在是百害而无一利。 第76章 退让   苏老爷的气消了,却依旧忧心忡忡。   等了又等,两人用过晚饭后,嬷嬷才姗姗来迟,对他们行礼道:“见过老爷和夫人,老奴把府里的下人都查了一遍,这几天单独出门的有三人。”   王秀咏点头,问道:“都是些什么人?”   嬷嬷连忙答道:“一人是门房的小儿,将近子时出门,鬼鬼祟祟的,却始终闭着嘴不肯说到底出外是所为何事。一人是飞霜苑的如箐,趁着路小姐睡着后出去了,却也不肯回答。再有一人是文渊苑的洒扫丫头,也是趁夜出去,约莫半个时辰才回府。”   她压下声音,小声答道:“最后这丫鬟,老奴倒是审出来了。她屋里有两个银锭,说是少爷赏下的。问了少爷,却不记得有此事,反倒院子里丢了一两样不怎么起眼却值钱的孤本书册。”   言下之意,这丫鬟手脚不干净,趁着苏怀斐不注意,把孤本偷出来拿去变卖换钱了。   王秀咏皱眉,不悦道:“府里竟然有这样的丫鬟,还是在怀斐身边伺候的。老爷,此事可不能姑息,这就打三十板子,直接让人牙子来发卖得远远的。”   苏老爷点头,赞成她的做法:“苏府可不能留这样手脚不干净的丫鬟,却也是家丑不好外扬,灌下哑药再发卖了才是。”   不然说了些不该说的,到时候累及的就是苏府了。   王秀咏微微颔首,嬷嬷会意,知道那丫鬟的下场不会太好了。   被药哑了,卖不上好价钱,一些小门小户都不肯买,人牙子只能把人送到偏远的边城去做苦工。   只怕累死了,才能从那鬼地方出来了。   “至于其他二人,都押上来。我倒要看看,谁给了她们胆子,居然敢不回话?”王秀咏一声令下,就有几个粗壮的婆子把两人给押到柳绣苑来了。   她暗地里皱眉,府里被怀疑的有三个人,居然一个都没跟倾云苑扯上关系。   这就让苏怀云彻底摘出去了,王秀咏就算想把她给拖下水,也是不能够的。   小厮和如箐都被拖了上来,浑身狼狈,一脸惊恐。   王秀咏扫了一眼,看向苏老爷道:“正好老爷在,还是老爷来问吧。”   苏老爷厌恶地看着两人,只觉得是府里的毒瘤,根本没什么耐心:“我给你们二人最后一次机会,坦白的话,还能全须全尾被赶出府去,不然的话,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小厮打了个哆嗦,知道苏老爷一言九鼎,终于撑不住了,软倒在地上,小声答道:“回老爷,小的之前一时手痒,在赌坊玩了两把,谁知道输了个精光,还欠下了不少债务,情非得已,这才会铤而走险。”   言下之意,他为了活命,免得被赌坊的人打断腿,偷了府里的东西出去变卖。   害怕别人知道,索性瞅着子时才敢偷偷从角门溜出去当铺。   当初也是胡商那边给了他不少赏钱,才会跟路娇娇提起那古琴。   如今坏事了,小厮也想变卖东西多弄几个大钱,送给路娇娇的身边人,好歹给他美言几句,不至于被路娇娇迁怒了。   谁知道路娇娇还没发难,反倒是苏老爷和王秀咏亲自审问?   想到这里,小厮后悔得肠子都要青了。   他还真是猪油蒙了心,只看见几个赏钱就乐得找不着北,在路娇娇面前露面,把此事揽了过去给胡商介绍生意,以为自己赚大了。   如今才发现,自己是落了套,成了别人手里的棋子!   苏老爷沉着脸,挥挥手道:“去他说的当铺看看,要是真的,直接打三十板子就送到人牙子那里,不必带回府来了。若是当铺不认,那就送去赌坊里。”   小厮浑身颤抖,面如死灰。   要是当铺不认,他岂不是要被赌坊拿下,断腿是事小,被卖到黑矿场去,这辈子都别想从那个鬼地方出来!   只以为会被打板子,然后还能继续留在府里。   再不成,被赶出府,好歹逃到偏远的地方,也能躲着赌坊来催债。   但是被送去赌坊,那么他这辈子就毁了,简直是生不如死。   想到这里,小厮哭叫道:“老爷,小的也是一时贪财,老爷饶命啊……”   “堵上嘴,这声音太难听了。”苏老爷冷声说着,自有两个护院堵住小厮的嘴巴,像死狗一样把挣扎的小厮拖出了柳绣苑。   处置完小厮,苏老爷又看向如箐,见这丫鬟面色犹如白纸,他挑眉道:“你是娇娇身边伺候的贴身大丫鬟,说罢,这次古琴的事,你是不是跟外人联手欺骗你家主子了?”   如箐吓得扑倒在地上,急忙摇头,答道:“老爷,奴婢万不敢欺瞒姑娘,此事根本不知情。”   “不知情?那么你偷偷出府去,为何不敢说究竟做什么?不是心虚,为何要夜里悄悄离开?”   苏老爷眯起眼,似乎失去了耐心:“你不说,那就跟另外的丫鬟一个下场,直接打三十板子就卖去人牙子那里。至于汤药,也得给你准备好才是。”   路娇娇身边呆了这么久,该知道的都知道了,自然不会让如箐全须全尾离开苏府。   如箐吓得不轻,闭上眼颤抖着许久依旧没开口,显然是不打算坦白了。   苏老爷十分不悦,王秀咏倒是惊讶。如箐这丫鬟是她亲自挑的,身家清白,品性也好,没道理会做出背叛路娇娇的事来。   刚才看着也不像作伪,古琴的事或许真的跟如箐没有关系。   那么她夜里出府,究竟是为了见谁?   “你这年纪也不小了,底下人暗地里的动作,我也是清楚的。不是为银钱,那么就是为了情郎了?”王秀咏琢磨一番,慢吞吞开口道。   果真见如箐瑟缩了一下,看来是被王秀咏猜中了。   如此,她更加和颜悦色,语重心长道:“我知道你是个心善的丫头,不想把对方供出来。只是这会儿不说,你受了罪,那人岂不是要心疼?再者,若是般配,我这个当主母的,也没道理棒打鸳鸯。”   王秀咏的话让如箐抬起头来,脸上带着几分迟疑,显然是有些动摇了。   只是半晌后,如箐又低下头来:“夫人还是别问了,奴婢犯了错,理应受罚。”   “好,嘴巴够硬的,就不知道打三十板子后,是不是也能这么嘴硬。”苏老爷摆摆手,示意王秀咏不必再问了。   如箐显然是打定主意,绝不肯把对方供出来。   她越是隐瞒,此事就越是蹊跷。   看来路娇娇被骗入局,这丫鬟少不得推波助澜。   即便事先不知情,如今想来是回过神来了,却不肯把幕后之人推出来。   如箐被拖下去,一声不吭的,显然是认命了。   王秀咏不免有些烦躁,一个两个都是不省心的,就是亲自挑的丫鬟,居然也给路娇娇拖后腿。   思及此,她叹了口气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这丫鬟还是我亲自给娇娇挑的。性子沉稳,又是个细心的,想着娇娇总是粗心大意,有这么一个丫鬟在身边提点也是好的。谁能知道,这丫鬟居然做出叛主的事来,还不肯坦白?”   “都怪我,不然事情也不会到这个地步,给老爷添麻烦了。”   王秀咏率先认错服软,苏老爷哪里舍得责怪她,叹道:“夫人也是被这些不知感恩的下人给哄骗了,何错之有?总归是我们大意,居然着了别人的道。”   说到这里,苏老爷的脸色有些阴沉,脑海中闪过好几个名字,都是跟自己有些不对付的。   或许幕后之徒,就出自这几个同僚之中!   王秀咏看着他,犹豫着问道:“这古琴带回来了,老爷打算怎么处置?”   “把它送回去倾云苑,不然大丫头又不知道要闹出什么事来!”苏老爷一提起苏怀云,就觉得头疼。   这个长女以前是个乖巧沉默的性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变得如此不依不饶,着实让人招架不住。   他不是不想把古琴毁了,物证不在,就算再多的阴谋在后头跟着,对方也是束手无策。   但是一想到古琴没了,苏怀云又要闹个天翻地覆,苏老爷就变得犹豫而迟迟不敢对古琴动手。   王秀咏自然想到这些,只是她更担心古琴留着,对路娇娇来说就是个隐患。   这个女儿再搅蛮任性,也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自然要小心护着才是:“老爷,不如我把姐姐留下的一些物件送去倾云苑,把古琴换过来。如此,大姑娘或许愿意息事宁人。”   那些嫁妆丰厚得很,把它们全部还给苏怀云那是不可能的,但是给一点,安抚住她,王秀咏倒也不至于吝啬。   只是从指缝里漏出一丁点,也是叫她肉疼的。   大夫人的确有能耐,偌大的产业不但日进斗金,还把渐渐衰败的苏府给扶起来了。   很可惜是个短命的,无福消受。   性子太过刚烈,可不就是落下一个早死的下场?   大夫人再能干又如何,还不是丢下辛苦挣来的家业,留给王秀咏来坐享其成了?   苏老爷听她这么一说,拍了拍王秀咏的手背,叹道:“家有不孝女,让夫人为难了。”   他也是舍不得把大夫人的嫁妆全部送还给苏怀云的,而且这长女才多大,还没出门子,嫁妆怎能自个来打理? 第77章 忍功   王秀咏素来聪慧,一看就明白苏老爷的心思跟自己是不谋而合,便说道:“这些嫁妆多得很,都收在库房里,通通送去倾云苑倒是费事,下人没个几天都做不来。再说,倾云苑不小,却也没大到能把嫁妆都放下,不如其中捡几件珍品给大姑娘送去?”   苏老爷正有此意,王秀咏就送来合适的借口,让他心里烫贴得很:“就按照夫人的意思,夫人挑些不打紧的送去,不必都顺着那丫头,不然以后还不是更加无法无天了?”   王秀咏一笑,却没有答话。   苏老爷能嫌弃苏怀云的不是,她这个当继母的却不好附和。   苏怀云再不好也是苏老爷的亲生骨肉,苏老爷能抱怨,她若是跟着说几句,不就成了尖酸刻薄之人?   虽说苏老爷未必会把区区几句话放在心上,王秀咏却素来小心谨慎,连一丁点把柄都不愿意落下。   隔墙有耳,谁知道会被哪个听去,又添油加醋传出府外?   王秀咏能有今天的地位和名声,都是她小心谨慎挣来的,自然不容许这么些年到最后因为大意而功亏一篑。   苏老爷依旧有些不痛快,送东西给苏怀云,虽说是息事宁人,更像是他向这个长女妥协一样,别提多郁闷了:“送了东西,告诉大丫头适可而止。家和万事兴,别让夫人难做了。”   闻言,王秀咏知道苏老爷这是不乐意跟苏怀云妥协,把自己推出去了。   她一向明白苏老爷的为人,心里也没多意外,轻声应了,这便带着陪房嬷嬷去了库房。   守库房的婆子点头哈腰去开门,陪房嬷嬷小声在王秀咏后头问道:“夫人就这么顺着大姑娘,要是大姑娘不领情,岂不是让夫人难做了?”   她也琢磨不准苏怀云的性子,送点东西真能安抚住吗?   要是再闹起来,古琴没拿回,路娇娇背了黑锅,王秀咏恐怕也得被连累。   到时候,可不就一发不可收拾?   王秀咏示意婆子在库房门外守着,带着陪房嬷嬷进了去,仔细打量后对她笑道:“大姑娘是个聪明人,要是再闹下去,她还要不要出门子了?还没嫁人,她就一天得在苏府呆着。闹得过分了,府里可就没有她的容身之处了,到时候该往哪里去?”   她说着,头也不回地道:“闹得过了,落下一个刻薄的名声,蒋家怕是要悔婚的。”   悔婚的姑娘,以后再要嫁人就不容易了。   没了蒋家,苏怀云的婚事可不就是苏老爷和王秀咏再说了算?   苏怀云不蠢,不至于不明白这一些。到时候被苏老爷和王秀咏拿捏在手里,只会比如今的处境更艰难。   陪房嬷嬷也是听出来了,恍然大悟道:“老奴愚钝,多得夫人提醒,不然就得想岔了。”   王秀咏笑笑,指着库房里的一个古朴的锦盒道:“我记得里头是南洋珍珠,这么一盒子怕是不够的,再取两册孤本,还有这幅画卷。”   她一口气点了几样,陪房嬷嬷都拿在手里,一双手几乎要拿不住。   “夫人,这么多物件,没道理还比不上那台古琴。”   “安抚住大姑娘,总要多给点诚意,再取那个簪子来,这就差不多了。”王秀咏喃喃自语,心里又计较一番,这才算是满意,转身出了库房。   守门的婆子见陪房嬷嬷拿得两手都是,赶紧接了过来,赔笑道:“这点粗重的活儿,让奴婢来就好。”   陪房嬷嬷也乐意轻省,彩晴知趣地留在库房守着,让那婆子先跟着王秀咏去倾云苑了。   莲玉进来的时候,还没开口,苏怀云已经猜出来了,从书本上抬起头来,漫不经心地问道:“是母亲来了?”   “是,姑娘真是神机妙算,夫人果真来了,还带了不少东西。”莲玉对她眨眨眼,又问道:“小丫鬟老早就跑过来报信,姑娘这就要出去迎夫人吗?”   苏怀云笑了笑,小丫鬟如果没王秀咏默许,哪里会特地来倾云苑报信?   她这个苏府的大小姐在府里可没那么大的脸面,只怕王秀咏免得来的时候吃闭门羹,索性暗示自己先出来,没必要把关系闹得太僵。   如果王秀咏不是气死了大夫人,又老早跟苏老爷私下纠缠在一起,苏怀云指不定对她多有欣赏。   的确是个心思细腻又聪慧的女人,不然也不会把持苏府这么多年,又笼络住苏老爷的心,这么些年后院除了两个年纪已大,颜色平常的通房丫鬟,连个小妾都没有。   受宠将近十年,王秀咏的确有一手。   苏怀云站起身,莲玉还以为她要出去迎接王秀咏,谁知道却开口道:“让人送热水来,我要沐浴。”   莲玉一愣,赶紧吩咐下去了。   小厨房的婆子脸色古怪,她是知道跑腿的小丫鬟特地到倾云苑来报信。   苏怀云能想到的,她们自然也能猜出来。   王秀咏的暗示,没道理苏怀云会不明白,这是故意为之,跟主母唱反调了?   在她们看来,苏怀云简直是得寸进尺。   苏府主母已经愿意妥协,她还不识趣,难不成真要闹得撕破脸,对苏怀云来说又有什么好处?   婆子懒洋洋的,动作慢吞吞的,显然有些不情不愿。   莲玉倒是不着急,吩咐完之后看着她们,倒是笑了:“既然连烧水都做不好,留在倾云苑也没什么必要。姑娘可是说了,院子里的下人总是阳奉阴违的,很该发卖出去。外头不知道多少丫头婆子,想要在府里谋差事,未必不能找到更知道如何伺候的。”   婆子憋红了脸,是气的。   以前的莲玉哪敢跟她直接呛,毕竟婆子是王秀咏亲自挑选送到倾云苑来的,不看僧面看佛面,莲玉顾忌着王秀咏也没敢太为难她。   婆子在倾云苑吃香喝辣,倒是自在,如今被莲玉冷嘲,却是敢怒不敢言。   连王秀咏都亲自到倾云苑来赔罪,她又算的了是什么东西?   惹得苏怀云不高兴,坏了王秀咏的好事,自己的下场可想而知。   婆子只能低着头老老实实赶紧烧水,想着把莲玉这个瘟神快快请走才是。   莲玉难得痛快,瞥了婆子一眼,这才施施然走了。   自家姑娘说的对,有时候太忍让了,对方不会感激,还只会得寸进尺。   这烧火的婆子是如此,就是夫人,也是一样。   王秀咏来了倾云苑,早有机灵的小声过来禀报了。   她的脸色有些不好看,苏怀云摆明是不给自己面子了。   这丫头究竟吃了什么雄心豹子胆,忽然如此无法无天的?   偏偏王秀咏一向以心慈示人,又表现出一副对苏怀云是亲生女儿似的态度,如今还真不好大发雷霆。   只是她进苏府多年,还是第一次这般憋屈。   陪房婆子气愤不平,不悦道:“夫人,大姑娘实在太过分了,怎能如此慢待长辈,连出来迎一迎都不乐意?这事可不能马虎,大姑娘以后是要出门子的,去了蒋家若是如此,蒋家人岂不是说苏府管教无方,连累了老爷和夫人?”   王秀咏蹙眉,叹气道:“大姑娘这是误会了我,也不知道谁在她跟前乱嚼舌根了。”   “把院子里的丫鬟婆子都叫来,老奴倒要看看,到底谁教坏大姑娘了!”陪房婆子冷声说着,大有一副帮着苏怀云教训下人的意思。   主子总不会犯错,那么错的就只有伺候的下人了。   倾云苑的丫鬟婆子们面面相觑,到了前院来纷纷跪下求饶:“夫人,奴婢冤枉啊……”   “都闭嘴,没得扰了夫人的清净,污了夫人的耳。”陪房婆子怒喝一声,众人不敢再哀声求饶,却是跪倒了一大片。   闹得这般厉害,苏怀云终于姗姗来迟,身上还带着沐浴后的湿气。   她扫了眼院前跪着的下人,看向王秀咏身边的陪房婆子,似笑非笑道:“嬷嬷好生神气,这就教训起我院子里的下人来了。”   陪房嬷嬷躬着身行礼,笑道:“老奴有罪,只是看着这些下人不成器,没得给大姑娘添乱,这才自作主张了。”   “好一个自作主张,不过这些下人的确伺候的不尽心,全都换掉吧。”说罢,苏怀云没管目瞪口呆的陪房嬷嬷,转向王秀咏笑道:“我要把院子里的下人都换了,母亲不会拒绝的吧?”   听罢,王秀咏一怔,很快回神道:“这是自然,既然他们伺候不尽心,换掉也是应该的。不过一时半刻人牙子未必有那么多适合的下人送来,不如大姑娘先从柳绣苑里挑几个?”   说什么都要在倾云苑里弄几个眼线来恶心苏怀云,她既然要把人通通换掉,就是不希望再有钉子在这里盯着,以后行事也能方便些,又哪里愿意王秀咏再弄些人进来?   苏怀云眨眨眼,一抬手,指尖在半空中划了一圈:“若是我没记错,这些都是母亲过目后才送来的。”   言下之意,王秀咏的眼光不怎么好,送来的下人伺候不精心,再送来的必然也是如此,何必多此一举?   陪房嬷嬷脸上带着怒意,上前一步就要张口,却被王秀咏抬手拦住了。 第78章 愤恨   见状,苏怀云心下惊讶,对王秀咏的忍功着实佩服。   她已经算是当面打脸了,王秀咏没发飙就算了,居然还有心思拦下婆子,没默许婆子呵斥苏怀云对王秀咏的大不敬。   苏怀云嘴角微弯,如果王秀咏是那么好对付的,当年娘亲就不会输在她的手上。   王秀咏叹了口气,没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不休,答道:“既然如此,那就让莲玉多费心伺候大姑娘。我会让嬷嬷明日请人牙子登门,大姑娘亲自挑选留在倾云苑的下人,如何?”   她退了一步,算是妥协,没让两人的关系闹僵。   看着像是王秀咏吃亏了,其实并不然。   瞧瞧她身后的陪房嬷嬷,那眼神简直想把苏怀云给吞了。   以为苏怀云不知道,人牙子是王秀咏叫来的,带来的丫鬟婆子必定也是王秀咏让人挑过后再送来,比起直接从柳绣苑送来,又有什么不同?   反倒苏怀云任性妄为,这印象是落下了,估计没多久,苏老爷就得知道。   到时候,吃亏的才是苏怀云,在苏府里估计处境更堪忧,而且院子里也根本没有任何改善,简直是白闹了一场。   苏怀云心下冷笑,若果她真是十来岁的丫头,自然是不可能看清楚这点猫腻的,还以为自己赢了,必然沾沾自喜。   她眯起眼,看向王秀咏,提议道:“路妹妹曾提起府外的集市,也有不少官牙子在,哪里要劳烦母亲,我等会直接带着莲玉去集市买几个粗使婆子和洒扫的丫鬟回来就好,不然倾云苑里空荡荡的,莲玉没个搭把手的人,可不就要累坏了?”   王秀咏一愣,心里不由暗骂路娇娇,连这点事都告诉了苏怀云。   要不然苏怀云整天呆在府里,哪里会知道集市的事?   果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王秀咏不止一次后悔生了路娇娇这个女儿,简直是生来拖她后腿惹麻烦的!   王秀咏还没开口,身后的陪房嬷嬷倒是冷笑着提醒道:“那种人来人往的腌渍地方,哪里能让大姑娘亲自过去?若是被人看见,坏了姑娘的名声就不好了,尤其被蒋家知道了……”   这话算得上威胁了,被蒋家知道后对苏怀云心生不满,这婚事可不就艰难了?   苏怀云微微一笑,对蒋家毫无感觉,也并没有想要真的嫁到蒋家去的意思,自然没把嬷嬷的话放在心上。   而且上辈子蒋睿晟能够抛弃她,这辈子也并非不可能。   这男人的品性已经被她看得一清二楚了,根本不是能够托付的两人,苏怀云还不至于死过一回依旧那么蠢,非要往这个火坑里跳。   “嬷嬷放心,蒋大哥的为人我最是清楚,品性又是爹爹最信得过的,必然不会介意此等小事。”   陪房嬷嬷被噎了一下,倒是不好反驳了。   要是再三阻拦,难不成是说苏老爷的眼光不好,还是蒋睿晟的胸襟没想像中那么大?   不管哪一个,说出来都是找打的话。   王秀咏难得认真瞥了苏怀云一眼,这个丫头在不知不觉之中倒是比路娇娇来得聪慧而狡猾多了。   她微微蹙眉,看来今天是拦不住了,便叹道:“既然大姑娘执意,那就多叫几个粗壮婆子陪着,再让护院分配几个人,姑娘出门总不好落单。”   身为当家主母发话,苏怀云自然是不好再拒绝的。   而且她也不打算真的单独去集市,那么多三教九流混杂其中,一个姑娘家过去实在有些危险。   “那就多谢母亲了,”苏怀云欣然答应,吩咐莲玉带上银钱,戴着纱帽挑了几个面目老实的粗壮婆子便走了。   王秀咏看着她远去的身影,陪房嬷嬷不高兴地埋怨道:“夫人为大姑娘着想,姑娘却丝毫不领情,白费了夫人的一番心意。”   “行了,大姑娘总归是主子,哪里是你能在背后非议的?”王秀咏教训一番,语气里却没多少怒意,显然对苏怀云的举动也是有些不满的。   陪房嬷嬷连忙点头,没再开口,知道隔墙有耳,谁知道会不会哪个嘴碎的把话捅到苏老爷的耳边?   王秀咏是个小心的,陪房嬷嬷顿时懊恼刚才口不择言,也不知道有没给自家夫人添麻烦:“夫人,就这么让大姑娘去集市挑下人,那么倾云苑……”   “不过区区几个下人罢了,苏府又不是养不起。姑娘喜欢,那就让她自己挑。回头我跟老爷说一声就好,月钱也是按照原来的。”王秀咏的确不打算插手了,苏怀云到底是个十来岁的丫头片子罢了,再是聪慧,阅历太少,谁知道会挑中什么样的下人?   要是挑了品性不好的,引狼入室,那就是苏怀云的事了。   她只要跟苏老爷报备一番,又让人盯着倾云苑,免得苏怀云挑错人反倒连累了苏府就好。   至于其他的,又跟王秀咏有什么关系?   陪房嬷嬷一想,顿时恍然大悟,对自家夫人是佩服得不行。   这个丫头片子,以为赢了一场,到头来未必不会吃亏。   若是挑的下人不对,坏了事,王秀咏自然也能理直气壮接管倾云苑的事务。   到时候,苏怀云根本不能拒绝。   “夫人英明,大姑娘不吃点教训,哪里能明白夫人的苦心?”   王秀咏嘴角微一弯,很快又耷拉下来:“去飞霜苑,娇娇这个丫头是该好好敲打一番才是。再这样胡来,就是我也未必能护得住她。”   “夫人一片慈母之心,路姑娘以后总会明白的,只是一时半会没能回过神来,指不定是身边有些胡乱嚼舌根的,坏了夫人和姑娘之间的情谊。”陪房嬷嬷总不会说路娇娇错了,那么错的就只会是她身边伺候的丫鬟。   尤其如箐还犯了错,贴身丫鬟也敢如此胆大妄为,更别提是其他伺候的下人了。   王秀咏微微皱眉,也想到了这一点。   她没想到自己居然看走了眼,让如箐这样的丫鬟在路娇娇身边伺候,指不定教坏了自家女儿。   思及此,王秀咏心下的怒意倒是平复了些许。   她生下的姑娘总是清楚的,不是个有心眼的,必定是被人教唆,才会犯下大错来。   路娇娇听说王秀咏过来了,还以为一顿臭骂是少不了,耷拉着脑袋好不可怜。   谁知道王秀咏面上和颜悦色,看着她无奈道:“你年纪也不小了,总是这样鲁莽做事,以后嫁人后可怎么办?”   见她语气有所缓和,路娇娇瞥了眼王秀咏身后的陪房嬷嬷,后者眨眨眼露出讨好的笑意来,就知道这个看着自己长大的嬷嬷帮忙说了好话,连忙顺着台阶下了,抱着王秀咏的胳膊撒娇道:“女儿才不要嫁,要一直陪着娘亲,伺候娘亲。”   王秀咏听了这话,心下高兴,面上却没显露出多少来,指尖点了点她的额头道:“嘴巴倒是甜,以后再闯祸,还不是让我给你收拾烂摊子?这次就算了,再有下一回,我未必能帮得了你。”   “这世上还有什么是娘亲做不到的,女儿只管在娘亲的羽翼下过活就好,娘亲必然不会看着女儿受累的。”路娇娇使出浑身解数,好歹是把王秀咏给哄笑了,心里微微松了口气。   她看着王秀咏神色轻松,嘴角还带着笑意,这才小心翼翼地问道:“娘亲,蒋大哥有因为古琴的事被老爷责罚吗?”   闻言,王秀咏脸上的笑意顿时收拾得干干净净,不悦地看向路娇娇道:“以后莫要再提起了,蒋公子是外男,哪是你能整天挂在嘴边的?”   路娇娇笑得勉强,低着头道:“女儿就是担心自己做事鲁莽,最后连累了蒋大哥,以后再不会多问了。”   “放心,蒋公子不是你,哪会把自己沾了一身腥?”王秀咏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神色,蒋睿晟可不是蠢人,前后的事情一想,哪里还会想不通被人算计了?   也就路娇娇这个蠢丫头,才会为蒋睿晟而担心。   “你担心蒋公子,倒不如担心你自己。那个胡商找不到了,古琴又确实是大夫人留下的,究竟怎么从倾云苑被偷出去,如今还查不出来。所有人都排查了,唯独你身边伺候的如箐最是让人怀疑。我已经把人赶出去了,这事就此打住,好歹先把你给摘出去。但是苏老爷未必会相信,此事真的跟你毫无关系。”   王秀咏蹙眉,知道无凭无据,要苏老爷怀疑到苏怀云的身上是不能够了:“你小心些,别再闹腾出什么事来了。老爷为了此事大发雷霆,这段时日你就好好呆在院子里,哪里都别去。”   “娘亲,此事跟女儿无关,怎么反倒要我禁足了?”路娇娇满腹委屈,她损失了八百两银子,还在蒋睿晟面前丢了大脸,简直是有苦说不出。   这事摆明就是苏怀云布下的陷阱,让她一脚踩进去,谁知道所有人都不相信自己的话?   “娘亲,这肯定是苏怀云那个死丫头做出来的……”   “行了,我说过这事到此为止,你刚才是聋了,没听进去吗?”王秀咏打断了路娇娇的话,没让她继续说下去:“无凭无据的,怎能无端冤枉到大姑娘的头上去。这话我就当没听见,以后你也别再提了。”   被王秀咏呵斥一番,路娇娇低下头,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脸上却带着愤恨。   自己跟苏怀云的梁子,算是正式结下了! 第79章 采买   莲玉趴在车窗和帘子的缝隙里往外看,眼睛一眨都不眨的,让苏怀云忍不住好笑:“外面有什么有趣的,让你看得目不转睛?”   闻言,莲玉有些不好意思,脸颊红红道:“街上没什么,都是些小店,只是奴婢甚少出府,所以瞧着什么都有意思,让姑娘见笑了。”   苏怀云知道自己不常出门,连带着贴身伺候她的莲玉也很少出过苏府大门。   难道出来一趟,她看什么都有趣也是情有可原。   莲玉眨眨眼,又有些担心道:“虽说哥哥跟着,又有护院在,只是集市鱼龙混杂,要是哪个冲撞了姑娘,该如何是好?”   “放心,集市里的都是有眼力劲的,未必会想在我这里找麻烦。”苏怀云却没多少担心,毕竟集市能进行,少不得有人在后面撑腰,不然怎能长长久久做下去?   不说这些,人牙子们为了能赚银钱,绝不会跟做买卖的贵客过不去的。   若是为难苏怀云,岂不是跟快要到手的银钱作对?   都是商人,跟什么都能不对付,却绝不会跟银子过不去。   莲玉露出狐疑的神色,只觉得自家姑娘似乎对集市十分了解。   只是她知道,苏怀云甚少出府,更别提是到集市这种乱七八糟的地方来了。   不过苏怀云说得笃定,莲恒又在,不管出什么事总有哥哥撑着,莲玉算是放下心头大石,又忍不住往外瞧了瞧,最终还是忍耐下来了,小声问道:“姑娘忤逆了夫人的意思,回府后老爷必定会知道的。”   苏老爷若是知道了,少不得又要来呵斥自家姑娘。   王秀咏看着和善,却绝不是愿意吃亏的主儿。   “呵斥几句又不会掉肉,随他去吧。”苏怀云丝毫没放在心上,苏老爷就是个爱面子逞能的。没什么本事,能坐到如今的官职已经算是走到头了。   再是打点上峰,却未必能够如愿。   若非如此,蒋家又为何会变卦?   一个没用的亲家,留着只会是累赘,都不如舍弃了,再寻更好的靠山才是。   苏怀云想起旧事,目光带着几分阴霾。   过了许久,马车才停了下来,莲恒在车外恭谨地道:“大姑娘,集市到了。”   戴好纱帽,苏怀云扶着莲玉的手慢慢走下马车,看着人来人往的集市,倒是没有头绪,该如何着手。   她跟王秀咏说得好听,跟莲玉说的笃定,到底还是凭借别人那里听来的只言片语,对集市并不十分熟悉。   仿佛瞧出苏怀云的窘迫,莲恒提醒道:“这里的人牙子不少,参差不齐,姑娘不如从最大的一家看起?”   苏怀云点点头,既然能在集市里做大,自然有它的能耐。   若是在那里没找到可心的下人,只怕其他地方也未必能相中,遂点头道:“也好,你去打听打听。”   不过片刻,莲恒钻入人群中很快就回来了,挤得满头是汗:“姑娘,已经打听好了,直走最后面一家就是了。”   没在集市最前面最显眼的地方,倒是出乎苏怀云的意料之外。   毕竟在这大门口之处,才是最容易招揽顾客的。   很多人没走到尽头,就已经相中了,直接打道回府,岂不是生意冷清?   苏怀云并没有怀疑莲恒的话,护院在前面开路,她跟着往最后面去了。   等到了地方,的确如她所想,门前有些冷清,并没有多少人。   门前的小厮见着他们一行人,连忙笑着上前来问道:“这位姑娘是要挑下人吗?要婆子还是丫鬟,又或是身强力壮的护院?”   小厮机灵,一眼就瞧出苏怀云才是里面最尊贵的,笑着请她进去。   苏怀云没吭声,莲恒代为开口道:“姑娘是来挑趁手的丫鬟婆子,你们这里可有老实本分又做事规矩的?”   闻言,小厮脸上的笑意更深了,骄傲地道:“小的敢说,这集市里没有哪家能比这里更周全了,想要什么样的,保准能让姑娘满意。”   他请苏怀云一行人进来,就有几个总角小子上来奉茶,没多久小厮就从后头出来,后面跟着一串人。   “这是六个丫鬟,四个婆子,姑娘可有看中的?皆是身家清白,卖身契写得明明白白,在主家并没有犯事。只是主家是官家要外放,手头紧,路上又不好带着这么多的奴仆,这才送到这里来寄卖。若是都要了,小的能做主让价钱更便宜一些。”   小厮明明白白地说清楚了,并没有再吭声,示意丫鬟婆子往前一站,让苏怀云来挑选。   苏怀云抬起头来一扫,心下满意。   这些丫鬟婆子都低着头,手脚丝毫没有乱动,眼观鼻鼻观心,瞧着就是规规矩矩的。   不像是倾云苑里王秀咏送来的下人,一个个眼珠子乱转,一看就是不甚安分。   那官家的名讳,苏怀云并没有多少印象。   但是这小厮说得出口,就必然不会敢糊弄人,不然这生意要怎么做?   倾云苑里的丫鬟婆子全部赶走了,正好买下这十人,必定够用了。   苏怀云对莲恒点了点头,后者会意,上前跟小厮低声嘀咕了几句。   小厮面露为难,最后勉强点头,从怀里拿出一个巴掌大的锦盒,送到莲恒手上。   莲恒把藏好的银票拿出来,交到小厮手里,这买卖算是成了。   做成了买卖,小厮脸上带着笑,把一行人又亲自迎了出来,还道:“若是丫鬟婆子买回去不趁手,姑娘只管让人退回来,小的分文不取,把这些人的卖身钱都还回去。”   苏怀云听得有些吃惊,莲玉忍不住问道:“这样做买卖,岂不是容易赔本吗?”   要是觉得不趁手就退回,若是有些不厚道的把人弄伤弄惨了再退回来,难不成这里还收下退钱吗?   小厮笑笑,答道:“这是主家订下的规矩,当然还回来的人必定是好的,若是有所损伤,一部分的卖身钱还得扣下,好歹给他们看大夫的药钱。都说和气生财,主家也是个厚道人,只是如果有不懂事的,这集市里没一家敢再跟对方做买卖。”   言下之意,对方要是弄伤了下人退回来,却又不肯留下药钱,那么在集市里就别想再买下任何一个仆役了。   这让苏怀云更加吃惊,迟疑地问道:“你的主家是谁,就不怕如此会得罪人吗?”   小厮躬着身,笑道:“主家的名讳恕小的不能直言,只是集市里多多少少受了主家的恩惠,这才会为主家打抱不平。”   不是听命行事,而是打抱不平,这话听着真有意思。   苏怀云难免好奇,这主家还真是个难得的厚道人,对同行是如此,对手底下这些任意买卖的仆役亦然。   想到不少富贵人家不当仆役是人一样看待,打骂算少,直接打杀了也是有的。   尽管买卖之后,这里的主家未必会过问,只是退回来后却会照顾一二,已经很难得了。   她有些明白,这里为何藏在集市的最深处。   这是给其他同行更多的机会,倒是对买卖不怎么上心。   显然除了此处,这里的主家应该有更多敛财的地方,这才不甚介意,更不会跟其他人牙子争抢生意。   和气生财,的确够和气的。   这番举动,倒是结下善缘。集市里的人牙子都给主家几分薄面,只怕没几个敢闹事的。   苏怀云对小厮点点头,没再追问他主家的话,搭着莲玉的手上了马车。   等马车一动,莲玉这才小声嘀咕道:“姑娘,刚才那小厮说的是真的吗?用不趁手就退回去,那主家还真是财大气粗。”   苏怀云笑笑,答道:“小厮敢说的出口,证明退回来的下人少之又少。除非是故意找麻烦的,那些下人怕是敲打过,的确是能用的。”   莲玉吁了口气,点头道:“要是用着趁手,就不必再让夫人另外选仆役到倾云苑来了。”   “的确如此,希望我没看走眼。”苏怀云哪里能不明白王秀咏的打算,若是她自己在集市里挑上的下人并不规矩,王秀咏就有理由插手倾云苑,另外再选仆役过来当眼线。   这是苏怀云不能忍受的,只是除了集市,别的人牙子她又信不过,生怕这些人都跟王秀咏有所来往。   集市里鱼龙混杂,王秀咏没道理跟谁都通了气。   从那么多的人牙子之中挑上一个,再选了下人,就是王秀咏也不可能插手。   这才是让苏怀云放心的,好歹挑上的人里,绝不会有王秀咏的钉子在。   就是夜里睡觉,她都能安稳一些了。   王秀咏听说苏怀云一口气买了十个丫鬟婆子,倒是有些吃惊。   陪房嬷嬷冷哼一声,打发掉跑腿来报信的小丫鬟才开口道:“夫人,大姑娘倒是大方,一出手就买下这么多的仆役。”   尤其倾云苑里的下人都被卖掉了,正好不多不少是十个人。   买下十个回来,恰好补上了,王秀咏压根没理由再安插上一个两个的。   苏怀云明显是防着王秀咏,这才会买了恰好的仆役回来,真是不给王秀咏留半点脸面。   王秀咏抿了口茶,不甚在意地道:“从集市里买的下人,谁知道是什么样的?大姑娘到底年轻,不知道世间险恶,总要吃点亏才能明白。”   陪房嬷嬷点头,笑道:“夫人只管等着,大姑娘必然会后悔的。” 第80章 认清   苏怀云原本就是为了挡住王秀咏安插下人进倾云苑来,这才会去集市碰碰运气,看着顺眼就买下这十人来。   尤其小厮说得动听,用得不趁手还能退回去,自然没有后顾之忧。   如今不过两天,倾云苑里井井有条,这些下人不但规矩,手脚还麻利得很,就是莲玉也轻省了不少。   苏怀云倒是没想到,这些下人比起王秀咏亲自调教得还要好上几分,着实诧异。   以前的下人伺候得不精心,做什么都要吩咐才动身,如今这十人几乎没等苏怀云开口,就已经把事情做得妥妥帖帖。   这不苏怀云午睡了半个时辰,刚醒来还没睁开眼,帘子外就有了动静,很快两个婆子就抬着浴桶进来,里面装满了热水。   她知道,这浴桶里的热水是恰恰好,不会太烫,却也不至于太凉。   莲玉扶着苏怀云起身,后者坐在浴桶里,水面上还飘着一层新鲜的花瓣,一看就是刚采下的,绝不超过半个时辰。   几乎是掐着点去采摘的,新的丫鬟们倒是用心。   莲玉沾湿帕子给苏怀云擦拭后背,嘟嘟嚷嚷道:“姑娘,这些下人妥帖得很,就是太懂事了一些,奴婢感觉除了守着姑娘,似乎什么都不必沾手,变得无事可做了。”   苏怀云听得好笑,闭上眼往后一靠,开口道:“怎么,你不喜欢有人帮把手?”   莲玉摇头,又用帕子轻轻给她擦拭肩头,无奈道:“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她们伺候得如此精心,比起以往,倾云苑真是大变样了,奴婢瞧着姑娘的气色都好了,高兴还来不及,哪里会不喜欢?就是她们把奴婢要做的事都抢了去,实在担心姑娘没多久瞧着奴婢没多少用处,要厌弃了去。”   “你这傻丫头,陪着我都多久了,我什么时候有厌弃过你?你轻省些这才没几天,就开始胡思乱想了?看来该让新来的少做些事,叫你忙些,才不会想那么多。”苏怀云起身擦拭后穿上衣裙,莲玉帮着她擦拭了沾湿的乌发,灵巧地梳了头,左右端详了片刻这才满意了。   虽说别的事无法沾手,给苏怀云梳头的事,她却是谁都不肯让的。   莲玉自信她梳头的手艺,院子里谁都及不上的。   “不错,你这手艺又长进了。”苏怀云扶着发髻,对着铜镜微微一笑。   莲玉被夸了,顿时小脸红扑扑的:“姑娘喜欢就好,这是王婆婆教的,奴婢觉得不错,就给姑娘试试,果真合适得很。”   王婆婆便是在小厨房里当厨娘的粗使婆子,年纪不大,只是瞧着有些显老,应该年轻时吃了不少苦头。   膝下的女儿据说跟莲玉差不多年纪的时候病去了,因此看着莲玉便多照顾了一些。   莲玉从小跟哥哥相依为命,爹娘死的早,根本没见过其他长辈。   如今有个像长辈一样耐心指点和照顾她的人在,自然是万分感激的,两人没几天就感情好得跟亲母女一样。   原本莲玉还有些忐忑,总觉得自己跟王婆婆走得太近,会惹来苏怀云的不满。   毕竟是没认识多久的人,就这么关系亲近,若是不留神多嘴,在王婆婆面前提了苏怀云的事,要是传出去,莲玉哪里还有脸面继续呆在苏怀云身边?   莲恒也是提醒过她,暂时不要跟新来的仆役走得太近。   只是王婆婆疼爱莲玉,觉得她身子骨瘦削了一些,就私下变着法子做汤水。   用的都是些不怎么名贵的食材,给苏怀云做的同时多做一份,留给莲玉,就连自己也是没沾上一口的。   王婆婆的真心实意,莲玉是能感受得到的,虽说有些顾虑,却是满心感激。   苏怀云瞧着王婆婆眼底的疼爱之情不是假的,又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事是不能透露,莲玉能得人怜爱也没什么不好。   莲玉给她的乌发上别了一支檀木簪,鼻子一动,笑道:“好香,不知道今天王婆婆做的什么菜,闻着就馋人。”   苏怀云笑笑,点着她的鼻尖道:“你这小馋鬼,闻着就知道是好吃的了?”   “那是,王婆婆做的饭菜,哪里有不好吃的?”莲玉夸张地舔了舔下唇,又差没流口水了。   王婆婆对她是真的好,饭菜都会在小厨房里留下一小份给莲玉,生怕她要尝不到。   殊不知苏怀云也是个好主子,有什么好吃好玩的都不忘给莲玉一份。   莲玉只觉得如今的倾云苑比以前要好,苏怀云脸上的笑容也更多了几分。   “大姑娘,衣裳正做好,不如先试试?”莲姝捧着新衣裙进来,丹凤眼微微眯起,端得是妩媚娇艳。   当初买下丫鬟的时候没仔细看,听小厮说得不错,价钱并不贵,用过后若是不好还能退,苏怀云自然没怎么精挑细选。   加上王秀咏在一旁虎视眈眈,索性先把倾云苑空出来的位置都占上了,再做打算。   如今想来,苏怀云不由有些想要感激王秀咏了。   若非她在一旁盯着,让苏怀云不得不尽早买下人来填补倾云苑的空缺,又哪会急急忙忙去集市买下这些丫鬟婆子?   却没想到,这些人就像小厮说的,都是极好的。   一来倾云苑便一一上手了,压根不需要苏怀云来操心。   跟前这个丫鬟便是苏怀云挑的,有一手极为出色的女红,便指派去管着她的衣裙和首饰。   苏怀云第一回看见莲姝抬起头的时候,也不得不惊艳,硬是出神了片刻。   莲姝的美极为张扬,十个下人里,第一眼就能瞧见她。   想到当初在集市里,苏怀云居然没第一时间发现莲姝,倒是有些耐人寻味。   是莲姝藏在下人里躲着,还是苏怀云心里藏着事,这才没发现?   不管如何,既然把人买下了,就要物尽其用。   莲姝自从接手后,莲玉就要轻省多了。首饰收拾得整整齐齐,该配什么衣裙也是给莲玉提点一番,把苏怀云打扮得比之前更加要光鲜漂亮。   莲玉原本对这个容貌妖娆的丫鬟十分不喜,总觉得这样的长相,心思未必正,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事端来给自家姑娘收拾烂摊子。   如今才几天,苏怀云的变化是能亲眼目睹的。   莲姝又是个认真刻苦的,硬生生熬了两天做衣裙,没想到这会儿就做好了。   莲玉上前一看,不由赞叹道:“针线细密,怕是费了不少功夫。”   莲姝笑笑,答道:“奴婢能拿得出手的,也就是这手女红了,还请姑娘不要嫌弃才好。”   莲玉迫不及待,伺候苏怀云换上新衣裙。   衣裙是张扬的朱红色,原本该是王秀咏这个年纪的人穿上才能撑得起来。   莲姝稍稍改了腰身,更衬得苏怀云的细腰盈盈一握,衣袖却是加宽加长,轻轻一甩,有种说不出的飘逸。   莲玉眨眨眼,朱红色没让苏怀云显老了,反倒衬得肤白如雪:“姑娘穿上这一身真美,怕是不能这样出府去的。”   苏怀云感觉料子选得好,剪裁更是得当,穿上后舒适得紧,听见她的话不由好笑:“怎么就不能出门了,难道我穿着这身不好看?”   莲玉摇头,认真得答道:“就是太好看了,姑娘出府被人看见了,若是有歹心的岂不是要抢回去当压寨夫人?”   “你这小嘴,真是什么话都敢说了。”偏偏莲玉这样傻里傻气的好话,却叫人听出了真诚,苏怀云嘴角含笑,对莲姝点头道:“这衣裙怕是熬了几夜才做出来的,你也别着急,先歇上几天,可不能把眼睛给弄坏了,我还想要长长久久穿上你做的新衣裙。”   见苏怀云是真的喜欢,莲姝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姑娘欢喜,奴婢熬得再苦再累也是应该的。”   几人正和乐着,就见一个面容微沉的丫鬟走了进来,给苏怀云行礼:“见过姑娘。”   这丫鬟跟莲姝恰好相反,容貌带着清冷,犹如高高在上的仙女,不得被亵渎一二。   苏怀云倒是有些明白,这两个丫鬟为何被留下,没被外放的官员给带走。   一个容貌妩媚艳丽,当家主母恐怕要担心自家郎君被莲姝给勾了心,哪里乐意带她在身边?   一个容貌清丽空灵,不像是丫鬟,倒像是哪家的闺秀,举手投足有种说不出的风韵,再是心胸宽广却容貌不如的主子,怕是看得多了,心里也要不痛快。   “莲媛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苏怀云觉得奇怪,莲媛看着冷冷清清的,居然打得一手好算盘,她索性让这丫鬟管账,免得莲玉和自己总是迷迷糊糊的,不留神就把月钱花个精光,一个子都没留下。   莲媛素来稳重,难得露出这么明显的息怒来,她倒是颇为惊讶。   闻言,莲媛皱眉答道:“回姑娘的话,奴婢去账房取月钱,账房先生却没在。”   原本该是这几天发月钱,账房却始终不在。她跑了两天,已经能察觉出账房未必不在,只是故意让人拦着。   王秀咏未必真会扣下月钱不发,只是拖个几天,让苏怀云吃点苦头罢了。   倾云苑里新添了丫鬟婆子,吃用都是有数的。加上其它花费,苏怀云把底子掏空了,就只能找王秀咏求助。   王秀咏这是让苏怀云认清楚,谁才是苏府的女主子。 第81章 昏招   苏怀云早就能想到,王秀咏不是什么宽宏大量的人,在这里吃了亏,自然要在别处找回来。   她就是疑惑,王秀咏难得这般沉不住气,用如此粗暴的法子来对付自己。   毕竟王秀咏喜欢妆模作样,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对外的名声也是个极好的,尤其对待前头那位夫人留下的大姑娘,要什么给什么,提起来谁能说一声不好?   如此会惺惺作态,如今竟然直接掐住月钱不放,这是让苏怀云主动服软了?   苏怀云嘴角一弯,倒是笑了,看向莲媛问道:“还有多少银钱能用,撑得几日?”   莲媛早就盘算好了,听她一问,直接就答道:“回姑娘,若是省着点用,按照平日的花费,约莫能撑个三五天的。”   “只有三五天吗?”莲玉皱着眉头,开始忧心忡忡:“夫人这回也太过分了,以前不是都顺着姑娘,要什么给什么,就是一对蟋蟀也肯砸下几金来,怎的如今居然让账房不放钱了?”   苏怀云心里也觉得奇怪,总觉得事情并不是像表面那么简单:“让王婆婆去打听打听,指不定有什么内情。”   王秀咏或许怀疑路娇娇被人陷害,是跟苏怀云有关系,却未必会这么直接就将矛头指向自己。   莲姝应了,笑道:“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姑娘赶紧用饭,饭凉了就不好了。再有什么事,吃饱了再作打算便是了。奴婢就不信,夫人真的能在府里只手遮天,不还有老爷吗?”   闻言,莲玉撇撇嘴,嘀咕道:“老爷从来不管后院的事,夫人有心瞒着,老爷又如何会知道?”   她没说的是,苏老爷就算知道了,却未必会为苏怀云出头。   只是这话莲玉没说出口,免得让苏怀云听了,怕是要伤心的。   大夫人过世,苏老爷又是对王秀咏偏听偏信的模样,莲玉很替自家姑娘打抱不平。   听莲姝一提,莲玉急忙附和道:“就是,再怎么样,也不能让姑娘饿着。”   苏怀云落座,王婆婆带着两个丫鬟来上菜,的确是色香味俱全。   苏怀云一看,两荤三素,比平日少了一个菜,只当是没看见。   其实就她一个人,这么多菜也是吃不完的,索性对王婆婆交代道:“晚上只要两个菜,都是素菜,免得夜里积食了,反倒不好。”   王婆婆一愣,看向莲媛,后者蹙眉道:“姑娘使不得,哪个官家小姐居然要节省如此?”   在她看来,少一个菜并没什么,但是少一半以上,那就不好看了。   “听我的,”苏怀云拿起双筷,见几个丫鬟脸色都有些不好,显然不赞成她委屈了自己,不由笑着解释道:“跑去集市买下奴婢的事,今天也该传到爹爹耳中了。”   言下之意,她这番举动,就是做给苏老爷看的。   莲媛和莲姝眸里堆满笑意,眨眼间就明白了苏怀云的心思。   王婆婆也是笑着点头,很快便退了出去。   既然苏怀云有心做戏,看来她晚上要使出浑身解数,挑上两个不值钱的素菜做得好看些来。   莲玉慢了些,直到苏怀云慢条斯理吃完饭,放下双筷,这才回过神来,赞道:“姑娘这招好,若是老爷见了姑娘这般委屈,必定对夫人有些怨言的。”   苏怀云用帕子擦拭了一下嘴角,露出讥讽的笑意来。   苏老爷自然是对王秀咏有些怨言,却并非心疼她,而是因为他的脸面。   王秀咏对外说对苏怀云是多好,在苏老爷面前也是如此。   谁知道苏老爷满心以为王秀咏是个心善的,转眼就看见她苛待苏怀云,心情可想而知。   王秀咏这么多年根本就是欺骗了他,对苏老爷来说,这个事实真相简直是在打他的脸面。   苏老爷对外夸了王秀咏多少,如今脸面就有多疼。   光是想想,苏怀云就感觉痛快得很。   因为高兴,她午饭多吃了半碗,把莲玉乐得不行。   苏怀云摸着腰身,忍不住叹气道:“是该把饭菜都减减,王婆婆的手艺实在太好了,我每回吃得多了,这才没几天,感觉裙子就紧了一些。”   再这么吃下去,她怕是要变成大胖子的。   莲姝听得好笑,答道:“姑娘莫怕,若是衣裙的腰身紧了,奴婢帮着松一松就好。”   苏怀云哀怨地瞥了她一眼,这松一松,不是让自己吃得更多吗?   “回头我变成大胖子,你们一个个都是罪魁祸首!”   笑闹了一番,苏怀云这才准备去了。   她用冷水洗了脸,又擦了薄薄的一点粉,显得脸色有些苍白,却也不至于太过分。   早早就让后院熄灯,只在前院点了一个灯笼。   入夜后,倾云苑黑漆漆的,苏老爷进来的时候还纳闷,难不成苏怀云这么早就睡了?   听见敲门声,莲姝对莲媛使了个眼色,前者很快避退到侧门里,没露出身影来。   她这相貌实在招人得很,免得给苏怀云添麻烦,莲姝能不出院子,从来都不愿意去人前露脸的。   莲媛去开门,低着头对苏老爷行礼道:“奴婢见过老爷。”   苏老爷今天回来,见倾云苑原本那些下人被人牙子带走,才想起苏怀云跟前有没安排伺候的人。   王秀咏没有隐瞒,他才知道苏怀云居然独自去集市买了不少丫鬟婆子进府来,直接进的倾云苑,就是当家主母也是没看过的。   她很是忧心忡忡,担心这些会不会是恶奴,伺候得不够精心。   苏老爷皱着眉头,对苏怀云很是不满。   越过当家主母去采买下人,却没让王秀咏过目,一个姑娘家的,实在是太没规矩了。   王秀咏对苏怀云够好的,可惜这丫头却是个白眼狼,丝毫就没一点感恩之心吗?   想到古琴的事,苏老爷摸着胡子,觉得苏怀云显然跟王秀咏生分了,顿时对路娇娇这个惹祸精有些不满。   路娇娇这一手,险些把苏府和蒋家的情分给彻底毁了。   幸好蒋睿晟是个明事理的,知道事情真相之后对苏老爷连连作揖道歉。   今天还特地宴请苏老爷,这诚意是足足的,又给了苏老爷颇大的面子。   苏老爷原本心里那点芥蒂早就没了,对蒋睿晟的印象更好,只觉得这个后生以后必定是有大前程的。   想到苏怀云跟蒋睿晟的亲事,看来要早些定下来为好。   路娇娇的一番举动,苏老爷看在眼内,心知这丫头怕是动心了。   毕竟蒋睿晟这样一表人才,又前程似锦的贵公子,路娇娇见过几面,一颗芳心落在他身上也是情有可原的。   只是心里怎么想就罢了,却主动接近蒋睿晟,还险些闯下大祸来,苏老爷心里就颇为不高兴了。   他听了王秀咏的话,不经意地叮嘱道:“蒋公子的小姑上个月就出门子了,如今府上奉养的教养嬷嬷,我打算请到府里来。娇娇年纪也不小了,很该有人在身边指点一二。以后夫人相中了亲事,也不至于让娇娇手足无措。去了夫家,好歹有个能帮衬的。”   王秀咏听得嘴里发苦,哪里能不明白苏老爷这是嫌弃路娇娇了,这才会找个教养嬷嬷来看管她。   自己也明白,对路娇娇过于宠溺,养成如今这般娇蛮的性子,以后怕是要吃亏的。   但是王秀咏也琢磨了,苏老爷的官职只要往上提一提,连带着路娇娇的身价也跟之前不同,找个老实本分的殷实门户,比苏府低一些也不打紧,路娇娇嫁过去不就是享福的,哪里敢对她不好?   只是苏老爷已经发了话,显然这事已经定下来了,完全没有回旋的地步。   王秀咏袖中的手捏紧帕子,脸上露出感激的神色来:“我正打算去请教养嬷嬷,娇娇这些年被我宠坏了,很该有人管教一番。还是老爷疼她,居然把蒋家奉养的嬷嬷给请过来了。”   听了这话,苏老爷的脸色这才好了一些,又道:“我去倾云苑见见大姑娘,夫人以后也莫要太娇惯着这丫头。知道夫人介意府外的流言,只是不要太过了。”   言下之意,苏老爷是担心王秀咏又把苏怀云宠得跟路娇娇一样。   路娇娇已经足够让人头疼了,若果苏怀云也变成这样,苏府不是得给闹翻天了?   苏老爷径直离开后,王秀咏脸上的神色褪得干干净净,手一抖把茶盏摔在地上,不在意地道:“打扫干净了,再送一壶热茶来。”   彩晴知道她心情不好,打发掉屋里伺候的丫鬟婆子,小声安慰她道:“夫人仔细身子骨才是,大姑娘总归会回来求您的。”   王秀咏摇摇头,叹道:“求我倒是不必,大姑娘能安分一些就好。”   路娇娇被人设计的事,她还没找到证据证明是苏怀云的手笔。   只是苏怀云最可疑,王秀咏不得不防。   “你说这丫头病了一场,怎么性子似乎完全不一样了?”王秀咏皱着眉头,仔细想了这些时日来苏怀云的举动,总觉得有些古怪。   以前苏怀云对她虽说不是言听计从,也是听听话话的,如今倒像是刺猬,满身是刺,叫自己不好靠近,也不好下手。   尤其倾云苑被清扫了一通,丫鬟婆子都给换掉了,王秀咏再想打听苏怀云的事,也无从下手了。 第82章 账房   王秀咏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这一回又一回的,仿佛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让苏怀云慢慢脱离了她的掌控。   这并不是好事,拿捏不住苏怀云,她总觉得眼皮直跳,有种不好的预感。   彩晴给她捏着肩膀,细声细气地道:“夫人,大姑娘上回病重,怕是知道有人对汤药动手了,会不会怀疑到路姑娘身上去?”   若是这样,倒是说得通了。   苏怀云被算计,心里不痛快,反过来报复路娇娇,让她吃点苦头,实在无可厚非。   王秀咏仔细想了想,路娇娇做的并不周全,留下把柄在,被苏怀云察觉,也是有可能的。   她轻轻一叹,抚额道:“也不知道娇娇什么时候才懂事,这不老爷请了教养嬷嬷来,她指不定又要闹腾了。”   路娇娇素来吃不得苦,教养嬷嬷却都是一板一眼的,容不得有任何错误。   恐怕之后的日子,路娇娇就得处在水深火热之中,就是王秀咏想要阻拦,苏老爷也是不肯的。   古琴的事已经惹怒了苏老爷,王秀咏不敢出手帮路娇娇,若是阻拦了这次教养嬷嬷,恐怕苏老爷对她就要起了隔阂。   一面是枕边人,一面是亲生女儿。   手心手背都是肉,王秀咏再是难以取舍,也不得不偏向苏老爷这一边。   毕竟女儿出嫁了,那就是泼出去的水。   王秀咏还要在苏府过日子,哪能把苏老爷得罪狠了?   而且苏怀斐还小,需要苏老爷扶持,若是她失了宠爱,这个儿子该如何是好?   想到还在一旁虎视眈眈的苏如安,王秀咏皱眉道:“挑几个粗壮婆子守在飞霜苑,暂时别让娇娇出来,若是想见我,你就找个理由帮着拦下。”   彩晴明白,王秀咏是打算配合苏老爷管教路娇娇了。   上回额头的伤口虽说只留下浅浅的痕迹,疼痛却仿佛还残留在上头,每次一提起路娇娇,彩晴都会觉得隐隐作痛。   能看到路娇娇吃瘪,没有谁比彩晴更痛快了。   尤其王秀咏已经有了抉择,路娇娇这次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谁也不会再出手帮她。   想到路娇娇的惨状,彩晴低着头,在王秀咏看不见的地方露出浅浅的笑容来。   苏老爷进了倾云苑,看着莲媛和这个面生的丫鬟,便知道是苏怀云在集市买回来的。   还以为集市上都是些上不了台面的下人,毕竟苏府有相熟的官牙,不必去集市那种闹腾的地方挑人。   只管在府里,等着官牙把下人送上来给苏府的主子过目就是了。   也就苏怀云一个千金小姐,居然跑到集市那种鱼龙混杂的地方去。   苏老爷又看了莲媛一眼,倒是个规矩的,一直没抬起头来盯着自己,提着灯笼在前头带路,脚步很轻,一看就是管教不错的。   他心里暗暗点头,虽说苏怀云越过王秀咏做主从外头采买下人有些不对,但是眼光的确不错。   不愧是他的女儿,无论做什么事,总是知道分寸。   想到路娇娇,苏老爷抿着唇心下不痛快。   也不知道王秀咏怎么生下这般不省心的女儿来,看着王秀咏是个规矩的,苏怀云也被教养得不错,怎么到路娇娇这里就如此不知轻重?   他归咎在秦府身上,路娇娇这身毛病必定是那时候得来的。   王秀咏那时候在秦府难过得很,自身难保,未必能有心思和时间教养女儿,很可能连女儿都不能时常呆在身边。   苏老爷下意识把王秀咏摘出去了,后者在他心里犹如阳春白雪,总是个好的。   踏进院内,看着只有前院点灯,后院居然黑乎乎的,他就奇怪了:“大姑娘睡着了吗?怎的都不点灯?”   “姑娘还没睡下,正在窗前赏月,便让人把灯都熄了。”莲媛说完,领着他进了屋内,点起了角落的小灯。   苏老爷发现小灯里的蜡烛只余下半指长,平日这么短的灯芯早就剪去了,怎么在这里还留着?   果真是外头来的,依旧有些不知规矩。   他琢磨着是不是让王秀咏从柳绣苑里挑上一两个府里的老人,好歹把这些新来的丫鬟婆子都敲打一番才是,免得出去给苏府丢脸。   “把灯芯撤了,换新的来,这么短一点能烧多久?”   莲媛面露难色,迟疑道:“平日姑娘就没让剪掉,毕竟烧一晚上也是足够的。”   苏老爷听出点不妥来了,等进了去,看见苏怀云居然借着月色来用晚饭,连灯都不点,不由愣住了:“这是做什么,都把灯给点上。”   “爹爹来了,”苏怀云面露窘迫,对身边的莲玉使眼色:“还不赶紧把余下的烛火都拿出来,仔细点亮些,莫要让爹爹磕着碰着了。”   莲玉急忙出去了,苏老爷听着“余下”二字,面上不由若有所思。   苏怀云却没当着他的面上告状,而是露出羞赧的笑容来:“爹爹难得来看我,不知道可曾用饭了?”   灯被一盏一盏点上,苏老爷看着桌上的晚饭只有两盘素菜,还是不怎么值钱的菜式,不由又愣住了:“这是你的晚饭?”   “是,最近胃口不好,便让厨娘做得清淡一些。”苏怀云说得轻描淡写,仿佛这都不算什么让人惊讶的事,叫苏老爷的脸色更难看了。   堂堂一个苏府的大小姐,晚饭居然只有两个可怜巴巴的素菜,传出去怕是被所有人耻笑的。   “哪个下人这么大胆,竟敢苛刻大姑娘的饭菜?这么点东西,哪能吃饱?”苏老爷怒而拍桌,屋内的丫鬟都跪了下去。   苏怀云连忙起身道:“爹爹息怒,她们没苛待我,反倒比之前的下人伺候得更精心一些。”   她犹豫片刻,到底没再多说此事,反而道:“我想了几天,总觉得因为古琴的事闹得府里都不痛快,心里有愧,却不知道怎么跟爹爹说起,还请爹爹宽宏大量,原谅女儿。”   苏老爷摆摆手,不甚在意道:“这并非你的错,古琴是大夫人留给你的东西,总是给你的念想,紧张也是应该的。”   再说,大夫人这古琴当年是花费千金买下的,轰动整个京中。   如今还有人津津乐道此事,要是古琴流落在外,被识货人看穿了,还不都要怀疑苏府这是要揭不开锅了,才会把大夫人最心爱的古琴变卖换钱了?   幸好古琴落在蒋睿晟手里,没落在别处,不然苏老爷浑身是嘴都要说不清的。   “以后做事三思而为,莫要再冲动了。”苏老爷摸着胡子,语重心长教诲一番,这才施施然离开了。   只是出了倾云苑,他脸色一沉,直接去了柳绣苑。   王秀咏听说他又转回来了,以为苏老爷要留宿,连忙迎上来道:“老爷是先用些吃食,还是沐浴换衣?”   彩晴早就吩咐丫鬟在厨房里温着,苏老爷的身影才往柳绣苑来,厨房已经把吃食都准备好了。   王秀咏嘴皮子一动,就有两个丫鬟把吃食送来。   苏老爷扫了眼桌上的肉粥和点心,想到苏怀云桌上可怜的两个素菜,只觉得更闹心了。   他打发掉屋内的下人,王秀咏便察觉出苏老爷的脸色有些不好,疑惑道:“老爷这是怎么了,脸色如此不好看?”   “我刚才去倾云苑,大姑娘的晚饭只有两个素菜,还是府里的下人都不会碰的便宜货色,屋里连灯都不敢多点,入夜后就余下一个烛灯也不怕坏了眼。”苏老爷眯起眼,他察觉出不对来,心腹就已经去打听,在来柳绣苑的半路上就已经知道了账房的动作。   “账房年纪不小了,也是时候衣锦还乡,不是说乡下还有一个老母亲在?”   王秀咏心下一凛,这账房先生是陪房嬷嬷一个出了五服的叔伯,正看在陪房嬷嬷的面上才招进来的。   这些年来在苏府兢兢业业,十分听话,她用得也趁手。   苏老爷忽然要换下账房先生,又先是提及苏怀云,她哪里能不知道,那点小动作被苏老爷察觉了?   王秀咏当机立断,跪在苏老爷的跟前,抬头的时候双眼通红:“这是我的错,看在陪房嬷嬷亲戚的面上就留了下来,却没想到居然私下苛刻大姑娘,我这当母亲的实在不称职。”   苏老爷原本对她有些不满意,如今王秀咏直接一跪,他又心软了,连忙把人扶起来:“夫人这是做什么,下人做错事,欺上瞒下,夫人不知道也是情有可原的。只是这样的恶奴,是再也不能留在府里,该远远打发掉才是。”   “老爷说得对,明天一早我就让账房先生收拾包袱,这就撵出府去。”王秀咏趁势被苏老爷扶着站起身,脸色有些苍白:“只是这些年账房先生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又是我陪房嬷嬷的亲戚,老爷可否留他一点脸面,打发回乡就算了?毕竟是府里的下人,传出去,对老爷的名声有损,就是我的罪过了。”   苏老爷正有这个意思,打算把人悄悄打发走,自然是不敢大张旗鼓的:“这事夫人做主就是,只是府里的下人很该敲打敲打了。看看大姑娘的院子如今井井有条的,我瞧着比之前还要齐整,不用心的下人没必要留下,就是官牙说得天花乱坠,夫人也别心软才是。”   “老爷说得是,我都记下了。”王秀咏低着头,一派低眉顺目的模样。 第83章 做戏   苏老爷一走,莲玉捂着嘴险些要笑出声来,嘴角咧得高高的,眉眼里全是欢欣。   倾云苑里走了一遭,苏老爷如今肯定百般不是滋味。   自家姑娘居然这么可怜,吃着两个便宜的素菜,屋里连个灯都省着不敢多点。   如此,回去后苏老爷少不得要呵斥王秀咏一番,叫她好看,再也不敢欺负苏怀云了。   苏怀云见莲玉笑眯眯的,心里却没有多少痛快。   她心里很明白,王秀咏在府里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要动摇苏老爷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只是难得身边人高兴,苏怀云也没打算这么快泼冷水。   “姑娘,可要王婆婆再去做两个菜来?炉灶还热着,火没完全熄灭。”做戏要做全套,厨房里的火星也是掩住了,只是再起来,也不过是片刻的事,莲玉生怕自家姑娘委屈了,琢磨着是不是该把藏起来的食材都拿出来。   苏怀云摇头,答道:“大晚上这里炊烟一起,母亲身边人怕是会看见。就是伺候爹爹的见着了,多嘴说一句,今晚我就白忙一场了。”   她说得在理,莲玉也不过是心疼苏怀云,只得伺候着用完晚饭,到底让王婆婆送了一碟点心来:“这点心是今早王婆婆避着人买下的,绝不会有人看见。”   好吧,苏怀云也没辜负莲玉和王婆婆的好意,到底把点心吃个干净,这才歇下了。   第二天一早苏怀云醒来,却见莲玉的脸色并不是很好看:“怎么,谁惹着咱们倾云苑里的大丫鬟了?哪个不长眼的,回头让姑娘我给你出气。”   莲玉跺跺脚,郁闷道:“奴婢刚听说了,账房被赶出府,夫人却是好好的,老爷压根就没怪责一句。”   “这话可不能说,账房自作主张,未必跟母亲有关系。”虽然是这么说,但是苏怀云心知肚明,账房能有这个胆子,必定是王秀咏默许的。   莲玉还要争辩,就被端水进来的莲姝给拦下了,无奈道:“知道姐姐心里不忿,却也要先伺候姑娘起身才是。”   她放下水盆,沾湿帕子奉上,苏怀云笑了笑,净面漱口后,换了一身素净的衣裙,发髻上戴了一支银簪,这便出了去。   莲姝跟在后头,小声说道:“账房原本是直接送出府,老爷格外开恩,毕竟是夫人陪房嬷嬷的亲戚,好歹也得给些脸面。谁知道送账房出去的护院无意中发现他屋内有不少银两,翻查之后足足有几百两之多。不敢隐瞒,就禀报到老爷那里去了。”   苏怀云挑眉,回头看向她笑道:“你这消息倒是灵通,爹爹知道后必定大发雷霆。”   闻言,莲姝眼底也多了几分笑意,更显妩媚动人:“不错,老爷震怒,原本只想把人悄悄赶出去,如今却不能再给这个体面了,让护院打了足足二十板子,人也奄奄一息,除了一身衣裳,什么都不给带走,直接用马车送到十里外。奴婢估摸着时辰,马车该是出了城门的。”   苏老爷虽然生气,依旧顾忌自己的脸面,教训下人还得趁着一大早的功夫,早早收拾了早早送出去,也是煞费苦心。   苏怀云听得好笑,摇摇头道:“爹爹这般生气,母亲身边的陪房嬷嬷只怕没好日子过了。”   给王秀咏带来这么大的麻烦,苏老爷就算高高抬起却轻轻放下,王秀咏也饶不了陪房嬷嬷。   若非陪房嬷嬷举荐,账房这么个穷酸秀才,哪能进府来管银钱?   居然敢中饱私囊,王秀咏只怕气得心肝疼。   在自己眼皮底下,居然出了这么一个吃里扒外的,苏老爷不说,王秀咏也会觉得脸疼。   见苏怀云笑得开怀,莲姝布早饭的时候,让王婆婆多拿一碟来:“姑娘高兴,恐怕胃口也得更好了。”   “说得不错,今儿高兴,让王婆婆多上几盘,咱们也一起吃个痛快。”苏怀云挑了几筷子,剩下的都赏给身边这几个伺候的丫鬟了。   莲玉不必说,莲姝这番打听真是让她高兴到心坎上了。   莲姝不敢居功,笑道:“是莲媛姐姐打听的,奴婢可不敢独占这功劳,不过莲媛姐姐不居功,奴婢嘴快,自个高兴就忍不住先来告诉姑娘了。”   “也别推着功劳了,谁都有赏。不过姑娘我囊中羞涩,只得借着王婆婆的手艺,算是借花献佛了。”苏怀云自嘲一笑,别家赏赐不是金就是银,唯独到她这里,就只能赏些菜肴了。   “姑娘哪里的话,奴婢能伺候姑娘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姑娘是个心善的,待奴婢们和善得很,奴婢已经心满意足,只求能帮姑娘一二,恨不能为姑娘鞠躬尽瘁。”   莲姝说着,还夸张得团团作揖,都得苏怀云忍不住笑了:“行了,你这张小嘴跟抹了蜜一样,谁也受不住你的夸。再夸下去,我就得脸红了。”   不过苏怀云倒是觉得,自己随意去集市走一转,却买来这么些聪慧懂事的丫鬟,还真是赚大了。   等用完饭,不过歇了一会,莲媛就来告诉苏怀云另外一个好消息:“姑娘,老爷给路小姐请了一个教养嬷嬷,是蒋家小姑家里奉养的。蒋家小姑出嫁没带上这嬷嬷,蒋公子听苏老爷提起,就把嬷嬷送过来了,如今刚过了二门,直奔飞霜苑去的。”   “这还真是个好消息,路妹妹怕是要慢慢消受了。”苏怀云笑笑,简直是喜上眉梢。   这位蒋家奉养的教养嬷嬷她早有所闻,是个相当严厉的。   若非如此,蒋家小姑出嫁的时候,怎么死活不肯把这位嬷嬷带去夫家?   恐怕是在蒋家被这教养嬷嬷给吓怕了,说什么都不肯继续留在身边。   蒋家估计正头疼呢,又不能送走,说好要一直奉养的。   还是蒋家小姑出嫁后,府里就没年轻姑娘了,教养嬷嬷留在府里,无所事事的,处境颇为尴尬。   正瞌睡就有人送来枕头,苏老爷刚提起,蒋睿晟巴不得将教养嬷嬷送过来的。   莲玉眨眨眼,好奇道:“教养嬷嬷很厉害?老爷怎的忽然想到给路小姐请教养嬷嬷来着?”   想到路娇娇蛮横无理的模样,她又点头道:“路小姐的确需要教养嬷嬷盯着,不然总来找姑娘的麻烦。”   “的确,有教养嬷嬷约束着,路妹妹再想来倾云苑,恐怕就难了。”苏怀云对苏老爷的举动是十分的满意,没想到他居然给路娇娇请来这么一个教养嬷嬷。   想必古琴的事让苏老爷心里气恼,又不能真对路娇娇撒气发火,便想出这么一个办法来。   王秀咏就是心疼,只是在苏老爷和路娇娇之间,必定是偏向前者的。   夫为妻纲,女儿又算得了什么?   正说着,外头传来一阵喧闹声,苏怀云挑眉,莲媛自去打听了。   莲媛没多久就回来了,面无表情,眼底却多了几分笑意:“姑娘,路小姐不喜教养嬷嬷,闹着要见夫人。夫人没来,倒是身边伺候的彩晴来了,跟路小姐嘀咕了几句,路小姐这才不情不愿进屋去,却把教养嬷嬷撂在一旁。”   她摇摇头,路娇娇真是个吃打却不吃教训的,苏老爷摆明想要教养嬷嬷来整治一番,路娇娇还如此闹腾,教养嬷嬷才进门就给对方没脸。   这些教养嬷嬷出身不高,却都是在贵人身边伺候的,早就养出不小的脾气来了。   出宫后,又是在各个大家大户做教养嬷嬷,被人奉承着,哪受得了这样的冷待?   不必苏老爷吩咐,教养嬷嬷对路娇娇怕是要狠狠敲打一番的。   光是想想,平日面无表情的莲媛,嘴角也忍不住露出一丝浅笑来。   见她颇为幸灾乐祸,苏怀云何曾不是如此?   “看着吧,不出两天,飞霜苑又得闹起来的。”路娇娇从来不是什么听话的人,有王秀咏纵着多年,早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若非如此,又怎会胆大到在苏怀云的汤药里动手脚,险些要了她的命?   原本苏怀云还想着,路娇娇身边多了一个精明的嬷嬷指点,并非什么好事。   琢磨着要不要离间她和教养嬷嬷,感情不在,嬷嬷自然没那么用心帮衬。   如今好了,不必苏怀云费心出手,路娇娇就把这么一颗好棋给得罪死了。   想要再修复跟教养嬷嬷的关系,简直是难如登天。   苏怀云没料到,这次她却是猜错了。   根本没有两天,飞霜苑就闹起来了。   莲媛听说的时候还有些吃惊,等打听回来,却有些无语了:“路小姐不服教养嬷嬷的管教,说她公报私仇,手心都快打烂了,又见不着夫人,便一头撞柱子去了。倒是没破相流血,额头却肿了一块,夫人请了郎中过来,一派乱糟糟的,奴婢就不敢多打听。”   苏怀云听了,不由赞许道:“这么短的时间内,打听到这些已经足够了。”   路娇娇居然学她撞柱子,实在叫人哭笑不得。   难道路娇娇就不知道,第一回那才有作用,第二回就是东施效颦,不过徒增笑柄而已。   尤其她因为教养嬷嬷的事而撞柱子,教养嬷嬷是苏老爷亲自请来的,这不摆明是对苏老爷不满吗? 第84章 如纹   路娇娇这回闹得惊天动地,莲媛不必费心打听就已经知道不少。   飞霜苑里贴身伺候路娇娇的丫鬟婆子都遭了秧,至于外院洒扫的粗使丫鬟和婆子倒是逃过一劫,正心有余悸,躲在外头看热闹,忍不住小声嘀咕。   有人来问,自然知无不言,还拍着胸口,心里还有些后怕。   这些粗使丫鬟和婆子以前还羡慕屋子里伺候路娇娇的大丫鬟,吃的用的精细得很,就只差路娇娇那么一点,赏钱和月银也比她们要多。   如今是谁都不羡慕了,看路娇娇犯错,王秀咏不会拿她怎么样,首先开刀的反倒是这些贴身伺候的丫鬟婆子们。   如箐被赶出府去,如今在路娇娇伺候的是一个圆脸的丫鬟,她跪在地上磕头,额头早就被磕出血来,却丝毫不觉得痛,一个劲地哀声求饶。   王秀咏是个厉害的,府外的人不知情,府里的丫鬟婆子们哪个心里不清楚?   如今动了怒,若果不是她拼命把路娇娇扯住,只怕如今就不是额头红肿那么简单了。   见她磕头实在得很,满脸是血,王秀咏厌恶地皱了皱眉头。   身后的彩晴见状,不悦地开口道:“你这是做什么,夫人还没开口,你倒是把自己弄得头破血流的,这是对夫人不满了?没伺候好路姑娘,如今求饶又有什么用?”   圆脸丫鬟连声告罪,眼圈都红了:“奴婢去小厨房给姑娘端汤,听说姑娘出事了,赶紧跑回来,伺候的丫鬟婆子都拦着姑娘,却又不敢太靠近,奴婢只得豁出去,好歹挡了挡,没让姑娘磕得狠了。”   她倒也没有完全把自己摘出去,顺带还把其他丫鬟婆子都抬了抬。   毕竟没有她们在,路娇娇那凶狠的模样,很可能把自己撞得厉害,破了相。   到时候,一屋子伺候的下人都别想有好下场了。   闻言,王秀咏挑眉,对这个聪慧伶俐的丫鬟倒是多看了一眼:“是个会说话的,但是没护好姑娘,却是实打实的事,你们该如何赔罪?”   圆脸丫鬟听她的语气有所松动,心下略略松了口气,斟酌着答道:“回夫人,姑娘身边伺候的刚接手没多久,这才让姑娘用得顺手了,如今姑娘伤着了,没有时间调教新下人,倒不如让奴婢们戴罪立功,暂时在姑娘身边照顾着,直到姑娘的伤好了,夫人再发落便是了。”   倒是个乖觉的,既没真的撇清关系,还有理有据把自己留在飞霜苑,连带着所有的丫鬟婆子。   若是王秀咏应了,这屋里的下人怕是对她感恩不尽。   见王秀咏沉默着,圆脸丫鬟又小心翼翼地道:“奴婢知道夫人心疼姑娘,只是飞霜苑刚换下一批丫鬟,再又换一回,传出去,怕是对姑娘的名声有碍,连带着对夫人也不好。”   这倒是说到王秀咏的心坎上了,路娇娇上回胡闹,古琴的事让她不得不换下丫鬟婆子们,免得她们说漏嘴,把事情宣扬出去。   才没几天,又换一批下人,不知情的还以为路娇娇是个心胸狭窄的,连伺候的丫鬟婆子都容不下。   “也罢,你这丫鬟说得在理,就暂时记下你们的过错,继续伺候姑娘。若是没伺候精心,或是让姑娘又出什么事来,那就不会就如此简单揭过。”王秀咏看着圆脸丫鬟,又问道:“我记得你是叫如纹?是管家的外侄女?”   “回夫人,管家的确是奴婢的叔叔。叔叔提点奴婢,这才会到飞霜苑来伺候姑娘。”如纹嘴里发苦,路娇娇一看就不是个好伺候的。   前头两个大丫鬟的下场都不好,她被送来的时候心里也是不情愿的。   但是管家收留了她,如纹感恩还来不及,怎能拒绝?   没想到才来几天,路娇娇就闹出这么大的事来,如纹险些就把自己给搭进去了,以后真的牢牢盯着路娇娇才是,一点都马虎不得。   王秀咏点点头,不愧是管家的侄女,倒是个懂事的,区区几句话就让人听着烫贴:“好好照顾姑娘,暂时别然她出院子了,就说是我的意思。”   她是一刻都不想在飞霜苑留下了,路娇娇越发让自己失望,看来是时候赶紧打发出府才是。   不然继续下去,王秀咏只觉得自己心累得很。   照顾苏怀斐已经自顾不暇,哪里还能顾及这个总是惹事的女儿?   如纹乖巧地应下,又给王秀咏磕了三个头谢恩,这才起身送她离开了。   王秀咏走了,彩晴却是留下来的,她盯着如纹,似笑非笑地道:“妹妹真是好口才,愣是把一屋子的丫鬟婆子都保下了。只盼着你也能把姑娘劝着,莫要再给夫人添麻烦了。”   如纹听了,低着头谦虚地道:“姐姐谬赞了,我也是情非得已,众人能留下,那是夫人慈悲,哪里是我三言两语能劝服得了的?”   果真是个嘴皮子厉害的,留在路娇娇身边倒是可惜了。   彩晴心下叹息,又道:“郎中留下方子,早晚何用一次,药膏是每天要涂抹三回。夫人回头送来的雪花膏能祛疤,等伤口结疤后再用,务必不能让姑娘脸上留下半点痕迹,明白了吗?”   “是,我都记下了。”如纹送走彩晴,屋里的丫鬟婆子这才心有余悸地上前来道谢。   “不是我的功劳,只是夫人心善罢了。如今还是赶紧守着姑娘才是,汤药一下,姑娘怕是很快要醒来了。”如纹犹豫了一会,点了两个心细的二等丫鬟和两个粗壮的婆子,无奈道:“务必盯紧姑娘,不然再来一回,我们的小命可要保不住的。”   被发卖出府是小事,被打杀才可怕。   众人哪里敢马虎,一个婆子留在屋内,一个在屋外守着。   另外两个丫鬟一个守在床前,一个则是点了安神的熏香,巴不得路娇娇能多昏睡一会,让她们能少伺候一时。   可惜不过一刻钟,路娇娇就醒了。   听说王秀咏来了又走了,苏老爷根本就没露面,她不高兴地皱眉,扯到额头的伤口,心下不痛快,抬手就掀翻了丫鬟手里的汤药:“这么苦,我不要喝。我要见娘亲,你们快去请。”   伺候的丫鬟面露为难,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王秀咏已经交代下来了,让路娇娇别去打扰她,如今去请,可不就是触怒夫人吗?   只是拒绝路娇娇,又不知道这位姑娘又要闹出什么事来?   刚才一个不高兴,她就跑去撞柱子了,把伺候的丫鬟婆子吓得不轻。   再来一次,正像如纹说的,她们的下场必定不会好到哪里去。   见丫鬟迟疑,路娇娇正要发怒,如纹赶紧上前柔声安抚道:“夫人刚来守着姑娘许久,郎中说姑娘要昏睡一下午,只怕傍晚才醒来,这便先回柳绣苑去的。再就是夫人被姑娘吓到了,又心疼得紧,脸色有些不好,被奴婢们劝了又劝,这才走的。”   其他人连连点头附和,暗暗对如纹在心底竖起拇指。   果真路娇娇听说自己把王秀咏吓得脸色不好,心里不免有些愧疚,怒火倒是渐渐熄灭了:“霍嬷嬷呢,娘亲难道没责罚她?”   如纹抿着唇,含糊地答道:“姑娘一出事,夫人就把嬷嬷请去柳绣苑了。奴婢一直守着姑娘,其他便不甚清楚了。”   知道霍嬷嬷被王秀咏带走了,肯定会责怪她,路娇娇这才高兴了。   虽然受了点罪,磕破了脑袋,但是结果却相当好。   这回闹得如此厉害,王秀咏只怕不会把霍嬷嬷留下,苏老爷必定也是如此。   想到以后再也不必受霍嬷嬷折腾,尤其打得她手心疼了又疼,路娇娇心满意足:“汤药呢,赶紧送来,我要喝。”   她的额头隐隐作痛,暗恼自己太入戏,撞得重了。   如果不好好喝药敷药,留下伤痕来,那就得不偿失了。   丫鬟喜不胜收,心里又赞许如纹的细心聪慧,早早就让人同时煎了两副药。   打翻了一碗,还有一碗在炉上温着。   若非如此,路娇娇此时要喝药,她们却拿不出来,只怕又要被呵斥折腾一二了。   最让人佩服的是,如纹三言两语就把路娇娇劝住了,还让她熄了怒气,乖乖主动要喝药,简直让屋里的下人心服口服。   有如纹在,路娇娇看来能安稳着养伤,她们的小命算是保住了。   苏怀云还以为路娇娇起码再要闹腾一两回才消停,谁知道飞霜苑居然静悄悄的。   就是王秀咏走了,院子里也没出什么幺蛾子来,她不由有些惊讶。   等听莲媛说起如纹这个丫鬟,苏怀云赞叹道:“这么好的丫鬟放在路妹妹身边,还真是暴殄天物了。”   不过有如纹在,飞霜苑的下人也能暂且保住,她还真是功不可没。   “可不是,要是能把那丫鬟讨过来,在咱们倾云苑怎么都比飞霜苑来得好。”莲玉嘟嘟嘴,有点可怜那个叫如纹的丫鬟。   路娇娇可不是好伺候的,这会儿给安抚住了,谁知道以后又会闹出什么祸事来?   到头来路娇娇没什么事,倒霉的只会是身边伺候的下人了。 第85章 坦白   苏怀云听得好笑,看向莲玉道:“你这么说,莲媛和莲姝这几个新来的丫鬟怕是要伤心的。”   莲玉皱了皱鼻子,无奈地道:“奴婢不过是想有更多伶俐的丫鬟来伺候姑娘,怎么到姑娘嘴里,奴婢反倒成了坏人了?”   莲姝瞥了莲玉一眼,眼波妩媚,叫后者浑身一个激灵,连连求饶道:“好吧,是奴婢说错话了,姐姐可别再看妹妹了,妹妹若是个男的怕要把持不住的。”   这叫莲姝的丫鬟简直是个尤物,举手抬足妩媚勾人,就是莲玉见了,偶尔也会愣神。   要是被男人见了,恐怕立刻就要被迷得七荤八素的。   莲玉皱着眉头,忍不住叮嘱道:“莲姝可别出倾云苑,就在屋里伺候姑娘就好。”   “怎么,怕我勾走了你的如意郎君?”莲姝又给她抛了个媚眼,莲玉小脸涨红,吭哧吭哧地接不上话来。   莲媛看不过眼,轻轻拍了莲姝的手臂一下,让她适可而止:“的确不要出院子,谁知道被苏老爷见了,会不会出什么意外来?”   到时候,只会给苏怀云添麻烦罢了。   莲姝没好气地看向她,无奈地道:“姐姐不也是好容貌,怎的就敢在老爷跟前露面,反倒我就不行了?”   莲媛抿唇一笑,素来清冷的人忽然露出笑容来,不说莲姝,就是苏怀云也看呆了一瞬:“放心,我小心着呢,那晚到处没点灯,光是我手上昏暗的灯笼,老爷连我是扁是圆都没能瞧出一二来。”   莲玉赞叹道:“姐姐不笑已经是好相貌了,这一笑,居然把莲姝给比下去。”   这对丫鬟的容貌上乘,若非看着还忠心老实,莲玉都要忍不住担心了。   想到这里,她隐晦地看了眼苏怀云,有些欲言又止。   等莲姝和莲媛出去后,苏怀云扭头看向莲玉,笑道:“有什么事就直说,怎么变得吞吞吐吐的了?”   知道她是特地把两人打发出去,好听自己说话,莲玉心下一暖,即便有莲姝和莲媛两个得力的丫鬟在,在姑娘心里,还是对自己最上心。   “奴婢不过想着两位姐姐的容貌实在太过出色了,以后姑娘出嫁带着她们,蒋公子要是看上了,该如何是好?”她知道苏怀云心悦蒋睿晟,要是被两个美貌丫鬟抢了心上人,只怕心里要不痛快的。   与其以后会出现这样的事闹得不愉快,倒不如一开始就提出来。   苏怀云听得直摇头,忍不住好笑:“你啊,真是像个小管家婆,该操心的事实在太多了。”   莲玉涨红着脸,嘟嚷道:“奴婢也是为姑娘着想,姑娘倒是该着急些的。”   闻言,苏怀云笑道:“你哪里是为我着想,不过是替莲姝和莲媛觉得可惜罢了。她们的确十分有能耐,如今在我身边能办妥许多事,不必让你把腿给跑细了。她们术业有专攻,一个擅长女红,一个擅长管账和探听消息,让我如虎添翼。要是为了容貌的事,我把两人舍弃了,你这丫头是替我可惜呢。”   被点破了心思,莲玉尴尬地摸摸鼻子。   “不过我还以为你不喜欢她们,毕竟两人一来,你虽说轻省了,却也被抢去了不少功劳,不再是我跟前第一得力的大丫鬟了。”苏怀云眨眨眼,颇为好奇地问道。   莲玉又摸摸鼻子,含糊地道:“奴婢只是不喜她们过于出色的容貌,以后可能给姑娘添麻烦。只是有她们在,姑娘不必像以前那般束手束脚,跟前也没几个人能用,奴婢替姑娘高兴着呢,哪里会计较这点小事?再多些有能耐的丫鬟在,给姑娘添助力,就是奴婢让出大丫鬟的位置,也是乐意的。”   知道她说的是真心话,苏怀云拍了拍莲玉的手背,欣慰地笑道:“我就知道你这丫头肚子里能撑船,从来不是个小心眼的。只是你说了真心话,我也不瞒着你,蒋家……我是不会去的。”   听罢,莲玉大吃一惊,下意识看向门外,却没见着人,这才松了口气,脸上却急得红了:“姑娘说的什么话,蒋公子再是有什么大过错,退婚总会是姑娘吃亏一些,名声有损,以后可没别的好门户能选了。”   再就是,苏怀云这一退婚,不就把亲事交到了苏老爷和王秀咏的手上。   姑娘家的亲事都是父母之言,到时候就不是苏怀云能够做主的了。   “蒋家好歹是大夫人亲自选的,跟姑娘是门当户对。蒋公子这次过了评定,仕途锦绣,姑娘以后跟着他也不会吃苦。若是选了别人,未必有蒋公子来的好。”莲玉劝着苏怀云三思而行,担心她一个冲动,倒是把自己的处境闹得更加艰难。   王秀咏是什么性子,哪里会给苏怀云再寻一个好人家?   苏老爷被她枕边风一吹,原本就对苏怀云不上心,恐怕也不会管这事。   到时候,苏怀云还不就被王秀咏拿捏着?   光是想想,莲玉就心惊胆战,似乎能看见苏怀云悲惨的下场,眼圈都红了。   “你这丫头急什么,我不过跟你先透个话,暂时不会冲动着去解除婚约的。只是蒋公子并非良人,你也是知道的,他私下跟路妹妹来往,却没拒绝,究竟存着什么心,我是猜不出,也明白绝不会是什么好事。”苏怀云一叹,又道:“娘亲不在,苏府的生意如今平平,勉强撑着这一大家子罢了。反观这些年来,蒋家倒是欣欣向荣,未必看得上苏家了。”   若非评定的事,蒋睿晟又怎会频频到苏府来?   未尽之意,就连莲玉都听出来了,不由咬着下唇叹道:“以前瞧着蒋公子是个翩翩君子,却没想到一副好皮囊底下藏着歹心,叫姑娘伤心了。”   苏怀云早就知道蒋睿晟是什么人,该伤心的早就伤心过了,如今不过当作是陌生人。   原本的几分恨意,如今因为能够亲自报仇,倒也不至于失去了理智,反倒更是冷静下来了。   “男子薄情,看爹爹就明白了,更何况蒋公子,整个蒋家都指望着他能高升,才带着家族鸡犬升天。那么他身旁站着的妻子,就必定能够给他添上一臂之力。”   高门贵女,才是蒋睿晟想要的。   至于苏府这么个半死不活的,若非还有利用价值,早就踹在一边去了,哪里会再搭理?   “可惜爹爹偏偏没瞧出来,还打算给蒋公子铺路?”苏怀云讥讽一笑,苏老爷也不担心以后蒋睿晟高升后,会踩着他的肩膀往上爬?   为了能够得到更大的权力和地位,蒋睿晟有什么是不敢做的?   看着苏怀云脸上的冷意,莲玉忧心道:“姑娘,那该如何摆脱蒋家,又不会坏了姑娘的名声?”   “机会很快就要来了,你且等着就是了。”苏怀云笑笑,又吩咐道:“把我刚做的帕子和写好的两页大字收好,一并送到霍嬷嬷那里去。记得避着人,暂时别让人知道了。”   莲玉满脸不解,路娇娇闹了这么一场,就是为了把教养嬷嬷给赶走。   怎么苏怀云却一副上赶着的模样,恨不能入了霍嬷嬷的眼,请到倾云苑来?   光是想着,莲玉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想到她之前偶然遇到霍嬷嬷,被她干瘦冷硬的一张老脸吓得不轻,双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等霍嬷嬷走过去了,莲玉才把憋着的一口气吐出来,脸色都吓白了。   要是苏怀云真把霍嬷嬷请过来,她岂不是每天都要受到惊吓?   见莲玉一脸不情不愿的模样,苏怀云心里好笑,面上却叹气道:“你这丫头刚才还说是我跟前第一得力的大丫鬟,怎么这点小事却开始推三推四的?我也是信你,才把这么重要的事交到你的手上。若是你真的不愿意,我让莲媛去跑一趟吧。”   “不,奴婢这就去。”莲玉咬咬牙,不就是送东西吗,有什么好害怕的!   霍嬷嬷虽说长得有点可怕,却又不吃人,她只管把东西送到,然后赶紧回来就是了。   而且她刚才说了,只要对自家姑娘有帮助的,就算是谁也是乐意接纳的。   这才没多久,莲玉哪能自打嘴巴,只能把不情愿咽下,跟吃下黄莲一样有苦说不出了。   她皱着一张小脸,捧着东西出门了,苏怀云这才在莲玉身后看不见的地方微微笑开了。   侧门却见莲媛带着莲姝出来,眼底噙着笑意:“姑娘又捉弄莲玉了,她这会儿只怕腿都快软了。”   苏怀云没真的打发掉两人,让她们听到莲玉的一番话,莲媛心里是有些惊讶的。   她们进府没多久,再是能干,苏怀云未必真的相信两人的忠心。   如今就直接把心思坦露,告知她们,苏怀云还真够大胆的。   要是两人有别的心思,把此事捅到王秀咏的耳边,苏怀云在府里恐怕就要呆不下去了。   思及此,莲媛的神色有些复杂。被主子相信,她心里是高兴的。   但是苏怀云如此轻信人,却也叫她担心。   换作其他人,莲媛可不能保证这些话真的不会传到王秀咏的耳边去。 第86章 内情   思及此,莲媛忍不住提醒道:“姑娘跟莲玉说的话,让奴婢二人听见就罢了,若是其他人,还是三思为好。”   苏怀云听了,不由微微笑了:“你们的品性,我是信得过的,自然无需避着。再说,就算我真的打发你们走了,你们未必就真的不知道。”   莲姝眨眨眼,露出无辜的神色来:“姑娘说的话,奴婢不明白。”   “行了,这里只有我们三人,不必再隐瞒着。”苏怀云轻轻一叹,看向两人的眼神有些复杂:“我起初也只觉得自己捡了大便宜,不过偶然去集市走一圈,就网罗了这么些手脚麻利又忠心有能耐的下人,还以为自己倒霉了这么久,终于走运了。”   只是等过了几天,她冷静下来,渐渐就发现有些不对劲了。   人就是再走运,也不可能买下的十个下人居然没一个是不得力的。   即便是一手抓起一把豆子,里头有一两个坏的,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这不是光凭好运就能做得到的,尤其有一点让苏怀云起了疑心:“后来我在想,怎么去集市的时候,前头那些店家仿佛知道我们并非他们的客人,就连上前招呼都没有,哪里像是生意人?再就是小厮看见我们一行人就迎了出来,也没多问,直接就知道我需要丫鬟婆子。”   小厮太过急切,她之前光顾着尽早采买下人,就没留意。   如今回想起来,小厮身上可不就是破绽多多?   莲媛听了,倒是没再装傻,叹道:“姑娘是个聪慧的,难怪主子会让奴婢等人到姑娘的身边来。”   她是终于承认了?   苏怀云微微蹙眉,问道:“你们的主子是谁,又为何要把你们送到我的身边来,是想图谋什么,又或是打算让我用什么来交换?”   没有谁会平白出手帮忙,必然有所求。   莲媛听了,摇头道:“主子只说姑娘曾帮了他一个小忙,这点小事不过是举手之劳。主子曾言,姑娘很快就会发现端倪。奴婢想着起码有一段时日,少说一两个月,没想到这才几天,姑娘自己就发现了。”   莲姝点头,附和道:“不错,主子只说让奴婢等尽心伺候姑娘。既然到了姑娘身边,那就是姑娘的人了,务必忠心耿耿的。若是叛主,不必姑娘动手,主子第一个就饶不了奴婢等人。姑娘尽可放心,主子身边可不缺伺候的人,不过是觉得这家的夫人未免太过分了一些,又跟姑娘有缘,这才出手了。”   “等闲之辈,主子还未必能放在眼内的。”   她们越说,苏怀云越是好奇这个主子究竟是谁。   而且说她曾帮忙,更是没有头绪。   只是一个人名忽然在脑海中打转,苏怀云觉得最是不可能,却忍不住问出口:“难不成,你们家的主子是那位风老板?”   莲媛面露惊讶,无奈道:“这可不是奴婢主动告知,而是姑娘猜出来的,奴婢也不算是违背了在主子跟前的誓言。”   莲姝连连点头,笑道:“就知道姑娘能猜出来,奴婢也没想要隐瞒。只是姑娘如此厉害,一下子就猜出来了。以后姑娘若是有机会见着主子,可不能说是奴婢等明言的。”   苏怀云听了,哭笑不得。不过看她们丝毫没有隐瞒的意思,坦坦荡荡地说出口,自己却是觉得二人的话是可信的。   而且她们的主子是风老板,苏怀云更是没有半点芥蒂了。   换作别人,她或许会怀疑这些下人被送到苏府来,是不是别有所图。   只是风老板要什么没有的,没必要用这么兜兜转转的方式把人打发到她身边来。   想到这里,苏怀云倒是奇怪了:“我不记得曾帮了风老板什么,他却是客气了,帮了我一个大忙。”   若非如此,没能采买适合的下人,王秀咏务必会插手,这倾云苑做主子的就未必是苏怀云了。   莲姝抿唇一笑,提醒道:“姑娘忘记了,曾让主子帮忙做了两笔生意?”   苏怀云一愣,摇头道:“这点小钱,风老板未必会放在眼内,倒是抬举我了。”   “姑娘有所不知,主子跟蒋家有些嫌隙,能看见蒋家公子吃瘪,实在大快人心,姑娘可不就帮了主子一个小忙?”莲媛仔细解释一番,又道:“蒋公子总是在人前装模作样,为人又谨慎得很,想要捏住他的把柄不容易。幸亏有姑娘帮忙,不然蒋公子总是戴着的面具,未必能轻易给摘下来。”   闻言,苏怀云笑了:“我跟蒋公子也有些不对付,能请风老板帮忙让他倒霉,心里也是痛快的。”   莲姝有些疑惑,忍不住问道:“奴婢听着莲玉提起,姑娘对蒋公子情深意重,两家又是指腹为婚,怎的姑娘不喜欢蒋公子?”   “的确如此,也不怕跟你们说说。蒋公子表面道貌岸然,品性却好不到哪里去。你瞧他进府来,对我似乎温柔体贴,转过身却也对路妹妹颇为照顾。为了能平步青云,他是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即便不择手段也是在所不惜的。”   苏怀云想起以前,脸色带着几分阴霾:“蒋家以前会跟苏府求亲,也是因为娘亲在的缘故。蒋家要立起来,光是打点就少不了银钱。娘亲就是个厉害的钱袋子,蒋家哪里会放过?只是娘亲死后,苏府是一年不如一年,他们也开始心思活络了,未必会让蒋公子真的娶我。”   莲姝听得气愤不已,捏着拳头道:“姑娘莫怕,这样的男子就该让他身败名裂才是,蒋家简直是忘恩负义之徒,过河拆桥的把戏倒是用得隐晦,若非姑娘提起,奴婢还不知道那位蒋公子居然是这般的品性。”   莲媛也是听得皱眉,对蒋睿晟的印象极差:“好在姑娘看得清楚,幡然醒悟,没让蒋家把姑娘骗了去。只怕大夫人去世后,留给姑娘不少好东西,蒋家如今没提出退亲,就是想要把这些东西弄到手里吧。”   苏怀云给了她一个赞许的眼神,点头道:“不错,正是如此。不然蒋公子哪里会费劲心思在我身上,为的就是娘亲留下的东西,能够帮助蒋家更进一层楼。”   莲媛识趣,没追问究竟是什么东西让蒋家念念不忘,却想到蒋睿晟私下留着古琴,关键或许就在古琴那里,这才会让蒋家公子冒险把古琴留在家里。   如果不是苏怀云闹起来,古琴很可能就被蒋睿晟悄悄藏好,谁也不知道这东西居然会在他的手上。   “难怪姑娘说了,古琴落在蒋公子手里,他肯定会忍不住留下。若不是他留下了,这场戏还真唱不下去。”莲媛摇摇头,蒋睿晟看着精明,到底还是贪念太过,这才会留下把柄。   苏老爷就算此刻听了蒋睿晟的解释,暂时相信了他,心里未必没有隔阂。   思及此,莲媛隐晦地瞥了苏怀云一眼,或许这就是姑娘的目的?   蒋睿晟想要更进一步,首先就要得到一个漂亮的评定,然后坐上苏老爷留下的位子上。   如果没有苏老爷的推荐,那么他未必有这个机会。   这是他向前走的第一步,如果走得漂亮,对以后的仕途是百利而无一害。   毕竟除了苏府,谁会主动帮忙?   姻亲的关系总是要牢靠一些,苏老爷也是看到蒋睿晟的前途光明,又将会是女婿,这才会帮忙。   换作其他人,那就未必了。   身边那么多的姻亲和近亲在,哪里就能轮得到蒋睿晟这么一个外人?   所以失去苏老爷的支持,蒋睿晟无疑连入门的资格都没有,更别提是以后如何高升了。   如今苏老爷心底被膈应了一下,对蒋睿晟肯定不会像以前那么尽心。   这就是苏怀云想要看见的,蒋睿晟不是想着更进一步,然后拿到大夫人留下的对牌,等于是得到一座金库,仕途必定平坦光明。   要是最后白忙一场,什么都得不到,他又会露出什么样的神色来?   苏怀云颇为期待,看着蒋睿晟无尽的期待,却在几乎要踏上云端的时候直接从高处坠下。   她对蒋睿晟的恨意,哪里是直接弄死对方那么容易?   就是要让蒋睿晟眼看着要成功了,却在最后功亏一篑。   这对他来说,才是最残忍的惩罚。   莲姝见苏怀云目光渐冷,困惑地皱眉。   这位苏府的大姑娘跟蒋睿晟究竟有多大的仇恨,摆明是要毁了蒋家公子的仕途。   刚才说的那些理由,只能证明蒋睿晟是个黑心的,拈花惹草,又野心勃勃。   只是苏怀云眼底的恨意却是明明白白的,蒋睿晟如今做的那点事还不至于如此。   莲姝和莲媛彼此之间交换了一个隐晦的目光,看来这其中大有隐情。   不过来之前,主子都发话了,务必听从苏怀云。   就算苏怀云想要手刃仇人,两人是眼睛都不眨直接听命行事的。   只是给蒋睿晟一点教训,把他捧得高高的,自以为稳赢不输的时候再拽下来,是再仁慈不过了。   苏怀云到底是心善,这样的人只要给他一点翻身的机会,实在是后患无穷。   她们既然已经是苏怀云的丫鬟,那就绝不能让她受半点伤害! 第87章 隔阂   三人的话才告一段落,莲玉就神色蔫蔫地回来了,给苏怀云行礼道:“幸不辱姑娘之命,把东西送到霍嬷嬷手上,嬷嬷也收下了,只是一声不吭,也没给姑娘留什么话。”   她嘟着嘴,有些不高兴了,自家姑娘抬举霍嬷嬷,特地送东西过去,这个嬷嬷连一句客气话都不愿意说,更别提是寒暄了。   只凉凉看了莲玉一眼,直接就打发她走了。   莲玉越想越是生气,一张小脸几乎要皱成一团。   苏怀云看着不由好笑,摇头道:“你这丫头,只跑了这么一趟,怎的就要霍嬷嬷跟王婆婆一样对你推心置腹,又对我忠心耿耿?霍嬷嬷到底是爹爹亲自请来的,本来就是给路妹妹当教养嬷嬷。就算她有意到倾云苑来,也得请示了爹爹才是,过了明面,不至于得罪了人。”   闻言,莲玉这才明白自己误会霍嬷嬷了,不由脸颊绯红,嗫嚅道:“是奴婢想左了,以为嬷嬷这是看不起姑娘,原来这么多门道在里头。”   想着霍嬷嬷一直在高门大户里当教养嬷嬷,里面的曲曲直直不知道有多少,就是错了一步,不够谨慎都可能得罪了各个主子。更别提在宫里的时候,就是说错一句话,都可能是掉脑袋的事。   这样如履薄冰的生活,她光是想想就觉得心累了。   难为霍嬷嬷就这么过了半辈子,莲玉不免对她有些同情,惧怕倒是少了许多。   见状,苏怀云笑笑,知道莲玉就是个心软的丫头。   虽说对总是板着脸的霍嬷嬷有些害怕,只是了解后,她就不会对霍嬷嬷有偏见了。   又是能听得进话的,这丫头怎的就如此可人疼?   想到上辈子莲玉跟着自己受苦,苏怀云就忍不住叹气,恨不能对莲玉更好一些。   莲玉听她叹气,紧张地双手绞在一起,无措地道:“奴婢错了,以后绝不会再对霍嬷嬷无礼。”   知道她误会了,苏怀云没说什么,只笑道:“不怪你,霍嬷嬷素来谨慎,就是想要给你一个好脸色,也是要斟酌再三的,谁知道她的院子里有没夫人的眼线在?若是传到夫人的耳边,她也是要为难的。”   “既然霍嬷嬷把东西收下了,也是有意到倾云苑来,我再跟爹爹提一提就好了,不至于让霍嬷嬷在府里的处境尴尬。”   毕竟路娇娇大闹了一场,霍嬷嬷就是在理,也不可能继续做她的教养嬷嬷。   总不能让她在府里无所事事,光是想想就觉得尴尬了。   倒不如苏怀云把她要过来,一来不让苏老爷为难,二来王秀咏恐怕也正为此事头疼。   苏怀云顺水推舟把霍嬷嬷要去,却是解了王秀咏的燃眉之急。   路娇娇的性子苏怀云清楚得很,知女莫若母,王秀咏更是了解。   不把霍嬷嬷弄出飞霜苑,路娇娇必定没完没了的闹。   这次已经让苏老爷十分不悦了,王秀咏也不想路娇娇得了他的厌恶。   还指望着苏老爷给路娇娇寻一门好亲事,这个节骨眼里可不能出什么意外。   不然苏老爷随便找个门户把路娇娇打发了,王秀咏还不能拒绝,到时候该到哪里哭去?   所以苏怀云的要求,正中王秀咏的下怀,哪里能不应?   恐怕还会努力促成此事,帮着苏怀云在苏老爷面前说道说道。   如此,倒是省了苏怀云不少事。   莲玉却替自家姑娘有些愤愤不平,嘟嚷道:“夫人肯定又打着为姑娘好的意思,把嬷嬷送过来。明明是路姑娘闹腾得厉害,不得不把嬷嬷送走,还要掩饰太平,仿佛是姑娘嫉妒路小姐,非要把嬷嬷讨过来一样。”   光是想想,她就被恶心得不行。   王秀咏实在太会装模作样,好处都她占了,还得了好名声,其实不过是给路娇娇收拾烂摊子罢了。   偏偏苏老爷就是吃她这一套,枕边风一吹,什么都答应,压根就没往深想。   苏怀云摇头,知道莲玉是替自己不平,好笑道:“母亲一次两次还好,这都十年来了,爹爹未必真的没瞧出来。加上之前古琴的事,让爹爹对路妹妹有些膈应,这回未必跟母亲想的那样,把事情都收拾得妥妥当当。”   苏老爷又不是傻的,王秀咏再怎么掩饰,路娇娇这才闹得如此厉害,他再是不想知道,也要传到耳边去。   路娇娇这样必定让他十分不悦,当初是苏老爷亲自去把霍嬷嬷请过来的,也是为了路娇娇好。   不然这娇蛮的性子,以后出嫁了,在夫家怕是要惹事的。   谁知道难得的好心,却被路娇娇浪费了,苏老爷不郁闷才怪。   再是王秀咏说得天花乱坠,苏老爷心里跟明镜一样,哪里会像以前那般把话都相信个十全十?   估计还以为路娇娇想把霍嬷嬷送走,王秀咏不好让苏老爷为难,直接推到苏怀云的头上,就说她主动讨要活嬷嬷。   又或是苏怀云见苏老爷为难,又不可能把霍嬷嬷送回蒋家去惹人笑话,便直接揽下此事来。   无论如何,王秀咏这黑锅是背定了,好处反倒是苏怀云占了。   风水轮流转,估计王秀咏也没想到,有一天苏老爷居然不吃这套了,心里跟她还有了一些隔阂。   这点隔阂当然不可能离间两人将近十年的深厚感情,再加上王秀咏这些年来的经营,也是不可能直接动摇她在苏老爷心里的地位。   不过只要稍微让苏老爷对王秀咏的话起了疑心,那么之后王秀咏要做什么,就没有那么顺利了。   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日子过久了,忽然有一天居然越活越回去,也不知道王秀咏心里有多憋屈了。   莲玉就是见不得王秀咏好,恨不能拍手称快:“夫人这次不能如愿,以后可不就不敢轻易拿捏姑娘了?”   她光是想想就觉得痛快,恨不能立刻就把霍嬷嬷给接过来。   “姑娘要去见老爷,把霍嬷嬷直接请到倾云苑来吗?”   “不着急,既然有人代劳,我们就在院子里等着就是了。”苏怀云摇头,有王秀咏推波助澜,她就没必要去画蛇添足。   以苏老爷多疑的性子,指不定还以为她是故意在这个时候讨要霍嬷嬷,给路娇娇和王秀咏一个没脸的。   谁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反正事情的结果是苏怀云要的,她就没必要多此一举了。   苏怀云还以为起码要个三五天,这事才能办成,谁知道第二天一早,霍嬷嬷就被送过来了。   同时来的还有苏老爷,他脸色颇有些尴尬,硬是板着脸道:“你跟蒋家的亲事也是差不多该办了,蒋府家大业大,你又是长媳妇,规矩是必不能有任何差池的。正好路丫头要养伤一阵子,头疼得厉害,一时半会没能继续学规矩,正好让你跟着霍嬷嬷学一学,免得去蒋府丢脸。”   分明是让苏怀云收拾路娇娇的烂摊子,难为苏老爷还要说得正义凛然。   苏怀云掩饰住眼底的笑意,低头乖巧地应道:“多谢爹爹,女儿必定好好听霍嬷嬷的话,把规矩学全了。”   苏老爷摸着胡子,对她颇为满意地点头。   还是自家女儿贴心,不像路娇娇那个丫头简直不知天高地厚。   多少人想求霍嬷嬷也是不能够的,蒋家也算是给了苏老爷一个面子,才会把奉养的嬷嬷送过来当教养嬷嬷。   谁知道路娇娇丝毫不珍惜,还闹着要把霍嬷嬷送走。   王秀咏把飞霜苑都封了,让丫鬟婆子把路娇娇牢牢盯着,可惜路娇娇嚷嚷得人尽皆知,苏老爷想不知道都难。   他心里对路娇娇十分不满,王秀咏再是说得花团锦绣,也明白这是给路娇娇收拾烂摊子罢了。   还得推到苏怀云身上,仿佛她不懂事,求着要霍嬷嬷似的。   不过苏怀云如此,也是解了苏老爷的为难,他顿时和颜悦色了许多:“仔细伺候霍嬷嬷,可不能有半点怠慢了。”   “是,爹爹。”苏怀云一愣,见苏老爷示意身后的小厮把一个巴掌大的锦盒送来,莲玉急忙上前接过:“爹爹,这是……”   “也是我忽略了,女儿家要买的东西多,可不能将就。”苏老爷没直言,苏怀云挑眉,却是明白了。   这锦盒里必定是银钱,苏老爷一出手,肯定不会是一点碎银而已,估计是几张银票,数目还不少。   上回苏老爷在倾云苑看见的,估计颇为深刻,记在心上了。   担心苏怀云再被克扣,索性送银票来,免得在霍嬷嬷这个外人面前丢了脸。   不错,苏老爷担心的是丢了自己的脸面,哪里真的是关心苏怀云的死活?   苏怀云自嘲一笑,再抬头的时候已是满脸感激:“多谢爹爹,女儿真是太高兴了。”   只是一点银钱罢了,苏老爷也没放在心上,却见苏怀云满脸欢喜之色,琢磨着这个女儿是不是并没有自己想像中过得那么好。   王秀咏再是厉害,府里那么多杂事在,很难面面俱到。   底下人最是见风使舵,王秀咏对苏怀云有那么一点不上心,他们必定在暗地里克扣倾云苑的花费。   苏怀云又是个柔软的性子,担心苏老爷和王秀咏为难,肯定没敢说出口。   思及此,苏老爷轻轻一叹,考虑着要不要以后多送些银钱来,免得苏怀云再受委屈了。 第88章 寻人   苏老爷琢磨着,到底是亲生骨肉,大夫人去了多年,王秀咏膝下有两个孩子要照顾,没顾及到这个长女倒是很可能的。   他这个当爹的,多照应一些就是。   私下给些补贴,用的是苏老爷的私房,不会挪用苏府的公中,也不至于让府里几个孩子觉得不公。   再就是,没动用公中,王秀咏在账目上也不必为难。   苏老爷越想越觉得这是好法子,脸色更是慈祥了两分:“以后有什么紧要的,不必告诉夫人,直接让丫鬟来找我就是。若是我没在府里,找我的贴身小厮就是。”   这小厮在府里跟管家是平起平坐,只是管家管的是府里,他只要照顾好苏老爷就是。   但是苏老爷是苏府的主子,打理主子大大小小的事,很是有脸面。   就是管家见着这小厮也得给两分脸面,能直接使唤他的,除了苏老爷,就是王秀咏也是不敢的,还得好声好气。   小厮在苏老爷身边多年,知道王秀咏在苏老爷心里的地位应该排在第一位的。   对这个苏府的长女,从来都是忽视居多。   如今突然上心了,他心里惊讶之余,却不敢怠慢。   小厮能跟在苏老爷身边多年,眼色和分寸是拿捏得极好的,当下就上前来给苏怀云行礼:“小的庆元,见过大姑娘。”   苏怀云点点头,脸上带着笑:“能跟在爹爹身边的,必定是个能人,以后就有劳了。”   “不敢当,大姑娘谬赞了。”小厮低着头谦虚地说着,心下琢磨这位大姑娘倒是平易近人,不像王秀咏在苏老爷面前经常提起那般,是个性子阴沉不知道变通的。   想到以前苏怀云约束着苏如安,手段的确生硬得很,虽说是一片好心,苏如安却未必能体会得到。   这番做派,落在其他人身上,也会叫人不喜。   也不知道这位大姑娘是不是被苏如安伤着心了,终于发现问题所在,这才开始慢慢改变。   只是这才多久,一个人就能改变到这个地步吗?   小厮的眼底多了几分探究,却掩饰得很好。   苏老爷既然没发话,并不觉得苏怀云改变太多,他这个当小厮的何必多言?   能有今天的地位,小厮素来是多做事少说话,什么时候该说什么,他是心里有数的。   留下锦盒,又把霍嬷嬷送到了,苏老爷算是心事已了,离开的时候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苏怀云对霍嬷嬷行礼,后者受了半礼又还礼道:“见过大姑娘。”   “嬷嬷多礼了,莲媛先带嬷嬷去院子看看,若有什么不妥当的,只管提出来,这就让人收拾一番,务必让嬷嬷住得舒服。刚才爹爹也说了,不能怠慢了嬷嬷,嬷嬷也不必跟我客气,爹爹大方得很,要再置办什么也不必过问母亲,立刻就能送来。”苏怀云对霍嬷嬷眨眨眼,接过莲玉手里的锦盒打开一看,倒是有些惊讶地挑眉。   苏老爷这回是真的大方,目测足足有五百两的银票。   也不知道王秀咏知不知道此事,还是默许了的?   只是这些都是苏老爷的私房,他居然私底下有这么多的银钱,估计也出乎王秀咏的意料之外吧。   霍嬷嬷没抬头张望锦盒里的东西,对苏怀云点点头,这才跟着莲媛走远了。   莲玉见她走了,这才吁了口气,原本绷着的脸这才放松了几分,回复原本的调皮活泼来:“姑娘,老爷出手真阔绰,一下就是五百两银票。”   “是啊,爹爹或许也是觉得我帮着路妹妹收拾烂摊子,这是准备补偿我呢,自然是不能小气的。”苏怀云示意莲玉把锦盒收好,笑道:“有这些银票在,以后要置办什么就不必左右为难了。”   莲姝意外地瞥了她一眼,疑惑道:“姑娘想要置办什么,要用这么多的银钱?”   苏怀云叹道:“娘亲留下的铺面,这些年怕是没剩多少,我得着手置办起来,没得以后出府,也没有个铺面来当后路。”   这回轮到莲玉意外了,她长大眼道:“大夫人留下的铺面不少,怎的就没了?难道是……”   她抬手指着柳绣苑的方向,有些不可置信。   难道王秀咏这么大胆,把大夫人留下的铺面都偷偷卖了?   若是卖了,银钱都到哪里去了,还是王秀咏自己吞了?   而且这事,苏老爷知情吗?   莲玉一肚子的疑问,苏怀云摇头,无奈道:“娘亲的铺面留下了,里头都是管用的老人,却都是娘亲一手扶持起来的。死后铺面回到苏老爷手上,他素来不爱沾染这俗务,肯定转手就给了母亲。母亲拿着前头夫人的铺面实在烫手得很,里面的人就是换了,铺面却是打着大夫人的名声。”   莲姝听到这里,倒是明白了:“铺面烫手得很,留着无用,倒不如卖了,再买别的铺面。到时候铺面彻彻底底是夫人的,也不必顾忌闲言闲语。就是苏老爷在面上,也能好听多了,只怕老爷是愿意的。”   苏怀云赞许地看了她一眼,点头道:“不错,正是如此。当初娘亲的铺面都是挣了不少钱的,名声极好。就凭着这一点,母亲想要转手相当容易,这价钱也十分可观。卖掉后再买别的铺面,那是绰绰有余。想必爹爹是知情的,不然一个芝麻小官,怎能一出手就给我五百两?”   五百两在苏老爷看来显然是小数目,捏在手里的银钱到底有多少,约莫算一算也是相当厉害的。   莲玉瞪大眼,有些不可置信:“那些明明是大夫人的铺面,不是该转到姑娘的手里。就是姑娘当初年纪不大,老爷和夫人也该把铺面留着,等姑娘能独当一面的时候还回来……”   她说着说着,声音小了下去。   苏怀云这些年在府里的处境不尴不尬的,苏老爷真要为她着想,哪里会卖掉铺面?   分明就是为了自己的名声好听,又不愿意王秀咏为难,直接就把铺面卖掉,根本就没打算告诉苏怀云一声。   苏怀云小时候曾跟着大夫人去铺面走了几趟,因为年纪不大,印象只余下寥寥无几。   但是和蔼的掌柜,总是逗她笑的小二们,苏怀云心里都是相当怀念的。   这些人跟着大夫人打下一大片的财务,他们是功不可没。   可惜大夫人一去,铺面被卖,也不知道这些忠仆流落到哪里去了。   当年苏怀云远嫁,每每想起这事来,都觉得惆怅得很。   或许大夫人不在,他们也没了主子,如同是失去根的浮萍,去哪里也没什么不同,索性就各奔前程了。   不然这么多年来,苏怀云怎么就没遇到过哪怕其中一个掌柜和小二?   苏怀云嗤笑一声,摇头道:“卖掉铺面的银钱不少,但是爹爹挥霍得很多。母亲再用心经营,也不可能有娘亲那么厉害。再说,爹爹不喜欢满身铜臭味的女子,母亲更不敢放手去把铺面撑起来,不过交给陪房来办,每隔一段时日送些账本来看看而已。”   这样不上心,铺面能赚的银钱实在有限。   而且苏怀云就不相信,王秀咏那些陪房没偷偷中饱私囊,把挣的银钱悄悄塞到自己的荷包里去。   就是王秀咏恐怕也是知道的,但是比起外人,她更信得过陪房。   陪房到底是自己人,女眷又在苏府,大多在柳绣苑里伺候。   陪房再是贪婪,也不敢太过分。   若是外人,那没了顾忌,却就不一样了。   所以王秀咏更愿意用这些陪房帮着管铺面,有银钱维持苏府的体面就好,至于其他的,她就管不了那么多了。   就是苏怀斐一个,已经让她心累得很。   加上一个爱闹腾的路娇娇,王秀咏简直自顾不暇。   更别说她还要防着苏老爷身边出现其他更年轻貌美的女子,把他的魂给勾了去,又得稳稳占着苏老爷的心。   这么多的事,王秀咏又不是三头六臂,心力也是有限,哪里还能对府外的铺面事事上心?   “让莲恒去府外打听一下,母亲后来都买的什么铺面,经营什么的。”苏怀云迟疑一下,又道:“顺便打听打听,娘亲之前那些铺面的掌柜和小二,后来都沦落到哪里去了。此事过了这么多年,恐怕再也难寻,犹如大海捞针,叫莲恒不必着急,能打听就打听,若是不行便罢了。”   莲玉点点头,去院外找莲恒交代苏怀云的话。   莲姝见四下无人,低声说道:“姑娘要是寻人,可以给主子递个消息,让他帮忙。不说别的,主子手底下有些能人,很会包打听,找人就容易一些了。”   苏怀云有些迟疑,毕竟找人是小事,欠下人情却是大事了,她不知道该不该继续欠下风老板的人情。   莲姝看出她的忧虑,笑道:“这对主子来说不过是顺带的事,若是姑娘信得过,交给主子来办更稳妥一些,毕竟莲恒一个人,能打听到的事也少。”   说到这里,莲姝又压低声音道:“夫人不像是个能容人的,就算铺面卖了,里头那些掌柜和小二想必也给夫人吃了不少软钉子,说不准会被如何对待。”   掌柜和小二再能干,却是被捏着卖身契的。大夫人当初轻信苏老爷,这些卖身契怕是在他手上。   若是转身给了王秀咏,他们的下场可想而知。 第89章 可怜   听了这话,苏怀云不再迟疑。   她欠下风老板的人情又如何,尽早借他的手找到大夫人留下的这些忠仆才是重中之重。   想到府里那些伺候大夫人的仆役死的死,卖的卖,根本没有一个能留下,就明白王秀咏不是个能容人的。   表面慈眉善目,暗地里其实心狠手辣得很。   这些人落在她手里,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但是府里这些没防备,被王秀咏捏住直接打杀了。   府外兴许因为走漏风声能逃掉一些,苏怀云皱着眉头,只盼着他们真是逃出了王秀咏的掌心。   就算不能找到人,起码苏怀云能存个念想,他们还是安然无恙的。   苏怀云轻轻一叹,苏老爷是不清楚王秀咏的真面目,还是心知肚明去当作看不见?   不管是哪一种,苏怀云对苏老爷早就心寒了。   即便他忽然对自己关怀备至,苏怀云都得琢磨着苏老爷是不是暗地里算计着她,又或者想要她做什么。   苏怀云抿着唇,正回想着最近有什么事,苏老爷是需要自己帮忙的,就见莲玉进来,满脸不悦地道:“姑娘,蒋公子来了。”   蒋睿晟每次来,见过苏老爷和王秀咏后,立刻就往倾云苑来。   府内的下人都是知晓的,所以谁也没拦着他。   这不蒋睿晟就要到院门来了,莲玉才被一个跑腿的小丫鬟告知,立刻匆匆忙忙进来了。   “做下那样的事,难为蒋公子还有脸面上门来。”莲玉小声嘀咕着,分明对蒋睿晟十分不满。   莲姝抓着她的胳膊往后退,无奈道:“你这丫头口无遮拦的,在姑娘面前说说就算了,可不能给蒋公子脸色看。”   “怎么就不能了,蒋公子若非私下跟路姑娘见面,又贪了那古琴,如何就……”远远见蒋睿晟进来,莲玉还是把余下的话咽下去了。   莲姝退后着躲进角落,没跟蒋睿晟打照面。   “苏姑娘,许久不见了。”蒋睿晟抬头看着苏怀云微微一笑,端的是翩翩俊公子。   就是莲玉知道他的真面目,这会儿看见蒋睿晟俊秀的容貌,带着如沐春风的轻笑,也不由看呆了一瞬。   她心里暗骂,蒋睿晟肯定就是用这好皮囊骗人。   骗了苏怀云,又去勾搭路娇娇,不就是因为长得好看吗?   只是再好看,这心却是黑的。   莲玉很快回过神来,撇开脸懒得再看蒋睿晟,免得自己给迷惑了。   苏怀云对他冷淡地点点头,问道:“今天刮的什么风,把蒋公子给吹来了?”   闻言,蒋睿晟苦笑道:“在下知道之前的误会让大姑娘不高兴了,只是家中事忙,不得已拖了几天这才来给大姑娘赔罪。”   “不必了,爹爹已经给我解释过了,这并非蒋公子一人的错。如今蒋公子再来赔罪,被爹爹知道了,少不得以为我心胸狭窄,对蒋公子不够宽容大量的。”   这话说得着实不客气,蒋睿晟一怔,只觉得苏怀云这是怒极,才会口不择言。   但是换句话来说,可不就是苏怀云把他放在心上了,因为欢喜得深了,得知自己跟路娇娇私下打交道这才恼怒了?   蒋睿晟深信如此,脸上的神色带着几分惆怅:“大姑娘说话满是火气味,还说不是恼了在下?路姑娘也是新得了古琴,这才会请在下去品鉴一番。在下曾在倾云苑见过大姑娘的古琴,便误会那是一抬赝品,打算拿毁掉。幸好因为古琴十分出色,在下喜欢得很,这才迟迟没动手。不然这么好的古琴毁了,那就可惜了,大姑娘必定会心痛的。”   苏怀云听得挑眉,他胡说八道的功夫真是越发厉害了,偏偏一脸无辜,仿佛是她在无理取闹一样。   看着像赝品,就想带回去毁掉?   因为喜欢,所以不忍心,就没毁了,而是留着?   要不是苏老爷上门去,蒋睿晟所谓的留着,也不知道要留到什么时候去。   苏怀云转过身,感觉多看他一眼都觉得厌恶,淡淡地道:“蒋公子说什么便是什么,反正除了天知地知你知,谁又知道真相是如何?”   “是在下不够谨慎,只觉得路姑娘是大姑娘的妹妹,想着她天真烂漫,重金买下古琴也不知道真假,这才心软去酒楼赴约了。酒楼毕竟人来人往,也不算孤男寡女,在下这才应下了。如今想来还是莽撞了,该问过大姑娘的意思才是。”蒋睿晟团团作揖,仿佛真的是用心赔罪,请求她的原谅。   要是以前,蒋睿晟说了这些甜言蜜语,苏怀云早就妥协了,哪里还会继续生气?   可惜如今的苏怀云冷眼瞧着,蒋睿晟说来说去不过是在推脱罢了,哪里真的是在跟她赔罪?   一番话说下来只表达一个意思而已,就是他根本就没错,只错在没问过苏怀云去赴约,仅此而已。   丝毫没提到见着一模一样的古琴,蒋睿晟没特地来问苏怀云,就认定是赝品。   这个男人一如既往的自负,以前她是满心欣赏,如今却发现蒋睿晟跟苏老爷没什么两样。   他们永远不会是错的,那么错的就只有别人了。   苏老爷当初不觉得跟王秀咏私下勾搭上有什么错,错在大夫人满身铜臭让他不喜,性子也太过强硬,没有女子的柔顺,所以他会跟王秀咏在一起也是被迫而为。   蒋睿晟则觉得古琴被偷窃此事,必定是路娇娇的错。若非她没仔细察觉,被胡商骗了去,哪里会牵扯到他身上?   简直不知所谓,苏怀云恨不能把他打出去,真是一刻都不乐意让蒋睿晟呆在倾云苑里。   不过这个男人还有用,暂时不能打草惊蛇,苏怀云故作生气地道:“路妹妹如今在养病,蒋公子很该去飞霜苑探望一番,毕竟她是我的好妹妹,公子理应多怜惜一分。”   她摆摆手,没等蒋睿晟开口,早有两个粗壮的婆子上前来,把他推着出了倾云苑。   蒋睿晟吓了一跳,他以前来倾云苑,哪个下人不是以礼相待的,怎会动手把自己赶出去?   如今不知道何时换的下人,实在太没规矩了一些,直接把他这个客人赶出了倾云苑,顺带着还把院门关上,分明就是不欢迎自己了。   蒋睿晟整了整因为推搡而有些凌乱的衣袍,无奈地站在院门扬声道:“大姑娘莫要生气,在下这就回府去,绝不会去见路姑娘的,这可好?”   院内自然没有回复,他也不生气。   苏怀云恼怒成这样,也是难得的有趣,蒋睿晟想到她因为生气,耳尖绯红的模样,就忍不住嘴角微弯。   从来一本正经的人儿,忽然亮出爪子来,也别有一番滋味。   蒋睿晟大声说的话,自然是进了路娇娇的耳边。   路娇娇气得把桌上的药碗扔在地上砸了个粉碎,恨得不行:“那死丫头,真是欺人太甚,凭什么不让蒋大哥来看我?”   听说蒋睿晟上门来了,路娇娇一叠声吩咐如纹和一众丫鬟婆子扶着她沐浴换衣,又擦了点胭脂梳了头,打扮齐整,就等着见心上人了。   谁知道蒋睿晟拜见苏老爷和王秀咏之后,直奔倾云苑,然后没多久出来,又扬声说再不见自己。   路娇娇咬牙切齿,肯定是苏怀云这个死丫头跟自己作对,让蒋睿晟不要见她。   不然蒋大哥心善,必定放不下伤着的她,肯定到飞霜苑来看望一番。   即便王秀咏对她下了禁足令,在外人面前却是不能够显露出来的,蒋睿晟要进来,谁会拦着?   偏偏让苏怀云这死丫头给搅黄了,路娇娇抓着玉枕也扔在地上,如纹瞧着心疼。   这可是上好的白玉,一整块做的玉枕。   如今扔在地上磕坏了一角,这玉枕算是废了,再也不能用。   这般暴殄天物,也就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的路娇娇才做的出来。   王秀咏到底还是把她宠坏了,哪里知道药碗是难得的青瓷,拿出去换钱,足够平常人家吃用一年了。   可惜路娇娇只当是死物,说摔就摔了。   其他下人兢兢战战不敢上前,如纹叹着气让小丫鬟打扫地上的碎片,小心劝道:“蒋公子就算想探望姑娘,也未必赶在这个时候。毕竟上次古琴的事虽说摆平了,依旧没能让姑娘彻底摘出去。蒋公子这时候到飞霜苑来,对姑娘十分不利,一个不好,以后怕是不能再见姑娘的。”   路娇娇听了,面露着急,无措道:“这是什么意思,怎的蒋大哥就不能再见我了?古琴的事跟我没关系,也不知道那胡商到底从哪里偷来的古琴,还是那死丫头设局来陷害我的,娘亲是清楚的,怎能怪到蒋大哥的头上?”   闻言,如纹有些无语。这时候路娇娇只担心蒋睿晟被牵连,难道就没想过如今所有的证据都指明此事是她做的?   就是路娇娇心心念念的蒋睿晟也三言两语把自己摘出去,丝毫不想跟她有所牵扯,恨不能置身事外。   如纹想到这里,心下又忍不住叹息。   路娇娇一颗芳心落在蒋睿晟身上,就像是用布条蒙住了双眼,根本就看不见其他。   就算看见了,也视若无睹,直接自欺欺人的。   如此,如纹看着路娇娇,倒是觉得她有些可怜了。 第90章 取舍   如纹想要安慰路娇娇,却有觉得自己多管闲事,路娇娇未必领情。   如此,她倒是不敢多言,只含糊地道:“蒋公子怕是有要事在身,这才匆匆离开了。在倾云苑门喊的一句,多半是丫鬟婆子们以讹传讹,未必真的是这样。”   路娇娇听了,面色这才好看了一点,笑道:“必然是这样的,蒋大哥如今不好直接到飞霜苑来,毕竟评定在即,俗务繁琐,等过阵子就会来看我了。”   思及此,她脸颊绯红,带着一点少女的羞涩。   如纹心下叹气,路娇娇完全是在自欺欺人,蒋睿晟未必真把她放在心上。   不过王秀咏的意思,只是让如纹好好看着路娇娇,暂时别让她出去,免得再闹出什么事来:“霍嬷嬷已经送去倾云苑了,夫人说了,让姑娘安心养伤就好,其他事不必伤神。”   “就知道娘亲待我最好了,”路娇娇嘴角一扯,想到如今苏怀云落在霍嬷嬷手里,必定过着水深火热的日子,就险些忍不住笑出声来:“那死丫头也有今天了,很该吃些苦头,才能明白这苏府到底是谁在当家做主。想跟我斗,她还嫩着呢!”   霍嬷嬷被送走,路娇娇简直心花怒放,午饭的时候还多舔了半碗,别提多痛快了。   这个老嬷嬷总是板着脸,走一步路,吃一口饭,张口就说规矩,让路娇娇浑身都不自在。   走路说不对,吃饭也不对,睡觉姿势更不对,简直把她折磨得够呛。   哪里是在教她规矩,不过是在折腾人罢了。   路娇娇冷笑着,自是去午休不提。   霍嬷嬷走了,飞霜苑算是终于清净下来了。   王秀咏却没路娇娇想得那么简单,听嬷嬷说蒋睿晟径直走了,还在倾云苑门口喊了声表明心意,她不由冷笑:“真是个薄情的男儿,一出事就把自己摘个干净,所有罪过都推到娇娇一人头上。”   苏老爷却对蒋睿晟颇为推崇,不过因为古琴的事,他对蒋睿晟也颇为不满,倒也没有以前热络了。   或许正因为如此,蒋睿晟生怕评定的事会出现意外,这才又会登门来拜访,顺道见一见苏怀云,让她改观后,对他有所帮助。   王秀咏冷嘲一笑,蒋睿晟以为苏怀云人微言轻,难道在苏老爷面前美言几句,此事就能当作从来没发生过一样吗?   不过经此一事,苏老爷对蒋睿晟有所戒备,倒不是坏事。   不然对蒋睿晟掏心掏肺,他未必真的对苏府感恩。   陪房嬷嬷听了,附和道:“蒋公子的确不厚道,偏偏路姑娘对他情深一片……”   王秀咏一听,不由皱眉,打断她道:“以后这话就不要再说了,我听着就恶心。”   “是,老奴多嘴了,该打。”陪房嬷嬷陪着笑,大掌轻轻拍着自己的脸颊,没多用力,毕竟她知道王秀咏不过是对蒋睿晟厌恶得很,未必是针对她。   果真,王秀咏见了,不由笑道:“嬷嬷不必如此,蒋家公子的确不是什么好人。娇娇到底年轻,被他一番甜言蜜语迷惑住了。幸好闹出这事来,让老爷看清蒋公子的真面目,不至于对他好得跟亲儿子一样。”   “夫人,大姑娘以后要嫁到蒋家去的,蒋公子未必会把事情做得太绝。蒋家的门第确实比以前要好多了,若是蒋公子真能往上提一提,再有老爷这番助力,只怕前途无量。”陪房嬷嬷陪着小心,倒是说了大实话。   蒋睿晟的皮相不错,不熟悉的话看着就是翩翩俊公子。   加上年纪轻轻就留在京中,即便只是芝麻小官,都不容小看。   这样的男子,又有哪个年轻姑娘不欢喜?   路娇娇会喜欢他,也是情有可原。   王秀咏轻轻一叹,无奈道:“蒋家的确蒸蒸日上,苏府却是在走下坡路,长此以往,未必会把苏府放在眼内。如今还有些用处,这才没彻底断绝关系。等以后蒋公子发迹了,哪里会还记得受了老爷的提携?”   陪房嬷嬷听得心惊肉跳,又道:“大姑娘跟夫人未必齐心,等姑娘成了蒋夫人,两家怕是要彻底撇清关系了。如此,倒不如让路姑娘……”   她话语一顿,未尽之意王秀咏却是听明白了。   的确,苏怀云以前还听话得很,对她满是依赖和信任。   只是落水后大病一场,苏怀云却像是换了性子,不如以前跟她来得亲近了。   以后苏怀云如果出嫁,成了蒋夫人,未必会出手帮苏家。   但是换作是路娇娇,那就必然不会如此。   这个女儿虽说有些糊涂,却对她是一心一意的,就算嫁去蒋家,肯定也会愿意帮扶苏家一把。   秦家不可能成为路娇娇的靠山,那么她就只能依赖苏家,依赖自己这个生母。   那么,路娇娇又有什么理由不把苏府立起来?   到时候借助蒋家的能耐,苏府再现以前的辉煌,甚至比之前更甚,也不是没可能的。   苏府现在一天不如一天,始终是王秀咏的心病。   大夫人在的时候,谁提起苏家不是暗暗赞叹?   这么一个落魄的书香门第,居然被大夫人一手给撑起来了,再现往日的风光,这是何其厉害?   可惜大夫人死后,她名下的生意大部分都落在王秀咏的手里,她却没有大夫人的魄力,更没有厉害的经商手段,没能让店面继续赚个盆满钵满。   再就是,苏老爷厌恶大夫人浑身铜臭味,王秀咏也不敢一颗心都扑在生意上。   能过得去就行了,底下人有些隐瞒,她也是无可奈何,毕竟没有多少能信能用之人。   陪房嬷嬷见王秀咏的神色有些松动,再接再厉道:“夫人这些年过得不容易,把路姑娘和少爷拉扯长大,其中酸楚老奴都看在眼内。要是苏府有了蒋府这个亲家,无疑能够更上一层楼。”   不得不说,王秀咏有几分意动。   只是蒋府当年是大夫人挑选给苏怀云的夫婿,她若是把路娇娇配给蒋睿晟,就是苏老爷答应了,自己心里那道坎也是过不去的。   捡着大夫人选的夫婿,眼巴巴转给自家女儿,王秀咏心里有疙瘩,怎么都有些不痛快。   难不成这天底下,就没有比蒋睿晟更好的男儿,配给路娇娇了吗?   非得要捡着大夫人留下的,王秀咏只觉得心口都有些难受了。   陪房嬷嬷一看,哪里能不明白她的心思,低声劝慰道:“老奴知道夫人有些不甘心,只是夫人心疼姑娘,自是不愿意她低嫁。有些高门大户不知根知底的,表面看着花团锦绣,谁知道里头都是什么?若是一个不好,叫姑娘受委屈了,夫人只怕要伤心的。”   这话说得烫贴,毕竟路娇娇的出身大家都心知肚明。秦府并非什么大家族,她又不是苏老爷的嫡亲姑娘,隔着一层,苏老爷说多积极为路娇娇寻一门好亲事。   别说其他人,就是王秀咏也是不信的。   路娇娇想要嫁到高门大户去,那是不能够。只是陪房嬷嬷话说得妙,没提路娇娇的出身,倒是像不是她嫁不了,而是不想嫁。   王秀咏听得心里舒服,毕竟哪个当母亲的都喜欢别人夸女儿的话,面色和缓,笑道:“知道你最是明白我的心思,就是此事得老爷点头才是。”   到底是大夫人订下的亲事,哪能是她说想换人就换人的?   陪房嬷嬷见她笑了,也跟着笑道:“老爷最是疼夫人,夫人的难处,老爷也是明白的。这亲事当年虽说是你大夫人订下,毕竟当初就只有大姑娘一个,没特意写明,如今府里有两位姑娘,哪一个还不是苏老爷说了算?”   王秀咏笑笑,心里一定,倒是有了主意,只是蒋睿晟的为人,又叫她迟疑:“蒋公子是个凉薄的,若是委屈了娇娇,我却是舍不得了。”   陪房嬷嬷听了,劝道:“夫人疼爱路姑娘,老奴是清楚的。只是夫人莫要忘了,少爷才是苏府以后的主子,是夫人往后的靠山,说是命根子也不为过。不为别的,单是为少爷以后铺路,夫人难免要有取舍。”   言外之意,路娇娇再好也是外姓的女儿,王秀咏以后要依靠的却是苏怀斐这个苏老爷的亲儿子。   路娇娇嫁得好,有蒋家帮忙,苏怀斐以后只会更好。   听见陪房嬷嬷提起苏怀斐,王秀咏闭了闭眼,再睁开的时候,眼底再也没了犹豫:“嬷嬷说得对,是我想岔了。”   再是心疼路娇娇,难不成还一辈子为她操心?   男子薄情多的是,苏老爷不也是如此?   王秀咏在苏府这些年却比在秦家过得好,一来是她刻意笼络住苏老爷的心,二来是有手腕镇住府里的下人,让苏家有条不紊的,比大夫人的时候稍微差一些,却也不至于差太多。   这些都是她费劲心血,才有今天的苏家。   男子再薄情又如何,只要有能耐,一样能过得痛快自在。   思及此,王秀咏当下再不迟疑,点头道:“我琢磨一下,该怎么跟老爷开口才是。”   这事得徐徐图之,贸然出手,只怕是要坏事的。   她素来谨慎,不然也不会有今天在苏府牢靠的地位。 第91章 欢喜   苏怀云接近入夜的时候,见莲媛来了,不由诧异。   等莲媛低声提起王秀咏跟陪房嬷嬷商量的话,她不由瞪大眼,震惊道:“我知道你们都是有能耐的,只是居然能打听到柳绣苑的事,莫非有千里耳?”   毕竟柳绣苑可不是什么人能进去的,丫鬟婆子都是王秀咏亲自挑选,又私底下特意查探了一番。   都不是苏府的家生子,除了外面采买的,就是王秀咏的陪房。   若非心腹,更加不可能靠近主院,别提是两人商量这么大的事,只怕是单独在屋内,生怕别人听见,哪里会让人在一旁伺候?   苏怀云想了又想,还是不明白莲媛究竟怎么打听来的。   莲媛笑笑,答道:“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而且有钱能使得鬼推磨。外头采买的丫鬟婆子,忠心有限得很,对苏府更加没有什么归属可言,要打听什么,并非难事。”   闻言,苏怀云赞叹道:“我得感谢你家主子,把你们这些能人送到我身边来。不然我在倾云苑,眼睛看不到,耳朵听不见,两眼一抹黑,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更是对这些人防不胜防。”   “姑娘谬赞了,只是苏夫人说的事,姑娘打算如何?”   莲媛这一问,苏怀云倒是毫不犹豫道:“我高兴还来不及,哪里会阻拦?”   “只是姑娘该明白,苏夫人要抢去蒋家这门亲事,手段未必光彩。”莲媛摇头,她实在担心王秀咏为了帮路娇娇抢下这门亲事,对苏怀云下狠手,彻底坏了她的名声。   “你看着已经有主意了,说来听听?”   苏怀云一问,莲媛也没隐瞒,一五一十地说道:“等着夫人出手,姑娘再见招拆招。姑娘在明,夫人在暗,难免会吃亏,倒不如先下手为强。”   “蒋公子还没从我手里把娘亲留下的东西据为己有,暂时不会愿意点头答应迎娶路娇娇。”苏怀云微微一笑,这就让她有足够的时间来布置:“既然路妹妹喜欢,那就把这门亲事让给她。只是要抢我的东西,却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到底要付出些代价来。”   莲媛目光含笑,显然是十分赞同她的话:“姑娘只管开口,奴婢等必定依计行事,务必办得妥妥当当。”   “当然少不得你们帮忙,不然我一个人哪里能有这能耐?”苏怀云调皮地眨眨眼,又道:“你们想法子跟路妹妹提一提此事,再告诉她,母亲有意把娘亲留给我的嫁妆也划到她的名下去。”   莲媛一愣,迟疑道:“姑娘如此,不是把蒋公子直接往路姑娘身上推了?蒋公子目的就在大夫人的嫁妆上,必然不会拒绝这门亲事换了新娘子。”   “就是要他意动,事情才好办。没有他说服蒋家,母亲可不就是一厢情愿了?”苏怀云不介意推波助澜,让两人凑作堆。   莲媛知道,她必定不是打算便宜这两人,只怕还有后招。   果真,苏怀云又继续说道:“蒋公子未必会想要真的迎娶路妹妹,但是嫁妆里头的东西,他又是志在必得。如此,他跟路妹妹私下来往必定频密。”   听罢,莲媛恍然大悟:“姑娘这招妙得很,也没脏了自己的手。”   苏怀云自然不愿意跟着他们陷到泥潭里去,落得不堪入目。   她刚回来的时候,有想过用最直接的方式,杀了两人。   后来因为病重,苏怀云精神不济,只能躺在床榻上,无法下榻,更别提是拿起刀刃,手刃仇人了。   久而久之,她倒是冷静下来。   对一个人来说,最惨的并非死于非命,而是想要得到的东西近在眼前,却只能眼睁睁失去。   不管是权力,地位,还是银钱,这都是蒋睿晟想要的。   让他明明胸有成竹,最后却什么都得不到,这才是苏怀云对他报复的方式。   莲媛见她脸上带着冷意和倦色,识趣地没再多问,行礼后悄声退了出去。   莲玉这才进来,提苏怀云掖了掖被角。   知道两人有事商量,莲玉懂事地守在门外,却又站得不近,并没有听清楚她们的话。   不过见苏怀云脸上露出之前病重的时候的神色,仿佛心如死灰,浑身冷意让人不敢靠近,她又止不住的心疼。   “姑娘,时辰不早了,歇下吧。”   莲玉轻声开口,生怕惊着她了。   苏怀云回过神来,刚才浑身的冷意消失得干干净净,仿佛从来没出现过一样,对莲玉露出一点笑意来:“你也去歇着吧,明天请霍嬷嬷过来,是时候该开始学规矩了。”   “姑娘用得着这么急吗?多歇两天也无妨,夫人未必会过问。”莲玉剪了灯芯,让屋内昏暗了一些,不明白路娇娇就是撞柱子都要把霍嬷嬷赶走,苏怀云眼巴巴将人请过来,还急着学规矩,简直跟路娇娇的态度天差地别。   “霍嬷嬷严厉,规矩却教得极好。路妹妹真是暴殄天物,倒是便宜了我。如今这么好的嬷嬷在,若非嬷嬷刚来,又被路妹妹惊着了,今儿我就打算请嬷嬷开始教导的。”苏怀云摇摇头,路娇娇愚蠢得很。   霍嬷嬷在多少高门大户里都是颇有体面的,如今竟然给她难堪,就算苏怀云不把人要过来,霍嬷嬷恐怕也不乐意再用心教导路娇娇的。   苏怀云算是因为规矩的事吃尽苦头,自然明白这东西能约束人,却也是一柄极好的利器。   后院最爱用规矩来说事,学得好学得精,那就不怕有人再用此事来磋磨她。   莲玉听得疑惑,却盲目相信自家姑娘说的话总是对的。   第二天一早,霍嬷嬷被莲媛请来的时候,苏怀云已经洗漱梳妆好,笑着请她在桌前落座:“嬷嬷对院子可满意?若是哪里不妥当,很不必跟我客气。”   霍嬷嬷上前给她行礼,规矩得让人挑不出错来,语气平平地道:“院子收拾得齐整,没什么不妥当的。”   莲玉在她身后嘟嘴,这院子是苏怀云亲自选的,里面的布置每一寸都是自家姑娘让丫鬟收拾的。   就是院子里的摆件,也是苏怀云特地挑下。   怎么姑娘费了大工夫布置的院子,在霍嬷嬷的嘴里不过平平?   莲玉听得都替苏怀云感到不值,心下又觉得霍嬷嬷果真难伺候,难怪路娇娇闹着把人送走。   苏怀云唇边的笑意更深,她跟莲玉想的不同,毕竟自己明白霍嬷嬷在宫里住了大半辈子,多少稀世珍品都是见过的,一个院子罢了,必然不会放在眼内。   她会亲自去收拾,也不过是担心给霍嬷嬷留下不好的印象。   院子里头只要有一处不妥当的地方,霍嬷嬷恐怕一眼就能瞧出来。   到时候,霍嬷嬷心里不就觉得苏怀云跟路娇娇没什么不同,对她都不太用心?   如今霍嬷嬷一句没有不妥当的,叫苏怀云这两天的辛劳算是没白费:“嬷嬷能来,我心里实在欢喜得很。不瞒嬷嬷,那院子是我亲自让人收拾的。”   霍嬷嬷眼底有些惊讶,面上却不显。   她原本觉得苏怀云不过是帮路娇娇收拾烂摊子,因为碍于苏老爷的面上,不得不把自己请到倾云苑来。   毕竟苏老爷亲自去蒋家求了教养嬷嬷,转眼又送回去,这只会坏了两家的关系。   人不能送回去,留下的话路娇娇又闹腾,那么去处就只有苏怀云这里了。   让霍嬷嬷没想到的是,在倾云苑里丝毫没受到半点怠慢。   院子里的下人比起飞霜苑简直天差地别,就是外院洒扫的粗使婆子,走着都是轻手轻脚的,没发出半点声响。   见着她,一个个低头矮身行礼,光是规矩上就无可挑剔。   霍嬷嬷昨天一路被领着去院落,心里暗暗点头。   她曾听说苏府这大姑娘的生母去世后就深居简出,王秀咏的为人,在谈吐中眨眼间就让霍嬷嬷看了个大概,表面心慈,内里却未必如此。   苏怀云在府里的处境必定不怎么好,霍嬷嬷心里对苏府失望,若非蒋家把自己送来,她真是巴不得就此离去。   谁知道峰回路转,霍嬷嬷被送到倾云苑来,倒是对苏怀云满意得紧。   即便是蒋家那位小姑,对她敬重得很,却也只派了身边的奶嬷嬷来安置自己,哪会像苏怀云这般,亲自布置院落,务必让她住得舒适?   霍嬷嬷明白自己大半辈子在宫里生活,早已练就了一双利眼,一点沙子都是容不下的。   所以蒋家小姑出嫁后,并没有带上自己。苏老爷来求教养嬷嬷,蒋家就轻易把她送到苏家来。   路娇娇的闹腾,霍嬷嬷也没有多少意外。   蒋家小姑刚开始不也是又哭又闹的,后来才不情不愿地被家里长辈压着继续学规矩?   只是没想到,姑娘们都害怕她,这位苏府的大姑娘却是一副盼着自己来的神色,没有一丝虚假,反倒是实实在在的真诚。   霍嬷嬷阅人无数,哪里瞧不出一个小姑娘的真心和假意?   她在宫里或许曾风光过,却是如履薄冰,过得并不如意。   等好不容易放出宫了,到了各个门户里做教养嬷嬷,姑娘们哪一个心里不是恨着恼着她的? 第92章 亲近   霍嬷嬷也累了,原本想着能在蒋家被奉养到老,没想到还是被送出来了。   如今难得碰着一个居然欢喜自己到来的姑娘,霍嬷嬷心里有了些暖意。   尤其苏怀云亲自布置院落,何曾不是对她的重视和尊重?   这种感觉,让半生都是奴才的霍嬷嬷心下烫贴,一直板着的脸也柔和了几分:“有劳大姑娘为我费心,只是即便如此,该学的规矩却依旧是半点不能马虎的。”   莲玉眨眨眼,只觉得霍嬷嬷真是不知变通。   苏怀云都放下身段来讨好她,居然张口就说出这般硬邦邦的话来,难怪路娇娇闹着也要赶走霍嬷嬷。   莲玉抿着唇,只觉得自家姑娘是白费心思了,谁知道苏怀云却点头赞同道:“这是自然,我不过是想让嬷嬷在倾云苑里住得舒适些,但是该学的规矩,别说是嬷嬷,就是我也不敢马虎的。”   她的眼底掠过一丝伤感,很明白学好规矩对自己有多大的好处。   上辈子苏老爷也是为路娇娇求了一个教养嬷嬷,却并非是霍嬷嬷,就算是妆模作样,出门后别人都对她赞许几分。   对苏怀云,则是在背后窃窃私语。   她用心模仿路娇娇,到头来就像是东施效颦,惹人笑话罢了。   路娇娇也是故意的,在她单独一人的时候做出些不符合规矩的事来。   即便是一点点的差错,都教苏怀云在人前丢脸。   霍嬷嬷一怔,看见苏怀云眼底的苦涩和哀痛,接而想到她在苏府的处境,对她不由多了几分怜惜:“大姑娘只管放心,该教我的,我从来不会吝啬。”   “那么就要嬷嬷多费心了,”苏怀云矮身给她行礼,霍嬷嬷依旧只受了半礼,一举一动就像板尺测过一样,瞧着就算千百次也会一模一样的标准姿势。   霍嬷嬷把丫鬟婆子都赶了出去,单独给苏怀云教导。   莲玉出去后站在门外偷偷张望,只是紧闭的房门什么都看不见,不由有些担心。   见状,莲姝笑道:“妹妹别担忧,姑娘表明了态度,霍嬷嬷虽然看着严厉,却并非是个苛刻之人。把我等赶出来,也是不想姑娘分心罢了。”   听罢,莲玉摇头,脸上的担忧没少半分:“姐姐是不知道,我曾听飞霜苑一个洒扫小丫鬟闲聊的时候提起,路姑娘被霍嬷嬷责罚,不给用身边的丫鬟代为责罚,非要打她的手板,左手手心肿得老高。若非如此,夫人怎会听路姑娘的话,把霍嬷嬷给请出飞霜苑的?”   王秀咏就是心疼这个女儿,才没让霍嬷嬷继续留下的。   不然路娇娇再是闹腾,未必能这么快如愿。   莲姝摇头,好笑道:“路姑娘怎能跟咱们姑娘相比?她是不用心,这才被责罚了。大姑娘是一心想要跟着霍嬷嬷学好规矩的,必然极为上心。霍嬷嬷也是看不惯路姑娘敷衍了事的态度,这才责罚多一些。”   不过很可惜,却是适得其反。   而且路娇娇没感激霍嬷嬷,反倒对她恨之入骨。   要是苏怀云没开口把霍嬷嬷要过来,她在府里处境尴尬,或是送回蒋家去,脸面怕是要挂不住了。   这么好的嬷嬷,又用心指导,路娇娇居然不领情,还真是暴殄天物。   殊不知以后若是嫁到高门大户去,一点规矩不够好,就足够让人踩到泥里去,背后还指不定怎么嘲笑着呢。   路娇娇也是傻的,难不成以为王秀咏能护着她一辈子?   莲玉听了,脸色这才好上几分,骄傲地道:“姐姐说的对,大姑娘凡事都要做到最后,哪里是路姑娘能比的?”   莲媛在一旁听着两人说笑,这会儿不得不开口提醒道:“别在背后非议主子们,被人听见了,麻烦可就大了。”   “怕什么,倾云苑里都是自己人。”莲姝说着,被莲媛瞪了一眼,这才收敛了一些,低头乖乖认错:“我知错了,还请姐姐别恼。”   在倾云苑里过得惬意,苏怀云又是个和善好伺候的,莲姝不由比以前活泼了几分,反倒少了一些谨慎。   如今被莲媛提醒,她才警醒过来。   莲玉也连忙捂着嘴,再不敢乱说话了。   足足两个时辰,晌午的时候苏怀云才出来了,脸上带着一丝倦色,双眼却透着亮,显然学得特别高兴。   霍嬷嬷依旧板着脸,却比之前更柔和了几分,看来对苏怀云这个学生也是相当喜欢的。   莲媛眼尖,一见两人出来,便问道:“姑娘,嬷嬷,午饭摆在哪里?”   “就在屋里,捡着点清淡些的饭食送来,再添个滋补的汤水,嬷嬷劳累多了一上午也该倦了。”苏怀云知道小厨房的王婆婆手艺了得,尤其能把素菜做得跟荤菜一样鲜美,一手汤水叫人快要把舌头都吞下去。   她转身对霍嬷嬷笑了笑,两人的关系亲昵了许多:“嬷嬷尝一尝王婆婆的手艺,不是我自夸,就是蒋家的大厨也未必有她厉害。”   霍嬷嬷听了,目光微柔:“那么我就真要尝一尝才好,是不是如姑娘说的这般美味。”   王婆子是卯足了劲做了五菜一汤,比起平常要丰盛多了。   只是在霍嬷嬷看着,却有些寒酸。   在蒋家的时候,光是蒋家小姑一顿饭,都比这里多一倍都不止。   她微微蹙眉,想着苏府的主母难不成还苛刻苏怀云?   苏怀云一看就明白霍嬷嬷在想什么,笑道:“光是我一个人的时候,也吃不完倒是浪费了,倾云苑的丫鬟婆子又不多,就是分派下去也是吃不完的,倒不如轻省些。今天也是沾了嬷嬷的福气,王婆婆可是使出了看家本领,光闻着味儿就已经馋得人不行,嬷嬷赶紧动筷吧。”   她示意莲媛站在霍嬷嬷身后帮忙布菜,自己倒是不必莲玉帮忙,用公筷夹了几筷子,就爽快地吃了起来。   动作不至于粗鲁,却没有大家闺秀的拘束,霍嬷嬷看着都觉得胃口好了一些。   两人用完午饭,捧着莲媛泡的清茶歇息。   霍嬷嬷看着苏怀云,斟酌着开口道:“姑娘大部分的规矩是熟悉的,只是学得有些笼统,却不是很精通。”   她说的算是客气了,一双利眼哪里能看不出,苏怀云的规矩估计是模仿谁学来的。   学得有些杂,若是小门小户瞧着倒没什么打错,要是去了规矩森严的门户,一眼就能瞧出不对劲来。   苏怀云也没隐瞒,清楚霍嬷嬷是人精,哪里能瞧不出来,索性大大方方地点头道:“不瞒嬷嬷,娘亲故去得早,我的规矩大多是瞧着母亲学来的。”   她低着头,脸色有些不好意思。   因为是偷着学的,必然学得不精,霍嬷嬷不由恍然大悟,对她又多了几分怜意。   显然王秀咏在府外名声不错,却并非表里如一的。   在府里对苏怀云并不十分上心,说是无意的,霍嬷嬷却是不信的。   苏老爷这个亲爹,给一个外姓的继女请了教养嬷嬷,却没给自家嫡亲的姑娘请一个,这态度足以表明一切。   不过霍嬷嬷在不少大户人家里当过教养嬷嬷,其中的龌蹉她是看得不少。   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的事,并不算多稀奇。   好在苏怀云的性子倒也没被养废,知道抓住机会把自己要了过来,不至于继续两眼一抹黑地模仿,以后在夫家怕是要吃亏的。   霍嬷嬷轻轻叹道:“姑娘只要有心,相信三个月内,必定能够改头换面的。”   苏怀云连忙起身,向她矮身行礼道:“有嬷嬷在,我是不担心的。只要嬷嬷别介意,我趁乱跟爹爹把嬷嬷讨要过来。”   闻言,霍嬷嬷自嘲一笑:“若非大姑娘仗义,如今我要么在府里不尴不尬地住着,要么就被送回蒋家去,这张老脸怕是要挂不住了。姑娘说感谢,我何曾不是感激姑娘?”   两人说着,彼此又亲近了一些。   苏怀云想了想,又道:“蒋家把嬷嬷送来,那是他们有眼无珠。如今嬷嬷在倾云苑,也能看得出我在苏府的处境颇为尴尬。一院子的丫鬟婆子都是我亲自挑来的,就怕被母亲插手,之前就把院子闹得乌烟瘴气的,趁手的奴仆却没多少。我身边几个大丫鬟还年轻,王婆婆只擅长炉灶之事,我想让嬷嬷掌管院子,以后就留在我身边,或许还跟着我出嫁,如何?”   