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图书由(色色lin)为您整理制作 作品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24小时内删除,不得用作商业用途; 如不慎该资源侵犯了您的权利,请麻烦通知我及时删除,谢谢! ●━━━━━━━━━━━━━━━━━━━━━━━━━━━● ===================== 《国民男友/乱洒青荷》 作者:苏绾 ===================== 第1章 开端 第一章 开端 大唐天宝十四年,十一月初九。 身兼范阳、平卢、河东三节度使的安禄山借口“忧国之危”、讨伐杨国忠,于范阳起兵。 十二月十三日,叛军攻占东都洛阳。 天宝十五年元月初一,安禄山于洛阳称帝。同年,玄宗逃亡入蜀、安禄山攻占长安。 山河破碎、风雨飘摇。 江湖群侠挺身而出,摒弃恩怨、联手御敌,欲力挽狂澜、救国于危难。 至德二年五月,安禄山次子安庆绪率精兵十三万挥师南下、兵临雎阳。万花谷率所有成年弟子相助守城,拒叛军于江淮之外。至十月,无人来援、粮草尽绝,所有万花弟子并守城将士尽数战死,杀敌军十二万。 宝应二年,安史之乱平。 同年,万花闭谷,不再为外人所道。 …… 叶霖这个澡洗得有点久——为了手头的这个项目,他带着手下人起早贪黑了一个多月、几乎是天天加班,总算是在昨天顺利地交了项目。虽然叶氏本来就是他家的产业,但他并不是独子、还有个兄长始终在一旁虎视眈眈、让他不敢有半点掉以轻心。 不过好在刚交了项目,眼下至少是能够安安稳稳地好好休息一下了。 男人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擦干了身体,也不穿上衣、只是随手套了条长睡裤,难得没什么形象地裸-露着结实的上半身、一边擦着头发一边从浴室里出来——虽然只是初春、但这几天的气温也并不算低;公寓又反正是只有他一个人住,难免就也随意了一些。 毕竟,前阵子实在是太累了。他现在就只想倒在床上好好地睡一觉。 只是当他才刚一踏进自己的卧室,只一瞬间就猛地停下了脚步——在他那张整洁的大床上,躺着一个人。 距离离得有些远,他一时看得并不太清楚。只能大致看见那人似乎是穿着一身繁复的黑色衣服、一头长而乌黑的头发披散在浅色的床单上,显得异常显眼。 看那头长发,想必应该是个女人。 但不管那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都是极不正常的——这公寓的钥匙只有他一个人有、他去洗澡前床上明明还是空无一人。 他下意识抬眼看了看窗——和他去洗澡前一样,牢牢地关着。 他愣了愣,很快又忍不住微微摇头——他住的是十五楼,哪有什么小偷能从窗外摸进来?就算是真的摸进来了,难道就为了像现在这样睡一觉? 叶霖不是个胆小的人,在原地停顿了一会儿、放下擦头发擦到一半的毛巾,绷紧了浑身的神经慢慢往自己的床边走。 走得近了,他才像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异常违和的地方——这人身上穿的衣服层层叠叠、繁复精致,根本不像是大家平时穿的。如果非要说的话,倒不如说像是……古装! 没错,就像是影视剧里的那些古装,但比起那些却又显然精致端庄了许多——叶霖的视线掠过那人衣服上考究精美的暗纹,心里古怪的念头越来越深、微微拧起了眉头。 那人似乎是睡得极沉、一直到男人都已经走到了床边也没有半点惊醒的征兆。 叶霖莫名地安心了一些,微微俯了身、低头想去看个究竟。 虽然通过那头长发已经猜到应该是个女人,但事情却仍旧有些令他意外——出乎意料地,这人居然是个年纪不大的女孩子。她看起来最多也就是十六七岁的模样,五官长得极其精致漂亮,然而脸色却不知道为什么几乎是一片惨白、嘴唇淡得像是没有半点血色,看起来几乎有些令人心惊。 虽然仍旧是来路不明,但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子、而且还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子,总是难免让人下意识地就降低了不少防备。叶霖弯了点腰、伸了手想要去叫醒她问个清楚: “你……” 男人才刚出口一个字、刚伸到一半的手就和他的声音一起戛然而止、停滞在了半空之中——他只觉得有什么在眼前一闪而过、随即胸口一麻,下一刻,整个人就像是忽然僵住了一样怎么都动弹不了了! 不止是动不了,就连张口说话都办不到——不管他怎么尝试,半点都动作不了、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 向来镇定从容的男人破天荒地有一瞬间的慌乱。 然后他就看见,躺在床上的女孩子终于睁开了眼睛。 她长了一双略显狭长的凤眼,本来应该是极其柔美的眉眼——事实上,她闭着眼睛躺在床上的时候,看起来确实安静秀美极了。然而出乎意料地,她这一睁眼,那一双凤眼里居然像是带着一股慑人的凛然杀气。 有那么一个瞬间,他简直觉得像是在她的眼睛里看到了尸山血海,连他都忍不住为之心惊肉跳。 幸好,很快那双眼睛里的杀气就消退了下去,回到了与她相称的平静和清明。 “足下何人?”少女终于开了口——她说得很慢、几乎是一字一顿,声音沙哑,像是连开口说话都艰难到了极点。只是说了这短短四个字的一句话,她惨白的额头上立刻就沁出了一层薄汗。 叶霖没有说话,只是定定地盯着她的眼睛、目光晦暗不明——倒不是他不想说话,实在是根本就发不出声音。 少女微微顿了顿,似乎是也意识到了些什么,有些费劲地再一次慢慢开口: “你若答应……不高声呼救,我便……替你解开穴道。” 这一次说的话有些长,显然对她来说更加艰难和痛苦,清丽姣好的脸上早已满是汗水。但她却连眉头都没有皱过半分,脸色平静地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稍稍停顿下来歇了一会儿,很快又接着道: “你当明白,我虽伤重,但取你性命亦不过举手之劳。” 她说完,见叶霖虽然不能动弹也不能说话,然而眼神镇定、显然并不是不知天高地厚的无知之辈,心里也不免稍稍安定了一些,但却依然不敢有半分轻忽,最后一次向他确认着: “你若答应,就眨眼两次。” 叶霖没有犹豫,连着眨了两次眼睛——显然这少女说的并不是凭空恐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除了答应他没有第二种选择。 见他答应了,少女不着痕迹地舒了口气,然后努力屏息提气——其实她并不是刚刚才醒,在这个男人踏进这屋子的时候她就已经察觉。然而她身上的伤实在太重、万不敢轻举妄动,这才闭着眼睛佯装仍在昏迷之中、待得这人放下戒心来查看时一招将他制住。 然而睁开眼睛的一瞬间,她不只看到了这个男人,更看清了这间屋子——她竟从来没有见过这周围的任何一件东西!这究竟是什么地方?她怎么会忽然到了这里?她不是……早就应该已经死了吗? 围城五月、粮草尽绝、无人驰援——她还清晰地记得狼牙军长枪-刺进自己胸口时的那种剧痛。 但不论如何,至少这人身无内力、不通拳脚,断然不会是狼牙军的人。少女心念电转,但却明白现在并不是去思考这些的时候,很快就定住了心神。先前点住他穴道的那一次出手几乎已经耗尽了她仅剩的一丁点力气和内力,这时候不得不再一次咬着牙努力催动内力。 叶霖沉默着看她。 又等了好一会儿,这才终于见到她艰难至极地慢慢抬起了手臂、伸了手并起食指和中指。她似乎是真的伤得极重,连指尖都微有些颤抖。 叶霖垂下眼帘,看着她的指尖点上自己的胸口。 下一刻,她像是终于再也没有力气支持,才刚点上他胸口的手一下子滑落。 叶霖瞳孔骤缩、眼睛不由自主地一瞬间睁大—— 他是在弯腰查看她情况的时候被“定”住的,重心本来就不稳。刚才不动的时候还勉强能维持平衡,可被她这时候手臂一带,整个人一瞬间就失去了平衡、“毫不犹豫”地就栽倒了下去。 “穴道”还没有解开,他既不能动也开不了口,只能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栽倒下去,瞬间就摔在了床上、正压在那个少女的身上。 少女似乎是真的再也没有了力气,连躲都躲不开,登时就被“砸”了个正着。叶霖当然不胖,但毕竟是个一米八五、身形匀称的男人,这么一下结结实实地摔下来,少女立时就是闷哼一声、脸上血色尽失,一时间再也支持不住、居然就这么一下子昏迷了过去。 温香软玉在怀,叶霖却半点都没有那些迤逦的心思——男人僵着身子压在少女身上,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只能努力地抬起眼去看她的脸、期盼着她能尽快醒过来给自己解开所谓的穴道。然而他也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一直到他看得恨不得连眼睛都开始抽筋了,这才终于不得不强迫着自己守护视线。而后又深深地吸了口气,这才像是终于认命了,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第2章 威胁 第二章 威胁 叶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依稀记得至少他睡着前看向窗外时,所能看见的所有人家的灯光都已经彻底暗了下去——毕竟维持着这样的姿势不能动弹,实在是太过煎熬了、根本无法入睡。一直到最后他实在是疲惫得支撑不住了,这才终于迷迷糊糊地陷入了睡眠,临入睡前最后一个模模糊糊的念头居然是——幸好这天是周五,明天不用上班。 一连拼命了一个多月、前一天又极晚才入睡,第二天自然醒得也晚。大概是睡姿的关系,叶霖第二天上午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只觉得浑身上下的肌肉都酸痛得厉害、连脑袋都还有些昏昏沉沉的,忍不住伸了双臂想伸个懒腰舒展一下。可才刚一有动作,忽然就觉得手腕像是被什么束缚住了一样动弹不得。 男人猛地睁开了眼睛、第一时间抬头去看自己的双手。 他骤然睁眼,双眼里居然清明锐利得没有半点刚睡醒该有的朦胧迷茫。然而只是在下一刻——在他看清自己双手的下一刻,眼底的锐利一瞬间就全部换成了懊恼与震惊。 他的双手,居然被绑在了床头! 绑着左手的是自己的皮带、右手上缠着的是自己的衬衣——都是他昨天洗澡之前脱下来挂在一旁衣架上的。 这双手被绑在床头的姿势、再加上浑身的酸痛,场景实在是有些诡异得厉害。饶是叶霖一向镇定,这时候也到底还是没能忍住、在心底里狠狠地爆了一句粗口——这到底都他-妈是个什么事儿! 不过好在叶二少到底是个能稳得住的人,最开始的震惊之后,很快就镇定了下来、打量起了眼下的情况—— 他一个人被绑着手躺在床上,昨天晚上那个来路不明的女孩子已经不见了。有些出乎意料的是,他好像终于能动了,而且……身上居然还体贴地被盖上了被子。 叶霖双手用力挣了挣,然而在察觉到双手被绑得极劳、一时半会儿挣脱不开之后,他很干脆地就放弃了挣扎、给自己省下力气和精力,转头打量起周围的情形。 一直到这时候,他才终于又看到了昨天好像凭空出现一样的那个女孩子。 她正闭着眼睛、盘着腿趺坐在床边的地上。 这时候的时间应该是已经不早了,往窗外看去,几乎都已经要日正中天。天气晴好,阳光毫不吝啬地从窗口倾洒进来,照在她的身上,看起来居然是意外的安静和温柔,好像连她那头披散的长发和身上黑色的衣袍都带上了一层光晕。 叶霖一时间居然看得失了神。 一直到那个女孩子终于睁开了眼睛。 “你醒了?”她的情形看起来似乎是比昨天晚上好多了,脸色虽然还是一片苍白,但至少已经不像昨天那样惨白得有些吓人,就连说话都比昨晚连贯了不少,只是依然显得有些干涩和艰难,“穴道被封则气血不畅、久之伤身,因而我醒后解你穴道、将你缚住。此皆不得已而为之,还请见谅。” 她说这话时眼底带着歉意、显得诚恳极了,然而口吻中却又是一派坦然和理直气壮——显然她口中虽然说着“请见谅”、并且确实怀有歉意,但如果他“不见谅”,眼前这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姑娘还是会毫不犹豫地这么做。 一睁眼,完全就不是刚才那种温柔秀美的样子——叶霖这时候的第一反应居然是为自己刚才看她失神的举动懊恼不已。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一直到叶霖终于回过神来,目光沉沉地看向坐在地上的少女。 又沉默了一会儿,他终于也开了口:“你有什么目的?” 他没有问她是谁——这时候,已经不是他想问什么就能得到什么答案了。她是谁,说不说都已经不在自己的掌控之内,但她的目的,不管自己问或不问,却总是会说的。 少女闻言,忽然扬了扬眉。 很奇怪,她明明脸色苍白、虚弱得连说话都很艰难,可她这时候一挑眉,却忽然就让他有了一种意气飞扬的错觉。 “我有诸事不明,烦请为我解答。”少女“从善如流”地回答了他的问题,然而却似乎并不需要得到男人的答复与应允,已然毫不停顿地将话接了下去,“此间何地?” 她衣着与说话方式实在是太过违和,叶霖一时间隐约察觉到了什么,但却来不及细想——这少女看起来年纪不大、又温柔清丽的长相、这会儿更加虚弱得厉害,但眼下这么被她定定地看着,他居然觉得有一种巨大的压迫感和危机感、让他不得不集中了自己所有的精神与心思、全神贯注地和她周旋。 “这里是我家,”叶霖试探着说了一个近乎废话的回答,见那少女闻言并不动怒、只是不置可否地再一次扬了扬眉,他却莫名觉得压迫感一瞬间更重,立时压下心里的那些念头,沉声补充着,“如果你要问更大的范围,这里是江城城西的天地云庭小区。” “江城?”少女微微皱了皱眉、低声将这两个字重复了一遍,眼底有着显而易见的疑惑,然而却并不追问,很快就转到了下一个问题,“如今是何年月?” 叶霖这一回没有再试探,老老实实地回答着:“二零一二年,三月十七日。” 少女原本蹙起的眉头一下子拧得更紧。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又问:“你可知道大唐至德年间?” 叶霖学生时代虽然成绩出众,但历史向来学得一般,对至德这个年号完全没有什么印象。不过好在唐朝他总是知道的,当即也就先应了一声,眼神却是忽然间一下子幽深了下来——这少女的衣着和言行举止、再加上她的这个问题,让他已经隐约有了一些猜想。 少女一双凤眼里忽然就显出了一种几乎可以称之为惊喜的光彩来:“至德二年与如今,相隔多久?” 虽说历史知识的储备不足以让他记起这个至德二年到底是哪一年,但至少唐朝大概是什么时候他总还是有个概念的,这时候含含糊糊地回答了一句: “一千多年了。” 他话音刚落,少女一下子猛然怔住。那张先前始终沉着从容、甚至有些意气飞扬的脸上,忽然就现出了一种无措到了极致的茫然。 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他居然有些不忍心看她的眼睛——那双凤眼里,好像根本不应该出现这样的茫然无措,甚至隐约带着……绝望。 从昨晚两人相遇开始,每一次的交锋都是这少女稳占上风、死死压着他一头。叶霖的理智告诉自己应该趁着这个机会开口为自己扳回些什么,强压下心里莫名的不忍正要开口,那少女忽然一眼看了过来—— 她眼底的茫然无措,居然已经全数压了下去。 然后她站了起来,往床边走了过来。 她显然还是虚弱得厉害,连身形都还有些不稳、脚下的步子更是虚浮得略带踉跄。她有些费力地走到床边、在床沿慢慢地坐了下来,然后又俯了身慢慢凑了过来。 没有了阳光的晕染,她的脸色好像忽然又白了许多,甚至比昨天晚上都还要苍白。 “得罪了。”叶霖隐约听见她似乎是低声说了一句,然而还来不及细想,就见她忽然间伸了手、并起了食指和中指——她的手指白皙修长,好看得几乎让人有些晕眩。叶霖怔了怔,忽然觉得颈侧一麻、居然不由自主地张了嘴,然后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忽然就被人一抬下巴、下意识地咽下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喂进了自己嘴里的东西。 男人一瞬间瞳孔骤缩、浑身肌肉死死绷紧,却识趣地并没有开口说话、甚至都没有挣扎,只是紧抿着唇死死地盯着坐在床沿的少女。 “我知道你恐怕已猜出我的来历,我确是大唐年间生人。方才你服下的,乃是我师门秘药,若无解药则每月月圆之月子时发作,届时痛苦难当、生不如死。你本无辜,然而此事匪夷所思,一旦泄露,必陷我于危难。出此下策,实乃万不得已。” 大概是知道这一次的所作所为比先前绑住他的手更严重多了,这一回她索性连“还请见谅”都没有再说,显然是根本就已经没想过能得到他的原谅。 叶霖抿了抿唇,看着她再一次倾过身、慢慢地解开了绑着自己的皮带和衬衣。 少女坐在床沿,看着好不容易终于挣脱了桎梏的男人第一时间坐起身来、满脸戒备地死死盯着自己。 相比起男人的紧张戒备,少女的神色却平静得几乎有些不可思议,这时候语气自然得像是在陈述着某个事实一样:“我万花谷素以医毒称绝,此乃师门秘药,除我门人,莫说解毒、就连中毒都察觉不了。你若不信,可按住脑后正中、发际上一寸处。” 叶霖下意识顺着她说的话伸了手、按向了自己的脑后,眉头一下子锁得死紧。 少女的话却依然还在继续:“再分别按向两侧与其相平、相距两指宽处。是否皆是僵硬不已、疼痛难当?” 叶霖顺着她的话再一次找到了位置按下。 然后他终于在一瞬间彻底变了脸色。 她说的一点不错——她指的那三个地方,确实又疼又僵。 第3章 没出息 第三章 没出息 叶霖没有说话,一言不发地慢慢收回手、定定地看着眼前这个至多才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女。 片刻后,他的神色依然彻底恢复了正常,平静泰然得像是根本不知道自己正有着性命之忧,只是不紧不慢地沉声开口:“威胁我对你没有好处。现代医术的发达程度远远超出你的想象,你那点毒根本就算不了什么。只要我把你的事说出去,你以为你会有什么下场?” 少女闻言看了他一眼,眼底居然微微有些意外、不答反问:“你这——也是在威胁我?” 叶霖没有做声,显然是一种默认。 那头的少女却忽然间就轻声笑了起来。 ——这是从昨晚到现在,她第一次笑出声来。 她眉眼精致、容貌昳丽、又正是女孩子最美好的二八年华,笑起来的时候不止极美,甚至还带着一种异常夺目的神采: “真不巧,我也不喜欢被人威胁。” “你这样说,莫不是在催我下杀手灭口?”她说着,眉峰微挑,显得一双凤眼越发狭长,却偏又没有半点媚色,反倒只有一股巨大的压迫感扑面而来,“若当真如你所说这点毒不算什么,那你就不会在此时与我对峙,反而只会满口答应、先将我哄住,而后寻人解了此毒,不再受制于我。况——纵使你真能解毒,那也没什么紧要。求生固然是人之本能,不过我早已是个死人了。能侥幸重活自然是好,如若不能——再死一次,又能如何?” 她说这话时语气平淡,随意得几乎像是在闲话家常一样。而后微微一顿、斜斜一眼随意扫来:“只是,你却绝不想死。” 这里的一切对她来说都是全然陌生的,但这男人处惊不变、气度从容,想来应当也不是寻常人家。而越是聪明、越是富贵、越是不凡的人,通常也都越是不想死。 “所以,你不会说。”末了,她毫不犹豫地径自下了定论。 叶霖几乎是生平第一次生出了一种超出掌控的无力感,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只能无声地妥协了——没办法,赤脚的不怕穿鞋的。看得出来,她确实如她所说,对生死并不那么在意。但她不在意,他却不能也不在意自己的生死。只是在无可奈何的妥协之外,他也总要再占据一些主动。 “说说你的事。”叶霖开口,“然后我可以告诉你这里的情况。” “嗯。”少女似乎也并不是咄咄逼人的性子,这时候见两人已经达成了共识,也就不再多做纠缠,只低低应了一声,当下就爽快地自报了家门,“在下凌霄。” 叶霖微有些意外:“凌霄花的凌霄?” 对面的少女闻言,似乎是微微愣了愣,随即却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否认、只是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眼角微挑:“‘大丈夫有凌霄盖世之志’的凌霄。” 她容貌清丽、身形纤细,脸色苍白、身受重伤。然而说这话的时候眉目疏朗、神色间又像是带着一股难以言说的自负和狂态,却偏偏又让人看得移不开眼、对她的自负狂妄更生不起半点反感。好像——她就理所应当是这样狂且自负的。 名士风流——连叶霖都忍不住有些诧异一向文采平平的自己居然能在第一时间就找出这样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眼前这人,尽管……他以前从来都没有想到过,有一天自己居然会把这个词放在这样一个才十几岁的小姑娘身上。 叶霖几乎是有些失神,一直到安静的屋子里忽然毫无预兆地响起了一声轻微又莫名的“咕咕”声,他这才终于彻底回过了神来、下意识地循着声音看去。 穿着墨色衣袍的少女一手捂着自己的肚子、一边也正抬眼看了过来。两人视线相触的一瞬间,少女精致却苍白的脸上居然泛起了几分像是不好意思的红晕、飞快地移开了目光不再和他对视: “你……有没有吃的?” 刚才威胁着要杀人的时候还理直气壮,这时候只不过是要东西吃,却居然不好意思得连脸都红了——叶霖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 她刚才身上那种理直气壮的自负好像就在这一刻全数消失不见。也好像只有到了这种时候,她才终于有了点这个年纪小姑娘身上该有的娇柔和羞怯。 “我很久没吃东西了,很饿……”凌霄小声解释着,脸上的红晕越发扩散开来,一边说着一边还悄悄偷眼看他。 ——看起来居然有些楚楚可怜的样子。 叶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手腕和喉头——手腕被绑、被喂了毒药的感觉还历历在目,然而此时此刻,他却居然还可耻地觉得,她这时候看起来还……挺可爱的。 男人有时候,大概真的是视觉动物——只要脸好,其他不管是什么好像都是可以原谅的。 男人暗骂了自己一句没出息,有些烦躁地一把掀开被子下了床。 他不常在家里开伙、又是连着忙了一个多月,这时候家里也没剩什么新鲜的伙食了。叶霖开了冰箱、从冷冻仓里找了一包水饺出来。 他正要关门,却看见一只白皙好看的手从斜里伸了过来——是一路跟着他进了厨房的凌霄。 叶霖偏过头,就看见小姑娘试探性地伸了手凑到冷冻仓跟前,在感觉到冰箱传来的冷气时一下子有些诧异地睁大了眼睛。她也不说话,只是又试探着摸了摸冰箱,然后抬起头仔仔细细地打量着眼前的这个“大箱子”,看着智能冰箱面板上亮着的指示灯和温度,然后又试探着伸手摸了摸发光的地方。 动作间她似乎是不小心按到了调节温度的按钮,伴随着“滴”的一声提示音,面板上显示的温度立时就降低了一度。小姑娘似乎是被那提示音惊了一下,一双凤眼登时就睁得更大了、眼里的好奇简直恨不得就要溢了出来。 然而出乎意料地,她眼里满是好奇和疑惑,却并没有半点对全然未知的陌生事物的紧张和害怕——叶霖其实也是有意带她进来厨房、给她看这些“高科技”,说得深刻些,是想试探试探她的反应、以此摸清她的性子以思对策,说得幼稚一点,其实就是想吓吓她。 平心而论,如果换了是自己是她、忽然到了全然陌生的一千多年以后——他做不到像她这样镇定从容。 “这是冰箱。”眼看着小姑娘好奇得简直恨不得整个人都贴到冰箱上去了,叶霖终于是也忍不住淡淡地笑了一下,低声解释了一句。 “冰箱?”凌霄把这两个字重复着念了一遍,试探着又拉开了冷藏室的门、伸手进去探了探,而后颇有同感地用力点了点头,“倒是贴切。” 叶霖没管她,这时候已经在锅里放好了水、开了火开始烧水,一边又忍不住下意识操心地一一解释着:“这是水龙头,这是燃气灶。” 出乎意料地,小姑娘似乎是对水龙头并不感兴趣、反而对他只扭了一下按钮就能生火感到好奇极了,一边小声嘟囔了一句“以管道引水入户,我谷中也早已有了。”一边好奇地扒着流理台盯着不停跃动着的火焰。 眼看着她好奇得简直恨不得把整颗脑袋都要埋到灶头去了、实在是危险得不得了,叶霖忍不住叹了口气、伸手把她往自己身边拉了拉,一边手脚飞快地在水开后把水饺放了进去,一边还忍不住叮嘱着:“很危险,离远点。吃完了你有的是时间看。” 话一出口,他就有一种伸手按自己额角的冲动——他是被这人拿命威胁了、这才勉强和平共处的,怎么就又这么热心关心她危不危险了? 叶二少一个人在心里默默地骂自己没出息,凌霄却全然没有察觉这些。只是她似乎同样也对男人的关心感到意外。她有些诧异地回过头来,然后弯着眉眼对着男人露出了一个笑来、小声应了一声“好”。 ——这个笑,不是先前那样的自负张狂,反倒有些腼腆,甚至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温柔的。 真的是……挺可爱的。叶二少忍不住又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没出息,一边却手脚麻利地掀开锅盖、在再一次煮沸了的水里倒了大半碗凉水继续煮着。 …… 凌霄似乎是真的饿得厉害——水饺煮熟后叶霖给她盛了一碗,她几乎是刚一接过就立时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然后一下子就“嘶”了一声。 刚出锅的水饺,自然还是滚烫滚烫的。 小姑娘忙不迭地吐着被烫到的舌头散热,一边却到底还是等不及,吹了吹水饺后就迫不及待地吃了起来。 看得出来,她从前一定也不是普通人家,哪怕这时候饿狠了吃得再急、甚至还因为烫而时不时偷偷吐舌头,但她的动作却始终都斯文好看、没有半点粗俗的地方,一看就是从小就受到良好教养的。叶霖的目光在她因为烫而微微吐着的舌头上顿了顿,很快就移了开去、低头也默不作声地吃着自己碗里的水饺。 第4章 心胸 第四章 心胸 一早上发生了太多的事,叶霖没有什么胃口,煮的水饺一大半全都盛给了凌霄。他吃完自己碗里为数不多的几个水饺、抬起头来的时候,对面的小姑娘也正把最后一个水饺夹进嘴里。 她认认真真地吃完了水饺,从宽大的衣袖里取出了一条精致的手帕、秀气斯文地擦干了嘴,然后也抬起了头。 大概是因为终于填饱了肚子,她苍白的脸上终于也有了几分血色;一双凤眼微微眯起、眼角微微上挑,看起来像是只终于餍足了的小狐狸。 叶霖对她微微点了点下巴、示意她吃饱了就把话继续说下去。 吃饱了的凌霄看起来心情不错,也不在意他冷淡的态度,点了点头、撑着下巴道: “我生于大唐天宝年间,师从青岩万花谷。” 说到“万花谷”三个字的时候,她特意又多看了叶霖一眼,却见他眼底微微有疑惑和茫然之色,显然是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地方。凌霄神色微黯,却并没有追问些什么,只是仍旧低声叙述着: “天宝十四年,安禄山起兵造反。至德二年,其子安庆绪挥师南下。雎阳乃江淮屏障、万不可失,然天下承平日久、守军寥寥,故而谷中师长率所有成年弟子奔赴襄助。守城五月,无人来援、粮草尽绝,十月终于城破。师长、同门、将士们……都死了。”她说这些的时候语气和神色都带着一种超乎寻常的平静、没有半点波动,叶霖却仿佛要被那双凤眼生出的复杂情绪压得喘不过气来。她却恍若未觉、仍然还在平静地陈述着,“我也本应早已死在最后一战中,却不知为何还会醒来、一睁眼便到了这里。” 她身负重伤、狼牙军最后当胸刺来的那一枪更是顷刻间就要了她的性命。可她今早醒来后查看自己的伤势,却发现当胸致命的那一枪竟根本没有了半点痕迹。而其余的伤势虽重,对于万花弟子来说却也并不算什么——江湖传言,万花医术有生死人肉白骨之效,并非全然夸大。 她没想过自己竟还能有再睁眼的那一刻,一时间居然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无措。 “安史之乱我知道,但从来没听说过万花谷、史书里也没有提到过。”叶霖沉默了一会儿,似是半点都不顾忌小姑娘的心情、直言不讳。而后在她仰头看来的时候站了起来、转身进了书房。 凌霄微微犹豫了片刻,起身跟了进去。 叶霖这时候已经打开了电脑、搜到了安史之乱的相关史料,对着小姑娘招了招手:“这是史料记载,你可以自己看。” 凌霄应了一声,一时间也顾不得探究这是什么新奇的物件、只凑到他跟前有些迫不及待地去看屏幕。 然后叶霖就听见小姑娘低低地咳嗽了一声。 他低头看她,一下子就对上了少女微微发红的脸。 “这些字……我不认识。”饱读诗书十多年、却发现一夕之间自己就变成了文盲了的凌霄有些羞愧、又好像有些恼怒。 难得见她吃瘪,叶霖愣了愣,随即眼底也忍不住有了几分笑意,点了网页的设置、把文字改成了繁体。 这一回,终于没有别的障碍了。凌霄不再说话,盯着屏幕几乎是一字一字地认真看着。 叶霖的历史向来学得一般,对安史之乱也只知道个大概、细节却不清楚,这时候也饶有兴致地一起看着。等到看到雎阳之战的时候,却是猛然间抬了头去看凌霄。 少女的唇抿得死紧,脸色再一次回到了苍白。 两人就这么沉默了良久,她这才低声开口: “我们那时……没有吃过人。没有粮草、连树皮都吃完了,很多将士们、还有师兄师姐……还是都饿死了。但是……再饿,我们也没有想过。” 史书记载的安史之乱与凌霄所知完全吻合,却点都没有出现过关于万花的记录——不止万花,整个江湖都没有任何痕迹、像是从来都不曾存在过一样。不止如此,在这里的记载中,因为被困城中、粮草断绝,两三个月后城中连树皮草根都已吃光,雎阳将士不止无力作战、饿死的更是不知凡几。最后——只能以有计划地将城中无力守城的老弱妇孺杀死、吃人肉来活命守城。 如果是平时,凌霄一定早已拍案而起、怒斥这样的行为丧尽天良。然而她是亲眼看过狼牙军的残暴、亲身经历过战争的惨烈的,一旦雎阳失守,不知还要有多少江南百姓立时命丧叛军之手。一时间竟也不知道该说这样的做法究竟是对是错,只是有些疲惫地闭上了眼睛、低声喃喃: “人命……关天。” 叶霖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看着第一次露出疲色的小姑娘,微微犹豫了一会儿,到底还是伸出了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凌霄睁了眼,有些意外地看他。 叶霖却已经立时就转过头去,搜索着打开了其他的网页。 花了整整一个下午的时间,凌霄终于大致看完了自安史之乱至如今二十一世纪的历史。 没有任何关于万花谷的记载——整个江湖都从未被提及过。 出乎意料地,凌霄始终都平静和理智极了。直到现在全部看完了,也不过是因为乍然间接收的信息量太大、有些疲惫地坐在椅子上,长长地叹了口气,低声叹息着:“二十一世纪……” 她实在平静得有些超乎想象,叶霖低头看着她、心里不知道为什么陡然间就生出了几分莫名的不快,再开口时几乎是带着一种露骨的恶意: “你死在了战场上,到头来,还是免不了改朝换代。”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他从来都不是这么刻薄的人,但话出了口,这里的恶意几乎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或许……是因为次次交锋都居于劣势,让他心底着实恼火。 “我……”叶霖立时就想要解释,凌霄却已经是仰头看了过来。 然后她扬了扬眉,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已经握了一止笔——他说不上那究竟是什么材质、看起来非金非铁,却完全是一支毛笔的模样,叶霖猜测她先前大概是一直都拢在宽大的衣袖里才始终没让他看到过。 凌霄随手转着笔——带着金属光泽的笔在她白皙修长的指间上下翻飞着,看起来几乎让人有些眼花缭乱。 “朝代更替、兴亡更迭,本就是天道至理,有谁能做万世皇帝、续万代皇朝?我战场拼杀、丢了性命,是为护我无辜百姓、守我锦绣河山。若非狼牙军残暴不仁、所过之处民不聊生,那皇位之上坐的是谁,与我何干?” 不过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这时候只是一边坐着一边随手玩着笔,却好像在她微扬的眉眼间带出了一种几乎惊心动魄的美来:“而今山河犹在、国泰民安,我自心安欢喜,管他谁做皇帝、有没有皇帝?” 叶霖呆了呆,生平第一次居然有了一种无地自容的感觉——他一个大男人,心胸居然还远远不及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儿来得开阔大气。 “抱歉。”叶霖沉默了一会儿,真心实意地道歉。 凌霄不甚在意地扬了扬眉,而后眼巴巴地盯着他:“什么时候……再吃饭?动脑子——也极易饿的。” 刚才的高大形象一瞬间尽数崩塌。 叶霖有些无力地伸手按了按额角,转身就走:“等一会儿就吃晚饭。” …… 周六总算是就这么过去了,勉强还算相安无事。大概是前一个晚上睡得不好有些着凉,这天半夜里叶霖惊醒时只觉得浑身都不舒服。估摸着自己多半是感冒了,男人下了床找了两片感冒药吃,回房的时候经过客房,就看见那门正虚掩着。 客房的门前阵子就已经坏了、总是关不上。他前阵子又恰巧正是最忙的时候、也没时间找人来修,这门锁就一直坏到了现在。 男人脚下的步子微微顿了顿,鬼使神差地上前几步、走到了客房门口。 这几天白天气好,晚上的月色也很不错,让他清晰地看见了那个趴在窗口身形。 到了晚上,他才忽然间觉得……那身形纤细得几乎有些无法想象。 无法想象——这么小的一个女孩子,是怎么上了战场、又是怎么在战场上生死拼杀的。 她今天下午说,她今年才十六岁。十六岁是什么概念?他一个发小家的妹妹今年也是十六岁——还只是刚刚上高中,每天的任务就只是用功学习、周末的时候和同学一起逛街出去玩,最大的烦恼和忧愁,大概也就是考试没考好、或者自己喜欢的那个男孩子究竟是不是也喜欢着自己。 但是这个人…… 叶霖默不作声地看了一会儿,轻手轻脚地把门又带上了一些,转身回了自己的卧室。 感冒药里的安眠成分很快就开始发挥了效果,让他昏昏沉沉地再一次陷入了沉睡。 客房里的凌霄回过头,有些意外地看了眼房门的方向,然后仰起头看了看月亮,慢慢地靠着墙坐到了地上,屈起双腿、低了头把自己蜷成一团,低声喃喃: “师父,师兄师姐,你们……也会和我一样吗?” 第5章 放屁 第五章 放屁! 感冒药的药效似乎是出乎意料地好,叶霖第二天早上醒的时候就觉得浑身舒畅、全然没有了前一天那种昏昏沉沉的感觉。不止是他的病好了,就连昨天还脸色苍白、嗓音沙哑的凌霄脸上也已经泛起了几分红润的血色、嗓音也回到了这个年纪小姑娘该有的清甜软糯,看起来十足就是个健健康康的十六岁少女。 “你的伤好了?”叶霖有些诧异。 “内伤还需静养一个月方能痊愈,但日常行止已是无碍。”少女说着,见他满脸惊讶的表情、仿佛是有些不敢置信自己的伤势竟能好得这么快,习惯性地微微扬了扬眉、下巴微抬,“我万花医术素有生死人肉白骨之效、谷中传授医术的医圣更是药王孙思邈师父。不过是区区内伤、无一致命,与我万花弟子而言算得了什么?” 哪怕已经过去了一千多年,一旦提起孙思邈这个名字,只要是稍有常识的人都会觉得如雷贯耳。叶霖眼底的惊讶更甚,然而见到小姑娘下巴微扬、满脸骄傲张狂的样子,居然半点都不觉得她狂妄自大、惹人厌烦,反倒觉得她好像天生就应该是这样的,耀眼得让人有些移不开目光。 他忽然就想起昨天晚上看到的那个趴在窗口的那个纤细的、甚至是有些落寞的身影,忍不住又多看了一眼眼前这个眉眼微挑、满脸骄傲的女孩子,居然不由自主地有一种终于松了口气的感觉。 叶二少生平第一次悲哀地发现原来自己是个颜控,而且——还是个无可救药的颜控。叶霖有些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终于是认命地去张罗早饭了。 两人刚吃过早饭没多久,敲门声就响了起来。叶霖去开了门,才想起来周五下班后他打过电话找人来修客房的门锁、约的就是周日上午。 修门的师傅换了鞋套进来,在看见凌霄身上的衣着时有一瞬间的怔愣。