霍嬷嬷一怔,完全没想到她会说出这番话来,脸上没了以往的冷静神色,起身道:“大姑娘,我到倾云苑来不过两天,就这样把院子交给我,未免太儿戏了。”   “我信得过嬷嬷的为人,相处了短短一个上午,嬷嬷是个严于律己,也不苛待别人的。院子交给嬷嬷,我很放心。”苏怀云又环顾四周,莲媛和莲姝脸上并没有多少意外的神色,多多少少已经猜出了她的想法。莲玉倒是惊讶,一双眼瞪得老大。   “院子里的下人都不错,莲媛稳重,莲姝是个胆大心细的,就是莲玉比较跳脱,嬷嬷少不得要多指点一番,莫要让她出了院子反倒吃亏了。”   被苏怀云这么一说,莲玉涨红着脸,慢吞吞上前来跟霍嬷嬷见礼。 第93章 污点   霍嬷嬷看见这丫头一张脸都写满了在想什么,目光纯净,知道是个心善活泼的丫鬟,身上的衣裙和头发的珠花只比苏怀云差一些,看来在大姑娘身边应该是呆得最长,又是个极为忠心的。   她暗暗点头,丫鬟容貌出色并不是重要的,是否有厉害的手腕能耐也并非需要的,最要紧的就是这忠心和品性。   这丫头一看就是心思单纯,难怪苏怀云会担心莲玉以后吃亏。   这性子是得磨一磨,本心虽说,却也不能太软弱可欺了。   她代表的是主子的脸面,要是莲玉被欺负,还不懂得如何反击回去,可不就是丢了苏怀云的脸面?   “大姑娘放心,我会提点她的。晚饭后,让莲玉到我院子来。”   这是打算给莲玉私下教导了,跟苏怀云几乎是一样的待遇。   莲玉皱着一张小脸,心里七上八下的,就怕学得不好要被打手心。   苏怀云看出她的心思,好笑道:“放心,你用心学,尽力做好,嬷嬷不会轻易打你手心的。”   霍嬷嬷听得微微挑眉,无奈道:“这还没学,就觉得自己学不好了?先打十板子,是不是就不怕了?”   莲玉吓得连退两步,苏怀云已经忍不住笑出声来了。   难为霍嬷嬷居然会开玩笑,莲玉也是信个十成十,吓得小脸都发白了。   “放心,嬷嬷说笑的,你别都当真。”   莲玉受到的惊吓更大,一个总是板着脸的嬷嬷竟然跟她开玩笑。   她忍不住往窗外张望,这天要下红雨了吗?   苏怀云却十分高兴,霍嬷嬷愿意开玩笑,这不表明跟自己更亲近了?   她是打定主意让霍嬷嬷留在身边的,自然想跟她打好关系。   以后怕是要多多仰仗霍嬷嬷帮忙,苏怀云不希望两人之间有太多的隔阂和猜忌。   要是有人用计离间,她吃亏是小事,如果因此失去霍嬷嬷,自己就犹如是鸟儿砍断了一双翅膀,苏怀云必定痛心疾首。   下午又教导了两个时辰,苏怀云还想继续学,霍嬷嬷却皱眉劝道:“姑娘,欲速而不达,不然反倒事倍功半。”   “嬷嬷,我受教了。”苏怀云一怔,自己的确太急切了。   就连霍嬷嬷都瞧出来了,她不由有些赧然。   晚饭之后,莲玉一步三回头地跟着霍嬷嬷走了,那小眼神别提多可怜。   苏怀云憋着笑,莲玉实在太有趣了,不管什么时候看着都觉得开怀:“莲玉还真是个开心果,没她在,我怕是连饭都要吃不下的。”   她这边感叹着,莲姝却笑道:“莲玉以后要是出嫁了,姑娘可怎么办?总不能把莲玉拘在身边,让她熬成老姑娘吧。”   苏怀云摇摇头,无奈道:“你这丫头,我总是说不过你。”   她夜里就寝前,莲玉才算回来了,小张小脸绷得紧紧的,看着没被打手心,不过整个人都紧绷着。   苏怀云看得奇怪,问道:“霍嬷嬷今晚教了什么,怎的让你浑身不自在的?”   “嬷嬷今晚只是给奴婢说了规矩,又说了在姑娘身边,规矩不好却是丢了姑娘的脸。”莲玉小脸绷得紧紧的,认真地道:“奴婢以后一定好好学规矩,绝不给姑娘添麻烦。”   苏怀云点着她的鼻尖,莲玉这性子活泼了一些,却没什么大错。   但是在苏府尚好,她以后还不知道要去哪里,莲玉多学一些人情世故总是没错的。   “嬷嬷是个好的,你用心学,她必然会耐心教导。”   莲玉一个劲点头,这才笑了:“刚瞧见霍嬷嬷只觉得她不会笑有些可怕,相处久了才发现,其实她也就是笑得少一些,人却是极好的。”   两人正说着,窗外却是一片亮堂,夹杂着喧闹声传来,叫苏怀云不由诧异。   她起身站在窗前,隐约能瞥见灯火通明的是柳绣苑。   莲媛不必苏怀云吩咐,已经去打听了,这时候轻手轻脚回来,告诉她道:“姑娘,少爷在学堂里设了赌局,被先生发现,当场抓住了,夫人有心隐瞒,却被老爷知道了,正大发雷霆。”   苏怀云挑眉,她倒是没再去留意苏怀斐。   只是刚开始不过玩物丧志,怎的忽然就学会了赌博?   “他还真是有能耐,小小年纪就设赌局坐庄,以后还了得?”   莲媛脸上隐约带着一丝浅笑,说道:“听说是少爷上街的时候,无意中发现街上的小赌局,觉得颇为有趣,就带去学堂跟同窗们玩两把。起初不过用几枚铜钱来赌,只是夫人管着少爷的月钱,买什么必须告诉她。几个铜板看着不多,学堂的人却是不少,一天下来足足上千的铜板。没几天换成指甲大小的碎银,收获颇丰,少爷算是尝到了甜头。”   苏怀云嘴角一弯,冷笑道:“尝到了甜头,自然停不下来。我只是好奇,起初怎么没人拦着他,如今忽然又有人捅出来了?”   莲媛笑笑,说道:“学堂的事,怕是要费些时日才能打听出来。不过正如姑娘想的,奴婢也觉得有人在背后使坏。”   不然苏怀斐还没这个胆子在学堂里公然设赌局,肯定有人在他耳边说了什么,怂恿他做的。   等赌局闹得人尽皆知的时候再东窗事发,可比之前的小打小闹更厉害。   这人如此狠毒,显然对苏怀斐恨之入骨。   苏怀云心底模模糊糊有了一个猜测,却并不肯定,抿着唇叹道:“二弟这次闹得大了,学堂只怕是不会让他再回去的。”   王秀咏又刻意瞒下,苏老爷是从别人口中得知的,只怕更生气。   再是精明的女人,遇上自家孩子的事,大多会失去理智。   她瞥了莲媛一眼,问道:“你觉得是谁做的?”   莲媛沉吟片刻,答道:“依奴婢琢磨,能在二少爷身边,不但取信于他,还对二少爷十分了解的,不是身边的书童,就是大少爷。”   说了这话,她飞快地看了苏怀云一眼,这才继续说道:“二少爷身边的书童都是夫人亲自挑选的,又是心腹嬷嬷的孙儿,不可能做出对二少爷不利的事来。”   若是如此,那么苏如安就有最大的嫌疑。   苏如安到底是苏怀云同父异母的兄弟,因为大夫人的遗愿,苏怀云对这个庶出的弟弟多有照顾。   虽然最近闹翻了,苏怀云未必真的不在意苏如安的。   苏怀云神色不变,似乎对这个猜测并不意外:“你跟我想的一样,我也认为是如安做的。”   她早就知道,苏如安对苏怀斐不怀好意。   王秀咏就算想要隔开这两兄弟,却是不敢硬来。   毕竟都是苏老爷的骨肉,苏府里就这么两位少爷,总不能一个去学堂,另外一个却要留在府里。   传出去,不说苏老爷,王秀咏这苛待继子的坏名声是逃不掉的了。   王秀咏如此爱惜自己的脸面,自然是不肯让经营多年的名声给彻底坏了,也只能让苏如安跟苏怀斐在同一个学堂里。   只是她之前暗地里敲打了一番,想着苏如安该是老实了,也就没刻意防着他。   不过是一个十来岁的黄毛小子,王秀咏还没把苏如安放在眼内。   有一点小心思无妨,再出格的事怕是不敢沾的。   但是出乎王秀咏的预料之外,这小子还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居然敢对苏怀斐动手!   而且他之前忍而不发,忍耐了一段时日,打算一击即中。   王秀咏简直怒不可揭,偏偏没有任何证据表明这是苏如安一手策划的。   苏如安读书上的天分不怎么样,陷害人的手段却老练得很。   难怪苏怀云直接跟这个白眼狼断开了关系,再不如以往那般亲密。   就是王秀咏都恨不能把这小子给打出去,那心根本就是黑的!   她心知肚明是苏如安做的,那又如何,在苏老爷面前根本就无法说出口。   说了没证据,那不就是诬陷吗?   因为苏怀斐的事,苏老爷大发雷霆,连她哭得梨花带雨也没理会,直接让王秀咏不要再管苏怀斐,他来接受了,转身就派人文渊苑给封了。   没他的允许,苏怀斐是再也不能踏出文渊苑一步。   苏老爷正在气头上,王秀咏若是拿不出证据,瞧着就像是想把苏怀斐的罪过推到苏如安的头上去。   到时候,苏老爷只怕更加生气,对苏怀斐是百害而无一利。   王秀咏这才后悔,怎么就被打了眼,没看清楚苏如安的德性,害得苏怀斐如今被学堂劝退,以后仕途上岂不是沾了污点?   她恨不得把苏如安给撕了,如今却只能忍耐下来。   目送苏老爷离开,王秀咏擦干眼泪,呆呆地坐着,半晌才开口道:“去请陪房嬷嬷过来,我有事吩咐,莫要让人看见了。”   彩晴应下,很快陪房嬷嬷就过来了,脸色也是凝重,当下就跪在王秀咏的跟前:“夫人,老奴有罪,孙儿没能看着少爷,让人钻了空子。”   “如今说这些还有什么用?”王秀咏冷冷地看了过来,陪房嬷嬷后背顿时被冷汗打湿,颤抖着匍匐在地,不敢再开口。   “唯今之计,是让我儿洗清冤屈,可不能坏了他的名声,阻挠了他以后的前程!” 第94章 闹大   陪房嬷嬷一听,自是知道王秀咏这是打算给苏怀斐找个替死鬼来背黑锅。   她惊得一身冷汗,生怕王秀咏一个不痛快,就把自己的孙子拖出去当这个替罪羔羊。   眼珠子一转,陪房嬷嬷就有了主意,低声说道:“夫人,此事实在蹊跷得很。老奴的孙儿,品性是清楚的,绝不会做出胳膊向外拐的事来。少爷开设赌局,没道理老奴的孙儿会不知晓,必然有人把此事死死瞒下,就连老奴的孙儿也没能察觉得到。少爷素来性子纯然,肯定是被谁给唆使了,不然哪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先是把孙儿摘出来,又给苏怀斐撇清干系。   反正不管谁做的,都跟苏怀斐和她家孙儿毫无关系。   这话颇为中听,王秀咏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一些:“嬷嬷先起来说话,你家孙儿我是见过的,就是品性不错,我才会派去怀斐身边伺候。”   陪房嬷嬷跟她是一条船的人,嬷嬷的孙儿没道理会对苏怀斐使坏。   毕竟苏怀斐是书童的主子,若有什么差错,他只会得不偿失。   对苏怀斐心怀不轨的人,身边除了一起上学堂的苏如安还能有谁?   不过苏如安有这么大的能耐,在学堂里瞒天过海,直到如今闹得过了,这才揭开来?   王秀咏沉吟片刻,抬头道:“让书童过来,我得问上一问。”   只要不是直接责罚,陪房嬷嬷哪里会不应,赶紧把自家孙儿提溜了过来,偷偷叮嘱道:“等会夫人问什么,你老老实实回答,可不能有所隐瞒。”   她是了解王秀咏的性子,而且这位夫人有一双利眼,自家孙儿要是说谎,一眼就能瞧出来。   陪房嬷嬷费劲口舌这才让王秀咏打消了怀疑,自家孙儿可不能犯蠢,最后把自己给赔进去了。   书童耷拉着脑袋,对她点点头,这才去柳绣苑拜见王秀咏:“小的见过夫人。”   “起来吧,说说你知道的。”王秀咏也没为难他,直接让书童起来了。   书童慢吞吞站起身,脸色有点发白:“小的这些天总是闹肚子,一天跑十几趟茅厕。想着是得了什么急病,不敢靠近少爷,却又担心怠慢少爷,恰好学堂一位先生家里出了急事返乡,只带了身边一个侍从,另外一个却留下来了,小的便请他多照顾少爷一二。”   侍从在学堂多年,很是有些根基。   在书童看来,有这侍从在,苏怀斐在学堂不会受什么委屈。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侍从居然隐瞒苏怀斐设赌局的事,闹开来的时候,书童险些吓得晕厥过去。   王秀咏皱眉,倒是没想到其中居然还有别人在:“这侍从是什么人,那位先生怎的把他留下来?”   “说是急着上路,雇的马车窄小,先生只带了车夫和一个侍从,匆匆就离开学堂了,小的身份低微,只知道这些。”书童悔得肠子都青了,若果当初没有拜托这侍从帮忙照顾,而是老老实实回府跟夫人禀报,另外派别的小厮过来搭把手,事情也不会闹到这个田地。   书童的心思,王秀咏一想就明白了。   不外乎是担心他伺候不周,换了别的小厮去学堂,等书童好了,只怕苏怀斐身边再没有他的位置。   这也是人之常情,能够留在苏怀斐身边伺候,在苏府里算是难得的体面。   只是这点小心思却害了苏怀斐,王秀咏冷笑着道:“你倒是厉害,善作主张,难道把自己当主子来看待,给怀斐拿主意了?”   书童连忙跪下,急着磕头解释道:“夫人息怒,小的原本只想着一两天这腹泻就会好,谁知道始终不曾好转,正打算告知夫人另派小厮过来伺候少爷,谁知道……”   “谁知道怀斐被赶出学堂,你还真是他的好书童啊!”王秀咏看着一旁的陪房嬷嬷也是脸色发白,倒是从轻发落了:“暂时你就别在怀斐身边伺候了,回院子去反省。什么时候怀斐没事了,你才能出来。”   这是让他面壁思过了,总比打几十板子然后只能趴着好。   陪房嬷嬷松了口气,知道王秀咏这是看在她的面子上这才雷声大雨点小。   换作别人,可就没这样的好待遇了:“还不赶紧给夫人磕头,夫人大慈大悲,老奴铭记在心。”   这孙儿是她好不容易求来的,就如此一个独苗苗。若是出了什么事,陪房嬷嬷只怕也得跟着去的。   王秀咏还知道轻重,身边能用的心腹不多,陪房嬷嬷就是其中一个。   苏怀斐的事另有乾坤,也不光是书童的过错。   就是她想狠狠责罚书童,也不急在一时。   “行了,都退下吧,我想静一静。”打发这对婆孙离开,王秀咏轻轻叹气。   彩晴听了,在一旁安抚道:“夫人莫要担心,事情总会水落石出的,少爷必定是被人怂恿,等老爷冷静下来,只怕也会想到这一点。”   王秀咏微微点头,自嘲一笑:“等老爷回过神来,可不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比如训斥她一番,给自己难堪,苏老爷恐怕一点都不会放在心上。   闻言,彩晴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只得沉默下来。   苏老爷性情凉薄,不光是王秀咏,她也是心知肚明的。   “派人去学堂打听那侍从,是不是因为什么缘故才会针对怀斐?”王秀咏不明白,若是先生身边伺候的,跟苏怀斐无冤无仇,怎的会助纣为虐?   彩晴托了府里一个机灵的小厮去学堂打听,不过半天就回来了。   听了他的话,彩晴沉着脸进来给王秀咏转述:“那侍从稳稳当当在学堂里,丝毫没受半点影响。说是答应照顾少爷,却也是带了话,让少爷有事去寻他便是。至于少爷做了什么,他是全然不清楚的。加上这侍从在学堂里的名声不错,素来爱照顾其他书童甚至学子,口碑极好。”   她没说的是,小厮刨根问底,声音高了些,被经过的人误会,险些被打出学堂。   由此可见,这侍从在学堂里的确是个名声极好的,除非他承认,不然就有些棘手了。   王秀咏皱了皱眉,没料到区区一个侍从居然如此厉害。   说到名声,她不也是如此?   因为有好名声,王秀咏才能借此压着苏怀云和苏如安。如今有人用相当的手段来对付苏怀斐,她只觉得心口都要疼了:“怎会如此,那返乡的先生什么时候才回来?”   彩晴摇头,答道:“小厮打听了一圈,只说先生的老父亲突然重病,这才会急急回去。也不知道病情如何,能拖多久。就是熬不住了,又是守灵又是办丧事,少说三五个月不会回来。”   三五个月,等这先生回来的时候,黄花菜都凉了,哪能帮上苏怀斐的忙?   王秀咏一时之间没了主意,急得在屋子里来回转悠:“总拖着,只会对怀斐十分不利,老爷呢?”   彩晴不愧是她的心腹,早知道王秀咏有此一问,回来的时候就打听过了:“老爷在书房里,刚才忽然把苏少爷给叫过去了。”   听罢,王秀咏眉头微微舒开。   苏老爷还不至于糊涂到不明白这事情有蹊跷,说苏如安真的清清白白的,王秀咏是绝对不相信的。   “老爷总归是疼少爷的,夫人心安些才是。夫人尚未用饭,很该用一些,不然如何为少爷讨回公道?”彩晴见她脸色依旧发白,因为苏怀斐的事而寝食难安,不由劝道。   “你说得对,若是我倒下了,谁还能帮怀斐?让厨房做些清淡些,不必太多,我稍稍垫一垫肚子就好。”王秀咏坐在桌前,等彩晴让人布菜后,就算吃不下,还是勉强用了几筷子。   “在书房伺候的是谁?”   “是清河,庆元被老爷打发出去办事了。”彩晴舀了一碗汤放在王秀咏的手边,轻声答道。   王秀咏赞许地看了她一眼,知道庆元不在,多少人上赶着到书房里伺候,就想在老爷跟前露露脸。   若是能入了苏老爷的眼,那在府里的地位是节节上升。   清河是王秀咏三家陪房里的其中之一,这个节骨眼能到书房前伺候,只怕费了不少心思。   明白王秀咏如今盯着书房,清河使出浑身解数,果真没让她失望:“回头给他赏钱,这事办得不错。”   彩晴应了,笑道:“跟着夫人有肉吃,清河得了赏必定对夫人千恩万谢的。”   “你这张小嘴还是这般甜,只是替清河说了不少好话,等来年春我就把你们二人的好事办了,省得你总惦记着,拖得久了,怕是要怨到我头上来的。”王秀咏知道有心腹在书房盯着,心里轻松了一些,难得打趣起彩晴来。   彩晴满脸通红,知道王秀咏早有意思想要撮合他们二人。   她对清河也是挺喜欢的,相貌清秀,又是聪慧会疼人,以后在夫人面前多多提点,肯定会有大造化。   这次抢到书房跟前伺候,清河是下了血本的。   彩晴也悄悄给他送了不少存下的银两,不然怕是未必能抢到这好差事。   想到清河跟她道谢时脸红红的样子,彩晴也忍不住低下了脑袋,耳根通红。 第95章 抹黑   清河很快悄悄来柳绣苑禀报,让王秀咏的脸色越发好了:“老爷大发雷霆,让如安跪在书房里足足半个时辰才叫他离开的?”   “回夫人,的确如此。小的在书房守了一个时辰,隐约能听见老爷的话,似是在指责苏少爷不该如此对待同父异母的兄弟。”清河低着头,没敢看彩晴,一五一十地答道。   王秀咏点头,十分满意道:“这事你办得不错,下去领赏吧。”   “谢夫人,”清河慢慢退了出去,彩晴也跟着他去了。   见状,王秀咏好笑道:“真是女大不能留,看看这都要跟着人走了。”   陪房嬷嬷在一旁陪着笑道:“也是夫人眼光好,给彩晴挑了这么一个如意郎君,彩晴自然是满心欢喜的。”   她捡着好话说,逗得王秀咏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苏怀云听着莲媛打听回来的事,还没说什么,莲玉倒是愤愤不平地道:“老爷也是的,二少爷犯了错,没狠狠责罚,只让他禁足反省就算了,居然迁怒到大少爷身上,让他足足跪了半个时辰这么久。”   原本两个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苏老爷却是个偏心的。   苏怀斐是王秀咏的儿子,他就疼到骨子里。至于苏如安这个没了生母的,自然就只能靠边站,当个小可怜了。   莲姝听了,挑眉道:“妹妹不是不喜欢大少爷,怎的还替他说话?”   莲玉嘟着嘴,不高兴地道:“奴婢是有些不喜欢大少爷,待姑娘不好。只是就事论事,二少爷犯错就让大少爷跪着,无凭无据的,老爷这也太过分了一些。”   苏怀云嘲讽地笑笑,开口道:“爹爹素来如此,哪里需要找证据,反正二弟弟年幼,肯定被别人蛊惑,不会是他的错。”   当初她借着蟋蟀让苏怀斐玩物丧志,不过是引着他走了一步,谁能想到他年纪小小的,居然知道设赌局来敛财?   应该说苏怀斐不愧是苏老爷和王秀咏的亲生儿子,性情凉薄,自私自利,还把银钱当作命根子一样看待?   “如安他没认吧?”不然,也不会跪足半个时辰。   莲媛点头道:“大少爷没认错,苏老爷很是发作了一通,离得书房远,奴婢都能听见老爷的咆哮声。估计不出半天,府里上下就没不知道大少爷被责罚的事了。”   下人大多是见风使舵,苏老爷对苏如安不喜,估计他在碧霄苑的日子越发不好过的。   莲玉满脸不解,疑惑道:“怎么老爷就像是认定大少爷做的一样,丝毫不听他的辩解?”   就是谁犯错了,听一声解释也是。   看着苏如安的模样,仿佛苏老爷连让他开口的机会也没有?   不等苏怀云开口,莲姝倒是嗤笑一声道:“妹妹太天真了一些,二少爷是老爷心里认定的继承人,怎能沾上污点?他是不能错的,那么错的就只能是别人。学堂里的学子大多是官宦子弟,天子脚下,随便一个不起眼的芝麻小官都可能背后有着厉害的姻亲,老爷是一个都得罪不了。学子们他是没办法,难道就不能在府里找一个替死鬼?”   苏如安是庶子,有十足的理由可以说是嫉妒苏怀斐这个年幼的嫡子抢去了他以前曾受的宠爱,这才会转身报复这个弟弟。   想要什么借口,随手拈来就行,而且苏如安在苏府,不就是一个任意揉搓的对象?   难不成苏如安还能反抗得了苏老爷,除非不想在府里继续过下去了。   莲玉听得目瞪口呆,喃喃道:“都是亲儿子,老爷有必要做得这么绝吗?”   苏如安如果被逼着认罪,那么他以后的仕途算是彻底毁了。   如果不肯认罪,也不过是受更多的罪,最后他也不得不妥协。   身为庶子,以后分家后能拿多少钱财,那都是苏老爷一句话的事。   亲事也是王秀咏和苏老爷说了算,更多的是前者去相看,后者看过直接点头就是了。   要是苏如安不识趣,硬是要跟苏老爷倔强到底,以后怕也没什么好日子过了。   简直是认了不行,不认也不行。   莲玉顿时觉得苏如安太可怜了,爹不亲,继母又不是个心慈的,逼着他为苏怀斐背黑锅,这口气估计是怎么都咽不下的。   “大少爷也不容易,奴婢倒没以前那么讨厌他了。”   听了她这话,莲姝似笑非笑道:“看着可怜,妹妹就心软了?可知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事奴婢就不信没有大少爷在背后推波助澜,事情会如此顺利,把苏府都瞒得紧紧的,没谁早早发现端倪?”   莲玉有些惊讶,却又知道苏如安的性子未必真的无辜,顿时不说话了。   外头有小丫鬟来禀,莲媛一听,回来道:“说着人就到了,姑娘要大少爷他吗?”   莲姝皱眉道:“有事求人就上门,没事就影子都不见。姑娘可不能像莲玉这般心软了,大少爷会到倾云苑来,必定是求着姑娘帮忙在老爷跟前美言几句求情来着。这事一个不好,可不就让姑娘沾了一身腥?”   莲媛附和着,也跟着劝道:“妹妹的话不无道理,此事蹊跷得很,未必不是大少爷做的。姑娘帮着他说话,老爷肯定跟着厌恶姑娘,却是得不偿失。”   苏怀云不由好笑,她还没说什么,这两个丫鬟就着急得不行,生怕自己答应了:“我这还没点头答应,你们倒是替我着急了。”   闻言,莲姝有些不好意思道:“奴婢们不也担心姑娘心软,被大少爷几句好话就给诓了去老爷跟前当替死鬼呢。”   莲媛瞪了她一眼,什么替死鬼真是难听,怎能对苏怀云说这样的话来?   到底曾是感情深厚的姐弟,苏如安变得如此,苏怀云心里肯定也有些难过的。   苏怀云摆摆手,叹道:“我以前是怜如安没了生母,又得娘亲叮嘱,这才多照顾他几分。后来才觉得,我却是错了。他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哪里需要我这么一个内院的姑娘家事无巨细地照应着。知情的就算了,不知情的还以为我不是姐姐,而是管家婆来着。”   莲玉被她逗笑了,捂着嘴道:“姑娘若是管家婆,那也是最年轻漂亮的那一个。”   苏怀云瞥了她一眼,也忍不住笑了:“好了,我也就不去见如安,莲媛替我去带几句话。就说爹爹下了决心的事,只凭几句好话,连我也改变不了。”   莲媛应了,出去跟苏如安说了,规规矩矩把他请出倾云苑了。   跟着苏如安一道来的大丫鬟清风出了倾云苑的院门,这才嘟嚷道:“大姑娘真心狠,想着是怕沾上麻烦,居然对大少爷见死不救……”   “行了,你少说两句,这还没离开倾云苑多久,想让大姐听见吗?”苏如安喝止了她的话,皱着眉头若有所思,等回到碧霄苑,他忽然吩咐道:“你把余下的月钱都拿出去,到巷子里寻些地痞无赖,让他们把弟弟在学堂设赌局的事宣扬出去,闹得越大越好。”   清风也就只会在背后说几句主子的坏话,胆子却是不大,听了这话双腿都软了,险些跪在地上,白着脸劝道:“大少爷,此事若是被老爷知道,会打断奴婢的腿,赶出苏府去的。”   “有我护着你,你有什么好怕的?”苏如安似笑非笑地回头瞥了她一眼,又道:“若是我不好,你在苏府也好不到哪里去。只要这事我能证明清白,以后的日子才能过得好。”   清风听了,依旧犹豫。此事可大可小的,不说苏老爷,就是夫人知道后都得撕了她。   想到大夫人留下的仆役,不都是被王秀咏给一个个找借口弄死了吗?   她还想再劝苏如安,他却是没了耐心:“你要是不听话,这会儿就不必留着。不用爹打断你的腿,我现在就可以先打断你的腿。”   清风瑟缩了一下,对阴沉着脸的苏如安十分畏惧,只得点头了。   她苦哈哈地带着苏如安所剩无几的月钱,不敢直接出面,免得给人拿住了把柄,而是从自己的月钱里抠了一大半出来给茶楼里熟悉的小二。   小二时常跟三教九流的人打交道,自是明白去哪里找他们,又如何不会沾上麻烦。   掂量着手里的钱袋,小二很满意,笑道:“清风姑娘放心,小的必然会把此事办得妥妥当当的。”   见他没嫌弃钱少,又满口答应下来,清风这才算是松了口气,赶紧回去苏府给苏如安回话了。   小二等她一走,脸上的笑容褪得干干净净,把钱袋往桌上一扔,显然很是看不上,嘀咕道:“苏府这是要开始败了啊,两兄弟狗咬狗的,谁也不可能落得好。”   苏府大少爷的脑子是不是被门夹了,不帮着苏怀斐收拾烂摊子,居然想把事情闹大,这对他自己又有什么好处?   或者他这是破罐子破摔了,自己得不了好,也别想苏怀斐能彻底摘出去。   小二耸耸肩,转身就把苏如安和清风给卖了,告诉了自家掌柜。   掌柜请示后,不到半天后便交代小二道:“主子让你只管放手去办,务必让苏家大少爷满意。” 第96章 送走   彩晴听了清河偷偷来报信,脸色都吓白了。   她赶紧回去禀报王秀咏,声音都开始打颤:“夫人,不好了……”   王秀咏正对着铜镜画眉,听见这话脸上带着不悦,陪房嬷嬷瞪了彩晴一眼呵斥道:“没眼色的,大清早这是说什么晦气话?”   彩晴来不及告罪,慌慌张张地道:“夫人,少爷在学堂设赌局的事不知道被哪个嚼舌根的宣扬了出去,如今大街小巷没谁不知道这事了。”   “什么!”王秀咏画眉的手一颤,顿时画歪了,她也顾不上,连忙起身看了过来:“你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是清河特地来告诉奴婢的,说是老爷刚知道,怕是很快就要到柳绣苑来了。”   彩晴话音刚落,就听外头有小丫鬟匆忙提醒,还没说完一句话,苏老爷就大步走来,满脸怒意:“你管的家,居然把消息传到府外去了?若非我听见同僚的话,只怕如今还瞒在鼓里。”   苏老爷在同僚里丢了大脸,气得心肝都疼了。   尤其上峰特地把他叫到内室问话,显然对此事相当关心。末了,苏老爷临走的时候,上峰语焉不详的话,叫他有些心惊胆战。   上峰话里话外的意思,要是苏怀斐的事处理不好,那就是他教子无方了。   这事传出去不太好听,这接任上峰位置的事就得重新掂量掂量。   苏老爷一听,心里有些慌,很是陪了些小心,结结巴巴说了几句好话,这才走了。   上了马车,苏老爷的脸色阴沉下来。   上峰收了那么多的打点,这时候听见一点风声,就想把他的位子给撸了吗?   过河拆桥,也没上峰做得这般出格,简直欺人太甚!   那么多的打点,上峰拿去疏通关系,不然怎的能轻易擢升?   这时候他出事了,上峰恨不能立刻撇清关系,根本不把自己放在眼内。   苏老爷憋着一肚子火,却不能跟上峰直接发作,回府里自然就没有顾忌了。   也没等打发掉屋里伺候的丫鬟婆子,苏老爷就怒喝道:“如今怀斐的事大街小巷都知道了,该怎么收拾这个烂摊子?都说慈母多败儿,怀斐原本好好的,如今居然学了些三教九流的东西来,夫人在他身边都放了些什么样的小厮来伺候?”   王秀咏脸色颇为难看,苏老爷一出事就把过错全部推到她的身上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只是每回听着,她的心里都不甚舒服。   陪房嬷嬷拼命跟王秀咏使眼色,让她忍着,这时候可不是跟苏老爷吵闹的时候,解决苏怀斐的事才是最重要的。   王秀咏深吸了几口气,见彩晴和陪房嬷嬷一叠声把屋里伺候的下人都赶出去了,这才偷偷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内侧,顿时眼圈红了,眼角还带着一滴要掉不掉的泪花:“老爷可冤枉我了,怀斐是我的命根子,我如何就不想他好了?他身边伺候的人,都是我一个个精心挑选的,绝不会做出这种吃里扒外的事来。毕竟老爷如今要高升,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会不会谁为了给老爷扯后腿,才想出这么个阴毒的招数来?”   苏老爷发作了一通,见她柔弱含泪的模样,顿时又心软了,搂着王秀咏的肩膀叹道:“我也是关心则乱,幸好夫人提醒我了。”   他沉吟一番,如今评定快要结束了,多少人就盯着上峰的位子。   就是苏老爷四处打点,上峰之前也保证位子必然是他的。但是经过今天,他又不确定了。   口说无凭,上峰拿到了好处之前,自然是满口答应。   如今好处都拿尽了,怕是起了贪念,想着从苏老爷这里压榨更多的钱财来,好继续疏通,以后仕途必定更加平坦。   苏老爷却不是个傻的,送给上峰这么多的好东西,最后他却很可能什么都得不到,谁会继续做这种傻事?   王秀咏顺势依偎在他的怀里,垂下眼帘,遮掩着心里的冷意,话语却依旧温柔:“老爷,怀斐还那么小,就有人拿他说事,以后在学堂呆不下去,名声坏了,如何继承老爷的衣钵?”   闻言,苏老爷也是发愁。   苏怀斐这事不好压下去,毕竟学堂里的都是官宦子弟,总不能一家家送银钱来堵住嘴吧?   这些人家还未必差那么点银钱,如何会帮忙?   王秀咏见他皱眉,颇为棘手的模样,装作不在意地叹道:“如安这个哥哥跟怀斐一个学堂,没看好弟弟,不留神让怀斐被人带坏了,心里过意不去,还差人来跟我道歉。”   苏老爷一听,又是一脸怒意:“这个不孝子,我怀疑就是他带坏了怀斐,不然怀斐如此纯然的性子,怎的会做出这般不入流的事来?”   王秀咏故作惊讶,又摇头道:“如安这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又有大姑娘亲自教导,性子应该差不到哪里去,老爷可别冤枉了孩子。”   “怎会冤枉他,这不孝子就是个白眼狼,没见大丫头都不想打理他了?”苏老爷说着,忽然又道:“这次事情突然被传得人尽皆知,不会也是这不孝子让人做的吧?”   苏老爷越想越是如此,苏如安嫉妒苏怀斐,毕竟他年长一些,如果没苏怀斐,就算是庶出,也很可能继承苏府。   可惜有了苏怀斐,那么苏如安就什么都得不到了,会嫉恨弟弟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我这就去盘问他,真是这不孝子做的,那就把他送去晏城。正好我有个族兄,一直没娶妻,想要一个孩子过继到膝下来着。”   苏老爷这话让王秀咏听得都心凉,生父还在就把孩子送人?   她略微迟疑道:“老爷,这样不好吧,毕竟父母在,孩子不远游。如安送去晏城,要是别人问起来,该如何回答。”   “就当他病死了,改名换姓,过几年再打照面,谁也认不出来。”苏老爷摆摆手,不以为然,好像送出去的不过是一个物件,而非是他的骨肉。   王秀咏顿时不说话了,苏老爷若是下定决心,她说什么都没用。   再者,她也觉得苏如安是个祸害,留在府里还不知道要怎么对苏怀斐动手。   与其留着提心吊胆,倒不如跟苏老爷说的一样,直接送走就是了。   “要是如安送走了,大姑娘那边要不要知会一声?”   苏老爷冷哼道:“大丫头恼了他,只怕也不愿意多打听。要是她问起来,夫人只管瞒着,就说他病了送去庄子上养几年。等过几年,就说他病死了,把名字从家谱上划掉不就好了?”   王秀咏再没说什么,两人三言两语就决定了苏如安的以后。   苏如安在碧霄苑听清风说起大街小巷都在议论苏怀斐的事,得意地咧了咧嘴。   所有人都知道苏怀斐做了什么,这个弟弟的名声再也好不了,仕途被阻,以后也不会有什么大出息的。   那么,他的机会就来了。   苏如安相信只要自己的努力看在苏老爷的眼里,就有可能继承苏府。   只是他转念又想到苏老爷对苏怀斐百般维护,又是心里不忿。   就算自己得不到家主之位,也得恶心一下苏怀斐和苏老爷。   不知道苏老爷听说后,会露出怎样的表情来?   苏如安只觉得大快人心,冷不丁听见清风在屋外传来一声短促的惊呼,就有四个护院破门而入。   “你们做什么,不知道敲门再进来吗?这规矩到底是怎么学的,如此不把我这个少爷放在眼内,回头我就告诉爹,把你们都赶出苏府!”   领头的护院冷笑一声,瞥了眼苏如安道:“大少爷还是省省,咱们就是奉命带少爷离开苏府的,已经得到老爷的首肯了。”   “不,这不可能。”苏如安脸色发白,明白这些人闯到碧霄苑来究竟想做什么,他连连退后了两步,有些不可置信:“我要见爹,他问也不问这就把我赶出去了?就是维护弟弟,难道我就不是他的亲儿子了吗?”   护院对他有些怜悯,摇头道:“老爷说了,他不想再见大少爷。从今以后,苏府里再也没有大少爷,只有晏城的苏侄儿。”   苏如安没想到苏老爷如此心狠,直接把他过继给别人。   晏城有一位苏老爷的族兄,他是知道的。   但是这人小时候生了一场大病后,双腿一长一短落下了残疾,性子阴沉得很,一直没娶妻也是因为他品性暴戾,身边伺候的大丫鬟一年被打死了五六个。   这样的男人,哪个人家会把女儿送到如此的火坑里?   苏如安嘴唇微颤,想到苏老爷把自己送到这样的人手里,不就存着让他无声无息消失掉的主意?   这还是亲儿子,苏老爷就如此心狠,足见这人的心是石头做的。   他摇摇欲坠,被两个堵上嘴,胳膊被架着出了屋子。   马车已经候在院子里了,护院把苏如安塞到马车上,里头坐着两个面目凶狠的汉子。   苏如安认出来,这是苏老爷的心腹,身手不凡,手里都是见过血的。   想到这里,他顿时绝望了。   苏老爷根本就不给苏如安有任何逃脱的机会,想必就算他死在哪个角落,苏老爷也是不甚在意的。 第97章 倒霉   苏如安刚被送走没多久,苏怀云就听莲媛禀报了。   她一怔,都说虎毒不食子,苏老爷连亲生儿子都容不下。   就算苏如安针对苏怀斐做了什么,也不至于直接送去晏城。   那位族兄可不是个好相与的,伺候的丫鬟说打死就打死了,苏如安在他的府里过活,也不知道能熬上多久。   苏怀云轻轻一叹,想到苏如安上辈子的手段,又觉得他不是坐以待毙的人。   指不定能想到什么法子脱身,她又何必替苏如安担心?   莲玉见她沉默多时,忍不住开口安慰道:“老爷送走大少爷,必定是因为大少爷犯错了,姑娘很不必放在心上。”   苏怀云点点头,叹了口气:“知道爹爹是个心狠的,未必把子女放在心上。如今看来,他比我想像中还要凉薄得多。”   何止凉薄,简直是个铁石心肠的。   苏如安养在府里十几年了,说送人就送人,苏老爷丝毫没半点迟疑。   估计王秀咏知道了,对苏老爷如此也有些畏惧。   苏怀云扯了扯嘴角,闭上眼想到上辈子的自己。还以为苏如安如今年纪不大,没想到早早就显露出他跟苏老爷一样的性情来。   苏老爷为了自己,什么都能牺牲,苏如安何曾不是如此?   苏老爷责备苏如安,在苏怀云看来简直是五十步笑一百步而已。   “莲媛,想法子把此事透露给二少爷知道。”   闻言,莲媛一怔,立刻应下:“是,姑娘。”   莲玉等她一走,有些疑惑道:“姑娘把消息透露给二少爷知道,大少爷在路上只怕要难过的。”   苏怀云点头,她就是想让苏如安难过,借着苏怀斐的手,也能把自己摘出来,何乐而不为?   “你这丫头,之前还说担忧我心软,自己不就心软了?”   莲玉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小声道:“奴婢哪里是心软,只是就事论事而已。大少爷如此可恶,对大姑娘不好,就算路上吃不好睡不好,也是报应来着。”   “的确是报应,没想到爹爹却替我完成了心愿。”苏怀云还以为要费些功夫才能把苏如安赶出苏府,谁知道她还没怎么活动,苏老爷就把这事给做了呢?   做得还干净利落,没有半点拖沓,说送走就送走,说过继就过继,还是晏城那位面目暴戾的族兄。   不知情的,还以为苏如安上辈子是苏老爷的仇人,不然苏老爷怎的对亲生儿子也这般下狠手?   这是把苏如安弄走,然后让他送死。   如果他没有办法逃走,不出两年,这世上就不会有苏如安这个人了。   莲玉眨眨眼,丝毫不觉得苏怀云这是不顾念姐弟之情,反倒怜惜自家姑娘被苏如安欺负狠了,终于开始立起来了,她打从心里感到高兴。   苏如安刚送走,苏怀斐身边的如琴就偷偷到柳绣苑,说是苏怀斐想见王秀先用。   王秀咏还以为苏怀斐这是身子骨哪里不爽利了,惊得吩咐了彩晴留在柳绣苑,免得苏老爷来了,好歹能遮掩过去,转身就跟着如琴到了文渊苑。   见苏怀斐被禁足,院子里的下人也不敢怠慢他,好吃好喝供着,就是不让他出门,闷得慌。   为此,苏怀斐狠狠发了几通脾气,还责罚了两个小厮。   如琴见状,眼珠子一转,就把苏如安给送走过继给人的事告诉他了。   苏怀斐一听,只觉得痛快得很,难得阴沉的小脸终于露出笑容来:“这事居然是大哥在背后推波助澜,毁我名声。爹只把他送走,过继给别人,已经算是仁慈了。”   仁慈?   好好一个苏府的大少爷,却过继给千里之外的族兄,还是个性情暴戾的。   一个不好,苏如安就得在晏城送命,这辈子都别想回到京中来。   如此,苏怀斐居然说这是苏老爷的仁慈,从轻发落了?   如琴只觉得后背一寒,琢磨着以后伺候苏怀斐的时候得更精心些才是。   见王秀咏匆匆来了,苏怀斐咧嘴一笑,露出一个小儿般的憨笑来:“娘亲,儿子想你了。”   原本王秀咏见他好好的,没瘦反倒脸圆了一圈,面色红润,一看就没什么事,却急匆匆把自己叫来,心里有些不高兴的。   苏怀斐一开口,就让她心里那点不痛快眨眼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王秀咏上前搂着他在屋内坐下,口里喊了两声“心肝”,这才叹气道:“你这孩子,让如琴急急叫我来,我还以为出什么事了。下回可别淘气了,好歹让如琴把事情说明白。”   “我这不是担心娘亲不肯过来,毕竟儿子犯错了。”苏怀斐耷拉着脑袋,似乎十分悔恨:“明明学堂里大部分的学子都参与进来了,最后落得不好的却只有我一个,实在不公平。”   王秀咏摸着他的小脑袋,也是嘴里发苦。   谁让天子脚下的达官贵人太多,哪个都不是能轻易得罪的。   反倒苏老爷这个芝麻小官能动一动,可不就所有事都一股脑都推到苏怀斐的身上来?   想到这里,王秀咏又有些愤恨苏老爷的不争气。   把苏府的银钱都掏空了一大半,如今却还只是个芝麻小官。   京中随便哪个大户人家,要动苏府,不过是嘴皮子一动的事。   “你放心,娘亲不会让他们如意的。”她就只有苏怀斐这个儿子,怎么也不能让人毁了他。   “听说府外流言蜚语,都是大哥给传出去的……”苏怀斐忽然提起此事,王秀咏气得脸都红了。   “那个白眼狼,吃穿用度只差我儿一点,居然还不满意,非要带坏我儿,最后还发散消息要毁了我儿的名声。老爷也是震怒,这才把他送走了。以后苏府里就没什么大哥,你才是老爷唯一的儿子。”   苏怀斐眨眨眼,带着几分天真问道:“娘亲,大哥送去晏城,等过几年指不定就回来了,到时候该如何时候?”   “家谱上已经划掉他的名字,就算回来,他也不是苏府的人,一个铜板都拿不走。”王秀咏想了想,还是没隐瞒道:“而且我听说晏城那位老爷的族兄是个厉害的,他能不能活过两年,倒是难说。”   “如果大哥还没到晏城,就逃掉了呢?到时候他跑回京中状告爹,那不是害了爹吗?”苏怀斐抬起小脸,说出自己心里的担忧。   王秀咏皱起眉头,说道:“他身边有老爷的心腹,以前是个军爷,因为脸上伤着了不能擢升,这才返乡来着,被老爷招揽。他们手上见过血,杀过人,不是心慈手软的,不可能把人放走。不过这白眼狼素来狡猾,的确要小心防着才是。这事我儿就别管了,我会提醒老爷的。”   苏怀斐耷拉着小脸,嘟嚷道:“娘亲,学堂里的学子读书不如我,就处处为难人。这次就是了,明明是他们提出要设赌局一起玩玩,我担心他们孤立人,只得勉强跟着一起玩。谁知道事情一东窗事发,他们就把过错都推到我一个人身上来了……”   “真是其他人逼着我儿做的,不是你先想到的?”王秀咏挑眉,若是如此,苏怀斐还有翻身的机会。   苏怀斐点点头,继续胡说八道:“当然,儿子是什么性子,娘亲是清楚的,这样的事如何会去做?”   “要是这样,他们就真是欺人太甚了。我儿别怕,告诉我都是哪几个仗势欺人的,敢让我儿背黑锅,他们也逃不掉!”王秀咏满心愤怒,这是要毁了她以后唯一的依靠,恨不能撕了那些人。   苏怀斐想了想,说出几个人名,都是平日跟他关系不错的,在赌局的时候也赚了不少银钱。   没道理他倒霉了,这几个人反而带着银子到处逍遥,说什么都要把他们拖下水。   王秀咏见他说得笃定,心里便信了六七分,安抚苏怀斐几句就离开碧霄苑,急急去书房见苏老爷了。   她这一走,苏怀斐顿时撤去了刚才乖巧憨厚的模样,露出一抹冷笑来。   他这个大哥手伸得那么长,就直接送走了,哪里能打消他心头之恨?   不让人揉搓苏如安一番,苏怀斐心里也是不痛快的。   至于学堂里的人,他也没打算放过。收银子的时候一个比一个迅速,倒霉的时候倒是一个比一个逃得跟兔子一样快了?   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既然有福同享,那么也该有难同当。   苏怀斐仰躺在软椅上,示意如琴上前来给他揉腿。   想到几个同窗跟着他一起倒霉的模样,苏怀斐就忍不住咧嘴一笑。   他也不怕同窗矢口否认,真的能撇清关系。   这些人也是手松的,得到银钱肯定大肆挥霍。   哪里来那么多的银钱,仔细琢磨一下,谁能猜不出来?   若是都藏着掖着,倒也能瞒天过海。   但是四处张扬花用了,看见的多了,都不是眼瞎的,就是想要遮掩都遮掩不了。   物证俱在,他们是百口莫辩,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他阴森森的笑意让如琴手一抖,险些腿都软了。   她在苏怀斐身边伺候得久了,摸清了他的性情。   这会儿露出如此笑容来,显然又有谁要倒霉了,还是倒的大霉。 第98章 逃走   王秀咏一心想要给苏怀斐出气,尤其苏如安已经被苏老爷厌弃了,过继给别人,以后如何只怕是不管的。   如此,她也就能不必忌讳,直接让人对苏如安下手。   当然王秀咏还不至于要闹出人命来,但是让人生不如死的法子却有很多。   她派了陪房嬷嬷的孙儿去办此事,陪房嬷嬷有些犹豫,彩晴扯着陪房嬷嬷到角落去,恨铁不成钢道:“夫人这是让嬷嬷的孙儿将功赎罪,不然以后还有什么借口继续让他留在少爷身边伺候?”   陪房嬷嬷这才恍然大悟,顿时感激涕零:“夫人果真替老奴着想,老奴就这么一个孙儿,要是他以后没能伺候少爷,在苏府怕是也没别的体面了。”   彩晴一听,心下嗤笑。   若非这书童偷懒,害怕苏怀斐责罚没多过问他的事,也不至于闹到这个田地。   只是这些话在陪房嬷嬷面前,她是没打算说的,脸上更是没显露出半分来,苦口婆心劝了几句,就打发陪房嬷嬷走了。   看着陪房嬷嬷走远的身影,彩晴嘴角的冷笑一闪而过。   真是个蠢货,夫人哪里是让她家孙儿将功赎罪,不过是想找个替死鬼,不必自己沾手罢了。   以后若是被人发现,直接把这书童推出去顶罪就是,怎么也牵扯不到王秀咏、苏怀斐和苏府来。   王秀咏想的什么,彩晴自然是清清楚楚的。   夫人谨慎,这些事是绝对不会沾手,免得以后成了别人的把柄,那就浑身是嘴都说不清了。   陪房嬷嬷跟着王秀咏这么多年了,居然没察觉出来,还真够蠢的。   难怪教出的孙儿,也没聪明到哪里去。   陪房嬷嬷高高兴兴送走孙儿,倒真的没发现什么端倪来。   苏怀云听说后只是叹息,王秀咏连心腹嬷嬷都敢坑,说起铁石心肠,比起苏老爷真是有过而无不及。   她是不打算出手帮苏如安,会落到如今的下场,也是他咎由自取。   还以为此事就这么过去了,王秀咏也开始频频出门。   苏老爷没有异议,恐怕也是默许王秀咏出门活动,好跟学堂里的学子背后的家族通通气。   就算不能彻底遮掩此事,好歹这些人不至于落井下石,坏了他评定的好事,这就足够了。   谁知道王秀咏不知道用什么法子,竟然让几家人都乐意隐瞒事情,还对外帮着压下流言,实在是意外之喜。   别说苏老爷,就是苏怀云也十分意外。   莲玉更是瞠目结舌,百思不得其解:“乖乖,夫人还真厉害。这几家人的品级都比老爷厉害,三言两语居然能劝服他们帮忙,夫人这口才实在了得。”   莲姝是知道其中内情的,嗤笑一声道:“哪里是夫人的口才厉害,而是她颠倒是非这股劲儿才叫人佩服呢。”   霍嬷嬷也在场,不冷不热瞥了她一眼,莲姝这才收敛一些,开口解释道:“姑娘有所不知,夫人上门后也不低声下气,只让对方打发掉下人,关起门来,直接说此事是几个学子做的,不过是担心被责罚,这才一股脑都推到苏怀斐的身上来。”   苏怀云冷笑,早知道王秀咏的性子如此,不管别人说什么,从来只相信苏怀斐是无辜的:“三言两语的,对方就信了?”   “不管信不信,穿鞋的就怕光脚的,夫人一副要豁出去的模样,不给少爷活路,其他人也别想要有活路。一个个都指望着踏上仕途,光宗耀祖,哪个敢跟她硬着来?一个不好,夫人真是闹得人尽皆知,少爷是不好了,其他人也好不到哪里去。”莲姝眨眨眼,不得不说王秀咏这招其实挺凑效的。   她要是来软的,伏低做小,万般道歉赔罪,对方未必会搭理。   但是这么一威胁,众人也就担心万一了。   谁都输不起孩子的前程,那么就只能妥协,帮着掩饰此事了。   莲玉听得一愣一愣的,没料到王秀咏竟然会想出这样的法子来:“等此事一了,夫人也算是把人都得罪光了,以后可不就要报复回来?”   官家夫人也是要脸面的,被一个芝麻小官的夫人威胁,这口气如何能咽得下去?   这是不发难,也是为了儿子着想。   等时过境迁,那么就腾出手来对付苏家,也不是多难的事。   王秀咏没道理做这种本末倒置的事,不过苏怀斐闹到这田地,若非如此,的确难以收场。   即使是用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下下策,也是迫不得已。   好歹先把此事压下,不然苏怀斐就是想继续参加科举,也是不能够的。   王秀咏对苏怀斐十分有信心,认为这个儿子必定能高中状元。   到时候有一官半职,受到皇上看重,谁还敢对苏怀斐不利?   苏怀云用脚趾头想想,就能猜出王秀咏的心思。   这位苏夫人平日精明,在苏怀斐的身上却每每糊涂得很。   或许王秀咏对苏怀斐的期待太高了,苏老爷是个靠不住的,冷心冷肺,高兴的时候给点好处,不高兴的时候当着下人的面上就能呵斥她,简直不给她这个主母一个体面。   路娇娇只要不闹出什么事来,王秀咏就算安心了,压根没指望她能帮上什么忙。   王秀咏跑了一天,马不停蹄把各家都摆平了,夜里累得直哼哼。   陪房嬷嬷给她揉着腰,彩晴跪在地上给她揉腿,王秀咏累得脸色都有些白了,也就懒得再伺候苏老爷。   苏老爷心里高兴,只觉得娶王秀咏是娶对了,居然能摆平这些个官宦夫人,自然没把她难得的这点怠慢放在心上,笑眯眯地道:“夫人辛苦了。”   “怀斐能好,我哪里有什么辛苦的,就是辛苦,也是值得的。”王秀咏勉强笑笑,知道这下下策虽然起效了,却是后患无穷。   但是这时候也管不得那么多了,不尽早摆平,晚一天对苏怀斐的影响就会大一点,这是她绝不能允许的。   苏老爷难得捧了她几句,王秀咏也不敢继续拿乔,感觉好些了就起身伺候他就寝。   他兴致颇高,搂着王秀咏就要往床榻上去。   王秀咏虽然累得慌,却也不好拒绝他,半推半就刚到榻上,就听彩晴敲门:“夫人,嬷嬷有紧要事回禀。”   苏老爷一听,原本满腔热情如同被泼了冷水,一脸扫兴地推开了王秀咏。   王秀咏也是皱眉,陪房嬷嬷是个没眼色的,彩晴却非如此。   只怕真是紧要事,她才不得不来打算自己的好事。   思及此,王秀咏扭过头来安抚苏老爷道:“彩晴是个知轻重的,怕是有什么急事要禀报。老爷先歇着,我去去就回。”   她软声哄着,苏老爷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一些:“去吧,别耽搁太晚,夫人今天也累了。”   难得他体贴,王秀咏露出一个感激的浅笑来,这才披上外袍便推开门出了去。   她没等彩晴开口,示意到隔壁房间去。   陪房嬷嬷已经等在那里了,急忙行礼的时候被王秀咏拦着了,她不耐烦地道:“这么晚来,必然是有紧要事,只管说就是了。”   闻言,陪房嬷嬷白着脸跪下,哀声道:“老奴的孙儿赶去苏少爷那处的时候,还没走近,就见苏少爷不知道从袖中撒了什么,两名大汉一声不吭就倒下了。”   说到这里,她嘴唇颤抖,几乎要说不出话来。   王秀咏目光一凝,转头看向彩晴,后者会意,接着说道:“书童看见苏少爷抢了大汉怀里的匕首,把两人都杀了,然后逃了。”   “逃了?”王秀咏睁大眼,脸上又惊又怒。   没料到苏如安居然有防备,在身上藏了药粉,等着两个大汉到半途,人烟荒芜的地方才出手,真是好深的城府!   “他逃到哪里去了?”   彩晴看了软倒在地的陪房嬷嬷一眼,只得继续开口道:“书童看着方向,该是护国寺。”   护国寺?   那可就麻烦了,并非一般人能够随意进去的。   王秀咏顿时头疼,苏如安够胆大的,居然杀人逃跑,还跑去护国寺。   他只要跟护国寺的主持胡诌些什么,苏府就吃不了兜着走,更别提是她了!   “书童呢,人去哪里了?”王秀咏看向陪房嬷嬷,会递消息进府,人却没直接来面见,她不由满脸不悦。   陪房嬷嬷这时候也不害怕了,连忙解释道:“老奴的孙儿生怕事情有变,出钱指派街角的一个老乞丐回来跟老奴递了消息,不敢耽搁,又回去跟着苏少爷了。”   王秀咏点头,对书童的做法十分赞同:“那老乞丐呢?”   陪房嬷嬷听了,又是一哆嗦:“就安排在柴房里关着,除了老奴,没人知道柴房里藏着人。”   “既然是老乞丐,那就简单了,随意找个地方送走吧。”王秀咏看不惯陪房嬷嬷的怂样,却也不得不吩咐她道:“这事由你来办,记得打扫干净,可别留了尾巴让人发现了。”   陪房嬷嬷腿一软,这下子真是跌坐在地上,久久没回过神来。   王秀咏说要送走,可不是简简单单送走那么简单,显然是要让老乞丐永远闭上嘴巴。   毕竟只有死人,才能彻底守住秘密,不透露半点消息。 第99章 拜见   陪房嬷嬷就是杀鸡都害怕,更何况是杀人?   王秀咏可不管她,直接给彩晴递了一个眼神,径直就回去了。   苏老爷还等着,可不能耽搁太久让他不悦。   再说,苏如安逃走的消息,也的确该让苏老爷知道才是。   看看他的好儿子,哪里是以前乖巧木讷的模样,简直心狠手辣得很。   苏老爷见王秀咏白着脸进来,不由奇怪道:“这是怎么了,底下的铺面出事了?”   王秀咏管着府外的铺面,是由陪房掌管着,陪房嬷嬷又特地这个时辰进府来禀报,他就以为是铺面的问题。   却见王秀咏摇头,叹气道:“我实在不放心,如安到底是我看着长大的,就让怀斐的书童跟在后头,想着等他安全到了晏城,再让书童回来,谁知道……”   苏老爷一怔,没想到王秀咏如此慈母之心,就是苏如安做出伤害苏怀斐的事,依旧派人在后面跟着,就担心有人怠慢了苏如安,顿时搂着他的肩头愤愤地问道:“夫人心慈,只是这个不孝子又做出什么丑事来了?”   王秀咏脸上带着几分惧意,向他怀里依偎得更深,这才缓缓说道:“老爷派去的两个心腹护院,书童亲眼看见如安把他们都杀了。”   “杀了?”苏老爷惊得直接站起身,满脸不可置信:“不可能,这两人都是上过战场杀过人的,哪里是一个黄毛小子能轻易杀掉的?”   他不是怀疑书童说谎,而是这事实在太荒谬了。   两个有武艺在身的高大汉子,怎会被瘦小的苏如安轻易杀掉?   就苏如安那个小身板,一阵风都快要吹倒,如何同时对付两个手上见过血的汉子?   “我原本也是不信的,细细问了才知道,如安在袖中藏了药粉,一撒就把两个大汉放倒了。还以为如安这就逃了,谁知道担心大汉追过来,掏出大汉怀里的匕首就扎向他们的心窝子……”王秀咏说到这里,简直面无血色:“书童吓得不轻,却担心如安做出更过火的事来,在后头远远跟着,先递了消息到府里,也让老爷拿个主意。”   她擅自派人在苏如安身后跟着,美其名曰是担心苏如安的安危。   只是如今出事了,王秀咏却是不敢再擅自做主的。   苏如安好歹是苏老爷的儿子,她这个继母要是私底下处置了,苏老爷知道后必定觉得脸面受损,少不得又要发作一番。   她倒不如把这个棘手的事推给苏老爷,让他做决定。   不管以后如何,苏老爷到底没理由又怪罪自己就是了。   苏老爷听了,颇为头疼。   好在苏如安杀的是苏府的护院,遮掩一下倒是可以的。不然府里出了个杀人的少爷,对苏怀斐的前程也有影响,更别提是自己了。   他眨眼间就有了主意,又问道:“书童跟着这个不孝子,后来逃到哪里去了?”   “那附近就是护国寺,我怀疑如安是知道的,才会选在那里动手。”不然离开京城那么久,苏如安又早有准备,怎会到这个时候才想到逃走?   苏老爷也是如此认为的,脸色颇为难看:“这个不孝子,就连离开也不消停。”   护国寺是什么地方,他比王秀咏还要清楚。   里头有不少达官贵人去小住,苏家若是直接过去,少不得要得罪人的。   但是不去,让苏如安胡说八道,苏老爷在京中还怎么混下去?   想到这里,苏老爷起身就穿上衣袍,显然是打算出门去。   王秀咏一愣,劝道:“时辰不早了,这个时候登门拜访,未免唐突了些,若是冲撞了贵人就不好了。”   苏老爷知道这个时辰并非拜访的好时候,只是一夜过去,谁知道有多少变数?   苏如安是个厉害的,从他私藏粉末在衣袍中,计划杀死护院逃走,就知道是个心机深沉的。   给了一夜的时间,他就能翻了天去!   苏老爷绝不允许苏如安坏了他的名声,把苏家毁了:“这时候不去,明早再去,恐怕就晚了。”   王秀咏其实也觉得是这样,苏如安并非善茬,拖得越久对他们越是不利,不过是顺势劝了劝罢了:“老爷,这事也是我不够尽心,理应跟着去才是。”   闻言,苏老爷叹道:“有你这样关心他的母亲在,那不孝子是个黑心肝的。也罢,夫人收拾收拾也一并去护国寺瞧瞧吧。”   他也有别的心思,王秀咏是个厉害的,尤其有一张利嘴。就连官夫人都给劝服了,说不准护国寺的主持也能摆平。   王秀咏自然明白苏老爷想的是什么,两人表面上依旧云淡风轻的模样,不显露出半点心思。   马车刚准备好,书童却一身狼狈地回来了,喘着气禀报道:“老爷,夫人,护国寺里这几天没多少客人,唯独一个常住的贵客在,正是鸿胪寺少卿的凤大人在此养病多月。”   苏老爷摸着胡子,递了他一个赞许的眼神:“若是凤大人,倒是个好脾气,不至于计较我等深夜登门。”   王秀咏自然是听说过这位鸿胪寺少卿的,年仅十六岁高中状元,从七品编修到四年后的五品鸿胪寺少卿,说是年少有为也不为过。   可惜身子骨不好,每年足足有一半的时间在养病,只是没想到这位凤大人没去家里的庄子上,反倒在护国寺住着。   护国寺可是皇亲国戚去的地方,若非皇上点头,他又如何能一住就数月?   显然是个极得圣宠的,若是能交好一二,在皇上面前美言一句,必定前程似锦。   王秀咏正想着,就见苏老爷满脸红光,平日要见这位凤大人是极难的,如今有这难得的机会,他自然不会放过:“庆元,去倾云苑请大姑娘过来一并去护国寺。让她盛装打扮,收拾得好看些……”   想了想,苏老爷又摇头道:“不,让她简单收拾一番就赶紧过来。”   庆元应了,转身就赶去倾云苑,不敢有所耽搁。   王秀咏眯起眼,瞬间就明白苏老爷的心思:“老爷,这位状元郎也是怀斐极为推崇的,不若带着他去拜见一番,就算不能指点学问,沾一沾状元郎的书卷气也是好的。”   苏老爷瞥了她一眼,淡淡地道:“以后会有机会的,不急着一时。怀斐的事还没完全压下,这时候去拜见凤大人,谁知道他有没听见外头的风言风语?”   若是知道了,见着苏怀斐,恐怕对苏府不会有什么好印象。   听罢,王秀咏便不再开口要求,知道苏老爷这次是打算把苏怀云推出去,苏怀斐也得靠边站了。   她眼底闪过一丝讥讽,苏老爷再是怎么宠爱苏怀斐,这时候却是对女儿更上心了。   拉拢凤大人,作为亲家是再好不过的了。   就算是学生,也是隔着一层,哪里有枕边人好用?   不过苏老爷是不是忘记了,苏怀云身上还有着跟蒋家的亲事。一个有未婚夫的姑娘家深夜去见外男,那位凤大人知道后对她的印象必定也好不到哪里去。   苏老爷的一番心思,恐怕要付诸流水了。   只是王秀咏也懒得提醒他,凤大人不喜欢苏怀云才好,不然真看上这丫头,她以后可不就要捧着哄着苏怀云了?   压着这么些年的黄毛丫头忽然爬到自己头上去,王秀咏哪里能乐意?   她也打从心里不觉得苏怀云是绝色的人儿,能够见一面就把凤大人的心给勾了去。   想到苏怀云那张跟大夫人越发相似的容貌,王秀咏心底就忍不住厌恶。   苏怀云刚睡下没多久,莲玉就把她叫醒,转告了庆元的话:“大姑娘,老爷也是的,大晚上这是要做什么?”   “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姑且听着吧。”她知道自己要是拒绝,苏老爷就算要绑也得把人绑出去,倒不如暂时顺从些:“既然说简单收拾,那就随便挑一件颜色沉些的衣裙,首饰除了那支檀木簪子,其他都不必了。”   莲玉应了,收拾一番出来也不过一刻钟的功夫,把庆元都惊住了。   他连忙行礼,偷偷打量这位苏府大小姐,见她还真是简单装扮,一身沉色的衣裙,在夜里特别不显眼,若是烛灯昏暗些,连人都要看不清的,顿时皱了皱眉头。   庆元跟在苏老爷身边的年份不短了,自然能猜出苏老爷的心思。   苏怀云这身打扮过去,苏老爷必定要不满意的,最后倒霉的还是自己。   思及此,庆元不得不提醒道:“大姑娘这身打扮未免太素净了一些……”   他还要婉转再劝,被苏怀云冷声打断了:“爹爹叫我,不是去护国寺把如安接回来吗?打扮得如此光鲜漂亮又如何,大晚上给谁看?”   庆元自然不敢回答,这是给那位状元郎看的,顿时把话都咽了下去。   果真苏老爷看见素装打扮的苏怀云出来,脸色都黑了,大晚上看不清,王秀咏就在他身边,那是瞧得清清楚楚,不由心下窃喜。   这大丫头还是像以前那般一点都不懂眼色,让王秀咏顿时放心了。   不管苏老爷有什么心思,就是看苏怀云这个模样,那位凤大人会看上她才怪! 第100章 断亲   苏老爷看着苏怀云的样子有些不满意,只是他们已经耽搁有一段时间了,再耽搁下去,时辰太晚去护国寺,不说那位凤大人,就是守门的僧人都未必让他们进去。   “好了,都上马车。”他大手一挥,率先上了马车,王秀咏紧跟其后。   苏怀云没有跟他们一辆车,苏老爷特地准备了一辆小一点的马车跟在后头。   她带着莲玉也上了马车,车夫很快就吆喝起来。   莲玉眯着眼有点打瞌睡,苏怀云看她在车厢内摇摇晃晃,险些脑袋就要磕在车门上,不由好笑:“你先睡一会,从这里去护国寺起码得半个时辰。”   “不了,奴婢不睡。”莲玉双手拍了拍双颊,让自己清醒过来。   原本莲媛想要跟着来的,毕竟莲玉看着一团稚气,霍嬷嬷年纪又大了,不好大晚上车马劳顿。   只是莲玉坚持要跟着苏怀云,想着以前姑娘身边就是她一个得力的,如今多了好几个丫鬟和霍嬷嬷在,感觉自己仿佛没了多大的用处。   思及此,莲玉水汪汪地双眼看着苏怀云,后者被她看得受不了,最后还是妥协了。   其实苏怀云也是打算带莲玉出门的,毕竟莲媛和莲姝二人是生面孔,没得出了倾云苑被苏老爷和王秀咏注意到。   她还打算留着两人做后援的,轻易不想莲媛和莲姝给暴露出去。   再者,莲媛尚好,莲姝那张脸却是太显眼了。   一个不好被王秀咏以为她是个狐媚子,想要勾搭苏老爷,处处找莲姝的麻烦,可不就平白惹来一身腥了?   与其这样,还不如让熟面孔的莲玉跟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马车显然跑得比平日要快,毕竟夜里街上没什么人,苏老爷趁着这个时辰去护国寺,也是不想让人知道,闹得人尽皆知。   不到半个时辰,马车已经停下,护国寺到了。   莲玉扶着苏怀云下马车,庆元已经敲了门,有僧人低着头站在门后,并没有看苏家女眷:“主持已经在禅房候着几位贵客了,请这边走。”   苏老爷皱了皱眉,苏如安逃到护国寺来,果真胡说八道了不少话,闹得主持也知道了。   毕竟护国寺的主持可是轻易不会见人的,他顿时相当不悦。   王秀咏听见这话也是蹙眉,苏如安真是个惹事精,赶出苏府后还闹出这么大的麻烦来,叫他们特地跑来收拾烂摊子。   到了禅房跟前,僧人拦下女眷,只得苏老爷独自进去见主持了。   王秀咏和苏怀云等在禅房前,还以为要等很久,谁知道不到一刻钟,苏老爷就出来了,表情尤为放松。   看见两人,他瞥了眼旁边的僧人,小声说道:“如安受了伤,倒在寺庙跟前,恰逢凤大人跟前伺候的小厮发现,把他送到凤大人的院落里,如今止了血,一直昏睡着还没醒来,主持正打算第二天一早就送信到府里来。”   却没想到苏家这么急,这个时辰就跑到护国寺来的。   护国寺周围有暗哨,远远发现了两辆马车,于是早早有僧人候在门口等着他们。   王秀咏一听,倒是松了口气。苏如安晕着就好,没在他们赶来之前胡说八道,她总算放下了心头大石。   只是这脸上却依旧忧心忡忡,她也瞥了眼一旁的僧人,小声问道:“多谢凤大人出手救下如安,老爷是不是该亲自去道谢?”   这话算是说到苏老爷的心坎上了,他正愁着没有借口跟凤大人攀上交情,现成的理由就有了。   苏老爷虽然厌恶苏如安,如今却不得不感谢他给了自己这么一个大好的机会,他摸着胡子笑道:“这是自然,若非凤大人出手,如安怕是危险了。”   苏怀云一直低着头在旁边沉默,并没有开口。   两人说来说去,不过是想见那位凤大人,然后攀上关系,却打着一副关心苏如安的模样,实在够恶心人的。   她始终没抬头,就是怕两人看见自己厌恶的神色。   苏老爷走了两步,又回头招呼苏怀云道:“来,去见见你弟弟。”   王秀咏瞥了苏怀云一眼,也微微忧心道:“是啊,也不知道如安现在怎样了。不过打算送他去晏城探望表亲,居然在路上遇到山匪,实在是不走运得很。”   这是解释给一旁的僧人听的,僧人之后必然会告知主持,苏如安为何会出现在京郊。   她这番胡诌,也是在来的路上,跟苏老爷商议过的。   与其让人怀疑,倒不如先交代了。   刚才在禅房里,苏老爷也是这么跟主持说的,为了保险,王秀咏又重复了一次。   苏怀云懒得再看两人惺惺作态,抬步跟着前头的僧人,依旧一副乖巧温顺的模样。   王秀咏有些不高兴,身为子女没跟在后头,反倒走在他们前面。   苏老爷却不在意,想到能见到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凤大人,他就没心思计较其它了。   僧人带他们到了一个僻静的院落,双手合什后就离开了,大门没关。   苏怀云率先踏进去,院子里挂着一盏灯笼,散发着微弱的光亮。   今晚夜色极好,她一眼就看见背对着几人的青袍男子。   高大瘦削的身影,一头乌发随意用玉冠梳起,听见脚步声这才回过头来,对他们微微一笑。   苏怀云一怔,这人的容貌生得极好,剑眉星眸,温润如玉。   只是目光清透,落在她身上的时候稍稍一顿,让人十分不自在。   见状,苏老爷抚着胡子,嘴角带着一丝浅笑。   王秀咏袖子里的双手捏成拳,指甲刺着掌心,暗暗震惊于凤大人真的对苏怀云另眼相看。   “拜见凤大人,”苏老爷抬手作揖,王秀咏和苏怀云在他身后也矮身行礼。   “苏大人多礼了,两位也是。”凤大人对他们微微颔首,便道:“苏少爷就在厢房里歇着,郎中已经来过了,令郎并无大碍,只是受了些皮肉伤,恐怕也受了点惊吓。”   “有劳凤大人了,老夫这就带夫人进去看看如安。若非大人出手,如安就算逃出来了,耽搁久了也要坚持不住的。”苏老爷微微叹气,带着王秀咏就往厢房走去,直接把苏怀云留下了。   苏怀云一怔,低着头就要跟着两人离开,被凤大人出声叫住了:“苏姑娘留步,夜色极好,正是赏月的好时候。”   苏老爷原本只是猜测,远远听见凤大人的话,简直心花怒放。   果真他把苏怀云带来是对的,看看不过刚打照面,凤大人就对她情有独钟,居然挽留她一起赏月。   这在京中估计是独一份的,毕竟凤大人喜欢独来独往,尚未娶妻不过,身边连个侍妾都没有。   皇上又允了他自己选妻,就连凤大人的爹娘也得他点头,才能谈亲事,实在是难得。   可以说只要凤大人自己喜欢了,就是爹娘不喜欢,谁也拦不住他娶妻。   所以苏家是高攀了,苏怀云的身份跟凤大人比起来简直是云泥之别。   但是那又如何,只要凤大人自己喜欢,那么苏怀云就必定会是他的妻!   光是想到苏府很快就也有一个厉害的女婿,苏老爷就忍不住眉开眼笑。   反正大晚上的没有别人在,他也不必费心遮掩面上的神色了。   王秀咏看着他喜形于色的模样,踌躇了一会小声开口道:“老爷,凤大人如此,那大姑娘跟蒋家的亲事……”   她是提醒苏老爷别忘了,蒋家还是苏怀云正经的亲家,蒋睿晟还是指腹为婚的未婚夫,一个女子可不能嫁两夫。   再就是苏府想跟蒋家提出退亲,苏怀云的名声坏了,凤大人未必愿意娶她回去。   苏老爷皱眉,琢磨片刻后才舒开道:“怕什么,当初在婚书上也没写明是大丫头,把娇娇替上,嫁去蒋家不就好了?苏家既没有悔婚,大丫头的名声也没坏,可不就是双喜临门?”   他想到一时有了两个厉害的亲家,顿时摸着胡子笑得眯起了眼:“娇娇的性子很该磨一磨,就这么关着也不是办法。回头再请个嬷嬷来,没那么严厉的,务必让她把规矩学好,毕竟蒋家是书香世家,等出门子后代表苏府,可不能丢了脸面。”   王秀咏心下复杂,她原本就打算让路娇娇代替苏怀云嫁给蒋睿晟,给自家女儿谋个好夫婿的。   还琢磨着坏了苏怀云的名声,把新娘子给换了,苏老爷也不会拒绝。   谁知道如今杀出一位凤大人来,路娇娇就像是捡了苏怀云不要的,王秀咏皱着眉头实在有些不甘心。   难不成就这么眼睁睁看着苏怀云高攀那位凤大人,嫁去凤家?   别说是苏老爷,就是蒋家也恨不能跟这位凤大人攀上关系,到时候路娇娇可不就要跟在后头捧着哄着苏怀云?   光是想想,王秀咏就忍不住咬牙切齿。   真让苏怀云如愿了,还不踩到她的头上来,哪里会给苏府带来好处?   思及此,她瞥了苏老爷一眼,忧心忡忡地道:“大姑娘的脾气越发大了,上回因为古琴的事跟老爷闹得都要撞柱子。我冷眼瞧着这些年大姑娘对蒋公子一往情深,忽然让她改嫁,大姑娘未必会答应。” 第101章 看上   苏老爷一听,也是皱眉:“亲事都是父母之言,有凤大人这个珠玉在前,大丫头未必还会看得上蒋家的公子。”   王秀咏听得一愣,还要再劝,被他挥挥手打断了。   他们已经走到厢房跟前,一个年纪小的圆脸僧人正守在门口,急忙起身向两人行礼。   “有劳小师傅了,”苏老爷对他和蔼地笑笑,便大步踏进了厢房,看见榻上尚未醒来还昏睡着的苏如安,心下顿安。   听过的不如亲眼看见,苏如安还没醒这就好,没能抢到先机,苏老爷就有千百种应对之策。   这厢苏老爷和王秀咏装出慈爱的样子要亲自守在苏如安的榻前,小和尚带着羡慕的眼神,没再打扰他们,很快就退出去了。   那厢苏怀云听见凤大人的声音,脸上的吃惊险些遮掩不住,幸好低着头也不显眼。   只是凤大人眼尖,早就瞧出来了。   如今被他唤住,苏怀云只能眼睁睁看着苏老爷和王秀咏走远,这才皱着眉回过头来:“没想到大人身为状元郎,居然也从商?”   凤大人一开口,她就听出来了,这分明是那天屏风后那位风老板的声音!   被苏怀云认出来了,凤大人并没有隐瞒,爽快地点头道:“正是在下,没想到区区两面,苏姑娘就把在下的声音记住了,实在让在下受宠若惊。”   他没了刚才的客气疏离,带着风老板喜欢的一分轻佻和九分笑意,看向了苏怀云。   被看得不自在,苏怀云皱眉道:“小女子该怎么称呼,是凤大人还是风老板?”   “在下半年没上朝了,算不上什么大人,不过挂着头衔罢了。风老板得在你我二人单独见面的时候称呼才好,除了在下的小厮,凤家也是不知情的。”凤大人看着她诧异的神色,又道:“凤乾辰,在下的名字。”   “辰公子,”苏怀云了然,索性换了一个称呼。   反正不管哪一种,只要凤乾辰明白就好。   凤乾辰似乎挺满意这个称呼,点头道:“无妨,姑娘以后就这么称呼在下吧。”   苏怀云瞥了他一眼,问道:“辰公子是故意把如安带到护国寺来的,究竟所图为何?”   闻言,凤乾辰笑道:“苏姑娘又觉得在下费尽心思,这又是为何?”   她想了想,只道:“辰公子是想见苏老爷,还是想见小女子?”   凤乾辰摇头,指着厢房道:“在下只是让姑娘看清楚,苏大人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他是什么样的人,小女子早就看清楚了。”苏怀云摇头,她对苏老爷早就只有失望,哪里还有别的期望?   这人自私自利,只为了自己,就可以牺牲任何事,包括枕边人,更包括膝下的子女。   凤乾辰却是笑着摆手,说道:“不,姑娘尚未认清楚,这才会手下留情。”   “辰公子觉得小女子对他们手下留情?”苏怀云唇边的笑意带着讥讽,不可置信道:“那在公子看来,该是如何?”   凤乾辰没有直接回答她的话,而是开口道:“见了在下,苏大人如今肯定在琢磨如何把姑娘跟蒋家的亲事断了,从而跟凤家成为亲家。”   苏怀云转念一想,就明白过来了:“辰公子今夜出现,就是为了推波助澜此事?”   “不然,苏姑娘只怕会使出玉石俱焚的方式,杀敌八百却自损一千,实在是得不偿失。”   凤乾辰的话,她听了不是不感动。   这人为了自己,特意把苏家人都引过来,就是想把蒋家跟她断了干系,又不至于坏了苏怀云的名声。   只是她早就并非怀春的小丫头了,凤乾辰如此,必然有他的目的。   “那么,辰公子又需要小女子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他未必没有所求,只不过是因为此事对凤乾辰有利,这才出手了。   苏怀云又想到倾云苑的丫鬟婆子,这人屡次出手帮忙,却从来没提及所求,是不是所求的事比她想像中更大更难?   思及此,她不由微微蹙眉。   “姑娘自然是需要付出些代价来,不过姑娘也不必担心,在下从来不会强人所难。这些事会出手,不过是在下乐意,又是举手之劳而已。至于是什么样的代价,往后姑娘就会知道了。”凤乾辰卖了个关子,并没有直接说出要求来。   苏怀云心下忐忑,还要追问,就见凤乾辰点了点嘴唇,示意她先不要说话。   她顺着凤乾辰的目光看向院门,树影下竟然站着一人,瞧着是个矮小的侍从,他做了个简单的手势,很快就听见彩晴的声音:“大姑娘,夫人让奴婢来禀报一声,苏少爷没什么大碍,老爷和夫人打算守在榻前,请姑娘先去偏院的禅房歇息一晚,等天亮了,这才接苏少爷回苏府去。”   看来这侍从有些功夫在身,耳力不凡,远远就听见彩晴的脚步声,这才对凤乾辰示警了。   凤乾辰故意让侍从重复手势给她看,这是在显摆身边的能人不少吗?   不然按照侍从的能耐,隐在树影下这么久,苏怀云根本就没发现,做的手势估计十分隐秘快速,绝不会让她能看见。   苏怀云瞥了凤乾辰一眼,知道王秀咏这是担心两人孤男寡女相处久了不好,这才把她叫走的。   恐怕也是苏老爷的意思,有些东西太容易得到,估计就不会太珍惜。   送出鱼饵,却不让人立刻把大鱼钓上来,只隐约看着眼馋,才会引着他继续守在原地等着。   苏老爷深谙此道,不然如何把大夫人和王秀咏都迷得七荤八素的?   苏怀云脸上露出厌恶的神色,这才扬声应道:“我知道了,这就过去。”   她对凤乾辰点点头,轻声道:“辰公子,那么小女子先告退了。若是公子有什么要求,只管让莲媛和莲姝告知便是。”   言下之意,苏怀云身边都是他的人,随传随到,要传递消息实在简单得很。   凤乾辰听出她话语里有些不满,笑道:“她们送给姑娘,就是姑娘的下人,要杀要剐也该是姑娘说了算。至于递消息的事,倒是能帮把手,若是在下开口,她们就随传随到,那么这样不忠心的下人不要也罢。卖身契都在姑娘手上,若是不喜欢,只管发卖了便是,不必问过在下。”   他表明了态度,这些下人已经送给了苏怀云,她想怎么处置,那就是一句话的事,凤乾辰是绝不会过问的。   闻言,苏怀云脸色有所缓和,凤乾辰的目光认真,又听闻风老板一言九鼎,他没必要骗自己。   但是一想到为此要付出的代价,苏怀云就认不出踌躇起来。   “大姑娘?”彩晴站在院子外,久久没等到苏怀云出来,不由开口催促。   苏怀云这才不再停留,对凤乾辰矮身行礼,这才转身跟着彩晴离开了。   等她一走,站在树影下看不清面孔的小厮这才上前来,对凤乾辰笑道:“主子让小的去官道蹲了半个时辰,就为了把苏家少爷带回来,原来是为了苏大姑娘。”   他还觉得奇怪,凤乾辰怎么突然对苏如安起了兴趣。   只是凤乾辰让自己盯着苏如安,却不出手帮忙,也不救人,直到苏如安倒下昏迷,这才抬到护国寺的门口,再佯装发现,告知主持。   敢情绕了一圈,还是为了苏怀云。   想到之前凤乾辰出手就帮苏怀云卖了一对蟋蟀给蒋睿晟,小厮跟着他一起长大,私下里交情极深,眨眨眼调侃道:“主子既然看上了苏大姑娘,怎的不直接跟苏大人提亲?”   看着苏老爷的模样,凤乾辰一开口,他必然会点头,绝不会拒绝这个好事的。   凤乾辰笑着摇头,答道:“苏姑娘还差那么一点,暂时还不是时候。至于苏大人,我若是先提起,他不就蹭鼻子上脸了。”   小厮深以为然,他刚看着苏老爷脸上的表情谄媚得很,险些就对凤乾辰点头哈腰了。   为了前程,苏老爷在半路就琢磨着让苏怀云跟蒋家的亲事断了,丝毫不在乎苏怀云的想法。   有这么一个亲爹,苏怀云真是够倒霉的。   能够平平安安长大,她已经够不容易的了。   不过凤乾辰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苏怀云还差一点,差了什么?   小厮琢磨片刻,问道:“主子是想借此事磨练苏姑娘,好让她以后能够手段更果断狠辣?”   凤乾辰点头道:“不错,她即便心里有恨,却仍旧太心慈手软了一些。抛开妇人之仁,她才能走得更远。不然若是进了凤家,恐怕没多久,就得给那些人给啃得渣子都不剩。”   小厮不得不赞同,想到凤府里的那些人,还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他说的对,凤府那些人都不是善茬,苏老爷跟他们比起来真是小意思了。   若是苏怀云还有着妇人之仁,进了凤府,怕是要吃大苦头的。   思及此,小厮又心下叹气。   被凤乾辰看上,苏怀云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毕竟入了主子的眼,苏家大姑娘就是不情愿,最后的结果也只会在凤乾辰的预料之中。   这是小厮觉得凤乾辰可怕,却又最让人佩服的地方。 第102章 哀求   苏怀云并没有料到凤乾辰早就把她当作是自己人了,这才会多次出手帮忙。   她回想着刚才跟凤乾辰聊的几句,只觉得这人有些深不可测。   在禅房里歇了一晚,苏怀云几乎没怎么合眼。   彩晴来敲门的时候,她已经洗漱梳妆好了。   见状,彩晴难免有些吃惊。   毕竟路娇娇她是见识过的,别说早起,就是丫鬟婆子叫起来,也要发作一通,闹一顿脾气才是。   不然彩晴的脑袋也不会被磕破,反观苏家这位大姑娘,懂事得让人一点都挑不出错来。   这就是受宠好和不受宠的区别,彩晴心下不免唏嘘,面上却不显道:“郎中来给苏少爷看了,情况稳定下来,老爷这就要带着他回苏府去,还请大姑娘半个时辰后到庙前上马车。”   苏怀云点了点头,半个时辰,苏老爷要对苏如安做什么?   看来为了让苏如安能够安安分分回到苏府去,苏老爷是不打算让他再醒过来了吧?   思及此,她微微眯起眼,看着彩晴走远了。   莲玉在一旁瞪大眼,问道:“姑娘,老爷把少爷带回去,是不是就不再送去晏城了?”   “他手里犯了人命,爹爹是绝不会让如安离开眼皮底下,免得这事给捅了出来。”苏怀云知道暂时没人发现,兴许是凤乾辰做了什么,帮着遮掩下来了。   但是这并非长远之计,苏如安犯下的命案,迟早有一天会被人发现。   到时候,苏家的脸面可就一点都不剩了。   不过,这又跟她有什么关系?   苏怀云讥讽地笑笑,知道彩晴这么早来知会她,必然是王秀咏授意的。   一来是打着早早叫醒她的借口,免得耽搁了时辰。二来,估计王秀咏是盼着自己出手去救苏如安。   到时候,苏老爷一怒,苏怀云在他跟前就讨不了好。   只是王秀咏难得出手,这次又是为了什么?   苏怀云不由想到昨夜的凤乾辰,难不成王秀咏的目的是他?   苏老爷跟王秀咏究竟说了什么,让她如此急躁地早早出手?   莲玉听了,皱眉道:“姑娘还是莫要去掺和才好,少爷咎由自取,如今也是罪有应得。”   虽说那两个护院,她也只见过一面,面目狰狞,瞧着有些可怕。   离得远远的,莲玉就不敢靠近。   只是这两人也是听命行事,护送苏如安到晏城去,苏如安却反过来把人杀了。   不过是个下人而已,苏如安这样就太心狠手辣了一些。   苏怀云瞥了她一眼,没告诉莲玉,必定是王秀咏交代这两个护院要对苏如安做什么。   苏如安早有准备,这才找到适合的时辰和地方,先下手为强。   他得罪了苏怀斐,后者小小年纪就跟王秀咏一样不是个能容人的,如何不会暗地里想法子给苏如安找麻烦?   把人弄死倒也不会,不过生不如死的法子就实在太多了。   这事也说不好,毕竟苏如安先对苏怀斐下手,后者又报复回去,最后倒霉的却是两个护院。   苏怀云垂下眼帘,在这些主子的眼中,从来都不把下人的性命放在眼内,不过是蝼蚁一般的物件罢了。   能够随意变卖打杀,就是死了,再采买一双回来就是了,也不费多少银两,恐怕还没摔坏的青瓷茶具来得心疼一些。   半个时辰后,苏如安是被抬上马车的。   依旧紧紧闭着双眼,没有醒来的意思。   王秀咏搭着彩晴的手慢吞吞走向马车,一手还放在小腹上,脸上是止不住的笑意:“前头的马车有些挤,如安躺着怕是要不舒服,倒是委屈大姑娘,跟如安在同一辆马车,如何?”   苏老爷脸上也是带着浓郁的笑意,扶着王秀咏对苏怀云道:“今早夫人有些不适,正好郎中在就把脉看看,谁知道居然有喜了。”   老来得子,他也是极为高兴的。   虽说已经有苏怀斐了,但是苏家子嗣并不多。   苏老爷还以为就只有苏如安和苏怀斐两个儿子,如今王秀咏又怀上了,看着是个好生养的,指不定还能多生两个,他简直笑得合不拢嘴。   王秀咏这年纪能怀上的不多,这不就证明他是个厉害的?   若是同僚知道,也该是羡慕的。   苏怀云有些惊讶,她没想到王秀咏这个年纪还能怀上孩子,连忙笑道:“恭喜爹爹,恭喜娘亲,府里又该添一个弟弟了。”   这话中听,苏老爷摸着胡子点头:“如安在前头马车躺着不舒服,也可能碰着夫人,你将就着跟他一辆马车。”   前面的分明是借口,后面的才是真实的理由。   反正这儿子算是废了,苏老爷对苏如安也没多少慈爱在,随意找个理由遮掩一下,就打发到苏怀云的马车上来了。   莲玉微微蹙眉,也只好看着两个小厮把苏如安抬上马车,扶着苏怀云也上去了。   等下人一走,她这才嘟嚷道:“后头这马车本来就小一些,姑娘一个人正好。多了少爷在,还是躺着的,姑娘连落脚的地方都快没了。”   反观前头的马车是极为宽敞的,就是苏如安横着躺也足够了。   苏老爷明明是偏心,这是怕王秀咏刚怀着孩子不舒服呢,哪里会顾及苏怀云?   苏怀云笑笑,不在意地道:“不妨事,也就一会儿的功夫,很快就回府了。”   她心不在焉地想着,当初可没听说王秀咏怀上了,也不记得苏府里又添丁了。   那么这孩子,是不是注定就没生下来?   又或者这一世,因为苏怀云重生了,所以冥冥之中有了变数?   莲玉见她低着头似是闭目养神,也就不再开口,只是悄悄瞪了苏如安一眼。   这一眼,却叫莲玉瞧出不对劲来了,指着苏如安道:“大姑娘,少爷的指尖好像在动?”   苏如安是不是快要醒过来了?   苏怀云这才把目光落在苏如安身上,指尖确实在抖动,没多久他也慢慢睁开了眼,虚弱地看了过来:“大姐……救我……”   “弟弟说什么呢,爹爹一大早请了郎中到护国寺来给弟弟看了病,如今有些好了,这才让人抬上马车,带回苏府去。弟弟安心养伤,府里应该有郎中等着了。”苏怀云打断了他的话,没打算掺和苏如安的事。   救他?   那么当年,又有谁来救她?   苏如安瞪大眼,紧紧盯着苏怀云,不清楚她是在装傻,还是真不知道苏老爷和王秀咏都对他做了什么。   早上的时候,苏如安已经清醒了五分,只是眼皮太重,久久没能睁开眼。   耳边却听见苏老爷的声音,在询问郎中,关于他的伤势。   郎中只道是皮外伤,养养就好了。   王秀咏这时候却忽然开口问道:“大夫,如安这些时日总是睡不好,能否开一帖药让他睡得沉一些久一些?”   郎中是个和气的,听说苏如安这些时日经常睁眼到天亮,便写了一个方子下来:“每天最多喝一碗,七天就要停下,把药量减半,不然可是要伤身的。”   王秀咏笑着应了,又对郎中千恩万谢,让彩晴送郎中出去了。   苏老爷这才笑道:“还是夫人想得周到,不然在路上如安又闹腾起来,可就不好了。”   他扶着王秀咏坐下,动作难得的小心翼翼:“夫人有了身孕,月份还不大,仔细些才好,不要站太久,也别劳累了。”   王秀咏声音里带着几分娇羞,无奈道:“老爷,郎中刚才说这才两三个月,孩子是个健壮的,也不闹腾,看来是个乖巧的好孩子。”   苏如安听见这话,险些忍不住就要睁开眼来。   王秀咏居然又有了孩子,如果是儿子,那么苏府里他不就要多一个兄弟?   以前只要对付苏怀斐就足够了,如今又多了一个,苏如安听着苏老爷喜悦的声音,恨得咬牙切齿。   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让郎中开了昏睡的药方,他不知道要睡多久,还是一直就这么睡着直到死为止。   苏如安不喜欢苏怀斐,更是厌恶王秀咏。   这一点王秀咏也是清楚的,苏如安回苏家后,若是醒来,难免又会使什么手段对付苏怀斐,又或是她肚子里的孩子。   王秀咏是绝不允许苏如安再得手的,那倒不如一劳永逸,让苏如安一直睡着就好了。   睡着睡着,不吃不喝的,很快就不能再起来了。   对外说一声苏如安病死了,谁都不会怀疑。   王秀咏再假惺惺哭几回,再把丧事办得风风光光的,谁又会想到这是苏家那位慈眉善目的夫人做下的?   光是想想,苏如安就不寒而栗。   他把彩晴灌下的汤药喝一半吐了一半,彩晴的衣裙被弄脏了,赶紧出去梳洗了,哪里还顾得上再喂他多一些?   苏如安只喝下一半,嘴里还含着一口,等彩晴一走就都吐在袖子里,没让人发现。   这不上了马车颠簸了一会,他就醒过来了?   听到莲玉的声音,苏如安才敢睁开眼。   再看到苏怀云,简直彷如隔世。   他恍惚中记起,除了上回自己诬陷苏怀云见外男,就再也没见过苏怀云了。   只是苏如安又松口气,马车里的是苏怀云,并不是苏老爷和王秀咏。   那么事情或许还有转机,他也不必眼睁睁就这么看着自己被王秀咏弄死了! 第103章 补偿   “大姐,对不起,当初弟弟是被路娇娇威胁了,这才……”苏如安说话断断续续的,身体虚弱,他又一天一夜没吃过东西,若非撑着一股劲儿,恐怕早就倒下了。   只是如果他这么倒下,那么就永远没有醒来的机会。   苏如安害怕如此,说什么都要抓住这次机会,让苏怀云起了测人之心,出手救下自己。   不然,他兴许就没有别的机会了。   苏如安浑身狼狈,身上沾了血迹的衣袍始终没换下来。   不知道是苏老爷忽略了,还是王秀咏故意的。   好好一个苏府的大少爷,沦落得连小厮的体面也没有。   苏如安也顾不上这些表面功夫了,只盼着苏怀云能怜惜他。   身上的狼狈留着也好,指不定苏怀云看着这样的他才会心疼。   只是出乎苏如安意料之外,苏怀云并没有多看他一眼,听见苏如安的话,脸上的神色甚至没有改变几分:“弟弟说的什么,这事我早就忘记了。只是人在做,天在看。弟弟这些忏悔的话就不必说了,听着就没什么诚心。”   “大姐,弟弟真的知错了,难道姐姐要眼睁睁看着弟弟就这么睡死过去,再也睁不开眼来吗?”说到最后,苏如安难免激动,喉咙干涩,顿时咳了起来。   莲玉看着他,眼底有些同情了。   好好一个苏府的大少爷,居然沦落成这个模样。   不过正如苏怀云说的,自作孽不可活,落得如今这个样子,不就是苏如安自己造的孽吗?   之前诬陷大姑娘的时候,他怎么就不知道忏悔了?   如今都推到路娇娇的头上去,仿佛苏如安就好像白纸一样,无辜得很。   他要是无辜,这世上还有其他无辜的人吗?   莲玉心下气愤,也懒得再看他,劝着苏怀云道:“大姑娘昨晚没睡好,不如歇一歇,小憩片刻后,苏府也该到了。”   苏如安死死瞪着莲玉,险些把后者给吓了一跳。   莲玉拍拍胸口,也瞪了回去。   比谁的眼睛够大,她可不会输的。   这人陷害苏怀云的时候根本毫不顾忌她的死活,如今他落难了,又理直气壮求苏怀云出手相救。   苏如安的脸皮怎的这般厚,堪比城墙了!   莲玉还真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索性侧身挡住苏如安的视线,把苏怀云牢牢护着:“姑娘歇着吧,这里有奴婢盯着,绝不会让人打扰你的。”   苏怀云好笑地看着她护崽子一样,牢牢把苏如安挡住,不让自己看见一点。   她也是被苏如安的理直气壮给气笑了,然后想到凤乾辰的话。   的确,苏怀云以前对苏如安极好,好得就像亲生弟弟一样,然后换来了什么?   是诬陷,是借此得到更多的好处。   这就是苏如安,她疼爱了十年的好弟弟。   凤乾辰说的对,苏怀云的确手软,不然苏如安也不会在自己重生后还好好在苏府活着,甚至反过来又咬了她一口。   想必苏如安这次如果能逃过一难,指不定没多久又反过来对付她的。   苏怀云心也累了,觉得自己该狠下心来。   “去把车外的小厮叫进来,弟弟疼醒了,是该给他喝汤药止疼,不然可就要受罪了。”她冷冷的声音叫苏如安一愣,他一直以为苏怀云心软,这次也不例外。   毕竟他以前闯祸,全部都是苏怀云帮着悄悄收拾烂摊子。   正是如此,苏如安才能肆无忌惮,过着跟苏怀斐一样富足的日子。   除了名衔上有些不同,但是他不觉得自己比苏怀斐差了什么。   穿戴吃喝都是一样的,去的学堂也相同,身边的小厮都是苏怀云精心挑的。   银钱不够,直接找苏怀云伸手要就好,她从来不会拒绝。   只是忽然有一天,苏怀云变了。   苏如安恍惚中想到,他暗地里让人怂恿苏怀斐把苏怀云推下水池里。   大冬天的,苏怀云病了许久,险些没能醒过来。   但是醒过来后,忽然就变了模样,再也没理过他了。   苏如安那时候还觉得轻松了不少,毕竟以前苏怀云虽然愿意送钱来,却总是管束着他。   这个不能做,那个不能做,他都听得烦了。   若非需要苏怀云来接济,苏如安恨不能把她那张嘴给封上。   听说她落水了,再也没精力来管束自己,苏如安是高兴的。   但是这时候,苏如安忽然觉得,当年苏怀云愿意管着他,兴许是盼着自己能够成才的。   病重后醒来不再管他,或许并非病得没力气,而是心寒了,不再当自己是亲弟弟来看待。   苏如安惶惶然地看向苏怀云,求饶道:“大姐,姐姐,弟弟真的错了,不要叫人,不要……”   苏怀云看着他,仿佛能看见苏如安几年后的模样。   那时候的他居高临下,嘴角含着冷笑,也对求饶的自己无动于衷,策马而去。   苏怀云至死都没能忘记那一幕,闭上眼冷笑道:“你让怀斐把我推下水池的时候,有后悔过吗?如今倒是后悔了,只是我早就对你死心了。这时候答应了你,以后你也会因此反过来跟我算账。”   苏如安心胸狭窄,这时候哀求苏怀云,等逃过一劫,为了面子,只怕能腾出手来的时候,绝不会轻易放过她的。   苏怀云早就看透他的性子了,心里只觉得很累。   当初她就该知道的,小小年纪的苏如安就很懂得掩饰,在大夫人跟前乖巧得很,转过身就对着苏怀斐露出厌恶和仇恨的目光来。   大夫人临死前还让苏怀云多照顾苏如安,她这才对苏如安像弟弟一样。   就连大夫人也骗了去,那时候苏如安才多大?   思及此,苏怀云心里有些发寒。   她跟王秀咏想的一样,苏如安要是继续留下来,恐怕苏府就得被他翻了天了!   莲玉没有迟疑,听从苏怀云的话,把车外的小厮给叫过来了。   苏老爷也停下马车,听了这话,凉凉地道:“就听大丫头的,汤药在炉子上温着,直接端过去就是了。”   彩晴想到那位郎中千叮万嘱,每天汤药只能喝一碗,再多或许会伤身。   只是王秀咏巴不得苏如安死,哪里会管伤不伤身?   郎中的话,王秀咏也让彩晴瞒着,除了她们两人,苏老爷是不清楚汤药的问题。   汤药送过去,两个小厮一个按住苏如安,一个把汤药牢牢灌下。   看着苏如安想要吐出来,一个粗壮的小厮捂着他的嘴巴,不管怎么挣扎都甩不开。   苏如安把大半的汤药喝下,眼神渐渐恍惚起来,只是死死盯着苏怀云的方向,许久才闭上眼,沉沉睡去。   彩晴过来看了一眼,见苏如安的确又睡了过去,这才松了口气。   早上那碗药恐怕没灌尽,这才让苏如安提早醒来了。   要是苏怀云心软,这时候把苏如安给弄走了,那就麻烦大了。   到时候,彩晴可脱不开干系。   只是她的目光看向苏怀云也有几分探究,还以为大姑娘对苏少爷素来极好,后来虽然闹翻了,却也只是井水不犯河水,倒没别的作为。   王秀咏把苏如安送到这辆马车来,何曾不是试探苏怀云的态度?   要是苏怀云对苏如安只是表明冷淡,暗地里依旧关怀备至,指不定两人是故意的,实际上早就联手了。   至于苏如安诬陷苏怀云,很可能只是给王秀咏演的一出戏而已。   为了让人相信,苏怀云甚至不惜撞柱子,把这戏份给全了。   如今看来,苏怀云是真的不管苏如安的死活,不然怎会把小厮叫过来灌药?   灌药的时候,苏怀云也只是被莲玉扶着在角落闭目养神,看都不看苏如安一眼。   彩晴看着小厮忙完,这才对苏怀云说道:“让大姑娘受惊了,离着京中已经不远,只能继续委屈大姑娘了。”   莲玉对她点点头,苏怀云始终没睁眼,仿佛睡着了过去。   彩晴嘴角的笑容有点僵,终究什么都没说,径直离开了,回去细细把车厢里的事告诉王秀咏。   只是斟酌一番,说得有些含糊,也是让苏老爷听见的。   苏老爷听了后,微微颔首道:“大丫头是个心善的,这是看如安不舒服,便把人叫过去了。”   王秀咏笑着附和:“是啊,大姑娘素来都是个好的。如安这次遇事,大姑娘心里肯定难受得很。”   她这般说着,心里却是奇怪,苏怀云居然对苏如安的惨状视若无睹。   难不成这两个以前亲如姐弟的人,真的恩断义绝了?   这样也好,不管她怎么对苏如安,苏怀云也不再理会阻扰,倒是让自己轻省了不少。   苏老爷也有些满意,摸着胡子觉得苏怀云十分上道。   果真是自家孩子,不像苏如安这般是个惹事的。   他最是喜欢乖巧听话的孩子,苏怀云偶尔有些闹腾,这事上倒也跟自己站在一起。   这是不是说,苏老爷把苏怀云跟蒋睿晟的亲事换了新娘子,大丫头也不会闹腾起来?   若果这样,倒也让人省心得很。   苏老爷心里掂量着,回去得给苏怀云好好补偿一些,便问道:“私库里有些大夫人的东西,再送一点给大丫头,让她有个念想吧。”   王秀咏听了,心里不太痛快。大夫人的物件是送一些少一些,原本就剩下不多,这么一送两送的,还能剩下多少?   只是苏老爷的话,她不敢不听,低着头应下了,心里却开始计较要送哪些不怎么起眼的物件打发苏怀云便是了。 第104章 站队   苏怀云回到倾云苑,见莲玉时不时偷偷看自己,不由挑眉问道:“怎么,觉得我对如安太狠心了?”   莲玉急忙摇头,解释道:“不,奴婢只是觉得大快人心,大少爷之前诬陷大姑娘。若是成了,大姑娘如今只怕要送去庙里常伴青灯,这辈子算是毁了。再说,大少爷被送走,也是因为陷害二少爷,咎由自取的事,要是姑娘答应帮他,事后大少爷未必会感激大姑娘,倒是让姑娘惹了一身腥,老爷怕也是不喜的。”   “那怎么老看我,这是忽然觉得我终于硬气了一回,变得不一样了?”苏怀云不意外莲玉的话,这丫头总是替自己着想。就算她做错了,莲玉也只会认为苏怀云是对的,盲目得叫人好笑,却又感动得很。   莲玉不好意思地脸红红道:“奴婢不就以为姑娘肯定会心软,还绞尽脑汁琢磨着该怎么说服姑娘。谁知道姑娘如此冷静,倒是让奴婢白操心了。”   她好奇的是,苏怀云怎的对苏如安突然这般硬下心肠来。   “做错了事,自然要付出代价,如安回来后恕罪也是应该的。”苏怀云漫不经心地说着,苏老爷对苏如安厌弃了,自然对他漠不关心。   王秀咏因为苏如安对付苏怀斐的事正一肚子火,苏如安恐怕以后都不会好过了。   好歹能让苏如安不再出来害人,王秀咏也算的上大功一件。   莲姝张罗着送上热水,让苏怀云洗去一身疲倦。   没等苏怀云躺下歇一歇颠簸的疲倦,就听莲媛来禀报道:“姑娘,蒋公子上门来了。”   莲玉皱眉,嘟嚷道:“还让不让姑娘休息一会儿了,怎么一个接一个的事赶着上来了?”   苏怀云瞥了她一眼,好笑道:“蒋公子未必是来见我的,只是去见爹爹的吧。”   莲媛点头,笑道:“姑娘英明,蒋公子直接去了苏老爷的书房,如今足足一刻钟还没出来。”   闻言,苏怀云笑笑,心里琢磨着苏老爷会怎么跟蒋睿晟开口提出新娘子换人的事。   蒋睿晟未必真的想要跟苏府结亲,新娘子是谁其实并不在意。   但是苏老爷提出要换人,蒋家不可能那么轻易就答应。   若果拖上一拖,等评定的事尘埃落定,蒋家再也不需要苏府来帮衬了,那么正好有这个借口来甩掉苏府。   苏老爷不傻,在王秀咏地提醒下恐怕也想到这一点,才会要早早把事情定下来。   最好在评定结束之前,两家能成为姻亲,那么苏府就不必担心蒋家过河拆桥了。   可是蒋家正谋着更好的亲家让蒋睿晟事半功倍,哪里愿意让苏家占这个便宜?   两者相争,那真是一出好戏。   没过多久,蒋睿晟便出了书房,莲媛没多久就打听到了:“姑娘,蒋公子往倾云苑这边来了。”   “不必拦着,我倒是想听听他有什么打算。”   苏怀云没让丫鬟婆子拦着,蒋睿晟这次顺利地进了倾云苑,看见她,满脸喜色地作揖道:“许久不见苏姑娘了,妹妹是不是没再恼我了?”   说完,他又满脸惆怅,若有所指地道:“苏妹妹可是知道苏大人的打算,准备转嫁他人?”   苏怀云嫁妆露出吃惊的神色,疑惑道:“蒋大哥说的什么话,爹爹怎会让我转嫁他人?莫不是蒋大哥听了什么谣言,这才误会了?”   苏老爷亲口所说,怎可能是误会?   蒋睿晟打量着苏怀云的神色,见她的诧异不像作伪,心下倒是狐疑。   难不成苏老爷是暗地里谋划着把苏怀云另嫁他人,却让她蒙在鼓里,至今都不曾知晓?   若是这样,倒是他的机会了。   思及此,蒋睿晟又是一声叹气:“这恐怕不是误会,亲事是父母做主,就算在下也未必能改变得了。若是如此,便是在下跟苏妹妹有缘无分了。”   他没多说什么,有些事点到即止就好,转身就怅然离去。   等蒋睿晟一走,苏怀云便冷下脸道:“让婆子把前院再洒扫一遍,再熏一会儿艾草。”   莲姝听了,扑哧一声便笑了。   苏怀云这是当蒋睿晟是脏东西,来过的地方都要再打扫干净,还得用艾草去晦气吗?   “这蒋公子惺惺作态,看来是想让姑娘当出头鸟,他好渔翁得利。”莲媛看得清楚,提醒苏怀云道。   “不错,他正是打的这个主意。”苏怀云点头,就连莲媛都看出来了,她又如何不清楚?   当初年少,没能看清楚蒋睿晟的为人,如今退后几步,便能明白他打的什么好算盘。   让苏怀云跟苏老爷对上,好把这亲事给搅黄了?   苏怀云是巴不得蒋睿晟娶了路娇娇,到时候后院起火,鸡犬不宁,不但扯蒋睿晟后退,还能把蒋家闹个鸡飞狗跳。   光是想想,她就觉得痛快至极,必然愿意将此事推波助澜的。   不过蒋家还惦记着大夫人留下的东西,没那么轻易放下自己。   除非有更大的好处,不然蒋家如何能放手?   苏怀云看向莲媛,吩咐道:“让人悄悄告诉蒋家,大夫人的东西早就尽数落在母亲手上,以后是要留给路妹妹当嫁妆的。”   莲媛一听,哪里能不明白苏怀云的意思,笑道:“姑娘这是打算祸水东引,让蒋公子娶了路姑娘?”   “爹爹有意,母亲也是乐意的,更别提是路妹妹了。我这是成人之美,也算是一桩好事。”苏怀云要甩开蒋睿晟,就得有个正当的理由。   若是他们使坏,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过两天再让人给蒋公子传信,就说我是迫不得已,愿意把古琴和娘亲留给我的一些东西送与他,算作是给蒋公子留个念想。”   莲姝眨眨眼,一副“姑娘居然学坏了”的神色,逗得苏怀云忍不住也笑开了:“不在最后坑蒋公子和蒋家一把,我实在有些不甘心。”   “这点小打小闹,蒋家也没能伤了根基,蒋公子也逍遥得很。毕竟路姑娘出身或许欠缺了一些,容貌却是跟夫人有个八成相似,年轻美貌,蒋公子实在没什么损失。”不过是少了一个强而有力的妻族罢了,蒋睿晟若是自己有能耐,以后寻个错处把享用过的路娇娇给休了,不也能继续逍遥?   苏怀云一听,倒是附和地点头:“你说得对,他们不痛不痒的,反而得了苏家的信任,还能往上走一些。我却是帮了大忙,没给他们添多少麻烦。”   她想到凤乾辰的话,兴许自己真的是心慈手软,上辈子才落得那般的下场。   不对敌人狠一些,那么他们只会对苏怀云更狠。   苏怀云想了想,忽然问道:“蒋家支持的,我记得是四皇子?”   莲媛点头,笑道:“不错,这事隐晦得很,难为姑娘能打听得到。”   蒋家做得隐秘,也不过是暗地里站队,知道的人并不多。   苏怀云也是记得数年后的事,大皇子和二皇子相争,最后两败俱伤,三皇子得了渔翁之利,却在登基前一天暴毙而亡,便宜了病弱的四皇子,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了皇位。   世人都说四皇子是天命之子,这才会毫发无伤一直到登基的时候。   她听说后心下嗤笑,说四皇子从中没有做什么,谁能相信?   他一直按兵不动,不过是表面的事罢了,暗地里做了什么,就只有四皇子一脉清楚了。   借刀杀人这一招,四皇子简直用得炉火纯青。   蒋家也因为支持四皇子,最后一族都鸡犬升天,新皇登基后,他们便风光得很,简直是扬眉吐气了。   之前这么多年被压着的窝囊气,在那一刻终于能够抬头挺胸,受着多少巴结讨好,成了新帝面前的大红人。   莲媛既然也知道,那么凤乾辰也必然是清楚的。   苏怀云不由好奇,问道:“不知道你家主子是支持谁的,三皇子还是四皇子?”   莲媛眨眨眼,反问道:“大姑娘以为,主子是支持谁的?”   “三皇子是个将才,带兵征战多年,又并非是个有勇无谋之人,对麾下的将士都相当爱护。”爱兵如子的人,品性不会差到哪里去,苏怀云又眯起眼道:“若我没记错,四皇子的生母是贵妃的从宫外带进去的丫鬟,因为难产早早去世,四皇子是跟三皇子一起长大的,说是亲兄弟也不为过。”   三皇子只怕是真把四皇子当作亲弟弟来对待,可惜最后这份兄弟情却被四皇子利用,三皇子在登基的前一天被杀,跟四皇子肯定脱不开关系。   想到这里,苏怀云不由唏嘘。   三皇子也算是信错了人,而四皇子太会忍,耐心也十分足够,居然一直按兵不动,直到三皇子要登基的前一夜,在一个人最松懈的时候下手,一击即中,这城府实在太可怕了一些。   不得不说,四皇子这样的才是一个帝王该有的品性,高处不胜寒,注定没有兄弟没有父子。   三皇子却总归太仁慈了一些,才会在最后一刻败在四皇子的手上。   思及此,苏怀云笃定地道:“想必你家主子是支持三皇子的,暂时应该没有表态。” 第105章 猫腻   莲媛有些惊讶,疑惑道:“大姑娘不选四皇子就罢了,毕竟皇位都是传嫡传长居多,怎么就不是大皇子和二皇子?”   “大皇子是个不能容人的,我曾听说一位侍从因为牵马进了半步就被杖毙。二皇子则是个多疑成性的,妻妾不能同榻,侍从稍有可疑就被拖去地牢用刑,从来没人能踏出地牢一步。”这两人都不是善茬,凤乾辰要是选了他们,最后怎么死都不知道,不至于那么傻。   听罢,莲媛笑道:“姑娘聪慧,跟主子说的一样。”   “不过是些小聪明,再胡乱猜测罢了。”苏怀云摆摆手,确定凤乾辰是站在三皇子这边,那就容易得多了:“不告诉你家主子,四皇子是个阴狠的,很可能会在三皇子的后背捅上一刀?”   莲媛苦笑道:“主子何曾没隐晦提醒过,只是三皇子听后大发雷霆,觉得主子这是杞人忧天。四皇子病弱,几乎汤药不离身,养在府邸里甚少出门,身边的人都是三皇子赏下居多,所以三皇子对主子的提醒十分不以为然。”   苏怀云能明白三皇子的想法,这么一个瘦弱可怜的弟弟,不能出府已经够惨的,若是旁人还觉得他心怀不轨,该有多难过?   这是爱弟心切,可惜这个弟弟却不一定真是个孱弱的小白兔,而是一匹瘦弱的小白狼。   狼崽子看着再脆弱可欺,凶狠起来却是谁都挡不住的。   三皇子最后输就输在轻敌,如今看来也是如此。   觉得四皇子没有威胁,这才把他当作弟弟来宠爱,也得看四皇子乐不乐意才是。   在四皇子身边留下侍从,原本三皇子可能是好心,认为亲自挑选过的下人才会尽心伺候弟弟。   但是在四皇子看来,三皇子却像是在让人盯着他,府邸就像牢笼,身边连一个能信的人都没有,这样的日子久而久之还不把人逼疯?   “既然不信,那就弄些小动作,让三皇子信了不就好了?”苏怀云笑笑,指尖点着桌面问道:“莲姝写得一手好字,上回见过蒋公子的字迹,可是能模仿出来?”   她也是偶然得知,莲姝的一手字迹居然懂得模仿人,简直能以假乱真。   苏怀云还以为莲姝这是自夸,等她只看了一眼自己的字,就动手写出来。   就是苏怀云看着也分辨不出来,更别说是旁人了。   莲姝连忙答应下来,保证道:“姑娘只管等着,奴婢见过蒋公子的字迹,必定能模仿个十成十。”   莲媛又瞪了她一眼,只觉得莲姝把话说得太满了。   字迹能够相同,行文的方式却未必能学个真切。   把话说得如此张狂,真要搞砸了,不是给苏怀云添麻烦吗?   莲姝吐吐舌头,给莲媛做了个鬼脸。   苏怀云见了,失笑道:“莲媛也别总是拘着莲姝,她这是替我分忧。除了莲姝,这事还真没谁能帮上忙。”   莲姝听了,下巴一抬,带着几分骄傲和得意。   莲媛撇开脸,懒得看她喜上眉梢的模样。   蒋睿晟曾给苏怀云送过信笺,虽说只有寥寥几句,也没什么暧昧的话,却能隐约瞧出一人的行文习惯。   莲姝看了,啧啧称奇道:“这位蒋公子真是够谨慎的,连写给姑娘的信笺上也没落款,字里行间中规中矩的,任是谁见了,知道是他写的,也只会说蒋公子是正人君子。”   可惜这个正人君子,其实内里只是个伪君子罢了。   苏怀云赞同道:“蒋公子的确是个小心的,比起母亲真是有过而无不及。”   所以这两人对上,会是什么样的光景,她倒是越发期待了。   莲姝写了一遍,莲媛看过后,又给苏怀云过目,点头后这才重新誊抄了一遍,把自己和语气学得一模一样,这才把信笺写好。   正打算把信笺收起来,苏怀云却叮嘱道:“让人把信笺做旧,再送出去,明白了吗?”   莲媛哪里能不清楚,自是答应下来不提。   莲玉在一旁看着,有些晕晕乎乎的,直到莲媛带着信笺走了,莲姝也去继续张罗苏怀云的新衣,她这才耷拉着脑袋问道:“姑娘,奴婢太笨了,直到如今还一知半解的,都没能为姑娘分忧。”   见她失落的模样,苏怀云笑道:“莲玉保持这样就好了,我虽然想这么说,但是要一直留在我身边,不清楚什么时候就要陷于危险之中,你也得多知道些,这才好提前防范,护着自己。”   莲玉点点头,等着莲媛回来,便把她请到一边细细问了。   莲媛也是个有耐性的,认认真真回答了她。毕竟莲媛也知道,莲玉是在苏怀云身边最久的,亦是十分忠心的。   苏怀云有意提点莲玉,莲媛自然不会拒绝,恨不能把知道的一股脑塞到莲玉的脑子里。   听了一个时辰,莲玉更加晕乎乎的,揉着额角只觉得自家姑娘实在太了不起。   就是她理清蒋家那复杂的关系,跟四皇子可能的瓜葛,苏怀云做事的用意,已经听得莲玉更加晕乎了。   欲速则不达,莲媛感觉今天说得差不多了,她也说得口干舌燥,便暂时停下让莲玉回去仔细琢磨。   琢磨个几天,就算琢磨不出什么来,好歹把这些事都记下,不至于以后两眼一抹黑,晕乎乎被人害了也没能立刻察觉出来。   蒋睿晟过了几天收到苏怀云的信笺,似乎并没有多少意外。   但是打开信笺一看,他脸上是止不住的惊讶。   偏偏送信的小丫鬟一问三不知,蒋睿晟只好给了赏钱就打发她走了。   他仔细看着信笺里寥寥几句,嘴角的笑意怎么都掩饰不住。   恰好蒋夫人带着丫鬟过来,见蒋睿晟满脸笑意,倒是诧异道:“怎么,这是有什么好事,我儿竟笑得这般痛快?”   蒋睿晟不是什么张扬的人,平日浅浅一笑便足矣,难得满脸是笑,显然心情极为不错。   听见蒋老夫人的话,蒋睿晟打发掉屋内伺候的下人,这才把信笺递给了她。   蒋夫人一看,也不由笑了:“果真是天大的好事,得来全不费功夫。老天爷向着我儿,我儿往后必定平步青云,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蒋睿晟敛了笑,又道:“只是如此,儿子就得娶了那路娇娇。”   路娇娇的性情,他一眼就能看清楚。任性娇蛮,一看就是从小就被王秀咏宠坏了。   这样的姑娘进蒋家来,当小妾都及不上,更别提是正房太太了。   但是不把人娶回府,又如何能得到大夫人手上的东西?   加上苏怀云手里的,大夫人那些物件就尽数到了蒋睿晟手里。   想到大夫人手里那隐秘的财力,即便不自己把生意接过来,转手卖给别人,只拿些好处,也足够他上下打点,半辈子衣食无忧了。   蒋夫人想得也是如此,未免可惜道:“苏大人是个偏心的,大夫人的东西没留给苏家长女,反倒给了个外人,真是个糊涂的。”   不过正是苏老爷糊涂,蒋家才有机会得到大夫人东西。   不然苏老爷死死捂着藏起来,蒋家还有什么机会?   她见蒋睿晟眉头紧锁,不由笑道:“我儿在大事上一向精明,这些后院的儿女私事却是不如我的。信我的话,不过是一个丫头片子罢了,娶就娶了。等过个一两年,苏府已经没什么用处了,找个错处把路姑娘打发出门,再娶个高门贵女为我儿开枝散叶,又替我儿谋划,这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一两年的功夫罢了,他们还耽搁得起。   蒋睿晟的眉头这才舒开了,对她笑道:“多得娘亲提醒,不然儿子就钻牛角尖了。”   蒋夫人拍了拍他的手背,笑道:“我儿是做大事的,这点芝麻绿豆的小事,让我来处理就好,何必挂心?”   她还没把路娇娇看在眼内,若是王秀咏还得堤防一番。   只是路娇娇这丫头,蒋夫人曾让心腹打听过的,不过空有好容貌,脑子里全是稻草,比起王秀咏真是半点不如。   也不知道王秀咏怎么教女的,把路娇娇教成一个彻底的蠢货。   不过蠢货也好,到了蒋府,不就是她想怎么拿捏就怎么拿捏?   思及此,蒋夫人道:“让你爹明儿就点头,去跟苏大人说一声,这月的月底有个好日子。事不宜迟,就尽早把好事给办了。只是未免仓促了一些,就要委屈路丫头了。”   蒋睿晟点头,知道蒋夫人点头,必定是自家父亲默许的。   聘礼仓促收拾,只能多添些箱子,里面的物件却是来不及置办得太好。   只是路娇娇这样的外人,苏老爷也没太上心。   会让路娇娇取代苏怀云,不过是打算把蒋家牢牢绑在亲家这条船上。   至于路娇娇会不会因此受委屈,苏老爷哪里会放在心上?   把路娇娇这么一个惹事精尽早打发出苏府,苏老爷高兴还来不及呢!   蒋老爷说到做到,第二天就亲自登门来见苏老爷了。   苏老爷颇有些受宠若惊,笑着把人迎进了书房。   蒋老爷能亲自过来,跟蒋家当姻亲的事显然铁板钉钉,他简直喜上心头! 第106章 嫁妆   蒋老爷也懒得寒暄,直接道:“今天老夫来,是为了两家的亲事。晟儿已经跟老夫提了,只是不知道苏大姑娘的意思……”   “那丫头是个孝顺的,自然不会反对。”苏老爷摸着胡子笑笑,蒋家迟早会答应,但是答应得这么爽快倒是出乎他意料之外。   恐怕也是知道他在上峰面前美言几句,给蒋睿晟不少助力,蒋家才会如此重视苏府的姻亲。   思及此,苏老爷不免有些飘飘然。   蒋家三代之上再风光又如何,现在蒋睿晟要往上走,还不得靠他吗?   蒋老爷瞥了他一眼,又道:“既然如此,蒋家请人看过日子了,这个月的月末有个好日子,下一次就得年底了。”   言下之意,要么月底把亲事给办了,要么就只能等大半年。   苏老爷自然不肯等大半年的,那时候评定早就结束了,蒋家未必会愿意再跟苏府绑在一起。   毕竟蒋睿晟还年轻,学问不错,又是个会来事的。   半年的功夫,足够蒋睿晟结识不少人,哪里需要再指望苏老爷?   思及此,苏老爷稍稍露出一些为难,到底还是点头了:“虽说仓促了一些,只是娇娇的年纪也不小了,早些定下来也好。嫁妆是早就准备好了,再添一些便可以了。”   蒋老爷也是听蒋夫人提起过,苏府的这位夫人可是把之前大夫人的嫁妆都独自吞下大半了,只余下些小东西给了苏怀云。   说王秀咏把大夫人的嫁妆一股脑都留给路娇娇,蒋老爷是不信的。   不过王秀咏只得一子一女,儿子能在眼皮底下,女儿却要外嫁,总要疼一些,分多一些在她的嫁妆里也是情有可原。   加上苏怀云也愿意把手里的东西送给蒋睿晟留作念想,两厢加起来,那就相当客观了。   尤其大夫人留下的对牌,那才是重中之重的。   只要找出来,蒋家要重振家业,甚至比以前更加风光,也不是不可能的。   想到这里,蒋老爷的脸上带着几分笑意,对苏老爷点头道:“娇娇这丫头老夫曾远远见过一面,是个好孩子,膝下只有晟儿一个,夫人早就想添一个女儿了,却未能如愿。”   苏老爷听了,笑着道:“娇娇以后嫁过去,可不就是你们多了一个女儿来孝顺了吗?”   两个个有心思,倒也相谈甚欢。   蒋老爷还在苏府留了饭,两人在水榭里边聊边用,高兴之余还抿了几杯水酒。   走的时候,蒋老爷满面红光,显然十分痛快。   苏老爷被王秀咏伺候着净了面,稍微清醒了一些便笑道:“日子已经定下了,就在月底,夫人也赶紧把娇娇的嫁妆准备妥当。若是不够,赶紧添一些,莫要让蒋家小看了。”   他被蒋老爷不着痕迹捧了捧,心里快活得很,也就没对路娇娇的嫁妆太吝啬。   这可是关乎苏家的脸面,苏老爷最是要这名声,自然愿意给路娇娇添妆的。   王秀咏一听,不由愣了:“月底?老爷,这才半个月的功夫,未免太匆忙了一些。”   苏老爷瞥了她一眼,不悦道:“下个好日子就得年底了,那时候确实更从容一些,却不知道蒋家的态度会不会变。”   这话一出,王秀咏也是明白的。   蒋家如今答应得爽快,不就是因为还需要苏老爷帮忙提点吗?   若是评定一过,蒋睿晟得了头筹,还需要苏家做什么?   到时候就不是蒋家想要迎娶苏家的姑娘,而是他们得上赶着求蒋家了。   虽说匆忙,但是稍微紧着些,也不是不能准备好的。   嫁衣是来不及了,只得把王秀咏以前穿的稍微改一改。   幸好路娇娇的身形跟王秀咏年轻时十分相似,改起来也不需要多少时日。   头面等这会儿开始打,也是能赶上的。   就是大件的东西,没几个月的功夫不可能打出来,王秀咏也不由犯愁。   要是这些东西不都准备妥当了,路娇娇去了蒋家,不免会被人小看。   全都准备好了,好日子却要等大半年,那时候蒋家就未必会要路娇娇了。   王秀咏左右为难,最后咬咬牙下了决定:“大件的东西就花大价钱,瞧瞧哪家好日子还不赶,先从他们手里买过来。其他的,我再添一些,必定办得妥妥当当的。”   苏老爷搂着她的肩头,笑道:“就知道夫人必定能办妥,娇娇也不必再禁足了,夫人亲自教导她一番,能教多少是多少,起码让她明白,蒋家可不是苏家,不会再事事顺着她让着她了。”   王秀咏轻轻叹气,点头道:“知道老爷是疼爱娇娇的,也是娇娇不懂事,我在这里替她向老爷赔罪了。”   “夫人说的什么话,娇娇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性情有些娇蛮,却也没什么坏心眼。看着她对蒋家长子有些情谊,能让两人钟情眷属,我也是欣慰的。”苏老爷原本打着精神应付蒋老爷,早就累了,安抚王秀咏几句,很快就躺下睡着了。   王秀咏给他掖了被子,便轻手轻脚去了偏院,让彩晴把嫁妆单子拿出来。   她算了算,只有四十抬。再把自己的几箱子添上,连五十抬都凑不上,更别提是六十抬了,顿时头疼不已。   彩晴倒是给王秀咏出了个主意,小声提醒道:“夫人,库房里还有些大夫人的嫁妆,不如先挑一些添上?”   不然区区四十几抬嫁妆,路娇娇带着去蒋家,不被人嘲笑死才怪。   王秀咏原本想着路娇娇还有两三年再出嫁,嫁妆准备了大半。   若是嫁个平常人家,这些嫁妆已经相当体面了。   偏偏路娇娇如今要嫁的是蒋家,却就不一样了。   彩晴的提议让她颇为心动,只是王秀咏素来谨慎,皱着眉头犹豫道:“这是大夫人留给大姑娘的嫁妆,我拿去一些还好,说是大姑娘跟娇娇姊妹情深,愿意给娇娇添妆。外人不说什么,大姑娘也不好拒绝。”   若是拿去大半来填补路娇娇,别说苏怀云,就是苏老爷第一个就不会答应!   闻言,彩晴叹气道:“奴婢知道夫人的难处,老爷何曾会明白苏府如今是夫人艰难地一手给撑起来的?路姑娘出嫁若是嫁妆少了,去蒋家必定会受欺负,总归是夫人所出,姑娘家嫁人这辈子就一回,哪里都马虎不得。至于嫁妆的事,大姑娘未必知道大夫人的嫁妆里有什么,老爷亦然。回头夫人再添些东西进去,反正大姑娘未必有这么快出嫁。”   王秀咏若是故意拖上个两三年,就有足够的时间把挪用的嫁妆给添上。   不至于添上一样值钱的东西,起码不会露馅,这就足够了。   这话说得王秀咏十分心动,的确蒋家如今给了路娇娇,苏怀云的亲事不就是她来做主的?   她只要吹吹枕边风,跟苏老爷说相看人家。   必定要给苏怀云相看一个比蒋睿晟更好的青年才俊来补偿她,精挑细选就需要时间,就是苏老爷也只会说自己是慈母,哪里会怀疑其它?   想到这里,王秀咏终于下定了决心:“你说得对,娇娇出嫁这辈子就一回了,绝不能寒酸的让人看不起!”   她当年门户不高,嫁到秦家后不就被人耻笑过吗?   这样的难堪,王秀咏绝不允许路娇娇也要受一回。   路娇娇再淘气再任性,那也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再怎么样王秀咏总归是母女连心,想着路娇娇以后能好好的。   “这事你去跟娇娇说一声,免得她如今还闹个不停。”王秀咏说完,又叹气道:“算了,你把娇娇叫过来,我亲自跟她说就好。”   路娇娇被禁足在飞霜苑,砸了无数的瓷器,郁闷得要命。   忽然被彩晴叫着去见王秀咏,她的神色还蔫蔫的提不起劲来,只是王秀咏的话一说,路娇娇顿时瞪大眼不可置信,结结巴巴问道:“娘亲,这是真的,我要嫁给蒋大哥了?”   “是真的,蒋家明日就来提亲,月底你就要出门子了。”王秀咏又耐心说了一遍,就见路娇娇在原地来回走了一圈,然后仰头大笑。   笑声尖利,就跟疯了一样,把她吓唬得不轻,还以为路娇娇这是得偿所愿然后给高兴疯了。   幸好路娇娇疯了一会就停下来了,挽着王秀咏的胳膊笑道:“娘亲真厉害,果真把蒋大哥从那死丫头手里给抢过来了。”   “说的什么胡话,这是老爷的决定,蒋家的意思,以后可别再说这种话了。我听着就算了,隔墙有耳,被别人听了少不得要胡乱嚼舌根的。”王秀咏点了点她的鼻尖,知道路娇娇素来口无遮拦,又绷着脸道:“给你请的教养嬷嬷就是蒋家的,以后蒋家提起,你可别说漏了嘴。若是被蒋家知道你对霍嬷嬷不敬,只怕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蒋家小姑再是不喜欢这个严厉的霍嬷嬷,也是小心翼翼地捧着的。   被苏府请过去,居然怠慢了,这不间接打了蒋家的脸面吗?   路娇娇不情不愿地应下道:“娘亲放心,女儿知道分寸的。”   王秀咏听了,更加头疼了。这个女儿一看就没把话听进去,根本就没上心。以后去了蒋家,没自己盯着,真的不会闹出什么祸事来? 第107章 陪房   王秀咏越想越是担心,索性把路娇娇留在柳绣苑,打算趁着这半个月的功夫好好教导她一番,免得路娇娇以后在蒋家,没自己护着,吃了亏却只能手足无措。   路娇娇心里十分不以为然,嘟嚷道:“蒋大哥待女儿极好,哪里舍得让我吃苦?蒋家人又不多,蒋大哥还是独子,没什么妯娌相处之类的,女儿哪能吃亏?只要把公婆伺候好了,赶紧给蒋大哥生下子嗣,在蒋家必然也能好好的。”   说到后面,她不由酡红了脸颊,有些羞赧地低下头。   闻言,王秀咏倒是赞同道:“的确,你在蒋家早些怀上身孕,越早能站稳脚跟。小心伺候公婆,照顾夫君,别由着性子来。有什么事拿不定主意,赶紧让身边的丫鬟嬷嬷给我递话……”   “娘亲,女儿这还没出门子呢,怎的就像是一定会惹事一样?”路娇娇打断她的话,有些不高兴了。   “好,我这不是担心你吗?”知道路娇娇就是吃软不吃硬,王秀咏哄着她道:“这会儿啰嗦了一些,不也是你一直在我身边长大,从来没离开过,这忽然间就要嫁人了,我也是舍不得。”   她眼圈微红,看得路娇娇也耷拉着脑袋:“娘亲放心,女儿必定记得娘亲的教导,不会给娘亲丢脸的。”   “丢脸无所谓,只要你在蒋家能过得好好的,我就心满意足了。”王秀咏搂着她的肩头,两母女难得说了贴心话,夜里还一起就寝。   路娇娇及笄后,就再也没跟王秀咏同寝过,倒也稀罕得很。   王秀咏特地让彩晴知会了苏老爷,后者在书房听后只点头道:“也罢,娇娇还有半个月的功夫就要出嫁,夫人跟她亲近些也好。”   他也是担心路娇娇的性子实在有些糟糕,指不定嫁过去会得罪蒋家人。   到时候别说是亲近,没变成仇人就不错了。   但是路娇娇有一点最好,就是耳根软容易拿捏。   若是旁支找个姑娘嫁过去,苏老爷还得不放心,会不会给别人做了嫁衣。   王秀咏的亲女儿,又是在苏府长大的,跟苏老爷关系还算可以,跟秦家却没什么关系。   以后苏府就是路娇娇的娘家,除了苏老爷,她就没别的依靠了,自然会乖乖听话。   思及此,苏老爷摸着胡子,又道:“回头跟夫人说一说,娇娇身边陪嫁的下人得仔细挑选才是。”   王秀咏第二天起来听见彩晴的话,沉吟片刻后说道:“娇娇去蒋家,我是不放心的。只是府里能信得过的人,除了你就只有嬷嬷了。”   只是嬷嬷年纪大,越发拎不清了,把路娇娇交给陪房嬷嬷,她是不放心的。   那么唯一的人选,就只有彩晴了。   彩晴一听就明白王秀咏的弦外之意,心里是一百个不乐意。   她勉强笑着算是应下了,回头趁着王秀咏午睡的时候偷偷去找清河,刚说完就眼圈一红,泪珠儿就要落下来。   清河摇头,知道两人悄悄见面,也不能耽搁太久。   他想了想,长话短说道:“等会我就去求老爷,把你许配给我,然后一并跟着路姑娘去蒋家。”   彩晴一听,顿时惊住了。她一想到要跟着路娇娇就满心不痛快,额头每次见着路娇娇都隐隐作痛。   想到路娇娇那性子,跟在她身边就是活受罪!   没想到清河居然愿意舍了跟着苏老爷的好差事,跟着自己去蒋家,彩晴顿时泪汪汪,不同的是这回是感动的:“何至于此,你留在老爷身边,以后肯定有大造化的……”   闻言,清河摇头道:“说句实话,苏老爷没多少根基,这些年都是用银子砸出来才有的今天。大夫人还在,或许还能往上走一点,如今府里只是硬撑着,估计也是到顶了。”   他的话说得很轻,显然担心被别人听了去。   苏老爷心里未必不清楚这事,只是自己心里明白和别人说的,那就不是一回事了。   彩晴看着清河,顿时明白了他的话:“你的意思是,在蒋家,或许有别的出路?”   清河看着她,笑了笑:“蒋公子还年轻,府里有些底蕴在,又是个长袖善舞的,以后必定比苏老爷走得更远。留在苏府,也不过如此罢了,在蒋家,你却是蒋少奶奶身边的管家娘子,哪里不比在苏府气派?”   他的话让彩晴若有所思,的确如此。   王秀咏在府里把所有事都捏得紧紧的,彩晴也不过是个得力的丫鬟,以后再就是个嬷嬷,仅此而已。   但是在蒋家,那就不一样了。   路娇娇初来报道,在蒋家的陌生人里,就只会相信她,依靠她。   那么彩晴手里的权力,可就比在苏府多了。   想到路娇娇在蒋府,还得依赖她,必定不敢给彩晴脸色看,心里少不得憋屈。   彩晴缓缓笑开了,这倒也不错,她等于是路娇娇在蒋家的耳目。   不能失去彩晴,路娇娇就只能善待她。那么自己在蒋家,可就比苏家风光得多了。   “好在有你提醒,不然我就想岔了。”既然想通了,彩晴也不再久留,很快就回去柳绣苑继续伺候了。   清河转身就去书房跟苏老爷求娶彩晴,苏老爷想了想,便答应了:“夫人曾跟我提过,你和彩晴也般配。娇娇就要出嫁,你们就提早几天把事情办了。”   王秀咏第二天一早就得了消息,瞥了彩晴一眼笑道:“清河是个有心的,知道你要离开苏府,不就巴巴跟着去蒋家了?”   彩晴猜不出她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低着头规矩地答道:“奴婢多嘴,跟他提了去蒋家当路姑娘陪嫁的事。他也是少年心性,多得老爷仁慈,夫人也是心善的,不然别家下人如此,早该被打杀了去。”   “哪里就有这般严重的,我也早就答应下来,把你配给清河。如今倒好,我还琢磨着要不要跟老爷抢走身边这个得力小厮,好在清河主动说了,也省了我不少事。”他们两人心思,王秀咏隐约能猜得出来。   但是只要不过分,她倒也不介意。   路娇娇身边的确需要有忠心之人提点,彩晴在内院,清河在外院,都是伶俐人,王秀咏也能放心。   至于女儿能不能收复两个下人,王秀咏眯起眼,琢磨着卖身契暂时捏在她手里,等两人在蒋家安安分分的,再让人去了彩晴的奴籍。   这样生下的孩子不是奴籍,也算得上是恩典了。   但是清河依旧有卖身契在,这一家子不就仍然捏在她的手心里了?   苏怀云过几天后才得知蒋家已经跟苏老爷谈妥了,脸上没露出多少意外的神色来。   莲玉倒是心疼自家姑娘,苏老爷一声不吭就把蒋睿晟给了路娇娇,还一副慈父的模样,送来一箱子大夫人的东西。   这原本就是苏怀云的,送过来还当是什么大恩典一样,简直让人恶心得不行。   就连素来面无表情的霍嬷嬷也忍不住皱眉,摇头叹道:“这门亲事,我并不怎么看好。”   “嬷嬷为何怎么说?两人郎情妾意的,倒也般配。”苏怀云看向她,好奇地问道。   见苏怀云完全没有伤心的模样,不知道是早就料到了,还是对蒋睿晟根本就没放在心上,霍嬷嬷这才开口道:“我在蒋家多年,看得清楚,这一家子的野心不小。路姑娘出身不高,蒋家未必愿意。”   如今居然答应了迎娶路娇娇,让霍嬷嬷实在诧异得很。   难不成蒋睿晟对路娇娇看上眼了,这才排除万难指明要娶她?   只是霍嬷嬷跟路娇娇相处了几天,这丫头的性子不难看出来,蒋睿晟那么精明的人自然更能瞧明白,哪会娶这么一个娇蛮的小姑娘?   苏怀云也不介意霍嬷嬷知道,叹道:“蒋家要的不是苏府的姑娘,而是娘亲留下来的好东西。”   这一说,霍嬷嬷倒是明白了。   蒋家人脉如今是不缺了,官道仕途也算顺利,最差的就是银钱来打点。   几代书香世家,撑着门面,内里却没多少进项,祖上留下的东西早就挥霍得差不多了。   蒋睿晟要更进一步,少不得上下疏通,宴请同僚上峰,哪一个不要钱?   所以他们才会找上苏家,就是盯着大夫人留下的大笔财富。   先是找上苏怀云,然后又盯上路娇娇,这其中没什么猫腻,霍嬷嬷是不信的。   她看着苏怀云,直接问道:“大姑娘做的手脚?”   苏怀云大大方方地应了:“不错,我让蒋家以为,娘亲的东西如今都被母亲捏着,大部分会送给路妹妹做嫁妆。”   “难怪了……”霍嬷嬷摇头,叹道:“人心不足蛇吞象,蒋家如此,迟早是要栽了的。”   蒋家门风如今远远不如以前,路娇娇嫁过去,是福是祸还真不好说。   “这是路妹妹愿意的,母亲和爹爹也点头了,自会打点一切,嬷嬷很不必替她操心。”   苏怀云对她眨眨眼,又调皮地笑道:“好戏这才刚刚开始,嬷嬷仔细看着就好。”   霍嬷嬷看着苏怀云,缓缓点头,心下感叹。   苏家大姑娘这些日子看着越发稳重了,心思也更为深沉,也不知道该说好还是不好。   只是总比天真烂漫来得好,不然她怕是要吃大苦头的。 第108章 点拨   亲事订下,王秀咏也开始忙碌起来了。   苏老爷的话她不敢不从,在库房里挑了许久,这才挑了两个不起眼的锦盒。   锦盒的材料不错,是上好的梨花木。只是放在库房角落有些年份,表面已经脱落了些许,叫王秀咏看着不甚在意。   打开来看,里面也是一支朱钗,有些年份不说,花样老旧,还是空心的。   拿在手里轻飘飘的,也不能留给路娇娇在嫁妆,王秀咏的匣子里就是最次的首饰都比这个好。   她心下嗤笑,大夫人对苏家鞠躬尽瘁又如何。   苏老爷根本当作理所当然,而且大夫人尽心尽力赚钱,估计时间都用在见管事和查账本上,也没怎么花心思装扮自己。   瞧瞧这朱钗,起码有十几二十年的东西了,难为大夫人还跟宝贝一样放在自己的嫁妆里面。   另外一个锦盒里倒是一对碧玉镯子,成色还不错,却也比不上王秀咏如今戴着的。   她扫了一眼,不怎么上心,吩咐彩晴道:“把这两个锦盒送到倾云苑给大姑娘,就说她年纪不小,也是时候该多多装扮自己才是。”   王秀咏把大夫人这些老旧的首饰送过去,一来应了苏老爷的意思,二来也想看见苏怀云究竟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来。   彩晴自然是明白的,亲自走了这一趟,转述了自家夫人的话。   出乎她意料之外,苏怀云的神色很平静,平静得有些诡异:“多谢母亲,我会把娘亲的东西好好收着的。还没恭喜路妹妹,我这里没什么好东西,也就只有娘亲留下的古琴,却已经打算送给蒋大哥,算是全了兄妹之情。”   兄妹之情四个字实在讽刺得很,明明两人该是夫妻,最后被路娇娇横刀夺爱,不得不把新娘子换成路娇娇。   彩晴听了这话却是略略松了口气,要是苏怀云始终满不在乎,她才要担心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不妥之处。   如今见苏怀云表明平静,只是这话里的不忿和酸意,足够她回去禀报王秀咏了,彩晴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低下头答道:“大姑娘的话,奴婢会带给夫人的。”   说罢,她这才施施然离开了。   莲玉瞪着彩晴的背影一眼,嘟嚷道:“什么东西,特地跑过来耀武扬威,必定是夫人故意的。”   莲姝听了,赞同道:“不错,肯定是夫人指派彩晴过来,就打算看看姑娘怎么落魄,谁稀罕要嫁去蒋家……”   莲媛打断了她的话,没好气地道:“口无遮拦,你这张嘴真是越发把不住门了。”   莲姝眨眨眼,讨好地笑道:“奴婢这嘴总是胡说八道,大姑娘赶紧替奴婢求求情,不然莲媛姐姐今晚又要把奴婢训斥一整晚的。”   莲媛在苏怀云跟前冷冷清清的,私底下对莲姝十分严格,一开口训斥就停不下来。   偏偏从头到尾就没有一句话是重复的,莲姝听得昏昏欲睡还不敢瞌睡,别提多痛苦了。   苏怀云好笑,摇头道:“这事我可帮不了你,只是刚才的话我也赞同,母亲这是担心我在背地里搞出什么幺蛾子来,这才会让彩晴过来试探一番。”   霍嬷嬷微微颔首,她刚才躲在屏风后面听了个一清二楚,显然王秀咏是个极为谨慎的,不认为苏怀云会就此善罢甘休。   “所以刚才姑娘的话,也是回敬过去的?”莲玉歪着头,好奇地问道。   “是啊,我把古琴当作礼物送给蒋大哥,母亲或许不觉得有什么,路妹妹听了,怕是要大发雷霆的。”苏怀云凉凉地说着,路娇娇对蒋睿晟是一见倾心,性子又霸道得很。   估计她一想到以后成亲了,蒋睿晟的房间里会留着苏怀云的东西,恐怕心里就开始不舒服了。   莲媛倒是明白过来了,笑道:“为了不让蒋公子把古琴收下,路姑娘必定百般阻扰,这就要惹得蒋公子心里不痛快了。”   蒋睿晟一心想要得到古琴,路娇娇居然从中作梗,气得要命还不能直接说明缘由,估计要一肚子火气,对路娇娇恐怕也诸多埋怨。   霍嬷嬷也看了苏怀云一眼,简简单单就离间了两人,这位苏府大姑娘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倒是手段凌厉。   就是王秀咏恐怕也没预料得到,一座古琴罢了,如同一颗小小的石头,居然能让平静的湖面起了涟漪。   彩晴不是一个人来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小丫鬟。   那小丫鬟眼珠子乱转,一看就是个不安分的。   能够陪嫁去蒋家,不知道多少丫鬟婆子在暗地里较劲,这个小丫鬟估计也不例外。   能混到彩晴身边伺候,必然算得上是柳绣苑里得用的丫鬟了。   王秀咏给路娇娇选的陪嫁,必定是身边用惯了又信任的下人。   想要出头,那就得另辟蹊径,比如说给路娇娇通风报信,让这个未来的蒋夫人上心。   霍嬷嬷没想到苏怀云对王秀咏院子里的下人如此熟悉,在一见到彩晴的时候,估计就已经想好了对策。   接下来几乎什么都不用做,就把水给搅浑了。   难怪苏怀云让她只管等着看戏就是,确实这场戏已经搭起了台子,就等角儿登台了。   苏怀云也不是个自负的,彩晴临走的时候她对莲媛使了个眼色,后者对院前伺候的一个小丫鬟抬了抬下巴,小丫鬟就轻手轻脚跟在彩晴身后去了。   没多久,小丫鬟就回了来,对莲媛轻轻点头,后者这才笑了:“就如姑娘所言,万事皆在姑娘的掌握之中。”   听了这话,苏怀云就知道事情相当顺利。   不等第二天,夜里的时候路娇娇就闹腾起来了。   王秀咏刚刚伺候苏老爷歇下,苏老爷这还没睡着,搂着她闭上眼就听见院外一阵喧哗。   他不耐烦地睁开眼,就见彩晴进来,欲言又止地看向王秀咏,更是烦躁道:“有事就直说,吞吞吐吐做什么?”   王秀咏知道彩晴肯定是有些话不好在苏老爷跟前说的,劝着他道:“可能是些小事,我去处置一番就好,老爷先睡吧。”   “让她说,又是娇娇闹什么事来了?”声音的方向正是飞霜苑,苏老爷不傻,哪里能猜不出来?   他坐起身,脸色不悦道:“能嫁去蒋家,娇娇还有什么不满的?”   王秀咏知道苏老爷这是动真怒了,路娇娇三番两次闹腾,拂了苏老爷的面子,他原本就积着一肚子的气,如今是忍不住爆发出来了。   她连忙挽着苏老爷的胳膊,芊芊玉手抚着他的胸口,轻声道:“这丫头是个不省心的,倒是累得老爷为她操心。我这就过去教训她,可不能误了老爷歇息。”   “行了,这丫头月底就出嫁,这之前不闹出什么麻烦来,安安分分嫁过去,我就已经心满意足了。若是她不听话,本家虽说没有女儿了,但是旁支却还有不少。”   苏老爷摆摆手,重新躺下。他的意思很明确,路娇娇不想嫁,旁支多的是适龄的姑娘巴不得嫁给蒋睿晟的。   她再不听话,那么索性换人也不是不可能。   王秀咏自然明白苏老爷说的是气话,毕竟会让路娇娇取代苏怀云,就是因为这丫头脑子笨,耳根软,容易拿捏得住。   苏老爷不傻,要是换了别家的丫头,谁知道会不会给别人做了嫁衣?   只是她心里明白,这话却是万万不能说的,免得惹苏老爷心里更加不痛快。   “老爷说的是,这丫头也太不懂事了。”王秀咏说罢,匆忙赶去飞霜苑。   想着没把路娇娇留在柳绣苑,实在失策得很。   只是路娇娇留下,苏老爷夜里就不会留宿。   两厢比较之下,王秀咏还是白天把路娇娇留着教导,晚上就打发她回飞霜苑歇息。   “这是怎么了?”   她刚走到前厅,还没跨过门槛,就看见满地的狼藉,全是破碎的瓷器。   王秀咏皱眉,不由心疼。   这些瓷器都是相当值钱的,那么多的瓷器,路娇娇却都砸烂了。   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路娇娇一生气就喜欢砸东西,还偏偏喜欢砸贵的,叫王秀咏又是心疼又是无奈。   难不成路娇娇以为钱都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一点都不知道她多辛苦才把苏府经营得门面光鲜体面?   “娘亲,那死丫头太过分了!”路娇娇哭着扑过来,王秀咏搂着她,脸色却有些不好看。   “你已经取代大丫头嫁去蒋家了,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大晚上闹腾,这是不让我安心睡一觉了?什么事不能明天再说,非要这个时候闹得鸡犬不宁?”   王秀咏的脸色十分难看,路娇娇瑟缩了一下,委屈地道:“那死丫头要把古琴送给蒋大哥,说是给蒋大哥留个念想。蒋大哥即将是我的夫君,怎能如此不避嫌,分明是心里不满,这是恶心我来了。蒋大哥心底那么好,肯定不忍心拒绝那死丫头的请求。难不成等我嫁过去,还要日夜看到那死丫头送给蒋大哥的礼物,这不是要我心里难受吗?”   “不过是一台古琴罢了,怎的就像天要塌了一样?蒋公子就算收下,也不过是扔到库房里了事,到时候你再偷偷处理掉不就好了?”王秀咏还以为是什么大事,谁知道只是路娇娇争风吃醋,心下不耐道:“你以后是蒋家的长媳妇,要当家做主的,心胸可不能再这么狭窄了。眼光放远点,别只盯着蒋公子身边人这点不放。” 第109章 闯祸   王秀咏说得轻描淡写,路娇娇委屈得眼睛都红了。   尤其听见王秀咏说道:“蒋公子是独子,身边未必没有小妾和通房丫头,难道你都把人赶个精光,这才痛快了?不说我,就是蒋家未必会乐意你这么做。当家主母,就该有气度,你就得想开些,不然惹得蒋公子不痛快,反而得不偿失。”   路娇娇听得心里不舒服,忍不住反驳道:“娘亲这是什么话,老爷身边不也没什么小妾在,只有两个年纪大的通房丫鬟,肚皮也不争气,没能生下一儿半女来……”   她说到这里,忽然回过味来了:“说起来,大夫人一死,这两个通房丫鬟倒是挺受宠的,肚皮却迟迟没消息,是不是娘亲动的手脚?”   路娇娇挑眉,笑道:“娘亲快教我,以后可不能让蒋大哥身边出现什么狐媚子,抢在我前头生下孩子,到时候我的脸面往哪里搁?”   她简直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一点都不担心隔墙有耳。   王秀咏气得脸上涨红,亏得彩晴机灵,听着路娇娇说话越发不像话,就立刻打发屋内伺候的丫鬟婆子出去了,这才没叫人听了去。   她点着路娇娇的额头,恨铁不成钢道:“胡说八道什么,是那两个丫鬟肚皮不争气,跟我又有什么关系?你啊,别什么心思都摆在脸上,以后可是要吃亏的。”   路娇娇不以为然,只以为王秀咏不肯教自己这些招数,很是不高兴地嘟着嘴道:“娘亲不教我,女儿哪能笼络住蒋大哥的心?我在蒋家过得好,对老爷有好处,娘亲自然也能过得更好,不是吗?”   这话难得说到王秀咏的心坎去了,她想了想,也觉得自家女儿没什么城府,对上蒋睿晟这么个一肚子坏水的读书人,很可能会吃亏。   不教上一两招,路娇娇吃点小亏就算了,祸及苏府和苏怀斐,那就麻烦了。   “好吧,娘亲教你。只是今晚的话,你记下就好,烂在肚子里,对别人是一个字都不能提。”   王秀咏终于松口,路娇娇一个劲点头,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来:“我就知道娘亲最好了。”   她吩咐彩晴,让其回去禀报苏老爷一声,今晚会留在飞霜苑里。   这才连夜拽着路娇娇,把这些年的一些手段掰开揉碎了,一点点告诉女儿。   路娇娇听得时不时咋胡一声,瞪圆着眼,带着不可置信,硬是把王秀咏的话都记下了。   两人一个说一个问,不知不觉就到天亮了。   路娇娇打了个哈欠,无奈道:“娘亲,难道就这么算了,让那死丫头把古琴送给蒋大哥?”   她就是不甘心,怎能让苏怀云如愿?   蒋睿晟是她的了,苏怀云就该一根指头都不能碰自家未来夫君才是。   王秀咏感觉一晚没睡,说的话都白说了,站起身脸色阴沉:“行了,你自己想一想,没想好之前都别出院子了。”   没等路娇娇哀嚎,王秀咏直接就回去柳绣苑睡回笼觉。   一晚上没睡,她的脸色变得极差。   就算怎么尽心保养,操心得太多,可谓劳心劳力,不过一夜没歇息,王秀咏就憔悴得不行。   只是她躺下不到半天,醒来的时候听到彩晴禀报:“夫人,蒋公子上门来了,说是要带路姑娘去踏春。”   王秀咏坐起身,被彩晴伺候着净面梳头,疑惑道:“蒋公子来了?老爷怎么说?”   “老爷直接点头了,说两人快要成亲了,身边又带着小厮和丫鬟,一起踏春又有别家的公子哥儿和姑娘们,倒也不算失了礼数。”   听说还有别家的公子和小姐,王秀咏皱了皱眉头,总觉得眼皮直条,十分不安:“如纹跟着娇娇去的?”   彩晴摇头,答道:“如纹原本是要跟着的,只是今天一早开始闹肚子,如今起不了身。奴婢便做主,让陪房嬷嬷跟着姑娘出门的。”   “你做得对,有嬷嬷跟着,我也能安心一些。”王秀咏依旧有些心神不宁,又问道:“老爷呢?大姑娘和如安呢?”   彩晴心里有些奇怪,依旧如实答道:“老爷跟同僚出门用饭,说是会在晚饭前回来。大姑娘在倾云苑里,连蒋公子要跟她打招呼,都让霍嬷嬷拦着了,说是于理不合。苏少爷依旧昏睡着,只早上醒来喝了半碗白粥。”   苏如安是每天早晚被灌药,浑身无力,根本不可能起来。   身边伺候的都是王秀咏安排的人,就是怕他又闹出什么事来。   苏老爷是对这个儿子算是放弃了,自然不想管他。但是王秀咏若果把人弄死了,苏老爷也是要不高兴的。   她索性派人盯着,又一天灌下两碗汤药。   人死不了,但是就这么一直睡着。哪天苏老爷想起来,也不至于这个儿子说没就没了。   听了彩晴的话,王秀咏依旧不能放心:“也不知道怎么的,我的眼皮跳得厉害。不行,你亲自去一趟,看看娇娇如今怎样了。”   就算蒋睿晟是个谨慎的,难保会闹出什么事来。   路娇娇这个惹事精,从小就弄出一堆烂摊子让她来收拾。   王秀咏放心不下,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彩晴倒是觉得她多虑了,路娇娇就要出门子,王秀咏还如此操心,难怪路娇娇一直不能独当一面。   当娘亲的保护得过了,孩子通常都立不起来。   不过这些话,彩晴自然不会表露出来,应下后就准备出门。   只是刚走出二门,就见清河脸色不好地过来,看见她,连忙把彩晴扯到一边:“你这是要去找路姑娘?”   “是,夫人不放心,让我去走一趟。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见清河脸色实在太难看了,彩晴不由关切地问道。   “你别去,找个理由推了这事。”清河见她满脸疑惑,咬咬牙说道:“我刚从铺子回来,无意中听见一个大家公子侍从的话,那边……可能出事了。”   彩晴面露震惊,摇头道:“已经答应夫人的事,怎能说推就推了?若是姑娘出事了,我赶紧去打听才是,拖得久了,这才麻烦。”   清河却坚决地道:“别去,这事谁揽在身上,谁就得倒霉。”   他难得如此反复叮嘱,彩晴也觉得大事不好,就推说肚子疼躲在茅房里,指派柳绣苑一个嬷嬷过去了。   这嬷嬷姓张,因为有陪房嬷嬷和彩晴在,在柳绣苑呆的年份不短,却始终没能得了王秀咏的青眼。   难得陪房嬷嬷不在,彩晴又身子不爽利,这差事才落在她头上去,自然是忙不迭地答应,立刻就出门去寻路娇娇了。   只是张嬷嬷这一去,却再没回来。   彩晴暗暗心惊,直等到天色擦黑,才见路娇娇的马车回来。   路娇娇被如纹扶着下马车,直接就到柳绣苑来了,对着王秀咏就跪下了。   王秀咏给吓了一跳,打发掉屋里的下人,皱眉道:“又闯祸了?你啊,都要嫁人了,怎的还如此毛毛躁躁的?”   路娇娇闯祸也不是第一次了,好在都是小打小闹,王秀咏也能摆平,索性这次并没有放在心上。   谁知道路娇娇一听,仰头就大哭起来:“娘亲,坏事了,我没法活了啊……”   王秀咏给唬得不轻,见路娇娇哭得伤心,登时看向如纹。   如纹脸色惨白,整个身子摇摇欲坠。   她素来稳重,难得被吓成这样,必定是出大事了。   “你说,究竟出什么事了?”   王秀咏看向如纹,后者匍匐在地,结结巴巴道:“蒋公子带着姑娘去游湖,同行的有不少公子小姐。起初还好,只是船上没有长辈,众人年纪轻,对着湖光山色便派人送来了酒水。姑娘喝了一杯便觉得浑身发热,奴婢扶着她去厢房歇息,打算去底下的小厨里要些水里给姑娘净面,谁知道奴婢一走就……”   “就怎么了?”王秀咏记得要命,追问道。   如纹咬咬牙,继续说道:“奴婢也不清楚中间究竟怎么了,有一位公子哥儿可能走错了房间,歇在了姑娘身边。姑娘早早就昏睡过去了,也不清楚怎么回事。等奴婢回去的时候,蒋公子恰好去寻姑娘,进门后看见两人……顿时大发雷霆。”   她没说的是,两人一起躺在榻上,衣衫凌乱,很难让人不误会。   路娇娇哭得喘不过气来,叫嚷道:“娘亲,这该如何是好,蒋大哥恼了我就罢了,他身后还跟着不少人,都看见了此事,女儿没法活了啊。”   王秀咏还以为只有个一人看见,居然还有别人,顿时眼前一黑,险些也跟着晕了过去。   彩晴连忙扶着她,稳住了踉跄的王秀咏。   “你、你……你这回真是闯大祸了!”   路娇娇哭得满脸是泪,咬牙切齿道:“都怪那张嬷嬷,早不来玩不来,游船刚靠岸,她就眼巴巴上来说要伺候女儿,也不问一声,蒋公子要进来,她就直接推开了门。”   要不是张嬷嬷对蒋睿晟谄媚得很,听从他的话推开门,事情就不会沦落到这般田地!   彩晴听得心下一惊,幸好听了清河的话没上赶着过去,不然就麻烦了。   余下的话路娇娇没说,但是看着她阴狠的眼神,张嬷嬷估计是有去没回了,彩晴顿时后背发寒。   如果去的是她,就算路娇娇不敢对自己动手,蒋睿晟未必会放过彩晴。   这么大的丑事被其他公子小姐看见,已是遮掩不了。他奈何不了这些人,却未必不能对下人出气。 第110章 连环计   王秀咏知道张嬷嬷坏了事,最后被路娇娇私下处置了,并没把这个老嬷嬷放在心上:“娇娇做的对,韧度偶嘴杂,少一个人知道总是好的。”   她一想到路娇娇惹下的烂摊子,就觉得头疼:“这是哪家的公子,怎的跟你厮混在一起了?”   路娇娇满脸委屈,也是茫然:“女儿也不清楚,在船上喝了一杯水酒就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如纹出去打水给我净面,我迷迷糊糊就睡着了,醒来看见身旁的人,还没回过神来,张嬷嬷就推开了门,蒋大哥身后还跟着不少公子小姐……”   王秀咏一听,只觉得这是个阴谋。   不然蒋睿晟怎会恰好出现,路娇娇又遇上这样的事来?   一杯水酒而已,没道理就把路娇娇给放倒了。   只是蒋睿晟这么做,又有什么好处?   两家的亲事已经订下来了,嫁妆已经准备好,迎娶也没半个月的时日了。   这时候闹出事来,再退婚已是来不及的。   再加上蒋家还需要借助苏府的能耐,不可能这时候撕破脸。   王秀咏越想越是不对劲,又听路娇娇摇头道:“女儿也是第一回见到那公子哥儿,听闻也是六品小官的么子,老爷应该是知道的。”   居然是苏老爷同僚的儿子,她更头疼了。   不过也好,如果是上峰的儿子,这事就很难摆平的。   王秀咏揉着额角,还以为路娇娇就要出嫁了,做事都会谨慎小心些,谁知道又闹出这事来:“蒋公子怎么说,把此事瞒下了吗?”   “是的,蒋大哥在船上一个个拜托众人不要把这乌龙事闹出去。原来是女儿走错了房间,这原本是那公子哥儿平日歇息用的,那游船也是这公子哥儿时常租下的。”路娇娇绯红,她看见蒋睿晟的那一刻,还以为两人就要完了。   她好不容易求来这门亲事,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得坏在这乌龙上。   正欲哭无泪,谁知道峰回路转,蒋睿晟转身就求众人把此事遮掩住,丝毫没责备自己?   路娇娇酡红着小脸低下头,蒋大哥果真对她有情,这才百般维护。   王秀咏却不这么认为,心下叹气,蒋家如今把这口气忍了,以后若是翻旧账,路娇娇的日子怕是不好过的。   她打发路娇娇去洗漱,又问道:“陪房嬷嬷呢,她不是跟着娇娇,怎的还闹出这样的事来?”   彩晴早就问过了,实话禀报道:“回夫人,嬷嬷刚上船就晕得不行,又吐得厉害,躺在底下的船舱里,这会儿被婆子抬下来的。”   没想到陪房嬷嬷居然晕船,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晕晕乎乎的,估计对路娇娇的事也是一头雾水的。   “你暂时跟着娇娇,把如纹叫过来。”王秀咏实在不放心,又把路娇娇的贴身丫鬟叫过来审问了一番。   如纹跪在地上足足半个时辰,小脸都白得没血色,依旧一声不吭。   王秀咏心里暗暗点头,这是个忠心的丫鬟,也是个足够沉稳的,留在路娇娇身边确实适合。   只是这事一闹,她不得不怀疑路娇娇身边有谁投靠了外人,这才会陷害路娇娇。   不错,王秀咏至今仍旧怀疑这事是有人故意设下的局。   如纹却一问三不知,神色也不像作伪,除了打水,根本就没离开过路娇娇身边。   王秀咏皱着眉头,挥手打发她出去:“行了,这事暂时记着,要是传出去半句,你们这些在娇娇身边伺候的,死罪能免,活罪却是难逃了。”   如纹叩谢了王秀咏,口里感激道:“夫人仁慈,奴婢感激不尽,只是有话不知道该不该说。”   “不必吞吞吐吐,有什么就直说。”王秀咏看向她,心下奇怪,刚才问什么都不说,这会儿又想说什么?   如纹却抬起头来,迟疑道:“奴婢也是回来后见彩晴姐姐的脸色有些不好,起初以为她是担心路姑娘。只是刚才路姑娘提及那位六品小官的少爷,彩晴姐姐的表情很奇怪……”   她居然在背后说彩晴,这倒是出乎王秀咏的意料之外。   不过如纹也是点到即止,只是把刚才看见彩晴的异状,寥寥几句说完,这就恭敬地退下了。   王秀咏对身边这个得力丫鬟是素来信任的,只是涉及到路娇娇,还很可能会坏了苏府的名声,她不得不重视起来。   等彩晴伺候路娇娇沐浴后回来,就听王秀咏冷冷地道:“过来,跪下。”   彩晴瞥见她冷漠的神色,心里咯噔一跳就立刻跪下了:“夫人,奴婢有罪。”   没等王秀咏追问,彩晴就把事情说了出来:“奴婢正要赶去见路姑娘的时候,却被清河拦下了。他在办事的途中无意中听见一位侍从提及游船的事,便仔细听了一会儿。”   清河察觉出不妥来,便拦住彩晴,没让她去游船,毕竟这会儿过去已经太迟了。   王秀咏把手里的茶杯狠狠摔在她的跟前,破碎的瓷片跳起刮伤了彩晴细嫩的手腕,她依旧一声不吭,匍匐在地不敢动:“奴婢有罪,心下慌乱得很,又是清河偷听来的,没能听全,实在不敢胡乱禀报夫人。”   无凭无据的,王秀咏怎会相信?   而且这时候禀报,事情也迟了,王秀咏会不会以为彩晴故意陷害路娇娇?   她不敢拿清河来做赌注,这才隐瞒下来。   只是看王秀咏的神色,彩晴以为她知道了,这才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谁能知道,王秀咏不过甩诈套话?   “你好大的胆子,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了,难道不知道事情轻重?既然察觉出不妥来,就该立刻禀报,就算阻拦不了,起码能够亲自料理此事。”不然如今还欠了蒋家的人情,苏府平白低了一头,叫王秀咏心里十分不痛快。   彩晴求饶道:“是奴婢鬼迷心窍,清河原本想要告知老爷,奴婢却觉得此事让老爷知道了不好,心里乱糟糟的,又琢磨着蒋公子在,路姑娘未必会出什么事……”   谁能想到,游船上居然会闹出这样的丑事来?   “行了,让婆子进来,拖出去打十板子,让你长长记性。”王秀咏冷着脸摆摆手,就有两个粗壮的婆子进来把彩晴拖出去了。   这可是夫人身边的大哄人,如今得罪了夫人,依旧要吃板子。   只是十板子,却不至于伤筋动骨,显然王秀咏还是手下留情的。   彩晴这事的确不厚道,却聪明地拦住清河禀报苏老爷,功过相抵,王秀咏还不打算废了这么个丫鬟。   “让人准备准备,等会我要带上娇娇去附近的寺院里住几天。”她想了想,又道:“去知会倾云苑一声,大丫头也一并过去。”   只带着路娇娇一个女儿,显然不是慈母该做的。   如今路娇娇留在苏府,一个不留神跑出去就是个祸害,倒不如在出嫁前都拘在寺庙里,美其名曰是静心,也是防着她再闹出什么事来。   反正嫁妆已经准备妥当了,之后也没什么需要她操心的。   王秀咏的话传到倾云苑,莲玉惊讶道:“夫人忽然间要带姑娘去寺庙里住着,这不为难人吗?”   匆匆忙忙的,她们打点拢箱肯定手忙脚乱的。   要是遗漏了什么,苏怀云在寺庙里怕是要吃穿都不舒服。   莲姝赞同,皱眉道:“夫人又来折腾人,在府里住着不好,非要跑到寺庙去?”   她们自己去就好了,还扯上苏怀云,简直莫名其妙。   莲媛却是瞧出些端倪来,嘴角微微一扬:“路姑娘回来的时候颇为狼狈,显然是出什么事了,夫人为了遮掩,只得把路姑娘带出去,带上大姑娘恐怕也是免得别人多嘴,以为她不疼大姑娘。”   苏怀云点头,王秀咏在假装慈母这一点上已经炉火纯青了,自然不会落下自己。   “简单收拾就好,怕是住不了几天的。”   莲玉点头,带着莲姝就去收拾了。   莲媛留在原地,苏怀云看着她笑道:“你就没什么要问我的?”   “姑娘想说,奴婢必然洗耳恭听。”言下之意,苏怀云要是不想说,莲媛也不会逼着她开口解释就是了。   苏怀云听得无奈,叹气道:“你跟莲姝真是两个性子,她可不会如此沉得住气,我都要怀疑你们两人真是同一个地方出来的?”   “千真万确,奴婢跟莲姝从小一起长大,说是亲姊妹也不为过。”莲媛说完,抬头看了过来,似乎等着苏怀云的下文。   说不好奇是假的,只是苏怀云愿意解释,那是再好不过了。   “只是一点小伎俩罢了,没想到居然凑效了。”苏怀云嘴角扯了扯,露出一抹讥讽的笑意来:“蒋家虽说是几代的书香门第,这些年却是落魄了,能认识的公子小姐,门第也高不到哪里去。尤其蒋公子最近两年跟一个姓杜公子哥儿走得很近,这人的父亲虽说是六品小官,却娶了江南富商的独女,手上不差钱,出手很是大方。”   蒋家从来不会把所有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选择了苏家做跳板,却也没忘再留一个退路。   苏老爷够蠢,城府不够深,是最适合的跳板。   杜家却是精明得很,轻易不能拿捏住,所以蒋睿晟如今也只是不着痕迹跟杜家小公子亲近沾光而已。 第111章 邀请   莲媛听得迷糊,这位杜家的小公子她是知道的。   很受父母宠爱,头上还有两个姐姐,在家里就是个小霸王,谁也奈何不了他。   因为不差钱,杜小公子要什么有什么,如今是奢靡成性,京中恐怕没什么人是不知道的。   “大姑娘,杜公子跟路姑娘的事……又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着呢,那位杜公子就喜欢最好最贵的,就是屋里的熏香也不例外。”这事还是蒋睿晟有一次无意中提起的,苏怀云没想到过了这么久,自己居然还记得。   当初蒋睿晟也是有心讨好杜家,跟这位杜小公子是同窗,他长袖善舞,很会来事,杜小公子很快就把他当作是知己来看待。   “娘亲的嫁妆里也有一味熏香,也是极为难得的,娘亲没舍得用,就收在嫁妆里头。”苏怀云指头在桌上点了点,对上莲媛不解的眼神,笑道:“你是不是奇怪,我怎么知道得如此清楚?”   不管是杜小公子的事,还是大夫人嫁妆里有一味熏香的事。   “多得母亲让人送来的锦盒,长年累月沾了一点点熏香的味道,我一闻就想起来了。”苏怀云也是后来无意中碰见过这味熏香,却不是什么好地方,又被奚落嘲笑得厉害,自然印象深刻。   “这两味熏香平日放着没什么,沾了酒香就不一样了。两者会互相吸引,让人有种飘飘然的感觉,犹如站在云端之上。尤其第一回的感觉,最为强烈。”   莲媛听明白了,惊讶道:“所以不管路姑娘有没走错房间,两人必然会碰面?”   被香气熏得晕乎乎的,身边有没躺着人估计也察觉不出来。   “正是如此,这场戏的主角,无论如何路妹妹是逃不掉的。”   莲媛眨眨眼,脸上的惊讶怎么也掩饰不住。   以前她或许会觉得苏家大小姐有些小聪明,却没有达到让主子另眼相看的地步。   如今看来,显然是莲媛看走眼了。   这般慎密的心思,不是一个深闺小姑娘能做得到的。   想想,一环扣一环,哪个出了错,事情就绝不会变成这样。   只是苏怀云神色笃定,仿佛这事尽在她的掌握之中。   莲媛微微低下头,对苏怀云佩服至极,却依旧有些疑惑:“大姑娘是怎么知道,路姑娘身上必定会沾着大夫人嫁妆里的熏香?”   “很简单,蒋公子的邀约,路妹妹必定要装扮得漂漂亮亮的。母亲虽然对她并不吝啬,然而却不可能有娘亲嫁妆里那些夺目的珍品。任何一个拿出去,都是极为长脸的。”路娇娇想要给蒋睿晟和他的朋友一个好印象,自然会舍下王秀咏给她的首饰,而拿出大夫人的那一些。   王秀咏手上拿着大夫人的嫁妆,路娇娇自然也当这些东西是她的,穿戴起来是绝不会客气。   就连角落里的两个锦盒都沾上了味道,更何况是这些首饰?   莲媛脸上的惊讶久久没能褪下,接着问道:“大姑娘,要是蒋公子没把那位杜小公子叫上,岂不是白忙一场?”   正是因为杜家小公子在,才不至于让路娇娇唱了一场独角戏。   苏怀云笑笑,笃定地道:“杜公子必然会去的,蒋公子身边能拿得出手的友人,就只有他一个了。”   若果没有杜公子在,其他人又怎会跟着一起去?   不是看在杜小公子的脸面上,蒋家落魄,蒋睿晟再是八面玲珑,也未必有人愿意买账。   能把路娇娇请出去,自然不是让她看见自己不好的一面。   蒋睿晟也是爱面子的,给路娇娇看到的,当然只会是最好的一面,让她更加死心塌地。   “蒋家就算有钱,也未必能租下大船来游湖,还是多得杜家的脸面。”天子脚下,跺跺脚都能随便震出些皇族世家子弟来,区区一个小官的儿子未必能有这个忍耐,却奈何他的外家是个不差钱的。   杜家这些年也愿意砸钱,短短三年就坐上六品的位置。   杜老爷是个有才学的,又很会来事,再有源源不断的银钱来开路,要继续往上走是理所当然的事。   砸钱的好处就是贵人们都曾得过好处,不至于跟杜家过不去。   租船不是有钱就能上的,还得有人买账才是。   蒋家是不可能有的,那就只能蹭着杜家的体面了。   莲媛不得不承认,苏怀云把所有事都想得明明白白,没有半点纰漏差错。   再就是,她对蒋睿晟简直了如指掌。   思及此,莲媛心下叹息,蒋家公子是个蠢的,没能看出大姑娘的好来,却选了一个脑子里全是草包的路娇娇。   苏怀云对蒋睿晟曾经是一片倾心,不然也不会对他这般了解。   如今脸色平平静静的,恐怕是哀大莫过于心死,对蒋睿晟是彻底死心了。   莲媛绞尽脑汁,也没能想出什么话来安慰苏怀云,只得叹道:“蒋公子是个没眼力劲的,姑娘很不必把他放在心上。”   苏怀云听出她是在安慰自己,不由好笑地摇头:“我早就放下了,你倒是不必担心我。”   她能放下就好,莲媛不由偷偷松了口气。   “夫人忽然要带着路姑娘去庙里小住,也是想要避人耳目?”   苏怀云点头:“不错,母亲正有此意。蒋家压下了此事,杜家未必放在心上,只是闹到爹爹耳边就算了,若是人尽皆知,蒋家的麻烦就大了。”   莲媛挑眉,接着话头建议道:“大姑娘,要奴婢帮着把此事抖落出去吗?”   “不必,这样就足够了。”苏怀云微微一笑,事情没闹大,这是蒋睿晟所希望的。   只是亲眼目睹路娇娇跟杜小公子躺在床榻上,两人未必还衣衫整齐,是个男人都受不了。   但是蒋睿晟还需要苏老爷帮忙,这门亲事又不能随意舍下。   想必他心里一定不怎么好受,对路娇娇厌恶着,却暂时又不能甩掉她,估计恶心得寝食难安。   苏怀云要的,就是让蒋睿晟把这苦果咽不下,吐不得,这才是最难受的。   恐怕蒋睿晟还不敢跟蒋老爷和蒋夫人提起此事,只能憋在心里,还要提心吊胆,担心游船上有人不留神泄露了出去,惶惶过日。   倾云苑这边收拾好,就有丫鬟来请。   苏怀云带着莲玉上了马车,看到脸色不怎么好的路娇娇,还有王秀咏身边一个面生的丫鬟。   王秀咏居然没带上彩晴,显然让她有些意外。   “明天是个好日子,我就想带着娇娇去上香祈福。想着大姑娘在院子里呆得久了,很少出来走动,不如一并去走走也好。听说寺庙的后院有一大片的海棠,如今该是盛开的时节。”王秀咏和蔼和亲地说着,又瞥了路娇娇一眼:“你们两姊妹难得相处几天,娇娇就得出门子了,以后再见面就难了,倒不如一起小住几天,也算是全了这份姊妹请。”   苏怀云微笑着点头,并没有反驳她的话。   路娇娇挑眉,不屑地看了她一眼,对王秀咏的话根本没放在心上。   姊妹,谁要跟这死丫头当姊妹?   若非王秀咏之前对她反复叮嘱,绝不能给苏怀云难看,这时候路娇娇早就开始嘲笑她了。   这死丫头不是喜欢蒋大哥吗?   如今蒋大哥就要迎娶自己了,路娇娇就是在梦里都想笑,哪能放过嘲笑苏怀云的机会?   不过她刚闯了祸,神色还有些蔫蔫的,也就没搭理苏怀云了。   马车走到半路忽然停了下来,王秀咏正皱眉,身边的丫鬟伶俐地出去问了:“夫人,官道一棵大树倒下了,正好横着把路给拦了。要挪开恐怕不容易,只能绕道了。”   绕道的话,天黑也未必能到寺庙。   王秀咏只觉得诸事不顺,怎么出个门都被大树拦路了?   如纹在后头的马车,这时候忽然过来禀报道:“有两位护国寺的僧人恰好经过,说是天色昏暗,恐有一场大雨,请夫人和两位姑娘去庙里躲一躲。”   闻言,王秀咏是巴不得如此。   护国寺其实离得更近,却不是什么人都能去的,她自然只能舍近求远。   还以为倒霉,谁知道峰回路转,却又有别的良机?   能住进护国寺,这得多大的脸面,王秀咏让如纹去感谢两位僧人的邀请,马夫立刻掉头往护国寺去了。   苏怀云撩起帘子看了眼远处倒在官道上的大树,不像是被雷劈的,切口颇为整齐,显然是被人砍下来挡道的。   离得远,也看不清切口是有多新,不过她已经能明白,有人想让他们去护国寺。   这人是谁,不用想,必然是凤乾辰了。   不然护国寺离得太近,僧人都说快下雨了,如何会在这附近溜达,又恰好遇上被大树拦下的苏府马车?   只是凤乾辰颇有能耐,竟然说得动护国寺里的僧侣出来走一遭吗?   王秀咏压下心里的喜色,叮嘱两人道:“等会在护国寺可别到处乱闯,佛门清净之地,小心谨慎些才是。”   路娇娇面露不耐烦地点头,苏怀云也跟着应了。   见状,王秀咏看了身旁的路娇娇,只觉得等会要盯紧这个女儿才是,可不能在护国寺再闹出什么麻烦来了。 第112章 借人   马车在护国寺停下,王秀咏倒没想到凤乾辰专门带着小厮来迎接,顿时有些受宠若惊,连忙扯着路娇娇行礼道:“叨扰凤大人了。”   “苏夫人哪里的话,”凤乾辰对几人拱手,今天的他一身宝蓝衣袍,手一抬,宽袖微扬,端的是潇洒至极。   就是路娇娇对蒋睿晟情根深种,看见俊美的凤乾辰也不由失神片刻,被王秀咏捏了一下胳膊上的软肉,这才一个激灵回过神来。   她过几天就要嫁给蒋睿晟了,可不能盯着一个外男那么久,实在是失礼至极。   在游船上闹出那事来,蒋睿晟已经十分不高兴了,要是再跟凤乾辰牵扯出什么暧昧来,蒋家恐怕要把她拒之门外的。   路娇娇还不至于蠢到这个地步,连忙低下头,不敢多看。   苏怀云在两人身后看得明明白白,不由对凤乾辰挑了挑眉。   这男人不过举手抬足的功夫,就把路娇娇引得目不转睛,比起蒋睿晟似乎更加是个祸害。   “主持闭关诵经祈福,在下便逾越了,替几位准备了禅房。”   王秀咏闻言,笑道:“有劳凤大人了,我等就在庙里叨扰几天可好?”   凤乾辰点点头,他在护国寺住得时间不短,跟僧人都十分熟悉,主持也对自己颇有好感。   所以这点小主意,他自己就能决定下来。   王秀咏看着天色昏暗,乌云密布,果真要下雨,对那僧人的话这才有些后怕。   若是在半路上泼天大雨,没个遮挡的地方,天色又昏暗,走在郊外也不知道会出什么事来。   “墨言,送苏夫人和两位姑娘去禅房吧。”凤乾辰看向苏怀云,又笑道:“庙里后院的海棠开得正盛,明日苏姑娘不妨去赏一赏。”   “一夜大雨下来,海棠花怕是要被打落了一地,看残花败柳吗?”苏怀云回答得不客气,眯起眼看向他,总觉得凤乾辰话里有话。   “海棠素来坚强,这点雨还奈何不了它们。”凤乾辰对她点点头,这才转身离开了。   留下的小厮恭敬地对几人行礼,这就在前头带路,领着她们去了一处僻静的禅房,是个独立的小院,离着僧人住的地方很远,彼此不会打扰到对方,倒也不至于碰面的时候尴尬。   这还真是细心安排的住处,王秀咏对墨言笑道:“多谢凤大人这番安排,我等真是感激不尽。”   “苏夫人客气了,”墨言没收下王秀咏递来的荷包,只拱拱手又道:“旁边是一处小厨房,食材每隔两天就有小僧送来。若是苏夫人有什么要的,只管跟小僧开口就是。”   说完,他这才退了出去,还体贴地关上院门。   等墨言一走,王秀咏瞥了眼苏怀云,皱眉道:“大姑娘刚才跟凤大人说话,实在咄咄逼人了一些,很该温婉一些才是。”   苏怀云笑了笑,不在意地道:“我不过实话实说罢了,凤大人心胸宽广,未必会把这等小事放在心上。”   这话噎得王秀咏说不出话来,若是继续训斥她,可不是在说凤乾辰是个心胸狭窄的?   路娇娇横了苏怀云一眼,没好气地道:“娘亲何必多说,这番好心她未必会愿意接受……”   “行了,你就少说几句。”王秀咏打断路娇娇接下来的冷嘲热讽,对苏怀云苦笑道:“娇娇素来不懂事,大姑娘多担待些。”   苏怀云闻言,点头道:“路妹妹性子直率,我早就习惯了,母亲很不必放在心上。”   说完,她直接去偏房了。   王秀咏年纪大,又有路娇娇在,两人在主院里也是应该的。   再说,苏怀云也不想总是对着这两人的脸,倒不如一个人在小点的禅房里也能更清净一些。   路娇娇跺跺脚,不悦道:“娘亲看看,那死丫头说的什么话,哪里把娘亲放在眼里了?娘亲好心提醒她,看看她那样子,根本就当是耳边风。”   王秀咏也有些不痛快,却也不好这时候发作,呵斥她道:“祸从口出,我给你说过多少次了,以后可不能想什么就说什么,平白得罪人。”   就算装,也得装出些模样来。   她揉着额角,只觉得以前教导路娇娇不够用心,如今才总是替路娇娇收拾烂摊子。   被王秀咏一说,路娇娇喃喃没再出声反驳,心里却很是不服气。   那死丫头表现得再得意,还不是给蒋家退婚的人?   想到这里,路娇娇心里这才舒服了一些。   苏怀云不过在她面前硬撑着罢了,心里别提多难受呢!   莲玉去收拾了房间,禅房很干净,一看就是事先打扫过的,不由赞叹道:“那位凤大人真是细心,显然早早得了信,就让人把这里收拾出来了,省得今晚收拾不好,睡得也不踏实。”   听罢,苏怀云好笑道:“怎么就是凤大人派人来收拾,不是庙里的僧人勤快,把里里外外都收拾干净,就等着贵客临门。”   “护国寺可不小,奴婢刚进门就看不见尽头在哪里,僧人再多,哪可能连这么偏远的小院也每天收拾得一尘不染?”莲玉嘟着嘴,嘀咕道:“奴婢不蠢笨,这点小事还是能看出来的。”   苏怀云听她嘀咕,无奈地摇头:“谁说你蠢笨了,我第一个就去撕了她的嘴。”   莲玉被吓了一跳,瞪大眼道:“姑娘这性子还真是变了许多。”   以前苏怀云可不会说撕了别人嘴巴这种话来,忽然一说,她都有些惊呆了。   “是以前的我比较好,还是如今好一些?”苏怀云歪着头,有此一问。   莲玉想了想,笑道:“无论以前还是如今,姑娘觉得高兴就好,在奴婢看来,姑娘什么都好。”   这回答聪明得很,苏怀云却知道她并非奉承,莲玉是真心实意这么觉得的。   无论自己变成什么模样,莲玉都觉得好就是了。   真是个傻丫头,苏怀云笑了笑,问道:“小厨房里也不知道有什么,随意做些斋饭就好。”   僧人可不会帮着做饭,什么都得她们自己来。   王秀咏身边的大丫鬟娇滴滴的,一双手看着就不曾做过粗使活儿,指望她会灶上功夫那是不可能的。   如纹瞧着尚好,却也不清楚是不是在路娇娇身边伺候着,离不了身。   靠人不如靠己,苏怀云还是打算让莲玉去走一趟,简单做些饭菜来。   莲玉一边答应,一边卷起袖子就往外跑。   霍嬷嬷和莲媛不在,她忍不住蹦蹦跳跳的,哪里有倾云苑里拘束的模样?   苏怀云看着莲玉无奈一笑,这丫头还真是长不大,跟自己年纪相仿,瞧着却像是她的妹妹一样,让人怎么也得帮忙多操心一番。   “噼里啪啦”,大雨倾盆而下,窗外昏暗一片,伴着雷光,实在有些吓人。   她想到凤乾辰说的海棠,这么大的雨之后,海棠真能熬过去吗?   约莫小半个时辰,莲玉沉着脸,胳膊提着一个竹篮子打着伞回来。   裙摆依旧湿了大半,却把竹篮子护得严实,她掀开竹篮子上遮着的帕子,把里面的饭菜拿出来放在桌上:“奴婢刚做好斋饭,夫人身边的丫鬟就来了,一再挑剔这斋饭做得不好。奴婢听着不痛快,直接就把饭菜全都拿回来了。”   说到这里,她从气头上回过神来,忐忑不安道:“奴婢得罪了夫人身边的大丫鬟,会不会给大姑娘添麻烦?”   饭菜做得简单,毕竟时辰不早了,莲玉也就做得不多,还挑得容易做的。   苏怀云看着两个菜,绿油油的让人很有胃口,笑道:“我瞧着做得不错,还以为王婆婆来了,你这灶上功夫要逊色一些,如今看来还是极好的。”   莲玉被夸得喜上眉梢,笑道:“姑娘喜欢就好,明日午饭奴婢一定使出浑身解数来,做一桌好的。”   “在寺庙里,简简单单就好,不必多费工夫。”苏怀云摇头,做得好了,莲玉累得要命,还不是要被王秀咏和路娇娇身边的丫鬟平白拿了去?   倒不如做得简陋些,丫鬟们挑剔,那就自己做。   莲玉是她的丫鬟,可不是王秀咏和路娇娇的。   苏怀云说什么,莲玉就认什么。   她说做得简单些,莲玉点头就记下了,脸色一丝不苟的。   让莲玉一并坐下来,两人高高兴兴吃了一顿饱饭,烧了热水擦拭一番,苏怀云就歇下了。   第二天一早,如纹就过来,低着头求见苏怀云道:“大姑娘可否借莲玉去小厨房,好歹帮着做一顿早饭来。”   路娇娇不肯放她走,说什么都要贴身伺候着。   王秀咏身边新来的大丫鬟却是个家生子,娇滴滴的根本不会做饭,昨晚烧个火而已,就险些把自己的裙子都给烧了。   晚饭做出来焦黑焦黑的,最后无法,如纹只得去求了僧人拿来剩下的斋饭,凑合吃了一顿。   今早起来,如纹想要帮忙,路娇娇却直接让她到苏怀云这里把莲玉请去厨房做饭。   她不敢说得太直白,只是再委婉,苏怀云也听出了话里的意思,挑眉道:“莲玉得一个人,一双手,又是给我做饭,又是伺候我,实在忙得脚不沾地的。若是做三人的饭菜,岂不是其他事也得我亲自来?”   “回去告诉路妹妹,这里是护国寺,可不是苏府。莲玉是我的丫鬟,不是她的。要么她去请僧人每天送饭来,要么就让身边的丫鬟做饭。” 第113章 入瓮   苏怀云毫不客气地拒绝了路娇娇,如纹回去结结巴巴禀报的时候,路娇娇就要气疯了。   “死丫头当自己是什么,身边的丫鬟还不是苏府的,也是娘亲发的月银,居然还给我摆脸色!”   她气得把手里的茶碗摔在地上,王秀咏听着声响过来,险些被碎片给伤着了,顿时黑着脸道:“又发什么脾气,这里是寺庙,可不是苏家,坏了东西要怎么赔?”   护国寺都是贵人来的地方,用的自然是精品。   就是摔的茶碗,恐怕也是有些年份不便宜,王秀咏顿时心疼了。   这个败家的女儿,在苏府把瓷器不知道摔了多少,到护国寺来还乱摔东西?   被呵斥一番,路娇娇委屈了:“女儿不过让人去叫莲玉做饭,谁知道那死丫头斩钉截铁地拒绝了。不给我做饭就算了,还不给娘亲做,女儿就是看不得她这样。”   “行了,大姑娘身边只有莲玉在,若是莲玉去做饭,谁来伺候她?”来寺庙自然不能多带丫鬟,每人带了一个,谁知道她身边那个是不顶用的,连烧火都不会做。   思及此,王秀咏皱了皱眉头:“让如纹去做饭,你就乖乖留在这里别乱走动。”   路娇娇还想反驳,见她脸色不好看,只得把话都咽下去。   如纹去了小厨房,王秀咏索性去后面的小佛堂里念经,免得再看着路娇娇忍不住要生气。   路娇娇无聊得发了一会儿呆,没多久就见王秀咏身边那个大丫鬟悄悄回来跟自己禀报道:“姑娘,奴婢见着大姑娘去后院了,凤大人的小厮,那个叫墨言的就在后院前,两人这是要私会吗?”   “你看清楚了?”路娇娇一个翻身起来,瞪大眼看向她。   大丫鬟连连点头,保证道:“奴婢绝不会看错,姑娘放心就是了。”   “好在,这死丫头才被退婚,就跟别的外男勾搭上了。”路娇娇垂下眼帘,脸上带着冷笑。   凭着苏怀云那点姿色,要勾搭上凤乾辰,简直是痴人说梦!   “走,瞧瞧去。”   大丫鬟面露迟疑,小声提醒道:“夫人等会回来没见着姑娘,怕是要生气的。”   “我得亲自去看看那死丫头是怎么被拒绝的,回头娘亲责备,有我担着就是了,你怕什么?”路娇娇瞪了她一眼,径直出去了。   大丫鬟顿时后悔,原本只是想讨好路娇娇,让她心里痛快些,回头在王秀咏面前美言几句,自己的位子就能稳固一些。   毕竟她不会做饭,耽误了事,王秀咏昨晚很是有些不高兴。   大丫鬟也是打算趁着王秀咏恼了彩晴,才能近身伺候。   若是失去了这次机会,以后就未必再有这样的好事了。   谁知道弄巧成拙,路娇娇非要出去。   等王秀咏知道后,不过训斥路娇娇几句,最后倒霉的还不是她这个当丫鬟的?   但是大丫鬟更不敢离得远了,要是路娇娇闹出什么事来,她的下场只会更加凄凉。   路娇娇一路直奔护国寺的后院,远远没见墨言在,她皱了皱眉,看了身后一眼。   大丫鬟急忙解释道:“奴婢真的在这里看见墨言了,能发誓……”   “我又没说不信你,着急什么?”路娇娇进了后院,看着大片的海棠果真没被昨晚大雨打掉,颇为惊讶:“还真的没被打落,实在难得。”   凤乾辰的话还在耳边,她环顾一周,就听大丫鬟提醒道:“姑娘,他们在那里。”   她的声音满是惊喜,原本以为两人早就走远了,没想到还在。   只是离得远了,他们的身影隐没在树影中,路娇娇才没第一时间认出来:“走,快跟上他们。”   凤乾辰和苏怀云走得不慢,远远的一拐弯,路娇娇追上的时候居然没看见他们了。   “去哪里了?”路娇娇到处张望,大丫鬟看着两人居然到了一处陌生的院落,不由退缩了。   “姑娘,这兴许是别的僧人住的地方,还是赶紧回去的好。”   “这个地方隐秘得很,离着寺庙又远,怎会是僧人住的地方?看看墙壁附近的杂草都快半人高了,也不知道多久没人来过。指不定那死丫头就是引着凤大人来这里,图谋不轨。”路娇娇讥讽一笑,迫不及待想要看见苏怀云吃瘪,哪里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她抬脚就闯进了这处独院,直接推开门道:“大姐在这里吗,我……”   路娇娇忽然瞪大眼,脚步一顿,惊叫了一声。   跟在不远处的大丫鬟原本还踌躇着要不要过去,听见她大声惊呼,吓得连忙跑了过去:“姑娘,这是出什么事……”   没等她说完,路娇娇脸色发白地抓着大丫鬟转身就跑。   大丫鬟满脸茫然被扯着跑,踉跄了两步险些摔倒,跌跌撞撞跟着路娇娇直接跑回了昨天住的禅房。   两人喘着气,王秀咏站在院前看着她们,皱眉道:“这是做什么?”   她又看向路娇娇道:“不是让你别出去,怎么这般不听话?”   “娘亲,我刚才……”路娇娇话语一顿,打发掉大丫鬟走了,这才上前对王秀咏耳语几句。   王秀咏一愣,瞪大眼道:“你确定没看错?”   “女儿绝不会看错的,”路娇娇拼命摇头,脸色因为跑了一路而满布红晕:“娘亲,这事蒋大哥知道吗?”   “这事烂在肚子里,谁也别说。”王秀咏压下心底的吃惊,又问道:“独院里的人有看见你吗?”   “没有,女儿一看情况不对,直接就跑回来了。”路娇娇又是摇头,如今还心有余悸。   王秀咏点点头,又问道:“那丫鬟看到了吗?”   “没有吧,她刚走近就被女儿拽着跑了,估计就算看见也是没看清的。”路娇娇有些不确定,毕竟刚才心神恍惚,也不清楚这丫鬟看到了多少。   “知道了,这事我会处理好,记得把看见的都忘掉,一个字都被跟任何人提起。”王秀咏又反复叮嘱几句,不悦地问道:“让你别出院子,若是听话就不会遇到这事来。”   “都是那死丫头,我听说她去见凤大人了,这才跟着过去瞧瞧,免得她冲撞了那位大人。”路娇娇抬起头,理直气壮地答道。   王秀咏听得一愣:“大姑娘跟凤大人见面了,你亲眼看见了?”   “远远看见两人的背影,我这才跟着过去的,谁知道没找到他们,以为在独院这才冒失推开门进去了……”路娇娇皱眉,察觉出一点不对劲来了:“娘亲,难不成这是那死丫头的阴谋,把我引过去的?”   “未必,大姑娘跟我们一起到护国寺来,对这里不熟悉,怎会知道这般隐秘的事?”王秀咏心下也有些怀疑,只是苏怀云一直跟她们在一起,没道理会提前知道。   难不成是凤乾辰告诉她的?   若是如此,倒也说得通。   只是凤乾辰凭什么要告诉苏怀云这件事,对他又有什么好处?   思及此,王秀咏笑着摇头,她真是魔怔了,难道苏怀云这么厉害,寥寥两面就让凤乾辰一见倾心?   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别说其他人,就是她也是不信的。   路娇娇也觉得苏怀云没这个本事,跑了一路也累了,回去让如纹打了热水梳洗后就躺下了。   独院里听到路娇娇的一声惊呼,还有大丫鬟疑惑的问话,里面的人是惊慌失措,匆匆披上外袍,有一个衣衫不整的精壮男子出来探看一番,没见着人,回去对榻上的女子摇了摇头:“人跑了,应该是昨天到护国寺来的。”   女子脸上的惊惶尚未褪下,勉强镇定道:“能到护国寺来的没几个人,稍微打听一下就知道是谁了。”   说罢,她又娇嗔地瞥了一眼过去:“你不是说这个地方隐秘的是,平日护国寺的僧人都不会经过,早就忘记这处独院了。若非如此,我又怎会到这里来见你?”   男子上前来,搂着女子的肩头安抚道:“这独院早就荒废了,是一个犯错僧人曾经住过的地方。护国寺的僧人都不乐意靠近,打理后院的匠人我早就花钱收买了,绝不会坏了我们的好事。”   他脸色若有所思,匠人是个见钱眼开的,保不准被谁用更多的银钱打动,这才会放人进来:“听着声音是个年轻的姑娘,你放心,我必定把事情办妥的。”   这番保证让女子终于放下心来,依偎在男子的胸膛,却依旧担心道:“能住到护国寺来的都不是一般的人家,要摆平恐怕不容易。”   男子不以为然道:“要是个厉害的人家,如何会无声无息住到护国寺来?能来这里的勋贵,恨不能出发前就闹得人尽皆知。只怕是个意外,昨晚倾盆大雨,或许是经过的人家进来躲雨,这才借宿在庙里的。”   女子娇笑着蹭了蹭他,说道:“既然不是什么厉害的人家,也只能算她们倒霉了,看见了不该看见的。”   两人亲热了一会,知道这里不是久留之地,匆忙收拾一番,这便从独院的另外一条小路相继离开了。   苏怀云跟着凤乾辰藏在独院不远处的假山里,看见人走了,好奇道:“这就是辰公子想让我看的?” 第114章 愧疚   凤乾辰没有卖关子,点头道:“看完这场戏,苏姑娘有什么想法?”   苏怀云瞥了眼已经空空如也的独院,知道凤乾辰估计早就看出这里被人悄悄当作隐秘之处来行龌蹉事,却住在这里好几个月依旧不动声色。   不是不动,而是等着路娇娇一脚踏进来?   她眨眨眼,有些不解道:“若是我没看错,那女子该是岳家的大姑娘。”   至于另外一个男子是谁,苏怀云化成灰都认得,那是蒋家老爷。   她真没想到,蒋老爷看着相貌堂堂,又是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私底下竟然跟岳大姑娘厮混在一起。   要知道岳大姑娘跟苏怀云的年纪相仿,就是做蒋老爷的女儿也绰绰有余了。   对这么一个黄花大闺女下手,蒋老爷还真的能做得出来。   难怪教出蒋睿晟这么一个衣冠禽兽来,果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吗?   “岳大姑娘胆子真大,就不怕被人发现吗?”就算是废弃的独院,却是在护国寺里,被僧人发觉的话,岳大姑娘这辈子都要毁了。   而且岳家的门户不低,祖父曾位居宰相,年纪太大这才向皇上请辞,皇上对他很是礼待,看看赏下的爵位就知道了。   就算这个爵位只是这一代,不能继承,也让岳家足够风光。   岳大姑娘沾光祖父这半辈子的辛劳得来的荣耀,嫁给皇子也是可以的,怎的跟蒋老爷这么个小官混在一起了?   苏怀云想了想,记得三皇子妃姓岳,莫非就是这位岳大姑娘?   思及此,她不由震惊地看向凤乾辰,试探地问道:“岳家算得上高门大户,贵不可言,这位岳家姑娘以后许的人家必定不一般,如今跟蒋老爷的事若是泄露出去,不说她一个人,整个岳家就得毁了。”   岳家那位祖父奋斗了半辈子,好不容易得来的风光,岳大姑娘这一出就能眨眼间毁个干干净净。   岳大姑娘就算被送去寺庙里常伴青灯一辈子,又或是直接送去偏远庄子来个暴毙而亡,恐怕整个岳家依旧被拖累,其他姓岳的姑娘,这辈子都别想找到好人家了。   这般愚蠢,真是那个岳家给教出来的吗?   凤乾辰微微一笑,不以为然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护国寺不是谁都能进来的。这处曾有一个犯错的僧人自尽而亡,听说死得不怎么体面,主持对此讳莫如深,久而久之传言纷纷,倒是没什么人愿意靠近这里。”   僧人不靠近,其他人不能随意进护国寺,后院除了养花的匠人,根本不会有人察觉出独院里的两人。   所以他们可以肆意厮混,不担心有人会发现此事。   “匠人被蒋老爷用银钱收买了,自然会尽心拦下想要靠近的人。”凤乾辰眯了眯眼,笑道:“匠人是个见钱眼开的,墨言给了他一大笔银钱,就说在下赏花的时候不喜有外人在,便欢天喜地走开了。”   匠人想得简单,墨言带着笔墨纸砚到后院来,凤乾辰摆明就是要赏花作画的,怎会莫名其妙跑到旁边偏僻的独院去?   想到他既然拿了蒋老爷的赏钱,又得了凤乾辰的好处,正春风得意,哪里会想到凤乾辰早就发现偏院的存在,把苏怀云叫过来一起看戏?   凤乾辰也没隐瞒,直接告诉她道:“岳大姑娘的确借着她那位祖父的出身,皇上有意把她许给三皇子。等入秋的时候选秀,就会把她指给三皇子当正妻。”   电光火石之间,苏怀云立刻明白了其中的关键之处。   蒋睿晟暗地里跟四皇子交好,蒋老爷却是拿下了岳大姑娘的芳心。   当岳大姑娘成了三皇子妃,不就是三皇子身边一个强而有力的钉子?   难怪但皇子当年死得不明不白,恐怕也有岳大姑娘的手笔。   想到连枕边人都是别人的钉子,苏怀云就有些不寒而栗,皱眉道:“岳大姑娘如今跟蒋老爷厮混在一起,必定对蒋家听话顺从,未必不会对三皇子做出什么不利的事来。”   只是她又疑惑,忍不住自言自语:“只是三皇子倒下了,岳大姑娘又有什么好处?”   若是她老老实实跟着三皇子,以后就是皇后了。   一国之母,可不就是暗地里跟一个有妇之夫厮混来得风光体面?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难道岳大姑娘只看见蒋老爷这么一个男人,没看见成为皇后的好处更多吗?   凤乾辰看着苏怀云,眼底满是笑意:“蒋老爷是个会哄人的,虽说年纪大了些,皮囊却是不错。岳大姑娘在家里受宠,性子天真烂漫得很,对蒋老爷自然是难以招架的。”   对岳大姑娘来说,心上人比谁都来得重要。   皇后对她来说实在太遥远了一些,再就是三皇子一个武夫,哪里像蒋老爷这般诗情画意?   苏怀云听了,若有所思。   当初岳大姑娘嫁给三皇子当正妻,三皇子一直都没能发现她私底下的龌蹉。   岳大姑娘要是这么天真烂漫的性子,能如此谨慎行事,自然是身后人帮忙的。   这个人是蒋老爷无异了,为了能骗过三皇子,他恐怕是费尽心思。   “辰公子只要偷偷把三皇子带过来,亲眼目睹,自然就不会娶岳大姑娘,那么蒋家的谋划就得落空了。把事情对外一宣扬,蒋家和岳家都要无地自容。”苏怀云扯了扯嘴角,蒋睿晟的容貌有六分像蒋老爷,蒋老爷的皮囊的确不错,只是这心思实在太龌蹉了一些。   为了蒋家能够往上爬,居然利用一个年轻天真的姑娘。   当然岳大姑娘也并非无辜,明明知道蒋老爷已经有了夫人,甚至有了蒋睿晟这么大的儿子,还偷偷跟他厮混在一起,难道就没脸面而言吗?   若是真喜欢,直接让蒋老爷跟蒋夫人和离,然后正大光明嫁到蒋家做续弦不就好了?   何必像如今偷偷摸摸在护国寺厮混,还得压下此事,然后转身嫁给三皇子,让三皇子被蒙在鼓里,直到死都不知道枕边人的恶毒心思?   凤乾辰依旧微笑着,对她摇头道:“岳家不可能让他们的姑娘嫁到蒋家这么一个小门小户里,说是低嫁,简直是太委屈了自家姑娘。蒋老爷也是清楚的,所以百般劝着岳大姑娘隐瞒此事。至于三皇子也未必能拒绝这门亲事,他的生母出身不错,却越不过大皇子和二皇子的生母,那么就需要一个强而有力的妻族,岳家是个很好的选择。”   既不是百年传承世家,底蕴深厚,让大皇子和二皇子忌惮。   却又不是暴发户,还得了皇帝是赏识,算得上门当户对。   苏怀云眨眨眼,倒是明白了:“所以三皇子娶的是岳家的谁也没关系,重要的是让岳家成为姻亲,站在他这边,在背后支持他?”   “不错,正是如此。”所以三皇子就算看见了,知道了,最后也不得不迎娶岳家的大姑娘。   谁让岳家只有这么一个适龄的嫡出姑娘,余下的两个还没及笄,三皇子年纪不小了,再等下去情势就要变了,如何能拖下去?   苏怀云不由同情三皇子了,就是在娶妻上面也不能任意选择:“难不成就隐瞒此事,让岳大姑娘跟蒋老爷继续逍遥法外?”   显然窥破此事,宣扬出去是不可能的了。   这样反倒坏了三皇子的名声,给蒋家和四皇子做了嫁衣,他们怕是在背后都要偷着乐了,不必自己出手,就能把三皇子陷到泥潭里去。   “路姑娘撞破了此事,蒋老爷和岳大姑娘为了隐瞒下来,必定会对她动手。路姑娘没几天就要嫁到蒋家去了,到时候蒋家把大门一关,谁又知道她是病死的还是怎么的?当然,死人才能守住秘密,但是路姑娘嫁过去没几天就死了,蒋家也脱不开关系。”   蒋睿晟正在评定的关键时候,家里肯定不能出什么乱子。   苏怀云听了,冷笑道:“想要一个人死是很简单,但是让她生不如死,不能开口说话,不能起身动弹来写字,不就把秘密都烂在肚子里了,谁都不可能知道了?”   “不错,正如苏姑娘所想的,蒋老爷恐怕也是打的这个主意。”凤乾辰轻轻咳嗽两声,却渐渐有些止不住,因为咳嗽脸颊绯红,整个人有些摇摇欲坠。   见状,苏怀云吓了一跳,连忙伸手扶住他的胳膊,感觉到掌心下的滚烫,不由惊讶道:“辰公子发热了,赶紧回去歇息才是。”   没想到凤乾辰居然病着还带自己来看戏,苏怀云有些无奈道:“辰公子既然身子微恙,怎的不事先说出来?”   “老毛病罢了,在护国寺有主持帮着针灸,已经大好了。只不过偶尔会发作,不妨事的。”凤乾辰顺势让她搀扶着往回走,墨言看见后不由急了。   “主子吹着风,怕是又着凉了。主持不是说了,主子在房里歇着,可不能见风。”   苏怀云听得一愣,想到刚才在假山的时候,凤乾辰就站在她的身后,正是风口的位置,为了给自己挡风,这才又病了?   想到这里,她难免有些愧疚。 第115章 赠画   凤乾辰摆摆手,不在意地道:“主持不是说了,在下的身子骨已经大好了,昨晚贪凉在院子里散步了一刻钟,这才着凉了,跟这会儿没什么关系。”   他这是在变相安慰苏怀云了,又说道:“苏姑娘不必自责,墨言也是着急在下的身子,这才有些口不择言了。”   墨言在一旁团团作揖,歉意地道:“是小的一时情急,倒是惊着姑娘了。”   苏怀云连忙摇头,叹道:“辰公子赶紧回去歇息才是,我就不再叨扰了。”   凤乾辰点点头,由着墨言搀扶慢慢往回走。   只是走了两步,他又回过头来说道:“苏姑娘,刚才在下的话还没说完。余下的事让在下来办就是,姑娘很不必放在心上,只管等着就是了。”   说完,不等苏怀云回应,一主一仆渐渐走远了。   苏怀云直等着两人走得连身影都看不见了,这才往回走,半路就遇到着急来找她的莲玉。   莲玉满脸担忧,看见她这才松了口气,却又很快提起心来:“夫人派奴婢来找姑娘,瞧着像是路姑娘跟在后头,在夫人面前说了许多姑娘的不是。”   若非是个丫鬟,莲玉早就扑过去把路娇娇那张胡说八道的嘴巴给撕了。   只无意中听了两句,莲玉就气得不行。   路娇娇真是唯恐天下不乱,根本就不让苏怀云有个活路。   说什么苏怀云不能嫁给蒋睿晟,想要攀高枝,这就去见凤乾辰,想着得了他的青眼,就能摆脱王秀咏和苏老爷的掌控,飞上指头做凤凰。   这简直是说苏怀云不知羞耻,还痴心妄想,以为不能跟蒋睿晟在一起,就想找个比蒋睿晟更出色的年轻男子吗?   若是弄巧成拙,被凤乾辰厌恶,不说王秀咏,就是苏老爷第一个就饶不了苏怀云。   到时候,王秀咏吹吹枕边风,苏怀云可不就要嫁个歪瓜裂枣的破落户去?   莲玉满脸气愤久久没能下去,苏怀云看着倒是笑了:“着急什么,我不过是去后院赏花,护国寺这么漂亮的海棠,总不能盛开着却无人欣赏吧。”   听了她这话,莲玉有些担忧道:“路姑娘的话,夫人怕是听了进去,等会要是训斥姑娘……”   苏怀云摇摇头,路娇娇惹出的烂摊子够王秀咏头疼的了,哪里会在意她去后院碰见凤乾辰的事?   “放心,夫人对我宽容得很,未必全信了路妹妹的话。”   果真她回去,王秀咏只敷衍地说了几句,让苏怀云以后谨慎些,若是出去冲撞了贵客就不好了。   护国寺里时常有身份尊贵的香客,王秀咏这话也无可厚非。   苏怀云低着头应了,就听王秀咏忽然问道:“大姑娘在后院里赏花,除了凤大人,可是碰着其他人了?”   听罢,苏怀云想了想,摇头道:“我去后院赏花的时候碰见凤大人,除此之外就只有他身边伺候的墨言了,再无其他人。”   王秀咏听了点点头,就示意她出去歇着了。   看苏怀云的脸色不像作伪,路娇娇也只说看见他们二人在后院里,可是后来怎么不见了?   或许走到别的岔路上,又或是错过了?   王秀咏总觉得这中间有些不对劲,只是路娇娇看见了不该看见的,却没见着凤乾辰和苏怀云两人在那个偏僻院落里面。   难不成苏怀云是有意把路娇娇引到那里去,让她看见里面不堪的情形?   想到这里,王秀咏又是摇头。   连她都是第二次踏足护国寺,后院连着一个荒废独院的事,王秀咏根本是毫不知情,更何必是苏怀云这么个小丫头了。   只是凤乾辰在护国寺住了好几个月来养病,未必不知道后院有这么一个独院。   不过没让苏怀云过去撞破,却让路娇娇无意中闯入了。   王秀咏越想越是糊涂,苏家跟凤乾辰无冤无仇,后者没道理陷害苏府。   再说,路娇娇即便在苏家住了将近十年,到底是姓路,算是半个外人了。   凤乾辰就算针对苏家,也该是让苏怀云过去独院才是,哪里会让路娇娇去做?   以后就算出事了,苏家也能轻易跟路娇娇撇清关系,凤乾辰真的在私底下筹谋,又图的什么?   王秀咏揉了揉额角,感觉自己越发糊涂了。   却明白凤乾辰没必要针对苏府,路娇娇闯进那里,兴许只是个倒霉的巧合罢了。   路娇娇被拘在房间里,倒没像之前那本大发脾气,反而总是时不时发呆,还有些忐忑不安的样子。   如纹跟王秀咏说了,后者叹着气不得不过来看她,把丫鬟都打发出去,这才皱眉道:“怎么了,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娘亲,蒋老爷真的没看见我吗?女儿就要嫁到蒋家去了,心里总是有些不平静。”要是蒋老爷真的看见她,嫁去蒋家,路娇娇就是蒋家的媳妇了。到时候蒋老爷要对付她,简直是轻而易举的事。   王秀咏却不赞同,无奈道:“你就是蒋家的媳妇了,那就是蒋家的人。维护蒋家是应该的,这事肯定烂在肚子里,绝不会跟别人提起。若是蒋老爷看见你,那也不会担心。若是没看清楚,你如今不是杞人忧天吗?”   路娇娇想了想也觉得是如此,这才稍稍轻松了一些,又恢复了平日的性情,好奇地道:“蒋老爷身边那个姑娘,我仿佛是见过的。”   她忽然睁大眼,对王秀咏说道:“娘亲,那姑娘好像是岳家的。”   “当真?”王秀咏也吓了一跳,岳家如今圣宠正盛,这家的姑娘做皇妃那是必然的了。   却闹出这么一出丑事来,她不由开始担心了。   蒋家或许会护着路娇娇,但是岳家知道后却未必了。   岳家当然不一定会对付自家姑娘,那么倒霉的就是别人了。   除了蒋老爷,路娇娇恐怕也难逃一劫。   王秀咏想到这里,顿时有些坐不住了,再三叮嘱道:“这事你都忘掉,别再提起了,不然恐有性命之忧。”   路娇娇一听也被吓住了,蔫蔫的不敢再吭声,难得安安静静过了好几天,直到成亲在即。   王秀咏这才跟护国寺的主持道别,再三感谢后带着路娇娇和苏怀云上了马车回去苏府。   苏怀云没再看见凤乾辰,有些担心他的病情。   墨言中途倒是过来请安,送来凤乾辰的一幅画,上面正是那天的雨后海棠。   色泽鲜艳,花瓣上还带着雨珠,仿佛下一刻就滚滚而落。   莲玉看了一眼,就移不开目光了,赞叹道:“凤公子这手画技真是了得,栩栩如生,那雨珠仿佛伸手就能接上。”   她仔细端详,啧啧称奇。   苏怀云也是赞叹不已,谢了墨言,让莲玉给了荷包。   墨言欣然收下,又道:“主子已无大碍,让小的转告苏姑娘,不必担心。知道苏姑娘就要回府,这小小礼物,还请姑娘笑纳。”   说罢,他径直走了。   苏怀云把画轴收了起来,仔细放好。   回府的时候直接挂在房间里,还是最显眼的位置,一抬头就能看见。   莲媛一看,就知道这是主子的手笔,笑道:“主子的画技越发出神入化了,想必在护国寺里很是琢磨了一番。”   莲姝见了,也附和道:“听说护国寺的主持一手丹青是出了名的好,就连皇上也盛赞过的。主子怕是得了主持的点拨,画技这才又更上一层楼了。”   想到凤乾辰为何住到护国寺去,不能在凤家安心养病,她的脸色又有些冷了。   若非主持仁慈,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凤乾辰未必能在护国寺住这么久。   他在护国寺无所事事,只能画画,不然画技又如何会这般突飞猛进?   想到凤乾辰有家不能回,莲姝就忍不住气愤不已。   莲媛瞪了她一眼,让莲姝收敛一些,这又看向苏怀云。   见苏怀云的目光时不时在画上流连,莲媛眼底这才有了两分笑意。   凤乾辰从来画画后,直接就烧掉。   说是下一幅画才会是最好最满意的,前面的没必要留下。   如今居然把画作送给苏怀云,又是两人一起看的海棠,必然是凤乾辰想给她留个念想。   见画如见人,凤乾辰这一招倒是厉害,温水煮青蛙,在一点点让苏怀云把他记挂在心上。   莲媛不由心下感叹,素来冷心的主子难得看上一个姑娘家,居然这般费尽手段。   就连一向沉稳的她都不由惊讶,凤乾辰的确是对苏怀云上了心,不然哪会在苏大姑娘身上多费心?   “母亲回来后,可是去见爹爹了?”   “是,夫人回府后也没先去见管家和管事娘子,直接就去苏老爷的书房了。”莲姝有些诧异,苏怀云下了马车后直接回倾云苑,倒是对王秀咏的行踪料事如神。   苏怀云欣赏着凤乾辰的画,只觉得越看越有味道,那几朵画上的海棠花仿佛真的能飘出几分香气来。   听见莲姝语气中的惊讶,她只是笑笑,并没有解释。   王秀咏心里不安,自然是去找苏老爷商量的。   她心里估计琢磨着拿住了蒋老爷的把柄,路娇娇嫁到蒋家去后,肯定能过上不错的日子。   而苏老爷也正好捏住蒋老爷的这个把柄,让蒋家服服帖帖,不至于做出过河拆桥的事来,两家姻亲关系能长长久久维护着。   但是岳家这个隐患,王秀咏实在拿不住主意,不得不告知苏老爷。 第116章 提亲   在苏怀云看来,王秀咏把蒋老爷和岳大姑娘厮混的事告知苏老爷,是一步坏棋。   简直坏到不能再坏了,对路娇娇其实也没什么好处。   苏老爷哪里会管路娇娇的死活,蒋老爷这事成为把柄,对他实在太有利了。   毕竟苏老爷总是担心蒋家以后会过河拆桥,就算两家成为姻亲,也不能完全打消他的顾虑。   如今可好,蒋老爷硬生生把一个现成的把柄送来,苏老爷简直喜不胜收。   他又听了王秀咏的忧虑,不以为然道:“蒋老爷做出这等丑事,必然会小心遮掩,哪里会让岳家知道?就是岳家的大姑娘也得死死瞒下此事,不然如何能顺利嫁给三皇子,成为皇妃?”   就算岳家知道又如何,岳府并没有其他嫡出的适龄姑娘。   岳大姑娘若是不能嫁给三皇子,那么岳家想要借着跟皇家成为姻亲而更进一层楼的心思,还没开始就得夭折了,哪里会愿意?   所以岳家肯定把事情瞒得更紧,绝不透露一点风声。   加上蒋老爷可是朝廷命官,忽然就死了,皇上哪里会注意不到?   到时候,可不就是画蛇添足,没把事情瞒下,反而露出狐狸尾巴来了?   这等吃力不讨好的事,岳家绝不会做的。   思及此,苏老爷摆摆手,笑道:“夫人不必担心,岳府是什么人家,一举一动都得小心才是,绝不会轻易留下尾巴让人捏住。这事让娇娇忘掉,可不能在蒋公子面前透露半点端倪。”   王秀咏自然知道事情不简单,连忙应下。   见苏老爷满脸喜色的模样,她顿时有些后悔把此事说出来。   苏老爷是什么性子,王秀咏是清楚的。   这事被苏老爷知道了,蒋家这么大的把柄捏在手里,以后绝不敢对苏府有半点不利。   不然鱼死网破,苏老爷拼死也要把此事宣扬出去,蒋老爷该如何是好?   蒋老爷不敢连累整个家族,成为一族的罪人,那么就得对苏老爷言听计从了。   王秀咏出了书房,轻轻叹气,问道:“彩晴呢?”   “在柴房里关着,知道夫人必然有话要训斥,老奴让人每天送去两个馒头,没让她这么快饿死了。”陪房嬷嬷低着头,小声答道。   她之前跟着路娇娇,却误打误撞没跟着上船,路娇娇犯了错,自己没被连累,只是彩晴就惨了,被打得只剩一口气。   陪房嬷嬷心知王秀咏看重这个丫鬟,也没敢把人弄死了,好吃好喝供着那是不敢的,倒是伤药不要钱地送进去,好歹把人从阎罗王手上给扯回来了。   王秀咏颇为满意地点头:“嬷嬷做得好。”   她赞了一句,又冷着脸道:“跟去的那个丫鬟嘴巴多得很,手脚又不麻利,还喜欢躲懒,苏府供不起这么一尊大佛,嬷嬷帮着发卖了出去吧。”   这才几天的功夫,那个好不容易得了王秀咏身边伺候这好差事的大丫鬟居然要被发卖出去?   陪房嬷嬷恭敬地应下,后背却有些发寒。   王秀咏的心思越发难测了,甚至最近有些喜怒无常。   她琢磨着除了彩晴,还没谁能伺候得王秀咏高高兴兴的,心里掂量着得多费些银钱买好药让彩晴赶紧好起来才是。   大丫鬟是家生子,既然得了王秀咏的厌弃,自然是一家子给发卖了出去。   生怕她胡说八道,陪房嬷嬷擅自做主,让人灌了哑药,这才扔给人牙子了。   人牙子原本瞧着大丫鬟颜色不错,能卖个好价钱,谁知道送过来已经是个哑巴,心里只觉得晦气,转手就卖了出去。   虽然是哑巴,但是胜在年轻,倒也不至于是个赔钱货。   大丫鬟一家子被发卖,柳绣苑里伺候的丫鬟婆子越发小心翼翼了,生怕惹怒了王秀咏,下一个被发卖的人就成了自己。   路娇娇被王秀咏压着学了些管家的事,又说起如何笼络枕边人的心,她听得面红耳赤,小声问道:“娘亲,真要这样?女儿听着就羞得很,如何能对蒋大哥做得出来。”   她实在没想到这床笫之事还有如此多的花样,听得耳根都红了。   王秀咏恨铁不成钢地瞅着她,无奈道:“你个傻丫头,再是好的颜色,年岁大了,男人的目光就会流连去更年轻漂亮的丫头身上。不趁着还年轻,赶紧生个大胖儿子,你以后颜色不在,在府里却没有了地位。”   路娇娇不认为蒋睿晟是个薄情郎,反驳道:“娘亲不也进苏府几年后才生下了怀斐,老爷不一直对娘亲一心一意的?”   “所以我这不就教你如何笼络夫君的心?”王秀咏没说的是,刚嫁给苏老爷的时候,她看着是风光,肚子里不但怀着孩子,又能直接做了苏府的主母。   多少人羡慕着她,改嫁也能嫁得更好。   只有王秀咏明白,刚到苏府来的几年自己并不好过。   一来大夫人的积威还在,要收复府里那些下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二来大夫人是被活活气死的,虽然苏老爷帮着死死瞒下来了,只是大夫人前脚这才死了没多久,她后脚就嫁进来,不知道多少流言蜚语,说得话也不怎么好听。   为了挽回名声,王秀咏是费尽心思。   三来苏老爷挥霍无度,大夫人留下的银钱再多,也经不住如此消耗。   王秀咏得把府里的用度都捏紧了,不至于寒酸,却又不浪费一个铜板。   四来小心生下怀斐,还要照顾年纪不大的路娇娇,足足五年,王秀咏才算是站稳脚跟。   这其中的苦处,也就只有她心里清楚了。   但是这些事,王秀咏觉得没必要告诉路娇娇。   说得心酸,可惜路娇娇未必能体会,反倒是浪费唇舌了。   “你记下我的话,以后有什么事只管让如纹送信来苏府。”王秀咏反复叮嘱,对她实在不怎么放心。   路娇娇听得耳朵都快出茧子的时候,成亲的好日子终于来了。   她五更天就起来,如纹带着一干丫鬟婆子伺候路娇娇沐浴梳妆。   这天太重要了,没有人敢睡懒觉。   就是如纹前一晚几乎没怎么睡,再次点算了嫁妆,还有各种小东西,务必不出错半点。   王秀咏对如纹很是满意,把人叫过来说道:“好好跟着姑娘,若是姑娘做错什么,你也提点些,别让她一错再错了。”   如纹勉强应下,心里却觉得她就算开口提点,路娇娇未必会听,甚至会大发雷霆,还不如不说的。   但是这些话她没对王秀咏说,只应下就是了。   等到了蒋家,王秀咏的手哪里就伸到这么长,对路娇娇一举一动了如指掌?   路娇娇装扮好的时候,王秀咏看得满意。   这个女儿跟自己有六七分相似,打扮后更是跟她年轻时候的模样差不多。   王秀咏想起以前,心下感叹,赞道:“真好看,等会新郎必定要看呆的。”   路娇娇被她说得羞赧地低下头,等了足足一个时辰,迎亲的队伍却还没来,不由急了:“如纹去二门看看,怎么蒋大哥还没来?”   王秀咏听了,瞪了她一眼道:“急什么,新娘子就要催上三次才出门,等会你可别急急忙忙跑出去了。”   被别人看见,还以为路娇娇恨嫁得厉害,简直丢人现眼的。   路娇娇好歹被如纹劝住了,后者去二门约莫一刻钟才回来,笑着道:“迎亲的队伍已经出了蒋家,绕城而来的时候碰上温国公府提亲的,姑爷只得让路,这才迟了。”   “温国公府?这是去哪家提亲?”王秀咏不由一愣,温国公她是知道的,是皇上的左膀右臂,可惜前几年病得厉害,回府养病,没多久就去了。   温国公一去,府里的风光就大不如前。   只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温国公府依旧是京中一等一的门户。   之前从没听说温国公府要办喜事,不然也不会挑上这个日子让两家成亲。   王秀咏听着有些突然,却没放心上去。   毕竟苏府小小的门户,跟温国公府实在扯不上关系。   看蒋家迎亲的队伍都得让路,就知道温国公府再怎么落魄,也是不能得罪的。   听着外头一阵喧闹声,路娇娇双眼一亮,想到蒋睿晟终于来了,催着如纹把喜帕给盖上,就等着蒋睿晟派人来催了。   没多久一个小丫鬟气喘吁吁跑进来,一脸焦急,不留神被门槛给绊了下,在地上一滚后连忙爬起来道:“门外来的不是蒋家迎亲的人,而是温国公府的,老爷让夫人跟着去迎贵客。”   王秀咏彻底愣住了,温国公府居然到这里来了。   她又想到温国公府是来提亲的,府里只有两个丫头。路娇娇今天就要出嫁了,那么温国公府要提亲的人是苏怀云?   王秀咏会想到,路娇娇自然也是。   她一把扯掉头上的喜帕,咬牙切齿道:“那死丫头……这怎么可能,肯定是哪里弄错了!”   对,路娇娇坚信是温国公府走错地方了,不然苏怀云那姿色,蒋家都不要她了,哪里就攀上高枝?   一想到苏怀云错过蒋睿晟,反倒嫁得更好,路娇娇就恨不能过去倾云苑抓花她的脸!   苏怀云那死丫头,就该被蒋睿晟抛弃后凄凄惨惨,嫁到一个破落户去,以后被自己嘲笑着的下场才是! 第117章 侧门   苏老爷听见庆元来禀报的时候,也是愣了许久才回过神来:“温国公府?是跟大丫头提亲来着?”   庆元不敢肯定,但是苏府上只有两个姑娘,路娇娇今天就出嫁了,那么温国公府来提亲的就只能是苏怀云,不过他不敢把话说得太满,含糊道:“不管如何,老爷得赶紧梳洗然后出去迎着才是,莫要慢待了贵人。”   “你说得对,去把夫人一并叫过来。”苏老爷被伺候着重新换了一套新衣袍,整个人看着焕然一新,这才去迎客了。   温国公府来的是府里伺候温国公三十年的老管家,在府里很是有体面。   他今天亲自来提亲,算得上是给足了苏府脸面。   苏老爷连忙笑着上前行礼,丝毫没当这个头发花白的老管家是下人,毕恭毕敬道:“温管家过来,实在是在下有失远迎。”   “是我唐突了,还请苏大人不要见怪。”温管家拱拱手,指着后面还源源不断抬着箱子的下人,说道:“我是替大少爷来向苏大姑娘提亲的,庚帖在这里。”   一般提亲之前,都会来府里先告知一声,不至于彼此没看中而尴尬。   显然温国公府没打算先派人来看看,直接就上门提亲,也是觉得苏老爷不可能拒绝这门亲事。   苏老爷巴不得能攀上温国公府,嘴角咧得快到耳垂去了,自然是应下的:“庆元,去请夫人把大丫头的庚帖取来。还请温管家进花厅里小坐一会,喝点粗茶用些点心。”   温管家点点头,提亲的下人还没完全进来,后头跟着一串排到街角去。   王秀咏远远看着也是目瞪口呆,温国公府还真是大手笔,提亲而已,这送来的箱子估计一百抬都不止了。   听见庆元来传话,她微微颔首,并没有多少意外。   府里就两个姑娘,不是路娇娇,那就只会是苏怀云了:“温国公府的大少爷,我记得是那位凤大人?”   庆元笑着点头:“夫人好记性,正是这位大人。”   他也没想到凤大人会向苏怀云提亲,难道是因为在护国寺里见过两面,这是上心了?   不管如何,苏府今天跟蒋家成亲,却远远不如温国公府上门提亲来得风光了。   庆元心下叹气,温国公府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挑上蒋家来迎亲的时候登门,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还是故意的。   他等了一会,从王秀咏这里取了庚帖,很快就回去给苏老爷复命了。   王秀咏正打算去花厅招待温国公府的贵人,哪知道蒋家的迎亲队伍已经快到门口来了,只得顿住脚步,吩咐道:“快,把姑娘收拾停当,可不能误了吉时。”   她知道苏老爷的心思肯定都在温国公府,哪里还记得今天路娇娇要出门子?   只是吉时误不得,王秀咏生怕横生枝节,让身边的陪房嬷嬷亲自去催促。   路娇娇听说温国公府真的是来向苏怀云提亲的,狠狠砸了一个茶杯,喜娘被吓得不行,慌忙道:“不,这不吉利啊,姑娘息怒,息怒……”   她怎么能息怒,原本以为苏怀云被蒋睿晟抛弃了,该凄凄凉凉的,远不如自己。   如今可好,苏怀云要嫁给温国公府的长孙,那位容貌出色又有官职在身的凤大人。   一想到这里,路娇娇就咬牙切齿:“怎么可能,那死丫头肯定使出了什么狐媚子的功夫蛊惑凤大人了。”   如纹生怕她再说出什么惹麻烦的话来,赶紧催促道:“姑娘莫要误了吉时,蒋公子正在门外等着呢。”   路娇娇一听到她提起蒋睿晟,连忙把喜帕盖在头上,低头看着自己并没有凌乱的嫁衣,这才搭着如纹的手慢慢走了出去。   温国公府的下人挡着大门,蒋家迎亲的根本就靠近不了。   等会路娇娇出去,难不成是穿过这些抬着箱子的下人吗?   若是一个不小心磕着碰着,那该如何是好?   王秀咏嘴里发苦,却又不能把温国公府的下人赶走,更没资格驱赶这些人到角落去。   蒋睿晟骑在高大的骏马上,身穿红色的喜服,脸上却没多少笑意。   因为游船上的事,他对路娇娇更加不喜。   一大早来迎亲,竟然被温国公府的下人拦在苏府外面。   苏家瞧着要攀高枝了,完全没把蒋家放在眼内,没见温国公府的下人忙忙碌碌,挡着大门,却没一个苏府的主子出来把下人赶到一边去吗?   这样的话,他要如何迎亲?   尤其苏老爷始终没露面,看着是去招呼温国公府来的人了。   蒋睿晟的脸色越发难看,直到庆元为难地前来,转告了苏老爷的话:“蒋公子,温国公府来提亲,足足一百六十抬,全都送进来恐怕要误了吉时。老爷也是无奈,恳请公子从偏门接路姑娘出门子。”   没等他说完,蒋睿晟一张脸都黑了。   从侧门迎亲,简直不把蒋家放在眼内。   攀上温国公府,就能这么埋汰人吗?   想到路娇娇始终不是苏老爷的嫡亲女儿,能让她从苏家出门子已经算不错了。   正门被挡着,总不能让温国公府的下人走侧门,那就只能委屈蒋家人了。   蒋睿晟气得脸都红了,踢了一下马肚子,调转马头就想直接离开,却被身后的一个年轻公子拦住。   “表哥,可不能意气用事,姨母和姨夫正等着喝媳妇茶呢。与人方便,就是给自己方便。以后跟苏府是亲家了,跟温国公府也能攀上关系,对表哥的仕途是百利而无一弊。”   这话让蒋睿晟慢慢冷静下来,的确跟苏府当姻亲的好处不少。   苏府如今攀上温国公府,跟蒋家因为亲家的关系,说出去谁都要给他几分薄面。   一时气愤又如何,眼前的好处才是真的。   再说,如今他是受辱了,等以后风光了,未必没有机会报今天苏府对自己的羞辱。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蒋睿晟用缰绳扯了扯身前的骏马,对庆元点头道:“那就有劳带路了。”   庆元看着他要策马离开,很快就回来了,脸上的神色丝毫不变。   他显然明白能跟温国公府扯上关系,那是求之不得的事,蒋家如何会往外推?   刚才蒋睿晟掉头就走,不过是惺惺作态罢了。   年轻气盛这四个字,在蒋睿晟身上根本很少能看见。   这是个有野心的年轻公子,绝不会错过这样好的机会。   庆元领着蒋睿晟往侧门走,没有意外王秀咏就等在侧门,满脸歉意地道:“委屈蒋郎了,实在是不得已为之。苏府小门小户的,温国公府是万万不敢得罪的。”   原本蒋睿晟还有些不痛快,在看见王秀咏亲自来赔罪,心里还是舒服一些了。   尤其王秀咏实在会说话,给了他一个台阶下,不至于让蒋睿晟尴尬得下不了台。   他对王秀咏抱拳道:“岳母言重了,在下明白的。”   王秀咏也是担心蒋睿晟心里不痛快,回去就对路娇娇心存芥蒂。   到时候路娇娇就算使出浑身解数,恐怕都没能笼络住枕边人的心了。   她这个当娘的,少不得要为路娇娇操心一些。   幸好蒋睿晟看着是个懂事的,起码明面上不会为难路娇娇。   路娇娇是被喜娘背着出来的,原本该是兄弟背着出门,但是苏怀斐太小了,小身板根本背不动她。   没兄弟,也该让舅舅背着出来。只是王秀咏之前被秦家赶出来,跟苏老爷厮混在一起,王家觉得丢脸,早就跟她断了关系。   苏老爷这个没半点关系的,如今接待贵人,自然更加不愿意过来了。   到头来,只能将就着让喜娘背着。   知道要从侧门出嫁,她砸了整整一套茶具,把喜娘吓得不清。   喜娘在各家各户都是有些头面的,还是第一次看见这般脾气暴躁的新娘子,说砸就砸,碎片散落一地,险些把她给伤着了,心里便有些不喜。   如今见着高大儒雅的蒋睿晟,喜娘顿时有些同情他了。   这位蒋公子瞧着一表人才,可惜父母之言,怎么就要娶苏府这位路姑娘了?   一看路娇娇就是满身小家子气,在苏府又顶着个外姓,如今更是从侧门出嫁,显然在苏府不怎么受宠,尤其不得苏老爷的宠爱。   不然姑娘家难得出嫁,怎会跑到侧门来出门子?   蒋睿晟看着路娇娇进了轿子,示意侍从给喜娘封了一个厚厚的红包:“有劳了。”   喜娘捏着荷包,知道这里面的赏金不会少。这才是见面礼,等成亲后还会有一笔,她就喜得满脸笑意。   路娇娇是个不好伺候的,这位蒋公子却很会做人。   王秀咏见了,心里也是暗暗点头。蒋睿晟对一个喜娘都知道笼络,以后的仕途不会差到哪里去。   需知道小人最是难缠,小看这些地位不高的,以后怕是要栽在这些人手上的。   路娇娇再是生气,看见蒋睿晟也委屈得从侧门进来,心里也不好受,反倒安静下来了。   轿子一起,她双眼一红,顿时落下泪来。   王秀咏在一旁也是泪流满面,目送蒋睿晟骑上马,他身后八人抬着喜轿渐渐走远,泪水依旧止都止不住。   被陪房嬷嬷劝了又劝,她这才擦干眼泪,往花厅走去。 第118章 卖铺   王秀咏可没忘记,花厅里还坐着一尊大佛。   路娇娇算是顺利出门子了,以后在蒋家过得如何,就得靠她自己了。   王秀咏把能做的都做好了,又让路娇娇得偿所愿嫁给了蒋睿晟。   往后在蒋家,能过上什么样的日子,就得看路娇娇自己了。   再是怎么心疼这个女儿,王秀咏却没忘记自己膝下还有苏怀斐。   比起出嫁的路娇娇,苏怀斐在她心里就要重要得多了。   因为聚赌的事,王秀咏和苏老爷虽然都推到苏如安身上去,但是学堂却依旧拒绝苏怀斐去上学。   先生好声好气劝退了,若是苏府不知趣,闹得两边面子都不好看,那就没必要的。   苏老爷也是好面子,自然不愿意去闹腾学堂。   王秀咏看在眼里,急得嘴上都快冒泡了。   再这样下去,苏怀斐总不能一直在家里呆着吧?   如今峰回路转,苏怀云攀上了温国公府,王秀咏的心思就活络起来了。   温国公府家大业大,嫡系旁支的子孙十分多,也就凑在一起办了家学。   要是苏怀云嫁过去了,嘴皮子动一动,让苏怀斐进到温国公府一族的家学里念书。   不但能继续求学,而且还扩宽了人脉。   能跟温国公府的子孙在一起读书,就算没能得了所有人的青眼,起码混了个熟脸。   以温国公府的名声,以后谁都要高看苏怀斐几分。   思及此,王秀咏用帕子擦干眼泪,赶紧去花厅了。   苏老爷正跟温管家寒暄,旁敲侧击凤乾辰怎会突然向苏怀云提亲。   毕竟上回两人见面,满打满算只有两面之缘。   凤乾辰当时虽说对苏怀云似乎有些不一样,但是从来没跟苏老爷暗示过会来提亲。   苏老爷简直被这个天上突然掉下来的馅饼给砸晕了,脸上的喜色怎么都掩饰不住。   相比之下,温管家就十分淡定,一面有礼地回答,一面回答里其实并没有多少能用的消息。   不外乎是凤乾辰向老夫人提了提,老夫人便派他来提亲,至于其它的,比如说凤乾辰的心思,身为管家哪里能猜度主子的意思?   苏老爷问来问去没问出什么来,心里有些失望,却没多少在意。   无论如何,温国公府这诚意是足足的,没看外面抬进来的箱子连绵不绝,根本看不到头?   足见凤乾辰对苏怀云的重视,光是这一点对苏府就是大大的帮助。   想到自己有温国公府撑腰,以后的仕途就能更进一步,苏老爷摸着胡子,脸上的笑意就没褪下过。   听见王秀咏过来了,苏老爷还和颜悦色地问了问:“娇娇顺利出门子了?”   闻言,王秀咏点点头,只是嘴角原本提起的笑意不由一僵。   苏老爷真是哪壶不提提哪壶,为了给温国公府提亲的下人挪地儿,逼得路娇娇只能从侧门出嫁。   蒋睿晟也不得不绕到侧门来接新娘子,传出去恐怕蒋家得没面子了。   只是王秀咏心里也明白,以前苏老爷看重蒋府,是看上蒋睿晟以后能有作为。   如今有温国公府在,蒋睿晟又算是个什么?   反倒蒋睿晟迎娶了路娇娇,又算是沾了苏怀云的光,跟温国公府搭上一点关系,简直是占了莫大的便宜,哪里有委屈可言?   不然蒋睿晟那骄傲的性子,当场就得掉头离去,哪里会乖乖去侧门把路娇娇抬回家?   王秀咏心里门儿清,笑着点头:“托老爷的福,娇娇一切顺利。”   她又向温管家问好,便乖巧地在苏老爷的右手边落座,并没有上赶着去巴结温管家。   苏老爷看着,不由心里暗暗点头。   还以为王秀咏因为路娇娇的事不免恼了自己,不过他也是无可奈何,得罪蒋家还好,总不能得罪温国公府,让温国公府给蒋睿晟让路吧?   好在王秀咏是个懂事的,估计也明白他的难处,这才没在贵客面前给苏老爷不自在。   尤其王秀咏安安静静的,没有对温管家露出谄媚讨好的神色,这番做派让苏老爷只觉得脸面有光。   温管家跟王秀咏见礼后,并没有多看她一眼,只说道:“瞧着时辰差不多了,外头的小子应该把聘礼都抬进来了。这是清单,还请苏大人过目。至于成亲的好日子,大少爷的意思是不着急,选个妥帖的日子便好。”   苏老爷只觉得凤乾辰十分看重苏府,连选日子这样的大事竟然都让他来决定,顿时笑得眼睛都快看不见了:“凤大人客气了,最近的好日子得在几个月后。到时候大丫头的嫁妆也准备妥当了,嫁衣也做好,时间上并不着急。”   知道他肯定担心节外生枝,选个最近的好日子也无可厚非。   温管家的想法跟苏老爷差不多,凤乾辰年纪不小了,一直没有娶亲的意思。   如今忽然想要娶个小官的女儿,温管家有些惊讶,却并没有多少反对的意思。   他是看着凤乾辰长大的,这位少爷过得不容易,老早就打算自己选个可心人,并不喜欢跟哪个家族联姻。   因为这事,凤老爷还大发雷霆了一番,不过最后依旧不了了之。   老夫人是站在凤乾辰这边的,只是年纪大了,对府里的庶务有些力不从心,交给了大夫人。   温管家垂下眼帘,从怀里掏出一张名单,递了过去:“既然确定了日子,那么有什么事苏大人只管派人来跟我说就好,我就先告辞了。”   苏老爷原本还想把人留下用饭,见温管家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只得把话给咽了下去。   他亲自送温管家出去后,看着前院摆的满满的箱子,不由大吃一惊,喃喃道:“凤大人真是出手阔绰,这得多少银钱?”   加上苏府给苏怀云的嫁妆,还不要两百抬去?   就是皇子娶亲,也不过如此吧?   王秀咏看着这些箱子,却没多少高兴,而是头疼道:“老爷,大姑娘的嫁妆虽说不能跟温国公府的聘礼相比,只是也不能太少,看着寒酸。”   若是如此,苏府就算掏空了,估计也拿不出百抬来,凑个六十抬只算勉强。   苏老爷大手一挥,不以为然道:“不是还有前头夫人留下的嫁妆,再凑一凑,看着箱子不小就好。反正嫁妆抬进温国公府,凤大人也不至于让人打开来看。”   所以箱子里有什么,就只有苏怀云一个人知道。   不必都放贵重的东西,能把箱子的数量凑一凑,看着体面就足够了。   闻言,王秀咏脸色一僵,张了张口才含糊地道:“这些年铺面收上来的银钱大不如前,府里的花费却一年比一年多。大夫人留下的嫁妆动了一些,如今剩下的不多了。”   苏老爷听得一愣,转过头来不可思议地道:“夫人说什么,嫁妆已经所剩无几了?都用在什么地方了,居然还挪在府里花用上了?”   他知道没了大夫人的手段,铺面的收益大不如前是理所当然的。   但是苏老爷没想到竟然少得如此离谱,不得不挪用大夫人留下的嫁妆来填补府里的花销。   想到他这些年大手大脚,丝毫没收敛的意思,府里入不敷出的事自然是不清楚的。   苏老爷皱了皱眉,顿时埋怨道;“若是挪用了,夫人也该告诉我才是。”   如今才提起来,他心里十分不满。   王秀咏不着痕迹地皱眉,苏老爷挥霍的时候压根就没想到大夫人留下的就算是金山银山总有用完的时候。现在可好,却把罪过都推到她头上来。   殊不知她费了多少心思,这才让府里过得这般光鲜,让苏老爷过得毫无后顾之忧?   只是这些努力,苏老爷是通通看不见。   一遇上什么事,他便把自己撇清干系,只把过错推到别人头上去。   王秀咏满腹埋怨,脸上却没露出来,反倒微微垂下来,委屈地道:“老爷说得是,只是如今最重要的是大姑娘的嫁妆该如何是好?”   继续争辩,只会惹来苏老爷的不快。   她素来聪明,明白这事直接揭过去就是了,让苏老爷承认错误,那真是比登天还难。   苏老爷被王秀咏这么一打岔,倒是没再埋怨,皱眉道:“我还有些私房,凑一凑贴补大丫头也是可以的。看看那些铺面入不敷出,趁着这时候卖掉换些银钱来添妆。”   这决定简直是杀鸡取卵,就算铺面的收入不如以前,却是细水长流,积攒起来也是相当可观的。   苏老爷却不管不顾直接一刀切,索性都卖掉来换钱,让王秀咏十分不赞同:“老爷,这些铺面的收益确实大不如前,却也给府里填补了不少。就这么卖了,以后府里要用钱的地方不少,总不能坐吃山空。”   “先卖掉铺面,把大丫头的嫁妆给置办好了。攀上温国公府这个亲家,还能担心以后的花用吗?”苏老爷摸着胡子,只觉得王秀咏是头发长见识短。   有温国公府这个靠山在,多得是有人主动送钱过来给苏府花用,哪里还要王秀咏来苦恼怎么挣钱?   王秀咏却没苏老爷想得那么简单,有人送钱来自然是好事,但是收了就得办事,苏老爷却未必有这个能耐。   到时候没能得什么好处,反倒得罪不少人了。 第119章 佩服   苏老爷是一门心思觉得攀上温国公府,那就是后顾无忧,自然不打算跟王秀咏继续深谈,直接就拍板决定了。   王秀咏回到柳绣苑,打发掉屋里伺候的下人,唯独留下陪房嬷嬷,这才露出脸上的怒色来:“老爷一意孤行,非要把铺面卖掉一些。哪里知道这些铺面的位置极好,就算生意不如以前,收入也相当可观?”   就这么卖了,她可心疼得很。   毕竟这些铺面是哪家捏在手里都不愿意轻易卖掉的,这会儿卖了,以后想买回来,那不是有钱就能办到的事。   陪房嬷嬷一听也是皱眉,她家侄子正是其中一个铺面的管事。   在铺面里风光得很,毕竟铺面位置好,就算私底下藏起一点收入来,王秀咏也是不介意的,还能添补家里。   若是卖掉铺面,自家侄子就不能再有添补了,陪房嬷嬷自然急了:“夫人得劝一劝老爷才是,铺面卖掉了可就买不回来了。”   “我可曾不知道,只是老爷下了决心,八头牛都拉不回来。”王秀咏揉了揉额角,又道:“除非能把大姑娘的嫁妆都置办好了,老爷才不会把铺面给卖掉。”   但是这谈何容易,光是置办嫁妆的花费就不少了,总不能从她把自己的嫁妆拿出来花用吧?   这是王秀咏绝不会允许的,就是府里入不敷出,她都不曾把自己的嫁妆变卖一二。   苏老爷什么性子,王秀咏是清楚的,哪里敢把自己的后路给断了?   陪房嬷嬷眼珠子一转,小声提议道:“反正嫁妆里置办什么,都是夫人说了算。只要凑够箱子的数目,看着风光,老爷也挑不出错来。”   毕竟苏老爷不管庶务,根本不清楚置办嫁妆的价钱要多少,又得置办些什么才算体面。   王秀咏把这事表面办得妥帖就足够了,苏老爷根本不可能一个个打开箱子来看。   闻言,王秀咏挑眉道:“你这馊主意,就不怕大姑娘闹起来?”   这倒是个麻烦,陪房嬷嬷很快又道:“嫁妆没置办好,大姑娘就不能出嫁。能攀上这样的好人家可不容易,这辈子或许就一次机会。要是嫁妆不齐全,大姑娘错过了这等好亲事,她哭还来不及呢,哪里会跟夫人对着干?”   毕竟温国公府的聘礼足够丰富,苏怀云只要不任意挥霍,这辈子都不怎么用发愁了。   苏府的添妆不过是场面好看些而已,真要跟温国公府的聘礼比较,那是不可能的事。   王秀咏被她一劝,倒是有些意动。   陪房嬷嬷见了,又添了把火:“老爷不管庶务,自然不明白夫人的艰辛。铺面一卖,压在夫人肩头的担子又要重上几分。回头老爷花用不够,转过身来又得埋怨夫人的不是了,夫人到时候可不就冤枉得很?”   她跟王秀咏也知道苏老爷的为人,花钱的时候痛快得很,不够用打了他的脸面,对枕边人可没有多少客气可言,直接就能训斥得王秀咏下不了台。   王秀咏想了想,终究还是同意了:“行了,让你家侄子在外头瞧瞧有什么便宜,表面却看着还算不错的,拿进府来给我过目。若是置办得好,必定给他一份谢礼。”   “那老奴就先替小侄儿跟夫人道谢了,必定办得妥妥当当的,不然老奴第一个就饶不了他。”陪房嬷嬷乐呵呵的,就差没拍胸口对天发誓了。   置办嫁妆,其中的油水只多不少。   王秀咏是个大方的,自家侄儿小小贪一些,她也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如此好的差事落到她家,陪房嬷嬷仿佛能看见钱包鼓起来,笑得眯起了眼。   苏怀云估计是府里最后一个知道自己被温国公府提亲了,平日倾云苑冷冷清清的,如今丫鬟婆子一个个笑眯眯地在院门道贺,看着莲玉就牙酸。   “瞧瞧这些人的嘴脸,以前对姑娘不冷不热的,如今倒是一个个都上门来,仿佛跟姑娘有多熟悉一样,真是不要脸。”莲玉淬了一口,脸上满是气愤。   莲姝扯着她,倒是笑了:“风水轮流转,姐姐该高兴才是。没见路姑娘被温国公府下聘礼的队伍硬生生挤到侧门去出嫁,这脸色估计不怎么好看。”   闻言,莲玉终于笑了,露出幸灾乐祸的神色来:“也是凑巧,温国公府偏偏选这一天来下聘,简直让路姑娘没脸。”   想到路娇娇抢了苏怀云的夫婿,一直得意洋洋的神色就让莲玉不喜。   苏怀云不甚在意,莲玉却替自家姑娘打抱不平。   如今好了,温国公府下聘把路娇娇风光出嫁的美梦给直接破灭了。   顺便还给了蒋家一个难看,毕竟从没哪家新郎要从侧门接新娘走的。   一个正妻居然从小妾才走的侧门出嫁,去了蒋家,路娇娇这脸面已经没地方搁了,实在解气得很。   莲姝笑笑,见莲玉脸上的神色毫不遮掩,不由摇头道:“哪里是凑巧,毕竟今天是个好日子,再等的话就要好几个月之后的事了。”   莲玉恍然大悟,出嫁的日子要好,下聘自然也是。   偏偏这两个好日子相差太远,所以撞到同一天来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也算路娇娇倒霉,碰上温国公府来下聘,蒋家只能把大门让出来了。   苏怀云见莲玉一脸恍然的模样,不由好笑。   在她看来,这哪里是凑巧,分明是凤乾辰故意的。   不然早不提亲,晚不提亲,非要赶在路娇娇出嫁的时候过来下聘,还没事先跟苏府通通气,把众人打了个措手不及。   苏怀云眯起眼,想到凤乾辰看着是个翩翩君子,如今倒像是个一肚子坏水的男狐狸了。   难怪他能把生意做得这么大,奸商奸商,无奸不商,这坑人的手段真是让谁都防不胜防。   不过想到凤乾辰也算是给自己出了一口恶气,苏怀云心里颇为满意。   看在他如此用心的份上,自己一番忙碌也不算白费心思。   莲玉三两下就被莲姝给忽悠住了,莲媛也没多少意外,只道:“温国公府下聘后,苏府该给大姑娘着手置办嫁妆了。”   她的意思很明白,置办嫁妆的是王秀咏,未必其中没有猫腻。   苏怀云不在意地笑笑道:“若是母亲尽心尽力,办得妥妥当当的,我倒是感激她了。若是中间出了什么意外,那也是母亲的事,我们只管等着就是了。”   听见她满不在乎的话,莲玉不赞同道:“大姑娘,夫人要是有意为难,嫁妆办得不体面,到时候丢脸的是姑娘,可不是让姑娘在温国公府没了体面吗?”   听罢,苏怀云失笑道:“苏府小门小户的,跟温国公府是不能比的。估计温国公府送这么多的聘礼来,也是知道苏府的能耐有限,为了不失彼此的脸面,聘礼里估计连我的嫁妆都已经琢磨过了,不然不至于那么多箱子送过来。苏府就算随随便便置办一些凑个数,温国公府也不会在意。”   所以王秀咏就算在其中动了手脚,她带着这一百六十抬嫁去温国公府,也已经足够体面了。   这话就是莲媛也是不赞同的,皱眉道:“姑娘这话可不对,聘礼是聘礼,嫁妆是嫁妆,苏府吞了大夫人的嫁妆,到头来居然没能给姑娘置办个体面的嫁妆来,也实在是欺人太甚!”   苏老爷肆意挥霍,不就是靠着大夫人留下来的银钱?   嫁妆被王秀咏收在库房里,只给苏怀云送来几件不怎么之前的玩意儿,已经够寒酸了。   等苏怀云要出嫁的时候,大夫人的嫁妆总该留给她才是,难不成苏府还打算继续昧下了?   哪有人家当续弦的,把前头夫人的嫁妆占为己有就算了,收着快十年了,也该物归原主才是。   继续留着,王秀咏就不怕被别人戳着脊梁骂?   苏怀云摇头,倒是猜出了几分来:“这嫁妆在库房里说是收着,估计已经所剩无几了。”   这话让莲玉大吃一惊,惊呼道:“夫人居然挪用大夫人的嫁妆,她就不怕被老爷责怪吗?”   莲玉首先想到的是路娇娇刚刚出嫁,大夫人的嫁妆难不成被王秀咏都贴补给这个外姓的女儿去了?   别说莲玉,莲姝也是这么认为的,淬了一口道:“夫人这一手够阴险的,明明该是大姑娘的嫁妆,居然贴补给外姓的女儿去了,老爷知道后必定不会轻易饶了她!”   莲媛却没两人的义愤填膺,稍微琢磨了一下便问道:“大姑娘,夫人难道这些年用着大夫人的嫁妆来添补府里的花用?”   “不错,不然爹爹如何能肆意挥霍琢磨些年?”没王秀咏费心掌家,估计苏府早就被苏老爷给拖垮了。   王秀咏必定也想过把嫁妆添补给路娇娇的年头,只是这些年入不敷出,她是焦头烂额,十年下来每年稍微挪用一些,库房里估计已经剩下没多少值钱的东西了。   要不然她也不会被苏老爷再三催促,才给苏怀云送来些大夫人嫁妆中不怎么之前的玩意儿。   “爹爹估计也猜出来了,毕竟母亲不擅长做生意,铺面的收益肯定大不如前。她还得维护着娘亲在的时候,苏府和爹爹的体面,能撑到如今还没露出端倪来,已经足够不容易了。”就这一点,苏怀云也不得不佩服王秀咏的。 第120章 登门   苏怀云明白苏府如今的窘迫,也清楚王秀咏的为难,会在大夫人留下的嫁妆上动手脚,完全能预料得到。   但是这不等于苏怀云就要替苏老爷担着,他这些年来挥霍得痛快,却也不想想这是大夫人多少年积攒下来的银钱?   不珍惜大夫人就罢了,跟王秀咏勾搭在一起,硬生生把大夫人给气死了。   这还不够,把大夫人留给苏怀云的嫁妆也一并挥霍掉。   估计苏老爷如今想着温国公府留下的聘礼足够多,苏府准备的嫁妆再寒酸也不怎么起眼,小心掩饰住,最后皆大欢喜。   他以为苏怀云就该忍气吞声,不然事情闹得不好看了,温国公府改变主意退婚该如何是好?   只是这一点,苏老爷却是想错了。   苏怀云如今心里很明白,越是忍气吞声,苏老爷只会得寸进尺。   现在敢在嫁妆上动手脚,要是她忍下了,以后苏老爷难道就不会从自己身上再挖掘什么好处吗?   想到她嫁去温国公府,苏老爷不来打秋风是绝不可能的。   借着温国公府这个靠山,他只怕更加不知道收敛了。   给了他一次机会,苏老爷绝对会顺杆子爬上来,给苏怀云难堪。   至于之后会不会给她带来什么麻烦,又在温国公府受到什么刁难,苏老爷哪里会顾及?   他关注的从来只有自己,别人的死活自然是没放在眼内的。   王秀咏让陪房嬷嬷的侄子列了单子,每一样送来一两件,倒是看着像模像样的。   她把玩着一支金簪子,看着雕工不错,拿在手里沉甸甸的。   若非陪房嬷嬷小声解释,说这并非足金,里头是填了别的东西,只有表面一层薄薄的镀金。   看着既体面,却并不费多少银钱。放在嫁妆里装门面,那是再适合不过了。   王秀咏瞧着满意,就是她也没能一眼看出端倪来。   放在嫁妆里,苏怀云一个丫头片子又如何能发现什么不对劲?   想到只需要出一点点银钱,就能置办几箱子这样的货色,她不由笑了:“不错,你家侄子把事情办得妥当,回头我跟老爷提一提,把他送去绸缎店面里当管事。”   陪房嬷嬷一听,不由满脸喜色。   谁都知道苏府名下的铺面大多都不怎么挣钱,唯独这绸缎店面占的位置极好,就在富贵人家的路口上。   这生意红火得让她每回都嫉妒得很,偏偏这绸缎店面的管事是庆元的舅舅。   苏老爷很是倚重庆元,他家舅舅算是沾了光。   还以为庆元的地位不可动摇,转眼间她家侄子就有可能当这绸缎店面的管事,陪房嬷嬷心里掂量一番,自家侄子明年的年礼怕是又要丰厚一些,便笑道:“多谢夫人提携,只是庆元那边会不会不乐意让出这位置来?”   王秀咏瞥了她一眼,冷笑道:“再是怎么受宠,也不过是个下人罢了。庆元越发把自己当回事了,我跟老爷提了提,府里很是不能助涨这样的歪风。”   陪房嬷嬷连连附和,心知是庆元转达苏老爷的意思,把蒋睿晟拦在大门外,引着去侧门的。   王秀咏拿苏老爷没办法,却能拿庆元来出气。   陪房嬷嬷有点同情庆元,但是能拿到莫大的好处,哪里会管庆元以后的死活?   苏老爷也是知道自己这事办得不厚道,王秀咏总要有个发作的地方,便退让了一步,没把庆元从身边弄走,却把庆元舅舅管事的位子给换了人。   因为这事,庆元听着自家舅舅和舅妈上门来哭闹了两回,对王秀咏心里也留着怨了。   明明是苏老爷的意思,怎么到头来反倒是他的错,迁怒到自家舅舅身上去了?   想到绸缎店面是舅舅一手给推起来的,如今有这般光景,少不得舅舅数年来的努力。   没功劳也有苦劳,却直接就被这么撸了,还是让给陪房嬷嬷那个没什么作为的侄子。   庆元心下冷笑,王秀咏没多久就该明白,绸缎店面换了管事,收入可就要砍掉一半。   到时候王秀咏怕是要求着他家舅舅当管事,不然拿什么来支撑苏老爷的挥霍?   于是庆元把舅舅舅妈给劝住了,只说操劳这么多年,很该歇息一番。   又暗示自家舅舅,这事不会那么容易就过去的,他自是为舅舅打抱不平。   他家舅舅要的也只是庆元的态度,听见他这话顿时心安,带着自家婆娘便没在到苏府来闹了。   苏怀云听说了这事,摇头叹气道:“母亲这一手却是不妥,迁怒就罢了,却迁怒到庆元舅舅的身上,这绸缎店面怕是要入不敷出了。”   莲玉听得惊讶,皱眉道:“绸缎店面的位子极好,从来不缺客人。只换了管事,怎的就入不敷出了?”   莲姝点了点她的鼻尖,没好气地道:“换管事倒没什么,只是落在这样的人手里,雁过拔毛,还能剩下多少?夫人也是耳根软,听着陪房嬷嬷把自家侄子捧上天了,还以为是什么好东西。”   莲媛冷着脸,附和道:“夫人很快就要后悔了,这家子的心都给养大了。如今把肉包子送到跟前来,他们不全都吞下,那才怪了。”   这骂人倒是厉害,丝毫不带一个脏字,却把陪房嬷嬷一家子骂成是狗。   毕竟肉包子打狗,可不就是有去没回了?   苏怀云不由笑了,点头道:“的确不是什么好东西,如今娘亲身边没了彩晴,陪房嬷嬷算是跟前唯一的红人,自然给家里谋个好差事。就怕这差事再好,到了她家侄子手上,陪房嬷嬷也没法得了个好。”   莲姝撇撇嘴,不以为然道:“人心不足蛇吞象,他偏要跟主子对着干,最后倒霉了,只能怪自己了。”   自作孽,不就得自己来付出代价?   陪房嬷嬷也不见得是个好的,她家侄儿贪下的东西,只怕也分了她不少。   不然陪房嬷嬷哪里会这般好说话,百般给她家侄儿谋这好差事?   “你让人继续盯着,什么时候把东西全部送过来,什么时候告诉我。”   听了这话,莲姝不由激动了:“大姑娘这是打算把事情闹大,让夫人没脸了?”   在她看来,王秀咏早就没脸没皮了,把大夫人的嫁妆昧下给苏老爷挥霍,自己的嫁妆倒是一点都没动。   莲媛偷偷去库房看过了,路娇娇出嫁,王秀咏只添了几件新打的首饰,居然丝毫没把自己的嫁妆给路娇娇来添妆。   当娘的做到这个份上,也是少见的吝啬。   苏怀云并不意外,答道:“爹爹挥霍无度,母亲是个聪明的,嫁妆是她的退路,绝不能交出来。”   只要拿出来一次,那么就会有第二次,很快就跟大夫人的嫁妆一样不会剩下多少了。   这都是苏老爷一个人挥霍的,跟她却没什么关系,也没任何好处。   王秀咏不傻,哪里会把嫁妆双手奉上?   “暂时还不能轻举妄动,等着最适合的机会吧。”若是苏怀云在府里闹,也不过是被苏老爷压下,王秀咏不会有什么影响,等于是白闹一场。   要闹,就得闹大了,还要闹得人尽皆知。   到时候苏老爷为了脸面,不知道会不会舍弃掉王秀咏?   思及此,苏怀云缓缓笑开了。   她还以为时机需要等上许久,已经琢磨着成亲当天闹起来会不会让苏老爷的脸面更加无光的时候,凤乾辰却登门来了。   苏老爷让庆元催促苏怀云出来见客,一面笑吟吟地把凤乾辰迎进花厅:“凤大人上门,苏府真是蓬荜生辉啊。”   “苏大人客气了,”凤乾辰疏离地笑笑,推让两句,就坐在了上首,苏老爷这个主人倒是在他的左手边落座。   “不知道凤大人今天来,所为何事?”苏老爷小心翼翼地问着,对这门亲事期盼过高,其中却有几个月的功夫来等耐,他生怕有什么变数。   尤其凤乾辰今天突然上门来,更是让他心里忐忑不安,害怕出什么意外了。   凤乾辰微微一笑,说道:“并没什么要事,只是上次温管家过来的时候居然忘了在下生母留下的箱子,当年说是就给儿媳的,在下一听便急着送过来了,倒是惊扰苏大人了。”   “哪里的话,凤大人客气了。”苏老爷搓着手,真没想到温国公府的聘礼已经足够惊人了,居然还漏掉了一些。   看着凤乾辰的模样,他生母留下的东西应该不少,只怕是相当珍贵的,不然也不至于亲自登门送来。   凤乾辰摆摆手,墨言就让门外候着的下人把箱子给抬进来。   一箱接着一箱,等苏怀云到花厅的时候,前院已经堆满了几十个箱子,不由目瞪口呆。   莲玉瞪圆了眼,小声惊呼道:“我的乖乖,温国公府上回的聘礼已经够吓人了,怎的还送来?”   她想到这么多的聘礼都是自家姑娘的,就相当欢喜。   聘礼箱子越多,证明夫家对苏怀云越是重视。   尤其凤乾辰亲自登门来送,就能看出他有多喜欢自家姑娘了。   思及此,莲玉笑得眯起了眼,揶揄的小眼神直往苏怀云身上瞅。 第121章 戳穿   苏怀云被莲玉瞅得有些不好意思,门前的墨言倒是很快出声替她解围:“大少爷,大姑娘来了。”   不等凤乾辰答话,苏老爷催促道:“大丫头别站在门外了,赶紧进来。这里也没外人,不必拘束才是。”   成亲之前两人不该见面的,只是在苏府里,也没别人在,苏怀云迟疑一会,到底还是进了花厅。   凤乾辰在上首似笑非笑看着她,把苏怀云看得浑身不自在,矮身行礼道:“见过凤大人。”   “苏大姑娘客气了,请起。”凤乾辰看着她微微笑着,苏老爷摸着胡子,也是高兴得很。   凤乾辰盯着苏怀云都不动了,显然对她十分喜欢。   他越是喜欢,苏怀云在温国公府只会越受宠,以后给苏府带来的好处只会更多,苏老爷如何能不欢喜?   苏怀云一进来,转念一想就明白了凤乾辰到苏府来的用意,当下哪里会错过这个机会,连忙说道:“听母亲说库房已经放不下了,只是送去倾云苑又不放心,倒不如先把母亲准备的嫁妆送过来,把这些送去库房让人守着?”   这话让苏老爷微微考虑了一下,就点头答应了。   他心里明白,王秀咏准备给苏怀云的嫁妆显然不可能比凤乾辰生母留下的东西更贵重。   送去倾云苑,没护院日夜盯着,苏老爷晚上睡觉都不踏实。   而且这一放要几个月的功夫,若是丢了,苏老爷到哪里再找回来?   这些估计都是价值连城的,他就算想偷偷补回去也是不可能的事。   思及此,苏老爷就没拒绝苏怀云的提议。   凤乾辰也接着她的话说道:“既然如此,就让墨言领着人把箱子抬进去,再帮着抬去倾云苑,苏老爷以为如何?”   他送来的箱子不少,来的又都是身强力壮的小厮。   苏府的下人不多,护院就那么些,大部分都是丫鬟婆子,要腾出这么多人来抬,倒也要费一番功夫。   有现成的劳力,苏老爷哪里会拒绝,立刻笑纳了:“那就有劳墨言小哥跑一趟了,庆元去跟夫人说一声便好。”   庆元早就想抓住王秀咏的把柄了,这时候有凤乾辰在,是闹出来最好的时候,哪里会错过这个机会?   他立刻应下,说是亲自领着墨言等人去库房,苏老爷也没多想,直接就点头了。   庆元领着人去库房,也没跟王秀咏知会一声,直接让守门的婆子开锁。   守门婆子有些迟疑,庆元不耐烦地道:“老爷正在花厅等着,要是你不信,直接过去问一声就是了。只是耽误了功夫,老爷怪罪下来,我可不会帮你担着。”   庆元是苏老爷的心腹小厮,身后又浩浩荡荡跟着不少人。   尤其墨言一身衣袍不是一般人能穿的,就是苏府的管家也没有这么一身上等的料子。   守门的婆子缩了缩脖子,生怕得罪贵人,惹来苏老爷不痛快,依言开锁把他们领了进去:“这是夫人给大姑娘准备的嫁妆,先抬出去便是了。”   库房的确已经堆满了,毕竟温国公府送来的聘礼实在太多。   大部分在这里,有一部分实在放不下,还送去柳绣苑的后院里堆着。   守门婆子自然没说这一点,指着角落的嫁妆就示意庆元让人抬出去。   庆元还叫来几个高大粗壮的小厮,他递了个眼神,小厮们率先上前抬嫁妆,在跨过门槛的时候嫁妆摔倒,险些把箱子扔了出去。   只是箱子没脱手,却也翻了,盖子打开,里头的东西掉出了一小半。   守门婆子吓了一大跳,一叠声地道:“小心些,可别摔坏了。”   若是摔坏了,她就算倾家荡产也不可能把箱子里的嫁妆给赔上的。   小厮歉意地笑笑,赶紧把东西收回箱子里,仿佛刚才只是意外。   “慢着,”墨言却瞧出端倪来了,弯腰捡起箱子里的绸缎,在手里摸了摸,皱眉道:“看着花样不错,布料的颜色也算正,拿在手里却太薄了一些。”   他是看出猫腻来了,这绸缎的确是上好的料子。只是却削薄了,估计原本一匹绸缎硬生生削成三份。   一匹绸缎的价钱,卖成了三倍。   原本的价钱是在账目上,余下的恐怕都进管事的荷包里了。   墨言掂了掂手上的绸缎,似笑非笑道:“没想到苏夫人也被打了眼,居然买下这么些料子。幸好发现得早,不然以后苏大姑娘拿着这些布料去裁剪衣服,一碰就破掉,可就要丢了大脸了。”   这些布料看着没什么不妥当,就是薄了一些,一般人不清楚也是情理之中。   只是裁衣的时候小心些也没什么事,就是穿在身上,不留神扯一下,就能把布料扯下来。   如果是在外头,苏怀云穿上这样的衣裳却被撕了个口子,这里子面子恐怕都要丢光了,实在是极为难堪的。   他终于明白来之前凤乾辰交代的话,仔细盯着库房里的东西,果真能看出些不妥来。   王秀咏若是不知情,墨言都能掰下脑袋来给她当球踢。   真是个眼皮子浅的,抠门成这样,就连苏怀云的嫁妆也不放过。   这些玩意儿真送去温国公府,苏怀云真是丢进脸面了。   就是商户也不至于吝啬成这样,苏府究竟有多缺银钱?   听见墨言的话,守门的婆子脸色可难看了。   她一直守在这里,嫁妆不可能被掉包,那么原本就是这么些东西在箱子里。   要是王秀咏不肯承认,推到她身上来,让守门婆子背黑锅,自己不但要丢了苏府这好差事,恐怕要别打一顿扔出苏家的。   这样出了去,哪里还有主家愿意要她?   说句不好听的,王秀咏若是狠一点,把守门婆子直接打杀了,杀人灭口,谁又会多想?   光是想想,守门婆子就浑身哆嗦了一下,急忙跪下道:“庆元小哥,老奴一直守在这里,箱子上有封条,老奴是绝不敢碰的。”   的确箱子上有封条,没摔在地上之前根本就没掉下来,不可能有人打开来过。   庆元和颜悦色地安抚道:“你放心,我们都看得清清楚楚。估计是夫人身边的刁奴偷偷把箱子里值钱的东西给换了,你别怕,到老爷跟前实话实说就好。”   守门婆子吞了吞唾沫,知道不去苏老爷面前一趟是不可能的了。   只是撇清关系后,倒霉的估计就是王秀咏身边的人。   想到这里,她迟疑着还是点头了。   别人倒霉,总好过自己倒霉。   见状,庆元笑得颇为意味深长。   墨言瞥了他一眼,就知道自己被当作棋子用了。   但是那又如何,只要能完成主子交代的事,对自己来说也是不痛不痒的。   墨言有心帮庆元一把,自然又接着说道:“只有这么一个箱子还好,若是其他也如此,这刁奴也未免太不把主子放在眼内了。虽说我是个外人,却也是看不惯这样的。”   庆元恨不能拍手叫好了,附和道:“这事让墨言小哥见笑了,不过小哥说得对,府里绝不能容下这样的刁奴在,很该把其他箱子都看看才是。”   这一打开,不说庆元和墨言,就是几个小厮都目瞪口呆。   小厮们或许并没有多少眼力劲,分不出真假来,只是瞧着箱子里都是些好东西。   只是被墨言随口点评几句,却都是不怎么值钱的。   如此以假乱真,一般人都分不出来,足见掉包之人的用心险恶。   墨言也是在凤乾辰身边久了,眼力不错,这些小东西就是庆元都分不出真假来,他一眼就瞧出来了。   庆元现在真是庆幸凤乾辰带着墨言上门来,很是帮了他一个大忙:“这簪子瞧着雕工不错,拿在手里也是沉甸甸的,居然是假的?”   墨言也没多费唇舌,直接把两支簪子互相磨了磨,不用多久就看见上面一层薄薄的金片掉落,露出里头的褐色来:“包衣而已,有些不怎么富贵的人家为了看着体面,都会用金箔贴在木头上,木头里面灌了铅,在手心里沉甸甸的,一般人家也看不出来。”   他没说的人,这人太贪了。一般人家即便外面贴着金箔,里头也是纯银。   这居然是木头里面灌了铅,真是戴得久了,苏怀云这辈子就别想生出一儿半女,这身子骨算是废了。   也不知道是故意还是巧合,这一招够阴狠的,幸好早早发现,不然后患无穷。   墨言能看出来,不等于苏怀云能发现。   就算没整天戴在身上,拿出来被人瞧出端倪,苏怀云的脸面也不知道该往哪里搁的。   墨言很是看不上王秀咏这番做派,直接让人每个箱子取出一两件来,让小厮们拿着,浩浩荡荡又回到花厅去了。   苏老爷一个劲跟凤乾辰套近乎,只是凤乾辰不冷不热的,基本上就是苏老爷单方面冷脸贴热屁股了。   虽说凤乾辰的官职并不高,但是出身却跟苏老爷有云泥之别。   苏老爷生怕得罪了他,只能把满腹不痛快都压下。   庆元这时候回来,墨言后面跟着的小厮手里都拿着东西,苏老爷便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没等他准备私下让庆元禀报,墨言就首先上前发难。 第122章 替罪   庆元还在犹豫,墨言已经代他先把事情都一五一十说出来。   他是凤乾辰的小厮,跟苏府没什么瓜葛,说的话自然不可能有所偏颇。   直接让身后的侍从把带来的嫁妆放在苏老爷面前,墨言板着脸道:“小的在库房偶然看见,没料到如今这般黑心肝的商户居然把心思打在苏大姑娘的嫁妆上面了。若非小的碰见了,只怕能把苏夫人彻底蒙在鼓里。”   苏老爷只觉得脸颊火辣辣的,他心里清楚,哪里是王秀咏被奸商给蒙骗了,分明就是特地让人造的这些玩意儿来瞒天过海!   只是没想到苏怀云不曾出门子,这些充门面的嫁妆就被墨言看见了,简直丢脸丢到凤乾辰的面前。   苏老爷收拾好心情,脸上露出震惊的神色,皱眉道:“此事当真?夫人素来眼力劲不错,竟然也被这些奸商给蒙骗了。幸好墨言小哥发现了,不然等大丫头带着这些嫁妆去到温国公府再发现,那就真是迟了。”   他假惺惺的话,让墨言很是不齿。   不过凤乾辰并没有揭穿苏老爷的意思,顺着他的话附和道:“不错,这些奸商很该整治一番了。就不知道苏夫人是派谁去采买的,只怕也是知晓内情,中饱私囊,苏大人若果继续让这等小人留在苏夫人身边,以后怕是后患无穷。”   苏老爷擦了擦额上的汗珠,知道今天的事情不能轻易揭过了。   凤乾辰分明是要他把人交出来,不然这事可不能就这么不了了之。   他想到王秀咏肯定不会亲自去采买,派的只是手底下的心腹。   到底是个奴才,这时候就该推出来顶罪,好把自己和王秀咏摘出来才是。   思及此,苏老爷坚定地应道:“凤大人说得对,此等小人留在府里,怕是要祸及苏府的根基,是该好好整治,打发出府才是。”   凤乾辰点点头,却没有直接离开的意思。   这显然是等着苏老爷在他面前发落了,苏老爷没办法,让庆元去问王秀咏,把采买的人给交出来。   “知道苏夫人是个心善的,苏大人是个做大事的,自然不会沾手这俗务。倒不如把这人交给墨言,让他私下敲打敲打,把那奸商的名头给问出来,以后府上采买也能警惕些,不至于又被骗了去。”   凤乾辰问他要人,苏老爷自然不会拒绝。   王秀咏听了庆元的传话,脸色都变了。   站在她身后的陪房嬷嬷面色发白,忐忑不安地看向王秀咏,小声求饶道:“夫人可要救一救老奴的侄子,交到凤大人的手上,只怕是没有活路的。”   温国公府是什么人,打杀一个奴才而已,凤乾辰只需要嘴皮子一动,她的侄子就别想有好下场。   王秀咏哪里会顾及这管事的死活,最担心的是这管事落在凤乾辰的手里,要是受不住把自己咬出来,麻烦可就大了。   府里一个采买的管事把东西掉包了,传出去最多说王秀咏给打了眼,没看对人。   但是王秀咏亲自指使底下的管事弄些充门面的嫁妆给苏怀云,这名声可就要臭了。   她这些年来兢兢战战,费心经营的好名声,怕是要毁于一旦!   王秀咏瞥了眼身后的陪房嬷嬷,对庆元说道:“你先回去对老爷说,我这就去拿人。”   庆元面无表情地看了陪房嬷嬷一眼,知道王秀咏是下定决心舍了她家侄子,好把自己给摘出去。   他的确对王秀咏十分不满,却也明白这回恐怕无法彻底离间苏老爷和王秀咏。   不过也好,起码给王秀咏添了个大麻烦,苏老爷对她也会有所埋怨,这就足够了。   长此以往,两人的感情真能无坚不摧吗?   庆元转身就去回复了,陪房嬷嬷心都冷了,跪在王秀咏的腿边哭道:“老奴膝下没儿子,就靠这侄子养老了。若是他出了什么事,这简直是让老奴活不下去啊。”   王秀咏看了她一眼,挑眉道:“若是保住你这侄子,孙子就得保不住了。你是想要保住侄子还是孙子,就凭你一句话的事。”   涉及到自家孙儿,陪房嬷嬷不敢哭了,小心翼翼地问道:“夫人这是什么意思,老奴不明白。”   闻言,王秀咏揉着额角叹道:“我并非不想保住你家侄儿,只是凤大人要拿人,若是没把人交出去,要如何交代?老爷必定不会把这等丑事往身上揽,也绝不会允许我败坏苏府的名声,只会在我身边找替罪羔羊。”   不是陪房嬷嬷的侄子,那么就只有陪房嬷嬷自己和她家孙儿了。   陪房嬷嬷一听,后背一寒,苏老爷为了护住他自己的脸面,还真的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这、这……”她结结巴巴的,一时心慌意乱。   一边是亲侄儿,一边是亲孙子,手心手背都是肉,陪房嬷嬷对哪个都心疼。   “人就得有取舍,这也是迫不得已。”王秀咏不经意地劝着,又道:“不说这些,就是把你那侄儿供出去,回头他乱说话,你和你孙子也活不了,我更是连苏府都呆不下去了。”   她就是陪房嬷嬷的靠山,王秀咏一倒,陪房嬷嬷一家子还有什么活路?   陪房嬷嬷想了想,咬牙道:“夫人放心,老奴会让侄儿把嘴给缝严实了,绝不会给夫人添麻烦。”   死了一个侄儿,她还有孙儿能依靠。   王秀咏倒了,那么陪房嬷嬷一家子什么都没有了。   尤其侄儿送到凤乾辰手上,未必就真的没有活路。起码王秀咏还在,或许能把人给救出来。   王秀咏在苏府失去了地位,那拿什么来救她家侄儿?   陪房嬷嬷下了决心,悄悄从苏府角门出去寻自家侄儿,先是把人骗过来,说是王秀咏有事交代,匆匆忙忙的,她家侄儿跑得满头大汗,一进来就把桌上的一杯茶给灌下了。   只是灌下后,他立刻感觉不对劲了。   手脚绵软,几乎站不住不说,喉咙还火辣辣的疼,张了张口,他惊恐地发现自己居然说不出话来了,震惊地看向陪房嬷嬷。   陪房嬷嬷看着自家侄儿也红了眼圈,喃喃道:“我也是没办法,夫人置办的嫁妆被凤大人无意中发现了,如今要把采买的人交出去。你放心,凤大人看着就是个心善的,只要你咬牙说是奸商骗了,夫人以后并会把你给救出来。”   说完,她叫来两个高大的护院,把自家侄儿给送去了花厅。   苏老爷看见他,厌恶地皱眉:“就是这个刁奴,凤大人带走吧。”   他是个上道的,又让王秀咏把这人的卖身契给拿了来,直接交给墨言。   凤乾辰从头到尾脸上的神色都没有变化,仿佛早就预料到苏老爷的作为。   为了撇清关系,苏老爷不可能不把人给交出来。   只是光把采买的管事交出来,他依旧觉得不满足,挑眉道:“只是如此,就要有劳苏夫人把嫁妆重新置办一回了。若是为难,我可以让墨言过来帮把手。至于银两方便,这些年的俸禄都积攒起来了,也能给苏大姑娘补贴一二。”   苏老爷连忙摆手,哪里敢要他的俸禄。   开玩笑,若是收下了,这不是说苏府已经山穷水尽,连嫡女的嫁妆都置办不起来吗?   传出去,苏老爷必定要成为同僚茶余饭后的谈资,这脸面往哪里搁?   “凤大人的好意我心领了,夫人也是被啄了眼,往后置办的时候必定会小心谨慎,绝不会再出这样的差错来。”   “如此便好,”凤乾辰微微颔首,花厅里隔着屏风坐下的苏怀云早就悄悄离开了。   苏老爷看了眼空空如也的屏风后面,也是偷偷松了口气。   若是别自家女儿听见嫁妆被人掉包,里面都是些充门面却不值钱的玩意儿,只怕要大发雷霆的。   在家里怎么闹就算了,在外人面前闹,苏老爷哪里还有脸面?   墨言却是不肯放过他,忽然出声道:“大少爷,苏老爷,这人有些不对劲,仿佛被人毒哑了。”   苏老爷瞪大眼,暗骂王秀咏真是画蛇添足。   好好把人敲打一番就算了,直接把人毒哑了,生怕没人知道其中有猫腻吗?   他恨不能立刻回去呵斥王秀咏,却也只能留在这里应付凤乾辰,装出疑惑的样子道:“这不可能,会不会是吃坏了什么东西,嗓子哑了,在府里怎么可能别人毒哑了,谁会下如此狠手,墨言小哥可不能胡说。”   就差没指着墨言说他胡说八道了,苏府是绝不会闹出这样的事来。   墨言挑眉,指着管事的嘴唇道:“小的跟着大少爷多年,对药理方面还是有些造诣的。这唇色开始发紫了,不是中毒了又是什么?”   苏老爷仔细一看,似乎真的唇色发紫,王秀咏到底让谁灌的药,竟然下了狠手,不让这人活了吗?   不过也是,只有死人才能保住秘密,不然把王秀咏牵扯进来,苏老爷也逃不脱干系。   倒不如人死了,所有罪过都推到他头上去,苏府可不就能撇个干干净净?   管事一听,顿时拼命挣扎起来,两个护院险些没能把人制住。 第123章 翻找   凤乾辰一看,示意护院把管事松开,说道:“这人似乎有话要说,说不出来没关系,准备笔墨纸砚就好。”   墨言应了一声,看了眼身旁的庆元。   庆元没敢动,目光看向苏老爷。   苏老爷恨不能这管事立刻就死了,不然写出什么,自己的脸面都要挂不住的:“凤大人何必如此较真,不过是个下人罢了,狠狠敲打一番,能杀鸡儆猴就是,没必要多费时间在他身上。”   他有些后悔答应把人交给凤乾辰了,真让管事写出什么来,闹到最后没脸的只会是苏家。   苏老爷言下之意,是让凤乾辰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没必要继续抓住这个尾巴。   显然他也是在向凤乾辰示弱,又暗示此事跟苏府有关系,再刨根问底不过是徒增尴尬。   “也罢,”凤乾辰看向底下满脸死灰之色的管事,问道:“有什么遗愿,只管写下来,能办到的,我自然不会吝啬。”   这是要他死了,管事瞪大眼看向苏老爷,却见后者撇开脸,分明就是不敢自己的死活!   管事面上露出不甘的神色,拿着笔墨就写了起来。   满满一大张纸,也不知道上头写了什么,苏老爷对护院使了个眼色,想把那张纸给拿过来。   谁知道护院没动手,墨言就把纸吹了吹,墨干了就仔细叠好收在袖子里,正色道:“就算是个下人,死者为大,他的遗愿,只要不过分,小的都愿意办妥。”   管事听了,对着墨言笑了笑。   墨言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倒了一颗黑色的药丸就给他塞到嘴里。   管事没挣扎,不过片刻就抽搐着倒在地上,再无声息。   苏老爷也没想到凤乾辰说到做到,把人说杀就杀了。   护院上前探了鼻息,对他点了点头。   管事断气了,事情就此结束,苏老爷却高兴不起来。   折腾一番,凤乾辰就算没点破,估计也猜出大半来了。   他这张老脸也有些挂不住,对凤乾辰拱拱手道:“事情已了,我就不留凤大人在府里用饭了。”   凤乾辰慢慢起身,笑道:“叨扰贵府已久,在下也是时候回护国寺去。”   竟然不是回温国公府,而是继续留在护国寺吗?   苏老爷听了,不得不多问一句:“凤大人什么时候才回温国公府,毕竟成亲的时候总不能从护国寺来迎新娘子。”   他是担心凤乾辰真的肆意妄为到直接从护国寺来迎亲,到时候苏老爷真不知道该挂出什么表情来。   不过苏老爷隐约能猜出凤乾辰跟温国公府估计有些芥蒂,这才会住在护国寺这么久。   但是再怎么说,他都是温国公府的长子长孙,不可能长住在护国寺不回去。   凤乾辰点头,笑道:“苏大人放心,就算护国寺主持愿意,在下也不会让苏大姑娘为难的。”   把一个姑娘迎去寺庙里成亲,实在太不像话了。   他虽然从来都是随性而为,却也不至于连这点体面都不给苏怀云的。   听了这话,苏老爷才算是放心了,亲自把凤乾辰送出了门,脸上的笑意就褪得干干净净,直接到柳绣苑来了。   刚进门,他就黑着一张脸训斥道:“夫人竟让人毒哑了那管事,幸好凤大人不追究,不然这事摆明有问题,他能瞧不出猫腻来吗?”   王秀咏画蛇添足,让苏老爷气得不行。   她平日如此精明,怎的在这事上如此糊涂?   王秀咏早知道他会不高兴,却没想到一进来就不分青红皂白来呵斥自己。   她挥挥手,让陪房嬷嬷打发掉屋里伺候的丫鬟婆子,这才红了眼圈委屈道:“老爷说的什么话,若非事情露馅了,我何至于匆忙间来收拾这烂摊子?”   说到底都是苏老爷的错,怎能让人直接去库房?   墨言没踏进库房,就不会看到那些嫁妆,后面的闹剧自然也不会出现了。   苏老爷看王秀咏哭得梨花带雨,明白她做的都是为了自己,搂着枕边人的肩头道:“是我的话说得重了,不过在一个小辈面前没了脸面,我也是难受得很。那管事已经处置了,这事算是了结。只不过大丫头的嫁妆,恐怕夫人要用心置办起来了。”   王秀咏用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珠,迟疑道:“为了置办这些嫁妆,我已经卖掉了大夫人名下的两个铺面。若是置办得好好看看的,就算把余下的铺面全部都卖掉,恐怕也不能弄得体体面面的,该如何是好?”   她直接哭穷,毕竟苏府的根基没多少,手头上除了大夫人留下的那点铺面和嫁妆能挥霍,还有什么?   苏老爷被王秀咏哭得心烦意乱,不悦道:“我让庆元把积攒几年的私房大部分都拿出来了,这还不够吗?”   当然不够,那么点银钱就是置办几个箱子都不够的。   苏老爷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王秀咏手里扭着帕子,面上却无奈道:“原本大姑娘若是嫁个普通的人家,那些私房的确是够的。如今要嫁入高门,温国公府是什么门户,嫁妆总不能太寒酸,银钱怎么掰开两半来花都是不够的。”   听罢,苏老爷也是头疼,总不能为了苏怀云的嫁妆,把整个苏家都给赔进去吧?   他正皱眉,又听王秀咏说道:“我依稀记得大夫人手上有两条生意路子,后来却不见了。铺面的管事一概说不知情,身边伺候的丫鬟婆子也不肯透口风。我琢磨着这东西未必流落在外,很可能在大姑娘的手上。”   “此话当真?”苏老爷一脸惊喜,他对大夫人的事不甚了解,但是王秀咏说出来,必定是不会错的。   王秀咏点点头,却又迟疑道:“只是这事不好确定,毕竟是十来年的事了,大姑娘那时候还小,未必清楚。若果落在别人手上,总归会透露出风声来。”   言下之意,她不确定,但能确定的是,这些东西绝不会流落在苏府之外了。   苏老爷不知道,王秀咏在大夫人留下的嫁妆里翻来翻去都没找到,那么东西能在哪里?   只能在苏怀云的手里,或者是在倾云苑的哪里藏着。   苏老爷听得心痒痒的,他手头的银钱怎么花用都不够,若是有大夫人留下的这个生意路子,可比铺面要值钱多了。   到时候解决了苏怀云的嫁妆,苏府又有大笔的进项。   他再上下打点,仕途未必不能走得更深更远。   思及此,苏老爷说道:“大丫头未必知道,让人搜一搜倾云苑就好了。东西若是在,总归能找到的。”   王秀咏一听,心下嗤笑苏老爷真是不要脸。   好事他都占尽了,坏事却都要她来当出头鸟去做!   自己一个继母去搜继女的院子,传出去还不被人戳脊梁骂吗?   这种事,王秀咏可不肯沾手,顿时满脸为难道:“老爷这话也没错,只是大姑娘的愿意哪里是我能随便搜的?”   苏老爷摆摆手,不在意地道:“你只说大丫头要出嫁了,倾云苑总要修缮得好好看看,不至于出嫁的时候丢人现眼。”   这修缮的时候,到处要翻修,乱糟糟的,苏怀云如何会发现倾云苑被人搜过?   办法的确不错,而且不怕苏怀云不答应。   苏怀云不是蠢的,从倾云苑出嫁,被外人看见修缮得漂漂亮亮的院子,谁都会觉得她在苏府受到重视。   哪家姑娘出嫁的时候,院子不是特地修缮一番的?   王秀咏听着却有些犯困,揉了揉眼角道:“这些日子也不知道怎的,总是困倦得很。”   陪房嬷嬷连忙在一旁说好话道:“可不是,夫人一天到晚操劳,这身子骨哪里能受得住?”   看着王秀咏的小脸有些发白,苏老爷皱了皱眉头,安抚道:“夫人辛苦了,不如请个郎中来瞧瞧?”   王秀咏隐约能猜出究竟是什么事,等着苏老爷发话,这才顺着他的意思让陪房嬷嬷去请郎中了。   见她如此乖巧听话,苏老爷摸着胡子,脸上原本的阴沉倒是散去了几分。   等老郎中把脉后,说了王秀咏劳累得很,该好好歇息。   对比苏怀云,当然是这个还没出生的孩子更重要一些。   若是儿子还好,苏怀斐如今名声坏了,要磨平他做的事实在不容易。   要能有别的选择,苏老爷也是乐意的。   重新培养一个继承人,可比把一个名声坏了的儿子要容易得多了!   苏老爷让王秀咏歇下,自己把苏怀云的事给揽了过来,亲自去倾云苑对她说道:“就要出门子,院子该好好修缮一番才是。趁着还有几个月的功夫,大丫头暂且搬到隔壁的石榴苑去。”   苏怀云一听,隐约猜出他的用意。   忽然让她搬家,恐怕是想要把倾云苑搜个底朝天,好把大夫人留下的东西给翻出来?   苏怀云就知道王秀咏不会善罢甘休,果真吹吹枕边风,让苏老爷来倾云苑翻箱倒柜。   不过估计王秀咏和苏老爷都猜不到,大夫人留下的东西都藏在古琴的暗格里面。   就算把倾云苑掘地三尺,也是不可能找到想要的东西的。 第124章 回门   苏怀云爽快地答应了,莲玉撇开脸,免得让苏老爷看见她脸上不赞同的神色。   苏老爷一肚子准备的话居然不用说了,自然高兴少费点唇舌,难得赞她道:“大丫头是个懂事的,我就知道你不会反对。”   她当然不会反对,有人愿意修缮倾云苑,苏怀云高兴还来不及呢。   而且搬去隔壁的石榴苑,这原本是大夫人住过的地方。   只是王秀咏进府后,这院子就给封起来了。   还有其他空置的院子,却因为年久失修,一时半会还不能住人。   要不然苏老爷也不会把苏怀云丢到石榴苑去,毕竟这个院子是大夫人住过的,在苏老爷心里实在有几分疙瘩在。   “爹爹,那我是今天搬过去吗?”   没想到苏怀云比他还急,苏老爷点头道:“要是收拾妥当了,今天搬过去也可以的。”   苏怀云点点头,一叠声吩咐院子里的丫鬟婆子开始收拾东西,大有一副把所有的物件都搬到隔壁石榴苑去的样子。   苏老爷看得牙疼,憋了半天也觉得女儿家要用的东西比较多,都搬过去也无可厚非。   王秀咏听着隔壁从早到晚的喧闹声,感觉心口都疼了:“大姑娘这哪里是搬家,简直是要把墙都给拆了过去。”   听出她语气里的不满,陪房嬷嬷小心翼翼地劝道:“大姑娘愿意搬去石榴苑,老爷也点头让她把用惯的物件都一并挪过去,少不得会闹出点声音来,没两天应该就好了。”   苏老爷已经点头了,王秀咏要是表示出不满,那就是对苏老爷的不满。   王秀咏哪里能不明白,只是觉得苏怀云实在过分了一些,只是去石榴苑小住而已,怎么一副打算把倾云苑全部搬过去的模样?   “你叫上几个机灵的丫鬟婆子去倾云苑帮把手,不然人手不够,两天的功夫未必都能搬到隔壁去。”   陪房嬷嬷连忙应下,心里明白王秀咏这是打算让她亲自去瞧瞧搬去的东西里有没什么猫腻在。   莲玉听说了陪房嬷嬷的来意,挑了挑眉道:“多谢夫人的好意,只是这些粗重功夫,哪里好意思让嬷嬷亲自过来帮忙?”   她恨不能把陪房嬷嬷带来的人一并赶走,哪里是帮忙,是盯着自家姑娘吧!   陪房嬷嬷笑道:“说的什么话,伺候姑娘是应该的,夫人也是担心院子里人手不够,这才让老奴来帮把手。”   苏怀云巴不得有人帮忙,她是舍不得身边几个丫鬟跟着劳累的,点头道:“那就有劳嬷嬷了,屋子里大件的东西还没搬,正缺着人帮忙,嬷嬷真是及时雨。”   陪房嬷嬷进去屋子里一看,脸色顿时变了。   屋子里多少大件,难不成都要搬去石榴苑?   她转身对苏怀云陪着笑道:“石榴苑里的物件都是好的,有丫鬟婆子天天擦洗过,一进去就能住人,哪里需要把倾云苑里这些大件都搬过去?再是搬过去,也没地儿放不是?”   苏怀云瞥了陪房嬷嬷一眼,摇头道:“嬷嬷就不懂了,这放了十年的大件,就算每天擦拭干净,没点人气,总是会有股不好的味道,可怎么能用?石榴苑大的很,空屋子还是有的,这些大件放在这里也是碍事,毕竟让人修缮,粗手粗脚的把物件磕着碰着的,该如何是好?”   陪房嬷嬷给堵得哑口无言,只能卷起袖子招呼身后的丫鬟婆子一起去搬柜子。   跟着来的丫鬟婆子是百般不愿意,他们在柳绣苑吃香喝辣,许久没做过什么粗使活计。   如今居然要做粗使婆子做的事,但是陪房嬷嬷在王秀咏跟前很得宠,他们也不敢忤逆,只得不情不愿跟着去搬东西了。   莲姝偷偷让倾云苑里的丫鬟婆子都停了手,带着他们去收拾石榴苑了,是留下陪房嬷嬷的人帮忙搬搬抬抬。   一个下午,只搬了几个大件,陪房嬷嬷就累得直不起腰来。   傍晚回去的时候匆忙擦了药油在后背上,一瘸一拐地回去柳绣苑伺候王秀咏用饭。   王秀咏一见,不由皱眉:“怎么,大姑娘还为难你了?”   陪房嬷嬷苦笑道:“大姑娘让老奴搬东西,老奴年纪大了,有些吃不消而已。”   闻言,王秀咏有些不痛快了,苏怀云凭什么支使她的人?   尤其陪房嬷嬷年纪不小了,却让她来搬东西,苏怀云这是对她不满了?   “大姑娘也是胡闹,让嬷嬷去搬东西,若是闪了腰该如何是好?倾云苑里采买的粗使婆子又不是没有,再不然叫其他婆子动手就好,怎能叫嬷嬷亲自去?”   陪房嬷嬷目光微闪,答道:“老奴瞧着大姑娘之前采买的丫鬟婆子,丫鬟多,婆子却没两个。一个是厨娘,一个是做洒扫的。丫鬟一个比一个娇弱,还有两个新来的丫鬟颜色极好,有一个叫老奴瞧着都移不开眼了。”   王秀咏听得皱眉,知道苏怀云年纪小,自己去采买肯定有不妥当的地方,竟然这般胡闹,弄了两个颜色极好的丫鬟在自己身边?   等她嫁到温国公府,要是这两个丫鬟有什么别的心思,苏怀云哭都没地方哭去!   不过苏怀云自己作死,王秀咏是不管的,免得插手太多,反倒让苏怀云不痛快,又闹腾起来了。   “大姑娘终归年纪小,只是如今她听不进我的话,我也是不敢多说的,免得伤了家里的和气。”王秀咏想了想,等苏老爷过来的时候,一边伺候他净面,一边细声细气说了倾云苑的事。   “大件搬得差不多了,拢箱再抬过去,明天就能在石榴苑住下,大姑娘还缺些什么,都让嬷嬷告诉我了。”   苏老爷拍了拍她的手背,笑道:“夫人辛苦了,大丫头是个胡闹的,非要把整个倾云苑给搬过去,夫人就多担待些,她到底是小女儿心性。”   不担待还能如何,跟苏怀云撕破脸吗?   王秀咏心里腹诽,垂下眼帘又轻轻说道:“文渊苑离石榴苑近,这两天吵吵闹闹的,石榴苑还得仔细收拾,人来人往安静不了。怀斐正用功念书,难免会被惊扰。我就琢磨着不如让他暂时搬到柳绣苑来,我也能盯着他用功。”   苏老爷瞥了她一眼,到底还是微微点头了:“夫人如今是双身子,只怕也没精力来管教他。这样吧,白天我回来就让怀斐跟着,亲自教导一二。”   她是巴不得如此,满脸喜色道:“那就有劳老爷了。”   苏老爷笑笑,毕竟王秀咏肚子里的孩子也不知道到底是女儿还是儿子。   儿子还好,若是女儿,苏怀斐始终还是他的继承人。   就这么关着也不是事,还是得放在眼皮底下盯着,好歹把性子给扭回来了。   王秀咏却想着苏怀斐素来会说话,哄一哄苏老爷,父子二人哪里有隔夜仇,关系必定很快恢复到以前。   肚子里的孩子不知男女,苏怀斐年长,以后肯定还是继承家业的人选,王秀咏从来不会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   照顾好自己,平安生下肚子里的孩子是好,苏怀斐也不能落下,跟苏老爷生分了。   苏怀斐搬过来的时候,脸上没有多少喜悦的神色,王秀咏不由蹙眉:“你这孩子是怎么了,难道不高兴解了禁足,跟娘亲住在一起?”   他盯着王秀咏还没显怀的肚子好一会儿,才露出以前一样的憨厚笑容:“娘亲说的什么话,我在文渊苑里没个能说话的人,实在闷得很。还以为娘亲把我忘了,这么久才让爹把我放出来。”   王秀咏觉得苏怀斐刚才的目光很可怕,却也没往心里去:“老爷正在气头上,要是我再三请求,他反倒更恼了,你这软禁只会更长。你这个小没良心的,娘亲费了多少心思,这才让老爷把事情给忘了,可不能再给我添乱。”   苏怀斐满口答应,挽着她的胳膊遗憾道:“姐姐出嫁,我都没能出来,爹也太狠心了。”   想到路娇娇动侧门出府,实在风光不到哪里去,幸好苏怀斐没在,不然王秀咏的面子都有些挂不住的:“没事,明天你姐姐就要回门了,到时候你就能亲自恭喜她。”   路娇娇回门是个大日子,王秀咏早早就起身沐浴梳妆,打扮停当,就等着女儿回来。   只是等到快晌午了,才见到蒋睿晟带着路娇娇慢吞吞登门来,王秀咏心里多多少少有些不高兴蒋家的怠慢。   不过蒋睿晟带了厚礼上门,显然还是有诚意的,王秀咏这才把心里的不满给压了下去。   苏老爷带着蒋睿晟去花厅喝茶聊天,王秀咏招呼路娇娇回去柳绣苑里,端详着她的脸色不由皱眉:“怎么看着没两天反倒瘦了,这面色也不怎么好看,难道蒋家给你难堪了?”   路娇娇摇头,只是看着蔫蔫的:“蒋家待我挺好的,就是夫君从侧门把我接回府,蒋老爷听说后有些不悦,倒也没为难我。夫君怕是心里不痛快,这两天都没怎么跟我说话。”   王秀咏听了,不由替她打抱不平:“恰好温国公府登门提亲,谁也预料不到,怎么能怪到你身上去?不行,我得去见蒋姑爷,让他明白你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第125章 意外   王秀咏说到就做,起身就要往外走,被路娇娇硬是扯住了:“娘亲,夫君过几天没消气了,如今去责问他,可不就是火上浇油吗?”   这话有些道理,王秀咏却是心疼她。   路娇娇多么娇蛮的性子,去了蒋家才两天,就变得这般胆小怕事。   再过一段时间,她可不是要对蒋家服服帖帖,丝毫不敢多说一句多走一步?   对夫君听话顺从也该有个限度,显然路娇娇是喜欢惨了蒋睿晟,对他是言听计从,根本不敢惹他不高兴。   王秀咏看着她实在是恨铁不成钢,点着路娇娇的额头道:“我怎么有你这样的女儿,这时候不立起来,以后你在蒋家就没地儿站了。”   路娇娇不悦道:“娘亲说的什么话,要不是那死丫头的缘故,夫君哪里会受这样的委屈?原本就是苏府的错,蒋家是受了池鱼之殃,娘亲不是说嫁人后要照顾夫君,伺候公婆,听话乖巧才对?怎么夫君受了委屈,我还不能替他心疼了?”   闻言,王秀咏给她气得不行。   表面听听话话是应该的,私底下该捏住的都不能放。   谁知道路娇娇这个傻丫头,这不就被蒋家吃得死死的?   王秀咏懒得再提起这事,反倒问题别的:“你去了蒋家,可是开始掌家了?”   路娇娇乖乖答道:“夫君说我初来报道,先适应一段时间再掌家。反正蒋夫人年纪不大,再掌家几年替我分忧也是可以的。”   她不怎么喜欢掌家,麻烦事多得很,哪里有空一直陪着蒋睿晟?   要是自己管着家,被琐事缠身的时候蒋睿晟被不知道哪里的狐媚子给勾了去,路娇娇得到哪里哭去?   王秀咏给她气得心口疼,忍不住继续问道:“嫁妆呢?你的嫁妆好歹放好了,没有人动过吧?”   “娘亲想哪里去了,我的嫁妆自然是好好守在库房里的。只是库房钥匙有两套,蒋夫人也是担心我丢三落四的性子,索性帮我管着另外一套钥匙,若是我这把丢了也不必担心。”路娇娇一副蒋夫人真是体贴入微的神色,王秀咏摆摆手,已经不想继续问下去了。   蒋夫人或许没那么厚脸皮挪用路娇娇的嫁妆,但是钥匙在她手上,以后要是想挪用嫁妆,就没那么容易了。   还得经过蒋夫人的允许,不然想要悄然无声动用嫁妆,那是不可能的事。   路娇娇蠢到这个份上,王秀咏已经无话可说了。   当初她就知道路娇娇对蒋睿晟迷恋得很,一颗芳心都送到他手上去了。   如今得偿所愿,路娇娇就差没把自己卖了,哪里会提防蒋家人?   以后她真是被蒋家卖了,估计还高高兴兴替蒋家人数钱。   王秀咏皱了皱眉头,路娇娇已经出嫁了,她该说的都说了,这女儿压根没放在心上,一颗心只向着蒋睿晟,自己也是无可奈何。   “你心里明白就好,如今你是蒋家的人了,我也不好多说什么。你已经许久没见弟弟了吧,让怀斐过来。”   苏怀斐被陪房嬷嬷叫过来,看见路娇娇就唤了一声,老老实实坐在王秀咏的身边。   看见他乖巧的模样,王秀咏忍不住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写完十篇大字了?”   “是,写得胳膊都酸了,能不能少写两张?”苏怀斐可怜巴巴看了过来,王秀咏不为所动。   “这是老爷交代下来的,若是没完成,回头老爷又要生气了。你就听话些,别再惹老爷不高兴了。”王秀咏安抚他几句,又让陪房嬷嬷从小厨房拿了苏怀斐喜欢吃的点心。   路娇娇坐了一会,自从苏怀斐来了,王秀咏就一直跟他柔声说话,眼神都没往自己身上来,心里便有些不痛快。   她难得回门,谁知道王秀咏却看苏怀斐比自己还多。   苏怀斐吃完一盘点心,揉着肚子道:“一口气吃得太饱了,娘亲不如我们去后院散步?”   揉着他鼓起来的小肚子,王秀咏没好气地道:“你这是饿鬼投胎了,一下子怎的吃那么多,这下撑到了吧?”   她没拒绝苏怀斐,招呼路娇娇道:“来,我们一起去后院走走吧。老爷跟蒋姑爷在书房,一时半会没那么早出来的。”   路娇娇应了,跟苏怀斐一左一右扶着王秀咏去了后院。   后院正是花儿盛放的季节,淡淡的花香扑面而来。   苏怀斐陪着走了一会儿就闲不住了,一溜小跑到湖边,看着湖里的锦鲤高兴地道:“娘亲来看看,这锦鲤真漂亮。”   王秀咏让陪房嬷嬷去拿些点心来喂鱼,一面慢吞吞走向苏怀斐,站在湖边往下一看,果真十几条锦鲤扑腾在一起,实在难得:“没点吃的,鱼儿怎么都过来了?”   “必定是看娘亲漂亮,鱼儿争相恐后要上来见一见的。”苏怀斐这小嘴巴跟抹了蜜一样,哄得她笑眯眯的。   “真会说话,要是你这心思用在读书上,早就不一般了。”   苏怀斐想到他以前在学堂也是数一数二,先生相当喜欢自己,一再盛赞他的聪慧。   只是聚赌被抓住后,他不得不离开学堂的时候,那位老先生平日看向自己赞叹的目光变成了厌恶,让苏怀斐难以忘记。   苏怀斐至今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大错,尤其小厮在耳边不停嘀咕,学堂里的学子肯定是嫉妒他,才会怂恿自己设下赌局。   可是东窗事发,这些人就撇清干系,让苏怀斐独自背黑锅。   他以前的确努力念书,只是后来发现除了念书之外还有很多有趣的事,对念书就没多少兴趣了。   学堂那位老先生念书足够好了,能把四书五经倒背如流。   但是那又如何,如今他年纪比苏老爷还要大上十几岁,只能在学堂里当个先生,根本没能当官。   不像苏老爷,学问马马虎虎的,如今可不是做了官老爷,派头十足?   王秀咏的话,苏怀斐完全是当了耳边风,左耳进右耳就出了。   路娇娇忍不住靠近看锦鲤,冷不丁后背被人一撞,整个人直接摔进湖里。   她完全不会水,只能在湖面扑腾着,沉沉浮浮地惊叫道:“娘亲,救命……救命啊!”   王秀咏被吓了一大跳,然而陪房嬷嬷去厨房拿点心了,她原本想着三人能说点体己话,连如纹都没带。   如今可好,路娇娇掉进湖里,苏怀斐又是个年纪小不得力的。   她怀着身孕,更不可能跳进湖里去把路娇娇给救上来,只得交代苏怀斐道:“快去找陪房嬷嬷,算了,去附近看看有没跑腿的丫鬟,直接把人叫过来帮忙。”   苏怀斐应了,转身就跑远了。   王秀咏在湖边满脸焦急,等了一会没见苏怀斐回来,路娇娇却已经渐渐沉下去了。   她不得已左右张望,连个竹竿都没有,只能亲自跳进去把路娇娇给托起来。   路娇娇双臂拼命抓住王秀咏的胳膊,挠出两道血痕来。   王秀咏也顾不上疼了,再不赶紧上岸,两人都要沉进湖里去。   幸好她刚托起路娇娇没多久,苏怀斐就带着人赶回来了。   陪房嬷嬷白着脸,手里抓着长长的竹竿就伸进湖里。   王秀咏一把抓住,带着路娇娇终于上了岸。   路娇娇上岸后两眼一翻就晕了过去,陪房嬷嬷扶起王秀咏,又让如纹把路娇娇送去附近的院子赶紧换一身别冻着了。   只是她一低头,不由惊呼道:“夫人,血……”   王秀咏听着陪房嬷嬷的话也跟着低头,看见裙摆大片的鲜血,也是眼前一黑便晕厥过去。   她晕了没多久就醒来了,恰好听见郎中的话:“孩子保住了,只是伤了根基,恐怕出生后身子骨不会太好。”   王秀咏还没来得及庆幸孩子保住了,就被惊住了。   身子骨会不太好,那不就是药罐子吗?   想到孩子还没出生就遭此大难,以后只能喝着汤药长大,王秀咏就恨不能再晕过去。   陪房嬷嬷听见了动静,惊喜道:“老爷,夫人醒了,真是谢天谢地。”   王秀咏在她跟前晕倒过去,把陪房嬷嬷也差点吓得腿都软了。叫来两个粗壮的婆子,小心翼翼把自家夫人送回柳绣苑,又亲自帮忙换了湿透的衣裙,让护院把郎中直接架进来的。   幸好孩子保住了,不然苏老爷还不得大发雷霆,发作伺候的人?   苏老爷站在榻前,脸色不怎么好看:“夫人醒了就好好歇着,郎中说先服两贴保胎汤药,孩子也得出生后才知道如何。”   听说自己以后会有个病怏怏的孩子,他实在高兴不起来。   尤其王秀咏还是为了救路娇娇还把孩子弄成这样的,苏老爷就恨不能直接用扫帚把路娇娇赶出府去。   蒋睿晟听说此事后,满脸歉意,很快就带着路娇娇走了。   闹出这样的事来,他也是没有脸面继续呆在苏府上,居然连午饭都没用,匆匆来的,又匆匆走了。   王秀咏听说路娇娇是哭着走的,心里依旧有些不爽利。   路娇娇或许是无意的,但是有她在,自己就特别倒霉。   说路娇娇不是扫把星,就连王秀咏都有点不确定了。   幸好她已经嫁出去了,轻易不会到苏府来。   王秀咏摸着自己的小腹,等孩子平安落地,她还是别见路娇娇为好。 第126章 放弃   路娇娇觉得自己实在冤枉得很,哭了一路,回去后连忙跟蒋睿晟解释道:“夫君,我真的没想要掉进湖里,分明是被人推下去的。”   蒋睿晟自从被迫从侧门迎娶路娇娇,就对她没什么好脸色。   打从入门开始就没碰过她,路娇娇心里愧疚,对蒋睿晟是百依百顺,也没敢埋怨一二,甚至讨好蒋家二老,就想让蒋睿晟消气。   听着她的解释,蒋睿晟冷哼道:“后院里除了苏夫人就只有苏小少爷,难不成他把你给推下湖里去的?”   在他看来,苏怀斐这才几岁,为什么要把路娇娇推到湖里去?   再说,出嫁之前,他压根就没听说过苏怀斐跟路娇娇之间有什么不和。   最多是两人的感情并不亲近而已,也没到仇视的地步,为何要做这样的事?   路娇娇出事,对苏怀斐也没任何好处,所以蒋睿晟是不相信的。   见他不信,路娇娇满腹委屈,答道:“就是他推的,娘亲不可能害我。至于为什么,我原本是不清楚的,如今一路上忽然回过神来,这才想到,弟弟他或许不喜的是娘亲肚子里的孩子。”   蒋睿晟挑眉,半信半疑道:“苏大少爷听说病得厉害,一直都起不了身。身为嫡子,苏二少爷是必定能继承苏府的,没必要害一个还没落地,也不知道是弟弟还是妹妹的孩子。”   路娇娇撇撇嘴,冷笑道:“夫君别看他年纪小,心思毒着呢。伺候怀斐的丫鬟小厮也不知道被打杀了多少个,都是娘亲为了帮他收拾烂摊子的。他估计是不愿意有人夺去娘亲的注意,这才会对那孩子下手。”   还懂得绕弯子,把路娇娇推下湖里,身边没人在,王秀咏就只能亲自把她救上来,可不就要动了胎气?   若是就这么把孩子弄没了,苏怀斐必定拍手称快。就算勉强保住了,身子骨肯定好不到哪里去,他哪里需要理会一个一出生就病怏怏的弟弟或者妹妹?   蒋睿晟瞥了她一眼,他倒是没想到苏怀斐年纪小,心思居然这般阴狠。   就连同父同母的兄弟姊妹都容不下,若是以后挡了道的外人,岂不是更会轻易下手?   想到学堂里两个摔断手脚的同窗,蒋睿晟原本也相信苏怀斐是无意的,如今听路娇娇的意思,这人很可能是故意的。   若是如此,苏怀斐以后长大了,还真是不得了的狠角色。   “不管如何,苏夫人为了救你,肚子里的孩子很是受了罪,以后苏府恐怕不会欢迎你回去了。”   蒋睿晟的话让路娇娇眼圈一红,她心下暗恨,苏怀斐要对付王秀咏肚子里的孩子就算了,居然拿自己当枪使?   她会让苏怀斐知道,什么叫后悔的!   苏老爷沉着一张脸把苏怀斐带在身边教导,时不时说些四书五经,或者平日从同僚那里听来的闲杂事:“据闻有家足足三兄弟,长子容不下其他两个弟弟,就联合外人把他们都在赶京赴考的路上假装山贼给杀害了。听了这事,你觉得当家的该怎么对这个长子?”   苏怀斐听了,眨巴着眼睛无辜道:“可是这家就剩下一个独苗苗了,若是大义灭亲,可不就要断了香火?”   闻言,苏老爷看着他,半晌才缓缓笑道:“你说得在理,不过你是当家的话,又会怎么想?”   苏怀斐低下头,片刻才答道:“长子只是不喜欢有人分享属于他的东西罢了,至于二老,自然会好好孝顺,当家的没必要多虑,好好享福才是。”   苏老爷听了,深深地看着他,点头道:“这话你自己记得就好。”   等离开书房,苏怀斐才回过味来。   显然苏老爷打探后,知道此事跟他有关系,这才会来试探一二。   苏怀斐仔细琢磨刚才说的话,并没有多少错漏,却也让苏老爷能肯定,路娇娇落水,王秀咏险些落胎的事跟自己有瓜葛。   只是苏老爷知道后,并没有告诉王秀咏,甚至没责罚自己。   反倒依旧把他带在身边教导,又暗地里试探和敲打。   所以说,苏老爷其实不介意他有些手段,这事算是揭过去了?   苏怀斐眯起眼,倒没想到苏老爷会如此轻易就放过自己。   还是说在苏老爷的眼中,他这个嫡子要比王秀咏肚子里那个不知道是男是女的孩子更重要?   想到这里,苏怀斐的心情不错,哼着小曲回柳绣苑去了。   庆元等苏怀斐走了,这才低着头进书房伺候。   之前在门外听见的话,他是准备全部当作没听见,直接烂在肚子里的。   真没想到苏怀斐小小年纪居然如此阴毒,长大了估计更是可怕。   偏偏苏老爷竟然没责罚他,这是纵容苏怀斐继续行恶吗?   显然庆元对苏老爷的作为十分不解,却识趣地没露出任何好奇的神色。   苏老爷却不打算放过他,笑笑道:“你是不是疑惑,我怎么没重罚怀斐,反倒压下了此事没让夫人知道?”   “小的愚钝,实在猜不出老爷的心思。”庆元实话实说,满脸不解之色。   “这孩子已经让夫人养废了,不但在学堂里设赌局,就连同母异父的姐姐都能当作棋子来用,小小年纪手段阴狠。”苏老爷眯起眼,又叹道:“不愧是我的孩子,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便不择手段。