不过这年头喜欢穿什么的都有,这里又是出了名的房价高、住户都是非富即贵,他也不敢多看,赶紧定了心神、认认真真地看起门锁来。 凌霄这是来后第一次看到叶霖以外的人,这会儿好奇极了,忍不住就睁大了眼睛多看了几眼。 哪怕是经历了惨烈的战争,到底也还是个十几岁的小孩子,更何况看她的样子,安史之乱前她在师门里恐怕是很受宠爱、无忧无虑长大的。叶霖在一旁看她满脸好奇的样子,下意识地伸了手——手刚一伸到半空中就猛然顿住,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又不动声色地收了回来。 到底还是忍住了,没敢像对一个小孩子那样摸摸她的脑袋——毕竟这不是个普通的、软萌的小姑娘,这个张起口来可就是要杀人的。 “这锁里面的锁芯坏了,修不了,”修锁的师傅没注意到两人这边的情况,只是一门心思认真地检查了一下门锁,然后摇了摇头,“只能换一个锁。” 叶霖顿时微微皱了皱眉——房门的门锁和门把手是连在一起的、一旦换了锁就要整个换掉。装修时家里的房门锁都是定做的,要是想换个一样的,也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好,那时候也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空…… “你有什么锁?”没办法,叶霖只能皱着眉退而求其次,“找个类似的。” 修锁的师傅应了一声,低头在自己的包里翻找了起来,一边一一介绍着:“这个用的人家是最多的,性价比高;这个合金材质比前面那个好一点,就是价钱也要高一点……” 他正说着,两人忽然听到一旁传来了一阵悉悉索索似乎是在拨弄着什么的声音、随即就是一声清脆的“咔哒”声响了起来。两人闻声转头看去,就见凌霄正把不知道什么工具塞回自己宽大的衣袖里去,而后伸手转了一下门把手、满意地点了点头,最后关上了门。 随着关门时门锁扣上的一声“咔哒”声,门就这么严严实实地关上了。 凌霄仰头看了过来,右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已经习惯性地玩起了她那支特别的“笔”,微微扬眉:“修好了。” 叶霖一愣,直觉去看还在介绍各种门锁的修锁师傅。那师傅也愣了一下,第一时间就上前去检查门锁——好一会儿上上下下地把门锁都检查了个遍、硬是什么问题都掐不出来,这才干笑了一声、讪讪地拎着包走了。 屋里剩下的两人大眼瞪小眼。 良久,还是叶霖先开了口:“你会修?” 话一出口,叶二少就恨不得把自己刚说的话给吃回肚子里去——这修好的门锁都明摆着呢,她不会修、难道还是他自己修的不成? 果然,这话一出口,对面的小姑娘立时就斜斜一眼看了过来,叶霖确信自己在她的眼里看到了近乎鄙视的意味:“我谷中工圣乃是僧一行师父,天象历法、天工巧技无一不精。” 相比起孙思邈,僧一行这个名字听起来就着实有些陌生了。叶霖有些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而后趁着凌霄没注意的时候偷偷用手机上网查了一查,而后登时就有些懵了。 ——他好像……一不小心就捡了什么不得了的物种留在了家里。 …… 眼看着凌霄行动如常、伤势似乎并不怎么要紧了,叶霖想了想,还是带着她出了门。第一站,就是商场——总不能让她始终都穿着身上这套衣服到处跑。 凌霄的衣着自然是引人注目的,但这年头社会风气开放、大家只当这又是那个玩cosplay的小姑娘,再加大家对于漂亮姑娘的宽容度好像总是没有上限的,她就这么穿着一身万花谷的弟子服饰走在商场里,虽然引人注目极了,到却也没有什么人指指点点。 叶霖起初还有些担心凌霄会不习惯,但出乎意料地,这姑娘在众人注目的视线中居然半点都没有不自在,大大方方地走着自己的路,只是时不时有些好奇地看着路人的衣着。 这时候正是春天,虽然还是穿长袖的季节,但爱美的女孩子们却早就都已经换上了或长或短的裙子。 “怎么样?”叶霖看着刚刚从凌霄身边走过的一个穿着短裙的女孩子,忍不住低头问了她一句。 凌霄抬起头来,神色微有些茫然,显然是不太明白他在问什么。 “这里的衣着,”叶霖解释着,“习惯吗?” “不习惯。”凌霄老老实实地摇了摇头,“但总要入乡随俗,况——我见她们穿着短裙,确然也美极了。” 叶霖愣了愣:“我以为你会觉得……” 他说了一半,后面的忽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倒是凌霄这时候似乎是看出了他的意思,接着问:“以为我会觉得这般衣着伤风败俗?” 叶霖没有说话,显然是默认了。 然后就见小姑娘扬了扬眉、轻轻“哼”了一声:“我虽初到此地,但也能看出来这些都是你们这里的寻常装束。更何况男子袒胸露乳无关紧要,女子露出双腿就是伤风败俗——这是哪来的道理?女子爱美自是天性,穿什么、露什么——与你们男人何干?” 这个唐代来的姑娘……观念好像比自己都要先进时髦——叶霖一时间几乎都有些恍惚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在小姑娘仰头看过来的、写满了“你们男人管的真宽”的视线里重重地咳嗽了一声,板着脸一本正经道: “我怕你不习惯。你能这么想自然最好。” 凌霄打量了他一眼,见他说得认真,似乎确实只是担心自己不习惯、并没有看轻女子的意思,这才勉强接受地点点头应了一声、收回了目光。 叶霖咳了一声,带着她上电梯到了商场的二楼。 虽说对现代的衣服适应良好,不过凌霄自己挑衣服的时候到底还是选了长袖的上衣和及脚踝的长裙。她似乎是偏爱黑色,选中的都是极素净的衣服,穿在她身上显得她肤色越发瓷白。 除了买内衣时小姑娘终究还是晕满了粉色的脸之外,一切都进行得相当顺利,凌霄的适应能力简直好得有些不科学——当然,叶霖倒也没拿买内衣的事来取笑她。凌霄被导购陪着进试衣间试内衣的时候他站在一排排款式各异的内衣之间,听着另一个导购笑盈盈地过来和他搭讪、夸他“真是个体贴妹妹的好哥哥”的时候,简直是前所未有的尴尬。 买完了衣服,叶霖又带着她去了趟书店和文具店,给她买齐了笔墨纸砚和一只钢笔之外,又在凌霄的强烈要求之下,给她买了一本厚厚的字典、让她能尽快自己对照着学完简体字,顺路又给她配了一把自己公寓的钥匙。 凌霄是个好学的姑娘,一回到家就忍不住拿着钢笔对照着字典认认真真地学着写起了字。 叶霖敲门进来喊她吃晚饭的时候,就看见凌霄刚写过钢笔字的小楷簿被放在了一旁、她正小心地铺开了笔墨纸砚,熟练地磨着墨。 “吃饭了。休息会儿,不用这么用功。”叶霖看了那本已经写了一小半的小楷簿一眼,见上面的字有些歪歪扭扭并不好看、显然是她还没有习惯钢笔这样的硬笔。他在这姑娘身上不知道吃了多少个闷亏,难得见她也有搞不定的事,一时间居然也有些小孩子心性、忍不住幼稚地去挑衅她,“写不好不要紧,以前就有人说——女子无才便是德。” 凌霄的手微微顿了一下,破天荒地居然没有反驳,只是忽然提起毛笔沾了墨汁、飞快地就落在了宣纸上。 笔走龙蛇、不过是眨眼间的功夫她就已经搁了笔,然后叶霖就被一张宣纸给糊了满脸——凌霄这时候已然是越过他出了房间打算去吃饭了。 叶霖从脸上把那一大张宣纸扒拉下来,然后一下子就黑了整张脸—— 宣纸上,只写了两个大字,字迹遒劲、雍容大气,字里行间都带着一股子任性张狂的意味。 他家老爷子喜欢书画,他从小也耳濡目染了一些,一眼就看出来这字绝非凡品。然而这样飞扬雍容的字迹,写的两个大字却是—— “放屁”! 这就是小姑娘对于刚才那句“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回答。 第6章 意外 第六章 意外 从认识到现在,凌霄哪怕说话再不客气,但至少在措辞上却始终都是斯文雅致的。叶霖根本没想到她会突然来了这么一出,一时间也有些愣神。不过叶二少是个讲道理的人,这一回完全是自己最贱、怨不得别人,当下也是难得地没脾气,看了眼手里的宣纸、有些哭笑不得地叹着气摇了摇头,顺手把纸放回了她桌上后也出了房间。 ——字写得真的是挺好看的。 然后他一出门,立时就对上了一双含笑的凤眼。 小姑娘的心情看起来还算不错,这时候一双凤眼都笑得眯了起来,活像是一只诡计得逞了的小狐狸——漂亮又狡猾。 叶霖怔了怔,忽然间就也意识到了什么,转身就去了洗手间、一照镜子—— 刚才那宣纸上的两个字才不过是刚写、根本就还没有干透,顿时就糊了他一脸的墨。 叶霖花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是把脸擦干净了,黑着脸回来的时候,凌霄正捧着下午买的一小盒果汁喝得津津有味、自在极了。 这是罪魁祸首对自己刚才的“恶行”压根儿就没有半点悔过之意啊!叶二少已然擦干净了的脸顿时就又黑了。 “吃饭了,少喝这些乱七八糟的饮料。”活像是个操心女儿的老妈子似的叮嘱了一句,叶霖顿了顿、紧接着又补了一句对女孩子来说杀伤力十足的恐吓,“最容易胖。” 小姑娘闻言扬了扬眉,显然是半点没有把他的恐吓放在心上,踩着拖鞋踢踢踏踏地走过来、笑盈盈地仰着脸,一边咬着吸管一边伸了手,含含糊糊地取笑着:“还是没有擦干净!” 其实她看得出来,叶霖对女孩子并没有什么看轻的意思,说那些话都不过是想逗自己罢了,这才也和他开个玩笑表达一下自己的“不满”。否则早就让他知道一下“女子该是什么样的”了,哪里还能有笑脸给他? 小姑娘的手指长得极漂亮——是那种每次在阳光下看着都几乎让他觉得有些目眩的漂亮。这时候她手指按在自己的脸上轻轻蹭掉墨迹,只带起了一阵细微的痒意;她咬着吸管口齿含糊,就显得声音越发软糯;她靠得也有些太近了,近得他好像都能闻到她身上隐约的花香——清甜好闻,半点不腻。 叶霖一时间几乎有些失神。 “以前,我们常常趁着师兄午睡的时候在他脸上胡乱画画,”凌霄似乎是也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有些不妥,叶霖还没彻底回过神来、她就已经飞快地收回了手、低声叹了口气,“其实我知道的,每次我们刚一靠的时候近师兄就醒了,可是还是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纵着我们胡闹。” 然后等师兄“醒来发现”了、“生气”了,他们几个年纪小的就撒娇卖痴地安抚他的“怒气”、一边乖乖地给他擦干净脸。 她说到这里的时候,神色已然是有些低落,但却很快又恢复了原先的笑意、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师兄……叶霖莫名地微微皱了皱眉,看着已然恢复了笑脸的小姑娘,沉默了一会儿,到底还是没忍住、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顶。眼看着小姑娘跟炸了毛的小动物似的飞快地捂住了脑袋、抬头狠狠地瞪了自己一眼,叶二少登时就板起了脸、一本正经地从一旁的茶几上拿起了一个新手机递给她: “我的手机号码已经存进去了。明天开始白天我要上班,你有事就打我电话,中午我会给你叫外卖。钱和钱包之前都已经给你了。出门不要走太远,万一迷路或者遇到不好解决的事也可以打110找警察,但是不要告诉任何人你的来历……” 他一边教着她用手机,一边不厌其烦地一一叮嘱着各项事宜,唠叨得简直活像是一个操心女儿的更年期妇女。凌霄却出乎意料地没有半点不耐,乖巧地站在他身边、认真地听着他的话,然后一一点头答应。 叶霖低头,看着认真研究着手机的小姑娘、又低头看了看通讯录上那唯一的一个号码,感觉——心情意外地也挺不错的。 …… 周一一早叶霖出了门,第一件事却并不是去上班,而是先去了医院——哪怕现在相处得还算是不错,但那天她给他喂的那颗药却始终都如鲠在喉。所以他瞒着凌霄请了半天假、又预约了医生,第一时间做一次全面的检查。 意料之中地,初步的检查结果显示他健康得很,没有半点异常的地方。至于其他一些更复杂的检验,那要过几天才能拿到结果。 叶霖也说不出这个结果到底是不是他想要的,但他心里其实隐约有一些猜测,却不知道要怎样才能去证实。还有就是……也不知道凌霄一个人在家,现在怎么样了?看她适应良好的样子、人又聪明、武力值又逆天,应该是没什么问题。只是毕竟不熟悉高科技,也不知道会不会遇到什么难题? 叶二少看着体检报告,一边心思不由自主地就跑偏了。 他约的时间很早,医院里又有他关系不错的朋友、行了不少方便,体检结束的时候才刚刚十点。叶霖看了看时间,直接回了公司。 “叶总,送到你家的外卖我已经订好了。”助理敲门进来、汇报了一下工作,立时就得到了叶霖满意的应声。 然而汇报完了的助理并没有出去。 他发现今天的顶头上司有些不正常——看着看着文件就开始走神、好半天了文件也没翻过几页;眉头还都是皱着的,看起来像是有什么困扰的事情。 听说早晨去体检了,是身体不好?作为一个称职的助理,施骏犹豫了几次,终于还是决定开口、规劝上司身体为重: “叶总,你……” 他才刚开了口,叶霖的电话就震动了起来。然后他看见叶霖低头看了看手机上的号码、居然微微扬了扬嘴角。只是电话才刚一接通,他脸上的笑意就淡了下去、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也不知道那头到底说了些什么,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却只沉声确认了几句“公安局?”“我是凌霄的监护人,什么事?”,随即一下子猛地变了脸色,挂了电话就起身往外走: “我出去一下!” …… 叶霖去上班了,家里很快就只剩下了自己一个人。凌霄想了想,干脆就收拾了一下、带着手机、钱包和钥匙出了门。 叶霖住的是有名的高档小区,黄金地段、环境也好,对面就是一个小公园。仿佛是为了配上这里的房价,公园不止绿树成荫、空气清新,各项设施也干净周到,很受附近住户的喜欢,晚饭后都喜欢来这里散步消食。 凌霄一个人出了门,也没有什么目的地,干脆就到周围逛了逛、熟悉一下附近的环境。 然后她在公园里走了没几分钟,忽然就听到了一声惊叫——那是一个女孩子的叫声,声音里满是惊恐。 凌霄神色微变,大致确认了一下声音的方向,眼看着四下无人、毫不犹豫地就运起了轻功。 万花谷的武功本就以巧见长,轻功施展开来更是飘逸轻盈,不过几个起落就已经看到了她要找的目标——一个女孩子站在草丛边,脸色煞白、满脸惊恐。而她眼前的草丛里,正躺着一个人——浑身是血的人。 距离有些远,她一时间不敢过于确定,但毕竟是经验丰富、心知那人多半是已经没气了。死了人自然不是好事,但至少眼下这姑娘也没什么危险。 “姑娘。”凌霄微微松了口气,上前了几步、柔声开口。那女孩子吓了一跳、整个人都瑟缩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回过头来,见喊自己的是个年纪比自己还要小的女孩子,这才稍稍放松了一些。但她很快就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咬着牙挪了几步。 凌霄有些诧异地看着对面的女孩子——她不过是个二十来岁的模样、相貌清秀,看起来胆子也有些小。但哪怕这时候自己都已经吓得瑟瑟发抖,却仍旧还是咬着牙、硬着头皮挪着步子努力挡住地上的那具尸体,生怕吓到了她对面年纪还小的自己。 ——叶霖昨天已经说了,在这里,十八岁才刚成年,她还只是个小孩子。 这人性子真是温柔极了……凌霄心里叹息了一声,干脆又上前几步、握住了她的手腕,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莫怕,”凌霄说了一句,想起叶霖叮嘱过自己注意说话的措辞,想了想很快就又改了口,放柔了声音安抚着,“别怕,已经没有危险了。没事了,别怕。” 她的表现太过镇定、声音也温柔极了,好像整个人都带着一股让人安定和信任的气息。那女孩子不由自主地稍稍镇定了一些,下意识地挽住了她的手腕、紧紧地挨着她,结结巴巴地问她:“怎、怎么办?报警吗?还是叫救护车?” “先报警吧。”凌霄想了想道。然后她又伸手半抱住了那个女孩子、轻轻拍着她的背柔声安抚了片刻,见她很快也镇定了下来、不再害怕得发抖,这才放开她,“我去看看,你打电话报警吧。别怕,没事的,我在这呢。” 那女孩子微微迟疑了一会儿、似乎是还有些不敢放手,但也知道现在第一时间要做的就是马上报警。她一咬牙,到底还是松了口开始打电话。凌霄对着她安抚性地笑了笑,随即就弯了腰探身去查看地上的那个人。 警察的效率还算不错,来得极快。凌霄才刚站起身来,立时就有一队穿着制服的人下了警车、跑了过来。 走在最前面的是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五官英挺、眉目刚毅,一看就是个不苟言笑的人。 “是你们报的警?说一下你们发现受害人的经过。”那人出示了一下自己的证件,随即就是开门见山——凌霄看了眼证件,一些简体字她还是不太认得、只能隐约估摸着大概是个什么队长,名字倒是都能认得,叫做张承。 “我前几天生病、在家里休息,今天感觉身体好了就想出来走走。到这里的时候觉得好像有什么奇怪的味道、下意识地稍微找了找,然后就看见、看见这人躺在了那里,身上都是血。” 张承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视线转到了凌霄的身上:“你呢?” “我也出来走走,听到她的惊叫声过来的。”凌霄说着,轻轻拍了拍姑娘的肩膀——那姑娘这时候正紧紧挽着她的手臂,显然是还是吓得厉害、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让她感到安心一些似的。 男人应了一声,只是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沉默了一会儿,他又加了一句:“还有什么相关情况要补充的吗?” 其实他也知道女孩子遇到这样的事恐怕早就吓得六神无主了,这时候也不过只是例行公事地随口一说。谁知道他话音刚落,那个年纪小的、穿着黑色衣裙、长相清丽得小姑娘却是点点头、“哦”了一声,真的开了口: “我大致查看了一下。以尸体的僵硬程度与尸斑来看,死亡时间应是三个时辰……六至十二个小时之前,即是死于昨夜九点至今晨三点之间。他死于内脏破损、同时大失血。以伤口而言,凶器应当是短刀或匕首一类的利刃。然而伤口凌乱、有深有浅、要害处伤口也并不多,因此凶手应当并无经验、并非惯犯,甚至可能本意并非杀人。死者身上财物全失、口袋有明线被翻找过的痕迹,以我之见恐怕凶手是为谋财。死者手腕处的手印显然是生前留下、并且十分用力,再加上草地被踩踏过的痕迹……” “我想,当是凶手以刀挟持死者来到这个夜里无人的草地角落、令他交出身上钱财。然而不知何故——最大的可能是在凶手依言翻找死者口袋时一时放松、被死者趁机挣脱反抗,缠斗中终于还是用刀杀死了死者,然后卷走钱财逃逸了。”凌霄思路清晰地分析完了,末了还不忘体贴地做了个最后的总结。 第4章 心胸 第四章 心胸 一早上发生了太多的事,叶霖没有什么胃口,煮的水饺一大半全都盛给了凌霄。他吃完自己碗里为数不多的几个水饺、抬起头来的时候,对面的小姑娘也正把最后一个水饺夹进嘴里。 她认认真真地吃完了水饺,从宽大的衣袖里取出了一条精致的手帕、秀气斯文地擦干了嘴,然后也抬起了头。 大概是因为终于填饱了肚子,她苍白的脸上终于也有了几分血色;一双凤眼微微眯起、眼角微微上挑,看起来像是只终于餍足了的小狐狸。 叶霖对她微微点了点下巴、示意她吃饱了就把话继续说下去。 吃饱了的凌霄看起来心情不错,也不在意他冷淡的态度,点了点头、撑着下巴道: “我生于大唐天宝年间,师从青岩万花谷。” 说到“万花谷”三个字的时候,她特意又多看了叶霖一眼,却见他眼底微微有疑惑和茫然之色,显然是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地方。凌霄神色微黯,却并没有追问些什么,只是仍旧低声叙述着: “天宝十四年,安禄山起兵造反。至德二年,其子安庆绪挥师南下。雎阳乃江淮屏障、万不可失,然天下承平日久、守军寥寥,故而谷中师长率所有成年弟子奔赴襄助。守城五月,无人来援、粮草尽绝,十月终于城破。师长、同门、将士们……都死了。”她说这些的时候语气和神色都带着一种超乎寻常的平静、没有半点波动,叶霖却仿佛要被那双凤眼生出的复杂情绪压得喘不过气来。她却恍若未觉、仍然还在平静地陈述着,“我也本应早已死在最后一战中,却不知为何还会醒来、一睁眼便到了这里。” 她身负重伤、狼牙军最后当胸刺来的那一枪更是顷刻间就要了她的性命。可她今早醒来后查看自己的伤势,却发现当胸致命的那一枪竟根本没有了半点痕迹。而其余的伤势虽重,对于万花弟子来说却也并不算什么——江湖传言,万花医术有生死人肉白骨之效,并非全然夸大。 她没想过自己竟还能有再睁眼的那一刻,一时间居然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无措。 “安史之乱我知道,但从来没听说过万花谷、史书里也没有提到过。”叶霖沉默了一会儿,似是半点都不顾忌小姑娘的心情、直言不讳。而后在她仰头看来的时候站了起来、转身进了书房。 凌霄微微犹豫了片刻,起身跟了进去。 叶霖这时候已经打开了电脑、搜到了安史之乱的相关史料,对着小姑娘招了招手:“这是史料记载,你可以自己看。” 凌霄应了一声,一时间也顾不得探究这是什么新奇的物件、只凑到他跟前有些迫不及待地去看屏幕。 然后叶霖就听见小姑娘低低地咳嗽了一声。 他低头看她,一下子就对上了少女微微发红的脸。 “这些字……我不认识。”饱读诗书十多年、却发现一夕之间自己就变成了文盲了的凌霄有些羞愧、又好像有些恼怒。 难得见她吃瘪,叶霖愣了愣,随即眼底也忍不住有了几分笑意,点了网页的设置、把文字改成了繁体。 这一回,终于没有别的障碍了。凌霄不再说话,盯着屏幕几乎是一字一字地认真看着。 叶霖的历史向来学得一般,对安史之乱也只知道个大概、细节却不清楚,这时候也饶有兴致地一起看着。等到看到雎阳之战的时候,却是猛然间抬了头去看凌霄。 少女的唇抿得死紧,脸色再一次回到了苍白。 两人就这么沉默了良久,她这才低声开口: “我们那时……没有吃过人。没有粮草、连树皮都吃完了,很多将士们、还有师兄师姐……还是都饿死了。但是……再饿,我们也没有想过。” 史书记载的安史之乱与凌霄所知完全吻合,却点都没有出现过关于万花的记录——不止万花,整个江湖都没有任何痕迹、像是从来都不曾存在过一样。不止如此,在这里的记载中,因为被困城中、粮草断绝,两三个月后城中连树皮草根都已吃光,雎阳将士不止无力作战、饿死的更是不知凡几。最后——只能以有计划地将城中无力守城的老弱妇孺杀死、吃人肉来活命守城。 如果是平时,凌霄一定早已拍案而起、怒斥这样的行为丧尽天良。然而她是亲眼看过狼牙军的残暴、亲身经历过战争的惨烈的,一旦雎阳失守,不知还要有多少江南百姓立时命丧叛军之手。一时间竟也不知道该说这样的做法究竟是对是错,只是有些疲惫地闭上了眼睛、低声喃喃: “人命……关天。” 叶霖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看着第一次露出疲色的小姑娘,微微犹豫了一会儿,到底还是伸出了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凌霄睁了眼,有些意外地看他。 叶霖却已经立时就转过头去,搜索着打开了其他的网页。 花了整整一个下午的时间,凌霄终于大致看完了自安史之乱至如今二十一世纪的历史。 没有任何关于万花谷的记载——整个江湖都从未被提及过。 出乎意料地,凌霄始终都平静和理智极了。直到现在全部看完了,也不过是因为乍然间接收的信息量太大、有些疲惫地坐在椅子上,长长地叹了口气,低声叹息着:“二十一世纪……” 她实在平静得有些超乎想象,叶霖低头看着她、心里不知道为什么陡然间就生出了几分莫名的不快,再开口时几乎是带着一种露骨的恶意: “你死在了战场上,到头来,还是免不了改朝换代。”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他从来都不是这么刻薄的人,但话出了口,这里的恶意几乎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或许……是因为次次交锋都居于劣势,让他心底着实恼火。 “我……”叶霖立时就想要解释,凌霄却已经是仰头看了过来。 然后她扬了扬眉,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已经握了一止笔——他说不上那究竟是什么材质、看起来非金非铁,却完全是一支毛笔的模样,叶霖猜测她先前大概是一直都拢在宽大的衣袖里才始终没让他看到过。 凌霄随手转着笔——带着金属光泽的笔在她白皙修长的指间上下翻飞着,看起来几乎让人有些眼花缭乱。 “朝代更替、兴亡更迭,本就是天道至理,有谁能做万世皇帝、续万代皇朝?我战场拼杀、丢了性命,是为护我无辜百姓、守我锦绣河山。若非狼牙军残暴不仁、所过之处民不聊生,那皇位之上坐的是谁,与我何干?” 不过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这时候只是一边坐着一边随手玩着笔,却好像在她微扬的眉眼间带出了一种几乎惊心动魄的美来:“而今山河犹在、国泰民安,我自心安欢喜,管他谁做皇帝、有没有皇帝?” 叶霖呆了呆,生平第一次居然有了一种无地自容的感觉——他一个大男人,心胸居然还远远不及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儿来得开阔大气。 “抱歉。”叶霖沉默了一会儿,真心实意地道歉。 凌霄不甚在意地扬了扬眉,而后眼巴巴地盯着他:“什么时候……再吃饭?动脑子——也极易饿的。” 刚才的高大形象一瞬间尽数崩塌。 叶霖有些无力地伸手按了按额角,转身就走:“等一会儿就吃晚饭。” …… 周六总算是就这么过去了,勉强还算相安无事。大概是前一个晚上睡得不好有些着凉,这天半夜里叶霖惊醒时只觉得浑身都不舒服。估摸着自己多半是感冒了,男人下了床找了两片感冒药吃,回房的时候经过客房,就看见那门正虚掩着。 客房的门前阵子就已经坏了、总是关不上。他前阵子又恰巧正是最忙的时候、也没时间找人来修,这门锁就一直坏到了现在。 男人脚下的步子微微顿了顿,鬼使神差地上前几步、走到了客房门口。 这几天白天气好,晚上的月色也很不错,让他清晰地看见了那个趴在窗口身形。 到了晚上,他才忽然间觉得……那身形纤细得几乎有些无法想象。 无法想象——这么小的一个女孩子,是怎么上了战场、又是怎么在战场上生死拼杀的。 她今天下午说,她今年才十六岁。十六岁是什么概念?他一个发小家的妹妹今年也是十六岁——还只是刚刚上高中,每天的任务就只是用功学习、周末的时候和同学一起逛街出去玩,最大的烦恼和忧愁,大概也就是考试没考好、或者自己喜欢的那个男孩子究竟是不是也喜欢着自己。 但是这个人…… 叶霖默不作声地看了一会儿,轻手轻脚地把门又带上了一些,转身回了自己的卧室。 感冒药里的安眠成分很快就开始发挥了效果,让他昏昏沉沉地再一次陷入了沉睡。 客房里的凌霄回过头,有些意外地看了眼房门的方向,然后仰起头看了看月亮,慢慢地靠着墙坐到了地上,屈起双腿、低了头把自己蜷成一团,低声喃喃: “师父,师兄师姐,你们……也会和我一样吗?” 第5章 放屁 第五章 放屁! 感冒药的药效似乎是出乎意料地好,叶霖第二天早上醒的时候就觉得浑身舒畅、全然没有了前一天那种昏昏沉沉的感觉。不止是他的病好了,就连昨天还脸色苍白、嗓音沙哑的凌霄脸上也已经泛起了几分红润的血色、嗓音也回到了这个年纪小姑娘该有的清甜软糯,看起来十足就是个健健康康的十六岁少女。 “你的伤好了?”叶霖有些诧异。 “内伤还需静养一个月方能痊愈,但日常行止已是无碍。”少女说着,见他满脸惊讶的表情、仿佛是有些不敢置信自己的伤势竟能好得这么快,习惯性地微微扬了扬眉、下巴微抬,“我万花医术素有生死人肉白骨之效、谷中传授医术的医圣更是药王孙思邈师父。不过是区区内伤、无一致命,与我万花弟子而言算得了什么?” 哪怕已经过去了一千多年,一旦提起孙思邈这个名字,只要是稍有常识的人都会觉得如雷贯耳。叶霖眼底的惊讶更甚,然而见到小姑娘下巴微扬、满脸骄傲张狂的样子,居然半点都不觉得她狂妄自大、惹人厌烦,反倒觉得她好像天生就应该是这样的,耀眼得让人有些移不开目光。 他忽然就想起昨天晚上看到的那个趴在窗口的那个纤细的、甚至是有些落寞的身影,忍不住又多看了一眼眼前这个眉眼微挑、满脸骄傲的女孩子,居然不由自主地有一种终于松了口气的感觉。 叶二少生平第一次悲哀地发现原来自己是个颜控,而且——还是个无可救药的颜控。叶霖有些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终于是认命地去张罗早饭了。 两人刚吃过早饭没多久,敲门声就响了起来。叶霖去开了门,才想起来周五下班后他打过电话找人来修客房的门锁、约的就是周日上午。 修门的师傅换了鞋套进来,在看见凌霄身上的衣着时有一瞬间的怔愣。不过这年头喜欢穿什么的都有,这里又是出了名的房价高、住户都是非富即贵,他也不敢多看,赶紧定了心神、认认真真地看起门锁来。 凌霄这是来后第一次看到叶霖以外的人,这会儿好奇极了,忍不住就睁大了眼睛多看了几眼。 哪怕是经历了惨烈的战争,到底也还是个十几岁的小孩子,更何况看她的样子,安史之乱前她在师门里恐怕是很受宠爱、无忧无虑长大的。叶霖在一旁看她满脸好奇的样子,下意识地伸了手——手刚一伸到半空中就猛然顿住,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又不动声色地收了回来。 到底还是忍住了,没敢像对一个小孩子那样摸摸她的脑袋——毕竟这不是个普通的、软萌的小姑娘,这个张起口来可就是要杀人的。 “这锁里面的锁芯坏了,修不了,”修锁的师傅没注意到两人这边的情况,只是一门心思认真地检查了一下门锁,然后摇了摇头,“只能换一个锁。” 叶霖顿时微微皱了皱眉——房门的门锁和门把手是连在一起的、一旦换了锁就要整个换掉。装修时家里的房门锁都是定做的,要是想换个一样的,也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好,那时候也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空…… “你有什么锁?”没办法,叶霖只能皱着眉退而求其次,“找个类似的。” 修锁的师傅应了一声,低头在自己的包里翻找了起来,一边一一介绍着:“这个用的人家是最多的,性价比高;这个合金材质比前面那个好一点,就是价钱也要高一点……” 他正说着,两人忽然听到一旁传来了一阵悉悉索索似乎是在拨弄着什么的声音、随即就是一声清脆的“咔哒”声响了起来。两人闻声转头看去,就见凌霄正把不知道什么工具塞回自己宽大的衣袖里去,而后伸手转了一下门把手、满意地点了点头,最后关上了门。 随着关门时门锁扣上的一声“咔哒”声,门就这么严严实实地关上了。 凌霄仰头看了过来,右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已经习惯性地玩起了她那支特别的“笔”,微微扬眉:“修好了。” 叶霖一愣,直觉去看还在介绍各种门锁的修锁师傅。那师傅也愣了一下,第一时间就上前去检查门锁——好一会儿上上下下地把门锁都检查了个遍、硬是什么问题都掐不出来,这才干笑了一声、讪讪地拎着包走了。 屋里剩下的两人大眼瞪小眼。 良久,还是叶霖先开了口:“你会修?” 话一出口,叶二少就恨不得把自己刚说的话给吃回肚子里去——这修好的门锁都明摆着呢,她不会修、难道还是他自己修的不成? 果然,这话一出口,对面的小姑娘立时就斜斜一眼看了过来,叶霖确信自己在她的眼里看到了近乎鄙视的意味:“我谷中工圣乃是僧一行师父,天象历法、天工巧技无一不精。” 相比起孙思邈,僧一行这个名字听起来就着实有些陌生了。叶霖有些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而后趁着凌霄没注意的时候偷偷用手机上网查了一查,而后登时就有些懵了。 ——他好像……一不小心就捡了什么不得了的物种留在了家里。 …… 眼看着凌霄行动如常、伤势似乎并不怎么要紧了,叶霖想了想,还是带着她出了门。第一站,就是商场——总不能让她始终都穿着身上这套衣服到处跑。 凌霄的衣着自然是引人注目的,但这年头社会风气开放、大家只当这又是那个玩cosplay的小姑娘,再加大家对于漂亮姑娘的宽容度好像总是没有上限的,她就这么穿着一身万花谷的弟子服饰走在商场里,虽然引人注目极了,到却也没有什么人指指点点。 叶霖起初还有些担心凌霄会不习惯,但出乎意料地,这姑娘在众人注目的视线中居然半点都没有不自在,大大方方地走着自己的路,只是时不时有些好奇地看着路人的衣着。 这时候正是春天,虽然还是穿长袖的季节,但爱美的女孩子们却早就都已经换上了或长或短的裙子。 “怎么样?”叶霖看着刚刚从凌霄身边走过的一个穿着短裙的女孩子,忍不住低头问了她一句。 凌霄抬起头来,神色微有些茫然,显然是不太明白他在问什么。 “这里的衣着,”叶霖解释着,“习惯吗?” “不习惯。”凌霄老老实实地摇了摇头,“但总要入乡随俗,况——我见她们穿着短裙,确然也美极了。” 叶霖愣了愣:“我以为你会觉得……” 他说了一半,后面的忽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倒是凌霄这时候似乎是看出了他的意思,接着问:“以为我会觉得这般衣着伤风败俗?” 叶霖没有说话,显然是默认了。 然后就见小姑娘扬了扬眉、轻轻“哼”了一声:“我虽初到此地,但也能看出来这些都是你们这里的寻常装束。更何况男子袒胸露乳无关紧要,女子露出双腿就是伤风败俗——这是哪来的道理?女子爱美自是天性,穿什么、露什么——与你们男人何干?” 这个唐代来的姑娘……观念好像比自己都要先进时髦——叶霖一时间几乎都有些恍惚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在小姑娘仰头看过来的、写满了“你们男人管的真宽”的视线里重重地咳嗽了一声,板着脸一本正经道: “我怕你不习惯。你能这么想自然最好。” 凌霄打量了他一眼,见他说得认真,似乎确实只是担心自己不习惯、并没有看轻女子的意思,这才勉强接受地点点头应了一声、收回了目光。 叶霖咳了一声,带着她上电梯到了商场的二楼。 虽说对现代的衣服适应良好,不过凌霄自己挑衣服的时候到底还是选了长袖的上衣和及脚踝的长裙。她似乎是偏爱黑色,选中的都是极素净的衣服,穿在她身上显得她肤色越发瓷白。 除了买内衣时小姑娘终究还是晕满了粉色的脸之外,一切都进行得相当顺利,凌霄的适应能力简直好得有些不科学——当然,叶霖倒也没拿买内衣的事来取笑她。凌霄被导购陪着进试衣间试内衣的时候他站在一排排款式各异的内衣之间,听着另一个导购笑盈盈地过来和他搭讪、夸他“真是个体贴妹妹的好哥哥”的时候,简直是前所未有的尴尬。 买完了衣服,叶霖又带着她去了趟书店和文具店,给她买齐了笔墨纸砚和一只钢笔之外,又在凌霄的强烈要求之下,给她买了一本厚厚的字典、让她能尽快自己对照着学完简体字,顺路又给她配了一把自己公寓的钥匙。 凌霄是个好学的姑娘,一回到家就忍不住拿着钢笔对照着字典认认真真地学着写起了字。 叶霖敲门进来喊她吃晚饭的时候,就看见凌霄刚写过钢笔字的小楷簿被放在了一旁、她正小心地铺开了笔墨纸砚,熟练地磨着墨。 “吃饭了。休息会儿,不用这么用功。”叶霖看了那本已经写了一小半的小楷簿一眼,见上面的字有些歪歪扭扭并不好看、显然是她还没有习惯钢笔这样的硬笔。他在这姑娘身上不知道吃了多少个闷亏,难得见她也有搞不定的事,一时间居然也有些小孩子心性、忍不住幼稚地去挑衅她,“写不好不要紧,以前就有人说——女子无才便是德。” 凌霄的手微微顿了一下,破天荒地居然没有反驳,只是忽然提起毛笔沾了墨汁、飞快地就落在了宣纸上。 笔走龙蛇、不过是眨眼间的功夫她就已经搁了笔,然后叶霖就被一张宣纸给糊了满脸——凌霄这时候已然是越过他出了房间打算去吃饭了。 叶霖从脸上把那一大张宣纸扒拉下来,然后一下子就黑了整张脸—— 宣纸上,只写了两个大字,字迹遒劲、雍容大气,字里行间都带着一股子任性张狂的意味。 