只是我年纪尚轻,夫人又不是不能生,这个孩子落了病根,还有下一个孩子,总归我还有大把的时间能等得起。”   再不济,王秀咏实在怀不上,再挑个能生养的丫鬟便是了。   生下孩子,就把丫鬟打发掉,孩子养在王秀咏膝下,不就可以了?   苏老爷正值壮年,还没打算早早就订下继承人来。   苏怀斐废了,那就再生几个来培养便好了。   庆元算是听出来了,苏老爷哪里是不责罚苏怀斐,根本就已经是放弃他了。   既然放弃,更加是懒得多费唇舌来训斥,直接把人放走,只怕是担心压得太厉害,让苏怀斐起了什么歹毒心思来对付苏老爷,那就麻烦了。   思及此,庆元后背微寒。   苏老爷的意思很明白,苏怀斐既然已经废掉了,那就没有任何留下来的价值。   只等王秀咏肚子里的孩子落地,苏怀斐怕是要活不了的。   都说虎毒不食子,苏老爷比起苏怀斐的阴狠简直是有过而无不及,不愧是亲生父子。   庆元低着头,只道:“老爷英明,苏府以后必定更上一层楼的。”   苏老爷摸着胡子,笑道:“苏府几代人都是泥腿子和不得志的穷书生,到我这里才开始光宗耀祖。要继续让苏府向前走一步,继承人的选择是不能马虎了事的。”   他还没做够苏府的当家,自然不希望有人来取代自己。   苏怀斐这个年纪已经连王秀咏都敢动手了,那么苏老爷还会远吗?   苏老爷不喜欢超出自己意料之外的事,虽然觉得有些可惜,苏怀斐这个孩子小时候还是颇为讨人欢喜的。   只是最近一两年,越发不懂事,给苏府不知道添了多少麻烦。   想到他另外一个孩子苏如安,苏老爷皱眉道:“一个两个都是不懂事的,如安是这样,怀斐也是这样。”   庆元没敢答话,苏老爷也不需要他来附和,感叹两句,又问道:“如安怎么样了,伺候的人还算尽心吗?”   说是伺候,不过是盯着苏如安,让他醒来没多久就灌下一碗要,昏昏沉沉躺在榻上罢了。   庆元的脑袋越发低了,应道:“回老爷,大少爷清瘦了一些,喂了些米粥却没能咽下多少。”   知道时间差不多了,苏老爷点头道:“如安跟怀斐的感情不错,两人很能说在一起,让怀斐去陪陪如安吧。”   庆元应了,心里感慨,苏老爷居然等不及,这就要把苏怀斐和苏如安凑在一起。   这两人恐怕没多久,就要得什么重病直接去了吧。   王秀咏听说苏怀斐被庆元接走,送去苏如安身边,不由吃惊道:“这真是老爷的意思,让怀斐去照顾如安?”   说什么照顾,竟然让苏怀斐去靠近那个半死不活的苏如安,她光是想想就觉得厌恶。   陪房嬷嬷小心翼翼地点头道:“庆元亲自把少爷接过去的,老奴原本想拦着,却是老爷的意思。”   苏老爷亲自发话,她自然是不敢拦下,立刻跑回来跟王秀咏禀报了。   居然越过她,直接把苏怀斐带走吗?   王秀咏眼皮直跳,只觉得十分不安,伸手扶着她还平坦的小腹,吩咐道:“让你家孙儿跟着怀斐,可不能让他出事了。”   陪房嬷嬷不着痕迹地皱眉,苏怀斐被苏老爷带走,竟然没知会过王秀咏,看着就不妥。   要是自家孙儿跟着,会不会也被苏怀斐连累?   她是百般不乐意,只得道:“老奴的孙儿也不知道吃坏了什么,上吐下泻的,这几天勉强跟着少爷,老奴担心他没能伺候好少爷来着,就让另外一个机灵的小厮跟着,少爷也是应下的。”   王秀咏挑眉,没戳破陪房嬷嬷的小心思,这事的确透着诡异,只是她并不觉得苏老爷真会对苏怀斐做什么,顶多是敲打一下他,让苏怀斐亲自看看苏如安的下场,以后能够安分一些。 第127章 下手   苏怀云搬去石榴苑后,倒是过得颇为自在。   苏老爷没来烦她,王秀咏留在柳绣苑专心养胎,石榴苑算的上清清静静的。   院子里都是苏怀云亲自采买来的丫鬟婆子,一个个跟苏府没什么瓜葛,平日手脚麻利,却都不怎么爱说话。   除了莲姝,几乎都是闷葫芦的性子。   苏怀云仔细看了两天,无奈道:“都是沉闷的性子,怎么就莲姝这般活泼?”   莲媛看了莲姝一眼,目光微柔:“莲姝刚来的时候,灰头灰脸的,看着就吃了不少苦头,却是个机灵的,到底保全了自己。主子见她聪慧,这才把人留了下来。主子身边的老人见莲姝是个可怜的,待她颇为厚待。莲姝又是个嘴甜的,这些年过得不错,性子倒是给纵起来了,大姑娘可不能再夸她,免得这性子以后都改不过来。”   “倒也无妨,大事没耽误便好,不然一个个都是闷葫芦,我找谁说话去?”苏怀云也不在意,院子里要是全都是活泼的性子,嘴巴也停不住的话,她是该头疼。   只有莲玉和莲姝两个,看着她们二人偶尔拌拌嘴,也颇有意思。   莲姝端着银耳汤进来,就听见了这话,皱眉道:“莲媛姐姐居然趁着我不在,在大姑娘面前说我的坏话了?”   莲媛接过银耳汤放在苏怀云跟前,没好气地瞪了莲姝一眼:“说吧,都打听出什么来了?”   被打岔了去,莲姝也不恼,笑眯眯地道:“有我出马,自然一切顺利的。我还没问多少,庆元就一股脑告诉我了。”   她抬了抬下巴,这世上除了凤乾辰,还没有哪个男人能低档得住自己的美貌,庆元也是如此。   苏怀斐被送去跟苏如安作伴,倒是很出乎苏怀云的意料之外。   “只是庆元知道得并不详细,老爷没让他亲自去做。”   闻言,苏怀云挑了挑眉,笑道:“看来咱们莲姝的美人计没用上多少,这庆元分明是在找后路。”   即便苏老爷暂时还不舍得放弃他,但是庆元却已经开始给自己找退路了。   苏老爷一看就是个薄情的,连亲生儿子都没放过,更何况是他这么一个小小的下人?   再是左膀右臂,却知道得太多了,哪天苏老爷看他不顺眼,庆元就别想有活路。   府里投靠王秀咏是不可能的,庆元是看清了这位夫人的嘴脸,在薄情方面,两人是有过而无不及。   路娇娇已经嫁出去了,又是个蠢的,庆元还不打算把身家性命送到这个外姓姑娘的手里。   苏怀斐是自身难保,那么苏府里唯一能投靠的,就只有已经搭上温国公府的苏怀云了。   苏怀云算得上是半只脚快要踏上登天之路,去温国公府,身边必定需要一个能够打理府外琐碎事的。   莲恒虽说忠心耿耿,性子沉稳却不够机灵,明面上的人让他去办还好,暗地里总需要一个更长袖善舞的人。   庆元自认他的能耐不错,不然也不会被苏老爷高看一眼,在苏老爷身边呆了好几年。   只要暗示一点意思,苏怀云若是愿意,必定肯接下这橄榄枝,他的后路就有了。   即便苏怀云没点头,结些善缘,以后多一分机会,庆元也是心满意足的。   的确是个聪明的,难怪能在苏老爷跟前伺候了好几年也没被人换掉,确实有些能耐。   莲姝歪着头,不解道:“大姑娘说庆元没看上我的美貌,这是想要投靠姑娘来着?”   莲媛听了,看着她道:“不错,看来能低档住你这张脸的男人又多了一个。”   莲玉捂着嘴偷笑,莲姝不敢闹莲媛,便偷偷过来捏莲玉腰上的软肉,两人的小动作不断闹腾了一会才在莲媛的瞪视下有所收敛:“大姑娘,这事咱们是隔岸观火,光看着就算了,还是再推波助澜一番?”   苏怀云笑笑,莲媛从来都是最懂她的心思:“隔岸观火自然是好的,却太慢了些。爹爹刻意瞒下来,就是不想让养胎的母亲知道。这事咱们就偷偷告诉母亲好了,毕竟怀斐是她最喜欢的孩子,说没就没了,她总要知道是为什么。”   她拍了板,自有莲媛去办妥,不必自己再多费唇舌。   莲玉听得糊里糊涂的,等了几天也没动静,很快就抛诸脑后了。   等消息传来,她还有些不可思议:“大少爷和二少爷都没了,因为天花?”   莲姝嗤笑道:“是不是天花,除了老爷,谁能知道?”   莲玉还没回过神来,就听见外头传来一阵尖利的哭声,分明是王秀咏的声音,不由呆住了。   王秀咏得知苏怀斐去见苏如安,却被苏如安传染了天花,两人没熬几天就病死了,一口气险些没上来。   难怪这几天没见着苏怀斐,苏老爷只说他主动要陪着苏如安,也就没多想。   苏怀斐想要给苏老爷一个好印象,表现出这份兄弟情也是情有可原的。   反正苏如安一直昏昏沉沉地躺着,也没法伤着苏怀斐。   王秀咏以为过几天苏怀斐就回到柳绣苑来了,谁能想到忽然之间人就病死了呢?   她红着眼,神色几乎癫狂,牢牢抓住陪房嬷嬷的胳膊,力气之大都掐出青紫来了:“嬷嬷再说一遍,怀斐真的没了?”   陪房嬷嬷疼得脸色都白了,却不敢甩开王秀咏。   王秀咏整个人摇摇欲坠,她要是挪开,自家夫人就得摔到地上去,只能忍痛答道:“夫人节哀,少爷确实没了,就在昨天晚上。老爷怕夫人伤心,这才让人死死瞒下。老奴也是刚刚碰见两个护院把少爷抬出去,他们慌慌张张的,就诈了两句,没想到……”   她原本也以为两个护院是打算把苏怀斐抬到哪里去,毕竟草席卷着,只看见胳膊,陪房嬷嬷眼尖认得那人拇指上的扳指,这才知道是苏怀斐。   护院被派过来也是慌慌张张的,被陪房嬷嬷碰见,支支吾吾就把事情说了大半。   王秀咏被陪房嬷嬷扶着,跌跌撞撞往外跑:“我要见老爷,怀斐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没了呢?”   苏如安也是躺在榻上,一直没出过屋子,如何会招惹了天花?   陪房嬷嬷连忙拦着她,小声劝道:“夫人,少爷已经不在了,这肚子里的孩子更要小心些才是。”   府里一连没了两个少爷,若是王秀咏这肚子里是个儿子也就罢了,要是个女儿,少不得要再怀上一胎才是。   王秀咏年纪大了,要是没能再怀上,可不就要便宜哪个狐媚子了?   听罢,王秀咏一怔,默默被陪房嬷嬷扶着回去屋里坐下,喃喃道:“嬷嬷替我去看看,怎么也要把怀斐的丧事办得好好看看的。”   这个儿子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又是自己亲手养大。   如今苏怀斐没了,犹如在王秀咏心头上剐去一块肉,疼得让她险些要晕厥过去。   陪房嬷嬷听了,为难道:“这事老爷不让老奴插手,护院说了此事不能声张,免得坏了大姑娘的亲事。”   这才刚提亲没多久,苏府就死了人,温国公府要是介意退了这门亲事,苏老爷要到哪里哭去?   再找这么好的亲家,简直是不可能的了。   王秀咏面色一冷,苏老爷果真只顾着自己。   温国公府的亲事是绝不能有差错,那么苏怀斐难道就只能用草席一卷,匆匆忙忙埋在土里吗?   那也是他的亲儿子,怎能如此忍心?   王秀咏心下悲痛,却也知道苏老爷下了决心的事,她暂时是改变不了的。   只等以后苏老爷忘了,苏怀云又出嫁了,她就能风风光光把苏怀斐的丧事给办起来。   好歹给苏怀斐选个风水好的墓穴,下辈子还能当她的儿子。   王秀咏心里琢磨着,不经意抬头见陪房嬷嬷脸上欲言又止的神色,不由皱眉道:“嬷嬷还打听出什么来了,不妨跟我说说。”   陪房嬷嬷斟酌着道:“只是道听途说,老奴也怕污了夫人的耳朵,这才没敢开口。”   “都这时候了,还卖什么关子。嬷嬷听见什么,只管跟我说说就是了。”至于信不信,就是王秀咏自己的事了。   闻言,陪房嬷嬷这得小心答道:“老奴听着护院嘀咕了两句,说天花病死的人脸上都坑坑洼洼的,少爷一张脸白里发青,却没见什么疙瘩。”   她见王秀咏的脸色渐渐白了,又连忙说道:“护院怕是个没见识的,胡乱说说罢了,夫人很不必往心里去。”   王秀咏怔怔了半晌,慢慢垂下眼帘,却遮掩不住她脸上的狰狞:“护院说的没错,得了天花的人那张脸不可能白皙光滑,怀斐不是得了天花死的。”   余下的话她没说,陪房嬷嬷却是猜出来了,吓了一大跳:“这、这不可能吧,或许是夫人想岔了。”   苏老爷再怎么狠心,都没道理对自己的亲儿子下手。   还不是一个,而是两个!   若是真的,苏老爷实在太可怕了,陪房嬷嬷光是想想就浑身哆嗦了一下。   王秀咏的脸色却越发平静,淡淡地道:“怀斐的名声坏了,如安也没好到哪里去。若是如安先死了,怀斐必定会警惕一二。两人凑一起,怀斐没主意,老爷可不就能得手了?” 第128章 灭口   陪房嬷嬷听得心惊胆战,忍不住往门外张望,见没有人靠近,这才悄悄松了口气:“这只是夫人的猜测,实在说不得准。老爷疼爱少爷,这些年来老奴是亲眼看着的。”   就是养条狗,几年的功夫下来怎么都是有感情的,更何况是人,还是亲儿子,怎能说弄死就弄死的?   说出去,只怕没有人会相信如此荒唐的事。   反倒王秀咏似乎没怎么挣扎,就已经认定了这个真相:“嬷嬷不知道,老爷从来都是个狠心人。大夫人是怎么死的,嬷嬷难道就忘了吗?”   她看着平静,眸底的恨意却让陪房嬷嬷忽视不了。   陪房嬷嬷深吸了口气,压下心底的惧意,柔声劝道:“夫人得保重自己,如今肚子里的孩子就是夫人以后的依靠了。”   苏怀斐已经死了,事已至此,王秀咏还不能直接向苏老爷报复。   她如今跟家里早就断了关系,苏老爷若是没了,王秀咏这些年来养尊处优的日子将会一去不复返的。   这个道理王秀咏自然明白,但她实在难以咽下这口气。   苏老爷不管做什么,居然事先都不跟自己商量一番。   苏怀斐说杀就杀了,难道就没想过王秀咏会难过吗?   肚子里的孩子还不知道是男是女,苏老爷就迫不及待抹去苏怀斐的存在,是有多不喜欢这个儿子,又不悦这个儿子给他添了多少麻烦?   无论是哪一种,苏老爷也太狠心了一些。   “嬷嬷,这些我都明白,只是暂时我实在放不下。”王秀咏低着头,一脸悲痛:“要是老爷来了,嬷嬷替我拦着。短时间内,我怕是无法平静地对待老爷了。”   若是这时候见着苏老爷,王秀咏一激动,真的有可能直接用刀子把苏老爷一刀刀给宰了。   与其这样,还不如不见的。   陪房嬷嬷也知道王秀咏如今难以平静下来,换个人早就疯了,哪里还能如此冷静?   她心下叹气,只得勉强应了下来。   苏老爷到柳绣苑原本想跟王秀咏解释一番,却被陪房嬷嬷拦住了,不由皱眉道:“这是做什么,别挡路。”   “老爷息怒,夫人听说两位少爷去了,伤心得紧,如今哭得刚刚睡下。老奴实在无法,不愿夫人被惊醒过来。”言下之意,苏怀斐都死了,王秀咏如今伤心着,是谁都不见的,尤其是苏老爷。   苏老爷脸色有些不好看了,这事的确是个意外。   他还不至于着急成这样,迫不及待就把两个儿子给弄没了。   原本想要跟王秀咏解释,如今倒好,连进门的机会都没有了。   这事的确是自己理亏,苏老爷到底把火气压下,小声说道:“你跟夫人说一说,这事出了差错。”   他是打算把两个不中用的儿子给弄没了,却不会那么仓促。   毕竟王秀咏如今还没生,这两个儿子渐渐身子虚弱,最后病死了,这才不会引人怀疑。   谁知道药量里出了问题,一下子就把他们给药死了,这也是苏老爷想不到的。   他悄悄打杀了两个伺候苏怀斐和苏如安的婆子,还有守门的两个护院,却依旧没能究竟哪里出了差错。   苏老爷派庆元去查探,自己倒是跑到柳绣苑来。   知道苏怀斐忽然没了,王秀咏肯定不痛快,他还打算安抚几句。   王秀咏的脾性倒是大,连院门都不让他进了。   交代了一句,苏老爷直接走了。   他落不下脸面来,总不能在柳绣苑门口傻站,祈求王秀咏的原谅吧?   这事自己做得确实不地道,却也是因为苏怀斐不争气。   要是他跟以前一样努力念书,在学堂里备受称赞,前程似锦,他又何必再苦恼另立继承人?   偏偏是个不懂事的,抹黑了苏府,他费了多大的劲才把自己摘出来了。   想到苏怀斐带来的麻烦,苏老爷厌恶地皱了皱眉。   庆元这时候回到书房里,脸色有些不好看:“老爷,查出来了。”   “是谁动的手?”苏老爷盯着他,心里琢磨究竟是哪个看他不顺眼的人在苏府放了钉子,还是送药的大夫被谁收买了?   只是庆元的答案让他大吃一惊:“回老爷,是彩晴做下的。”   这个人简直出乎苏老爷的意料之外,诧异地问道:“这不是夫人身边伺候的大丫鬟,似乎犯了错,被打了板子,一直在后院养伤来着?”   “是的,彩晴被夫人撵出了柳绣苑。打了板子后休养了许久,这才恢复了一些。她见院子里伺候的婆子忙不过来,就主动要求帮把手。”   彩晴在苏府来素来很得宠,又不是个张扬的性子,下人对她的印象都不错。   见她被王秀咏责罚,原本要嫁给的清河,也因为此事被发卖了出去。   原先俏丽的容貌大不如前了,憔悴得令人心疼。   婆子心软,想着彩晴没有活计,月钱也一降再降,打算帮把手,好歹能捡点能做的事,不至于废在床榻上胡思乱想,便让她进了院子。   “她在药量上动了手脚,添了一个月的分量进去。”   庆元低着头,一个月的药量一加,两位少爷自然是死得不能再死的。   听说他们两人因为太疼还惨叫了足足一刻钟才死去,听着的婆子都毛骨悚然,庆元简直不能想像,彩晴跟两位少爷有多大仇,才会下如此狠手?   苏老爷一拍桌子,怒气横生:“犯了错,夫人还愿意留下她在苏府,已经是恩赐了,怎么还如此歹毒,打算报复回来?”   苏怀斐是王秀咏的命根子,彩晴分明是对王秀咏有恨,这才会加大药量来折磨苏怀斐。   谁知道药量加得太多,直接把人弄死了,估计也是彩晴的意料之外。   “把人仔细盘问一番,是不是谁在背后推波助澜,可不能成了别人的钉子。”苏老爷大手一挥,这事就交给了庆元。   庆元跟清河的关系不错,他被发卖出去,也很是叹息了一番。   只是他们这些做下人的,生死都捏在主子手里,直接发卖,总比直接打杀来得好。   “彩晴,你何必这么想不开?若是留着小命,以后还能跟清河重聚。他只是被发卖出去,已经是我跟老爷多番求情下来的。若非如此,他就得直接在府里被打杀了。”庆元是苦口婆心劝着她,希望彩晴能够回心转意,别跟苏老爷过不去。   彩晴盯着他,忽然笑了:“我知道庆元大哥是个好人,清河以前也提过几次你帮着遮掩犯下的小错,他对你是感激的。只是庆元大哥不知道,清河被发卖出去,没几天就死了,说是因为偷了主人家的东西,这才被打死的。”   “这怎么可能,他从来都是手脚干净的人。发卖出去的不是什么好人家,苏老爷或许知情,夫人却是必定清楚的。”只是这样的人家,他们到底把清河送过去了。   为的就是无声无息把人弄死,也不至于泄露苏府的事。   庆元瞪大眼,有些不可置信:“这、这事怎么可能,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清河帮了府里一个小童的忙,他死后,小童偷偷把他的东西送过来给我。”彩晴当时都绝望了,还以为清河能够回来找她,谁知道就这么死了?   彩晴满脸恨意,抬头道:“庆元大哥也小心些,你知道老爷太多事了,回头老爷要杀人灭口,不就是一句话的事?”   说罢,她再没开口,甚至在庆元不注意的时候咬断了舌根。   虽然没死,却也再也不能说话。   这是铁了心,再不说任何一个字了。 第129章 夺权   庆元无法,把此事告诉了苏老爷。   苏老爷冷笑道:“这样的下人,留着就是个祸害。她倒好,自己犯错不说,如今还赖到夫人头上来了。此事你就别管了,我知道你对清河的印象不错,这些糟心事让别人来做就好。”   庆元出了书房,长长地吁了口气。   他知道彩晴说的都是大实话,在苏老爷身边兢兢战战的,庆元随时都要担心自己小命不保。   苏老爷做事也越发没有顾忌了,再这样下去,东窗事发,府里所有人都别想有活路。   思及此,庆元脚步一抬,直接往倾云苑去了。   庆元跟莲姝说了几句,很快就走了。   莲玉对莲姝眨眨眼,笑道:“看来庆元很是信得过你,连这事都告诉你了。”   莲姝没好气得瞪了一眼过来,自从知道庆元是想准备后路才找上自己,她的心情就糟糕透顶了:“他是害怕苏老爷,这才打算找大姑娘做靠山。不过他在苏老爷身边知道不少事,又是个精明不像坏心肠的,大姑娘若是底下没什么能用的人,把他带上倒也没什么不好。”   莲媛赞同她的说法,附和道:“外院只有莲恒一个办事的,他跑跑腿还好,办大事却有些不够精明圆滑,怕是要吃亏的。庆元经常帮着苏老爷在外做事,这一点就要比莲恒好得多了。”   莲玉也是明白自己的大哥的确忠心,办事也刻板得很。   小事还好,遇上什么意外的大事,他就要手忙脚乱的,哪里像庆元那般长袖善舞?   “的确是个能用的,只是暂时还不能让他知道我的心思。”苏怀云摇摇头,太容易得到的,谁知道庆元以后会不会起了别的歹心?   苏老爷身边伺候的人,她还真不能不警惕一二。   莲媛听了,点头道:“姑娘说得对,庆元若是早早就知道姑娘的意思,谁知道会不会觉得姑娘耳根软十分好欺负?就该让他忐忑不安,也能试试庆元是不是真的打算投靠姑娘。还是琢磨着有姑娘护着,能摆脱老爷而已。”   若是如此,庆元以后会过河拆桥,也不是多少意外的事了。   与其留下一个随时会轻易投靠别人的,倒不如试一试庆元的忠心再说。   苏怀云笑笑,又道:“也得让庆元明白,跟着我必然比爹爹要好得多。”   不然他如何心甘情愿离开苏老爷,然后忠心耿耿替她办事?   听了,莲玉答道:“庆元这回把老爷私底下做的事都告诉了姑娘,显然也是有些诚意的。”   她又替彩晴感到可惜,原本是王秀咏跟前的红人,不过几天的功夫,心上人没了,自己也被赶出柳绣苑,也是世事无常。   “这事稍微打听,未必不能知道,不过是稍微晚一点而已,倒也无妨。”莲媛对庆元的忠心依旧有些质疑,便道:“还不如让他办一件事,要是办得好,再勉强把他归在姑娘名下,不然如何能保证他以后不会摇摆?”   莲姝附和,点头道:“不错,只是让他办什么事才好?”   “他跟母亲之间有些芥蒂,这次母亲把爹爹拦在柳绣苑外,爹爹心里肯定恼的。若是这时候有人在他耳边不着痕迹嘀咕母亲的不是,爹爹跟母亲这么多年来那点感情,肯定要消失殆尽了。”苏怀云眯起眼,交代道:“这事让莲姝去说,庆元只怕不会拒绝。”   庆元是巴不得王秀咏吃苦头,自然没有不应的。   一来能解气,二来又能让苏怀云接纳他,庆元听了莲姝的话,果真立刻就应下了:“请转告大姑娘,小的一定会办得妥妥当当的。”   要在苏老爷身边说王秀咏的坏话,若是以前,苏老爷未必会听进去,心里还会不痛快呵斥庆元。   但是庆元聪明得紧,在柳绣苑附近绕了一圈才回来,对书房里的苏老爷为难地道:“库房的钥匙在夫人手头上,采买的人没夫人点头,说什么也不让小的去取东西,更别提是新来的账房,没夫人的对牌,压根就不肯拿出银钱来。这府里的周转,可不能缺了夫人。”   “听说夫人不适,老爷是不是该请个郎中去柳绣苑瞧瞧?”   苏老爷听得不痛快,他才是一家之主,怎么什么事都要王秀咏点头才行?   庆元是他的贴身侍从,在府里就代表了苏老爷的脸面。   如今庆元去库房和账房都空手而归,这不是王秀咏背地里默许的,苏老爷是一个字都不信。   “真是反了天了,以为没了她,这府里就一个会办事的都没了吗?去柳绣苑说一声,让夫人把库房的钥匙拿过来,至于账房先生,既然不听话,只知道府里有个夫人不知道老爷我,那就辞了吧。”   苏老爷一声令下,新账房先生被扫地出门,陪房嬷嬷从王秀咏手里接过库房钥匙,看着自家夫人难看的脸色,苦劝道:“夫人何必跟老爷怄气,到头来吃亏的还不是自己?还是放下心头的事,跟老爷尽快和好才行。”   王秀咏脸色发白,却又带着几分铁青。   苏老爷从来都是任性妄为,一点都不顾及别人的脸面,就算她也是如此。   看看他做的什么事,把库房钥匙要过去,将她寻来的账房先生辞退了,简直是明晃晃在打自己的脸面。   苏老爷要脸面,难道她王秀咏就不要了?   不过吃了一次闭门羹,这就恼起来,要发作她了?   王秀咏自然明白跟苏老爷硬碰硬,最后吃亏的确实只有她自己。   但是这口气,她是说什么都咽不下的。   “老爷实在太过分了,十年夫妻,说翻脸就翻脸。我不过是伤心怀斐就这么去了,暂时不想见他来收拾心情,老爷怎的就恼了我,连库房钥匙都拿走了,岂不是不让我再掌家了?”   王秀咏眼圈一红,泪珠儿就掉下来了。   陪房嬷嬷劝了一会,只得把钥匙先交给庆元,又悄悄塞了个鼓鼓的荷包过去:“还请小哥在老爷面前多多美言几句,夫人不过是伤心过度,刚醒来,实在不明白老爷怎的恼了她。”   庆元自然是清楚其中的内情,脸上装作无意道:“兴许是账房先生说了什么混账话让老爷恼了,让夫人宽心,小的一定给夫人在老爷面前美言的。”   这美言,自然是火上加油了。   他回去的时候,特意在柳绣苑附近转了好几圈拖延时间,这才去了书房。   苏老爷不高兴地道:“怎的去了这么久,难不成夫人还不乐意把库房要是交过来?”   “回老爷,库房的钥匙在这里,夫人让陪房嬷嬷拿来给小的了。”庆元一句王秀咏的不是都没说,只是脸色有些不好看,苏老爷一瞧哪里能不明白?   “好啊,夫人为难你了?这库房钥匙拿了将近半个时辰,夫人是彻底不把我放在眼内了?”苏老爷大发雷霆,原本因为苏怀斐的事出了意外心里有些不安,又匆忙要收拾这烂摊子,心情就不怎么好了。   吃了王秀咏的闭门羹不说,如今她还给自己的贴身侍从脸色看,简直不把他放在眼内。   在苏府宠着王秀咏久了,她是不是忘了家里谁才是说了算的?   庆元连忙劝道:“老爷,小的不妨事,只是耽误了老爷的正事,心里不安罢了。”   知道庆元是个懂事的,这是息事宁人了。   苏老爷压下火气,皱眉道:“你是我跟前伺候的,在府里也很有脸面,夫人若是不识趣,你也不必让着,凡事有我当靠山,夫人也不敢拿你如何。”   庆元感激涕零地应下了,把库房钥匙送到苏老爷手里,这就退下了。 第130章 发狠   王秀咏以为送去库房钥匙,苏老爷就该消停了,谁知道转眼就四个粗壮的婆子过来守着柳绣苑的院门,说是老爷的吩咐,让她没什么事就在屋里歇息养胎,府里的琐事就不必忧心了。   这是直接夺了她掌家,完全不留情面了。   闻言,王秀咏气得脸色涨红,还是陪房嬷嬷生怕她口不择言,这才把人扶着进屋去,小声劝道:“夫人息怒,老爷正在气头上,过几天消气了便好。”   “老爷简直是得寸进尺,这是把我往死里逼。逼死怀斐不够,还想要我跟肚子里这孩子一并逼死了吗?”   陪房嬷嬷急忙捂住她的嘴巴,生怕王秀咏声音太大被外头的婆子听见了:“夫人可不能胡说,这孩子好的很,夫人跟老爷还会有其他孩子的。”   王秀咏气得要命,肚子隐隐作痛,只得躺下了。   她知道陪房嬷嬷说得在理,肚子里的孩子就是自己的保命符。   只要把孩子生下来,又能把苏老爷哄回来,王秀咏会有更多的孩子。   等以后孩子继承家业,就未必有苏老爷说话的地方了。   王秀咏忍了这么久,当然不乐意功亏一篑。   她躺下歇着,没多久就迷迷糊糊睡过去了。   也不知道多久,王秀咏是被人硬生生从床榻上拽下来摔在地上。   疼得她不能不睁开眼,看到的就是苏老爷怒气冲冲的模样,把手里的几封信笺扔在王秀咏的脸上:“好在,你居然背着我跟家里的表哥联系,看看上面写的什么,还怪我棒打鸳鸯,拆散了你们二人?”   苏老爷真没想到,王秀咏这些年来一副温柔小意,一直当他是天的乖巧模样,暗地里竟然跟别的男人有所瓜葛。   就算王秀咏没怎么出府,不可能跟这位所谓的表哥私底下有什么来往。   只是苏老爷一想到两人在信上露骨的话,就止不住的恶心。   王秀咏给摔懵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喊冤道:“老爷,这信不是我的,我跟家里断绝关系后,就再没跟任何人来往了,这是诬陷……”   “诬陷?”苏老爷打断她的话,冷笑道:“看看信笺上的字迹,就算化成灰我也是认的,都是你的字迹,你敢说不是你写的?”   不是王秀咏,谁能写出这些字迹来?   王秀咏慌忙把信笺捡起来一看,眼前一黑险些晕过去。   这些信笺上的字迹跟她是一模一样,只是这些信笺陌生得很,自己根本就没写过这样的信。   王秀咏素来谨慎,就算有这样的信笺,看完肯定烧掉,哪里会留下来成为别人的把柄?   所以说这分明是陷阱,还是精心布下的,要置她于死地的铁证!   “老爷,我冤枉啊。我对老爷忠心耿耿的,哪里会对别人有心思?这表哥离开自我出嫁后就离开京中,再也没回来过,我根本不知道他在哪里,如何能联系上?”王秀咏咬死不认,根本不是她做下的事,如何能认?   谁知道苏老爷根本听不进去,怒气冲冲地道:“就是你表哥走了,联系不上,你就写这些信笺来对他表达思念。若非婆子打扫的时候发现这些信笺,你还打算一直瞒着我?”   他越想越是不痛快,枕边人的心里居然想着别的男人,还是一想就十年。   王秀咏会嫁给他,分明是不情愿的,看上的不过是苏府的门第!   想到这里,苏老爷只觉得被落了脸面,看着王秀咏就像把她给撕了!   王秀咏真是比窦娥还冤,看向陪房嬷嬷,又急着道:“嬷嬷能作证,她从来都在我身边伺候,我哪里写过这样的信笺?”   苏老爷听了,冷哼道:“她是你的嬷嬷,自然你说什么就是还没。行了,府里出了丧事,暂时也不能再闹出什么来。我姑且留着你和孩子,若是孩子能平安生下来,也就罢了。若是孩子没了,夫人也不必继续留下的。”   他的话犹如一盆冷水浇在王秀咏的头上,她不可思议地看向这个十年的枕边人,尖叫道:“老爷怎能如此待我?这分明是陷害,我没做过的事如何能硬生生扣到我头上来?”   她说完,又震惊地看向苏老爷,喃喃道:“莫非老爷又看上了哪家的姑娘,这是厌弃了我,想要我让出主母的位置来了?老爷好狠的心,若是如此,只管跟我说一声,我直接剪了头去庙里当尼姑就好了,何必在我身上泼脏水?”   苏老爷听得脸上一冷,嗤笑道:“夫人自己做下的事,却露出无辜的模样来。这些都是你的字迹,夫人却不肯认,口口声声说是陷害。夫人倒是说说,究竟谁要费尽心思来陷害你?是已经被打杀的彩晴,还是你身边这个陪房嬷嬷?”   王秀咏皱眉,她还真想不到府里究竟谁能有这个本事,在柳绣苑里藏着这样的东西来。   柳绣苑的丫鬟婆子都是她亲自挑选的,忠心耿耿的,这些年来也没出过什么差错,怎的忽然会闹出这样的纰漏来?   因为苏老爷的话,她不由自主看向身边的陪房嬷嬷。   除了这位嬷嬷,还真的没有人能在柳绣苑自由进出,能藏下信笺,真可能是自己身边人动的手脚。   陪房嬷嬷被王秀咏一瞥,吓得面如死灰地跪下来:“老奴对夫人忠心一片,绝不会做下这样叛主的事来。老奴可以发誓,若是背叛了夫人,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啊。”   王秀咏还没问罪,她就哭叫一番,分明是心虚。   “我还没说什么,嬷嬷倒是激动得很。我这柳绣苑不大,你们都是我亲自挑来伺候的下人,没想到居然有如此歹毒的心思,陷我于不义。老爷待我这么好,我恨不能跟老爷白头到头,哪里会有别的心思?老爷可别被这些黑心肝的下人给骗了去,伤了你我夫妻之间的感情。”   她说得情真意切,苏老爷顿时有些动摇。   毕竟这些年王秀咏待他是一心一意,真要有别的心思,也不可能尽心尽力经营着苏府,让他能够肆意挥霍。   “行了,既然是你院子里出了差错,这些下人也不必留下了。”不管真假,苏老爷是不会让这些人把事情泄露出去。   不然自家夫人可能跟别的男人私下来往,光是流言蜚语就让苏老爷出门都没脸了。   陪房嬷嬷不可置信地看向王秀咏,没想到自家夫人如此狠心,为了能撇清关系,直接就把她推出来当替死鬼。   她没做过的事,王秀咏这是逼着陪房嬷嬷应下了。   想到还在王秀咏手里的孙儿,陪房嬷嬷却也不敢再辩解,一脸死灰地被护院押下去。   只盼着看在她愿意给王秀咏挡在的面上,能够待自己的孙儿好一些。   可是这点愿望,在庆元过来的时候,却被彻底打破了。   庆元带着一个荷包过来,荷包上是熟悉的图案,分明是陪房嬷嬷特地给自家孙儿绣的图样。   花费了足足半月的功夫,就算化成灰,陪房嬷嬷也能一眼认出来。   她慌张地把荷包捏在手里,急急问道:“庆元小哥,这是老奴孙儿的东西,怎的会到你的手上去?”   庆元叹气道:“我也不清楚,仿佛是你家孙儿手脚不干净偷了东西,夫人便派人把他拿下打了板子。这会儿是只剩一口气了,求着我把荷包送出来,我怜他年幼,这才冒着得罪夫人的危险把荷包送到你手上。”   见陪房嬷嬷怔忪在原地,似乎半信半疑,庆元又道:“荷包已经送到了,好歹全了你家孙儿的念想,我也该回去了,不然老爷没见着我,该不高兴的。”   陪房嬷嬷这才回过神来,抓住他的袖子哀求道:“还请庆元小哥帮老奴在老爷面前求一求,老奴家就剩下孙儿这么一个男丁了,可不能就这么没了。”   若是没了,她家岂不是要在这一代断了香火,后继无人?   要是到了阴曹地府,陪房嬷嬷还如何去见列祖列宗? 第131章 投明   庆元摇头,无奈道:“我们做奴才的,如何能违逆主子的意思?主子要我们死,我们就得死。我已经犯了忌讳,答应了你家孙儿,如今可不能再耽误了。”   陪房嬷嬷跌坐在地上,他又道:“我看着你家孙儿快不行了,好歹他给你带了信物,以后在黄泉路上也能作伴,不至于孤单寂寞了。”   闻言,陪房嬷嬷知道自己也是要活不下去的。   庆元仁义,好歹她家孙儿快死了,还愿意完成他最后的念想。   陪房嬷嬷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对庆元说道:“还请小哥跟老爷递个话,老奴有事禀报,是关于夫人的。”   庆元面露为难,陪房嬷嬷求了又求,就差给他磕头了,他这才勉强应道:“我给老爷递个话,若是老爷点头了才好。”   “小哥大恩大德,老奴是没齿难忘,不管成不成,好歹小哥帮了忙。”陪房嬷嬷也是孤注一掷,说什么都要把自家孙儿给救下来。   王秀咏不厚道,把她当作替罪羔羊就罢了,居然要赶尽杀绝,就别怪自己不客气了。   庆元很快就回来了,把陪房嬷嬷悄悄带到苏老爷的书房去。   苏老爷原本对这个老嬷嬷没什么放在眼内,她想求见,根本就没想答应。   是庆元说了,陪房嬷嬷可能知道不少关于夫人的事。   王秀咏到底有没跟外人来往,苏老爷还是不确定。   为了心安,他到底把陪房嬷嬷叫进书房里来了。   陪房嬷嬷也没让苏老爷失望,直接说道:“大夫人留下的铺面,挣的银钱有一半进了夫人的私房,余下一半又留下部分给老奴的侄儿,再放在公中的账目上的。”   言下之意,苏府这些年收回来的银钱,就连一半都没有。   苏老爷勃然大怒,却依旧冷静地问道:“你有什么证据,说夫人吞了这笔银钱?”   “老爷打开夫人在柳绣苑后院的库房就明白,上月送来的银钱还在,都是一个个的金元宝放在箱子里。因为夫人身子不便,这些日子又不爽利,迟迟没核对账本,这才没把金元宝送到钱庄去存起来。”陪房嬷嬷作为王秀咏的身边人,自然对这些人了若指掌。   闻言,苏老爷吩咐庆元道:“去柳绣苑,打开后院的库房瞧瞧。若果你说的是真的,那么我就饶了你一回。若是没找到东西,你跟你孙儿就别想要活命了。”   陪房嬷嬷自然答应下来,她亲眼看着箱子送进后院的库房,绝不会有错的。   果真庆元带着几个护院闯进柳绣苑,不顾王秀咏身边两个婆子的阻拦,硬是把后院的库房打开了。   三四个箱子被抬到前院,苏老爷看着打开的箱子里一个个金元宝,不由冷笑:“夫人瞒得真深,之前贪了多少银钱,苏府才败落至此?”   王秀咏捂着肚子,脸色惨白地跌坐在地上。   她没料到陪房嬷嬷居然为了活命把此事供出来了,如今苏老爷抓了个先行,自己还如何能脱身?   王秀咏环顾一周,只觉得茫然。   身边已经没有替罪的人能推出去,难道她就这么栽了吗?   “老爷,账目不曾看过,我正打算把箱子送去公中的库房里收好……”   她这解释苍白无力,苏老爷是一个字都不信,冷哼道:“夫人的心越发大了,根本就没把我放在眼内。苏府多少银钱,竟然都被夫人独自吞下了。”   想到王秀咏整天跟他喊穷,让苏老爷花用起来还束手束脚的,他就满心不痛快。   “你们两个伺候好夫人,其余人等都不必留下了。夫人只管好好养胎,其他事都不必沾手忧心来着。”苏老爷直接软禁了王秀咏,带着庆元气冲冲地走了。   庆元走在最后面,看着面如死灰的王秀咏,在没人注意的位子,对她露出一个得逞的浅笑来,一闪而过的笑意依旧被王秀咏看见。   她睁大眼想要说什么,只是苏老爷已经走得远了,柳绣苑的院门被护院重重关上,再也看不见外头的景色来。   苏怀云没想到前后才几天的功夫,庆元已经把事情办得妥妥当当。   三两下的,竟然让王秀咏毫无招架之力。   莲玉听着就觉得忧心,皱眉道:“大姑娘,庆元这人实在手段厉害得很,尤其太明白人心了。看看连夫人都栽了,若是以后留在姑娘身边,哪天对姑娘不满,岂不是也会下狠手,简直就是个祸根。”   莲媛却不赞同她的说法,就连时常沉默的霍嬷嬷也难得开口了:“这等小人最是忽视不得,用得好,他们就是一把利刃。用得不好,就会伤了自己。”   能不能用好,就看苏怀云自己了。   苏怀云倒是十分心上庆元的做法,有仇报仇,丝毫没给王秀咏任何喘息的机会。   正如霍嬷嬷所言,庆元这颗棋子用得好,她就是如虎添翼。   若是苏怀云压不住,那就是留在身边的祸害,哪天突然从身后捅刀子,也是防不胜防的。   她对莲玉笑笑,不在意地道:“总不能因为害怕被刀子割伤,这辈子就不敢拿起刀子来了。庆元此人也是如此,难道害怕他以后对我不利,就不敢用他了吗?相反的,有他在,很多事都能事半功倍。”   苏怀云明显是已经下定决心,要收了庆元在麾下,莲玉虽说有些担心,却没有质疑她的话。   再说,莲媛和霍嬷嬷也是赞同的,莲玉也不好再说什么丧气话来了。   “你也别担心,这只是第一个考验,还有第二个。”   莲玉满脸诧异,问道:“大姑娘原来还没决定要不要收下庆元,准备再考验一回?”   “对待不喜欢的人,他能毫不犹豫地下手。对待一直侍奉的主子,他会不会也是如此?”苏怀云决心给我庆元出个难题,对待王秀咏他是不客气,那么苏老爷呢?   莲媛点头,赞赏道:“姑娘这话说得对,若说庆元能毫不犹豫对苏老爷下手,以后肯定也是能背叛新主子的。若是庆元迟迟不肯下手,甚至在苏老爷面前把姑娘供出来,那么就不值得姑娘在他身上多费心思了。”   莲玉听得惊讶,皱眉道:“庆元下手不行,不下手也不行……”   这分明是为难人,庆元根本就不可能做出任何选择来。   显然苏怀云到底不喜欢庆元,打算让他知难而退了。   莲姝转达了苏怀云的话,庆元愣了愣,没想到会是这样的难题。   “怎么,你打算放弃了吗?”知道他没被自己的美貌蛊惑,莲姝对庆元说话就越发不客气,懒得再装模作样了。   “不,我从来不会放弃,姑娘只管静候佳音就好。”庆元垂下眼帘,又道:“若是老爷倒了,苏家也得跟着倒下。姑娘跟温国公府的亲事,或许会有变数。姑娘要不要暂时先搁下,先出嫁后再说?”   这倒是替苏怀云考虑了,莲姝的面色稍微好看了一点:“不劳你担心,姑娘无论什么样,凤大人都不会食言的。”   庆元听出她语气中的笃定,挑眉道:“看来莲姝很了解凤大人,这是替姑娘未来姑爷说好话了?”   知道她露馅了,莲姝不慌不忙地道:“只管做好你的本分就行,我等着你失败了,没脸再求姑娘收留你。”   庆元扯了扯嘴角,笑道:“就当莲姝姑娘是在担心我了,我更加不能失败才是。”   莲姝淬了他一口,谁要担心这人?   她气得转身就跑,庆元看着莲姝的背影无奈地笑笑。   这丫头没心没肺的,好在大姑娘宠着,不然在别的人家恐怕要被呵责和冷待的。   想到这里,庆元更是下定决心要到苏怀云身边去。 第132章 相见   苏老爷让庆元把钱庄里王秀咏存进去的银子都一并取出来,却被他阻拦了:“老爷,小的拿着契书去钱庄问过了,银钱太多,一时半会实在拿不完,掌柜请老爷能否宽限一段时日,免得钱庄周转不了。”   闻言,苏老爷更加生气了:“这得有多少银钱,让钱庄一下子都拿不出来?亏我宠着夫人这么多年,她转过身就这般不仁不义。”   “老爷息怒,顾着自己的身子骨才是。”庆元一句没说诋毁王秀咏的话,甚至没有半点附和。   苏老爷埋怨了几句,这才压下火气:“行了,别让钱庄难做,但是让他们也尽早把银钱都准备好。”   有了这些银钱,再打点打点,评定下来的结果肯定能更好。   庆元应下,转身去钱庄见掌柜。   掌柜笑眯眯塞了一个荷包过来,沉甸甸的很有分量,庆元收下后脸色都没多少变化,说道:“我已经劝着老爷暂时缓一缓,只是老爷手头紧,让掌柜尽快准备妥当才是,别让老爷久等了。”   “这是自然,一定尽快,尽快办妥。”掌柜满头是汗,他看着王秀咏一次又一次存了银钱进来,旁敲侧击一番,知道她是偷偷摸摸背着苏老爷做下的,自然没客气,偷偷挪用了不少。   如今苏老爷忽然发现了,还要全部讨要过来,掌柜真是下破了胆子。   还以为王秀咏能遮掩得更好,谁知道居然这么快就暴露了?   那些银钱都被花掉买了宅子,还养了个年轻漂亮的小妇,暂时哪能卖掉,掌柜可舍不得这温柔乡。   庆元掂量着手里的荷包,掌柜会意,又忍痛塞了一个轻薄许多的荷包来。   见状,庆元脸上这才有了点笑意:“掌柜无需担心,我会劝着老爷把时间往后拖一拖。不过再怎么拖下去,掌柜恐怕也很难把银钱凑齐。我也是见掌柜为难,这才好心建议,有时候就得用非常方法来解决,掌柜说是不是?”   掌柜是个精明的,一听庆元的话就明白了,搓着手道:“小哥,咱们二八,你二我八?”   “掌柜就不厚道了,我可是冒着风险的,要是被老爷知道,那是吃不了兜着走。暂时我还不打算换差事,在老爷身边吃香喝辣的,若是掌柜如此没诚意,我还是就此罢手为好。”庆元说完,转身就就要走。   掌柜哪里肯,连忙让步道:“三七,怎么样?”   庆元的脚步压根没停顿,就快要走到门口了,掌柜急急道:“四六,可以了吧?”   见庆元还没停下,就要跨出门槛了,掌柜咬咬牙狠下心来:“五五,再不能多了。”   听罢,庆元这才停下脚步,转身对掌柜笑了:“那么,就有劳掌柜费心了。”   掌柜恨不能在把他脸上的笑容给撕了,这小子实在是个狠角色,一开口就要了一半。   他肉疼得不行,却也知道没庆元帮忙,这笔钱交不出来,自己得罪了苏老爷,就得吃牢狱官司的。   说好价钱,掌柜也放下心头大石。   庆元的还能拖,苏老爷的却是不能够的。   暂时把一部分还上,就说王秀咏存进来后又拿出去花用了大半,苏老爷有庆元哄着也不会怀疑。   至于剩下来的,分给庆元之后,他留着也能给小妇买些首饰衣裳,算得上是皆大欢喜了。   苏老爷听说钱庄里没剩下多少银钱,不由怀疑道:“这么多年来铺面挣得不少,怎会就余下这么一点?”   他不得不怀疑,钱庄的掌柜是不是把前自己偷偷昧下了,狐疑地看向庆元。   庆元脸色不变,答道:“小的特地查探过了,夫人去钱庄取钱,正是二少爷在学堂出事的时候。”   王秀咏必定是给苏怀斐遮掩,送礼去各个同窗的府里,自然花用不少。   苏老爷一听,这才信了,皱了皱眉头:“余下的银钱,你去买一株红珊瑚,正好路老夫人大寿就在几天之后。”   路大人是他上峰的上峰,越过上峰去送礼,这是官场里的大忌。   但是苏老爷的上峰实在太贪了,收礼一点没手软,可是办事却一点都不用心。   他不知道送了多少礼物来打点,却跟丢在海里,连个声都没,自然只能另辟蹊径了。   庆元应了,转身就把钱庄掌柜送来的银钱换成银票,装在巴掌大的锦盒里,让莲姝呈给苏怀云。   莲姝没打开,直到苏怀云亲自打开锦盒,看着里面厚厚一大叠的银票,她不由挑眉:“庆元真是个上道的,知道姑娘最缺这银钱,苏老爷最想要的就是这银钱,却全部送来给姑娘了。”   苏老爷那里,估计没剩下多少能用的了。   庆元心真黑,这贪下的起码大半的银钱,苏老爷知道肯定要跳脚的。   苏怀云看着一盒子的银票也颇为满意,又道:“爹爹不是要买一株红珊瑚,这笔生意自然要给风老板才是。”   莲姝眯着眼笑了,自家主子出马,不宰苏老爷一顿,那是不可能的。   苏老爷是个不识货的,凤乾辰出手卖的红珊瑚,成色自然不差,价钱可不就是他随便报?   尤其苏老爷是用来送礼的,更加不能送差的。   红珊瑚越大越贵,凤乾辰这回能做一笔大生意了。   苏怀云把锦盒让莲玉收好,笑道:“看来没多久,我就能把娘亲的铺面通通买回来了。”   莲玉抱着锦盒也是欢喜,却又疑惑道:“这些铺面暂时还挣钱,老爷怎会随便卖掉?”   “没母亲帮着筹谋,爹爹哪里会管家?府里的支出大着呢,母亲以前小心翼翼的,恨不能把铜钱掰开两半来花用。如今爹爹肯定不耐烦管家,后院也没个女主子能立起来,可不就要庆元来代劳?”   有庆元在,再好的铺面也得给亏了去。   最后苏老爷为了维持表面的光鲜,也只能把这些铺面通通卖掉换个好价钱来。   苏怀云越发觉得,招安庆元,的确是个不错的主意。   这一手暗度成仓,很快就要把苏府给掏空了。   到时候,苏老爷拿什么再来装点自己门面?   没让苏怀云等多久,苏老爷已经打算把铺面出手了。   一来是管事被他弄死了,一时半会找不到适合的人来盯着。   若是找个不知根知底的,到时候依旧会把铺面的银钱都自己藏起来,到时候苏老爷可不就便宜了外人?   索性把铺面卖了,得的银钱也能给他花用。   这是庆元的提议,苏老爷觉得不错,也就点头了,还把卖铺面的事交给了他。   庆元一得到消息,拿到铺面的房契,立刻就能找苏怀云了。   苏怀云却是不方便亲自出面,总要把苏老爷给忽悠了去。   她想了想,只得求助于凤乾辰。   自从上回凤乾辰帮自己出了一口恶气,就再也没上门来。   苏怀云思前想后,便打算去护国寺附近,去信请他相见。   凤乾辰的亲笔信是墨言送来的,说是应了她,明天午时在护国寺的后门见面。   苏怀云禀了苏老爷说要出门,点名是护国寺,又低着头衣服羞涩的模样,苏老爷哪里能猜不出来是去见凤乾辰?   他是巴不得小两口感情好,才能让凤乾辰心甘情愿做苏府的靠山,便点头应了,还让庆元准备了一辆宽敞的马车,生怕苏怀云出门在路上不爽利。   苏怀云没拒绝,带着莲玉上了马车,直奔护国寺。   等到了护国寺,看见凤乾辰,她不由有些吃惊。   凤乾辰明显比之前要消瘦了不少,不过短短几天的功夫罢了,难不成他病了吗? 第133章 下毒   苏怀云不免有些担忧,上前道:“辰公子要是身子骨微恙,不必亲自来接我的,让墨言来带路就好。”   “不妨事,只是老毛病罢了。”凤乾辰对她笑笑,答得轻描淡写。   “就是老毛病,也得小心养着才是。”想到凤乾辰会到护国寺来,也是为了养病,苏怀云皱了皱眉头。   他在护国寺住了有半年吧,一直没回温国公府,身边却竟然只有墨言一个在伺候?   看着墨言跟前跟后,又想到连送信都是墨言来做的,没见其他伺候的人,温国公府居然如此怠慢凤乾辰吗?   思及此,苏怀云又想到自己的境况,不由明白凤乾辰为何会选择娶她了。   想必是觉得两人同病相怜,倒不如在一起。   凤乾辰咩忽略苏怀云的目光,她的心思并不深沉,稍微一想就能猜出来。   不过他并不打算立刻解开这个误会,让苏怀云想岔了也没什么不好,只怕对他要更怜惜一些。   “多得姑娘牵线,在下跟苏老爷做了一笔大生意。”红珊瑚不少,但是那么大株的红珊瑚就少见了。苏老爷想要买下,自然颇费心思。   苏怀云挑眉,笑道:“一个愿卖,一个愿买而已,哪里就是我的功劳了?看着爹爹笑容满脸,显然很满意这株红珊瑚,就不知道最后花费了多少?”   凤乾辰比划了一个数,她不由瞪大眼。   乖乖,苏老爷真是大手笔,为了一株红珊瑚,这是直接要把苏家给彻底掏空了吗?   他的私房,添上钱庄余下的那点钱,只怕为了买下这红珊瑚都要一点不剩了。   苏老爷不像是这般不管不顾的人,想必是凤乾辰做了什么。   “爹爹再喜欢,也不可能拿出所有的银钱去买下红珊瑚,是不是辰公子做了什么?”   凤乾辰笑笑,也没隐瞒她:“多得他身边叫做庆元的侍从,很是怂恿了苏大人一番,说是错过了就再也买不到成色这么好的是珊瑚。这侍从还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个财大气粗的富商,很是叫嚷一番,抬高了价钱。”   原本一半的价钱就能买下了,被富商生生抬高了,苏老爷给钱的时候只怕要肉痛的。   莲玉一听,插嘴道:“哪里是庆元找来的,那是梨园新来的一个戏子。姑娘让哥哥出了价钱把人盘下来,这出戏之后就送到南方另外一个大戏园,拜一个大师为徒,这戏子哪里有不应的?”   戏子很是把自己收拾了一番,看着很有一副财大气粗的土包子模样,一口一个“买不起就别买”,“我这人没别的就是祖上留下的钱多”,“官老爷原来这么穷幸好我没去买个官职来玩玩”之类的,把苏老爷气得不行,自然不管不顾跟着把价钱抬高,最后也只能一口老血咽下。   还以为这傻财主把价钱抬高了,自己买下,谁知道到后来就不跟了呢!   苏老爷把价钱抬上这样,只能有苦说不出,还是自己掏钱买下来了。   为了这事,苏老爷很是肉疼了一番,却把红珊瑚送去给路大人后,得了路大人的夸奖,甚至私底下还说会为他活动一番。   苏老爷这才觉得这红珊瑚没买错,多出些银钱,以后升官了很快就能挣回来,也就没怎么放在心上。   “这位路大人真要帮爹爹,让他步步高升?”苏怀云表示怀疑,毕竟评定是户部做的,谁也不能保证真能让苏老爷升官发财。   随口就承诺,这位陆大人也不怎么靠谱。   凤乾辰听了,好笑道:“怎么,苏姑娘看着并不想苏大人升官?他要是升官了,苏姑娘的身份可就能往上抬一抬了。”   “难不成我如今身份低微,让辰公子为难了?”苏怀云也没客气,把皮球踢了回去。   如此伶牙俐齿,让凤乾辰又笑了起来,却伴随着两声咳嗽,叫墨言担忧地上前抚了抚他的后背。   苏怀云也不由担心道:“辰公子要不要找个郎中来看看,以前的汤药是谁开的,怎的没见起色来?”   墨言沉着脸道:“原本是护国寺的主持帮着主子看病,谁知道前阵子提亲后,凤二夫人便请了宫里退下的一位老御医的传人来看病,把药方彻底换了。”   压根就是不对症的药方,说是御医的传人,谁知道医术是不是真的跟祖先媲美?   反正墨言是不信的,只是凤乾辰没喝药,汤药都喂了屋里的花草。   眼看花草也没什么大碍,凤乾辰的老病根却又犯了,他也急得不行:“苏大姑娘帮着小的劝一劝主子,可不能就这么糟蹋自个的身子骨了。”   知道凤乾辰是大房独子,怎么还让二房的夫人来送医问药?   苏怀云心下狐疑,暂时压下,皱眉道:“辰公子在护国寺常住半年不回去,必定是有苦衷的。既然如此,不把身子骨养好了,可不就如了别人的愿?”   凤乾辰听了,点头叹道:“苏大姑娘说得对,在下只是想着温国公府一年不如一年,他们却依旧挥霍无度。倒不如眼不见心不烦,索性住到护国寺来。”   “这些糟心事就不必想了,辰公子好好把身子骨养起来,其他的自是有办法解决。”苏怀云实在不放心,又道:“温国公府送来的大夫不靠谱,还不如继续喝主持留下的药方。若是温国公府问起来,总不会到护国寺来看看究竟喝的是谁的方子。”   她就没见过温国公府派人过来,显然对凤乾辰漠不关心。   不过凤乾辰一直没好,是不是也让温国公府对他越发不在意,所以能够随意出外,甚至经商?   思及此,苏怀云不由蹙眉。   这般迷惑对手是对的,却是拿自己的身子骨来开玩笑了。   “辰公子要是不方便病好了,索性装病便是,哪里就需要真病呢。是药三分毒,还是少喝些为好。”苏怀云说得硬邦邦的,语气里却全是对他的关心。   凤乾辰点点头,声音柔和:“多谢苏大姑娘的关心,病得太久,在下也是时候病好了。”   “辰公子到底哪里不适,几天不见清减了许多。”苏怀云没想到她未来的夫君居然是个病秧子,看着像是三天两头病,不然怎会短短几天就消瘦如此?   闻言,凤乾辰尚未答话,墨言倒是愤愤不平道:“大姑娘有所不知,主子哪里是生病,分明是被府里的人下了药……”   “墨言,休得多言。这事没有人证物证,如何能随便对外说的?”凤乾辰打断了他的话,却也已经叫苏怀云听了去。   她面露诧异,府里的人,温国公府里居然有人要害凤乾辰吗?   “不是生病,竟然是下药,下的到底是什么药,难不成是毒药吗?”苏怀云忧心忡忡,温国公府里居然有如此歹毒之人,对身为长子长孙的凤乾辰也敢下手?   若是毒,必定有解药,凤乾辰怎的备受折磨至今?   苏怀云察觉出不对劲来了,紧紧盯着他,就等着凤乾辰告诉自己答案。   知道这事是瞒不住了,凤乾辰叹气道:“这事实在是污了姑娘的耳朵,在下便没提起过。”   他摆摆手,墨言会意,带着还想留下偷听的莲玉走得远远的。   “说是毒,却也不是毒。这东西沾上一点,便会上瘾。每天不用一点,就浑身不得劲。若是服下的药量多了,即使暴毙也是可能的。”凤乾辰每说一句,苏怀云心上就重了几分。   等他轻描淡写地说完,苏怀云脸色已经变了:“这样害人的东西怎会出现在温国公府,分明是有人故意下药,辰公子怎能姑息养奸,说什么都要把人揪出来!” 第134章 帖子   凤乾辰听了这话,没立刻回答她,反倒转开了话题,问道:“温国公府没表面上那么显赫,内里更是险象环生,即便如此,苏大姑娘还是愿意嫁给在下,到那龙潭虎穴里去吗?”   苏怀云眯起眼,不悦道:“辰公子,亲事乃是父母之言,哪里是我愿不愿意的事?”   见凤乾辰脸色微变,以为她是不情愿的,又听苏怀云慢吞吞地道:“苏府不也是龙潭虎穴,我也能活得好好的。温国公府不过是换了个地方,对我来说没什么不同。只是辰公子再这般心软,我真担心以后嫁过去,这龙潭虎穴要难走得多了。”   输人不输阵,凤乾辰这么快就退让,不是让那些背后下毒的人更加得寸进尺吗?   就该狠狠打回去,打得对方没有还手之力,不然实在是后患无穷。   凤乾辰看着她捏紧拳头,一副想揍人的模样,实在有趣得紧。   之前见苏怀云,总觉得是个沉稳的丫头。   如今看着,倒有几分少女心性,没那么沉闷又稳重得不像十几岁的丫头了。   他歪着头,眼里满是笑意道:“所以在下需要苏大姑娘这样的贤妻帮忙,不然双拳难敌四手,少不得要吃亏的。”   苏怀云知道凤乾辰长居护国寺,只怕是在温国公府不得宠的,却没料到居然被埋汰到这个地步。   她既然要嫁过去,自然是有心理准备,帮着凤乾辰大干一场的,只是新帝仍旧有疑惑:“依照辰公子的身份,高门贵女也是娶得的,她们掌家,温国公府的人也就收敛多了。”   所以没必要娶小门小户的自己,凤乾辰的选择其实有很多的。   见苏怀云露出疑惑的神色,凤乾辰挑眉道:“在下与苏大姑娘有缘,又是曾打过交道数次,算得上知根知底的。高门贵女素来不怎么出门,媒人嘴里说的再好听,谁知道是什么样的性子?在下已经举步维艰,不打算在后院再供一个大佛来,倒不如挑个熟悉的,苏大姑娘说是不是?”   闻言,苏怀云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反问自己这话,她也是答不出来的。   难不成她还要吹嘘,凤乾辰选择自己,可比那些娇滴滴的高门贵女来得正确?   这么没脸没皮的话,苏怀云还真说不出口。   只是,她还是有所顾虑:“若果爹爹真的倒了,温国公府会不会反对这门亲事?”   苏老爷还在,苏怀云勉强是小官之女。   若果他倒了,那么苏怀云就什么都不是了。   迎娶一个白身之女,凤乾辰到底是温国公府的长孙,他的妻子这身份未免太寒酸了一些。   凤乾辰看着她,毫不隐瞒地答道:“苏大姑娘的身份越低,温国公府越是不会反对。”   闻言,苏怀云哪里有不明白的。   温国公府只有两房,大房越是没落,二房不就越高兴?   最好凤乾辰这个病秧子没了,那么继承爵位的人就是二房的子孙了。   思及此,苏怀云皱眉,低声问道:“辰公子被下毒,是二房动的手脚?”   “暂时没有凭据,不过应该就是如此了。所以这龙潭虎穴,少不得要苏大姑娘陪着在下走一走了。”凤乾辰微微一笑,叫她看得不由低下头。   凤乾辰瞧着苏怀云的耳尖都红了,只觉得有趣至极。   苏怀云被他盯着,浑身都不自在,连忙岔开话题道:“难道凤大老爷都不帮着辰公子,好歹一起防着二房的人?”   “他如今是醉生梦死,哪里会管在下的死活?”凤乾辰目光微冷,似乎并不想提及他的生父:“不过未免横生枝节,苏大姑娘还是早些嫁过来为好。”   苏怀云听得一怔:“日子已经订下了,忽然提前,温国公府会愿意吗?”   凤乾辰不在意地道:“苏大姑娘只管等着出嫁就是了,这点小事,在下会办好的。”   听罢,苏怀云满脸狐疑,正要仔细问一问,就见莲玉快步走来,身后还跟着莲媛。   莲媛向凤乾辰行礼后,这才对苏怀云禀报道:“大姑娘,温国公府的帖子递来了,说是明日有赏花会,请姑娘过去的。”   “在温国公府的赏花会?”因为王秀咏的关系,苏怀云极少出门,更别提是跟其他官家姑娘来往了。   王秀咏是打定主意把她约束住,没能出门认识几个手帕交,以后只会孤立无援,少不得仅能依靠苏府。   如此,苏怀云更加不敢放下苏府,把苏家看做是她最大的靠山,王秀咏说什么,自然就是什么了。   忽然有人请她去赏花会,苏怀云倒是有些受宠若惊,尤其是温国公府这样的人家。   莲媛皱着眉,摇头道:“并非温国公府,而是清茗郡主。”   苏怀云一愣,没想到会是这位郡主邀请。   “这位郡主跟我从来没见过面,怎的会让温国公府来送帖子?”   她是百思不得其解,莲媛的神色却有些凝重:“姑娘,说句大不敬的话,这位郡主很不好相处,是个脾气爆裂的性子。”   莲媛瞥了眼凤乾辰,见他没有出声,知道这是默许了,便继续说下去:“当初凤大人殿试的时候,在宫里跟清茗郡主有过一面之缘。她私下求了皇上赐婚,但是皇上曾许诺让凤大人自行婚配,凤大人婉拒了,这事不了了之,但是清茗郡主一直没打算放弃。”   反正凤乾辰这些年来也没娶亲,未必真的对她无意,清茗郡主有的是耐心等下去。   谁知道会突然杀出一个小官之女,就要嫁给凤乾辰了呢?   清茗公主能忍到现在,已经够不容易的了。   但是忍得越久,这脾性恐怕就要更加不好了。   忽然要见苏怀云,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   苏怀云没想到自己居然受了这样的无妄之灾,看了凤乾辰一眼:“都说红颜祸水,看来蓝颜祸水也是要命得很。辰公子认为,我该去赴宴吗?”   若是不去,估计清茗郡主还以为自己看不起她,只会更加麻烦。   去也郁闷,不去也头疼,苏怀云琢磨着是不是该让凤乾辰出面,拒绝清茗郡主的这次邀请。   凤乾辰却摇头道:“清茗郡主的性子在下了解一二,如果苏大姑娘拒绝了,恐怕她会叫人直接到苏府把姑娘给绑了去。”   与其这样,还不如苏怀云乖乖去赴宴的。   “众目睽睽之下,清茗郡主也不至于伤人,最多讽刺嘲笑一番罢了。”这点小事她还忍得了,就怕清茗郡主多来几回,苏怀云就得难受了。   莲媛没她想得那么简单,叹了口气道:“清茗郡主除了皇上,是谁都不怕的,姑娘要小心些才是。”   苏怀云皱着一张脸,这都什么事,怎么忽然冒出一个郡主来跟她抢男人?   凤乾辰倒是魅力无边,惹得清茗公主穷追猛打。   “要是清茗公主步步紧逼,我这样低微的身份实在反抗不得,就只能把辰公子双手奉上了。”苏怀云盯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   凤乾辰一听,倒是笑了:“苏大姑娘真是舍得,只不过在下没点头,就算姑娘想把在下让出去,清茗郡主也是得不到的。”   他坐直身,目光再不像之前的温和,而是锋芒毕露:“皇上已经许诺了在下,清茗郡主不管用什么手段,都未必能让在下点头。”   “姑娘只管去赴宴,若是少了根头发,在下不会轻易放过清茗郡主的。”   苏怀云一怔,被他目光灼灼地盯着,心底那点不安和焦虑顿时慢慢消散。   只是凤乾辰的话说得好听,清茗郡主如果当场发起疯来,难不成他能立刻出现来阻扰吗?   到头来,她还是要靠自己。 第135章 愤然   知道跟温国公府结亲没那么容易,果真如此,苏怀云早就有所预料了。   可是第一个发难的不是温国公府,居然是凤乾辰招惹来的清茗郡主。   想到明日赴宴,苏怀云就没心情继续留下了,起身告辞道:“既然明天要去赏花宴,我得回去准备一番了。”   她其实也没去过这样的花宴,要穿戴什么才体面不至于浮夸奇怪,实在是一窍不通。   莲媛捂着嘴笑道:“姑娘不必担心,莲姝已经在府里开始准备了,等姑娘明日早起的时候奴婢帮着穿戴打扮便是了,务必让姑娘在赏花宴上最是出彩。”   “最出彩就算了,抢了清茗郡主的风头,她还不更要撕了我?”苏怀云打趣她,又道:“时辰不早了,我也该回府才是。”   “姑娘难得出门,不必急着回去,留下来陪在下喝杯清茶如何?”凤乾辰抬手,墨言不知道从哪里端来一套白瓷茶具,放在两人面前的石桌上。   苏怀云原本已经站起来了,被莲媛劝着又坐下。   看向凤乾辰不慌不忙拿出茶叶,白皙修长的十指犹如行云流水,不过泡茶,让人看着就赏心悦目。   即便还没喝,就已经忍不住赞叹了。   淡淡的茶香飘来,凤乾辰推了一杯茶盏到她跟前来。   苏怀云端起来抿了一口,只觉得茶香满溢,点头赞道:“好茶,这是君山银毫?”   “不错,没想到苏大姑娘也好茶。”凤乾辰没料到她只喝了一口就品出来了,不免有几分惊讶。   闻言,苏怀云摆手道:“不是我品出来的,而是这味道十分熟悉。娘亲最是喜欢这茶,小时候院子里都是这淡淡的茶香在。”   她原本只觉得熟悉,品茶后就更能确定了。   凤乾辰知道大夫人爱茶,会喜欢君山银毫倒也难得。毕竟这茶大多是文士吟诗作画的时候爱喝,大夫人一个后院女子,却是与众不同。   看出他的惊讶,苏怀云脸上带着几分怀念:“我小时候也不懂为何娘亲十分喜爱这茶,等年纪大了,这才渐渐回过味来。娘亲钟爱文士,只可惜是个女儿身,又是商户出身,家里没有兄弟,她也不能参加科举。”   不然,依照大夫人的才智,若是男儿身,很可能中举成为文士的。   这也是许多年之后,苏怀云独自回想着以前的事,渐渐琢磨出来的。   大夫人满腹抱负,却因为是女儿身而不能实现。   所以她才会轻易被苏老爷所迷惑,毕竟苏老爷一肚子文采倒是不错,差的就只有运道而已。   于是大夫人拼尽全力,把苏老爷供起来了,让他仕途一年比一年顺畅。   只可惜苏老爷虽说才气不错,却是个心黑的,理所当然享受着大夫人给他提供的便利,却丝毫没有半点感激之情。   功成名就了,反倒埋怨大夫人太强势,让他忍不住跟王秀咏搅和在一起。   偏偏如此恬不知耻的,还振振有词,说大夫人不对,才会让苏老爷不得不找个知心人来安慰一二。   这般无耻,大夫人被气死了,苏老爷不过一年就把王秀咏给娶了回来。   肚子里还怀上了苏怀斐,硬生生说小了一年,把已经周岁的苏怀斐带着,一起嫁进了苏府。   苏怀云想起以前,又觉得自己真是瞎了眼,以为王秀咏是个心善的慈母。   殊不知她跟苏老爷都是一丘之貉,谁也不比谁来得心慈手软。   看看苏老爷眼睛都不眨就把两个儿子给弄没了,王秀咏不过拦着他不让进院门,他转身就把王秀咏软禁。   庆元只是略施小计,苏老爷就迫不及待给王秀咏定了罪,直截了当把人拘束起来。   若非王秀咏肚子里还有个不知道男女的孩子在,只怕这会儿已经哟啊“病着”,没多久就得病故了。   如此,苏老爷是不是又能借着自家这副好皮囊,再去勾搭一个贵女,好给他的仕途铺路?   苏怀云不知不觉喝了两杯茶,回过神来歉意地笑笑:“想起过往,一时刹不住,倒是牛饮了这好茶。”   “茶就是用来喝的,牛饮还是细品都无妨。”凤乾辰不在意地笑笑,又提醒道:“清茗郡主是个浑人,最是喜欢容貌上乘的公子哥儿。”   留下这句话,他便没再说什么。   品完茶,凤乾辰又说起做生意时遇到的趣事,听得苏怀云目不转睛,偶尔忍不住惊叹几声。   知道做生意不容易,凤乾辰尚且如此,更别提是当年的大夫人了。   想到这里,苏怀云更是替生母觉得不值。   一番辛苦,到头来却让苏老爷肆意挥霍了大半。   提起此事,苏怀云忽然想到大夫人留下的铺面,终于说起今天来的正事了:“娘亲留下的铺面,爹爹怕是差不多挥霍够了,要把它们通通卖掉。位置都是极好的,我若是直接出面怕是不好,想让辰公子派人买下来。价钱的话,回头我再让莲媛送过来。”   凤乾辰摆手,笑道:“这些铺面在下眼红多年了,苏大人愿意卖,那是最好不过了。只是在下跟苏大姑娘提钱便有些生分了,苏大姑娘必定又不肯坦然接受在下的馈赠。不如这样,在下负责把铺面买下来,然后你我之间五五分账?”   闻言,苏怀云摇头道:“我没继承娘亲的天赋,做生意自然不及她的,没得把好不容易买回来的铺面给弄垮了。倒不如这样,铺面都是辰公子的,只要不在爹爹手里,不在苏府名下,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她想要买下铺面,也不过是厌恶苏老爷在大夫人死后,还肆意挥霍大夫人辛苦打下的这些财富来。   凤乾辰愿意买,那是再好不过了,自己也不必苦恼如何买下铺面,又是如何经营这些铺面不至于让它们垮了,毁了大夫人多年来的辛苦心血。   凤乾辰却是不同意的,答道:“毕竟是大夫人留下的东西,若非姑娘提醒,在下也不可能这么快知道此事。不如这样,每月的赢面,在下做主,分给姑娘一半如何?”   “一半就太多了,这可万万不可。负责铺面的管事要是知道了,心里怕是要滴血的。”说到最后,苏怀云也忍不住开起玩笑来。   辛辛苦苦经营的铺面,居然把一半的赢面送给一个不相干又没作为的人,凤乾辰就算乐意,底下人也未必点头的。   凤乾辰听了,却是笑道:“姑娘就是在下的内人,在下的银钱自然也是姑娘的,管事不但没半点异议,还会相当赞同。”   苏怀云以为他在安慰自己,摇头总是不肯答应。   站在一旁沉默多时的莲媛倒是低头劝道:“主子难得大方,姑娘怎好推脱他的好意?再说,进了温国公府,手里没些银钱来花用,怕是要入不敷出,惹人笑话的。这也是主子的体面,姑娘只管答应下来就是了。”   见苏怀云有些动摇,她再接再厉道:“要从主子手上搜刮出银钱来,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主子素来大方,却只对自己人大方得很,温国公府即便隐约知道主子手里有些挣钱的铺面,三番两次来讨要,可不都败兴而归?”   说到最后,莲媛有些愤然。   凤乾辰这些铺面都是生母买下来的,当初不过是买来玩儿,谁知道买的都是好位置,日进斗金也不为过。   温国公府看着光鲜,内里却已经有些入不敷出了,便看上了他手里头这点东西,想着直接讨要过去。   凤乾辰不愿,可不就使出下三滥的手段来,要置他于死地?   幸好发现得还算早,不然再过两年,凤乾辰坟头上的草怕已经有半人高了。 第136章 备战   凤乾辰并未呵斥,倒是叹道:“原本倒也不至于那么快就入不敷出,却是二叔想要更进一步,到处疏通打点,花钱犹如流水,府里一时之间便有些捉襟见肘了。”   二老爷虽说中举了,却是最末等,混个京中的芝麻小官,已经是爵爷留下的面子,让皇帝有所照拂了。   可惜他依旧不满足,非要向前走,举步维艰,不就只能用银子来开路了吗?   这一点倒是跟苏老爷没什么不同,为了仕途简直是不择手段。   可惜他们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苏老爷光有一肚子才气,在官位上的能耐却没多少。   二老爷则是个书呆子,念书还算凑合,勉强中举,只是做官,就是人情来往上就吃了大亏,偏偏不知道悔改。   混到如今没被撸了官,已经算是众人看在爵爷的份上一再忍让了。   只是二老爷愿意散财,大家也乐呵呵地收礼,却谁也没认真办事。   众人心照不宣,把二老爷当作钱多人傻的呆瓜来看待,可惜二老爷还以为他们看在银钱的份上帮忙疏通,仕途就要一片光明,送礼更是积极了。   这么一来,府里几乎要别他掏空了。   就是老夫人也忍不住打开私库,给二老爷送了不少好东西,免得这个最疼爱的么子就差那么一步,便功亏一篑的。   在这节骨眼上,凤乾辰手上拿着的那点东西,可不就让二老爷眼红了?   苏怀云实在没想到像温国公府这样的人家,也要为了这点眼前的银钱闹个你死我活。   不过也是,苏老爷这样的出身和人家也要顾及体面。   温国公府更是如此,花用却比起苏府更加巨大。   要填补这些窟窿,可不就需要大笔的银钱?   苏怀云听得直摇头,温国公府的二老爷是傻的,偏偏整个府里的人都跟着他犯傻。   难不成他以为只要有以前开路,就能万事顺利?   这世上哪有如此简单的事,而且二老爷到处拉交情,算得上结党营私了。   就是皇帝看着就不痛快,哪里会让他往上爬?   苏怀云斟酌着问道:“二老爷这般作为,恐怕以后的仕途反而更加艰难了。”   知道她瞧出门道来了,凤乾辰点头笑道:“不错,就连苏大姑娘一眼都能看出不妥来,偏偏偌大的府里只看见了缥缈的好处,却看不见脚边的万丈深渊。”   温国公府因为二老爷的作为已经站在悬崖边了,只要再往前一步,很可能会万劫不复。   可惜他们只抬头望,根本就没看清楚脚边的危险。   以后若是一失足就摔了个粉身碎骨,又能怨得了谁?   苏怀云想到凤乾辰以养病的名义在护国寺久居,一来是想避开温国公府的黑手,二来恐怕也是向皇帝表明态度,准备跟本家分开,免得受牵扯了。   这也无可厚非,毕竟温国公府把主意都打到凤乾辰头上了,难道还指望他以德报怨,出手帮他们渡过难关?   不落井下石,都对不起这些时日以来受过的苦痛!   苏怀云觉得,自己嫁到温国公府去第一件事,就是整治这些自以为是的小人。   是的,在她看来,这些贵人不过是表面光鲜,内里也只是个黑心小人而已。   见她替自己愤愤不平,凤乾辰笑笑道:“有姑娘在,在下也不觉得自己是孤军作战了。”   墨言站在不远处听见,默默撇开了脸。   主子还真是说的出口,难道他们这些人都不是帮手吗?   为了讨好苏怀云,凤乾辰真是太懂得颠倒是非了。   只是这样能把空缺出来的主母位子上终于能有一个人在,墨言还是欣慰的。   天知道他们这些下人劝了又劝,几年来凤乾辰就是不为所动。   墨言甚至把京中适龄的各家姑娘都打听了一遍,如今提起简直是了若指掌,就是为了能给自家主子找个贴心人。   凤乾辰却看都不看一眼,让他郁闷得很。   幸好在酒楼里见了苏怀云一面,凤乾辰算是上心了。   大少奶奶的位子,也终于有了人选。   墨言欣慰的同时,莲媛也觉得高兴,只觉得两人看着实在般配得很。   苏怀云是个外冷内热的,不轻易相信人,若是信了,便会当作自己人来看待。   对她们这些下人是如此,而今对凤乾辰亦然。   有苏怀云在,凤乾辰也终于有个知心人能知冷知热了,他们这些伺候的人操心多年,可不就盼着这个?   若非时辰不早,回去还要一段时间,天黑前不好还没回府,莲媛真想让两人多聊一会。   只是这时候也不得不提醒道:“姑娘,时辰不早了,该回苏府去的。”   苏怀云这才回过神来,两人见面后也有几个时辰了,只觉得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即逝。   也是两人投契得很,仿佛是多年的好友,彼此之间没有多少隔阂。   她点头道:“是时候回去了,明天还有一场硬仗要打,今晚得早点歇息,养精蓄锐才是。”   苏怀云摩拳擦掌,准备对上难缠的清茗郡主,看得凤乾辰又是一笑:“姑娘不必担忧,让莲媛跟着去就好。”   莲玉到底嫩了一些,有时候不大能帮忙。   去郡主府里,有莲媛这个机灵的在,对苏怀云是大有帮助。   苏怀云点点头,接受了他这个建议,这便告辞离开了。   看着她走远的婀娜身影,从门口渐渐消失,凤乾辰也没立刻收回目光。   墨言凑过来,小声揶揄道:“主子这般欢喜,还是赶紧把苏大姑娘娶回来才是。”   不然见一面,就得望穿秋水,实在太不容易了。   “你说得有道理,赶紧挑个适合的日子。不如就下月初吧,省得夜长梦多。”凤乾辰点头,觉得墨言的话正合心意,十分赞同道。   墨言听了险些吐血,求饶道:“主子,离下月初只有半个月的功夫,要把亲事都办起来可不够时间。若是办得简陋,不就委屈了苏大姑娘,她以后也要被人笑话的。”   “我知道你的能耐不错,若是人手不够,只管开口就是。”凤乾辰显然是下定决心,不打算改变主意了。   墨言捂着胸口,脸色都白了。   想到那些人被自己一句话就得忙的脚不沾地,估计想揍他的心都有了。   他盘算着是不是该把担子一卸,找人当这个靶子,免得被迁怒。   又想到除了自己,还没有谁愿意担起这事,墨言郁闷得快说不出话来了。   隐在树影里的一人白了墨言一眼,让他嘴快胡说八道,这下子终于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凤乾辰已经点头,墨言说什么都不能把这事给抹去,只能硬着头皮撑起来了。   就是凤乾辰一句话,墨言就得卷起袖子大干起来,恨不能三头六臂。   凤乾辰自然不知道身边人忙得快吐血了,自顾自品茶,琢磨着明天苏怀云去郡主府的事:“让里面盯着人小心跟着,莫要被苏大姑娘察觉了。”   墨言应下,想到又要盯着,又不能让苏怀云知道,这事可不容易。   不过当初小心把一个钉子埋进清茗郡主的府邸,为的就是怕这个女疯子闹出什么事来连累凤乾辰,如今倒是恰恰好这时候用上了。   苏怀云回府后,莲姝已经把明日的穿戴准备妥当,给她过目了。   看着颜色鲜艳的桃红衣裙,还有金灿灿的一副头面,她就有些眼晕:“这也太多了,明天抢了清茗郡主的风头,她可不会对我客气。”   莲姝听了这话,摇头道:“反正清茗郡主请姑娘过去,肯定就没打算客气,必然没事找事。还不如姑娘打扮得漂漂亮亮,气一气她也是好的,不至于白跑一趟。”   这话有些歪理,让苏怀云哭笑不得。   莲媛这时候却赞同道:“奴婢也觉得清茗郡主来者不善,反正都要登门,还是引人注目些为好。”   到时候清茗郡主就算想下手,也得先掂量掂量一番。   起码在众目睽睽之下,苏怀云还能安全一些。   两人一起苦劝,苏怀云也就没再反对,莲玉已经让王婆婆做好晚饭,这时候已经端上来了:“这都是明日的事,姑娘如今赶紧吃饱了,早些歇息才是。”   莲姝点头道:“奴婢让小丫鬟去后院摘了些新鲜花瓣,都是最嫩的,等会姑娘的汤池里铺上鲜花,浑身都香喷喷的,经久不散,却又是淡淡的馨香,比起熏香要好闻得多了。”   莲玉也不甘示弱道:“奴婢特地交代王婆婆做的,这些都是滋补的汤水和药膳,包管姑娘今晚用了,明天必定光彩照人。”   三个丫鬟使出浑身解数,又是食补,又是花瓣沐浴,务必让苏怀云明天一鸣惊人。   苏怀云也由着她们折腾,夜里是早早就被劝着躺下,倒也是累得很,转眼就睡着了。   莲媛轻手轻脚放下纱帐,出去关上房门,就见莲姝往外走,不由皱眉道:“这么晚了,去哪里?”   莲姝转过头来答道:“庆元来了,说是有要事禀报。我怕他吵着姑娘,便让他在角门候着。”   这几天下来,庆元求见的次数实在太多了,莲媛忍不住多想。   尤其她瞧着莲姝的小脸泛着光,不由蹙眉道:“你心里有数就好,可别耽误了主子和姑娘的正事。” 第137章 花宴   知道莲媛是看出来了,莲姝低着头小心翼翼地应道:“姐姐放心,我绝不会耽误事的。只是还请姐姐暂时瞒下,我还不想那么快让姑娘知道。”   “姑娘迟早能看出来,你倒是小心些,庆元一看就是个心思多得跟筛子一样,可别轻易被人骗了去。”莲媛说的话不怎么好听,莲姝却明白她是在关心和担忧自己,不由心下一暖。   “姐姐放心,我哪里是个傻的,该避讳的自然一个不落,他想要这么快得手,还有的磨呢。”莲姝不蠢,太容易得到的,对方必然不会珍惜。   她也没真的一颗心全部都献上,该保留的一点都没迟疑。   庆元若是打算从莲姝这里打听苏怀云的什么事,是绝对不可能打听出半点来。   莲媛无奈,知道莲姝是想岔了。   她担心的不是莲姝会把苏怀云的事透露给庆元,而是怕这傻丫头很快被庆元的甜言蜜语给哄了去。   不过看着莲姝的模样,倒不像是已经全然陷进去了。   反倒是庆元,瞧着是对她上心了,会背叛苏老爷,恐怕也有莲姝的缘故。   都说红颜祸水,莲姝这美人计看来还是有所效果的。   就是效果太好,把庆元迷得七荤八素的,恨不能立刻投靠到苏怀云的名下来,也算是意外之举了。   苏怀云一夜好眠,第二天起来用了早饭,马车就已经等在院门了。   苏老爷还特地过来,和颜悦色地叮嘱了几句:“郡主的身份不一样,你可不能惹恼了她。”   不然,那就是对苏府大大的不利了。   若是能讨好这位郡主,倒也不错。   只是苏老爷也明白,清茗郡主的坏脾气是出了名的,能不得罪已经不错了,想要讨好却要难上加难。   苏怀云当苏老爷的话就是耳边风,讨好清茗郡主,开玩笑呢?   清茗郡主觊觎凤乾辰不是一段短时间的事了,还以为凤乾辰一直不娶亲是等着她,谁知道忽然就冒出一个苏怀云来,还火速提亲了。   不把苏怀云当眼中钉才怪,清茗郡主会给什么好脸色?   估计去郡主府,那就是一场鸿门宴,苏怀云想要全身而退都要掂量一番。   苏老爷居然打算让她顺着清茗郡主,乖乖挨打可不是苏怀云的脾性。   她低着头没说话,苏老爷以为苏怀云这是听进去了,这才摸着胡子放行。   刚上马车,莲媛就劝她说:“姑娘很不必把老爷的话听进去,清茗郡主可不是见好就收的人。”   “我知道,你放心,我早就不介意爹爹说的究竟是什么了。”苏怀云早就明白,苏老爷只会想着自己,哪里会管别人的死活?   听他的话,那就是把自己往死里推。   苏怀云已经被推入火坑一回了,说什么都不会再上当。   苏老爷装出一副慈父的模样和语气来,天知道苏怀云费了多大的劲这才没露出厌恶的神色。   莲媛听了,见她的神色不像作伪,这才放下心来。   她就是担心苏怀云把苏老爷的话给听了去,心里难受着呢。   如今还好,苏怀云算是想通了,也没把苏老爷放在眼内,徒增伤感。   郡主府并不远,马车不过小半个时辰就停下了。   府门的马车排了长龙,苏怀云还以为自己出门算早了,掐着点到的。   谁能想到,这场赏花宴竟然请了如此多的娇客?   莲媛挑起帘子的一角往外看了一眼,皱眉道:“这些该都是官家姑娘,郡主的赏花宴不是第一回了,只怕这么多人,却是第一次。”   请了苏怀云,又叫来这么多的官家小姐,说清茗郡主没动什么歪心思,那是不可能的。   估计是想让苏怀云在大庭广众丢脸,有众多人看见那是再好不过了。   口口相传,最后苏怀云的名声必然好不到哪里去。   莲媛面露担忧,清茗郡主还真是个浑人。   不过是看上了凤乾辰,又被拒绝了而已。   之前多次阻挠靠近凤乾辰的人家,如今他向苏府提亲,又把矛头指向苏怀云。   自己得不到的,也不乐意被别人抢去。   看着这架势,清茗郡主是打算彻底毁了苏怀云吗?   莲媛光是想想,就已经担忧不已,却见苏怀云一副没事人的样子,不由叹道:“还是姑娘镇定,倒是奴婢还没进府,就已经心乱了。”   “你这是关心则乱,我却是个没心没肺的,打算船到桥头自然直。”苏怀云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胆子倒是比以前要大。   死都试过了,害怕别的?   清茗郡主再厉害,也不可能三头六臂,更不可能是个会吃人的。   苏怀云只要见招拆招就好了,再就是如今就提心吊胆,也不可能不去郡主府,倒不如把心放宽些,之后再烦恼不迟,好歹能多半个时辰的平静。   莲媛倒不觉得自家姑娘真是心宽,而是镇定。   不愧是主子爷一眼看中的姑娘,果真别有一番风范。   苏怀云不知道莲媛心里对她佩服得紧,耐心等着前头的马车终于慢慢向前挪动,足足一刻钟的功夫,她们才算是到了郡主府的大门。   说是宾客如云也不为过,她看着这架势,就知道清茗郡主脾气再坏,名声再不好,多的是想要主动上前巴结的人家。   她搭着莲媛的小手下了马车,这才发现来的都是夫人带着自家的姑娘,只有自己是一个人,顿时十分显眼了。   门口迎客的是一个衣着光鲜的妇人,看着三十出头,笑面迎人,瞧着没半点架子。   只是进门的女客却纷纷一个个上前主动跟妇人打招呼见礼,看来这妇人在郡主府相当有体面。   莲媛凑到苏怀云的耳边,低声说道:“这是郡主的奶娘,姓沈,也是郡主府里的大管事,很是八面玲珑,把郡主府打理得井井有条。”   说明这是清茗郡主跟前的大红人了,难怪一个个女客都没当这沈嬷嬷是下人,主动上前打招呼。   沈嬷嬷看着孤身前来的苏怀云,一眼就瞧出她的身份来,上前行礼道:“原来是苏大姑娘,郡主很是提起姑娘几回,怎的姑娘一个人前来?记得帖子上还请了苏夫人,莫不是被什么事给耽搁了?”   周围不少目光落在苏怀云的身上,原本不知道她是谁的,如今一个个脸上带着恍然大悟,却又下意识地避得远远的。   听说这位苏家姑娘已经被温国公府提亲了,不日就要跟凤乾辰成亲。   清茗郡主迷恋凤乾辰的事,在京中已经不算什么秘密了。   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看见苏怀云,有些人会好奇究竟是什么人得了凤乾辰的青眼,毕竟凤乾辰可是连清茗郡主都拒绝过的。   有些人则是带着挑剔的眼神打量,觉得苏怀云也不过如此,还不知死活跟清茗郡主抢男人,胆子不小,却未必能成事。   毕竟这亲还没结成,谁知道中间会不会有什么变数?   苏怀云没忽略众人的神色,对沈嬷嬷的话十分镇定地答道:“母亲怀了身孕,大夫说是这胎十分难得,却有些不稳,爹爹怜惜母亲,就让她在府里歇着了。”   还以为王秀咏跟苏怀云之间起了什么龌蹉,苏怀云赢了,这才把王秀咏给约束在府里。   即便不是如此,三言两语挑拨一下两人的关系,让苏怀云尴尬一下,沈嬷嬷也是乐意的。   谁让清茗郡主看这苏家大姑娘不顺眼,她也是替郡主打抱不平。   不过是区区一个小官的女儿,竟然勾走了凤乾辰的心。   明知道清茗郡主对凤乾辰青睐有加,还横插一脚,夺人所爱,看着就不是什么好人家的姑娘。   估计也是看上了凤乾辰的家世,背后有温国公府当靠山,苏府可不就要小人得志了? 第138章 嘲笑   尤其凤乾辰的容貌俊美,很难有哪家姑娘能不欢喜他那张脸的。   沈嬷嬷见苏怀云答得滴水不漏,倒是对她越发不喜欢了。   王秀咏她曾打听过,是个精明的妇人。苏老爷却是个大手大脚的,看着就没什么大智慧。   大夫人经商手段不错,一个妇道人家却在男人里鬼混,瞧着也没多少清白,生下的女儿脾性也好不到哪里去。   沈嬷嬷招呼两句,也就懒得再搭理苏怀云,转身就去迎接其他宾客,直接把她丢在原地。   若是平常小门小户家的姑娘,没出过门没见识过大场面,自然是胆怯。   这会儿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又没人带路,还被沈嬷嬷不尴不尬地扔在门口就不管了,胆小的就要手足无措被吓哭,胆子稍微大一些的,也要脸色难看,困在原地不敢动弹了。   只是苏怀云却跟别人不同,瞥了沈嬷嬷一眼,见她没让丫鬟带路的意思,便笑道:“嬷嬷事忙,看来这女客多得很,赏花宴必定热闹得很。想着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我算是应了郡主的邀请,这会儿就先回府去了。”   说罢,她没再看沈嬷嬷,招呼莲媛就要往马车走去,大有一副直接回家的样子。   周围偷偷盯着苏怀云的人家也不由大吃一惊,这到了主人家的门口,说走就走,这位苏大姑娘还真是好大的脾性。   沈嬷嬷也是诧异,却也明白清茗郡主费心思设下不少陷阱,就等着苏怀云进去跳坑丢脸了,哪能就这么放她走?   顿时她只能勉强挤出笑脸,迎了过去:“苏大姑娘哪里的话,是我忙晕了头,这就让丫鬟领着姑娘进府。”   苏怀云也不是真的要走,看见沈嬷嬷极为难看的笑容,多欣赏了一会,装出犹豫的模样,把沈嬷嬷气得脸色都有点发青,面上的笑意快挂不住了,这才慢吞吞地点头道:“如此,那就有劳嬷嬷了。”   沈嬷嬷气得心里恨不能把她给撕了,面上还要勉强露出好客的笑容来,憋得快吐血。   她一叠声叫来丫鬟,还装模作样呵斥几句,指桑骂槐地道:“让你过来帮着带路,跑到哪里去躲懒了?该见着的人不见,不该见着的都来了,回头扣掉一个月的月钱,叫你反省反省。”   小丫鬟委屈得很,却还是低着头应了,这才领着苏怀云往府里走去。   清茗郡主设下赏花宴的地方是府里后院的水榭,衬着湖光之色,远远看着便是一番美景,更别提是环绕着湖边的牡丹,颜色艳丽,瞧着还有几种难得一见的珍品。   显然为了这次赏花宴,清茗郡主还是下了大功夫的。   小丫鬟见苏怀云环顾一周,盯着牡丹不妨,刚才的不快都忘了,抬着下巴骄傲地道:“这是皇后娘娘知道我家郡主要开赏花宴,便从宫里挑了开得最美的牡丹送来。”   她得意显摆清茗郡主很是受皇后的偏爱,苏怀云只懒洋洋地点了下头,说道:“的确不错,花儿开得挺好看的。”   丫鬟觉得自己简直是对牛弹琴,都说苏家小门小户是没见识的,这是难得的牡丹品种,宫内也只有五盆,皇后娘娘就让人送来了两盆。换个人肯定满脸惶恐,知道清茗郡主在宫里受宠,怎么也要夸上几句。   怎么到苏怀云这里,就只得了“不错”二字?   把小丫鬟噎得不行,后来懒得再带苏怀云到处溜达,直接把人送到水榭门口,她掉头就走了。   莲媛瞥了小丫鬟一眼,心里有些不痛快这些下人对苏怀云的怠慢。   苏怀云却不甚在意,只是个小丫鬟罢了,何必放在心上?   她刚踏进水榭,里头的女客就纷纷把目光转了过来。   苏怀云觉得自己就是个稀奇物,惹来大家纷纷侧目。   没人主动上前跟她打招呼,苏怀云也乐得轻松。   王秀咏跟贵妇人聚会,从来都没带上她,自己当然是不认识在座的夫人和姑娘的,索性低眉顺眼坐在角落,就等着清茗郡主出现。   她想要清净,却有人不愿意让苏怀云那么轻松,用帕子遮住半张脸,对身边人笑眯眯地道:“郡主也是心善,广发帖子,连小门小户的人家也递了,不过是客套罢了,谁知道还真的登门来了,也不照一下镜子看看自己到底是什么模样,以为是天仙呢,给郡主提鞋都不配的。”   瞧着像是跟身边人嘀咕,声音却不小,正好让苏怀云听见了。   莲媛低头,轻声说道:“这是姜家大姑娘,姜家老爷是礼部侍郎,她这两年跟在郡主后头讨好巴结,却没得什么好处。”   是个打算攀上清茗郡主的人,却不得其道,所以打算踩着苏怀云的肩头好得了清茗郡主的青眼?   不然水榭里坐满了女客,怎么就她一个开口?   显然是被人当出头鸟,率先推出来了。   若是能给苏怀云一个下马威,在清茗郡主面前露了脸,那是极好的。   若是不行,也能叫苏怀云难堪,没什么坏处。   姜大姑娘估计也是这么想的,或许心里也明白出头鸟不好当,搞砸了,清茗郡主未必会高兴。   但是为难一下苏怀云,表明自己的态度,怎么也错不了。   闻言,苏怀云不动声色,继续听莲媛的话:“礼部侍郎没什么油水,姜老爷在这个位子上坐了足足八年没擢升。如今评定不好不坏,或许还有继续留在这个位子上。正好礼物尚书忽然病了,向皇上致仕,皇上已经点头了,如今就等着有人接任后,老尚书就会退下来。”   姜老爷熟悉礼部,只要抬一抬脚,或许就能更进一步。   只是为了稳妥,他也得找个靠山才是。   清茗郡主虽说不得皇上喜欢,却很得皇后偏爱。   皇后膝下只有儿子没有女儿,于是对清茗郡主就跟自家女儿一样看待。   皇后若是愿意听清茗公主的话,在皇帝面前美言两句,姜老爷擢升礼部尚书的事就是铁板钉钉的了。   可惜姜大姑娘努力了两年,却没能入了清茗郡主的眼。   眼看着评定快结束了,姜家着急,这次赏花宴明面上是叫贵女们来聚会,暗地里大多知道是清茗郡主折腾苏怀云才请了这么多的人。   姜家难得受邀,姜大姑娘自然明白这是不能错过的机会,这次之后,就很难再能给清茗郡主留个好印象了。   姜大姑娘以为自己说了这话,苏怀云就算不生气得跳起来,也该张口反驳几句。   接下来,她就能讥讽苏怀云主动接话,再嘲笑一番。   谁知道苏家大姑娘的反应完全在意料之外,既没生气,也没反驳,安安静静地仿佛在听着身后的丫鬟在说什么。   也不知道是真没听见,还是故意装作没听见的,姜大姑娘气得连都红了,索性起身道:“苏姑娘在忙什么,没听见我刚才说的话吗?”   苏怀云一听,对她笑道:“姜姑娘刚才跟我说话了?我倒是没注意,到底说了什么?”   姜大姑娘刚才嘲讽人,端的就是谁应谁就是,如今重复一遍,哪里有刚才的效果?   “苏姑娘真是贵人事忙,来到赏花宴也不跟姐妹们打招呼,倒是跟丫鬟有说有笑的。到底是什么事这般重要,在郡主府里不急着赏花,倒是只认真听一个丫鬟说话?”   苏怀云依旧笑眯眯的,答道:“我初来报道,不敢贸然开口,惊扰了在座的各位姐姐。郡主还没到,哪能这么快赏花?姜姐姐未免太急了,先坐着等着郡主来才是。”   姜大姑娘给她堵了回来,脸色都变了。 第139章 暴怒   苏怀云轻飘飘就把皮球推了回来,压根就没接招。   而且从头到尾脸上都带着笑容,看着姜大姑娘的眼神就像是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更是让人吐血。   “你、你……”   姜大姑娘接不上话来,身旁一个梳着妇人头的年轻少妇倒是开了口来解围:“姜妹妹只是好奇多嘴问一问,苏姑娘怎么由始至终都没回话,这是在说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吗?”   莲媛继续低头,嘴唇一动:“大姑娘,这是蒋家刚出嫁没多久的小姑,夫家姓路。”   原来是蒋家小姑,霍嬷嬷以前伺候的姑娘。   苏怀云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心里替霍嬷嬷有些不值。   教导了这么多年,却连一点皮毛都没学会吗?   霍嬷嬷为人最是谨慎,教的姑娘第一条就是慎言慎行。   不该开口的时候就不能开口,毕竟祸从口出。   但是蒋家小姑这时候却帮着姜大姑娘开腔,把话揽到身上来,一开口就不怎么客气。   苏怀云心里暗暗摇头,对她尖利的问话没怎么放在心上:“路夫人说的什么话,我极少出门,对在座的各位娇客都没见过面,幸好我身边这丫鬟是见过众位的,便跟我说上一说,免得叫错了人,徒增尴尬。”   蒋家小姑挑眉,这才把目光落在莲媛身上。   莲媛不卑不亢地矮身行礼,就听蒋家小姑嗤笑一声道:“我怎么没见过这样一个丫鬟,说认识我们,别是道听途说,来蒙骗苏姑娘的吧?”   周围几个姑娘看着莲媛,也是捂嘴笑着,显然没见过她,觉得莲媛这是在说谎哄着苏怀云。   偏偏苏怀云居然相信了,把这丫鬟的话当了真,闹了个大笑话。   苏怀云却没理会她们的嘲笑,自顾自地道:“没见过?这不应该啊,即便在座极为没见过,家里的老爷少爷也该是有过一面之缘的。”   她越说越不像话了,姜大姑娘也不掩饰眼底的不屑:“苏姑娘可别偏心偏听,一个丫鬟说的话,怎能都信了去?哪家主子跟苏姑娘这样,把一个丫鬟的话当真了呢。”   这是嘲笑苏怀云太蠢,真话谎话都分辨不出来。   莲媛等她们笑够了,这才低眉顺目得答道:“几位贵人事忙,兴许是忘了。奴婢以前是在凤大人跟前伺候的,大人听说大姑娘身边没什么贴心伺候的,就把奴婢等人送到苏府去了。”   不说姜大姑娘,就是蒋家小姑也大吃一惊。   “这不可能,”清茗郡主早就到了,听了姜大姑娘的嘲讽,还等着看好戏,谁知道几个回合下来,苏怀云没丢脸,反而说出这样一件惊人的事来,她就按耐不住出来了:“凤公子是什么人,哪里会把身边伺候的丫鬟随便送人?你这丫鬟可别信口开河,不然告到凤大人跟前,她可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苏怀云第一回看见清茗郡主,虽然昨天听得多了,说她是如何性情跋扈,又喜爱容貌俊美的少年郎。   据说院子里还藏着四个清俊的小厮贴身伺候,这还是莲媛告诉她的。   如今见着真人,苏怀云却不由感叹一番,这清茗郡主听着性子不怎么好,却是有一副好容貌。   一双丹凤眼微微上挑,端的是妩媚动人。   生气的时候,双眸摺摺生辉,十分光彩照人。   苏怀云盯着她没答话,清茗郡主就以为这是心虚了,冷笑道:“凤公子怎会把身边人送出去,这简直是笑话。”   她当初就是看上了墨言,想着暂时不能得到凤乾辰,好歹他身边这个小厮长得不错,留在身边也能有个念想。   谁知道被凤乾辰一口拒绝了,所以清茗郡主完全不相信凤乾辰会主动把身边的丫鬟送给苏怀云,这不是信口开河吗?   没等苏怀云回答,就见沈嬷嬷笑着进来禀报道:“郡主,墨言来了。”   “快快请他进来,”清茗郡主瞪了苏怀云一眼,想到等会墨言能亲自作证这丫头是信口开河,到时候就真是丢脸了。   光是想想,她心里就痛快至极。   墨言进来刚要跪下行礼,就被清茗郡主叫住了:“不必多礼,是凤大人让你来的吗?”   帖子她也送给凤乾辰了,只是他像以往一样婉拒了,清茗郡主也不在意。   如今难得墨言特地登门,难不成凤乾辰这是改变主意了?   墨言听了,低着头答话道:“今儿起风了,想着天凉,主子便让小的送一件披风来给苏大姑娘。”   闻言,清茗郡主的脸色十分难看了。   凤乾辰居然特地派身边的小厮来送披风给苏怀云,显然她刚才没信口开河,凤乾辰真有可能把身边的丫鬟送过来伺候!   清茗郡主难以置信,原本觉得谪仙一样高不可攀的凤乾辰,怎么突然就这般有烟火气了?   送丫鬟就算了,如今还送披风来,生怕她吹风凉着了?   苏怀云还说昨天走的时候,凤乾辰一副笃定的模样,她还说要如何让自己放心,原来等在这里。   墨言上门来算是替她解了围,也让清茗郡主落了面子。   她挑了挑眉,凤乾辰真的是来帮忙,不是来帮倒忙的?   墨言抬起头来,悄悄对苏怀云眨眨眼,把手里的披风递上。   莲媛把披风接过,给苏怀云穿上。   这是难得的云缎,清茗郡主一眼就瞧出来了。   宫里只有五匹,皇上赏了皇后两匹来做衣裳,一匹送给了凤乾辰。   没想到凤乾辰居然没留下,直接给苏怀云做了一件披风。   这得有多喜欢她,才把难得的云缎,还是御赐之物送出手?   光是送丫鬟算什么,毕竟连云缎都轻易送出手了。   清茗郡主袖子里的双手握成拳,把苏怀云恨得要命。   偏偏这丫头片子面上露出一副惊讶的神色,装模作样的,分明就是早就知道了,这是在她面前做戏呢!   沈嬷嬷走了过来,在清茗郡主身后小声说道:“听说苏大姑娘昨天去了护国寺,怕是见凤大人来着。”   今天这一出戏,指不定就是苏怀云让凤乾辰派人过来做给清茗郡主看的。   清茗郡主没想到凤乾辰居然如此狠心,对她根本不留情面。   之前当面婉拒就算了,如今要迎娶一个哪里都不如她的丫头,还要硬生生派墨言过来打她的脸面!   她素来骄纵,哪里能忍得下这口气,抓住了腰间一直别着的匕首,就想要上前刮花苏怀云那张得意洋洋的脸!   若是这脸蛋毁了,凤乾辰也就不可能再娶苏怀云了!   看出清茗郡主的意图,沈嬷嬷吓得脸色都变了,急忙抓住她劝道:“郡主不可,皇后娘娘的话,郡主莫非忘记了?”   别人看着清茗郡主在宫里很受皇后的宠爱,就连赏花宴,皇后也赐下两盆难得的牡丹过来。   只有沈嬷嬷清楚,皇后哪里宠爱清茗郡主,不过是以前跟清茗郡主的生母是手帕交,这才多看顾两分。   可是清茗郡主从小到大闹出不少事来,都是皇后帮着收拾烂摊子,渐渐那点情分也淡了。   赐下牡丹来,不过是表面好看,暗地里皇后已经敲打过她了,动动嘴皮子就算了,若是再伤了人,闹出什么事来,宫里是绝不会再帮着遮掩了。   沈嬷嬷明白皇后说到做到,清茗郡主若是真的对苏怀云动手,必定受宫里彻底厌弃。   比起这么一个小丫头,自然是清茗郡主更重要。   见清茗郡主面露犹豫,到底没冲动地直接跑过去,沈嬷嬷悄悄松了口气,小声说道:“郡主,多的是机会收拾这苏姑娘。尤其郡主千金之躯,这点小事何必亲自动手?”   言下之意,愿意帮着她收拾苏怀云的人多得是。   清茗郡主终于听进去了,放开了匕首的把柄,对沈嬷嬷点头,冷笑道:“嬷嬷说的对,那些总是求上门来要我帮忙的人,也是时候给点诚意来瞧瞧了。”   哪个诚意真是足了,她考虑在皇后面前稍微提一提,美言一两句也是可以的。   但前提是她们成功给苏怀云难看,又没牵扯到清茗郡主身上。   不然东窗事发,清茗郡主撇清关系,那就是她们自己的事了。   沈嬷嬷点头,笑道:“想要讨好郡主的人家多得是,就让她们试试便是了。”   两人嘀咕不过片刻,苏怀云瞥了眼清茗郡主从暴怒到平静,也没多久的时间,顿时佩服这位沈嬷嬷。   清茗郡主脾性不好,能这么短时间内把人劝住,足见沈嬷嬷在郡主心里的地位是不一样的。   “既然墨言来了,不若跟着我们一起赏花?你家主子若是得空,也能到府里看看这牡丹。我记得凤公子最擅长丹青,若是能把这些牡丹最美的一刻留住,倒是极好的。”清茗郡主开口挽留,以为墨言只是来送披风,虽然遗憾,却也忍不住顺便邀请凤乾辰。   墨言却没有离开的意思,说道:“主子不好到赏花宴来惊扰各位娇客,便让小的前来伺候苏大姑娘。若是有什么需要的,苏姑娘只管告诉小的便是了。”   他居然要留下来,就为了伺候苏怀云? 第140章 可惜   清茗郡主咬着下唇,觉得压下的火气又噌噌地冒起来,直到胳膊被沈嬷嬷抓住,对她摇摇头,这才算是勉强又压回去了:“凤公子对苏姑娘真是上心,又是送披风,又是让墨言亲自过来伺候,真是好大的脸面。既然墨言想要留下,那便留下吧。”   说罢,清茗郡主咬牙切齿,转身就向湖边走去。   再留在这里,她只怕要忍不住抽刀劈向苏怀云,把人剁成肉碎的。   姜大姑娘和蒋家小姑走在最后头,瞥了眼苏怀云,以及她身后跟着的莲媛和墨言,彼此交换了一个目光。   她们倒没想到凤乾辰对苏怀云如此上心,若是给苏怀云难堪,会不会得罪了凤乾辰?   如此,两人倒是要掂量一番的。   只是经过长廊,她们便遇上沈嬷嬷。   沈嬷嬷领着两人去了角落,看着苏怀云慢慢经过,这才轻声说道:“我知道两位的顾虑,只是郡主已经开了口,若是能心想事成,绝不会亏待两位的。”   姜大姑娘顿时心动了,姜老爷反复说了他擢升后,自己就能高嫁到更好的门户去。   为了亲事,她硬生生熬了两年,再拖下去就要成老姑娘了。   只是如今那些门当户对的,都不是什么好门户。   姜大姑娘心高气傲,是看不上这些人家的。   她是迫不及待姜老爷能得偿所愿,听了沈嬷嬷亲口承诺,知道这位奶嬷嬷是清茗郡主跟前第一人,自然不会哄骗她们,顿时心动了:“嬷嬷的话可是当真?”   “这是自然,是郡主亲口跟我说的,我就迫不及待来告诉两位了。”   沈嬷嬷的话,蒋家小姑不是不心动。   只是曾经被霍嬷嬷教导过,她心里明白天底下不会有白捡的好事,便多问了一句:“这……得罪凤大人,那就是得罪了温国公府。夫家身份低微,我是不敢的。”   姜大姑娘一听也觉得有理,顿时面露迟疑。   沈嬷嬷面色不变,笑道:“江夫人多虑了,只是万事都有风险,若是不敢冒险,那么夫人只管就这样回去便是。”   没有胆子,那就直接离开郡主府,显然清茗郡主以后是再也不会见她了。   蒋家小姑顿时脸色一白,她动手的话,得罪的是凤乾辰,拒绝的话,那就直接得罪了清茗郡主。   凤乾辰倒是个君子,未必会对她和江家做什么。   但是清茗郡主就不一样了,她出手从来不会客气,自己必定没什么好下场。   威逼之后,自然是利诱,沈嬷嬷继续说道:“两位也不必担心,温国公府对凤公子没那么重视,不然凤公子也不会在护国寺久住不归,还只能迎娶苏家这么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姑娘。不过是跟家里怄气,如今还新鲜着,过些日子就得后悔了。”   言下之意,她们得罪凤乾辰,温国公府未必会出手帮忙。   二来凤乾辰没有那么喜欢苏怀云,不过是跟温国公府怄气,这才会赌气迎娶苏家大姑娘。   至于今天派墨言登门来做一场戏,也是给温国公府看的,无需当真。   蒋家小姑是半信半疑,凤乾辰有必要跟家里怄气,然后拿自己的亲事来开玩笑吗?   而且看他对苏怀云重视的程度,特地派了身边最得力的小厮过来,又不像是做戏。   做戏要拿出云缎,那可是御赐之物!   姜大姑娘听了,却是摩拳擦掌,心里信了大半。   见蒋家小姑还在犹豫,她便说道:“嬷嬷放心,我们愿意为郡主分忧。”   沈嬷嬷得了信,这才欢欢喜喜地走了。   等她一走,姜大姑娘就没露出什么好脸色来,对蒋家小姑说道:“你这榆木脑袋,平日看着灵光得很,这会儿怎么就转不过弯来了?”   蒋家小姑谨慎地四处张望,这才轻声说道:“你别轻信了沈嬷嬷的话,真有这样的好事,也不会找上你我两人了。”   她出嫁前,跟姜大姑娘是手帕交,两人关系亲近得很,说话倒是没多少忌讳,直接了当的。   姜大姑娘点了点蒋家小姑的额头,没好气地道:“你傻了,这事办得好,郡主自然对我们另眼相看。再说,就像沈嬷嬷说的,做什么没风险?就是做生意,也得小心第二天铺面就开不了张,更何况是这无本生意?”   “再说,沈嬷嬷说得是动听,只是话也说得明白。这事找上我们,不做也得做,不然清茗郡主就不会放过你我了。”姜大姑娘叹了口气,见蒋家小姑脸色微变,便又道:“不必担心,我有个好主意,保管这事办得妥妥当当的。”   “什么主意?”蒋家小姑凑过去,听着她耳语几句,迟疑道:“这真的行吗?苏家那丫头后面跟着的两人,可不是那么容易给蒙过去的。”   “事在人为,你就别老一开口就灭自家威风,长别人志气!”姜大姑娘越发看不上她了,蒋家小姑出嫁后,怎么胆子比起以前更小了?   苏怀云对后面躲着嘀咕的两人一无所知,跟着众人去了湖边赏花。   清茗郡主不怎么样,后院的花匠却是厉害。   这些牡丹皆是名贵,相当娇贵得很,要养活就不容易了,竟然能养得如此娇艳欲滴。   苏怀云轻轻一嗅,院子里满是淡淡的花香,实在是沁人心脾:“可惜了。”   莲媛听了,奇怪道:“姑娘觉得什么可惜了?”   “这花儿开得好,认真赏花的人却没多少,白白让它们在后院怒放,只怕也是孤芳自赏了。”苏怀云低头看着娇艳的花骨朵,轻声答道。   闻言,莲媛环顾一周,果真如她所说,大多娇客都不是真正来赏花的。   三五个站在一起低声说着话拉近关系,彼此试探打听,心里都琢磨着怎么算计对方,哪有心思去赏花?   还有不少围着清茗郡主,不用说肯定是巴结讨好她了,更是看都不看这些怒放的花儿。   “的确如姑娘所说,实在是可惜了。”   莲媛这才回话,就见姜大姑娘和蒋家小姑一前一后过来,姜大姑娘听了一句,不由笑道:“苏姑娘觉得什么可惜了,莫不是觉得人不如花娇,才觉得可惜?”   一张口就没什么好话,苏怀云抬头瞥了她一眼,就明白这人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会过来搭话,肯定别有意图:“姜姑娘不去赏花,跟着我做什么?”   她又看向蒋家小姑,笑道:“多谢蒋家把霍嬷嬷送到我身边来,的确是个很好的教养嬷嬷。若非江夫人割爱,我恐怕只能跟霍嬷嬷失之交臂了。”   这么好的嬷嬷,蒋家小姑居然送人了,简直是暴殄天物。   没了霍嬷嬷在,看她怎么在江家站稳脚跟。   其实蒋家小姑出嫁没多久就后悔没把霍嬷嬷一并带过来,原本只是不喜欢霍嬷嬷一板一眼的做派,总是约束自己这个不能那个不行,听得她心里厌烦得很。   正好蒋夫人把身边的嬷嬷送过来,说是陪嫁。只有霍嬷嬷一个,她总是不够放心的。   她灵机一动,就私底下跟蒋夫人说了许多霍嬷嬷的不是。   蒋夫人是信了,在蒋家还好,去了江家,没个人盯着,霍嬷嬷岂不是要反了天了?   可惜是宫里出来的人,总不能退回去。   尤其以前是伺候贵人的,直接说霍嬷嬷的不是,摆明是跟贵人过不去。   蒋夫人便没有声张,正琢磨该如何悄然无声解决此事,苏老爷就求上门来,简直是瞌睡就有人送来枕头,蒋家没有不应的,也就顺水推舟把霍嬷嬷送走了,实在是皆大欢喜。 第141章 少年   谁能想到,蒋家小姑嫁到路家去,才明白做当家主母不容易。   路家少爷是个一表人才的,不然也不会被蒋老爷看上,把蒋家小姑许配给他。   这人也算洁身自爱,身边没有小妾,只有两个通房在。   蒋家小姑听着也是满意的,等嫁过去才明白,确实没有很多莺莺燕燕在后院,两个通房却都不是省油的灯。   一个是婆婆送进房里的,一个是老夫人送过来的,谁都是心腹丫鬟,蒋家小姑直接得罪死了,那就是跟府里两座大山过不去。   婆婆是个喜欢拿捏住家事的,也没打算转手就给蒋家小姑来持家,只说让她赶紧为路家开枝散叶,掌家的事不着急。   没能掌家,在路家就不能站稳脚跟,底气也是不足的。   两个通房丫鬟在江少爷面前乖巧得很,转身就对蒋家小姑阴阳怪气的,把她气得不行。   却又不能拿这两人直接开刀,尤其一个通房丫鬟竟然在她成亲后没一个月就被发现怀上身孕。   这让蒋家小姑郁闷得不行,可是路家一派欢喜,都想着难得怀上的子嗣,还防着她,把通房丫鬟给挪到老夫人的偏院去住了。   等生下孩子,才把通房丫鬟给送回来。   孩子一落地,若是儿子,这通房丫鬟算是熬到头了,当个姨娘是妥妥的。   想到自己的肚子还没动静,就被一个丫鬟抢先了,蒋家小姑险些把帕子都撕烂,还得装出一副欢喜的模样来。   这时候她就想到霍嬷嬷,要是这个厉害的嬷嬷在,自己哪里会受这些委屈?   听见苏怀云的话,蒋家小姑被刺到了痛脚,脸色难看道:“若非苏老爷三番四次求上门来,蒋家哪里会把霍嬷嬷送到苏大姑娘的身边?嬷嬷若是跟着我去路家,怕是比在苏府要好得多了。我仿佛记得苏老爷是为路姑娘求的,怎么到头来嬷嬷却去了苏大姑娘身边了?”   苏怀云脸上的笑容不变,答道:“路妹妹心疼我,她要先出门子,就把嬷嬷留给我了。”   谁不知道路娇娇和苏怀云压根没血缘关系,如今提起姊妹情深,谁都是不信的,却说得像真的一样。   蒋家小姑满脸讽刺,想到蒋睿晟娶的是路娇娇而不是苏怀云,要是姊妹情深,路娇娇会抢了苏怀云的未婚夫?   没等她开口,姜姑娘扯了扯蒋家小姑的衣袖,递了一个眼神过去:“光在这里干聊着也没什么意思,去亭子里坐坐,喝茶吃点心?”   她指着不远处的亭子,靠着湖边,倒也清净。   苏怀云点点头,三人便进了亭子坐下,很快有小丫鬟捧着茶点过来,低着头放下东西便退下了。   姜姑娘拿起茶壶,手一抖,小半壶茶水就落在地上,恰好沾湿了苏怀云的裙摆,顿时歉意道:“都怪我不小心,把苏大姑娘的裙子给弄湿了。就这么回去,郡主知道怕是要怪罪下来的,说是府里的人招待不周。不如让人去苏府取一件新衣裳来,苏妹妹先在院子里等着?”   “不必了,裙摆湿了一点,无需大惊少怪。我这就跟郡主告辞,先回家去吧。”苏怀云压根不接茬,起身就招呼莲媛要走。   姜姑娘连忙起身挽留道:“不是要跟郡主打声招呼,该走这一边才是。”   “郡主正忙着,这点小事何必惊动了她?郡主瞧着也不怎么喜欢我,我就不留着碍眼了。”苏怀云总觉得这两人怪怪的,肯定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还不如早些离开才是。   “花宴才开始,就直接从郡主府的大门口离开,被人见着,还以为郡主冷落了客人,传出去郡主脸面无光,苏妹妹岂不是得罪了郡主?”姜姑娘见她执意要走,也不急着挽留了:“郡主府的角门在后院,走过去只需要一刻钟的功夫,找个丫鬟领着苏妹妹过去就是了。”   她们也没跟着,招呼了一个面生的丫鬟,让丫鬟带路,转身就往郡主那边去了。   苏怀云站了一会,见两人没回头,想着她们可能放弃了,这才跟着丫鬟走向角门。   姜姑娘偷偷打量,余光看到苏怀云跟着丫鬟走了,这才悄悄松了口气。   好在她还算听话,不然就真是白费功夫了!   那小丫鬟兜兜转转的,把苏怀云绕得都晕了。   莲媛跟在后头也是晕乎乎的,只是经过一个院子的时候假山很多,小丫鬟个子小,一个不留神就不见了踪影。   “姑娘,那丫鬟不见了!”莲媛顿时紧张了,打量着周围,生怕跳出什么来。   苏怀云皱了皱眉头,这院子看着不像是下人住的,不知道是谁住的地方:“我们赶紧走,角门应该就在这附近了。”   “姑娘不往回走吗?如果那丫鬟是骗人的,这里根本离角门很远,被别人发现了告诉郡主,可就麻烦了。”莲媛急得满头汗,又道:“墨言要是一直跟着就好,可惜院内都是女客,他也不好久留,应该在大门口等着我们的,姑娘不如悄悄回去从门口离开?”   苏怀云摇头,答道:“去大门口,就必然经过赏花的前院,碰上清茗郡主,想要走就走不了的。”   姜姑娘和蒋家小姑敢对她使坏,还是在郡主府上,肯定是清茗郡主默许,就是给她一个难堪,哪里会让自己轻易逃脱?   想要离开,恐怕没那么容易。   尤其在清茗郡主的眼皮子底下离开,那就更是难上加难了。   莲媛也知道事情急不来,她们也没有退路了,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前走,看看能不能找到角门在哪里。   没等她去前头查看,就见一个脸色粉白的少年从屋里走了出来,看见两人吓了一大跳:“你们是何人,怎么闯到这里来了?”   苏怀云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少年,约莫十六七岁,身量瘦削修长,容貌秀气。   原本以为是脸色白,走近了看,才发现这少年脸上擦了粉。   莲媛皱眉,这少年的装束实在古怪,却不好惹事,她便问道:“我跟我家姑娘来参加郡主的花宴,却不留神迷了路,还请问角门在哪里?”   少年脸上带着警惕,问道:“既然是客人,为何不走大门,却要走角门?”   苏怀云用帕子遮住半张脸,答道:“我身子不适,又不想给郡主扫兴,只好悄悄离开。若是郡主看见了,怕是要大发雷霆的。我一个小门小户的姑娘,不过是跟着姊妹来见识一番,恐怕郡主连我是哪家的姑娘都不清楚,所以这才打算从角门走的。”   闻言,少年便有些信了。清茗郡主的性情,他是再清楚不过了,最是喜欢铺张奢靡,花宴喜欢请许多大家大户的姑娘,若是带上一两个旁支的姊妹来见识一番。   客人越多,清茗郡主越觉得脸上有光,哪里会拒绝?   不过要是敢扫了她的兴,那么以后就没什么好日子过了。   少年瞥了苏怀云主仆一眼,得意地笑道:“你算是找对人了,要是去了隔壁院子,那小子只怕直接把你们扭送到郡主跟前邀功,哪里像我这边好心,会放你们一马?”   “多谢小公子,不知道公子怎么称呼,以后等我回去,会请爹爹亲自上门向公子道谢。”苏怀云矮身行礼,对少年很是客气。   听罢,少年连忙摆手道:“我帮了你,可不是让你来害我的。”   他心有戚戚然地往外张望,确信院子里外都没人,这才指着外头道:“等会你们从这里出去,顺着走廊走到尽头就是角门了。不管遇着谁,都别说见到我,不然别说我倒霉,你们只怕也是跑不掉,甚至活不了的。”   少年说得厉害,转身就钻进房里把门关上,显然再也不想跟两人扯上关系。   莲媛满脸疑惑,皱眉道:“姑娘,这少年的话能信吗?”   她真担心少年不是指对的路,而是把两人带到阴沟里去。   “走走看,也没别的办法了。”苏怀云出了院子,特意看向旁边,果真有另外的院落,层层叠叠的,瞧着像是客房,一般客人也不会到这里来,必然不会知道后院居然有少年住着。   听刚才那个少年的话,旁边也是住着年岁相当的少年,她心里隐隐约约有了想法,却不敢确定。   苏怀云带着莲媛顺着走廊走,果真看见了角门。   莲媛这才松了口气,拍着胸口道:“幸好那少年没骗人,这里果真是角门。”   她推开门往外看了看,没见着人,这才招呼上苏怀云,两人赶紧出了郡主府。   等出了角门所在的小巷子,看到候在马车前的墨言,苏怀云才有种逃出生天的感觉。   莲媛好奇道:“墨言你没在郡主府,怎么就跑出来了?”   墨言打量着两人,见她们没什么事,绷着的小脸这才缓和了一些,答道:“小的在院外候着,没见着苏大姑娘,问了伺候的丫鬟,都是一问三不知,进去院里也说苏姑娘不在。小的斗胆,想着姑娘该是出了郡主府,便索性悄悄出来在马车前等着了。”   没从大门口离开,必然是从角门走的。   所以墨言让马夫把马车停在角门所在的小巷子不远处,一出来就能看见。   “姑娘赶紧上车,这就回府去?” 第142章 隐秘   莲媛扶着苏怀云上了马车,还要跟着,被墨言悄然拦下。   上了马车的苏怀云抬头看见里头早已坐着人,不由一怔:“辰公子?”   凤乾辰在车里应该等了许久,手里拿着的那本书册已经翻开了一半有余,正抬起头来对她微微一笑:“让苏姑娘受累了。”   “辰公子言重了,”虽说清茗郡主是因为凤乾辰的缘故,所以冲着苏怀云来的,只是没有清茗郡主,或许还有别的女子。   谁让凤乾辰如此出色,仰慕的女子必定少不了的。   清茗郡主做得这般胆大张扬,其他人或许隐秘些,却也没什么不同。   思及此,苏怀云抿了抿唇没再说话,安静地坐在凤乾辰的对面。   凤乾辰略略打量她,见苏怀云衣衫整齐,只是发鬓有些许的凌乱,应该是急着出来,却没受什么大委屈,这才放下心来:“苏姑娘瞧着满腹心事,可是受郡主刁难了?”   “尚可,以郡主的身份,不会亲自刁难我。”苏怀云欲言又止,想到在后院看见的少年,她迟疑片刻,到底还是问出口了:“姜姑娘和路夫人把我引到郡主府的后院,我在那里遇到一个唇红齿白的少年。”   她点到即止,并没有多言,凤乾辰却已经明白了。   “郡主喜欢美少年的事,在京中并非秘密。皇后娘娘恐怕也是知情的,帮着瞒下,这才没传出去。不过世家子弟,约莫都是知情的。”   他说得云淡风轻,苏怀云听得目瞪口呆:“郡主尚未出嫁,在后院养着这些少年,会不会不妥当?”   清茗郡主再是喜欢美少年,把他们送到别院去住着,偶尔去看看就好了,养在郡主府里,被人发现了,那不是对清誉有损吗?   见她目光懵懂,凤乾辰不得不点醒苏怀云:“郡主既然养着这些少年,自然不是放在院子里看着那么简单。”   苏怀云不蠢,一下子就明白了,清茗郡主居然明目张胆养面首,皇后还是知情的,她诧异得好半天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郡主实在太大胆了一些,哪家公子还敢当她的驸马?”   “想要当驸马的人多得是,毕竟清茗郡主身份不低,又有皇后娘娘的偏爱在。”娶了她,等于跟宫里的贵人搭上了关系。就是清茗郡主养面首又如何,两人成亲后各过各的,各取所需就好了。   凤乾辰很清楚高门大户里有多少龌蹉,如今是见怪不怪了。   苏怀云却是被震惊地瞪大眼,片刻才回过神来,喃喃道:“姜姑娘和路夫人把我引去后院,显然也是知晓这事的……”   她顿时有些后怕,如果在后院正巧碰见清茗郡主过来,估计会以为苏怀云跟那个少年有私情。   那么苏怀云真的浑身是嘴都说不清了,这辈子就别想翻身的!   凤乾辰见她脸色发白,不由蹙眉:“她们二人怕是得了郡主默许,这才把苏姑娘带到后院去。以后姑娘得小心些,莫要轻信人了。”   苏怀云叹了口气,赞同地点头道:“知人知面不知心,确实该谨慎些才是。”   她急着离开,又见两人脸上没什么异样,这才没放在心上。   毕竟苏怀云跟姜姑娘是第一回见面,和蒋家小姑也没什么深仇大恨,哪里会想到她们这是要置自己于死地?   她重生回来,总是对自己太过自负了。   总以为知道很多事,就能轻易避开,如今想来,还是想得太简单了。   苏怀云暗暗懊恼,忽然手背一暖,抬头便见凤乾辰的大掌轻轻握着她的小手,柔声安抚道:“别怕,有我在。”   他一直等在郡主府跟前,恐怕也是担心自己的。   思及此,苏怀云心下一暖,犹豫了一会,还是慢慢握住了他的指尖,耳根却悄悄红透了。   见状,凤乾辰看着她微微笑开了:“等你我成亲后,郡主就该彻底死心的。”   苏怀云心底有道声音,告诉她事情未必会那么简单就过去。   清茗郡主对凤乾辰的执着实在太深,哪里能轻易就放手?   两人相握着手,直到马车停下,苏怀云这才抽了手,扶着莲媛下了马车,目送凤乾辰离去了。   等她回去,莲姝张罗着送来热水给苏怀云沐浴,莲玉还特地弄来一个火盆,把苏怀云逗笑了:“大热天的,把火盆都拿出来做什么?”   莲玉振振有词道:“莲姝说了,郡主的性情可不怎么好,肯定为难姑娘了,实在晦气得很,怎能不跨一下火盆去一去?”   苏怀云苦笑不得,无奈道:“要是这话传出去,郡主必定要撕了你这张嘴。”   莲玉连忙捂住嘴,含糊道:“就是撕烂奴婢的嘴巴,也得替姑娘打抱不平的。”   “知道你忠心,还是赶紧让姑娘跨过火盆去沐浴吧。”莲媛催促着,苏怀云提着裙子跨了火盆,笑着进去沐浴。   等清清爽爽出来的时候,她这才察觉出不对劲来了:“莲媛,我们在后院碰到的那位好心公子,真的是巧合吗?”   莲媛泡着茶,端过来笑吟吟地问道:“怎么,姑娘觉得哪里不对劲?”   “总觉得那少年好像特意就在那里等着我们,为我们指路一样。”苏怀云这么想着,没多久又摇头笑道:“或许是我多想了,既然是郡主府的人,怎会在那里等着,就为了特意给我们指路?”   莲媛心想,那少年可不就是故意等在那里指路的?   她知道凤乾辰对清茗郡主厌烦得很,必定是留了后手的。   虽说莲媛没见过那少年,只是第一眼她就明白,这人是凤乾辰安排进郡主府的。   尤其少年后来背对着苏怀云对她眨了一下眼,莲媛更是肯定了。   凤乾辰果真对自家姑娘上心得很,大门口有墨言守着,角门有这少年盯着,估计在府里其他地方还有别的钉子,就怕苏怀云着了清茗郡主的道。   清茗郡主再是想在苏怀云身上动什么坏心思,恐怕也难以如愿了。   苏怀云没料到凤乾辰对她如此用心,琢磨了一会便放下了。   莲玉皱着眉头进来禀报道:“姑娘,老爷有请。”   苏老爷突然请苏怀云过去,她总觉得不会是什么好事:“姑娘才刚回来,凳子还没坐热,老爷怎的这般着急来请?”   莲玉嘀咕着,恨不能帮苏怀云给推了。   “走吧,去跟父亲请安,也能知道究竟是何事。”苏怀云起身,莲姝伺候着换了一身衣裙,便带着三个丫鬟去柳绣苑了。   既然温国公府已经提亲,她就快要出嫁,也不必把两个丫鬟藏着掖着了。   苏老爷见着苏怀云身后两个面生的丫鬟略略吃惊,很快就转过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并不在意道:“大丫头怎的这么早就回来了,郡主府的花宴如何?”   “不错,郡主很用心,花宴上都是难得的珍品牡丹。”苏怀云寥寥几句含糊带过,笑着问道:“爹爹忽然急着请我来,是有什么吩咐吗?”   苏老爷原本还想关心几句,见苏怀云带着几分不耐烦,只得摸着胡子直接道:“原本跟温国公府订下了好日子,就在几个月后。只是今早管家特意过来,说是要把日子改在下个月初。”   苏怀云面露惊讶,又想到会改期,或许是凤乾辰的意思,便问道:“那么爹爹的意思,该如何是好?”   闻言,苏老爷颇为满意,这个长女还是乖巧听话的。   想到上回苏怀云的顽劣,恐怕是因为王秀咏这个当继母的不上心。   思及此,他皱了皱眉头,这才道:“温国公府很是有诚意,又把聘礼添了些,说是人手足够,该准备的也早就准备好了,必定办得好好看看的,不会委屈了你。”   苏怀云挑眉,温国公府添了聘礼才是打动苏老爷的地方,至于后面那些,她听过也就算了。   说什么不会委屈她,苏老爷收下这些另外添的聘礼,若果自己是温国公府的人,哪里能看得上,必定要轻视的。   想到苏老爷没了王秀咏来谋划,一枚铜钱恨不能掰开两半来花,自然对这些多添下的聘礼是欢喜得很。   眼皮子这般浅,那位温国公府的管家恐怕对苏老爷鄙夷得很。   “一切就依了爹爹的,女儿并没有异议。”苏怀云微微垂下头,一副恭顺的模样,让苏老爷看得脸上不由露出高兴的笑容来。   “你刚出生的时候就是巴掌的团子,没想到眨眼间就长大,已经亭亭玉立要嫁人了。”   他面露惆怅,一副慈父的样子叫苏怀云恶心得很。   什么眨眼间就长大,分明是苏老爷根本就没对她上心过,自然觉得时间过的飞快。   “既然日子订下了,女儿也得把嫁衣准备好,只是时日怕不够……”   没等苏怀云说完,苏老爷便摆手道:“这事不用操心,凤大人已经派人来告知,会把老夫人的嫁衣改一改,来做你的嫁衣。”   苏怀云一愣,这老夫人应该是凤乾辰的生母。   知道凤乾辰生母去得早,这件嫁衣应该是他十分珍惜的。   如今愿意拿出来改给苏怀云穿上,这是彻彻底底把她放在心上了。 第143章 人心   苏老爷喜形于色,凤乾辰对苏怀云越是重视,那么以后必定会对苏府出手相助。   有凤乾辰出手,他要再进一步,那是必然的事。   光是想想,苏老爷摸着胡子就笑得畅快:“虽说凤大人对大丫头十分看重,大丫头也该知道本分,莫要惹得凤大人不高兴。”   苏怀云挑眉,敷衍地点点头。   苏老爷这嘴脸,恨不能攀上凤乾辰这棵大树,然后一步登天。   也不想想,就算凤乾辰真能给他一个机会爬上去,苏老爷也得有这个本事坐稳不掉下来才是。   不过凤乾辰忽然这般匆忙,非要改了好日子,恐怕是出了什么变故。   苏怀云回去后,特地让莲媛出去走一趟,找墨言问上一问。   莲媛很快便回来了,笑着道:“墨言知道得不多,也不好多说。只道姑娘放心便是,不是什么大事。”   有凤乾辰这句话,苏怀云便算是放心了。   只要不是凤乾辰出什么意外,其他的,她并不是很在意。   莲姝已经把嫁衣取了过来,笑道:“这嫁衣真好看,穿在姑娘身上一定更是衬得人比花娇的。”   她把嫁衣慢慢展开,莲玉还搭了把手,在一旁看着瞪大眼赞叹道:“真美。”   确实美,苏怀云满脸惊讶和赞许,仔仔细细看着这件嫁衣。   大红的嫁衣上密密的针线全是金银绣线,绣工一流,裙摆是一大片的牡丹,栩栩如生,实在是美不胜收。   莲玉伸手小心翼翼抚过裙摆的花纹,赞道:“奴婢瞧着还以为是真的牡丹,仿佛能闻到花儿的香气。”   若非摸着只是柔软的料子,她都要以为花儿能捏在手里的。   “京中哪里的绣娘,有这般厉害的女红?若是能为姑娘做几身衣裙,那是再好不过了。”莲玉想到苏怀云嫁到温国公府,大门大户,浑身上下就得光鲜漂亮,以前的旧衣恐怕是让人看不上眼的。   莲姝看着嫁衣,叹了口气道:“这哪里是京中的绣娘,是老夫人亲自绣上去的,花了足足三个月,也没能睡个好觉。当年教她女红的嬷嬷,正是奴婢的师傅。嬷嬷曾感叹老夫人的女红是一等一的好,京中怕是没有哪个绣娘能比得上的。”   这嫁衣,可谓是融入了老夫人的一片心血,才能这般出色。   只可惜了,所嫁非人,再好的嫁衣又有什么用?   苏怀云听出莲姝的言下之意,也不免伤感。   世间女子出嫁,若是所嫁非人,这辈子算是毁了。   莲媛上前推了推莲姝,没好气地道:“说这些陈年旧事做什么,叫主子知道了,仔细你的皮,还不赶紧给姑娘穿上?好日子没剩多少天,得赶紧把嫁衣给改好了。”   莲姝应了,伺候着苏怀云把嫁衣穿上,莲玉红着眼道:“大姑娘穿上这嫁衣果真漂亮,就跟九天仙子一样。”   “既然漂亮,你这丫头怎么哭了?”苏怀云无奈地看了她一眼,莲玉眼睛红彤彤的,泪珠儿在眼眶里打转,似乎下一刻就能掉下来。   莲玉揉了揉眼睛,笑道:“奴婢这是高兴的,大姑娘就要出嫁了,奴婢一直盼着呢,要是夫人能亲眼看见,那该多高兴的。”   莲媛对这两个丫头是没脾气了,总是哪壶不提提哪壶的,只得岔开话道:“姑娘的腰身比老夫人当年还要小一些,莲姝赶紧记下,起码得小半指。还有裙摆也长了些,得改短点,不然走动的时候要不方便的。”   只得她是好心,担心苏怀云会伤感,苏怀云也应了莲媛的好意,低着头看嫁衣,掩饰了眼底的惆怅。   是啊,若是娘亲在,亲眼看见她出嫁,不知道该有多高兴才是。   莲姝每天就卯足劲来改嫁衣,务必把针脚都仿得跟原来一样,这才不会显得突兀。   丝线也得挑颜色相近的,光是挑线就花了足足四五天。   一来丝线都是上好的金银线,二来嫁衣有些年份了,丝线若是太鲜亮,倒是显得古怪。   好在凤乾辰也是上了心的,让墨言去帮忙找,好歹算是找到颜色相近的丝线,被莲姝用药水泡了一个时辰,这才算是用上了。   苏怀云也并非无所事事,被莲媛摁着泡花浴,又浑身抹上她亲自做的花膏,香喷喷的,却又不是浓郁刺鼻的香气,而是淡淡的,稍微动一动,若有似无地飘来,很是勾人。   她也才知道莲媛居然有这手本事,既会做花膏,还懂得怎么揉捏,让皮肤摸着越发像是绸缎一样顺滑。   莲媛捂着嘴笑道:“这哪里是奴婢的本事,是霍嬷嬷偷偷给奴婢的方子。”   “霍嬷嬷?”苏怀云一愣,想到霍嬷嬷前阵子染了风寒。   到底是年纪大了,用了汤药,却恢复得慢,在屋里时不时咳嗽,生怕过了病气给她,说什么都要搬到后院最偏远的院子养病。   那里许久没人住,潮湿昏暗得很,哪里是养病的地方。   苏怀云曾挽留霍嬷嬷留下,反正院子那么大,她只管安心养病就是了。   霍嬷嬷却是个执拗的,苏怀云说不过,也只得随她去了。   “院子之前收拾了,婆子这几天可是有把火盆给点上,好好熏上一熏?药材莫要断了,记得交代跑腿的小厮,去最大的药堂取药,可不能省那几个钱,要是拿的是此等的药材,怕是要害苦了嬷嬷。”苏怀云一一交代着,生怕有所遗漏。   莲媛无奈道:“姑娘放心,此事奴婢亲自交代的,也是亲自挑的几个丫鬟去照顾霍嬷嬷。昨儿丫鬟还说,嬷嬷已经能起身在院子里走上一刻钟,看着脸色大好,姑娘只管放心就是。”   “我还盼着霍嬷嬷能跟着我一起出嫁,可不能因为这风寒给耽误了。”苏怀云说着,又想到那位路夫人,皱眉道:“蒋家那小姑也是傻的,千方百计把霍嬷嬷给撇下,独自嫁去路家,怕是吃了不少苦头。”   那天在郡主府瞧着,蒋家小姑的脸上擦了厚厚的铅粉,还有不少胭脂,看着就是欲盖弥彰,生怕别人瞧出什么来,简直是画蛇添足。   不过她过得不好,苏怀云就痛快了。   谁让蒋家小姑嫌弃霍嬷嬷,嬷嬷这么好的人,没跟着她嫁去路家才是对的。   莲媛笑笑,说道:“跑腿的小童倒是给奴婢提起了路夫人,说是路大人的小妾前两天落了胎,府里闹得厉害,都认为是路夫人动的手脚,路大人正嚷嚷着要休了路夫人。”   苏怀云大吃一惊,抬起头问道:“这才几天的功夫,路家就要休妻?”   这成亲前后才几个月,路府也未免欺人太甚了一些。   “路家占着理,毕竟是子嗣单薄,难得小妾怀上了,一家子欢欢喜喜的。如今希望落空,不就都迁怒在路夫人身上了?”莲媛想着路大人或许对蒋家小姑没什么感情,碍于情面,没办法把小妾扶正,这才把人娶回来打算在正妻的位子上供着。   要是蒋家小姑听听话话,路大人兴许也不会怎么发作,两人也能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偏偏小妾落胎,蒋家小姑却浑身是嘴都撇清不了,路大人怎能不怒?   “那小妾瞧着就不是省油的灯,路夫人身边也没个得力的嬷嬷提点着,不就掉进坑里,怎么都爬不出来了?”在苏怀云看来,蒋家小姑就是自作孽不可活,简直是活该:“蒋家怎么样,没替她讨回公道?”   “孩子都没了,蒋家要如何讨回公道?”莲媛讥讽地笑笑,又道:“不过和离这事,两家脸面上都不好看,到底路府还是妥协了,路大人没休妻,只是院子也换到最偏最小的地方,小妾就住了正妻的院子。”   苏怀云摇头:“这妻不像妻,妾不像妾,还真是不像话。看来路大人这仕途,也快走到头了。”   莲媛笑笑,自家姑娘这话跟凤乾辰差不离,墨言告诉她这事的时候,便猜着苏怀云也该是这么想的,果真如此:“姑娘总是跟主子想的一样,这是不是夫唱妇随?”   “你这丫头,也知道打趣我了,是不是被莲姝给带坏了?”   苏怀云这话刚落,莲姝捧着衣裙进来,满脸委屈道:“姑娘可不能委屈了奴婢,莲媛素来一肚子坏水,只是表面不显,都让奴婢背黑锅了。”   莲媛瞪了她一眼,两个丫鬟闹成一团。   莲玉进来的时候看着奇怪,倒是悄悄凑到苏怀云的耳边道:“奴婢刚看见霍嬷嬷过来了,又红着眼走的。奴婢想要叫住她,莲姝却远远跟奴婢摆手,奴婢便只能作罢。”   闻言,苏怀云一怔,想到莲媛刚才说的话,似是意有所指,原来是因为霍嬷嬷在外头听着?   真是个狡猾的丫头,或许霍嬷嬷病着的时候胡思乱想,也担心苏怀云把她丢下不管不顾了,思虑太多,这才会拖得久久没能痊愈。   莲媛一来想让霍嬷嬷安心,叫她亲耳听听苏怀云的想法。   二来也是帮着苏怀云收买人心,霍嬷嬷是个好的,若是能对自家姑娘更死心塌地一些,不就让苏怀云更是如虎添翼? 第144章 折磨   苏怀云没想到莲媛心思如此慎密,在她出嫁之前就把身边的霍嬷嬷给彻底笼络住,顿时觉得窝心,却又有些无奈:“嬷嬷是个好的,跟随我出嫁,自然会待我更好,很不必使这点小伎俩,若是弄巧反拙该如何是好?”   莲媛笑了笑,答道:“温国公府没有姑娘想得那么简单,身边人哪怕有一丁点的隔阂在,就很容易被人离心。奴婢也是以防万一,免得有人对霍嬷嬷动手,拖了姑娘的后退。再者,姑娘是真情流露,没半点伪装。嬷嬷阅人无数,这一点必然能看得出来,哪里会弄巧反拙?”   或许霍嬷嬷会奇怪为何有人会引她过来,但是苏怀云完全没有半点作伪的真心话,就是莲媛听着都动容,更何况是霍嬷嬷?   一个从宫里出来的嬷嬷,对人心更是一清二楚。   能遇上像苏怀云这般真情实意的主子,的确是一件不容易的事。   被她这么一夸,苏怀云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只是不得不问道:“温国公府的事,你跟我说说?”   莲媛点点头,说道:“原本该是主子亲自告诉姑娘才是,奴婢如今先把知道的说出来。”   “主子的生母早早就去世了,这件事姑娘是知道的。”   苏怀云点点头,凤乾辰的家里跟她一样,生母去世,生父便迎娶了续弦。   不过她极少出府,没参加多少花宴,哪里会认识贵夫人,对这位温国公府的续弦并不清楚。   “这位新夫人,正是主子的小姨。”   莲媛的话让苏怀云大吃一惊,皱眉道:“既然是小姨,又怎的不帮着辰公子,反倒让他有家不能回?”   都说虎毒不食子,想到凤乾辰的生父竟然对亲生儿子下手,她不免对凤乾辰有些心疼?   莲媛摇头,叹气道:“原本老爷对主子颇为照顾,只是没两年,心思都在新夫人的身上,渐渐的不知道为何对主子开始有了偏见,如今彼此之间闹得水火不容。”   她的话外之意够明白的,若非有新夫人在其中挑拨,两父子的关系又如何会闹到这般田地?   苏怀云越听越是糊涂,明明两边都是亲人,怎的会容不下凤乾辰?   毕竟是凤乾辰的小姨,总不能有什么深仇大恨:“你说的我越发不明白了,亲姐姐的儿子,为何要这般为难?”   “姑娘心善,自然不明白温国公府家大业大,亲姐姐的儿子又如何,若是能生下别的男丁,继承人很可能就是自己的孩子。外甥和自家儿子,谁更亲近,姑娘也是能明白的。”莲媛点出其中的关键,苏怀云听后不由叹气。   再是亲人,在利益跟前也是要拼个你死我活的地方,真是够可悲的。   莲媛话锋一转,又道:“这两年新夫人病了,缠绵病榻,御医来过两回,都没见大好,却也不至于更坏,一直在院子里休养,掌家的就成了府里的二夫人。”   “二夫人是个长袖善舞的,把家里打理得妥妥帖帖,老夫人很是喜欢她。尤其二夫人是老夫人娘家的远房侄女,因为这个缘故,更是多有偏爱。”   苏怀云知道温国公府家大业大,肯定要比苏府复杂得多,却没想到居然复杂得这般厉害。   一个新夫人不够,还有个二夫人来掌家,跟老夫人的关系又十分密切。   “新夫人也罢了,一般只在院子里歇着,这一年已经很少见人了。二夫人却是不同,姑娘进门后,必定会多有机会跟她打交道的。若是如此,姑娘该小心些才是。”莲媛也不好多说,毕竟是在背后非议温国公府,稍微提点几句,便住了嘴。   苏怀云大约明白了温国公府的两房人,心里便有了计较。   长子的一房该是掌家的才是,可惜长媳病了,就只能交到二夫人的手上。   她忽然挑眉,想到大夫人这两年才病了,心里便有些古怪,问道:“你家主子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被算计了,是这两年的功夫吗?”   莲媛抿唇笑了笑,也没隐瞒,答道:“主子发现不对劲后,就让人查探一番,发现是大夫人动的手脚,这就把夫人给拘起来了。也不知道为何,或许大夫人心虚内疚,拘着拘着就病了,还把掌家给丢了,只能窝在院子里不敢出来走动。”   说是心虚内疚,当初就不会下手。   苏怀云是一个字不信的,却也觉得凤乾辰未必会跟大夫人计较。   原本跟大老爷之间的感情就不深厚了,若是他动手,被大老爷知道,两父子之间可不就要闹得更凶了?   “主子就盼着能娶个能干的媳妇,把这一团糟的家事给理一理。”莲媛说着,又笑道:“别看主子表面精明得很,却也是当初的大夫人留下的掌柜都是能干的,他也没怎么插手。尤其这些年病着,连上朝都难了,更没心思打理生意。”   说到这里,她不免有些伤感。   幸好发现得早,不然凤乾辰该丢了命,如今哪里还能娶妻?   苏怀云一怔,安慰莲媛道:“否极泰来,辰公子跨过这道坎,以后必定走得更平顺。”   “借姑娘贵言了,”莲媛说着,突然又道:“夫人在院子里养胎,不能掌家。一阵子还好,若是拖上一年半载的,府里怕是要乱套的。老爷派人过来,想把霍嬷嬷要过去,被奴婢婉拒了,只说是要问姑娘的意思。”   “嬷嬷是我要带着出嫁的,自然不可能留在府里,难道府里就没个能管家的?”苏怀云说着,又道:“庆元打算跟着我出嫁,爹爹身边也该找几个得力的小厮和丫鬟伺候着才是。”   这一说,莲媛自然是明白的。   趁着王秀咏禁足,苏老爷又在气头上,找个人来打理也是应该的。只是名不正言不顺,最好这个人在府里有个光明正大的位子。   “只是爹爹这本性,可不能害了好人家的姑娘。”苏怀云皱眉,对苏老爷不是一般的厌恶。   莲媛点头应允道:“姑娘放心,庆元曾说老爷在外跟一个寡妇偶尔会有来往。只是夫人看的紧,老爷也是个贪新鲜的,一来二去就有些腻了,并没有怎么放在心上。”   如今府里缺了人来主持,庆元在苏老爷跟前美言几句,那寡妇不就能到府里来了?   “那寡妇是什么来头,怎的跟爹爹认识的?”苏怀云想到苏老爷对王秀咏一副情深意切的模样,背后竟然跟别的妇人在一起,果真是个薄情郎,又是个伪君子。   “寡妇也不是什么好人家的姑娘,抢了手帕交的夫婿,没两年就嫌弃他,跟镇上的牢头拉拉扯扯的,活生生把自家夫婿给气死了。她怕惹事,就带着金银盘了个店面,又攀上一个年迈的土财主,很是哄得他给了一大笔的银钱,不然如何在京中这里活下去?”莲媛撇撇嘴,对这样不知羞耻的妇人很是不屑。   有手有脚的,不想着如何勤快,就琢磨如何能轻易而居得来钱财,做那么多龌蹉事,也不知道梦回半夜会不会做噩梦。   “她每天打扮得花枝招展,土财主一死,就托人辗转找别的金主,可不就找到苏老爷的头上来了?”   苏老爷的皮囊不错,寡妇就是倒贴也乐意的。   可惜苏老爷这样的薄情郎,一回两回之后就觉得没什么意思了,准备打发掉她,寡妇哪里能乐意?   “什么锅配什么盖,那就让人把这寡妇接过来,也好给母亲吃点苦头。”苏怀云嘴角噙着冷笑,当年大夫人被这对奸夫淫妇害死的事,她时刻都记在心上。   要是这么让两人死了,她可不甘心,说什么都要慢慢让他们尝尝被折磨的滋味。   王秀咏还怀着身孕,看见苏老爷就跟别的妇人卿卿我我,会不会气得吐血,就跟当年大夫人一样?   苏怀云真是迫不及待要看这场好戏了,冷笑道:“尽快把这寡妇接进来,庆元若是能哄得爹爹把她纳为妾,那就跟我去温国公府。”   若是办不到,那就不必去了。   莲媛点头,庆元要那么简单就能跟着姑娘,她也是不乐意的。   尤其庆元还把莲姝给哄住了,莲媛看着十分不高兴。   这小子心思太多,若是哪天心思歪了,怕是要连累苏怀云的。   庆元听过这件事,有些意外,却满口答应道:“姐姐让姑娘放心,小的一定办得妥妥当当。”   他倒也没说大话,前后只是三天,这寡妇就住进苏老爷的院子去了。   莲姝好奇,特地找庆元问了问,这才回来禀报苏怀云道:“庆元这小子嘴皮子不错,跟苏老爷说起铺面的事,他是顾及不到府上。再是铺面的掌柜都被王秀咏被换掉了,一个个只听她的吩咐,对自己是阳奉阴违。若是家里没个厉害的,怕是压不住的。他往严重得说,苏老爷被气得不行。庆元稍微提起这寡妇,苏老爷二话不说就把人接进来了。”   她颇为幸灾乐祸,又道:“庆元真够坏的,特地让婆子抬着轿子从柳绣苑旁边经过,夫人想要不知道都难。” 第145章 迎亲   没多久莲姝就打听到柳绣苑的事,笑道:“夫人果真给气得吐血了,肚子也疼得很,大夫特地过去,孩子没什么事,却说夫人再不能这般大怒大悲,不然孩子怕是要保不住的。”   苏怀云对王秀咏的处境再没什么在意的,只知道苏老爷果真是个薄情的,跟那寡妇打得火热,对王秀咏根本是不屑一顾。   她也顾不上再看笑话,因为跟凤乾辰成亲的日子已经到来了。   一大早就被丫鬟们叫起来折腾,苏怀云昏昏沉沉给摆弄了半天,这才算是大功告成,她也累得胳膊都抬不起来了:“好在一辈子就成亲一回,不然这般累,还真是受不了。”   莲玉眼睛红彤彤的,被莲姝瞪了一眼:“姑娘大喜日子,妹妹这是做什么?”   “奴婢就是高兴的,姑娘今天真好看,姑爷见了,必然也是要移不开眼的。”莲玉笑着,又特地把一个香囊放在苏怀云的宽袖里:“搁一会儿,保管姑娘浑身香气飘飘,把姑爷给迷得七荤八素的。”   苏怀云听得好笑,这丫鬟也不知道哪里打听来的,居然亲手做了这个香囊给她。   不过莲玉的心意,她是收下了,仔细贴身藏好了香囊,看得莲玉眉开眼笑的。   外头一阵喧闹声想起,莲媛笑道:“该是姑爷来接姑娘了,先缓一缓,可别着急。”   她说着,又皱眉道:“老爷也是个胡闹的,就算那寡妇被接进来帮着管家,也没有出去帮着招呼女客的道理。”   寡妇算什么,名不正言不顺的,不知道多少人家在看苏老爷的笑话。   苏老爷是不在乎的,莲媛只在意会不会给苏怀云惹来麻烦。   “爹爹素来如此,而且府里没个女主子招呼客人,就只能让她上了。夫人还在柳绣苑养胎,刚动了胎气,一时半会是不可能出来走动的。”苏怀云眯起眼,能猜得出王秀咏如今肯定气得想把苏老爷给宰了,把那寡妇给凌迟。   但是那又如何,王秀咏如今不就只能呆在柳绣苑,看着那寡妇满脸红光地出门招呼女客们?   光是想想,她就觉得痛快至极。   至于那点名声什么的,苏老爷都不要脸了,苏怀云又何必在意?   反正她都是要出门子了,苏府如何,苏怀云是懒得再管。   也不会有人要苏怀云这个出嫁女来管,只会说苏老爷的不是。   前头按规矩催了三次,苏怀云这才搭着莲媛的手慢慢走出去。   该是有兄弟或者舅舅来背她出门,很可惜府里的男丁都死光了,苏怀云又不想被喜娘背着走,想想就难受。   再就是路娇娇是怎么出门的,她并不想跟这个妹妹一样。   索性凤乾辰也不在意这些死规矩,苏怀云就径直自己走出去的。   看见新娘子自己走出来,不少宾客都吃了一惊。   这些人有些是苏府的故旧,大部分却是冲着温国公府来的。   有几个幸灾乐祸的,想着苏怀云如此别具一格,指不定凤乾辰就要生气了。   这一怒,跟苏府的亲事不就要黄了,自家的闺女就有机会了。   苏老爷的脸色也很不好看,他明明早就交代过,必然把亲事办得妥妥当当的。   这关乎苏府的名声,更关乎他的脸面。   他不着痕迹地瞥了身后浓妆艳抹的那寡妇一眼,后者被苏老爷看得不自在,小声解释道:“奴家亲自叮嘱过,让喜娘来背着大姑娘出门,但是大姑娘给拒绝了。奴家也不好勉强大姑娘,只得如此了。”   “她不乐意,难道就由着丫头的性子来?”苏老爷简直恨铁不成钢,这寡妇比起王秀咏的确要听话顺从得多,却是个没脑子的。   苏怀云不愿意,寡妇就不能想办法让她点头吗?   而且这事还帮忙瞒着,这根本就没把他这个一家之主放在眼内!   苏老爷心下懊恼,怎么就把这么不上台面的玩意儿给接进来了?   虽说在家事上有寡妇担着,苏老爷也能松快不少。   尤其寡妇为了讨好他,对苏老爷是温柔笑意,百依百顺。   苏老爷被伺候得舒坦,想着这寡妇的出身不高,也只能凑合了。   谁能想到在大事上,这寡妇是如此糊涂?   