他家老爷子喜欢书画,他从小也耳濡目染了一些,一眼就看出来这字绝非凡品。然而这样飞扬雍容的字迹,写的两个大字却是—— “放屁”! 这就是小姑娘对于刚才那句“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回答。 第7章 保护 第七章 保护 凌霄的声音其实不大,但胜在神色平静、不疾不徐,这段话一说完,当下就是一片诡异的安静。 张承有一瞬间的愣神,随即一下子就皱起了眉头、第一次仔仔细细地打量起了这个小姑娘。 凌霄微微扬了扬眉,半点都不退缩、仰着脸镇定坦然地和他对视,只觉得这人看自己的眼神实在是有些诡异,简直就好像是——在看什么危险分子一样。 其实现实生活中的案件并不像小说和影视剧那样扑朔迷离、手法精妙,绝大多数案件从动机、到手法都是相当简单、甚至有时是可以称之为粗糙的。只要有了足够的线索,逻辑严密、思维敏捷的人要想推测作案经过、重构现场并不是什么太困难的事。更何况现在喜欢看推理剧和小说的人越来越多、耳濡目染地培养出了不错的推理能力也不奇怪。但这些东西是可以自发培养的,另一些却绝不可能——凌霄对死亡原因、死亡时间的判断,才是让张承脸色微变的真正原因。 理论知识可以告诉你尸僵和尸斑会随着死亡时间的变化而改变,死亡二到四小时开始出现尸斑、到扩散期需要十二小时……可你没有见过实物,光看书就能判断出什么样属于扩散期、几个小时又该扩散到什么程度?张承是刑警,和法医打交道是常事,就算是法医学科班出身的毕业生,他也从来没见过第一次出勘现场就能像这小姑娘一样镇定从容的,更不要说这么快就能确定死亡时间和死因的了。 男人面无表情地抿着唇、忍不住又看了眼眼前的女孩子——不过是十六七岁的样子、还没有成年,五官秀气漂亮、看起来柔柔弱弱的。但这时候在他的注视下眉眼微扬,不止没有半点胆怯的意思,看起来简直像是还有些张狂。 ——反正起码是半点都不谦虚的,显然对自己的判断极有自信。 张承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转头问:“老陈,怎么样?” “目前能看出来的小姑娘刚才都说了,你还想让我说什么?”原本蹲在尸体边的一个男人站了起来,一边脱了手套一边往几人身边走了几步。 他看起来似乎是比张承年纪稍大一些,戴着副眼镜、很斯文的模样。 张承闻言,立时就微微皱了皱眉,看向那人的视线里简直是赤-裸-裸地写着“要你何用”四个大字。 被叫做“老陈”的人倒也不生气,只是笑了笑,有些无奈地解释着:“初步检查的结果就是小姑娘刚才说的那样。但要回去殡仪馆解剖以后才能正式确认死亡原因,具体的死亡时间等筛过胃内容物之后、再结合尸源情况,应该也可以确定。” “已经派人去查了,找到尸源问题不大。”张承点点头应了一声,也不再苛求些什么。倒是凌霄这时候眨了眨眼睛、显然是有些好奇、微微歪着脑袋提问: “胃内容物?” “就是切开死者的胃部,根据消化情况、再结合死者最后一次进餐时间来确认死亡时间,这个方法通常是比较准确的。”那人耐心地解释了一句,而后见小姑娘点了点头、恍然大悟地轻轻“哦”了一声,忍不住也有些好奇,温声问她,“你应该还在上中学吧?刚才判断得很准,家里有大人是法医、以前教过你?” 凌霄一时间还不太清楚“法医”究竟是个什么概念,生怕露出什么破绽暴露身份、也不敢多问,想了想只是回答道:“我自幼习医。” “小姑娘很有天赋,想好大学念什么专业了吗?有没有想过以后来做法医?”那人闻言“哦”了一声,笑眯眯地问她,显然是对这个“好苗子”颇感兴趣。 凌霄向来聪明,这时候听了那人的几句话、大致也能猜出来“法医”是什么意思了——大概就是同从前的仵作差不多吧?小姑娘看了眼对面那人身上笔挺的警服,想了想,到底还是摇了摇头。 那人也不生气,没有什么意外地点了点头——他们这一行确实是辛苦,看这姑娘的穿着显然是家境不错,想也是没必要这么难为自己。斯文的男人笑了笑,刚想说句“没关系”,谁知就看见对面的小姑娘又开了口: “我脾气很不好,吃不了公门饭。” 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诚恳极了、显然说得都是真心话,然而眼角微微上挑、显得一双凤眼越发狭长,看起来是对自己的“脾气不好”半点都没有愧疚的意思,没准儿还有点“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味道。 小姑娘长得柔柔弱弱的,原本还真是看不出有哪里“脾气很不好”,只觉得她这样一本正经地说自己脾气不好的模样实在是有些好笑;只是这时候她眉眼微扬起来,倒却真的一下子就有了几分张狂。 ——偏偏又张狂得有一种莫名理直气壮的味道,并不让人生厌。 那人微微愣了愣,随即却终于是忍不住笑出了声来,一边点了点头一边拍了一下张承的肩膀:“殡仪馆的同事过来了,我先过去,具体等解剖完再说。” 张承应了一声,回过头来又盯着凌霄看了看,却没有再说些什么,只是伸手招呼了一个女警过来、指了指凌霄沉声交代着:“给她家长打个电话通知一下。” 凌霄毕竟还是个未成年人,碰到了这样的事,就算小姑娘表现出了一种异乎寻常的镇定,他们警方也总要通知一下监护人的。 于是叶霖匆匆赶来的时候,凌霄正和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女孩子手挽着手低声说着些什么,她身旁站了个女警、似乎是正陪着两个女孩子;三人前方的草地边,是正在勘察现场的警方人员们。 叶霖先前在电话里已经问清楚了大致的情况、知道小姑娘是撞上了一起命案。哪怕明知道这姑娘是上过战场的、甚至手下也不知道究竟有过多少条人命,但他还是本能地吓了一跳、急急忙忙地就往这里赶。 “凌霄,你怎么样?”叶二少按着小姑娘肩膀、盯着她的脸就是一阵猛瞧。眼看着小姑娘脸色平静,既没有受伤也没有被吓到,这才觉得稍稍松了口气、定了心神,“怎么回事?” “我出来走走,不想撞见了命案。”凌霄不甚在意地答了一句,微微低头看了眼叶霖按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叶二少莫名地打了个寒颤、迅速地松了手,然后就听小姑娘接着道,“我大致查看了一下,若无意外应是谋财害命。死者穿着随意,当是附近住户。你家境优渥,也应多加小心。” 她神色认真、甚至还微带关切之意,叶霖却不知道为什么听得有些心里发憷。 凌霄这时候却已经是再一次把话接了下去:“白日里应是无虞,若有晚归,我可以来接你。” 小姑娘这话一出,几乎是所有人都看了过来——视线的落点都是叶霖身上,投来的视线都是如出一辙的微妙。 一个大男人,居然还要小姑娘来接、要小姑娘保护……叶霖简直就能从这每一道视线里看出赤-裸-裸的鄙视来,当下只觉得心口一塞,然而低头对上了小姑娘略带关切的目光、又想起她那逆天的武力值,想反驳又觉得有些心虚,一时间简直是恨不得自己今天根本没有来过。 “快中午了,回去正好吃饭。”心塞得快要内伤的叶二少木着脸、粗-暴地转移了话题。 凌霄点头应了一声,却是把视线转向了身边的那个女孩子,声音也仿佛一下子就温柔了下来:“你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家吧。” 那女孩子今天确实是被吓得厉害,也没有推辞、点了点头轻声报出了地址。 出乎意料地,她居然就住在叶霖公寓的前一幢楼。 凌霄和叶霖把她送到了家门口。凌霄想了想,伸手又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你一个人在家吗?下午要是还害怕,就给我打电话。我就住在你后面那幢楼,你一打电话,我很快就过来了。” 她说着,也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了一小朵粉色的鲜花来、随手就簪在了那女孩子的鬓边,柔声道:“我刚才替你诊过脉,伤寒还未痊愈,吃过饭要好好睡一觉才好。” 那女孩子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脸上莫名有些发烫,却是在这个比自己年纪还要小一些的小姑娘关切的注视下轻轻应了一声。 凌霄说话时的表情实在是前所未有的温柔——至少叶霖就没见小姑娘对自己这么温柔过。叶二少莫名地又有些心塞,眼见着那姑娘关上了门,忍不住斜斜看了身边的小姑娘一眼: “挺会哄女孩子的,都是从哪学来的?” “师姐教的。”凌霄没有注意到他的反常,一边回头上了电梯准备下楼、一边认真回忆着,“谷中从前有一位柳师姐,是花圣宇晴师父的嫡传弟子,最是温柔体贴、谷中谷外的女孩子们没有不喜欢她的。” 凌霄说着,像是忽然间想起了什么、一下子就弯了眉眼:“我小时候还曾经说过——以后要嫁给师姐做新娘子呢!” 第8章 万花谷 第八章 万花谷 上回是个师兄,这回居然还有个师姐……叶霖莫名有些心塞,闷不吭声地听着小姑娘兴致勃勃地回忆着“那时候大家都抢着想嫁给师姐做新娘子,差点都要打起来了呢!”,终于还是没能忍住、沉声问了一句: “后来呢?” “后来裴师兄过来,说师姐带着我们胡闹、骂了我们一顿,这才把事情揭过去了。其实师兄骂人的时候一点都不凶、还是温柔极了,大家才不怕他呢!再后来……”凌霄说到这里,声音忽然就低了下去,“有一年师姐出了谷,后来就再也没有消息了。” 正心塞着的叶霖闻言立时就是一愣,下意识地低声喊了她一句、一时间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反倒是凌霄这时候,却一下子就又笑了起来、不甚在意地伸了个懒腰舒展了一下-身体,随口道:“江湖之大、人之微末,出谷踏入江湖的那一日大家就早已都有了准备。我只希望大家都能做自己想做的事,哪怕有一日不在了,也没有什么可后悔的。” 不知道究竟是万花谷的氛围使然、还是因为她已经“死过一次”,十六岁的少女居然是出乎意料地豁达,只是低垂着的脑袋和眼帘到底还是昭示了她并不那么平静的情绪。叶霖沉默了一会儿,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头顶、趁着她情绪微有些低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飞快地转移了话题: “说说万花谷吧。你提过医圣和工圣,你是谁的弟子?你们万花谷……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说话间两人已经回了公寓。订的外卖还没有送来,叶霖看了看时间,索性就坐下来陪她一起等、打算看着她顺利吃上了饭再走、好让自己彻底安心一些。 “万花谷地处秦岭青岩的群山之中,谷中自谷主以下有琴棋书画医工花七圣、座下弟子分属商羽、星弈、书墨、丹青、杏林、天工与芳主七脉。此外还有奇人异士、名士隐者两百,弟子百人。凡我门人,万花武学与七艺均需修习,但可依个人喜好而各有偏重不同;客卿名士亦有授课讲学,弟子若有兴趣,即可自行前往。 除七圣嫡传的弘道弟子外,谷中弟子初入门为正意弟子,唯通过每年的端阳医试与重阳武试后方可依次晋升至归德、尚贤、执礼弟子,研习更为精深的技艺。另有万花七试——每年上元,七圣便会各出一道考题,无论是否为我谷中弟子、只要解开此题,便可于当年腊月之时进行万花七试。然——几十年来,除我万花弟子,从无外人通过。” 仿佛一说起万花谷,凌霄的话就一下子多了起来,一双本就有神的凤眼这时候更是亮得惊人,“我乃书墨一脉,为书圣颜真卿门下嫡传弘道弟子。” 她背脊挺直、下巴微抬、满脸的骄傲,浑身上下都显出一种自负的狂态来。叶霖却居然觉得有些理所当然——他在听见“颜真卿”三个字的时候,就已经有些恍惚了。 所以,他这是——捡了一个琴棋书画医工花七项全能、外加武力值逆天、师门长辈牛逼得简直分分钟就能突破天际的……小姑娘回来? 一向对自己都颇为自信的叶二少一时间有些懵了,破天荒地居然觉得有些抬不起头来——什么叶家二少、名校毕业、公司总经理……这时候听起来就都是个渣渣。 …… 叶霖其实有些弄不清自己心里那种又觉得有些与有荣焉、又觉得有些失落的微妙心情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只是有些心塞地在小姑娘吃上午饭以后回了公司、心不在焉地做完了下午的工作,可回到家、看见家里亮起的灯光和纤细的身影时,却又莫名地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心安和放松。 只是这样的放松并没有能维持多久——吃完了晚饭,凌霄就在沙发上坐定、然后神色认真地看着他开了口: “叶霖,我想去上学。” “上学?”叶霖一愣,下意识有些犹豫,“你的年纪应该要上高中了——这里上学的规定和概念你知道吗?你完全没有基础,恐怕……” 叶霖也不是没有想过让她去上学,她毕竟年纪还小、正是该念书的时候。只是又想到她对这里的知识一窍不通、怕她实在跟不上,这才没有提起过。谁想小姑娘这时候倒是主动提了出来。 “我知道,阿蘅——哦,就是上午的那位姑娘,她叫宋蘅。先前下午时,她都已同我解释过了。”凌霄点了点头,脸上却并没有什么为难的神色,“你们这里,按我的年岁当是去读高中的。阿蘅说,小学同初*是九年,大致的学习内容她同我讲了一些、我回来后也用手机查了一些。” 叶霖脸上没什么表情,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末了却又像是忽然想到了些什么、皱着眉问:“你不知道这些常识,她没有起疑?” “我说自幼长在深山之中,如今亲人都亡故了才下了山、被你好心收留了下来。山中与世隔绝,因而没见过世面。” 她嘴上说着“没见过世面”,一边却是眉眼微扬、一手随意地把玩着自己的那支笔……叶霖看了眼几乎是满身都写着“风流”两个大字的小姑娘,半点都没看出来哪里像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也真亏她能这么坦然地说出口。他正要张口反驳,开了口却又发现一阵语塞——她说的……好像还真就都是事实、好有道理,他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叶二少心塞地闭上了嘴,沉默着不说话。 凌霄似乎是也并没有指望他的回答,已经自顾自地说了下去:“阿蘅说她如今大四、已然保研,故而颇为空闲、可以为我讲课。我想——短则半年,长则一年,我应能于家中补完这九年的课程,不求出类拔萃、只需不漏破绽即可。届时便可正常入学,此后再细细补课不迟。” 一桩桩、一件件,她都考虑得清清楚楚、周到得没有任何遗漏,甚至连接下来的安排都已经全数布置了个妥当。 叶霖沉默了一会儿,微有些迟疑、却到底还是开了口:“毕竟是将近十年的课程,你只用一年……” 他的话并没有说完,但话里的意思却已经是不言而喻了。 凌霄也不生气,只是扬了扬眉、下巴微抬,轻轻地笑了一声:“我已看过,许是如今年满十八方为成年,小学、初中之时尚处稚龄,课程多为基础、并不艰深。我能以十五之龄通过万花七试,如何不能于一年之内学完你们的基础教育?” 她长得漂亮,笑起来的时候更是美极了,但终于意识到了自己是个颜控的叶霖这一次却破天荒地没有看着她失神——也许是因为这两天她什么都不懂、什么都要依靠着自己,让他生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和飘飘然。直到这时候她扬着眉、笑着说完了这些,他才忽然意识到,凌霄这不是在征求自己的帮助、甚至都不是在征求自己的意见,而只是单纯地在通知自己她的决定。 她已经计划好了一切、做好了所有周到的准备和安排。 她根本不用依靠他,自己就能顺利地解决一切问题、过得好好的。 叶霖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站起了身来,一边往自己的房间走、一边低声交代了一句:“你早点休息。” 脚下微微顿了顿,他到底还是又补了一句:“我已经托朋友去给你办身份证和户口,到时候你就不是黑户、可以正常上学了。” 说完,人已经回了房间。 凌霄一手转着笔、一手撑着下巴,看着他关上房门的方向,微微有些茫然地皱起了眉头。 ——他为什么……好像不太高兴? …… 第二天上午,宋蘅带着凌霄去买齐了教材。 其实她说那通“山里来的没见过世面”的“鬼话”,也不是真的就随口说的——别忘了她还在人家面前分析过一桩凶案呢!说是山里来的什么都不懂,怎么可能真的会有人相信?只是宋蘅是个温柔体贴有分寸的人,不会追问打听或是多嘴些什么,凌霄也并不想编造些什么来骗她,这才选了这个折衷的说辞。 显然,凌霄看起人来还是极准的——宋蘅听后只是温柔地笑着应了一声,只说自己可以给她补课、再也没有多问些什么。 买齐了教材,凌霄很快就正式进入了学习的状态。 叶霖知道凌霄很聪明——他敢说,如果凌霄去测智商,少说也得在一百二以上、属于明显高于常人的范围。可聪明并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不仅聪明、而且还努力。 远比一般人努力得多——叶霖甚至都不知道,这些天凌霄究竟都是几点睡的。因为至少他每天睡着的时候,透过窗台都能隐约看到并排着的隔壁房间里,灯是亮着的。 她能在一年里做到,或许只要半年就可以——叶霖现在丝毫都不怀疑这一点。 然后……她就更加不需要依靠任何人了。男人垂下眼帘,看了眼自己手里新办好的身份证和户口簿,沉默了一会儿,伸手敲响了房门。 第6章 意外 第六章 意外 从认识到现在,凌霄哪怕说话再不客气,但至少在措辞上却始终都是斯文雅致的。叶霖根本没想到她会突然来了这么一出,一时间也有些愣神。不过叶二少是个讲道理的人,这一回完全是自己最贱、怨不得别人,当下也是难得地没脾气,看了眼手里的宣纸、有些哭笑不得地叹着气摇了摇头,顺手把纸放回了她桌上后也出了房间。 ——字写得真的是挺好看的。 然后他一出门,立时就对上了一双含笑的凤眼。 小姑娘的心情看起来还算不错,这时候一双凤眼都笑得眯了起来,活像是一只诡计得逞了的小狐狸——漂亮又狡猾。 叶霖怔了怔,忽然间就也意识到了什么,转身就去了洗手间、一照镜子—— 刚才那宣纸上的两个字才不过是刚写、根本就还没有干透,顿时就糊了他一脸的墨。 叶霖花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是把脸擦干净了,黑着脸回来的时候,凌霄正捧着下午买的一小盒果汁喝得津津有味、自在极了。 这是罪魁祸首对自己刚才的“恶行”压根儿就没有半点悔过之意啊!叶二少已然擦干净了的脸顿时就又黑了。 “吃饭了,少喝这些乱七八糟的饮料。”活像是个操心女儿的老妈子似的叮嘱了一句,叶霖顿了顿、紧接着又补了一句对女孩子来说杀伤力十足的恐吓,“最容易胖。” 小姑娘闻言扬了扬眉,显然是半点没有把他的恐吓放在心上,踩着拖鞋踢踢踏踏地走过来、笑盈盈地仰着脸,一边咬着吸管一边伸了手,含含糊糊地取笑着:“还是没有擦干净!” 其实她看得出来,叶霖对女孩子并没有什么看轻的意思,说那些话都不过是想逗自己罢了,这才也和他开个玩笑表达一下自己的“不满”。否则早就让他知道一下“女子该是什么样的”了,哪里还能有笑脸给他? 小姑娘的手指长得极漂亮——是那种每次在阳光下看着都几乎让他觉得有些目眩的漂亮。这时候她手指按在自己的脸上轻轻蹭掉墨迹,只带起了一阵细微的痒意;她咬着吸管口齿含糊,就显得声音越发软糯;她靠得也有些太近了,近得他好像都能闻到她身上隐约的花香——清甜好闻,半点不腻。 叶霖一时间几乎有些失神。 “以前,我们常常趁着师兄午睡的时候在他脸上胡乱画画,”凌霄似乎是也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有些不妥,叶霖还没彻底回过神来、她就已经飞快地收回了手、低声叹了口气,“其实我知道的,每次我们刚一靠的时候近师兄就醒了,可是还是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纵着我们胡闹。” 然后等师兄“醒来发现”了、“生气”了,他们几个年纪小的就撒娇卖痴地安抚他的“怒气”、一边乖乖地给他擦干净脸。 她说到这里的时候,神色已然是有些低落,但却很快又恢复了原先的笑意、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师兄……叶霖莫名地微微皱了皱眉,看着已然恢复了笑脸的小姑娘,沉默了一会儿,到底还是没忍住、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顶。眼看着小姑娘跟炸了毛的小动物似的飞快地捂住了脑袋、抬头狠狠地瞪了自己一眼,叶二少登时就板起了脸、一本正经地从一旁的茶几上拿起了一个新手机递给她: “我的手机号码已经存进去了。明天开始白天我要上班,你有事就打我电话,中午我会给你叫外卖。钱和钱包之前都已经给你了。出门不要走太远,万一迷路或者遇到不好解决的事也可以打110找警察,但是不要告诉任何人你的来历……” 他一边教着她用手机,一边不厌其烦地一一叮嘱着各项事宜,唠叨得简直活像是一个操心女儿的更年期妇女。凌霄却出乎意料地没有半点不耐,乖巧地站在他身边、认真地听着他的话,然后一一点头答应。 叶霖低头,看着认真研究着手机的小姑娘、又低头看了看通讯录上那唯一的一个号码,感觉——心情意外地也挺不错的。 …… 周一一早叶霖出了门,第一件事却并不是去上班,而是先去了医院——哪怕现在相处得还算是不错,但那天她给他喂的那颗药却始终都如鲠在喉。所以他瞒着凌霄请了半天假、又预约了医生,第一时间做一次全面的检查。 意料之中地,初步的检查结果显示他健康得很,没有半点异常的地方。至于其他一些更复杂的检验,那要过几天才能拿到结果。 叶霖也说不出这个结果到底是不是他想要的,但他心里其实隐约有一些猜测,却不知道要怎样才能去证实。还有就是……也不知道凌霄一个人在家,现在怎么样了?看她适应良好的样子、人又聪明、武力值又逆天,应该是没什么问题。只是毕竟不熟悉高科技,也不知道会不会遇到什么难题? 叶二少看着体检报告,一边心思不由自主地就跑偏了。 他约的时间很早,医院里又有他关系不错的朋友、行了不少方便,体检结束的时候才刚刚十点。叶霖看了看时间,直接回了公司。 “叶总,送到你家的外卖我已经订好了。”助理敲门进来、汇报了一下工作,立时就得到了叶霖满意的应声。 然而汇报完了的助理并没有出去。 他发现今天的顶头上司有些不正常——看着看着文件就开始走神、好半天了文件也没翻过几页;眉头还都是皱着的,看起来像是有什么困扰的事情。 听说早晨去体检了,是身体不好?作为一个称职的助理,施骏犹豫了几次,终于还是决定开口、规劝上司身体为重: “叶总,你……” 他才刚开了口,叶霖的电话就震动了起来。然后他看见叶霖低头看了看手机上的号码、居然微微扬了扬嘴角。只是电话才刚一接通,他脸上的笑意就淡了下去、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也不知道那头到底说了些什么,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却只沉声确认了几句“公安局?”“我是凌霄的监护人,什么事?”,随即一下子猛地变了脸色,挂了电话就起身往外走: “我出去一下!” …… 叶霖去上班了,家里很快就只剩下了自己一个人。凌霄想了想,干脆就收拾了一下、带着手机、钱包和钥匙出了门。 叶霖住的是有名的高档小区,黄金地段、环境也好,对面就是一个小公园。仿佛是为了配上这里的房价,公园不止绿树成荫、空气清新,各项设施也干净周到,很受附近住户的喜欢,晚饭后都喜欢来这里散步消食。 凌霄一个人出了门,也没有什么目的地,干脆就到周围逛了逛、熟悉一下附近的环境。 然后她在公园里走了没几分钟,忽然就听到了一声惊叫——那是一个女孩子的叫声,声音里满是惊恐。 凌霄神色微变,大致确认了一下声音的方向,眼看着四下无人、毫不犹豫地就运起了轻功。 万花谷的武功本就以巧见长,轻功施展开来更是飘逸轻盈,不过几个起落就已经看到了她要找的目标——一个女孩子站在草丛边,脸色煞白、满脸惊恐。而她眼前的草丛里,正躺着一个人——浑身是血的人。 距离有些远,她一时间不敢过于确定,但毕竟是经验丰富、心知那人多半是已经没气了。死了人自然不是好事,但至少眼下这姑娘也没什么危险。 “姑娘。”凌霄微微松了口气,上前了几步、柔声开口。那女孩子吓了一跳、整个人都瑟缩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回过头来,见喊自己的是个年纪比自己还要小的女孩子,这才稍稍放松了一些。但她很快就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咬着牙挪了几步。 凌霄有些诧异地看着对面的女孩子——她不过是个二十来岁的模样、相貌清秀,看起来胆子也有些小。但哪怕这时候自己都已经吓得瑟瑟发抖,却仍旧还是咬着牙、硬着头皮挪着步子努力挡住地上的那具尸体,生怕吓到了她对面年纪还小的自己。 ——叶霖昨天已经说了,在这里,十八岁才刚成年,她还只是个小孩子。 这人性子真是温柔极了……凌霄心里叹息了一声,干脆又上前几步、握住了她的手腕,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莫怕,”凌霄说了一句,想起叶霖叮嘱过自己注意说话的措辞,想了想很快就又改了口,放柔了声音安抚着,“别怕,已经没有危险了。没事了,别怕。” 她的表现太过镇定、声音也温柔极了,好像整个人都带着一股让人安定和信任的气息。那女孩子不由自主地稍稍镇定了一些,下意识地挽住了她的手腕、紧紧地挨着她,结结巴巴地问她:“怎、怎么办?报警吗?还是叫救护车?” “先报警吧。”凌霄想了想道。然后她又伸手半抱住了那个女孩子、轻轻拍着她的背柔声安抚了片刻,见她很快也镇定了下来、不再害怕得发抖,这才放开她,“我去看看,你打电话报警吧。别怕,没事的,我在这呢。” 那女孩子微微迟疑了一会儿、似乎是还有些不敢放手,但也知道现在第一时间要做的就是马上报警。她一咬牙,到底还是松了口开始打电话。凌霄对着她安抚性地笑了笑,随即就弯了腰探身去查看地上的那个人。 警察的效率还算不错,来得极快。凌霄才刚站起身来,立时就有一队穿着制服的人下了警车、跑了过来。 走在最前面的是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五官英挺、眉目刚毅,一看就是个不苟言笑的人。 “是你们报的警?说一下你们发现受害人的经过。”那人出示了一下自己的证件,随即就是开门见山——凌霄看了眼证件,一些简体字她还是不太认得、只能隐约估摸着大概是个什么队长,名字倒是都能认得,叫做张承。 “我前几天生病、在家里休息,今天感觉身体好了就想出来走走。到这里的时候觉得好像有什么奇怪的味道、下意识地稍微找了找,然后就看见、看见这人躺在了那里,身上都是血。” 张承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视线转到了凌霄的身上:“你呢?” “我也出来走走,听到她的惊叫声过来的。”凌霄说着,轻轻拍了拍姑娘的肩膀——那姑娘这时候正紧紧挽着她的手臂,显然是还是吓得厉害、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让她感到安心一些似的。 男人应了一声,只是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沉默了一会儿,他又加了一句:“还有什么相关情况要补充的吗?” 其实他也知道女孩子遇到这样的事恐怕早就吓得六神无主了,这时候也不过只是例行公事地随口一说。谁知道他话音刚落,那个年纪小的、穿着黑色衣裙、长相清丽得小姑娘却是点点头、“哦”了一声,真的开了口: “我大致查看了一下。以尸体的僵硬程度与尸斑来看,死亡时间应是三个时辰……六至十二个小时之前,即是死于昨夜九点至今晨三点之间。他死于内脏破损、同时大失血。以伤口而言,凶器应当是短刀或匕首一类的利刃。然而伤口凌乱、有深有浅、要害处伤口也并不多,因此凶手应当并无经验、并非惯犯,甚至可能本意并非杀人。死者身上财物全失、口袋有明线被翻找过的痕迹,以我之见恐怕凶手是为谋财。死者手腕处的手印显然是生前留下、并且十分用力,再加上草地被踩踏过的痕迹……” “我想,当是凶手以刀挟持死者来到这个夜里无人的草地角落、令他交出身上钱财。然而不知何故——最大的可能是在凶手依言翻找死者口袋时一时放松、被死者趁机挣脱反抗,缠斗中终于还是用刀杀死了死者,然后卷走钱财逃逸了。”凌霄思路清晰地分析完了,末了还不忘体贴地做了个最后的总结。 第7章 保护 第七章 保护 凌霄的声音其实不大,但胜在神色平静、不疾不徐,这段话一说完,当下就是一片诡异的安静。 张承有一瞬间的愣神,随即一下子就皱起了眉头、第一次仔仔细细地打量起了这个小姑娘。 凌霄微微扬了扬眉,半点都不退缩、仰着脸镇定坦然地和他对视,只觉得这人看自己的眼神实在是有些诡异,简直就好像是——在看什么危险分子一样。 其实现实生活中的案件并不像小说和影视剧那样扑朔迷离、手法精妙,绝大多数案件从动机、到手法都是相当简单、甚至有时是可以称之为粗糙的。只要有了足够的线索,逻辑严密、思维敏捷的人要想推测作案经过、重构现场并不是什么太困难的事。更何况现在喜欢看推理剧和小说的人越来越多、耳濡目染地培养出了不错的推理能力也不奇怪。但这些东西是可以自发培养的,另一些却绝不可能——凌霄对死亡原因、死亡时间的判断,才是让张承脸色微变的真正原因。 理论知识可以告诉你尸僵和尸斑会随着死亡时间的变化而改变,死亡二到四小时开始出现尸斑、到扩散期需要十二小时……可你没有见过实物,光看书就能判断出什么样属于扩散期、几个小时又该扩散到什么程度?张承是刑警,和法医打交道是常事,就算是法医学科班出身的毕业生,他也从来没见过第一次出勘现场就能像这小姑娘一样镇定从容的,更不要说这么快就能确定死亡时间和死因的了。 男人面无表情地抿着唇、忍不住又看了眼眼前的女孩子——不过是十六七岁的样子、还没有成年,五官秀气漂亮、看起来柔柔弱弱的。但这时候在他的注视下眉眼微扬,不止没有半点胆怯的意思,看起来简直像是还有些张狂。 ——反正起码是半点都不谦虚的,显然对自己的判断极有自信。 张承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转头问:“老陈,怎么样?” “目前能看出来的小姑娘刚才都说了,你还想让我说什么?”原本蹲在尸体边的一个男人站了起来,一边脱了手套一边往几人身边走了几步。 他看起来似乎是比张承年纪稍大一些,戴着副眼镜、很斯文的模样。 张承闻言,立时就微微皱了皱眉,看向那人的视线里简直是赤-裸-裸地写着“要你何用”四个大字。 被叫做“老陈”的人倒也不生气,只是笑了笑,有些无奈地解释着:“初步检查的结果就是小姑娘刚才说的那样。但要回去殡仪馆解剖以后才能正式确认死亡原因,具体的死亡时间等筛过胃内容物之后、再结合尸源情况,应该也可以确定。” “已经派人去查了,找到尸源问题不大。”张承点点头应了一声,也不再苛求些什么。倒是凌霄这时候眨了眨眼睛、显然是有些好奇、微微歪着脑袋提问: “胃内容物?” “就是切开死者的胃部,根据消化情况、再结合死者最后一次进餐时间来确认死亡时间,这个方法通常是比较准确的。”那人耐心地解释了一句,而后见小姑娘点了点头、恍然大悟地轻轻“哦”了一声,忍不住也有些好奇,温声问她,“你应该还在上中学吧?刚才判断得很准,家里有大人是法医、以前教过你?” 凌霄一时间还不太清楚“法医”究竟是个什么概念,生怕露出什么破绽暴露身份、也不敢多问,想了想只是回答道:“我自幼习医。” “小姑娘很有天赋,想好大学念什么专业了吗?有没有想过以后来做法医?”那人闻言“哦”了一声,笑眯眯地问她,显然是对这个“好苗子”颇感兴趣。 凌霄向来聪明,这时候听了那人的几句话、大致也能猜出来“法医”是什么意思了——大概就是同从前的仵作差不多吧?小姑娘看了眼对面那人身上笔挺的警服,想了想,到底还是摇了摇头。 那人也不生气,没有什么意外地点了点头——他们这一行确实是辛苦,看这姑娘的穿着显然是家境不错,想也是没必要这么难为自己。斯文的男人笑了笑,刚想说句“没关系”,谁知就看见对面的小姑娘又开了口: “我脾气很不好,吃不了公门饭。” 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诚恳极了、显然说得都是真心话,然而眼角微微上挑、显得一双凤眼越发狭长,看起来是对自己的“脾气不好”半点都没有愧疚的意思,没准儿还有点“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味道。 小姑娘长得柔柔弱弱的,原本还真是看不出有哪里“脾气很不好”,只觉得她这样一本正经地说自己脾气不好的模样实在是有些好笑;只是这时候她眉眼微扬起来,倒却真的一下子就有了几分张狂。 ——偏偏又张狂得有一种莫名理直气壮的味道,并不让人生厌。 那人微微愣了愣,随即却终于是忍不住笑出了声来,一边点了点头一边拍了一下张承的肩膀:“殡仪馆的同事过来了,我先过去,具体等解剖完再说。” 张承应了一声,回过头来又盯着凌霄看了看,却没有再说些什么,只是伸手招呼了一个女警过来、指了指凌霄沉声交代着:“给她家长打个电话通知一下。” 凌霄毕竟还是个未成年人,碰到了这样的事,就算小姑娘表现出了一种异乎寻常的镇定,他们警方也总要通知一下监护人的。 于是叶霖匆匆赶来的时候,凌霄正和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女孩子手挽着手低声说着些什么,她身旁站了个女警、似乎是正陪着两个女孩子;三人前方的草地边,是正在勘察现场的警方人员们。 叶霖先前在电话里已经问清楚了大致的情况、知道小姑娘是撞上了一起命案。哪怕明知道这姑娘是上过战场的、甚至手下也不知道究竟有过多少条人命,但他还是本能地吓了一跳、急急忙忙地就往这里赶。 “凌霄,你怎么样?”叶二少按着小姑娘肩膀、盯着她的脸就是一阵猛瞧。眼看着小姑娘脸色平静,既没有受伤也没有被吓到,这才觉得稍稍松了口气、定了心神,“怎么回事?” “我出来走走,不想撞见了命案。”凌霄不甚在意地答了一句,微微低头看了眼叶霖按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叶二少莫名地打了个寒颤、迅速地松了手,然后就听小姑娘接着道,“我大致查看了一下,若无意外应是谋财害命。死者穿着随意,当是附近住户。你家境优渥,也应多加小心。” 她神色认真、甚至还微带关切之意,叶霖却不知道为什么听得有些心里发憷。 凌霄这时候却已经是再一次把话接了下去:“白日里应是无虞,若有晚归,我可以来接你。” 小姑娘这话一出,几乎是所有人都看了过来——视线的落点都是叶霖身上,投来的视线都是如出一辙的微妙。 一个大男人,居然还要小姑娘来接、要小姑娘保护……叶霖简直就能从这每一道视线里看出赤-裸-裸的鄙视来,当下只觉得心口一塞,然而低头对上了小姑娘略带关切的目光、又想起她那逆天的武力值,想反驳又觉得有些心虚,一时间简直是恨不得自己今天根本没有来过。 “快中午了,回去正好吃饭。”心塞得快要内伤的叶二少木着脸、粗-暴地转移了话题。 凌霄点头应了一声,却是把视线转向了身边的那个女孩子,声音也仿佛一下子就温柔了下来:“你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家吧。” 那女孩子今天确实是被吓得厉害,也没有推辞、点了点头轻声报出了地址。 出乎意料地,她居然就住在叶霖公寓的前一幢楼。 凌霄和叶霖把她送到了家门口。凌霄想了想,伸手又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你一个人在家吗?下午要是还害怕,就给我打电话。我就住在你后面那幢楼,你一打电话,我很快就过来了。” 她说着,也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了一小朵粉色的鲜花来、随手就簪在了那女孩子的鬓边,柔声道:“我刚才替你诊过脉,伤寒还未痊愈,吃过饭要好好睡一觉才好。” 那女孩子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脸上莫名有些发烫,却是在这个比自己年纪还要小一些的小姑娘关切的注视下轻轻应了一声。 凌霄说话时的表情实在是前所未有的温柔——至少叶霖就没见小姑娘对自己这么温柔过。叶二少莫名地又有些心塞,眼见着那姑娘关上了门,忍不住斜斜看了身边的小姑娘一眼: “挺会哄女孩子的,都是从哪学来的?” “师姐教的。”凌霄没有注意到他的反常,一边回头上了电梯准备下楼、一边认真回忆着,“谷中从前有一位柳师姐,是花圣宇晴师父的嫡传弟子,最是温柔体贴、谷中谷外的女孩子们没有不喜欢她的。” 凌霄说着,像是忽然间想起了什么、一下子就弯了眉眼:“我小时候还曾经说过——以后要嫁给师姐做新娘子呢!” 第9章 木甲鸟 第九章 木甲鸟 房间里很快就传来了凌霄的应答声。 叶霖推门进去,小姑娘正趴在书桌前认真地做着习题。叶霖没有出声打扰,只是在一旁耐心地站着、顺便微微低了头去看她的功课——两个多星期的时间似乎让她已经开始渐渐习惯了硬笔的书写,这时候的字迹早就已经没了最初时的歪歪扭扭,看起来居然像是慢慢和她先前写的那一手毛笔字一点一点重合起来——雍容大气,筋骨毕现。 叶霖有些意外地微微怔了怔,下意识里却又好像有一种“本来就该如此”的理所当然。 ——毕竟是……颜真卿的嫡传弟子。 “有什么事吗?”他正有些出神,凌霄却忽然开了口——她大概是刚好做完了手头的习题,这时候放下笔、伸了个懒腰,坐在椅子上仰着脸有些意外地看他。 她身上穿着他带她去买的家居服,不是她平时偏爱的黑色、而是娇嫩的粉色——女孩子的家居服,不是粉红就是粉蓝,总之店里绝大多数都是这样软萌的颜色;书桌上的台灯是他特地给她挑的护眼灯,明亮清晰却不刺眼,这时候好像照得连她整个人都柔和了下来,少了平时的英气和随性、多了几分乖巧,看起来倒真有些像是一个普通的十六岁少女。 ——用功,懂事,软萌。 可惜只要一对上她的那双凤眼,就会让人一下子反应过来这些都是幻觉——那双眼睛清亮得几乎有些惊人,全然是不该属于一个小女孩的自负和平静。 “你的身份证和户口已经办好了。”叶霖随手把崭新的身份证和户口本放到桌上、低声解释了一句。 凌霄有些好奇地看着身份证上自己的照片,而后又翻开了户口簿——然后看着自己名字后面“户主或与户主关系”那一栏里的“户主”两个字,有些惊愕地睁大了眼睛: “这是……何意?” “我的户口和父母在一起,这房子本来没有人的户口。所以你的户口落在这,自然就会是户主。”也许是难得又看见了她略显茫然和懵懂的模样,叶霖一下子又觉得莫名地有些愉悦,居然九尾地又有了点开玩笑的心情,“现在你是户主了,以后要是我要把户口迁过来,还要你到场同意。” “那就是你还要看我的脸色行事了?”凌霄微微愣了愣,随即点点头“哦”了一声、配合地微微抬起了下巴、斜斜看了他一眼,很是“入戏”地摆出了一副颐指气使的口吻,“既是如此,那你就先说说——近来心情不好?” 她说话间总是习惯性地微微扬眉,显得有些自负,但却并没有什么居高临下、让人不快的意味。 叶霖却一下子就沉默了下来。 他并不是一个喜欢向别人袒露心情的人,更何况……就算愿意袒露,他也有些说不清楚自己最近莫名的失落都是怎么回事。 不过好在凌霄似乎也并没有非要追问的意思。见他不说话,小姑娘只是摸着下巴“唔”了一声,而后随即就轻声笑了起来——几乎就是在她笑起来的同一个瞬间,她翻了翻手。 她的动作太快,叶霖几乎看得有些眼花、根本不知道在那一瞬间她究竟是做了些什么,只能看到她似乎只是随意一翻手,掌心里忽然就出现了一只鸟。 一只木质的、精致的、栩栩如生的小鸟。 还没等他来得及思考那是什么,凌霄就又有了动作——她像是在不经意间随手将手里的那只木鸟轻轻一抛。 然后叶霖一下子就愣住了——那只木鸟居然挥动起了翅膀、就这么轻盈地飞了起来! 木鸟绕着他不紧不慢地飞了两圈,而后忽然间就落在了他的肩头。在他的肩头站稳之后,它回过头啄了啄自己的翅膀、似乎是在梳理着“羽毛”,而后很快又转过头来、用喙轻轻地啄了一下他的脸、张开翅膀扑棱了两下。 这是……在安慰自己?没来由地,叶霖心里忽然就跳出了这个念头。 他下意识转头去看凌霄。 小姑娘这时候已经又伸了个懒腰,索性转了椅子、歪歪斜斜地靠在桌边,撑着下巴笑盈盈地看着他。 见他也看过来,小姑娘一双凤眼带着笑意微微眯起、看起来显得越发狭长狡黠: “这是我万花独有的木甲鸟。它看起来挺喜欢你的,那就送与你吧。” “唔……”她说着顿了顿,似是在不经意之间随口道,“苦着脸也解决不了问题,笑一笑——至少大家都赏心悦目?” 叶霖似乎是根本没想到她会忽然关心自己、一时间有些怔忪,眉头却在连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一下子就舒展了开来、甚至连嘴角忍不住有了几分弧度。 然而他很快就像是想起了什么、重重地咳嗽了一声、努力板起了自己的脸好让自己显得严肃一些,沉声开口:“我今天接到一个电话,对方自称是省公安厅法医科的科长陈颀——我找人查了一下,身份和电话都没有问题。他让我转告你,两周前的命案破了。凶手是对面小区在建的新楼盘工地上的民工,欠了赌债还不起就想到了抢劫,没想到失手杀了人。人已经抓到了。” 他微微停顿了一下,这才又接着道:“他说——解剖验尸的结果、作案过程和你那天说的完全一样。” 凌霄没说话,只是微微歪了歪头、撑着下巴“哦”了一声。 她的反应实在是太过平淡,叶霖却死死地盯着她:“那天我来之前——你说了些什么?他为什么要特地告诉你案情?” “那日……我只是简单查看了一下尸体和现场,之后给出了一些合理的推测罢了。”凌霄不甚在意地应了一句,一边伸了手、随手去逗仍然还站在叶霖肩膀上的木甲鸟——那鸟是木头做的、浑身上下严丝合缝,看不出究竟驱动它的能源和动力是什么。它似乎很喜欢凌霄,扑棱着翅膀去啄小姑娘伸来逗它的修长手指,一边还低着头用脑袋去蹭她的掌心,看起来居然像是——很享受的模样。 这东西聪明灵活得有些过分——智能的?叶霖一时间也有些恍惚,只是觉得小姑娘的手几乎就贴着他的颈侧、一低头就是她眉眼含笑的模样,衬着夜里的灯光,显得有一种少见的亲近和放松。 男人犹豫了一会儿,伸了手也想去摸那只木甲鸟——谁知那木甲鸟忽然间低了头、用力地在他掌心里啄了一下,随即却是又扑棱着翅膀飞了起来。 凌霄收回手,撑着下巴仰着脸看着木甲鸟在空中盘旋着飞了两圈,然后毫不犹豫地落了下来,落点是—— 叶霖的头顶。 叶霖一下子有些发懵、没能反应过来,木甲鸟却已经不止是停在他的头顶、更是变本加厉地又在他脑袋上蹦跶着跳了两下,而后似乎是对他的脑袋满意极了,对着凌霄仰着头挥了挥翅膀,然后—— 毫不犹豫地就在他头顶蹲了下来。 ——那动作,就跟孵蛋似地窝在了他的头顶上。 相貌俊朗、满身精英气息的男人头顶上窝了一只木甲鸟,怎么看都滑稽得不得了——等到叶霖反应过来的时候,凌霄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把阵地转移到了床上,这时候笑得简直恨不得就要在床上打滚了。 叶霖一瞬间黑了脸色,伸手就想要去把那只木甲鸟抓下来。谁知道那鸟居然是出乎意料地灵活,他才刚一伸手,它刷拉一下就扑棱着翅膀腾空而起、明目张胆地盘旋在他伸手够不到的地方。然后等到叶霖一收回手——它立时就又是一个俯冲下来,高高兴兴地蹲到了男人的头上。 如是反复了几次,被耍得团团转的叶二少心塞地最后一次收回手、黑着一张跟锅底似的的脸看向歪在床上恨不得笑得打个滚的小姑娘。 “我谷中机甲都有自己的思想,聪明极了。”小姑娘笑得眉眼都弯了起来、活像是一只诡计得逞了的小狐狸,这时候努力地正了正神色,诚恳地、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我亦无法操控。” 叶霖一时间也弄不清楚她说的到底是真是假,死死地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这才像是终于有些认命地接受了这个事实,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神色如常地站起身来往门口走: “很晚了,早点休息。我明晚和朋友在外面吃饭。” 说话间他正走到门口,似乎是微微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停下了脚步回过头看她:“你也一起去吧,也该出去走走放松一下。” 在哪里吃饭凌霄倒是都不怎么在意,见他既然开了口,也就从善如流地点点头应了一声。 叶霖带上门、回了自己的房间。他才刚一关上自己的房门,就立时感到头顶一轻——木甲鸟已经挥着翅膀飞了下来、很快就落在了他房间的桌上。它梗着脖子在他桌上走了两步,然后停了下来、仰着脑袋看他。 “怪不得都说物似主人形,”叶霖“啧”了一声,伸手戳了戳那只鸟的脑袋、感觉好像自己就是在戳着睡在隔壁的那个小姑娘的脑袋一样,皱着眉低声道,“这嚣张的样子,和你主人简直是如出一辙。” 木甲鸟扑棱了一下翅膀、头抬得更高了,看起来居然像是有些得意的样子,显然是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叶霖简直就被这一人一鸟闹得没脾气,看着它扬着的脑袋、有些认命地叹了口气,弯腰从一旁的抽屉里找了衣服准备去洗澡,关上浴室门的一瞬间却又忽然僵了一下。 刚才凌霄说:笑一笑,大家都赏心悦目——从来没有被人这么调侃过的叶二少直到这时候才有些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些什么。 她的意思,是——他笑的时候,她觉得挺赏心悦目的? 男人无意识地勾了勾嘴角、微微扬眉,伸手打开了水龙头——那下意识扬眉的动作,意外地居然和凌霄有几分神似。 第8章 万花谷 第八章 万花谷 上回是个师兄,这回居然还有个师姐……叶霖莫名有些心塞,闷不吭声地听着小姑娘兴致勃勃地回忆着“那时候大家都抢着想嫁给师姐做新娘子,差点都要打起来了呢!”,终于还是没能忍住、沉声问了一句: “后来呢?” “后来裴师兄过来,说师姐带着我们胡闹、骂了我们一顿,这才把事情揭过去了。其实师兄骂人的时候一点都不凶、还是温柔极了,大家才不怕他呢!再后来……”凌霄说到这里,声音忽然就低了下去,“有一年师姐出了谷,后来就再也没有消息了。” 正心塞着的叶霖闻言立时就是一愣,下意识地低声喊了她一句、一时间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反倒是凌霄这时候,却一下子就又笑了起来、不甚在意地伸了个懒腰舒展了一下-身体,随口道:“江湖之大、人之微末,出谷踏入江湖的那一日大家就早已都有了准备。我只希望大家都能做自己想做的事,哪怕有一日不在了,也没有什么可后悔的。” 不知道究竟是万花谷的氛围使然、还是因为她已经“死过一次”,十六岁的少女居然是出乎意料地豁达,只是低垂着的脑袋和眼帘到底还是昭示了她并不那么平静的情绪。叶霖沉默了一会儿,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头顶、趁着她情绪微有些低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飞快地转移了话题: “说说万花谷吧。你提过医圣和工圣,你是谁的弟子?你们万花谷……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说话间两人已经回了公寓。订的外卖还没有送来,叶霖看了看时间,索性就坐下来陪她一起等、打算看着她顺利吃上了饭再走、好让自己彻底安心一些。 “万花谷地处秦岭青岩的群山之中,谷中自谷主以下有琴棋书画医工花七圣、座下弟子分属商羽、星弈、书墨、丹青、杏林、天工与芳主七脉。此外还有奇人异士、名士隐者两百,弟子百人。凡我门人,万花武学与七艺均需修习,但可依个人喜好而各有偏重不同;客卿名士亦有授课讲学,弟子若有兴趣,即可自行前往。 除七圣嫡传的弘道弟子外,谷中弟子初入门为正意弟子,唯通过每年的端阳医试与重阳武试后方可依次晋升至归德、尚贤、执礼弟子,研习更为精深的技艺。另有万花七试——每年上元,七圣便会各出一道考题,无论是否为我谷中弟子、只要解开此题,便可于当年腊月之时进行万花七试。然——几十年来,除我万花弟子,从无外人通过。” 仿佛一说起万花谷,凌霄的话就一下子多了起来,一双本就有神的凤眼这时候更是亮得惊人,“我乃书墨一脉,为书圣颜真卿门下嫡传弘道弟子。” 她背脊挺直、下巴微抬、满脸的骄傲,浑身上下都显出一种自负的狂态来。叶霖却居然觉得有些理所当然——他在听见“颜真卿”三个字的时候,就已经有些恍惚了。 所以,他这是——捡了一个琴棋书画医工花七项全能、外加武力值逆天、师门长辈牛逼得简直分分钟就能突破天际的……小姑娘回来? 一向对自己都颇为自信的叶二少一时间有些懵了,破天荒地居然觉得有些抬不起头来——什么叶家二少、名校毕业、公司总经理……这时候听起来就都是个渣渣。 …… 叶霖其实有些弄不清自己心里那种又觉得有些与有荣焉、又觉得有些失落的微妙心情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只是有些心塞地在小姑娘吃上午饭以后回了公司、心不在焉地做完了下午的工作,可回到家、看见家里亮起的灯光和纤细的身影时,却又莫名地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心安和放松。 只是这样的放松并没有能维持多久——吃完了晚饭,凌霄就在沙发上坐定、然后神色认真地看着他开了口: “叶霖,我想去上学。” “上学?”叶霖一愣,下意识有些犹豫,“你的年纪应该要上高中了——这里上学的规定和概念你知道吗?你完全没有基础,恐怕……” 叶霖也不是没有想过让她去上学,她毕竟年纪还小、正是该念书的时候。只是又想到她对这里的知识一窍不通、怕她实在跟不上,这才没有提起过。谁想小姑娘这时候倒是主动提了出来。 “我知道,阿蘅——哦,就是上午的那位姑娘,她叫宋蘅。先前下午时,她都已同我解释过了。”凌霄点了点头,脸上却并没有什么为难的神色,“你们这里,按我的年岁当是去读高中的。阿蘅说,小学同初*是九年,大致的学习内容她同我讲了一些、我回来后也用手机查了一些。” 叶霖脸上没什么表情,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末了却又像是忽然想到了些什么、皱着眉问:“你不知道这些常识,她没有起疑?” “我说自幼长在深山之中,如今亲人都亡故了才下了山、被你好心收留了下来。山中与世隔绝,因而没见过世面。” 她嘴上说着“没见过世面”,一边却是眉眼微扬、一手随意地把玩着自己的那支笔……叶霖看了眼几乎是满身都写着“风流”两个大字的小姑娘,半点都没看出来哪里像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也真亏她能这么坦然地说出口。他正要张口反驳,开了口却又发现一阵语塞——她说的……好像还真就都是事实、好有道理,他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叶二少心塞地闭上了嘴,沉默着不说话。 凌霄似乎是也并没有指望他的回答,已经自顾自地说了下去:“阿蘅说她如今大四、已然保研,故而颇为空闲、可以为我讲课。我想——短则半年,长则一年,我应能于家中补完这九年的课程,不求出类拔萃、只需不漏破绽即可。届时便可正常入学,此后再细细补课不迟。” 一桩桩、一件件,她都考虑得清清楚楚、周到得没有任何遗漏,甚至连接下来的安排都已经全数布置了个妥当。 叶霖沉默了一会儿,微有些迟疑、却到底还是开了口:“毕竟是将近十年的课程,你只用一年……” 他的话并没有说完,但话里的意思却已经是不言而喻了。 凌霄也不生气,只是扬了扬眉、下巴微抬,轻轻地笑了一声:“我已看过,许是如今年满十八方为成年,小学、初中之时尚处稚龄,课程多为基础、并不艰深。我能以十五之龄通过万花七试,如何不能于一年之内学完你们的基础教育?” 她长得漂亮,笑起来的时候更是美极了,但终于意识到了自己是个颜控的叶霖这一次却破天荒地没有看着她失神——也许是因为这两天她什么都不懂、什么都要依靠着自己,让他生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和飘飘然。直到这时候她扬着眉、笑着说完了这些,他才忽然意识到,凌霄这不是在征求自己的帮助、甚至都不是在征求自己的意见,而只是单纯地在通知自己她的决定。 她已经计划好了一切、做好了所有周到的准备和安排。 她根本不用依靠他,自己就能顺利地解决一切问题、过得好好的。 叶霖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站起了身来,一边往自己的房间走、一边低声交代了一句:“你早点休息。” 脚下微微顿了顿,他到底还是又补了一句:“我已经托朋友去给你办身份证和户口,到时候你就不是黑户、可以正常上学了。” 说完,人已经回了房间。 凌霄一手转着笔、一手撑着下巴,看着他关上房门的方向,微微有些茫然地皱起了眉头。 ——他为什么……好像不太高兴? …… 第二天上午,宋蘅带着凌霄去买齐了教材。 其实她说那通“山里来的没见过世面”的“鬼话”,也不是真的就随口说的——别忘了她还在人家面前分析过一桩凶案呢!说是山里来的什么都不懂,怎么可能真的会有人相信?只是宋蘅是个温柔体贴有分寸的人,不会追问打听或是多嘴些什么,凌霄也并不想编造些什么来骗她,这才选了这个折衷的说辞。 显然,凌霄看起人来还是极准的——宋蘅听后只是温柔地笑着应了一声,只说自己可以给她补课、再也没有多问些什么。 买齐了教材,凌霄很快就正式进入了学习的状态。 叶霖知道凌霄很聪明——他敢说,如果凌霄去测智商,少说也得在一百二以上、属于明显高于常人的范围。可聪明并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不仅聪明、而且还努力。 远比一般人努力得多——叶霖甚至都不知道,这些天凌霄究竟都是几点睡的。因为至少他每天睡着的时候,透过窗台都能隐约看到并排着的隔壁房间里,灯是亮着的。 她能在一年里做到,或许只要半年就可以——叶霖现在丝毫都不怀疑这一点。 然后……她就更加不需要依靠任何人了。男人垂下眼帘,看了眼自己手里新办好的身份证和户口簿,沉默了一会儿,伸手敲响了房门。 第9章 木甲鸟 第九章 木甲鸟 房间里很快就传来了凌霄的应答声。 叶霖推门进去,小姑娘正趴在书桌前认真地做着习题。叶霖没有出声打扰,只是在一旁耐心地站着、顺便微微低了头去看她的功课——两个多星期的时间似乎让她已经开始渐渐习惯了硬笔的书写,这时候的字迹早就已经没了最初时的歪歪扭扭,看起来居然像是慢慢和她先前写的那一手毛笔字一点一点重合起来——雍容大气,筋骨毕现。 叶霖有些意外地微微怔了怔,下意识里却又好像有一种“本来就该如此”的理所当然。 ——毕竟是……颜真卿的嫡传弟子。 “有什么事吗?”他正有些出神,凌霄却忽然开了口——她大概是刚好做完了手头的习题,这时候放下笔、伸了个懒腰,坐在椅子上仰着脸有些意外地看他。 她身上穿着他带她去买的家居服,不是她平时偏爱的黑色、而是娇嫩的粉色——女孩子的家居服,不是粉红就是粉蓝,总之店里绝大多数都是这样软萌的颜色;书桌上的台灯是他特地给她挑的护眼灯,明亮清晰却不刺眼,这时候好像照得连她整个人都柔和了下来,少了平时的英气和随性、多了几分乖巧,看起来倒真有些像是一个普通的十六岁少女。 ——用功,懂事,软萌。 可惜只要一对上她的那双凤眼,就会让人一下子反应过来这些都是幻觉——那双眼睛清亮得几乎有些惊人,全然是不该属于一个小女孩的自负和平静。 “你的身份证和户口已经办好了。”叶霖随手把崭新的身份证和户口本放到桌上、低声解释了一句。 凌霄有些好奇地看着身份证上自己的照片,而后又翻开了户口簿——然后看着自己名字后面“户主或与户主关系”那一栏里的“户主”两个字,有些惊愕地睁大了眼睛: “这是……何意?” “我的户口和父母在一起,这房子本来没有人的户口。所以你的户口落在这,自然就会是户主。”也许是难得又看见了她略显茫然和懵懂的模样,叶霖一下子又觉得莫名地有些愉悦,居然九尾地又有了点开玩笑的心情,“现在你是户主了,以后要是我要把户口迁过来,还要你到场同意。” “那就是你还要看我的脸色行事了?”凌霄微微愣了愣,随即点点头“哦”了一声、配合地微微抬起了下巴、斜斜看了他一眼,很是“入戏”地摆出了一副颐指气使的口吻,“既是如此,那你就先说说——近来心情不好?” 她说话间总是习惯性地微微扬眉,显得有些自负,但却并没有什么居高临下、让人不快的意味。 叶霖却一下子就沉默了下来。 他并不是一个喜欢向别人袒露心情的人,更何况……就算愿意袒露,他也有些说不清楚自己最近莫名的失落都是怎么回事。 不过好在凌霄似乎也并没有非要追问的意思。见他不说话,小姑娘只是摸着下巴“唔”了一声,而后随即就轻声笑了起来——几乎就是在她笑起来的同一个瞬间,她翻了翻手。 她的动作太快,叶霖几乎看得有些眼花、根本不知道在那一瞬间她究竟是做了些什么,只能看到她似乎只是随意一翻手,掌心里忽然就出现了一只鸟。 一只木质的、精致的、栩栩如生的小鸟。 还没等他来得及思考那是什么,凌霄就又有了动作——她像是在不经意间随手将手里的那只木鸟轻轻一抛。 然后叶霖一下子就愣住了——那只木鸟居然挥动起了翅膀、就这么轻盈地飞了起来! 木鸟绕着他不紧不慢地飞了两圈,而后忽然间就落在了他的肩头。在他的肩头站稳之后,它回过头啄了啄自己的翅膀、似乎是在梳理着“羽毛”,而后很快又转过头来、用喙轻轻地啄了一下他的脸、张开翅膀扑棱了两下。 这是……在安慰自己?没来由地,叶霖心里忽然就跳出了这个念头。 他下意识转头去看凌霄。 小姑娘这时候已经又伸了个懒腰,索性转了椅子、歪歪斜斜地靠在桌边,撑着下巴笑盈盈地看着他。 见他也看过来,小姑娘一双凤眼带着笑意微微眯起、看起来显得越发狭长狡黠: “这是我万花独有的木甲鸟。它看起来挺喜欢你的,那就送与你吧。” “唔……”她说着顿了顿,似是在不经意之间随口道,“苦着脸也解决不了问题,笑一笑——至少大家都赏心悦目?” 叶霖似乎是根本没想到她会忽然关心自己、一时间有些怔忪,眉头却在连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一下子就舒展了开来、甚至连嘴角忍不住有了几分弧度。 然而他很快就像是想起了什么、重重地咳嗽了一声、努力板起了自己的脸好让自己显得严肃一些,沉声开口:“我今天接到一个电话,对方自称是省公安厅法医科的科长陈颀——我找人查了一下,身份和电话都没有问题。他让我转告你,两周前的命案破了。凶手是对面小区在建的新楼盘工地上的民工,欠了赌债还不起就想到了抢劫,没想到失手杀了人。人已经抓到了。” 他微微停顿了一下,这才又接着道:“他说——解剖验尸的结果、作案过程和你那天说的完全一样。” 凌霄没说话,只是微微歪了歪头、撑着下巴“哦”了一声。 她的反应实在是太过平淡,叶霖却死死地盯着她:“那天我来之前——你说了些什么?他为什么要特地告诉你案情?” “那日……我只是简单查看了一下尸体和现场,之后给出了一些合理的推测罢了。”凌霄不甚在意地应了一句,一边伸了手、随手去逗仍然还站在叶霖肩膀上的木甲鸟——那鸟是木头做的、浑身上下严丝合缝,看不出究竟驱动它的能源和动力是什么。它似乎很喜欢凌霄,扑棱着翅膀去啄小姑娘伸来逗它的修长手指,一边还低着头用脑袋去蹭她的掌心,看起来居然像是——很享受的模样。 这东西聪明灵活得有些过分——智能的?叶霖一时间也有些恍惚,只是觉得小姑娘的手几乎就贴着他的颈侧、一低头就是她眉眼含笑的模样,衬着夜里的灯光,显得有一种少见的亲近和放松。 男人犹豫了一会儿,伸了手也想去摸那只木甲鸟——谁知那木甲鸟忽然间低了头、用力地在他掌心里啄了一下,随即却是又扑棱着翅膀飞了起来。 凌霄收回手,撑着下巴仰着脸看着木甲鸟在空中盘旋着飞了两圈,然后毫不犹豫地落了下来,落点是—— 叶霖的头顶。 叶霖一下子有些发懵、没能反应过来,木甲鸟却已经不止是停在他的头顶、更是变本加厉地又在他脑袋上蹦跶着跳了两下,而后似乎是对他的脑袋满意极了,对着凌霄仰着头挥了挥翅膀,然后—— 毫不犹豫地就在他头顶蹲了下来。 ——那动作,就跟孵蛋似地窝在了他的头顶上。 相貌俊朗、满身精英气息的男人头顶上窝了一只木甲鸟,怎么看都滑稽得不得了——等到叶霖反应过来的时候,凌霄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把阵地转移到了床上,这时候笑得简直恨不得就要在床上打滚了。 叶霖一瞬间黑了脸色,伸手就想要去把那只木甲鸟抓下来。谁知道那鸟居然是出乎意料地灵活,他才刚一伸手,它刷拉一下就扑棱着翅膀腾空而起、明目张胆地盘旋在他伸手够不到的地方。然后等到叶霖一收回手——它立时就又是一个俯冲下来,高高兴兴地蹲到了男人的头上。 如是反复了几次,被耍得团团转的叶二少心塞地最后一次收回手、黑着一张跟锅底似的的脸看向歪在床上恨不得笑得打个滚的小姑娘。 “我谷中机甲都有自己的思想,聪明极了。”小姑娘笑得眉眼都弯了起来、活像是一只诡计得逞了的小狐狸,这时候努力地正了正神色,诚恳地、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我亦无法操控。” 叶霖一时间也弄不清楚她说的到底是真是假,死死地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这才像是终于有些认命地接受了这个事实,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神色如常地站起身来往门口走: “很晚了,早点休息。我明晚和朋友在外面吃饭。” 说话间他正走到门口,似乎是微微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停下了脚步回过头看她:“你也一起去吧,也该出去走走放松一下。” 在哪里吃饭凌霄倒是都不怎么在意,见他既然开了口,也就从善如流地点点头应了一声。 叶霖带上门、回了自己的房间。他才刚一关上自己的房门,就立时感到头顶一轻——木甲鸟已经挥着翅膀飞了下来、很快就落在了他房间的桌上。它梗着脖子在他桌上走了两步,然后停了下来、仰着脑袋看他。 “怪不得都说物似主人形,”叶霖“啧”了一声,伸手戳了戳那只鸟的脑袋、感觉好像自己就是在戳着睡在隔壁的那个小姑娘的脑袋一样,皱着眉低声道,“这嚣张的样子,和你主人简直是如出一辙。” 木甲鸟扑棱了一下翅膀、头抬得更高了,看起来居然像是有些得意的样子,显然是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叶霖简直就被这一人一鸟闹得没脾气,看着它扬着的脑袋、有些认命地叹了口气,弯腰从一旁的抽屉里找了衣服准备去洗澡,关上浴室门的一瞬间却又忽然僵了一下。 刚才凌霄说:笑一笑,大家都赏心悦目——从来没有被人这么调侃过的叶二少直到这时候才有些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些什么。 她的意思,是——他笑的时候,她觉得挺赏心悦目的? 男人无意识地勾了勾嘴角、微微扬眉,伸手打开了水龙头——那下意识扬眉的动作,意外地居然和凌霄有几分神似。 第10章 喝酒 第十章 喝酒 第二天傍晚,叶霖下班后回了家、接了凌霄出去吃饭——凌霄的适应能力好得惊人,像是坐公交车出门这样的日常小事其实早就已经是轻车熟路、没有任何问题了,但叶霖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不放心、执意非要亲自回来接了人才觉得安心。 两人到的时候,包厢里已经有人比他们先坐下了——是一男一女。 男人看起来约莫是要比叶霖稍大上一两岁,五官英挺、眉目肃然,哪怕是随意地坐着,这时候也是背脊挺直、坐姿端正,衬衣的扣子扣得严严实实、一丝不苟,就连衣领也平整得仿佛带着棱角。 他身边坐着的是个小姑娘,看起来和凌霄差不多大、都是十六七岁的模样,五官之间和那男人有五六分相似,只是比起男人的英朗刚毅要柔和得多了,倒是个极漂亮又娇俏的女孩子。 听见有人进屋的脚步声,两人同一时间抬了头——男人的神色没有什么变化,小姑娘却是一下子就笑了起来,甜甜地叫了一声“叶霖哥”,然后似乎是还想要说些什么、却在看见跟在叶霖身后进门的凌霄时一下子顿住。 小姑娘轻轻咬了咬唇,有些迟疑地指了指凌霄问:“叶霖哥,她……是谁?” “这是凌霄。”叶霖对着她笑了笑,而后回过头来、低声向着凌霄解释,“这是和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沈湛,这是他妹妹沈清,和你一样大。” 他说着微微顿了顿,又解释了一句:“沈湛现在在公安系统,你的户口本和身份证就是我找他办的。” 凌霄有些恍然地应了一声,对着那头的男人微微颔首:“多谢相助,有劳。” 沈湛没说话,只是同样也点了点头算作是应答。 凌霄也没把他的冷淡放在心上,不甚在意地笑了笑、一边跟着叶霖坐了下来——叶霖订的是最小的包厢,桌子不过是一张四人桌而已。那兄妹俩本是相邻而坐,凌霄跟着叶霖坐下后,对面就是沈湛、另一边却是沈清。 凌霄微微侧过头,就见小姑娘正托着下巴、微微拧着眉头看自己,时不时地还偷偷把目光落在叶霖身上、来来回回地打量着。 那头两个男人已经有一搭没一搭地随口聊了起来,凌霄也不说话,端起茶杯不紧不慢地喝着、好整以暇地由着小姑娘打量自己。 片刻后,小姑娘终于没能沉住气、睁大了一双眼睛有些狐疑地开了口: “你没有身份证和户口吗?怎么会要我哥哥去办?” 户口也就算了,这年头迁户口确实难办。可只要年满十六周岁,谁都可以、也应该自己去办身份证,有什么地方是需要沈湛帮忙去办的? 凌霄惬意地喝了口茶,而后淡淡道:“我是山里来的——山里与世隔绝,因而没有身份证,也没见过世面。叶霖心善,便收留了我。” 她说这话时习惯性地微微扬了扬眉、硬是带出了一股难以言喻的风流与自负;说到自己“没见过世面”时,更是满脸的坦然。 原本正在和叶霖说话的沈湛一下子看了过来,冷厉肃然的脸上居然也有了几分意外和惊愕,微微皱着眉头、仔细地打量着凌霄。他破天荒地盯着一个小女孩儿看了半天,着实是没能从这个满脸惬意和自在的女孩子身上看出半点“没见过世面”的痕迹来。 他皱着眉收回视线的时候,就见叶霖正长长地叹了口气、一脸无可奈何的表情。 “虽然并不完全是她说的那样,但是……”叶霖似乎是想解释些什么,想了想后却又觉得有些无法反驳、只能叹着气道,“好吧……差不多就是她说的那样。” 说完他下意识地看了凌霄一眼,这时候少女正捧着杯子、弯着眉眼笑盈盈地看着沈清,浑身上下都自在极了,显得他刚才的那番话越发没有说服力——叶霖对上沈湛明显不相信的视线,有些自暴自弃地伸手按了按自己的额角、一脸的生无可恋: “先吃饭吧。” …… 沈湛显然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不过看得出来和叶霖的感情很好,两人谈话间有来有往、并不冷场。沈清性格活泼,一顿饭下来反倒是她说话最多。但她虽然活泼,却也很有分寸,饭吃了一半、兄长和叶霖谈起了正事的时候,她立时就乖巧地安静了下来、低着头专心吃饭并不打断。 不说话,就总要找点什么别的事做。沈清吃了口鱼,悄悄抬起头来、偷偷看了眼坐在自己身边那个几乎没有怎么说过话的女孩子,微微愣了愣后、一下子就睁大了眼睛—— 凌霄面前空着的那只酒杯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已经倒了小半杯的红酒! 男人吃饭,总是多多少少要喝点小酒,所以一来就开了一瓶红酒不紧不慢地喝着。可——喝酒的只有他们两个男人,她和凌霄这两个女孩子、又是未成年,杯子里明明倒的都是果汁,怎么会有酒? “你……” 沈清微微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开了口。可刚说了一个“你”字,却一下子就顿住了——凌霄轻轻“嗯?”了一声,一边端起酒杯随手晃了晃,一边已经微微侧着头看了过来。 这个叫凌霄的女孩子,手长得异常好看,端着酒杯轻轻晃着的时候,一下子就衬得手更白、酒更红了,好看得让她几乎有些晕眩;她“嗯?”的那一声拖得有些长、尾音微微上扬,再加上笑盈盈地看着自己的一双凤眼…… 沈清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莫名地有些烫。 “你怎么喝酒了?”小姑娘犹豫了一会儿,到底还是微微皱着眉小声嘀咕着,“喝醉了怎么办?” 凌霄举着杯子轻轻晃了晃、低头浅浅地呷了一口,不甚在意地笑了起来:“不必担心,我酒量——尚算不错。” “谁担心你了?自作多情!”小姑娘鼓着腮帮子气呼呼地白了她一眼,末了又看了眼她杯子里的酒、到底还是没能忍住好奇,悄悄问她,“那个——好喝吗?” 凌霄看她一眼,微微倾过身凑得近了一些,对着她举了举杯子:“尝尝?” 小姑娘眨了眨眼睛,有些蠢蠢欲动。 那头两个男人像是忽然间发现了什么,一下子齐齐转头看了过来——然后就见穿着黑色衣裙的少女脸色微红、带着微醺的酒意凑在穿着粉色连衣裙的少女身边、笑盈盈地递过倒了小半杯红酒的酒杯。 粉色连衣裙的小姑娘有些跃跃欲试。 “清清。”沈湛沉声喊了一句。 沈清伸到一半的手嗖的一下缩了回去、乖乖巧巧地坐正了身子,有些撒娇地冲着兄长吐了吐舌头。 “凌霄。”叶霖也喊了一声。 凌霄扬着眉看了过来,半晌后才有些慵懒地收回手、不紧不慢地坐回原处,而后举起杯子神色自若地又喝了一口。 同样是喊了小姑娘一句,人家是立时就乖乖坐好、还撒娇卖萌,自己这就……变本加厉地又多喝了一口、这是完全就没把自己放在眼里——叶二少看了看别人家的妹妹,又看了看自家的姑娘,“人比人”之下只觉得心塞得不行、忍不住又皱着眉操心地唠叨着:“小孩子家家……” 喝什么酒……最后几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见凌霄忽然就抬眼看了过来。四目相对,叶霖那四个字在嘴边拐了个弯、最终还是又咽了下去,叹了口气认命地问她:“好吧——觉得怎么样”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她念了两句后微微一顿,低头又看了看自己的酒杯,随即仰头又灌下了一大口,这才笑着又随口扬声接了下去,“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酒是好酒,可惜——不是夜光杯。” 叶霖和沈湛立时就是一怔、视线齐齐地落在她的身上——她似乎只是随口念了首诗、语气里带着微醺的醉意和漫不经心,可念到最后两句的时候,却像是带着一股莫名的压迫感。 轻狂、豪气、壮烈、甚至是杀气——都在那像是随口吟出的两句诗里。 沈湛微微皱了皱眉、再一次仔细打量起这个十六岁的女孩子。 叶霖沉默了片刻,忽然也叹了口气、居然是出乎意料地体贴:“你要是想要,我可以替你找来。” ——别人念这首诗,或许只是随口一说,可她不一样:她上过战场、见过也许他们一生都无法想象的壮烈和惨烈。 凌霄似乎是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随即摇了摇头:“不必了。酒之优劣,只在酒本身,并不因酒杯而判。佳酿名杯,自是锦上添花;如若没有——美人纵是蓬服垢面,亦不掩天姿国色。” “酒是好酒——便已足够。”她说着笑了起来,举起酒杯对着两人遥遥致意,“当浮一大白!” 说罢——一饮而尽。 她说话间已经接连喝了好几口,杯子里剩下的酒并不算太多——但也不算太少,至少也是寻常三四口的量。这时候她仰着头一饮而尽、没有半分犹豫,转眼间酒杯就已见了底。 