寡妇被训了,心里有些不痛快。   客人还在,苏老爷待她就如此不客气了。以后若是自己人老珠黄,没了半点姿色的时候,苏老爷是不是会把自己一脚踢开?   光是想着,寡妇就开始盘算着,该怎么把苏府彻底拿捏在自己手里才是。   这边两人嘀咕着,凤乾辰已经骑着高大的骏马慢慢向苏怀云走来。   今天的他穿着大红衣袍,墨发玉冠,更衬得丰神俊秀。   凤乾辰微微一笑,在马背上弯腰向她伸出手。   苏怀云笑着伸手,放在他的掌心里。   手臂一用力,身子腾空,她转眼就坐在了凤乾辰的马背上。   苏老爷赶紧上前阻拦道:“凤大人,这不合规矩。”   哪有新娘子不坐喜轿,反倒跟新郎同坐一匹马上?   凤乾辰小心翼翼把苏怀云的喜帕抚了抚,没让她露出丝毫真容来,这才低头居高临下道:“既然苏大姑娘要嫁入温国公府,成为在下的妻,那在下就是她的规矩。”   这话把苏老爷给堵得不行,的确苏怀云即将是凤乾辰的人了,的确是凤乾辰说了算。   就算不符合规矩,但是苏怀云的喜帕还在,把一张脸遮得严严实实,谁也瞧不出容貌来,也不算是坏了苏怀云的名声。   苏老爷也只能妥协,不情不愿退下了。   凤乾辰对他微微颔首,牵着缰绳,踢了踢马腹,便带着苏怀云慢慢向温国公府策马而去。   寡妇跟鹌鹑一样呆在苏老爷的身后,看着两人扬长而去,凤乾辰由始至终没给她一个余光,心里就觉得不痛快,小声埋怨道:“温国公府这样的人家出来的,怎的这般无礼,还擅自改了规矩让老爷为难……”   “闭嘴!”苏老爷狠狠瞪了她一眼,让寡妇把余下的话都只能咽下去了:“你懂什么,就你这样的,给凤大人提鞋都不配。”   还打算让凤乾辰当寡妇是亲家母来对待,她也太不知所谓了!   若非府里的宾客还需要人来招呼,苏老爷恨不能把这个丢人现眼的寡妇给直接扔出苏府去的。   他摆摆手道:“赶紧招呼客人,宴席这才开始呢。”   苏老爷没看见的是,他身后的寡妇眸底露出的愤怒和怨恨神色。   苏怀云坐在马背上,有些紧张,更多的是好奇。   她还是第一次骑马,有凤乾辰在身后,恐惧渐渐没了。   尤其凤乾辰低着头凑在苏怀云的耳边轻声低语,更是让她无暇注意到高高的马背:“要从一个战场到另一个战场去了,夫人准备好了吗?”   一声“夫人”,让苏怀云耳根通红。   幸好有喜帕遮着,不然被凤乾辰看见,她更加要不好意思的。   “早就准备好了,我只是好奇,辰公子这些年来为何对温国公府引而不发?”   以他的能耐,要对付温国公府那些人,应该是游刃有余的。   “在下身子骨不好,光是打理母亲留下的产业,就已经自顾不暇。再者,没个女眷在身边,后院的事在下不好插手。”说罢,凤乾辰亲昵地又凑近一分,笑道:“夫人还唤在下公子,实在是生分了。”   苏怀云一愣,迟疑着道:“……夫君。”   凤乾辰低沉的笑声在身后响起,又道:“夫人只管放手去做,为夫在身后,没人能碍着你。”   苏怀云皱眉,怎么觉得凤乾辰娶了自己,其实是为了找一个打手来着?   温国公府的后院凤乾辰插手不了,名正言顺娶个妻子来插手,倒是高明得很。   她想要回头看清楚凤乾辰如今的神色,可惜有喜帕在,只能作罢:“夫君放心,既然我进了温国公府,就算不给夫君做什么,也得好好站稳脚跟才是。”   能够掌家,这才能彻底在温国公府有立足之地,这一点苏怀云还是很清楚的。   凤乾辰一怔,觉得苏怀云是彻底误会了他的意思。   就算他的身边需要一个妻子来对付二夫人,也不会随便找个姑娘来,好让自己过得更舒坦。   做他的妻子,必定是凤乾辰能看得上眼的。   毕竟是他的妻,凤乾辰不认为对付二夫人这件事,有必要牺牲自己的正妻。   能陪着自己一辈子的人,他说什么都不会随意敷衍了事。   只是话到了嘴边,凤乾辰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两人的开始并不算好,他有意亲近,苏怀云的反应却很古怪,一直在警惕后退。   即便是如今他们要成亲了,苏怀云对凤乾辰也少了些亲昵,更多的是莫名的陌生感。   这让凤乾辰感觉有些不痛快,难不成她还念着蒋睿晟,这才会对自己这般疏远?   光是想想,他就忍不住皱眉。   可是蒋睿晟陪着苏怀云数年,又是大夫人亲自订下的未婚夫,两人感情深厚。   就算一夕骤变,苏怀云未必能说放下就放下的。   凤乾辰单手搂着她的腰身,想着怀里人已经是自己的妻了,他总会让苏怀云彻底忘记蒋睿晟的。 第146章 等你   苏怀云觉得奇怪,凤乾辰突然手臂收紧,让她结结实实跌进他的怀里。   凤乾辰看着瘦削,胸膛却温暖结实。   苏怀云脸上一红,看着不远处的温国公府大门已开,轻轻提醒道:“夫君,到了。”   凤乾辰还真想这一路能长一些,他就能一直揽着苏怀云不放了。   轻轻应了一句,他扯着缰绳让骏马停下,轻巧地翻身下马,伸手把苏怀云轻柔地抱了下来。   双脚落地,苏怀云才有种踏实的感觉。   她忽然想到凤乾辰刻意把自己带到马背上,一来不必进喜轿,也就不用哭嫁。   说真的,苏怀云对着凉薄的苏老爷,还真是哭不出来。   尤其大夫人已经不在了,难不成她还要对着王秀咏哭吗?   若是对着那个面生的寡妇,苏怀云不露出厌恶的神色,就已经很给她面子了。   让自己对着这寡妇哭,简直是不可能的事。   幸好凤乾辰这一举动,倒是让苏怀云免得落在尴尬的境地。   二来也省得苏老爷以长辈的身份啰啰嗦嗦教诲苏怀云,不用想亦知道,苏老爷的嘴里能出什么好话?   不外乎是孝敬公婆,恪守本分,照顾凤乾辰,对他百依百顺什么的,就差没让苏怀云巴结着温国公府,给苏府多带些好处之类的。   苏怀云光是想想就觉得恶心,幸好凤乾辰直接把她带走了,也没让苏老爷再有开口说这些话的机会。   她心下琢磨着,凤乾辰还真是故意,不过自己倒是挺喜欢他这样的出乎意料。   温国公府大门前站着不少奴仆,迎接凤乾辰和苏怀云。   看见两人策马而来,新娘子居然没坐着喜轿,而是坐在马上,众人都是一惊,面上却很快恢复如初。   这比起苏府的下人可要规矩得多了,看来温国公府的风光不如以往,这底子总是比苏府要强上许多。   想到那位持家的二夫人,苏怀云抿了抿唇,显然这是个不好对付的角儿。   “见过大少爷,大少夫人,老夫人已经在花厅久候多时,接连让老奴在二门等着,可是盼着已久了。”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嬷嬷上前来,笑着说道。   苏怀云看不见她的脸,只是看着裙摆的刺绣,就知道这老嬷嬷必定是在老夫人身边伺候的,还是相当得力的嬷嬷。   光这一身衣裙,就足够显示出她不一样的身份来。   “有劳齐嬷嬷了,”凤乾辰的声音淡淡的,不怎么热络。   齐嬷嬷看来是习惯了他的冷淡,侧身道:“大少爷,大少夫人,请。”   凤乾辰扶着苏怀云往里走,温国公府很是收拾了一番,到处挂着红灯笼和红绸缎,显得十分喜庆。   二夫人在面子上可比王秀咏会做多了,大张旗鼓地把温国公府收拾一番,就是谁都挑不出错来,还觉得二夫人待这位侄子是极好的。   苏怀云跟着凤乾辰慢慢向前走,直到他停下,也跟着顿住了脚步。   “见过老夫人,爹,二叔,二夫人。”凤乾辰拱了拱手,苏怀云也跟着矮身行礼。   “不必多礼,赶紧拜堂才是正经。”老夫人乐呵呵的声音传来,就有喜娘在前堂喊了起来。   “一拜高堂……”苏怀云被凤乾辰扶着,盈盈下拜。   “二拜天地……”   “夫妻对拜……”   一声接一声,苏怀云只顾着行礼,晕头转向地听着喜娘尖利的声音,然后被凤乾辰捏了捏手心,这才回过神来。   莲媛站在一旁扶着她往里走,苏怀云就知道拜堂结束,这是要进洞房了。   直到苏怀云在屋里坐下,这才算是舒了一口气。   看来温国公府的表面功夫不错,没在拜堂这里就给自己下马威。   “夫人,姑爷正招呼着外头的宾客,很快就会进来了。”莲媛掩唇而笑,又端了一盘点心过来:“夫人折腾了大半天,该是饿了,先吃点心垫垫肚子。”   点心一个个只有拇指大小,一口就能吃下一个。   苏怀云捻起一个吃下,笑道:“这是王婆婆的手艺,可是一大早就做好让你带着的?”   “可不是,王婆婆心疼夫人,知道成亲拜堂十分累人,三更天就起来做这点心。又怕夫人的妆容弄花了,点心都是能一口一个,还贴心做得软些,夫人吃得快也不至于要喝水,坏了口脂。”莲媛见她吃得痛快,不由解释道。   “王婆婆是个有心的,回头要给她一个大荷包才是。”苏怀云心下一暖,咽下几块点心,肚子里总算没那么饿了,凤乾辰也已经回来了:“不是招呼客人,这么快就回来了?”   “为夫身子骨不好,不能喝酒,只能以茶代酒,客人也不敢让为夫多喝,便早早回来了。”凤乾辰一副虚弱的模样,走三步停一下,走五步喘一喘,十足一副快要倒下的样子,哪个敢劝酒?   别说劝酒,就是茶水都不敢让他多喝。   不然坏了温国公府的大喜事,那就真是罪过了。   苏怀云听得好笑,知道凤乾辰是特意装出虚弱的模样来迷惑人。   不过显然也得了好处,不必应付那些虚伪巴结的嘴脸。   莲媛识趣地扯着莲玉退下了,苏怀云感觉眼前一亮,凤乾辰用喜杆把喜帕挑起,正低头微笑着看向自己。   她环顾四周,屋里只有两人,顿时略略有些尴尬,便没话找话道:“辰公子的身子骨已经好些了吗?住在温国公府,会不会多有不便?”   因为成亲的缘故,凤乾辰不能继续住在护国寺里。   在温国公府是危机四伏,他回来住,也不知道会不会再次被人动手脚。   在自家府上还要小心翼翼的,过得还真是不自在。   苏怀云琢磨着,她得尽早拿到掌家权,才好让两人在院子里也不至于吃穿都得防着,长此以往那得多累人?   “放心,以前是在下没有防范,这才会中招了。有了第一回,绝不会有第二回的。”凤乾辰说着,又道:“除了院子里的下人做的吃食和衣裙,别的夫人最好别碰为好。”   “我记下了,”苏怀云皱了皱眉头,想着温国公府真不是人呆的地方。   吃的穿的都要防范着,哪里像是一家人?   “时间不早了,夫人折腾了一天也该累了,歇下吧。”凤乾辰说着,便脱下外袍,自顾自去一旁的水盆净面了。   苏怀云想到两人成亲后,如今便是洞房花烛夜,顿时面红耳赤,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   她深吸了口气,想到跟凤乾辰已经拜堂了,也就是真正的夫妻,总归要来这一回。   苏怀云便快手快脚脱下嫁衣,小心翼翼放在一旁,免得弄脏弄坏了。   这毕竟是凤乾辰生母的嫁衣,虽然改小了给她穿,自己还是打算把嫁衣仔细收好。   以后若是有了女儿,这嫁衣指不定还能给她。   想到这里,苏怀云的脸颊快要烧起来了。   这才刚拜堂成亲,她怎么就想到两人以后会有女儿了?   八字还没一撇,自己想得真够远的。   苏怀云伸手拍了拍自己滚烫的脸颊,看着凤乾辰的背影,转身就躺在床榻的里头,慢慢闭上眼。   闭上眼后的感觉更加敏锐,床榻微微一晃,凤乾辰已经躺在她的身边。   苏怀云等了等,却没等到任何事,心下奇怪,慢吞吞睁开眼看向身边,却对上凤乾辰忍笑的双目。   她一愣,凤乾辰便笑道:“为夫以为夫人睡着了,夫人怎么突然醒了,还是在等什么?”   等什么?   等的不就是他了?   苏怀云撇开脸,耳根都觉得滚烫,喃喃道:“没什么,我很累,先睡了。”   她闭上眼翻过身向内,实在不敢再多看凤乾辰一眼,只觉得自己从头发丝到脚尖都要红透了。   凤乾辰伸手搂住苏怀云,把人揽在怀里,轻轻笑着,胸膛微微一震:“洞房花烛夜,夫人就这么睡了,为夫可不是要唱独角戏了?”   苏怀云算是听出来了,这人表面看着是个翩翩俊郎君,内里却是一肚子的坏水。   “夫君身子弱,很该早些歇着才是。至于洞房花烛夜,要是力不从心,明儿累得起不来去给长辈请安就不好了。”   她也不甘示弱,瞥了凤乾辰一眼,反唇相讥道。   凤乾辰听得挑眉,揽着苏怀云的手臂紧了紧:“夫人放心,为夫身子骨再弱,应付洞房花烛夜还是足够的。”   原本他还想着两人的感情还不算深厚,相处久一些再水到渠成为好。   只是苏怀云都说得这般明白了,他要是什么都不做,岂不是就应了她的话,连洞房花烛夜都提不起劲来?   这对男子来说,还真不是什么好名声。   苏怀云觉得不过眨眼的功夫,凤乾辰就变了脸色,伸手从衣襟探了进去,一寸寸在她身上游弋。   她呼吸一紧,想要抓住那只捣乱的大掌,却是徒劳无功。   凤乾辰总是能捕捉到苏怀云的动作,然后在下一刻躲了开去,换到别的地方继续慢吞吞地轻轻抚过。   像羽毛一样略过,痒痒的,却留下一片炙热,叫苏怀云很快一脑子变成浆糊,浑浑噩噩地只能被凤乾辰带进了沉浮的愉悦之中,不能自拔。 第147章 请安   苏怀云醒来的时候,只觉得浑身有些酸涩,并无大碍。   她微微一动,才发现自己整个人都窝在凤乾辰的怀里。   两人肌肤相亲,紧紧相贴,滚烫的触感传来,苏怀云双颊一红,脑海中尽是昨夜的情景,恨不能立刻跳下床榻,离得他远远的。   只是凤乾辰似乎还睡得沉,纱帐层层叠叠挡去了刺目的阳光,苏怀云抬起头一瞥,天色还没有大亮,时辰应该尚早。   她慢吞吞向后挪出凤乾辰的怀抱,不想惊醒了他。   折腾出一身薄汗,苏怀云这才算是离开凤乾辰半臂远,准备起身下榻。   却忽然腰上一紧,眼前天旋地转的,她又重新躺在凤乾辰的怀里,正好对上他含笑的双目:“夫人这么早就醒了,打算去哪里?”   “时辰尚早,却是出了一身汗,打算去沐浴一番,吩咐莲玉把早饭送来,也好尽快准备好去给父亲请安。”苏怀云浑身一僵,乖乖回答他的话。   凤乾辰揽着她,神色还带着刚醒来的慵懒,乌发随意披散,没了平日翩翩公子的炫目,却添了几分蛊惑之色,叫苏怀云不敢抬头直视:“父亲一向没这么早起来,夫人再歇一会无妨,昨夜辛苦夫人了。”   这话说得苏怀云更是抬不起头来,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一张脸红得快要滴血了。   他却话锋一转,又道:“夫人居然能这么早醒来,瞧着像没事人一样,还打算给为夫张罗早饭,看来是为夫昨晚不够努力了?”   苏怀云受不住凤乾辰的调侃,抬头瞪了他一眼。   她被折腾了一夜,刚醒来双眼满是水光,这一瞪没有多少慑人之意,反倒多了些妩媚动人,看得凤乾辰心痒痒的,搂着苏怀云的手臂更是紧了紧:“时辰还早,不如夫人再辛劳辛劳?”   苏怀云伸手推了推他,无奈道:“夫君可别再打趣我了,既然醒了便起来吧。”   门外候着的莲媛听见声响,也扬声问道:“姑爷和夫人可是醒了?热水已经准备好了,这会儿要送进来吗?”   “送进来吧,”苏怀云说着,也挣脱了凤乾辰的怀抱起了身。   凤乾辰也没再拦着她,侧身躺在榻上,看着苏怀云僵硬着下了床榻,捡起散落一地的外袍胡乱披在身上就掀开纱帐出了去。   她慌慌张张的,也没留意披上的是凤乾辰的衣袍,衣摆太长落在地上,把她整个人都罩住了,再看不清刚才的旖旎风光,凤乾辰不由惋惜地挑了挑眉。   苏怀云只觉得后背被一道灼灼目光盯着,双腿有些发软,莲媛扶着她进了浴桶里坐下,被热水泡着,手脚这才回来些力气了。   看着她身上的点点痕迹,莲媛红着脸笑道:“姑爷很是疼爱夫人,奴婢就放心了。”   苏怀云闭上眼,耳根有些发红。想到莲媛在外间候着,一晚上也不知道听进去多少,顿时窘迫地转开了话:“莲玉呢?”   “正跟着莲姝去张罗早饭,估计很快就过来了。”莲媛知道她面皮薄,也没再调侃苏怀云,老老实实用柔软的帕子沾了热水伺候她沐浴。   泡了一刻钟,苏怀云感觉水凉了一些,这才起身。   莲媛捧着一套干净的衣裙,张开来,袖子和衣摆上层层叠叠的花苞,仿佛就要含苞待放,看得苏怀云一怔:“这衣裙可是莲姝做的?”   “可不是,这丫头想着夫人在温国公府第一天给长辈请安,总要打扮得漂漂亮亮,让人眼前一亮才是。这衣裙她绣了足足一个月,叫奴婢瞒着夫人,就打算给夫人一个惊喜的。”莲媛伺候她穿上衣裙后,不由赞道:“莲姝的女红越发精进了,这衣裙衬得夫人肤白如雪,跟姑爷站在一起就像是一对璧人。”   苏怀云低头看着这身华丽的衣裙,眉眼含笑,恰好被凤乾辰看见,他不由一愣,半晌才道:“夫人这般美,为夫真不想让别人看见。”   莲玉跟莲姝已经带着早饭过来,苏怀云赞许道:“这衣裙让莲姝费心了,漂亮得我都要舍不得穿的。”   莲姝被她夸赞,双颊红扑扑的,笑道:“夫人喜欢就好,衣裙就是用来穿的,若是放着,岂不是没能衬托出夫人的貌美?”   “你这张嘴真是越发会说话了,”苏怀云笑着,跟凤乾辰净面后落座,匆匆用了早饭。   看着天色已经大亮,两人这才去前厅请安。   前厅坐着一对中年夫妇,苏怀云一怔,就听见莲媛在她耳边低语道:“夫人,这是凤二老爷和凤二夫人。”   凤大老爷没来,这二房的人倒是来齐了。   怎么,还打算当凤乾辰的长辈,受成亲后的他头回的请安?   面皮真够厚的,凤大老爷还没死,凤家二房的人就当凤乾辰是自家儿子来对待,还真是够不客气的。   苏怀云微微垂着头,像是害羞的新妇,余光却悄悄打量。   凤大老爷一身书卷气,容貌跟凤乾辰有三分相似。   只是眼角下垂,下巴紧紧绷着,一看就不是个脾气好的,却喜欢装模作样。   一旁的凤二夫人一身朱红衣裙,乌发上戴着一支碧玉簪,容貌秀美,皮肤白皙,五官柔和,仿佛是个好相处的美貌妇人。   若非知道她曾对凤乾辰下手,苏怀云还以为是个温和的贵夫人。   看见衣着一新的苏怀云,凤二夫人亲切地笑道:“昨天戴着喜帕,今儿才知道侄媳妇是个貌美的,难怪大侄子二话不说就向苏府提亲,旁人想劝都劝不住。”   苏怀云挑眉,温国公府怕是没人会劝凤乾辰,甚至是乐见其成的。   凤乾辰已经占了长孙的名头,要是娶个高门大户,甚至是尚了公主,二房还有什么机会出头?   幸好他被苏家大姑娘的美色所惑,不顾一切要娶这么一个小官的女儿,倒是让二房的人很是松了口气。   凤乾辰越是糊涂越好,要是把自己弄得身败名裂,那就再好不过了。   凤二夫人思及此,脸上的笑容越发亲切,苏怀云客气得道:“多谢二夫人夸奖。”   “大哥还没起,怕你们干等着,我就跟老爷先过来了。”她招呼二人落座,仿佛凤二夫人才是家里的主子。   苏怀云听得不太舒坦,瞥了身旁的凤乾辰一眼。   凤乾辰站在原地没有动,微微笑道:“爹还没起,那我就带着云儿去院子里请安便好,二婶的好意,我们就心领了。”   他语气平常,说的话却着实不客气,转身搂着苏怀云的肩膀就出了去,丝毫不给二房面子。   凤二夫人皱了皱眉头,凤二老爷直接脸色黑如锅底,不悦道:“真是无礼,随意就把长辈扔在这里,连请安都不懂吗?大哥也是的,这些年怎么教侄儿的,简直……”   “行了,这话没在大侄儿面前说,在我面前嘀咕有什么用?”凤二夫人抚过鬓角的碎发,缓缓笑道:“他越是无礼,老爷才该高兴才是。他若是名声坏了,又如何能继承温国公府?”   凤二老爷听了,脸上这才有了点笑意:“夫人说得对,是我想岔了。”   凤乾辰越是这样,他的确该高兴才是。   想着今儿出门,凤二老爷可以不动声色黑凤乾辰一把,心里着实痛快了不少:“那我就先出门了,夫人回去院子歇着吧。大侄子这一走,估计不会再回来的。”   凤二夫人笑笑,摇头道:“他们这会儿去找大哥,只怕是要被赶出来的。”   自从凤大夫人病了,还始终好不了,这对父子的关系就如同水火。   凤大老爷平日起得晚,但是在新儿媳进府的第一天,若是给面子,就该早早在花厅里候着才是。   但是凤大老爷不但没出现,就是连派个人过来知会一声都没有,足见对这个儿子和媳妇有多么忽视。   甚至心里还是有恼怒的,哪里会让他们进院门去请安?   只怕还没进去,就得让人赶出去了。   这样的好戏,凤二夫人哪能错过?   凤二老爷转念一想,也猜到凤乾辰的窘况,幸灾乐祸道:“夫人去瞧瞧,回头告诉我,也让我乐呵乐呵。”   他说着,笑眯眯地离开了,脸上哪里再有之前的黑沉?   凤二夫人搭着大丫鬟的手出了前厅,却没直接去凤大老爷的院子,而是径直向老夫人的院子走去。   大丫鬟有些想不明白了,平日也是个受宠的,还是凤二夫人乳母的孙女,便小声问道:“夫人怎的不直接过去,好戏怕是已经开场了呢。”   “光是我一个人看,那多没意思。大侄子一时恼怒,指不定要迁怒到我身上来。”凤二夫人轻声说着,脸上挂着的笑容丝毫不变:“尤其大哥和大侄子闹起来,我这个外人的不好直接上前劝着,还得请老夫人主持公道才是。”   闻言,大丫鬟顿时明白了,这是让老夫人亲眼看看凤大老爷和凤乾辰闹得不可开交的模样。   一来,老夫人对凤大老爷只怕更失望了。   二来,也能让老夫人对凤乾辰心有不满。再是如何,当儿子的不孝顺生父,这成什么样子?   大丫鬟只觉得自家夫人高明得很,既看了热闹,却又没沾上麻烦,还让老夫人对凤大老爷和凤乾辰都厌恶了去。   要是老夫人因此气病了,这偌大的温国公府,岂不就由凤二夫人说了算? 第148章 恩爱   老夫人听说老大两父子又闹起来了,皱了皱眉头道:“老大总是让人操心,还以为辰儿娶了媳妇就要不一样了,这脾气却还是收不住。也罢,少不得我这把老骨头过去劝劝,不然这屋顶恐怕都要别他们二人给掀翻了去。”   她年轻时也是个美人,不然亦不会被温国公娶回来,还恩爱了几十年。   温国公对她是百依百顺,老夫人如今年纪大了信佛吃斋,脾气已经收敛了许多。   只是遇上不顺心的事,老夫人发作起来却是不得了的。   老夫人被丫鬟扶着起身,银白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戴着一支碧玉簪,让凤二夫人多看了两眼。   这碧玉簪是温国公当年送给她的定情信物,戴了几十年,色泽依旧光鲜,足见是个极品的碧玉。   “老二家媳妇也辛苦了,老大也太不像话了。”   “老夫人哪里的话,这是媳妇的本分。”凤二夫人低着头,一派温顺平和。   老夫人心下满意地点头,老大是个不省心的,老二却是个书呆子,又对身外物十分沉迷。   若非有这个二媳妇帮衬着,温国公府恐怕早就不能维持如今的体面了。   “走吧,我们去瞧瞧,可别让老大跟辰儿给打起来了。辰儿刚回来,身子骨一直不好,老大也是,怎么就不知道疼孩子?”老夫人对凤乾辰还是喜欢的,只是这些年下来,凤乾辰病怏怏的,不能上朝,即便身上有了功名,又很得皇上看重,却是有心无力。   原本对这个长孙有相当大的期望,久而久之,老夫人失望了,便把目光放在了二房身上。   但是比起喜欢胡闹的凤大老爷,老夫人这心还是偏向凤乾辰的。   “你说辰儿谁都不选,选了个小官女儿当媳妇,该是委屈他了。”老夫人叹了口气,无奈道:“若非见辰儿的确喜欢那丫头,不然我说什么都要反对到底的。”   凤二夫人扶着她的胳膊,很是亲昵,柔声答道:“谁知道老夫人最疼大侄子了,他也是铁了心要跟苏家的姑娘成亲。大侄子到底年轻,苏大姑娘我瞧着的确有几分颜色,又是乖巧的,有她照顾大侄子,老夫人该放心才是。”   老夫人冷哼一声,对苏府很是瞧不上。苏怀云出身在这样的人家,品性又能好到哪里去?   不过是因为容貌不错,把凤乾辰迷得七荤八素罢了。   等几年后,容颜不再像如今这般姣好,又凭什么继续得了凤乾辰的宠爱?   露出真性情来,凤乾辰很快也要忍耐不住,把苏怀云给舍了。   “确实年轻,怎么都劝不住,反正温国公府想娶什么人家,也没有多难。等几年辰儿大了,也会明白门当户对才是真的。”老夫人说着,目光灼灼,显然早就打算先顺着凤乾辰的意思娶了苏怀云。   等过几年,凤乾辰自己厌弃了苏怀云,主动休妻,再娶一个高门大户的贵女并没有多难。   若是执意劝阻,凤乾辰心里不痛快,原本只有三分意思,就得变成七分了。   老夫人说什么都不乐意看见,便假意先顺着凤乾辰,再作打算。   这话听得凤二夫人心下一惊,还以为老夫人万事顺着凤乾辰,这是对他彻底失望透顶了。   原来早就心里盘算好,要给凤乾辰寻个高门贵女做续弦。   她哪里能乐意看见凤乾辰再娶贵女,压着自家孩子一头?   顿时,凤二夫人琢磨着,什么时候把老夫人这想法透露给凤乾辰或者苏怀云才好。   两人各怀心思,很快就到了凤大老爷的院子。   只是凤二夫人猜度的吵闹并没有发生,反而院子里安安静静的。   她面露狐疑,老夫人亦然,指着身边的丫鬟道:“进去瞧瞧,辰儿可是过来给老大请安了?”   丫鬟很快进了去,凤大老爷也跟着出来给老夫人拱手道:“娘亲来了,怎的不早些让人通传,儿子也好尽快出来相迎才是。”   “辰儿可是带着媳妇过来了?”老夫人瞥了他一眼,不由问道。   凤大老爷脸色微微一黑,点头道:“那小子的确带着媳妇过来了,只是听说我尚未起身,就说不打扰我歇息,很快就走了。”   他原本就是想给新妇一个下马威,也让凤乾辰看看,究竟谁才是他的老子!   哪里想到凤乾辰根本不吃凤大老爷这一套,听说他没起,假惺惺说不好打扰,直接就带着苏怀云走了。   凤大老爷听说后气得不行,正打算找凤乾辰算账,就听说老夫人过来了,只得匆匆出来迎接。   “走了?”老夫人还以为两父子见面得吵起来,谁知道凤乾辰聪明,带着媳妇来请安,又推说不能打扰了凤大老爷,没碰面就走了。   凤二夫人听了也是一愣,很快笑道:“大侄子这是孝顺,大哥该高兴才是。”   凤大老爷听着心里更加不痛快了,让老夫人知道就罢了,连弟媳也知道了,他这张老脸实在有些挂不住,对凤乾辰更是咬牙切齿:“这小子给惯的,根本就没把我这个当爹的放在眼内。娶了媳妇,更加无法无天了。”   老夫人微微蹙眉,附和道:“辰儿是个孝顺的,必定打算等着老大起身来请安。或许是被苏家的姑娘劝回去了,这才匆匆走了。”   说到底,她始终认为凤乾辰是个好的,那么错的就只有别人了。   不是凤乾辰,那么就只有苏怀云了。   凤二夫人没吭声,凤大老爷顺着老夫人的意思点头道:“不错,辰儿平日怎么也会等上一等才回去,哪里会一刻钟都没坐够就直接走了?”   以前他揉搓凤乾辰也不是第一回了,这个儿子都乖乖在前厅等着,没一点火气,怎么今儿没多久就直接走了?   不是苏怀云怂恿的,就是凤乾辰心疼自家新娶的媳妇,不让她在这里干等着!   想到儿媳被凤乾辰纵着,指不定没把自己这个当长辈的放在眼内,凤大老爷的脸色就十分难看:“既然辰儿等不及,我这个当爹的去看看他到底娶的什么媳妇,竟然这般目中无人!”   苏怀云跟着凤乾辰回来,椅子还没坐热,就听说老夫人、凤大老爷和凤二夫人来了,不由惊讶地挑眉。   这三人走在一起,还真是稀奇得很。   不过无事不登三宝殿,他们会特地过来,必然不会是什么好事。   思及此,苏怀云整理了衣裙,又对着铜镜匆忙看了看,没见身上有失礼之处,这才准备去见人,却被凤乾辰拉住了。   “不着急,他们看着是来者不善,听墨言怎么说。”   墨言候在门外,听见凤乾辰的话,小声禀报道:“主子,夫人,老夫人和凤二夫人去凤大老爷的院子,听说两位没亲自请安就回来了,凤大老爷很是生气。”   他抬头迟疑地看了苏怀云一眼,这才简略地说道:“老夫人认为是夫人把主子劝走的,凤大老爷也是这么觉得。”   “所以他们上门,是来对我兴师问罪的了?”苏怀云没想到成为温国公府的新媳妇第一天,就要被人登门责难,心里没多少难过和紧张,反倒是十分稀罕:“看来辰公子在府里还是很受宠的,做错事没被责备,反而是我受了池鱼之殃了。”   “辛苦夫人了,”凤乾辰笑笑,看着她的脸色就不像是在意的,这才又道:“因为是长孙,老夫人对为夫还算疼爱。父亲必然是顺着老夫人的意思,心里其实是认定为夫对他不敬,这是终于露出狐狸尾巴来,不再装模作样了。”   苏怀云听得不由失笑,摇头道:“当爹的居然怀疑自家儿子,夫君究竟做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惹着父亲心里这般不痛快了?”   “谁知道,或许做得太多,为夫已经记不清了。”凤乾辰耸耸肩,很不以为然。以前他还是在意凤大老爷的态度,但是几年下来,他也心寒了,对凤大老爷再没多少父亲的敬意。   无论做什么,凤大老爷不是不满意就是各种失落,凤乾辰起初还以为是自己做的不够好,长久下来他算是看明白了。   凤大老爷看自己不顺眼,自然觉得凤乾辰做什么都是不对的。   既然如此,凤乾辰也懒得再介意凤大老爷的态度,该做什么就做什么,表面功夫做足了,旁人也挑不出错来,这就足够了。   再深一点的感情,早就在这些年消磨殆尽了。   苏怀云想想,很是有些心疼凤乾辰,犹豫了一会,悄悄握住了他的手。   原本想握一下安慰他就松开,谁知道被凤乾辰反手牢牢握紧,怎么也挣脱不开,苏怀云不由面红耳赤道:“他们就要来了,夫君赶紧松手,莫要让人看见了。”   “看见了也无妨,我们恩恩爱爱,不是很好吗?”凤乾辰对她眨眨眼,索性牵着苏怀云去前头迎接三位长辈。   他毫不遮掩的动作,三人一来就看见凤乾辰紧紧牵着苏怀云的小手。   苏怀云低着头,依旧能看到耳根通红,显然是害羞了。 第149章 反击   凤大老爷一看就不高兴了,呵斥道:“混账东西,这还在府里,就拉拉扯扯的,你学的规矩呢?”   凤乾辰一抬头,看见几人,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   苏怀云悄悄捏了捏他的手心,怯生生地抬头,小心翼翼地答道:“拜见老夫人,父亲,二夫人。”   凤二夫人笑笑,开口道:“小两口感情好,大哥该高兴才是。不过大哥素来重视规矩,云儿也该注意些才是。”   凤大老爷摸着胡子点头,又道:“弟媳说得是,你刚进门,该知道的规矩一个都不能少。第一天早上来请安,就这么匆匆离去,实在太让人失望了。不是说蒋家供奉的教养嬷嬷送到苏府,也一并跟着陪嫁了,怎的没告诉你这些规矩?”   言下之意,他对霍嬷嬷也有两分轻视。   连这点规矩都没教好,就算从宫里出来的老嬷嬷,也不过如此。   苏怀云眨眨眼,几人自话自说,莫名其妙将一把火烧到霍嬷嬷的身上去。   她对霍嬷嬷心下有些歉意,脸上依旧是怯生生的表情答道:“父亲误会了,是我不留神把茶水洒在裙摆上,留下一滩水迹,实在不雅,只得先回院子里换了一身,再去给父亲请安。没想到这才换好,就劳动父亲特地到院子里,是媳妇的罪过了。”   不过弄脏了衣裙换了一身,却让几人兴师动众跑过来呵斥一番,实在是有点小题大做。   凤大老爷听了,脸上有些挂不住了。就算是小辈,只是换一件衣服耽误了,他若是继续指责,就显得胸襟太窄,全无气度。   老太太闻言,皱眉道:“既然是回来换了打湿的衣裳,也是无可厚非,只是走的时候怎么不跟院子里的下人说一声?没得让人误会,实在太不懂事了。”   苏怀云一脸惊讶,看了凤乾辰一眼,这才小声答道:“老夫人误会了,孙媳妇走之前特地跟父亲院子里的丫鬟说了一声,很快便回去的。怎么,这丫鬟竟然没转告父亲吗?”   她又看向凤大老爷,脸上是疑惑的神色:“这才多久,难不成是忘了说?”   苏怀云这话简直让凤大老爷的脸颊火辣辣的,他院子里的丫鬟忘记转告,明明是院子里的下人失职,自己却风风火火跑来指责苏怀云。   幸好,苏怀云说完,又立刻给了凤大老爷一个台阶下:“是了,这点小事父亲哪里会留意得到。毕竟院子里伺候的下人,父亲怕是平日就不怎么在意的。”   凤乾辰接了话头,点头附和道:“二夫人掌家,这些下人都是她采买和调教的。看来有些匆忙,没把下人给调教好就送去父亲的院子里伺候,这才摆了乌龙。回头把人送到嬷嬷那里,再重新调教便是了,只是要劳累二夫人多费心的。”   凤二夫人原本是特地来看凤乾辰的笑话,到头来反倒把这事烧到自己身上来,脸上的笑容便有些僵硬了。   只是老夫人也回头瞥了她一眼,那目光里多少有些不满,凤二夫人咬牙切齿,自己到底小看了苏怀云这个小丫头。   原本以为是小官小户出身,生母虽说是个厉害的,却早早就去世了。   王秀咏的为人,别人看不出,凤二夫人哪里能不打听清楚?   显然不是个真正贤惠慈祥的,对苏怀云是放养的态度,让她自生自灭也不为过,哪里会认真教导?   没个长辈手把手教着,苏怀云的心性手腕只会是一般。   看着路娇娇就知道了,心高气傲,却是个没脑子的,王秀咏自然会偏疼她的亲女儿。   连路娇娇都如此,王秀咏能哄着苏老爷罢了,未必有多高明的手段,苏怀云又能厉害到哪里去?   可惜凤二夫人想错了,苏怀云还真的有几分小聪明。   她这般想着,神色很快恢复如初,对老夫人和凤大老爷歉意地笑道:“是我的错,倒没想到下人躲懒,竟然忘了告知大哥这事,让大哥心里不痛快,很该直接发卖出去才是。媳妇才疏学浅,终究年轻,至于伺候的下人,回头还是让老夫人亲自过目才好。”   老夫人听得满意,点头道:“这些年老二家的也辛苦了,总不能面面俱到,就连下人躲懒的事也一清二楚。该责罚的就责罚,没必要把此事放在心上。”   从头到尾,凤大老爷误会了凤乾辰和苏怀云,却没听老夫人提起一句。   这是给凤大老爷面子,却是没把小辈放在心上了。   苏怀云听说老夫人对凤乾辰颇为宠爱,如今看来,却没见得宠爱到哪里去。   反倒是凤二夫人,的确在老夫人面前很是得了脸面,没见老夫人直接就护着她,连凤乾辰都忘了?   凤大老爷也并非真的介意规矩,不过是趁机对凤乾辰和苏怀云发作一通而已。   当父亲的做到这个地步,跟凤乾辰是多大仇?   不过到温国公府短短一天,苏怀云就对这几人十分不喜,也能真切明白到凤乾辰的不易。   凤乾辰没说什么,显然是习惯了,侧身请三人到前厅落座。   既然来了,请安和奉茶就在这里,不必再跑一趟了。   老夫人坐在上首,凤大老爷坐在她旁边,凤二夫人则是坐在老夫人下首。   苏怀云吩咐莲媛,后者很快端着三个茶盏过来。   凤乾辰带着她在三人跟前跪下,双手奉上茶盏,先是老夫人,然后凤大老爷,最后是凤二夫人,一个都没落下。   凤二夫人虽说不是凤乾辰的母亲,也算是长辈,奉茶也是理所当然的,没道理把人独自落下。   这番举动让老夫人颇为满意,直到她低头抿了一口,连连皱眉。   凤大老爷就直接得多了,把茶盏重重搁在桌上,不悦地道:“这是什么东西,院子里连杯茶都没有吗?”   送来的竟然是滚烫的热水,还带着古怪的味道,若非老夫人在,脾气暴躁的凤大老爷早就把茶盏摔在地上了。   苏怀云面露羞赧,无奈道:“大夫说了,夫君正用汤药,不能喝茶。偏偏夫君是个爱茶的,媳妇只能把茶叶都收起来索性都扔了。墨言说夫君的院子鲜少人过来,院子里没有茶叶也没什么。”   谁能想到进府第一天,府里的三个长辈都来凤乾辰这个小小的院子里了?   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也只能硬着头皮泡了杯水来奉茶了。   “没茶叶就算了,这水里放了什么,如此难喝?”凤大老爷还真没关心过自家儿子,凤乾辰喝着汤药隐约知道,但是不能喝茶,这就不清楚了。   “院子里没有茶叶,只有这苦艾。大夫说了,苦艾水对夫君身子骨要好,屋里倒是准备了许多,媳妇只能拿出来,总比寡淡的白开水来得好。”苏怀云依旧满脸怯弱,说的话却是有理有据,让人根本反驳不得。   院子里没茶叶,特地跟其他人要,苏怀云刚进府,人生地不熟的,跟谁要去?   再就是白开水的确寡淡,只是怎么都比放苦艾要好。   若非看见苏怀云怯生生的神色,凤大老爷都要怀疑她是故意的了!   如今只喝了一口,嘴里满是苦涩的味道,怎么都咽不下去,凤大老爷有些坐不住了,恨不能立刻回院子里漱口!   比起这苦艾水,他宁愿喝白开水!   老夫人也对这味道十分厌恶,放下茶盏就说道:“就算辰儿不能喝茶,院子里总不能一点茶叶都不备着,难保哪天有客人到辰儿这里来,难不成也用苦艾水来招呼人?老二家的回头挑两份上好的茶叶送来,就这么放着,也是有备无患。”   凤二夫人和苏怀云双双应了,后者忽然又道:“夫君正喝着汤药,大夫交代了许多不能吃用的东西,媳妇想着不如把小厨房弄一弄,恰好带着的嬷嬷有一手好厨艺,也能避免夫君吃了不该吃的东西,跟汤药冲撞了去。”   听罢,老夫人也点头赞许道:“是孙媳妇想得周到,辰儿喝着药,的确有许多忌口。大厨房里的师傅未必有心思一一留意到,还是孙媳妇心细,是个知道照顾人的。回头老二家的送些食材来,算了,还是直接把这院子的花用给孙媳妇,让她斟酌着用就好了。”   凤二夫人毫不犹豫地应了,夸赞道:“还是大侄子有眼光,侄媳妇是个会照顾人的。”   苏怀云羞涩地低着头,一路送走三人。   见他们走远了,她才嘟嚷道:“可惜屋里没黄莲,不然放上半斤,让他们尝尝也好,正好清热下火,免得火气总这般盛,没头没脑就跑过来呵斥我们。”   这句“我们”让凤乾辰听了,面上的笑容不由多了两分:“苦艾还有理由推脱,真放了黄莲,那就实在太故意了。”   “我就是故意的,没见大老爷不问缘故,刚进门就劈头盖脑地呵斥人。不知情的,还以为大老爷不是辰公子的父亲,而是仇人来着。还有凤二夫人,特地请老夫人过来,肯定是来看辰公子的好戏。”   想到凤二夫人好戏没看成,反倒把麻烦沾上,苏怀云就忍不住幸灾乐祸地笑了笑。   凤乾辰点了点她的鼻尖,苏怀云使坏的小手段虽说上不了台面,却难得让几人无话可说,足够痛快的。   苏怀云似乎进府后,更自在了一些,对着老夫人和凤大老爷,居然还有心思捉弄人:“这回还好,下回他们未必会相信夫人的话。”   “我总有办法让他们相信的,而且他们身为长辈,难不成还跟我这样的小辈计较?没得掉价,传出去名声也不好听。”苏怀云眯了眯眼,冷哼道:“我是个小门小户出身的,进了高门大户,很多规矩不熟悉是应该的。就是失礼了,不也是我出身不够高的缘故,嫁进来之前,温国公府上下就该清清楚楚的,如今又拿什么来责怪我?”   她是有恃无恐,反正大家都清楚苏怀云的出身高不到哪里去,会失礼是理所当然的事。   难不成温国公府如今还要反过来指责凤乾辰不该娶了苏怀云,毕竟之前是他们点头了,如今还能不要脸地反悔吗? 第150章 拒绝   凤乾辰喜欢看着苏怀云这般鲜活的模样,反正那些所谓的亲人一个个满腹算计,他也是累了。   以前相信他们,这才落得险些中毒而亡的下场。   如今凤乾辰是看明白了,对温国公府的人来说,他哪里是血亲,不过是一块香饽饽,能为他们所用就好,不能用,那就直接舍弃了便是。   想到凤大老爷看着他厌恶的眼神,凤乾辰双眸微闪,就感觉到手背一暖。   他低头看见苏怀云握住自己的大手,眼底是浓重的担忧:“夫君?”   “没事,只是想起以前罢了。夫人想做什么,只管做就是了。”凤乾辰懒得跟这些所谓的亲人计较,不等于说真的想要维护着他们最后的体面。   他们这般不要脸了,自己何必心软?   苏怀云原本还担心凤乾辰狠不下心来,如今总算是放心了:“对不住夫君的人,就该狠狠教训,吃些苦头才是。让他们以后再也不敢对夫君下手,还要巴结着夫君才是。”   凤乾辰一听,不由失笑道:“巴结我?有人想要我手上的财富,有人想要我占着的嫡孙位置,有人想要温国公府爵位的继承,还真是第一次听说有人会想要巴结我讨好我的。”   “夫君只管看着就是了,他们以后总会求着夫君的。”   苏怀云说得笃定,凤乾辰也不过听听而已,想着她这是安慰自己,不由心下烫贴:“一大早操心,夫人也该累了,回去歇着?”   见凤乾辰脸色有些发白,他的身子骨虽然有护国寺的主持调理,始终是伤了底子,一两年内恐怕不能立刻恢复。   想到他这么难过,都是温国公府上的人一手造成的,苏怀云就狠得咬牙。   比起苏府,她更恨温国公府这些人,怎么也要给他们颜色看看。   “的确是有些累了,夫君陪着我歇一歇?”苏怀云没直接上前搀扶凤乾辰,而是挽着他的胳膊,亲昵地说道。   这是照顾凤乾辰的脸面,没让他觉得自己不中用,不过早上走了一趟就累了。   凤乾辰自然明白苏怀云的心思,也没戳破,点头附和道:“夫人开口,为夫哪里有不答应的?”   两人相视而笑,挽着手亲昵地往屋里走去。   苏怀云一边走着,一边笑道:“虽说刚才那一出没能让凤二夫人伤筋动骨,不过老夫人对她恐怕是有些意见的。”   老夫人相信凤二夫人,几乎是让她独自掌家了。   但是凤二夫人让她失望了,凤大老爷院子里出了这样的乌龙事,跟掌家人必然有关系。   如果是二房的院子出了问题,老夫人可能没那么介意,毕竟人的精力有限,不可能真的每时每刻盯着底下人办事。   只是出在大房的院子,老夫人就忍不住多想了。   而且凤二夫人口口声声说凤大老爷和凤乾辰吵起来了,老夫人才会特地过去打算劝一劝。   可是去了凤大老爷的院子,安安静静的,凤乾辰早就带着苏怀云回去了,跟凤大老爷根本还没打过照面,又如何吵起来?   以前老夫人对凤二夫人是深信不疑,如今心下忍不住想得更多了。   总是听凤二夫人说凤大老爷和凤乾辰这两父子之间关系怎么不好,隔三差五就要吵上一架。   老夫人再是喜欢凤乾辰,三番两次的,对他也是有些意见。   总归是两父子,当小辈的凤乾辰也该孝顺,对凤大老爷恭敬一些。   但是总能吵起来,不就说凤乾辰不够孝顺,连老子都不放在眼内,更何况是她这个老婆子了?   老夫人渐渐对凤乾辰有些不喜,尤其这次凤乾辰执意要娶苏怀云的事,更是让她多有不满。   温国公府是什么样的门户,就算尚公主也是可以的,凤乾辰却非要娶一个小官的女儿。   这事传出去,也不知道多少人背地里笑话温国公府。   老夫人对凤乾辰便冷淡了几分,见他说什么都不肯改变主意,就随他去了。   准备好提亲的聘礼,她就撒手再不管此事。   如今回想起来,老夫人对凤乾辰不喜,仿佛都是从凤二夫人这里听来的事。   从小事,渐渐到大事,要不然她对这个聪慧俊美的嫡孙怎会日渐疏远?   人总是偏心的,尤其凤乾辰再怎么样也是老夫人的亲孙子,凤二夫人到底不是直系血缘。   凤乾辰跟凤二夫人放在一起比较,老夫人自然偏袒前者多一些。   不过凤大夫人是个不争气的,如今在院子里养病压根就不能操劳。   老夫人年纪也大了,府里也只能交给凤二夫人来掌家,谁知道出了这样的纰漏?   凤二夫人低眉顺目地扶着老夫人回了院子,凤大老爷早就脸上挂不住,匆匆走了。   老夫人拍了拍凤二夫人的手背,沉吟道:“老二家的也是够劳累的,我这般老骨头一股脑把事情都推到你身上去,心里也有些过意不去。正好辰儿媳妇进门来了,虽说小门小户,却也是年轻,给你帮把手也是可以的,不然你累着了,我这个老婆子可是要心疼的。”   凤二夫人一怔,老夫人分明是对她不满,这是让苏怀云来分去自己掌家的权力了。   虽说心里有些不痛快,凤二夫人面上却不显,惶恐道:“老夫人这话让媳妇愧疚,再是尽心尽力,却总是不如老夫人掌家的时候。如今出了纰漏,也是底下人不够尽心,我亦是没能面面俱到,有侄媳妇帮忙,那是再好不过了,就知道老夫人疼媳妇。”   “你这嘴跟抹了蜜一样甜,最会哄我老婆子高兴。”老夫人笑眯眯的,见凤二夫人面上没有半点不乐意,心里那点疑云这才打消了大半:“你是个好的,却也该知道细水流长,可别熬坏了身子骨,我百年之后,可指望着你来操持着偌大的温国公府。”   “老夫人说的什么话,老夫人必定是长命百岁的,多少福气在后头等着。”凤二夫人的话叫老夫人十分开怀,两人融洽地聊了一会,老夫人面露疲色,凤二夫人这才顺势退了出来。   回去后,凤二夫人吩咐身边的大丫鬟道:“让管事把账本都收拾一下,全部送去给苏家的姑娘。”   大丫鬟一听,大吃一惊道:“二夫人怎的把账本送去给大少奶奶,谁知道她会不会看帐?莫不是老夫人的意思,让大少奶奶来掌家?”   “老夫人没这个意思,只让侄媳妇来搭把手。我也是累了,想着歇几天,让侄媳妇看看账本,暂时帮着来掌家也好,我亦不用那么累了。”凤二夫人摆摆手,揉着额角道:“这些时日总是倦得很,你去请大夫过来把脉。”   凤二夫人回去院子没多久,就让贴身丫鬟去请大夫,又让管事把账本送来,苏怀云看着前院堆得满满当当的箱子,不由诧异地挑眉。   管事低着头拱拱手,干巴巴地道:“二夫人身子不适,想让大少奶奶帮着掌家。两年的账本都在这里了,二夫人请大少奶奶看一看,若是能记下最好,也能尽早把府里的事都弄得清清楚楚。”   说罢,他就退下了,压根没有留下来指点苏怀云的意思。   等他一走,莲姝关上门,一张脸都黑了:“夫人,二夫人必定是故意为难人的。”   前院大大小小足足十几个箱子,里面都是账本,要看完起码得好几个月了吧?   还说看完后才清楚府里的事务,难不成看完了都记下了才能着手掌家?   这一拖就好几个月,到时候凤二夫人一考校,要是说苏怀云看完没记下多少,让她再看看,又是几个月过去,黄花菜都得凉了!   真是假惺惺的,说什么让苏怀云帮着管家,这是阻扰她掌家才是!   莲媛瞥了莲姝一眼,赞同道:“二夫人只怕是被老夫人说了,这才把账本送来,未必真心想让夫人掌家的。”   “看得出来,就是管事也不怎么赞同。二夫人掌家不是一天两天了,要撼动这棵大树不容易,却并非不能够。”苏怀云并不着急,好心情地打开箱子,里面的账本估计有些年份了,纸张泛黄,哪里是两年内的账本,估计是更久的。   莲姝一看,也能瞧出来了,更是不悦道:“果真是假情假意,送来的账本并非这两年的。要是二夫人当着老夫人的面上考校夫人,夫人答不上来,不说丢脸,就是让老夫人觉得夫人看账本压根不用心,以后哪能再让夫人掌家?”   她越想越是生气,恨不能一把火将这些箱子给烧了。   看着莲姝瞪箱子咬牙切齿的模样,苏怀云忍不住笑了:“二夫人想让我掌家,我就必须听话吗?刚进门,正跟夫君你侬我侬的时候,加上要好好照顾夫君是老夫人的话,我是半点不敢马虎,哪有精力再去掌家?让二夫人找些得力的管事和嬷嬷帮忙就好,莲媛替我去回绝了吧。”   刚才的管事送箱子来,把东西放下就走了,压根没听她说话的意思。   苏怀云也就漫不经心听完,等他们把箱子放下,这才让莲媛去跟凤二夫人回绝此事。   莲媛没见着凤二夫人,却把苏怀云的话告诉了她身边伺候的大丫鬟。   大丫鬟大吃一惊,送走莲媛后连忙禀报凤二夫人:“夫人,大少奶奶傻了吧,居然拒绝了此事,还请夫人把账本给送回来。”   送过去的时候,足足叫来二十几个小厮,吭哧吭哧搬过去的。   这才没半个时辰,又让人去把账本搬回来?   大丫鬟都觉得苏怀云是故意折腾人的了,不由皱眉道:“夫人,这大少奶奶还真是个不按理出牌的。”   只是苏怀云说的理由,还真是让人无法反驳。   毕竟老夫人之前叮嘱苏怀云的话,或许是随口说的,凤二夫人却当场听了,这个借口确实无可挑剔。   “这么好的机会摆在面前,大少奶奶都没趁机抓住,以后怕是没这个可能了。”   凤二夫人摆摆手,打断了大丫鬟的话,冷笑道:“侄媳妇是个聪明的,知道就算我如今把账本送去,说是让她掌家。但底下的管事都是我一手提拔的,哪里会听她的吩咐?答应下来也讨不了好,最后府里乱成一锅粥,才真是没机会再掌家,让老夫人对她彻底失望了。”   倒是个聪明的,知道有后招等着,索性放下了送到跟前来的肥肉。   能有这么拿得起放得下的心性,让凤二夫人对苏怀云忌惮了几分。 第151章 小计   苏怀云把账本全部退回给凤二夫人,还拒绝了掌家的事,很快就传进了老夫人的耳中。   老夫人心下对苏怀云颇为满意,不愧是凤乾辰亲自挑选的妻子,虽然出身一般,但是并非眼皮子浅的,只看见眼前一点小利,就看不见其它。   为此,她倒是有些安慰。   尤其苏怀云拒绝凤二夫人的理由,正是要全心全意照顾凤乾辰。   是个好姑娘,凤乾辰娶着她倒是不错。   老夫人面露微笑,身边的大丫鬟大着胆子,颇有眼力劲地笑道:“大少奶奶跟大少爷的感情真好,只是二夫人请了大夫进府,似是累病了,身边只怕也没几个得力的下人能用,劳心劳力的,若是大夫人能搭把手就好,只可惜……”   闻言,老夫人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瞥了她一眼。   大丫鬟心下一惊,急忙跪在老夫人跟前,伸手掌嘴道:“是奴婢多嘴,说了不该说的,请老夫人降罪。”   “你平日伺候得不错,是个细心懂事的丫头,可惜了。”老夫人闭上眼,轻轻叹上一句,仿佛是自言自语。   在身边候着的两个嬷嬷立刻上前来,把丫鬟架着就往外走。   大丫鬟吓了一跳,不敢挣扎,只得求饶道:“老夫人,奴婢错了,还请老夫人原谅一回。”   老夫人闭着眼没吭声,嬷嬷嫌弃她的话太多了,直接用帕子把丫鬟的嘴巴堵住就拖了出去,冷嘲道:“话那么多,不该说的却说了,不是自寻死路吗?多少丫鬟想要到老夫人身边伺候,你这傻丫头被人当了出头鸟,果真可惜了。”   毕竟得了老夫人的偏爱,以后说不定会亲自把她指个得力的管事,做个管事娘子。   可惜丫鬟急功近利,不就把后路给毁了?   丫鬟面如死灰,这才明白自己为了那点银钱,起了贪念,在老夫人面前为凤大夫人说好话,彻底被老夫人厌弃了。   还以为老夫人喜欢她伺候,就算说错话没能成事,也不会有什么责罚。   若是能成事,那是皆大欢喜,再好不过了。   如今才明白,老夫人再喜欢她伺候又如何,多的是丫鬟能伺候。   换掉她,再挑个可心的丫鬟过来就行了。   丫鬟被拖走后,老夫人这才慢吞吞睁开眼,身后一个老嬷嬷劝道:“老夫人宽宽心,何必跟这些眼皮子浅薄的丫头计较?只是大夫人看来还没死心,趁着二夫人病了,就打算来争一争,倒叫老夫人难受了。”   听罢,老夫人幽幽叹气道:“老大是个糊涂的,娶了这么一个惹事精。像温国公府这样的人家,死了一个,再娶一个,若是这个也休了,以后老大难道再娶一个来吗?没得这第三个,可能连前头两个都不如,倒不如把这个在后院供着就算了。”   可惜老夫人放过凤大夫人,这人却是个不死心的。   沉寂多时,还以为她终于想通了,谁知道会收买自己身边的丫鬟,帮着说好话?   “是我老婆子看错人了,把人放在后院,也是给了她体面。只不过她不珍惜,我也不必再跟她可惜了。”老夫人摆摆手,又道:“你替我走一趟,跟老大提一提此事。若是他不忍心,那就由我来办。”   嬷嬷领命而去,打发掉下人,跟凤大老爷单独提起此事。   凤大老爷皱眉,不相信道:“夫人自从病了,一天有大半的时辰都在昏睡,如何能派人去收买那个丫鬟?别是被人陷害了,回头知道后伤了心,这身子骨岂不是又要更差劲了?”   闻言,嬷嬷气得要命,凤大老爷这是不信了,以为有人要害凤大夫人?   谁不知道凤大夫人小心谨慎,又是个有手腕的,不然也不会轻易做了这续弦,还对凤乾辰下毒手!   不过当下人的也不好多说,嬷嬷直接回来禀报老夫人。   老夫人听了,沉默许久,摇头道:“老大这是魔怔了,也罢,我对他再没什么期望,让人盯着老大家的,可不能让她再闹出什么事来。”   温国公府好不容易把事情压下,哪能让凤大夫人再闹翻天?   传出去,老夫人这张老脸都要挂不住的。   苏怀云给凤乾辰喂了汤药,正打算把身上的药味给洗去,就见莲姝来禀报,一脸欲言又止。   她借故去内屋,听着莲姝把事情一说,倒是惊讶道:“竟然连老夫人身边的事都打听到了,你这丫头真是越发能干了。”   莲姝红着脸摇头道:“不是奴婢不居功,这事是庆元给打听回来的。他跟外院的几个小厮混熟了,都是家生子,消息灵通得很,尤其有一个在老夫人院子里伺候多年的老嬷嬷,这事自然早早就知道了,便来告诉奴婢,让奴婢转告夫人。”   苏怀云笑笑,这庆元带过来后,倒是厉害,这么快就跟温国公府的家生子给混熟了:“回头记得给庆元打赏,荷包里多塞点银钱,他看来能用得着。若是不够,只管让他来跟你要就是了,不必再告诉我了。”   这事彻底相信莲姝了,连银钱都不再过问,直接就交给她来办。   莲姝一惊,知道庆元要跟温国公府的小厮称兄道弟,必然要给些好处的。   温国公府的下人比起外头的良民来得体面,有些小门小户还十分巴结他们,就想着他们能在主子跟前美言几句。   这些下人被府外的人捧着多了,眼光自然高了。   要讨好他们,不下点血本估计就难了。   莲姝认认真真地点头道:“夫人放心,奴婢一定不会让这银钱白花的。”   她知道苏怀云能存下银钱不容易,尤其这位夫人并没有想跟凤乾辰伸手要钱的意思。   这些银钱更是该花在刀刃上,一个铜板都不能浪费了才是。   苏怀云笑笑:“我信你,让庆元只管放开手来做就是了。”   府里多一个帮手,增加耳目,她在温国公府就能消息灵通,更快地站稳脚跟。   等苏怀云转身回去,凤乾辰闭着眼歇在软榻上,听见脚步声这才睁开眼来:“桌上的锦盒是给夫人的,墨言刚送来,夫人看着还够?”   闻言,苏怀云一脸疑惑地打开锦盒,被里面厚厚的一大叠银票给吓了一跳:“夫君,这是……”   “上回不是说买下了苏大夫人的铺面,这些是最近的进项,虽说少了些,聊胜于无了。”凤乾辰说得轻描淡写,对这些银钱很是看不上。   苏怀云看了眼锦盒,都要怀疑莲姝是不是背后告诉了凤乾辰,不然他怎的知道自己缺钱花?   说得这般简简单单的,把一整盒的银票送到自己手上来,估计也是不想让苏怀云为难。   只是那么多的银票,说是最近的进项,实在说不过去。   凤乾辰算得上是煞费苦心,估计从来没哄过女子,面色僵硬得很,闭着眼也不敢看苏怀云,简直破绽百出。   苏怀云捧着锦盒,到底还是收下了他的好意:“那么就多谢夫君了,真是雪中送炭,我正愁着该如何收买府里的下人,没银钱在前面勾着,他们可不会上钩。”   “一个个贪得无厌,温国公府早就从根子上烂了。可惜老夫人看不见,爹看不见,二叔和二夫人也看不见。”凤乾辰冷笑一声,又道:“夫人只管放手去做,不管出什么意外,总有我在背后站着就是了。”   苏怀云点点头,上前给他掖了掖被角:“夫君好生歇着才是,昨夜夫君辛苦了,今儿起不来也是应该的,明儿亦然。”   这是要在老夫人和凤二夫人跟前装病了?   凤乾辰挑眉,他瞥了眼苏怀云嘴角的浅笑,知道今早苏怀云搁下话,说是身子虚弱,要好生照顾,这才拒绝了凤二夫人让她掌家的事。   若果他忽然好好的,岂不是让凤二夫人抓住把柄?   所以他还真的只能好好躺着,让苏怀云照顾。   只是苏怀云这话听得凤乾辰手里痒痒的,恨不能把她揉进自己的怀里狠狠亲一口。   看着她得意的笑容,肯定又有谁要倒霉了。   “那就有劳夫人了,不过为夫躺着也无所事事,总要有些东西来打发时间。”   凤乾辰一提,苏怀云点头道:“那是必然的,这就让莲媛去见二夫人,怎么也得让夫君舒舒服服养病才是。”   莲媛又去凤二夫人的院子走一趟,她把苏怀云的话转述了,毕恭毕敬地道:“有劳二夫人了,夫人也很是过意不去。只是大少爷身边缺不了人,她不亲自照顾着也是不放心,只得来叨扰二夫人了。”   凤二夫人笑着点头,应下道:“难得侄媳妇如此有心,我哪里有拒绝的理?回去告诉你家主子,我会派人费心去寻,很快就会让人把东西送过去的。”   莲媛满意地走了,凤二夫人脸上的笑容彻底褪下。   身后的嬷嬷皱眉道:“大少奶奶是故意还是无意,居然敢支使夫人做事,简直是吃了雄心豹子胆。”   “她身后有大侄子在,自然是有恃无恐的。”凤二夫人冷笑着,又想到苏怀云让丫鬟送来的单子,上面一大串的玩意儿。虽然都不是多值钱,但是零零碎碎要买下却也不容易。   自是有下人操心此事,却让凤二夫人心里很不痛快。   凤乾辰病了,在床榻上闷得很,苏怀云想要讨好他,便打算从府外找些有趣的玩意儿来送到自家夫君的面前。   可惜凤乾辰身边离不开人,苏怀云不能出府,就让丫鬟请凤二夫人帮忙。   她堂堂温国公府的二夫人,竟要听从这丫头的话了?   偏偏凤二夫人掌家,要出去府外采买,的确要经过她。   苏怀云知道这一点,索性都推到她的身上去,让凤二夫人帮忙。   这个忙,她就算不想帮,也得帮。   不然老夫人问起,难不成凤二夫人这个长辈因为不喜欢被一个小辈指使着就不给凤乾辰买小玩意儿解闷了?   苏怀云这些小聪明小手段压根上不了台面,小打小闹,一点都不会让人伤筋动骨,可惜都让凤二夫人通通拒绝不了。   说苏家这丫头不是故意的,凤二夫人是半点不信的。 第152章 找茬   苏怀云就是故意的,凤二夫人掌家,那么什么事都得她点头才行。   于是今天要买食材,明天要买药材,后天要买解闷的玩意儿,大后天想要把屋里的摆设换一换。   她就是不当家,却喜欢看着凤二夫人忙得团团转,自然就没心思再放在怎么对凤乾辰下手。   苏怀云还嫌不够,让莲姝找庆元小心打听,只管给凤二夫人添麻烦就好。   庆元是个厉害的,笼络了不少家生子。   他出手大方,又是个会说话的,这些家生子给捧得飘飘然,自然把庆元当亲兄弟一样,简直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庆元很快就打听到不少关于凤二夫人的隐秘事,却没有多少证据,感觉像是下人胡乱猜测的。   莲姝听了一耳朵,回来禀报苏怀云的时候都有些迟疑:“说是后院的水井突然封了,是伺候凤二夫人的一个大丫鬟家里出了事,这才想不开跳进去的。不得已,凤二夫人这才让人封了井。下人却说这丫鬟生得好,凤二老爷多看了几眼,这才会出事的,指不定就是凤二夫人让人动的手,但是谁都没证据,此事不了了之,约莫也有一年半载了。”   苏怀云挑眉,笑道:“无风不起浪,就算是假的,上百上千个人说了,自然就成了真的。庆元若是跟外头的茶楼和酒馆有关系,不妨借故跟他们提一提此事。当然,隐去凤二夫人的身份,含糊些就好。”   想来庆元也该明白她的用意,半遮半掩最是让人浮想联翩。   若是加上说书先生添油加醋,夸大其词,很是让人心痒痒的,自然想要一探究竟。   偏偏高门大户里戒备森严,平头百姓想要打听什么都难。   忽然有人传出这样的谣言来,不管真假,私底下议论一番,当作是茶余饭后解闷的玩意儿,倒也是不错的。   一个两个都不敢在面上张扬,殊不知这样公开的秘密,才是最容易人尽皆知的。   莲姝应了,回头跟庆元一说,后者自然是拍胸口应下的:“让夫人放心,我一定办得妥妥当当的。”   他跟着苏老爷几年,自然认识不少人,这点小事简直是轻而易举。   见庆元神色有异,莲姝忍不住追问一番,这才知道蒋家出事了。   她自然没瞒着苏怀云,一五一十地说了。   苏怀云有些惊讶:“蒋老爷贪墨银两,被送到地牢去了?”   “是,据说从蒋家主院抬出了七八口箱子,一个足足有一臂宽两臂长,里面全是沉甸甸的金条。”   莲姝颇为幸灾乐祸,蒋老爷出事,蒋家必然受连累。   想到那个负心汉蒋睿晟,还有不要脸的路娇娇就要倒霉了,她比苏怀云还要高兴。   “听闻是蒋老爷的学生大义灭亲,亲自告知府衙,不然蒋老爷如今还逍遥在外呢。”   苏怀云摇头,只觉得事情不会那么简单:“蒋老爷怕是得罪了岳家,这是借着此事发作了。”   不过蒋老爷贪墨兴许是真的,如今岳家也只算是把罪证让人抬出来,光明正大治蒋老爷的罪:“想必蒋家费劲心思,也没能把蒋老爷救出来?”   “夫人料事如神,的确如此。蒋家几乎都掏空了,也就蒋少爷进地牢见了蒋老爷一面,仅此而已。”莲姝心下冷笑,蒋家也有今天了,落得如此田地,都是咎由自取罢了。   “掏空了蒋家上下,只见了一面?”苏怀云再次摇头,说没人在背后推波助澜,让蒋老爷陷入泥潭里根本出不来,她是不信的。   不过如此也好,也不必自己费心去对付蒋家了。   “蒋家这回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怕是要开始败了。”   “可不就是,蒋老爷也是的,年纪不小却还祸害别家的姑娘。动了不该动的人,他也早就该想到有今天了。”莲姝摇摇头,对蒋老爷没半点同情。   苏怀云还以为蒋家出事,她只要在一旁看戏就好了,谁知道这把火居然烧到自己身上来。   没几天的功夫,莲媛就皱着眉头来禀报道:“夫人,蒋少夫人在温国公府外跪着,痛哭流涕求着夫人帮忙救蒋家?”   “蒋少夫人?”苏怀云想了想,才明白说的是路娇娇:“她该去苏府才是,怎么求到温国公府来了?”   莲姝撇撇嘴,答道:“还不是温国公府家大业大,比苏府来头大,能救出蒋家也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再说,奴婢觉得苏老爷恨不能离蒋家远远的,哪里会沾手这麻烦事?没得出手帮忙,最后沾了一身腥,可不就得不偿失了?”   这还真是苏老爷的为人,有利可图的时候就巴巴贴上,出了事那是比谁都跑得要快,哪里会管蒋家的死活?   “居然是路娇娇来了,蒋少爷呢?”苏怀云看向莲媛,不由问道。   莲媛摇头,答道:“蒋少爷没来,来的只有蒋少夫人一个。想必蒋少爷也知道自己没脸再来求夫人,蒋少夫人却是走投无路,这才不得不求到这里来的。”   “那我们只管不知道就好,让她继续在大门嚷嚷吧。”苏怀云懒得见路娇娇,两人没什么交情,更别提是什么姊妹请了。   这时候连苏老爷都不愿意沾手,难道她就乐意吗?   如今苏怀云是凤家的夫人,跟蒋府是没有任何关系的。   非亲非故,她为什么要救蒋家?   莲玉皱着眉头,犹豫地道:“蒋少夫人在门口大吵大闹,引来不少人围观。若是说了什么中伤夫人的话,岂不是对夫人的名声有碍?”   “我出去见她,才是坏了名声。蒋少夫人哪里会见得我好,就算没能求着我帮蒋家,也不会让我在温国公府逍遥着。她胡言乱语倒是无妨,反正我听不见。她再是说得跟真的一样,无凭无据的,谁又会信?”苏怀云很是不以为然,却见凤乾辰走了出来,对她笑了笑。   “夫人此话差矣,之前不是曾说,有些话说了千百遍,听着的人很容易就当了真?”   苏怀云一怔,皱眉道:“我若是出去,只怕她说的话更难听,徒增难堪罢了。倒不如让她在大门口唱独角戏,我没出去,她这台戏唱得没意思,终究会放弃的。”   “为夫倒不是这么认为的,狗急跳墙,蒋少夫人若是铁了心要把夫人拖下水,就不会那么容易善罢甘休。”凤乾辰微微摇头,又道:“让蒋少夫人在温国公府门口大吵大嚷总不是办法,夫人出去应付也不好,倒不如让为夫出去会一会她。”   “她一个女流之辈,夫君出去应对,倒像是要欺负弱女子了。”苏怀云挑眉,难得打趣他,却也不希望凤乾辰卷进来。   路娇娇如今的确是狗急跳墙,实在是走投无路了,谁知道会做出什么破罐子破摔的事情来?   她想了想,歪着头道:“府里掌家的是凤二夫人,此事自然由她出面解决最好,夫君说呢?”   凤乾辰一笑,知道苏怀云就是想看凤二夫人不痛快:“夫人就不怕二夫人见蒋少夫人可怜,让她进来跟夫人倾诉哀肠,好全了这姊妹一场?”   “二夫人又不是傻的,要是让蒋少夫人进府来,那就是摆明跟蒋家扯上关系。谁都打算跟蒋家彻底撇清干系,温国公府巴巴贴上去,若是被人以为两家之间有来往,岂不是祸水东流,沾了一身麻烦,恐怕跳进黄河里也是洗不清了。”   凤二夫人聪明得很,自然不会让温国公府跟蒋家沾上关系。   那么打发掉路娇娇,就很有必要了。   “你我不好出面,让凤二夫人去头疼就好。”苏怀云说完,直接带着莲媛去见凤二夫人。   凤二夫人听了她的来意,有些错愕道:“蒋少夫人到底是苏家出去的,侄媳妇去劝一劝就罢了,我若是出去见她,说的话蒋少夫人未必能听进去。”   “长辈的话蒋少夫人必定能听进去的,我在苏府的时候就跟这个妹妹并不亲近,若是出去,恐怕也没能劝着她离开。”苏怀云感慨一声,又道:“蒋少夫人如今因为蒋老爷进了地牢的关系,瞧着似是有些癫狂。若是胡言乱语,想着蒋家倒霉,不如扯着别家一起倒霉,把事情闹得更大更凶或许有一线生机的念头,温国公府恐怕要沾上麻烦的。”   凤二夫人一听,打发掉伺候的下人,低声问道:“可是蒋家的事有什么牵扯?”   苏怀云也压低声音,答道:“具体的事我也不清楚,只是听说蒋老爷跟岳家大姑娘一见如故,很是单独见过几面。”   她说得含糊,凤二夫人哪里能听不出来?   凤二夫人真没想到蒋老爷如此胆大,竟然敢沾染岳大姑娘?   岳家是什么门户,哪里是一个有妇之夫能玷污的?   为了脸面,蒋老爷必定不能留下了。   但是又不能牵扯到岳家身上,这才辗转曲折,只怕岳家收买了蒋老爷的身边人,这才上演了一出大义灭亲指认蒋老爷受贿的一出戏来。   若非苏怀云提起,凤二夫人也不会料想到这其中的关节。   岳家未必想要牵扯别人,可是谁对蒋家伸出援手,那么他们心里不痛快,必然也不会客气。   温国公府再厉害,却也不敢跟岳府硬碰硬的。   凤二夫人心下琢磨着,的确该尽早打发掉路娇娇这个麻烦才是。   不然她一直在温国公府大门口吵闹,岳家会不会想蒋府跟他们之间也有瓜葛?   “此事可大可小,确实该走一趟。”凤二夫人应下了此事,的确苏怀云出去惹怒了路娇娇,谁知道这位蒋少夫人会做出什么事来?   这两人在苏府的时候关系就不怎么好,路娇娇一口咬定苏怀云跟蒋家有牵扯,那么温国公府也得被拖下水,这不是凤二夫人想要看见的。   “那么就有劳二婶了,”苏怀云轻轻叹气,又道:“蒋少夫人以前在苏府的时候脾气就不怎么好,还请二婶多担待些才是。”   她特意提醒一番,也算得上仁至义尽了。 第153章 安抚   凤二夫人知道苏府小门小户的,苏怀云这规矩就不怎么好,路娇娇还是个外姓的姑娘,恐怕要更加糟糕。   当然路娇娇这样的身份,还劳动不了她亲自去打发。   去的是凤二夫人身边得力的大丫鬟,柔声请路娇娇起身,只说苏怀云身子不适,不能见客等等。   路娇娇原本在温国公府大门口一边哭一边嚷嚷,引来不少人驻足。   这附近本来都是勋贵人家,围观的大多是府上的下人,离得远远的,却是竖起耳朵,就等着能探听到什么消息回去禀报主人家了。   路娇娇哭得这么凄凉,不知情的还以为温国公府怎么对不起她了呢!   等凤二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出来了,路娇娇一听就知道是推脱之词,想到苏怀云见死不救,她也不哭了,恶狠狠地抬头瞪了过去:“让凤少奶奶出来,不然我今天就在这里不走了。”   大丫鬟皱着眉头,对路娇娇如此无赖的举动十分厌恶,脸上神色不显,细声细气安抚道:“大少奶奶要照顾大少爷,这些时日也是累病了,不能见客。蒋少奶奶若有什么紧要事,只管告诉奴婢,回头告诉大少奶奶就是了。”   路娇娇也没想到,苏怀云嫁到温国公府这才几天,就已经能让凤家派人出面打发自己了?   还以为出来的不是莲玉,就是其他两个丫鬟,路娇娇倒是小看了苏怀云的能耐。   笼络住凤乾辰不说,就是温国公府也高看了她,把苏怀云当作是媳妇一样好好护着了?   凭什么她嫁去蒋家,过得是水深火热的日子。   这才没多久,蒋老爷就出事了,连累得整个蒋家也一蹶不振。   蒋老爷受贿的事一旦定罪,那么多的金条,就算不死也得流放。   没了他这个顶梁柱,蒋睿晟的前程该如何是好?   恐怕也得受蒋老爷连累,自家夫君的仕途就止步于此了。   路娇娇实在不甘心,蒋睿晟不能更进一步,只能做个小官,那还有什么前程可言?   蒋睿晟不高兴,借酒消愁,她去劝着,生怕他喝多了伤了身子,还别狠狠呵斥,只道自己是丧门星,这才毁了蒋家。   前几天还发酒疯,一脚踢在路娇娇的心窝上,险些让她一口气没喘上来。   路娇娇心里暗恨,第二天就要包袱款款回苏府去,却被蒋睿晟哄了又哄,只说喝醉后认不清人,很是诚恳地道歉,她就心软了。   蒋睿晟想着她回去求苏老爷,或许能帮上一点忙。   蒋家如今是过街老鼠,人人叫大。   平日的故旧是闭紧门,生怕蒋家人登门。   蒋睿晟也是没办法,只能死马当活马医,看看苏老爷有没什么法子能解一时之困。   路娇娇第二天一早就回苏府,居然被门房拦下了,说什么都不让她进去。   她当时就发了一通火,门房却叫来护院,把大门口死死挡着。   王秀咏被关在院子里,身边人根本就出不来,自然没能给路娇娇递话。   路娇娇闹了一上午都没能进苏府的大门,也是死心了。   苏老爷摆明是不想跟蒋家扯上关系,自然不会让她进门去。   既然这里行不通,路娇娇想到苏怀云,不得不让马车到温国公府来。   只要温国公府一句话,蒋老爷的事起码不至于牵扯到蒋睿晟。   苏怀云以前不是很喜欢蒋睿晟吗,自然不会愿意看见他落难。   路娇娇压下心里的酸涩和嫉妒,直接跑到温国公府来,谁知道连苏怀云的一面都见不上。   那么她到这里闹,又有什么意义?   “大少奶奶跟我是姊妹,怎么可能会不见我?分明是你拦着不通传,大少奶奶也是不知情。怎么,温国公府堂堂显赫世家,连让我们姊妹相见都不行吗?”   路娇娇这话让大丫鬟的脸色极为难看,这不是说温国公府不近人情,逼着苏怀云不出来跟她见面?   这话还真是直接戳人脊背,简直不安好心!   大丫鬟心里恼怒,不悦道:“蒋少夫人说的什么话,就连蒋公子也未必敢在温国公府门前叫嚣。”   这是把蒋睿晟抬出来,威胁她了?   路娇娇最恨有人威胁,尤其蒋家都要倒了,这丫鬟连蒋睿晟都看不起了吗?   “肯定是你这丫鬟擅自做主,凤二夫人素来是个心善的,自然不舍得我跟大少奶奶两个姊妹连面也见不上。”   这简直是含血喷人,大丫鬟气得一张脸都涨红了:“蒋少奶奶慎言,奴婢的规矩记得牢,可不敢擅自做主。”   路娇娇就是要胡缠烂搅,又道:“听闻凤二夫人后院的水井填了,因为一个丫鬟跳进去了,她肯定跟你一样经常擅自做主,二夫人必然容不下这样心大的丫鬟……”   “蒋少奶奶!”大丫鬟白着一张脸,大声打断了她的话。   路娇娇撇撇嘴,不以为然道:“你这丫鬟忽然大声叫嚷什么,我说的都是实在话,在场的哪个没听说过此事?丫鬟不过是死物,只管从人牙子手里采买就是了,死一个买一个,不听话的自然不能在身边留着,这有什么大惊少怪的?”   大丫鬟见周围的人目光闪烁,恐怕是听见路娇娇的话想歪了。   这人最可怕的,是说的跟真的一样。   她是知道内情的,清楚那跳井的丫鬟确实是凤二夫人逼死的。   只是这事却不能传出去,不然凤二夫人的名声怕是要毁了。   路娇娇这个口无遮拦的丫头,再留在府门嚷嚷,谁知道会不会又说出什么不该说的事来?   大丫鬟想着,哄着她道:“奴婢再去跟二夫人说道说道,还请蒋少奶奶先回府去,回头再让人登门拜见。”   路娇娇嗤笑一声,她这么一走,温国公府会派人去蒋家才怪。   她又不是傻的,哪里会相信丫鬟的话?   “不,今天没见着大少奶奶,我是不会走的。”   大丫鬟头疼得很,转身去回禀凤二夫人。   凤二夫人听了她的话,脸色阴沉:“院子里知道此事的人除了你我,再没别人了。其他都是捕风捉影,多少年的事了,谁都没再提起,怎么姓路的丫头忽然就知道了?”   大丫鬟听得面无血色,连忙跪在地上磕头道:“夫人冤枉啊,奴婢把此事烂在肚子里,就连亲娘都没敢透露一个字。蒋少奶奶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传言,然后胡言乱语猜度,谁知道却猜出几分真来?”   这个丫鬟是她用惯了的,之前风平浪静,没道理忽然又泄露了消息。   “起来吧,我自然是信你的。去查下院子里谁在乱嚼舌根,看着府里该好好整治一番了。”凤二夫人眯着眼,琢磨着温国公府上下到底谁把消息透露出去。   大丫鬟逃过一劫,后背都被冷汗打湿了:“回夫人,蒋少奶奶嚷嚷着不肯走,是不是把大少奶奶请出去?”   “那丫头哪里是要见侄媳妇,不过是以此做威胁进温国公府。只要她进来了,那么温国公府跟蒋家的牵扯就很难断的了。”沾上麻烦事,可不是凤二夫人想要看见的。   她跟丫鬟耳语了几句,后者会意,从后院取了一个巴掌大的锦盒贴身藏好,好说歹说把路娇娇请到停在巷子里的马车上,把锦盒塞了过去。   路娇娇打开锦盒一看,里面是一大叠的银票,不由惊讶道:“这是何意?”   给那么多的银钱,是准备就此打发掉自己吗?   “二夫人怜惜蒋少奶奶,只是蒋家的事,温国公府不方便插手,便仅仅送上微薄之意,请蒋少奶奶笑纳了。”大丫鬟矜持地笑着,又道:“还请蒋少奶奶嘴上留德,可不能再胡乱编排我家二夫人了。”   路娇娇收起锦盒,想着凤二夫人倒是大方,一出手就是一盒子的银票:“让二夫人放心,我不是个乱说话的,此事就这样烂在肚子里,再也不会说出口的。”   凤二夫人送了银票,显然是不愿意再帮别的忙了。   但是要把蒋老爷捞出来,显然是不可能的。   起码有这些银票在,上下打点一番,蒋睿晟或许能逃过一劫。   思及此,路娇娇这才有些满意了,贴身把银票藏好,锦盒倒是直接扔了,转身就走了。   回去的路上,她数了数银票,足足有十二张,每张都是一百两。   一千二百两,路娇娇脸颊泛红,看来蒋睿晟的仕途有救了。   她在苏府耳濡目染,苏老爷每回要擢升,总是把银子直接送出去。   就苏老爷肚子里那点墨水,也能当个五品小官。   蒋睿晟若是如此,只怕能比苏老爷走得更高的。   不过路娇娇想了想,还是把凤二夫人给银票的事隐瞒下来。   彻底得罪这位夫人,实在是得不偿失。   那些胡乱猜测的话很是让凤二夫人忌惮,只怕多多少少给她说中了。   有这个把柄在,以后若是手头紧,也能再去找凤二夫人。   想到这里,路娇娇颇为得意的把银票包好,直接回府去见蒋睿晟了。   对路娇娇忽然带回来一大笔的银钱,蒋睿晟皱眉道:“这是哪里来的?”   “是凤少奶奶给的,倒是大方得很。”路娇娇冷哼着,不能说是凤二夫人,那就只能推到苏怀云的头上。   想到她辛辛苦苦要来的银票,却让苏怀云给担上功劳,路娇娇就满心的不痛快。   蒋睿晟一怔:“苏大姑娘?”   还以为苏怀云必定见死不救,没想到会拿出这么多的银票来。   这些银票恐怕是压箱子的,几乎是苏怀云所有的私房了吧?   想到苏怀云这般大方,蒋睿晟的目光一柔,回想起她的好来:“凤少奶奶如今还好吗?”   “好得很,”路娇娇就知道提起苏怀云,蒋睿晟必定开始想念,果真一脸怀念的模样,把她气得不行:“是我跪着求她要来的银两,夫君怎么一副对她感激涕零的模样?这简直跟打发叫花子一样,我受了多少的难堪,夫君难道看不见了吗?”   蒋睿晟搂着她,安抚道:“夫人哪里的话,我自然是感激的。若非蒋家出事,也不会让夫人这般为难。”   他低头吻了吻路娇娇的额头,继续把人压在自己的怀里,好遮掩住满脸的不耐和厌恶:“等事情过去,我一定会好好补偿夫人的。”   路娇娇被蒋睿晟亲昵地抱着,顿时心花怒放,哪里还记得苏怀云的事,恨不能把自己揉进他的怀里。 第154章 下手   苏怀云没料到庆元居然把凤二夫人拍丫鬟把银票送给路娇娇的事都打听到了,很是惊奇。   莲姝嘟嘟嘴道:“那丫鬟有个青梅竹马是府里的家生子,两人私定终生,丫鬟自然无话不说。那人嘴巴挺紧的,却很贪财,一来二去就让庆元给旁敲侧击出来了。”   “庆元是个能干的,回头要赏他才是。”想到凤二夫人送了一盒子的银票,苏怀云就觉得她并不会这么好心,真要帮蒋家或者路娇娇。   苏怀云回头告诉凤乾辰,猜测道:“就算是想尽早把人打发走,也没必要如此大方。”   凤乾辰看着她,笑道:“夫人不是在背地里推波助澜,让二夫人不得不出此下策?”   闻言,苏怀云也笑了:“我不过派人在她身边丫鬟耳边嘀咕了两句,说得含含糊糊的。那丫鬟聪明,东拼西凑打听了一番,再告诉了路娇娇。这么嚷嚷出来,二夫人怕也是慌了。”   她打听出来的事情不多,只能隐约猜出是凤二夫人逼死了一个丫鬟。   若果这丫鬟犯了错,直接被主母打杀了,谁都挑不出什么错来。   偏偏凤二夫人私底下把人弄死了,实在是十分不光彩,只能死死瞒住,对外说是大丫鬟家里出事这才一时想不开跳井的。   这说辞也算合理,一个丫鬟罢了,谁都没去深究。   尤其凤二夫人把院子里知情的下人都弄走了,至于弄到哪里去,庆元怎么都打听不到。   在苏怀云看来,这些下人恐怕是被灭口了。   只有死人才能守住秘密,凤二夫人比谁都要心狠手辣。   不过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凤二夫人瞒得再厉害,到底会流出点风声。   她能把自家院子里的下人都发卖了出去,手却不能伸到别的院子。   就算是掌家的又如何,难不成凤二夫人还能直接把老夫人院子里的下人杖毙吗?   这简直如同是在打老夫人的脸面,她不傻就不会这么干。   人不可能都杀光,反正具体的消息没传出去就足够了。   事情过去有些年份,也没谁再提起,估计凤二夫人自己都要记不得了,谁知道今天却在一个外人口中说起此事,还在温国公府门口大声嚷嚷出来?   要打发掉路娇娇不容易,不能让她进府,那就只能用银钱暂时安抚住,先劝走了才是。   凤二夫人把人暂时打发走,知道路娇娇是个贪心的,很可能会再次上门来,不由冷笑。   这时候大丫鬟来禀,说是老夫人要见她。   闻言,凤二夫人蹙眉,知道必然是大门口的事惊动了老夫人,二话不说就去了老夫人的院子,盈盈下拜:“是媳妇的错,让人惊扰了老夫人。”   “说惊扰就太过了,先起来吧。”老夫人和颜悦色的,凤二夫人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她究竟是恼了还是不在意,乖乖在下首落座。   “蒋少奶奶在出门前的名声就不怎么样,是个心狠的丫头。老二家的就这么把人打发走,怕是后患无穷。”   老夫人这话,分明是知道凤二夫人如何把人打发的,顿时又低着头跪下:“是媳妇糊涂,实在是想不到其他更好的法子。让她在大门口嚷嚷久了,也得损了温国公府的名声。”   “你做的对,该打发的还是尽早打发为好,蒋家的事是绝不能沾手的。”她说着,又让身边的丫鬟去把凤二夫人扶起来,笑道:“看你这小脸白的,难道我这老婆子长得可怖,把你吓的?”   “老夫人哪里的话,媳妇只是愧疚,没能为老夫人分忧罢了。”凤二夫人一派低眉顺目,等着听老夫人吩咐的模样,很是让人满意。   老夫人点点头,笑道:“老二家的素来懂事,打理偌大的温国公府,实在是辛苦了。老二是个榆木疙瘩,不解风情得很,又不知变通,若非有你这个贤妻在,如今也不能有今天的风光。”   她越是夸奖,凤二夫人越是心里不安,谦虚地道:“老夫人过誉了,是媳妇应该做的。”   老夫人摆摆手,又道:“你的心思我也能明白,不过是打算把银票给了蒋家的媳妇,她带着那么大笔的银钱,又是从哪里来的?若是你派人告知府衙,蒋家小子也得跟着他家老子一起进地牢,一样的受贿,蒋家算是彻底翻不了身的。”   “这法子虽然好,却终究太慢了一些。苏府这外姓的丫头是个心大的,第一回得了甜头,肯定很快又回头来找你。一来二去的,事情再隐晦,很可能还是会被人发现,实在是得不偿失。”   凤二夫人心下一惊,没料到老夫人不过知道此事后,立刻就推算出自己的心思来。   果真姜还是老的辣,她乖顺地道:“老夫人英明,媳妇到底年轻,没能想得太长远,险些害了温国公府。”   老夫人摇头道:“不过是仗着岁数大,见过的事情多,这才能猜得出来。老二家为温国公府事事着想,我这老婆子看在眼内也是清楚的。银票既然已经送过去了,老二家的就当忘记这件事,蒋家人不会再登门来了。”   凤二夫人满腹疑惑,却不敢追问。   听着老夫人的意思,她恐怕是在银票上动了手脚。   仔细想了想,凤二夫人顿时不寒而栗。   银票是从她手上送出去的,若是路娇娇出了什么事,被人查出来,也该落到自己头上,半点跟老夫人没任何关系。   果然是老油条,动手脚丝毫不拖泥带水,躲在后面也不怕被连累。   凤二夫人想到自己成了靶子,心里顿时十分不痛快。   尤其老夫人还防着她,究竟怎么动手的,丝毫没透露一点。   凤二夫人想要事先防备,恐怕也难了。   身边的老嬷嬷劝她道:“二夫人何必多想?老夫人瞧着笃定,想必已经彻底解决此事,二夫人很不必再操心才是。”   凤二夫人很不喜欢有事情没掌握在自己手里,皱了皱眉头,却也明白嬷嬷说的对,事事刨根究底又如何。   老夫人不说,谁都猜不出来。   “我们也只能静观其变了,让人盯着蒋府便是了。”不管用的什么手段,终归会露出端倪来。   平平静静过去了七天,苏怀云还奇怪路娇娇这次居然学乖了,占了便宜没继续得寸进尺,竟然没再上门来,这可不是她的性子。   还以为路娇娇这是收敛了,谁知道庆元送来的消息让她大吃一惊:“你说什么,蒋少奶奶疯了?”   莲姝把庆元的话照实说了,点头答道:“不错,蒋少奶奶今早醒来就疯疯癫癫的,跑到蒋府大门口把苏老爷上下打点的事嚷嚷出来就算了,蒋老爷跟岳姑娘的事也说了。蒋家直接把她嘴巴堵上,绑回府去,对外说蒋少奶奶疯了,这才胡言乱语。”   苏怀云挑眉,完全不相信路娇娇会疯了:“她不像是容易想不通的人,怎么就疯了?”   “奴婢也是想不明白,若果蒋老爷出事,蒋家受连累,让蒋少奶奶觉得前途无光,那时候就该疯了,怎么拖到如今才突然疯了?”莲姝也是百思不得其解,皱着一张小脸道:“庆元也打听不出来,蒋少奶奶从温国公府回去后就再也没出过蒋家,或许是蒋少爷说了什么,让她受不住才疯了吧。”   “我倒不觉得在这节骨眼上,蒋少爷会激怒路妹妹,甚至把人弄疯了。”蒋家已经足够焦头烂额了,蒋老爷还在地牢里生死不知,蒋睿晟的前途受阻,若是多一个路娇娇,这烂摊子根本收拾不起来。   “若果我是蒋少爷,就给把路妹妹哄得好好的,不说帮忙,别添乱就好了。”   莲姝很是赞同,路娇娇这个惹事精,一不留神觉得闹出什么祸事来。   这不突然就疯了,在蒋家大门口乱嚷嚷,就连蒋老爷和岳大姑娘的事都说了出来。   岳家死命瞒住的事,就这么被路娇娇闹得人尽皆知,估计想撕了她的心都有了。   苏怀云回头告诉凤乾辰的时候,见他的脸色毫不惊讶,倒是会意道:“看来这事夫君早就知道了,该清楚夫君是多么神通广大的,这点消息哪里需要我来告知?”   凤乾辰点了点她的鼻尖,笑道:“夫人这回却是想错了,这事不是为夫让人打听出来的,而是本来就知晓。”   闻言,苏怀云诧异地抬起头来,眼底有着一股不确定,见他点头,这才开口道:“夫君居然在其中做了手脚,我真是要甘拜下风。”   她最多把凤二夫人推出去,对上难缠的路娇娇。   凤乾辰倒好,直接就在其中下手了。   难怪那么清楚,这其中就有他的手笔。   不过苏怀云想不通的是,此事有凤二夫人,更是有背后的老夫人动手,凤乾辰怎么在两人的眼皮底下动了手脚,却没让任何人知晓? 第155章 委屈   “夫人莫非忘了,为夫底下的铺面可不少,有些却没有记在娘亲的名下,就连老夫人也是不知晓的。”凤乾辰微微笑着,当初老夫人对他十分慈祥,凤乾辰却遵照生母的话,并没有把所有的底牌都拿出来。   现在看来,他的生母是对的。   温国公府看着表面光鲜罢了,内里早就已经腐朽不堪。   就是老夫人对他颇好,也不过是因为凤乾辰手里的东西能够支撑着温国公府,又因为面子上不能苛待这个孙子罢了。   凤乾辰渐渐瞧出来了,老夫人不喜凤大老爷,心里偏疼凤二老爷。   就是凤二老爷品性迂腐,做事却又荒唐,老夫人都帮着遮掩一二。   不然就凭着凤二夫人,如何能把事情给瞒得滴水不漏?   苏怀云听了,不由好奇:“夫君到底用了什么法子,竟然让路妹妹疯了?”   路娇娇最后见的人是凤二夫人,之后再没出过蒋府。   那么凤二夫人显然就被当成了动手的人,谁都会认定她对路娇娇做了什么,不然人怎么说疯掉就疯掉了?   蒋家是这么认为,估计苏府亦然。   凤二夫人就算浑身是嘴,估计都要解释不清楚了。   而且凤乾辰偷偷下手,这银票是从老夫人手里拿去的,凤二夫人只会怀疑到老夫人身上。   这两人相争,必然两败俱伤,凤乾辰才是最后的赢家。   “老夫人有意对蒋少奶奶动手,免得她再胡言乱语,把温国公府给牵扯进来。不过原本打算用的药,却是让人日渐衰弱,然后像是染了风寒,无声无息就去了。”凤乾辰眯起眼,老夫人看着慈眉善目,手段却比凤二夫人要狠辣得多了。   凤二夫人原本也是打算借机把整个蒋家一窝端,让路娇娇再也不能到温国公府来,给他们添麻烦。   老夫人却是直接要弄死路娇娇,好让温国公府远离麻烦。   这心够狠的,人命在老夫人眼里,或许就如同蝼蚁一样,说捏死就捏死,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的。   苏怀云听得惊讶,老夫人看着对凤乾辰不错,居然是这般狠辣心肠?   显然老夫人表面和善得很,完全是装出来的。   她想了想自己有没把老夫人得罪狠了,这位老人以后还是远着为好。   “夫人放心,有为夫在,没人敢动你一根指头。”凤乾辰看出苏怀云的担心,握住她的手道:“如今蒋家乱成一团,又有蒋少奶奶胡言乱语,事情闹大了,牵扯到凤二夫人头上。老夫人不可能把二夫人给推出去,只能费心保住,哪有心思在其他事上?”   苏怀云闻言,轻轻松了口气道:“我原本以为苏府是龙潭虎穴,如今看着,温国公府才是。”   说罢,她又幸灾乐祸道:“凤二夫人如今必定头疼得很,只怕心里不知道多恨老夫人。”   若非老夫人插手,蒋家不过是吃官司罢了,哪里会像如今路娇娇疯疯癫癫的,把岳家也牵扯进来。   岳家费了多少心思,就是想要保住岳大姑娘的名声。   如今好了,路娇娇把事情嚷嚷得人尽皆知,想要瞒都瞒不住,总不能把整条街上无数的路人都灭口了。   更别提这些路人一传十十传百,难道要把人都杀光了来封口吗?   消息压不住,岳家对蒋家是恨之入骨。然而路娇娇是从温国公府出去后才忽然疯了的,说没凤二夫人动的手脚,岳家如何能信?   岳家丢了面子,又失去了岳大姑娘跟三皇子的联姻,一把火气就是杀光蒋家人也是不可能打消的。   那么温国公府,就得承受岳府怒火了。   凤二夫人揉着额角,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么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   她想了想,只能去见老夫人,想着老夫人或许有办法。   毕竟老夫人的身份在那里,岳家也要给几分薄面才是。   若是老夫人愿意从中凯旋,岳家未必会把火气烧到她的身上去。   凤二夫人一来,老夫人就知道她要说什么,摆摆手就打断了她的话:“自从温国公一去,我这老婆子深居简出,早就没以前的风光和脸面了。这事实在蹊跷得很,我正让人查着,怕是府里有内奸。还没找出这小人之前,只能委屈老二家的去岳府请罪了。”   闻言,凤二夫人是不可置信,老夫人这是把自己推出去,好灭掉岳府的火气吗?   明明不是她做的事,怎么要自己卑躬屈膝去求岳府的原谅?   凤二夫人急急说道:“这事明明跟温国公府没有关系,我也并没有对蒋少奶奶做什么,若是上门请罪,不就是把这事认了,让背后推波助澜的人如愿了?还请老夫人三思,此举并不妥当。”   老夫人听了,叹气道:“我也明白这事跟温国公府是没半点关系,蒋家媳妇疯了,却把我们牵扯进去。或许老二家的心里嘀咕,是不是我这老婆做了什么,如今不肯认了,把你出去挡灾。我敢对死去的温国公发誓,此事绝不是我所为的。若是老二家的不相信,我这老婆子还可以对着温国公的牌位发毒誓。”   听罢,凤二夫人喃喃道:“老夫人说的什么话,媳妇自然是相信老夫人的。只是媳妇觉得主动认下此事,恐怕会后患无穷。”   “后头推波助澜的小人隐藏得太深,我这老婆子把院子里的人查了又查,却没发现谁私下动了手脚。不得不出此下策,让老二家的去认罪,后头的小人因为得意露出狐狸尾巴,我们才能把这个祸害给彻底除了。不然一日不除,温国公府一天没有安宁。”老夫人面露怜惜,看着她又道:“我知道这事不厚道,老二家的登门认罪,岳府的人兴许会为难你。但是为了温国公府,老二家的受此委屈,我这老婆子一定帮你都讨要回来。”   “我也老了,府里的事能不沾手就不沾手。库房的钥匙原本我还拿着,就担心老二家的压不住那些年纪大的管事。他们是府里的老人,有些还是跟着温国公的,很是把自己当回事。如今他们也该歇一歇了,回头老二家的找些可靠的人顶上,不至于让府里栾城一锅粥。”   凤二夫人原本还犹豫,毕竟去岳家,谁知道会受到如何的屈辱?   只是老夫人的话却也让她心动了,老夫人摆明是为了补偿自己,愿意让出库房的钥匙,甚至府里一些重要的地方安插的老下人,亦打算撤下来,换上凤二夫人的心腹。   这表明温国公府彻底是凤二夫人来掌家,老夫人是再不过问了。   凤二夫人之前虽然掌家,但是很多事却要问过老夫人。   尤其库房里的东西想要取出来,还需要到老夫人这里拿钥匙。   感觉她就是老夫人身边使唤的丫鬟,凤二夫人憋着一口气,实在不怎么痛快。   如今可好,低头认错受点委屈,就能接手整个温国公府,这份诱惑实在太大,就连风二夫人险些招架不住。   不过她素来明白,这天上哪里会忽然砸下如此诱人的好事。   得到这么多,说明自己要失去的只会更多。   老夫人的话,凤二夫人是半信半疑。   没有立刻应下,凤二夫人只道要考虑一番。   老夫人也是体谅她,没让她立刻回答,却道:“此事重大,拖不了多久。不管老二家的怎么想,尽早给我答复才是。”   墨言比起庆元还要神通广大,居然把老夫人和凤二夫人单独谈的事都知道了,还说得绘声绘色,仿佛就在旁边听着一样。   一字一句,连语气都相差不大,叫苏怀云十分惊奇,听得是津津有味。   墨言嘚瑟了一番,被凤乾辰一瞥,顿时蔫了,躲在一边再不敢手舞足蹈地转述。   苏怀云看得好笑,说道:“夫君在老夫人,还是凤二夫人身边留了钉子?”   “还是夫人懂我,老夫人身边都是些伺候几十年的老人,眼力厉害得很,要放钉子进去不容易。二夫人身边就简单些,大多是她的陪嫁。这些人说是忠心,也不过是因为凤二夫人捏着卖身契。却一个个背地里都有小心思,只要拿住他们的把柄,不怕他们不听话。”凤乾辰说得云淡风轻,苏怀云却知道要把人安插在凤二夫人身边,却并非是一件容易的事。   凤二夫人掌管温国公府多年,品性谨慎得很,哪里有凤乾辰说得那么简单?   不过那些艰难没必要重复,凤乾辰也没放在心上,苏怀云只是一笑而过,并没有刨根问底:“二夫人若是知道了,怕是要气得吐血的。”   谁能想到凤乾辰在她身边居然安插了钉子,看着还不止一个。   凤二夫人还以为府里事事都掌握在她的手里,哪能想到会有这样的意外?   光是想想,苏怀云就能想像出凤二夫人吃瘪的模样,顿时笑得开怀。   见她喜上眉梢,凤乾辰嘴角一弯,也露出一抹浅笑来:“夫人这般高兴?”   “能看见欺负夫君的人倒霉,我自然是高兴的。”苏怀云笑笑,想到凤二夫人的决定,目光微闪:“夫君以为二夫人会不会答应老夫人的话?在我看来,二夫人必然会应下此事的。”   卑躬屈膝罢了,或许还是老夫人哄着她的话,但是凤二夫人不傻,必然留着后手的。   有后手在,她也能放心去岳家,然后全身而退。   回来后,老夫人想不兑现承诺她的话,凤二夫人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苏怀云就等着两人斗法,必然能上演一台精彩的大戏! 第156章 阴谋   凤二夫人磨蹭了一天,在老夫人再三催促下,只能硬着头皮去岳府登门致歉。   莲姝生怕苏怀云不能亲眼看见,特地让庆元收买了岳府外院一个贪钱的小厮,务必把府里的事说得清清楚楚。   这小厮是个嘴巴伶俐的,原本该是受宠,却因为贪钱被赶到外院伺候。   他也是自在惯了,在主子身边哪里有外院来得舒服痛快?   尤其有钱时的鬼推磨,想要知道什么,使点银钱,什么都知道了。   庆元十分大方,小厮也不吝啬,收买了足足四个内院的丫鬟婆子和小厮,就生怕错漏了什么。   苏怀云听着莲姝绘声绘色转述小厮的话,不由好笑:“只听庆元说了一遍,你就都记下了?”   莲姝笑道:“这是自然,奴婢没别的,就是女红和这记性是一等一的好。”   想到凤二夫人灰头灰脸被岳府赶出来,她就忍不住笑了:“二夫人这回丢了脸面,恐怕短时间内是不想再出门的。”   “这事恐怕没那么简单就能了结,岳府把人赶出来而已,可没说再不会计较此事。就是二夫人带去的赔礼都被丢了出来,更别提她整个人是给府里的婆子架着出来的。”莲媛瞧着岳府的架势,显示是不会善罢甘休。   “岳家大姑娘要是嫁给三皇子,岳府就得更进一步,如今被蒋老爷彻底毁了,煮熟的鸭子在自己眼前飞走了,谁都不会甘心。”苏怀云笑着摇头,又叹道:“老夫人急着跟蒋府撇清关系,这才会让二夫人上门致歉。殊不知是多此一举,岳府只是怀疑路妹妹是中了邪,兴许会怀疑到温国公府,却是将信将疑。”   如今凤二夫人亲自登门,简直是默认了她对付路娇娇的事,岳府能不迁怒到温国公府身上吗?   她又转向凤乾辰,见他一直不吭声,倒是奇怪:“二夫人倒霉,夫君看着并没有多高兴的样子?”   当初凤二夫人没直接加害凤乾辰,却必定在背后推波助澜的。   加上凤二老爷荒唐得很,对凤乾辰手上的东西虎视眈眈。   这两夫妻表面看着和善,对凤乾辰这个侄子不错,暗地里也不知道动过多少手脚,叫凤乾辰过了一段很是难过的日子。   如今出了一口恶气,凤乾辰面上云淡风轻的。仔细一看,苏怀云甚至见他微微皱眉,故而有此一问。   “二夫人那么快就低头,简直叫人不可思议。”凤乾辰眨眨眼,又道:“不过她私底下无论有什么图谋,只要没把心思打在你我身上,就不必多想的。”   “那还是让二夫人更忙一些,才不会有心思落在我们身上,夫君以为呢?”苏怀云学着他也眨眨眼,露出调皮的笑容来。   “夫人的想法跟为夫不谋而合,还是让她忙一些为好。”凤乾辰挑眉,又道:“听说二叔最近不安分,偷偷摸摸在西巷口养了一个花魁做外室。墨言悄悄打探过了,这花魁仿佛已经有了身孕。”   苏怀云满脸惊讶,知道凤二老爷荒唐,却没想到他居然敢养外室:“若是被人知道了,他这官职就得保不住了。费了多少心思,还是温国公在的时候舍下脸面求来的官职,二老爷这样,温国公要是泉下有知,恐怕也得被寒了心的。”   “二叔顺风顺水惯了,哪里会在意这些?”凤乾辰讥讽地笑笑,凤二老爷最在乎的就只有他自己。   他只要快活了,哪里会管其它?   想到老夫人和凤二夫人绞尽脑汁跟蒋府撇清关系,凤二老爷倒好,在府外风流快活的。   难怪最近回府的时辰越来越晚,苏怀云眯了眯眼,问道:“夫君是打算把此事传到二夫人的耳边?只是我觉得,二夫人未必不清楚此事。”   这回轮到凤乾辰惊讶了:“夫人觉得,二夫人竟是知道此事,却没腾出手来整治吗?”   “不过是我的感觉罢了,只是连夫君都能打听得到,二老爷恐怕也没有刻意遮掩。如今还没闹出来,若说没人在背后帮忙遮掩,我是不信的。”老夫人或许会出手帮忙,可是这动静必定不小,凤二夫人又是掌家的,哪里可能一点风声都不知道?   “我倒是能明白二夫人的顾虑,若是亲自去阻止,甚至狠狠闹一场。她是痛快了,一来却是跟二老爷离了心,二来很可能让二老爷丢了官职,三来二夫人还丢不起这个脸,自然恨不能遮掩得严严实实的,暂时让谁都不能察觉出来。”   苏怀云摸着下巴,又笑道:“我却觉得二夫人忍得了一时,未必能忍下一辈子。她不动手,多的是能动手的人。”   “借刀杀人吗?”凤乾辰的神色若有所思,果真女人才是最懂女人的。   他还以为凤二夫人并不知情,如今听苏怀云一说倒是有几分道理。   “夫人以为,二夫人会怎么动手?”   苏怀云耸耸肩,无奈道:“我哪里能猜得出来,还需要夫君让人留意一二了。”   凤二夫人到底怎么想的,她不可能料事如神,哪里真能说个准?   凤乾辰一听,倒是笑了:“为夫听夫人说得头头是道,还以为已经猜出来了。”   苏怀云摇头,猜道:“借刀杀人之前,二夫人恐怕是要先祸水东流。”   她让莲姝交代庆元,小心留意一番,却要仔细谨慎些才是。   凤二夫人第二天又去了岳府,只是这回却没被打出来,反倒是被岳家人请出来的。   这鲜明的对比,倒是让庆元无比惊讶。   等打听了凤二夫人的话,就连苏怀云都忍不住赞叹道:“将果真是老的辣,二夫人这招祸水东流,确实漂亮。”   莲玉在一旁听得迷迷糊糊的,忍不住问道:“二夫人跟岳家说那花魁是跟着蒋老爷的,这跟蒋少奶奶把蒋老爷和岳大姑娘的事嚷嚷出来又有什么关系?”   不管凤二夫人怎么说,岳大姑娘的名声是被路娇娇这一嚷给坏了的。   岳家迁怒温国公府是理所当然,怎么会任凭凤二夫人寥寥几句话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二夫人聪明得很,即便是挑了个最不适合的时机登门,却没提起路妹妹一个字。只道是二老爷有把柄在蒋老爷手上,不得不帮他遮掩,将花魁藏起来。既然有相好的,蒋老爷却招惹岳大姑娘,这其中或许有什么阴谋才是。”   苏怀云看向凤乾辰,笑道:“夫君觉得呢?”   凤乾辰赞同地点头,附和道:“岳家想得越多,越会以为这是皇子之间相争,利用蒋老爷勾走岳大姑娘,破坏这桩联姻不说,也坏了三皇子的名声,让他丢了脸面。皇家从来都没消停过,为了争夺储君之位,皇子之间从来都要争个你死我活,岳家不可能不多想。如此一来,蒋少奶奶很可能是被嫉妒三皇子的其他皇子动的手脚。”   “从一个见不得光的私情,硬是被二夫人拔高到皇储之争,倒也厉害。她也摇身一变成了努力维护自家夫君的贤妻,岳家人哪里还会再为难二夫人?”苏怀云皱眉,又道:“二夫人此举把温国公府跟路妹妹疯癫的事彻底撇清了关系,甚至能借岳府的手除掉那个花魁,还保住了二老爷的名声和官职,简直是百利而无一害。”   这般作为,却叫她后背一寒。   莲玉听得更迷糊了,迟疑地问道:“光凭二夫人一张嘴,怎么能黑的都说成白的?岳府都不是傻子,真的会相信她的话吗?”   “或许是半信半疑,但是二夫人说的出口,那么必定是真有其事。”将老爷在跟岳大姑娘在一起之前,还真的可能跟这个花魁有来往。   凤二夫人若是私下仔细查探过,恐怕花魁之前跟什么人来往是清清楚楚。   蒋老爷恐怕还真的跟花魁在一起过,不然凤二夫人也不会拿这个作为借口放在岳家的面前。   岳家只要查到花魁跟蒋老爷真的有关系,那么这阴谋的想法就能确定了。   莲玉睁大眼,疑惑道:“蒋老爷就不能喜欢上岳大姑娘,抛弃花魁吗?”   苏怀云笑道:“蒋老爷的年纪都能当岳大姑娘的爹爹了,岳家人哪里会相信他是真的喜欢岳姑娘,必定是其中有什么图谋罢了。”   凤乾辰赞同道:“岳家身处高位多年,攀附三皇子后只会更上一层楼。在他们眼里,除了阴谋就只有阳谋,哪里会有这些情情爱爱?”   蒋老爷要是真的对岳大姑娘是情深意重,就该跟蒋夫人和离,然后风风光光迎娶她才是。   哪里会像如今,偷偷摸摸在后院见面,让岳大姑娘没名没分跟着他?   别说岳家,就是苏怀云也是不信蒋老爷有多用心在岳大姑娘身上,不然怎么舍得委屈心爱之人只能私下偷偷摸摸在一起,就连光明正大站在一起都不行?   她轻轻叹道:“二夫人这次恐怕要得逞了,毕竟岳家对蒋老爷有偏见,早就已经认定他是别有用心的。只可怜岳大姑娘,如今事情闹大了,她毁了岳家跟三皇子的联姻,家族对她恨之入骨。岳大姑娘就算想死,恐怕都没那么容易。” 第157章 看账   庆元打听来的消息跟苏怀云猜测得无异,凤二夫人一番做派加上厉害的嘴皮子,硬是把不利于温国公府的劣势给扭转了。   她也从一个心思阴狠对路娇娇下毒,坏了岳家好事的人,摇身一变成了夫君重情重义,后来假戏真做的可怜女子。   岳家查清楚花魁的底细,自然明白这花魁在风月场所呆久了,手段了得,离开蒋老爷之后,立刻跟凤二老爷在一起。   起初凤二老爷或许是畏惧凤二夫人,没敢时常过去见花魁。   看着就像是他有所顾忌,正如凤二夫人所言的,兴许真的是替蒋老爷遮掩。   两人是同窗,又是同一个先生启蒙的同门,私下感情不算深厚,但是彼此之间也有联系。   这事谁都不敢告诉,打听不了什么,凤二夫人的话倒是没有错漏,岳府原本只信了三分,如今足足有八分了。   既然跟凤二夫人没关,那么必然是花魁暗地里做了什么,才会让路娇娇不但疯了,还偏偏跑到大街上嚷嚷出蒋老爷和岳大姑娘的事来。   花魁彻底从外府失踪了,凤二老爷隐约听见了风声,也不敢跟岳家抢人,乖乖呆在温国公府,酒肉朋友叫他出去,他也是不敢了。   凤二夫人一番雷霆手段,也让凤二老爷真切地明白枕边人有多可怕。   只凭着莫须有的猜测和一张利嘴,就能把花魁置于死地,根本没有任何翻身的机会!   若是凤二夫人用这手段对付自己,他能全身而退吗?   凤二老爷光是想想就觉得可怕,对凤二夫人是又敬又畏,比以往更加疏离了几分。   看在眼里,凤二夫人的嬷嬷倒是心疼了,私底下对她叹道:“老爷是个拎不清的,若非夫人挺身而出,温国公府未必能逃过岳府的迁怒。可惜老爷却丝毫不领情,反倒跟夫人越发离了心。”   凤二夫人却不以为然,丝毫没放在心上,神色冷淡道:“刚成亲的时候,我才对老爷有了期盼。这么多年下来,早就看清楚老爷是什么样品性的人了,哪里还会计较这些?只要老爷还认我这个夫人,在温国公府我就能过得好。而且膝下又有子女在,谁也撼动不了我的位子,何必介意老爷跟我疏远?”   她早就看清了凤二老爷的为人,说是心冷也不为过。   之前凤二夫人冷眼看着凤二老爷在府外胡混,并没有吱声,因为在等着最适合的机会。   老夫人自然是向着凤二老爷的,如果她贸然把此事捅出去,吃亏的只会是自己。   不说凤二老爷恼羞成怒,老夫人也得迁怒在她的身上。老夫人不向着她,府里的下人素来会看脸色,凤二夫人要掌家就得难上几分,简直是得不偿失。   为此她不吭声,就当是不知道。凤二老爷还以为他遮掩得好,一副洋洋得意的窃喜模样,叫风二夫人看得心下冷笑。   如今就好,凤二夫人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一击命中。   花魁是绝不可能逃出岳家之手,凤二夫人也不必为了处置这么一个不上台面的玩意儿,弄脏了自己的手。   就是老夫人知道了,也只会赞她一声。   若非凤二夫人,温国公府又如何能安然无恙?   凤二老爷再是不痛快,老夫人也只会帮着相劝。   花魁罢了,丢了一个,再寻一个也不是什么难事。   只是凤二夫人刚立了功,老夫人不想跟这个媳妇撕破脸,自然是哄着顺着,怎么也的让凤二老爷先乖觉一阵子,让凤二夫人心里舒坦才是。   有老夫人亲自约束着,凤二老爷短时间内是不敢放肆了。   暂时有一段安稳的日子,凤二夫人心里也是欢喜的。   毕竟一想到枕边人刚刚不知道跟哪个暗巷里的玩意儿颠鸾倒凤过,再来碰她,凤二夫人光想着就觉得恶心。   凤二老爷如今远着她,凤二夫人也不必再忍着了,巴不得他离的越远越好!   嬷嬷看出她的心思,叹道:“夫人如今得了库房的钥匙,老夫人暂时也倚重夫人,老爷不敢放肆,夫人总算能过上安稳的日子了。”   也能腾出手来治一治苏怀云这个侄媳妇,不至于让她再把凤二夫人使得团团转!   凤二夫人眯起眼,却道:“此事蹊跷得很,怕是跟老夫人脱不开关系……”   “夫人慎言,”嬷嬷去门口张望,伺候的人被打发得远远的,没听见凤二夫人的话,她这才放心了,劝道:“夫人可不能胡乱说话,小心隔墙有耳。”   “怕什么,老夫人敢做,难道就不让人说了?”凤二夫人嗤笑一声,脸上带着莫大的嘲讽:“要不是老夫人露这么一手,我都不知道一向信佛的老夫人才是府里最为心狠手辣的。事情一露陷,还巴巴地让我登门去致歉,根本就不管我的死活!”   “苏家那丫头是个没什么城府的,只有一点小聪明给我惹小麻烦。虽然烦不胜烦,却怎么比得上老夫人的一手,险些把我置于死地?”   凤二夫人说得咬牙切齿,恨不能把老夫人给撕了。   嬷嬷皱着眉头,也觉得老夫人把持温国公府几十年了,早就该把掌家的权力交出来。   偏偏藏着库房的钥匙,等于是让凤二夫人干活,小事让她忙得脚不沾地,大事却是老夫人做主。   老夫人只要动动嘴皮子,自有凤二夫人帮忙收拾烂摊子,简直轻松快活得很。   若是做得好,老夫人不过夸上几句。   若是做得不好,老夫人随时就能把掌家权给收回去。   凤二夫人兢兢业业几年,生怕犯错,担心丢了这手里难得的一点掌家权。   可是老夫人是怎么回报她的,不过是在出事后直接把自己给推出去!   “这老不死一天在,温国公府就不是我的。大哥是个混的,大侄子身子弱也不爱管事,只要那老婆子死了,温国公府就是我一人说了算!”   凤二夫人目光灼灼,仿佛看见老夫人身死那一刻,自己就是温国公府唯一的当家人。   到时候有多风光就有多风光,她已经迫不及待了。   嬷嬷一愣,小心翼翼地问道:“老夫人年岁大了,也撑不过几年,夫人若是动手,会不会打草惊蛇,到时候被人发现,可就是什么都要没了,何必冒险?不如耐心再等几年,老夫人总不可能一直在……”   “我已经等不及了,应该说我已经等得够久了。”知道嬷嬷是担心她,凤二夫人抿唇道:“前几年嬷嬷的话我听进去了,认认真真做事,也对那老婆子十分恭敬乖顺。可惜做得再好,也落不得一个好下场。老婆子的心是石头做的,无论如何都捂不热,我何必去自讨无趣?”   “嬷嬷也不必再劝,我决心已下。再这样下去,老婆子还没死,我就得被她推出去,连怎么死都不知道!”   见凤二夫人脸色狰狞,知道她不会改变主意,嬷嬷低着头,没再劝了。   这边凤二夫人和老夫人之间没有硝烟的争斗正要开始,苏怀云却对着满桌的账本发愣:“夫君,这些都是你的?”   “不错,有些是母亲留下来的,有些是为夫后来置办的。”凤乾辰略略一扫,点头道:“还有从苏府收来的,大夫人的店面,掌柜清点了小帐,大帐还得仔细过目一番才是。夫人瞧瞧,若是有什么疑问,只管告诉为夫就是了。”   苏怀云呆呆地看着厚厚的账本,艰难地打开第一本,就被上头的账目给惊住了。   知道凤乾辰化名为风老板,手底下的店面无数,得益很是可观。   但是她万万没想到,得益会如此可怕。   苏怀云略略点了点大帐,一个月的得益赶得上苏府三年还要多。   难怪凤乾辰惋惜大夫人留下的店面落在苏老爷和王秀咏的手上简直是浪费了,确实如此。   她看了一会就受到不少惊吓,只得把账本合上,无奈地道:“幸好母亲的店面让夫君收下了,不然在我手里,恐怕跟在苏府的时候无异。”   苏怀云自认没有任何从商的天赋,这些铺面在她手里也只会勉强存活。   自己有几斤几两,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这些账目夫君亲自看就是,我去小厨房瞧瞧汤药,夫君差不多是时辰该喝药了。”   “不忙,”凤乾辰上前拦下苏怀云,把人圈在怀里,硬是在贵妃椅上坐下:“为夫身子弱,看完这么多的账本,恐怕好几天都无法缓过来。主持说过,服药的时候最忌伤神,别人为夫信不过,就只能劳累夫人了。”   苏怀云一听,看着凤乾辰略显苍白的面容,咬咬牙还是应下了:“那我就帮夫君看看帐,分担一些,免得夫君劳累了。”   墨言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吭声,天知道凤乾辰是一目十行,又是过目不忘,看账就跟吃饭喝茶一样容易。   看着一座小山一样的账本,凤乾辰只需要一晚就能看完,还能记得每一家铺面几年内的得益,明白哪家今年少了,哪家多了,哪家进货和出货的来源有没变化。   就是墨言在他身边伺候多年,每回看见都对凤乾辰佩服得不行。   如今为了让苏怀云陪着他看账,凤乾辰没脸没皮地装出孱弱的模样,叫墨言实在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苏怀云,索性低着头来遮掩一二,免得拆穿了凤乾辰的话,让主子爷下不了台就不好了。 第158章 相克   苏怀云把账目揽在身上,认认真真地翻看。   凤乾辰就坐在她的身旁,时不时帮忙斟茶递水,然后就盯着苏怀云的侧脸。   苏怀云只看着账本没留意,递茶低头就抿一口,递点心就啃一口,眼睛始终没从账本上离开。   墨言在旁边看得牙酸,莲玉捂着嘴偷笑,很快两人就退了出去,免得打扰他们恩爱。   凤乾辰一手托着下巴看她,苏怀云蹙眉的时候好看,恍然大悟的神色好看,嘴角微弯的样子也好看,简直是百看不厌。   足足看了两个时辰,苏怀云脖子都酸了,抬头见凤乾辰眼睛都不眨得盯着自己,不由好笑:“我这张脸看得久了,难道夫君不会厌倦吗?”   “夫人这么好看,为夫只盼着能长长久久一直看下去。”凤乾辰不说则已,一开口说的甜言蜜语简直让人招架不住。   苏怀云面色酡红,有些无奈道:“账目只看了一些,恐怕几天内都很难看完了。也不知道管事会不会急着要把账目收回去,我得赶紧看完才是,别耽误了。”   账目对好了,掌柜才好把账本收回去,继续记账。   她揉了揉眼睛,想着今晚让莲玉多点两盏灯来继续看账本。   凤乾辰握住苏怀云的手,虚弱地把脑袋枕在她的肩头:“我觉得有些晕了,夫人扶着我去床榻歇一歇?”   闻言,苏怀云不由神色紧张,小心翼翼扶着他到床榻上,满脸担忧道:“让墨言去把大夫请来诊脉吧,夫君如今只喝着主持留下的药方,还是明日去护国寺让主持看看?”   她不太信得过府外的大夫,谁知道会不会跟凤二夫人勾结在一起?   若是让凤二夫人动了什么手脚,凤乾辰就危险了。   还是护国寺的主持才信得过,毕竟救过凤乾辰,以主持的身份地位,也没必要跟凤二夫人勾结在一起。   苏怀云想来想去,还是让墨言准备好马车,明儿一早就去护国寺才是。   凤乾辰依旧握着她的手不放,摇头道:“不妨事,我歇一歇就好,夫人也累了,陪着我说说话?”   “夫君该歇息才是,”见凤乾辰盯着自己不放,苏怀云不由心软道:“就说一会儿话,夫君就得睡下了。”   “夫人真好,”凤乾辰捏了捏她的手心,对苏怀云笑了笑。   虽说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他的笑容,苏怀云还是觉得被晃了眼,不得不撇开脸,只是耳根却红了,透露出她其实没表面那么不在意。   凤乾辰见了,嘴角的笑容更深了。   沉默让苏怀云有些尴尬,不得不开口问道:“夫君想听什么?”   “夫人说什么,为夫就听什么。”凤乾辰往里挪了挪,示意她也上床榻来。   苏怀云也就脱了鞋袜,坐在床榻上,低头思索片刻道:“我也没什么好说的,苏府的事夫君也是知晓的。我以前年少无知,以为苏夫人是个好的,后来发现并非如此,这才想尽办法逃离苏府。”   想起以前,她也忍不住叹气。   凤乾辰仰头看着苏怀云,笑道:“谁没有年少无知的时候,为夫也是如此。只要醒悟过来,这就足够了。”   他还能好好活着,就什么都不算晚。   苏怀云听出了凤乾辰的言下之意,不由心疼地握住了他的大手:“二夫人不说,大夫人的话,夫君打算就这么放过她吗?”   即便是生母的亲妹妹,对凤乾辰下毒手,总要得到教训才是。   如今只是被关在后院里禁足,对凤大夫人来说实在是莫大的仁慈了。   苏怀云对此十分不满,凤乾辰险些被害死了,凤大老爷也就表面说训斥几句,老夫人把凤大夫人约束在院子里不能出外而已,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简直不把凤乾辰险些丢命的事放在心上。   凤乾辰眯起眼,笑道:“她只能在院子里,不能迈出一步不说,手里掌家的权力也被二夫人夺去,心里十分不甘心。再就是身子骨越发虚弱,如今连下榻都不能够,对她来说,简直比死还难受。”   苏怀云一听,挑眉道:“看来夫君已经着手报复回去了?”   “为夫从来不是善人,谁对我不好,我自然是心里记得清清楚楚的。就算是亲姨母亦然,夫人会不会觉得我太不近人情了,太心狠手辣了?”凤乾辰抬头紧紧盯着她,忍不住问道。   苏怀云好笑,点了点他的额头,摇头道:“若是夫君心软,打算以德报怨,我才要担心。若是被人欺负到头上来,夫君或许会让我忍着,做一个圣人来着。要是这样,我怕是不能跟夫君继续过下去了。”   别人欺负她一尺,自然要还回去一丈。   要是事事都退让,苏怀云自问这日子过得实在太没意思了,又何必跟凤乾辰继续过下去?   他这样睚眦必报的性子,才是苏怀云想要的。   只是凤大夫人的事,凤乾辰是打算温水煮青蛙,就这么放下了?   苏怀云眯了眯眼,觉得他并非那么轻易就能放下的人:“夫君说说,下一步打算怎么做?我也好配合夫君,不至于坏了夫君的好事。”   “夫人不需要配合我,想做什么,只管放开手脚去做就是了。”凤乾辰枕在她的大腿上,舒服得眯起眼:“姨母在院子里过得不痛快,心里必然有不少怨恨。为夫不想脏了手,也不愿意夫人跟二夫人对上,姨母正好是适合的人选。”   苏怀云低下头,有些听明白了:“夫君是打算让大夫人跟二夫人对上?二夫人是个聪明的,未必会跟大夫人硬碰硬。”   凤乾辰伸手搭上她的脖颈,把苏怀云压下,仰头吻上她的双唇。   在这张红唇在他眼前一直开开合合,自己早就想这么做了。   苏怀云突然被凤乾辰吻住,顿时愣了。   趁着她发愣的功夫,凤乾辰丝毫不客气,直接吻了个够,这才放开了气喘吁吁的苏怀云:“不错,夫人懂我,让她们二人对上,若是两败俱伤是再好不过了。”   “老夫人未必会让她们两个对上,毕竟老夫人的性子,是想着家和万事兴,怎么也不能让温国公府丢了面子。凤大老爷亦然,这脸面对府上的长辈来说,简直是大过天的事了。”苏怀云被吻得双颊绯红,故作镇定地侃侃而谈,双眸却湿漉漉的,叫凤乾辰看得心痒痒。   “老夫人的确喜欢息事宁人,也得大夫人和二夫人乐意才是。大夫人憋屈了几年,一肚子的火无处发泄。二夫人要是撞上门去,大夫人哪会轻易放过她?”凤乾辰长臂一伸,搂着她往怀里塞:“说了这么久,夫人也累了,不如陪为夫睡下了?”   苏怀云瞪了他一眼,终究把门外候着的莲玉叫进来熄了烛火,脱了外袍就钻进被褥里。   被凤乾辰揽在温暖的怀里,苏怀云原本以为自己精神奕奕,必定睡不着,却在鼻尖萦绕的熟悉气息里很快就沉沉睡去。   昨夜累得很,今天又看了许久的账目,苏怀云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来,不由吓了一跳。   莲玉伺候她洗漱后,笑着道:“夫人不必担心,姑爷带着墨言去看账本了。瞧着姑爷气息不错,墨言也说不必再惊动老主持。姑爷又心疼夫人,让夫人多睡一会,这才没早早叫醒夫人的。”   眼看凤乾辰对苏怀云宠爱有加,莲玉自然高兴得很,帮着凤乾辰说了两句好话。   苏怀云穿戴好,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新妇睡到日上三竿可不是什么好事,就你这丫头偏还觉得高兴。”   “姑爷疼爱夫人,奴婢自然是高兴的。”莲玉摸着鼻子,一本正经地说道。   闻言,苏怀云脸上一红,快步出了去。   莲媛迎了上来,问道:“夫人,早饭是摆在花厅吗?”   莲姝在一旁瞪大眼,一脸欲言又止。   苏怀云起了恶作剧的心思,硬是没看莲姝一眼,在莲玉的伺候下慢吞吞用完早饭。   眼看莲姝的脚尖在地上画圈,显然快忍不住了,她这才笑道:“憋了这么久,究竟有什么事要告诉我的?”   终于听见苏怀云问起,莲姝的小脸发光,喜滋滋地道:“一大早打听来的消息,怎么也得告诉夫人才是。”   “哪里是她打听的,分明就是庆元一大早告诉莲姝的。”莲玉可不管,立刻开口就来拆台。   莲姝凑过去,轻轻捏了捏莲玉的白嫩的脸颊:“姐姐不说,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就好了。奴婢还想着独吞夫人的夸奖,如今被姐姐一说,什么都没了。”   “放心,若是说得好,我必定赏你一个大荷包。”苏怀云听她说着,不由打趣道。   莲姝连忙矮身行礼:“那么奴婢就先多谢夫人了。”   笑闹了一会,莲姝脸色一正,对苏怀云禀报道:“大夫人的院子闹起来了,说是大夫人今早不适,请了大夫瞧瞧。大夫这一看,却瞧出不对劲来了。仔细把脉后,又看了大夫人的吃食说是极为不妥。”   “怎么个不妥法子?吃食都是大厨房送过去的,大夫人吃的都跟老夫人和二夫人无异,怎的就不妥了?”苏怀云眨眨眼,好奇地问道。   莲姝晃着脑袋,把老大夫的模样学了个十成十:“夫人有所不知,吃食都是没毒的,但是相克的东西混在一起吃,就要出事了。不能一时半会置人于死地,然而长久服用下去,人也会衰弱而死。”   这话不仅把凤大老爷惊住了,特地赶去的老夫人也被吓得不轻。   毕竟两人吃的都跟凤大夫人一样,凤大夫人如今出事了,是不是他们二人的身子骨也得不妥了? 第159章 怀疑   老夫人对身边的丫鬟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立刻去老夫人院子里的小厨房查探一番,另外先把厨娘给锁上,回头再作打算。   大厨房的厨娘自然是逃不过,就连洗菜和生火的小丫鬟都五花大绑送到前院来。   她们皆是被堵上嘴,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满脸惊恐。   老夫人看也没看前院的下人,只问大夫道:“还请郎中移步,瞧瞧府里还有什么不妥当之处。”   大丫鬟伶俐地给大夫塞了一个薄薄的荷包,大夫迅速收进袖子里,摸着胡子点头道:“举手之劳罢了,老夫人不必这般客气。”   他果真在府里仔细走了一转,足足一个时辰这才看完了,累得不轻,额头满是大汗。   早有两个丫鬟斟茶递水,又送来茶点,伺候得周到。   大夫擦擦汗,对满脸焦心的大夫人和凤大老爷说道:“两位放心,府里并没有其他不妥的地方。老夫在厨房里走了走,并没有看见相克的食材。”   老夫人一听,反而更加担心了。   前脚大夫发现相克的食材,后脚这些东西全都不见了。   消息灵通不说,还能从他们的眼皮底下把东西毁了,光是想想,老夫人就觉得透心的寒意。   谁能把手伸这么长,还不让任何人发现,避开自己的耳目?   除了凤二夫人,不做他想。   只是老夫人却又疑惑,凤二夫人如今掌家,没必要对凤大夫人动手。   若是被发现了,岂不是到手的东西都要飞了?   凤二夫人不像是这般愚钝的,其中怕是有什么内情。   凤大老爷心疼自家夫人受了罪,又听大夫的意思让丫鬟灌了绿豆汤,好歹催吐一番,把今儿的弄出来。   凤大夫人脸色都白了,虚弱地被丫鬟扶着回到榻上,整个人是摇摇欲坠。   凤大老爷见了,满心愤怒道:“母亲,此事可不就这么算了。不查出背后究竟是谁使坏,这事就不能轻易了结。”   老夫人蹙眉,瞥了他一眼。   这儿子真是个冲动没脑的,大夫还在,就等不及而大声嚷嚷了。   她有心把此事遮掩一番,免得闹大了,如今恐怕是有些难了。   “嚷嚷什么,此事自然会查明的,先送郎中出府去吧。郎中辛苦了,明儿指不定还得叨扰一番。”   老夫人说得客气,大夫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被丫鬟恭送着出门了。   凤大老爷见大夫走了,轻声问道:“只让一个郎中看,会不会是一面之词,去请别的郎中试试?儿子记得通仁堂有个老大夫医术高明,名声极好……”   “不必了,这家丑不意外扬。老大家的面色好些了,郎中是信得过的,温国公府多年来也是只找他来看。嘴巴严实,这么些年也没对外多说一个字。换作其他郎中,那就未必了。”老夫人说着,其实心里也是觉得凤大夫人闹腾得这么厉害,未必不是故意的。   大夫留下的药方老夫人看了看,都是些解毒的汤药,多是绿豆配着,之后再温补一番便可。瞧着就不像是严重的,凤大夫人让丫鬟来说的时候,丫鬟双眼通红,肿得厉害,不知情的还以为凤大夫人要死了,这是来报丧的!   凤大老爷迟疑了一下,到底一向都听老夫人的。   见凤大夫人的脸色确实比之前好一点,他这才点头道:“听母亲的,儿子也会让院子里的下人闭紧嘴巴。若是嘴巴不严实,胡乱嚼舌根,那就直接割掉舌头发卖出去便好。”   他环顾四周,杀气腾腾,显然是说给院子里伺候的下人听的。   下人听得一个个脸色发白,呼啦啦跪下了一大片。   凤大老爷瞧着谁的脸上都没有异色,并没看出究竟有哪个下人胳膊向外拐的。   毕竟这院子里,除了伺候的人,没谁能够无声无息把菜肴给替换了。   想到身边可能藏着这样的人,凤大老爷就不寒而栗,仔仔细细盯着跪了一地的下人。   下人被他看得胆战心惊,脑袋几乎要低到胸口去,有些双腿一软,匍匐在地,险些要晕过去。   怎么看都没能看出来,凤大老爷越发烦躁:“母亲,儿子打算把这院子的下人都换了。”   既然找不出究竟是谁下的手,彻底把人换掉,他才能安心。   跪着的下人顿时连声求饶,听得凤大老爷越发不耐烦。   老夫人皱眉,说道:“把人都发卖了,谁来伺候老大家的?你身边也缺不得人,这些都是用惯了的,换了一批难免笨手笨脚,未必能伺候得精心。再说,把人全卖了,一时之间可补不全人,内屋就算了,外头的粗使活计总不能让你们身边伺候的人来做。”   说罢,她见凤大老爷盯着地上跪着的下人不放,知道他疑心是这些人其中有谁动的手脚,挥挥手示意下人先出去,这才轻声说道:“别着急,狐狸尾巴总会露出来的。把人全部发卖了,要怎么顺藤摸瓜把人找出来?”   老夫人小声劝了劝,凤大老爷也明白把人全都发卖了,身边没人伺候不说,只怕背后人还要拍手称快的。   把人都卖了,线索断了,幕后黑手岂不是被藏得严严实实,再也找不到?   凤大老爷这才知道自己鲁莽了,歉意地道:“幸好母亲提醒,不然儿子就要犯错,让后头那人逍遥快活了!”   “你安心照顾老大家的,我自然会牢牢盯着,绝不会让人逍遥法外。”老夫人安抚了两句,这才走了。   回到院子,她面露疲倦,身后的老嬷嬷上前帮着捏肩,老夫人笑道:“还是你的手艺最好,年轻的丫鬟手劲总是一时大一时小,敲得人不怎么舒服。”   老嬷嬷一边给她捏肩,一边笑道:“老夫人喜欢老奴这般老骨头在身边伺候,是老奴的荣幸。若是可以,恨不能一直伺候老夫人。”   “你老了,我不也老了,谁也不嫌弃谁。只是真的老了,不过走了一趟便倦得厉害。”老夫人揉着额角,接过丫鬟端来的热茶抿了一口。   老嬷嬷试探着问道:“老夫人以为,这是谁对大夫人动手了?”   “能无声无息动手的,除了掌家的估计难了。可是当初老大家的对辰儿动手,指不定是辰儿给老大家的一点教训。”大夫看过后留下的方子足以看出凤大夫人并没有性命之忧,显然对方也没打算弄死凤大夫人,只是给她一点教训看看。   老夫人摇摇头,叹道:“若是辰儿动手,倒是能理解。”   闻言,老嬷嬷却道:“要真是大少爷,怎的拖了几年才动手?说机会的话,怕是多得是。”   老夫人一怔,拍了拍她的手道:“多得你提醒,那事情过后也快有两年了,辰儿搬出去住,却从来没多说一句,我瞧着就心疼得很。如今回府成亲,一直在院子里养病,若是动手,早该动手了,没必要拖到这个时候。”   “不过你觉得,会不会是辰儿那媳妇做的?”   老嬷嬷捏着老夫人肩头的双手没停,笑着答道:“老奴哪里有老夫人的火眼金睛,自是什么都没瞧出来。老奴曾见过大少奶奶一回,看着身子单薄,又总在院子里照顾大少爷。听说大少爷缺什么要用什么,她都让身边的丫鬟去找二夫人要,性子倒是个直率得很。”   哪有刚成亲的媳妇要这要那的,苏怀云倒是不客气得很,估计把凤二夫人烦得够呛,偏偏事关凤乾辰,凤二夫人还不能拖着不给。   若是耽误了,让凤乾辰过得不舒服,老夫人回头就要找她算账了,凤二夫人哪里敢怠慢?   老夫人一听,笑道:“的确是个直率的性子,幸好在温国公府,在外头怕是要吃亏的。”   只是苏怀云越是直率,说明越是没有城府。   这般性子简单的丫头才是最好懂的,一眼就能瞧个明白,不必担心她在背地里会算计人。   “也亏得辰儿宠着,把人早早娶回来了,嫁了别家,辰儿媳妇可就没能过得这般自在了。”   老夫人显然对苏怀云颇为满意,原本不喜欢她出身不高,如今想来正是出身不高才好拿捏。   她眯起眼又想了想道:“你亲自挑四五个伶俐的丫鬟送去老大的院子,他如今是惊弓之鸟,不派人盯着点,只怕又要闹出什么事来。”   说是伺候凤大老爷,显然是盯着凤大夫人的。   老嬷嬷在老夫人身边伺候几十年了,自然懂得她的心思,应下后就去挑丫鬟,赶紧就送去凤大老爷的院子。   凤大老爷正苦恼院子里的下人不敢放在身边贴身用着,老夫人就送丫鬟来了,顿时笑道:“母亲果真细心,劳动嬷嬷特地来走一趟,我真是过意不去。”   “大老爷言重了,这是老奴该做的。”老嬷嬷交代了丫鬟几句,这才走了。   丫鬟们都是老夫人内院的,不但容貌身段是一等一的好,做事麻利,又是聪明伶俐。   凤二老爷带着凤二夫人过来探望,看到院子里的几个熟眼的丫鬟,顿时羡慕了。   又觉得老夫人偏心得很,当初他跟老夫人要过这几个丫鬟,可惜都被婉拒了,一个都没能要到。   如今凤大老爷一下子得了四五个,嫉妒得凤二老爷眼睛都要红了。 第160章 秘密   凤大老爷对凤大夫人照顾得颇为精心,哪里留意送来的丫鬟是圆的还是扁的?   手脚麻利又听话就好,他听说苏怀云为了凤乾辰过得惬意,跟凤二夫人要东西是毫不手软。   凤二夫人几乎都满足了这个侄媳妇的要求,没道理就不答应自己吧?   于是凤二夫人看着凤大老爷院子里的丫鬟走远,顿时咬牙切齿。   这一个个的都当她是丫鬟来使唤,简直欺人太甚。   嬷嬷劝着她道:“夫人息怒,大老爷也是关心则乱,未必是故意折腾夫人的。”   “就是无心,这才可恶。分明是见我对侄子不错,又答应侄媳妇的要求,大哥自然就不客气了。”她一个弟媳,连侄子的要求都满足了,根本没理由拒绝凤大老爷,这才是凤二夫人最气的。   闻言,嬷嬷也是词穷,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   凤二夫人气了一会,倒是没再放心上了。   她皱了皱眉头,说道:“刚才见老爷还在,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   嬷嬷的脸色有些尴尬,不知道该怎么说,含糊道:“老爷怕是坐得闷了,出去散步去了吧?”   凤二夫人冷哼,讥笑道:“嬷嬷不必隐瞒,我早就知道老爷是什么样的人了。在外头养着一个小娼妇,还以为能瞒天过海。我没管着,他倒是越发不遮掩了。这才人被岳府弄走,老爷没处可去,正闷得慌,不就看上凤大老爷那一院子的漂亮丫头了?”   虽说凤大老爷是个混的,文不成武不就,在世家子弟里多数对他没什么好印象,暗地里嘲笑的也不知道多少。   凤二夫人嫁过来后,也很是看不上凤大老爷。   偏偏凤大老爷有一点,却是对自家夫人极好。   没见凤大夫人被他指挥着一院子的丫鬟婆子,围着她来伺候吗?   凤大老爷会派人过来要东西,也是为了凤大夫人。   思及此,凤二夫人不免有些羡慕凤大夫人的。   即便是续弦,凤大老爷对她的用心简直无人能挑剔。   一个大老爷能做到这个份上,实在是难得。   嬷嬷叹了口气,劝道:“夫人心里明白,老奴也就不遮掩了。二老爷这些天频频去大老爷的院子,明面上说是要帮忙,实际上盯着院子里的丫鬟不放。”   她听说后都颇为尴尬,更别提是凤二夫人了。   嫁了这么一个表面正经,内里却是个老色胚的男人,嬷嬷都替凤二夫人觉得没脸。   这并没有出乎凤二夫人的意料之外,又听嬷嬷说道:“送去的丫鬟都是老夫人院子里的,规矩都是极好的,没有谁单独跟二老爷在一起,纷纷避嫌,夫人只管放心就好。”   凤二夫人听了,不由嗤笑道:“哪里是这些丫鬟知道规矩,这才避开老爷?分明是她们看不上老爷,一个个想要跟着大老爷来着。”   嬷嬷听得大吃一惊,瞪大眼道:“老夫人送那么多漂亮丫鬟过去,原来是打着这个主意?”   “谁说不是?虽说前头的夫人留下了辰儿一个男丁,只是身子骨却不怎么好,三天两头病,看着就是个短寿的,老夫人如何能不担心?如今成亲了,苏家那丫头身板单薄,一看就不是好生养的。老夫人再是偏心二房,却也不至于让大儿子膝下就此没个孙子。正好大哥年纪不大,再找个年轻好生养的丫鬟,开枝散叶,也没什么不好。”   嬷嬷听着不由笑了:“大夫人知道后,必定气得要命。”   她跟着凤二夫人,知道凤大夫人为人后也很是看不上。   如今能看见凤大夫人吃瘪,嬷嬷哪里能不幸灾乐祸?   凤二夫人冷笑,说道:“嬷嬷以为大夫人没瞧出来吗?正因为看出来了,又不能直接拒绝,不就把大哥支使得团团转,让他连多看丫鬟一眼的功夫都没有?”   “大夫人是个厉害的,这些年把大老爷牢牢笼络在手心里。”就那样病怏怏的身子骨,床笫之事怕是撑不住的,凤大夫人居然还能让凤大老爷服服帖帖,院子里的丫鬟也没敢跟凤大老爷有瓜葛,的确是个城府极深的。   难怪当初凤乾辰也险些折在她的手里,嬷嬷对凤大夫人佩服之余,也是十分警惕。   “再厉害又如何,还不是只能病怏怏躺在床榻上?”凤二夫人并不看好凤大夫人,这些年能笼络住凤大老爷,那是因为大老爷念旧情,对凤乾辰这个儿子并不上心。   只是年岁一长,凤大老爷是个大爷们,没道理一直围着一个只能看不能碰的病秧子夫人,还总是这般放在心上。   男人嘛,不偷腥是少见,但是一直不沾荤腥,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凤大夫人以为能拿捏住凤大夫人,殊不知老夫人这时候出手,不就是知道凤大老爷快要憋不住了?   老夫人之前不动声色,估计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趁着凤大夫人病了,可不就准备要拿她下刀?   那些说是老夫人院子里的丫鬟,恐怕都是特地备下的,规矩自是没错,尤其对凤大老爷的喜好必定是了如指掌。   而且也不是那些眼皮子浅的小丫头,一个个心里门儿清,越是矜持端庄,素来重视规矩的凤大老爷才会侧目一二。   她们如今没动静,不过是等着在最适合的机会才出手。   都是老夫人身边的嬷嬷调教出来的,自然连城府都不一样。   嬷嬷听着,心里不由咯噔一跳。要是这些丫鬟送到这个院子来,凤二老爷可不就跟猫儿闻着鱼腥味,简直乐不可支,可不就看都不再看凤二夫人一眼?   她不由庆幸老夫人没把手伸过来,怕是顾忌着如今还需要凤二夫人帮忙掌家的缘故。   凤二夫人瞥了身边的嬷嬷一眼,自然看出她眼底的侥幸,不由讥笑道:“嬷嬷跟着我进温国公府的时日也不短了,怎的还没看清老夫人的品性?老夫人这是变相警告我,让我别做些不该做的事。”   嬷嬷听得有些懵了,疑惑道:“二夫人兢兢战战掌家,忙得脚不沾地,老奴瞧着都心疼,老夫人怎能冤枉了夫人?”   “老夫人的意思很明白,她这是怀疑大夫人出事,就是我动的手脚。毕竟这府里,能够在老夫人眼皮底下无声无息的在大夫人的饭菜里动手脚,不就只有我能办得到吗?”凤二夫人也没想到自己掌家,居然这时候惹着一身腥。   若是她做的,那就算了,分明跟自己没关系,被人栽赃到身上来,任是谁都高兴不起来。   嬷嬷顿时急了:“老夫人这是冤枉了夫人,夫人赶紧跟老夫人解释清楚才是。”   “事情只要我一开口,就是越描越黑。而且老夫人也没正正经经说是我做的,我上赶着去解释,不就是心虚吗?”凤二夫人只能把事情放下,当作全不知情的模样:“你派人小心留意侄子和侄媳妇院子里的事,若有什么不平常的事,不管大小,务必来禀报我。”   “夫人这是怀疑大夫人的事,跟大少爷和大少奶奶有关系?”嬷嬷应下,又小心翼翼地问道。   “这府里要说跟大夫人过不去的,除了我,不就只有大侄子了吗?”凤二夫人也只是怀疑,毕竟凤乾辰险些没命,只是稍微整治凤大夫人,手段未免太轻了一些。   大厨房的厨娘和丫鬟婆子一股脑全部换下,老夫人是不敢用了,凤二夫人是焦头烂额找人牙子来把人给填补上,这几天府里是鸡飞狗跳,好不热闹。   苏怀云一边吃着葡萄,一边给身旁的凤乾辰塞上一颗,笑道:“这葡萄甜得很,只是夫君却不好多吃。”   凤乾辰听着有些无奈,以前有墨言在身边管着,因为主仆关系,墨言束手束脚的,只敢提醒,也不敢直接拦着他不让做什么。   苏怀云却是不同,凤乾辰不能吃的,她就不吃。凤乾辰不能用的,苏怀云就让人撤下,院子里再也没见过这物件。   她都做到这个份上了,凤乾辰要是不领情,乖乖听话,那就是辜负了苏怀云的一番好意。   他张口吃掉苏怀云亲手剥好的葡萄,舌尖不经意在她的指头上一舔。   苏怀云飞快地收回手,红着脸瞪了他一眼。   凤乾辰笑笑,却见墨言匆匆进来禀报道:“主子,角门有人求见夫人,说是有紧要事要说。”   他说着,又撇撇嘴道:“虽说这人乔装打扮,脸上贴了不少大胡子把大半张脸都给遮住了,小的一眼就瞧出是蒋家少爷。”   蒋睿晟?   苏怀云听了,不由诧异:“蒋家不是被封了,蒋老爷在狱中,蒋少爷也该被送进去了才是?”   “只怕他是逃出来了,让人顶替了自己的身份。”凤乾辰嘴角的笑容敛下,想到蒋睿晟走投无路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是苏怀云,他心里就十分不痛快。   蒋睿晟分明笃定苏怀云会帮他,这才会找上门来。   显然没把自己这个苏怀云的夫君放在眼内,凤乾辰眯了眯眼,吩咐道:“让人把蒋少爷请去附近的酒楼,再去知会府衙一声。”   墨言早就知道他的打算,却道:“小的想要把蒋少爷劝走,只是他道手里有夫人的秘密,小的生怕他在外胡言乱语,这才没直接让护院把人直接打出去。” 第161章 气死   秘密?   苏怀云心下嗤笑,蒋睿晟能拿捏住她什么秘密?   “不必理会,直接把人赶走就是。我跟蒋少爷不熟,自问并没有什么把柄落在他的手里。”   凤乾辰却十分重视,摇头道:“总要问上一问,谁知道他是不是知道什么不该知道的?”   关乎苏怀云的事,他自然是不敢有半点马虎的。   要是蒋睿晟在人前胡言乱语,凤乾辰就算事后能摆平,却也是一桩麻烦事。   若是这人真知道什么是苏怀云不知道的,如今旁敲侧击问出来也是好的。   苏怀云明白他的意思,蒋睿晟不管真假,知道了什么事,说出来看看有没威胁才是。   她转头看着凤乾辰,点头道:“既然夫君这么说,那就让他进来吧。墨言小心些,别让其他人看见了。”   如今蒋家正在水深火热之中,要是被谁看见他来见凤乾辰和苏怀云,未必不会在背后动什么手脚。   若是连累了凤乾辰,苏怀云心里必定过意不去。   墨言应下,很快就带着一个陌生的老者进来了。   蒋睿晟的确费了一番功夫来乔装打扮,若非苏怀云对他还算熟悉,估计看半天都未必能认出他来:“不知道蒋少爷来见我,到底所为何事?夫君有些累了,一刻钟后我就要陪他进屋歇下,蒋少爷有什么只需要直说就是了。”   闻言,蒋睿晟不可置信地打量着苏怀云。   不过一阵子不见,苏怀云看着他的目光就像是陌生人,让蒋睿晟心里很不痛快。   他也是走投无路了,不然也不会找到温国公府来。   上回路娇娇在温国公府闹腾,蒋睿晟想要撕了她的心都有了。   却又听路娇娇提起凤二夫人亲自见她,想来必定有苏怀云在背后推波助澜,不然温国公府的当家夫人为何要见一个小官的夫人?   他心里起了希望,这时候自然就来找苏怀云。   还不惜用秘密作为借口,就为了能踏进温国公府。   正如蒋睿晟所料,有秘密这个借口,他顺利进来了。   他看向苏怀云身边的凤乾辰,这还是两人第一次见面。   凤家大少爷的容貌比蒋睿晟想像中更要俊美,举手投足皆是难掩的贵气。   但是外表再是出众,却也不能磨灭掉此事病怏怏的,很可能命不久矣。   想到苏怀云会因为凤乾辰病逝,在温国公府无法立足,蒋睿晟便舒开了双眉,说道:“苏妹妹这话真叫人伤心,想起以前,你我之间也是知无不言,很是亲近……”   “若是蒋少爷没有别的话,那就先回去吧。”苏怀云听着蒋睿晟的话就觉得浑身不舒服,她年少无知的时候确实跟蒋睿晟亲近,却也是守规矩的,并没有跨越雷池一步。   怎么到了蒋睿晟的嘴里,仿佛两人之间有什么不见得光的事?   苏怀云急急打断他的话,蒋睿晟也不恼,反倒露出一抹宠溺的浅笑来:“苏妹妹不想听,那我就说点别的,比如之前说的关于妹妹身上的秘密。”   凤乾辰这时候抬起眼瞥了他一眼,懒洋洋地开口:“在下还不知道蒋家跟苏府是同一家,我的夫人怎的成了蒋少爷的妹妹?蒋少爷还是唤她为凤夫人,或是凤大奶奶为好。”   蒋睿晟被他噎了一下,不悦地蹙眉:“关于秘密之事,我打算单独跟凤夫人说,凤大人可否先回避?”   这人倒是会蹭鼻子上脸,简直当温国公府是自己家一样,语气十分不客气。   “我对蒋少爷口中的秘密并不感兴趣,若非夫君想要见你一面,蒋少爷恐怕连踏进温国公府的机会都没有。”苏怀云听得不高兴了,冷冷说着,示意墨言送客。   墨言躬身抬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蒋少爷,这边请。”   他这就要送自己出去,蒋睿晟自然是不乐意的。   知道凤乾辰这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两人单独见面,蒋睿晟也只能妥协道:“这秘密是关于大夫人的,凤夫人不想听吗?”   原来是此事,苏怀云眯起眼笑道:“母亲的事,蒋少爷怎的会知道?我这个独生女都不知道,蒋少爷莫不是打算诓人胡诌来着?”   见她不信,蒋睿晟也不由急了:“苏妹妹莫非忘了大夫人留下的古琴,里面有暗格,藏着对牌,藏着的两条海商路线,价值不菲。若是转手,那就是一大笔的银钱。若是不转手,自己跑商路,必定也是能转个盆满钵满。”   苏怀云挑眉,摇头道:“母亲从来没跟我提起过此事,怕是以讹传讹的流言。当年父亲也曾问过我,母亲是否留下了什么钥匙,又或是告诉我要记住哪个从没去过的地方,我是一无所知。连父亲都不知道的事,蒋少爷打听来的恐怕也是空穴来风的谣言罢了。”   蒋睿晟急了眼,解释道:“这是跟着大夫人的一个老掌事临死的时候透露的,绝不会有假。若非那老管事的儿子正是卖身到蒋家来当下人,我也不会知道这个消息。”   凤乾辰听了,好笑道:“蒋少爷怎么就不想想,若果真有其事,老掌事当年没把东西自己藏起来卖掉?那么多的钱财,谁能不动心?就是老掌事对大夫人忠心耿耿,他的儿子也未必不会动心,怎的就只透露给蒋少爷一个?光是卖这个消息,他就能赚一大笔,这辈子躺着都能过得富贵惬意。”   蒋睿晟自然不会说,此人的确有卖消息的心思,奈何大家大户连大门都进不去。   也就蒋家门槛不高,他侥幸进去了,悄声说要给蒋家递个消息,这才被蒋睿晟知道了。   此事甚至连蒋老爷也是不清楚的,蒋睿晟把这人叫过来仔细问了,把他知道的事从嘴里掏的干干净净,便找了个人烟罕见的地方直接关起来,让一个聋子来守着。   等蒋睿晟确实找到了苏怀云手里的古琴,又发现了暗格,那人的话这才应验了,他也才从半信半疑到相信。   苏怀云讥笑地瞥了他一眼,说道:“即便蒋少爷说的这些事跟真的一样,我和夫君也很难相信,要是能把那老管事的儿子叫过来对质一番,倒是有可能。”   蒋睿神面露尴尬,能够守住秘密的就只有死人。藏人的地方再隐秘,他也是不敢叫许多人去守着。   只有一个聋子,谁知道什么是就让人逃了?   索性该问的都问清楚了,蒋睿晟就直接把人杀了,连聋子都没放过。   这时候要找人来对质,他去哪里寻一个来?   “此人早就病死了,再招来对质也是不可能的。苏妹妹不相信的话,可以去看看古琴的暗格。”   苏怀云当然了解蒋睿晟的为人,表面看着儒雅温和,内里其实心狠手辣。   能够守住秘密当然只有死人,蒋睿晟绝不会让人把秘密泄露出去,那么就只能把人直接杀了。   说什么病死,不过是把人杀了灭口而已。   “暗格我是知道的,只是母亲总喜欢稀奇古怪的东西,她让人在古琴里做个暗格放东西也没什么奇怪。蒋少爷应该打开来看过的,暗格里真有对牌的话,早该拿在手里了不是?”   蒋睿晟当初发现对牌的时候当然想要占为己有,可惜他心思慎密,心性多疑,又是贪心得很,打算哄住苏怀云,套得另外一份信物。   谁能想到峰回路转,最后他什么都没能套过来,甚至连见过的对牌也一并失去了?   