她收回酒杯放到桌上、随手又拿起酒瓶倒了半杯——半杯红酒喝完,她唇色越发殷红、脸上也泛起了几抹绯色、眼底带着微醺的酒意,但眼神却还是一片清明。 凌霄给自己倒完了酒,微微一侧头就看见沈清正有些呆呆地看着自己、懵然的样子看起来有些好笑——她也没硬憋着,当即就笑了起来,抬手给小姑娘喝了一大半的杯子里再一次倒满了果汁。 小姑娘一下子回过神来,莫名地红了脸、有些手忙脚乱地埋头喝了一大口果汁。 第10章 喝酒 第十章 喝酒 第二天傍晚,叶霖下班后回了家、接了凌霄出去吃饭——凌霄的适应能力好得惊人,像是坐公交车出门这样的日常小事其实早就已经是轻车熟路、没有任何问题了,但叶霖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不放心、执意非要亲自回来接了人才觉得安心。 两人到的时候,包厢里已经有人比他们先坐下了——是一男一女。 男人看起来约莫是要比叶霖稍大上一两岁,五官英挺、眉目肃然,哪怕是随意地坐着,这时候也是背脊挺直、坐姿端正,衬衣的扣子扣得严严实实、一丝不苟,就连衣领也平整得仿佛带着棱角。 他身边坐着的是个小姑娘,看起来和凌霄差不多大、都是十六七岁的模样,五官之间和那男人有五六分相似,只是比起男人的英朗刚毅要柔和得多了,倒是个极漂亮又娇俏的女孩子。 听见有人进屋的脚步声,两人同一时间抬了头——男人的神色没有什么变化,小姑娘却是一下子就笑了起来,甜甜地叫了一声“叶霖哥”,然后似乎是还想要说些什么、却在看见跟在叶霖身后进门的凌霄时一下子顿住。 小姑娘轻轻咬了咬唇,有些迟疑地指了指凌霄问:“叶霖哥,她……是谁?” “这是凌霄。”叶霖对着她笑了笑,而后回过头来、低声向着凌霄解释,“这是和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沈湛,这是他妹妹沈清,和你一样大。” 他说着微微顿了顿,又解释了一句:“沈湛现在在公安系统,你的户口本和身份证就是我找他办的。” 凌霄有些恍然地应了一声,对着那头的男人微微颔首:“多谢相助,有劳。” 沈湛没说话,只是同样也点了点头算作是应答。 凌霄也没把他的冷淡放在心上,不甚在意地笑了笑、一边跟着叶霖坐了下来——叶霖订的是最小的包厢,桌子不过是一张四人桌而已。那兄妹俩本是相邻而坐,凌霄跟着叶霖坐下后,对面就是沈湛、另一边却是沈清。 凌霄微微侧过头,就见小姑娘正托着下巴、微微拧着眉头看自己,时不时地还偷偷把目光落在叶霖身上、来来回回地打量着。 那头两个男人已经有一搭没一搭地随口聊了起来,凌霄也不说话,端起茶杯不紧不慢地喝着、好整以暇地由着小姑娘打量自己。 片刻后,小姑娘终于没能沉住气、睁大了一双眼睛有些狐疑地开了口: “你没有身份证和户口吗?怎么会要我哥哥去办?” 户口也就算了,这年头迁户口确实难办。可只要年满十六周岁,谁都可以、也应该自己去办身份证,有什么地方是需要沈湛帮忙去办的? 凌霄惬意地喝了口茶,而后淡淡道:“我是山里来的——山里与世隔绝,因而没有身份证,也没见过世面。叶霖心善,便收留了我。” 她说这话时习惯性地微微扬了扬眉、硬是带出了一股难以言喻的风流与自负;说到自己“没见过世面”时,更是满脸的坦然。 原本正在和叶霖说话的沈湛一下子看了过来,冷厉肃然的脸上居然也有了几分意外和惊愕,微微皱着眉头、仔细地打量着凌霄。他破天荒地盯着一个小女孩儿看了半天,着实是没能从这个满脸惬意和自在的女孩子身上看出半点“没见过世面”的痕迹来。 他皱着眉收回视线的时候,就见叶霖正长长地叹了口气、一脸无可奈何的表情。 “虽然并不完全是她说的那样,但是……”叶霖似乎是想解释些什么,想了想后却又觉得有些无法反驳、只能叹着气道,“好吧……差不多就是她说的那样。” 说完他下意识地看了凌霄一眼,这时候少女正捧着杯子、弯着眉眼笑盈盈地看着沈清,浑身上下都自在极了,显得他刚才的那番话越发没有说服力——叶霖对上沈湛明显不相信的视线,有些自暴自弃地伸手按了按自己的额角、一脸的生无可恋: “先吃饭吧。” …… 沈湛显然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不过看得出来和叶霖的感情很好,两人谈话间有来有往、并不冷场。沈清性格活泼,一顿饭下来反倒是她说话最多。但她虽然活泼,却也很有分寸,饭吃了一半、兄长和叶霖谈起了正事的时候,她立时就乖巧地安静了下来、低着头专心吃饭并不打断。 不说话,就总要找点什么别的事做。沈清吃了口鱼,悄悄抬起头来、偷偷看了眼坐在自己身边那个几乎没有怎么说过话的女孩子,微微愣了愣后、一下子就睁大了眼睛—— 凌霄面前空着的那只酒杯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已经倒了小半杯的红酒! 男人吃饭,总是多多少少要喝点小酒,所以一来就开了一瓶红酒不紧不慢地喝着。可——喝酒的只有他们两个男人,她和凌霄这两个女孩子、又是未成年,杯子里明明倒的都是果汁,怎么会有酒? “你……” 沈清微微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开了口。可刚说了一个“你”字,却一下子就顿住了——凌霄轻轻“嗯?”了一声,一边端起酒杯随手晃了晃,一边已经微微侧着头看了过来。 这个叫凌霄的女孩子,手长得异常好看,端着酒杯轻轻晃着的时候,一下子就衬得手更白、酒更红了,好看得让她几乎有些晕眩;她“嗯?”的那一声拖得有些长、尾音微微上扬,再加上笑盈盈地看着自己的一双凤眼…… 沈清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莫名地有些烫。 “你怎么喝酒了?”小姑娘犹豫了一会儿,到底还是微微皱着眉小声嘀咕着,“喝醉了怎么办?” 凌霄举着杯子轻轻晃了晃、低头浅浅地呷了一口,不甚在意地笑了起来:“不必担心,我酒量——尚算不错。” “谁担心你了?自作多情!”小姑娘鼓着腮帮子气呼呼地白了她一眼,末了又看了眼她杯子里的酒、到底还是没能忍住好奇,悄悄问她,“那个——好喝吗?” 凌霄看她一眼,微微倾过身凑得近了一些,对着她举了举杯子:“尝尝?” 小姑娘眨了眨眼睛,有些蠢蠢欲动。 那头两个男人像是忽然间发现了什么,一下子齐齐转头看了过来——然后就见穿着黑色衣裙的少女脸色微红、带着微醺的酒意凑在穿着粉色连衣裙的少女身边、笑盈盈地递过倒了小半杯红酒的酒杯。 粉色连衣裙的小姑娘有些跃跃欲试。 “清清。”沈湛沉声喊了一句。 沈清伸到一半的手嗖的一下缩了回去、乖乖巧巧地坐正了身子,有些撒娇地冲着兄长吐了吐舌头。 “凌霄。”叶霖也喊了一声。 凌霄扬着眉看了过来,半晌后才有些慵懒地收回手、不紧不慢地坐回原处,而后举起杯子神色自若地又喝了一口。 同样是喊了小姑娘一句,人家是立时就乖乖坐好、还撒娇卖萌,自己这就……变本加厉地又多喝了一口、这是完全就没把自己放在眼里——叶二少看了看别人家的妹妹,又看了看自家的姑娘,“人比人”之下只觉得心塞得不行、忍不住又皱着眉操心地唠叨着:“小孩子家家……” 喝什么酒……最后几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见凌霄忽然就抬眼看了过来。四目相对,叶霖那四个字在嘴边拐了个弯、最终还是又咽了下去,叹了口气认命地问她:“好吧——觉得怎么样”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她念了两句后微微一顿,低头又看了看自己的酒杯,随即仰头又灌下了一大口,这才笑着又随口扬声接了下去,“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酒是好酒,可惜——不是夜光杯。” 叶霖和沈湛立时就是一怔、视线齐齐地落在她的身上——她似乎只是随口念了首诗、语气里带着微醺的醉意和漫不经心,可念到最后两句的时候,却像是带着一股莫名的压迫感。 轻狂、豪气、壮烈、甚至是杀气——都在那像是随口吟出的两句诗里。 沈湛微微皱了皱眉、再一次仔细打量起这个十六岁的女孩子。 叶霖沉默了片刻,忽然也叹了口气、居然是出乎意料地体贴:“你要是想要,我可以替你找来。” ——别人念这首诗,或许只是随口一说,可她不一样:她上过战场、见过也许他们一生都无法想象的壮烈和惨烈。 凌霄似乎是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随即摇了摇头:“不必了。酒之优劣,只在酒本身,并不因酒杯而判。佳酿名杯,自是锦上添花;如若没有——美人纵是蓬服垢面,亦不掩天姿国色。” “酒是好酒——便已足够。”她说着笑了起来,举起酒杯对着两人遥遥致意,“当浮一大白!” 说罢——一饮而尽。 她说话间已经接连喝了好几口,杯子里剩下的酒并不算太多——但也不算太少,至少也是寻常三四口的量。这时候她仰着头一饮而尽、没有半分犹豫,转眼间酒杯就已见了底。 她收回酒杯放到桌上、随手又拿起酒瓶倒了半杯——半杯红酒喝完,她唇色越发殷红、脸上也泛起了几抹绯色、眼底带着微醺的酒意,但眼神却还是一片清明。 凌霄给自己倒完了酒,微微一侧头就看见沈清正有些呆呆地看着自己、懵然的样子看起来有些好笑——她也没硬憋着,当即就笑了起来,抬手给小姑娘喝了一大半的杯子里再一次倒满了果汁。 小姑娘一下子回过神来,莫名地红了脸、有些手忙脚乱地埋头喝了一大口果汁。 第11章 公主抱 第十一章 公主抱 这顿饭吃得还算是宾主尽欢。 凌霄喝了不少酒、白皙的脸上泛着的粉色昭示着她微醺的酒意,不过神色还是一片清明,显然“酒量尚可”并非虚言。 两个男人都喝了酒、不能开车,这会儿正让酒店找了代驾、带了人去停车场取车。 凌霄和沈清站在酒店的大门口等车。 这时节的夜里还有些春寒料峭,沈清只穿了件连衣裙和薄外套,站在门口被风一吹,下意识地就瑟缩了一下。 下一刻,一件还带着体温的外套就落在了自己的肩上——沈清抬眼,就看见身旁的凌霄已经没了原先的外套、这会儿就只穿着一身黑色的长袖衬衣和及脚踝的长裙。 没有了那件白色的外套,这时候她全身上下就都是清一色的黑,在这夜色里却居然没有显出半点阴郁来;衬衣的袖口没有扣上,衣袖似乎是被她随手挽起来了几分、露出她修长白皙的小臂——不止半点都不阴郁,她穿着一身黑色、在这夜里看起来居然是…… 光风霁月。 是和黑暗、阴郁完全相反的一个词。 她从来也没有见过这样的人。 好一会儿,沈清才像是终于慢慢地从发呆里回过了神来。意识到自己身上披着的是别的人的外套,她急急忙忙地就想要脱下来还给她,谁想才刚一动、肩膀就被一只手按住了。 肩膀上传来的力道并不大、她也半点都不觉得疼,却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怎么都挣脱不了。 “更深露重,披着吧,勿要着凉。”凌霄对着她笑了笑,不紧不慢地收回了手。 沈清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地就点了点头,本能地拢了拢外套把自己裹住,侧着头看了眼凌霄、迟疑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问她: “你……现在住在叶霖哥那里吗?” “嗯?”凌霄似乎是有些意外她会问起这些,侧头看了她一眼,就见小姑娘脸色微红、看向自己的视线里带着一股莫名的纠结和复杂之意。凌霄微微偏过头想了想,忍不住就低低地笑了一声、随口应了一句,“嗯。” 话音刚落,就见身旁的小姑娘娇俏的一张脸一下子就几乎皱成了个包子、神色里满是苦恼。 凌霄也不说话,只是笑了笑,很快就转过了头去。 叶霖和沈湛很快就回到了门口,两个女孩子各自上了车、四人相互道了别回家。 叶霖坐在车后座上,微微侧过头看向一旁的凌霄。 凌霄侧头看着车窗外,似乎是有些出神。 “在想什么?”叶霖低声问她。 他也喝了不少酒,虽然没醉,可酒意到底还是让他比平时放肆了不少——至少在平时,他不会问凌霄这样的问题。 他们从不曾言明、却也总是不约而同地——不去窥探对方的私事。 喝了酒的凌霄却好像比平时还要好脾气一些,闻言并不生气,只是扬了扬眉、不甚在意地随口答了一句:“不知道,大约是——想家吧。” 叶霖忽然就沉默了下来。 凌霄也没在意,撑着脑袋心不在焉地看着窗外,直到车开进了小区、停在了叶霖公寓的楼下,她回过头正打算叫叶霖下车,却一下子愣住了—— 一旁的男人正闭着眼睛、安静地靠在椅背上。 ——大概是这几天工作有些忙、今天又喝了酒,居然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 “我们到了,你回去吧。”凌霄对着转过头来看向自己、明显在向自己征求意见的代驾点了点头、又付清了钱,直到见他下车走了,这才侧过头又看了看仍然还在熟睡着的叶霖。 他眼下的青色在车里暖黄的灯光下显得异常显眼,显然是最近过得并不轻松惬意。 凌霄探着身子向前、学着叶霖平时的动作熄了火取下了要是,而后坐回原处、偏着头、盯着还在熟睡的男人考虑了一会儿,很快就有了决断。 ——推开车门,却并没有叫醒男人,只是自己下了车、站在原地往四下里都扫视了一圈。 这时候天色已晚,小区管理严格、向来没有什么闲杂人等出入,四下无人、周围一片安静。 凌霄伸了个懒腰舒展了一下-身体,弯了腰探着身子回了车里、伸了手,然后—— 干脆利落地就把叶霖抱了出来、锁上车门、神色自然地抱着人大步上了楼。 叶霖最近的日子并不轻松——或者说,他的日子从来都没有轻松过。他今年二十三岁、毕业才不过一年,父亲现在交给他的虽然只是叶氏旗下的一个子公司,但他毕竟还太年轻、想要服众也不容易。 白天的神经绷得太紧,晚上喝了酒、放松下来后就格外疲倦,再加上……身边好像有一股若有似无的花香,让他不自觉地就安定了心神,不知不觉间居然就这么睡了过去。 朦朦胧胧之间他觉得睡前闻到的那股花香好像是慢慢地变得清晰了起来,不再是原先的似有若无,却依然清甜幽静得让人心安,周身好像还有一股熨帖的暖意围绕着自己、让人格外放松…… 叶霖有些依依不舍地慢慢睁开了眼睛,然后一下子就对上了一张精致又熟悉的眉眼。 男人的脑海里有一瞬间的空白。 “你醒了?”视线终于和那一双凤眼相对,少女轻软的嗓音自头顶响起,平静得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确实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怎么可能!叶霖看着小姑娘近在咫尺的眉眼,低下头又看了看自己腰间的手和明显离地面腾空而起的距离。 很好,不止被个小姑娘抱了,而且还是个标标准准的公主抱! 叶二少整个人都僵住了,一张俊脸上也不知道该说是泛着红还是黑得能滴出墨来,咬着牙沉声道:“放我下来。” 短短四个字,几乎是一字一顿、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凌霄点点头“哦”了一声,见他醒了也不多说些什么,只是随手就把他放了下来、找出钥匙轻车熟路地开门进了屋,神色如常地打算洗漱休息。 叶霖关上门,黑着脸看着跟个没事儿人一样的小姑娘,良久后到底也还是只能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摇着头无奈地叹了口气——鼻尖好像还能闻到刚才那种让人心安的花香,似有若无。 …… 家里虽然多出了一个人,但相处得还算是愉快——当然,是如果撇开那些偶尔发生的、让叶霖每每都气也不是笑也不是的小插曲的话,比如说——那天的那个公主抱。 凌霄聪明、用功,适应良好,而且难得的是还很识趣——从来不会追问和窥探他的私事。有了这样一个“室友”,日子好像也渐渐变得有趣而生动了起来,不再和以前一样是日复一日的一成不变。 或许就是因为这样的相处实在是出乎意料地融洽,一直到有一个周六、早饭时凌霄取出了一颗药丸,叶霖一时间居然有些发怔、一下子反应不过来那是什么。 “后天就是十五月圆之夜,”凌霄在桌前坐下,一翻手、掌心里已然是出现了一颗黑色的药丸,“这是这个月的解药。” 凌霄来的时候正是刚过上个月的月圆,如今她已经在这里待了将近一个月——很快月圆之夜就又要到了。 叶霖脸上原本还算是愉悦的神色微微一顿,低了头定定地盯着她白皙的掌心。 他们之间相处得太过自然,让他居然险些就要全部忘记了——这样的生活,其实全都是从她下毒威胁开始的。 “你……”叶霖张了张嘴、似乎是有什么话想问,可开了口又觉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沉默了一会儿,到底还是伸手从她的掌心里接过了药丸,就着杯子里刚倒好的热水、毫不犹豫地一口吞了下去。 早饭的气氛忽然就急转直下,一下子变得有些沉默而压抑了起来。 两人像是谁也没有察觉、又或者谁都心中有数,一言不发、神色自若地低头吃着自己碗里的早饭。 良久,叶霖放下了碗筷,低声开口:“我要回家一趟,明天晚上回来。” “好。”凌霄喝完了碗里最后一口粥,抽了纸巾斯文秀气地擦了擦嘴,神色如常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叶霖收拾完了桌子、洗了碗筷,换了衣服出门。 凌霄回到房间,抱着自己的笔发了会儿呆,而后找出自己的本子看了一会儿、又用手机上网查了些信息,最后破天荒地没有像往常一样看书做题,反而收拾了钱包钥匙、出了门。 这几年房价像坐了火箭似的疯长,房产中介也像是雨后春笋一般、开了一家又是一家。不过是走了几分钟,凌霄就已经路过了两家——少女在门口略略停留了一会儿,很快就再一次向着公交车站而去。 凌霄现在对坐公交早就已经是轻车熟路了,顺利地在观潮街的车站下了车——观潮街是江城有名的“古玩字画一条街”,既有古玩也有现当代的字画,略有些偏僻的巷子里却是店铺林立、开满了大大小小的画廊和古玩店。文玩这一行向来水深,运气好捡了漏就能一夜致富,运气不好走了眼买了赝品、倾家荡产也不过是顷刻之间。 但人都是有侥幸心理的。哪怕一百个人里只有一个人运气好、九十九个运气不好,却也总是会有人忍不住想——说不定,自己就是那一个人呢? 大概就是怀着这样的心理,观潮街向来都热闹极了。 凌霄下了车,很快就没入了来往不息的人群之中。 第12章 买卖 第十二章 买卖 观潮街很长,其实是分了东街和西街两个部分的。东街多是些画廊、当铺,间或有些珠宝银楼,总而言之大多都是今人的物件。虽然也有走了眼或是不通行情被宰了的,但至少东西总是真金白银、货真价实的,就是亏了也不至于伤筋动骨、价钱也不会令人望而却步,因而东街的生意往往是最热闹的、客人也是男女老少不一而足。而至于西街,那就是只属于古玩的地界了。 观潮观潮,也不知道究竟是以潮起潮落还是暗潮汹涌来隐喻着这捉摸不透的文玩市场。 凌霄不赶时间——她今天没什么看书的兴致,索性就给自己放了一整天的假,不紧不慢地走在东街,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目的性,只是挨家挨户地推了门进去。 街上头一家就是家卖书画的铺子。凌霄推门进去,就见不大的店面里满墙都挂着大大小小的画轴和裱框,两个客人正和老板还着价。 凌霄也不说话,一个人不紧不慢地一一看着店里的字画。老板可能是看她年纪小,以为她不懂行、只是好奇来随便看看,也没搭理她,仍旧在一旁和两个客人谈着价钱。 凌霄倒也不以为意,好整以暇地听着那头几人的讨价还价——其实那三人的音量并不大、离得又颇有一些距离,常人恐怕是听不太清楚的。但凌霄内力不俗,自然是远比一般人耳聪目明得多,毫不费力地就听了个清清楚楚。她一边听着,一边很快就将店里的字画全都看了一遍,末了又下意识地看了看老板三人正谈论着的那幅字、若有所思地微微点了点头,转身推了门离开。 然后,是第二家、第三家…… 等到凌霄终于停在整条街上最大的那家名为“林泉阁”的书画店门口的时候,已经是将近下午三点了。 “林泉高致……?”凌霄站在门口、略略沉吟了片刻,很快就如同之前的每一次一样、毫不犹豫地推开了门。 《林泉高致》,据闻是宋代关于山水画的一部名作——她前几日做语文习题时刚好见过。 这是整条街上最大的一家店了。凌霄一进门,顿时就觉豁然开朗——店内明亮宽敞,装潢古朴却不艳俗;陈列展示的字画虽多,却既不拥挤也不过分稀疏,反而错落有致、颇为别致。 “哦,倒是颇有情趣……”少女低声称赞了一句,照例不紧不慢地看着店里的字画。 “小姐有什么想买的?或许我可以给你推荐一些。”店员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姑娘,笑得亲切却不谄媚,让人听着心生好感。 凌霄这时候已大致看了几幅字画,闻言回过头来、看着她笑了笑:“贵店——收字画吗?” 似乎是没想到凌霄会这样问,那姑娘微微愣了一下,却还是很快就点了点头:“收的。小姐是有什么名家之作要出手吗?您放心,我们的价钱一向都是很公道的。” 要不是眼前的少女衣着精致考究、显然家境优渥,否则这么小的年纪来卖字画她根本不会应声说“收”——他们家确实是还收字画,但做到如今的规模,却早就已经是非名家不收了。因而她虽然应了一句“收的”,却还是隐晦地提醒了一下眼前的小姑娘——他们这里,只收名家。 凌霄也不知到底是有没有理解她的意思,闻言只是笑了笑,却并不回答、反倒自顾自地继续说了下去: “收就好。老板可在?我想与他当面一叙。” “这……”店员姑娘明显有些犹豫。这少女迟迟不肯回答自己的问题,恐怕想来出手的并不是什么名家大作。按理她是该婉言拒绝的,他们家店大招风,每天都不知道有多少人上门兜售自己的“大作”,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年纪这么小的一个女孩子,只是从从容容地站在那里,莫名地就给了她一种难以忽视的存在感、生不起丝毫拒绝反驳的念头。 “这我也说不好,要不这样吧,您稍等片刻,我去问问老板。”片刻后,店员终于是率先妥协。 凌霄道了声谢,看着她略略收拾了一下、转身进了里间,习惯性地想要转一转笔,却忽然想起来自己的笔放在了背包里不便拿出来,只能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负着手转身继续去看那些字画。 颜匡出来的时候,就看见一个穿着黑色衣裙的小姑娘正专心地看着店里的字画——大概是因为年纪小还没有彻底长开、身量并不高,只是背脊挺得笔直,负着手站在原地,看起来居然带着一种少见的雍容气度。 “我是这里的老板,小姑娘,你找我?”颜匡一时间居然也有些摸不清这小姑娘的来路,略略犹豫了一会儿,干脆就先开了口。 “是,我找你。”少女闻声回头,一句话应得几乎有些无礼,然而作为当事人的颜匡却偏偏半点都生不起气来,莫名地就觉得——好像她理所应当就是这个模样的。 他一时没有再接话,凌霄顺势就打量了来人一番——老板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看起来身形略有些发福,气质倒是颇为儒雅,一副笑脸真诚得恰到好处、很容易博人好感。 凌霄不动声色地收回打量的目光,笑了笑:“不知老板如何称呼?” “我姓颜,颜真卿的颜,单名一个匡字,你直接叫我颜匡就行了。”老板似乎脾气不错,笑呵呵地答了一句。 这话一出,倒是凌霄微微有些愣神,但只不过片刻的功夫、很快就又回过了神来,对着老板微微颔首:“颜老板,叨扰了。我来——是想卖几幅字画。” 想必是先前店员已经和他大致说过了,他闻言也并不意外,只是依然笑呵呵地问她:“不知是哪位名家高作?” 凌霄看了他一眼。 颜匡有一瞬间的愣神——他在那小姑娘的眼里,分明就读出了“你我心知肚明,少装模作样绕圈子”的意味。他这一愣神的功夫,也不过才是一两秒的时间,一回神却见小姑娘不知什么时候竟然是已经到了跟前。 他们家也做些高档文房四宝的生意,柜台前笔墨纸砚都有,是供客人试用的。小姑娘随手抖开一张宣纸,还没等他来得及开口,她已是蘸了墨、毫不犹豫地提笔落下。 顷刻间挥毫而就——不过只是几个眨眼的功夫,她就已经把笔搁回了原处。 颜匡有些惊疑不定地探着脖子看去,就见宣纸上赫然是三个墨迹未干的大字——林泉阁。 力透纸背、雍容雄浑、筋骨毕现——这显然是颜体的风格,然而比起丰腴质朴的颜体,又好像多了几分不羁的豪兴,倒仿佛是带着几分张旭的潇洒磊落、甚至是惊世骇俗。 他在字画这一行也已经是浸淫了几十年了,如果不是亲眼所见,简直根本不可能相信,这样的字,居然会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写出来的。 这已经完全不输许多几十岁高龄的书法家了。 而且更重要的是——她还年轻,年轻得几乎超出任何人的想象。 “老板以为如何?”凌霄搁笔,微微扬眉。 “好字!这字我收了!”颜匡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末了又看了她一眼,神色间微有迟疑,“至于价钱——你也知道,字虽然是好字,但……这年头都喜欢炒名家名作,你这一幅,我也只能出到一千。” 凌霄眼角微扬,低声笑了一句:“老板是明白人,莫非欺我不懂行?” 她花了整整一个上午和半个下午把整条街都逛了一圈、又亲眼见了几桩谈成的买卖,对如今的字画价格早就已经是心中有数了。对于名不见经传的“新人”来说,三个字卖到一千,也已经算是高价,只不过—— “做生意自是一个坐地起价、一个就地还钱,只是——”凌霄说着微微顿了顿,微微抬了抬下巴,“可惜我耐心极差、不是做生意的料。” 这话听着,怎么都像是在“威胁”。然而看着小姑娘眉眼下巴俱是微扬、满身自负的模样,颜匡莫名就觉得她好像只是在说着某项事实,还价的话到了嘴边却一下子噎住,沉默了一会儿,只能无奈地笑着叹了口气:“这样吧,不如到里间好好谈谈?这里也不太方便。” 凌霄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跟着他进了里间——临进门前他还没忘了带上她刚写的那幅字。 关上门、给小姑娘沏了杯茶,微胖的中年男人这才在凌霄的对面坐了下来、温和地笑着问:“小姑娘字写的不错,练了多久了?” 凌霄不答,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斜斜看了他一眼。 ——眼神微微有些不耐。 颜匡叹了口气,收起了试探,脸上依然带笑、神色却一下子就认真了起来:“小姐也是明白人,我也就直说了。字毫无疑问是好字,真要我说,也不输那些名家大作。但你也知道,这年头来买字画的,懂行的人少,大多都是些附庸风雅的,说白了就是自己不懂、只是想装得有文化有品位点儿。” 他说着,有些无可奈何地摊了摊手:“你说你要是有个什么比赛的获奖证书、或者哪怕是个地方书协的会员,再不行好歹也有个考级证书,那我们再宣传包装一下也能卖个好价钱……” 他从来没见过这姑娘的字——以这样的字,要是参加过比赛不可能没有半点名气;甚至要是考过级有了证书在手,也不至于混得要自己来店里兜售字画这么惨。 第13章 路见不平 第十三章 路见不平 他确实是真心想做这笔生意的,这时候说得诚恳极了。然而凌霄却只是不紧不慢地再次喝了口茶,扬了扬眉:“名家也不是生来就是名家的。” 颜匡闻言立时就是一怔。 小姑娘却没有理他,依然还在不紧不慢地继续说着:“其实我现在未出名,对颜老板而言当是好事——我想考级或是比赛获奖于我而言并非难事、我也确实有这样的打算。只是到那时与如今,便不可再同日而语了。” 颜匡愣了愣,脸色微变,有些诧异地打量着这个才不过十几岁的少女——她第一句话,是在暗示自己,名不见经传没关系,只要有真才实学,想要宣传包装甚至炒作出名来并不难;第二句,则是在告诉自己,她的作品,将来的升值空间不可估量。 这两点虽然重要,但颜匡更看重的,其实却还是她的年纪——她今年二十不到就能有这样的功底,那么三十岁的时候呢?四十岁、五十岁呢?而且——她刚才动笔时,可是毫无准备、一蹴而就的。她将来能走多远,他甚至都不敢估量。 男人仔细地再一次端详了她一阵,忽然略有些试探性地道:“其实,你有很多先天优势。比如——长相。” 这样的长相,只要有意引导宣传一下“天才美女书法家”之类的名头,她很快就会红起来。 “我不怕出名,”凌霄看了他一眼,慢慢地放下了手里的杯子,神色泰然地理了理自己的衣袖、白皙修长的手指在灯光下漂亮得几乎有些夺目。将自己的衣袖抚平后,她才淡淡地接着道:“但也不求出名。” 这话里的意思,就是并不想以这样的原因出名了?颜匡微微低头沉吟了一会儿,终于像是做了什么决定:“这样吧,你的字放在我这里算是寄卖,我收你一成的佣金——比起拍卖行是高出不少,但就目前而言,大型的拍卖行不会收你的字、更加不可能会替你宣传造势;而小铺子又根本卖不出价来。或者,你要是急着等钱用,我还可以预支一些给你。关于具体的宣传方面,都可以在合同里写清楚、不怕我会不尽力——今天恐怕是来不及了,下周末你来,我拟完合同你可以再看一看。” 凌霄不置可否地扬了扬下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仅仅只是这些,他显然还没有说完。 果然,男人笑了笑,很快就接着道:“我的收益和你的收入挂了钩,自然会在最大限度上替你挣钱,但我也有几个要求:第一,半年内你得去考过书法九级——这对你来说轻而易举。第二,一年内,你至少要在国家级的书法比赛中获奖。有了这两项,我就可以推荐你进入书协,到时候你的作品身价自然也就水涨船高,根本用不着靠那些旁门左道去打出名头。” 他说到这里时微微顿了顿,见凌霄并没有什么反对的意思,这才又接了下去:“第三,凡是你的字画,都得在我这里寄卖。尺幅大小可以不论,但每年至少得有二十幅。” 他说完,就见凌霄扬眉看了过来——明明只是个小姑娘,四目相对时却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有一股莫名的压迫感。他顿了顿,立时接口解释着: “我好不容易捧了你起来,你迟迟没有新作、或是转身就去了别家,我岂不是要亏死?赔本的买卖我是不肯做的。但我也不是白占你便宜,只要五年内只在我这里寄卖,五年后你再有作品,只要优先考虑我这里,怎么样?” “可以。”凌霄点头。 她这么一应,倒是让颜匡一下子就有些怔忪——小姑娘精明得让他险些都有些招架不住,原以为她至少还要在年限或是作品数量上和自己再讨价还价一番,却没想到居然就这么爽快地一口应下了。他愣了愣,一时间居然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半晌后才忍不住笑了起来,坦坦荡荡道: “这时候倒是应得爽快。” “你这条件还算公道,我的耐心向来不好,已经不耐烦再和你讨价还价了。”凌霄摊了摊手,随手从口袋里摸出了一个印章来、打开了桌上一旁的一盒印泥,用印章蘸了鲜红的印泥用力地盖在了先前写的那“林泉阁”三个字边——一连串的动作,自然得像是行云流水一般。等到颜匡抬头去看她的时候,小姑娘已然是站了起来,“至于这幅字如何处理,颜老板就随意吧。我下周会带几幅字来,希望颜老板能如约拟好合同。告辞。” 颜匡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小姑娘这时候已然是离了座位、转眼间就已到了门口。她一边伸手去开门,一边脚下微顿,似乎是迟疑了片刻,而后才低声道:“我师父与你同姓,也姓颜——颜真卿的颜。” 话音刚落,她已经推开门大步走了出去。 颜匡怔了怔,片刻后才意识到她是在回答自己先前那句“这时候倒是应得爽快”。只是她说话时语气虽然平静,但声音极低、竟有一种莫名的压抑和低落感,让他一时间竟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能当做什么都没有听到、低头去看她的印章——“林泉阁”三个墨色的大字旁,是一方朱红的印章,赫然有篆书四字: “万花凌霄” 虽是篆字,却竟隐然有颜氏笔风——丰腴雄浑,骨力遒劲。 …… 终于谈成了一桩买卖、短时间内自己的经济状况算是勉强有了保障,今天出来的目的也总算是已经圆满达成了。凌霄微微松了口气,眼看着天色已然暗了下去,倒也并不急着回去,找了家干净的面馆吃了晚饭,而后却是背着包、沿着东街走到了另一头、一个人拐进了观潮街的西街。 ——来都来了,不一并逛逛,好像也挺不划算的。 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西街的地理位置比起东街还要更偏僻一些。也不知道是因为入夜了还是地势的关系,相比起东街的熙攘热闹,这里就显得冷清多了。走在街上,只是时不时零星有三两个路人经过,看年纪少说也都在四十岁以上。 这也难怪——古玩这一行实在是水深,不说真假,光说东西的来路就有各种各样的。这种地方,三教九流、各式各样的人都有,别说这会儿已经到了晚上,就是白天的时候,也远没有东街来得那样人声鼎沸。 凌霄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而且还是个极漂亮的小姑娘,独自一个人走在街上,显得异常显眼。 凌霄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儿,这里是什么样的情况她早就心里有数。只是她自恃身怀武艺、艺高胆大,半点都不担心些什么,一个人饶有兴致地在夜色里慢慢地挨家挨户逛着。 古玩店真正做成的生意向来不多,是典型的“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多数老板见她一个小姑娘进了门,也不太爱搭理;也有几个看她年纪小、身上衣着却精致考究,以为她是不懂行的富二代、可劲地忽悠着她买自家的东西。凌霄倒是都不怎么生气,没人搭理她乐得清静,至于那些想欺她不懂行的,她也只是笑了笑、随手拂了拂衣摆——说也奇怪,她只是随手一拂,那几个原本想凑到她身边“解说”的老板忽然就不由自主地踉跄着往后跌了一步,等到再想上前靠近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居然像是有什么无形的阻隔横亘在两人之间一样、让他怎么都跨不出那一步。 老板心中骇然,当即就闭了嘴、一句也不敢再多说。 凌霄似是毫无所觉,脸上神色半点没变,仍旧就这么不紧不慢地逛完了整家店、然后推了门出去走向下一家。 古玩店逛起来比白天的字画店更费时间。凌霄逛到大约一半的时候、出了门却并没有再进下一家,只是站在门口找出了自己的手机看了看时间。 ——九点了,街上几乎已经没有了什么行人,就连店铺也已经开始陆陆续续地收拾着打算关门了。 凌霄只微微犹豫了一会儿,到底还是没有再继续往下走,反倒转过了身准备折返——这里回家大约要一个小时的时间,今天差不多也就该到此为止了。 少女回过身正要折返、脚下却是微微一顿,偏过头专注地听了片刻,很快就再一次转过了身来,盯着不远处那条黑漆漆的小岔道看了一秒,毫不犹豫地大步踏了进去。 这里依然属于观潮街的西街,只是因为地理位置越发偏僻、生意向来冷清,这里的几家店这会儿都已经早早关门收摊了。路灯的光线其实还算明亮,然而只靠一盏路灯的光线想要照亮整条小道,却到底还是难免显得有些昏暗了。 不远处,影影绰绰站着四五道人影。 凌霄内力不俗,不论是耳力还是目力都是极好,借着灯光轻而易举地就看清了前面的情形。 ——四个男人围着一个女孩子。 几个男人看起来都只是二十出头,但衣着粗糙、形容猥琐、满脸的痞气,看向那女孩子的目光里满是邪气,为首的那个手里还拿着把刀——刀刃在灯光下反射出的光芒隐隐有些刺目;那女孩子看起来不过是十六七岁的模样,容貌娇俏、衣着精致,而且——还很眼熟。 凌霄伸手按了按自己的额角,有些无奈地摇着头叹了口气,一边却已是大步地走上了前去。 第14章 英雄救美 第十四章 英雄救美 “小妹妹这么晚了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几个男人的笑声里带着昭然的恶意和邪气,却居然还似模似样地叹了口气、语气煞是感慨,“有钱人真是奢侈啊,随便一个包就顶我们好几个月的生活费了——” 小姑娘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想要拉开和这几人的距离。但其实这并没有半点用处——这里是条死胡同,她背后就是光秃秃的墙壁、并不通向另一端的街道,否则这里的生意也不会这么冷清了。 