他盯着苏怀云,恍然大悟道:“苏妹妹其实什么都知道,所以用古琴来设下陷阱,当初坏了我名声,又让我娶了路娇娇?”   若是如此,那么蒋睿晟多年来还真是小看了苏怀云的心机!   苏怀云笑了笑,说道:“是与不是,又有什么区别?本来就是将少爷贪心,想要得到我母亲的东西,这才会接近我的。如今倒是反过来指责我的不是,蒋少爷的脸皮真够厚的。”   凤乾辰在一旁附和她,点头道:“不错,蒋少爷的指责确实够无耻的。当初若非贪心,蒋少爷也不会想要把古琴占为己有。那时候坏了名声,也是咎由自取,怎能把罪过推到在下的夫人头上去?”   他又看向蒋睿晟,神色冷淡道:“蒋少爷想要说的就只有这些了吧,若没有别的,那么蒋少爷慢走不送了。”   蒋睿晟气得脸色涨红,他万般算计,到头来原来苏怀云什么都知道,在背地里只怕没少嘲笑自己。   光是想想,他就觉得心肝都要疼了。   可笑自己以为哄住了苏怀云,想着把她拿捏在手心里。   殊不知苏怀云早就把他玩弄在鼓掌之中,一边欣赏着他蹩脚的做戏,看着自己的笑话!   蒋睿晟自问聪明过人,从来没受过这样的侮辱,一口血就吐了出来。   苏怀云被吓了一跳,凤乾辰牵着她的手就往屋里走,吩咐道:“墨言,找人把他丢出去,记得丢远点,别脏了温国公府的地儿。”   这话真够损的,人都气得吐血了,凤乾辰还故意羞辱一番。   蒋睿晟涨红着脸,整个人摇摇欲坠,墨言还真担心他给气死在这里,坏了这里的风水,捏着鼻子挥挥手,从树上跳出两个蒙面的黑衣人,直接把蒋睿晟打晕,扛着离开了温国公府。 第162章 引祸   苏怀云没想到简简单单就把蒋睿晟气得吐血,虽然看着挺惨,但是她心里其实十分痛快的。   蒋睿晟以前对她有多狠,如今报应终于来了。   他梦寐以求的东西一个接一个从手上溜走,这比得不到还要来得痛苦。   凤乾辰见苏怀云呆呆的,仿佛陷入沉思,凑过去在她耳边问道:“怎么,还在想蒋少爷?”   苏怀云瞥了他一眼,笑道:“怎么夫君的语气带着酸味?”   闻言,凤乾辰笑着把她揽在怀里:“若说为夫的确嫉妒了,嫉妒蒋少爷跟夫人是青梅竹马,又有大夫人生前订下婚约。”   “这都多少年前的旧事了,恐怕娘亲到死都没能看出蒋少爷的真面目。我没嫁去蒋家,娘亲在九泉之下必定欣慰的。”苏怀云轻轻一叹,大夫人聪慧一生,却败在了苏老爷的手上,还看错了人,把她几乎是推进了火坑之中。   若是大夫人还在,怕是要后悔的。   凤乾辰搂紧她,安慰道:“夫人不必介怀,人无完人,蒋少爷太会隐藏,大夫人没瞧出来也是理所当然的。”   “夫君倒是会安慰人,”苏怀云对他笑笑,就要挣脱凤乾辰的胳膊,却是徒劳无功,索性被他搂着在贵妃椅上躺下。   凤乾辰心满意足把人往怀里紧了紧,又听她问道:“夫君难道就真的不好奇蒋少爷口中说的,是不是真有其事?难道就不心动,不想得到那两条海商地图?”   他低下头,对上苏怀云的双眸,笑道:“此事母亲给我提过,却说大夫人把海商地图藏起来,正是因为这海路实在太凶险了。挣不了多少钱,却要赔上不少,根本是得不偿失。”   言下之意,大夫人把海商地图藏起来,只是不想有人轻易去冒险尝试。   但是在利益面前,谁又能把持得住?   所以蒋睿晟在知道此事后就努力亲近苏怀云,想要从她手里得到大夫人的海路图。   可惜苏怀云察觉了,这才没让蒋睿晟得逞。   她想不通上辈子蒋睿晟到底有没得到这海路图,皱了皱眉头道:“既然如此,索性把对牌毁了,也省得有人对它念念不忘。”   苏怀云生怕这些麻烦事找上门来,凤乾辰却摇头道;“夫人私下毁了对牌甚至海路图,府外的人就会相信吗?”   “就是把对牌放在外人面前亲自毁了,他们也未必会相信。”   听罢,苏怀云冷笑道:“真是一群多疑之徒,亲眼目睹对牌被毁掉,还会怀疑对牌是不是真的?以为我要藏下真的对牌,独吞海路图,不给其他人分一杯羹吗?”   她又看向凤乾辰,见他神色不变,显然早就有主意,不由问道:“依夫君看来,对牌之事该如何是好?”   苏怀云又眨眨眼,说道:“按照蒋少爷的为人,这秘密能守得了一时,未必能继续守下去了。”   蒋睿晟被送去府衙,屈打成招,能让人心动的,就只有这海路图了。   他在是怎么不愿意把秘密泄露,却为了保命,不得不出此下策。   再说,这还能给苏怀云带来极大的麻烦,让她腾不出手研究海路图,简直正中蒋睿晟的下怀。   他得不到的,自然也不愿意让苏怀云平白占着。   尤其蒋睿晟落得如此下场,还不是拜苏怀云所赐?   凤乾辰他是招惹不起,但是区区一个苏怀云,温国公府真的会愿意费心护住了?   蒋睿晟比苏怀云看得明白,高门大户里的龌蹉比小门小户要多得多了。   苏怀云如今受宠,谁知道几年后颜色不再,凤乾辰会不会真的对她依旧一心一意?   就算凤乾辰没变心,按照他的身子骨也活不长,到时候苏怀云孤立无援,温国公府绝不会再护着她这个外人。   不落井下石,而是直接打发出府就不错了!   蒋睿晟的算盘打得响亮,凤乾辰却早有准备:“既然不能当众毁掉,为何夫人不能祸水东流?”   苏怀云一听,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双眼一亮道:“夫君是说,把对牌送出去,还是要在众目睽睽之下?”   “不必众目睽睽,该知道的都知道就行。”凤乾辰抿唇一笑,又道:“夫人若是放心,此事不妨交给为夫去办。”   “我自然是相信夫君的,对牌就在古琴的暗格内,等会我就拿过来。”苏怀云想着对牌送出去,对方怎么也得付出些代价来才是。   能换来好处,又能把烫手芋头一样的海路图送出手,简直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凤乾辰眯起眼,无奈道:“夫人,防人之心不可无。”   她就这么大咧咧把东西送过来,难道就不担心凤乾辰占为己有,其实是想骗苏怀云把东西拿出来的?   “蒋少爷知道的事,想必夫君早就知晓了。既然知道对牌藏在哪里,古琴就这么放着,也没见人动过,就知道夫君对此事真的不动心。”苏怀云上辈子吃了不少苦头,倒是看人的功夫好了不少。   什么人是真心,什么人有恶意,总能很快察觉得到。   凤乾辰显然对大夫人留下的海路图丝毫不上心,不然早就该跟苏怀云要了。   闻言,凤乾辰笑道:“夫人这般信我,为夫自然是不会辜负夫人的。”   苏怀云很快打开古琴的暗格,把对牌拿出来,在手里轻轻摸索:“娘亲既然不愿意把海路图拿出来,我就该成全她的意思。只是拿到海路图的人,怕是要倒大霉了。”   “这是他们咎由自取,贪得无厌罢了。”凤乾辰不以为然,若非“贪”蒙蔽的双眼,哪里会一再想要求这个东西?   海路图在,大夫人并没有一夜暴富,足可以表明这海商并非那么容易做的。   可是蜂拥而至想要得到海路图的,显然丝毫就没把此事放在心上。   牺牲些船员并不在乎,人命在他们眼中,恐怕就跟物件一样。   死了再花钱雇人就是了,没多少人愿意来,只要出大价钱就是。   重金之下必有勇夫,没有谁会跟银子过不去。   苏怀云点点头,赞同道:“确实是贪念作祟,要付出什么代价,那就是他们的事了。”   她说着,又叹道:“海路图一出,恐怕行商之人为之疯狂,这市道指不定要乱了。”   “乱了才是机会,正好让为夫多添些好铺面,多多入账才是。”凤乾辰抬手抚过苏怀云的乌发,不满意道:“夫人的头面实在太少了,回头让莲姝让人画些花样,叫墨言请人多打几套回来才是。”   苏怀云一怔,脸颊微红:“几个锦盒里的头面都还没用上,夫君不必费心了。”   “风夫人,自然要用最好的。”凤乾辰笑了笑,此事已是做了决定,不容苏怀云改变。   苏怀云无奈,知道他已经打定主意,只好作罢。   凤乾辰出手很快,没多久墨言就递了消息进来,说是有好几家的少东家都想要把对牌拿下,价钱高得令人咂舌。   闻言,他心不在焉地道:“跟他们分别透露消息,就说要对牌的人太多,价高者得。尤其我不缺银两,换些其他能让我动心的才好。”   墨言了然,凤乾辰手里的银钱不少,缺的是人脉,还有几代东主手里拿着的老铺面。   这算的上是狮子张大口了,不过那海路图绝对值得这个价钱。   墨言隐晦转述了风老板的意思,好几个争抢的人险些一口血要吐出来。   简直是坐地起价,拿众人当肥羊来宰。   不过他们不就是肥羊了,谁都想要海路图,谁都不想放弃,风老板不就拿捏住众人的心思,让他们的荷包大出血吗?   想到这里,众人怎么也不可能把到手的鸭子给飞了,一个比一个出的价位更是高得吓人。   墨言还互相暗示他们彼此出的价到底是什么,几个家族也只能咬牙往上添。   最后从商三代的秦家几乎把大半的家业都压上了,其他几家实在没有能耐继续比拼,也只能黯然放弃。   凤乾辰看着墨言送来的单子,颇为满意地点头,转手递给了苏怀云:“这都是夫人的,夫人拿着就好。”   苏怀云一愣,略略一扫单子上的铺面,都是京中最好的位置。   而且不是一个两个,而是连在一起的八间。更别提是其它的金银珠宝,足足十个箱子,秦家还真是大手笔,完全把身家性命都压在海路图上。   若是海商最后没能得到大好处,秦家怕是要伤筋动骨,至少三十年内是不可能恢复元气,至少五十年内是不可能东山再起,百年内更是无法回到如今的鼎盛状态。   为了海路图,真的值得吗?   苏怀云犹如拿着烫手的香芋,想要把单子还回去:“夫君就算给,划出三分之一就足够了,全部都给我,倒是有些过了。”   她根本没出力,只是把对牌送来,凤乾辰把秦家的东西都一股脑给了自己,苏怀云也是不懂得如何打理的。   看出苏怀云的窘迫,凤乾辰笑着接过单子:“让夫人伤神也不好,那就先让底下人帮着打理,回头把账本和入账都送到夫人这里来。如此,夫人就不会拒绝了吧?” 第163章 期待   凤乾辰一番好意,苏怀云不好完全拒绝。   想着这些入账到手,她也是可以用在凤乾辰身上的,就没再推脱了。   似乎看出了苏怀云的心思,凤乾辰目光微柔。   墨言默默退出去后轻轻叹气,被莲媛碰见,不由疑惑道:“这是怎么了,莫名其妙就叹气来着?”   闻言,他抬起头说道:“主子和夫人真是伉俪情深。”   “这不是好事吗?怎么叹气了?”莲媛更是一脸莫名,她是恨不能看见凤乾辰和苏怀云相亲相爱。   顿时她盯着墨言的眼神有些不善了,后者连忙摆手解释道:“不是说主子和夫人感情好有什么不对,而是我瞧着羡慕,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得这样好的夫人。”   “你就别想了,还惦记着找夫人这样的妻子。”莲媛一脸“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表情,让墨言哭笑不得。   “我好歹是主子身边得力的小厮,想要嫁给我的姑娘必然不会小。”   莲媛听了,正色道:“你可别跟莲姝一样,胳膊往外拐,惦记别家的姑娘了。”   总归是自己院子里的知根知底,在一起也不会坏了凤乾辰的好事。   墨言一听,盯着她含糊地道:“你说得对,要找也该找个院子里的,知根知底不说,就算成亲后也能继续在主子和夫人身边伺候不是?”   莲媛总觉得他的眼神怪怪的,恰好莲姝出来,墨言就连忙告辞走了。   莲姝见状,不由奇怪道:“怎么墨言一副火烧屁股的样子,我长得太可怕,把人吓走了?”   她摸了摸脸颊,煞有其事地说着,让莲姝颇为无奈:“说什么呢,主子有事让他去办,自然就急了。”   莲姝总觉得不对劲,追着莲媛问了问,得知墨言说的话,顿时脸色古怪道:“姐姐竟不知道墨言在说什么,他这是看上你,想要跟姐姐这样的夫人呢。”   莲媛大吃一惊,摇头道:“墨言比我还小一岁,妹妹别胡说八道。”   “大一岁怕什么,只要是有心的,对姐姐好就行。”莲姝捂着嘴笑,正好苏怀云回来,她就快嘴说了出来,莲媛拦都拦不住。   苏怀云有点惊讶,没想到墨言竟然早就看上了莲媛。   不过她倒是没像莲姝顾着高兴,而是认真地问道:“莲媛喜欢墨言吗?若是喜欢,自有我跟夫君做主,让你嫁得风光,嫁妆也由我来备好。若是不喜欢,今天的事就当没发生过就好,以后谁也不能再提,如何?”   莲姝见苏怀云一脸正色,低着头不敢再起哄了。   莲媛一张脸顿时涨红,喃喃道:“奴婢从来没想过嫁人的事,打算一直在夫人身边伺候。”   “嫁人了,你也可以继续在我身边伺候,除非你不乐意了。”苏怀云笑了笑,想到墨言颇为可靠,又是凤乾辰的心腹。   莲媛若是嫁给墨言,依旧在院子里伺候,并没有多少改变。   “当然前提是你喜欢墨言,不喜欢的话就算了。”   莲媛满脸赧然,依旧轻轻点头道:“夫人,奴婢觉得墨言挺好的。”   莲姝愣了,之前打趣莲媛,也是觉得莲媛总是绷着脸,忍不住逗一逗。   没料到歪打正着,莲媛还真是喜欢墨言的。   “那敢情好,我得赶紧把嫁妆给备齐了。”苏怀云笑着,回头跟凤乾辰提起,后者点了点头。   “莲媛跟墨言也算旧识,在一起也没什么。等成亲后,莲媛还能在你身边做管事娘子,替你打理外头的铺面。”   苏怀云瞪了他一眼,无奈道:“莲媛到底是夫君给我的丫鬟,看着她成亲该高兴才是,怎么就想着让她怎么帮我的忙?”   “送莲媛等人到夫人身边,原本就是为了给夫人搭把手。若非如此,她们又有何用?”凤乾辰这话说得有些冷漠,却是肺腑之言。   听罢,苏怀云一怔,又听见他开口道:“既然墨言也喜欢那丫头,那就大办一场,添点喜气。”   没有凤二夫人来找茬,两人很是过上了清净的日子。   凤大夫人每天闹腾着,咬死是凤二夫人下药,后者是焦头烂额,哪里有心思理会凤乾辰和苏怀云?   幸好岳府给摆平了,不然凤二夫人腹背受敌,怕是过得更艰难。   她狠狠摔了几个茶杯,仍旧觉得不解气:“大夫人简直变得跟疯狗一样,死活咬着我不放,这又有什么意思?”   嬷嬷一边让丫鬟打扫地上的瓷片,一边小声劝道:“二夫人息怒,大夫人如此恐怕是借故发作罢了。”   当初凤二夫人能掌家,就是从凤大夫人手里硬生生抢过去的,凤大夫人如何能咽下这口气?   好不容易出了这样的事,凤大夫人不就有现成的借口,自然不肯轻易消停。   凤二夫人揉了揉额角,问道:“老爷呢?”   嬷嬷脸色为难,含糊道:“二老爷又去找大老爷对弈了,说是晚饭的时候回来。”   “对弈?大哥是个草包,哪里会对弈这种风雅之事?分明是老爷跑去大哥的院子看美人,舍不得回来了。”就算碰不得,能饱眼福也是好的,凤二夫人对凤二老爷简直是咬牙切齿。   凤大夫人不知道看了多少笑话,背地里只怕嘲笑了她不知道多少回。   光是想想,凤二夫人气得心肝都要疼了:“让老爷回来,我有事跟他说。”   凤二老爷被嬷嬷催了几回,这才不情不愿回来了,给凤二夫人就没什么好脸色:“夫人急着叫我回来,究竟有什么要事?”   若非真有紧要事,不然他肯定得翻脸了。   凤二夫人早就看明白凤二老爷的德性,皱着眉头一脸愁苦:“此事重大,我只好找老爷来参详一番。”   凤二老爷挑眉,还真是有要事,嬷嬷已经带着丫鬟退下去了,凤二夫人这才开口道:“听说苏大夫人手里的那张海路图有了线索,秦家得了头筹,也不知道从哪里拿回来的,费了大半个秦家才要到的。”   居然舍下了大半个秦家,光是听听就让凤二老爷咂舌:“苏大夫人手里的海路图,不说是传言罢了,当不得真?”   “若是传言,秦家哪里会费劲功夫拿到手?”凤二夫人说着,又压低声音道:“老爷正是关键时候,若是能把此等大事禀报上峰……”   凤二老爷一听顿时明白了,抚掌而笑:“还是夫人聪慧,此等好事告知上峰,他必定往上报。要是到时候得了大好处,自然少不了我的一份。”   即便不是银钱,也能让上峰看重,何乐而不为?   见他明白了,凤二夫人便不再多说,笑道:“此事还得老爷亲自跑一趟,不然我这样的弱智女流跟上峰的女眷提起,只怕人家也是不信的。”   不着痕迹捧了凤二老爷一把,他颇为开怀,又夸了凤二夫人几句,这才换了一身衣袍出府去了。   凤二老爷想着这天大的好事让秦家独占了,怎么可能呢?   上峰知道后,插手的人就该多了。   他眯了眯眼,就算能够分一点点好处,冰山一角,都让自己能受益了。   凤乾辰得知凤二老爷掺和到海路图之争,脸上并没有露出半点惊讶之色。   墨言禀报的时候,并没有避开苏怀云。   苏怀云不由诧异道:“二老爷掺和进去,不知道会十分凶险?”   各方势力都已经盯着秦家了,一丁点的动静足够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颗石子,然后激起一片涟漪。   她当初就已经能猜得到,秦家付出了莫大的代价得到海路图,却未必能保得住。   如今看来,比苏怀云预料中更快,正因为凤二老爷的插手,让事情越发复杂了。   “二叔未必消息灵通,奈何他身后有一个二夫人。”凤二夫人这些年布下的眼线不少,要得到消息比起凤乾辰会晚一点少一点,却已经足够了。   苏怀云点头,若非凤二夫人对凤乾辰下手,倒是个令人佩服的聪慧女子,可惜贪念太重,只怕很快要惹火烧身的:“二老爷这么一掺和,会不会把整个温国公府给拖下水?”   她并不关心温国公府以后如何,关心的是凤乾辰的安危。   温国公府一倒,凤乾辰的身份地位就要全然不一样了。   凤乾辰微微一笑,对苏怀云的关心颇为受用:“夫人放心,就算温国公府倒了,为夫也养得起夫人的。”   苏怀云瞪了他一眼,又好笑道:“夫君也放心,我的家底丰厚得很。就算以后夫君落魄了,我亦养得起夫君的。”   想到她丰厚的嫁妆还有凤乾辰后来陆陆续续给自己的东西,略微一算,养一个凤乾辰的确不难。   “那就有劳夫人了,”凤乾辰笑笑,揽着她的肩头又道:“不止要养为夫,夫人可能还要养孩子,家底得多攒些才好。”   苏怀云听得满脸涨红,推了推他道:“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夫君说得也太早了。”   凤乾辰目光闪了闪,笑而不语。   她被看得不自在,忍不住伸手覆上自己平坦的小腹。   孩子吗?   苏怀云想到这是她和凤乾辰的孩子,顿时神色柔和,忍不住开始期待了。 第164章 认罪   苏怀云没想到凤二老爷刚开始有动作,凤大老爷就跟他闹起来了。   莲姝也是相当惊讶,急急来禀报道:“大老爷嚷嚷着让老夫人拿出家法,说什么都不能让二老爷继续掺和海路图的事。”   “大老爷看着是个莽夫,却是个聪明的。”苏怀云眯起眼,凤二老爷被贪念蒙蔽了双眼,凤大老爷却没有,一想就看出了其中的蹊跷和凶险。   不过凤二老爷的性子随了老夫人,又有凤二夫人在背后支持,哪里会因为凤大老爷的话就放弃此事?   果然等苏怀云赶去前院的时候,刚踏进去,就看见老夫人坐在上首,皱眉说道:“温国公府一天不如一天,老大也该知道老二家的费了多少心思,才把门面给撑起来的。说句不好听的,再过个几年,未必还能有这样的体面。等我这个老婆子死后,要如何跟温国公交代?”   凤大老爷听得无奈,他也是明白如今温国公府的光鲜完全是勉强撑起来的。   让他就此放弃所有的风光,变得跟一般人家一样,又丢不下这个脸面,放不下这个架子来。   他是如此,老夫人和凤二老爷何曾不是如此?   苏怀云脚步一顿,就想要退出去,老夫人却已经看见她了,招呼道:“辰儿媳妇来了,坐吧,此事重大,你替辰儿听听也好,回头跟他也能提一提。”   闻言,苏怀云矮身行礼,带着莲媛进去在下首落座。   老夫人的意思,她听得出来,不外乎是想让凤乾辰能为温国公府出点力,贡献些银钱到公中,或者直接拨几个铺面进来,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不过老夫人也不敢逼得太近,不然凤乾辰愤然离开,那就是得不偿失了。   苏怀云不吭声,凤二老爷不打断放过她:“侄媳妇来了,府里的窘况也该知道些,辰儿也是的,手里捏着那么多的铺面,平日的进项也不少,却一文钱都不肯交到公中来。”   这话却是说得过了,凤乾辰哪里是一文钱没送来,反倒是送得不少。   只是这其中被二房截下了,根本没送到公中,自个就留下来用,如今却反过来咬凤乾辰一口?   苏怀云歪着头,懵懂地答道:“这几天夫君把前几年的账本给我,让我多看看,以后也不至于看着账本就两眼一抹黑。我怎么记得前几年账本里都有一大笔的支出,是送到公中去的。夫君身子单薄,当初还是让人直接送到二婶那里,莫非有人在二婶之前截下了?”   凤二老爷一噎,没敢应。若说是,那么大笔钱被下人给瞒下瓜分了,凤二夫人掌家那就真的是太失败了,老夫人指不定就要收回去。   若说不是,那么银钱到了凤二夫人手里,没去公中,不用说肯定是私吞了。   不管哪一种,老夫人必然要震怒的。   果真老夫人转过头看向凤二老爷,倒没有在小辈面前发作,给他留了点脸面:“辰儿有心了,此事我老婆子记下了,回头就给辰儿一个交代。”   苏怀云没点头,想着凤二夫人把银钱截下的事,或许老夫人有所察觉。   只是觉得银钱不多,不痛不痒的,看在凤二夫人努力掌家的份上,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但是苏怀云提到大笔银钱,那就不是一个小数目。   那么多的银钱却被凤二夫人一个人私吞了,凤二老爷还一副不知情的模样反问苏怀云,老夫人心里是偏向自己儿子的,凤二夫人私吞凤乾辰交到府里公中的银钱还瞒着凤二老爷,自是极为愤怒。   老夫人不喜欢有事脱离自己的掌握,所以库房的钥匙一直拿捏在她的手里。   看着凤二夫人兢兢战战管家,也没犯什么大错,府里井井有条的,老夫人年纪大了,有些力不从心,便索性信她一回,把库房钥匙交出去。   这才没几天,凤二夫人就露出了狐狸尾巴,私底下竟然欺上瞒下,简直是打老夫人的脸面,毕竟是她看走了眼。   “让老二家的过来,此事我得好好问一问才是。”   凤二老爷不免心虚,原本还想吓唬苏怀云,好直接答应再送一笔银钱来公中,之前的事就既往不咎了。   谁知道这丫头不知道真傻还是故意的,竟然反将一军,如今老夫人知道了,自家夫人怕是要吃不少苦头了。   不过凤二老爷一向自私惯了,反正老夫人舍不得罚他,凤二夫人又一直帮着收拾烂摊子,早就习惯了,此事也就没放在心上,毕竟天塌下来还有凤二夫人顶着不是?   苏怀云不想错过这场好戏,愣是没听出老夫人打发她的暗示,稳稳坐在椅子上,一副低眉顺目的模样。   老夫人无法,总不能让丫鬟把苏怀云直接请出去,只能默许她留下。   凤二夫人在路上已经听到有小丫鬟急急来报信,大约明白又是凤二老爷闯了祸。   她狠狠砸了一个茶碗,这才收拾整齐,带着嬷嬷到前院来了,心里是百般委屈。   凤二老爷是个混的,表面看着斯斯文文的,内里却是个祸事精,不知道闹腾出多少麻烦来。   岳府的事,若非她出手,凤二老爷如今肯定得被外室连累着进牢房了,哪里能安安稳稳在府里继续过逍遥日子?   凤二夫人费了多少心思来讨好老夫人,才有如今在温国公府里的地位和权力。   只是这些,如果老夫人开口,恐怕所有都要收回去,她什么都留不住。   想着老夫人年纪不小了,再撑个几年,凤二夫人就能解脱,彻底掌握整个温国公府。   谁能想到凤二老爷这个拖后腿的,还犯了错就一股脑推到她的身上来。   老夫人必定是偏疼自家儿子,根本不顾她的死活。   凤二夫人想到这些年来自己辛辛苦苦做的一切都要因为凤二老爷的寥寥几句话化为乌有,不由悲从中来。   嬷嬷一边走,一边劝着她道:“夫人宽心些,老爷未必是故意的。”   “他就是无心,这才是最可恶的。”无心所为,不就是凤二老爷心里真正的想法吗?   有心还是刻意谋划,无心那就更伤人了。   嬷嬷顿时搜肠刮肚也找不出安慰人的话来,只得默默跟在后头。   凤二夫人一进来,苏怀云还以为她怎么都要为自己辩解一番,找个借口推到身边人的身上,代为受过。   然后老夫人就算心知肚明,也顺着她的意思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找个替罪羔羊把罪过一推,就是凤乾辰也挑不错来。   别说苏怀云,就是老夫人也这么想的。   谁知道凤二夫人一进来,二话不说就跪在地上认下了:“是媳妇猪油蒙了心,只想着那笔银钱都是要用在温国公府的,就省事了没记在公中,过了账房先生的手。不管如何,都是媳妇没按照规矩办事,还请老夫人责罚才是。”   凤二老爷听得一愣,拼命对跪在地上的凤二夫人使眼色。   她平日聪明得很,怎么今天就犯了糊涂,非把罪过给认了,这不是逼着老夫人要把掌家权给收了去吗?   老夫人也是骑虎难下,看着苏怀云正坐在一旁,还不能就这么把事情随意了结,心里把凤二夫人骂了个狗血淋头。平时就是个精明的,怎么这时候如此反常,愣是叫自己无计可施?   她也只得叹了口气,含糊道:“老二家的是糊涂了,就算这笔银钱是用在府上,到底没按照规矩来办事。有辰儿媳妇在,也不能不责罚,叫下人见了,也依葫芦画瓢,府里哪里还有规矩在?这么吧,暂时让我老婆子先掌家,老二家就歇一歇,这些时日也让你受累了。”   “多谢老夫人,”凤二夫人顺势应了,凤二老爷简直觉得她今天换了个人,不说没为自己辩解,甚至把掌家权说送出去就送出去。   以前凤二夫人恨不能把掌家权捏在手心里,怎么今天反倒一副潇洒至极的模样,一点都没放在心上,说放手就放手了?   凤二老爷心下狐疑,老夫人满脸疲倦地摆摆手道:“此事就这样了,都散了吧。”   苏怀云识趣地起身告退,看了一场好戏,回去怎么也得跟凤乾辰说一说才是。   凤二老爷憋了一路,等回到院子这才向凤二夫人发难道:“夫人今天是怎么了,掌家权说丢就丢了,以后怕是不容易再拿回来了。”   嬷嬷早就带着丫鬟婆子退下了,明白凤二老爷满脸不善,肯定不会给自家夫人好脸色。   凤二夫人累得很,眼皮一抬说道:“我以前年轻不懂事,以为掌家简单得很。等捏在手里才明白,肩膀的担子重,事事都要维护温国公府以前的风光,实在是累得够呛。今天不认错,推到下人身上,她们以后还哪里会替我好好办事?倒不如趁机让老夫人掌家,我能歇一歇,恢复元气,也不至于让底下人离了心。”   闻言,凤二老爷皱眉道:“下人没了,再提拔些上来就是了,人多得很,还怕没个得力的帮手?夫人这话糊弄外人还好,我却是不信的。”   “老爷信也好,不信也好,这就是我的心里话。”凤二夫人难得再多说什么,叫来嬷嬷送热水来洗漱一番,便躺下闭目歇息去了。 第165章 作践   苏怀云回去跟凤乾辰一说,后者倒是不意外:“二夫人这是以退为进,估计对老夫人也是有怨言的。”   老夫人想要维持温国公府以前的体面,却又不愿意把掌家权尽数交给凤二夫人。后者又不是傻的,这体面维持得勉强,每天都心力交瘁,却没个说好的,自然就想扔担子不干了。   闻言,苏怀云笑道:“二夫人维持府里的风光不容易,老夫人却还不满足。如今搁了担子,让这烂摊子回到老夫人手上,估计有老夫人头疼的了。”   老夫人不管事多年,早就不知道这府里早就是举步维艰了。   凤二夫人绞尽脑汁从凤乾辰这里要钱,可不就是想要填补温国公府各处的窟窿?   拆东墙补西墙总归不是长久之事,可惜老夫人却丝毫没领情,反倒一出什么事就拿凤二夫人来教训,后者忍了多年,如今是不想忍了。   思及此,苏怀云又叹道:“二老爷真是个没良心的,二夫人一番苦心他没领情不说,还总是给二夫人添麻烦拖后腿。如今说错话,还一股脑又让二夫人来收拾烂摊子。”   这些年来凤二夫人收拾的烂摊子太多,估计是对凤二老爷彻底失望了。   今天搁下担子,何曾不是对凤二老爷失望之极,再也不想沾手他的事了?   凤乾辰一听,笑道:“二叔是个混的,又被老夫人偏宠多年,早就养出了一副不沾俗务的清高模样,随心所欲得很。若非二夫人在,他只怕没这么多年的逍遥自在。”   说到底,凤二老爷还是被老夫人和凤二夫人给惯出来的。   他舒舒服服过了这么多年,以前靠老母,如今靠夫人,丝毫不必烦恼什么,随心而为就好,就算犯错也有人帮忙收拾烂摊子,不必自己沾手,更是恣意妄为,毫无顾忌了。   第一回帮忙,凤二老爷或许会感激。   次数多了,他就只会当作是理所当然了。   做对了,那是应该的;做错了,那就是不应该的。   苏怀云听出了凤乾辰的言下之意,笑道:“二夫人出其不意这一下,老夫人今天之后怕是要头疼了。”   老夫人的确头疼,她已经好多年没掌家了。如今回到手里,简直是手忙脚乱。   身边的心腹嬷嬷都有些年纪了,跟她一样是力不从心。   交到年轻丫鬟的手上,老夫人却又不放心,也只能自己硬着头皮上了。   采买的,库房的,各院的下人等等,所有以前看着简简单单的事,如今老夫人才发现凤二夫人的手腕有多厉害,把事情安排得井井有条不说,连鸡皮蒜皮的事也是解决得妥妥当当。   如今一股脑到她这里来,老夫人连午睡都不行,只能亲自安排一件又一件的事,等入夜的时候累得不行,直接坐在椅子上睡了过去。   老嬷嬷怕她着凉,把老夫人轻轻叫醒。   老夫人揉着额角,累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冷笑道:“我终于知道老二家的怎么这般爽快,说放手就放手,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呢。”   她是知道凤二夫人不容易,却更恼怒凤二夫人以退为进,把担子一扔,来折腾自己这个老婆子。   老嬷嬷低着头没吭声,又听老夫人说道:“老二家的就等着我这老婆子撑不住,求着她回来掌家,以后害怕担子又落在我的肩头上,说什么都不会再随意打压她了。这算盘打得够响,难道以为这府上除了她,就没谁能掌家了吗?”   闻言,老嬷嬷问道:“老夫人难不成是想让大少奶奶来掌家?”   毕竟凤大夫人被软禁,出来掌家是不可能的了。再加上身子骨越发不好,这么累着,没几天怕是要病倒的。   凤大老爷对凤大夫人上心,看着自家夫人累病了,必定要来老夫人这里闹腾一番,可不就让老夫人头疼?   想来想去,府里能说得上话的女主子,也就只有苏怀云了。   “大少奶奶毕竟年轻,能压得住府里那些老人吗?”   老夫人眯了眯眼,说道:“有我这个老婆子在背后撑腰,府里的谁要是跟辰儿媳妇过不去,那就是跟我过不去,自然是不敢躲懒,给辰儿媳妇不痛快的。”   老嬷嬷却又担心道:“大少爷身子骨将养着,老奴听说大少奶奶每天几乎都围着大少爷打转,只怕不能分神来掌家。”   “她不能亲自掌家,身边的丫鬟婆子却不是拿来看的。我记得辰儿媳妇身边的霍嬷嬷是从宫里来的老人,掌家必定很是有一套。辰儿媳妇若是太忙,有这个嬷嬷出面也是可以的。”老夫人知道苏怀云年轻,又是面嫩,未必能压得住场面。   但是霍嬷嬷在就不一样了,宫里出来的嬷嬷,还是有些震慑力的,温国公府的下人都是人精,自然不会跟她过不去。   再就是霍嬷嬷代表的是凤乾辰这一房人,凤乾辰是长孙,手上又是捏着生母留下的大笔钱财。   下人最是见钱眼开,哪里会愿意得罪这位大财神爷?   老嬷嬷一听,自然明白老夫人所想,笑着夸道:“还是老夫人英明,不然再怎么劳累,老奴看着就心疼得不行。大少爷是个孝顺的,必然愿意为老夫人分忧。”   老夫人指派老嬷嬷过来跟苏怀云提起此事,后者挑眉,似乎有些惊讶:“老夫人让我掌家,实在叫我受宠若惊。只是我在苏府的时候就不曾掌家,温国公府跟小小的苏府更是不一样,若是做得不好,可不就是辜负了老夫人的期望?”   老嬷嬷脸上的笑容不变,答道:“大少奶奶身边有霍嬷嬷在,又有几个伶俐的丫鬟帮把手。起初老奴也会在身边帮忙,总归大少奶奶以后要掌家,如今开始练练手也是好的。”   苏怀云没想到这才没两天,老夫人就扛不住了。   又不愿意落下脸面求凤二夫人回来掌家,就把主意打到她的身上来。   她是百般不乐意接受这烫手香芋,谁不知道温国公府表面风光,内里早就千疮百孔?   要填补这个那个窟窿,不知道要费多少心力,苏怀云是一点都不乐意给温国公府做牛做马。   没看凤二夫人费心费力,最后谁都没说她好,老夫人还把掌家权直接送到她手上来了?   婆媳之间相争,她这个小辈倒是夹在中间。   若是沾手,浑身腥不说,凤二夫人闲下来了,可不就又要出什么幺蛾子了吗?   “老夫人老当益壮,再掌家十年八年也不是问题,哪里需要我这个小辈来担心?再说,夫君身子骨单薄,我照顾他已是分不开身来。身边几个丫鬟年纪小,当不起此等大事。若是霍嬷嬷的话,她跟着我陪嫁前,在苏府就大病了一场。大夫说了她这些年来温养着,可不能伤神。”   苏怀云说着,又是轻轻一叹:“霍嬷嬷教会我许多事,我当她是长辈来看待,哪里能见她劳神伤身?”   说来说去,她就是不肯接下掌家这个麻烦。   老嬷嬷又不能逼着苏怀云接下,只得回去把她的话告诉了老夫人。   老夫人闭着眼,指尖在扶手上点了又点,冷冷一笑:“辰儿媳妇看着傻,心里却跟明镜一样清楚。掌家辛苦不说,老二家的还要恨上她,哪里愿意沾手?”   只是苏怀云不接,府里除了凤二夫人,还真是没有谁能接下这个烫手香芋。   老夫人又不想让凤二夫人接回去,仿佛是她要向媳妇低头,老夫人的脸面要往哪里搁?   “你去老大的院子走一趟,跟老大家的提一提。”   老嬷嬷满脸吃惊,小心翼翼地问道:“老夫人是想让大夫人接下掌家的事?若是如此,大少爷或许要不高兴的。”   当初凤大夫人对凤乾辰下手,才会一直被禁足。   若是老夫人让凤大夫人掌家,这不是变相默许了她的举动,凤乾辰知道后必然要大发雷霆的。   “她如今的身份自然是不成的,但是当初管家的时候,身边很有些得力的管事嬷嬷在,让老大家的割爱,一并送去给老二家的。”老夫人眯着眼,没再说话,抬手让老嬷嬷去走一遭。   莲姝打听了一圈回来,也已经是入夜的时候了,脸上是遮掩不住的笑意:“老夫人这回是铁了心要给二夫人不自在了,居然跟大夫人讨要了不少心腹嬷嬷送去给二夫人,说是给二夫人分忧,让她以后掌家没那么辛苦。若是不够,大夫人还能再送几个人来。”   光是听着,苏怀云就能想像得到凤二夫人吃瘪的模样,恨不能把老夫人给撕了。   当然,帮着老夫人给她不痛快的凤大夫人,凤二夫人肯定也是记恨上的。   凤大夫人知道能给凤二夫人难堪,恨不能把人都送过去,哪里会拒绝老夫人的要求?   凤二夫人跟老夫人之间闹得越凶,凤大夫人就越高兴。   凤大夫人巴不得凤二夫人作死,跟老夫人对着干。到时候老夫人怒了,哪里会顾忌凤二老爷的脸面,说神马都要把凤二夫人往泥里踩。   若是厉害些,能休妻就更好了。   凤大夫人看着凤二夫人不顺眼多年,能把这个对手狠狠作践一番,还不比她亲自动手,哪能不乐意? 第166章 求助   送去凤二夫人手底下的管事娘子都是凤大夫人的心腹,她们被凤二夫人硬生生从原来的位子扯下来,手里的权力几乎一点不剩。   一个个心里憋着一口气,如今哪会愿意认认真真替凤二夫人办事?   不好好办事就算了,还特意使绊子,让重新掌家的凤二夫人叫苦不迭。   她每天就得收拾烂摊子,这个出事了,那个没办妥,简直让人焦头烂额。   偏偏这些都是老夫人特地送来的,凤二夫人还不能拒绝。   若是拒绝了,是不是就没把老夫人的好意放在心上?   说是好意,倒不如说是恶意满满。   凤二夫人一肚子的火气却不能发作出来,憋得心口都要疼了,脸色一天比一天难看。   凤二老爷见她难受,难得劝道:“夫人要是不高兴用这些人,让老夫人换掉不就好了?”   他想着凤二夫人又重新掌家,想要怎么处置这些婆子是易如反掌。   凤二夫人没好气地瞪了凤二老爷一眼,要是能这么简单,她又何必忍下这口气?   “老夫人是好意,若是把人送回去,就是我这个当媳妇拒绝了她这番好意。若是叫老夫人伤心,我的罪过不就大了?”   凤二老爷一听,笑道:“老夫人就是想让夫人能轻松些,如今这些送来的管事娘子不得劲,把府里的事务拖得乱七八糟的。没帮把手就算了,还来捣乱,老夫人知道后必定会体谅夫人,另外选人过来的。”   凤二夫人却宁愿用着凤大夫人的这些管事娘子,好歹一个个虽然在下绊子,却不敢明目张胆,一般的小事弄得一团糟而已,大事却是不敢马虎的。   若是老夫人身边的婆子,可就不一定如此客气了。   她能得罪凤大夫人身边这些管事娘子,却未必真能跟老夫人身边人过不去。   凤大夫人得罪就得罪了,老夫人却是只能顺着毛哄。   尤其老夫人十分护短,要是怠慢了那些老婆子,还不对她恨之入骨?   如此,倒不如将就着用凤大夫人这些婆子。   一个个跟凤大夫人一样脑子简单得很,使的绊子也不怎么高明。   换作老夫人身边的,心眼比筛子还多,估计下绊子凤二夫人也看不出来,临到头来才发现,收拾起来要更加头疼了。   凤二老爷难得好心劝她,凤二夫人却是个不领情的,脸色一沉,直接就出门去了。   嬷嬷叹了口气,知道自家夫人是个要强的,轻声劝道:“夫人若是服软,再让老爷到老夫人面前美言几句,事情总有转机不是?如今把老爷惹恼了,到头来吃亏的还是夫人。”   闻言,凤二夫人苦笑着摇头:“老爷说得轻巧,哪里有这样的好事?老夫人铁了心要整治我,不然也不会从大夫人那里请了管事婆子送到我的院子来。老爷若是替我求情,只会火上浇油,让老夫人心里更不痛快。”   凤二老爷素来擅长说甜言蜜语,会哄人不假,必然能把老夫人哄得高高兴兴的。   只是回过头来,老夫人却以为是凤二夫人逼着凤二老爷到她这里来讨好,心里对凤二夫人不就更加记恨了?   再就是凤二老爷忽然这么好心,凤二夫人只觉得他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心里提防着,自然没应下。   嬷嬷心下叹息,凤二老爷越发让凤二夫人失望了,彼此之间连一点信任也消失殆尽,更是像对手一样小心防备着。   温国公府有老夫人这座大山在,凤二夫人已经过得够辛苦了,凤二老爷偏偏到处惹事让她来收拾烂摊子。   曾经再是新婚燕尔,这么些年早就没有剩下多少感情了。   凤二夫人正琢磨着,如今凤大夫人在一旁看戏,不知道有多快活,她如何能够让这人过得痛快惬意?   她过得不好,凤大夫人也别想过得舒服。   凤二夫人正琢磨着,却见一个丫鬟匆忙进来,小声禀报道:“二夫人,苏府被官兵围着,没多久有人看见苏老爷被押走了,恐怕是犯事了。”   她没说的是,这犯的还不是小事。   凤二夫人闻言,不由挑眉:“这么大的事,去跟侄媳妇说一说。斟酌些,别吓着她了。”   丫鬟应下,很快就去苏怀云的院子了。   嬷嬷却是不明白,低声问道:“二夫人何必这么好心,苏府犯事,那是苏老爷咎由自取。而且苏家这丫头没了娘家的依仗在,原本门户就不高,如今更是配不上大少爷了。”   如此,苏怀云在温国公府还不要夹着尾巴做人?   凤二夫人笑笑,说道:“侄媳妇在温国公府里能依仗的除了辰儿,恐怕就没别的人了。如今苏老爷犯事,她要在府里站稳脚跟,不至于大少奶奶的位置坐不稳,就只能尽快在手里拿捏住一些管事的权力才是。”   “女人被夫君宠爱总是一时的,男人都是贪新鲜的。刚开始的时候疼到骨子来,不到一年半载的,这心不就飞到别的漂亮丫头怀里去了?侄媳妇是个明白人,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嬷嬷听罢,笑道:“夫人英明,大少奶奶知道夫人如今重新掌家,底下的掌事娘子都是不得劲的,一定会乐意到夫人这里来搭把手。”   只要能捏住些管事权,苏怀云才能好好的在温国公府过下去。   以后若是有一儿半女倒好,只是凤乾辰那单薄的身子骨,未必能让她怀上。   苏怀云能依靠的,不就是手里的权力了吗?   凤二夫人就是这样想的,生下孩子后拼命抓住手里的管家权。   虽说有老夫人在,想要收回去也是可以的。但是这些年凤二夫人小心经营,已经不会完全被老夫人摆布了。   没见老夫人虽然收回了掌家权,没几天又回到凤二夫人的手里了吗?   苏怀云只要不是眼瞎的,都该明白这府里说了算的不是老夫人,而是她凤二夫人!   打发掉来报信的丫鬟,苏怀云之前脸上刻意摆出的惊讶消失得干干净净。   她是知道凤乾辰在背后动了点手脚,苏老爷四处送礼的事,最终还是被人告到朝堂上。   皇上正因为朝廷重臣被贿赂,然后私下认命小官的事而震怒。   苏老爷算是撞到刀尖上了,皇上就等着用人来杀鸡儆猴,他不就是个现成的?   官职不高,送的礼却不小,尤其贿赂的官员人数不少,狠狠发作一番,看谁还敢继续犯浑?   皇帝也不客气,第二天就下旨,查明了苏老爷的罪证,查封了整个苏府。   如今苏府的人是只准进,不准出了。   库房的物件被搬得干干净净,苏老爷在牢中生死不知。   王秀咏挺着大肚子颓然地坐在后院里,面如死灰。   身边的婆子和丫鬟低声啜泣,一个个脸色苍白,就像立刻就要赴死一样,听得王秀咏心烦得很。   “都哭丧呢,老爷还没死,此事或许有转机。”   有个老嬷嬷跟着王秀咏的时日不断,大着胆子道:“不知道夫人有什么妙招,能把老爷给救出来?”   她并非家生子,却带着家小一起卖身到苏府来的。   苏家若是一倒,老婆子一家也得跟着栽进去。   苏老爷犯的不是死罪,平日人情送往,哪个小官没做过?   老婆子天真地想着王秀咏素来精明又厉害,指不定真有法子把苏老爷从牢中给捞出来。   王秀咏揉了揉额角,她被困在苏府里,连后院都没能踏出去一步,还能有什么法子?   “唯今之计,只怕盼着大姑娘愿意出手了。”   苏怀云再是不喜欢她,也不至于眼睁睁看着苏老爷就这么死了。   有温国公府出面,苏老爷就算活罪难逃,起码死罪能免。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苏老爷只要活着,苏府就有东山再起的一天。   所以无论如何,就是要王秀咏跪在苏怀云的面前求她救下苏老爷,也是愿意的。   “把我匣子里的东西都拿出来,看看哪个差大爷愿意通融一番,让你去温国公府报个信。”王秀咏知道钱财如今留下也是没有用处的,倒不如拿来贿赂官兵,看能不能给苏怀云报信。   虽说官兵包围苏府的事,必定已经传到苏怀云的耳边。   但是温国公府有意隐瞒,苏怀云未必能知道。   嬷嬷自告奋勇,很是小心地跟官差打交道。   好说歹说,终于说服了其中一个年纪最小,又是最为贪心的。   一张口就要了两百两银子,还只是让她出门报信而已。   再要回来,还得两百两。   官差也不怕老婆子敢逃跑,若是跑了,那就不是流放那么简单,直接就地诛杀。   老嬷嬷心里也明白,兢兢战战回来禀报王秀咏,在她点头下把银票交出去一半,余下的贴身藏好,这就去温国公府找苏怀云报信去了。   角门的小厮又给了一百两,她才被送到苏怀云的跟前。   老嬷嬷仔细打量苏怀云,这位苏府大姑娘出嫁后,看来日子过得不错。   脸颊红润,眉宇间满是春意,衣裙首饰都是一等一的好,衬得她肤白如雪,显然很得凤大人的喜欢。   她越看越是欢喜,苏怀云越受宠,那么她就越能说动凤乾辰来救出苏老爷了。 第167章 孩子   苏怀云搭着莲玉的手在上首坐下,示意老嬷嬷不必再跪着:“起来吧,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苏府的事我已经知道了,却是无能为力。”   老嬷嬷满腔希望被她几句话打散,顿时急了:“苏府有难,若是夫人不出手,老爷怕是要性命不保的。老爷不在,苏府不在,夫人又如何在温国公府立足?”   就算苏怀云再受宠,连个娘家都没了,亲生父亲还犯事被杀头,她在府里也没什么脸面。   苏老爷或许很难全身而退,好歹留下性命,以后总能照应苏怀云一二。   若是就这么死了,大夫人又不在了,苏怀云不就在温国公府孤立无援?   “是母亲让你来的吧?”苏怀云没应她的话,垂着眼帘反问一句。   “不错,正是老夫人让老奴来的……”   老嬷嬷还要说什么就被苏怀云打断道:“母亲在后院里养胎多日,恐怕不知道爹爹真正犯的是什么事。你回去劝母亲一声,这事还是别掺和为好。不然到时候我那弟弟就没机会出生了,母亲这不是得不偿失吗?”   这话说得厉害,老嬷嬷一下子给唬住了。   等她回过神来,上首哪里还有苏怀云的身影?   老嬷嬷连忙要跟过去,被莲媛拦下了,她不悦地道:“温国公府可不是苏府,哪里是你能乱走的?一个不好,护院看你面生,直接绑起来可就麻烦了。夫人不管事,想要救你也难了。”   闻言,老嬷嬷给吓得不轻,自然不敢追上去。   她踌躇片刻,到底还是被一个小丫鬟送出了温国公府,便赶紧回去禀报王秀咏了。   “大姑娘真是这么说的,没说其他了?”   老嬷嬷点头,答道:“不错,只说此事重大,却没有说得仔细。老奴被吓住了,没来得及多问。”   “恐怕不是不让你多问,而是不能问,大姑娘也是不能多说的。”王秀咏倒不觉得苏怀云这是吓唬老嬷嬷,特地传话回来。   苏怀云是她看着长大的,以前性子软,耳根也软,很好拿捏。   后来忽然性子变了,总归三岁看以后,她也不至于会看着苏老爷去死也不出手救一下。   王秀咏皱着眉头,要是这事不简单,那么去救苏老爷,就只会把自己给搭进去。   她伸手抚摸自己的肚子,还有两个月,这孩子给出生了。   王秀咏可以不为自己,却绝不能让这孩子出半点差错。   老嬷嬷打发掉屋里的丫鬟婆子,小声道:“夫人留下这孩子,要走却是不容易了。”   听罢,王秀咏眼皮一跳,也是明白这个道理。   苏老爷还在,这个孩子就是联系两人的绳索,怎么也能挽回他的心。   只是人犯了大错,小命都要没了,她还要留着这个孩子来拖累自己吗?   见王秀咏的脸色有些意动,嬷嬷再接再厉道:“夫人也莫要觉得老奴冷心,老爷若是没事,这孩子就是老爷唯一的继承人了。只是老爷没了,孩子由夫人一个人养,却是不容易的。”   “我再想想,暂时还不能离开,不必着急。”   只是她说这话,没反驳老嬷嬷,显然已经做了决定。   嬷嬷在王秀咏身边伺候多年,哪里能不明白,没再多说,轻手轻脚退下去了。   王秀咏没考虑多久,不过几天,心里就把计划想得极为周全了。   她是对腹中的孩子有些舍不下,但是为了保住自己,又有什么是舍不下的?   以后王秀咏若是成功逃了出去,改头换面再嫁个富贵人家也是可以的。   或许官宦人家有些难,毕竟规矩多,但是商户却容易得很。   毕竟王秀咏的年纪还算不大,又注意保养,皮肤白皙细嫩,盈盈一握的蛮腰,加上笼络人心的手腕,没哪个男人能逃得出自己的手掌心。   既然打算舍下孩子,那么她就得把事情闹大,给自己创造机会。   这个孩子能让自己成功逃出去,也不枉王秀咏辛辛苦苦怀着这么多个月了。   王秀咏依旧让老嬷嬷请收买的官差送来大夫,说是肚子疼得很。   官差知道王秀咏大着肚子,恐怕是受到惊吓,提前要生孩子了。   他们大多是有家室的,对苏老爷是看不上,对王秀咏这样的弱女子还是十分照顾的,平日也没为难她。   听说她就要生了,府里连个稳婆都没有,赶紧按照老嬷嬷的话去寻了苏府平日来的老大夫。   老大夫对王秀咏照顾了几年,比较清楚,写方子也不慢。   药童快手快脚捡了药材,便去小厨房煎药。   老嬷嬷捧着热乎乎的汤药进来,王秀咏捏着鼻子一口气就灌下了。   苦涩的汤药咽下,她闭上眼,仿佛能感受到孩子离她而去,沙哑着声音问道:“外头都准备妥当了,老大夫呢?”   “老大夫被老奴哄着去隔壁院子歇着,药童却是自己人,早就跟官差嚷嚷了好久,说夫人难产,恐怕没那么容易把孩子生下来,得赶紧找稳婆进来才是。”老嬷嬷扶着她慢慢躺下,一边低声答道。   王秀咏感觉肚子涨涨的,很快疼了起来,连忙抓住老嬷嬷的手腕道:“如今院子里我就只信你了,那些丫头片子都没经历过这事,只能让嬷嬷替我忙活了。”   老嬷嬷应了,王秀咏越发觉得疼,额头细细密密的汗珠,她疼得哭叫起来:“好疼,怎么会这么疼,汤药里究竟放的什么?”   闻言,老嬷嬷赶紧压着她,轻声道:“夫人,大夫说虽然疼了些,孩子却能出的快,不至于耽搁了。”   王秀咏明白,她要跑,就只能趁着这个机会。   官差都是男人,自然不会跑到院子里守着,一个个离得远远的。   丫鬟婆子要什么,官差也通融,随便她们出去店铺里买。   毕竟都是妇道人家生孩子要的物件,官差这些大男人是没脸去帮着买的。   又不想看着王秀咏一尸两命,这府里的守备不就松懈了?   王秀咏想得能逃走,当下只能忍着疼,在老嬷嬷柔声劝慰下捂着肚子,一点点感觉到孩子慢慢下沉,从身体里剥离的感觉。   直到最后,她这才松了口气,却忽然听见“啪”的一声,老嬷嬷居然拍打了一下孩子的屁股。   王秀咏一愣,皱眉道:“嬷嬷白费力气做什么,赶紧把孩子藏起来,别让官差发现了……”   还没等她说完,嬷嬷手里的孩子张大嘴“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王秀咏吓了一大跳,浑身因为刚刚生了孩子而有气无力,只能虚弱地呵斥道:“嬷嬷在做什么,赶紧捂住孩子的嘴别闹出声音来。”   她瞪大眼,盯着嬷嬷又问道:“孩子怎么还是活的,那碗汤药不该把孩子给……”   王秀咏原本就打算把孩子药死了,争取时间恢复力气,然后假装是伺候她的婆子偷偷逃出去。   谁知道孩子不但好好的,一出生还大哭,外头的官差听了,哪里能不知道孩子出生了?   这一出生,往外头跑的丫鬟婆子可不就都要拦下了?   王秀咏死死盯着这个孩子,她逃跑的路,完全因为孩子的哭声彻底断绝了。   她又把目光缓缓转向嬷嬷,心下惊疑不定,难道嬷嬷背着自己做了什么?   嬷嬷抱着孩子,没准备好襁褓,只能胡乱用王秀咏的衣裙随意擦了擦身上的脏污,熟练地抱着在怀里哄了哄。   孩子很快就睡了,她这才转过头来说道:“这事是老奴不对,大夫说什么都不肯给下孩子的汤药,只说能帮着催生。老奴无法,若是找别的大夫,恐怕药量加得多,夫人的性命就要不保了。”   这的确是实在话,王秀咏虽然累,孩子却出生得快,没受什么大罪。如今她只有浑身无力之外,倒也没太难受。   只是她心里信了一半,依旧警惕地盯着嬷嬷问道:“孩子这一哭,完全坏了我的好事,让我如何能逃?你这就把药童喊过来,说是孩子出生后哭了几声就没哭不出来了,让大夫来瞧瞧,对官差说是孩子快不行了,府里的药材却是不够的,要到府外去采买。”   如此一来,王秀咏就还有机会悄悄借着买药的功夫逃出苏府。   嬷嬷应了,抱着孩子挑起帘子就出了去,却久久没再回来。   王秀咏察觉出古怪,又暗恨自己生怕走漏风声,除了这嬷嬷,连贴身伺候的大丫鬟都没泄露哪怕一个字。   如今好了,原本以为嬷嬷是外头采买来的,只是一家子都买进来了,若果不尽全力帮她,一家子都要活不了。   王秀咏为了让老嬷嬷安心,哄骗她说逃出去后,再想方设法把老嬷嬷一家给买回来。   毕竟罪臣府上的下人,皇帝一般都会宽容一些,只要不是心腹之徒,总会网开一面,直接送去官牙子再发卖出去便是了。   价钱比别的低,身份也是如此,却好歹能保住性命。   老婆子当初欢天喜地,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王秀咏自以为拿捏住这老嬷嬷,谁知道事到临头,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把人牢牢抓在手里?   只是如今再后悔,却是晚了! 第168章 破灭   王秀咏不敢坐以待毙,忍痛下榻,胡乱披上外袍就想赶紧离开。   虽说她察觉出老嬷嬷的不妥来,想着只要去厨房放一把火,趁乱逃走还是可以的。   自己这身子骨刚生了孩子有些虚弱,不过老嬷嬷说的却是实在话,大夫给的汤药是催生的,也没让王秀咏受多少罪,这时候逃跑还是可以的。   王秀咏偷偷出了去,熟门熟路找到厨房。   老天爷也在帮她,厨房里没有人在,赶紧放了一把火在干草上,王秀咏对着窗口捏着嗓门喊了几声,这就从厨房的小门出了去。   远处有纷乱的脚步声靠近,连带着几道焦急的声音。   应该是下人听见她的呼喊,发现走水了,这都忙着叫人来灭火。   王秀咏躲在角落,看着护院也一并跟着跑过来帮忙灭火。   她这才松了口气,没见着老嬷嬷,估计这老东西带着孩子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倒是没出去通风报信。   王秀咏咬牙切齿,她落得如今这样的下场,都是看走了眼的缘故。   想她在苏府里风风光光这么多年,居然被一个老东西给啄了眼,就气不打一处来。   趁乱从角门出了苏府,王秀咏是一路畅通无阻。   下人都忙着去救火了,哪里还顾得上府里少了一个人?   王秀咏心里庆幸,又想到自己贴身藏好的金银。找个偏僻的地方躲一阵子,等苏老爷的事风声一过,谁都不会在意她的去处。   到时候她再买一处不错的小院,采买几个丫鬟婆子来伺候,不也挺惬意的?   王秀咏想到自己藏起来的银票,都放在钱庄上了,用的是化名,逃出来的时候她都没忘记带上条子。   等风头一过,她再去钱庄把银钱都取出来,起码下半辈子都不用愁了。   有钱傍身,王秀咏心里也算有底了,先去成衣店买了朴素的衣裙,又去客栈弄了点豆膏摸在脸上,一张脸变得蜡黄蜡黄的。   任是苏老爷如今在她面前,也未必能够认得出王秀咏来。   准备妥当,王秀咏又雇佣了一辆老旧的马车。   车夫是个婆子,口碑不错,她看着马车外头破破烂烂的,里面铺上了厚被褥,又有帘子挡风。   如今这境况,她也不能挑了,越是不起眼越好,这才点头给了定钱,让婆子带着自己离开京中。   老婆子的确是个好把式,马车稳稳的,又跟城门的守卫相熟得很,没怎么查看就放行了。   王秀咏一再觉得自己运气不错,轻轻松松就出了苏府,如今又能这么快离开京中。   只要离开这里,不管哪里都是开阔天空,她又能重新开始。   思及此,王秀咏面纱下的嘴角一弯,心里压着的那块沉甸甸的石头终于松了不少。   谁知道走了半天,马车忽然一顿就停了下来,险些把她给颠下去。   王秀咏勃然大怒,撩起帘子就要破口大骂,哪知道向外一看,她吓得险些腿都软了。   外头有十几个人,一个个高大壮实,里头还有四五个虎背熊腰的老婆子,她结结巴巴地道:“各位好汉,若是要买路钱,民妇这里还有些,大家拿去吃酒就是,别为难我这么个寡妇。”   “寡妇?苏大人还没死,苏夫人这么快诅咒他,被苏大人知道后,怕是要郁闷死的。”打头的老婆子轻轻一笑,其他壮汉和婆子也跟着哄笑起来。   王秀咏没想到这人早就知道她的身份,分明是冲着她来的,不由吓出一身冷汗来:“民妇不知道好汉在说什么,恐怕是认错人了吧?”   “认错人?就是苏夫人化成灰,我也是认的。苏夫人莫非忘了,身边有个要珠儿的丫鬟?”老婆子冷冷说着,看着王秀咏就像是个死人。   王秀咏身边那么多的丫鬟来来去去,哪里会记得。只是她仔细打量着老婆子的眉目,却觉得眼熟。   心里咯噔一下,她顿时想起来,那个叫珠儿的丫鬟是谁了。   这珠儿刚进府的时候乖巧听话,脸圆圆的,一副好福相。王秀咏瞧着喜欢,就放在身边做了二等丫鬟,贴身伺候着。   苏老爷有天过来的时候夸了珠儿一句,又多看了她几眼。   珠儿慌慌张张退了出去,王秀咏却觉得她是故意的,让苏老爷能记住这丫鬟。   就算苏老爷是个凉薄的,对别的漂亮丫鬟上心,她心里依旧不痛快。   王秀咏就想着赶紧把这丫鬟给打发出去,随手指了府里一个小厮,就要配给珠儿。   当时那个丫鬟死活不肯点头,王秀咏越发觉得她心大,这是要攀上苏老爷,硬是让婆子把人绑了去洞房。   第二天王秀咏起来的时候,听说小厮被花瓶敲破了头,流了一地的学,那个叫珠儿的丫鬟也跳井死了。   她也没放在心上,让人给了小厮一点赏钱来压惊,承诺会再许配一个丫鬟给他,又让人草草把珠儿的那口井给封了,压下了消息。   珠儿进府的时候是一个人,像是个孤儿,过了一阵子也没哪个亲戚上门来,王秀咏便把人彻底忘记了。   这时候婆子提起,王秀咏总觉得不对劲,看着婆子的眉目跟珠儿有点相似,顿时皱眉。   老婆子盯着她,扯了扯嘴角道:“苏夫人贵人多忘事,怕是忘记了珠儿是谁了。不过没关系,珠儿当初卖身是为了给我筹钱治病。等我病好了,才知道主人家丧心病狂把她压着许配给一个歪瓜裂枣的小厮。就那么个小厮,也配得起我的珠儿?可怜她被污了清白,只能跳井,最后死无葬身之地,连个尸身都没能寻到。”   她说着,目光里透着狠辣:“珠儿去的苦,苏夫人也尝尝这滋味就好。”   说罢,身后两个粗壮的婆子走了过来,一把架住王秀咏就出了马车。   王秀咏吓得脸色都白了,原本就身子虚弱,不管怎么挣扎都甩不开两个婆子的胳膊,硬生生给押到河边去。   赶车的婆子也跟着来,远远看着这边。   她只得抬头向那婆子拼命使眼色,如今能救自己的,就只有这人了。   那婆子却撇开脸,王秀咏顿时明白,这婆子分明就是被人早早收买了。   这才会带自己到这里来,任人宰割!   她原本还觉得自己一路顺利,谁知道早就有人等在半路。   王秀咏就像是砧板上的鱼肉,要往哪里切一刀,该怎么切,全凭领头的老婆子一句话的事。   她急忙求饶道:“当初那小厮苦苦求我把珠儿许配给他,又一再承诺会对珠儿好。我看他是家生子,当娘的又是厨房的婆子,看着是个好的,也是有家底的,这才会答应了他。谁会想到珠儿如此不乐意,又不跟我说,我也是第二天才知晓这惨剧。就算想让人把井里的珠儿挖出来,却是难了,谁都不愿意下去,就只能把那口井给封了……”   “胡说八道,分明是苏大人多看了珠儿几眼,苏夫人记恨得厉害,这才会对珠儿下手的,想着早早把她嫁人了,自然不能攀附苏大人。”老婆子懒得再听王秀咏辩解的话,扬手道:“把她放下去,别一下子弄死了。”   王秀咏还想张口,却被两个婆子直接扔进了河里,灌了两口喝水,险些给呛死了。   两个婆子忽然又抓住绳索把人扯起来,她赶紧仰头张口喘气,然后又给扔了下去。   反反复复的,王秀咏最后给折磨得只剩一口气,趴在地上浑身湿哒哒的,根本连抬手指的力气都没了。   老婆子看得不痛快,还想再把人弄下去,身边却有个壮汉上前来跟她嘀咕了两句。   闻言,老婆子这才不情不愿地挥挥手道:“行了,我之前答应的话还算数,这人该送去哪里就去哪里,我再不管了。”   说完这话,她转身就带着几个壮实的婆子走了,丝毫没拖泥带水。   王秀咏这才庆幸,抬头向壮汉露出感激的眼神来。   壮汉挑眉轻蔑地笑笑,示意身后两个汉子把她拖上马车:“要委屈苏夫人了,我们这就回京中去。”   只要能远离那个疯婆子,就算回去苏府,王秀咏也是乐意的。   起码她在苏府不用受罪,有吃有喝的,能过得挺好。   马车没之前的婆子走得稳,颠得王秀咏七荤八素的,浑身跟散架一样,这才算是停下来了。   “地方到了,苏夫人自便吧。”壮汉没有挑起帘子,搁下话就再没声息,应该是径直离开了。   王秀咏等手脚有了点力气,这才要挑起帘子下马车,却见两个官差钻了进来,看见她脸上露出惊喜来:“头儿,人找到了。”   官差发现自己不见了,这是来救她的吗?   王秀咏还没来得及高兴,露出笑容来,就被两个官差粗鲁地拖下马车,径直往府衙的后头去。   若是她没记错,府衙后头正是牢狱的地方。   “苏夫人等会就要跟苏大人团聚了,该高兴才是,怎么苦着一张脸?”官差说完,自己绷不住先大笑起来:“是不是纳闷怎么给送这里来了,又犯的什么错?苏夫人不必生气,苏老爷一口咬死贿赂上峰是被你怂恿的。皇上说了,帮凶也是同罪。” 第169章 试探   “同罪?”苏怀云没想到王秀咏处心积虑要逃跑,最后居然被人绑到府衙去了,直接丢进牢狱跟苏老爷作伴:“那么,她是跟爹同一个下场了?”   苏老爷以为咬出王秀咏来,自己能够从轻发落。   最多说他耳根软,对一个后院妇人言听计从,传出去名声有损。但是能保住性命,这就足够了。   谁知道皇帝铁了心要整治苏老爷,哪里会让他轻易脱身?   把自家夫人咬进来,只会让皇帝对苏老爷更加不喜。   一个连自己的枕边人都不放过的,这心能好得去哪里,估计就是黑的!   不过苏老爷矢口否认,嘴巴严实,也掏不出什么来。   王秀咏之前被吓破胆,又被人送到府衙来,她很可能就是突破之处,官差哪里会放过这个机会?   官差把人送进牢房前,就事先把苏老爷的话转述了一遍。   王秀咏跟苏老爷在一起这么多年了,哪里会不了解他的性子。   这次会把她拖下水,让王秀咏一听就立刻信了个十成十。   她咬牙切齿,这个男人死就死了,还要拖着自己一起死。   只是苏老爷如今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还想要让她替罪,简直是异想天开。   王秀咏眼珠子一转,想到自己却很可能脱身,顿时心下大定。   官差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直接把她送到苏老爷的牢房对面。   苏老爷一看见王秀咏就破口大骂,说的话怎么难听怎么说,简直是恨之入骨,恨不能扑过去把她给撕个粉碎。   王秀咏听得冷笑,知道这男人是故意做戏给官差看的,未必不是真心话:“老爷还是省省心,想着以后该怎么跟阎罗王说话。若是没说真话,阎罗王却是要拔人舌头的。”   她瞥了眼苏老爷,仿佛已经能看见苏老爷被人拔掉舌头的情景。   苏老爷一噎,见官差走了,这才好声好气哄着王秀咏。   可惜王秀咏早就把他看穿了,闭上眼也不搭理。   苏老爷说得无趣,最后只能摸着鼻子不吭声了。   官差把人丢进来就像是遗忘了一样,苏老爷越发坐立不安了。   甚至忘了给他们送饭,苏老爷饿得不行,哪里有受过这罪,整个人瘦了一圈。   直到三天后,苏老爷以为自己就要饿死了,官差才带着饭菜过来,却问起大夫人的事:“苏大人要是认认真真回话,这饭菜就是你的。这是六味楼的大厨做的饭菜,二两银子才一盘菜,就是有钱也未必能买到,却要便宜了苏大人的。”   苏老爷早就饿得两眼昏花,看见饭菜眼珠子一动不动的,恨不能扑过去抢食:“大夫人死得早,从来没提起过海路图的事。不是有人发现对牌,我根本不知情。”   官差并不信,看向了王秀咏,后者也是茫然地摇头:“要是早有这海路图,我们夫妻二人早就献给皇上了,哪里会私藏着,还不见光?”   这话官差却是信的,真有了海路图在手里,就算自己用不了,变卖出去都是一大笔的银钱,哪里就这么放着?   苏府有多好银钱,都是查封过的。   苏老爷挥霍了大半,王秀咏私藏了小半,余下真没多少了。   王秀咏免力支撑着苏府,若是有这么一大笔钱,肯定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你们也算是知情不报,皇上如何能不震怒?”国库空虚,缺的就是银钱。毕竟天灾频密,国库频频打开,总有用完的时候。要是苏老爷早些发现海路图献上去,指不定能保住一条性命。   苏老爷慢慢把目光从饭菜上移开,忽然抓住牢狱的栅栏嚷嚷道:“海路图既然在大丫头手里,她肯定知道的。大丫头一直没说,隐瞒不报,你们也该把她抓起来,怎么就抓我们两个?”   这是连死都要把亲生女儿拖下水,果真够狠毒的。   官差可是听说大夫人是被苏老爷活活气死的,后来匆忙下葬,对外说她是得了急病去的。   留下的大女儿在府里过的什么日子,明眼人想想就知道。   王秀咏对苏怀云的确不错,却是表面不错罢了。   若是亲生女儿,哪里就不好好管教?   对待苏怀云,却是跟养狗儿一样,要什么给什么,喜欢的时候逗弄一番,不喜欢的时候就冷落着,丝毫没把她当人看。   好不容易苏怀云出嫁了,还嫁去高门大户的温国公府。   路娇娇去温国公府闹腾的事,几乎是人尽皆知了。   如今苏老爷还要把苏怀云牵扯进来,官差冷笑着道:“连枕边人都不清楚,大夫人死的时候,苏大姑娘才几岁,哪里可能知情?小的劝苏老爷,知道什么就赶紧说,不然错过了,可就没机会再开口了。”   他把饭菜留下,却放在离栅栏最远的地方。   苏老爷只能看着,胳膊却怎么也够不到,简直是戏耍人。   偏偏他饿得眼睛都红了,闻着扑面而来的饭菜香味,拼命伸手从栅栏的缝隙向外勾。   那丑态就连王秀咏都要看不下去,撇开脸闭上眼当看不见算了。   牢狱里的事,很快就传到凤乾辰的耳边,他也没隐瞒,一五一十告诉了苏怀云:“夫人想去见苏大人最后一面吗?”   “看来他是无法脱身,皇上铁了心要拿他来杀鸡儆猴?”苏怀云摇摇头,答道:“我不打算去见他,见了也没什么用处。”   她对苏老爷早就心寒了,尤其已经看见了结局,何必再去牢狱里看苏老爷凄惨的模样?   到时候苏老爷的丑态,恐怕会让苏怀云觉得瞎了眼。   “不见也好,”凤乾辰并不在意,问一问,不过是看看苏怀云对苏老爷是否还有期待在。   若是苏怀云犹豫,他或许会试着出手帮苏老爷一把。   死罪可逃,活罪却就难了。   不过在凤乾辰看来,苏老爷就这么死了,实在是便宜了他,倒不如受些活罪,慢慢吃些苦头。   苏怀云知道王秀咏也被抓紧牢狱里,就跟苏老爷两两相厌,便看向他道:“这是夫君的手笔?”   不是凤乾辰,她实在想不到是谁会对王秀咏动手。   尤其放王秀咏逃出了苏府,在她以为自己已经逃出生天的时候把人捉回去。   这么恶趣味,除了凤乾辰,又会是谁?   凤乾辰对苏怀云眨眨眼,笑着应了:“不错,为夫想着她以为让夫人吃了不少苦头,怎么也得回报一二才是。苏夫人罪不至死,在牢狱里呆一阵子,等苏老爷被处决后,她恐怕就要被流放的。”   皇帝是打算把苏老爷拎出来杀鸡儆猴不假,却没打算连一个妇道人家都不放过。   而且苏老爷的话,皇帝是不信的。   苏老爷若是对王秀咏言听计从,苏府就不会落败至此了。   对女流之辈,皇帝也比较宽容,所以王秀咏死罪可逃,不过活罪就难了。   “只是苏府一倒,夫人在温国公府的处境就要微妙了。”凤乾辰握住苏怀云的柔荑,老夫人对她的出身原本就有些异议,如今苏老爷被问罪,苏怀云没了靠山,只怕府上的下人恐怕都会有些见风使舵。   苏怀云歪着头看他,笑道:“夫君会护着我的,我哪里需要担心?”   这番话让凤乾辰颇为受用,微微一笑:“夫人这般说,为夫必定尽心护着夫人才是。”   凤乾辰的猜测不错,温国公府的下人惯会看人下菜,送来的东西不比以前精细,也慢吞吞的,没以前那么勤快了。   莲玉看得跺脚,满脸不快:“夫人,这些下人怎么都要给些颜色看看才是,怎的这般怠慢人。”   苏怀云摆摆手,说道:“他们这是在试探夫君的态度,若是夫君对我不如以前,对这些事不吭声,他们就得变本加厉了。”   听得莲玉十分担心,看着莲媛和莲姝不在,小声问道:“姑爷知道此事后,可是跟夫人说了什么?若是姑爷想岔了,夫人在府里就得艰难了。”   莲媛和莲姝到底以前是凤乾辰手底下的,肯定会替他说话。   莲玉担心了几天,这会儿成她们二人不在,才敢对苏怀云说出心里话。   “我除了姓苏,跟苏府没什么瓜葛。当初夫君迎娶我的时候,早就该知道苏府会变成如今这样了,并没有出乎他意料之外。”凤乾辰也不需要借苏府的势,自然更加不在意苏家人如何的。   莲玉还想说什么,莲姝却进门道:“夫人,二夫人来了。”   莲玉有点心虚,没敢看莲姝,莲姝仿佛没听到莲玉跟苏怀云说的话,脸色丝毫没变。   苏怀云知道莲姝恐怕早就来了,只是躲在门外没敢吭声,免得莲玉尴尬。   她笑着起身把凤二夫人迎了进来,只是嘴角的笑容很淡:“什么风把忙碌的二夫人给吹来了,还真是稀客。”   凤二夫人落座后,拍了拍苏怀云的手背安慰道:“不就是听说了苏大人的事,我实在担心,便急急赶来了,侄媳妇也不必伤怀。嫁给大侄子,那就是温国公府的人,苏家的事牵扯不到侄媳妇的头上来。” 第170章 添乱   苏怀云抬头瞥了凤二夫人一眼,知道这位夫人不可能为了安慰自己就特地过来,笑笑道:“二婶有心了,还让二婶担心,是当小辈的错。”   “哪是你的事,不过是苏大人走错一步,连累了家人罢了。”凤二夫人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忧心,说道:“只怕府外的人不清楚,回头会说三道四,让侄媳妇不自在,你也别放在心上。”   “这是自然,嘴长在别人身上,我也不可能通通都封住才是。过自己的日子,让别人说去呗。”苏怀云一副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模样,让凤二夫人一时接不下话来。   好一会儿,她才开口道:“侄媳妇能这么想,我也就放心了。”   说罢,凤二夫人就告辞离开了。   莲玉在一旁听着,简直是一头雾水,忍不住问道:“夫人,二夫人到底过来做什么,就只是假惺惺安慰人吗?”   她总觉得凤二夫人不至于这么闲,肯定内有乾坤,不知道在打什么坏主意。   苏怀云听得好笑,抬头问她道:“怎么就看出二夫人是假惺惺的了?”   “苏府一出事就特地跑过来,一再强调苏老爷的事,这不是让夫人不高兴吗?简直是哪壶不提提哪壶,二夫人素来聪明,哪里不知道这是在别人伤口上撒盐?”莲玉撇撇嘴,一副愤愤不平的模样。   苏怀云摸着下巴,看向从屏风后出来的凤乾辰:“夫君听了后,觉得二夫人过来究竟是为了什么的?听着像是在提醒我,二夫人什么时候这般好心了?”   凤乾辰在她身边坐下,点头道:“为夫与夫人想的一样,二夫人话里有话,像是在暗示什么。”   “暗示有人要嚼舌根,唯恐天下不乱?”苏怀云侧身依偎在他怀里,凤乾辰自然而然伸手把她揽着。   “海路图的诱惑太大了,谁都想要分一杯羹。而且秦家手里的是唯一的一份海路图,还是另外有别的?”凤乾辰深知海路图是一块大肥肉,谁都想要咬上一口。   “不说海路图已经献上去了,我是一问三不知,怎么到头来还牵扯到我的身上了?”苏怀云满脸疑惑,毕竟海路图是辗转送到了皇帝面前,该没她什么事才是。   “苏老爷对此并不知情,苏夫人也是如此。大夫人的心腹都被苏夫人杀的杀,赶的赶,根本无从下手,线索全部都断了。”凤乾辰低头看着她,余光见莲媛把屋里伺候的丫鬟婆子都带了出去,这才轻声说道:“海路图为夫看过,上面并没有标识完整的海路。”   苏怀云惊得连忙坐直身,皱眉道:“不完整,难道还有第二张海路图?”   闻言,凤乾辰笑笑道:“连夫人都这么想,更何况是其他人?想必二夫人特地过来,也是暗示夫人如果手里还有第二张海路图的线索,还是赶紧交出去为好,留在手里必然是个祸害。”   “她会这么好心,难道就不想独吞这海路图,给朝廷献功?”苏怀云冷冷一笑,从来不觉得凤二夫人是个心善的。   凤乾辰眯起眼,笑道:“二夫人不蠢,这海路图再是有天大的财富,拿在手里还没捂热就得被人抢了去。到时候什么都没得到,还可能毁了温国公府。她虽然品性不怎样,倒是对温国公府真心实意的。”   因为有温国公府在,才有凤二夫人的地方。   若是失去了,她哪里会有如今的风光?   “所以我如果无声无息,也没打算拿出什么来,恐怕很快就有各路人马来打探一二了?二夫人过来,恐怕也是在试探我的口风。”苏怀云叹气,还以为借着蒋睿晟的手把对牌交出去,海路图一到手,大家的注意力就不会在她的身上了。   谁知道兜兜转转,还是回到她这里了。   “夫人也很不必担心,为夫早有准备。”凤乾辰抬手抚过苏怀云的乌发,对上她的双眸,微微一笑:“他们想要第二张海路图,那么为夫就给他们。”   苏怀云知道他从来都是胸有成竹,绝不会有什么纰漏。   此事由凤乾辰来解决,她自然不必再操心。   却没想到凤乾辰的手段是雷厉风行,让苏怀云是目瞪口呆。   “你说二老爷去私娼被人发现,扭送到府衙去了?”苏怀云揉了揉额角,只觉得此事透着诡异。   朝廷命官的确要洁身自爱,只是哪有男人不偷腥,基本上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如今凤二老爷居然被人大张旗鼓扭送去府衙,恐怕大半个京中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温国公府简直丢了大脸,凤二夫人估计想撕了凤二老爷的心都有了。   “知府大人什么时候连这点小事都管上了,还这么大张旗鼓的,仿佛生怕有人不知道一样。”苏怀云见莲姝进来,便问道:“说吧,府里是不是乱成一锅粥了?”   莲姝捂着嘴颇为幸灾乐祸,答道:“何止乱,大夫人指责二夫人没笼络住二老爷的心,闹成这样,大老爷在府外都抬不起头来。二夫人原本就因为二老爷的事闹心,被大夫人冷嘲热讽的一个忍不住就扯出大夫人对姑爷下毒手的事,老夫人看着不好,只得把下人都赶了出来。”   “奴婢走的时候,还能听见里头老夫人的咆哮声,倒是中气十足。”   她刚说完,就见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来了,对苏怀云行礼后说道:“老夫人气得狠了,晕厥过去,这才刚醒来,大夫看了说是急怒攻心,可不能再劳神费心了。老夫人实在扛不住,请大少奶奶暂且掌家一阵子。”   苏怀云皱了皱眉,也没立刻答应,带着莲媛去探望老夫人。   老夫人脸色惨白躺在榻上,看见她勉强扯了个浅笑来:“辰儿媳妇来了,你也不必太担心,若是有不懂的,自有我院子里的嬷嬷帮把手。要是谁不听话,死契的直接打杀了就是,活契的只管发卖出府,再不行,还有我这个老婆子给你撑腰。”   她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任是谁都很难拒绝,苏怀云只得勉强答应了下来。   见苏怀云终于应下了,老夫人这才欣慰地笑笑。   大丫鬟送来汤药,这是要喂药了,苏怀云识趣地退了出来。   很快老夫人身边的老嬷嬷送来库房的钥匙,笑道:“老夫人说了,大少奶奶只管放手去掌家,不必束手束脚的。不管怎样,总有老夫人给大少奶奶撑腰。”   “那就多谢老夫人了,小心照顾老夫人,让老夫人尽快好起来才是正经。”苏怀云让莲媛接过库房的钥匙,转身便回去了。   莲玉觉得奇怪,憋了一路回到院子里才问道:“夫人不是不喜欢接手,怎么又答应老夫人掌家了?”   温国公府如今就是个烂摊子,谁接手谁倒霉,怎么苏怀云竟然答应下来了?   莫不是见老夫人可怜,这才忍不住心软应下的?   虽说有些不厚道,老夫人却是个精明的,当初大夫人对凤乾辰动手的事,她未必真的一点都不知情。   然而老夫人从来没阻止过,事后也只是把凤大夫人禁足,这惩罚实在太小了,简直是微不足道,压根没把此事放在心上。   莲玉听着就觉得心寒,又见莲姝每每提起咬牙切齿的模样,就知道凤乾辰当初险些被害死了去。   如此歹毒的两位夫人在,未尝不是老夫人在背后纵容的结果。   如今一而再再而三请苏怀云掌家,莲玉总觉得必然不是什么好事。   “老夫人的模样,若是我再不接受,恐怕就要来一场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了。省的麻烦,我还是赶紧接下来才是。”苏怀云笑笑,神色很是不以为然:“掌家罢了,老夫人又生怕我是新妇会惧怕会有约束,一再提醒我可以任意妄为。若是没闹一场,不就辜负了老夫人的期望?”   莲姝眨眨眼,一副摩拳擦掌的样子:“夫人只管大干一场,吩咐奴婢的,必定办得妥妥当当。”   莲媛虽然没开口,却看了过来,眼神发亮。   苏怀云看得好笑,显然这两个丫鬟憋屈了很久,如今终于能翻身了,哪能不跃跃欲试?   “那是,必然少不了你们二人帮忙。”   莲玉不干了,赶紧上前问道:“夫人,奴婢呢?”   “放心,也少不了你。”苏怀云点了点莲玉的鼻尖,见她一脸心满意足,失笑着摇了摇头。   凤二夫人听说老夫人让苏怀云来掌家,脸上的神色没变,似乎早在预料之中。   嬷嬷却是心疼她,小声说道:“老夫人也是的,平日把夫人支使得团团转,忙得脚不沾地。这一出事,立刻就让大少奶奶来掌家,实在叫人心寒得很。”   “这话以后就别说了,老夫人总有她的考量,不是我们这些小辈能猜得出来的。总归是为了温国公府好,我也累了,很该歇一歇才是。”凤二夫人说着,又吩咐道:“大夫人送来的管事娘子我是用不上了,这就送去给侄媳妇。”   闻言,嬷嬷双眼一亮,附和道:“夫人说得对,那些管事娘子很该送去给大少奶奶搭把手才是。”   恶心了她们这么久,终于能让婆子们去给苏怀云添乱了。 第171章 查账   嬷嬷心想这些管事娘子越是添乱越好,苏怀云年纪小,脸皮要是薄,肯定压不住这些府里呆了多年的管事婆子,到时候掌家没管好,弄得府里一团糟,凤二夫人也有理由把此事再揽回去。   还是凤二夫人精明,若是大吵大闹,倒是落了下乘。   如今不动声色把人送过去,苏怀云还不能拒绝,到时候闹得头疼,她也是无可奈何的,只能把到手还没捂热的掌家权又送出来。   嬷嬷带着一干管事娘子到院子来,莲媛早早已经等在前院,对她笑道:“大少奶奶让奴婢等着,原来是嬷嬷要来,赶紧里边请。”   这话听得嬷嬷心里一紧,苏怀云不会猜出凤二夫人的用意来吧?   不过是个小丫头,听说在苏府里也不受宠,应该没怎么管过家,估计是有小丫鬟为了赏钱早早来报信,才让她知道了,未必真能猜出二房暗地里的心思。   嬷嬷陪着笑,摆手道:“不必了,老奴还得回去二夫人身边伺候。只是如今大少奶奶管家,手底下缺了些能用的,二夫人担心,这不就赶紧让老奴请管事娘子过来搭把手。”   “有劳嬷嬷了,二夫人果真体贴大少奶奶。大少奶奶正发愁手底下没个得力的,能帮着管家,正瞌睡二夫人不就送来枕头了?”莲媛脸上一直带着浅笑,仿佛相当感激凤二夫人,不像作伪。   她是苏怀云身边的大丫鬟,莲媛的态度就等于是大少奶奶的想法。   嬷嬷脸上笑着,心下却嗤笑苏怀云果真是个小门小户出来的丫头,心思单纯得很。   不过越是单纯,对二房越是有利,她是乐于看见的。   笑呵呵把管事娘子留下,嬷嬷这便离开了。   听了两人的话,管事娘子原本还有些忐忑不安,毕竟苏怀云进府这么久还没在人前怎么出现过,一直都在院子里照顾凤乾辰。   性子不清楚,是个狠的还是软的,管事娘子都得琢磨着自己的态度。   如今嬷嬷一番话下来,她们心里也就明白,苏怀云恐怕是个心思简单又没什么手段的。   能攀上凤乾辰,估计已经是最大的造化了。   至于其他的,今儿能掌家,全因为老夫人病倒了。   不然苏怀云这出身,哪里能掌家?   思及此,管事娘子的脸色顿时都放松下来,想着跟苏怀云见礼后就能回去歇着了。   她们都是人精,自然明白上赶着去帮忙,苏怀云未必会接受。   只等着大少奶奶掌家后焦头烂额,手忙脚乱,不得不请她们来帮忙,那就全然不一样了。   到时候她们说什么,大少奶奶不就得听着?   管事娘子领头的是姓林,跟凤大夫人的乳娘是手帕交,还是一起长大的,情分不同,身份自然也就不一样了。   素来都是她开口,今天也不例外,对莲媛笑道:“若是大少奶奶有什么吩咐,只管让姑娘告诉老奴就好。”   林嬷嬷刚张口,就打算借着这些天忙得累了,想要领着人回去歇一歇,等歇够了再给苏怀云搭把手云云。   场面话还没说完,莲媛就打断她道:“这敢情好,大少奶奶正缺人手,可少不得管事嬷嬷帮忙。”   不过是随口说说,林嬷嬷巴不得回去好好休息,然后等苏怀云派人来请。   偏偏莲媛把场面话当真,堵得她还不能不应了:“那是应该的,就不知道大少奶奶有什么吩咐?”   莲媛领着她们进了偏院,指着地上摆得七零八落的大箱子说道:“里头都是些账本,大少奶奶以前在深闺的时候就没怎么看过账,瞧着这些就开始头疼。亏得嬷嬷来了,不然大少奶奶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林嬷嬷看着地上满满的五六口大箱子,只觉得眼前一黑,要对完这么多的账本,不吃不喝不睡几天几夜也不可能都看完。   她不得不皱眉,大少奶奶也是给自己这些掌事娘子一个下马威吗?   却又听莲媛说道:“大少奶奶也知道看完这些账目是极难的,没为难嬷嬷的意思。只想着把今年的账本看过后,把总账做好送去给大少乃你啊过目就好。”   这倒不像是为难人的,入春也没几个月,领着几个管事娘子挑灯赶一赶,几天之内还是能赶出来。   林嬷嬷听到是总账,连忙说道:“二夫人早就把总账送去给老夫人过目了,大少奶奶只要跟老夫人要过来看看就是。”   估计是不清楚,这才让她们重新看一遍的。   莲媛脸色不变,慢条斯理地解释道:“大少奶奶让奴婢去清点了库房,怎么都跟数目对不上,又不好叨扰老夫人,这才想着悄悄把嬷嬷领过来帮忙对账。”   听罢,林嬷嬷顿时变了脸色。   库房的数目对不上,这点猫腻她哪里能不明白?   账目从来都是一笔笔的糊涂账,明面上没什么大差错,就是老夫人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会多有为难。   毕竟都是府里的主子,下人更加是不敢仔仔细细对账,差不多就好了。   尤其不少在主子跟前的下人,他们悄悄瞒下一些小数目也是有的。   当主子的想要用人,自然需要给点甜头,只要不过分都不计较。   也就大少奶奶性子耿直,一掌家就开始清算库房点数,总账一出来,更加是对不上数目的。   到时候大少奶奶难不成还跟温国公府上的几个主子和主子底下的下人要账,传出去温国公府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光是想想,林嬷嬷就觉得头疼了,劝道:“大少奶奶要照顾大少爷已经累得很,这账目是老夫人过目了的,差了点数目也可能是库房折损的东西,并没有多计较。”   言下之意,是劝着苏怀云消停消停,不要跟府里的其他人过不去,打破温国公府私底下的平衡。   苏怀云就是要搅乱温国公府看似平静的池水,哪里会轻易放弃?   莲媛也是明白她的意思,温国公府的人敢做居然不敢认,瞒天过海以为府里太太平平,依旧像以前那般风风光光的。   殊不知她带着莲姝和几个婆子去库房清点的时候,也是大吃一惊。   不看不知道,温国公府真是开始败了,尤其是从根子上的腐朽才让人痛心。   库房里不知道缺了多少东西,单子几乎都是对不上的。   有些在凤乾辰的当铺里有名目,显然是被下人偷偷拿出去变卖换钱了。   这是下人自己贪心,还是主子暗地里支使的,那就不得而知。   不过送去当铺的东西不少,下人如此明目张胆,背后没个主子默许,莲媛是不信的。   凤二夫人还算收敛,底下人管得不错,丢的东西几乎都是凤大夫人掌家的时候变卖居多。   思及此,莲媛垂下眼帘,见林嬷嬷一脸焦急,就明白她应该是知情的。   知情才好,这样便不会误伤了无辜。   莲媛笑眯眯地道:“说是老夫人过目,老夫人这般相信二夫人和大夫人,自然不会仔细看。若非大少奶奶心细,察觉出不对劲,也不会让奴婢去清点库房,自然不会发现这里头的猫腻?温国公府是高门大户,下人手脚不干净,传出去实在有损名声。倒不如赶紧把东西都清点好,该追讨的追讨回来,该责罚的一个都不落下,这才是高门大户该有的雷霆手段,嬷嬷以为呢?”   林嬷嬷嘴里发苦,她还不能直接说此事有主子默许,不然下人哪里敢一次两次不够,一直偷偷摸摸把库房里的东西往外变卖?   苏怀云刚进府是不清楚,温国公府已经千疮百孔,一直拆东墙补西墙,不然如何能继续维持以前的风光门面?   这事隐秘,却已经是府里有头有面的下人之间不是秘密的秘密了。   谁都不敢捅破这层纸,偏偏苏怀云这个没心没肺的,直接撕开了一个大窟窿。   林嬷嬷皱起眉头,想着该赶紧告知凤大夫人想对策才是。尤其该给老夫人通个气,不然苏怀云这般乱来,走漏了风声,温国公府的脸面可就没处搁了!   她想着先应下,回头再算,便点头答道:“大少奶奶心系温国公府,老夫人要是知道,必定欣慰的。”   “那嬷嬷还等什么,赶紧开始看账才是。要不是奴婢不会看账,没能给大少奶奶分忧,早就撸袖子自己上了。”莲媛说着,催促林嬷嬷等一干管事娘子坐下,又道:“大少奶奶让人准备了午饭,是王婆婆的手艺,等会先上点心,回头再小丫鬟把饭菜送来。”   “这怎么好意思,叫大少奶奶费心了。”林嬷嬷听说是王婆子的手艺,不由大吃一惊。   这王婆子可是大少奶奶的陪嫁嬷嬷,掌管小厨房,有着一手好厨艺。   林嬷嬷原本还不屑一顾的,觉得大家为了讨好大少奶奶,才把房里人夸得跟花儿一样。   后来也不知道谁把王婆子的点心带过来给她尝尝,林嬷嬷好奇尝了一口,就再也停不下来了。   大少奶奶居然愿意让王婆子给她们做饭,显然十分看重这些掌事娘子,林嬷嬷只觉得脸上倍儿有光。 第172章 防备   林嬷嬷虽说在偏院好吃好住,却三番四次想要借口出院子去报信,都被机灵的小丫鬟给拦下了。   苏怀云听说后,不由挑眉:“看紧了,可不能账目没看完,就让她把风声透露出去。”   到时候要收拾麻烦,倒是挺让人费心的。   莲媛应道:“夫人放心,奴婢已经让小丫鬟们轮流盯着,半个时辰就换人,保管谁都不可能溜出去。”   以防万一,前院两个丫鬟轮着来,一个歇息一个盯着,然后再换过来。   精神奕奕的,谁也不会累得瞌睡,林嬷嬷想要跑出去,可以算是插翅难飞了。   跑不掉,只能老老实实呆在偏院里,林嬷嬷打算尽快把总账做出来,她就能出去了。   她自己紧赶慢赶的,也催着其他掌事娘子努力看账。   就算只有今年的账目,大大小小也有两口箱子,愣是被她们三天就看完了。   苏怀云知道的时候还忍不住笑道:“王婆婆手艺好,她们吃得不错,自然就肯下功夫了。以后要是再让她们办事,少不得要辛苦王婆婆才是。”   她还特意把王婆婆从小厨房里叫来,让莲姝打赏了一个荷包。   王婆婆知道苏怀云高兴,也没推辞就收下了,笑道:“夫人以后有吩咐只管开口就是了,老婆子也就一手厨艺能过得去,其它的倒是帮不上夫人的忙。”   “谁说的,婆婆这回不就帮了我一个大忙的?”苏怀云跟她笑着寒暄几句,王婆婆这才走了。   她翻开林嬷嬷让人送来的总账,没翻开几页,脸上的笑容就褪得干干净净,皱眉道:“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这温国公府就跟开了一个大窟窿,大夫人把窟窿弄得更大了,二夫人倒是努力把窟窿给补得小一点,掩饰太平。”   可是不管怎么掩饰,窟窿还是在那里的。   凤二夫人最多把表面装点得好看些,内里如何腐烂就不管了。   “还真是个烂摊子,难怪老夫人要递到我手上来,估计是看上夫君手里的那点钱财,打算让他们帮着把窟窿给补补。”   还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苏怀云自然不会让老夫人如愿的。   莲玉凑过来看了眼账目,也是吓了一跳:“这么多东西不见了,谁都没吱声。每月的花用那么多,光是大老爷和二老爷的俸禄必然是不够的。”   若是俸禄,估计两位老爷自己花用都不够,哪里还能补贴温国公府。   “打肿脸充胖子而已,实在是见不得光。”苏怀云放下账本,也懒得仔细看了:“按照上头写的东西一个个去查,各处的当铺让庆元帮忙打听,能打听出来多少就多少,若是能打听出大夫人或是二夫人身边的心腹,自是有赏。”   苏怀云话音刚落,莲姝却不满道:“这是庆元应该做的,夫人不必再另外打赏他的。”   闻言,苏怀云揶揄地笑道:“不让庆元攒些老婆本,以后还怎么娶媳妇?”   这话把莲姝闹了一个大红脸,喃喃没再吭声了。   苏怀云见状,也不再逗她,正色道:“让马儿不停往前跑,却连一根萝卜都不给,久而久之,这马儿也就不肯走了。马是如此,人也是如此。”   没给点甜头,光让干活,谁心里都会不满。   她也不差那点银钱,没必要因为这点小事而失去一个得力的小厮。   莲姝点点头,算是明白了苏怀云的用心。   这是担心庆元跟她们离了心,跟莲姝在一起的时候就要尴尬了。   苏怀云为她着想,莲姝乃能不清楚,低着头遮掩住有些红的双眼。   莲媛出去后带着莲姝在角落,轻轻叹道:“你跟庆元的事,夫人也是知晓了的。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你心里也该明白,别辜负了夫人的一片用心。”   “姐姐,我心里明白的,夫人待我好,我会加倍回报的。”莲姝眨眨眼,鼻子红通通的,显出几分可爱来。   “你这模样让庆元看见了,还以为我欺负你呢。”莲媛笑了笑,又正色道:“让人仔细盯着林嬷嬷,可不能让她跑出去通风报信的。庆元也得抓紧了,尽快把人打听到,不然要误了夫人的谋划。”   “姐姐放心,我会多催催庆元,又盯着丫鬟们,可不会让她们躲懒。”莲姝知道院子里的丫鬟婆子都是凤乾辰让墨言精挑细选过的,一个个忠心不说,也不会偷懒,心思正得很。   说是盯着,其实放心得很。   庆元被莲姝催了两回,倒是一头扎了进去,几乎每天都早出晚归,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莲姝看着心疼,却也明白时间不多,若果动作不快一点,走漏了风声,府里的下人就该防备起来。   到时候再要打听到什么,却是难了。   好在庆元也是个厉害的,他以前跟着苏老爷,与铺面的掌柜们交情不错。   一起用饭喝酒,叫来两个漂亮的琴师弹一弹清幽的小曲,几壶水酒下肚,就开始称兄道弟了,自然是知无不言。   庆元每晚回去灌解酒汤,第二天继续陪着掌柜喝酒,很是打听到不少小道消息。   顺藤摸瓜,也就找到了下人变卖府里财物的地方。   莲姝知道后,连忙来禀报道:“下人警惕,大多一次只送去一个地方。不过掌柜都是相熟的,这些东西一看就是一个府里出来的。不过看着不像是销赃,就算是,上面没有记号,他们也就心安理得压价后就把东西收下了。”   “去的人大多乔装打扮,容貌跟平日不同,认不大出来,声音却是没变的。一个掌柜听出来了,仿佛是大夫人身边的小厮,很是得宠,平日也是经常替大夫人出来采买,掌柜跟他打过交道,自然就一下子听出来了。不过对方想要隐瞒身份,掌柜也就没点破。”   苏怀云一听,这掌柜倒是个能人。   一般这些掌柜每天打交道的人太多,就是容貌能记住便不错了,还能记下声音,确实少见。   莲姝见她若有所思,急急问道:“夫人,这就让庆元去把掌柜请来,将这小厮供出来?”   只要把小厮揭露出来,凤大夫人自然也是逃不掉的。   苏怀云摇头,皱眉道:“光是一个小厮,未必能把大夫人给拖下水。就是掌柜,愿意把消息透露给庆元,却未必愿意挺身而出,指证这小厮的。”   莲姝转念一想,也是明白了。   掌柜是开门做生意的,得罪温国公府,他以前还怎么在京中继续过日子?   就算温国公府是大不如以前了,只是瘦死的骆驼总比马大,他一个商人是万万得罪不起的。   莲姝听了,不免泄气:“难道庆元费尽功夫打听,却是没什么大用的?”   知道她是心疼庆元,苏怀云笑道:“谁说没用,小厮既然当掉东西,自然有当铺的单子在。”   听罢,莲姝双眼一亮:“夫人是打算从小厮身上入手,去搜他的住处,找到这些当铺的单子?”   “不错,当掉东西总要有凭证,这就是最有利的证据。”苏怀云原本更想从凤二夫人这里下手,不过先对付凤大夫人,也没什么不好。   莲玉在一旁听了,担忧地问道:“夫人,要是这小厮一把火将当铺带回来的凭据都烧了,岂不是白费功夫了?”   莲媛也是点头附和道:“这倒是,要是这小厮机灵,把东西烧了,恐怕就没有证据在了。”   苏怀云再次摇头,叹道:“温国公府养出来的下人,还是大夫人身边的,哪里是机灵的好货色?估计他拿到这些凭证,还是小心收好藏好,指不定以后落魄了,还能拿这个来威胁大夫人。”   莲玉听得目瞪口呆,这世上居然有如此无耻之徒吗?   莲媛倒是赞同道:“夫人说得对,大夫人身边的下人……还真可能做得出来。”   都说上梁不正下梁歪,有凤大夫人这样的,底下人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苏怀云事不宜迟,找了个合适的借口,只说库房丢的东西,有人看见是这小厮偷偷给拿走的,立刻让人去搜屋。   小厮猛地被人破门进来,下意识就想去把烛火扔到角落去,被墨言三两下就擒住了,嚷嚷道:“真是胆子养肥了,居然敢对大少奶奶不利,还想放火烧人,活腻了吗?”   一顶帽子扣下来,小厮吓呆了,正好被墨言快手快脚地五花大绑,顺便塞了一团破布进他的嘴里,免得小厮乱嚷嚷。   一进来,小厮就已经透露出东西在哪里,墨言轻而易举就找到了。   苏怀云站在门前不远处,见墨言带着东西出来,点头道:“把人绑起来,送官去吧。”   “且慢,”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急急赶来,平日娇俏白皙的小脸满是汗珠,也来不及擦了,显然是拼命跑过来的:“大少奶奶,这小厮是签了死契的,犯了错直接打死就是,哪能送去官府去让人看笑话的?”   苏怀云听得眯了眯眼,这是打算杀人灭口了?   看来老夫人是知晓此事的,不然也不会这么快就让丫鬟来阻拦。   怕别人知道,她偏要闹得人尽皆知才好。   不然回过头来,老夫人恐怕要怪责自己没好好掌家,让库房落魄如此,反过来恶狠狠咬上一口! 第173章 震惊   大丫鬟以为抬出老夫人来,苏怀云说什么都会立刻答应下来。   谁知道苏怀云听完,却是摇头道:“这小厮能偷偷摸摸把东西一件件当掉,不就是因为主子的信任?就这么打杀了,变卖的东西可要从哪里追回来?”   闻言,大丫鬟连忙说道:“大少奶奶,东西不是一两天内丢的,要去哪里寻回来?把事情闹开了,对温国公府不利,对大少奶奶的名声也不好。”   其他主子掌家都没事,偏偏苏怀云一掌家就出事了,府外的人不嘀咕才怪?   若是爱惜羽毛,此时就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苏怀云瞪大眼,义愤填膺道:“就是能追回来一件两件也好,我也是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既然老夫人信得过我,让我掌家,就该认认真真把库房丢失的东西找回来。一个月找不到,那就用一年,一年不行那就三五年,总能都找回来的。这库房里丢的东西,很多是温国公喜欢的物件,哪能不闻不问?老夫人知道后,怕也是伤心的。”   说到这里,她叹了口气,说道:“你回去的时候记得瞒下,莫要告诉老夫人,让老夫人操心了。她正病着,理应清净着养病才是。没想到出了这样的事,叫她担忧了就不好。”   大丫鬟实在找不到话来反驳,只得回去禀报老夫人。   老夫人脸色微变,不知道苏怀云是真傻还是故意的,把事情闹大,她也讨不了好。   要是早只得她是这般耿直不知道变通的,老夫人说什么都不会让苏怀云来掌家。   这才没几天就闹成这样,再过阵子岂不是要翻了天去?   老夫人正懊恼着,忽然一个丫鬟匆忙跑了过来,顾不上行礼就禀报道:“老夫人,大少奶奶正把小厮扭送去府衙,刚出了二门,被大夫人领着丫鬟婆子给拦下了。”   闻言,老夫人脸色极为难看。   苏怀云还真是要把人去送官,凤大夫人居然不经她的允许就出了院子,简直没把自己放在眼内!   “让人把老大家的拦着,送回院子去。至于那小厮,让护院解决了就是,何必劳累辰儿媳妇?”她摆摆手,脸色更为难看,生病也不是借口。   老夫人总归年纪大了,不管再怎么小心保养,大大小小的毛病还是积累下来了。   大夫也只让她安心养病,不能太操心,老夫人才会让苏怀云来掌家。   当然老夫人也是有私心的,想让苏怀云帮着补贴一二,好歹把诺大的温国公府继续撑下去。   起码在她没死之前,能看着温国公府依旧风光。   至于自己死后的事,老夫人可就管不上了。   可惜小算盘打得响亮,苏怀云丝毫不配合,还闹出不少事端来。   老夫人怕身边的丫鬟压不住苏怀云,索性让跟着她最久的老嬷嬷过去,苏怀云这个当小辈的,怎么也不能跟自己身边的老嬷嬷对着干,总能听进去一二,这就够了。   老嬷嬷带着护院去二门的时候,却是空无一人,不由懵了:“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说把大少奶奶拦在二门这里了?”   报信的丫鬟也是愣了,赶紧去附近打听,回来的时候脸色都白了。   老嬷嬷一看,哪里能不明白,苏怀云恐怕是出了二门,把人送去府衙了。   “都是怎么办事的,连人都拦不住……”   “嬷嬷怎的在发脾气,可是哪个不长眼的下人躲懒,没把事情办好?”轻飘飘的声音传来,惊得老嬷嬷赶紧行礼。   “老奴见过大少奶奶,老夫人听说大少奶奶在二门,赶紧让老奴过来了。”老嬷嬷悄悄张望,没见着小厮,只有苏怀云身后站着两个大丫鬟,顿时疑惑了。   苏怀云一瞥,哪里能不知道老嬷嬷在找什么,顿时答道:“老夫人心善,只怕是想要饶恕府里的老人了。我后来想了想,就这么把人扭送去府衙,这人咬死不肯把赃物的去处说出来,也是于事无补。若是不留神牢中的官差用力狠了,把人弄死了,可就得不偿失了。”   老嬷嬷一听,顿时觉得有戏,连忙附和道:“大少奶奶是菩萨心肠,自然是看不得人受罪的。”   似乎她的话让苏怀云听得舒服,后者笑了笑道:“当不得嬷嬷夸奖,我想着先把人关起来,饿个一两天,只怕什么都肯招了。”   老嬷嬷再次赞同道:“大少奶奶这法子妥当,可是把那小厮送去柴房了?”   “确实如此,只是在送去柴房的路上,这小厮偷偷挣扎,把绳索给弄开了就要逃出去。”苏怀云蹙眉,似是十分不悦:“原本想要绕过他一命,这小厮实在是不知趣。墨言追过去,一时着急,不留神把人弄死了。”   “死……死了?”老嬷嬷提着一口气,峰回路转的,这会儿终于能呼出来了:“死了也是他活该,夫人这就让护院拖出去,免得脏了府里的地。”   “墨言是处置了,他办事我素来放心,自然是不过问的。”苏怀云说完,又道:“劳累嬷嬷特地跑一趟,可是要到院子里喝杯热茶歇一歇?”   “不了,老奴赶紧回去禀报老夫人才是,这就先告辞了。”老嬷嬷空手而回,老夫人听着她说完不由皱眉。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苏怀云说小厮死了,真的死了吗?   没见着尸身,老夫人说什么都不信。   只是此事是墨言来处置的,却有些不好办了。   墨言是凤乾辰的心腹小厮,口风素来紧得很,要收买也不可能。   想要撬开他的嘴巴,问出小厮尸身的去处,恐怕难了。   “派人偷偷跟着墨言,总会有蛛丝马迹。”老夫人如今也只能出此下策,好歹苏怀云没把人送去府衙,也算得上是不幸之中的大幸,说什么温国公府的脸面,算是勉强保住了。   凤大夫人听说小厮被人打死了,气得双手都在发抖。   她明明带着人去拦下苏怀云,谁知道闻到一阵淡淡的香气,眼前一黑就晕厥了过去。   身边的丫鬟婆子吓了一大跳,哪里顾得上那小厮,手忙脚乱就把凤大夫人给抬回院子,又匆忙请了大夫,好歹把她给救醒了。   凤大夫人醒来,大夫却说没看出什么来,只道她是急怒攻心,身子有虚弱,这才会突然晕厥的。   她却明明白白想起自己晕厥之前闻到的香气,问身边的丫鬟婆子,谁都说没嗅到什么闻到。   凤大夫人心里存疑,大夫却说没瞧出来,她便打算换个大夫来看看。   凤大老爷听说,连忙递了帖子,把一位从宫里出来的老御医给请来了。   他握着凤大夫人的手,笑道:“夫人放心,老御医的医术是皇上称赞过的。若非腿脚不好,恐怕还在宫里伺候皇上。”   这样的人物,若非借着老御医以前跟温国公的交情不错,凤大老爷是说什么都请不来的。   老御医把脉后,略略皱眉,很快又舒开了,对凤大老爷拱手道:“恭喜大侄子,凤夫人是有喜了。”   还以为凤大老爷要喜不胜收,毕竟又能当爹了。   谁知道凤大老爷脸色微变,放开凤大夫人的手,再问了一次:“夫人真是有喜了?”   “是,已经有一个月了。若非这次晕厥,恐怕也不容易看出来。”老御医摸着胡子,他虽然不擅长妇科,摸脉却是高手,绝不会出错的。   凤大老爷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到底没在外人面前发作,亲自把老御医送了出去。   老御医心下奇怪,知道夫人有喜,该是让他写下保胎的方子,怎么匆匆就把自己送走了?   他想了想,在宫里呆久了,不该问的不该说的,老御医就跟明镜似的。   恐怕这其中有什么蹊跷,老御医也就不再过问,笑眯眯让身边的药童收下凤大老爷递来的诊金便离开了。   凤大老爷回去,黑着脸坐下。   凤大夫人身边的嬷嬷看着不对劲,赶紧带着下人都退下了。   嬷嬷心里明白凤大老爷为何不高兴,凤大夫人开始生病后,两人就不曾同房过,哪里来的孩子?   若是别的大夫,她还能呵斥是庸医,但是宫里出来的老御医,必定不会看错。   嬷嬷皱眉,想到近一年凤大夫人都没离开过院子,更别说是出府了,肚子里的孩子又是从哪里来的?   除了院子里的小厮,估计不做他想。   她越想越是心惊胆战,生怕凤大老爷发作一通,把凤大夫人给掐死了,偷偷留在外面没敢走远。   屋里静悄悄的,嬷嬷越发担心。   凤大老爷沉默许久,才慢吞吞开口道:“夫人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我就不问了,先把孩子打掉,装作不曾知道过。”   凤大夫人一直都是懵的,自从听到老御医的话,她就始终没能回过神来,如今只能急急辩解道:“这不可能,我一直卧榻养病歇息,连屋子都没出去过,怎会有孩子?一定是老御医看错了,我不可能有孩子的。”   凤大老爷没理会她的歇斯底里,说道:“老御医是在皇宫里伺候了几十年才放出来的,算是皇上格外开恩。御医能做到他这个年纪,不但长寿,还风光放出来,没被皇上降罪算是独一份。说句不好听的,医术要是不好,如何能活到今天?” 第174章 追债   凤大夫人愕然地看向她的枕边人,凤大老爷撇开脸,没有对上她的目光:“夫君是不相信我了吗?除了贴身婢女,根本就没人能够踏进这里来。我被老夫人禁足,从来就没出去过,这孩子从哪里来?”   她深吸了口气,只觉得满身疲倦。   别说凤大老爷,就是自己听到老御医口中贺喜的话,也是十分震惊且不可置信。   无端端的,这孩子究竟从何而来?   “不管究竟是老御医看错了,还是这孩子出现得不是时候,总归要弄掉。”凤大老爷说完,径直起身出去了。   他素来宠爱凤大夫人,只要在府里,就会一直陪在她的身边不会离开。   这还是院子里的丫鬟婆子第一次看到凤大老爷并没有急事却匆匆离开,没陪伴在凤大夫人身边?   她们面面相觑,心里暗暗想着,难道凤大夫人忽然间失宠了?   院子里的暗涌并没有逃过墨言的耳目,禀报给凤乾辰的时候,也没避开苏怀云的意思。   等墨言出去后,苏怀云挑眉道:“这是夫君做的?”   凤乾辰并没有回答,却也没有否认,反问道:“夫人为何这么认为?”   “除了夫君,我实在想不到谁能够无声无息对大夫人下手,还能在老御医的眼皮底下。”苏怀云是听说过那位老御医的,医术一流,不然也不会在皇帝身边伺候多年。   如今出了宫,身份不够高的世家可请不动他。   凤乾辰想要事先贿赂这位老御医,显然是不现实的。   那么,他是怎么瞒天过海,连老御医也看不出来?   凤乾辰并没有隐瞒,笑着解释道:“这是极为少见的秘药,服用后脉象就跟有喜一样。即便是老御医这样的大夫,也是分辨不出来的。服下后不会立竿见效,需要药引。”   “此药是娘亲当年偶然得到的,据说是有个偏远的乡镇,女子成亲后三年不能有喜,就会被夫君休弃,另娶新夫人。很多女子因此被休,下场凄凉。有个药师的女儿花费十年的功夫才做出这样的秘药来,服用后的女子脉象能瞒天过海。药方只有这女子一人知晓,她死后,仅仅留下三份药。”   “一份在为夫的手上,一份在宫里,一份则是女子赠送给友人的女儿了。”   苏怀云听了,只觉得这秘药神奇,却又为那些不得不为了瞒天过海服用秘药的女子而觉得可悲。   没有孩子,就没有成为妻子的意义,身为女子就只有生育后代这个唯一的用处了吗?   没有怀上孩子,很可能不是妻子的问题,而是丈夫的问题,却只把所有罪过推到女子身上,何其可悲。   她心下感叹着,脸上带着几分愤然,继而有些无奈。   凤乾辰自然看出苏怀云的想法,握住她的柔荑道:“夫人放心,这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如今那女子死后,再也不需要这样的秘药。当初的村落不再偏安一隅,自然也不会再是如此偏颇的想法了。”   “但是其他地方,很可能还是如此。”苏怀云握住他的手,撇开了这个话题,转而问道:“即便有这秘药在,让大夫看不出来,可是总不能十月之后还一直瞒着。”   十月怀胎,总有生孩子的时候,那么孩子又从何处来?   凤乾辰挑眉,不在意地道:“若是担心事情败露,中途找个替罪羔羊,顺便把眼中钉去掉,嫁祸到对方身上。若是没有这样的人,等到了月份,从府外找个刚出生不久的孩子偷偷送进来就是了。”   苏怀云听得目瞪口呆,前者是后院争斗就算了,后者却是混淆血统。   若是没有别的子嗣,岂不是要让夫君的家族断了香火,还让外人来继承?   不过那些男人也是活该,逼得枕边人不能不出此下策。   想到这里,苏怀云又问道:“大夫人肚子里的那个……不知道她会如何做?”   “不是大夫人想怎么做,而是爹会怎么做。”凤乾辰拍了拍她的手背,说道:“爹偏爱大夫人,这次的事恐怕会帮着隐瞒下来,就连老夫人也不会知情。那么要继续瞒下去,就只能把肚子里的那一个东西给打掉。”   可想而知,原本就没有任何东西,凤大老爷不管给凤大夫人灌下多少汤药,也是不可能看到什么的。   反倒是凤大夫人被不停灌下汤药,伤了身子,恐怕就惨了。   苏怀云看着凤乾辰,从来没想到他会如此云淡风轻地使出这般手段来。   杀人不过点头,凤乾辰显然不愿意轻易放过凤大夫人,而是要让她尝遍痛苦,求死不得。   凤大夫人不是有凤大老爷的宠爱,所以恃宠而骄,对凤乾辰也敢下手?   那么凤乾辰就让凤大夫人看着,凤大老爷为了自己的面子,是怎样折腾她的。   两人之前有多么恩爱,如今彼此就有多恨。   凤乾辰眉眼里并没有任何高兴的神色,该报复的时候,他从来不会手软。   得手后,他也并不会自满和得意。   预料之中的事,凤乾辰只等着结果。   至于其中如何,他兴起的时候就打听一二,没有心思的时候又何必理会?   凤乾辰捏了捏苏怀云的手,低头问道:“夫君知道了为夫的手段,是不是害怕了?”   “夫君的手段是明谋,我倒是佩服得紧,或许还有惊讶,说害怕却是没有的。”苏怀云是实话实说,她只是奇怪道:“只是我不明白,夫君为何要等到这个时候才出手,之前应该有许多机会。”   “有二夫人在,需要她来牵制。如今二夫人为了二老爷的事焦头烂额,是不可能再顾及其它。老夫人亦然,这才是最适合下手的机会。”   凤乾辰的话让苏怀云微微睁大眼,这个男人真能忍,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没有焦急,而是像草丛中潜伏的猛兽,等待猎物最脆弱的时候才扑杀,一击即中。   若是之前,要动手恐怕没那么容易。   毕竟凤二夫人掌家,老夫人的眼线也是遍布整个温国公府。   如今府里乱成一团,又是苏怀云来掌家,可不就是凤乾辰最适合下手的时候?   两人正说着话,莲媛已经带着几个丫鬟婆子回来禀报了:“那小厮的住处搜了一番,却没见到多少值钱的玩意儿。”   除了那些当票,真的什么都没留下。   难不成还是个忠心的,换了钱之后全数交给凤大夫人,自己一个子都没留?   这话别说苏怀云,就是莲媛也不信的。   墨言却在没多久过来了,笑道:“小的问了那小厮,东西藏在地下,掘地三尺自然能找到。”   苏怀云摆摆手,答道:“那就挖出来,也好让老夫人和大夫人瞧瞧,这到底是什么样的下人。”   墨言带着护院,很快掘地三尺把东西找到了。   是一口一臂宽的箱子,打开来里面全是金灿灿的元宝。   老夫人被大丫鬟扶着过来刚坐下,就看见莲媛打开箱子,顿时一口气险些没上来:“果真是刁奴,白眼狼,亏得是家生子,简直没把主子放在眼内。”   她又转向苏怀云,和颜悦色地道:“辰儿媳妇做得对,府里有这样的刁奴就该找出来,可不能再让他们欺上瞒下,中饱私囊。”   苏怀云笑着应了,又苦恼道:“当掉的东西,很多已经找不到,被当铺转手卖出去了。要寻回来颇费功夫,加上这小厮急着出手,掌柜有意压价,即便出两倍的价钱,也未必能把东西给赎回来。”   老夫人不以为然,府里哪里有多余的银钱去赎回当掉的物件?   她摆摆手,叹道:“既然追不回来,辰儿媳妇就别费神了。”   闻言,苏怀云一本正经地道:“许多物件是温国公当年留下来的,落在别人手里总是不妥,怎么也该追回来才是。账本已经让林嬷嬷重新做好了,里面缺了不少银钱,都是大夫人和二老爷从公中取走的,若是交回来补上,换回一半的物件也是可以的。”   老夫人一愣,她还真打算让长辈还钱到公中?   仔仔细细打量着苏怀云,老夫人眯起眼,也看不出她是真傻还是故意的:“辰儿媳妇,老大家的和老二都是你的长辈,让他们还钱,传出去总归不好听……”   “只是温国公的东西流落在外,这会让温国公府的名声更难听。两位是长辈,自然也明白府里的光景,不会多为难我的。不是还有老夫人在吗?老夫人一句话,保管两位长辈把公中取走的钱交还回来。”苏怀云瞪大眼,一副无辜的模样。   老夫人气得咬牙,这时候看不出苏怀云是故意的,她就白活了!   偏偏自己还不能拒绝,若是拒绝了,难不成这些银钱就让苏怀云给补上了?   再三暗示就算了,若是直言,老夫人这张老脸实在搁不下。   “我这把老骨头替你问问,老大家的如今有了身孕,房里的花费多了,怕是一时半会拿不出这么多现银来。”   苏怀云听了,接话道:“大夫人安胎,自然是不能随意打扰的。那么,就请老夫人让二夫人先把银钱还上?” 第175章 溺亡   凤二夫人听了丫鬟来禀报,以为听错了,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侄媳妇让我还钱?”   丫鬟是老夫人跟前跑腿的,看见凤二夫人目瞪口呆的神色,她听到的时候又何曾不是如此?   怯生生地点头,丫鬟无奈地重复了一遍:“库房里丢失的东西,大多被小厮拿去当铺了。要赎回来就得双倍的银钱,公中实在拿不出来。正好账目上有大夫人和二老爷取走的银两,数目不少,大少奶奶就让老夫人发话,请二夫人把二老爷取走的银钱暂且补上……”   凤二夫人听得手都抖了,完全是气的。   苏怀云还真的做得出来,这不是逼她把银钱填补上?   一个小辈,掌家后倒是敢了。   而且老夫人居然还站在苏怀云的身后当作靠山,简直完全没把她放在眼内,这不是侮辱人吗?   丫鬟还等着回复,凤二夫人深吸了一口气才道:“我知道了。”   这是会还,还是不打算还?   丫鬟不敢多问,很快就退下了。   凤二夫人身后的嬷嬷咬牙切齿道:“果真是小门小户出来的,居然敢向长辈伸手要钱,简直不可理喻。夫人可不能听她的,苏家那丫头这回指不定是给夫人一个下马威,若是应了,下次只会得寸进尺!”   “不应?若是不应,还不知道老夫人会怎么说,苏家那丫头又会使出什么招数来。”凤二夫人揉了揉额角,凤二老爷的事已经让她焦头烂额了。   谁知道苏怀云这时候落井下石,显然不想让她好过。   “你去打听打听,难道她就只找我下手?”   嬷嬷去打听了一圈,很快就回来悄悄禀报道:“听说大夫人也取了不少公中的银钱,只是如今有喜,院子里花费多,老夫人的意思是暂且缓一缓,先到夫人这里来要。”   简直欺人太甚,有了身孕就可以避开,专挑凤二夫人来下手?   嬷嬷还忍不住想,凤大夫人是不是故意的,早不怀上迟不怀上,偏偏这时候怀上!   “大夫人居然怀上了?”凤二夫人惊讶地挑眉,想着凤大夫人生病多时,几乎没出过院子,还以为该是身子单薄得很。   看凤大老爷对她十分宠爱的模样,还以为一根手指头都是不会碰的,谁想这两人私下居然如胶如漆?   凤大夫人那破身子,竟然这年纪还能怀上?   凤二夫人心下疑惑,又听嬷嬷嘀咕道:“也是奇怪,平日大老爷一天到晚只要没事都陪在大夫人身边,今儿居然在书房歇着,老奴听说……”   嬷嬷四处张望,见四下无人,这才小声道:“听说昨晚大老爷喝了不少酒,醉醺醺地就宠幸了伺候的一个丫鬟。那丫鬟是在大夫人身边伺候的,这不就是麻雀飞上指头当凤凰了?”   “这还真是难得,大哥素来洁身自爱,那些妖娆的丫鬟都是不乐意近身的,怎么忽然改了性子?”凤二夫人越想越是不对劲,吩咐嬷嬷道:“小心盯着,指不定这事有内情。”   嬷嬷是个包打听,虽说秘药的事不知道,却也打听得差不多了,没几天就来回禀道:“那丫鬟爬上了大老爷的床榻,大夫人居然忍着没发脾气。院子里私下有婆子猜测,大夫人肚子里的孩子指不定不是大老爷的。大老爷宠爱大夫人,舍不得休了她,只能帮着瞒下,心里却气闷得很,喝醉酒就把丫鬟给睡了。”   凤二夫人轻轻一笑,因为要把一大笔银钱送去公中给苏怀云而不痛快的心情,这下子顿时松快了不少:“大夫人还真是胆大,不过府里也没见什么生人进出过,指不定就是院子里哪个护院和小厮。”   “可不是呢,大老爷如此偏爱大夫人,她还是个不知足的。”嬷嬷心下唾弃大夫人不检点,却还受宠而没被休弃,简直是走了大运气,不知道是前世修了多少福气:“夫人,要不要老奴跟那些嘴不严的婆子提一提?”   这事闹大了,大老爷想瞒着,也是难了。   老夫人若是知道,第一个就饶不了大夫人。到时候大夫人不可能光明正大被休弃,只能直接扫地出门,别提多憋屈了。   当初凤大夫人掌家的时候,不知道给了凤二夫人多少委屈受,嬷嬷自然不乐意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不必多此一举,老夫人恐怕也察觉了,哪里需要我们做什么?”老夫人是个精明的,在府里的眼线也不少,哪里能没看出凤大老爷的古怪来。   细细一猜,就连老嬷嬷都瞧出来的事,老夫人必定心知肚明。   这时候轻举妄动,不就反倒坏事了,让老夫人这个多疑的,以为是凤二夫人做的手脚?   凤二夫人可不愿意沾上麻烦,若是她做的就算了,不是她做的,就在一旁等着看凤大夫人的笑话就是,何必惹得一身腥?   老嬷嬷细细一想,顿时吓出一身冷汗来。   老夫人可不是个好相与的,看着慈眉善目,年轻的时候手段却是不简单,不然如何坐稳温国公正室夫人的位子?   就是温国公的那些小妾们一个都没身孕,温国公还在的时候,受宠的都不过个把月,很快就被遗忘在后院了。   等温国公一死,这些小妾一个接一个病死,不用想都是老夫人的手笔。   温国公还在,老夫人还收敛些,容许她们活着。   等温国公都不在了,她是温国公府里最大的主子,何必让这些身份低微的小妾继续留下充门面?   这雷霆手段,就是凤二夫人都是比不上的,自然能不得罪老夫人最好。   凤二夫人微微一笑,以老夫人的手腕,凤大夫人以后的日子恐怕要不好过了。   凤大夫人听说身边伺候的丫鬟被凤大老爷在书房宠幸了,气得摔了两个茶碗,却很快又冷静下来,吩咐道:“收拾一个院子,让那丫头住进去。”   嬷嬷听了,不可置信道:“夫人,哪能让那小蹄子住一个院子,这不是把老爷向她身边推吗?”   她觉得匪夷所思,难不成夫人跟老爷吵架了,这才会闹到如此地步?   只是每次凤大老爷都让着凤大夫人,哪里会闹到如今的田地?   嬷嬷越想越不对劲,凤大夫人有喜,凤大老爷该高兴才是,怎么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还在书房里醉醺醺的。   这么多年,凤大老爷极少碰酒。毕竟凤大夫人不喜欢酒味,凤大老爷索性就不沾了。   如今突然喝酒,肯定是有着什么烦心事。   嬷嬷盯着凤大夫人的肚子,心里有了匪夷所思的猜测。   凤大夫人摆摆手,满脸疲倦:“按照我的意思去做就好,别问那么多了。”   话音刚落,就有婆子来请,说是老夫人想要见一见凤大夫人。   闻言,凤大夫人一愣,搭着嬷嬷的手,跟着婆子身后去了老夫人的院子。   丫鬟没进去,撩起帘子,拦下了嬷嬷:“老夫人说了,只让大夫人进去,其余闲杂人等在门外候着。”   凤大夫人一听,知道老夫人这次恐怕是来者不善了,只得硬着头皮踏进去。   难不成凤大老爷告诉了老夫人?   不,凤大老爷的为人,她还是清楚的。   此事肯定瞒得死死的,不然凤大老爷也不会苦闷地喝酒解千愁。   或许正因为他忽然喝酒,才让老夫人起疑。   凤大夫人进去后就再没出来,嬷嬷等了足足一个时辰,最后按耐不住,回去找凤大老爷了。   凤大老爷想了想,却没起身,只道:“老夫人想夫人了,两人聊得兴起这才没回来,大惊少怪什么?”   果真老夫人身边的丫鬟很快来禀,说是老夫人跟大夫人聊得高兴,就把人留下了。   凤大老爷摆摆手让嬷嬷出去了,继续让丫鬟斟酒痛饮。   他心里明白,老夫人估计是知道了,这是帮着自己私下处置了此事。   凤大老爷实在不忍心下手,有老夫人帮忙,也没什么不好。   只是到了夜里,他喝醉了睡得迷迷糊糊,被丫鬟用力推醒,满脸不悦道:“什么事,三更半夜的……”   窗外黑漆漆的,今晚没有月光,凤大老爷听着外面敲更,约莫三更天的功夫。   这丫鬟要是没什么事惊醒了自己,就算被宠幸过,他也是不会轻易饶恕的。   丫鬟满脸苍白,衣衫凌乱,显然匆忙过来的,哆嗦着道:“大夫人夜里睡不着去散步,失足跌入池塘。等守夜的丫鬟发现的时候,已经没气了……”   凤大老爷顿时清醒了,猛地起身就往外走:“这怎么可能,难道夫人身边就没个伺候的丫鬟在?”   “说是夫人把丫鬟都打发了,想要一个人走一走。丫鬟跟得远远的,今晚天色黑,一个不留神不见了夫人,到处寻不着,最后看见池塘边上的一只绣花鞋。”丫鬟显然吓得不轻,说话结结巴巴的,提着的灯笼也在晃来晃去,估计连手都在哆嗦。   凤大老爷听得心肝颤了,直接去老夫人的院子,被老嬷嬷拦下了:“大老爷,老夫人听说了大夫人的事正伤心着,哭得晕了过去。大夫开了汤药,老奴好歹劝着服下,这才刚睡了。” 第176章 撒泼   听罢,凤大老爷也不敢硬闯,便要去见凤大夫人。   老嬷嬷叹了口气,说道:“大夫人去得不怎么体面,老爷可别吓着才是。”   到底她在前头领路,把凤大老爷送去了偏院。   凤大夫人被捞上来,就先放在偏院里,等天亮了再收拾好来下葬。   毕竟失足溺亡,凤大夫人死得突然,府里也没准备好,棺木临时去找人买,起码得天亮才送来了。   府里到处灯火通明,尤其老夫人的院落,这会儿都点了灯,十分明亮。   凤大老爷踏进去,看见榻上的凤大夫人。   她已经被换下了湿透的衣裙,瞪大眼面色狰狞,显然事出突然,也是不曾预料得到。   只看了一眼,凤大老爷就后退了几步,撇开脸不敢再看。   曾经恩爱的夫妻,凤大夫人的容貌秀美,是他最为喜欢的。   不然当年也不会匆匆就把人娶回来,只是如今看着凤大夫人的模样,却叫凤大老爷有些受不了。   在印象中,凤大夫人就算生病的时候都打扮停当,露出最是娇美的一面。   即便脸色苍白,神色憔悴,依旧有种说不出的美。   如今换了衣裳,头发却没梳好,湿漉漉的披散在床榻上,很是吓人。   凤大老爷被丫鬟扶着出了去,老嬷嬷把他送到院门,轻声吩咐道:“回去给老爷送一碗宁神汤药,今晚再歇两个时辰,明早就该忙起来了。”   丫鬟应了,扶着凤大老爷回去,伺候他服下汤药,等他睡着了这才起身出了去。   她整了整身上乱糟糟的衣裳,把小臂的伤痕用帕子沾了沾,再狠狠心撒上了金疮药,疼得自己眼圈都红了。   只是上好的金疮药厉害得很,不过片刻就止了血。   丫鬟看着床榻上睡得不安稳的凤大老爷,心里默念:大夫人可别怪奴婢心狠,这都是老夫人的意思,奴婢老子娘的卖身契都在老夫人手里,哪里能拒绝?   就算死了,也赶紧投胎,可别来找她寻仇了。   冤有头债有主,也是凤大夫人先不守妇道,有这样的下场也是理所当然的。   丫鬟默默念叨了一会,这才没那么害怕,依偎在凤大老爷身边也睡了过去。   苏怀云半夜被叫起,揉着眼昏昏欲睡。   听说凤大夫人没了,她吓得险些摔下床榻,幸好被凤乾辰眼明手快地揽在怀里。   “这才多久的功夫,人就没了?”苏怀云知道老夫人会下手,却没想到动作这么快。   前后才几天的功夫,老夫人就要把凤大夫人给弄死了?   还是半夜掉进池子里溺亡,怎么听怎么诡异。   苏怀云轻轻叹气,她是小看了老夫人的狠毒。   凤大老爷只想着把孩子弄掉,却饶过了凤大夫人。   老夫人则不然,直接干净利落把人弄死。   想到老夫人的手段,恐怕这事她还没沾过手,就算怎么查也算不到老夫人的头上去。   这心机,这手段,难怪能够把持温国公府几十年不倒。   光是想想,苏怀云就不寒而栗。   凤乾辰给她披上外袍,轻声道:“此事不急,让墨言去办就好。”   为凤大夫人准备棺木等后事,有底下人跑腿就是,苏怀云只需要动动嘴皮子就好。   “大老爷呢?”苏怀云扶着外袍抬头,问榻前的莲媛。   莲姝快嘴快舌地道:“大老爷去见了大夫人最后一面便回来了,说是喝了宁神汤,这会儿已经睡下了。”   苏怀云听得皱眉,凤大老爷之前对凤大夫人有多宠爱,她是有目共睹的。   如今人死了,反倒变得这般凉薄,却是奇怪得很。   莫非凤大夫人的死,跟凤大老爷有关系?   稍微想一想,苏怀云只觉得后背发寒,总归是自己想多了,凤大老爷还不至于对凤大夫人下手。   那么动手的,很可能就是老夫人指使的。   她回头看向凤乾辰,后者微微颔首:“爹恐怕是受不了,见了一面就匆匆回去,夜里恐怕还要做噩梦。明儿能不能起来办后事,却是未必了。”   苏怀云一愣,想到凤大夫人是溺亡的,样子恐怕不会好看到哪里去。   以前凤大夫人有多漂亮,如今对比之下就有多可怕。   凤大老爷受不了枕边人换了个样子,也是情理之中。   凤乾辰搂着她重新躺下,不在意地道:“有墨言等人帮着张罗就好,其它的不必理会,明儿也不会有客人上门来。”   凤大夫人死得不风光,后事肯定不可能大办的。   老夫人若非怕人知道后胡乱猜想,估计还要死死瞒下。如今就算要说,也是徐徐图之。   苏怀云闭上眼,反正不大办,就没她这个掌家人什么事了,却是嘲讽一笑:“二夫人刚送来公中的银钱,第一笔却要用在大夫人的后事上,也是够滑稽的。”   这两人斗了多少年,如今凤大夫人草草落幕,不知道凤二夫人会不会私底下唏嘘不已?   她枕在凤乾辰的胳膊上,很快就睡了过去。   这阵子为了查账,又让人点清库房,都是莲媛领着人做的,她只要动一动嘴皮子就好,却是累得慌。   吃得不多,却睡得久,经常莲媛要喊好几声才醒来。   就算睁开眼,苏怀云也要晕眩片刻才能起身。   莲媛原本要禀报凤乾辰的,苏怀云却觉得不是什么大事,让她先瞒下了。   这会儿苏怀云闭上眼没多久就睡着了,凤乾辰轻柔地揽着她,抬头看向莲媛的时候目光却透着几分冷意:“夫人这是怎么了,你该知道的。”   莲媛低着头,轻声答道:“夫人这些时日嗜睡得很,却又吃得少。王婆婆换着花样做菜,夫人都没动几下筷子。奴婢原本要尽早告知主子的,可惜夫人觉得是小事,让奴婢暂且瞒下……”   凤乾辰看着苏怀云脸色有些发白,蹙眉道:“让墨言明早去请大夫进府,就说我身子不适,想要让大夫来瞧瞧。”   莲媛连忙应下,知道他这是打算明儿不掺和凤大夫人的后事。   也是,凤大夫人当初怎么对凤乾辰的,他没必要在这女人的祭堂上还要哭两声,装出孝子的模样来。   凤乾辰是巴不得不去,更别提是在凤大夫人的棺木前又跪下又磕头。   他若是不舒服,苏怀云陪着照顾也是应该的,夫妻二人没去参加凤大夫人的后事,谁也挑不出错来。   莲媛轻手轻脚退了出去,只觉得后背全部被打湿了。   墨言在门外早就听了凤乾辰的吩咐,出去交代了几句回来,看着她不由笑了:“姐姐该知道主子的性情,怎么还敢瞒着不说?若是夫人有什么不妥,主子可不是会心慈手软的人。”   她的确想岔了,就算苏怀云有意隐瞒,莲媛也不该顺着的。   莲媛叹气,在苏怀云身边久了,她倒是有些忘记凤乾辰说一不二的性子:“是我的错,以后绝不敢如此了。”   再来一回,凤乾辰就不会这般轻易饶恕她的。   就算苏怀云求情,莲媛也未必能够继续在她身边伺候。   墨言见她神色颓然,安慰道:“姐姐也不必忧心,我瞧着这很可能是喜事来着。”   喜事?   莲媛眨眨眼,顿时有些期待起来。   第二天一早,老夫人就听说凤乾辰身边的小厮去请了大夫进府,凤大夫人的后事苏怀云只怕不能亲自主持。   原本苏怀云是小辈,主持凤大夫人的后事也有些不伦不类的。   偏偏如今是她掌家,又不好越过去。   现在好了,老夫人对身边的婆子点点头,示意她去请凤二夫人出来主持凤大夫人的后事。   凤二夫人是百般不情愿,却也只能换了身素净的衣裙,摘下了乌发上的簪子,这才过来了。   凤大夫人去世的消息并没有传开,也就知会了她的娘家人。   娘家人一进门就嚎啕大哭,哭声尖锐得让凤大夫人眼皮直跳,总觉得没什么好事。   果真哭了一场,一个老婆子就开始发难了:“我可怜的女儿啊,好好的嫁进温国公府来,怎么忽然就没了呢?前几年病得厉害,虽说没见大起色,人还是好端端的,怎么一晚上过去,说没就没了?”   凤大夫人勉强挤出悲伤的神色,叹道:“大嫂心里有事,独自去湖边散心,哪能想天黑路滑摔了进去,丫鬟发现的时候让人去救,却是迟了……”   这话骗骗外人就好,却骗不过娘家人。   老婆子挑眉冷笑道:“这怎么可能,我家女儿的水性极好,怎么可能掉下池子就上不来了?”   她就差没说有不轨之徒打晕凤大夫人,再把人扔进去的,不然怎么可能一个擅长水性的人连区区一个小池子都能溺亡?   凤二夫人可没想到凤大夫人居然是懂水性的,那么人怎的就没上岸?   显然这婆子说得不错,事情有些蹊跷。   久久没等到凤二夫人回话,婆子自以为猜中的真相,越发有底气了,嚷嚷道:“我女儿死的不明不白,温国公府怎么也要有交代!”   凤二夫人被她嚷嚷得头疼,却找不到反驳的话来。   幸好老夫人听见外头的喧闹,亲自过来了。   婆子看见老夫人,总算是收敛了,慢吞吞向这位把持温国公府几十年的女人低头行礼。 第177章 恶女   老夫人冷眼扫向那哭喊的妇人,不悦地道:“祭堂之上,怎能如此喧嚣,惊扰了亡人该如何是好?死者为大,亲家该知道才是。”   凤大夫人的娘家还算不错,只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不过是凤大老爷的续弦,不需要找个高门贵女,他又是喜欢得很,老夫人就点头了。   后来得知凤大夫人这位生母也是续弦,出身却更低,便有些不乐意。   也是凤大老爷坚持,不然凤大夫人就算当续弦也未必能进得了温国公府这个大门。   如今好了,凤大夫人刚死,这亲家就上门来闹腾。   虽说没请多少客人,这么嚷嚷的门外都能听见,着实丢了温国公府的脸面。   老夫人顿时后悔答应凤大老爷这门亲事,凤大夫人进门后看着乖巧,私底下却动了不少手脚,是个心大的。   如今人死了,亲娘还要来闹腾一番,简直就不让人省心。   妇人低着头,遮掩面上的愤恨。   老夫人持着身份高,素来看不起她,刚才看向自己的眼神就跟什么脏东西一样。   妇人深吸了口气,想到今儿来是替女儿主持公道的,顿时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红着眼抬头道:“老夫人要替我家女儿做主,可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死了。”   “老大家的是失足落水的,怎么到亲家的嘴里,倒像是被谁谋害了一样?”老夫人皱起眉头,不悦地道:“亲家,虽说祭堂上没什么外人,但是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也该清楚才是。若是传出去,可不就让人误会了?”   “我家女儿会水性,就算落水了也没道理会溺亡。”妇人抓着这一点不放,说什么都不肯就此罢休。   女儿一死,他们跟温国公府之间联系就要薄弱许多。   就算凤大老爷是个念旧情的,但是两三年过后,有了新夫人,哪里还会想起自己那个可怜的女儿?   到时候,他们百般攀上温国公府,如今可不就白费心机了?   想到女儿的肚皮是个不争气的,嫁过来多少年一儿半女都没有过,妇人不得不上门来撒泼,跟温国公府讨要公道。   只要温国公府理亏,她就能敲点什么好处,不至于没了女儿,又什么都失去了。   老夫人这么大岁数了,自是阅人无数,这妇人的心思,她是一眼就瞧出来了,不由冷笑道:“亲家难道没听说过,溺亡最多的都是懂水性的?再说夜里昏黑,老大家的被救上来的时候,腿脚缠了湖水里的水草,一时之间没能上来也是没办法的事。”   她轻轻叹了口气,又道:“我也是当娘亲的,知道亲生孩子就这么没了,一时之间是不愿意相信,亲家节哀顺变才是。”   话说到这个份上,妇人要是再纠缠不休,那就有些无理取闹了。   她只得拜祭了女儿,没看棺木里的尸身一眼,烧了三炷香就带着丫鬟婆子走了。   苏怀云看得真切,心下叹气。   说是为女儿讨回公道,却连看凤大妇人最后一眼都不愿意,哪里就是真心的?   估计上门来就是觉得女儿死了,跟温国公府不再是以前那么密切的关系,心里慌乱,这才闹腾着想要些好处回去。   谁知道老夫人是个强势的,硬是三言两语把人给打发走了?   老夫人领着众人拜祭后,就说道:“墓地已经收拾好了,等会就派人送棺木去下葬吧。”   凤大老爷满脸憔悴,显然一夜不曾合眼,眸里的悲伤是真心实意的。   只是刚才妇人来闹,他也没吭声,安静地躲在一旁。   恐怕是不想跟凤大夫人的娘家人交恶,索性不开口,让老夫人来摆平了。   听了老夫人的话,凤大老爷大吃一惊,连忙问道:“母亲,不是该挺尸七天,再送去下葬吗?”   老夫人瞥了他一眼,心下不满,只觉得这个大儿子果真是个榆木脑袋,是个上不了台面的:“亲家都上门来闹了,谁知道明儿又是谁登门来?到底是姻亲一场,我也不想把关系闹得太僵。早早把老大家的下葬,亲家自然也没理由再上门来闹了。”   凤大老爷听了,不由替亲家辩解道:“他们也是因为女儿突然死了,悲伤过度,这才忍不住上门来讨要说法,总归不是故意的。”   别说老夫人,就是苏怀云听着都忍不住皱眉。   凤大夫人的娘家人真要关心女儿,就不至于在女儿的祭堂上闹腾。   死者为大,他们连亡人都不尊重,更别提是悲伤之类的话了。   也就凤大老爷坚信如此,实在叫人哭笑不得。   老夫人也懒得继续跟他解释,只道:“今儿是个吉日,若是拖上几天,尤其七天后是大凶之日。你若是想要拖到那个时候下葬,我也不说什么,不过亲家必定会不高兴。”   不是在乎亲家吗?那老夫人就把风大夫人的娘家人抬出来,让凤大老爷去选择。   闻言,凤大老爷犹豫了一会,到底还是偏向自家夫人这一边:“好吧,儿子这就命人准备,送夫人最后一程。”   他的悲伤是实打实的,原本苏怀云还以为是凤大老爷下手弄死凤大夫人,如今倒是不确定了。   难不成是老夫人越过凤大老爷动的手,凤大老爷是全然不知情的?   苏怀云回去的时候一直琢磨这件事,险些走在路上给绊倒,被凤乾辰眼明手快地扶住,好笑道:“夫人在想什么这般入神?”   等回了院子,打发莲姝和莲媛去门外守着,她这才慢吞吞把心里所想说了出来。   凤乾辰听了,不以为然道:“为夫还以为夫人想的是我,原来是想着这件事。”   苏怀云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问道:“夫君是知道谁动的手脚?”   “自然是老夫人动的手,恐怕大夫人的身边人也有出力,不然事情不会这么顺利。”老夫人的钉子遍布整个温国公府,掌家的苏怀云也是能察觉得到的。   这些人平日规规矩矩的,也没做什么不该做的事。   只是老夫人一声令下,他们就成为老夫人的眼睛和双手,该禀报什么,该做什么,一点都不含糊。   光是想想,就让苏怀云不寒而栗。   这些人就像是老夫人手里的傀儡,稍微动一动指尖的丝线,整个温国公府依旧在她的全盘掌握之中。   不管是谁来掌家,事情总是按照老夫人的预料之中来发展。   苏怀云想到自己,是不是也是老夫人心里的一颗不错的棋子?   只是这颗棋子有些不听话,却又在老夫人的掌握之中?   她皱了皱眉,想到凤大夫人是在自己掌家的时候忽然落水死的。   无论自己是不是清白的,府外的人未必会这么觉得。   这才是老夫人最可怕的地方,双手干干净净的,仿佛不沾一点尘埃和血腥。   可惜所有的事最后都是她在背后一手操纵的,或许老夫人早就想对凤大夫人下手了,只是没有适合的机会。   毕竟凤大老爷小心护着,为了凤大夫人甚至愿意跟老夫人对着干。   老夫人不想母子离心,只能按耐不动。   即便是凤大夫人对凤乾辰下手,凤大老爷依旧是护着的。   这回凤大老爷是恼了,彻底没再理凤大夫人,她没了这个依靠,顿时很快就香消玉殒了。   苏怀云的眉头越皱越紧,凤乾辰抬手轻轻抚平她额心的皱褶,笑道:“有为夫在,夫人又有什么好担心的?”   “总归是在我掌家的时候出事,若是府外传出不好的流言,怕是要连累夫君的。”苏怀云转念一想,又好笑道:“老夫人疼爱夫君,这黑锅指不定只有我一个人来背了。”   老夫人要撇清关系,可不就要把一个人推出来当替罪羔羊?   苏怀云的辈分最小,又是跟凤大夫人十分不融洽。   尤其她是知道凤大夫人对凤乾辰动过手,新仇旧恨下来,会对凤大夫人恨之入骨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趁着自己掌家来动手,也不是什么出乎意料之外的事。   还有苏怀云以前在苏府的恶名,不管亲生父亲的死活,她的名声已经坏得不能更坏了。   再添一条,又有什么关系?   苏怀云顿时释然,嘴角含着一丝讥讽的笑容:“恐怕没多久,外头就得给我冠上恶女的名头。夫君娶了一个恶女,就算老夫人百般维护,这名声恐怕也要不好了。”   凤乾辰的指尖点了点她的额头,笑道:“恶女也好,不是恶女也好,总归是我的夫人而已。”   闻言,苏怀云依偎在他的怀里,听着凤乾辰手臂揽紧自己在耳边轻声说道:“夫人只管放手去做,我就在夫人的身后。若是累了,可以向后靠在我怀里。若是懒了倦了,为夫也愿意为夫人代劳。”   她心里一暖,回头看向凤乾辰道:“我想跟夫君借墨言一用。”   “怎么,夫人已经想好对策了?”凤乾辰低下头,蹭了蹭她的脸颊,把苏怀云蹭得脸颊微红,还有点痒。   “既然老夫人已经想把我当作弃棋抬出去做靶子,我也不该坐以待毙。”苏怀云笑笑,又道:“只是这样一来,温国公府的名声恐怕就要尽毁了,夫君别心疼才是。”   凤乾辰不在意地道:“无妨,这个从根子上就烂了的温国公府,毁了便毁了,根本不该再继续留下来碍眼的。” 第178章 僵持   有凤乾辰的支持,苏怀云的确是大展拳脚。   她叫来墨言和庆元,把想法跟两人说了一遍。   墨言跟着凤乾辰久了,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自然沉稳地直接应下,没多问一个字。   凤乾辰曾提点过一些,他也是心里有数,并没有露出多少惊讶的神色来。   庆元倒是大吃一惊,迟疑道:“大少奶奶,这么一来,温国公府不好,只怕要连累夫人的。”   “无妨,按照我说的去做就好。”交代完,苏怀云也有些倦了,被莲玉扶着进内屋歇息。   墨言行礼后也退了出去,独留庆元在原地纠结。   莲姝出来偷偷瞪了他一眼,催促道:“大少奶奶怎么交代的,你就怎么做,哪来那么多的事?就算天塌下来,不还有大少爷撑着吗?”   此话一出,庆元也明白此事有凤乾辰默许的,再没疑虑了。   要是苏怀云是瞒着凤乾辰所为,事后必然会影响夫妻两人的感情。   苏怀云到时候孤立无援,他们这些身边人也要跟着倒霉。   不过有凤乾辰支持,那就完全不一样了。   庆元虽说出身不好,却跟在苏老爷身边多年,十分有眼力劲。   他看得出身子病弱,不怎么现身在人前的凤乾辰不是个简单的角色。   有凤乾辰在背后撑腰,苏怀云不管做什么,自然要顺利得多。   没几天,府外传来不少流言,下人也议论纷纷。   莲玉听了一耳朵,气得就要冲过去把那两个胡乱嚼舌根的婆子给撕了,被莲媛牢牢扯着往回走:“跟她们生气什么,都是些人云亦云的。撕了这两个人的嘴巴,不还有其他人,怎么能撕得完?”   听罢,莲玉冷静了一些,却也愤愤不平道:“夫人掌家后,府里也是井井有条的。怎么到她们的嘴里,夫人反倒是借着掌家来牟利?”   开玩笑,库房被偷偷拿去当掉的东西不知道多少,加上大房和二房中饱私囊,悄悄在掌家的时候挪走了不少值钱的玩意,在账目上只写着耗损。   怎么偏偏就是最值钱的那些坏了毁了,不值钱的都在?   这是骗三岁小儿,以为谁都是傻子吗?   那些下人未必不清楚,一个个都是家生子,府里都连着姻亲的,没道理一点风声都没听见。   这是她们不说别的主子,倒是编排起苏怀云来,把莲玉气得不行。   “这几天夫人倦得很,那些不得劲的话就别在夫人跟前提起了。”莲媛提醒两句,生怕莲玉这个实心眼在苏怀云跟前提起这些嘴碎的话,让夫人不高兴了。   “姐姐,我晓得的。”莲玉点点头,又道:“是不是该请个大夫进府来瞧瞧,夫人昏睡得时辰越发久了。”   “大少爷交代了,暂时先别请大夫,仔细伺候着就好。”莲媛笑笑,又安抚满脸担心的莲玉道:“大少爷总不会害夫人的,你就把心放会肚子里去吧。”   莲玉想想也是,这才放下了心头大石,只是留意着府外的流言。   却是一天传得比一天厉害,就连凤大夫人死的事,都莫名其妙给苏怀云扣上。   她恨得咬牙,那些人还编排出苏怀云连亲生父亲都见死不救,是个冷心冷肺的。   凤大夫人派来手下的嬷嬷为难苏怀云,她会对凤大夫人动手,铲除掉这个碍事精,也是理所当然的。   因为莲媛的话,莲玉忍了又忍才没发作。   只是几天后,流言就越发多了,她听得脸色古怪,回来的时候被苏怀云碰见,不由叫进来问道:“怎么,神色这么奇怪,可是碰上什么事了?”   莲玉想了想,还是把听见的说出来了:“夫人,外头的流言忽然变了。有说凤大夫人的死跟二夫人有关系,毕竟两人争着掌家多年,拼了个你死我活,这是多少下人都有目共睹的。”   不过那些人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好像真的亲眼看见一样。   “还有说凤大夫人独守空房多年,实在是忍不住了就……”莲玉红着脸,含糊地继续道:“凤大老爷知道后,为了自己的脸面,还有不愿意给温国公府抹黑,就把她推进池子里。”   “亦有说老夫人知晓此事,趁着凤大老爷还蒙在鼓里,索性把凤大夫人和肚子里的那个……弄掉,保住温国公府的名声。”   这一个个的传闻,比起苏怀云哪一点不值一提的小事,简直是惊呆了不少人。   若是胡说八道的谣言,说得含含糊糊的,大家未必会尽信。   只是说得真真切切,就跟亲眼看见一样,谁都开始怀疑。   茶余饭后多一个谈资,世家子弟也是乐意用来消遣的。   莲玉说着,便有些幸灾乐祸道:“说什么的都有,倒是大家都不再提起夫人了。”   没再抹黑苏怀云,她比谁都要高兴。   莲姝在一旁也听得捂嘴一笑,她自然知道这都是苏怀云派人去四处散布流言,搅乱这池湖水。   众说纷纭,大家也就说说,一笑而过,谁都不会真把此事当真。   