退无可退的小姑娘一咬牙,壮着胆子看向那几人:“你们……想干什么?” 她努力着想让自己看起来气势更足一些,柳眉倒竖、杏眼圆睁,可说话间不自觉的颤抖却到底还是泄露了她此时的惊慌。 果不其然,这句话不止没有起到半点威吓的作用,反倒让几个男人都哈哈大笑了起来: “也没什么,哥几个最近手头有点紧,就想问小妹妹借点钱花花。”为首的那个男人有一搭没一搭地玩着自己手里的刀,一边又往前踏了一步,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对面的少女,“顺便呢——看你这么晚了一个人在这太危险了,哥哥们保护你、送你回去好不好啊?” 他话音刚落,身后的几人立时就应景地跟着哈哈大笑了起来。 他们眼底的贪婪和欲-望实在是太过清晰,小姑娘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却依然还是仰着脖子不肯退缩地瞪着那几人:“要钱可以,但你们拿了钱就马上给我滚开!” “有钱人家的大小姐就是脾气大,”打头的那个男人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样、笑嘻嘻地看了几个同伴一眼,“怎么滚?我们不会啊……要不小妹妹你先把钱给哥哥,然后教教我们怎么‘滚’?” “滚床单的滚吗?”有人笑着应和,立时又引来一阵哄堂大笑。 小姑娘的嘴唇几乎已经被她自己咬出了一道深深的牙印:“我警告你们,我哥哥就是警察!他马上就来接我了!” “哦大舅子在哪呢?”几人嘻嘻哈哈地调侃着,“也让我们认识认识啊!” ——如果真的有人来接,她一个小女生怎么可能会大晚上地独自在这里?总不会是约好了在这里等人来接的吧? 小姑娘再一次后退了半步——这一退,几乎就已经是用自己的背抵着墙,再也没有半点退路了。大概是因为惊恐,原本白皙莹润的脸在月光和路灯下显得有些苍白,看着已经越走越近的几个男人,死死地咬住嘴唇。 片刻后,她忽然微微变了神色。 凌霄习惯性地扬了扬眉,微有些意外地看着小心翼翼冲自己打眼色的小姑娘——正是前不久才刚一起吃过晚饭的沈清。 沈清显然是个从小就备受宠爱的女孩子,性格也单纯得很。凌霄倒是真有些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下,她居然没有一发现自己就向自己高声求救,反倒是默不作声地偷偷向自己打着眼色,大概是想让自己偷偷溜走、马上报警吧? 倒是挺聪明的,也还算冷静。凌霄笑了笑,柔声喊她:“怎么一个人来了这里?晚上很危险。” 她的声音不大,但在这昏暗的夜里就显得异常清晰。 几个男人立时就是一惊,齐刷刷地回头看她——这里是什么时候有人过来的?他们根本没有听到半点脚步声! 沈清却一下子就白了脸色,声音里几乎已经是带上了哭腔、听起来显得近乎绝望:“你还过来干什么?我叫你跑你没看懂吗?还不快去报警!” “来不及了。”凌霄摊了摊手、有些无可奈何地笑了起来,用下巴点了点那几个已然围了上来、堵住了这条小岔道上唯一一个出入口的男人。 拿着刀的那个男人笑了起来——这时候他已经握着刀站在凌霄的身侧了,闻言忍不住就“赞赏”了一句:“还是这位美女懂事。” 原本听到身后有人的时候他着实吃了一惊,可一回头看见了说话的人,他不止一下子就忘了吃惊、甚至还忍不住越发兴奋了起来—— 沈清和凌霄的年纪一样大,但沈清长了一张圆圆的娃娃脸、性格也单纯,看起来就只是个娇俏漂亮的小女生而已;可凌霄不同——她生了一张温婉的鹅蛋脸、又有一双狭长的凤眼,再加上她经历了诸多变故、心境早已不是没长大的小女孩那样单纯天真……她虽然年纪也小,却像是带着一种属于少女的风姿,又有着什么超乎年龄的从容,在月光和昏暗的路灯下,美得几乎有些惊心动魄。 男人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忽然觉得有些口渴。 凌霄没有理会他,甚至都没有理会他手里的刀。她只是对男人那句“懂事”不置可否地扬了扬眉,而后不紧不慢地走向了背抵着墙的沈清。 “你还过来干什么?”小姑娘咬着唇,声音里满是哭腔,苍白的脸色显得她眼眶更红,开口时声音几乎颤得听不清楚,“现在报警也来不及了……” “莫怕——不,别怕。”凌霄伸手扶她——只觉得触手一片冰凉,心知她是吓得厉害,立时温声安抚着,“以后不要晚上一个人来这里了,很危险的。冷不冷?” 小姑娘死死咬着唇没有回答,神色几乎是绝望的——男女力气之间的差距实在太大、对方又有刀,她根本想不出自己还有什么逃脱的可能性。 凌霄叹了口气,伸手将她揽住,像是那天晚饭后一样——脱下了自己的外套、仔细地披到了她的身上将她裹住,而后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别怕,相信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沈清微微一怔,抬起头,立时就对上了那人一双凤眼——她眼角微扬,看起来有些不知天高地厚,却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地就觉得……好像没有那么害怕了。 小姑娘下意识地抱紧了她的手臂,片刻后又像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急急地想要松开。 但凌霄却阻止了她的动作——她按住了小姑娘的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而后这才抬起头来看向对面的几个男人,轻轻笑了一声: “听说你们不会滚是吗?无妨,我教你们。” 先前她刚出现时,看起来温婉柔弱,可这时候一笑起来,却居然让人觉得有一种不可一世的张狂。 几个男人似乎是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微微变了脸色,互相对视了一眼,立时就围了上来:“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到时候受苦的还是你自己!” “那就要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了。”凌霄笑着答了一句,揽着沈清微微一让、轻而易举地就避过了当头刺来的一刀;紧接着空着的那只手微微抬起、似是随手弹了弹男人的手腕——那人身形一滞、几乎一瞬间就白了脸色,手像是一下子没了力气、刀哐当一下就掉在了地上。凌霄没有理他,修长好看的手指在他胸口连点数下…… 凌霄虽然自负,却绝不敢托大——在雎阳的那五个月,教会了她太多的东西,无一不是以热血一点一点染就的教训。她刚一见到这几人,就发现个个都是脚步虚浮、行止全无章法,显然是半点不懂武功,这才毫无忌惮。 休养了近一个月,她的内伤也已几近痊愈了。就算是伤重的时候,对付这几个人,也不过就是举手之劳。 沈清一下子睁大了双眼、一时间几乎是有些懵了:凌霄似乎只是随手点了点那几人的胸口——她的手指修长白皙、好看又秀气,好像半点都没有什么威力。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几乎就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就只是那么随手轻轻点了几下,那几个人忽然脸色煞白、就像是突然僵住了一样忽然就不动了。 “凌……”她刚想喊她,却忽然又见凌霄似乎是随意拂了拂衣摆。下一刻——那四个人忽然就倒飞了出去,在地上滚了好几圈,等到终于停下来的时候却又像是一下子能动了、有些艰难地撑着地齐齐呕了口血,而后就又跌回了地上、直挺挺地躺着不动了。 “别怕,只是晕过去罢了。”凌霄拍了拍小姑娘紧紧抱着自己手臂的双手,好脾气地笑了笑,说出的话却并不像她看起来那样温柔,“罪不至死,给他们留着命呢。” 沈清张了张嘴,却忽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沈清比她还要再矮上一些,见她这会儿呆呆傻傻的样子,凌霄没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顶。 沈清这时候还有些发懵,一时间也来不及反应,只是愣了好一会儿,才有些茫然地问她:“还、还要——报警吗?” “报警吧。”凌霄“唔”了一声,想了想到底还是点了点头。见沈清乖巧地找出电话开始拨号,她稍稍用了些力想要把自己的手臂挣脱出来,谁想小姑娘却下意识地用力抱得死紧。 凌霄微微愣了愣,低头去看沈清。沈清似乎是也意识到了什么,一下子红了脸,有些手忙脚乱地想要松手。凌霄却是笑着叹了口气,按住她想要抽走的手轻轻拍了拍,低声道: “没事了,别怕。” 小姑娘应了一声,下意识地又往她身边靠得更紧了些。 警察的效率还算不错,两人等了没多久,就听到了警车的鸣笛声自远及近地传来,很快就看到了一辆警车在巷口停下、而后一队身着警察制服的人急急跑下了车来。 再然后——几个警察有些诧异地看了看不远处两个相貌精致漂亮的小姑娘,又看了看躺了一地、昏了过去还没有醒来的几个男人。来来回回看了好多遍,这才终于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 “是你们报的案?你们说……有人勒索抢劫?还……”说话的民警顿了顿,似乎是顾虑到对面是两个年纪还小的女孩子,不好说得太过直白,只隐晦地暗示着,“呃,心怀不轨?就是……他们几个?” 两个女孩子齐齐点头应声。 “那、那这几个人……”那民警指着地上的几人和地上明显的血迹,好像连说话都有些艰难,“是谁打的?下手这么重……” “是我。”凌霄大大方方地应了一声,脸色坦然极了,“哦,他们带着刀,我们很害怕,一时忘了轻重。” 她说话时眉眼微扬、看起来几乎有些张狂,带着一股理直气壮的意味说着“害怕”——一行民警忍不住又看了看还躺在地上的几个人,一时间都有些恍惚了。 第15章 同床共枕 第十五章 同床共枕 恍惚归恍惚,工作毕竟还是要做好的。几个民警查看了一下现场、把地上的那把刀小心地用证物袋收起来,而后却看着地上的几个人犯起了难——这几个人都吐了血、这时候还都晕过去了,看着伤得不轻,也不知道能不能移动、会不会伤上加伤? 几人正犹豫着是不是该叫救护车来,只是一个晃神的功夫,就见那穿着黑裙子的小姑娘不知什么时候居然已经到了跟前、斯文地提着裙子蹲了下来,然后伸手挨个摸了摸地上那几个人的手腕。她微微偏着头,像是若有所思地想了一会儿,很快就站起了身来: “放心,脉象平和,都只是些皮肉轻伤而已,没什么大碍。” 民警有些将信将疑地看了她一眼:“你……懂中医?” 凌霄应了一声,见对方仍旧有些怀疑地看着自己,倒也并不生气,只是深深看了他一眼,忽然间伸了手——她的动作明明不快、甚至看起来还有些懒懒散散的。他第一时间本能地就想避开、也确实缩回了手做了避让,可……他看着扣在自己手腕上的那只白皙的手,一时间竟有些茫然。 ——怎么就……没躲开? 凌霄很快就放开了他,随手掸了掸自己的裙角,声音显得有些漫不经心:“你前阵子是不是工作繁忙、无暇休息,最近闲下来却时常失眠浅眠、胸中微有烦闷?” 那民警顿时就是一惊:“你怎么知道?” 所有人都齐刷刷地朝凌霄这里看了过来。 凌霄抬眼看了看那民警,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自顾自地接着自己先前的话头说了下去:“这是虚劳虚烦不得眠,明天去药房让他们给你配一副酸枣仁汤,三服即可痊愈,以后好好休息。” 霎时间,周围鸦雀无声。 “怎么,还是不信?”见对方迟迟没有反应,凌霄这时候终于也是有些意外了,四下里环视了一圈,也没什么非要为自己争辩正名的念头,只是摊了摊手随口道,“那你们就让他们继续在这躺着吧。” 这话一出,一行人才像是终于反应了过来,忙不迭地否认了一声,赶紧把地上的人都搬上了警车。 凌霄和沈清跟着去做笔录。 刚进派出所,就见恰好有人从楼上下来,那身形看着还微有些眼熟,一起进来的几个民警已经赶紧规规矩矩地打了招呼:“张队,陈科长。” “这是谁啊?”走在最后的民警似乎是才新来不久,这会儿有些好奇地小声问着,“不是咱们所里的吧?” “省厅领导过来指导工作的。”旁边人同样小声地给他解释着。 正说着话,那两人已经下了楼梯、同样打着招呼走了过来。走在前面的那人忽然神色微微一变、视线一下子就直直地落在了凌霄的身上。 凌霄大大方方地和他对视了一眼,视线微移、落在落后他半步、这会儿正带着淡淡的笑冲自己点头的男人身上,同样笑着微微颔首。 ——这两人,赫然就是上次命案时见过的张承和陈颀。 “怎么回事?”张承看了眼跟着被抬进来的几个男人,微微皱眉。 “两个小姑娘报警,说这几个人勒索抢劫,还意图性-侵。”出警的民警简要解释了一下先前的情况,见张承看着还在昏迷的四个人眉头紧皱、正要再接着解释,却没听到他追问,反倒是见他再一次把目光落到了那个黑衣服的小姑娘身上,沉声问: “你打的?” 虽然是问句,他的语气听起来却像是在陈述着事实一样。 凌霄摊了摊手:“正当防卫。” ——这个词,是先前沈清在车上时告诉她的。出手反抗伤了人,只要下手没有过重,那就是律法所允许的。 张承的声音立时就又微微沉了几分:“防卫过当也是犯法。” 这人怎么好像……对自己有什么偏见还是敌意似的?凌霄心里不解,却也懒得和他纠缠,只是转头看向了一旁的陈颀,微微有些好奇:“法医——管不管活人?” “管,”陈颀似乎是有些无奈,随手拍了拍张承的肩膀,一边有些无奈地摇着头走了过来,“法医都是劳碌命,什么都管,伤情鉴定也是我们的。” 凌霄对这人的印象还挺不错的,见他神色虽然无奈、却并没有半点抱怨和嫌弃这份工作的意思,忍不住轻轻笑了一声,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检查那几个人的伤势。 陈颀显然是“业务熟练”得很,很快就收回了手、转过头看向沉着脸色的张承:“连轻伤都够不成,最多就是轻微伤。” 说话间,他还有意无意地转头去看凌霄——伤情鉴定是有国家标准的,不是看着重就一定是重伤,看起来没什么也不一定就是轻伤。 凌霄正偏着头和沈清说话。 张承看了陈颀一眼、又看了看凌霄,应了一声,到底还是没有再说些什么,径自继续去忙先前没做完的事了。陈颀和几人又招呼了一声,摇着头转身也跟了上去。 …… 案情经过十分简单,凌霄和沈清很快就做完了笔录,签了字后获准离开。 “走吧,我送你回去。”凌霄站在派出所门口,见沈清垂着头、神色还是有些恹恹的,忍不住又摸了摸她的头顶。 小姑娘终于抬起了头来:“很晚了,你再不回去叶霖哥肯定要担心的,我自己回去吧,也、也能行的。” 她虽然嘴上这么说着,可是声音里的不安和惊慌却还是泄露了她的惊魂未定。 “没事,他回家了,不会知道的。”凌霄说着,一边已经是伸手拦了辆出租车,拉着沈清就上了车,转过头柔声问她,“你家在哪里?” 沈清坐在她身边,看了眼她拉着自己的手、又看看她平静的神色,忽然莫名地就安心了下来,对着她笑了笑、报了自己家里的地址。 凌霄下了车、跟着沈清上了楼,一直把她送到了家门口。 小姑娘开了门——家里黑漆漆的一片。 “你一个人?”凌霄微微皱了皱眉。 “爸爸妈妈前几天出去旅游了,”沈清小声解释着,“哥哥今晚值班,也不在家的。” 她已经松开了凌霄的手,这时候一边说话、双手一边绞着自己的衣摆,显然是极度踟蹰和不安。 凌霄微微犹豫了一会儿,试探着问她:“还害怕吗?要不要我……” “你回去吧!”沈清似乎是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咬着嘴唇、别过头不看她、推着她往外走,“我都到家了还有什么可怕的!” 凌霄身负武艺,哪里是她一个柔弱的小姑娘能推动的?这会儿站得稳稳的、半点没动。 沈清推了好一会儿终于发现一点作用都没有,用力地咬了一下唇、仰着头拔高了声音:“你还不回去?” 凌霄笑了一声:“叶霖明晚才回来,我一个人晚上害怕,你能不能收留我一晚?” 话音刚落,推着她的手一下子就顿住了。 沈清抬眼看了看她——她还是老样子,嘴上说着害怕,表情却分明就张狂得有些不可一世。 “既然这样,”小姑娘抬着下巴、一副“勉为其难”的模样,“那我就收留你一晚好了。” 凌霄笑了笑,随手关上了门。 两人洗漱完,一起钻进了被窝里。凌霄没带换洗的衣服,暂时就先穿了沈清的——沈清只比她稍稍矮上一些,小姑娘找了一套自己没穿过的新内衣和自己的另一套睡衣给她,凌霄穿着还算是合身。 凌霄伸手关了灯。 房间里立时就陷入了一片黑暗。 一旁的沈清显然被这黑暗又勾起了后怕,下意识地往凌霄身边贴了贴。 凌霄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沈清虽然还是惊魂未定,但有人陪着,好像也慢慢地一点点安心了下来。只是不那么害怕了,一时间却也还是睡不着。小姑娘翻了个身,微微犹豫了一下,伸手轻轻戳了戳凌霄的肩膀、小声解释着: “我、我其实不是那么没分寸的。下个月我爷爷生日,我想给他买件礼物,可是今天白天我有钢琴课,只能晚上过去。我以前跟着哥哥去过一次,就以为没什么关系、不知道那里晚上会这样的……” 她似乎是生怕被当成任性不懂事的小女孩儿,急急地解释着。 凌霄应了一声,也不说什么其他的,只是再一次叮嘱着:“那里什么来路的人都有,晚上危险,以后不要再一个人去了。” 沈清应了一声,安静了一会儿,忍不住又戳了戳她的肩膀:“凌霄,你在什么学校上学?” “我没有上学。”凌霄大大方方地如实回答。 黑暗中的小姑娘一下子睁大了眼睛:“为什么?” “因为我是山里来的,”凌霄懒懒地打了个呵欠,语气已然微有些困意,“什么都不会……” “骗人!”小姑娘没等她说完就打断了她的话,声音里满是控诉。 凌霄微有些不解地“嗯?”了一声。 “你骗谁呢?山里来的,你会念诗、会中医、还会功夫——”小姑娘气呼呼地掰着手指头数,末了还有些不太确定地询问着,“嗯,那应该是功夫吧?” “真的,”凌霄也不生气,舒展了一下双臂枕到自己的脑后、一本正经地“解释”着,“我们那的山里和如今外面学的不同,学校里的功课我半点不懂,正在补习呢。” 沈清有些将信将疑:“真的?那你们山里学些什么?” 凌霄“唔”了一声:“琴棋书画、天文历法、武功医术、栽花弄草、天工机关……” 沈清已然是听得有些懵了:“啊?这么厉害!” 凌霄笑了笑、未置一词,只是拍了拍她的头顶,低声道:“早点休息吧,别怕,我陪你。” 沈清应了一声,闭上了眼睛后又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赶紧又撑起身子凑过去戳她的肩膀:“你要是有什么功课不会,我可以教你,我成绩很好的!” 凌霄打了个呵欠、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她这才终于又躺了回去、窝在被窝里安安心心地闭上了眼睛。 …… 第二天一大早,手机锲而不舍的震动和铃声一下子就划破了早晨的宁静。凌霄眯着眼睛接通了手机,那头立时就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嗓音: “凌霄,你去哪了?怎么不在家里?”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困倦而生出了错觉,凌霄居然觉得叶霖的声音听起来满是急切、甚至还带着几分隐约的心慌和紧张。 第16章 抓药 第十六章 抓药 第一次听到叶霖用这样的语气追问自己,还没有彻底睡醒的凌霄有一瞬间的怔愣。 没有在第一时间听到回答的叶霖立时就拔高了声音连声喊她:“凌霄?凌霄?” “哦……”凌霄这才似乎是回过了神来、拖长了声音应了一声,慢吞吞地答着,“我在沈清家里。” 她的声音听起来不像平时那样轻软、反倒是带着些微的沙哑,语气里透着浓浓的慵懒,显然是才刚刚睡醒——或者说,甚至都还没有彻底清醒。 叶霖几乎是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却仍旧还是没有放心、接着追问:“你怎么会在她那?” “昨晚恰好遇到,正好她家里也没有人,就一起住了一晚。”凌霄看了眼对着自己猛摇脑袋、生怕自己把昨晚的事说出来的沈清,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笑,一边无关痛痒地大致解释了几句。没等叶霖应声或是再次追问,她已经漫不经心地随口转移了话题,“你回来了?不是说要晚上才回来么?” 那头有一瞬间的沉默。 片刻后,叶霖才低声淡淡地答道:“临时有点事。” 凌霄“哦”了一声,并不追问。 两人再一次沉默了一瞬,叶霖似乎是微微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没能忍住、开口问她:“你……什么时候回来?” 凌霄看了眼抱着被子坐在自己身边、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的小姑娘,轻声问她:“你哥哥什么时候回来?” 沈清揉了揉眼睛:“他值夜班,现在到早上了,应该就要回来了。” 凌霄应了一声,转头继续去讲电话:“那我一会儿就回来了。” 叶霖应了一声,听着那头关断电话后的“嘟嘟”声,放下了手机、用力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这一趟回家还是老样子,并不算太愉快——说话夹枪带棒的兄长、过分严肃的父亲还有……小心翼翼的母亲。家里的气氛总是这样近乎压抑,所以叶霖本就不常回去。只是这一次好不容易回了次家,却不知道为什么又觉得……这样的气氛好像越发难捱了。 今天起了个大早,到底还是借口有工作要做、早早就出了门。 然后回到公寓里,还没来得及彻底放松下来,却就发现——家里空无一人。 凌霄不在。 叶霖几乎是第一眼就看到了凌霄开着的房门——所有东西都摆放得整整齐齐,干净而利落。 简直有些过分干净——被子叠得方正、床单平整,她的包、她的笔……都不在。 叶霖几乎是有一瞬间的心慌。 ——这屋子里太干净,干净得让他不由自主地怀疑,凌霄是不是……也走了? 他知道这是完全有可能的——凌霄不是只有依靠他才能生活下去的小女孩儿,她根本不需要依靠任何人。 就像是那天她突然毫无征兆、甚至是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了自己家里,然后现在,她也毫无预兆地走了? 叶霖沉默了一会儿,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脑后——其实,早就已经不疼了。 可能真的是“好了伤疤忘了疼”,这些日子以来的融洽相处,让他彻底忘记了最开始相遇时的不愉快。直到昨天——凌霄若无其事地再一次提起。 其实他一直有一个猜想,但除了凌霄没人能为他证实——然而他却不知道为什么迟迟没有开口问她。 叶霖在原地定定地站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拨通了电话。 …… 凌霄说“一会儿”就真的只是“一会儿”——叶霖只等了半个多小时,就听见了门口有悉悉索索开锁的声音传来。 男人几乎是下意识地站起了身来就朝门口走,可刚一走到玄关时却又像是意识到自己这样简直迫切得有些莫名其妙、于是立时就止住了脚步停在原地。 “早?”凌霄一边换鞋子一边跟他打招呼。 叶霖却没有回答,只是有些怔忪地看着跟前的少女。 凌霄说,万花谷的弟子服饰俱是墨色衣袍,她似乎是也极偏爱黑白这样的色调,平日里的衣服也一应都是黑白二色为主,简单素净,却又并不呆板老气。可这时候,她居然穿了一件粉色的连衣裙——是那种温软甜美的浅粉色,娃娃领、泡泡袖,衬得她原本就温婉的一张脸越发温柔,就连那两道因为斜飞入鬓而显得异常英气的眉毛也好像是一下子就温柔了下来,甚至还多了几分平时从未有过的娇俏可爱。 叶霖的呼吸有一瞬间的迟滞,一下子怔住,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凌霄这时候已经换上了拖鞋,见叶霖迟迟没有说话,有些疑惑地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叶霖?” 叶霖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声音里却难得地有些茫然:“什么?” “没什么。”凌霄也没有要深究的意思,很快就揭过了这个话题,一边随口问,“早饭吃了吗?” 她说这话的时候手里还拎着两个肉包子、看起来大概是在楼下的早饭摊上买的,一边说着一边咬了一口。边吃边说话让她的吐字显得有些含糊不清,但奇怪地却并没有给人半点粗鲁的感觉,只觉得仍旧和平时一样令人赏心悦目。 叶霖下意识地摇了摇头:“还没有。” 凌霄“哦”了一声,一边伸手把自己咬过的那个包子拿了出来、一边连着袋子把剩下的另一个递了过去:“事情很急?这个我还没吃过,你先凑合着吃吧。” 可能因为是习武的缘故,凌霄虽然身形纤细,但饭量却比一般女孩子还要大上一些,早饭一个包子肯定是吃不饱的。叶霖想要拒绝,可看着小姑娘一边吃着手里的包子、一边拎着另一个递给自己,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却不知道为什么打了个转又咽了回去,鬼使神差地伸手接过了包子、低头咬了一口—— 好像比自己以前吃过的味道更好了一点儿。 “只吃一个等会儿要饿,还有几块面包你先吃着。”叶霖一边吃着包子,一边返身回了厨房,从冰箱里找了几块吐司、放进面包机里考上,一边低声解释着,“离午饭还有挺长时间的。” 大概是因为经历过曾经那段连树皮草根都已经吃得丁点儿不剩的日子,凌霄对于吃什么并不是太过挑剔、只要能填饱肚子就已经很满足了。这时候也不计较,点点头应了一声,就见叶霖又回过头来问自己: “你的衣服……” 语气是难得的踟蹰。 “昨天没带换洗的衣服,先借了沈清的穿,我洗完还给她。”面包转眼就已经考好,凌霄一边啃着面包、一边往自己的房间里走,直到关上门的时候她才有些后知后觉地想起来——既然家里有面包,他为什么不吃?还骗得她白给了一个肉包子! ……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叶霖觉得今天的凌霄好像精神并不是太好、整个人都有些恹恹的,连说话都是始终慢慢吞吞地像是提不起劲来。只是凌霄的性子要强,向来不喜欢别人多问自己的事,叶霖再三犹豫,到底还是没有开口问个明白。 只是到了晚饭的时候,叶霖却是不得不问了——小姑娘这一个月来日渐红润健康的脸色这时候竟显出一种明显的苍白和虚弱来。 “无事,”凌霄摆了摆手,声音却到底是难言虚弱。见叶霖立时就皱起了眉头、眼看着就要不管不顾地追问了,她犹豫了一会儿,小声问,“你能不能——帮我去抓副药?” 病了?叶霖脸色微变,却并不追问,只是一口应下:“你说。” 凌霄道了声谢,想了想还是没有口述、回房间写了方子,回到客厅的时候,叶霖已然是穿好了外套。 叶霖弯腰从茶几上拿了车钥匙、顺手接过药方,一边已经是头也不回地换了鞋开门出去:“你先吃饭,我很快回来。” 凌霄正要喊他吃完再去,可还没来得及开口,叶霖就已经关了门、不见了人影。 凌霄站在原地沉默着怔愣了一会儿,忽然间弯着眉眼笑了起来,一边又慢腾腾地去厨房倒了杯热水、小口小口地喝着。 叶霖几乎是压着限速到了中药房的,一进门就把方子递给了药师、然后抿着唇直直地盯着对方抓药。 只要不是对着凌霄这样不科学的存在,叶二少的气场还是很强的。这时候直勾勾地盯着人家,看得对方整个人都忍不住紧张了起来,犹豫了一会儿,到底还是没忍住开了口: “这位先生,您稍等一下,很快就好。” “快一点。”叶霖看着对方“慢腾腾”的动作,忍不住拧起了眉头、声音微沉,“家里病人等着吃药。” “马上就好,马上就好。”对方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一边忙不迭地应着,一边却又忍不住话头、继续喋喋不休着,“其实现在吃也不是马上就不疼的,中药见效还是比较慢的。主要还是要长期调养,慢慢就会好起来的。” 他说着,忍不住又“啧”了一声:“这哪个医生开的方子?还挺凶的,看起来是挺严重的了?以后还是少吃点,平时要调养好、补补营养,不要受凉……” 叶霖越听越觉得有些不对劲,还没等他说完就沉着脸打断了他的话,英气的眉微微拧起:“这方子是治什么病的?” “痛经啊!”那药师一脸的理所当然、显而易见,一边说着一边又低头看了看方子,皱着眉继续道,“而且还是气血两虚、积劳成疾造成的。” 叶霖浑身一僵,脑海中有一瞬间的空白。 第17章 生理期 第十七章 生理期 叶霖回到家里的时候,凌霄正窝在沙发上喝水。 凌霄年纪小、长得不高,穿着居家服窝在沙发上,远远看去只有小小的、毛茸茸的一团,双手捧着杯子、小口小口的喝着水,看起来居然是意外的可爱。 见他回来,凌霄仰起脸来看他、对着他弯着眉眼笑了笑——脸色虽然还是有些苍白,但神色却居然是出乎意料的柔和。 叶霖转头看了眼桌上,就见饭菜仍旧还原原本本地放着、半口都没有动过,忍不住又微微皱了皱眉:“你没吃饭?” “没胃口,”凌霄摇了摇头。叶霖眉头皱得更紧、正想说些什么,却见小姑娘忽然又笑了笑、小声道,“所以我想还是等你回来再一起吃吧。” 叶霖怔了怔,呼吸有一瞬间的迟滞。 ——她身上难得没有了平时的那种自负,看起来居然有一种少见的温柔。 她说——“等你回来再一起吃”。 “药买好了。”叶霖的语气几乎是在他自己都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就已经柔和了下来,一边拎着药进了厨房、一边扬声问她,“怎么煮?” 凌霄应了一声,捧着杯子站起身来,慢腾腾地挪到了厨房里、低头看了看一包包包好的中药又看了看药锅,轻声道:“没什么特别的,用水冲一下灰尘、然后全部放进药锅里、加满水煮就可以了,不必分先后。” 叶霖应了一声,一边把药材倒出来,一边有些“不耐”地“赶人”:“你别管,去吃饭。” 凌霄今天像是格外地好说话,对他这样的语气居然半点都不生气,低低地“嗯”了一声,抱着杯子又慢腾腾地回到了饭桌前坐下。 叶霖在锅里放好了水、开了火,一切都收拾妥当,回到桌前的时候就看见小姑娘正乖乖巧巧地坐在桌前,面前的碗筷和饭菜显然是仍旧还没有动过。 见他从厨房里出来,凌霄笑了一下,终于是端起了碗、仰着脸看他:“吃饭吧。” 她的动作和神色实在太过自然,自然到叶霖原本是想要开口的、可这时候张了张嘴却偏又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沉默着也坐了下来、应了一声端起了碗。 才刚吃了一口,他又像是猛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一下子放下了碗:“等会儿。” 凌霄只夹了一筷子菜还没来得及吃,闻言立时就有些疑惑地“嗯?”了一声,神色微有些茫然。 叶霖却已经伸长了手臂过去把她的碗拿了过来、站起身来:“有点凉了,我去热一下。” “无妨。”凌霄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叶霖出门这一来一回快得很,也不过就是十几二十分钟的事,饭菜虽然不烫了,但今天的气温不低,这时候还没有彻底凉透。 叶霖却少见地没有理会她,径自端着饭菜、依次放进微波炉里一个一个热过了,这才又端了回来。他放下最后一盘菜、拉开椅子坐了回来,一抬眼就见凌霄有些诧异地看着自己,微有些不自在地低咳了一声、有些欲盖弥彰地解释着:“刚才我去买药,药房里说你这样——不能碰凉的东西。” 凌霄愣了愣,眼底闪过一抹恍然,脸上少见地居然泛起了一抹粉色——她脸色苍白,就显得这粉色越发显眼。 向来伶牙俐齿、理直气壮的小姑娘这时候居然破天荒地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讷讷地小声说了一句“多谢”,而后低了头、一门心思地努力吃饭。 到底还是个小姑娘,而且还是个封建时代来的小姑娘,总算是也有比现代人更容易害羞的时候了。叶霖莫名地就觉得自己郁郁了两天的心情好像一下子就轻快了不少,连带着胃口都好像好了许多。 吃过饭,叶霖收拾了桌子洗了碗——其实平时他们向来都是分工合作,叶霖做饭、凌霄洗碗的。只是今天凌霄刚要起身收拾,就被叶霖眼明手快地按着坐在了原地。 凌霄也不矫情,道了声谢就乖乖地坐在原地,看着叶霖一个人有条不紊地收拾了桌子、洗干净了碗盘筷子,然后又关了火沥了药。 中药的味道实在是大得可怕。叶霖只是这么闻着,就已经觉得自己受到了巨大的伤害、几乎是屏着呼吸把碗端到凌霄跟前的。 然后他就看见小姑娘像是压根就没有闻到半点味道一样神色如常地接了过去——那碗药黑漆漆的看得他头皮都有些发麻,可凌霄就只是这么淡定地吹了吹、然后面不改色得就仰头喝了下去。 爽快得让他看得简直都有些呆了。 直到凌霄已经喝完了药、放下了碗,叶霖到底还是没能忍住,皱着眉难得有些纠结地问她:“苦吗?” “又酸又苦,”凌霄笑了起来,神色间似乎是微有些无奈、片刻后却到底还是笑着摇了摇头,“有药喝,已是不易了。” 叶霖怔了怔,像是一下子意识到了什么,犹豫了一会儿到底还是沉声问她:“药房的人说,你是气血两虚、积劳成疾——是因为安史之乱吗?” 凌霄的神色有一瞬间的恍惚,但那恍惚不过是一闪而过、只不过是片刻间她就已经恢复如常,既不点头也不否认,只是笑了笑,整个人窝在椅子里低头喝了口茶。 叶霖当下了然。 凌霄向来是自负得有些张狂的,实在是很少有这样的时候。平时他总是忍不住腹诽小姑娘太霸道要强、没有这个年纪小姑娘该有的乖巧可爱。可真到了这个时候,见她这么安静听话,他却又有一种“她不该是这样的”的强烈直觉,胸口不知道为什么居然微微有些发闷。 叶霖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道:“你打个电话给宋蘅。” 也许是生理期的不适让思维都变得迟钝了,凌霄有些茫然地“啊?”了一句,一时间居然有些反应不过来。 叶霖却不知道是为什么忽然微微别开了头、用力地咳嗽了两声,这才有些不自在地低声解释着:“我有事要问她。” 凌霄应了一声,倒是也不追问,找出手机打了宋蘅的电话,通了以后就递给了叶霖。 叶霖看了她一眼,接过手机后居然一边打着电话一边回了自己的房间。 他们之间……似乎并没有什么交集才对吧?凌霄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睛,伸手揉了揉自己依然还在隐隐作疼的小腹。 没过多久,叶霖就回到了客厅里。男人一边把手机还给她,一边已经动作迅速地套上了外套、拿了钥匙再一次推开了大门: “我出去一下,我刚又烧过开水了,你多喝点。” 他说话就关了门出去,脚步不知道为什么居然显得有些仓皇。 叶霖这一次出去依然是快去快回。不过是十几分钟的功夫,他已经拎着一个大大的购物袋回来了。 凌霄没什么力气,也就没有勉强自己去帮忙拎袋子,只是坐在原地、仰着脸看着他拎着袋子走到自己跟前,然后从购物袋里挨个往外掏出东西放在了茶几上: “红枣、红糖、生姜……明天我上班了你就自己煮了喝,这个糖……超市说卖得最好、小姑娘都喜欢,你喝完药吃吧,没那么苦。” 购物袋里似乎仍然鼓鼓囊囊的还有不少东西,他的话却忽然停了下来。 凌霄已经拆了那包糖的包装,有些好奇地尝了一颗,顿时就弯了眉眼——毕竟是女孩子,大多都是爱吃甜食的。小姑娘这时候心情像是一下子就好了,难得的耐心和好脾气,仰着脸等着他接下来的东西。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有一种直觉,他的话其实还并没有说完。 叶霖低头看了看她,神色间居然微有些犹豫和苦恼。沉默了一会儿,他居然直接就把整个购物袋塞进了凌霄的手里,别开头重重地咳嗽了一声: “我想你大概需要这个。我就问了一下宋蘅……你回房间看吧,应该有说明,不会用就去问宋蘅。” 话刚说完,他就立时起身回了房间——动作之快,简直就像是正被什么追赶着一样、几乎有些火烧火燎的。 凌霄愣了愣,有些好奇地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购物袋,想了想却到底还是没有在客厅里打开,难得听话地抱着购物袋慢慢地挪回了自己的房间里,这才终于低了头、从袋子里摸出了里面的东西。 一包一包小袋子,上面无一例外地都写着“卫生巾”三个字。 凌霄找了一会儿终于是找到了叶霖口中的“说明”,只是那不过都是三言两语、语焉不详,看得一向自诩聪明的凌霄仍旧是似懂非懂。 凌霄想了想,到底还是打了电话去问宋蘅:“阿蘅,卫生巾——是什么?” 那头的宋蘅似乎是有一瞬间的意外,随即却忍不住笑出了声来:“那个啊,就是你每个月这个时候要用的东西。” 宋蘅知道凌霄有些不同寻常的地方,但却从不多问,这一回也是一样。只是向来温柔的女孩子这一次却是没能忍住笑意,自始至终都带着笑将卫生巾的作用和用法耐心地教了凌霄一遍。 凌霄破天荒地居然有些懵了,呆呆地听着电话那头的解释、下意识地低声一一应着,脑海中却不断回想着叶霖拎着这一大袋东西回来时的模样,白皙的脸上刷的涨得一片通红。 第18章 一语成谶 第十八章 一语成谶 哪怕是最开始到了这里、对一切都茫然无知的时候,凌霄也没有像现在这样手足无措过。 挂掉了电话,小姑娘有些傻愣愣地在原地坐了好一会儿,这才抱着购物袋通红着脸进了洗手间、换下了自己原先用的布带。 好不容易把一切全都收拾妥当回到房间,凌霄想了想,找出手机给叶霖发了条短信——她一向都伶牙俐齿、能言善辩,这时候却莫名地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迟疑了良久,到底还是只能打下了简简单单的两个字: “多谢。” 然后确定,发送。 ——来了一个月,凌霄现在对简体字基本已经完全熟悉和掌握了,只是拼音仍旧还是有些不太熟练,打字的时候总是选择手写输入。 信息发送出去,却迟迟没有得到回复。凌霄看着手机微微皱了皱眉,却很快就把它抛到了一边不再关注,起了身坐到书桌前打算继续看书做题。 谁想她才刚在书桌前坐定,房门就被敲响了。 凌霄应了一声,叶霖随即推门而入。见凌霄已经端坐在了书桌前,他有些诧异地看了过来,随即立时就拧起了眉头,一边走到她跟前合上了她的书,一边伸手把另一只手里的东西塞进了她的怀里: “今天别看了,早点休息。” 他拧着眉头、沉下声音来的时候,带着一种少见的不容置疑的气势。 凌霄仰着脸看他,难得乖顺地点点头“哦”了一声。 叶霖眉头微微舒展了几分,点点头,转身就要出门——走了半步,像是忽然响起了什么、脚下微微一顿,一边抬头看向门口、一边低低地咳嗽了一声,若无其事地飞快低声说了句话,而后就头也不回地三两步走到了门口、关上门出去了。 凌霄坐在原地,想到他刚才明明满身都不自在却还要装作若无其事地说着“不用客气”的样子,忍不住轻声笑了起来,一边低了头去看——先前被他塞进自己怀里的,是一个充满了开水的热水袋,触手温暖得让人好像浑身都熨帖了起来似的。 凌霄就这么抱着热水袋贴在自己的小腹上、安安静静地坐了好一会儿,一直到也不知道究竟是先前喝的药起了作用、还是热水袋有了效果,总之是感觉到自己小腹的疼痛终于开始慢慢消退了,她才慢慢地站起身来、把热水袋塞到了床上,然后转身去了卫生间洗漱。 到这里这一个月来的第一次,凌霄早早地上了床休息,暂时忘记了繁重的功课和所有的压力负担,抱着热水袋在温暖中安安心心地入睡。 生理期的到来让凌霄第一次没有在清晨早早醒来。 起床的时候已经是将近九点——叶霖已经去上班了,家里除了她以外空无一人。 不过好在喝过了药又好好地睡了一晚,腹痛终于是彻底消散了下去,只是整个人依旧还有些懒洋洋的。凌霄也懒得出门去买早饭,起床洗漱完之后去了厨房,正想打开冰箱找找有没有什么吃的的时候,却恰好就看到了贴在冰箱上的一张便签。 “桌上有早饭,多喝热水。保温桶不用洗。” 字迹在凌霄这样的行家眼里看起来还有诸多不足,然而在如今的时代却也早就足以算是一手好字了——笔意锋锐、挺拔凌厉。 凌霄揭下了便签、回了餐桌边,立时就看见了桌上紧挨着的保温桶和保温壶。 把便签放在一边的桌上,凌霄拧开了保温桶的盖子,立时就闻到了一股甜香。她低头去看,就见熬得软糯的白粥里嵌着一颗颗饱满的红枣,热气蒸腾着泛起了一片雾蒙蒙的水汽,枣香混着米香蹿进鼻子里、显得异常诱人。 凌霄怔了怔,打开了一旁的保温壶——里面是满满的一壶热茶,带着和红枣粥微有几分相似的甜意。 凌霄低头看了看这茶暗红的汤色、又低头闻了闻——红枣,姜,红糖…… 她医术极好,轻而易举地就分辨出了里面的每一味材料。 穿着睡衣的少女怔了怔,默不作声地坐了下来,就着保温桶把一碗红枣粥都认认真真地吃完了,而后真的也没有洗、只是略微收拾了一下桌子、把保温桶放进了水台历,又折回身去倒了杯红糖水。 凌霄捧着杯子回了房间,低头看着自己的笔、神色莫名地……有些恍惚。 …… 凌霄已经有好几天没有熬过夜了——自从那天叶霖去替自己抓了药回来,日子好像整个就全都变了样。就是从那天开始,每到晚上十点,叶霖就会来敲自己的房门,眼见着自己还在看书做题、当即就会不由分说地合上自己的本子、不容置疑地要求自己去洗漱休息。 凌霄其实是最不肯受人左右的性子,更何况以她和叶霖之间犹如天壤之别的武力值差距,叶霖的“威吓”对她来说其实压根儿就没有半点作用。可这一回,她却破天荒地没有表示出任何不满,甚至除了最开始那一次的犹豫,她始终都乖巧得出乎叶霖的意料。 或许是因为……这样的叶霖,让她觉得自己那套“下毒”的鬼话实在是太过过分、心怀愧疚,又或许是因为——他让她想起从前的师兄。 她从小习武,哪怕是在人才辈出的万花谷也是少见的天资颖悟,再加上用功刻苦,武功精进几乎是一日千里。所以她的身体一直极好,那些日子从来都是半点也不觉得困扰的。一直到战乱发生——累次的伤病、数月的饥饿、连年的疲倦劳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每个月的这个时候,就成了对她最痛苦的折磨。 向来温柔好脾气的师兄破天荒地沉了脸色,不由分说地赶着自己去休息、把自己也所剩无几的干粮悄悄地放进她的包裹里…… 后来师兄终于还是战死了——她已经记不清究竟有多少同门一个接一个地倒在了战场上。她的笔,也在那一场大战中损毁——她带不回师兄,只带了师兄的笔回来,从此便作为自己的兵刃。 这支笔,名为“孤心笔”,笔身还有师兄亲手刻下的铭文——月下狂草,千年寂寞;人鬼皆非,二魂一魄。 现在看来,居然有些像是给她的谶语。 …… 这个周末的时候叶霖没有回家、待在公寓里休息,凌霄却一个人出了门。 到林泉阁的时候,颜匡早已备齐一切等候多时了。见她进门,立时就带着她进了里间,开门见山地取出了合同。 凌霄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就见上次两人所谈到的一应事项都已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显然这人对于这桩生意还是极有诚意的,条款中没有半点含糊其词、语焉不详或是留有漏洞可钻的地方。凌霄满意地点了点头“嗯”了一声,伸了手示意他拿笔来签字。 颜匡递了支钢笔过去,谁知没等凌霄接过却又忽然收了回去。 凌霄微微皱眉,抬头看他。 “我突然想起件事儿,”颜匡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她一阵,神色微有些纠结,“你今年几岁了?要周岁。” “十六,”见对方闻言脸色微变、似乎是隐约有些懊恼和为难,凌霄微微扬眉,“有什么问题?” “问题比较大。”颜匡点点头,有些无奈地苦笑了一声,“也是我不好,上次忘了问你了。十六岁还是未成年人,签的合同不一定有效。” 凌霄毕竟是才刚来一个月,绝大部分时间都忙着看书学习、根本就还没来得及去涉足而今的法律,闻言顿时就是狠狠一怔,皱眉道: “我不太明白,可否说具体一点?” 颜匡点头:“是这样,你今年十六岁——属于未成年人,你应该还在读书吧?没有自己工作养活自己的话,就算是限制民事行为能力人,要得到你的法定代理人、也就是监护人的追认,合同才是有效的。” 自己的监护人——就是叶霖了?凌霄眉头皱得更紧,追问确认着:“还有没有其他办法?” “理论上来说,如果签订的是和你年龄、心智相当的合同,或者是你纯获利的合同,就可以不需要监护人追认也被法律承认为有效合同。但怎么样算是和年龄心智相当,这个实际认定起来很难说清楚。要是没有监护人追认,那万一将来我们谁反悔,这合同有没有效也不好说……”颜匡说着微微顿了顿,看了她一眼才道,“我是真心想和你做这笔生意,要不这样,让你监护人来签个字?” “不必了。”凌霄并没有犹豫太久,很快就摇了头否决——她向来不喜欢受人干涉自己的决定,更何况……她不知道为什么总有种直觉,叶霖不会同意的,而且并不会乐见于此。 “签合同吧,我的年龄和心智足以签订这份合同。”凌霄说着,毫不犹豫地在签字栏里写下了自己的名字,而后淡淡道,“希望不论是我们之中的哪一个,都能信守承诺、遵守合同。” 她一边淡淡地说着,一边神色自然地伸了手——她手边是一个小盘子,里面是她刚来时颜匡端给她做零食吃的核桃。她不甚在意地捏了一颗起来,然后在颜匡几乎呆滞的目光里,漫不经心地随手捏了捏。 转眼松开手的时候,坚硬的核桃已然彻底不见了,唯有一把细密的粉末从小姑娘好看的手指间尽数落下。 第19章 好人 第十九章 好人 颜匡一时间已经懵了,脑子里一片空白、就这么瞠目结舌地呆呆看着小姑娘秀气好看的手指,也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才终于堪堪回过了神来——警告!这是赤-裸-裸的警告啊! 她先是拒绝了他关于征求监护人同意的提议,看着漫不经心、好像是自大过了头,紧接着却又立时就不动声色地给了自己一个警告——警告他,她不是不谙世事的天真少女、随便就能被人毁约,更不是自大过了头。 这不仅不是自大,甚至还是一种自负——是一种……出于自身的绝对实力和一切尽在掌握中的自负。 颜匡在这一行干了几十年,也算是和形形色色的人都打过交道了,却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一个女孩子。儒雅的中年男人笑了笑,眼里的震惊和呆滞终于彻底褪去、又回到了平时的温和和儒雅: “你放心,我们打开门做生意,最重要的当然是诚信。” ——他忽然就有一种预感,林泉阁还没有走到顶峰。也许要不了多久……他就能站到以前自己没有想象过高度。 凌霄点了点头,回身从自己的背包里取出了五幅字来。颜匡虽然说是尺幅不论,但凌霄为人还是挺厚道的、再加上她也确实需要一笔钱,带来的至少都是三尺以上的大幅,每一幅上的落款、印章都是一应俱全。 颜匡伸手接过、小心地翻开一一看过,而后满意地点了点头,想了想又问她:“按照我们的合同,我会在你考级和得奖之后才开始给你宣传造势、酬劳也要到那个时候才能按约支付给你。周期是长了点,不过你也知道,现在真的是卖不出价钱。你如果有急用,我倒是可以预支一点给你。” “那么——能预支多少?”凌霄并没有拒绝。 “你今天带了五幅字,”颜匡想了想道,“一幅算是给你两千押金,一共一万吧。你要是还缺,我可以再私人借你一点?” 凌霄现在对物价也已经有了一个完整的概念。就如今的她来说,颜匡开出一万已经算是很厚道了。毕竟对他来说,现在就等于白给了这么多钱、而未知的收益却起码要等到一年以后才能见分晓,这还没算上他为了宣传造势要付出的投入。至于私人再借一点……他们毕竟只是利益关系、其余一概不知,凌霄并不想牵扯太多。更何况他就算借,恐怕也至多再借一万——虽说颜匡这人一看也是家底丰厚,但做生意到底还是有做生意的规矩和考量。叶霖显然身家不菲,凌霄算了算叶霖给她买手机、买衣服、甚至是前几天新买的笔记本电脑,又想了想房租…… “不必了,就一万吧,足够了。”凌霄并没有想太久,很块就摇了摇头,想了想又从钱包里找出了一张银行卡来——这是叶霖给她办好身份证的第二个礼拜特地带她去银行办的,“就打到这张卡上吧,卡号你记一下,我会写一张收款单作为你预支的证明。” 反正眼下总归是不够的,多一万少一万差别也不大了。 …… 从林泉阁出来正是中午,凌霄出门前就和叶霖说过要到晚上才会回去,这时候也不急着走,不紧不慢地找地方吃了饭、又略略等了一会儿,很快就接到了电话。 凌霄挂了电话往回走,在观潮街的街口就看到了穿着一身嫩黄色连衣裙、背着粉色背包的小姑娘。沈清似乎是也看到了她,兴奋地冲她挥着手、背着包一溜小跑就到了跟前: “凌霄凌霄,你等很久了吗?” “没有,我也是刚来。”凌霄不慎在意地笑了笑,侧过头看她,“走吧?” 沈清应了一声,跟着她就往里走。 沈清的祖父下个月生日,小姑娘想给祖父买件礼物,只是没想到上个星期却出了那样的事。礼物依然还没有买到,沈清不敢一个人再来,犹豫了许久才终于给凌霄打了电话。小姑娘打电话的时候满心忐忑,凌霄倒是出乎意料地好说话、几乎没有犹豫地就答应了。她恰巧今天要来林泉阁,索性就和沈清也一起约在了今天。 离西街越近,凌霄能明显地感觉到沈清的步子越来越慢、动作也越来越僵硬,显然是对上周的事仍旧还心有余悸。凌霄也不说话,沉默着想了想,随即微微伸手、握住了沈清的手。 沈清微微愣了一下、下意识地转头去看她,就见身侧的女生神色淡淡、像是什么都没有放在心上似的,却莫名地让自己紧绷的神经一下子就放松了下来。小姑娘偷偷看了她一眼,犹豫着悄悄握紧了她的手,见她仍旧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似乎是并不介意,干脆就又有些“得寸进尺”地挽住了她的手臂,而后彻底地长长舒了口气。 凌霄最后带着沈清挑了几枚古币——古币这东西,“古”是“古”的,只是价格向来不高。沈清虽然家境优渥却毕竟还只是个高中生,那些几十上百万的东西没必要去看,倒是几百、至多上千一枚的古币恰好在她零花钱可负担的范围内,最为合适。 两人圆满达成今日目的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凌霄看了看时间,打算带着小姑娘一起吃了饭才回去,侧头问她有没有和家里人说好回家吃饭。 “我倒是没关系,等一下和爸爸妈妈打个电话说一下就行了。”沈清摇了摇头,微微犹豫了一会儿,却到底还是没忍住、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凌霄,那你不用回去陪叶霖哥吗?他又要一个人吃饭了……” 小姑娘说这些的时候,微微垂了眼帘,神色看起来像是有些纠结。 凌霄也不说话,只是微微扬了扬眉、轻轻笑了一声。 沈清听着笑声一抬头,就见凌霄正扬着眉、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小姑娘刷的一下红了脸,几乎是有些手足无措地摇着头、小声急急解释着:“我、我也不知道,就、就是叶霖哥长得帅、人又好——你别觉得他看起来好像不太好亲近,其实脾气很好、很心软的。” “而且他家里……”沈清说到这里似乎是猛然间意识到了什么,赶紧止住了话头,顿了顿后才低声道,“反正他也是挺不容易的。” 听起来……叶家的情况恐怕也不简单。凌霄微有些好奇,却毕竟不是爱窥探别人私事的性子,当下也没有追问,只是笑了笑、点头道: “他——确实很心软,是个很好的人。” 如果不是心软,哪怕慑于“毒药”的威胁,他至多也就是为自己保守秘密罢了,别说像是现在这样安排得事事周到了、恐怕就是连个好脸色都不会给自己——如今的境况,是连凌霄自己都完全没有想到过的。 她的语气很平静,就像是只是在陈述着什么事实,但却又像是隐隐带着几分感慨。沈清怔了怔,一时间也不知道叶霖和凌霄之间究竟算是什么关系,张了张嘴却到底还是什么都没有问出来,只是拉着凌霄飞快地转移了话题、眨着眼睛问她: “我们去吃饭吧?” “好。”凌霄点头。 …… 天气开始热起来的时候凌霄报了名参加书法等级考试,九月的时候毫无悬念地顺利通过。颜匡打了电话来道喜,顺便又整理了一份接下来半年凌霄够资格参加的几场书法比赛的资料、一并发给了凌霄。 凌霄看完资料,心里大致有了对接下来的规划,也没有耽搁太久,很快就去找了叶霖。 “我想,我现在应该是可以去上学了。”凌霄开门见山。 叶霖点头:“学校我已经联系过了,我会再和他们最后确认一下——但你入学之前恐怕还要先经过校方的考试,一中毕竟是最好的学校、要求比较严格。要是不行也不要紧,那还可以去别的……” “不必了,我能通过。”穿着黑色长裙的小姑娘微微仰着头、眉眼微扬,浑然是一股说不出的自负和风流意味。 叶霖有一瞬间的怔忪,既觉得有些惊叹,可转念一想却又觉得好像半点都没有意外、甚至几乎还是理所当然地就相信了她的话。 “好,我知道了。”男人没有再多说些什么,干脆地点头应了下来,只是……心头却不知为什么竟像是有些隐隐的失落。 她已经彻底地习惯了这个时代,或许这次之后,就再也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了。 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并没有生出什么意外的波折来——凌霄几乎是“理所应当”地通过了入学考试。出乎意料地,物理和化学两门的分数竟是出奇的高,大概是因为这两门都是初中才开始有的课程、本身内容也还并不太多的缘故;在这之外,语文和数学的分数也颇为不错,倒是只有英语差上一些、只堪堪过了及格线。不过这也难怪,毕竟是一门体系完全不同、从未接触过的语言,光是词汇量的积累就已经是一项浩大的工程了。 虽然有些偏科,但总成绩毕竟还是相当不错的,一中很痛快地办妥了凌霄的学籍手续。 隔周的周一,凌霄已然是背着书包站在了一中高二五班的讲台上,看着台下满脸好奇地看着自己的同学们微微一笑: “很高兴能和各位成为同学。我叫凌霄。” 她说着转过身、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下“凌霄”两个大字——笔力遒劲、雄浑不羁。而后再一次回过头来看向台下、微微扬眉,声音明明不大、却清晰地响在每一个人的耳边: “‘大丈夫有凌霄盖世之志’的凌霄。” 第20章 选课 第二十章 选课 她的语气并没有什么刻意的抑扬顿挫,好像只是随口说了一句话介绍自己的名字、甚至听起来还像是有些许漫不经心,可不知道为什么所有人居然觉得像是有一股飞扬意气扑面而来。这飞扬意气和她身后黑板上那雄浑不羁的“凌霄”二字相互映衬,显得那两个字越发潇洒张狂,简直就像是随时可能挣脱黑板、直冲云霄一样。 这个看起来像是个软妹子的女生好像——帅得有点不太科学。 所有人一时之间都像是有些懵了,就连带她进来的班主任也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这才终于猛然回过神来,有些诧异地悄悄打量了一下这个看起来秀气漂亮的女孩子,一边却是终于记起了自己作为班主任的职责,对着凌霄温和地笑了笑、伸手指向下面某个空着的座位: “凌霄,你就坐在那里吧。你左后边就是班长,要是有什么问题和我或者班长说都可以。再有几分钟早自习就结束了,吃好早饭让班长再叫个男生帮你一起去领教材。” 她说完又喊了一个男生的名字。空位后正在看书的男生闻言抬起头应了一声。 凌霄应了一声,在全班所有人的注视下背着包走到了那个唯一的空位前坐下。 然后坐在她左边的那个女孩子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探着身子凑了过来: “凌霄凌霄,你终于来啦!”满脸的兴奋的女生看起来简直像是望眼欲穿的模样,赫然就是沈清小姑娘。 凌霄似乎是并不惊讶,笑着应了一声——恐怕是叶霖特意安排她进这个班级,好让她和沈清之间能相互有个照应的。而至于座位…… “我特意去和老师说,想要和你做同桌的。”果然,小姑娘很快就压低了声音解释着,声音里满满的都是邀功求表扬的小得意,“我一定会照顾好新同学的!” 沈清成绩好,向来很得老师喜欢,像排座位这样并不太重要的小要求,常常都是会得到老师的优先考虑的。再加上熟悉的人也确实能够有助于新同学的融入,所以班主任并没有拒绝。 凌霄轻轻笑了一声,也不去和她计较“谁照顾谁”的问题,只是点了点头、难得好脾气地应着:“那就辛苦你了。” 小姑娘挺起了胸膛、忙不迭地摇头。 两人正有说有笑间,突然传来了“咄咄”的两声轻响。凌霄闻声回头,就见坐在沈清后面的那个男生正伸长了手、用笔敲了敲沈清的椅背。见两人都回过头来看他,男生板着一张脸面无表情: “早自修时间,不要讲话。” 凌霄闻言愣了愣,沈清却是一下子鼓起了腮帮子不高兴了——但却也一下子就噤了声不再说话。 凌霄见状,淡淡“哦”了一声正要回过身去,却忽然又被那少年喊住: “你好,我是班长许宸远。” 凌霄还没来得及回话,一旁的沈清已经是瞪大了眼睛、气呼呼地插话: “你自己还不是说话!” 少年也不生气,只是低头、抬手看了看表,而后再一次抬起了头来,依然是板着脸一丝不苟神情,不紧不慢道:“下课了。” 话音刚落,早自习的下课铃声就这么不早不晚地从广播中响了起来。 沈清怔了怔、张了张嘴却发现居然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只能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气呼呼地“哼”了一声转过头去不再理他。 凌霄侧靠着椅背、双臂环抱在胸前,饶有兴致地看着两人的“针锋相对”,忍不住微微扬了扬眉——若是她没有看错,刚才这少年眼里似乎是隐约有了些笑意? 许宸远这时候却已然是站了起来,对着凌霄微微点了点头示意:“我去帮你领教材。” 他说着,一边拍了拍坐在凌霄身后的那个男生。 一中向来是没有同桌一说的——每人单独一个座位,一个教室一共七列,每个班的人数大约是四十来个人。 凌霄后座的那个男生身形看起来略有些削瘦,肤色倒是远比许多女生都要白净了不少。这时候见凌霄看了过来,似乎是微微有些脸红,站起身抿着唇腼腆地笑了笑: “你好,我叫韩靖。” 凌霄笑着对他说了声“你好”,却也在同时笑了起来: “不用了。告诉我在哪里、我自己去就行了,你们去吃早饭吧。” 一中的绝大部分学生都是住校的,统一安排的时间是早操和早自习之后才吃早饭。凌霄考虑到自己每天都要打坐练功或是练字习医,就让叶霖替她办了走读。 “教材很多很重的,之前刚开学的时候分批发了几次、全班男生都跑了好几趟才领完的。”趴在桌前生着闷气的沈清这时候终于也是又回过了头来,看着一脸严肃面无表情的少年愤愤地又“哼”了一声,“凌霄你就让他去拿嘛,活该让他累一累!” 这话说得有些不太客气,可却又像是透着一股莫名的熟稔和亲近。凌霄挑眉,好整以暇地看了两人一眼,若有所思地笑了起来。 最后的最后,终于以四人一起出了教室走向教务处而告终。 一刻钟后,吃完了早饭的高二五班的同学们三三两两地趴在窗口,睁大了眼睛看着楼下正从教务处的办公楼里出来的一行人—— 许宸远和韩靖两个男生、还有沈清都是两手空空,而他们的新同学凌霄正一手拎着两个硕大的塑料袋——教材他们都有,自然也知道究竟有多重。然而长得像是个软妹子的凌霄同学一只手就把它们全拎了,拎得神色如常、拎得步履稳健、拎得脸不红气不喘,就好像那两大袋里根本不是一本比一本厚的书、而只是空气一样。 然而这还不算完,她一只手拎了两袋教材,另一只手却也没有空着——这时候正捧着一叠厚厚的试卷。沈清走在她的左边,她的右边却还有另一个女孩子。这时候几人不知道是说到了什么,凌霄闻言扬了扬眉、毫不在意地随手掂了掂手里拎着的教材。 同学们忽然间就想起了刚开学的时候,男生们憋红着脸、步履艰难地把教材领回来的模样,然后又低头看了看楼下那个眉眼含笑、谈笑风生的新同学。而且还拎得很好看、一点都不觉得笨重,反而像是……在散步一样。 ——悠闲得有点不科学。 楼上的同学们就这么目送着一行五人上了楼,然后在隔壁班门口停下、凌霄把卷子交给了那个女生、看她进了教室,这才又继续往前走、回到了五班的教室。 ——全班的同学好像都在看自己。 凌霄没怎么在意,对着同学们笑着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而后回到自己的座位放下了教材开始整理。 许宸远跟在她身后也回了座位,一抬眼就看到了同学们齐刷刷的几十道视线,每一道都写着“你居然让女生自己一个人拎了所有东西!”的控诉。 向来面无表情的严肃少年僵了僵,忍不住扶着额头叹了口气——这也不是他能控制的啊! 他们到了教务处,教务处的老师早就已经接到过了通知、把所有的教材都打包收拾好了。他和韩靖只是向老师打了个招呼问了个好,回过头想去拎教材的时候,就看见今天这个新来的同学已经随手把两个袋子都拎了起来。 对,就是随手——动作轻松的样子简直就像拎的只是两个空袋子一样。 他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登时就有些懵了。等到好不容易终于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是下意识地跟着凌霄出了教务处。他刚想上前去替她拎一个,恰好经过文印室、见隔壁班的数学课代表一个人有些艰难地抱着一大摞试卷出来,凌霄当即就“伸出了援助之手”,顺手就把卷子也抱了。 再然后——看着新同学举重若轻、谈笑风生的样子,他终于是只能识趣地闭上了嘴。 ——他有种预感,这时候如果自己上前要求帮忙替她拿,最后一定是自取其辱。 许宸远努力地无视了同学们的目光,从包里抽出了一张纸来递给凌霄: “有两门课你要选一下——一个是体育课的内容。一周有三节体育课,两节是全班一起上,还有一节是全年级的选修。另一个是每周三下午最后两节的选修课。现在有点晚了、大家都已经选好了,这些是人数还没满的课程,你选一个,我去交给老师。下学期开始记得和大家一起去机房选课。” 凌霄点点头应了一声,接过那张纸认真地看了起来。 最上面是体育课的选修。女生可选的项目大约是七八个,只是像瑜伽、健美操、乒乓之类的课程早就已经满员,剩下的都是一些运动量比较大、或者是“风吹日晒”的室外运动。而至于接下来周三的选修课则是更多,密密麻麻地印满了整张纸的正反两面,粗粗看下来少说也得有七八十项,像是“电影音乐赏析”之类轻松又有趣的课程也是早已人满。 沈清探着身子凑过来,神色满是好奇:“凌霄你要选什么?我选的是瑜伽和美术欣赏,不过都已经满了……” 小姑娘说着,语气明显地有些低落了下来,显然是为不能和凌霄一起上课而感到失望。 凌霄转了转笔,随手就打上了两个勾。沈清又凑了一些过来,就见那打了勾的两项赫然是—— “武术”和“机器人制作”。 前者是体育,后者是选修。 第21章 语文课 第二十一章 语文课 凌霄的选择显然让许宸远有些始料未及,不过他并不是一个话多的人,向凌霄确认过后也没有再多说些什么,点了点头就起身去了办公室。 相比之下,沈清却显然就镇定多了。眨着眼睛想了想,忽然就有些失望: “早知道我就也选武术课了,好想看你上课……” 她说着忽然间又顿了顿,猛地摇着脑袋:“不不不还是算了吧!武术老师听说是专业的,上课可严了,我、我还是就看看好了。万一你觉得累,那……” 一中倒真不愧是江城最好的高中,不止年年高考的一本率稳达百分之九十八以上,难得的是看起来还颇为注重培养学生的兴趣和多向发展。凌霄忽然就对这所学校多了几分好感、有些期待起接下来的高中生活来——万花谷本就是最自由的地方,谷中弟子无论喜爱什么都会得到师长们的支持和用心教导。若一中真的只是个一门心思死读书的学校,恐怕她也实在是待不下去的。 “习武没有不辛苦的,”凌霄想着,不甚在意地笑了笑、截住了她的话头,“至于老师是不是专业——到时候一看便知。” 她说话间总是习惯性地微微扬眉,看起来浑身都带着自负。 沈清怔了怔,忽然就觉得——往常最怕的体育课好像忽然就变得令人期待了起来。 …… 上午八点,第一节语文课准时开始。 语文老师看起来年纪不小、约莫是五十多岁了,身形有些瘦小。 “同学们请把书打开,我们今天先讲第六单元。”大概是因为年纪不小了的原因,他身上多少有些老式文人的做派——说话斯文、语气舒缓,“之前我们讲了两篇现代的山水散文,今天我们来看一篇古诗、对比一下看看有什么异同之处。” 凌霄打开语文书、依言翻到第六单元,登时就忍不住挑了挑眉—— 第六单元第一篇,正是诗仙李白的《梦游天姥吟留别》。 她并没有见过李白,但诗仙大名却从来都是如雷贯耳的,更何况真要说起来,她和李白或许还算是有那么一点渊源——她原本作为兵刃的那支笔名为“百里枫花”,本是玄宗御赐李白之物,后来被嗜酒的谪仙人折价沽酒、辗转到了万花谷,这才成了她的兵刃。 凌霄正有些失神地回想着旧事,老师却并没有停顿太久,已然是继续把话说了下去: “诗歌还是要多读才能体会。全诗不算很长,我们先请一位同学起来通读一遍吧。”他说着似乎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微微顿了顿、语气里带上了几分询问的意味,“今天是不是有一位新同学?叫——凌霄是吗?举一下手让我认识一下好吗?” 凌霄闻言,倒也很是配合地举起了手。 老师顿时点头:“好的,凌霄同学,那就你读一下吧。” 凌霄倒也无所谓,大大方方地就站了起来,既没有捧起书、也没有低头去看,只是随手拂了拂衣摆、收回手时顺势负手在身后,张口就来: “海客谈瀛洲,烟涛微茫信难求……” 语文课其实是最不好上的一门主课——不像理科那样逻辑严密、节奏紧凑,也不像英语那样至少还有标准可循。再加上老师向来斯文好脾气,饶是一中的学生都是懂事的好学生,在语文课上也难免比其他课要散漫一些,多多少少总会有那么些窃窃私语、不慎专心。 然而这一刻——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像是有些怔住了,仰着头齐刷刷地看向那个座位中唯一站着的、正随口吟着诗的女生——不是“读”,是“吟”。 她负着手、微微扬着头,就像是早上介绍自己名字的那时候一样——声音不大,却又异常清晰。她并没有像寻常的朗诵那样刻意拉长语调或是改换语气,好像只是漫不经心地随口念着,却又莫名地在瞬间攫住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她一句接一句不急不缓地念着,气势却像是层层叠进,终于在念到“世间行乐亦如此,古来万事东流水”的时候一下子到达了顶点、轰然爆发开来。 她念到这里时微微顿了顿,负在身后的手忽然间放了开来,右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多出了一只水笔来,这时候正在她的指间花样百出地上下翻飞着,衬着她修长白皙的手指、在阳光下几乎有些令人目眩。 而她也终于在这个时候扬着眉、微微提高了声音:“别君去兮何时还?且放白鹿青崖间,须行即骑访名山。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 少了李白因被放出京而生出的几分不满和避世,却满身都是自负、不羁,还有—— 风流。 一首诗念完,声音戛然而止。 教室里却依然鸦雀无声。 好一会儿,才忽然响起了一阵掌声打破寂静。凌霄微有些意外地循声看去,就见居然是站在讲台上的老师带头鼓起了掌。 凌霄笑了笑,对着老师微微点头致意。 一旁的沈清这时候也已经是回过了神来,用力地鼓着掌,脸色微红、一双眼睛却是亮晶晶的,看起来像是与有荣焉: “好帅!” 凌霄忍不住笑了起来,居然少见地也有了几分卖弄的心思,眼角微扬,指间的笔转得越发让人眼花缭乱。 高二五班的同学们花了一个早自习和一节语文课,确认了这个他们今天新来的、长得像是个软妹子的新同学——帅得不科学。 …… 学生会在课间操的时候发了通知,中午十二点半,高一高二各班文艺委员到学生会办公室开会。 吃过午饭,作为文艺委员的沈清依依不舍地和凌霄挥了手告别、一个人耷拉着脑袋去了学生会办公室开会。 凌霄一个人回了教室。坐在她前桌的女生似乎是有些犹豫,片刻后却到底是没能忍住好奇心、转过了身来自我介绍了一下,有些好奇地问她: “我叫秦晓兰。凌霄,你以前是什么学校的呀?” 说完似乎是怕自己的追根究底让人反感,神色有些忐忑。 凌霄倒是不以为意,坦坦荡荡地又把自己先前那段“从山里来的”的“鬼话”一本正经地胡扯了一遍,听得前面的女生一下子睁大了眼睛、连连安慰着: “这样吗?那能通过入学考试就很厉害了!别说你还考这么高——一中考试都很难的,高一刚进来的摸底考试,一半以上人都不及格呢!而且……” 她说着顿了顿,小声道:“早上语文课——好帅!” ——时代的不同让凌霄身上那种万花谷独有的自负和狂态显得越发特别。 凌霄哑然失笑。 可能是两人这边的“相谈甚欢”让大家都大胆了许多,很快就又陆陆续续地有其他女生围了过来。凌霄一手撑着下巴饶有兴致地听她们闲聊,一边随手用软头笔在纸上漫不经心地涂着鸦。 学生会的效率看来相当不错——一点的时候沈清就回了教室,关上门抱着一沓材料站在讲台前、用力地清了清嗓子: “大家安静一下,刚才开了会,我有几件事要说一下。” 沈清人缘不错,这话一出,教室里很快就开始安静了下来、同学们陆陆续续地开始回到自己的座位。 凌霄盖上笔盖,看了看自己刚刚涂过的那张纸、屈指轻轻弹了弹,伸手递给了前座的女生。 “给我的?”秦晓兰有些诧异地压低声音、悄悄问了一句,然后在凌霄含笑点头的目光里低了头去看,登时就弯了眉眼——不大的一张白纸上,赫然画着一株兰草。 她不懂国画,就是单纯地觉得——好看极了。 “咳咳!”似乎是察觉到了这边两人的窃窃私语,讲台上的小姑娘立时就看了过来、用力地咳嗽了两声——凌霄向后靠了靠、斜斜倚着椅背,而后抬手在嘴边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保证自己不再讲话,这才让讲台上的沈清收回了目光。 “大家都知道的,又要到艺术节了。今天下午的班会课统一到大礼堂看开幕式,闭幕式是十二月二十二日。”沈清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会议笔记,有条不紊地一一通知着,“和去年差不多,每班要求歌唱类、舞蹈类、语言类和特色类各出一个节目,评比后优秀节目会在闭幕式的时候上台表演。摄影、书法、绘画、乐器都是个人比赛,但是最后的获奖情况也会算进班级的总分。” “不过今年的书法和绘画比赛做了一点调整。初赛是每班统一上交作品——想参加的同学下周五之前把自己的作品交给我,我会一起交到学生会。至于决赛——今年的形式是当场画画和书写,将会作为闭幕式上的一个节目,然后也是当场评分和颁奖。有意向的同学可以早点开始做准备了。”沈清说着,微微顿了顿,而后又像忽然间想起了什么似的,赶紧又补了一句,“对了,今年艺术节的主题是——韶光。” 沈清说完大致情况,干脆利落地就下了讲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倒是她后座的许宸远站了起来: “今天下午放学以后班委都稍微留一下,我们简单开个会吧。大家都知道高三除了每年的毕业大合唱、其他都是不参加表演的。这次是我们最后一次参加艺术节了,希望能留下一个让所有人都满意的回忆。” 简简单单的两句话,却是一下子就调动起了大家的积极性。 凌霄若有所思地看了眼这个看似沉默寡言、不善言辞的少年,却是很快就被回到座位的沈清拍了一下肩膀: “你刚才给晓兰什么东西了?我都看见了!” “没什么,”凌霄收回目光,笑着摇了摇头,“信手涂鸦罢了。” 谁知沈清却是一下子就鼓起了腮帮子:“认识这么久了,你都还没送过我你画的画呢!” 凌霄被她话里的酸味和不满逗得哑然失笑、摇着头拿起了那支软头笔,不过是刷刷几笔、片刻间就已经把纸递了过去——一丛俏丽的写意桃花跃然纸上。 沈清这才像是终于满意了,接过纸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而后小心翼翼地放好,随即抬起头来看她、目光炯炯: “凌霄,艺术节到啦!你考不考虑——大显身手一下?” 第22章 三更合一 第二十二章 请客 沈清记性好,清清楚楚地记得,当初凌霄可是亲口说过——在他们那里,琴棋书画都是必修课的! 凌霄倒也没有拒绝,撑着下巴“唔”了一声问她:“你想让我参加什么?” “书法、绘画……”沈清掰着手指头一个一个数,“乐器,嗯……要不还有特色?” 