不过事情说上千百次,便有人开始信了。   毕竟凤大夫人死得蹊跷,娘家也是上门闹过的。   却被温国公府请了出来,没落了个好。   加上凤大夫人竟然没挺尸,第二天就匆匆下葬了。   这不符合温国公府如此勋贵人家的规矩,众人私底下都嘀咕是不是其中有什么隐秘。   如今有流言纷纷,大家一听便恍然大悟,指不定还真有其事。   老夫人午睡醒来,听着身边的老嬷嬷小声提起府外的流言,气得砸了一个茶碗:“这是怎么回事,碎嘴的都是些什么人?”   老嬷嬷一边帮她抚过后背顺气,一边答道:“一部分是世家子弟身边的下人,一部分是地痞无赖,都是些上不了台面的。”   前者温国公府可不好直接交恶,毕竟这些下人都是世家子弟身边伺候的。打狗也要看主人,这些下人是动不得。   至于后者,就像是阴沟里的老鼠,跑得快,藏得深,真要去把人抓起来,却要颇费工夫。   老夫人一听,自然明白其中的关键,顿时气得心肝都疼了。   前者动不得,后者动不了,这流言岂不是要没完没了?   老嬷嬷吓得不轻,一叠声叫外头的婆子去送了药瓶进来,倒了一颗药丸喂进老夫人的嘴里:“老夫人息怒,可不能把自己气坏了。流言若是出面解释,反倒越抹越黑,放任着没几天就得散了。”   “若是无心的,自然很快会散了。这能传得那么远,肯定是有人在背后搞鬼。”老夫人服下药丸,这才感觉胸口舒服了一点,吁了一口气慢慢冷静下来:“有这能耐的人不多,肯定也是府里的人。”   她想了想,苏怀云起初被编排,后来凤二夫人,凤大老爷,甚至自己都没落下。   若是其中真有人搞鬼,难不成是凤乾辰?   不,老夫人很快又否定了这个想法。   苏怀云是凤乾辰的媳妇,没道理之前流言一出没想着压制,反倒把整个温国公府给拖下水。   就算再怎么疼爱枕边人,也不可能拿整个温国公府来开玩笑。   温国公府一倒,凤乾辰如今的身份地位可都没了,实在是得不偿失。   所有人都在局内,老夫人反倒有些看不明白了。   老嬷嬷沉吟片刻,忽然开口道:“老夫人觉得,有没可能是大少奶奶做的?”   她被人推出去,自然是不甘心的。   但是把流言压下,苏怀云也没这样的能耐,索性把事情闹大,可不就谁都不会只把目光落在她身上了?   这是个极妙的法子,既从中脱身,又不必太刻意去解释,简直是一石二鸟。   不仅撇清关系,全身而退,还把其他人拖下水,真真假假,谁都看不清猜不着。   老夫人眯起眼,她不是没这么想过,只是苏怀云不惜把整个温国公府拖下水,就想让自己脱身,有这个必要吗?   温国公府不好,苏怀云也好不到哪里去。   她摇摇头,总归觉得一个小丫头,不至于胆子这么大,完全没把温国公府放在眼内。   “指不定是那些盯着温国公府的人,如今抓住机会,可不就要往死里的落井下石?”   老夫人大风大雨都经历过,如今这岁数更是看得更远看得更清楚。   若果没人在背后推波助澜,事情是顺其自然闹到这个田地,她是必然不信的。   两人正说着话,忽然见一个小丫鬟慌慌张张进来,连行礼都忘了,急急禀报道:“老夫人,柳老夫人又来了,这回带着不少家丁直接闯进门来,门房也挡不住,护院却不敢动粗,两边正在前院僵着呢。”   老夫人听了,微微皱眉,问道:“大少奶奶呢?她这个掌家人,怎么没去前院帮忙拦下?”   凤大夫人这一死,柳家三番四次上门来,实在是让人厌烦得很。   打这爱女心切的幌子,不过是想要向温国公府讨要好处。   这次来肯定也是一样,老夫人懒得跟柳家人纠缠,让苏怀云出面对付也好。   谁知道丫鬟摇头,答道:“奴婢先让人去禀报大少奶奶了,只是大少奶奶叫奴婢来跟老夫人说一声。柳老夫人毕竟是长辈,她一个小辈说什么都不好去拦着,传出去实在是失了礼数。”   一个晚辈把长辈拦在门口不让进,传出去的确失礼了。 第179章 惊惧   苏怀云这话没错,却叫老夫人听得皱眉。   小辈不好上前,所以又要让她这把老骨头去拦着了?   “真是个不懂事的,柳家是什么门户,温国公府又是什么门户,能让她就这么在门前撒泼也置之不理吗?”老夫人不痛快,冷着脸吩咐道:“辰儿媳妇既然是个怕事的,让人把库房钥匙拿回来,叫老二家的暂时先掌家就是了。”   老嬷嬷听了,不得不提醒她道:“老夫人,二老爷还在牢里呢。二夫人这些时日两头跑,怕事没精力管家。”   主要是凤二夫人已经快被牢狱那些官差给掏空了,拿什么来贴补温国公府?   但是苏怀云就不一样了,不提她满满当当的嫁妆,就是凤乾辰手上也不缺银钱。   有她掌家,府里井井有条不说,该填补的地方,估计也能帮着一二,这时候把库房钥匙要回来,吃亏的不就是老夫人了?   闻言,老夫人犹豫片刻,到底没让丫鬟去把库房钥匙拿回来,只道:“那就去请老二家的见一见柳老夫人,看她究竟又有什么事,老大家的头七才过,就上门来闹!”   凤二夫人刚从牢里回到温国公府,椅子还没坐热,茶都没喝上一口,听说柳老夫人又来闹,不由厌恶地皱眉。   谁知道片刻后就有丫鬟来请,说是老夫人的吩咐,让她去招呼柳老夫人。   打发掉小丫鬟,凤二夫人直接把手里的茶盏摔在地上,恨恨地道:“柳老夫人这个大麻烦老夫人不想沾,又心疼侄媳妇,所以一股脑推到我这里来,是看我好欺负吗?”   嬷嬷看着外头都是自己人,冷冷扫了众人一眼,让他们闭紧嘴巴,这才劝着道:“二夫人息怒,可别气着了。老夫人糊涂,却也未必是要护着大少奶奶。不过是府里如今事情一件接一件的,哪个都需要银钱,大少奶奶的嫁妆就算了,大少爷手里却有不少。”   老夫人恐怕是惦记着凤乾辰手里那点生母留下来的铺面,数量不少,都是街上最热闹最好的位置,入账只怕不少。   温国公府如今外面依旧光鲜,内里如何,凤二夫人掌家多年,也是心知肚明,不过是个大窟窿。   谁接手,谁就得头疼。   凤二夫人当初填补了多少银钱进去,就跟扔进水里一样,连个水花都不见。   老夫人对她那时候是夸了又夸,如今用不着了,可不就直接推出去当柳老夫人的出气包?   没能见着老夫人,凤二夫人也是不能擅自做主,除了敷衍应付柳老夫人,又能做什么?   躲着不行,她也不敢公然忤逆老夫人,只得硬着头皮出去。   凤二夫人勉强笑着招呼道:“柳老夫人来之前该让人送帖子,也好叫人在前院等着,不至于怠慢了……”   她话还没说话,柳老夫人看见凤二夫人,顿时瞪大眼,跟疯了一样扑过来厮打:“是你,都说你看我家女儿不顺眼,以前嫉妒她掌家,后来你不择手段掌家了,又怨恨她给你送的管事娘子,事事管着你,拖着你。你心里不高兴,是不是就想我家女儿死?所以就让人悄悄弄死了她,是不是?”   凤二夫人出身不错,哪里见过柳老夫人这样的泼妇,一上来的架势就把她惊住了,一时之间没能立刻躲开,被抓了个正着。   梳好的头发散开,一大把被柳老夫人抓着,头皮撕扯,疼得她眼泪都要出来了:“放手,快放手。”   身边的丫鬟婆子一个劲要推开柳老夫人,可惜她用力抓着凤二夫人的长发,扯下来不少,就是不肯放手。   凤二夫人一边大叫着疼,下人也不敢狠心把柳老夫人推开,一时乱糟糟的,简直就跟菜市场一样。   老夫人让老嬷嬷去瞧瞧,老嬷嬷也吓着了。   知道柳老夫人出身市井,原本以为就是个举止粗鄙上不了台面的,居然是个泼妇,叫她看着就目瞪口呆:“把她们分开,柳老夫人再不放手,老奴就得报官,让官差来主持公道了。登门来就打人,还是温国公府的二夫人,柳老夫人这是想跟温国公府为敌吗?”   这番话终于让柳老夫人有所收敛,再是对凤二夫人恨之入骨,这里不是柳府,而是温国公府,若是得罪死了,不相来往就算了,要是温国公府要弄死柳家,也不过是动动嘴皮子的事。   她还不至于傻到以卵击石,顿时眼圈一红就哭喊道:“我听着外头的流言蜚语,只觉得心里好疼,我家可怜的女儿莫名其妙就死了,温国公府也不给个说法,让我胡乱猜测,每天寝食难安,就要把人给逼疯了。”   柳老夫人哭得是那个惊天动地,光嚎着却没见多少眼泪。   老嬷嬷早就瞧出她这假惺惺的,没有接话,而是吩咐道:“送二夫人进内院收拾收拾,再去跟老夫人说一声。”   闻言,柳老夫人终于收敛了一些。   还以为出来的是凤乾辰刚娶的那位夫人,听说已经掌家,苏府又不是什么大门户,尤其苏老爷如今进了牢房,据说秋后就要斩立决,这辈子是到头了。   苏府一倒,苏家那丫头在温国公府该是完全没脸面呆下去才是,居然还能掌家?   估计也是个厉害的角色,不过再厉害终归是个年纪小的丫头,柳老夫人自问还是能拿捏得住,谁知道出来的会是凤二夫人?   想到凤大夫人以前隐约提起温国公府里这个宿敌,柳老夫人自然不会客气,直接就上手了。   凤二夫人以前再风光,不也被苏怀云一个丫头给抢了掌家权。   如今凤二老爷也进了牢狱,听说一时半会是出不来了,见她落魄,柳老夫人自然不会放过羞辱凤二夫人的机会,好好替女儿出一口恶气。   看着凤二夫人浑身狼狈,发髻散开,乌发乱糟糟的,发簪落了一地,衣衫凌乱,脸上的妆容也花掉了,红着眼一脸憋屈,柳老夫人就觉得一肚子的痛快。   老嬷嬷到底是个下人,不好招呼客人,到底让丫鬟再去请苏怀云。   要是这回苏怀云再不来,就实在太不给老夫人面子。   老夫人一发怒,苏怀云再是有凤乾辰护着,也要被扫地出门的。   好在苏怀云这次终于没再推脱,带着莲媛就过来了。   进门扫了一眼前厅一片乱糟糟的,丫鬟婆子正簇拥着凤二夫人收拾妆容仪态。   看见苏怀云,凤二夫人露出不悦的神色。   若非这个丫头不早早过来,老夫人也不会让自己过来,白白受了柳老夫人这个泼妇的羞辱!   说到底都是苏怀云的错,这笔账她是记下了。   不是没留意到凤二夫人愤恨的目光,在来的路上,已经有丫鬟悄悄到院子里把刚才的事禀报了苏怀云。   苏怀云听得好笑,到了前院这才憋住,免得让凤二夫人羞恼成怒。   她进门,不等柳老夫人开口,笑眯眯地道:“贵客临门,该赶紧奉茶伺候才是,怎么这些丫鬟如此躲懒,倒是失礼了。”   苏怀云刚进来就一副谦卑的晚辈模样,柳老夫人也不好立刻发作,顺着她的意思落座,便有一个机灵的丫鬟奉上清茶。   柳老夫人原本打算一鼓作气,在温国公府哭闹一番,这大门大户最是爱面子,很快受不住必然就准备打发自己走。   她就算漫天要价,温国公府为了把人请走,必然也是会答应的。   如今跟凤二夫人撕扯了一会,用了不少力气,柳老夫人到底年纪不小了,这会儿有些累了。   气焰被打断,没能一鼓作气,她又看着苏怀云一直笑眯眯的模样,也拿不住这丫头的心思。   按理说一进门来就厮打主子,苏怀云该大发雷霆,又或者同仇敌忾,指责自己才是。   谁知道进来就请柳老夫人上座,还让人送茶水来,这可是她进来后从来没受过的待遇。   那天在祭堂,伺候的丫鬟婆子自然不会斟茶递水。   今儿是来闹的,温国公府摆明就是不欢迎她,哪里会送茶水来?   这位苏家的丫头倒是有趣,一上来不是准备把自己打出去,而是相当礼遇,这不是给凤二夫人一个没脸,让她白受委屈了?   柳老夫人这么一想,恍然大悟。   自家女儿看凤二夫人不顺眼,恐怕这位苏家丫头也是。   好不容易抢到了掌家权,听说凤二夫人之前中饱私囊,偷偷昧下了不少好东西去变卖。   如今凤二老爷被押入大牢,不好好打点,估计要受牢狱之苦。   苏怀云掌家后立刻就查账,雷厉风行让大房二房还钱。   这事传出去,各家贵夫人都不可置信,只觉得苏家果真是上不了台面的人家,居然把女儿养得钻进钱窟窿里去了。   也有觉得苏怀云实在多事,前头两位夫人掌家,老夫人估计是知道她们私底下的动作却没吱声,分明是默许了。   如今她一个小辈陡然翻出来,可不就是间接在打老夫人的脸面吗?   这么不给老夫人面子,苏怀云以后在温国公府的日子可不好过。   多少贵夫人等着苏怀云的笑话,柳老夫人也是如此。   现在看着,这丫头的手段却是不一般。   凤二夫人未必不想把掌家权抢回去,却不是苏怀云的对手。 第180章 撕扯   思及此,柳老夫人对苏怀云也更慎重和警惕起来:“既然小凤夫人来了,也帮着我评评理。看着夫人的模样,也该帮理不帮亲才是。”   苏怀云笑笑,瞥了凤二夫人一眼,这才答道:“我一个小辈,这事实在不好说什么。再说那晚上大夫人独自一人在湖边散步,身边也没有下人跟着,到底出了什么事,谁都不清楚。”   “不过老夫人丧女,心情悲痛这一点,我是能理解的。只是有些内情,之前不好透露,如今老夫人来了,我也就不好继续隐瞒。”   她说着,摆摆手,没继续说下去,而是环顾一周道:“我们换个地方,私下聊聊如何?”   这是摆明要打发屋内伺候的下人,还有一旁的凤二夫人离开,要单独跟柳老夫人说话了。   凤二夫人皱眉,老嬷嬷也是不赞同道:“大少奶奶要说什么,何必避着人?”   “我也是为了大夫人好,有些事说不得,说出来若是听得人多了,未必不会传出去。若是哪个碎嘴的传出去了,老夫人怕是要怪罪我的。”苏怀云无辜地耸耸肩,对老嬷嬷始终不肯离开也不在意。   “既然如此,我也就直言了。”   她看向柳老夫人,直接了当地道:“大夫人卧榻养病几年,老夫人该是知道的。”   柳老夫人点头,有些困惑道:“不错,女儿这些年越发体弱,总是生病,吃了多少汤药都不见好。”   她原本也怀疑是不是温国公府里谁动的手脚,但是凤大夫人身边都是柳府送去的丫鬟婆子,一个个都是忠心的,还是自己仔细挑过的,压根就没外人在。   煎药是自己人,小厨房里也是自己人,身边伺候的皆是自己人。   柳老夫人只想着或许凤大夫人总想着要一个孩子,服下各种偏方,乱七八糟的把身子给搞垮了。   如今苏怀云突然提起,她顿时提起了心。   却听她继续说道:“大老爷是个疼人的,自然没跟大夫人同房,这事老夫人也该是清楚的。”   柳老夫人目瞪口呆,女儿就盼着能有个一儿半女,凤大老爷几年没跟她同榻,说的好听说是她体弱,所以不好同房。   实际上是不是厌弃了她,不愿意碰枕边人倒是有可能。   指不定被身边哪个小蹄子给勾搭了去,这才不碰凤大夫人的。   柳老夫人挑起眉头,正要发怒,又听苏怀云叹道:“大夫人忽然溺亡,入殓的时候夫君实在看不过,终归是母亲,就私下请了之前问诊的老御医,这才知道大夫人在溺亡前几天,恰好诊出有孕了。”   没跟凤大老爷同房,凤大夫人却有了孩子,这孩子是谁的不知道,却必然不是凤大老爷的!   柳老夫人吓得不轻,整个人都跳了起来:“胡说八道,我女儿都死了,你们还要诬陷她不守妇道,你们究竟安的什么心?温国公府多少年的世家,竟然连一个死了的可怜女人都不放过吗?”   苏怀云没出声,看着她又开始哭闹。   既不劝着,也不拦着,就这么盯着看,仿佛是一场好戏,看得是津津有味。   柳老夫人再厚的脸皮,也受不了苏怀云这样事不关己地盯着,嚎哭了一阵见没人搭理她,也没什么意思,慢慢就停了下来。   苏怀云见她不哭了,这才又慢条斯理开口道:“老御医是从宫里出来的,以前曾伺候过皇上。若是老夫人质疑御医的医术,我也可以这就派人去把御医请来,跟老夫人当面说一说。”   伺候过皇帝的御医,还能从宫里放出来,医术自然差不到哪里去。   柳老夫人要是敢质疑老御医的医术,岂不是说当今皇帝没眼光,信了一个庸医吗?   这么大的罪过扣下来,柳老夫人就算浑身是嘴都说不清,连忙摆手道:“小凤夫人说的什么话,老御医的医术自然是信得过的。只是大老爷说没跟我女儿同房,几年下来都没碰过她一根指头,这实在是匪夷所思。”   或许哪天喝醉了碰过,凤大老爷醒来就忘记了。   凤大夫人因此有了身孕,凤大老爷却是不承认的,或许就起了杀机,觉得孩子不是他的。   这流言不是没有,柳老夫人听了只是一笑而过。   如今苏怀云重新提起,她却不得不重视起来。   难不成真是凤大老爷动的手,让凤大夫人怀着孩子就这么死在湖水里?   光是想想,柳老夫人就浑身发寒,只觉得整个人都掉到冰窟窿里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这得多狠的心,查都没查清楚就把人给弄死了。   要是凤大夫人真是冤枉的,这就死得不明不白了。   但是转念一想,若果凤大夫人真是红杏出墙了呢?   柳老夫人想到自家女儿是个不甘寂寞的,不然当初也不会勾搭上凤大老爷。   这样的性子,几年来修心养性,乖乖独守空房,她这个当娘亲的都有些怀疑,兴许凤大夫人真是做了什么对不起凤大老爷的事,才让枕边人起了杀心。   如此丑事若是传出去,别说温国公府,就是凤大老爷都没脸见人了。   凤大夫人不能留着,就只能死得干干脆脆的。   光是苏怀云的几句话,就让柳老夫人思绪万千。   老嬷嬷在一旁听着,越发觉得苏怀云的话实在太不像样了,不得不咳嗽一声提醒道:“大少奶奶,这些事怎么没跟老夫人提起过?”   言下之意,连老夫人都不知道,苏怀云又是如何知道的?   苏怀云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道:“老御医到府里问诊,大老爷是特地让老夫人送去的帖子。毕竟是皇帝身边曾经伺候的,温国公不在,也就只有老夫人能请得动这位老御医了。”   既然是老夫人的帖子,她自然是清楚的。   老嬷嬷皱眉,辩解道:“大老爷请人来要帖子,老夫人就要睡下,也没多问就让老奴把名帖送去。究竟是拿去请什么人,老夫人并不知情。”   “嬷嬷这是不相信我说的话了?也罢,我这就让人去把老御医请来,好歹夫人在皇帝面前还有些脸面,如今进宫去求皇帝,请动这位老御医也是可以的。”苏怀云抬手,示意身后的莲媛这就去找凤乾辰。   闻言,老嬷嬷连忙拦下了。   这等丑事说什么都不能宣扬出去,若是凤乾辰进宫去见皇上要请老御医,皇帝肯定要问上一问。   皇宫里是消息传开去最快的地方,只怕凤乾辰前脚刚出宫,后脚这事整个京中就没有谁不知道了。   到时候,凤大老爷根本没脸再出门见人,更别提是当差了。   “大少奶奶的话,老奴自然是信的。只是这其中兴许有什么误会在,大少奶奶还是别那么快下定论才好。”   苏怀云挑眉,看着老嬷嬷笑了笑:“嬷嬷这是什么话,我有下什么定论吗?不过是实话实说,告诉柳老夫人这件事罢了。”   柳老夫人还在震惊之中,想到女儿的死必然有内情,却没想到是如此丢人的事。   若是传出去,柳家府里的闺阁姑娘是别想再找婆家了,她顿时白着脸附和道:“正如嬷嬷说的,这其中必然有什么误会在。也是我爱女心切,想也没想就直接登门来,倒是给亲家添了不少麻烦。尤其收不住性子动起手,这就跟众位赔个不是。”   这态度陡然一变,别说老嬷嬷,就是凤二夫人也目瞪口呆。   苏怀云寥寥几句话她都听着,怎么柳老夫人就忽然改变了态度?   柳老夫人寒暄几句,一个劲向众人赔罪,又暗叹自家女儿命不好,没有福气跟凤大老爷白头到老云云,这边带着丫鬟婆子离开了。   来的时候气势汹汹,走的时候却有些灰溜溜的,让府里的下人看着十分解气。   下人心里也嘀咕,老夫人上回出来好不容易把柳老夫人给打发走了,如今身边的老嬷嬷现身都无补于事,凤二夫人更是给扯散了发髻,乱了衣衫,脖子还给挠了两下,两道血痕还疼着,柳老夫人居然乖乖被苏怀云打发走了。   他们心里对苏怀云的本事相当敬佩,顿时对这位年轻的掌家娘子有些敬畏起来。   苏怀云把人打发走了,顿时打了个哈欠起身道:“既然柳老夫人走了,我也该回去了。”   她临走前看了凤二夫人一眼,虽说收拾妥当,还能看到脖颈上挠出的红痕,还有眼角的红意。   刚才应该被扯得疼了,凤二夫人估计还掉了几滴眼泪下来,实在怪可怜的。   “夫人好生歇着,我那里有上好的金疮药,等会就让丫鬟送去夫人的院子。”苏怀云说完,这才带着莲媛走了。   走得有些远了,她这才扯了扯嘴角,憋了半天终于能笑出来了。   院外安静得很,苏怀云的笑声隐隐约约传过来,凤二夫人顿时脸色铁青。   这个死丫头,居然敢嘲笑自己!   凤二夫人在人前丢了脸面就罢了,回头还要被苏怀云嘲笑,哪里能咽得下这口气?   “嬷嬷,我要见老夫人。”   老嬷嬷自然明白她见老夫人究竟为的什么,老夫人累着呢,哪里有功夫听凤二夫人诉苦?   “老夫人最近睡不好,整个人倦得很,不然今儿也不会请二夫人来招呼柳老夫人。二夫人有什么紧要事,老奴愿意代为转达给老夫人。” 第181章 发卖   凤二夫人心里愤恨,却也明白老嬷嬷是老夫人的心腹。   她说这话,必定是老夫人私下授意的。   老夫人不愿意见自己,多的是理由推脱。要是凤二夫人不识趣,硬要去院子里求见,不就是自取其辱吗?   凤二夫人关心了老夫人几句,实在觉得丢脸,很快就带着丫鬟婆子离开了。   老嬷嬷回去禀报老夫人,把当时听着苏怀云的话都一五一十告诉了她。   老夫人听了,微微一笑道:“没想到苏家这样的门户,居然教出了辰儿媳妇这样的丫头来。不过她的教养嬷嬷,我仿佛记得是那位霍嬷嬷?”   “是,老夫人记性真好,的确就是宫里出来的那位霍嬷嬷。被蒋接了过去,苏老爷去讨要,又送去了苏家,如今是跟着大少奶奶陪嫁到温国公府来。”老嬷嬷笑着走到她的身后,熟练地给老夫人捏肩,不着痕迹地捧了一句。   闻言,老夫人摇头道:“我是老了,记性大不如以前,你也不必哄着我。难怪辰儿媳妇这般厉害,或许是霍嬷嬷在身后指点。蒋家是可惜了,居然放走了这样一个教养嬷嬷。”   在她看来,蒋家比起苏府更要蠢上几分。   不说蒋老爷这个老色胚,一把年纪居然敢哄骗岳家大姑娘,带着她私下厮混。   被人发现后还不懂收敛,简直是猪油蒙了心。   至于蒋家少爷,也是个蠢的,不跟苏家大姑娘成亲,愣是把新娘子换成苏府那个外姓的女儿。   路娇娇再是苏夫人的亲生女儿,却不姓苏。   苏老爷从来没让她改姓就能看出一点来,他对这个外姓的女儿并没有多少亲近之感。   嫁出去后,蒋家跟苏府之间的联系反倒淡了下来。   尤其苏怀云这么一颗夺目的珍珠不要,非要路娇娇那么一个虚有其表的石头,看着外头漂亮,里面却什么都没有。   蒋家以为路娇娇好拿捏,又不至于失去苏府这个同盟,还能得到苏大夫人留下的东西,简直是痴人说梦。   想到那个海路图早早被蒋睿晟知道,暗地里接近苏怀云想要偷过来,不但失败了,还什么都没得到,实在是可笑至极。   若非蒋睿晟有意隐瞒,后来为了救蒋老爷又把消息透露出去,苏怀云嫁过来的时候带着海路图也不自知,不就便宜了温国公府?   老夫人这般琢磨着,又道:“老二家的受了委屈,你等会开了箱子,给她送两匹丝绢,还有宫里送来的半斤红袍,也一并带过去。”   凤二夫人是要安抚的,毕竟在人前落了脸面,总不能不闻不问。   老嬷嬷应下,很快就带着东西过去凤二夫人的院子。   凤二夫人心里就算多有委屈和不痛快,还是高高兴兴把东西收下了,亲自把老嬷嬷送出门去。   老嬷嬷心下满意,比起凤大夫人,这位凤二夫人的确太会来事了。   难怪这些年老夫人对她颇为满意,让凤二夫人掌家多年,都没想着收回来。   若非出了苏怀云这么一个能干的,估计老夫人还会让凤二夫人继续掌家。   老嬷嬷一走,凤二夫人脸上就没了笑容,吩咐道:“去打听一下,老御医过府来,是不是真的诊出大夫人怀了身孕,尽快回禀。”   心腹丫鬟一走,就有一个嬷嬷上前来劝她道:“夫人息怒,大少奶奶敢说出口,此事只怕是真的。”   老御医是什么人,不是一点银钱就能收买的,要让他开口胡乱诊治,那就是坏了自己的金招牌。   吃饭的家伙可不能就这么毁在一点银钱上,毕竟多少高门大户看在老御医在皇帝身边伺候过,都想沾沾龙气,请一次到府里看病,那诊金一两年的花用都足够了。   苏怀云再是厉害,又有凤乾辰在背后帮着,也不可能拿得出这么大笔银钱,不惜让老御医连祖传的医品都给扔了。   凤二夫人自然明白嬷嬷说得是实在话,此事十成十是真的。   只是这事凤大老爷必定瞒得死死的,绝不会透露出去半点消息。   思及此,凤二夫人不由警惕起来,叮嘱道:“外院的丫鬟婆子都查清楚,可别是哪里来的钉子。”   嬷嬷一听,顿时吓了一跳,转念间就明白了她的担心,小声道:“这些下人都是老奴亲自挑的,大多是家生子,没道理会做大少爷的眼线。”   “这些下人都是见风使舵,见钱眼开的,谁知道会不会为了那点银钱就私下通风报信?”凤二夫人是个谨慎的,不然也不能掌家多年,还神不知鬼不觉地对凤乾辰下手:“这一年来侄子无声无息的,就像是忘掉了当初那事一样。我就不信他是个好脾气的,什么都不做,仿佛跟圣人一样毫不介意,指不定私下有什么布置。”   闻言,嬷嬷却也觉得凤乾辰的举动有些奇怪。   只是匆忙去护国寺休养,一来是避开凤二夫人,让她的手伸不了那么长。二来恐怕是为了保住性命,这才一时半会没能出手。   如今眼看着有苏怀云照顾,或许冲喜的缘故,凤乾辰这阵子没有请大夫,在院子里安安静静的,瞧着没什么大起色,却也没有更加病重,仿佛是稳定下来了。   想到苏怀云如今掌家,若是凤乾辰早就渗透了眼线在各个院子,温国公府岂不是就掌握在他们两夫妻的手里?   光是想想,嬷嬷就不寒而栗,连忙应了去把外院的下人再打听一回,可不能出个吃里扒外的,坏了凤二夫人的好事,把院子里大大小小的事都说了出去。   这一查,却查出不少问题来。   跑腿的小厮忽然能买一副头面送给喜欢的丫鬟,价钱可不低,不是一个小厮几年能攒得出的银钱。   洒扫的粗使丫鬟给家里病重的老父亲请了中正堂的老大夫出诊,每月两回,这诊金光是一回都够她半年的月钱,所以这银钱到底从哪里来的?   还有两个粗使婆子手脚大方得很,请门房去知味楼用饭,一顿就得两月的月钱,这钱又是怎么来的?   嬷嬷越查越是心惊,外院竟然就没一个下人是干净的,回禀凤二夫人,后者二话不说就把外院的下人都卖了。   只是苏怀云掌家,要卖下人还得知会她一声。   嬷嬷亲自去见苏怀云,低着头说道:“都是些手脚不干净的丫鬟婆子,二夫人实在容不下这样吃里扒外的下人,索性全都卖得远远的,眼不见为净。夫人待她们不薄,实在叫人寒心。这些丫鬟婆子也不掂量掂量一下自己的身份,那些贵重的头面首饰哪里是她们这些身份低下的人能用的?”   苏怀云安静地听完,笑着点头道:“既然不得用,那就卖了吧。回头我让人牙子上门,让二夫人亲自在挑一批下人伺候。”   她好说话得很,嬷嬷道谢后很快就走了。   莲姝在后面听得真切,愤愤不平地道:“那婆子哪里是在骂下人,分明是指桑骂槐!”   嬷嬷这不是讽刺苏怀云的身份低微,如今掌家了,也是穿着大人衣裳的小丫头片子而已。   暗喻她想跟凤二夫人斗,还是太嫩了一些。   有些自知之明,才不会以后吃大亏,像这些丫鬟婆子一样被赶出温国公府去。   苏怀云哪里能听不出来,那嬷嬷不能做什么,只能耍耍嘴皮子,自己又何必跟她计较?   “嬷嬷也只是能逞一下嘴皮子威风,对我不痛不痒的,何必放在心上?”说罢,她又吩咐莲媛道:“去把人牙子请来,把二夫人外院的丫鬟婆子都卖了。记得告诉她们,这是二夫人的意思,我是极力劝阻过的。”   听罢,莲姝捂嘴一笑:“夫人就该如此,不然这些下人还以为是夫人想要卖掉她们,殊不知是凤二夫人的意思。”   该恨的人可不能弄错了,让苏怀云背上这个无辜的黑锅。   这些下人可都是家生子,若是发卖,就得跟亲人分开。   几个出了府,余下的亲人还在温国公府里头。家生子都是一个个连着血脉姻亲的,倒霉的却不是一两个人,而是连着一大片。   凤二夫人是气过头了,竟然想着把人都赶出去。   怎么就没想过人是赶走了,但是留下的却更多?   不过她兴许也小看了这些下人,以为都是上不了台面的人物,即便心里不痛快也动不了主子一根毫毛。   下人虽然都是些身份低微的人,被主子捏着卖身契,出了温国公府就没有活路的,却是光脚不怕穿鞋的,他们要耍狠,谁都要挡不住。   苏怀云却要让凤二夫人瞧瞧,若是惹了这些小人,会怎样的后患无穷。   莲媛应下就去把凤二夫人外院的下人都集中起来,直接转述了苏怀云的话。   下人哭喊一片,闹着要见凤二夫人,想着求求情看能不能留下。   凤二夫人被闹得头疼,想到之前柳老夫人也是这么无理取闹,落了自己面子,更是没了耐性,直接叫来护院把下人五花大绑,等着人牙子上门就全部发卖出去。   因为是罪奴的缘故,名声不好听,以后也卖不上价钱,凤二夫人甚至没要银钱,所有人一股脑都给了人牙子。   人牙子自然高兴得很,丫鬟都是年轻的,能进温国公府,容貌都是不错的。   就算因为罪奴卖不上好价钱,却也能卖到红楼卖笑,赚上一笔不少的银钱来。 第182章 封院   凤二夫人的院子闹哄哄了一阵,很快下人被人牙子带走,顿时又安静下来。   她揉着刺疼的额角,只觉得烦躁不安。   仿佛是从柳老夫人动手后,自己就浑身不舒服。   嬷嬷见凤二夫人的脸色发白,扶着她躺下,急急去请大夫了。   苏怀云听莲媛说那位嬷嬷请了两位中正楼的老大夫进府,不在意地笑道:“反正是二房自己出的诊金,跟公中没有关系,不必上账,跟咱们就没任何关系。”   中正堂的大夫出诊,诊金可不少。   而且她能保证,那两个大夫再厉害,也瞧不出什么来。   苏怀云想到凤二夫人今天狼狈的模样,忍不住夜里仔仔细细告诉了凤乾辰,认真地道:“二夫人给夫君带来的痛楚,我会加倍还回去的。”   凤乾辰看着她微微一笑,点头道:“那就辛苦夫人了,为夫就等着夫人大发雌威了。”   看着苏怀云在自己的眼皮底下一点点成长到如今这个田地,凤乾辰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觉,就是不知道她能走到什么地步?   凤乾辰简直要忍不住看着苏怀云到最后能成长到什么样的地步,做出多少让他惊叹的事情来。   墨言在温国公府的耳目众多,听见了风声,这就要来禀报凤乾辰,却被他拦下了:“不必,我们安静地等着就好。”   既然答应苏怀云不出手,让她自己放手去做,凤乾辰就没打算干涉一二。   要是中途不断打听,最后可不就少了点惊喜?   墨言应了,退下后心里忍不住腹诽,自家主子是越发任性了,根本就不打听夫人究竟做了什么,以后要是出来什么意外要收拾烂摊子,可不就要手忙脚乱了?   莲媛正好碰见他站在树下嘀嘀咕咕,一脸郁闷的模样,便上前听了一耳朵:“怕什么,夫人厉害着呢,姑爷都不担心,你操心什么?”   墨言想想也是,凤乾辰都不担心,他真是瞎操心。   而且看着苏怀云的动作够隐秘,行事越发老练,墨言心下感慨,或许真的不需要凤乾辰出手,夫人就能把凤二夫人给摆平了。   果真凤乾辰身边就该早早有个夫人帮着分忧才是,不然累晕他们这些底下人,却束手束脚的,哪里有苏怀云在后院能够轻轻松松大展拳脚?   凤二夫人喝了几天的汤药,感觉更加不舒服了。   整个人晕乎乎的,还特别敏感易怒,一点小事就忍不住大发雷霆。   若是以往,她脾气好,又从不轻易责罚人,如今一点小事就让嬷嬷动手掌嘴,一个奉茶的小丫鬟因为茶水烫了一点,被掌嘴三十,如今疼晕在外院躺着,也没谁敢靠近,更别提是把人挪走了。   嬷嬷也是意外,只是凤二夫人开口,她也不敢不从。   如今院子里的下人一个个心惊胆战的,人牙子登门两回,送来不少颜色不错的丫鬟,还有手脚麻利的婆子,凤二夫人看了都不满意,一个都没留下。   人牙子等会再次登门,若是再没挑上人,外院的活计没人做,耽搁下去这院子就得乱糟糟的了。   嬷嬷心里担心,好在这回凤二夫人终于算是看上了几个婆子,把人留下了。   至于丫鬟,却是一个都没要。   好在这几个婆子看着是手脚麻利的,外院有她们几个在,也不至于出乱子。   嬷嬷把人交代了,吩咐下去,就差没盯着她们,免得这些婆子又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等累了一圈回去,凤二夫人却瞪着她不悦道:“嬷嬷怎么对这些婆子如此关照,跟前跟后的,难不成还想帮着她们干活?以后伺候我一个就好了,不必再出去,不是还有跑腿的丫鬟在吗?要交代什么,吩咐一声就好。”   听罢,嬷嬷心里咯噔一下,连忙应了。   她小心翼翼看向凤二夫人,只觉得自家夫人眼睛红红的,就像是随时都会发怒的母狮,实在渗人得很。   最近凤二夫人吃不下睡不好,一直嚷嚷着头疼。   大夫请了一遍又一遍,京中几乎有些名气的大夫都被嬷嬷请上门看诊了。   只是要么看不出,说是学艺不精,要么说凤二夫人这是心病,还需要心药医才是,一般的汤药对她没什么大作用。   凤二夫人昨儿还发了一通火,嚷嚷说着这些都是庸医,看不出她是什么病就算了,还胡扯心病,把自己撇的干干净净,护住自己的名声,压根就是不懂怎么治好。   把好几个大夫都得罪了,说是再也不敢登门来,把嬷嬷愁得不行。   这些大夫一个个清高得很,要是出去把凤二夫人的话传开,那么就别想再请到大夫到温国公府来了。   脾气暴躁这就算了,凤二夫人还变得疑神疑鬼。   嬷嬷在她身边多年,哪里能听不出凤二夫人话中有话,这是觉得嬷嬷总是出去跟下人打交道,指不定私底下想要架空自己,夺了这院子的掌事权。   这话实在诛心,嬷嬷一向尽心尽力,就差把凤二夫人当佛祖一样供着,哪会想着越过她当主子号令院子里的下人办事?   可惜解释越多,反倒像是心虚,嬷嬷索性什么都没说了。   她不说,凤二夫人倒觉得嬷嬷心里有鬼,这才不敢跟自己辩解,看着嬷嬷越发不顺眼。   不是支使着团团转,就是挑剔得很。   这个茶叶不喜欢,新挑的首饰不好看,选的衣裳不合身。   嬷嬷每天从早到晚被使唤地脚不沾地,到底年纪大了,以前也是养尊处优,毕竟是在凤二夫人面前很得宠的,也没怎么做活,只需要动动嘴皮子就好。   谁能想到年纪大了,自己没能享福,凤二夫人就像是撞邪一样忽然就对她狠狠使唤起来。   坚持没几天,嬷嬷就累病了。   还以为终于能歇两天,谁知道凤二夫人发了话,让她继续伺候。   嬷嬷眼前一黑,咬牙撑着去前院伺候,又跟着凤二夫人去老夫人的院子里请安。   老夫人还没说两句话,嬷嬷就直接晕倒在地上,把她吓得不轻:“这是怎么回事,赶紧把嬷嬷扶起来,去请大夫。”   “不必了,不过是个有心计的老婆子,早不晕晚不晕,非要在老夫人跟前晕了,这是要跟我作对呢。”凤二夫人冷着脸,面色比平日苍白,整个人瘦了一圈,憔悴得很。   只是一双眼透着亮光,满满凶狠之色,叫老夫人看着都心惊肉跳。   凤二夫人叫来两个婆子把嬷嬷给抬回去,跟老夫人矮身行礼后也走了。   老夫人看着凤二夫人不对劲,特地让身边的老嬷嬷弄了名帖去请老御医。   谁知道好不容易把老御医请来,凤二夫人却把人拒之门外,说什么都不让他进来。   老御医吃了闭门羹,脸色极为难看。   这京中的勋贵人家,哪个不是把他当作上宾,恭恭敬敬迎入府里。   温国公府倒好,特意请自己过来,进了院子,凤二夫人竟然让下人不开门请老御医进去。   老御医也是有脾气的,直接甩袖而去,不管老嬷嬷怎么挽留都不行。   老夫人也给气着了,亲自去凤二夫人的院子一趟,闻着浓郁的血腥味传来,在门口就吓了一跳,问道:“这是怎么了?”   有婆子连滚带爬跑出来,摔在她跟前哆哆嗦嗦道:“老夫人别进去,二夫人她……疯了。”   “疯了?”这前后才多久,凤二夫人怎么说疯就疯了?   老夫人满脸愕然,老嬷嬷当机立断,扶着她往外走,又一叠声吩咐护院把院子守着,再派几个胆大的心腹婆子进去看看:“不管如何,老夫人还是回去等着才是。若是误会倒好,若果不是,伤着老夫人该如何是好?”   她又让人去请苏怀云,到底这位大少奶奶才是掌家人,总不能自己一个下人越过去。   苏怀云很快带着莲媛来了老夫人的院子,一脸凝重道:“刚才几个婆子进去,只有一个出来了,满身是鲜血,吓得话都说不清楚,恐怕这院子得彻底封起来了。”   闻言,老夫人手上一个哆嗦,不可置信道:“院子里不是有好些下人在,指不定是她们疯了,可别伤着老二家的才是。”   她虽然察觉出凤二夫人刚才说话的时候有些不对劲,却怎么都不相信凤二夫人说疯就疯了。   “知道老夫人是心疼二夫人,只是听着那婆子断断续续说的,二夫人手里握着刀,把身边那嬷嬷给一刀刀砍得血肉模糊,婆子不敢靠近,也不知道那嬷嬷还有没气儿。”   苏怀云这话说得老夫人毛骨悚然,想到凤二夫人刚才还在自己跟前,要是那时候疯癫起来,岂不是如今被砍的就是她了?   “封上院子后,也该请个知根知底的大夫来瞧瞧二夫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她这话刚说了一半,老夫人就打断道:“此事不好走漏风声,让人知道老二家的疯了,只怕会胡乱嚼舌根。”   这意思是为了护着温国公府的脸面,完全不顾凤二夫人的死活了?   老夫人皱起眉头,当机立断道:“把院子封上,四面八方都别遗漏了。护院分成三批,每天轮流守着院子,一个人都不给放出来。里面不管什么响声,就是老二家的求饶,没我的允许也不能放人。” 第183章 分忧   对上苏怀云诧异的神色,老夫人又和缓了脸色道:“本该是辰儿媳妇管家,此事交给你去办最为妥当了。只是你到底年轻,此事可大可小,传出去很可能毁了温国公府的名声。老二还在牢里,老大为了老大家的还伤心着,没能打起精神来。这家我一个老婆子可撑不起,要辰儿媳妇多多操劳了。”   “老夫人说的什么话,该是小辈为老夫人分忧才是,倒是让老夫人百般操心,是我的错了。”苏怀云收敛了惊讶之色,按照老夫人的话吩咐了下去。   这是当着老夫人的面交代的,一点都不避着,显然是把老夫人的话彻底听进去了。   老夫人见苏怀云如此上道,脸色更为慈爱了:“我这里还有些滋补的老山参,等会就让嬷嬷给你送去。辰儿媳妇这般操劳,看着就瘦了,很该补一补才是,可别累坏了,到时候辰儿怕是心里要恼恨我这老婆子的。”   “多谢老夫人,那孙媳妇就不客气地都收下了。”苏怀云笑着道谢,并没有推脱,让老夫人更加满意了。   又寒暄了几句,两人仿佛很是感情深厚,彼此都笑眯眯的,凤二夫人似乎早就被她们抛诸脑后,就像是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一样。   苏怀云回去,脸上便没了笑容,讥讽道:“老夫人果真够狠,只让人封锁院子,却没提送吃的喝的进去,这不是要活生生把人饿死,叫她们自生自灭?”   莲玉一听,不由大吃一惊,莲媛倒是见怪不怪了:“夫人瞧着这温国公府外表光鲜得很,内里全是不见得光的事。别说府里,就是别的世家,揭开漂亮的外纱,里面也是如此。”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不过是维持着世家的门面罢了,内里做的那些见不得光的事一个比一个多。   而且比起救人,自然是自己更加重要得多。   凤乾辰听说后,并没有多少意外:“老夫人担心自个的安危,暂时关着二夫人也是理所当然的。不然她跑出来伤人可就麻烦了,传出去也不好听。”   一是为了自己的安危,二是面子。   这些年来,凤乾辰早就把老夫人看得清清楚楚了。   她会这么做,并没有出乎凤乾辰的意料之外。   苏怀云挽着他的胳膊,抬头道:“老夫人不提,我也不想,就这么把二夫人关着吧。若是老夫人狠心,要把二夫人饿死了,我怕是要过意不去,让人提醒二夫人的。”   凤乾辰听了,点了点她的鼻尖,笑道:“夫人顽皮,连告密都说得这般坦然。不过也好,二夫人知道了,怕是要恨上老夫人的。可别连累夫人就好,让她们二人狗咬狗去吧。”   凤二夫人突然疯疯癫癫的,他猜得出是苏怀云的手笔。   如今他倒是好奇,苏怀云到底做了什么,让凤二夫人轻易中招,还没让大夫给看出端倪来?   “我倒是好奇,夫人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苏怀云也没隐瞒,告诉他道:“这事我也是从苏府一个老园丁嘴里听说的,园丁邻家的小儿子一天出去玩耍,回来的时候忽然就疯疯癫癫的,见人就拿东西砸,不过七八岁,就是两个孔武有力的汉子都险些制不住。请来大夫也瞧不出所以然来,还以为要疯癫一辈子。没想才过了七天,又是突然清醒过来。问了后才知道,这小童吃了山上的一种朱红色的果子。”   她派人去老园丁所说的村庄找到这个红果子,让莲媛喂了兔子,的确忽然就发疯,足足七天才好起来。   这果子最有趣的是无色无味,放进茶水里根本就尝不出差异来。   庆元买通了凤二夫人院子里泡茶的小丫头,悄悄丢了两颗进去,就是柳老夫人来闹腾那一天。   院子里乱糟糟的,丫鬟婆子只顾着去救凤二夫人,谁都没留意这么一个泡茶的小丫头,可不就让她得手了?   凤二夫人无知无觉服下,或许只喝了一口茶水,量不多,隔了几天才发疯,恐怕维持不了七天。   苏怀云就先下手为强,让几个婆子进去看一眼,吓得要命就跑出来。   就算凤二夫人只发疯半天,被婆子看见发疯的模样,浑身是嘴都解释不清。   这会儿就算清醒了,老夫人为了自身安危,说什么都要封了院子,绝不会让凤二夫人出来的。   老夫人还特地交代,门内不管有什么响声也不能开门,分明是担心凤二夫人疯过之后醒了,谁知道多久又会发疯?   倒不如一直不放出来,暂时先看看再说。   这第一步老夫人已经替她做了,苏怀云轻省得很,不必费尽心思又不着痕迹地劝老夫人把凤二夫人给关起来。   不过苏怀云也能猜出来,婆子吓破胆,进去之前莲媛还特地吓唬了她们一番,暗示凤二夫人疯得要杀人,她们自然不敢太靠近。   其中一个婆子被庆元收买了,进去后立刻跑出来嚷嚷凤二夫人在杀人,后面的婆子谁敢再靠近?   一个个只当是亲眼看见,又是各个院子的婆子,彼此之间没有多少联系,老夫人自然不会觉得她们在说谎,必然是全信了。   老夫人信了就好,接下来能走下一步了。   苏怀云微微一笑,却又很快觉得困倦起来,抱着凤乾辰的胳膊,脑袋一点一点的,看得他不由心疼。   凤乾辰把她抱起来放在榻上躺好,无奈道:“余下的事让丫鬟来做就好,不必夫人亲力亲为。”   闻言,苏怀云笑着点点头,她的谋划都告诉了莲媛,这个大丫鬟心思慎密,自然能把事情办得妥妥当当的。   “睡吧,我在这里守着夫人,等夫人睡着了才走。”凤乾辰拍了拍她的后背,动作轻柔,让困倦的苏怀云很快就睡了过去。   他没急着走,等苏怀云彻底睡熟了,这才轻手轻脚给她掖了掖被角,起身出了去。   吩咐莲玉和莲姝在门外守着,免得苏怀云醒来没人伺候。   凤乾辰一路带着墨言向外走,进了书房这才停下来。   很快莲媛也进了来,对凤乾辰行礼:“见过主子爷。”   不等他开口询问,莲媛就把苏怀云的计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事无大小,俱无遗漏:“夫人说是算计二夫人,倒不如是算出了老夫人的心思,把老夫人的想法摸得一清二楚。”   这计谋其实并不复杂,甚至手段甚至稚嫩简单得很。   老夫人这样的老狐狸不该这么轻易给骗了过去,偏偏苏怀云却成功了。   不但成功骗过了老夫人,还让老夫人把这场戏继续走下去,实在省事得很。   莲媛原本担心这么简单的计谋是不是真能骗过老夫人,谁能想到这才是苏怀云最厉害的地方。   苏怀云很清楚老夫人对温国公府的门面和名声有多么执着,不然当初凤大夫人对凤乾辰动手,她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没有大动干戈。   显然凤大夫人做的,正是老夫人所想的。   温国公府就要撑不住表面的光鲜,为了能得到凤乾辰手上生母留下的银钱,老夫人连这个孙子都顾不上了。   面子比孙子的性命还重要,更别提是区区一个凤二夫人这个媳妇了。   果不其然,凤二夫人的院子说封就封。老夫人甚至没派人进院子里瞧瞧,反倒担心会走漏风声,让身边的老嬷嬷把大门和角门的门房都换成了她的心腹。   如今要出府,简直是比登天还难,没老夫人的允许,谁都不能出去。   这个节骨眼上,凤二夫人在院子里如何,老夫人压根就不关心。   凤二老爷还在牢里,谁都不会替凤二夫人说情。   老夫人是铁了心绝不能泄露出半点风声,坏了温国公府的名声,哪里会轻易放凤二夫人出来?   关上六七天,里面的小厨房没有食材,人也饿得差不多,再没力气动手,老夫人只怕才会考虑把凤二夫人给放出来。   不过苏怀云要的,可不是这么简单算了。   要是一场闹剧,最后凤二夫人也平安放出来,她岂不是白费心机?   凤乾辰听得有趣,眉眼弯弯,面上一派愉悦的笑意。   墨言低着头,他还是第一次看见自家主子爷笑得这般高兴。   苏怀云进府的时候还是有些聪明,城府却不够深。   不过一段时日,这成长的速度确实快得很。   其中也有凤乾辰小心引导,毕竟要在温国公府站稳脚跟,一派天真是不能的。   到时候吃了大亏,丢了小命也是可能的。   没见凤大夫人就这么死了,估计死的时候还想不明白,自己到底为何会落得这般田地。   “余下的事不必夫人去操心,你们也该替她分忧才是。”凤乾辰确实有扶着苏怀云立起来的意思,却没想要她劳心劳力,不然还要底下这些伺候的人做什么?   莲媛和墨言恭敬地应下,即便凤乾辰不吩咐,他们也是打算替苏怀云把剩下的事给办了。   若是什么事都要主子亲力亲为,还要他们这些人做什么?   反正这事已经办妥了大半,剩下的不过是盯着别有什么意外和差错罢了。 第184章 狼狈   苏怀云醒来的时候听说莲媛已经接手了剩下的事,并没有太多意外,笑着点头,对她办事显然很放心。   莲媛虽然把事情接手了,却依旧挑着些事给苏怀云禀报,不至于瞒住她:“奴婢叫了两个机灵的小厮跑腿,护院都是打点过的,保证院子里谁都不能出来。只是小厮今儿来禀报,说院子里除了凤二夫人,其他丫鬟婆子都跟着疯了。”   护院原本是收了好处,又是苏怀云掌家,对这一房人自然是恭恭敬敬的。   又有老夫人一声令下,他们是半点不敢马虎,三班轮着,认认真真守着各处,保证连苍蝇都飞不进去,也小心留意里头的动静。   没想到凤二夫人疯了,伺候的丫鬟婆子也跟着疯了,把他们吓得不轻。   护院十分紧张,想了想还是让跑腿的小厮来报信。不管是老夫人,还是苏怀云这里,一个都没落下。   “都疯了?”苏怀云想了想,便明白凤二夫人那壶茶估计是赏了下去。   到底是二房的茶叶,都是一等一的好茶。   一般下人也不想浪费,等茶水冷了,主子不好,就分着喝完。   可惜这壶添了东西的茶水被她们分着一喝,不就一个两个都跟着“疯了”?   凤二夫人倒是首先清醒,毕竟她只喝了一小口并不多。   其他下人却没那么快了,一个个喝下至少一杯,疯疯癫癫的,把凤二夫人吓得不轻。   “护院说是凤二夫人不停拍门叫救命,他们也不敢擅自开门,先来问一问大少夫人该如何是好。”莲媛特地吩咐过,护院自然是不敢随意开门的。   苏怀云笑笑,不在意地道:“老夫人不是说了,无论如何是绝不能开门。二夫人疯了,谁知道能清醒多久?”   莲媛笑着应下,回头交代了护院,后者更加是守着大门不让人出来。   凤二夫人拍得手都肿了,外头说去禀报,接下来却没了声音,一个个就是不开门,哪里能不知道这些人得了话,绝不会给她开门?   她被疯疯癫癫的丫鬟婆子拖着往里走,吓得脸色都白了,可惜不管怎么喊叫,外面的护院就是不吭声。   凤二夫人快要被这些下人逼疯了,心里暗恨必然是苏怀云的命令,让这些人不开门,把自己关在院子里备受惊吓和折磨。   等她出去后,绝不会轻易放过苏怀云的!   只是护院也让人禀报老夫人了,老夫人担心护院把凤二夫人放出来,让身边的老嬷嬷特地去看看。   凤二夫人看见老夫人身边这位老嬷嬷出现在护院身边,顿时满脸惊喜:“嬷嬷,快让他们放我出去。告诉老夫人,我没疯,我真的没疯。”   老嬷嬷正说着话,冷不丁凤二夫人突然拍门喊叫,吓得脸色都白了,连退几步,皱着眉头不悦道:“你们好好守着,没老夫人的允许,绝不能把人放出来。”   凤二夫人一听,心都凉了,老夫人竟然特地让人来交代,不放她出去吗?   还以为是苏怀云从中作梗,才让自己的院子被封上,谁都不能出去,原来竟然是老夫人的意思?   等她回过神来,连忙咽了咽口水。   厨房里已经没有吃的了,那些疯疯癫癫的下人倒是胃口不错。   原本能再撑个两天,谁知道一夜都别她们偷偷吃完了。   凤二夫人饿得要命,连平日绝不碰的冷饭都吃了,却没能填饱肚子,赶紧道:“不放我出去,嬷嬷总要让人送吃的进来。院子里已经没吃的了,我好饿,好饿啊。”   她堂堂凤二老爷的正房夫人,何曾被饿过冷过?   如今身边伺候的都疯了,没个斟茶递水的,连吃的都没有,凤二夫人饿得头晕眼花,这辈子就没受过如此的罪!   老嬷嬷面色不变,答道:“老夫人说了,这门不能开。二夫人先忍着,过两天再说。”   过两天,她都要饿死了!   凤二夫人见老嬷嬷要走,顿时急了:“嬷嬷,送吃的来,随便什么都好……”   老嬷嬷压根没停下脚步,很快就走得不见身影。   凤二夫人颓然地跌坐在门后,捂着肚子难受得很。   她想到老嬷嬷敢这般作为,必定是老夫人授意的。所以未免家丑外扬,老夫人这是准备把自己活生生饿死在这里了?   不,凤二夫人绝不会允许自己狼狈至极地饿死,说什么都要想法子才是。   院子里没吃的,但是还有些值钱的首饰和银子。   饿得狠了,凤二夫人就往外扔这些,盼着护院给点干粮也好,反正能填一填肚子的。   护院起初不敢送吃的进去,这是忤逆了老夫人的意思。   只是后来苏怀云身边伺候的莲媛来过,偷偷塞了一篮子的面饼过来,护院顿时胆子大了,收下扔出来的收拾和银子,再每天塞一两个面饼进去。   凤二夫人吃得囫囵吞枣,她每天几乎都守在门后,从缝隙里向外望,自然没错过莲媛的身影。   莲媛一来,她就有面饼充饥,哪里能不明白这是苏怀云私下默许的?   凤二夫人塞了半个面饼,感觉肚子没那么饿了,就把剩下的半个收起来。   护院到底不敢太过,每天只敢塞一个面饼,算是她一天的口粮。   虽然吃不饱,好歹没饿得狠了。   想到老夫人的狠心,苏怀云却偷偷接济她,凤二夫人的心情很复杂。   原本以为苏怀云肯定会趁着这次机会让她饿死在院子里,替凤乾辰报仇。   谁知道到头来要饿死她的是老夫人,要救她的却是苏怀云?   不管苏怀云出于什么意图,起码没饿死自己,给了她留点体面在,凤二夫人心里还是感激的。   只是对老夫人,她就越发咬牙切齿了。   这些护院也心狠,而且一天比一天胆子大,收下贵重的首饰,以前一件就换一个面饼,如今没一盒子都不肯送面饼来。   这些面饼干巴巴的,没什么味道,却特别能顶饿,估计是苏怀云特意让人做的。   面饼也能放得久,一两天都不会坏。   凤二夫人家底再厉害,这么大方送出去迟早有送完的时候。   于是她只好吃一半存一半,免得哪天没有首饰和银子,自己不至于饿死。   好说歹说坚持了十天,凤二夫人瘦了整整两圈。   院子里的丫鬟和婆子也一个个逐渐醒了,却饿得狠,起初抢着剩菜,后来啃院子里的野草树叶,最后什么都没了,也只好学着凤二夫人把首饰和银子去换面饼。   这些下人都是跟着凤二夫人的体面人,首饰还算有几件拿得出手,月钱也不错,但哪里够护院塞牙缝的?   不到三天,谁都拿不出什么值钱的,就只好抢别人剩下的面饼,大打出手,在院子里撕扯着。   护院隔着门看得津津有味,还有好事的下赌注,说谁赢了,最后还能站着,就送半个面饼。   如此一来,丫鬟婆子更是撕扯得厉害,为了半个面饼直接在地上翻滚,整个疯婆子一样,面目狰狞得很。   护院在外头拍手叫好,把他们当斗鸡斗猴的玩意儿来消遣,把凤二夫人看得那个恨。   别说体面,简直里子外子都丢了个干干净净。   更何况这些都是贴身伺候她的下人,凤二夫人简直没眼看了。   还以为她能置身事外,谁知道这些下人饿疯了,胆子也大了起来,居然想到来偷凤二夫人的值钱东西,甚至有摸黑来抢面饼的。   凤二夫人一个娇娇弱弱的大家闺秀,哪里是这些做惯粗活的下人的对手。   被抢了个精光不说,她浑身更是狼狈得很。   不过发髻散落,发簪珠花都给抢走了,身上的衣裙都被偷走了。   凤二夫人只能裹着被子,去拢箱里一看,居然连裹身的衣裳一件都没剩下,她连出都出不去了,顿时懵了。   不能出去,身上没了值钱的东西,难不成她要饿死在这里了?   还是为了活命,丢掉面子,跟这些丫鬟婆子撕扯着抢面饼来果腹?   凤二夫人实在放不下架子,更不愿意把面子给踩在脚下,忍了两天,实在忍不住,裹着被子就出来,看见莲媛来了急忙招手:“姑娘,这里,我有话要跟你说。”   莲媛想了想,还是过来了,看见凤二夫人狼狈的模样不由大吃一惊:“夫人这是怎么了,衣裙呢?”   “别提了,那些吃里扒外的,把我这一身都扒了个干净。”凤二夫人开口,神色尴尬得很。   好在莲媛是个识趣的,也没刨根问底,而是问道:“不知道二夫人叫住奴婢,是有什么吩咐?”   “你那里有吃的吗?给我两块面饼,不,一块就好,我饿了两天,实在受不住了。”若是以前,凤二夫人哪里会如此求着一个丫鬟要吃的?   如今饿得两眼昏花,别说求着莲媛,就是让凤二夫人跪着磕头,她也是乐意的。   莲媛倒没落井下石的意思,从袖子里取出一个帕子:“面饼早就交给了护院,这是夫人赏的点心,奴婢没舍得吃,这会儿就先给二夫人吧。”   她显然有些舍不得,看着手帕好久,这才递了进去。   凤二夫人接过来打开一看,手帕里是两个点心,压得有点变形,却没有碎,闻着香味她忍不住就全部塞进嘴里。她是明白了,留下一点果腹,还不如直接咽下去来得安全。 第185章 秘密   莲媛就在门边看着凤二夫人狼吞虎咽,后者硬生生塞进去,也没尝出什么味道来,总算没那么饿了,连忙又抓着莲媛的袖子道:“明天来送点吃的来,好么?”   闻言,莲媛有些为难道:“老夫人有命,任何人不得随意靠近这里。夫人也是有些不忍,让奴婢趁着给护院送饭食的时候送一篮子面饼来,却也不好直接给二夫人。”   要是都给了凤二夫人,护院贪下了那么多的东西,胃口大着呢,自然不乐意莲媛断了他们这门生意。   若是护院告到了老夫人那里,别说莲媛,就是苏怀云恐怕也得吃不了兜着走。   “这事奴婢做不了主,要是连累夫人被老夫人责罚,该如何是好?”莲媛迟疑着,终归没答应,摇着头就要扯下凤二夫人的手。   凤二夫人顿时慌了,很快镇定下来,小声道:“这样,你家夫人对老夫人以前的事感兴趣吗?我知道一些,一个消息换一点吃的,可以吗?不必每天来,两天来一次就可以了。”   她知道老夫人是绝不会放过自己的,如果不把老夫人拖下来,就永远没有离开这个院子的机会。   如此,凤二夫人又何必顾忌,倒不如把老夫人以前那点龌蹉事当作消息送给苏怀云,借着苏怀云的手对付老夫人。   老夫人不在,自己不就能离开这个院子了?   老夫人一天抓着温国公府不放,凤二夫人迟早就得死在这个院子里。   两厢权衡,凤二夫人干脆地就出卖了老夫人,站在了苏怀云这一边。   想必苏怀云对老夫人总是指手画脚,压在她头上十分不耐烦。   能有机会把老夫人彻底扯下来,苏怀云必定是乐意的,这个买卖双方都得利,苏怀云没有道理会拒绝。   莲媛听完,答道:“奴婢记下了,这就去问夫人。回头得了信,再来告诉二夫人。”   她既没有立刻答应,却没有拒绝。   这让凤二夫人有些不满,却又觉得苏怀云或许真能把老夫人给摆平了。   看看底下伺候的丫鬟忠心不说,还不是个擅自做主的,苏怀云有这样的得力丫鬟在,必定是如虎添翼。   “好,姑娘赶紧回去问你家夫人,尽快回复我。”凤二夫人看着莲媛走了,肚子里虽然吃了两个点心,却也只是没之前那么饿罢了。   再过上一两个时辰,只怕比之前更饿。   饥饿的滋味只要尝过一次,就开始日夜害怕这种感觉再次降临。   凤二夫人被折磨了将近半个月,早就没了以前身为二房夫人的派头和脸面,只求着能活下去,活着离开这个跟活地狱一样的院落。   这一等,足足有一天的功夫。在凤二夫人以为苏怀云拒绝,自己就快要饿死的时候,莲媛才姗姗而来:“夫人答应了,却要看二夫人给的消息是不是夫人想要的。”   苏怀云是拿足了架子,给了她一个下马威,凤二夫人心里恼怒,却也无可奈何。   如今能不能活下去,全凭苏怀云的一句话。   凤二夫人再是不痛快,却也只能委曲求全了:“让你家夫人放心,我知道的都是极为隐秘的事,外人绝不会知晓,就连大侄子也未必会知道。”   莲媛点点头,不置可否。   毕竟凤乾辰底下的店铺众多,掌柜和小二都是机灵人,尤为打听消息,再上报让墨言来汇总。   这些年来该知道的都知道得差不多,或许有些旧事老夫人隐藏得太深,这才没能让人打听出来。   莲媛想着不妨听听,凤二夫人能给什么有意思的消息。   只用一两个面饼,就能换一个有用的消息,这笔买卖实在太划算了。   思及此,她不得不佩服苏怀云。   或许苏怀云在苏府也曾过上这样的日子,所以比谁都明白饥饿的时候,任何东西都愿意出卖。   不管是贵重的,还是面子,又或是各种想要烂在肚子里的消息。   莲媛心下叹气,兴许凤乾辰也能猜出来苏怀云以前的处境不好,这些日子对自家夫人更是怜惜几分。   苏怀云几乎不用落地,凤乾辰抱着她到处走,就跟对待易碎的瓷器一样,叫院子里的下人看得羡慕又高兴。   凤二夫人见莲媛面色冷淡,显然不觉得她有什么值得听的消息,顿时急了:“姑娘有所不知,老夫人其实是石女,是个不能生的……”   这话一出,莲媛是大吃一惊,等听下去,越发觉得她是在胡扯了,皱眉打断道:“二夫人就算没说什么消息,夫人也愿意偷偷送些吃食进来的。只是二夫人也不必为了这点吃食,就抹黑老夫人的名声。”   “我说的都是真的,若是有一句假话,天打雷劈!”凤二夫人就差指天发誓了,又道:“若是姑娘不信,稳婆还在,被我偷偷藏起来了。老夫人只以为稳婆早就死了,哪里会知道她被我藏着,如今还活得好好的?”   她把藏人的地点都说了,也吃完两块面饼,感觉肚子饱了,嘴巴还想吃。   “姑娘这两天要是查清楚了,确定我说的是真的,多拿两块面饼来如何?”   “这是应该的,”莲媛应了,如果消息是真的,不说多两块,就是送一篮子荤菜进来,她也是乐意的。急忙回去禀报凤乾辰,却告知在苏怀云的房里。   她迟疑片刻,到底还是进去说了此事。   苏怀云一愣,不可置信地看向凤乾辰:“若是真的,这府里的两位老爷岂不是都并非温国公的子嗣?”   要是真的,老夫人这罪过真是大了。   混淆世家血统,温国公的亲属是死个精光,就连旁支也没人。   老夫人若是不说,死了进了阴曹地府,更是把秘密烂在肚子里,谁都不知道。   要不是凤二夫人无意中遇到这个稳婆,又偷偷把人藏起来当作老夫人的把柄。什么时候拿出来威胁老夫人,作为后手留着,估计这件事就得成为永远的秘密,随着老夫人化为黄土,就连凤大老爷和凤二老爷也不会知道。   更别提是以后的子孙后代,谁都不知道自己居然不是温国公的血脉。   凤乾辰蹙眉,他也没想到老夫人居然有这么大的胆子:“不管是谁的血脉,起码也不是老夫人的。”   好在老夫人是生不出,而非跟外人私通生下不是温国公的孩子,不然实在太恶心人了。   “夫君打算怎么办,直接把那稳婆找出来跟老夫人当面对质,将事情公诸于众?”苏怀云微微皱眉,若是怎么闹大了,凤乾辰的处境可不会太好。   既然都不是温国公的后人,那么这爵位皇帝就要收回去。   不是世家子弟,凤乾辰的身份地位远远不如以前了。   凤乾辰不在意地笑笑,安抚道:“即便不是凤家的子孙,却是翁家人。”   翁家是他的生母,门户却是不差。   若非人丁凋零,也不至于被凤大老爷欺负至此。   以前是忌讳着温国公府,翁家这才退让着敢怒不敢言。   若是把事情闹出去,老夫人身上的皓命被除去,不再是温国公府的人,那就什么都不是。   翁家早就摩拳擦掌想要对付凤大老爷和老夫人了,若非他们,凤大夫人当年也不至于早早去了。   趁着他们落魄了,不踩上几脚又怎么能解气?   “不过此事直接让稳婆出来说,老夫人却有千百种方法撇清关系。”尤其一个稳婆罢了,实在是上不了台面的人,单凭她几句话就要定下老夫人的罪,实在很难服众。   老夫人只要用计,轻易就能对付过去。   苏怀云转念一想就明白,单凭一个稳婆确实很难把老夫人给扳倒,沉吟片刻才道:“霍嬷嬷在宫里多年,估计有辨认出石女的法子。”   要是让霍嬷嬷证明老夫人是石女,那么事情就好办得多。   不管老夫人如何狡辩,事实真相就摆在面前,她想抵赖都难。   凤乾辰依旧摇头,说道:“霍嬷嬷如今跟着夫人,要是霍嬷嬷忽然站出来说此事,恐怕也会连累夫人被人猜忌。”   谁都会琢磨霍嬷嬷是不是有苏怀云授意,这才会站出来对付老夫人的。   这对苏怀云的名声不利,凤乾辰想把事情闹大,却没想牵扯到她的身上去。   苏怀云却没放在心上,摆手道:“在府外,我都被传成是有三头六臂的恶女了,再添上一条又如何?”   她不是神仙,没能一下子堵住所有人的嘴。   嘴巴都长在别人身上,他们要说什么,自己也阻止不了。   既然阻止不了,苏怀云也懒得阻止,随他们去就好。   再说,霍嬷嬷到底是宫里出来的,辨别石女的方法恐怕宫里的嬷嬷都知道,这事做不得假:“要是霍嬷嬷一人说的不够分量,再请个宫里如今身份最高的嬷嬷出来辨认一番,这不就能堵住悠悠之口了?”   凤乾辰握住她的手,点头道:“既然宫里的嬷嬷都会辨认,何必让霍嬷嬷来出头?”   无需霍嬷嬷,更不必牵扯到苏怀云,此事就能办妥。   苏怀云眨眨眼,见他一脸胸有成竹,就知道凤乾辰心里已经有了主意,也就把此事抛诸脑后了。   有他在,自己何必烦心? 第186章 凌厉   凤乾辰出去了一趟,不过半天就回来了,苏怀云每天睡着的时辰多,也没察觉他出去。   他总是趁着苏怀云睡过去之后才离开,等苏怀云醒来,睁开眼第一个看见的还是凤乾辰。   仿佛他就从来没离开过一样,若非莲媛告诉自己,凤乾辰出门了,苏怀云也是不清楚的。   苏怀云没多问,只是几天后,就有公公请老夫人进宫,让她有些惊讶,不由自主看向凤乾辰:“夫君前几天出门,竟然是宫里见皇上了吗?”   毕竟老夫人要进宫,肯定是皇帝授意的。   凤乾辰点点头,也没瞒她道:“不错,我把事情告知了皇上,毕竟是不光彩的事,又不能直接责问长辈,让皇上请皇后娘娘出面是再好不过的了。”   皇帝最恨这种混淆血脉的隐私事发生,自然不会让老夫人继续隐瞒下去。   有皇帝亲自出面,老夫人是绝不可能全身而退的。   苏怀云抓着他的手,忍不住问道:“皇上难道没说要如何处置温国公府,还有其他人该怎么办?”   老夫人混淆血脉,两位老爷是被蒙在鼓里,也算的上是无辜。   凤乾辰更加是隔了一代,若非凤二夫人提起,估计他也是绝不会知情的。   不知者不罪,却因为老夫人,很可能什么都没有,甚至因此被皇帝厌弃。   “夫人放心,此事是老夫人一人所为,自然不会祸及其他人。”凤乾辰拍了拍她的手背来安抚,又道:“当然,二老爷犯了错,就该论罪。至于老夫人的事,也牵扯不到他身上去的。”   说是没牵扯,却还是连累了。   原本因为温国公的关系,有世家的身份在,府衙在定罪的时候总会减轻几分,算是默认的规矩了。   如今事情一传出去,凤二老爷并非温国公的亲子,那么定罪必定要加重。   苏怀云听得挑眉,凤二老爷以前对凤乾辰也没好到哪里去,能够倒霉,光是听着就觉得痛快至极,恨不能拍手称快了:“也不知道大老爷知道后,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来?”   “为夫也很好奇,没了温国公府这个靠山在,父亲会如何自处。”   皇帝出马,自然是干净利落的。   不过半天的功夫,就传出老夫人在皇后的宴会上失仪,更是因为喝醉酒的关系把隐藏多年的秘密说出来,原来温国公府的两位老爷都是从府外偷抱进府的,根本不是温国公的亲生骨肉!   宴会当场有不少重臣家眷,她们是听得清清楚楚,一个个目瞪口呆。   等出了宫,京中能数的出来的世家就没不知道此事的。   有替死去多年的温国公感到不值的,也有鄙夷温国公连枕边人的真面目都没能看清楚,妄为世家子弟。   更有唾弃老夫人简直是丢了世家大族的脸面,尤其老夫人的娘家人,简直没脸继续跟京中的世家子弟来往。   更别提是老夫人娘家里还没出嫁的姑娘,一个个恨死她了。   消息一出,她们就别想在京中嫁个好人家,要么梳头当个老姑子终生不嫁,要么出家常伴青灯,要么只能嫁去偏远的小门小户,说什么都不能留在这里徒增笑话了。   原本能嫁去高门大户,被老夫人这么一闹,子弟前途尽毁,未出阁的姑娘痛不欲生,已经出嫁的姑娘简直脸面扫地。   莲媛把府外的消息一点点告诉苏怀云,颇为幸灾乐祸道:“如今老夫人是千夫所指,尤其她的娘家人向宫里递了折子,说是这样心狠手辣又私下混淆温国公血脉的女子是再不能留下了。”   这根本是想要了老夫人的命,不过她一死,好歹能让娘家挽回一点脸面来。   苏怀云并没有多少意外,能出老夫人这样性子的人家,只怕也都是心狠的。   能断则断,能弃则弃。   当初老夫人能走这一步险棋,端的就是不择手段:“听说当初温国公身边还有不少通房丫鬟和小妾有了身孕,最后一个都没能生下来。”   老夫人是个极为心狠的,她不能生,也不让其他女人生下温国公的孩子。   以后就算东窗事发,温国公年纪大了,也不可能再有孩子,那么就只能当凤大老爷和凤二老爷是亲生儿子来看待。   若是有了别的孩子,那么温国公就有了后路,老夫人的地位很可能被取代。   这是最坏的打算,只是老夫人瞒得紧,温国公至死都没发现两个儿子居然都跟他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若非稳婆当年逃过一劫,老夫人瞒天过海,估计等她死了,把秘密带进棺材埋进地下,那么以后谁都不会知道。   苏怀云轻轻感叹,说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老夫人既然敢做,就该自个咽下这个苦果。”   宫里的老夫人醒来后,发现一切都难以挽回了。   想到自己不过喝了一杯水酒,不至于就醉得开始胡言乱语。   显然那杯酒水有问题,里面不知道添了什么,让人知无不言,还把心里隐藏最深的秘密给说出口了。   很可能藏得太久太深,连老夫人都险些忘记了。   这时候暴露,她听着老嬷嬷的声音颤抖,就知道这个贴身嬷嬷吓得不轻。   就连嬷嬷都不知道当年老夫人是石女,稳婆也是老夫人亲自挑选的。   想着自己就是不知情,才能活到如今,老嬷嬷的心情颇为复杂,不知道该庆幸还是觉得害怕。   老嬷嬷在老夫人身边伺候几十年了,是老夫人出嫁的时候才到她的身边来伺候的。   也是老夫人为她指婚,配给了温国公府的总管。   总管死了不久,温国公也死了,老嬷嬷就回到了老夫人身边继续伺候。   她没想到自己离开那么几年,老夫人竟敢混淆温国公的血脉,去别处抱来两个男丁!   皇帝最为痛恨混淆血脉之人,老夫人必然是死罪难逃。   思及此,老嬷嬷腿都软了,直接跪在榻前红了眼圈,惧怕道:“老夫人,这该如何是好?”   老夫人除了起初的惊讶之外,神色很快恢复如初,仿佛像之前一样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依旧淡定从容:“怕什么,总归不过是一死。这些年温国公府最风光最落魄的时候我都经历过了,我这把老骨头反正也没几年好活,就这么死了也没什么好遗憾的。”   她是很看得开,温国公身边只有自己这个正房夫人,通房丫鬟和小妾很快都失宠了。   老夫人年轻时容貌出众,不然也不会让温国公一见倾心,直接就让人去提亲,把她娶了回来。   温国公对她很是宠爱,病重的时候也不忘给老夫人留下不少私产,免得两个儿子以后不孝顺,让她晚年落魄难过。   老嬷嬷见她如此镇定,忍不住问道:“老夫人,两位老爷到底是哪户人家的孩子?”   老夫人听了,瞥了她一眼,挑眉道:“谁知道呢,我当初也没问,直接给了银钱,让稳婆去寻一个身子康健的男婴回来就行。最好父母容貌好些,歪瓜裂枣是不要的。”   不然温国公一眼就能瞧出端倪来,就算私下秘密抱养,也瞒不住多久。   “稳婆估计也是不清楚的,听说她是费了些银钱,让拐子去办的事。拐子都是特地趁着外乡人不留意的时候把孩子抱走,究竟是哪家哪户,又是从哪个地方人士,自然不清楚,也不会去弄明白的。”   拐子就为了银钱才把孩子弄走,哪里会费心这些孩子是从哪里来?   只要不是高门大户,拐子就敢下手。   所以凤大老爷和凤二老爷的出身,估计不可能太好。   说罢,老夫人没看老嬷嬷,淡淡问道:“嬷嬷跟着我足足有四十多年了,是吧?时间过的真快,当初你跟着我陪嫁的时候还是个浓眉大眼的丫鬟,转眼间头发白了,牙齿松了,胆子也小了。”   老嬷嬷心里咯噔一跳,就听老夫人继续说下去道:“是不是宫里派你来问我,温国公府两位老爷到底是什么人家的?嬷嬷也别费心了,连我都不知道的事,谁又能知道?”   这年头丢了孩子的普通人家多的是,尤其是外乡人,从来都是拐子下手的重点对象。那么多丢了孩子的,又是出生没多久就丢的,到底是谁家的孩子,估计就算亲生父母到了面前,也是要认不出来的。   尤其过去四十多年了,丢了孩子的人家指不定又有了别的子嗣,哪里还会记得这么一个不知道死活又丢了的孩子?   老嬷嬷面色颓然,告罪道:“老奴也是没办法,若是问不出来,老夫人恐怕要受罪了。老奴实在不忍心,倒不如做了这个坏人。”   “知道你跟着我这么多年,素来是个忠心的。只是问出来又如何,他们在温国公府长大,早就当自己是姓凤的人家了。如今陡然得知这个消息,无疑是从云端跌落到烂泥里,不管原本出身什么人家,也绝不会高得过温国公府,皇上又何必刨根问底?”   老夫人说着,不意外大门打开,宫女低头恭迎皇后缓缓走进来。   皇后依旧是一身朱红色的衣裙,裙摆上用金线绣着凤凰,一派端庄华贵之势。   只是她看向老夫人的目光,并不怎么友好,而是带着几分凌厉。 第187章 成全   皇后压根不想跟老夫人打交道,但该问的还是得问,她慢悠悠坐下后,这才瞥了她一眼问道:“凤老夫人,你可知罪?”   “是,老妇知罪。”老夫人嘴里应着,却没下榻行礼,把一旁的老嬷嬷吓得不轻。   老嬷嬷轻轻拽了一下老夫人的袖子,示意她跟皇后行礼。   老夫人却笑笑,反正都要死了,何必在意这些繁文缛节?   再是对皇后恭恭敬敬的,她犯下的事绝不可能被饶过一命。   既然如此,老夫人又何必假惺惺地跪拜?   皇后有些不悦地皱眉,又想到她是将死之人,也就没多计较:“既然知罪认罪,本宫念在温国公生前为皇上鞍前马后。为了维护他的名声,此事就不宣扬出去,只是老夫人也不必再出宫去了。”   不出宫,那就是要死在这里了。   老夫人没想到自己还有这个体面,死在皇宫里面。   皇宫里处置死人,不是一杯毒酒就是一条白绫,她倒是看开了。   能死在皇宫,也算的上是莫大的荣幸了:“多谢娘娘。”   老夫人对皇后颔首,笑着道谢,一派从容赴死的模样。   皇后看得更加不高兴,她这做派仿佛什么错事都没做,一副无辜的样子要给谁看?   “来人,送凤老夫人去清秋殿。”说罢,皇后带着宫女就离开了。   两个高大粗壮的宫人架着老夫人去清秋殿,老嬷嬷也跟在后头,颇有些心惊胆战。   清秋殿是冷宫,是先帝宠妃以前的寝殿。   宠妃死后,索性落了锁封上。据说宠妃死得惨烈,这宫殿说是不吉利,就再也没有妃嫔住进去。   久而久之,就成了冷宫。   一些犯了错又不至死,或者失宠的妃嫔都会送到这里来。   老嬷嬷踏进清秋殿,只觉得这里冷飕飕的,大白天阴风阵阵,浑身鸡皮疙瘩都立起来了,不由搓了搓胳膊。   宫人放下老夫人,忽然从拿出一颗黑色药丸塞进老夫人的嘴里。   老夫人大吃一惊,老嬷嬷已经一叠声催她吐出来。   可惜药丸入口即化,再也弄不出来了。   “你们给老夫人服下的是什么,你们别走,先说清楚……”老嬷嬷追着两人,可惜宫殿的大门陡然关上,她的话也被挡在门后。   老夫人摆摆手,被老嬷嬷扶着站起身:“别费心了,这些宫人是奉命行事,嘴巴闭得严实,无论问什么都绝不会开口告诉你的。”   她又拍了拍老嬷嬷的手背,叹气道:“他们喂了药,左不过是毒药,我死了,却要连累你在冷宫里受罪,也不知道要熬多久。”   熬多久自然不是熬出宫,而是熬死了。   老嬷嬷心里也明白,红着眼圈道:“能继续伺候老夫人,老奴也没什么好遗憾的了。”   两主仆互相搀扶着挑了一个稍微干净的房间进去,老夫人是等死,老嬷嬷是陪着她。   老夫人以为过不了一夜,心里倒是挺平静的。   只是剧痛骤然而来,她捂着心口在榻上翻滚,一张老脸泛白透着青,豆大的汗珠落下,疼得老夫人几乎想要咬舌自尽。   好在仅仅一刻钟,剧痛就停了下来。   老夫人喘着气,却发现自己还好好活着,不由皱眉。   老嬷嬷还以为皇后心善,到底没要老夫人的性命,只关着两人在冷宫里。   只是日复一日,每到天黑的时候,老夫人就会疼得死去活来。   不过今天的功夫,老夫人就瘦了两圈,整个人憔悴不已,浑身也没了力气,全靠老嬷嬷伺候着,洗漱喂饭,样样不落。   老夫人实在撑不住每晚受痛苦的折磨,尤其一天比一天疼的时辰要久,只是浑身都没有力气,手臂根本抬不起来,更别提是起来走动,她只能虚弱地道:“嬷嬷,杀了我吧,太疼了,我要受不住了。”   老嬷嬷摇头,眼圈红了:“老夫人别怕,有老奴陪着你,会没事的。”   “不,杀了我吧,求你了。”老夫人想到每天都要受这样的折磨,就觉得整个人都要崩溃了。   皇后不杀她,却要折磨自己。   日复一日,老夫人简直生不如死。   老嬷嬷定定地看着她,半晌摇头,露出无奈的苦笑道:“皇后娘娘发了话,若是老夫人死了,老奴也得陪葬不说,连底下的子孙也不能活。老夫人发发慈悲,好好活着,老奴的子孙也能好好活下去。”   老夫人瞪大眼,不可置信道:“你竟然胳膊往外拐,相信了皇后的话。我一把年纪能活多久,就这么备受折磨,也活不了几年,到时候还不是要你的子孙跟着陪葬?”   如此,早死晚死还不是一样?   老嬷嬷再次摇头,露出诡异的笑容道:“老夫人放心,皇后娘娘是个心善的,她只说老夫人若是最后撑不住,身子骨虚弱而死,老奴的子孙也不会有事。如果老夫人最后是自我了断,那么他们就不能活。”   摆明是要老夫人老老实实撑着活下去,让她受尽折磨而死。   老夫人瞪大眼,简直不能相信陪着自己几十年的心腹嬷嬷,到头来却背叛了她:“你、你……”   “老夫人,老奴也是迫不得已。不过老奴绝不会离开老夫人身边,会一心一意照顾老夫人到最后的。老夫人去了,老奴也不会独活。”老嬷嬷微微笑着,又去炉子上把热了的白粥送到她的嘴边:“老夫人趁热吃一口,凉了就不好了。”   老夫人自然不肯吃,就这么受折磨,倒不如直接饿死算了。   老嬷嬷的子孙跟她没关系,是生是死自然是没放在心上的。   见状,老嬷嬷解释道:“粥里添了些药材,是老奴求着皇后娘娘送来的,能减轻老夫人的疼痛。”   老夫人一听,这才勉强用了半碗,果真身上之前的疼痛仿佛消失了大半,整个人都轻松了几分,缓缓合上眼,没多久就沉沉睡去了。   老嬷嬷把余下的半碗重新放在炉子上温着,这添上的药材确实能减轻疼痛,效果却只有半天。半天之后,老夫人的疼痛只会加剧,却让她浑身更加无力,就算想咬舌自尽也是不可能的了。   为了子孙的性命着想,她也是没办法,只能如此了。   皇宫里老夫人备受折磨的事,足足半个月后才传到苏怀云的耳边。   她的嗜睡越发厉害,莲媛不想苏怀云操心,也就没多提。   还是老夫人被召进宫里足足半个月没回来,苏怀云这才问起的。   莲媛笑道:“府外都说老夫人是个有福气的,得了皇太后的青眼,这才在皇宫里的佛堂清修。即便殿前失仪,看在温国公多年功勋的份上,皇上也没有多有降罪。”   实际上如何,就只有宫里人知道了。   犯了错没被责罚,只是被留在宫里的佛堂清修,确实是皇帝额外开恩。   又没连累到温国公府,多少世家原本还等着温国公府随着老夫人不在而被连累,谁知道到头来什么都没有,没能分一杯羹,自然没多少人再把目光放在温国公府里了。   不过也有聪明的看出皇帝对凤乾辰不一般,不然温国公府未必能这么全须全尾被保下来。   只是凤乾辰到底不再有温国公的血脉,再留在府里倒是有些不妥当。   就算皇帝不介意,凤乾辰心里也是过意不去的。   “为夫想着,是时候从温国公府搬出去了。只是没了温国公府,为夫不再是温国公的子孙,甚至不知道身上另一半的血脉到底是谁的,以后怕是要过苦日子了。夫人跟着我,怕是要难过的。”   苏怀云一听,不在意地道:“凭着夫君的能耐,我以后如何会吃苦?”   她是相信凤乾辰的,绝不会让自己沦落到极为落魄的境地。   “夫人这般信我,为夫绝不会辜负夫人的。”凤乾辰笑笑,低头在苏怀云的额头落下一吻:“夫人只管等着就好,为夫会把之后的事处置得妥妥当当的。”   他早就不耐烦留在温国公府了,等苏怀云再次睡下后,直接进宫面圣。   听说凤乾辰要脱离温国公府,斩断这个关系,皇帝有些吃惊。   毕竟温国公府再落魄,也是世家勋贵。   若是脱离了,除了翁家的名头,凤乾辰的身份起码要一掉再一掉。   对于曾经高高在上的天子骄子,未必能承受住这样的打击,谁知道凤乾辰却主动提出放弃这些,让皇帝也不得不佩服。   他摸着胡子,看着凤乾辰笑道:“虽说你不是温国公的子孙,却有着跟他一样的脾气。”   温国公生前就是个倔脾气,尤其喜欢靠自己的能耐起家,非要等到战功赫赫,这才领旨领了爵位。   当年温国公拒绝了三次爵位,起初被人骂得狗血淋头,最后皇帝还不得不佩服他。   如今凤乾辰也是如此,既然不是温国公的子孙,立刻就放弃了属于温国公的一切,打算重新来过。   就算地位不如之前,也毫不犹豫。   “也罢,既然你已经决定好了,朕便成全了你。不过你不在,温国公府也该不复存在了。”温国公死了,老夫人被关在宫里,这一辈子就别想踏出宫门一步。   余下的都不是温国公的子孙,也没什么大能耐,何德何能还继续留在府里沾着温国公的余荫过活? 第188章 喜事   凤乾辰出宫后就收拾东西准备搬离温国公府,他早有准备,该带走的东西已经收拾得妥妥当当。   莲玉莲媛和莲姝三个丫鬟也是手忙脚乱把苏怀云贴身用的物件和嫁妆都清点后了,随时就能出发。   凤大老爷自从凤大夫人死后,浑浑噩噩过了半个月,冷不丁被下人催促着去接旨,出来的时候还是懵的。   宫里的公公对凤大老爷再也没那么客气了,都不是温国公的亲生儿子,如今温国公府都要被撤下,更加不必礼待,冷着脸宣读了圣旨。   凤大老爷听完,顿时傻眼了:“不是温国公的亲子,抱养回来的……不,这不是真的,母亲怎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他根本无法相信,足足四十年在温国公府生活,一直把自己当作温国公的亲生儿子,过着富贵的生活。   如今突然间发现,这些其实都是不属于自己的,凤大老爷久久没能回神。   公公没了耐性,催促他道:“还请大老爷赶紧收拾东西搬出去,皇上有命,温国公府也得尽快封起来了。”   为了不坠温国公的威名,温国公府要被封起来,无关人等自然要通通赶出去。   凤大老爷还傻着,身边的小厮机灵,见公公脸色不好,赶紧拽着自家老爷回去院子小声提醒道:“老爷还是赶紧收拾,不然等会两手空空离开温国公府,还如何过活?”   忽然知道伺候的老爷不是温国公的亲子孙,府里的下人也是懵了。   只是他们不过伺候人的下仆,卖身契还在主人家手里,不管主人家是什么身份,他们也得跟着走。   既然要继续伺候主子,自然希望主人家不至于揭不开锅,不然他们又要被发卖回去,也不知道要送到什么样的主子手里。   凤大老爷算得上是好伺候的,也不爱打骂下人,谁知道被发卖后跟着的主子是不是个暴戾的?   小厮宁愿跟着凤大老爷,便好心提醒他。   凤大老爷如梦初醒,看着这个住了半辈子的院子,深深叹了口气。   谁能想到这个年纪了,才会被告知自己并非温国公的亲子,而是老夫人从府外抱回来的?   能够偷偷抢回来的孩子,估计也不会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   想到自己的出身,凤大老爷又是皱眉,问道:“辰儿呢?派人去知会他,赶紧收拾了搬出去。”   凤乾辰手里有生母的铺面在,就是搬出去,恐怕也有落脚的地方。   他好歹是凤乾辰的亲爹,如今大家一样落魄,离了温国公府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凤乾辰应该会收留自己这个亲爹才是。   刚才领旨的时候没见着凤乾辰,凤大老爷以为他也是受不了这个消息,身子骨虚弱,指不定病得下不了床榻,这才没过来,于是有此一问。   小厮迟疑片刻,到底还是告诉他道:“回大老爷,大少爷一大早就走了。”   “走了?”凤大老爷大吃一惊,急急问道:“他去哪里了,落脚的地方在何处?”   “这……小的就不清楚了。”小厮摇头,他一个下人,哪里敢过问凤乾辰的去处。   凤大老爷跌坐的椅子上,连忙吩咐道:“去把院子里值钱的东西都带上,将我的珍藏通通收好,一个都别磕坏了。”   知道他的收藏都是价值千金的古董,小厮就算磕破一个角,把自己一家子都发卖了,估计也赔不起的。他小心翼翼,折腾了足足三个时辰这才算是收好了。   其他下人也把院子里值钱的东西都放进箱子里,一行人浩浩荡荡就要出府。   公公带来的御林军却把一众人拦下,皱眉指着箱子道:“皇上有命,带走的是什么东西,也得开箱让杂家看过才行。”   凤大老爷极为愤怒,这是把自己当作贼子一样对待吗?   就算不再是温国公的亲生儿子,公公这般做派也太看不起人了:“这些都是我的私藏,绝不是温国公的东西,公公只管看就是了。”   他也不敢跟皇帝的人硬碰硬,挥手让小厮把箱子小心打开。   公公慢吞吞走了一圈,每个箱子都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后回来,指着这些道:“虽说都不是温国公留下的物件,却都是温国公留下的银钱买的吧?不然依照大老爷的俸禄,恐怕是买不起这么多的。”   凤大老爷闻言,满脸涨红:“公公,你这是欺人太甚!”   温国公的银钱该怎么分,他当初继承了大半,小半在凤二老爷手上,难不成离开的时候还要把银钱全部吐回来?   毕竟是老夫人做错的事,凭什么让他来背负?   公公却丝毫不给凤大老爷情面,指挥御林军道:“大老爷就不要为难杂家了,这些既然是温国公的东西,那就都留下来。至于其他的,大老爷尽管带走就是了。”   他也没做得太绝,让凤大老爷把银钱和贴身物件都带走了。   别以为公公眼尖没瞧出来,凤大老爷的袖子里可是藏着不少玉器。   他也没跟凤大老爷太计较,这位老爷倒是还当自己是温国公的子孙,沉着脸要发作一通?   也不看看,凤大老爷如今不再是温国公的血脉,皇上没直接剥夺他的姓氏,已经算是网开一面,毕竟凤大老爷算得上无辜,被老夫人蒙在鼓里几十年。   凤大老爷再是愤怒,看着御林军双手伸向刀柄。   若是他再多说几句,指不定就直接挥刀砍下来了。   如今自己的身份可不比以前,凤大老爷也只能咽下这口气,冷着脸带着下人走了。   公公看他一行人走远了,冷笑一声道:“把温国公府封上,以后谁都不能随意进出,否则格杀勿论。”   凤大老爷走得干脆,凤二夫人却还在院子里,这时候急急忙忙出来道:“公公,不知道我家二老爷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温国公府出了这么大的事,护院有消息灵通的早就不愿意守着院子,一个个带着值钱的东西跑了。   凤二夫人这才能从院子出来,吃上热乎的饭菜,撑得快走不动才恋恋不舍放下双筷。   她知道老夫人倒了,被关在宫里只怕以后都不能出来,高兴得夜里都要发笑。   原本还担心皇帝会迁怒,但是一连半个月没消息,凤二夫人还以为皇帝手下留情,认为他们是不知者不罪,还能让众人跟以前一样继续过日子。   谁能想到她不过睡了一觉醒来,天就变了呢?   皇帝要把他们全部赶出温国公府,凤二夫人匆忙赶来,不得不问起凤二老爷。   温国公府要倒了,凤二老爷还能平安出来吗?   公公摆摆手,公事公办地道:“二老爷犯了错,自然有府衙来定罪,这些杂家是不能过问的。二夫人还是赶紧收拾东西,这就离开吧。”   凤二夫人之前为了吃食,早就把值钱的东西都散了出去,如今手头上竟是没多少银钱,若是离开温国公府,岂不是要冻着饿着,过上凄凄惨惨的日子?   她高高在上这么多年,哪里能忍受。   原本以为有温国公府在,没多少年自己手头就再次宽松了,住在府里也花不了几个银钱。   谁知道转眼间她就要无家可归了,顿时痛苦起来:“民妇无家可归,该如何是好?”   公公可不管,直接让御林军把凤二夫人请了出去,连带府里余下的丫鬟婆子,一并都赶出来,直接把温国公府封上。   凤二夫人无法,只得跑回娘家,就算被妯娌嘲笑为难,起码不至于饿死在外头。   可惜她吃了闭门羹,连大门都进不去。   凤二老爷进了牢狱,这辈子就别想翻身了。   又不再是温国公府的子孙,如今皇帝不降罪,谁知道以后想起来会不会不高兴,拿这些混淆温国公血脉的人来开刀?   虽然可惜,但收留凤二夫人的风险太大,翁府到底把她拒之门外。   苏怀云听说的时候恨不能拍手称快,笑道:“虽说翁家也未必是好东西,但是能看见二夫人倒霉,我真是比谁都要高兴,今天得多吃一碗饭才行。”   说罢,她又看向凤乾辰。   好歹凤乾辰是有翁家血脉的,不由挑眉道:“我这么说,夫君可是不高兴了?”   “夫人高兴,为夫就高兴。”凤乾辰并不在意,他只认自己是生母的翁姓,却并非翁府人。   当初翁家没给大夫人做主,如今不接纳二夫人,其实都是异曲同工,不过是为了自己罢了。   如此自私自利的家族,凤乾辰也没打算认他们。   凤乾辰带着苏怀云搬去了别院,倒是个山明水秀之处,离京中不远,却十分幽静。   苏怀云很喜欢这里,院子里伺候的下人不多,一个个安静少话。   她也不必再操劳,还不用每天小心提防,过得舒心,嗜睡不如以前厉害,脸颊也多了些肉,腰身更是胖了一小圈。   苏怀云摸着腰身皱眉道:“夫君,莲媛昨天扶着我小心翼翼的,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凤乾辰好笑,亲自给苏怀云把脉,片刻后煞有其事地开口道:“恭喜夫人,这是有喜了。”   苏怀云隐约能猜出来,听见他亲口说出来,依旧有些吃惊:“有了?真的?”   “比珍珠还真,”凤乾辰小心翼翼抚着她的小腹,解释道:“之前事情没有了结,担心有人对夫人和孩子不利,为夫就先把事情瞒下来了。” 第189章 退让   苏怀云能理解,老夫人还在温国公府,未必不会借此对付她肚子里的孩子。   老夫人如此心狠手辣,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同在一个屋檐下简直防不胜防。   这消息瞒下,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更不可能泄露出去,自然要安全一些。   苏怀云抬手抚着自己还平坦的小腹,微微点头道:“我明白的,夫君明天要开始上朝了?”   原本凤乾辰只是小官,根本没资格上朝。   因为他主动要求脱离温国公府,皇上更是满意,索性把官职提了提,当作是补偿凤乾辰。   一下子跳到四品,还换了个颇有实权的官职,这下子以后有的忙了。   凤乾辰原本想要在府里陪着苏怀云的,又想到如今没有温国公府的庇护,若是他不争气点,挣下一份产业来,以后孩子该要笑话他的。   于是他只好接下这道皇命,明天开始就得来回奔波了。   “夫君只管忙,我如今清闲了,也没什么要烦恼的,在府里歇着养胎就是。”苏怀云想到府里以后只有他们二人,掌家并不难,底下又都是忠仆,可谓轻松至极。   第二天苏怀云醒来的时候,凤乾辰已经上朝去了。   府里静悄悄的,看着窗外已经日上三竿,她这才慢吞吞起身洗漱。   莲媛这才把早饭送来,苏怀云还没吃上两口,就见莲姝沉着脸进来禀报道:“夫人,翁老夫人来了。”   “请她去前厅坐着,记得奉茶,莫要怠慢了。”苏怀云头也不抬,继续用着早饭。   翁家不请自来,肯定来者不善,她不吃饱了,哪有力气对付翁家?   莲姝这才缓和了脸色,急急去吩咐了。   莲媛倒是镇定,一点点布菜,直到苏怀云吃饱了,又打来清水让她漱口洗手,莲玉也送来一壶清茶。   苏怀云慢悠悠品了两杯清茶,这才起身道:“时辰不早了,我们去前院会一会翁老夫人。”   翁老夫人被请到前院,足足等了半个时辰也没见苏怀云出来,脸色有些不耐烦,身边伺候的老嬷嬷再三询问,只道夫人刚起来正用饭,很快就过来。   这个“很快”足足拖了半个多时辰,苏怀云才姗姗来迟。   她一进门,翁老夫人就不悦道:“辰儿媳妇还真是大架子,让我老婆子等了这么久才来。”   苏怀云被莲玉扶着在上首坐下,她丝毫没看翁老夫人一眼,接过莲媛递来的茶盏抿了一口,这才不慌不忙道:“翁老夫人突然登门,我手忙脚乱的,也没准备,倒是让老夫人久等了。”   言下之意,翁老夫人不请自来,如今还要指责主人家怠慢了她,这不是莫名其妙吗?   谁上门不是提前一天送拜帖来,翁老夫人不打一声招呼就直接登门来,苏怀云还没说她失礼,翁老夫人倒是反过来指责自己怠慢了客人,还真是厚脸皮。   翁家自从跟温国公府做姻亲之后,是一年比一年风光。   如今就算温国公府倒了,出了老夫人这等丑事,也没牵扯到翁家的身上,足见他们的能耐比起以前要厉害多了。   按理说,凤乾辰落魄了,翁老夫人能主动上门来,是给足了这个外孙面子。   可惜苏怀云显然不这么觉得,这派头比起她还要足,让翁老夫人不由皱眉:“这是一个小辈跟长辈说话的样子吗?这里可不再是温国公府了。”   苏怀云之前在温国公府当掌家人,怕是被捧得高高的。   如今温国公府没了,以前的风光不在,苏怀云该看清楚现实才是。   跟翁府打好交道,对凤乾辰才是最有利的。   毕竟凤乾辰如今身子骨仿佛好了些,又被皇帝赏识,官职往上提一提。   只是朝中没人帮着提携,凤乾辰也就只能在原地踏步了。   翁家这些年在朝中经营得不错,扶凤乾辰一把,只会让他的仕途走得更加顺畅。   苏怀云作为凤乾辰的夫人,身份地位没能帮他铺路,还打算拖他后退吗?   翁老夫人越发觉得今天上门来是对的,皱眉道:“看你懒懒散散的样子,哪里像是一家主母?辰儿在外头奔波辛苦,回府里难不成还要供着你?”   苏怀云听得心不在焉,还打了个哈欠,显然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老夫人今天上门来,不会是为了教训我的吧?若是想要见夫君,再等上一个时辰,他就该下朝回府来了。”   她想着翁老夫人未必不清楚凤乾辰什么时候回来,专门挑了这时候,或许就是为了避开凤乾辰,单独跟自己见面来着。   翁老夫人盯着苏怀云,说道:“我今天登门,自然是为了劝辰儿媳妇,该为辰儿打算一番。”   “打算?我一个妇道人家,只要操持好家里就是了,其他的自是有夫君来打算。”苏怀云眨眨眼,又好奇道:“难不成翁府多年来,却是老夫人来筹谋的?”   记得翁府还有三位老爷,居然还没断奶,事事要听当娘的?   当娘的一把年纪了,还要为三个儿子操心吗?   翁老夫人听得不痛快,苏怀云这话不知道是无意还是故意的,分明就是遍地翁府的三个老爷,顿时皱眉道:“如今没了温国公府这个靠山,辰儿再是得了皇上赏识,以后仕途必定走得艰难。苏府败了,辰儿媳妇在后院的确帮不了辰儿什么,倒不如尽早让位才是。”   “让位,让给谁?”听见翁老夫人终于提到了今天上门来的目的,苏怀云满脸好奇,究竟是谁在背后推波助澜?   翁老夫人见她挺直腰,一脸终于专注的模样,笑道:“清茗郡主对辰儿痴心一片,非他不嫁。若是你愿意让位,清茗公主当了主母,也不会慢待你。要是你不愿留在府里,郡主也愿意出双倍的嫁妆,让你改名换姓嫁得风风光光的。”   这话把苏怀云都听得笑了,她摇摇头道:“老夫人这话真是叫人听不明白,清茗郡主的亲事是皇后娘娘来订的,让郡主嫁给一个有妇之夫,还是逼走了原配,传出去名声不好听,可不就连累了宫里未曾出嫁的几位公主?”   不用说,皇后要是知道了,怕是掐死清茗郡主的心都有了。   还以为谁在背后出主意,竟然是这个没脑子的清茗郡主,苏怀云觉得翁老夫人肯定是年纪大了,脑子不灵光了,不然怎会答应了这个馊主意?   就算清茗郡主想嫁,皇帝和皇后未必乐意。   即便真的嫁了,对翁府又有什么好处?   翁老夫人来劝她,苏怀云就算应了,清茗郡主也不一定能如愿。   宫里的规矩要严苛得多了,郡主公主嫁的驸马都是精挑细选过的。   尤其公主出嫁后,驸马的官职就得撸掉,只挂个名衔而已。   皇帝刚把凤乾辰给提拔上去,翁老夫人就迫不及待想要清茗郡主嫁过来,这究竟是在帮外孙,还是对这个外孙恨之入骨,让他以后过得没那么舒服?   “清茗郡主素来很得皇后娘娘的欢心,有皇后娘娘开口,皇上必定乐意看见这门亲事的。”翁老夫人不傻,清茗郡主真要嫁过来,凤乾辰怕是要被皇帝弄到只有名头却没有实权的官职上,看着风光却不拿权的。   但是那又如何,反正翁家在朝中的臣子不少,多一个凤乾辰不多,少一个凤乾辰不少。   最重要的是跟皇家成了姻亲,这不是谁都能求来的好事。   只要凤乾辰一日还是驸马,翁家就会继续以往的风光,甚至还能更上一层楼。   翁老夫人不想错过这次机会,说什么都要亲自来劝说苏怀云:“趁着你还年轻,又还没是身孕,跟辰儿和离是最合适不过的了。盖头换面,以后你也不必因为苏老爷的关系被人指指点点。”   “老夫人替我操心,我就心领了。和离的事我是不会答应的,我一个官夫人做得好好的,夫君只要努力,以后位极人臣也是可以的,我耐心等着就是。不管十年二十年,我有的是耐心。皇上是个赏识人才的,绝不会埋没了夫君的才能。我对夫君有信心,怎么翁老夫人仿佛对夫君反倒没信心,非要他借着女人的裙带关系?然后娶了郡主,把自己的仕途完全堵上?”   苏怀云似笑非笑地看向她,反问道:“老夫人真是替夫君着想,还是在为翁家打算?若是郡主这么好,翁家的青年才俊多的是,不曾娶妻的更多,翁老夫人要是这般喜欢清茗郡主,让她嫁到翁家也是可以的。比起夫君,翁家的门户要高得多,想必皇后娘娘也是乐意的。”   说罢,她站起身,居高临下地望着下首的人:“莲姝,帮我送送翁老夫人出府。我累了,就不亲自送老夫人了。”   翁老夫人眼看着苏怀云搭上丫鬟的手转身就走了,气得脸都白了。   也不知道凤乾辰着了什么魔,居然喜欢这么一个没规矩的野丫头!   她被老嬷嬷扶着上马车,越想越是生气,吩咐道:“外头不是传这野丫头恶女的名声,让人似是而非的多传开去,我就不信这么一来,辰儿还会把这野丫头当宝贝一样供着!”   男人么,再是年轻美貌的丫头,得到手之后没多久就该厌倦了。   加上苏怀云不好的名声,凤乾辰只怕很快就会厌倦了她!   到时候,看苏怀云往哪里哭去! 第190章 和亲   翁老夫人一走,莲媛就提醒苏怀云道:“夫人,这位老夫人未必会善罢甘休。”   清茗郡主给翁家画的饼实在太大了,大到让人不能不心动。   翁老夫人亲自上门一趟,足见她对此事的重视,绝不会被苏怀云三言两语反驳就轻易放弃。   翁家这十几二十年来沾着温国公府的光,子孙都颇为出色,在朝里当官的就不少。   这些人手里有些权,再是不少人脉,若是一起对付苏怀云,恐怕她要招架不住的。   思及此,莲媛不由忧心忡忡。   苏怀云倒是没怎么放在心上,摆摆手笑道:“那么在翁家下手之前,我们也跟着下手好了。”   听罢,莲媛急忙问道:“夫人打算怎么做?”   “也没什么,把翁老夫人今天上门的目的传出去。清茗郡主这么想要嫁给夫君,越是众所皆知,她越是得死心了。”想到皇后知道这个消息后的脸色,苏怀云都有些同情她了。   摊上清茗郡主这么一个惹事精,皇后不知道要在私底下收拾多少烂摊子。   莲媛明白她的意思,连忙出去布置了。   凤乾辰手底下的茶铺酒肆众多,不过打一声招呼,自是有人来慢慢把消息散播出去。   这不是第一回的,大家都熟能生巧,绝不会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消息仿佛突然有一天众所皆知,要查清楚究竟从何处开始,却是无从下手。   翁老夫人上门让苏怀云跟凤乾辰和离,再让凤乾辰娶清茗郡主,众人顿时议论纷纷。   有羡慕凤乾辰左拥右抱,好不快活。   也有嫉妒他空有容貌,娶了苏家姑娘不说,还勾走了清茗郡主的心,想要享齐人之福,也得看皇后乐不乐意,指不定还要惹怒皇帝。   有幸灾乐祸的,有等看好戏的,有准备落井下石的,更有在朝中冷嘲热讽的。   此事不过几天的功夫就闹得大了,至于苏怀云恶女的名声,倒是没什么人来谈论。   毕竟恶女的消息已经传了不少时日了,大家议论得差不多,如今倒是想要知道苏怀云对上清茗郡主,究竟谁能更胜一筹?   凤乾辰是不是能让这二女一起伺候一夫,不至于打起来,后院能不失火?   还是左右为难,凤乾辰最后恐怕还是会选身份更高的清茗郡主?   但是选了清茗郡主,凤乾辰的仕途也走到头了,实在是得不偿失。   只是成了驸马,以后荣华富贵就是不愁的。   翁老夫人听了府外的传言,险些一口气没上来,大发雷霆道:“怎会如此,必定是那野丫头对外传的消息,简直不把我翁家放在眼内。”   她最担心的是清茗郡主听到流言后,会不会迁怒于翁家?   此事还没办成,流言蜚语就传遍了整个京中。   清茗郡主原本只想私下谋划,逼着苏怀云退出,对外说苏怀云病死了,把人弄走,自己就能光明正大成为凤乾辰的正妻。   这下好了,事情还没办成,凤乾辰尚未答应,苏怀云也没弄死,大街小巷都知道这件事了。   她若是没嫁给凤乾辰,也没谁敢娶自己了。   清茗郡主气得砸了好几个瓷瓶,还没能消气,宫女都躲在门外瑟瑟发抖,不敢上前去,生怕被郡主迁怒:“饭桶,真是一群饭桶,查出究竟是谁在乱传流言,让府衙把人抓起来都砍了!”   大宫女鼓起勇气,不得不劝阻道:“郡主,府衙出了官差去抓人,只是找不到源头,也不能把所有人都杀了。”   茶楼酒肆都有人议论此事,总不能把知道的都杀了,那得杀多少人?   杀人总要罪名,若是议论一二就要被杀,这简直全无皇法。   皇帝要是知道了,清茗郡主再受宠也得被重罚。   关起来算是轻了,不然如何能堵住悠悠之口?   清茗郡主心里也明白刚才说的不过是气话罢了,想到翁老夫人没把事情办成,还闹大了,她就咬牙切齿:“派人去翁家,问一问翁老夫人究竟想做什么,这是要置我于死地吗?”   大宫女应了,只是还没出宫就被御林军给赶了回来。   看见她回来了,清茗郡主还来不及发怒,就见皇后带着一群宫女浩浩荡荡地过来,急忙行礼道:“拜见娘娘。”   皇后在上首坐下,看着一地狼藉,皱眉道:“让人先别收回,都退下吧。”   大宫女领着殿内伺候的都退下去了,皇后看着清茗郡主,不悦道:“宫外议论纷纷,说是你要逼着凤夫人退让,把正房的位置让给你,是也不是?”   “我只是跟翁老夫人提了提,没想到她会宣扬出去,如今也是烦恼得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娘娘帮我把流言压下去可好?”清茗郡主看皇后的脸色一沉,就知道自己闯祸了,自然把事情都推到翁老夫人的身上。   “我还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跟翁老夫人这般好了?还把此事告诉她,想要她帮忙吗?”皇后冷笑一声,又道:“上回禁足,恐怕你还没反省。这次继续面壁思过,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再出来。”   闻言,清茗郡主顿时急了,眼圈一红道:“娘娘该知道我对凤大人痴心一片,那个苏家的丫头传出恶女的名声,对凤大人也是极为不利的。为心疼凤大人,不想苏家丫头连累了他。又对他仰慕得紧,有什么不对的?”   皇后看着她,轻轻叹了口气:“到这个时候了,你还是执迷不悟。皇上提拔了凤大人,自然是想要重用他的。你若是嫁给他,凤大人就不能再往上走了。皇上要用他,自然有他的能耐。如今你想坏了皇上的好事,毁了他手上的能用之人,想过天子一怒,就算你是郡主也未必会从轻发落?”   清茗郡主哆嗦了一下,皇帝平日慈祥得很,但是发起怒来,却是轻飘飘就杀了不知道多少人。   记得当年科举舞弊案,牵连甚大,皇帝直接推出午门斩首的足足有三百人。   血流成河,午门前那一块地被鲜血染成了红色,怎么洗都洗不干净。   清茗郡主好奇去看过一次,足足做了半个月的噩梦,如今想起来脸色都刷白了。   皇后皱着眉头,对她实在失望透顶。不聪慧就算了,还任性妄为:“这事我已经告知了皇上,以后会如何,就由皇上来定夺。”   “娘娘,请娘娘在皇上面前求情……”清茗郡主这才算是怕了,跪在皇后跟前,眼圈一红,转眼就泪流满面。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有嬷嬷把清茗郡主架起,直接送去内殿关上,这段时日是别想再出来了。   皇后听着清茗郡主一路哭喊的声音,只觉得头疼,揉着额角回去寝殿,看见桌前的明黄急忙行礼:“皇上怎的来了,也没让人去知会我一声,好赶紧回来。”   “不妨事,”皇帝摆摆手,示意皇后落座:“去看清茗了?”   “是,她这丫头不懂事,给皇上惹来不少麻烦,又连累了凤大人,还有凤夫人,我实在有些过意不去,是我管教无方。”皇后急忙告罪,又深深叹了口气:“暂时让她禁足,却不是好法子。”   等放出来,不知道清茗郡主又想什么馊主意,皇后光是想想就觉得头疼了。   皇帝笑笑道:“梓潼准备一下清茗的嫁妆,等下个月她就该出嫁了。”   皇后听了,不由大吃一惊:“皇上给清茗选了驸马,究竟是哪家的公子?”   她从来没听皇帝提起过,只怕原本还没决定好,看清茗郡主越发不像话,只好尽快定下来了。   “没告诉梓潼,也是因为这事朕还没下定主意。还是凤卿家提醒,越国三番四次来求和亲,清茗是个适合的人选。”   皇帝这话让皇后心里更加难以置信,越国以前三番四次进犯边境,烧杀抢掠,最后被大将军打了个落花流水,这才愿意臣服朝贡。   这才不到两年的功夫,就已经提出要和亲有五六回了。   皇帝含糊地拖着,既没答应也没拒绝。   越国偏安一隅,可不是什么好地方。据说土地种不了东西,只能打猎为生,一个个跟野人一样。   吃饭直接用手,身上的衣裳也是穷困人家穿的麻布,剪裁得乱七八糟的,根本就不怎么合身。   一年也不知道有没洗两回澡,浑身的味道让宫人都受不了。   每年朝贡,谁伺候越国的使者,宫人都被熏得头晕眼花。   如今皇帝竟然要把清茗郡主许配过去和亲,皇后光是想想,就觉得清茗郡主以后过得日子恐怕够哭的,顿时同情起来:“越国这样的地方要是和亲了,会不会蹭鼻子上脸?”   越国求和亲,未必是真心,只怕是被大将军打得狠了,准备休养生息。   和亲既能麻痹皇帝,又能喘一口气,何乐而不为?   首领又能娶个娇滴滴的公主回来,简直倍儿有脸的事,越国自然是三番四次的求,就不怕皇帝会不答应。   毕竟皇帝也想借着和亲让两国暂时停战,彼此不会再继续消耗。   “该给越国一颗定心丸,不然只怕要闹起来的。”越国穷,所以才会一再进犯边境。人人都是狩猎的好手,要打回去也付出了不少的代价。皇帝不想让士兵无故消耗下去,也只能答应和亲。   几年停战,这边也能准备好,一举把越国整个吞下! 第191章 许配   皇帝是野心勃勃,先用和亲来麻痹越国,再暗地里筹备,就不信不能把越国直接打得再没还手之力!   皇后听了,不由迟疑道:“清茗是个不懂事的,要是任性妄为,给越国透露了不该透露的消息,这该如何是好?”   闻言,皇帝倒是不担心,笑道:“清茗年纪小,知道的不多。单单跟越国和亲不够,还要跟其余相邻的几国和亲,清茗去其他地方不合适。”   其他几国可没越国来得容易忽悠,皇帝暂时也没打算动它们。   皇后算是听出来了,清茗郡主等于是个废棋。若是其他公主送去越国,倒是可惜了。   清茗郡主送去的话,以后就算要攻打越国,皇帝也不觉得可惜。   光是想想,皇后就能明白皇帝对清茗郡主是彻底厌弃了。   和亲去越国,清茗郡主必然过得不好。等这边攻打越国,她恐怕是第一个被杀来祭战旗。   皇后低着头,应道:“我这就让人准备嫁妆,就不知道该准备多少?”   “梓潼看着办就好,去越国不必送什么华而不实的东西。”皇帝来就是为了此事,交代完自然就走了。   亲自送走皇帝,皇后回来坐在桌前,轻轻叹气道:“去准备郡主的嫁妆,让人去采买牛羊,越是肥美越好。”   嬷嬷听得目瞪口呆,她还是第一次听说嫁妆用牛羊来替代。   不过用牛羊,自然不是嫁到京中,而是别处了。   不用多猜,必然不是什么好地方。   皇后又叮嘱她道:“此事瞒着郡主,若是传到她的耳边,这里的宫人也该彻底换下了。”   要是清茗郡主知道这消息,恐怕又得闹腾了。   皇后要在一个月内准备好嫁妆,忙得很,实在没心思来安抚她。   清茗郡主被禁足的事传到宫外,翁老夫人还战战兢兢了好几天。   谁知道无声无息足足一个月,她这才放下心来。   显然宫里不打算迁怒到翁家头上,翁老夫人刚松了口气,就听说翁大老爷被皇帝下旨做越国和亲的使者,两天后就随和亲的队伍去越国,顿时一口气没上来。   “好好一个文官,又不是没有别的人在,怎么就选上你了?”   去别的国家还好,却的是越国,翁老夫人顿时心里不安。   越国是什么地方,那都是野蛮人。听说青面獠牙,一个个长得跟鬼一样可怕,哪里是人去的地方?   翁老夫人回过神来,又问道:“究竟是哪位公主去越国和亲?”   居然跟越国和亲,这位公主必然是有去无回了。   皇帝真够狠心的,竟然答应把一位公主送去越国安抚这些野蛮人吗?   翁大老爷回来后一直沉默,这时候才开口道:“母亲,和亲的是清茗郡主。”   翁老夫人瞪大眼,不可置信:“你说什么,清茗郡主?这怎么可能,她分明很得皇上和皇后娘娘宠爱。”   既然受宠,去越国和亲怎会是她?   “母亲是被清茗郡主骗了,她哪里就受宠了?”翁二老爷回来,沉着脸道:“儿子被选上护送和亲队伍去越国,刚刚得了皇上的口谕。”   翁老夫人眼前一黑,险些晕厥过去。   一个去越国的和亲队伍,却有两个翁家人,她哪里能不明白皇帝的意思,分明是要对付翁家!   清茗郡主做的好事,如今皇帝是悄然无息地迁怒在他们身上!   这次去越国凶险得很,谁知道能不能全须全尾回来?   只是一下子就挑了两个翁家人,翁老夫人有种不好的预感,恐怕就算去越国一路平安,他们两个未必能活着回来!   这么一想,翁老夫人顿时后悔不迭。   就因为清茗公主画的一张大饼,还没吃到嘴里,只能看着解馋,就把翁家两个儿子给赔进去了。   翁老夫人急得嘴巴都要起泡,皱眉思索片刻,起身道:“这就派人去请辰儿,有他在皇上面前美言,至少能把你们其中一人给替换下来。”   凤乾辰很得圣心,不然也不会温国公府倒了之后,还能把官职提了提。   皇上分明是惜才,又有重用他的意思。   若是凤乾辰来开这个口,皇上未必不会答应。   想到就做,翁老夫人一叠声就要叫来管家,派心腹去请凤乾辰。   翁大老爷却把她拦下,叹气道:“此事便是有辰儿向皇上提起的,如今怕是没有任何回旋的境地了。”   “他、他竟敢!”翁老夫人气得心口都疼了,在嬷嬷又是抚背顺气又是斟茶喂了两口,这才缓过气来:“我们到底是他的外家,辰儿怎么胳膊向外拐,对付自家人了?”   她想了想,咬牙切齿道:“肯定是苏家那死丫头在辰儿耳边吹枕边风,这样的媳妇实在留不得,以后必定要给辰儿带来大祸!”   翁老夫人原本就对苏怀云出身不好而颇有微词,只是以前有温国公府在,当初掌家的老夫人是点头了,她也不好公然反对。   如今温国公府没了,老夫人在宫里这辈子都别想再出来,凤二老爷还在牢狱里等死,凤大老爷带着心腹离开了京中,也不知道去哪里安置了,对凤乾辰来说,她可不就是最大的长辈了?   “辰儿误入歧途,我这个当长辈的,说什么都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跳进火坑。”翁老夫人沉吟片刻,斟酌道:“这会儿直接把人喊来,的确是不妥当。既然是辰儿向皇上开口,如今又转了口风,也得让皇上不喜,以为辰儿是喜怒无常之人,倒是要毁了他的前程。”   如今翁家倒霉,唯一能出手相助的就只有凤乾辰了。   翁老夫人不敢把人得罪死,却又不甘心苏怀云得逞,来回踱步道:“不行,绝不能让苏家那死丫头继续嚣张。来人,去把娉婷请过来。”   翁大老爷一听,不由愣住了:“母亲是想让娉婷去伺候辰儿?她到底是故交之女,总不能为妾。”   即便凤乾辰容貌出众,如今也是前程似锦之辈,让娉婷去当妾,传出府外实在说不过去。   翁家是把娉婷当作大家闺秀来养着的,以后当官家的正房太太是绰绰有余,怎能逼着人去做妾?   再就是故交之女,若是逼迫娉婷为妾,别说翁老夫人,就是翁大老爷都要被人戳脊梁背来骂的。   翁老夫人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不悦道:“你疼爱娉婷,难道我这个老婆子就不疼她了,急着把人推进火坑里吗?放心,我还不至于老糊涂了。”   “可是老夫人寻我?”一道悦耳的声音响起,就见帘子一挑,一个高挑秀美的姑娘进了来,未语先笑,上前便袅袅行礼。   这容貌极好,规矩也是翁老夫人特地请了教养嬷嬷打小就跟着,让人根本挑不出一点错处来。   不但聪慧,性子又温顺,出身还不错。   当初翁老夫人就当娉婷是孙媳妇来对待的,想着跟凤乾辰说道说道。   只是后来凤乾辰病重,跑去护国寺养病,一般人可是去不了的,更别提是见一面了,此事便耽搁下来。   这一耽误,娉婷也将近十八了,再拖下去便要变成老姑娘。   到底是自己膝下养大的丫头,翁老夫人自然疼爱,不忍心看她继续蹉跎。   但是放眼整个京中,年纪不大又有能耐,容貌俊秀又前程似锦,加上身边干净得很,也没什么莺莺燕燕,后院更是安安静静的,怕是就只有凤乾辰一人了。   “娉婷来了,你刚来翁府的时候只是到我膝头高,如今倒是变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该是时候说亲出嫁的。再拖下去,恐怕要怨我这老婆子了。”   娉婷被说得脸色微红,撒娇道:“老夫人疼我,就当亲孙女一样,我就不嫁人,陪着老夫人,伺候老夫人。”   “这可不行,就算我老婆子答应,府上疼爱你的长辈可不会愿意。”翁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背,对娉婷的话颇为满意:“京中里配得上娉婷的,也就那么寥寥无几的青年才俊。你在翁府长大,我当你是亲孙女一般,自然想要给你找个最出色的夫婿。你看看,老婆子那外孙如何?”   凤乾辰当年高中状元,骑马在京中绕了一圈,娉婷年纪小也是凑热闹,远远望见这位状元郎,愣是羞红了脸,却久久不能回神。   她以为自家父亲已经足够出色了,没想到有一天会遇到比父亲更出色之人,自然就记挂在心上,却从来没向任何人提起。   知道凤乾辰娶妻,娉婷还颇为失落了一段时日,茶饭不思的,身边伺候的丫鬟婆子险些要禀报翁老夫人,还是娉婷让她们瞒下的。   如今翁老夫人忽然提起此事,娉婷一愣,迟疑道:“我记得凤大人已经娶妻了,老夫人的意思是……”   她是喜欢凤乾辰,愿意做他的妻子,却不等于愿意为妾。   自己这样的出身,又是如此容貌身姿,做凤乾辰的妾实在是辱没了,更别提是给死去的爹娘抹黑。   翁老夫人看出娉婷的忐忑和不喜,笑道:“我哪里舍得让你做妾,辰儿娶妻了不错,只是身子单薄,久久没有身孕。温国公府没落,很是该有喜事冲一冲才是,我也盼着早些能抱抱曾外孙。” 第192章 掌控   娉婷听了,心里又是忐忑又是欢喜。   她喜欢凤乾辰许多年了,只是迟迟不敢说出口。   以前凤乾辰尚未娶妻的时候,娉婷就想着究竟是谁有这个福气能当他的妻。   等真正听到他娶了苏府的大姑娘,娉婷也不知道自己心里是失望多一点,还是嫉妒多一分。   在自己已经就快放下的时候,翁老夫人却给了她这样的惊喜。   娉婷实在拒绝不了,低着头没吭声,翁老夫人看着她长大,哪里不知道这丫头是乐意的?   却见娉婷脸上欲言又止,翁老夫人笑道:“你这丫头,有什么想说的,只管开口,反正这里也没外人在。”   闻言,娉婷这才说道:“即便老夫人有这个想头,凤大人未必会答应。”   平白无故的让他娶一个平妻,别说苏怀云,就是凤乾辰也未必会乐意。   尤其是翁老夫人硬塞给他的,凤乾辰当年为状元郎,如今又入了皇帝的眼,未必会乐意听从翁老夫人的吩咐。   自从凤乾辰的生母去世后,翁家跟凤乾辰的联系就越发少了。   说翁家跟凤乾辰颇为生分,娉婷看在眼里,心里也是明白的。   “辰儿久久没有子嗣,我这老婆子心里着急。尤其听说当年蒋家会退婚,正是因为苏家这大姑娘是不能生的。”翁老夫人说完,不意外看见娉婷诧异地瞪大眼,脸上的忐忑不安倒是少了几分。   “老夫人,此事当真?”   “真的也好,道听途说也好。苏家那丫头嫁给辰儿也有一段时日了,肚皮却迟迟没有动静。加上蒋家的退婚,无风不起浪,未必不是真的。”就算是流言,翁老夫人也要让它坐实了。   毕竟虚虚实实,谁都说不清。   若是苏怀云出面澄清,只会越描越黑。   至于凤乾辰,再是喜欢苏怀云,知道这流言后未必不会疏远她一些。   这时候翁老夫人提出让娉婷嫁过去当平妻,凤乾辰就没有拒绝的理由了。   娉婷听了,心里大安。   原本觉得翁老夫人是异想天开,如今却觉得有了希望,眼里也多了几分神采:“那就有劳老夫人操心了,我……等着老夫人的好消息。”   说完,娉婷脸红红的,行礼后匆忙离开了。   “瞧瞧这丫头害羞的,女大当嫁,总有出门子的一天。”翁老夫人笑笑,颇为高兴。   身旁的老嬷嬷附和道:“姑娘是在翁府长大的,老夫人素来疼爱她,替姑娘寻一个可心的夫婿,她自然是感激的。”   “就盼着娉婷嫁过去,能给辰儿多生几个孩子,开枝散叶。”   至于苏家那丫头,能让她尽快失宠,再凤乾辰休了是最好不过了。   翁老夫人冷笑着,苏怀云之前对她多有不敬,自己这就加倍回报过去!   不到半月,外头的流言满天飞,墨言察觉后来回禀,苏怀云恰好听了一耳朵,忍不住笑道:“这是谁想的馊主意,打算把凤老夫人的事安到我的头上来?”   凤乾辰小心扶着她落座,无奈道:“派人去查了查,暂时只查到是小巷里几个地痞无赖醉后胡言乱语,被人听见后就传开了。”   “地痞无赖?”这话听着,苏怀云也是不信的:“我最近得罪的,恐怕就只有翁老夫人了。这些人只需要些银钱就能收买,要继续查下去或许不容易。”   就算真是翁老夫人做的,她不傻,没道理留下把柄。   估计收买这些地痞无赖的是另外一些人,绝不会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凤乾辰点头,他也觉得除了翁老夫人,绝不会有人做这样的事。   不过也未必,自从他提了官职,成了皇帝跟前的红人,嫉妒眼红的人不少,在私底下做什么也有可能。   苏怀云蹙眉,只觉得此事麻烦得紧:“再等几个月,我这肚子显怀了,在外头走一圈,流言就不攻自破了。夫君倒是不必做什么,先放着就是了。”   越是解释,越是落人口实,倒不如什么都不说,当作不知情。   凤乾辰却是摇头,答道:“流言越传越是荒唐,再等上半月,夫人的名声恐怕就要毁得差不多了。”   虽说苏怀云不介意,他却是介意的。   无端端被人泼了脏水,凤乾辰心里不痛快。   该有什么冲着他来就是,却往苏怀云身上去了,说到底还是凤乾辰连累了她。   明枪易挡,暗箭难防,如今只是流言蜚语,过阵子是不是就要动真格?   “我也不放心让夫人出去溜达,最近还是留在府里为好。谁知道那些丧心病狂的,会不会动起手来,让人防不胜防。”   见凤乾辰有些忧心,苏怀云不在意地拍了拍他的手背:“夫君莫急,居然出招了,总会有所图。我们只管等着就是,对方很快就要按耐不住了。”   若是无利可图,谁会做这样的事?   既然有所图,那么很快就该露出狐狸尾巴才是。   他们只需要暗暗堤防,然后耐心等着就是了。   凤乾辰一听,笑着握住她的手道:“是为夫想岔了,关心则乱,倒是忘了这茬,幸好夫人提醒我了。”   不过他并不打算什么都不做,背后准备着,就等着来人,然后出招就是了。   没有等多久,凤乾辰就被翁老夫人请去翁府,说是有要紧事商议。   凤乾辰并不想去翁家,直接就推掉了。   翁大老爷在酒楼里宴请,派人来言辞恳切。   这一回,凤乾辰才应下了。   小二领着他和墨言往包厢去,席面上居然只有翁大老爷和翁二老爷在,凤乾辰并没有多少意外,只挑了挑眉就跟两人拱手,寒暄两句便坐下了:“不知道两位今天请我来,究竟所为何事?”   翁大老爷笑着示意身后的侍从斟酒,被凤乾辰拦下了:“我还喝着汤药,喝酒喝茶都不合适。”   闻言,翁大老爷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翁二老爷只得接口道:“既然如此,那就请小二送一壶白开水来。”   小二很快送了白开水,墨言俯身给凤乾辰斟满一杯。   凤乾辰把玩着白瓷茶盏,并没有率先开口,翁二老爷不得不尴尬地说道:“最近流言蜚语也传到了母亲的耳边,她很是担心凤大人,这边让我们二人来看看。”   “两位放心,流言而已,我和夫人都没有放在心上。毕竟清者自清,流言很快就站不住脚,随风而去。若是什么都计较着,这日子就要难过了。”凤乾辰摆摆手,又道:“多谢老夫人和两位舅舅担心,我并无大碍。”   就是没有,他们两个才担心!   翁二老爷瞥了翁大老爷一眼,继续说道:“这流言一天没停下,总归会对凤大人不利。母亲想了想,恰好府上那位娉婷姑娘,大人也是认识的。正好到是出嫁的年纪,母亲一直疼爱着舍不得。如今为了大人,她琢磨着让娉婷嫁过来,也好让流言止住。”   翁大老爷接口道:“外甥年纪不小,膝下却没有子嗣在。三妻四妾原本是平常事,娉婷出身不错,当妾是可惜了,当个平妻却是绰绰有余,不知道你的意思如何?”   他是说什么都不乐意来当说课的,好像娉婷丑陋无比嫁不出去,只好塞给凤乾辰一样。   凤乾辰一怔,没想到翁老夫人竟然想的这个主意。   说是要把流言止住,分明是把流言坐实了!   如果凤乾辰对苏怀云有意见,相信了流言,这时候或许会犹豫,甚至会考虑借此多娶一个平妻。   只是翁家估计没想到,苏怀云已经有孕,这些流言根本是子虚乌有之事,他又哪里会对苏怀云心生芥蒂?   不过翁家两位老爷找上门来,足以证明苏怀云的猜测是对的。   背后动手脚的人,果真是翁老夫人。   原本凤乾辰只想给翁家一个教训,足够让他们明白,如今的自己是不能随意拿捏的,更别提是私底下动手脚了。   可惜一再警告似乎并没有什么用,翁老夫人依旧我行我素,以长辈的姿态意图把他耍玩在掌心之中。   凤乾辰最恨别人试图掌控他,更别提此事还牵扯到苏怀云的身上!   他往后一靠,脸上似笑非笑地道:“那位姑娘我是不曾听说过的,只是既然养在老夫人的膝下,就这么送过来真的好吗?老夫人说是疼爱这位姑娘,恐怕也只当她是棋子,送到我身边来,未必不是用作耳目。”   “胡说八道,老夫人一片慈祥之心,都是为了你着想,哪里会有这般龌蹉之意?”翁大老爷听得不痛快,拍案而起:“若是你不喜欢,直接拒绝就是了,何必怪罪到无辜的娉婷头上?”   这反应实在大了一些,凤乾辰不由诧异地挑眉。   翁二老爷直接傻眼了,很快又皱眉瞥了翁大老爷一眼:“老夫人是好意,你还是多考虑为好。如今境况不好,任何人都能在背后阴你一把。好歹有翁家做靠山,他们有所忌惮,也就不敢轻易动手。”   凤乾辰听得好笑,翁家还敢自认是靠山,难不成以后还要替他出头?   不说翁老夫人舍不舍得为他费心,光是京中权贵无数,哪个随便跺跺脚,城里都要震上一震。以翁家的门户,他们敢跟这些人硬碰硬对着干吗?   这话说出来别替凤乾辰,就是他们自己也不信的。 第193章 开场   翁二老爷说罢,被凤乾辰看得满脸尴尬,顿时恼羞成怒,拂袖而去:“既然你不领情,我们翁家也没必要热恋贴冷屁股。”   翁大老爷随后也跟着离开,满脸也是怒意。   凤乾辰坐在桌前,指骨在桌上敲了敲,不到片刻,就有一人闪身而入,恭敬地禀报道:“主子爷,两位翁家老爷出去后恰好碰上几个故交,提起主子是唉声叹气,却又说得含含糊糊,让人以为主子如今入了皇上的眼,就把翁家抛到一边去,过河拆桥。”   这话明眼人就知道是胡扯,凤乾辰以前是怎么样,如今是怎么样,跟翁家丝毫没半点关系。   反倒翁家因为跟温国公府联姻而沾光,这些年越发底气足,行事张扬得很。   但是说底蕴,是绝不可能比得上百年世家,更别提是温国公府了。   他们张口就说凤乾辰忘恩负义,真是可笑至极。   只是听的人不信,却未必不会在此事上做文章。   墨言垂眸,低声说道:“主子,翁家人实在太不识趣了。”   凤乾辰没把事情做绝,如今翁老夫人却要逼着他把翁家平了,这才甘心。   闻言,凤乾辰冷冷地道:“不见棺材不落泪,翁老夫人真是老糊涂了。”   既然她不领情,凤乾辰也不介意让翁家吃吃教训长点心。   “原本向皇上进言,让翁家两位老爷跟在和亲的队伍里。这一趟去的凶险,若是能活着回来,倒是一场爬上去的好机会,就看他们的运气如何了。”   如今看来,是绝不能让翁家有继续爬上去的机会。   等真的爬得高了,不会成为他的助力,反倒是个难缠的绊子。   “查一查那个翁府上叫娉婷的姑娘究竟什么来头,让老夫人迫不及待要塞到我这里来?”凤乾辰交代完便回府了,脸上刚才的冷漠神色褪得干干净净,对苏怀云扬起笑容。   “今儿夫人醒来是什么时辰,都吃了什么?”   他最近兴致勃勃,关于苏怀云大大小小的事都要问上一问。   苏怀云听得无奈,却依旧让莲媛答了:“今早夫人醒得晚,用了一碗肉粥,两个玲珑包子。”   这吃的就有些少了,幸好苏怀云没有多少害喜,怀着孩子也没受多少罪。   凤乾辰听得满意,伸手抚过她的小腹,也没瞒着苏怀云的意思:“流言的事果真是翁府所为,今天翁府两位舅舅宴请我,一开口就想塞给我一个平妻,好帮我开枝散叶。这人是翁大老爷的故旧之女,瞧着是个城府深的,不露声色,在府里过得极好,还让翁大老爷事事照顾着。”   苏怀云瞥了他一眼,好奇道:“既然是故旧之女,无亲无故的,翁大老爷未免跟她走得太近了一些,难道翁老夫人就不留意着,毕竟男女授受不亲,就算翁大老爷能当这姑娘的爹也是一样。”   “翁老夫人除了盯着外头,哪里还会注意到这些?”凤乾辰轻柔地抚着她还平坦的小腹,说道:“今儿大舅舅对这位叫娉婷的姑娘多有维护,瞧着太过于关切了一些,私底下只怕来往不少。”   他原本也不打算再理会翁家,是这些人非要撞上来,还交出把柄,让凤乾辰如何能放过?   “叫他们消停些也好,免得打扰了夫人的清净。”   苏怀云覆上他的手背,笑道:“平妻?翁老夫人用的是什么理由给夫君塞个平妻过来?”   “不外乎是因为流言的缘故,认为夫人是石女,急着让我开枝散叶云云。”凤乾辰后知后觉自家夫人是不高兴了,抬头对她笑了笑:“这叫娉婷的丫头我从来没见过,若非大舅舅提起,我还不知道这么一个人一直住在翁府。夫人不必担心,不过半月,此事就能处置妥当了。”   “我保证,以后绝不会有人在夫人面前再提起她。”   苏怀云瞥了他一眼,勉强点头道:“那就有劳夫君了。”   翁老夫人还真是不死心,想要把清茗郡主塞过来未果,如今又打算把养在翁府的姑娘给塞过来当平妻,简直是给她不痛快!   墨言不过三五天的功夫,就把娉婷前前后后的事都给查清楚了,还没来得及禀报凤乾辰,就被莲媛截住,硬生生先拖到苏怀云的跟前来:“不知道夫人把小的叫来,究竟有何吩咐?”   “我只是好奇那个叫娉婷的,究竟有多大的本事,让翁老夫人甘心情愿给她铺路,送到夫君的身边来。”苏怀云直接开门见山,示意他把知道的说出来。   闻言,墨言也没隐瞒,一五一十地禀报道:“这叫娉婷的姑娘是三年前到翁府的,缘由是府里走水,爹娘都被烧死了,只有她勉强逃出来,实在无家可归,只得住在客栈给翁家送信。恰好翁大老爷接到信就赶紧派人来把她接到京中,让翁老夫人养在膝下,很是得她的欢心。”   “她的爹是翁大老爷的同窗,可惜后来落第了,两人之前交情不错,偶尔也有书信来往。有翁大老爷帮忙,好歹外放出去,在一个偏远贫穷的地方当了县长,还算体面。府里走水之前,还曾想把娉婷姑娘许配给当地一个书生,学识不错,也是仪表堂堂,却是家徒四壁。如非有全村供养着,也很难考上秀才。要是三年后赶考,未必不能考出个好成绩,扶摇直上的。”   苏怀云一听,就察觉出不对来:“你说娉婷的爹刚要把她许配给书生,府里就走水了,能这么凑巧吗?而且她爹的故旧应该不少,怎么偏偏就送信到大老远的京中翁府?”   府里突然起火,急急忙忙逃出来,该是慌慌张张,什么都没带才是,怎么还能住在客栈里,还有银钱派人送信到京中来?   一来一回的,翁府就算再快,也得差不多一个月的功夫。   这么一个月,一个孤女身无分文该怎么活?   为了活命,不是该就近找其他人帮忙吗?   墨言低着头,眼底隐约有些笑意,他就知道夫人一听就能察觉出端倪来:“小的也是这么想的,这位叫娉婷的姑娘很可能是事先就准备妥当,这才能逃到客栈,还过得十分体面。”   他特地派人去那客栈问了掌柜,因为娉婷出手阔绰,实在是印象深刻。   隔了三年的功夫,掌柜依旧记得清清楚楚。   尤其府里走水,爹娘都没了,一般当女儿的该痛哭流涕,悲伤不已。   娉婷虽然身穿素服,脸上偶尔带着哀戚,却穿戴体面,身姿袅袅,惹得客栈里不少公子哥儿频频回望。   掌柜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被自家彪悍的婆娘揪着耳朵训了几句,倒是回过神来。   哪家刚死了爹娘的丫头还能这么骚,到处溜达惹人注意?   掌柜只觉得后背发寒,再也不敢多看娉婷,总觉得她是披着羊皮的狼女。   苏怀云听得不由失笑,摇头道:“这掌柜倒是个精明的,不至于被皮囊晃花了眼。只是无凭无据,也不能指认娉婷放火烧死亲生爹娘。”   “夫人说得是,掌柜也只是猜测,没有凭据,也不敢胡言乱语。或许娉婷只是性子冷淡,这才没把悲伤外露,也不能冤枉了好人。”墨言这话说得牙酸,却也不得不心惊一个刚及笄的丫头就能这般狠。   若是真让翁老夫人把她送到凤乾辰的身边,只怕是个祸根,以后麻烦就大了。   他又继续说道:“娉婷刚进府,翁大夫人看她不顺眼,没少给她绊子。幸好有翁大老爷护着,这才能在府里安安稳稳住了下来。后来还得了翁老夫人的欢心,自然过得更加舒坦,翁大夫人虽然不痛快,也不敢轻易寻她麻烦,勉强算是相安无事。”   “翁大夫人吗?”苏怀云眨眨眼,又问道:“这位娉婷姑娘跟翁大老爷之间真没什么?”   她问得直接,墨言脸色颇为尴尬,干咳了一声斟酌地道:“小的打听了一番,两人倒是没做什么坏了规矩的事,私底下也极少单独两人见面,让人挑不出错来。”   “既然如此,那就找个机会让他们二人单独相处好了。”苏怀云看着他,笑道:“就不知道翁府里,如今可有能用之人?”   听罢,墨言笑道:“有钱使得鬼推磨,翁府的下人见钱眼开,要收买也并非难事。”   凤乾辰是发了话,苏怀云想怎么样都好,就是不能劳神操心。让她高兴了,必定重重有赏。   思及此,墨言应下此事,欢欢喜喜地走了。   他早就看翁府不顺眼了,以前凤乾辰需要帮忙的时候,翁家是一声不吭,压根就不理会。   尤其温国公府刚倒的时候,翁家恨不能跟他撇清关系。   等凤乾辰入了皇帝的眼被擢升了,又跟牛皮贴一样粘上来,实在是势利得很。   如今得了苏怀云的允许,自己就能摩拳擦掌,狠狠整治一番,简直大快人心。   墨言也没忘禀报凤乾辰,得了他的首肯,出手自然是极为迅速的。   三两下就收买了娉婷和翁大老爷身边的丫鬟和小厮,寻了机会把两人凑到一块去。   这还不够,连翁大夫人身边的丫鬟也没放过,凑了个三人行。   然后只等着角儿上台,这场戏就准备妥当,就等开场了。 第194章 没落   娉婷躺在榻上,只觉得昏昏沉沉,手脚无力。   伺候的丫鬟要么去请大夫,要么去禀报翁老夫人了,无一人留下伺候。   她几乎要睡过去的时候听见脚步声,还以为丫鬟带着大夫来了,谁知道睁开眼看见的居然是翁大老爷,不由大吃一惊:“大老爷怎么来了……”   他身后竟然没有任何小厮,娉婷一个激灵立刻清醒了几分,催促道:“大老爷赶紧走,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却见翁大老爷痴痴地站在原地,久久没能回神。   娉婷低头看见自己刚才晕过去后,丫鬟生怕她不舒服,扶着上榻后脱去了外袍,只穿着薄薄的亵衣,把玲珑的身材勾勒了出来。   隐隐约约的,比起全部脱了更是勾人。   她脸颊微红,不是羞的而是怒的。   这分明有人使坏,把翁大老爷给引了过来。   若是这时候被谁撞破了,自己真是浑身是嘴都说不清了。   当初娉婷是暗地里向翁大老爷示好,毕竟要在翁府过得好,除了翁老夫人,就是眼前的翁大老爷能说得上话。   若非得了翁大老爷的眼缘,帮着照顾一二,娉婷这些年在翁府也不会过得这般舒服,又能挡去不少麻烦。   如今却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娉婷一直觉得自己若即若离的,翁大老爷又是长辈,出身不错还饱读诗书,自然不会对她做什么。   娉婷只需要享受翁大老爷的照顾,偶尔动动嘴皮子说几句暧昧不清的话勾着他,这就足够了。   谁能想到翁大老爷确实上钩了,却贪心得一再想要更多呢?   以前还忍耐着,如今看见娉婷的美好,翁大老爷根本就压抑不住。   看着四下无人,他上前来就握住娉婷白皙纤细的手腕道:“我去见了外甥,他不是个能托付一生的人。回头我会跟老夫人说,把你收在我身边,一样做平妻,如何?”   娉婷想要挣脱,奈何如今浑身没了力气,只是稍微一动,倒像是欲拒还迎,只得皱眉道:“我不舒服,丫鬟去请大夫,她们很快就回来了,有什么事大老爷以后再说可好?”   “你哪里不舒服了?”翁大老爷伸手,大掌在她的肩膀落下,又顺着胳膊缓缓而落:“是不是只得老夫人想要把你许配给外甥,不能继续留在翁府,所以心里不痛快了?再是怎么不痛快,也不该拿自己的身子骨来开玩笑。若是病了,我可是会心疼的。”   感觉到他的大手越发往下,娉婷不由更急了:“求大老爷别说了,赶紧走吧,被人看见就不好了。”   “若是被人看见了,我正好有理由去跟老夫人说,把你要过来,不用总是看着你,却不能靠近。你知道我听说老夫人要把你许配给别的男人,心里有多难受吗?”翁大老爷顺势把她揽在怀里,轻轻叹气。   娉婷推不开他,又听见门外有纷杂的脚步声,顿时脸色都白了。   “好啊,原来你这狐狸精早就跟夫君搅和在一起了。之前我跟老夫人提起,她还不信。老夫人亲眼瞧瞧,媳妇说的都是实话。”翁大夫人带着丫鬟婆子气势汹汹而来就算了,后头居然还跟着翁老夫人。   翁老夫人沉着脸,看向娉婷的目光里再没了以往的慈爱,只有满满的厌恶:“我待你不薄,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跟老大搅和在一起?”   “不,老夫人听我说,不是这样的……”   娉婷还没说完,就被翁大老爷打断了:“是的,还请母亲成全我们。我对娉婷是认真的,想要她做平妻。”   “平妻?原来是打着这个主意?”翁大夫人冷笑一声,上下打量着娉婷道:“也不照照镜子,以为自己是什么出身,老夫人愿意抬举你,让你做外甥的平妻,那是因为有翁府做靠山。在这里,你其实什么都不是。”   “够了,请母亲成全,没必要在此事上纠缠下去。至于外甥那里,可以另外挑适龄的丫头过去。即便外甥不同意娶平妻,纳妾倒是要容易得多。”翁大老爷挡在娉婷的身前,打定主意要护着她了。   翁老夫人脸色一白,只觉得对这个长子失望至极:“既然你决定了,那么我也不拦着。只是娉婷当平妻是不可能的,你别忘了老大家的是什么出身,当妾倒是可以。”   翁大老爷想了片刻,艰难地点头,又安抚娉婷道:“放心,不管是为妻还是为妾,我都会一心一意对你好的。”   娉婷惨白着一张俏脸,想不通事情怎会变成这个模样。   原本她该是成为凤乾辰的平妻,跟憧憬的男人在一起。   怎么到头来却跟着翁大老爷这个糟老头,还要当个身份低微的小妾?   这不是她想要的,偏偏翁大老爷还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样,把自己恶心得不行。   “大老爷误会了,我从来没对你有非分之想。有人使计让大老爷独自到我这里来,又把下人都支使开去了……”   娉婷还没说完,翁大夫人就冷笑着打断道:“怎么,你想说是我的主意,好让你们这对奸夫淫妇搅和在一起了?”   翁老夫人也是厌恶地皱眉,既然做了还不肯承认,一副无辜可怜的样子,妆模作样的简直不像话。   想着之前她对娉婷疼爱有加,当作小辈来对待,显然是看走了眼!   “行了,老大既然发了话,你以后就是他的人了。不过此事不好声张,老大就要跟着和亲出使越国,要不等出使回来……”   “不必,繁文缛节都省去,今晚就让娉婷成为我的人。”翁大老爷等得太久,馋得不行,哪里还能得到从越国回来,再跟心爱的姑娘在一起?   翁大夫人被翁大老爷深情款款的模样恶心到了,转过头就红着眼道:“老夫人,瞧瞧夫君这个模样,一颗心都在那狐狸精的身上,以后院子里哪里还有我立足之地?”   翁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抚道:“放心,你还是当家之人。不过一个小妾罢了,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只是要顾及老大的面子,不要做得太多了,好歹这几天忍耐一二,让他安心出使越国。”   闻言,翁大夫人的脸上总算是有了点笑意:“是,媳妇明白的。”   让翁大老爷尝点甜头,自以为说服了翁老夫人和翁大夫人,把娉婷给纳了。   等他一出使,留在府里的娉婷要如何处置,还不是翁大夫人一句话的事?   不过是小妾罢了,光明正大弄死那是不可以,私底下让她尝尽苦头,再找点秘药让娉婷慢慢虚弱至死,传出去也没谁会怀疑。   再狠点,直接把人弄出府,再说娉婷受不住闺中寂寞跟别的男人跑掉了。   待翁大老爷回来见不着人,足以让翁大夫人撇清干系。   翁老夫人微微点头,知道翁大夫人明白她的意思,暂时不会动手,给足了翁大老爷面子,这就足够了。   她对这个大儿子是恨铁不成钢,却偏偏还得成全他的脸面。   对于娉婷,翁老夫人却是失望之余,又不知道该从何找适合的人对付苏怀云,只好暂时作罢。   娉婷被翁大老爷纳为妾的事传到苏怀云的耳边,她并没有多少意外。   凤乾辰之前隐约提起过,翁大老爷对娉婷的态度很不一般,又十分维护。   不见翁大老爷对女儿这般心疼和维护,倒是对一个年轻姑娘如此,足见他对娉婷的心思不简单。   莲姝却是满脸厌恶,皱眉道:“翁大老爷的年纪都能做娉婷的爹爹了,居然还想着把人纳进房里……”   想到自家主子有翁家一半的血缘在,她的双眉皱得更深了。   莲媛看的却更远更多,轻声说道:“夫人,翁家如此下去,怕是撑不了多久。”   苏怀云点点头,翁家能立起来,不过是因为有女儿嫁到温国公府,沾了光慢慢爬上去的。   如今行事越发张扬不知道收敛,以为自己站在云上,却不知道这脚下绵软,根本是站不稳的。   稍有差池就得从高处坠落,摔了个粉身碎骨。   可惜翁老夫人看不见这些,其余两位老爷更是如此。   莲姝快人快语道:“依奴婢看,翁家没落那是自作虐。主子爷不过是起了个头,丢了个鱼饵,翁家就忙不迭地扑上去,甚至跟清茗郡主联手,要把那郡主推到府里来。”   思及此,她就对翁家颇有微词。   翁老夫人口口声声说疼爱凤乾辰这个外孙,起初是翁家是沾着温国公府的光,后来看温国公府倒了,又避得远远的。   眼看凤乾辰被皇上提拔,又再次粘上来,实在叫人看着心寒。   “等翁家两位老爷出使越国,夫人这耳根就要清净许多了。”莲媛微微笑着,心下明白,翁家的两位老爷要全须全尾回来,简直是痴心妄想。   不是凤乾辰不想饶他们一命,而是翁老夫人越发过分了,把主意都打到苏怀云的头上来,根本没把他这个外孙放在眼里。   既然如此,凤乾辰也就不客气了。 第195章 掉包   翁大老爷纳了娉婷之后,堕入温柔乡,完全把出使的事抛诸脑后。   翁二老爷倒是记挂着,却又觉得这次出使虽然凶险,但是能够跟越国顺利和亲,也算是大功一件。   只要他们能平安回来,就能得到皇上的嘉许。   想要成功,就得有风险。越是危险,以后得到的只会更多。   他盘算着这次出使的好处,要跟越国人打教导的恐惧和厌恶倒是少了几分。   不过半个月的功夫,出使的队伍就准备妥当。   翁家两位老爷也整装待发,只是翁大老爷舍不得娉婷,每天几乎都在她的小院里。   这让翁大夫人十分不满,又想到这个丫头很快就得落在她的手里,随意处置,也就没那么愤怒了。   翁老夫人看着翁大老爷越发不像话,派人催促他出门,又让人把娉婷的院子给封上了:“老大远行,她就老老实实在院子里呆着就是了。”   娉婷不傻,知道自己继续留在翁府,下场不会太好。   翁大老爷临行前,她痴缠了许久,愣是让他留下了两个心腹小厮,听从自己的吩咐。   人一走,娉婷就让小厮入夜后带着自己离开翁府,追赶上翁大老爷。   小厮觉得她简直疯了,却又碍于翁大老爷走之前吩咐过要听从娉婷的话,只得硬着头皮把人从府里弄出来,再快马加快追上和亲队伍。   和亲队伍里自然不能掺和外人,但是有翁大老爷坚持,清茗郡主又再三让娉婷留下,御林军这才勉强把人放在队伍之中,却时时在眼皮底下盯着,不敢有所大意。   娉婷对清茗郡主的亲切有些奇怪和受宠若惊,但是她能留下,也多得郡主开口,自然是满脸感激。   清茗郡主更是跟御林军提出,让娉婷跟着她,不然一个妇道人家在一群男子之中也十分不方便。   御林军的首领想了想便同意了,娉婷确实不适合混在男子之中。   尤其翁大老爷作为出使之人,身边跟着一个妙龄女子也十分不合适。   翁大老爷很可惜娉婷不能时时刻刻呆在他的身边,不过在清茗郡主身旁要过得更舒服一些,便叮嘱一番道:“到底是郡主,少说少听,不能失礼了。”   清茗郡主的排场不少,嫁妆却是一群活生生的牛羊,这还是少见得很。   娉婷心里对清茗郡主颇为同情,听说越国的都是野蛮人,吃生肉喝鲜血,一个个长得虎背熊腰,一年到头都不洗澡,浑身臭烘烘的。   光是靠近就得熏晕了,更何况清茗郡主还得嫁过去跟他们同榻而眠?   光是想想,娉婷就觉得清茗郡主可怜得很。   即便归为郡主,亲事还不是皇帝一句话的事,连反对的机会都没有,更别说是逃走了。   清茗郡主一直安静又不闹腾,御林军是省事了,却也警惕得很。   或许有娉婷陪着,清茗郡主就有了能说话的人,每天还让身边的宫女帮着打扮,两人穿着清茗郡主的衣服,身量差不多,一晃眼几乎要分不出来。   清茗郡主笑道:“妹妹穿着这一身真好看,没想到我们身量差不多,这衣裙就送给妹妹好了。”   “郡主,这可使不得。”娉婷穿着华贵的衣裙,心里十分欢喜。却也明白两人身份有别,偶尔穿穿还好,一直穿着却是不合规矩的。   “怕什么,这里也没什么外人。我每天除了在马车里让宫女折腾着打扮,偶尔看看闲书打发时间,还能做什么呢?”清茗郡主低头叹气,又道:“好在妹妹来了,宫女都是闷葫芦的性子,一天到晚都不肯多说两句话,快把我给憋疯了。”   “能陪着郡主说话,民妇也是三生有幸。”娉婷一时无法,逃出翁府后只能跟着翁大老爷。但是一直跟到越国去,那是不可能,也是不愿意的。   谁知道越国人会不会一言不合就把她留下来,娉婷到时候往哪里哭去?   “民妇感激郡主出手收留,只是再继续跟着,却要跟老爷添麻烦了。”娉婷红着眼圈,对清茗郡主是依依不舍,当然更舍不得这奢华的生活。   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日子,穿的用的吃的都是一等一的好。   依照娉婷的身份,这样的生活只怕是梦里才会有的。   如今就要回到原本的或许更糟糕的生活去,娉婷是满脸的舍不得。   清茗郡主看着想要挽留,半晌只能叹气道:“妹妹说得对,是我想岔了。要是强留妹妹继续在身边陪着我,却是害了妹妹的。”   “过了这里的驿站,就得到越国了。回头我让御林军把妹妹从这里放下,留些盘缠,妹妹在这里等着翁大老爷回来可好?”   “多谢郡主,”娉婷满心感激,清茗郡主想得周到,她留在驿站里也好,就算去别处也好,手里头有银子,自然都是不愁的。   “妹妹客气什么,你我相遇也是缘分。”清茗郡主果真吩咐御林军在驿站歇息的时候将清茗留下,御林军也不会跟着进越国,在此处歇息一天就回去跟皇上复命。   清茗郡主害怕伤感,让身边的宫女跟御林军打了一声招呼,大清早就离开驿站出发去越国了。   担心娉婷一个人不安全,还特地留下了一个心腹宫女陪着她。   御林军原本大多对清茗郡主没什么好印象,这一回倒是有几个心里嘀咕郡主什么时候对别人这般热心肠了?   或许是真的跟娉婷投缘,又或是要离开这里去越国,为之前的事后悔,又想要积福这才会出手帮忙。   无论如何,御林军眼看着出使的车队离开,这才准备休整一番便回京。   远远一商队赶来,马背上却没多少货物,御林军顿时警惕,却见领头的中年汉子对他们遥遥拱手行礼:“小的是凤大人的掌柜,平日在何处行商,这回奉大人之命前来报信。”   凤乾辰很得皇帝的欢心,如今仕途正盛,不管如何,御林军是不愿意得罪他的。   不过特地来报信,御林军倒是皱眉了:“不知道凤大人有何吩咐?”   中年掌事遥遥看着和亲的队伍,却忽然道:“还请大人先把郡主的车队拦下来,小的再细细禀报。”   御林军首领有些不痛快了,毕竟是和亲的队伍,凤乾辰再是入了皇帝的眼,如此也不合规矩。   “凤大人这话却让卑职为难了,和亲队伍再不赶路,怕是要让越国久等的。”   久等的话,谁知道越国会不会借此作为理由来攻打边城?   若是如此,御林军算是失职,别说能继续留下,回去后很可能要丢掉小命的。   中年管事摇头,凑过来轻声低语了几句,御林军首领顿时脸色微变:“此话当真?”   “当真如此,若非大人有所察觉,不会让小的快马加鞭赶过来。”   不管他说的是真是假,御林军首领都不敢轻忽,若是真的,他不但颈上人头,还得连累家人一起赔进去。   若是假的,大不了回去参凤乾辰一本,起码不至于酿成大祸。   御林军首领抬起手,喝道:“去,把和亲队伍立刻拦下来!”   御林军心下疑惑,却是军令如山,顿时有半数人策马向出使的队伍奔去。   队伍走得不远,翁大老爷看着御林军去而复返,不由疑惑地拉紧缰绳问道:“这是怎么了?”   御林军二话不说就策马到清茗郡主的马车,说道:“还请郡主下马车,京中来人,有要事禀报。”   有人撩起帘子,却是清茗郡主身边的大宫女,她不悦地皱眉道:“究竟是何人,居然敢拦下郡主的马车,简直无礼至极。郡主即将跟越国和亲,误了时辰,御林军担待得起吗?”   她瞥了御林军一眼,像是要放下帘子,御林军首领策马而来,目光锐利:“还请郡主下马车,不然卑职只好冒犯,上车请郡主下来了。”   “放肆!郡主金枝玉叶,是你们这些粗人能够冲撞的吗?郡主再是落魄,也是记在皇后娘娘膝下的,如此无礼,就不怕回头皇后娘娘知道后,治你们的罪?”宫女的语气越发凌厉,起初的御林军萌生退意。   御林军首领却是越发怀疑,索性翻身下马,伸手就挑起帘子要进马车,被大宫女死死拦着。   他一把将大宫女从马车扯下来扔在地上,不顾她痛苦呻吟,伸手拽开车里清茗郡主戴着的纱帽。   纱帽下是昏睡中的娉婷,清茗郡主果真想要金蝉脱壳,找个替死鬼帮她去越国和亲!   娉婷的身量跟清茗郡主相似,光看着背影根本瞧不出来。   原来早就在这里等着,若非凤乾辰特地派人来告知,恐怕就被清茗郡主给蒙骗了去!   越国要是知道去的不是清茗郡主,而是一个已经破了身的翁家小妾,皇上想要休养生息几年的主意就要被清茗郡主硬生生破坏,恐怕事情难以了结。   尤其这边理亏,越国不趁火打劫,让皇上一再退让是不可能的。   更别说送清茗郡主去越国的御林军,一个都别想活了!   翁大老爷看见马车里坐着的竟然是娉婷,也是惊得脸色都变了。   若非御林军趁早察觉,他们去越国发现郡主被掉包了,越国一怒之下只怕要把出使的人都杀个精光! 第196章 大祸   清茗郡主以为万无一失,在驿站里也没急着离开。   谁能想到高兴不过一刻钟的功夫,就被御林军察觉了呢?   她惊诧地看着御林军闯进来,早就有失败的心理准备,倒是没露出惊惶的神色,安安静静地坐在桌前,端着香茗环顾一周,看见一个陌生的中年男子,顿时皱眉。   当得知是凤乾辰特地让人来报信,这才让清茗郡主的计划破灭,她惊得摔了手里的茶盏:“不,这不可能,他怎么会……”   想到是凤乾辰亲自掐灭了自己费尽心思的谋划,清茗郡主就不可置信。   她对凤乾辰是倾心一片,他不接受自己就算了,如今还要坏了自己的好事?   御林军首领接过中年男子递来的竹筒,只有一指宽,两指长,他打开看了里面的密信,是皇上让凤乾辰送来的。   若是清茗郡主闹出什么事来,那就不必送去和亲了。   要是听听话话的,她还能多活几年。   既然是不听话的棋子,就此舍弃掉,皇帝也不会心疼。   送去越国和亲的人究竟是不是郡主,也就他们清楚罢了。换一个人,越国也察觉不出来。   御林军把清茗郡主架住,身边的大宫女也没放过。   定睛一看,御林军首领顿时明白马车上的宫女为何死死把他们拦着,也要成全清茗郡主掉包的好事,原来是清茗郡主把她的妹妹留下了。   五官依稀能瞧出跟那宫女有三分相似,也算的上是姊妹情深。   既然如此,御林军首领索性学着清茗郡主把这个宫女捏在手里,让马车上那个大宫女穿上郡主的衣裙。   在宫里几年,这些宫女的规矩极好,不谈出身,举手投足比大家闺秀还要好。   送去越国,谁都不会发觉这人只是宫女而非郡主。   清茗郡主看见御林军的安排,顿时察觉出不好来了。   换人去和亲,那么她就没有任何用处了,下场可想而知,立刻嚷嚷道:“我是郡主,你们敢对我不敬,小心你们的颈上人头。等回宫后,我一定禀明皇上和皇后娘娘,治你们的死罪……”   “这宫女不守规矩,有意逃走,皇上留了口谕,就地解决,随意埋了。”御林军首领打断她的话,转身就走。   御林军拖着她去了驿站的后院,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就回了来,随意用树叶拭去剑上的鲜血,就来给首领复命了。   翁大老爷没进驿站,只是发现出来的并不是清茗郡主,而是换上她一身衣裙的宫女,隐约明白究竟出了什么事,吓得腿都要软了。   连一个郡主说杀就杀,更何况是他一个小官?   想到这里,翁大老爷越发觉得自己出使后能平安回来的机会实在太过于渺茫。   若是在途中逃跑,恐怕下场比清茗郡主只会更惨。   宫女木着脸被送上马车,昏睡的娉婷清醒后也是心惊肉跳,要是被清茗郡主得逞,她就要被送去越国跟野蛮人成亲,只怕要生不如死的。   她哭得梨花带雨,扑进翁大老爷的怀里,很是有些后怕。   翁大老爷手忙脚乱安慰她,中年掌柜却上前来拱手道:“正好,小的回京,可以护送这位如夫人回翁府。”   娉婷吓了一跳,她费尽心思逃出来,可不是为了又被送回去的,抓着翁大老爷的衣袖不放,哭道:“我舍不得老爷,我不想回去。府里没老爷在,我寝食难安,只怕要活不下去的。”   听见她对自己如此痴心一片,翁大老爷感动得很,拍了拍娉婷的后背道:“乖,先回府等我,我很快就能回去的。”   他不想娉婷跟着自己,很可能出使的路上就要丢了性命,如何能舍得?   娉婷不肯放手,翁大老爷索性打晕了她,交到中年掌柜的手上:“有劳了。”   “没事,举手之劳而已。”中年掌柜笑眯眯的让身后跟来的两个粗壮婆子把娉婷接住,送去驿站准备的马车里。   在翁大老爷没看见的地方,两个婆子麻利地把娉婷五花大绑,还顺带用帕子堵上她的嘴巴,免得在路上胡乱叫嚷,闹得人尽皆知。   翁大老爷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地走了,心里暗暗下定决心,为了娉婷,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中年掌柜把娉婷带走,就没他什么事了,跟御林军行礼后就匆忙赶回京中。   御林军在驿站呆了三天,看着事情没有变故,这才回京复命。   苏怀云听说娉婷被带回翁府,不由瞥了凤乾辰一眼:“夫君早就知道她逃出来,又逃去哪里,却一路派人跟着,这时候却又带回来。”   简直跟耍猴一样,让娉婷满怀希望以为能逃出生天的时候,又被带回了翁府,简直是生不如死。   从云端跌落在泥潭里,这种绝望估计要把娉婷给逼疯的。   “娉婷逃走的时候就该明白,翁府绝不会放过她的。”凤乾辰不以为然,他原本只想要坏了清茗郡主的好事,娉婷既然愿意送上门去,帮郡主一把,他也不介意看一场好戏。   想到清茗郡主原本以为计谋得逞,谁知道转眼就被人看穿,恐怕呕血的心都有了。   苏怀云摇摇头,只觉得凤乾辰根本就是故意的。   不管是娉婷还是清茗郡主,早就猜出她们想做什么,凤乾辰却等着这两人成功了,才在后面一一戳破。   还没来得及高兴多久,就得跌入绝望的深渊。   这比死还难受,实在够狠的。   苏怀云又抓住他的手,说道:“夫君打着我的旗号就算了,反正恶女这名声早就传遍了整个京中,多一个也没什么。”   凤乾辰却是以他自己的名号,还特地进宫面圣,如今府外都说他心狠手辣,以往翩翩公子的名声算是毁了。   “恶女配恶夫,这才是绝配。”凤乾辰并不在乎别人怎么说,而且此次若非他察觉了,恐怕就要被清茗郡主得逞。   比起清茗郡主,娉婷显然不是适合和亲的人选。   她城府极深,谁知道去了越国,会惹出什么祸事来?   凤乾辰伸手制止了此事,没让这意外出现,皇帝高兴还来不及,哪里会怪罪他?   只要得了圣宠,摸清了圣心,他就能平步青云。   那些胡乱嚼舌根的人,未必手里都是干净的,不过是借此毁他的名声罢了。   反正不管凤乾辰做什么,嫉妒的人总是有的,在背后造谣也没有多少稀奇,他若是都放在心上,岂不是要气得心肝疼?   “夫人不是说了,嘴巴是长在别人身上的,他们要说什么,我们也防不住止不了,倒不如一笑而过。”他这般说着,又道:“翁家受了教训,以后不敢再来寻夫人的麻烦,倒是省事得很。其他人要是知道,除了嘴上说说,也不敢真的跟我们结仇。”   都说恶人不是什么好名声,这世道却分明是欺善怕恶的。   要是以德报怨,别人不会赞许,只会在私底下嘲笑。   与其憋屈,也没能讨得好,倒不如做个恶人,而非伪善的圣人了。   苏怀云听得惊讶,凤乾辰显然比她想象中更要潇洒得多。   不管府外传得沸沸扬扬,他是在府里不动如山,丝毫没放在心上:“夫君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   凤乾辰握住她的柔荑,又看着苏怀云渐渐显怀的小腹,笑道:“夫人就是爱操心,为夫若是介意这些,之前又如何会娶了夫人?”   这倒是,要是他注重名声,就不会娶自己了。   苏怀云伸手抚着小腹,又道:“翁府惹了大祸,清茗郡主虽说是最会祸首,他们也脱不开关系,皇上只怕要恼了他们。”   若非娉婷闹着跟上翁大老爷,也不会给了清茗郡主金蝉脱壳的机会。   最多在身边挑个宫女来假扮,却到底容易被御林军发现少了一个人。   有了娉婷,清茗郡主就能放开手脚,要不是有凤乾辰派人阻拦,恐怕已经成事了。   而放走娉婷,谁说就不是翁府的过错?   皇上绝不会承认他疏忽了,没能注意到清茗郡主的异样,这才险些闹出大麻烦来。   不能怪自己,清茗郡主又没了,皇帝就只能迁怒到翁府头上。   凤乾辰这一插手,不只是一石二鸟,还把翁府都带进阴沟里,再也无法翻身。   即便以后翁家两位老爷侥幸活着回来,功劳再大,两厢抵了这过错,也不过是白忙一场了。   到时候,翁大老爷再是宠爱娉婷,恐怕也要对她有怨恨的。   不过前提是,翁大老爷活着回来的时候还能看见娉婷。   惹了这么大的祸事,翁老夫人必定不会轻饶娉婷。   就是做做样子也好,必然要把娉婷推出去来顶罪,好让皇帝息怒,不再连累到翁府。   翁老夫人是老谋心酸,只可惜再怎么撇清关系,娉婷也是老夫人带进府里,又是养在膝下,如何能真的撇得干干净净?   想到以后翁老夫人再也不能登门来骚扰她,苏怀云还是颇为满意的。   没多久,翁老夫人的两个孙儿被调职,看着是平调,却是调去没什么油水的闲职。   翁大夫人知道后,险些眼前一黑就要晕厥过去。 第197章 亲人   翁大夫人赶紧去跟翁老夫人哭诉,咬牙切齿道:“要不是娉婷那小蹄子惹的祸事,哪里会连累府里,可怜我两个孩儿十年寒窗苦读,好不容易中举了当官了,前程似锦的时候却被撸了下来。”   清茗郡主没了,皇帝自然会迁怒到翁府头上来。   翁老夫人也觉得冤枉得很,明明是清茗郡主闯祸,到头来人死了,背黑锅的就成了翁府。   “你别慌,起码他们没被革职,已经算不幸之中的万幸。这会儿暂且稳着,等老大和老二回来,翁府必定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两位老爷出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皇帝碍于情面,到时候便会网开一面。   “孙儿还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你好生叮嘱他们,莫要意气用事,那就真的是毁了以后的前程。”   “是,老夫人,媳妇记下了。”翁大夫人知道此事不能慌,一慌就容易出错。只是她一想到两个孩子受了委屈,对娉婷就更是恨上一分。   回去院子后,她吩咐道:“那小蹄子就这么关在柴房里也算便宜她了,害得我两个孩儿被调职,今儿的饭食就别送了,让人把双腿折了,以后也就不能再逃了。”   翁大夫人没急着要娉婷的小命,就这么让她死了,实在太便宜这丫头了。   她就先饿着,然后让丫鬟婆子都离得远远的,柴房附近没有丁点声音,又把门窗都封死了,半点光线都透不进来。   又黑又饿,不过三天,娉婷就浑身无力,眼前一阵发黑,几乎要支撑不住。   还以为就这样得饿死了,却有丫鬟婆子来送饭。   虽说都是馊掉的剩饭,对娉婷来说却如同山珍海味,吃了个干净。   不理会丫鬟婆子当面的嘲笑和奚落,娉婷只知道她活着才有机会报复回去。   若是死了,那就只会让翁大夫人如愿。   原本想着翁大夫人对她有恨,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没想到前天折了她一条胳膊,今儿就来打断了一双腿。   娉婷生不如死,伤口被敷了虎狼之药,渐渐好起来了,却每天疼得死去活来。   她面如死灰等着翁大夫人最后给自己一个痛快,却一连两天没了动静,第三天的时候门外一阵纷乱之声,有人破门而入。   娉婷抬头,刺目的光线里看到的就是御林军的红色盔甲。   她绝不会认错御林军,不由瞪大眼满脸诧异。   御林军看见娉婷的惨状,似乎并不意外,让人把她拖出了柴房。   翁府一片乱糟糟的,哭喊声一片,娉婷隐约中听到有人求饶,御林军正去库房把一个个箱子抬出来,这分明是要抄家!   她顿时傻眼了,原本只想着能出去就好,如今发现翁府都要没了,那么自己该如何是好?   “官爷,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娉婷被折磨得瘦了一圈,御林军有见过她的,这时候才勉强认了出来。   他冷笑一声,说道:“翁大老爷通敌叛国,皇上大怒,下旨抄家。至于翁大老爷正在越国,皇上已经派人去把他押回来。”   若是反抗,恐怕在半路上就地处决了。   娉婷不可置信,摇头道:“不,大老爷不可能叛国的,这其中可能有什么误会……”   “跟她废话什么,赶紧都带走了。”御林军首领打断娉婷的话,没多看她一眼,就把人拖到女眷的队伍之中。   翁老夫人满脸颓然,翁大夫人是神色苍白又带着惊惶,看见娉婷恨恨瞪了一眼就低下头。   翁府都没了,她们也得被送去当官奴。   风光富贵了一辈子,这时候却栽了,变成奴才,让她如何能受得住?   翁二夫人却是个聪明的,御林军刚进府,她就立刻用一条白绫上吊自尽了。   干脆利落,显然是猜到了结果,与其受尽折磨和穷苦而死,倒不如在这个还风光漂亮的时候离去。   翁大夫人没她这般狠心,原本想要吞金自尽,久久没能下定决心动手,等御林军闯进来已经来不及了。   一行人被扣上锁链,哭哭啼啼被御林军赶着走。   远处有一辆马车停着,帘子微晃,莲媛收回目光,皱眉道:“夫人,翁府被抄家了。”   苏怀云点点头,她只是出来透透气,没想到会遇上翁府被抄家。   马夫去打听了一圈,知道翁大老爷通敌,翁府这是受连累了。   莲姝听得诧异,奇怪道:“翁大老爷居然有这个勇气通敌,还是越国,这是脑子进水了吗?”   通敌跟谁不好,居然是越国。   越国再有好处,也好不到哪里去。   想到那蛮夷之地,过得还不如一般的平民百姓,谁会想要留下来?   莲媛却想得更多,琢磨道:“或许并非翁大老爷真是通敌叛国,而是出了什么意外。”   苏怀云眨眨眼,顿时明白了,却并不开口:“回去吧,这时候外面闹哄哄的,也不适宜久留。”   马夫得令,马鞭一挥就回到了府上。   莲媛伺候她梳洗又换了一身衣裳,苏怀云摆摆手就让屋里的丫鬟退下了,回头问凤乾辰道:“难不成是清茗郡主被宫女顶替的事,竟然被越国知道了?”   若非如此,皇帝也不会拿翁大老爷来开刀。   只要一口咬定翁大老爷通敌叛国,途中把真正来和亲的郡主给替换掉了。把两国的大事愣是缩小成一个人的事,越国也找不到借口来指责一二。   皇帝这一招聪明得很,翁大老爷却要独自背黑锅了。   不过他也不算冤,当初若非把娉婷留在和亲队伍里,也不会被清茗郡主找到机会掉包,更不可能出现用大宫女来顶替清茗郡主去和亲之事。   “只是没人提起,越国究竟是怎么知道郡主换了人?”苏怀云蹙眉,恐怕越国那里有放在京中的眼线。   清茗郡主出现在人前的机会并不多,一直都在宫里,见过她的人寥寥无几。   光是想想,苏怀云就有些不寒而栗。   什么时候连有勇无谋的越国人也懂得谋略,还悄悄把眼线送到京中来,会不会还有别的后招?   凤乾辰伸手抚平她皱起的双眉,无奈道:“夫人莫要担心,京中不是什么人都能进来的。如今越国能知晓此事,恐怕不是提前把钉子送过来,而是真的有人通敌叛国了。”   苏怀云转念一想,就明白了皇帝的用意,“这是直接定罪,让隐藏在暗中的那人放松警惕,露出狐狸尾巴来?”   “不错,夫人聪慧,一点就通。”凤乾辰赞许地笑了笑,又道:“翁府既然被定罪抄家,幕后之人必定以为事情已经了结,没想到皇上正在京中四处撒网,就等着瓮中捉鳖。”   苏怀云却想到此人见过清茗郡主,身份地位应该不低,很可能还是世家子弟。若是如此,究竟为了什么居然要投靠越国?   这并非是一个好的选择,除非此人已经走投无路。   她正琢磨着,冷不丁被凤乾辰捏着下巴。嘴唇一热,他就抬起头来:“夫人与其琢磨那通敌叛国之人是谁,倒不如来想想我们孩子的名字。”   苏怀云听得好笑,摇头道:“还不知道孩子是男是女,这该如何起名?”   “男女各起名字,不就好了?”凤乾辰伸手抚了抚她的小腹,又笑道:“反正不管多少名字,或许都用得上。”   闻言,苏怀云一愣,转眼回过神来又瞪了他一眼。   这男人当她是母猪,生一窝孩子吗?   “府上人丁单薄,实在冷清得很。夫人若是多努力,府里就能热闹起来了。”凤乾辰说得煞有其事,只是眼底有些落寞。   凤老夫人闹得温国公府就这么散了,凤大老爷究竟是谁的血脉也不清楚,更别提是凤乾辰了。   以前温国公府的旁支都不再是亲戚,凤乾辰算得上是孤家寡人了。   苏怀云有些心疼他,叹道:“府里总会热闹起来的,夫君不必烦心。”   凤乾辰挑眉,笑道:“夫人这是答应了,帮着为夫多多的开枝散叶,让膝下儿孙环绕了?”   她憋红了脸,没应下,却也没拒绝,惹得凤乾辰又是一笑,握住苏怀云的手道:“能有夫人在,为夫此生足矣。”   他或许不知道其他亲人是谁,但是很快的,自己就有血脉相连的亲人出生了,何必对以前的事耿耿于怀?   苏怀云回握着凤乾辰的手,红着脸也笑了。   翁府被抄家,多的是人在私下唏嘘不已。   尤其翁大老爷原本得了出使和亲的差事,回来后必定是大大的功劳,不升官加爵,也该得到皇上的赞许。   谁知道居然通敌叛国,翁家被连累落得如此下场,实在让人意外。   最让人意外的是,作为外家的翁府都倒了,凤乾辰的圣眷正浓,丝毫没受任何影响。   当然也有人觉得凤乾辰实在冷心,既然是皇帝跟前的红人,却一句话都没替翁府辩解,更别提是想要皇帝网开一面了。   作为外孙冷漠到这个地步,难怪娶了苏府的那个恶女为妻。   却也有流言渐起,觉得凤乾辰这是被苏怀云吹了枕边风,这才对翁府不闻不问的。   翁老夫人想要把娉婷许配给凤乾辰当平妻,隐约有几人知道,如今不过几天的功夫,整个京中就无人不知了。 第198章 大怒   翁府被连根拔起,以前想要攀上翁府的亲友恨不能跟他们撇清关系,躲得远远的,谁也没为翁府求情。   别开玩笑了,躲还来不及,若是去求情,岂不是说自己也是叛国通敌的同党?   谁也不敢沾上这罪名,一时之间众人最多说说凤乾辰这个外孙太冷血无情,私底下嘀咕一番。   苏怀云偶然听了这话,不由厌恶地皱眉:“他们巴不得跟翁府断绝关系,倒是有脸理直气壮说夫君不管外家的死活。”   他们都不愿意出手救人,却把自己当作圣人一样,指责凤乾辰的不对吗?   简直脸皮比城墙还厚,自以为是。   “都是些什么人,让庆元都打听打听。有空闲胡说八道,给他们找些事做做。”   显然这些人吃饱了撑着没事干,找些麻烦让他们焦头烂额,自然就没时间再说凤乾辰的不是。   莲媛和莲姝也听得十分愤怒,自然交代庆元一番,说什么都不能放过这些嚼舌根的人。   能没脑子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凤乾辰的,家里出身也高不到哪里去。   要整治一番,根本就无需苏怀云亲自出手。   庆元认识三教九流的人不少,有钱使得鬼推磨,让这些人忙碌一些,根本是轻而易举之事。   凤乾辰自然听说苏怀云的举动,不由笑着吩咐道:“夫人高兴就好,若是庆元有什么遗漏,露出马脚来,你让人帮衬一二。”   墨言低头应下,其实自家主子根本没把这些流言蜚语放在心上。   只是苏怀云愿意主动替他出气,摆明是关心凤乾辰,后者自然不会拒绝,还觉得心里暖融融的。   墨言也认为这些人是闲的,不然怎会靠着几分猜测就胡说八道?   庆元的手段还是轻了一些,他带些人在私底下帮两把,保管让那些胡乱嚼舌根的人再也没空再胡说八道了。   书房的大门被轻轻敲了三下,墨言出去听了报信的话,回来禀报道:“主子爷,二皇妃送来帖子,请夫人明日去别院赏花。”   凤乾辰挑眉,问道:“夫人怎么回的?”   “夫人以身子不适婉拒了,来人是二皇妃身边伺候的嬷嬷,瞧着脸色不怎么好。”这些话自然是莲媛偷偷来禀报的,墨言撇撇嘴,自家夫人有身孕,当然不能随便阿猫阿狗都能请过去的。   二皇妃忽然上门来示好,这私底下也不知道揣着什么心思。   凤乾辰起身回了院子,苏怀云一见就明白他是知晓了:“我这样回了,二殿下可会恼了我?”   二皇妃突然上门,必然是二皇子默许的。这两口子也不知道想做什么,忽然就登门来邀请她去赏花。   都说夫人之间聚会,便是打听消息的好机会。   苏怀云并不觉得自己有这个身份能进二皇妃的花宴,去的只怕是高门大户的贵夫人,必然不会自在,倒不如不去。   而且二皇妃想从她这里打听的,肯定不会是苏怀云的事,怕是关于凤乾辰的了。   他私底下做什么,苏怀云是从来不过问的。   凤乾辰没告诉她,那就是暂时不能说的事,苏怀云识趣得很,并没有刨根问底。   该是能说的时候,凤乾辰是绝不会继续隐瞒的。   如今要瞒着,她又何必让凤乾辰为难?   凤乾辰坐下,握住她的手,屋里的下人立刻就退得干干净净。   他笑道:“夫人做得对,皇家的事还是少掺和为好。”   若是可以,凤乾辰压根就不想掺和。   只是他承了皇帝的情,如今的官职和地位都是皇帝赐予的。   凤乾辰也不好拒绝,只能尽忠尽职了。   苏怀云一听,笑了笑道:“不会让夫君为难就好,只是担心二皇妃未必善罢甘休。”   这次的花宴请不了她,三番四次找别的理由来请,若果苏怀云全部都拒绝了,未免太不识趣,没把二皇子和二皇妃放在眼内。   “下回再请,夫人只管答应就是。把莲媛和莲姝带上,再叫上两个婆子,墨言会安排下来的。”凤乾辰点点头,他也清楚全然拒绝,得罪二皇子不说,还可能让事态变得麻烦起来。   苏怀云去一去也好,听听二皇妃刻意请她,究竟所为何事。   闻言,苏怀云点点头,清楚凤乾辰做了万全的准备,也就没那么担心了。   果然过了半月,二皇妃又派嬷嬷来请,这回是别庄的茶会。   苏怀云这回没推脱,点头就应了。   嬷嬷脸上这才有了笑意,一肚子的好话不要钱地往外掏:“那么老奴就告退了,二皇妃静候凤夫人的驾临。”   前脚莲媛送嬷嬷到大门,后脚莲姝就带着两个嬷嬷来苏怀云跟前见礼。   “这就是墨言安排的两位嬷嬷吧,不必多礼。”苏怀云看着两个面容平常的婆子,有些不明白凤乾辰为何安排这么两个人在自己身边。   还是莲媛私底下点拨一二:“夫人,这两位嬷嬷腿脚功夫不错。虽说还不至于以一敌百,以一敌十是可以的。”   苏怀云听得挑眉,居然安排两个会拳脚功夫的婆子在她身边,看来这次去二皇妃的茶会十分危险了?   莲媛笑道:“有备无患总是好的,主子爷担心夫人,总不能就这么让夫人独自去二皇妃的茶会。”   谁知道会出什么事,还是先防备着为好。   苏怀云点点头,这些事的确不需要她来操心。   第二天一早被莲姝叫起,她打扮停当,搭着莲玉的手去二门上马车的时候,凤乾辰已经候在马车前,不由一愣:“夫君这是……”   “我送夫人去别庄,”凤乾辰扶着苏怀云上了马车,理所当然坐在她的身边。   莲媛和莲玉识趣地坐在前头,隔着帘子让两口子单独相处。   凤乾辰握着她的手笑笑,问道:“怎么,夫人看着似乎很吃惊?”   苏怀云摇摇头,又想到二皇妃的茶会请的都是贵夫人,哪个都是被成群的下仆簇拥着去的。   毕竟都是夫人,男女有别,男子不好跟随。   凤乾辰特意送她去,被二皇妃和那些夫人见了,怕是要多嘴的。   不过也无妨,嘴巴长在别人身上,她听得多了,索性都是左耳进右耳出了。   果真凤家的马车停下,就有二皇妃身边的嬷嬷出来相迎。   看见凤乾辰从马车下来,又转身扶着苏怀云下马车,嬷嬷着实大吃一惊:“老奴拜见凤大人,凤夫人。”   她也不知道该不该把凤乾辰迎进去,毕竟别庄里都是女客,他进去实在不怎么合适。   但凤乾辰是皇上面前的红人,就这么拦在别庄外,若是一个不高兴在皇帝面前提起,二皇妃可没落得什么好。   嬷嬷正左右为难,就见凤乾辰对她微微颔首,说道:“我只是送夫人过来,这就走了,替我向二皇妃问好。”   “是,凤大人慢走。”嬷嬷听了,算是松了一口气。凤乾辰不是非要进去就好,自己也不必为难。   想到凤乾辰特地送苏怀云过来,显然对这位夫人十分宠爱,嬷嬷的态度更是殷勤了两分,亲自迎着苏怀云进了别庄的水榭。   早有机灵的小宫女去给二皇妃报信,后者也知道凤乾辰特地送苏怀云来别庄的事。   不知道是摆出态度来,让大家知道他对苏怀云的重视,还是警告二皇妃不要轻举妄动,若是伤了苏怀云一根毫毛,凤乾辰绝不会善罢甘休。   二皇妃微微眯眼,恐怕两者都有。   苏怀云进来的时候,二皇妃对她笑笑道:“凤夫人可是来了,免礼免礼,赶紧落座。”   在座的贵夫人不少,却没谁能得二皇妃如此青眼。连拜礼都不用,还派身边的心腹嬷嬷亲自去迎接。   一句“凤夫人”,众人算是这位就是流言里的“恶女”苏怀云。   有好奇的,用扇子挡去半张脸,偷偷打量着这位苏家的大姑娘。   也没见三头六臂的,容貌中上,倒不至于倾国倾城。   尤其低眉顺目的模样,乖顺温婉,怎么也瞧不出是传言中的恶女。   也有翁府的姻亲对苏怀云看不顺眼,张口就道:“原来这位就是凤夫人,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啊。”   语气里带着几分冷意和讥讽,显然看着苏怀云瘦削的身形,也不像是个厉害的。   传言只是传言,她根本就没信多少。   这世间男人的错,从来都归咎在枕边人身上。苏怀云如何,都是人云亦云罢了。   指不定是看凤乾辰不顺眼之人传出去的谣言,污水不能泼在皇上看重的大臣身上,还不能泼去枕边人头上去?   枕边人没个好名声,凤乾辰也得丢脸。   苏怀云抬头瞥过去一眼,莲媛已经上前一步偷偷告诉她道:“这位是原夫人,夫君是翁府出了五服的侄辈。”   难怪一上来就冷嘲热讽,没什么好话,原来是在这里替翁府打抱不平。   若是真的觉得翁府冤枉,直接去跟皇上申诉,她还敬这些人是条汉子。   如今只会在背后冷笑嘲讽,迁怒在别人头上,简直不知所谓。   苏怀云很是看不上这样的人,侧过脸索性当作没听见,被莲玉扶着稳稳坐下。   见苏怀云丝毫没答话的意思,完全当她是路边的石头彻底忽视,原夫人顿时怒了。 第199章 拉拢   原夫人气得脸颊涨红,脱口而出质问道:“听市井流言,说凤夫人是恶女,不知道凤夫人何曾听说过?”   坐在她身边的几位夫人脸色微变,大多用扇子遮掩半张脸的神色,示意身后的丫鬟扶着自己到一旁落座。   这原夫人摆明要跟苏怀云打擂台,她们可不想殃及池鱼。   苏怀云的确背后没什么靠山,苏家也倒了,名声亦不好。   但她毕竟是凤乾辰的夫人,光是凤乾辰这个在皇帝面前挂了号的就是莫大的靠山了。   听说凤乾辰还亲自送苏怀云到别庄来,摆明是十分宠着这位夫人。   原夫人一上来就给苏怀云难堪,后者若是不痛快回去跟凤乾辰哭诉,恐怕这事就不容易了结。   莲玉皱着眉头有些不高兴,却没擅自说话。   苏怀云抬了抬眼皮,没理会原夫人,而是看向二皇妃道:“皇妃请的客人真是别具一格,一上来就把市井听得胡言乱语说出来质问我,简直污了人的耳。”   她没直接谴责原夫人,却是对上二皇妃。   二皇妃请的客人,一上来就质问自己,苏怀云就怀疑是二皇妃背地里指使的有什么不对?   即便不是,客人如此无礼,主人家必定也好不到哪里去。   二皇妃若果不给她一个好的解释,苏怀云只怕要立刻起身,拂袖而去。   众人脸色各异,估计有想到苏怀云会大发雷霆,有可能委屈得红了眼圈,更有可能彪悍得跟原夫人对骂。   不管哪一种,总是让人看了笑话。   谁知道苏怀云压根不理会原夫人,转身就直接让二皇妃发话,让贵夫人们面面相觑,各人都有些目瞪口呆。   看来市井流言也并非妄语,这位苏家大姑娘即便不是恶女,也是足够彪悍的。   二皇妃还说等着看戏,谁知道转眼她就成了台上的戏子,只觉得双颊火辣辣的,简直丢人得很。   苏怀云的话直接一针见血,她还不得不应。   “来人,原夫人怕是醉了,胡言乱语的,这就着人送她归家去吧。”   茶会还没开始,就把人撵走,原夫人这回是丢了大脸。   她看向二皇妃的眼神也有些不可置信,被两个嬷嬷架起去水榭外,久久没能回过神来。   人一送走,二皇妃不得不重新摆起笑脸来,歉意地道:“让凤夫人看笑话了,原夫人喝醉了,这才有些口不择言的。”   此话实在牵强得很,明明茶会才刚开始,怎么就醉了?   不过苏怀云能直接得罪原夫人,甚至没把她这个跳梁小丑放在眼内,二皇妃却还是要给些脸面的。   她笑着摇头道:“皇妃哪里的话,既然醉了说的胡话,我自然是不会放在心上。”   二皇妃似乎在预料之中,苏怀云再大胆,也不至于让她这个皇妃下不了台:“既然人到齐了,茶会就开始吧。”   八个粉衣宫女袅袅而来,在众多贵夫人面前摆下茶盏,举手投足一派温婉之意,实在是赏心悦目。   “不愧是二皇妃亲自调教的,这些宫女仪态千千,光是看着,就知道这茶定然不错。”有夫人恭维着,茶还没品,就笑着夸赞道。   后头几个夫人几乎要咬碎一口银牙,这巴结的口吻太明显,实在惹人厌。   谁知道却先人一步,后头的若是再说,都是像牵强附会了。   苏怀云却没碰茶,二皇妃见了微微蹙眉,刚才赶着巴结的夫人不由问道:“怎么,凤夫人不喜这茶?”   这话就有些诛心了,二皇妃特地请人送的茶,自然是一等一的好茶。   若是苏怀云敢说不好,未免太不给主人家面子了。   闻言,苏怀云笑着摆手道:“实在失礼了,这茶不是不好,只是我喝着汤药,大夫说了暂且不能喝茶。不然当初嬷嬷登门来请,我正病着,便不好出门。这茶会我也不该来的,却又想到皇妃让嬷嬷再次登门来,若是再推辞实在太不识趣了,这才应下的。”   她说着,伸手微微抚过自己还平坦的小腹,二皇妃哪里能不明白?   这是有喜了,大夫让喝的汤药估计是保胎的。   “恭喜凤夫人,凤大人怕是高兴坏了。”二皇妃一怔,没想到苏怀云不声不响就怀上了。   之前坊间多有传闻这位苏家大姑娘是石女,这辈子就别想生孩子。   不然翁老夫人也不会对凤乾辰的枕边人起了心思,恨不得把府上的娉婷给送过去给凤乾辰当平妻。   如今醒来,凤乾辰把消息瞒住,指不定就是等着翁老夫人自掘坟墓。   人没送过来,还给翁大老爷给收了。   这收了就算了,谁知道逃出翁府,跑去和亲的队伍给清茗郡主哄骗当了替罪羔羊,直接丢了性命不说,还连累了整个翁府。   二皇妃微微眯起眼,她嫁给二皇子足足三年,肚皮却始终没动静。   娘家势大,二皇子暂时还需要她娘家帮忙,就压下心思,没纳侧妃。   只是听着宫里的消息,二皇子不急,他的生母却是急了。   成亲三年没子嗣,这没子嗣还得影响二皇子在老皇帝面前名声。   没见太子诞下一对龙凤胎,老皇帝喜欢得不行,三天两头着人送去给他瞧瞧吗?   据说还抱了两回,亲自赐下名字,太子一时风光无限,二皇子除了背地里咬牙切齿,还能如何?   多少偏方都试过了,就是肚皮不争气,二皇妃不由羡慕地看向苏怀云的肚子。   若是她跟苏怀云一样,成亲一年就有了孩子,哪里需要像今儿这般发愁?   苏怀云矜持地笑笑,其他贵夫人也有跟二皇妃一样烦恼,顿时七嘴八舌开始好奇了:“凤夫人这才成亲没一年就有了,实在难得。”   有想到蒋家当初退亲的,眼神顿时有些不对了。   凤乾辰据说病怏怏的,后来都快病死了,去护国寺其实就是等死来着。   谁知道被主持度化后,他居然慢慢开始痊愈,却也脸色苍白,据说瘦得一阵风都能吹倒。   这个样子如何能让人怀孕,能活下来就难得了。   谁不知道蒋睿晟当初整天往苏府跑,谁知道这两人私底下会不会有什么龌龊?   贵夫人暗地里琢磨着,却因为有原夫人在先,谁也不敢开口说出来。   只是她们的脸色怪怪的,联想前后,苏怀云哪里能不知道?   莲媛双手握成拳,恨不能把这些贵夫人都揍了。   想法一个比一个龌蹉,欺负她家夫人吗?   苏怀云淡定地拍了拍莲媛的手背,免得她冲动了,若无其事地道:“皇妃谬赞了,民妇依稀记得太子妃也是成亲半年就有喜了的。”   她们敢对自己胡思乱想,敢对太子妃评头论足吗?   贵夫人一愣,倒是一个个低着头不敢吭声了。   二皇妃脸色不悦,她自然是知道太子妃半年不到就传来喜讯,这才是让自己不痛快的地方。   若非太子妃早早有孕,二皇子的生母如何给自己脸色看?   估计暗地里琢磨二皇妃是不是不能生,早早就挑好侧妃,只等着二皇子点头了。   光是想想,二皇妃就十分不高兴,捏着帕子的手不由紧了紧,脸色恢复如初:“的确,太子妃半年有喜,皇后娘娘高兴得很,皇上还赏赐了不少物件下来,宫里喜气洋洋的。”   太子和太子妃后来还有了一对龙凤胎,越发把她和二皇子比到泥里去。   二皇子对她的脸色已经越发难看了,要是今儿的事没办好,估计自己就要彻底失宠。   娘家再给力,二皇子手里的势力越发强大,已经渐渐有许多世家暗暗联系攀附。   二皇妃不可能总靠着娘家在二皇子面前有底气就一直这么下去,她得让二皇子重新对自己赏识宠爱:“听闻凤大人亲自送凤夫人过来,实在恩爱得很。二殿下最近得了一张墨宝,想着凤大人见多识广,有意请他过府品鉴。”   苏怀云笑笑,原来等在这里。   难怪二皇妃迟迟没发怒,还把原夫人赶走了。   这是想要拉拢凤乾辰为二皇子办事,所以不敢慢待了她?   二皇妃还想一进来就给个下马威,再自己出面当和事佬,让苏怀云摆脱尴尬难堪的境地。   可惜苏怀云不是软柿子,一上来就直接把箭头对准二皇妃,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二皇妃只好送走原夫人,再婉转请凤乾辰过府跟二皇子共商大事。   苏怀云羞涩地笑笑,答道:“夫君的事民妇一向不能做主,这话民妇会给夫君带到的。”   到时候凤乾辰应不应,那就是他的意思了,自己是一点都不能帮忙做主的。   还以为苏怀云这样出身的,一听到二皇子亲自请凤乾辰过府当贵客,该是兴高采烈答应下来才是。   居然直接就推脱了,丝毫没半点犹豫。   二皇妃挑眉,看来她和二皇子都低估了这位苏家大姑娘:“说的也是,男主外女主内,这事该是问过凤大人后再作决定。还请凤夫人把话带到,也好让二殿下不再焦心。”   她可不想让苏怀云拿着“拖字诀”,没完没了地拖下去,怎么也得尽早给个准信才是?   若是能为二皇子所用,那是皆大欢喜。   若是不能,那么凤乾辰就很有必要毁掉了。 第200章 逼迫   苏怀云笑着应了,接下来的茶会顺顺利利的。   贵夫人也没敢说苏怀云的不是,免得坏了二皇妃的好事。   毕竟在事情没明朗之前,凤乾辰还是不能得罪的。   在座的都是愿意跟着二皇子共事的家眷,自然愿意二皇子多一个有力的帮手。   苏怀云看在眼内,暗暗示意莲媛把人都记下。   京中那么多的夫人,她鲜少出门,基本上是对不上的。   有莲媛这个百事通在,光是看一眼就能认出来人,估计在座的夫人就没有不认识的。   莲媛暗暗记下,对苏怀云微微点头。   苏怀云颇为满意,茶会不能喝茶,二皇妃还特地请人送来甜羹,不至于慢待了她。   茶能推脱,这碗甜羹却不好了。   她尝了一口,作势要吐,用帕子捂着嘴,把这一口也吐在手帕上,让莲玉收起来。   二皇妃见状也不好勉强苏怀云吃下,这场茶会算得上欢欢喜喜中结束了。   特地把苏怀云送到二门,二皇妃算的上是把她当作贵客来对待。   “还请皇妃留步,”苏怀云矮身行礼后被莲玉扶着上马车,二皇妃远远看着她的身影消失,这才转身回了别庄。   “准备马车,我也该回王府了。”今天的事必须跟二皇子说一说,苏怀云瞧着并不是一个好对付的,要用她来牵制凤乾辰,想必并不是一个好主意。   苏怀云稳稳坐着马车回去,果不其然凤乾辰已经等在府门,扶着她下了马车,两人手牵手进了府里。   莲姝已经把屋里放了沐浴的热水,替换的衣裳。   王婆子在小厨房做好不少点心,苏怀云刚落座,莲姝就把盘子送到她的手边。   苏怀云也是饿了,用了两块点心,这才不好意思地对凤乾辰笑笑:“在别庄什么都不敢碰,实在是有些饿了,让夫君见笑了。”   她自从怀了之后,没见多少害喜,倒是吃得比以前多。   凤乾辰高兴还来不及,哪里会说什么?   “夫人莫要多吃,该是时辰摆饭了。”他话音刚落,就见莲媛带着几个小丫鬟把饭食送上。   王婆子知道苏怀云必定饿了,卯足劲做了一桌菜,色香俱全,看得苏怀云更饿了。   凤乾辰率先夹了一筷子苏怀云喜欢的菜到碗里,在家里也没多少规矩,尤其如今府上只有他们二人。   莲媛和莲姝退到门口候命,其余丫鬟轻手轻脚都退了出去。   苏怀云把二皇妃的话转告了,笑道:“二殿下显然很看重夫君,夫君若是不去,恐怕这位殿下必定要恼了。”   看着二皇妃的作为,就知道二皇子恐怕也不是个能容人的。   作为君王,若是没容人之量,臣下的日子就难过了。   二皇子显然没有一个为君者该有的气度,跟着他以后怕是要倒霉的。   能共患难,未必能共富贵。   凤乾辰哪里能看不出来,笑道:“既然是二皇妃发话,二殿下却没开口,此事我不做声就是了。”   他不应,二皇子未必敢直接来问。   毕竟二皇子都要让二皇妃找苏怀云来转告,遮遮掩掩的,就清楚二皇子如今未必想要老皇帝瞧出什么来。   凤乾辰主动上门倒也算了,二皇子直接找他,意义截然不同。   尤其凤乾辰直接登门,身上隐约就会被归到二皇子一派,以后想抵赖都难。   二皇子未必不是打着这样的主意,不然那会兜兜转转让二皇妃来传话?   苏怀云心下一冷,对这些心肠拐着几道弯的皇子并没有多少好感:“也好,这些日子我就称病在家养着,二皇妃也不能直接带人闯进来。”   她不出门,二皇妃就不能问话。   苏怀云打定主意,大门是绝对不迈出一步。   却没想到二皇妃是豁出去了,居然会登门来,说是她病了,上门探望一二云云。   听罢,苏怀云颇为诧异地挑眉,二皇妃对二皇子还真是够实心实意的。   二皇子不便登门,二皇妃就亲自代劳。   若是传出去,总算是一场佳话了。   见莲媛还等着话,苏怀云摆手道:“就说我担心过了病气给皇妃,让她在前厅,莫要怠慢了。”   府里除了她这个女主子,再没别人。   二皇妃就算等着,也不可能单独见凤乾辰,只能离去。   莲媛去传了话,久久没能得到二皇妃的回应。   二皇妃何曾不恼,她亲自登门来,给足苏怀云天大的面子,谁知道这丫头居然还是闭门不见?   说什么病了,分明是拖着不想回话。   凤乾辰没登门,二皇子气得砸了一套平日最喜欢的白瓷茶具。   二皇妃皱了皱眉,却也明白今天是白来了。   她再是胆大,也不敢跟凤乾辰单独见面的。   不然传出去,她这个皇妃也做到头了。   “既然如此,我就先回去了。只是实在担心,等会就让宫里的御医登门来问诊。”不是装病吗,就让苏怀云给御医看看,再也装不下去!   二皇妃微笑着走了,莲媛微微蹙眉,却没多少担心。   果真不到一个时辰,两位御医就登门来,凤乾辰正在前头带路,对两人团团作揖道:“有劳了。”   两位御医皆是头发胡子花白,年纪不小,对他很是礼待地拱手道:“凤大人言重了,这是我等的职责所在。”   听说二皇妃请了两位御医来,苏怀云还以为要有一番折腾遮掩。   谁知道凤乾辰领着人进来,她就放下了心头大石。   御医尽职地轮流给苏怀云把脉,两人小声商议后,一人上前摸着胡子道:“凤夫人这胎稳得很,只是身子单薄,以前没注意落下了些许病根。这会儿还没能察觉,生孩子的时候怕是要受罪的。”   另一人点头,附和道:“我等会留下两个方子,让凤夫人好好养着。等孩子落地,少不得要好好养一番。”   凤乾辰给两人再次行礼感谢,亲自送他们出门去了。   没多久两位御医就让药童来送方子,龙飞凤舞的字迹让苏怀云看得迷迷糊糊的。   凤乾辰皱了下眉头,把方子交给莲媛,后者小心收好。   “夫人放心,不过是些小毛病。只是小病若果没养好,以后慢慢就要成了大病。”他笑了笑,又安抚道:“幸好二皇妃出的主意,把两位御医给请出宫了。若是我去请,恐怕要难一些。”   他未必不能请,只是要跟皇上请示,总是要麻烦不少。   二皇妃如今代劳了,凤乾辰也是颇为感激的。   苏怀云听了他这话,娇嗔地瞥了一眼过去。   知道凤乾辰有所隐瞒,不过有时候装糊涂也没什么不好,她点头道:“的确要多谢二皇妃,等会就让莲媛登门去道谢一二?至于谢礼,二殿下不缺什么,二皇妃亦然,真心实意表示感谢就好。”   凤乾辰如今只是个小官,俸禄就那么多,还得存着以后养孩子。   现在要养着一大家子已经不容易了,若是送些上不了台面的礼物,倒是失礼了,还不如什么都不送,只送上真心道谢就好。   二皇妃听着莲媛的话,笑着点头:“凤夫人没事就好,不枉费我亲自让人去请御医出宫来。”   都是伺候宫里娘娘的老御医,她能请出宫来,也是借着二皇子的脸面。   等莲媛一走,二皇妃的脸色就沉了下来,极为难看:“这丫头着实有些本事,是我小看了她。”   身边的嬷嬷挥退伺候的下人,低声问道:“娘娘,会不会凤大人示意,让御医说谎?”   二皇妃摆摆手,皱眉道:“这两个老御医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收买的,别忘了当初林美人想要贿赂他们,两人转身就告到皇上跟前,说是林美人侮辱了他们的医品。”   皇帝当时大怒,直接就把林美人降了两级,后来更是失宠,绿头牌都被收起来,从来没在皇帝面前出现过了。   失宠之后,这位曾经的美人很快就郁郁而终。   不说御医是不是真有医品在,皇帝的耳目遍布整个皇宫,他们也是不敢犯错的。   若是真为了一点零头小利,收下来的不是银钱,而是小命,还有身后整个家族的名声。   如此,二皇妃压根不会觉得御医说谎,而是苏怀云很可能服用了什么玩意儿,让御医都没能瞧出来。   不过苏怀云还怀着孩子,敢这么乱吃东西吗?   莫非是真的,所以她才有恃无恐?   二皇妃不由发愁,苏怀云油盐不进,她压根无法从这里入手,更别提是替二皇子拉拢住凤乾辰了。   眼看一天拖着一天,二皇子也有些坐不住了。   再这么下去,该如何是好?   见二皇妃发愁,嬷嬷不由给了个主意:“娘娘倒不如借着凤夫人有喜,送些喜庆的物件,凤夫人总不能一直躲在府里,不亲自给娘娘道谢吧?”   躲得一时,却躲不了一世。   尤其二皇妃亲自挑的,让人送去的物件,苏怀云不能不收,收了就不能一直躲在府里不出来跟二皇妃道谢。   不说别的,就是府外的人都要看不惯,觉得苏怀云实在没规矩,带累了凤乾辰的名声。   二皇妃舒开眉头,笑道:“还是嬷嬷聪慧,这主意好得很。”   既然苏怀云不肯出来,她只好逼着这丫头出来了。 第201章 迁怒   莲媛捏着单子,对苏怀云禀报道:“这是二皇妃送来第二回的东西了,可是继续收在库房里?”   苏怀云头疼地揉了揉额角,无奈道:“收了吧,眼不见为净。”   闻言,莲姝忍不住笑了:“二皇妃让人送礼,夫人收着就是了,怎么每回都愁眉苦脸的?”   “这礼物可不是那么容易收的,既然收了,就得回了,还得亲自去道谢才是。”苏怀云知道,二皇妃这是逼着她登门。   苏怀云是压根不想再见二皇妃,却又不能不收,收了还不能这么拖着不出门见人,着实愁人得很。   “夫人若是不乐意,那就不收。无功不受禄,收了一两回就算了,第三回就算婉拒,二皇妃也挑不出错来。”莲姝想了想,给她出了这个主意。   闻言,苏怀云笑着摇头,莲媛倒是明白她的心思,答道:“若是不收,婉拒了,二皇妃恐怕也得想出别的招数来,就等着夫人登门的。”   “二皇妃倒也执着得很,”莲玉眨眨眼,颇为不明白道:“夫人不好拒绝二皇妃,难道就没人能治得了她吗?”   不然没完没了地送礼,苏怀云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实在苦恼得很。   听罢,苏怀云眼睛一亮,笑道:“你这丫头说得对,我怎么就没先到呢。”   她是治不了二皇妃,不等于没人能治得了。   凤乾辰下朝回来的时候,看见苏怀云在等着,一双眼睛亮晶晶的,不由好笑:“夫人这是做什么,等着我有要事想说。”   “是,想要劳烦夫君如此……”她凑过去,在凤乾辰的耳边嘀嘀咕咕了几句。   他一听,唇边的笑意越发深了:“不错,夫人聪慧,为夫佩服得紧。”   苏怀云双颊酡红,瞪了他一眼:“夫君这是笑话我了?”   “哪里的话,为夫是真心诚意夸奖夫人的。”凤乾辰搂着她的肩头,低头笑着吻了吻苏怀云的额头。   苏怀云被吓了一跳,见莲媛和莲姝早就退了出去,迟钝的莲玉被莲姝抓着走,低着头耳根都红了,明显是看见了。   她顿时有些不好意思,轻轻锤了凤乾辰几下。   再抬头的时候,苏怀云跟他不由相视而笑。   凤乾辰第二天一早去告假,还是一连半个月,实在罕见。   吏部尚书不敢压下,赶紧禀报了皇上。   皇上听了也是奇怪,把凤乾辰叫到书房来,忍不住问道:“爱卿忽然请上半个月的假,这是要做什么?”   想到苏怀云有喜,只是这还没显怀,当爹就算再高兴,这时候请假未免太早了一些。   凤乾辰行礼后,这才不慌不忙地道:“回皇上,内人收了厚礼,不知道该如何回礼。库房里的东西没多少,急得茶饭不思,只好求到微臣这里来。微臣刚搬出来,手头不宽松,就想着回乡把名下的水田卖些银钱。一来一回起码要十天的功夫,加上采买礼物,约莫要半个月,还请皇上允了。”   皇帝一听,哪里能不知道凤府最近连接收了二皇妃的两次厚礼,指明是给苏怀云的,却很可能是二皇子给凤乾辰的。   不能直接贿赂,就拐着弯来收买,他听说后心里不痛快,就等着看凤乾辰的反应。   若是个贪心的,皇帝就当自己眼拙了,以后就再也不重用这个臣子,只是心里还有些可惜。   谁知道凤乾辰和苏怀云的反应倒是让人意外,却也在情理之中。   收了厚礼,那就还上差不多的回礼。   凤乾辰也是实在,手里不宽松,就想着卖田来筹措银两。   足见二皇妃送的礼物有多贵重,让他倾家荡产来还礼。   皇帝摸着胡子有些好笑,未必不能猜到凤乾辰是拐弯抹角地说,他是不想收礼的,奈何二皇妃身份贵重,不收不好,不然就得罪死了。   收了之后惶恐不安,就想着能还回去,却是还不起。   说是让皇帝允了假,倒不如是暗地里求着皇帝帮忙“还”回去。   要是直接告到皇上这里来,却是让二皇子和二皇妃有些下不了台了。   说得婉转,没言明,其他都是皇上想到的,也不算是告状。   还间接告诉皇上,凤乾辰和苏怀云对他忠心耿耿。   他是忠君,对皇上忠心一片,却不会因为二皇子是皇上的亲子而动摇。   这让皇帝满意的是,谁也不喜欢自己还还没,亲生儿子就来挖墙脚,把能臣弄走,放在麾下。   这不是逼着老皇帝赶紧死,挖墙脚吗?   “行了,爱卿也不必特地回去卖田地。田地是立身之根本,总不能传出去,以为朕是个吝啬的,臣下穷得要卖田地,实在是不像话。至于回礼的事,朕自会给爱卿想办法,爱卿只管回府等着就是了。”皇帝说完,摆摆手,示意凤乾辰可以退下了。   事情已经表明,他也没有必要继续留下,麻溜地行礼后退了出去,干净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   就连脚步都轻快了几分,足见凤乾辰发愁此事颇旧,实在没办法才求到皇上这里。   见状,皇帝眯起眼笑了,对身边伺候几十年的公公说道:“这小子是个机灵的,有几分当初温国公的模样,可惜了。”   这可惜的是什么,八成是可惜凤乾辰并非温国公的子孙。   老公公低着头没附和,皇帝也不需要他吭声,只需要带着耳朵,不需要再带上嘴巴。   果真皇帝说完,又是轻轻一叹,再没提起此事,而是道:“老二越发不像话了,送去厚礼,让凤爱卿如此烦恼,尤其送礼还打着他内人的名号。这样吧,你去老二那里走一趟,就说是朕的意思,以后就别送礼了,至于送去的东西,朕做主让凤爱卿留下,回礼的话从朕的内库选几样。”   他想了想,又道:“老二不是喜欢朕的那一尊玉如意吗,给他送去。老二媳妇也挑上一尊白玉观音,你亲自送去。”   老公公应了,去内库选好东西就马不停蹄去了二皇子的府上。   王府立刻打开大门来迎接,二皇子听着老公公的话,脸色顿时有些不好,勉强笑道:“劳烦公公走这一趟,不如吃碗热茶再走?”   “二殿下客气了,只是杂家还得赶紧回宫复命,就不久留了。”老公公笑眯眯的,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二皇子也不好把他强留。   老公公是皇帝的心腹,贴身伺候几十年,在皇上跟前颇有地位。   若是能拉拢过来,那是再好不过了。   就是不能,也不能轻易得罪了去。   二皇子亲自送老公公到二门,远远见他上了马车走了,这才黑着脸回来,坐在椅子上久久没吭声。   二皇妃收到白玉观音,脸色更加难看了。   皇帝究竟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明知道她的肚皮不争气一直没能为二皇子诞下子嗣,居然还把送子观音请到府上来,简直是在打她的脸面!   只是皇上亲自让人送来的,二皇妃不但不能不收,还得放在显眼的地方小心供着。   不然被皇帝知道了,她就是吃不了兜着走,对皇上不满了。   想到以后日夜要对着这尊送子观音,二皇妃想死的心都有了。   二皇子见她脸色难看,更是不痛快道:“让你办事,却办成这样。拉拢凤乾辰不成,还把父皇给招来了。说什么送去的厚礼不必还回来,还把内库的东西送过来帮凤乾辰抵了那些厚礼。父皇分明什么都知道了,只怕对我还心生不满。”   这对玉如意明明是三皇子曾经提起喜欢的,却送到自己这里来。   皇帝不可能记错,那就是故意的。   他能把其他人喜欢的东西送过来,也能把二皇子喜欢的送给别人。   端看二皇子以后如何了,若是再如此拉帮结派的,就别说老皇帝不客气了。   二皇子大发雷霆,劈头盖脸就对她训斥一番,二皇妃委屈得眼圈都红了。   明明是二皇子的提议,二皇妃这才打算从苏怀云这里下手。   转过身二皇子就把罪过推到她头上去,把自己摘了个干干净净。   敢做却不敢当,把错都推到自己的身上来吗?   二皇妃看着这个枕边人,顿时心下发寒。   若是以后有什么差错,二皇子很可能直接就把自己推出去顶罪,好撇清干系。   思及此,二皇妃低着头,只觉得回话都懒了。   不管说什么,总归都是她的错,那又何必开口?   见她不吭声,二皇子发作一通也消停了,咬牙切齿道:“此事一定是凤乾辰捅到父皇跟前的,好一个姓凤的,巴结着父皇,却把污水泼到我身上来。”   他来来回回踱步,心里也有些慌了。   原本想要拉拢凤乾辰,再让他去皇帝跟前美言,如今全部化为乌有,甚至是可能让皇帝厌恶了自己。   二皇子想来想去,狠下心来道:“凤乾辰不肯就范,软的不行,那就只能来硬的了。”   二皇妃吓了一大跳,小声问道:“二殿下打算怎么办?”   “此事你就别管了,回头再开一场花宴,把凤夫人请过来。”他就不信有苏怀云在手,捏紧了这个软肋,凤乾辰还敢不从。   隐约猜出二皇子的想法,二皇妃目光微闪,含糊地应下,心里却有了别的计较。 第202章 报信   苏怀云接到帖子有些意外,上回的茶会闹得是不欢而散,如今二皇妃居然又派人来请。   她是相信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二皇妃如此热络邀请自己,指不定挖了个坑在等着。   凤乾辰拿走她手里的帖子看了看,不以为然道:“夫人不想去,那就不去。”   不比上回,他已经进宫跟老皇帝禀明了。   二皇子在私底下有小动作,幅度越发大了,也越发张扬。   凤乾辰不管二皇子想做什么,实在不该把自己牵扯进去。   老皇帝未必不会偏心,不觉得二皇子有什么不妥,反倒凤乾辰这个臣子就危险了。   他索性进宫把事情捅出来,反正皇帝耳目众多,必定都知道了,但是自己主动亲口说,跟别人打听后说的肯定不一样。   凤乾辰用的是阳谋,简单直接就进宫把事情婉转地说了。   他不想跟着二皇子,一直只效忠老皇帝。   只是二皇子不依不饶的,凤乾辰着实烦恼,也就想请老皇帝帮一把。   叫自己不至于把二皇子得罪死了,又不好抹开面子来违心附和巴结。   老皇帝既然应了,凤乾辰就没什么好担心的。   他捏着帖子扔到床角,搂着苏怀云道:“皇上允了假,虽说时日不多,也能去附近的别庄住上几天。正是荷花正盛的时候,夫人不妨去坐舟赏花。”   听着倒是不错的样子,苏怀云笑笑道:“但凭夫君吩咐。”   难得清闲,他们也不必理会皇家那些糟心事,何不趁着孩子尚未出生,她还能四处走动的时候去赏花看景?   尤其身边有凤乾辰陪着,何乐而不为?   凤乾辰低头,伸手在她的脸颊一抚:“夫人这般说,为夫心里高兴得很。”   两口子要出门,自然不需要苏怀云一一吩咐。   莲媛和莲姝忙碌着把拢箱收拾好,墨言则是去把马车准备妥当,再亲自挑了一众下人跟随伺候。   第二天一早,凤乾辰就带着苏怀云和一干下人浩浩荡荡离府了。   二皇妃听说后,不由捏紧了帕子:“有皇上撑腰,他们是越发不把我和二殿下放在眼内了。”   伺候的嬷嬷一听,吓得面无血色:“娘娘,慎言。”   “行了,屋里就只有你我二人,不必担心。”二皇妃也是憋得狠了,在二皇子面前不能说什么,出去在下人面前也要谨言慎行。   举手投足要有皇妃的风范,进宫见皇上和贵妃也得小心谨慎,她心里难受,也只能跟心腹嬷嬷说两句埋怨的话:“皇上插手,凤大人是不必担心得罪二殿下,更不可能让凤夫人上门来了。”   苏怀云不来,二皇子的计划行不通,恐怕夜里又要跟她大发雷霆。   光是想想,二皇妃就咬牙切齿:“他们去别庄,恐怕也就几天的功夫。凤大人还要回来点卯,让人在路上盯着,找个借口说是宫里来人,把凤大人提早请回来。记得掐准时辰,让他回到京中离宫里落锁的时辰差不多。”   宫里若是落锁了,凤乾辰想走也走不了。   苏怀云独自在别庄,可不就是二皇子下手的好机会?   二皇妃眯起眼,她原本也不想如此,是凤乾辰和苏怀云逼自己的。   嬷嬷听得心惊肉跳,小声问道:“娘娘,假冒圣旨要是被皇上知道了……”   “怕什么,等殿下成事了,绝不落下你们的好处。”说罢,二皇妃也有些倦了,吩咐道:“你去安排,记得挑些机灵的,可不能坏事了。”   嬷嬷应下,退出后犹豫得很,只得回去问在府里当账房的儿子。   不敢说得仔细,含糊说了两句,她的儿子就瞪大眼,瞅着四下无人,这才开口压低声音道:“娘亲魔怔了,此事可不能办。若是皇帝知晓了,就连二殿下也逃不过,更别提是我们了。”   嬷嬷抿着唇,犹豫道:“指不定二殿下真能成事,到时候我们的从龙之功必不会少。”   “娘亲别傻了,哪里有什么从龙之功。反倒娘亲知晓得太多,到时候二殿下和娘娘都绝不会轻易放过你的,少不得要杀人灭口。”账房摇摇头,他虽说也并非忠君之人,却心里跟明镜一样。   这些主子看着和善,其实内里当下人跟畜生没什么两样。   吩咐事情的时候倒是说些好话,给点甜头。   等出了事,只怕都要推到下人身上去的。   知道得越多,恐怕还会死得越快。   账房越想越是担心,皱眉道:“娘亲这事可不能沾手,我倒是有个兄弟在凤大人跟前伺候的,能说上几句话……”   嬷嬷一听,不由急了:“怎能去寻凤大人,这不是要坏了二殿下的好事?”   她摸着脑袋,觉得事情一泄露出去,自己这脑袋是必然保不住了。   “凤大人是个心善的,尤其凤夫人十分护短。虽说外头的名声不怎么好听,却是有心人故意为之。对待下人,凤夫人相当心善,没见伺候她的几个丫鬟穿金戴银的,衣裙都是上好的绸缎。再就是在府里很是有头有面,对底下的小丫鬟从来不呵斥陷害。这般家风在,跟着凤大人不会吃亏。”   反倒跟着二皇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脑袋就得搬家了。   嬷嬷也是左右为难,账房索性让她夜里洗冷水澡,穿着单衣冻了半袖,装着病了,不接下二皇妃的烫手芋头。   她也只能听着,虽说此事不厚道,却只为了活着。   嬷嬷年纪不小,倒是活够了,儿子却正当壮年,没必要因此搭进去。   账房说是要出去给嬷嬷买草药,特地去药房走了一圈,悄悄给后院的小童塞了一把铜钱。   小童会意,撒开腿跑出去,约莫小半个时辰就回来了,对账房点点头,领着他去了后院一个僻静的柴房。   外头看着是简陋的柴房,里面却是整齐干净,桌椅都是现成的,桌上还有刚泡好的热茶。   一个青衣男子坐在桌前,看见他不由笑笑,转过脸来正是庆元:“是什么风让你把我叫出来,还如此心急火燎的?”   账房也不卖关子,一股脑把事情说了,抹把脸道:“我自知此事不厚道,还有叛主之意。只是娘亲年轻时吃了大苦头,爹死得早,是她一手把我拉扯大的。好日子还没过几天,我没能好好孝顺她,给娘亲过上富贵的好日子,只盼着能让她活得长长久久的。”   若是掺和进此事来,必然要丢掉小命。   “震兄纯孝,我这个当大哥的敬佩得很,这忙必然要帮,尤其我家主子最是喜欢孝顺之人。”若是连亲娘都抛下,自己过着荣华富贵的,这样的人不理也罢,以后必然会是个白眼狼,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反咬一口。   还不如面前这个老实的,虽说有些小聪明,却是个明白人。   账房起身给庆元团团作揖,答道:“此事就有劳大哥了,我不求别的,只求娘亲能好好活着。”   “行了,别跟我客气,你和伯母都能好好的。”庆元知道耽搁不得,此事要尽早告知凤乾辰才是,便起身告辞道:“这事不简单,我得尽快去见主子,也能安排好你们。”   账房也是清楚的,越早让凤乾辰知道,他和娘亲才能好好活着,也没挽留,转身就一前一后分开走了。   庆元赶紧回了府上,跟留下的莲姝交代了一句,直接就上了骏马,快马加鞭赶去别庄。   凤乾辰正搂着苏怀云在小舟上慢慢漂着赏花,听着庆元气还喘着就一股脑把事情说出来,他不由皱眉:“这事我不好直接出手,让墨言把消息送出去就是了。”   说罢,他继续护着苏怀云在湖中亭赏景,压根就没把此事放在心上一样。   庆元原本焦急得很,看着凤乾辰的样子,这才慢慢安下心来。   既然凤乾辰都不担心,说明事情并没有到达不可收拾的地步,自是有办法能解决,他又何必操心?   他擦了汗,灌下两杯茶水,这才算是缓过气来。   苏怀云远远瞥了庆元一眼,笑道:“夫君早就知道二殿下要下手,这是提前带着我到别庄来的?”   别说凤乾辰压根就不知道,不然也不会突然要带自己来游船赏花。   “果真什么都瞒不住夫人,为夫甘拜下风。”凤乾辰笑笑,他早就知道二皇子不会善罢甘休,一直躲在府里,自己在明,二皇子在暗,总会吃亏。   倒不如亲手给二皇子一个机会,也是一个现成的把柄。   皇帝说了会管此事,就一定会暗地里盯着。   二皇子有异动,只怕逃不过皇帝的耳目。   就是没想到二皇子府里还有这等明白人,特地出来跟庆元报信。   未必不是想求个去处,却也是人之常情。   尤其两母子相依为命,就跟那账房说的,只求活着,不求其他。   若是求富贵,就不会甘愿叛主出来报信了。   这样的明白人就算不能重用,放在麾下也不必担心他会再次叛主。   除非是活不下去,不然也不会轻举妄动。   苏怀云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夫君这是笑话我了。”   “为夫是真心实意,夫人实在冤枉我了。”凤乾辰低头抓着她的柔荑,放在嘴边轻轻亲了一口,眉宇间尽是轻松之色。 第203章 皇孙   二皇妃以为万无一失,派去的人是多年来埋下的钉子,在宫里伺候。   虽说不能潜进皇帝身边当耳目,却也算是个能用之人,时不时能从宫里递些消息来。   要坏了这枚多年心血之下的棋子,二皇妃是舍不得的。   但是她更清楚,老皇帝或许察觉了,此事根本不能再隐藏下去。   二皇子总是在等着适合的机会,万事俱备,却迟迟不动手。   二皇妃不能让他再犹豫下去了,倒不如下一剂猛药,让二皇子不得不立刻逼宫。   埋伏在庄子路上的人马都妥当了,宫里也安排了一些,虽说不至于尽善尽美,但胜算还是有的。   除了这些,重臣门口也布置了。   等人一出来,惊雷都是现成的,若是从了二皇子,那就算了。   若是不从,惊雷一出,谁也活不了。   再是忠心耿耿的臣子,总不会一个个都自寻死路。   二皇妃吹了吹茶盏上的热气,嘴角噙着一抹胜券在握的浅笑。   远处“轰隆”一声传来,她微微蹙眉。   二皇子大步走来,脸上是惊惶和恼怒:“你派人去各个大臣门前守着做什么,还带上了惊雷。”   这哪里是起事,根本就是屠杀。   如此杀下去,虽说能让臣子归顺,却也留下暴君的名声。   二皇妃心下嗤笑二皇子这时候还想着名声之事,只要成事了,他就是天,谁敢说一句暴君?   “殿下,事不宜迟,凤大人已经察觉到殿下暗地里准备的东西,还是先下手为强为好。”   “什么,凤乾辰发现了,何时的事?”二皇子来回踱步,最终下了决心:“也罢,事已至此,我也只能起事了。”   私兵养了多年,如今也该是用的时候了。   兵器藏在地窖被一一取出,私兵身上穿着盔甲,手里握着长剑,浩浩荡荡出了王府,却有些傻眼了。   府外被御林军重重包围,根本密不透风,无从突破。   但是什么时候御林军把这里包围了,还无声无息的?   二皇子志气满满出来,看见御林军顿时泄气,甚至带着几分惊惶。   难不成皇帝早就知道了,在这里等着?   明明他藏得足够深,怎会被轻易发现?   二皇子的目光从身后人掠过,想着或许府里出了奸细。   不然也不会走漏风声,让御林军提前一步包围王府。   “杀出去,不然只能成为困兽,要死也得死的轰轰烈烈。”二皇子举起长剑,这时候已经不容他退缩了。   二皇妃站在不远处,手里也捏着一把匕首,脸色微沉。   她私下谋划多时,京中各处布下眼线不知道费了多少功夫,怎会轻易就让御林军包围了。   那些饭桶难道就不知道提前送消息进来,养着几年难道只会收好处不知道干活吗?   “响箭准备,”二皇妃抬起手,身后一个婆子拉弓把响箭对天一放。   这是起事的信号,外头应该有人接应才是。   只是响箭一出,足足一刻钟的功夫援军都没有来,二皇妃顿时慌了。   “娘娘不必垂死挣扎,外头那些人早就归顺皇上了。”领头的将领好整以暇站在王府外,看着二皇妃的脸色从兴奋到灰败,看得是津津有味。   “不,这不可能……”二皇妃踉跄着险些站不稳,被身后的婆子扶住。   足足有三千士卒在府外,遍布她底下各个铺面,还有些隐秘之地。   几年来都没露馅,怎么突然间所有人都被抓住,甚至是归顺皇帝?   “你以为做得天衣无缝,皇上一点都不知晓吗?”将领讥讽地笑笑,二皇妃未免太过于自负,又小看了皇上。   皇上年纪虽然越发大了,却还没到老眼昏花的境地。   二皇子握着长剑一僵,脸色发白,喃喃道:“父皇早就知道了?”   “这是自然,皇上关心殿下,平日一举一动自是有人用心禀报于皇上。”将领懒得跟他多言,只道:“还请殿下跟随末将进宫,皇上有请。”   这个儿子再不争气也是亲生儿子,虽说平日糊涂了一些,心大了一些,老皇帝依旧不忍心杀了。   至于其他人,那就没这个待遇的。   二皇子几乎是被御林军架着走的,他低着头一言不发,早就把二皇妃忘在脑后。   二皇妃退后一步,示意身后的亲兵掩护着自己,她还能拼一把,突出重围逃出去。   若是落在御林军的手里,她恐怕是活不了的。   二皇妃慢慢后退,亲兵也簇拥着挡在她身前,忽然一人却冲过来,手里的匕首刺到二皇妃的肩头上。   她惨叫一声倒在地上,亲兵转身要把来人宰了。   御林军却动了,直接从他们手上把受伤的二皇妃给抓住了。   亲兵知道大势已去,一个个索性自刎而去。   反正落在御林军手里,也是一个死字,倒不如不受折磨,干干脆脆地身死。   只有一人还站着,手里拿着匕首,身上有不少伤痕是刚才亲兵砍下的。   虽说灵巧躲闪着,并不是什么致命伤,数目不少,看着却触目惊心。   将领眯起眼,他是知道这个人的,若非这账房先生去给凤乾辰报信,皇帝未必能知道得这么快:“你算是立了功,如今又帮忙把娘娘留下。凤大人替你在皇上面前求情,卖身契毁了,以后便是良民。”   这算是天大的恩惠了,若非凤乾辰开口,依照账房叛主的举动,皇帝说什么都是容不下的。   账房跪下叩谢,就扶着老母亲慢吞吞离开了王府。   即便离开后生活困苦,不如以前在王府里自在,好歹两母子还在一起,他们又不再是奴籍,日子总是能过得下去的。   二皇妃拿出的惊雷只响了一个,幸好臣子比平日慢了出门,只是伺候的几个侍从被炸伤了腿脚,倒也没闹出人命来。   原本该是轰轰烈烈的逼宫,硬是跟儿戏一样转眼就落幕了。   苏怀云听说的时候不免有些惊讶,却又觉得是在情理之中。   就连凤乾辰都瞧出二皇子的不妥来,更别提是皇帝了。   皇帝一直没出手,估计是等着二皇子幡然醒悟。   很可惜,二皇子不但没醒悟,反而在二皇妃的推波助澜下走上一条不归路了。   思及此,她抬头看向凤乾辰,只觉得他带着自己到别庄来躲一躲,实在是最明智不过了。   想到在家门口险些被惊雷炸飞的臣子,凤乾辰安然无恙不说,还舒舒服服在别庄里游船赏花。   京中任何的凶险都跟他无关,更不必因此掺和进去,反倒是处在事态之外。   老皇帝如今处置了二皇子,谁知道以后会不会心软而后悔。   若果凤乾辰在京中,恐怕上门捉拿二皇子的人就是他了。   以后被迁怒的,很可能也会是他。   倒不如远远躲开,落个清闲轻松又不必沾上一点腥。   “夫人一直盯着为夫的脸看,难道终于察觉为夫容貌出众,让人移不开眼了?”凤乾辰低头笑笑,扶着她起身往院子里走去。   湖光山色再是美景如画,水汽太重,对苏怀云的身子骨还是不好的。   苏怀云娇嗔地瞥了一眼,索性点头道:“夫君容貌素来出众,又睿智得很,让我佩服不已。”   这话说得实心实意,把凤乾辰从外表到里子都狠狠夸赞了。   凤乾辰挑眉,笑道:“夫人就算不说这好话,为夫也会一直宠着夫人的。”   两人慢吞吞地走着,凤乾辰明显为了照顾苏怀云,走得比平日都要慢,把她当作瓷器一样小心翼翼地呵护着。   苏怀云心下一暖,虽说觉得凤乾辰太紧张了一些,却是接受他的好意。   凤乾辰跟苏怀云在别庄呆了五天,终究要回去京中。   这几天的功夫,京中收拾如初,丝毫没任何变化。   一路回到府上,苏怀云只觉得二皇子起事逼宫,或许是一场梦了,京中根本就没留下任何的痕迹。   就是之前惊雷一响毁了一个臣子的府门,也被修缮妥当,只隐约能瞧出地面漆黑的痕迹,是惊雷所留下的。   凤乾辰进宫面圣,再次被擢升,品级提到三品。   这边年轻的三品官员实在少见,却足以表明皇上对他的重视。   有人嫉妒,也有年轻的小臣一笑而过。   一朝天子一朝臣,老皇帝的年纪摆在这里,最近两年病痛增多,恐怕撑不了多久就要传位给皇太子。   皇太子登基后,未必会重用老皇帝留下的臣子。   如此原来,凤乾辰擢升得越快,却未必能在这个位子上坐多久。   这时候没被提拔起来的,以后倒是有机会入了皇太子的眼。   凤乾辰没理会这些表面笑着,内里却腹诽的同僚,大步出了前殿,却突然感觉腿上一坠,低头看见一个约莫两岁的娃娃抱着自己的小腿,小脸一抬,一张脸白嫩得很。   身上穿着大红的衣袍,衣摆上绣着龙纹,虽说并不明显,却并非什么人都能绣上如此图案。   加上这年纪,凤乾辰能猜出这是皇太子的一对龙凤胎。   瞧着像是皇子,他低头拱手行礼道:“殿下,微臣这就送你回去。”   “不,不回。”皇子摇摇头,抱着凤乾辰的腿不放。   身边伺候的人转身就不见了小殿下,急得要疯了,凤乾辰请了小黄门去报信,他们急急赶来看到小殿下抱着凤乾辰的腿脚不放,顿时面面相觑。 第204章 眼缘   伺候的宫人哄着劝着,平日小殿下喜欢玩的吃的都拿出来,却始终不放开手。   凤乾辰也担心用力掰开要弄伤他的,只得好言相劝,小皇孙却只知道摇头,说什么都不肯放。   有人去禀报皇上和皇太子,皇上听着有趣:“这小子皮得很,却没见跟谁亲近,怎么就粘着凤爱卿不放?”   “兴许是跟凤大人有缘,这孩子年纪小,却是个有主意的。一直抱着凤大人,估计是想跟着他走。”皇太子也好奇了,这个孩子怎么一眼就相中了凤乾辰,对他如此亲近?   “既然如此,那就让这孩子跟着凤爱卿回府,宫门落锁之前再送回来。”皇帝摸着胡子笑笑,倒也不觉得小皇孙亲近凤乾辰有什么不好。   凤乾辰是个识趣的,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心里就跟明镜一样清楚。   小皇孙在他身边,皇帝倒是不担心的。   别说皇帝,就是皇太子亦然。   凤乾辰年纪跟皇太子相仿,前者小时候还做过皇太子的陪读,两人后来联系不频密,倒是比其他人要来得亲近许多。   “凤夫人也有喜了,只盼着这小子去了凤大人的府上,别调皮捣乱才好。”皇太子亲自去前殿,见了小皇孙,蹲下来平视着他说道:“你既然想跟着凤大人走,入夜前就一定要回来。若是不答应,这会就不能出宫门了。”   凤乾辰想着皇孙年纪那么小,未必能听懂。   皇太子就跟平辈说话一样,一字一句说得慢一些,却咬字很是清楚。   小皇孙虽然还有些懵懂,却明白父亲让他出宫,却必须在天黑前回来,于是乖巧地点点头。   皇太子伸手抚了抚小皇孙的小脑袋,对凤乾辰笑道:“那就有劳凤大人照看一二,若是他调皮捣蛋,就让人直接送回宫来。”   凤乾辰无奈,只得应下,弯腰把小皇孙抱在臂弯里。   小皇孙似是习惯被人抱着,挪了挪换了个舒服的位置,莲藕一样的小胳膊抱着他的脖子,咧着嘴对皇太子笑了笑,压根就不担心自己被带出宫就得给人卖了。   皇太子点了点他的小鼻子,叹气道:“你这小子,看着凤爱卿长得比我好看,就跟着他跑了?”   闻言,小皇孙眨巴着眼,一脸无辜。   凤乾辰听得好笑,抱着小皇孙不好行礼,只得对皇太子点头道:“微臣告退了,天黑前一定把皇孙送回宫来。”   皇太子点点头,也没真的光棍地让凤乾辰独自带着小皇孙出去。   不是担心凤乾辰对小皇孙做什么,而是担心宫外会有人对小皇孙做什么。   坐在皇太子的位置上,危险自是比平常人要多,以防万一总是有的。   皇太子叫来一队御林军亲自送凤乾辰出宫回府,门房看着一群凶神恶煞的御林军团团把一辆马车围着,吓得腿都软了,赶紧让自家小子进去禀报。   没多久苏怀云就被莲媛扶着出来,凤乾辰抱着小皇孙恰好进了二门,看见她焦急的神色不由安抚地笑笑:“夫人无需担心,皇孙到府上做客,太子殿下不放心,就让御林军的将士送为夫一程。”   不过大批御林军围着马车护送他回府,同僚见了是退避三舍,还以为凤乾辰彻底得罪了皇帝,这是要押解到哪里去。   路人也是吓得连连退开,免得占着道被御林军问罪。   这番情景倒是难得一见,凤乾辰是看着哭笑不得。   小皇孙白胖的小脸压根不见任何不适,他平日被宫人簇拥着,人多才是正常的。   他的小手拍了拍凤乾辰的胳膊,示意后者把自己放下来,迈着小腿走过去,跟宫里的时候一样伸手就抱住了苏怀云。   看见这么小的孩子,苏怀云也不敢乱动,免得让他摔着了。   莲媛看着小皇孙白胖的脸蛋就手痒痒的,恨不能伸手捏捏。可惜碍于皇孙的身份,她只能看着不敢动手了。   苏怀云弯腰轻轻抚过小皇孙的乌发,对他和善地笑笑:“小厨房准备了些好克化的点心,殿下要进去尝一尝吗?”   小皇孙含着一个小指头,犹豫着点了点头。   身边伺候的宫女和公公跟着就有四个,莲玉带着几人进了小厨房,把吃食都试了一遍,并无不妥,这才端出去给小皇孙吃用。   小皇孙年纪小,吃一点就要撑了,桌上的盘子只有巴掌大,每样只有一小份。   他吃了一口,指着其他盘子,显然都想要了。   伺候的宫人被支使得团团转,满头大汗的,生怕小皇孙给怠慢了。   直到小皇孙吃得差不多了,摸着鼓鼓的肚子放下了小勺,微微仰起头。   身后的宫人会意,用小帕子沾了点温水轻柔地给他净面和净手,抱着小皇孙下了椅子。   苏怀云在一旁看得有趣,小皇孙虽然年纪不大,却已经能看得出仪态规矩都是极好的了。   足见皇太子对小皇孙宠爱却不溺爱,该教的都教了,并没有过度宠溺把孩子给教坏了。   小皇孙吃饱了又迈着小腿到苏怀云身边,抓着她的裙摆打了个哈欠,倚在她的身边眼皮都要耷拉下来了。   宫人小声提醒道:“该是小殿下午睡的时辰了。”   小孩子吃得不多,睡得却多,苏怀云是知道的。   吃饱就睡,才能快高长大。   宫人想要抱起小皇孙,他却紧紧抓着苏怀云的衣摆不放。   又不能强行掰开他的小手,免得把人伤着了,苏怀云看他们为难,便出手把小皇孙给抱了起来。   小皇孙这才两岁,却已经是个小胖墩,抱着沉甸甸的。   被苏怀云抱着,小皇孙明显很高兴,咧着嘴笑了笑,脑袋枕在苏怀云的肩头又打了个小哈欠。   苏怀云抱着他进了内室,宫人已经把客房收拾一番,被褥和枕头都是小皇孙平日管用,特地从宫里拿出来的。   皇太子也清楚小皇孙吃吃睡睡,出宫来也不例外,自然是准备得妥妥当当。   小皇孙躺在床榻上也不肯老老实实睡着,还抓着苏怀云不放。   苏怀云看着他眼皮拼命往下掉,还努力睁开的模样,实在可爱得很。   又看得她也有些困了,便索性躺在小皇孙身边睡下。   小皇孙这下满意了,抓着她的袖子终于闭上眼睡了过去。   宫人面面相觑,总觉得这样不合规矩。   只是小皇孙不放手,凤夫人也是无可奈何。   加上凤夫人如今有孕,会困倦些也是理所当然的,总不能这会儿把睡着的苏怀云强行叫醒。   凤乾辰看着内室也是笑笑,不知道为何小皇孙对两人十分投缘,这并非坏事。   一大一小睡了足足半个时辰,小皇孙率先醒来,看见身边还躺着的苏怀云十分满意地笑笑。   苏怀云睁开眼对上的是小皇孙亮晶晶的乌黑眼睛,看见她笑了,还弯了弯眉眼,让她也忍不住跟着笑了:“殿下睡得可好?要不要起来用些蛋羹?”   王婆子在小厨房里准备了一些小孩子能吃的好克化东西,就是专门用来招待小皇孙的。   小皇孙一听,连忙起身,睡了一觉他也觉得有点饿了。   被宫人伺候着洗漱又换了一身衣裳,小皇孙站在地上,转头握住苏怀云的手往外走:“一起,吃。”   “多谢殿下,”苏怀云被他带着去了前院,蛋羹早有宫人试过的,又稍微放凉了,正好能入口。   小皇孙小小的手自己抓着勺子,一口接一口吃得香甜。   苏怀云心想这位小殿下还真好养,只要给吃的,几乎是一口不剩。   既不娇纵,更不挑食,她想着自家孩子也能如此就好了。   思及此,她不由伸手抚上自己的小腹。   小皇孙正好吃完,洗漱后迈着小短腿走过来,好奇地用小手也跟着抚上她的小腹。   苏怀云低头耐心地解释道:“肚子里有个孩子正慢慢长大,再过几个月,就能出来跟小殿下打招呼了。”   小皇孙歪着头听得似懂非懂,只知道肚子里有个比自己还小的孩子,小手的动作更加小心翼翼。   他还凑过去,耳朵贴着苏怀云的肚皮,没听出任何声响,不免露出失望的神色。   莲玉捂着嘴浅笑,只觉得小皇孙实在太可爱了。   也不知道以后出生的小少爷或者小小姐,是不是亦如此可爱乖巧?   宫人还带来小皇孙平日耍的玩具,苏怀云陪着玩了一会,凤乾辰也过来摆弄一番。   小皇孙玩得尽兴,平日在宫里,皇太子忙碌,要替老皇帝处理一些政务。   太子妃帮着皇后处理宫务,只早忙跟他匆匆见一面,或者一起用饭,根本就没时间陪他玩。   小皇孙抱着凤乾辰,原本只是因为出来看见他是最好看的。   得偿所愿出宫来,又在府上有苏怀云和凤乾辰陪着玩了足足一个时辰,小皇孙被宫人催促着回宫的时候双眼水汪汪的,满是不舍。   凤乾辰只得道:“若是太子殿下允许,小殿下再到微臣的府上做客也是可以的。”   苏怀云也劝道:“小厨房的吃食还有许多样式不曾呈到小殿下跟前尝一尝,下回再多做些如何?”   小皇孙这才点点头,被宫人抱着上了马车,在御林军的保护下回宫去了。 第205章 龙凤   皇帝听说小皇孙抱着要凤乾辰非要出宫去他府上做客,摸着胡子笑道:“朕的孙儿倒是好眼光,一眼就相中了凤爱卿。”   估计凤乾辰长得太好,一般小孩子见着好看的人都走不动了。   凤乾辰的品性是好的,又对他忠心耿耿,投了小皇孙的眼缘,皇帝只觉得高兴,并没有多少担心。   身边伺候多年的老太监听了,低头笑着道:“皇上重用的臣子,皇孙殿下自然是另外想看的。听闻凤夫人有喜,对皇孙殿下照顾得十分妥当,宫人劝了又劝,这才让皇孙殿下回宫来的。”   皇帝瞥了他一眼,笑道:“凤爱卿的夫人是个好的,只怕是当自家孩子来对待。”   小皇孙在凤乾辰的府上吃了什么,睡了多久,就是跟苏怀云说了几句话,一起耍的什么玩具,他也是清清楚楚的。   苏怀云虽说在府外有恶女之名,对小皇孙却是真心实意地疼爱。   或许有小皇孙的身份在,她也不敢怠慢。不过看着吃食,精而不奢,又正是好克化适合小童吃用。   并没有为了巴结讨好小皇孙,反倒弄些华而不实的吃食来糊弄人,倒是用了心的。   小皇孙会见着凤乾辰,也是意外,并没有刻意为之。   皇帝就是再多疑,打探清楚后,对凤乾辰倒是高看几分,对苏怀云也是颇为满意的。   有皇帝金口玉言,没多久宫外的流言就渐渐被压下去了。   聪明的再不提苏怀云是恶女的名声,再谄媚一些的,便开始对她大夸特夸。   愚钝的明面上还恶狠狠地谈论此事,只是没多久就不见了人,说是犯了错被请去府衙打了十棍子。   苏怀云也没想到皇帝如此厚道,政务繁忙之余还会注意到此事。   此时会出手,只怕是因为小皇孙过来府上做客,总不能让小殿下因此沾了不好的名声。   只是皇上一开口,这大街小巷的流言顿时一扫而空,倒也替她省事了。   虽然苏怀云不太在意这些流言蜚语,只是有人总揪着这个不放,听多了也心烦。   如今好了,皇帝一出手,再没人对流言议论纷纷。   莲玉听着莲姝提起此事,也不由惊讶:“据闻小殿下十分得皇上的宠爱,果真如此。”   “小殿下是个好孩子,没什么人会不喜欢的。”想到那个白胖又乖巧的小皇孙,苏怀云也忍不住笑了。   若非他的身份贵重,苏怀云还真想小皇孙时常到府上来做客。   夜里她跟凤乾辰提起的时候,脸上止不住的笑容:“要是我们以后的孩子也能跟小殿下这般可爱乖巧,那该多好?”   苏怀云又上上下下打量着凤乾辰,叹气道:“只盼着我腹中的孩子像夫君,别像我就好。”   凤乾辰挑眉,惊讶道:“夫人何出此言?”   在他看来,孩子像谁都好,自己一样会疼爱有加的。   闻言,苏怀云煞有其事道:“夫君的容貌在我之上,孩子肖父,那是再好不过了。”   凤乾辰听得眉头挑了又挑,到底没忍住把她揽在怀里,狠狠用手把苏怀云盘起的乌发打散,一头青丝落在大掌上,他挑起一束放在唇边轻轻一吻,嘴角扬起一丝弧度,看得苏怀云一愣,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夫君看来十分心悦我,为夫实在荣幸之极。”他没错看苏怀云刚才盯着自己发愣,唇边的笑意更深了。   能让苏怀云迷恋,就算只因为一张脸,也让凤乾辰满足至极。   苏怀云被他揶揄得耳根通红,狠狠瞪了一眼过去。   自己这是被笑话了吧,这男人果真记仇,前头刚开玩笑夸赞他的容貌,立刻就报复回来。   “夫人想多了,在为夫看来,夫人就如同天仙一样美。”凤乾辰低头亲了亲她的脸颊,把人揽得更紧。   苏怀云枕在熟悉的气息里,没多久就沉沉睡去。   第二天她迷迷糊糊醒来,就见莲媛一脸焦急进了来。   难得看见莲媛露出这样的神色,苏怀云顿时醒了,立刻坐起来:“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夫人赶紧起身洗漱换衣,刚才主子让墨言回来递了话,说是小殿下要来府上做客。”   莲媛一边扶着她起身,莲玉已经打好温水送了进来,莲姝捧着一件衣裙正候着。   苏怀云听得一怔,不由惊讶:“小殿下昨天才来,今天又来,可是太子殿下允了的?”   “墨言说,不止太子殿下,就是皇上也点了头。”莲媛说着,见苏怀云满意疑惑,手上动作不停,接着解释道:“说是小殿下在宫里这阵子吃不好睡不好,太子妃命御医看了,也没瞧出什么来。正好太子殿下见小殿下抱着主子爷,便想着他出宫散心。回宫后小殿下吃得多睡得也好,今儿想要出宫,太子殿下立刻就派人准备护送他出门来了。”   闻言,苏怀云想到小皇孙的身板和脸色,没见着像是吃不好睡不好的模样。   小脸粉白,圆圆的看着就想捏一把。   她被丫鬟摆弄着好歹收拾好了,马车也到了府门。   苏怀云领着丫鬟在二门候着,没多久就见凤乾辰抱着小皇孙进来。   她正笑着要跟小皇孙打招呼,忽然发现凤乾辰身边的宫人还抱着一个女童,穿着粉色的衣裙,一张小脸跟小皇孙是长得一模一样。   苏怀云见了,连忙行礼道:“拜见皇孙殿下,公主殿下。”   若非衣裳颜色不同,皇孙扎着总角,公主是两个小辫子,估计她都要分辨不出来。   皇孙昨天在府上玩了好几个时辰,跟两人也熟悉了,看见苏怀云就伸出小手要抱。   苏怀云小心翼翼抱着小皇孙,带着一行人去了后院。   昨天跟小皇孙玩耍的时候偏院已经收拾过了,桌椅尖锐边角都用布条包了起来,又挪到边上,空出一大片的地方,铺上厚厚的毛毯。   小皇孙熟门熟路坐在毛毯上,让宫人把玩具倒出来,招呼自家妹妹过来一起玩。   小公主对他的玩具不感兴趣,盯着苏怀云不放,犹豫了一会,这才靠近她,小手也摸上了苏怀云的小腹。   看来小皇孙昨天回去,跟小公主提起她有孩子的事了?   小童的好奇心总是比较重一些,苏怀云也任由小公主摸了几把。   没感觉什么不同来,小公主有点失望,很快被莲姝送来的点心给吸引的注意力。   小皇孙也起身坐在桌前,示意宫人把他昨天喜欢吃的几种点心给小公主分一分。   两个小孩子一板一眼自己抓着勺子慢吞吞地吃着,礼仪相当不错,也足够让人省心。   吃得差不多了,小公主吃的比小皇孙要少,很快就放下了勺子。   小皇孙等摸着肚子鼓鼓的,也跟着放下。   看着桌上剩下的点心,小皇孙扭头看向身边的宫人。   宫人会意,把这几盘点心给伺候的几人都分了分,几口就都吃完了。   小皇孙这才满意了,笑眯眯地让宫人伺候着净面洗手。   苏怀云在一旁看得有点愣,宫人笑着对她解释道:“太子殿下明言吃的不能浪费,毕竟宫外还有许多人家连饱饭都吃不上。若是浪费,下回就不会有小殿下喜欢的吃食,以作惩戒。”   “太子殿下宽厚,难怪皇孙殿下如此聪慧乖巧。”苏怀云这才明白是太子把皇孙教得好,的确浪费可耻,年纪小小的时候就告诉皇孙这个道理,成为习惯,长大后也绝不会铺张浪费。   太子算是煞费苦心,打小就已经开始教导小皇孙。   她可以预见,等小皇孙长大了,必定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儿,并非纨绔子弟。   两个小童玩了一会儿就开始打哈欠,床铺已经准备好了,两人手牵手被宫人簇拥着去内屋歇着。   谁知道没多久宫人就出来,为难地道:“太子妃偶尔来看两位殿下,都会哼歌哄着他们入睡,凤夫人您看……”   话说到这个份上,苏怀云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幸好她还记得几个小曲,虽说没记全,哄着两位殿下睡觉还是可以的。   等两人睡得香甜,苏怀云这才算是松了口气。   出来见着凤乾辰,她小声说道:“小殿下昨天才来,今天又登门,府外会不会有不好的流言?”   皇帝对皇太子这对双胞胎孙儿十分宠爱,如今他们二人居然相携到府上来,眼红嫉妒的肯定不少,就怕会影响凤乾辰。   凤乾辰不在意地笑笑,摇头道:“殿下登门,府上蓬荜生辉才是,夫人就是想得太多了一些。”   这是天大的好事,没必要自寻烦恼。   苏怀云狐疑地看向他,见凤乾辰笃定地点头。   她也就不再操心了,既然凤乾辰心里有数,自己亦不必继续胡思乱想。   依旧是宫门落锁前,两位殿下就被宫人送上马车在御林军簇拥下回宫了。   苏怀云让莲媛带人去收拾院子,忍不住问凤乾辰道:“明儿小殿下不会再登门来了吧?”   小皇孙跟她熟悉了,今儿倒没生分。   小公主却怯生生的,躲在小皇孙的身后玩耍,也没怎么靠近苏怀云。   苏怀云想着小公主跟小皇孙一模一样可爱的小脸蛋,倒是盼着他们再上门来。 第206章 隆恩   两位殿下一连几天登门,凤乾辰简直是深受圣宠。   原本还对他看不顺眼,总是瞧着除了一张脸之外一无是处。   如今想要巴结讨好登门的人不要太多,就是收帖子,莲媛两手都拿不住了。   莲姝冷哼道:“这些人之前对夫人避而不及,如今倒好,瞧着两位殿下登门了,都想跟他们亲近一二。之前私底下不知道说了夫人多少坏话,如今居然还如此热络,真是厚脸皮。”   这脸皮真是比城墙还厚,她恨不能淬这些人一脸!   苏怀云好笑,摇头道:“趋利避害,人之常情罢了。”   只是她也不敢让这些人真的登门来,巴结讨好两位殿下,想要混个熟脸也就罢了,谁知道这其中有没包藏祸心?   要是两位殿下在府上伤着了,自己跟凤乾辰真是难辞其咎。   尤其那么多的帖子,不可能把人都请上门来。   要是只请其中一些,另外的就必定是得罪死了。   如此,倒不如谁都不请,还能落了个清净。   苏怀云把拜帖全部拒绝了,凤乾辰知道后十分赞同。   他已经是皇帝跟前的宠臣了,没必要跟其他臣子来往。   一来是不需要再攀关系,好在皇帝面前露面取得信任,自己年纪摆在这里,短时间内不可能再更进一步了。   二来跟臣子私下来往过密,倒像是结党营私,反倒让皇帝猜忌,何必做这种自毁长城之事?   苏怀云虽说想的跟他不一样,只是做法一致就好。   尤其这些人里有些对苏怀云大放厥词,说了不少坏话。   如今还想登门来交好,沾沾光,凤乾辰自然是不乐意的。   他也不怕得罪人,有皇帝这个靠山在,把人都得罪光了成为孤臣,反倒不是什么坏事。   皇太子让龙凤胎上门来,只怕也是想要拉拢他。   不过做得不明显,又只是让小皇孙和小公主登门玩耍,传出去谁都不会多想。   皇帝就算知道了,从一而再再而三登门来,就知道是默许了。   比起有些只会动嘴皮子不干实事,还有些家族庞大又有实权的臣子,凤乾辰是个不错的选择。   一来因为他的身世,身后再没有大家族撑着,唯一能依靠的就是皇帝的重用,除非脑子进水了,不然绝不会做出对皇家不利的事来。   二来是凤乾辰娶的苏怀云并非高门贵女,苏家已经倒了,也是没有家族作为靠山在,不可能惹出什么事来。   三来是小皇孙对凤乾辰另眼相看,似乎合了眼缘。孩童的眼睛据说能看见平常人看不见的,皇孙对他如此亲近,凤乾辰的品性只怕是极好的,就连孩童第一次见着都愿意亲近。   按照年纪算算,等皇孙长大了,凤乾辰还能继续做他的臣子,为他所用。   如今两人亲近,以后也算是一桩美谈。   于是皇帝并不反对皇孙对凤乾辰一家亲近,加上太子妃也十分欣慰苏怀云懂得照顾孩子,龙凤胎的吃食在宫里都是极为精细,御厨是使出浑身解数,就盼着两位小殿下能多吃一些。   也不知道为何,这段时日以来小皇孙吃得越发少了,小公主原本就吃得少,除了脸颊有肉,身上干瘦,抱着就有些磕着,把太子妃给愁得不行。   御厨换了几个,伺候的宫人也换了,不见两人多吃些,反倒越发少了。   小皇孙原本还要圆润一些,眼看着一天天瘦下去,太子也有些不解。御医来过好几回都没瞧出什么来,谁知道去凤家几天,回来倒似是开了胃口。   苏怀云瞧着小皇孙和小公主吃得好,让王婆子捡着几样他们喜欢吃的点心,做法都写好,交给宫人送去太子妃手上。   御厨不敢马虎,照着做了一回,两位小殿下吃得津津有味,小皇孙更是多吃了小半碗饭,太子妃看了眼圈都要红了,她夜里在榻上忍不住问太子道:“苏家这大姑娘究竟使了什么法子,让两个孩子开了胃口?”   太子也是让宫人留意过的,此时太子妃问起,便一五一十说道:“在宫里两个孩子极少自己走动,都是宫人抱着的。生怕他们磕着碰着,几乎就没落过地。出了宫,凤爱卿命人把院子都铺上厚厚的毛毯,孩子走动得多,自然就吃得多了。”   闻言,太子妃这才恍然大悟,叹气道:“宫人生怕问罪,对孩子看得紧,倒是让他们没能四处走动,自然是渐渐吃得少了。”   她第二天一早就吩咐宫人把殿内一个院落收拾好,也铺上厚厚的波斯毛毯。   就算孩子玩着摔了跟头,也是不疼的。   小皇孙高兴得很,牵着妹妹的手,脱了鞋袜在毛毯上慢吞吞地走着。   毛毯毛茸茸的,柔软得很,也不扎人,走着舒服,他忍不住走了几圈。   看小公主累得出了一头汗,他这才算停下,带着妹妹去换了一身衣裳,一起摆弄毛毯上放着的玩具。   苏怀云特地让庆元去外头打了一套小木块,方方正正,可以一层层叠起来。   因为怕有毛刺,木块外头用软布还包了一层。   小皇孙第一回看见后就喜欢得很,几乎是爱不释手,可以玩一下午把木块一层层堆在一起。   宫人回禀后,太子妃很快就让人打了两套,放在宫里,让两个孩子也不用争,彼此都有一套可以玩。   看着龙凤胎玩得高兴,脸上满是笑容,太子妃忍不住跟皇太子说道:“凤夫人如此用心,我倒是自愧不如了。”   她忙着处理宫务,腾不出手来陪着孩子玩耍。   似乎孩子还是刚出生,只有巴掌大一点,啼哭声犹在耳边,眨眼间就这么大,会走会跑了。   太子搂着太子妃的肩头,伸手拭去她眼角的泪花:“你这么说,我也得惭愧了。”   他帮着皇帝处理政务,忙得脚不沾地,更别提是陪一陪孩子了。   “想着再过几年,孩子就得去启蒙,独自住在别的宫殿里。”光是想想,太子妃就有些舍不得。   只是皇子皇孙五岁就得开始启蒙,还得独自住着,再不能跟生母过于亲近,免得养出没断奶的品性来。   她下定决心之后该挤出时间来,说什么都要多陪陪孩子才是。   皇帝瞅着皇太子没事就往皇孙的寝殿跑,欣慰地摸着胡子吩咐道:“苏家大姑娘是个好的,该赏。”   这一赏就是两大车,一路从宫门出来被御林军簇拥着送到府门,闻讯而出的苏怀云都有些傻眼了。   她被凤乾辰扶着向皇宫的方向叩拜谢恩,又让莲媛拿出荷包跟传旨的公公道谢。   马车一路走来,两旁都是达官贵人,不过半天,谁家不知道不但凤乾辰入了皇上的眼,就是苏怀云亦然。   想着这个被叫为恶女的凤夫人居然一跃而起成了皇家的香饽饽,说不嫉妒是不可能的。   有说她命好的,也有说这都是沾了小皇孙的光。   若是那天当值的不是凤乾辰,没被小皇孙第一个遇上,如今风光的就未必是他们二人了。   当然这种酸话也没什么人理会,当时并非凤乾辰一人站在那里,身边还有好几个正准备离开的臣子。   谁知道小皇孙一上来只盯着凤乾辰,抱着他的腿不放。   即便换作其他人,也未必有这个荣幸。   不管是命好还是什么,总归是属于凤乾辰的大气运。   有太子妃特地陪着,小皇孙和小公主就不再出宫来了。   不然每次都要大张旗鼓的,还得劳动御林军护送。   次数多了,实在有些大材小用。   两个可爱乖巧的胖娃娃没再登门来,苏怀云有些惋惜,却也知道适可而止。   要是两位殿下没完没了每天都到府上来,时间长了,皇帝和皇太子未必不会有意见,其他臣子亦然。   过犹不及,她还是清楚的。   这对龙凤胎没来,苏怀云便在府上安心养胎。   拜帖越发多了,她依旧是闭门不见客。   莲媛清点送来的赏赐,除了上回的两车,后来太子妃和皇太子陆陆续续也送来一些。   苏怀云听了,不由诧异:“库房放不下了?”   “回夫人,是的,库房实在放不下,奴婢想着是不是再收拾出一个院子来?”莲媛看着苏怀云显怀的小腹,等她生孩子的时候,孩子洗三和百日,还有周岁的时候,贺礼肯定不会少。   苏怀云还真没想到,有一天库房居然放不下属于她的赏赐。   就是凤乾辰收了几次宫里的赏赐,也没她的一半。   “那就收拾一个院子,你来安排就好。”这点琐事她素来都交给莲媛来办,这个丫鬟总是能办得妥妥当当的,久而久之就不再多问了。   苏怀云摸着肚子,却觉得饿了。   莲媛会意,没多久就让小厨房送来两盘点心。   吃完后不到一个时辰,苏怀云又开始用饭,一大碗米饭不说,桌上的菜大半都进了她的肚子。   她不由赫然,放下了双筷。   凤乾辰倒无所谓,苏怀云吃得多吃得香,孩子才能长得好。   而且在他看来,苏怀云吃得不算多。   宫里特地请了御医出来把脉,也说苏怀云身子比以前康健了一些,饭后要走动走动,免得生孩子的时候不够力气。 第207章 发动   苏怀云的肚子越来越大,起身走动已经极为不便。   莲媛十分紧张,带着莲姝和莲玉,几人一天轮三班,带着小丫鬟随侍在侧。   苏怀云就是稍微动一动,几人都要小心翼翼地上前来,让她也感觉紧张了。   凤乾辰每天下朝后只往府里赶,一概应酬都是不去的。   就是有人送来拜帖,他也全部推了。   因此在朝中,实在没有跟凤乾辰熟悉的同僚,最多见面点头打个招呼而已。   做这样的纯臣,皇帝自然是喜欢的。   只是皇帝有时候也忍不住跟身边人揶揄道:“凤爱卿如此,怕是要满朝文武都得罪光了。”   送来的拜帖不管是谁通通拒绝,这里面有些资历老的,有些爵位高的,凤乾辰都是不能得罪的。   可是他二话不说全部都推了,压根没有跟他们热络的意思,简直就差直接打别人的脸了。   伺候皇帝的老太监听了,见皇帝虽然摇着头说这话,脸上却带着浅浅的笑意,显然对凤乾辰如此是极为满意的,附和道:“凤大人一心只忠于皇上,是难得的人才,也亏得皇上早早就相中了。对凤大人来说,皇上就是他的伯乐。”   这话动听,皇帝唇边的笑意更深了,笑骂道:“你这老小子,年纪越大,越发会说话了。”   老公公连忙行礼道谢,笑眯眯地道:“老奴多谢皇上夸奖。”   皇上对凤乾辰满意,自然也不想他因为得罪了人而过得艰难,隔三差五就让身边贴身伺候的老公公去送赏赐,大张旗鼓地送,表明了他的态度。   有皇帝亲自罩着,就算其他臣子有所不满,看在皇帝的份上,也是不敢轻易对凤乾辰动手的。   凤乾辰有皇帝照看着,过得十分舒心。   处理政务没人敢使绊子,他轻轻松松完成后就赶紧回府去看苏怀云。   苏怀云听了御医的吩咐,每天用完饭歇息一会,都要在后院的花园里走上一刻钟。   她的肚子又大又沉,没两个人扶着都要走不动了。   凤乾辰回来的时候,恰好苏怀云被莲媛和莲姝扶着在后花园里走着,看见他不由笑笑。   他上前去,一手托着苏怀云的大肚子,一手扶着她的腰,问道:“今儿孩子也乖乖的吗?”   “是,就早上起来那会踢了我一下,倒是安安静静的。”苏怀云笑着伸手抚了抚肚子,能感觉到肚皮上轻轻的触感,猜着究竟是孩子的小胳膊还是小脚丫。   凤乾辰听了,笑道:“是个会疼人的,想着以后也会是个乖孩子。”   有他在,莲媛和莲姝都退后几步,没打扰两人低声细语。   苏怀云时不时露出笑容,看着凤乾辰弯了弯眉眼。   莲姝看得一怔,被莲媛推了一下道:“怎么呆呆的,快跟上。”   闻言,莲姝赶紧走快两步,小声对她道:“姐姐,我真羡慕夫人。”   “羡慕什么,有主子爷宠着吗?”莲媛瞥了她一眼,问道:“庆元最近没来?”   “是,他最近忙着,许久没到二门来了。”莲姝有些失望,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姐姐,是不是我这张脸看久了也就这样,所以庆元对我也失去兴趣了?”   她以前觉得这张脸是莫大的麻烦和灾难,只是所有人看着这张脸,都会不自觉地对她献殷勤。   莲姝想着庆元也是喜欢这张脸才会跟她在一起的,如今没再出现,是不是就厌倦了?   前后也有一年多的时间,她眼底不由露出失望来。   还以为庆元跟其他男人是不一样的,如今看来自己这张脸果然让她注定得不到真正的幸福。   莲媛抓着莲姝的手,摇头道:“胡思乱想什么,倒不如直接把庆元叫来问上一问。你只在这里想着,谁知道他又是怎么想的?”   “姐姐,我害怕。”莲姝摇头,她就是害怕听见不想听到的答案,这才犹豫着迟迟没跟庆元捅破这层纸。   若是开口问了,是不是两人就真的一刀两断了?   “什么时候你也变得这般婆婆妈妈的,行那就在一起,不行就分开,如此而已。”莲媛盯着苏怀云,一边留心她脚下,一边安抚莲姝道:“若是不合适,赶紧断了,指不定以后会有更适合的人在。就是没遇上,你还有我在,大不了一起梳了头,这辈子就不嫁人,只在夫人身边伺候了。”   莲姝想了想,倒也释怀了:“幸好姐姐提醒,我真是想岔了。”   想到能跟莲媛继续伺候苏怀云,一辈子她也是乐意的。   两人低声说着话,苏怀云瞥了后头一眼,也小声跟凤乾辰说道:“庆元已经求到我这里,说是要娶莲姝。我有些犹豫,莲姝的容貌出众,也不知道庆元究竟是不是看上这张脸才要娶她的。”   若是如此,容貌总归有随着年岁渐渐衰老,那时候庆元会不会就抛弃莲姝?   她皱着眉,不免为莲姝忧心。   凤乾辰倒是笑笑,说道:“夫人莫要操心,庆元是个聪明人。”   聪明人就该心知肚明,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   就算当初看上莲姝,为的不止是她这张脸,还有在苏怀云身边心腹丫鬟的身份,庆元既然说出口,这辈子就只能有莲姝一个人。   若是以后认不清身份,自以为是,那么就没有继续留下来的必要。   他底下的丫鬟,凤乾辰也是明白,绝不是死了丈夫就会寻死觅活又哭哭啼啼的人。   凤乾辰也不介意丫鬟改嫁,要是府外有流言,他亦不当一回事。   苏怀云瞥了他一眼,约莫明白了凤乾辰的意思,无奈道:“这还没开始,倒不至于夫君说得这般可怕。”   没必要为了一个庆元,就动刀子杀人吧?   凤乾辰听了,不由笑着摇头:“夫人,这世上多的是让人生不如死的活法。不过这些事,还是别污了夫人的耳。”   他揽着苏怀云的肩头,又道:“只要莲姝点头了,夫人就不必多理会。”   一个丫鬟而已,她若是看不清庆元的为人,自己点头了,以后也不能埋怨苏怀云才是。   自己决定好的事,怎好把过错赖到别人头上去?   若果莲姝以后真成了这样的人,那么也没必要继续留在苏怀云身边了。   苏怀云听了,点点头。   散步的时辰差不多,她露出些许的倦意,凤乾辰连忙扶着苏怀云回了屋内,又亲自脱了她的鞋袜帮着捏了捏脚板。   苏怀云的腿脚有些肿,夜里还会抽着疼。   凤乾辰每每半夜替她揉捏抽疼的小腿,都想着苏怀云如此辛苦,以后还是别再有喜才好。   反正不管这一胎是男是女,都是他们的孩子。   以后的继承人不管男女,儿子可以,女儿也是可以,大不了招个上门女婿,自己依旧当家做主。   他想得明白,耐心等着孩子出生。   原本凤乾辰已经让墨言去打听了,准备请个合适的稳婆来。   皇后却突然从宫里挑了几个有经验的老嬷嬷出宫到府上来,他也只能领旨收下。   几个老嬷嬷替皇家接生,足足有两代了。   小皇孙和小公主也是这几个嬷嬷亲自接生的,能被请来给苏怀云接生,简直是莫大的荣幸。   一时间所有人都明白皇上对凤乾辰的重视,即便再有嫉妒和不满也只能埋藏在心底,对他是百般讨好了。   苏怀云见了这几个嬷嬷,特地让莲媛给了荷包。   自然是不能跟宫里的赏赐相比,总归是她的一点心意,老嬷嬷们行礼道谢后都一一收下了。   莲媛还亲自去安排了嬷嬷在后院住下,离苏怀云的房间不远,随时能过来,又不至于太近,听见凤乾辰和苏怀云在房内说些贴心话。   这天凤乾辰依旧下朝来扶着苏怀云在后花园散步,后者忽然感觉肚子一疼,捂着肚子道:“夫君,我好像发动了。”   凤乾辰一愣,算一算该还有半个月才是,怎么孩子突然就要出生了?   他难得发愣,好半天没回过神来,身后的莲媛听了,连忙催促道:“姑爷,赶紧扶着夫人进屋,奴婢这就去请嬷嬷们过来。”   “是,要赶紧进屋才是。”凤乾辰傻傻地点了下头,索性伸出双臂打横抱起苏怀云,直接跑了回去。   苏怀云看着他一脸惊惶,实在太难得了,不由盯着看了一会,连肚子疼都顾不上,笑道:“夫君别紧张,嬷嬷之前给我说了,肚子刚开始疼,还得许久孩子才出来。”   凤乾辰哪里能不紧张,匆忙把人送回屋里,小心翼翼放在软榻上。   嬷嬷已经被莲媛请来了,一叠声吩咐门外的小丫鬟准备接生的物件。   莲玉已经去厨房端热水,莲姝送来干净的布巾,莲媛跑去小厨房让王婆子做了一碗面,不顾烫手就端到苏怀云面前。   “夫人趁热吃,嬷嬷说了趁着还没生的时候吃饱了,才有力气。”   苏怀云感觉肚子一阵阵疼,还是咬牙拿起双筷。   凤乾辰夺过筷子,给她夹起吹了吹才送到嘴边。   苏怀云一口吃了,下一口已经又在嘴边。   两人一个喂一个吃,很快一碗面就见底了,苏怀云已经疼得满头是汗,脸色都白了。 第208章 洗三   凤乾辰担心苏怀云,握着她的手腕不肯离开。   莲媛和莲姝看得眼圈都红了,莲玉直接就掉眼泪,不敢被苏怀云看见,偷偷跑到门外擦掉眼泪再回来帮把手。   老嬷嬷却是不客气的,直接就把凤乾辰给赶出去。   既然不能帮手,那就是碍事的,必须赶出去,不然添麻烦又拖后腿留着干嘛?   凤乾辰被毫不客气的老嬷嬷推了出门,站在门外还有些愣神。   墨言低着头死命忍着嘴角的弧度,免得要是在凤乾辰面前笑了,以后必定要给主子爷给收拾回来。   “主子不如去侧苑等着,有宫里的老嬷嬷在,都是经验老道的,夫人必定不会有事。”   凤乾辰哪里还坐得住,更别提是去侧苑,直接吩咐道:“让人把桌椅搬到门口来。”   想着门口正中的话可能会碍着丫鬟送水什么的,他又道:“放在旁边的树下,别挡着道了。”   墨言无法,知道自家主子爷是绝不会挪地方了,赶紧让小厮把桌椅给搬了过来。   他还细心地挑了几本凤乾辰喜欢看的书册摆在桌上,也好在等待的时候打发时间。   不过后来墨言发现,送书来是完全没必要的。   凤乾辰拿着书,半天都翻上两页,时不时抬头盯着房门。   房门又开又关,有丫鬟捧着血水,也有端着热水进去。   水盆里鲜红的血色刺红了凤乾辰的双眼,他恨不能立刻冲进去看看苏怀云是否安好。   只是他到底忍住了,等莲媛出来的时候才问上一问:“夫人如何了?”   “发动的时辰不久,底下已经开了三指。嬷嬷说孩子是疼人的,不想夫人受罪,这是急着出来了,应该不会让夫人受太大的罪过。”莲媛听说的时候也松了口气,连忙出来禀报凤乾辰,免得他等的心焦。   “这就好,好好伺候夫人。”凤乾辰神色一缓,这才让莲媛回去了。   莲媛进去没多久,就传来了孩子的啼哭声,别说凤乾辰,就是墨言都愣了愣。   “小主子果真是疼人的,这前后才没多久就出来了,夫人没受大罪。”墨言说着,想到府里的妇人生孩子,哪个不要一天半天的,甚至有些愣是疼了一天一夜,受了大罪,险些一尸两命。   没想到苏怀云居然这么快,或许有经验的老嬷嬷在,更多是老天爷眷顾。   凤乾辰脸上带着笑,就等莲媛等丫鬟抱着孩子出来给他瞧瞧。   他心里琢磨着这哭声如此响亮,孩子必然健康得很,颇为欣慰。   只是左等右等,却没见丫鬟抱着孩子出来,凤乾辰不由奇怪了。   他不免担心苏怀云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只是也没见丫鬟急急忙忙出来请御医。   皇上开恩,苏怀云这边还没发动,就让御医住在偏院里候命。   原本该是过些时日再请御医进府的,谁知道苏怀云提早发动,墨言派人快马加鞭送信进宫,不到半个时辰御医就坐马车赶了来。   如今也在偏院候着,若是苏怀云出什么意外,也能立刻搭把手诊治一番。   凤乾辰不由急躁,就算是面对皇上的时候都没这么紧张,忍不住在房门前来回走动,实在有些憋不住想往里冲了。   幸好没让他等多久,大约半个时辰后,房内又传来一声啼哭,凤乾辰顿时傻眼了。   墨言一愣,连忙上前笑着道:“恭喜主子,夫人这是双胎。”   难怪这么久没见丫鬟抱着孩子出来,只怕是突然发现双胎,在急着接生第二个孩子。   果真没多久,一脸疲倦却带着满面笑容的莲媛抱着孩子出来,身后还跟着莲姝,两人小心翼翼抱紧襁褓,只露出巴掌大的缝隙:“恭喜姑爷,夫人诞下龙凤胎。”   一子一女,这是一个“好”字!   凤乾辰看着脸蛋小小还带着绯红的孩子,不敢抱,只探头瞧了瞧便问道:“夫人可好?”   “夫人只是有些疲倦,稍后整理一番,嬷嬷就请御医过来把脉。”虽说老嬷嬷经验老道,接生也不是第一回了,只是再厉害却不擅长医术,怎么也得让御医把脉看过后才能放心。   莲媛的话让凤乾辰点点头,骤然成为人父,他反倒渐渐冷静下来,不如之前的紧张和焦急:“务必照顾好夫人,奶娘也得仔细盯着,你们几个不能全部离了孩子,知道了吗?”   闻言,莲媛和莲姝都应下了,抱着孩子又回了屋。   毕竟刚出生,孩子吹着风凉着就不好了。   奶娘是墨言派人找的,查了身家清白,品性又好的,这才能招进府里来。   工钱都是一等一的好,奶娘是恨不能挤破头进府来。   幸好当初担心其中有人不适合,临时再找又难了,墨言一口气请了四个奶娘进府。   如今正好,让两个小主子自己挑着,少了一两个也不碍事。   御医把脉后点头,只说苏怀云是累得狠,小心休养便是。   留下适合的药膳方子,御医就告辞出府了。   凤乾辰亲自送二人上了马车,这才回来沐浴换衣后踏进了屋内见苏怀云。   只见她脸色惨白,躺在被褥中更显得瘦弱,看得凤乾辰十分心疼。   老嬷嬷见他皱眉,笑道:“夫人无甚大碍,孩子出来得快,也没受大罪,是个有福气的。”   凤乾辰拱手谢过几位嬷嬷,有意留下几人:“不知道嬷嬷可否留在府里照顾内人坐月,毕竟府里没有女长辈在,几个丫鬟年纪却小,实在有些不经事。”   霍嬷嬷年纪大,又是一个人,恐怕要腾不出手来。   其中一个嬷嬷笑道:“娘娘早有旨意,让老奴留下照顾凤夫人直到出月。”   皇后也是想到凤乾辰和苏怀云都没长辈在了,身边的嬷嬷除了霍嬷嬷也没谁能搭把手照顾,有意把嬷嬷留下。   只是凤乾辰不提,嬷嬷也没必要主动提,免得就像是皇后擅自做主,惹来他的不快。   “微臣谢过娘娘体恤,有劳几位嬷嬷了。”凤乾辰团团作揖,嬷嬷们不敢受,小心躲开了。   嬷嬷都是习惯伺候人的,有她们在,莲媛等丫鬟是松快了不少。   她们也能腾出手来盯着奶娘,两个小主子都是府上的金疙瘩,少了一根汗毛都是不行的。   等苏怀云醒来知道老嬷嬷们留下照顾她坐月子,也是万分感激了一番。   凤乾辰进来看她,示意莲媛和莲姝把孩子往前递了递:“孩子像夫人,好看得紧。”   孩子还是红着脸,皱巴巴的,完全看不出五官来。   他就怎么看得出,孩子像自己?   苏怀云听得好笑,却也没戳穿凤乾辰的话,让他下不了台来:“夫君说的是,只是这五官跟夫君有几分相似。”   凤乾辰也听得高兴,笑道:“夫人辛苦了。”   说了一会儿话,苏怀云又困得睡了过去。   凤乾辰给她掖了掖被角,起身出了去,一再吩咐伺候的丫鬟尽心些。   他也睡在侧苑,原本想要睡在苏怀云的旁边,直接搭个小软榻,中间加一处屏风就好了。   宫里的老嬷嬷却断然拒绝,刚生了孩子的苏怀云最是疲倦,就是伺候的丫鬟都轻手轻脚,呼吸都放轻了一些。   凤乾辰这么一个大活人睡在屏风后面,稍微动一动不就要吵醒苏怀云?   她歇息不好,身子骨就要被拖累得不好,若是坐月子的时候留下病根,以后可就麻烦了。   被委婉说了一通,凤乾辰只得打消这个念头,委屈地去侧苑将就着歇下了。   苏怀云睡了吃,吃了睡,才到洗三那天,她捏着自己的腰身就开始叹气了。   这么吃下去,等她出月子的时候必定变成一个圆球,还怎么出门见人?   老嬷嬷却一个劲劝着苏怀云,坐月子的时候胖点没关系,最重要是身子骨好,不留下病根。   而且前三天因为刚生完孩子,送来的汤水吃食都是大补之物,自然容易丰腴一些。   等过阵子膳食就会有所改变,保管苏怀云出月子的时候就跟没怀上孩子之前一样。   苏怀云眨眨眼,想着这些都是宫里的老嬷嬷了,亲自照顾嫔妃,自然清楚身材对一个女子来说有多么重要。   没听说哪个嫔妃生了孩子之后就腰身变形,胖得不能见人,她这才算是放下心来。   “夫人,皇上、皇后娘娘、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娘娘都差人送来洗三的礼物。”莲媛听说后颇为激动,第一时间过来禀报。   闻言,苏怀云不由吃惊:“这么多贵人送礼来给孩子洗三?”   这还真是莫大的荣耀了,她回过神来问道:“请霍嬷嬷去主持洗三了吗?”   “是,宫里来了几个嬷嬷,霍嬷嬷正招呼着。”贵人自然不可能亲自过来,就是派宫人把礼物送到府上。   只是莲媛仔细看了,那几个登门的嬷嬷都是贵人身边的心腹,极为给苏怀云脸面了。   今天洗三一过,就是府上的两个小主子都比一般人家的来得金贵。   思及此,莲媛听说了府外的流言,到底没开口。   凤乾辰听了流言倒是一笑,回头捡着好晚的跟苏怀云提起:“府外都说是因为太子殿下的一对龙凤胎到府上做客,才让夫人得了一双龙凤胎。”   想到今天洗三,他没请同僚,倒是会做人的就让夫人上门来庆贺。   因为苏怀云坐月子不能出来,招呼的是霍嬷嬷和其中一个皇后娘娘送出来的嬷嬷,多少人瞧着眼红。 第209章 皇妃   苏怀云听得好笑,却道:“指不定真是如此,我瞧着小皇孙和小公主实在太可爱了,恨不能自己也生一双龙凤胎。两人能互相作伴,也挺好的。”   凤乾辰想到皇太子那一对龙凤胎,点头道:“确实,若非当初在宫门有小皇孙抱着为夫的腿,又有太子殿下允许他到府上做客,夫人未必想到龙凤胎。”   所有人都认为苏怀云是被小皇孙的小手摸了肚子,所以生下龙凤胎。   多少人蠢蠢欲动,尤其家里人丁单薄的,更是恨不能到宫里让小皇孙摸上两把。   然而这是不可能的,小皇孙是皇帝的心头肉,太子殿下也紧紧护着,别说让随便摸一下,就是能见一面都难。   他们只能退而求其次,登门到凤府来,只求能看看苏怀云生下的龙飞胎。   若是沾了喜意,回去也能生下一对龙凤胎,那是最好不过了。   只是霍嬷嬷领着另外一个宫里的嬷嬷一人抱着一个孩子,洗三的时候就没离过身。   那些想要摸一把的夫人是别想了,还想抱一下?没门!   霍嬷嬷是担心孩子小,谁知道这些人手上干不干净,摸得多了,孩子弱容易得病,回头真病了,她找谁哭去?   她洗三的时候全程绷着脸,又特地跟另外一个嬷嬷通了气,两人把孩子护得紧紧的,谁也别想靠近。   夫人们虽然失望,但是看着这对龙凤胎,过过眼瘾也是好的。   尤其宫里送来大笔礼物,只怕也觉得凤乾辰得了一对龙凤胎也是有缘。   原本就是皇帝跟前的宠臣,如今更上一层楼,谁不想攀点关系?   众人琢磨着等苏怀云出月子后,必定要多送拜帖来彼此联络感情。   苏怀云终于熬出了月子,就听说小皇孙带着小公主登门来了,顿时喜不胜收:“赶紧去迎,不,还是我亲自去。”   她稍微整理一番便直接去了二门,小皇孙一段时日没见感觉长大了一些,看见苏怀云不由笑了,显然几个月没登门,对她也没生疏。   小公主因为之前几次登门,对苏怀云也熟悉了,没以前那么害羞,伸手就要抱。   苏怀云小心翼翼把小公主抱在怀里,小皇孙也拍着宫人的手臂下了地,抓着她的裙摆往里走。   原本想着带他们去之前的院子里,铺上的毯子一直没撤下来,就是苏怀云盼着他们再登门来。   好在没收起来,不然如今就颇费功夫了。   小皇孙却扯了扯她的裙摆,扬起小脸说道:“妹妹,看妹妹。”   苏怀云一愣,后头的宫人笑着解释道:“皇孙殿下听娘娘说凤夫人生下一对龙凤胎,便闹着要出宫来看。只是凤夫人尚未出月,孩子也小,不方便见人。”   好说歹说拖了一个月,苏怀云终于出了月子,孩子也长大一些,太子妃被小皇孙催了又催,只好让他出门来。   不然再拖下去,小皇孙在她耳边念念叨叨的,耳朵都快要生茧子了。   苏怀云听得好笑,只是小皇孙听到龙凤胎,却只记得自己的女儿,忘了还有个儿子:“他们这会儿该醒来了,两位殿下这边请。”   他们进去的时候,奶娘连忙抱着龙凤胎行礼。   知道宫里对凤府十分重视,看洗三的时候就知道了。如今小皇孙居然亲自过来看望,奶娘们紧张兮兮的,生怕在他们面前失礼。   苏怀云示意奶娘把龙凤胎放在榻上,只要给小皇孙说说哪个是妹妹。   小皇孙却迈着小短腿上前,白嫩的小脸绷得紧紧的,就像是个沉思的小大人,打量着两个一模一样的孩子,最终指着右边问道:“妹妹?”   闻言,苏怀云不由惊讶,仔细一看,右边的还真是她的女儿。   因为小衣服是事先准备好的,莲姝带着几个绣娘做的针线。   谁能想到苏怀云后来生了龙凤胎,急急忙忙要再做几套。   苏怀云想着孩子长得快,衣服太多也穿不完,倒不如把之前准备好的衣裳给两个孩子凑合换着穿。   奶娘分不清谁是哥哥谁是妹妹,衣服混得厉害。   就是苏怀云也要仔细看一会才能分得出来,没想到小皇孙眼睛厉害,眨眼间就分出来了。   “皇孙殿下厉害,这边的确是妹妹。”她好奇小皇孙究竟是怎么分出来的,就见他煞有其事得点点头。   “妹妹,就是妹妹。”   苏怀云忍不住笑了,小皇孙上前轻轻握住她女儿的小手。   孩子小,什么都会抓住,一下子就握住了小皇孙的手。   小皇孙看着抓着自己的小手,顿时咧嘴笑了:“妹妹喜欢我。”   小公主看得眼热,也上前去瞅着苏怀云的儿子,歪了歪头说:“一样,一样的。”   她分不清两个娃娃有什么不同,来回瞅着,看得久了还是分不清,满脸沮丧。   小皇孙径直跟苏怀云的女儿玩着,抓着她的小手轻轻晃一下,晃两下,又开始小声跟她说刚听来的故事。   宫人适时跟苏怀云解释道:“太子妃娘娘每晚给皇孙殿下说故事,哄着他睡下。”   只是没想到小皇孙就听了一次,就几乎都记住了。   如今重复说了一遍,口齿伶俐,虽然说得不快,偶尔还要回想一下,对一个几岁的孩子来说已经极为难得了,实在聪慧得很。   小皇孙说了足足一刻钟,苏怀云的女儿打了个哈欠,闭上眼就睡了过去。   见状,小皇孙有点失望,到底不忍心吵醒她,慢慢松开了手,抬头道:“明天看妹妹。”   他想着自己晚上总要睡觉,妹妹小肯定要睡得更多。   等自己醒来,就是明天了。   明天再来看妹妹,又能多听一个故事跟妹妹说!   苏怀云自然是不能做主的,含糊地答道:“若是太子殿下和太子妃殿下允了,皇孙殿下就能再来看妹妹。”   皇孙点点头,牵着有些沮丧的小公主往外走。   知道他是不想吵醒熟睡的女儿,苏怀云心下觉得小皇孙年纪不大,倒是个细心体贴的。   长大后,只怕也是个好孩子。   吩咐奶娘照顾好龙凤胎,苏怀云领着两位殿下去了之前的院落。   宫人拿出一套木块,跟苏怀云之前给的不太一样。   木块中间有凹进去的,彼此之间能够扣在一起,倒也不怕搭得高一点就会塌下来。   小皇孙认认真真把木块堆得高高的,小公主也搭了几把手,两人玩得不亦乐乎。   直到天快黑了,他们才依依不舍回宫去了。   第二天自然是没能来,之后也是如此。   凤乾辰圣宠再厉害,也不能让小皇孙一而再再而三上门。   就算小皇孙失望,然而皇帝对他颇为用心。   小时候开始,就该让小皇孙明白,不是想做什么就立刻去做,不是想要什么就立刻要得到。   会忍耐,懂得自律,这才是皇家子孙该有的气度和品性。   小皇孙表露出喜欢苏怀云的女儿,想要经常过来看她,皇帝就把此事压下,说什么都不让他再出宫去,更别提是到凤乾辰府上做客了。   这也是为了凤乾辰好,小皇孙一再登门,眼红的人太多,谁知道会出什么事?   偶尔去一回,那是恩典,去的多了,心眼多的人就会多想,麻烦就大了,指不定认为小皇孙的举动就是皇帝的态度。   朝廷就是一把称,该怎么平衡就是皇帝的事了。   就算再看重一个人,皇帝也不会恩宠得无法无天。   一来容易把人宠废了,以后不但不能用,还可能成为隐患。   二来树大招风,犹如是把人架在火里烤,只怕还没用几次就得被人毁了。   小皇孙起初有些不高兴,只是后来皇帝见他聪慧,提早让他启蒙。   每天有太傅教导简单的书目,又留下功课,他忙得很,就不再闹着要出宫看妹妹了。   小皇孙一年比一年努力,十二岁的时候太傅向皇帝请辞,说是没什么能教给他的了。   此时老皇帝年迈,老眼昏花,五年前传位给皇太子,在宫里品茶养花,过得自在惬意。   听说太傅请辞,老皇帝就把皇孙带在身边,亲自教导。   原来的太子妃又陆续生下两子一女,只是两个弟弟不如长子来得聪慧。   老皇帝对小皇孙也十分期待,带在身边教了三年后病逝,给皇孙只留下了一个宫殿的花草和一副白玉棋盘。   棋盘用得时间长了,边角有些磨损,这三年来老皇帝都是用这个棋盘来跟皇孙对弈。   新帝看着棋盘露出忧伤的神色,只让皇孙收好了。   看着高大俊秀的长子,早就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胖乎乎的白玉娃娃,新帝不由感慨万分:“朕的麒麟儿长大成人,该是成家的时候了。”   此话一出,京中不知道多少未出阁的姑娘恨不能嫁给大皇子。   既得了老皇帝的宠爱,又是新帝的长子。   为人聪慧,才气出众,脾气又是一等一的好。   不说容貌俊秀,从小练武的缘故,身姿挺拔,回眸一笑,不知道俘虏了多少女郎的心。   皇后也张罗着给大皇子挑正妃的事,只是各家高门贵女看了一遍,一个个跟花骨朵一样漂亮,她也摸不准究竟该选谁。   到底是自家长子娶亲,总得要娶个喜欢的,不如让他自己来挑。   皇长子进来,没看满桌的画像,看向皇后开口道:“母后,我要娶凤姑娘。” 第210章 求亲   皇后一愣,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凤家的姑娘,可不就是凤乾辰的那对龙凤胎的女儿?   想着皇长子极少出宫,难道两人又遇上了?   她皱了皱眉头,自己是喜欢凤家不错,尤其苏怀云当初帮着照顾皇长子,自己对这位凤夫人印象颇好。   只是牵扯到长子的亲事,皇后不得不多想:“你们什么时候又见面了?”   若果是苏怀云私下授意,让皇长子跟自家女儿私相授受,皇后就得怀疑这是不是凤乾辰有意的。   已经得了老皇帝的圣眷多年,皇太子登基后对凤乾辰这位纯臣也是颇为重用。   要是跟皇家再结亲,那么凤乾辰的地位就是牢不可破了。   等下一任皇帝登基的时候,凤家只怕已经得了爵位,一时风光无限,无人能撼动他的地位了。   再是忠臣,被荣华富贵和权力迷了眼,也并非什么少见的事。   皇后一皱眉,皇长子就明白她在想什么,摇头道:“儿臣出宫的时候,曾在大街上跟凤姑娘偶遇。只是远远看了一眼,凤姑娘并没有看到儿臣。”   就算看见了,恐怕凤姑娘根本不认识自己。   想着最后一次跟凤家姑娘见面,也是五年前了,还是在父皇的寿宴上。   离得太远,皇长子只能看见凤家两个孩子隐约的身影。   他偷偷借着如厕溜去跟凤家姑娘说了几句话,这么多年下来,恐怕凤姑娘当时年纪小,早就忘了自己这个小哥哥了。   想到当初她脆生生喊着一声“小哥哥”,皇长子的神色不由一缓:“儿臣小时候到凤家去,奶嬷嬷说儿臣一眼就辨别出凤家姑娘和凤家公子来。就是凤夫人也十分惊讶,儿臣想着这就是跟凤姑娘有缘了。”   “儿臣明白这亲事不简单,身为正妃,出身要高要好。只是凤家如今辅助两代帝王,凤大人一直忠心耿耿,想必还能更进一步。凤家的门户或许稍微不够底蕴,做儿臣的正妃却是可以的。”   皇长子说着,又低下头,只露出一双微红的耳根:“儿臣喜欢凤姑娘,尤其她倚在车窗前微笑的模样,就跟小时候一模一样。她一直没变,儿臣对她的喜欢也一直没变。”   皇后还真是第一次知道自己这个聪慧的长子居然喜欢凤家姑娘多年了,从小小的一团到如今算是亭亭玉立的小姑娘,皇长子忍了多年,如今要成亲才不得不说出口。   若是他不说,皇后恐怕一直都不会知道这件事。   正如皇长子所言,凤家底蕴不及百年世家,胜在圣眷正浓。若无意外,的确还能更近一步。   只是皇后并不觉得凤家是适合的结亲人选,正因为凤乾辰圣眷浓,亲生女儿再嫁给皇长子,重臣与皇子结亲,新帝知道后未必会愿意。   虽说这个孩子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暂时没瞧出有什么不好的心思。   但是再大一些,有身边人暗地里怂恿着,很可能要走上歪路。   要是凤乾辰心黑,挑拨一番,加上手里捏着的实权,皇长子对新帝的威胁可想而知。   两人结亲,要么凤乾辰的仕途到此为止,要么皇长子放弃皇位。   不管哪一种,都不是皇后想要看到的。   “暂且让我想一想,你先回去吧。”她头疼得紧,终究拿不定主意。   琢磨了几天,皇后到底还是跟新帝提起此事:“皇上,这小子就跟凤家姑娘见过寥寥几面,怎么就记挂上了?”   明明寿宴的时候多少高门贵女在,年纪也跟凤家姑娘相仿,怎么皇长子就偏偏只记得她?   新帝摸着胡子笑了:“梓潼莫不是忘了,凤家那对龙凤胎在出生前,咱们的长子就已经提前亲近了。朕还奇怪他对凤爱卿多有亲近,只怕冥冥之中有缘分在。”   皇后听了,面色一缓:“我只想着给他找个高门贵女,怎么也得是个心性好的,当个贤内助。”   皇长子的妻族要是身份不高,底下两个弟弟娶亲的时候该怎么办,往底下找吗?   总不能越过大哥,身为皇子,却也不能娶个身份太低的皇妃。   皇后光是想想就头疼得紧,无奈道:“他还真是给我出了大难题,皇上该如何是好?”   “既然他喜欢,不如朕就问问凤爱卿的意思。”新帝也很想知道,凤乾辰听说皇长子要跟他家女儿结亲,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来。   如今京中谁人不知,凤乾辰对龙凤胎是百般宠爱。尤其是凤姑娘,恨不能捧在手心上。   凤乾辰下朝的时候被公公请到内殿,他叩拜后,就听皇上开口道:“凤爱卿家的姑娘也有十三了,可是许了人家?”   闻言,他顿时警惕起来,连忙答道:“微臣女儿还小,打算留在府里多宠爱几年,再谋个出身简单的夫婿。”   凤乾辰是舍不得女儿远嫁,但是嫁去高门大户又未必舒心。   他疼着自家女儿,自然对其他靠近自己女儿的男童多有警惕。   每回凤小姑娘出门,身边跟着四个丫鬟两个婆子八个护院,护得严严实实,谁也别想让自家女儿磕着碰着。   新帝摸着胡子,似乎并不意外凤乾辰的回答,笑道:“朕也不拐弯抹角了,朕的长子看上你家姑娘,不如咱们君臣就结亲?”   怎么结亲说得就跟出去遛弯一样容易,凤乾辰低头行礼道:“皇上,微臣的女儿年纪还小……”   “不小了,朕年轻的时候娶亲,皇后正是这个年纪。”新帝眨眨眼,这对君臣相处多年,倒也没那么多约束,私底下颇为亲近。   凤乾辰心下叹气,他的女儿还没及笄,怎么就被惦记上了?   “大殿下身份尊贵,微臣的女儿怕是要配不上的。而且微臣的女儿从小骄养着,天真烂漫,恐怕也不适应宫里的生活。”开玩笑,皇长子被新帝带在身边提点,摆明就是当继承人来看的。   以后只怕要登基为皇,他的女儿要是嫁过来,岂不是要当皇后?   皇后有那么好当的吗?没见三宫六院一大堆的女人,都是皇后管着的。   凤乾辰把女儿疼到心尖上,苏怀云也是如此。想到女儿要嫁给大皇子,住到这个吃人的皇宫来,他就万般不乐意。   “身份倒是般配,尤其朕的长子对爱卿家的姑娘一往情深。”新帝用指头点了点桌案,看出凤乾辰的不乐意,叹道:“要是爱卿能劝服朕的长子,这亲事就当朕没提过。”   说起这一点,凤乾辰就开始头疼了。   他跟皇长子打过交道,小时候皇长子就敢抱着自己的腿要求出宫。   从小见大,等长大后,皇长子的心性比起以前更是有过而无不及,坚定、坚持,实在让人招架不住。   他下定决心的事,很难改变。   新帝早知道自家长子是这个性子,他也头疼得很。   既然凤乾辰心疼自家女儿不肯嫁过来,就只能由他来劝服皇长子了。   凤乾辰想了想,只得亲自去拜见皇长子,把在皇帝面前的话简单重复了一遍。   皇长子听了,神色没有多少变化,显然早就已经猜出凤乾辰会是这个反应,笑道:“凤大人得父皇信任,在朝为官十数载,素来忠心耿耿,凤家的女儿自然是配得上大皇妃的位置。”   见凤乾辰还要反对,他摆手道:“凤大人不如回去问一问凤姑娘是否愿意,再谈此事如何?”   皇长子不再谈下去,凤乾辰只好出宫回府。   他去找自家女儿,果不其然跟着苏怀云在后花园的亭子里赏花。   一大一小都是美人儿,看得凤乾辰神色渐柔。   “爹爹,”凤姑娘起身行礼,娇俏的面容与苏怀云有五分相似。   凤乾辰笑着道:“去把你哥哥叫过来,我有事找他。”   苏怀云见自家女儿走了,这才问道:“回来把女儿打发走,是跟她有关系的事?”   “是,”凤乾辰把皇帝有意让皇长子跟自家女儿结亲的事说了,头疼道:“这事不好拒绝,虽说大殿下是个好孩子,只是宫里的生活却不容易。”   皇长子以后登基,后宫绝不可能只有皇后,独宠一人也是要被后人诟病的。   把一肚子的烦恼告诉苏怀云后,凤乾辰这才去书房琢磨究竟怎么拒绝皇长子了。   苏怀云等他一走,对着后面的花丛道:“出来吧,我知道你都听见了。”   凤小姑娘从树丛中起身,拍了拍身上沾的树叶,撒娇地唤道:“娘……”   “你都听见了,想嫁还是不嫁,都由你自己来做主。”苏怀云比凤乾辰清楚,这个女儿瞧着是个娇小柔弱的,却早早就有了自己的主意。   凤小姑娘想了想,点头道:“娘亲,女儿想嫁。”   若是她嫁给皇长子,凤乾辰的仕途就止步了,还可能得个没什么实权的爵位,以后就能松快许多。   凤小姑娘很清楚自家爹爹对朝堂的权力倾轧没什么兴趣,一直还留在朝廷,是因为老皇帝有知遇之恩,辅助新帝又不可能随手就撒手,这才勉强坚持了下来。   再就是她对皇长子的印象颇好,要嫁就该嫁这样的男儿。 第211章 终章   凤小姑娘调皮地笑道:“听闻大殿下是个能人,总是要坚持到最后,不肯轻易放弃。”   凤乾辰就算拒绝了,皇长子未必会轻易放弃。   与其三番四次拒绝,让皇长子落了面子,叫皇帝可能心生不满,她倒不如嫁了。   凤小姑娘眨眨眼道:“不知道多少闺阁姑娘都想嫁给大殿下,女儿被大殿下看重,这是可遇不可求的大福气。”   苏怀云看着她,轻轻叹气:“你不必为了你爹做到这个份上,你爹知道后也不会高兴的……”   凤小姑娘打断她的话,笑道:“娘亲,能嫁给自己喜欢的男子,又能为爹爹分忧,何乐不为?”   正在此事,一道高挑硕长的身影从远至近,身后的莲媛急急赶来:“夫人,奴婢拦不住大殿下。”   按理说大皇子贸然闯进来十分无礼,他却施施然给苏怀云行礼后对着凤小姑娘问道:“姑娘可是愿意做我的正妃?”   他在宫里等的忐忑,索性出宫直接问凤小姑娘。   若是她拒绝了,自己也就死心了。   皇长子说什么都不愿意委屈和勉强自己喜欢的姑娘,只是眼巴巴盯着,眸底的忐忑不安一览无遗。   他问得如此直白,苏怀云不免有些目瞪口呆。   却也觉得皇长子真是赤子之心,想什么就直接问,不扭捏不拐弯抹角,这性子十分对苏怀云的胃口。   只是再对胃口,忽然跑过来问自家姑娘要不要嫁,传出去怕是要有不少流言蜚语。   苏怀云自然不惧流言蜚语的,她以前面对的足够多了。   后来虽然流言被压下,私底下讨论的人却不是没有。   反正不痛不痒的,苏怀云也没理会,更没让凤乾辰的手下把胡乱嚼舌根的人跟办了。   都是些臆测,若是他们当真,摆在明面上解释,只会越描越黑,还不如不管了。   自然而然的,流言就会消失。   苏怀云干咳了一声,提醒皇长子这里不是皇宫,而是凤府,还是该按照规矩来。   毕竟儿女亲事都该是父母之言,自家女儿就算愿意,也该是凤乾辰和苏怀云出面去应下,而不是皇长子直接跑过来问凤小姑娘。   谁知道这个丫头压根就没觉得不妥,看着越发器宇轩昂的皇长子,脸颊红红,轻轻点了下头:“小哥哥,我愿意的。”   苏怀云顿时头疼,看着皇长子满脸欢喜,就要扑过去搂住凤小姑娘,她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莲媛眼尖,连忙上前拦下皇长子,开玩笑,让皇长子闯进来就算了,还对自家小小姐搂搂抱抱的,实在太没规矩了。   “谁说同意了?”凤乾辰听说皇长子闯进来,心下觉得不好,连忙赶过来,却还是迟了。   想到自家女儿居然立刻就点头了,没一点矜持,他顿时心酸不已。   难道家里不好吗,居然这么急着想要嫁出去?   而且皇宫那种吃人的地方,哪里有家里来得舒服自在?   再说以后皇长子登基后,身边一大群的嫔妃,还不如挑个门当户对的,若是想纳妾,凤乾辰还能直接撸袖子揍人。   如今对着皇长子,他可没能耐直接动手揍。   皇长子面色一僵,连忙上前行礼:“凤大人,是我鲁莽了。”   他心里忐忑,忍不住出宫来直接问凤小姑娘,没想到她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皇长子心里高兴,脸上忍不住带出了些笑容来。   即便低着头遮掩,凤乾辰哪会错看?   这小子,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居然跑到自家府上拐走他的掌上明珠!   想到以前皇太子还是同窗的时候温顺儒雅,一副翩翩贵公子的模样。   谁知道转身登基后,就把自己压榨得不行。   哪些不容易摆平的政务都丢给凤乾辰来办,他还不能拒绝!   果真是两父子,性子也是一模一样的!   凤乾辰客客气气把皇长子请出府,转过身对着凤小姑娘却发不了脾气,叹道:“襄儿可明白,大殿下身边不可能只有你一人。”   以后还得摆平一大堆口蜜腹剑的女人们,这种生活简直不能更惨,他如何能让自己的掌上明珠去面对?   凤小姑娘抓着裙子,小声道:“爹爹,皇家娶亲多是为了开枝散叶,只要女儿多生几个,不就好了?”   她生的多,自然就不需要再纳很多女人到后原来帮着开枝散叶了。   凤乾辰闻言,险些呛着了。他忍不住扭头看向苏怀云,挑眉:这是夫人教的?   苏怀云连忙摇头,满脸冤枉之色:夫君,我绝没说过这样的事!   那是谁说的,让凤小姑娘深信不疑?   凤乾辰都不忍心打击自家女儿,皇家娶亲为的是平衡,后院里大多是重臣的女儿,姻亲是最好的纽带,能把这些人绑在自己的船上。   他摆摆手让凤小姑娘走了,跟苏怀云面对面坐着,不由唉声叹气。   自家女儿都点头了,一副早就看上皇长子的模样,他们当爹娘的总不好直接拒绝,伤了凤小姑娘的心。   但是答应了,以后嫁出去肯定要吃苦头的。   凤乾辰有些犹豫不决,谁知道第二天上朝,上首的皇帝直接笑眯眯地道:“凤爱卿是两代重臣,与朕能当姻亲,实在让朕欢喜。”   好吧,皇帝都开口了,此事根本没有回旋的地步。   凤乾辰呕血的心都有了,皇长子就这么轻而易举把自己捧在手心上十几年的掌上明珠给拐走了。   他还不能拒绝,郁闷得恨不能捶胸大喊一声:狡诈,实在太狡诈了。   朝臣被皇上一句话给炸懵了,怎么莫名其妙凤乾辰就要跟皇帝做亲家了?   想到最近皇后给皇长子物色正妃,凤乾辰家里一对龙凤胎,女儿比皇长子小两岁,倒也般配得很。   他们之前还把家中的适龄姑娘绘成画像送进宫里,就盼着皇后能多看两眼。   谁知道这才没几天,就被凤乾辰夺去头筹,谁都不痛快。   无声无息的,凤乾辰倒也好手段,也不知道给皇帝灌了什么迷魂汤。   既然要跟皇帝当姻亲,那官职就得撸了。   不然既要当皇帝的亲家,还要占着高位,鱼和熊掌怎可兼得?   不等朝中大臣提出,凤乾辰就率先说了。   他这个官职就不要了,换个没实权的虚职当当也好,直接撸了当个白身也没什么。   一撸到底,皇帝这是过河拆桥,传出去也要大臣心寒。再就是总得给亲家一个名头,不然皇太子娶个白身的女儿也不好听。   撸了之后给个没实权的爵位当当,美名有了,然而不能拿权是可以的。   凤乾辰跟皇帝一拍即合,皇帝封了他一个爵位,能继承三代,只有名没有权。   听罢,凤乾辰很满意,麻溜下朝回府了。   皇帝厚道,封赏也跟着来了,苏怀云也没落下,得了一品皓命。   苏怀云让莲媛收拾着赏赐去库房,却忍不住叹气。   女儿要嫁人了,凤乾辰也被撸了官职,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凤乾辰倒没放在心上,安慰她道:“这些年来为夫忙忙碌碌,倒是没能抽时间多多陪夫人。如今孩子也大了,等襄儿出嫁,岐儿送去武学,为夫带夫人四下走动,看看这大好河山。”   苏怀云眨眨眼,倒是颇为期待。   她一直在京中,连出府都极少的,更别提是离开京中游览大好山河了:“好,都听夫君的。”   准备了足足一年,皇长子大婚。下的聘礼足足绕皇城一周,足见他对凤家姑娘的重视。   凤乾辰稍稍放心,皇长子对自家女儿极为礼遇,以后就算后院多了些莺莺燕燕,也不至于宠妾灭妻。   苏怀云用帕子沾着眼角,对自家女儿出嫁是万分不舍得。   只是两人大婚后,足足五年大皇子妃都不曾有喜。   有言官递了奏折,请皇上为皇长子另选侧妃,却被皇上压下了。   苏怀云也有些心焦,只是凤乾辰说要带着她出远门,却始终没能实现。   虽说被撸了官职,却依旧时不时被皇上请去皇宫召见,商讨政务。   没有实权,依旧是皇帝心腹之臣。   都说外戚不好当权,更不好沾上政务,未免惹来麻烦。   皇帝不惧,凤乾辰也是就事论事,绝不多言一句,更是让皇帝满意得紧。   只是凤乾辰就没多痛快了,没了官职还跟以前一样忙碌,想要头来带着自家夫人出去游玩都不行。   不过也正是圣眷还在,自家女儿嫁给皇长子多年未曾有喜,朝臣都一个劲请皇长子纳侧妃,皇帝都压下不言。   五年后,大皇子妃才有喜了。皇长子日夜陪在她身边,小心呵护。   十月怀胎后,大皇子妃生下一对龙凤胎,让皇帝和皇后十分欢喜。   还言两代都是龙凤胎,此乃喜兆。   既是喜兆,朝臣谁敢说大皇子妃不好?   纳侧妃的事就不了了之,再没人在这个节骨眼里提起了。   皇帝又得了一对龙凤胎的孙子孙女,摸着胡子十分高兴。   只是高兴还没多久,就听皇后说道:“玲珑年纪不小,只是容易害羞,胆子又小,驸马的事再不能拖着,却物色不到适合的人选。”   驸马若是个厉害的,自家小公主恐怕要吃苦头。若是个沉闷的,两人相顾无言,这日子还怎么过?   皇帝也有些发愁,他疼爱这个女儿,自然没打算送去荒芜的地方和亲,哪里都不可能有家里好。   可是再拖下去,自家小公主就要给拖成老姑娘了。   苦恼了两天,皇帝却被皇后一句话给惊住了:“什么,玲珑要嫁给凤家那小子?”   他终于能体会到凤乾辰的心情,掌上明珠一声不吭就被拐跑了,气得皇帝抓掉了一小撮胡子!   自家小公主看上了,凤家小子皇帝也是见过的。能文能武,是个能人。   尚了驸马,也是自家人了,倒是个好帮手。   思及此,皇帝直接拍板,凤小公子就成了驸马。   凤家一时风光无限,府里一对龙凤胎都跟皇家结了亲,简直是莫大的荣耀。   苏怀云也没想到,当年到府上做客的小皇孙和小公主,一个成了自己的女婿,一个成了自己的媳妇。   果真是世事无常,人生处处有意外! 本书由久久小说网www.jjxsw.com为您整理制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