凌霄看她,一手撑着下巴一手转着笔长长地“哦”了一声,笑着挑眉问她:“那我全包了好不好?” “真的?”小姑娘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猛点脑袋,“好啊好啊!” 凌霄终于是没能忍住、扑哧一下笑出了声来,一时间也没顾得上答话,有人却是实在看不下去了—— “书法和绘画是个人比赛、每班不限人数,参加的人越多越好。至于其他的——都是代表班级比赛,还是要先经过全班商讨的。” 许宸远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板着脸插话。 “我知道,就是说说而已,再说凌霄一个人也忙不过来这么多。”沈清被他堵了一句,登时就不高兴了,不满地瞪了他一眼、小声嘀咕着,“你不就是去年乐器比赛比我分数高了那么一点点么?唱歌啊舞蹈啊什么的就算了,有本事比乐器,我家凌霄一定分分钟完爆你!” 面无表情的少年看了凌霄一眼、伸手揉了揉眼角,似乎是正在极力忍耐着什么似的。 凌霄倒是有些好笑:“对我这么有信心?” 小姑娘猛点脑袋。 “就我的记忆而言——”凌霄转了转笔,微微拉长了声音,“我似乎并没有在你面前演奏过什么乐器?” 小姑娘对她这简直要爆表的信心到底是怎么来的? 似乎是没想到凌霄会透露出这样的信息,班长大人愣了愣,脸色一下子就更黑了。 沈清挺起了胸膛、满脸的理直气壮:“是你自己说——琴棋书画什么都精通的!” “那你就信了?”凌霄笑着问她,神色未变、目光却不知道为什么忽然一下子就深邃了起来。 “信啊!”小姑娘理所当然地点头,“你虽然……嗯,不那么谦虚,不过从来都不会说大话的。凌霄什么都厉害!” 凌霄一愣,忽然间放声笑了起来——不是那种含蓄的轻笑,而是几乎有些不顾形象的、毫无顾忌的哈哈大笑。 教室里几乎是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看了过来——她这么全无形象地笑起来,却似乎半点都不见粗鲁,反倒让听着的人都跟着觉得心神畅快了起来。 穿着黑色衣裙的女生身形纤细、容貌昳丽——却是眉目疏朗,萧疏洒脱。 “谢谢你。”凌霄笑够了,难得地正了正神色,伸手摸了摸小姑娘的头顶——被人无条件地信任着,毫无疑问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 沈清似乎是一时间还不太明白凌霄为什么要向自己道谢,只是见她好像很高兴的模样,忍不住也弯着眉眼笑了起来。 …… 作为叶霖的助理,施骏发现今天的顶头上司有些反常,也不知道是在想着什么频频走神——事实上,这半年来,他已经不止一次像这样想着想着就出了神了,而且还频频去看自己的手机,也不知道是想打电话还是在等着什么电话。 毕竟是太子爷、而且也没有耽误工作,施骏犹豫再三还是没有多嘴,只是在下午送报表进来的时候,却意外地看到叶霖看着手机、露出了一个笑来——笑里微微带着几分诧异,又像是有些惊喜。 总之就像是——原本略有些低落的心情好像一下子就好了起来似的。 叶霖今天确实有些心不在焉——凌霄去上学了。 这是凌霄第一天上学,叶霖有些担心——哪怕理智明知道凌霄根本就不需要他的担心,他却也还是不由自主地走了神去想“她在学校习惯吗?”“和同学相处得好吗?”“上课跟得上吗?”“会不会觉得学校里上课太拘束了?”等等等等。 ——俨然就是个操心女儿的更年期妇女。 叶二少表示心情有些不太好,尤其是——他这么担心她,可都一直到中午了,别说是电话、她就连条短信也没有来过。 不过好在凌霄总算还是没那么没有良心——下午的时候终于来了短信,说是在学校待得很不错,今晚请他吃饭、算是感谢他的帮忙。 叶二少忽然就觉得心情一下子就轻快了起来,又看了看那条短信、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把自己才刚打上去的各种“关怀”全都删了个干净,矜持地恢复了三个字: “知道了。” 下午五点半,叶霖踩着点准时下班。 上下班的高峰时间路上总是堵得厉害。叶霖有些烦躁地停在许久都没有挪动过的车队里,皱了皱眉到底还是找出手机给凌霄发了短信、告诉她自己可能还要挺长一会儿才到、让她饿了的话就先吃饭。 凌霄很快就回了短信—— “不急。等你吃饭。” 叶霖因为烦躁不耐而皱起的眉头忽然就舒展了开来,不由自主地勾了勾唇。 然而在叶二少紧赶慢赶地终于到达越好的饭店、伸手推开了小包间的门的时候,脚下原本有些急切的大步忽然间就顿住了——包间里,并不是只有凌霄一个人,沈清和宋蘅居然也都在,这时候正一左一右地坐在凌霄身边。 三个女孩子正头碰头地凑在一起,也不知道究竟在聊些什么,但却都不约而同地对刚进门的叶霖视若无睹——说是视若无睹也不对,这三个人也许真的是压根儿就没注意到他进来了。 “咳咳!”叶二少用力地咳嗽了两声增加自己的存在感。 好在“咳嗽*”还是很有效的——三个女孩子同时抬了头看了过来。 “你来了?”凌霄对着他点了点头,伸手指了指她对面的那个位子,“坐吧。路上很堵?” “高峰时间难免的。”叶霖回了一句,眼看着凌霄身边的位置都已经被人占据了,也只能认命地坐在了她的对面,看着三个亲亲热热的女孩子,状似不经意间随口问着,“说什么呢这么高兴?” “叶霖哥,凌霄今天给我画了幅画呢!”沈清毕竟是和叶霖熟悉,这时候叫了人,跟献宝似的拿出了凌霄白天在学校给她画的那一小幅桃花,满脸的得意。 那边宋蘅也对着叶霖点了点头、秀气地轻声笑了起来:“凌霄区别待遇、我吃醋了,刚才就也给我画了一幅。” 凌霄有些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看了眼宋蘅手里那显然是随手从本子上撕下来的一张纸、笑着解释:“这是杜衡。” 叶霖坐在原地、神色如常地看了那两幅画一眼,似乎是并不怎么感兴趣、很快就移开了目光,淡淡道:“菜点过了吗?点过就上菜吧。” 凌霄应了一声、喊了服务员,很快就陆陆续续地上起了菜来。 “我在学校一切都很顺利,”饭吃到一半,凌霄忽然停下了筷子、难得认真地正了神色,“这些日子多谢你们的帮忙。” 沈清似乎是微微愣了愣、全然没想到凌霄今晚的请客是这样的原因,有些手忙脚乱地摇着头举起自己的杯子;宋蘅毕竟是年长一些,虽有些惊讶却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温柔地笑着摇了摇头;这晚上格外沉默、似乎心情并不怎么好的叶霖抬眼看了过来,他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忽然间就伸了手。 两个女孩子都不会喝酒,叶霖开了车不能喝酒——三个人喝的都是果汁,凌霄本是一个人点了瓶酒不紧不慢地喝着。 叶霖忽然伸了手拿过酒瓶,在自己已经喝完了果汁的杯子里倒上了半杯酒,而后和她碰了碰杯、仰头喝下。 …… 叶霖喝了酒不能开车,一行人找了代驾——刚好坐满一辆车。依次送了沈清和宋蘅回家,叶霖和凌霄最后到家的时候也已经不早了。叶霖进了门、有些疲惫地坐在沙发上,伸手松了松自己衬衫的衣领和领带。 凌霄给他调了杯温热的蜂蜜水解酒。 叶霖伸手接过却并没有马上喝,而是抬起头、盯着她仔仔细细地看了许久,好一会儿才低声道:“你给她们都画了画。” “只是恰好有时间、信手涂鸦之作罢了,”凌霄笑了一下、语气是难得的温和,“喝了蜂蜜水,早点洗澡休息吧。” 叶霖张了张嘴似乎是有话要说,片刻后却终于还是一言不发地闭上了嘴,低头迅速地喝完了蜂蜜水、“嗯”了一声站起身来往自己的房间走。 他进了房间、转过身正准备关上房门,却不期然地一下子就撞上了凌霄的视线。 男人动作微顿、沉默着看她。 凌霄忽然弯了眉眼——她身上的自负和狂意好像在这一瞬间忽然就全数消失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他几乎没有在她身上见过的温柔。 “叶霖。”她轻声喊他。 叶霖应了一声,却没有说话。 “谢谢你。”她顿了顿,而后又轻声道,“我很抱歉。” 她说完,也不等叶霖答话,就已经毫不犹豫地径自转过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叶霖在原地沉默着站了一会儿,关上了房门。 第二天一早,睡意惺忪的叶霖打开房门——凌霄每天天不亮就出门去练功了,今天早晨照旧还是只有他一个人。只是他彻底拉开房门后,却是忽然间愣了愣—— 他的房门上,贴着一张纸——是一幅画。 画的是一幅山水——是烟雨中的江南山水,小桥流水、草木繁盛、细雨蒙蒙。 不同于昨天话给沈清和宋蘅的两幅“涂鸦”,这一幅显然用心了太多,少了她昨天那两幅画的随性不羁,多了几分少见的温柔;就连落款、印章都是一应俱全。 叶霖小心地揭下宣纸走进客厅——桌上的早饭还冒着雾蒙蒙的热气。 第二十三章 八百米 周二下午的第二节是体育课,不过并不是全年级的选修,仍旧还是以班级为单位、全班统一上课。 才刚到了中午、吃完午饭以后回到教室,沈清整个人都蔫蔫儿的、耷拉着脑袋趴在课桌上,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生无可恋”的气息。 凌霄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沈清小姑娘哀嚎了一声,转过身一下子就扑进了凌霄的怀里——半年的时间早就足以让她和凌霄熟悉到全无顾忌了。 她本来就是活泼单纯的性子,虽然因为从小娇惯儿难免有些任性,却始终都还是懂事有分寸的女孩子。每每看着她,就让她想起从前谷中的师妹们、甚至是小时候的自己——万花谷虽然不是与世隔绝,却也一直像是一个世外桃源一般,风景秀丽、师长慈祥、同门友爱……因年纪小而还未获准出谷的孩子们总是受到着所有人的疼爱、无忧无虑,直到养成了满身的任性和自负。 等到后来,就是踏足谷外山下那风起云涌、诡谲莫测的江湖——少年子弟终于也在江湖中渐渐成长、直至老去;再后来,就是连年的战乱、兵连祸结——将军尚且百战死,寻常子弟又有几人能平安归来? 或许是自己得不到的东西,便寄希望于身边的人——凌霄对于沈清,好像总是有一种超乎寻常的温柔和耐心。这时候见她毫无顾忌地扑进自己怀里,凌霄也不生气,摸了摸她的头顶好脾气地问她: “怎么了?” 凌霄的怀里暖暖的、好像还带着一股好闻的花香。小姑娘抱着她的腰蹭了蹭,埋着头闷声道:“下午第二节是体育课。” 凌霄也不追问,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她的“漠不关心”显然让沈清更加沮丧了,抬起头有些哀怨地看了她一眼、鼓着腮帮子、声音恹恹的:“上个礼拜老师说今天要测八百米的。她说趁现在天气正好不冷不热……” 她说着微微停了一下,好一会儿才沮丧地又补充道:“我从初中开始八百米就没及格过……每次刚跑了半圈就累得不行了。好不容易跑完就跟没了半条命似的、而且还及格不了!” “我也好不了多少,每次最多就是刚刚及格。”前排的秦晓兰回过头来、心有戚戚焉地插话道。 如今的八百米,就是将近二里路1。凌霄在心里换算了一下这段距离的长度、估摸了一下自己若是不用轻功要花多少时间跑完,而后想了想又问:“多少时间及格?” “四分钟之内吧?不知道,反正不管是多少都及格不了。”沈清显然是已经自暴自弃了。 凌霄笑着摇了摇头,也不再追问,只是摸着小姑娘的脑袋给她顺毛。 …… 下午第一节课是一点半开始,一节课的时间是四十五分钟。两点一刻下课铃响起、老师出了教室,沈清就趴在桌子上“挺尸”、一步都不想再动了。 “去操场上课了。”凌霄弯了腰喊她。 小姑娘捂住耳朵、假装什么都没有听到。 凌霄也不生气,想了想、又俯下-身低头凑近了些,轻轻笑了一声:“再不起来,我就抱你下去了?” 她明明都已经捂住了耳朵、听别人的声音都朦朦胧胧地小了许多,可是凌霄却好像根本就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声音清晰得像是就贴着耳朵响起、让她想装作没听到都不可能。而且她凑过来、带着笑柔声说“我就抱你下去了?”的时候,声音好听得简直……好像连耳朵都要怀孕了! 沈清终于没法再自欺欺人下去,红着脸抬起头,就见凌霄正笑盈盈地看着自己。 “去……就去。”沈清鼓着腮帮子小声地嘀咕了一句,到底还是妥协了。 “别怕,”凌霄拍了拍她的肩膀,“我保证你及格。” 沈清一下子就愣住了,一双眼睛猛地就亮得几乎能放出光来、仰着脸眼巴巴地看着她:“真的?” 凌霄但笑不语。 她不说话,可沈清对她好像有一种没来由的信任感。她只是这么随口一说、再也没了后续,小姑娘却莫名地一下子就相信了,像是忽然来了精神、猛地就蹿起来凑到她跟前、挽住了她的手臂:“那我们去上课吧!” 凌霄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也就由着她撒娇卖萌、并不拒绝。 男女生是分开上体育课的。带女生这边的也是个女老师,看起来约莫是三十岁的样子;大概是因为工作的原因,皮肤是比寻常女性要略深一些的小麦色,身形匀称、看起来颇为专业。 一圈的慢跑热身之后,老师带着女生们为接下来的八百米做着拉伸和热身准备、避免因为骤然的剧烈运动而拉伤肌肉。 沈清排在凌霄的前一排,一边压着弓步一边频频回头去看凌霄——她到现在都还没说究竟有什么办法能让自己及格呢! 只是凌霄却似乎是并没有向她解释的意思,只是自顾自地认真做着热身。沈清撇了撇嘴,却到底还是选择了相信自己的小伙伴、没有再多问。 五分钟后,五班的女生们统一站在了八百米的起跑线上。 老师一手捏着秒表、一手扬起:“各就各位——” 所有人身体微微前倾、全神贯注。 “跑!”扬起的手瞬间落下。 近二十道人影就这么在跑道上同时奔跑了起来。 一整个班的女生,跑步速度自然是有快有慢。不过像这样距离的中长跑,最后的耐力也是很重要的,开始的时候通常都不会用尽全力。因此虽然沈清和秦晓兰毫不意外地还是落在了最后几个,但和跑在第一的姑娘距离也并不太远。 凌霄不紧不慢地跑在中间位置。 刚起步的时候还是差距不大,半圈过后“先头部队”却是已然渐渐和跑在最后的人拉开了一段明显的距离。凌霄耳力极好,能清晰地听见身后不远处,沈清的脚步和呼吸声已然开始变得沉重、急促和紊乱了起来。凌霄想了想,忽然回过了身去。 然后她伸出了手。 沈清这时候已经是几乎连话都说不了了、只能勉强抬起头看她,精致的小脸上已是涨得一片通红。 凌霄叹了口气,索性自己退了几步、然后抓住了她的手。 “这没用,以前……也有人带我跑,但还是没用。你别……”沈清大大地喘了几口气、好不容易勉强能说上一句。一开口只觉得喉头已经是带着几分猩甜的味道。她顿了顿、又喘了几口气,正要叫凌霄别管自己、不要白费力气,却忽然间住了口——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好像有一股莫名的温热气息从凌霄握着自己手的掌心处传来、然后一点一点弥漫到了浑身上下——她早就已经跑得浑身大汗,可这股热气非但没有让她觉得更热,甚至在它流向四肢百骸的时候带来了一股异常熨帖的凉意、好像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让她舒服得简直忍不住喟叹一声。 好像一下子就又有了力气,就连脚下的步子也变得轻盈了起来似的。 沈清瞪大了眼睛,有些诧异地看向凌霄。 凌霄微微扬眉,另一只手竖起食指凑到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万花武学,心法有二。其一为花间游,雄浑锋锐,点穴截脉、生死立判;其二则为离经易道,论中正平和、催发生机,再无能出其右者,配合万花的医术及太素九针,即有生死人肉白骨之效。 凌霄素来是个好学生,其实并不想轻易作弊。只是见沈清蔫蔫的样子实在是可怜巴巴极了,到底还是心软了,给她输了些离经易道的内力,助她催发生机、激发潜能、温养经脉。 沈清虽然单纯,可是却极聪明。一见凌霄这噤声的动作,当即就知道她一定是用了什么特别的办法、立时就抿住了嘴唇猛摇头、示意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凌霄笑了笑,带着沈清加快了脚步,很快就赶上了在前头不远处的秦晓兰。 凌霄微微犹豫了片刻——她和沈清已经认识了许久、熟悉她的为人,这才敢毫无顾忌地给她输了内力。但秦晓兰却毕竟是昨天才刚认识…… 凌霄有时候觉得,“少年子弟江湖老”大概真的是自己的写照。就像现在,她没犹豫多久就有了决断——她跑上前、伸手拉住了已然是跑得面红耳赤、步履沉重的秦晓兰,却只是对她笑着鼓励道:“加油!就快到了,我带着你跑!” 却没有给她输半点内力。 凌霄不知道自己这样做究竟是警觉机敏还是算心肠硬,但她也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感慨纠缠太久——她做出的决定,不敢说对错,至少至今为止都不曾有后悔过的。 饶是沈清有了凌霄内力的相助,可毕竟是向来缺乏运动,八百米跑完、在听见老师报出“三分五十”的成绩时,也还是一下子松了浑身的神经、脚下一软踉跄了一步险些摔倒。连她都尚且如此,更不要说全程几乎是被凌霄拖着跑完的秦晓兰了——刚过重点就险些一屁股跌坐下来、半步都迈不开了。 凌霄眼明手快地一手一个把两人都揽住了。 “别马上休息,再走两步缓缓。”有女生关心地过来叮嘱着,“马上停下来对身体不好的。” 秦晓兰应了一声,擦了擦脸上的汗、勉勉强强地努力迈开了步子。 “真的走不动了……”沈清仗着和凌霄亲昵,趴在她肩头撒娇。 “那就别走了。”凌霄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眼角,“站好。” 沈清愣了愣,有些迷茫地抬起头、却是下意识地听话站直了身子——下一刻,就见凌霄话音未落,却忽然并起了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她甚至都还没来得及看清凌霄的动作,胸口就已经有了被她指尖点过的触感。 第二十四章 拒绝 被她指尖触过的地方好像忽然就蹿起了一股热流,顺着经脉蔓延流散开来……沈清睁大了眼睛、傻愣愣地看着凌霄的手——其实她压根儿就什么都没有看清楚,呆呆地站了好一会儿,这才张了张嘴、发出了一个无意识的“啊?” 浑身上下、尤其是胸口好像一下子就轻松了下来,气也不喘了、心跳也没那么急了,甚至好像都……不那么热了。 “没事了,去休息吧。你太娇惯了,春夏之际多锻炼锻炼,秋冬好好休养。”凌霄这一回终于是硬着心肠抵住了她的撒娇卖萌,意志坚定地推开了小姑娘,而后看向了一旁正慢慢“挪动”着的秦晓兰、拉住了她。 刚才发生在沈清身上的事再一次重演。 这一回,“围观群众”们终于是都看清了——凌霄那么点了几下,几乎是瞬间就腰不疼了、脸不红了、气不喘了、一口气能爬十层楼…… “凌霄,”有人终于没能忍住,试探着问她,“这是什么?” “我从小学中医,只是点压了几个相关穴道、舒缓肌肉而已。”凌霄不甚在意地随口答着——其实找准穴道固然重要,可若没有万花谷离经易道的内力和点穴截脉的手法,却也绝不可能像这样立竿见影。只是凌霄心知如今这时代中医式微、这些同学里不可能有人懂得这些,便也无所顾忌地忽悠着。刚才跑步的时候没有输内力是因为那太过明显和异常,现在却可以把内力掩在按摩穴道之下、不再惹人注意。她虽然不会暴-露出内力这样扎眼的东西,但——却也并不是会刻意藏拙的性子。 没能力时的高调骄傲,叫做自大;而有能力的骄傲,则叫做自负。 果不其然,对中医一窍不通的同学们并没有对此表现出半点怀疑,只是纷纷惊诧地感叹着中医居然这么神奇,一边已经是好奇地探着脑袋过来、一个个都兴致勃勃地问着: “凌霄,听说吃黑芝麻对头发好,是真的吗?” “凌霄,喝玫瑰茶真的能养颜美容吗?” “凌霄,我、我每个月都……咳咳,疼得死去活来的,喝红糖水也没有用,怎么办?” “凌霄……” 新同学的“神奇”就摆在眼前,女生们一个个都好奇极了。 凌霄有些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但倒也并不生气,有条不紊地一一回答着同学们的问题、耐心极了。 一直到一旁的老师扬声喊了一句:“休息好了都过来登记成绩!”众人这才止了话头、转移了阵地围向老师。 凌霄没有挤上前,在一旁耐心地等了许久、直到所有同学们都已经登记完成绩散了开去,这才有些不紧不慢地凑过去报了自己的成绩: “凌霄,三分五十。” “你是这周新来的同学吧?”老师笔下忽然顿了顿、并没有记下成绩,反倒是抬起了头来看她。见凌霄有些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登时微微皱眉,“你刚才跑八百的时候我看了,拉着两个人也还没有尽全力吧?” 她说着,仔细地端详了一下眼前这个看起来甚至有些柔弱的女生——脸色白皙、没有半点剧烈运动后的泛红;额头清爽,半点汗也没有出;甚至就连头发都是丝毫不乱,及腰的长发就这么懒懒散散地披散在肩后、根本没有束起来。 凌霄耸了耸肩,没有回答。 这就是默认了。 老师顿了顿,忍不住又追问:“不止没尽全力,而且还很轻松是吧?” 凌霄叹了口气:“老师,您有话直说。” “我也没什么别的意思,”老师果然真的是“有话”要说的,这时候看了她一眼、干脆就收起了记分册,“你也知道,我们学校不止文化课成绩好,体育方面也是全国数得上的。你全力跑起来,八百米的最好成绩是多少?有没有兴趣加入学校的田径队?” ——她教这个班也已经一年多了,学生们的体育成绩如何她心中都有数。拉着两个平时倒数的学生跑了三分五十、而且还跑得这么轻松、连发型都没乱……也不知道真要无所顾忌地跑起来,成绩该有多惊人。 凌霄愣了愣、难得地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间开了口:“其实吧……我是真的不知道。” 语气认真诚恳极了——她对一中的了解全都来自于叶霖,倒是还真不知道一中在体育方面也是成绩骄人。 老师似乎是被她这认真诚恳的模样噎了一下,一时间险些一口气没能提上来、胸口堵得厉害。 凌霄却似乎是并没有注意到这些,摸着下巴倒是真的好好想了想,最后却还是摇了摇头。 “不再考虑一下?”老师缓了口气、循循善诱,“不会占用太多时间,毕竟还是以学习为主。” 凌霄没有犹豫,还是坚定地摇了摇头,似乎是想解释些什么,看了对方一眼后微微顿了顿,忽然道:“我说实话,您别生气。” 凌霄虽然自负,但对师长从来都是尊重有加的。比起现代的师生关系,出身唐代、而且还是名门正派的凌霄对于老师们更是多了一份天然发自内心的敬重,说起话来也不像平时那样肆无忌惮。 “不生气。”老师当即拍胸保证。 凌霄“唔”了一声、也就毫不扭捏地直说了:“我并不想参加,因为这对我来说完全没有挑战性——我敢说我能轻松跑赢其他所有的队员,但这样毫不费力的胜利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就算不用内力,她也稳超同龄人太多。她要的是挑战、是难题、是压力,而不是一场还未开始就已确认能得到的胜利。 ——那没有任何意义。 就像是万花七试,这么多年来她也曾输过、失败过,但没有关系——明年、后年、大后年……七场试炼,她终于全数通过,成为万花谷有史以来通过七试的最年幼的弟子之一。 她说这话的时候双臂环抱在胸前、看起来有些懒洋洋的,一双凤眼却是亮得惊人。下午的太阳已开始渐渐向西而行,阳光在她身侧拉出了一条并不算太长的影子,看起来却好像是莫名地挺拔。 体育老师看着她怔了怔,终于还是没有再劝。 …… 凌霄是走读生,不参加晚自习。下午五点放学后她就回了家——一中离叶霖的公寓有些远,她到家时候叶霖已经坐在饭桌前等着她了。 他今天的心情看起来似乎是不错?凌霄看着桌上明显比平时丰富了不少的饭菜、微有些意外地抬眼去看叶霖——可出乎意料地,男人英气的眉微微打着结、似乎是正有什么难以解决的困扰,并不高兴。 凌霄没有追问,洗了手坐到桌前和他一起吃饭。 饭吃到一半,凌霄似有所觉、微微抬了头看向对面的叶霖。 叶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筷子、端着碗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四目相对,终于还是叶霖先开了口:“你不问我?” “我们不是……向来不过问私事吗?”凌霄似乎是有些诧异——她当然看得出他有事,可不追问、不干涉,向来是他们之间心照不宣的约法三章。 叶霖怔了怔,似乎是觉得无可反驳,沉默了一会儿后淡淡地笑了笑:“我父亲今天打了电话过来——他知道了我收留了一个女孩子,他要见你。你怎么说?” 凌霄咽下一片青菜,筷子微微顿住。 片刻后,她慢慢地“哦”了一声:“你说见就见,说不见就不见吧。” 叶霖没想到她会这么回答,当即就呆了呆。哪怕明知道她这只是满不在乎、根本没放在心上,语气却还是因为她对自己的“言听计从”不由自主地就轻快了许多: “那你明天放学以后有没有空?其实也没什么,他们可能不太好相处,但你不要放在心上。” 凌霄不置可否地扬了扬眉。 叶霖的心情不知道为什么似乎是有些紧张,却又觉得是难得的轻快。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换上了睡衣,出乎意料地听见了敲门声。 拉开房门,果不其然门口站着的就是也已经洗漱完了的凌霄。 “有什么事吗?”男人的脸上似乎是还残留着几分笑意。 “嗯。”凌霄一边应了一声,一边伸了手。 叶霖低头,就见手里被塞进了一张银行卡和一颗药丸子。 男人似有所觉,一张俊脸忽然就沉了下来:“这是什么?” “这张卡里有一万元,密码是我的生辰。比起我欠你的钱还缺了不少,日后我会陆续还给你。本来打算过年前一切都安排好了再说,不过现在看来,似乎给你的生活造成了远超我预计的困扰。我会尽快找到房子搬出去。”凌霄看着他,神色平静地淡淡解释着,“这是解药——吃了这一颗,你就再也不用受我胁迫了。” “解药?”叶霖定定地盯着她看了良久,而后用空着的那只手捏起那一颗小小的药丸、低着头仔细地看了一会儿,忽然间就冷笑了一声、随手一抛——小小的药丸划出了一道抛物线、准确无误地落进了垃圾桶里。 “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毒-药,我说得对吗?”他迎着小姑娘微微皱起的眉头,冷冷地沉声问道。 第23章 大医精诚 第二十五章 大医精诚 凌霄似乎是没想到他居然会是这样的反应,少见地也有些怔愣,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伸手按了按自己的额角: “你……知道?” 她虽然是不答反问,可这样的反应,毫无疑问就已经是承认了。 叶霖脸色更沉,定定地低着头看了她一会儿,难得地露出了一个几乎带着几分嘲讽的笑来、声音冷淡:“猜的而已,现在才敢确认。” “我去医院做过检查,所有指标都很健康、没有任何问题。当然可能如你所说——除了你们万花谷,没人能察觉。所以后来我又去查了一些资料。”他说到这里眼神越发锐利,几乎就好像是想要把凌霄整个人都看得透透彻彻一样。而后她微微顿了顿,这才淡淡道,“你说你是跟随药王孙思邈学医,我就查了孙思邈。” “我的文科很一般,不过大概还是能看得懂一点文言文。”叶霖笑得有些自嘲,“孙思邈不止医术高明,医德也是举世闻名。他在《大医精诚》里说,医者要有大慈恻隐之心;无论什么情况、有什么危险都要一心赴救;不管是人还是动物,生命都无比重要……你是他的弟子、言谈之间无不透露出对他的敬重景仰——你真的会违背他的教导、给无辜的人下毒吗?我记得你来的第二天、我带你上网看雎阳之战史料的时候,你曾经说过——” “人命关天。”他死死地盯着她,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出了这四个字。然后看着她脸色似乎是渐渐有些黯淡了下来。 “不过我也只是猜测,除了你,没人能为我证实这些。”他说着,似乎是觉得自己有些可笑,微微牵动了一下嘴角。 “是。”凌霄深深地吸了口气,终于是点了点头、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我为医者,须安神定志,无欲无求,先发大慈恻隐之心,誓愿普救含灵之苦。若有疾厄来求者,不得问其贵贱贫富,长幼妍媸,怨亲善友,华夷愚智,普同一等,皆如至亲之想。亦不得瞻前顾后,自虑吉凶,护惜身命。见彼苦恼,若己有之,深心凄怆。勿避艰险、昼夜、寒暑、饥渴、疲劳,一心赴救,无作工夫形迹之心——每一个万花弟子,入谷学医前,都要跟随孙师父立下这样的重誓,此生常怀大医精诚之心、精勤不倦、济世苍生。” 凌霄的声音很平静,语速不急不缓、并没有什么明显的情绪,可念出了这段话来,却像是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郑重和虔诚,认真得……仿佛在立下什么誓言一样。她再一次深深吸了口气,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底已经是一片清明与平静: “所以,从来就没有什么毒-药、我万花谷也从来都没有什么医毒双绝。称绝的只有医术——足以生死人肉白骨的医术。” “我杀过很多人,但我从来没有伤过任何一个无辜的人。”凌霄仰着头看他——因为身高的差距,她要仰着脸才能和他对视。可即便是这样,却好像也半点都无损于她的一身气势。她看着他,坦然道,“只是我依然亏欠于你。” 这一刻,她好像又回到了初见的那一天,那一睁眼、那一个对视——本该妩媚的凤眼里分明就带着尸山血海般的杀气。 是一种纯粹的、坦荡的、凛然的杀气。 叶霖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胸口有些发闷。 两人一时间似乎都再无话可说,就这么对视着沉默了下来。 良久之后,叶霖终于是又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个有些勉强的笑来:“我一直在等你告诉我真相,结果你宁愿给我一颗假的解药了事。根本就不在乎我怎么看你,是吗?” “我以为我们已经是朋友了,不过看起来好像是我太自作多情了。”叶霖笑着耸了耸肩。下一刻,还没等凌霄答话,“砰”的一声巨响已经抢在了她的前头作了回答—— 叶霖的房门,被他摔上了。 ——那音量,足以说明了他摔门时用的力气有多大。 凌霄有些呆呆地站在门口、愣愣地看着已经紧紧闭上了的房门,眼底破天荒地带上了几分茫然。 好一会儿,她才有些恍恍惚惚地回了属于自己的那间客房,取出了压在枕下的孤心笔、抱在怀里仰着脸看向窗外的月亮——天气有些阴沉,就连月亮都像是有些晦暗不明。 少女精致的脸上带着莫名的怅然。 也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闹钟的响声终于划破了异常寂静的夜色。凌霄低头去看闹钟——十点了,这是叶霖给她定的。他怕她每天都看书到深夜,特地给她设了闹钟、千叮万嘱看书不能超过晚上十点、闹钟一响就得去洗漱休息。 凌霄沉默着按掉了闹钟,抱着笔往外走,很快就站在了叶霖的房间门口,抬手敲了敲门。 没有得到任何回答——叶霖不搭理她。 “叶霖,”凌霄喊他,“我知道你没睡。” 轻柔的声音像是毫无阻碍地穿透了门板、清晰地响在卧室里。 然而叶霖依然还是没有搭理她。 凌霄的耐心一向不是很好,换了平时早就也摔门走人了。可这时候她却是难得地好脾气,依然平平静静地站在门口,不紧不慢地敲了两下门: “总得给我个解释的机会。” 这一回,房间里终于是有了反应——叶霖的声音从房间里传了出来: “自己进来。” 凌霄慢吞吞地“哦”了一声,手上的动作却是飞快,只是随手在门锁上轻轻拨弄了两下,转眼间就传来了锁被打开的“咔哒”声。 凌霄推门进去——屋里光线很昏暗,叶霖没有开顶灯,而是只开了一盏台灯;他穿着居家服仰躺在床上,满身都是疲惫的气息。 凌霄走到床边站定。 叶霖似乎是直到这时候才终于稍稍地睁开了眼睛、声音微哑:“那就解释吧。” “其实……也没有什么可解释的。”凌霄开口的第一句话就让叶霖一瞬间猛地睁开了眼睛、恨不得马上就把她扔出去:“耍我能让你凌女侠觉得自己很聪明是吗?” 凌霄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眼角、轻轻地叹了口气:“我的脾气并不好,一向都不爱解释。其实是否真的下毒又有什么区别?我胁迫恐吓你总是事实,让你无辜受累、提心吊胆也是事实,这和毒-药的真假并无关系。做错了就是做错了,我并不后悔当时这样做,也并不希求你的原谅。” 叶霖忽然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冷笑了一声:“凌霄,你知不知道你这人最大的毛病是什么?” “嗯?”凌霄似乎是对他的问题微有些意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太聪明了?” 世上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叶霖简直要被她气笑了,一张俊脸当即更黑、声音更冷:“你最大的毛病,就是仗着自己聪明就总喜欢自以为是!” 凌霄闻言扬了扬眉、慢吞吞地“哦”了一声:“那说白了,就还是错在太聪明。” “滚出去!”叶霖恨不得能再摔一次门走人,拒绝再和这样自以为是到不要脸的人继续对话。 凌霄这时候却半点都不生气,甚至反而还弯着眉眼笑了起来,随手掸了掸床单、干脆就在床沿坐了下来,抱着笔仰着脸看他:“好吧,愿闻其详。” 她穿着睡衣、抱着笔坐在床边,也许是光线太过昏暗,居然将她整个人都晕染得柔和了下来,甚至让他觉得……她脸上的那种神色,几乎可以称之为讨好和安抚。 叶霖忽然就再也骂不出口了。 他和她静静地对视了十来秒,终于是再一次冷笑了一声:“你说你不解释,是因为毒-药是真是假都没有区别、反正我肯定都不会原谅你——可你不是我,你凭什么断定我就一定不会原谅你?你未免也自以为是得过头了吧!谁给你的自信?” 他这话说完,屋里当下就是一片安静——凌霄出乎意料地没有再说话,只是微微抬着头定定地看着自己,脸上似乎是带着隐约的笑意和……复杂之色。 叶霖被她看得有些局促,下意识地轻咳了一声。 凌霄却忽然露出了一个有些无奈的笑来:“叶霖,如果我的毛病是自以为是,那你的毛病——就是太过心软好说话。” 她这样胁迫他,他最后居然是因为她没有“自证清白”而动怒——看起来似乎是有些可笑,却居然又让她觉得……有些酸涩。 “不劳费心。”躺着也中枪的叶霖简直已经不想再和她说话了,没好气地冷哼了一声、别过头去懒得再看她。 凌霄伸了个懒腰舒展了一下手臂,一手撑着床一边倾了身子凑过去:“嗯……是我太过自以为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还请叶公子大人有大量、莫要与我一般见识。” 那语气,简直就跟哄着闹脾气的小孩儿似的满是敷衍。 叶霖简直恨不得揍她一顿,手都已经捏成拳抬起来了,却忽然意识到两人之间简直是天差地别的武力值,半晌后到底还是气闷地把胳膊放了下来,却听见凌霄这时候已经换下了那种哄小孩儿的语气、微微顿了顿后,语气里竟像是带着罕见的温柔,又像是有着几分隐约的别扭: “我一向不耐烦解释,换了别人早就甩门走了。” 所以这么骄傲任性的人,还愿意放下-身段主动来敲门求和——尽管说出口的话完全没有半点服软的意思,但至少……也并不是真的一点都不在乎自己的看法、不把自己当做朋友。 叶霖想着,嘴上没有说话,动作间却是不由自主地又把脸转回来了一些看着她,然后就见少女笑了笑,倚在床沿再一次旧事重提:“我暂时还没有找到房子、还要再在你这里借助一阵,过年前一定搬出去。” 男人嘴角不自觉微微勾起的弧度一瞬间乍然僵住。 第24章 未成年人 第二十六章 未成年人 屋里的光线虽然昏暗,但凌霄身负内力、远比普通人要耳聪目明得多,台灯的那一点光线已然是足够她看清一切了——包括叶霖脸上的表情。 她似乎是有些疑惑于他神色一瞬间的改变,微微蹙了几分眉头、稍稍倾了身子靠近了一些,想去确认他忽然变了脸的原因究竟是什么。 房间里一时间没有人说话、安静得有些过分,叶霖的感知好像是一下子就比平时敏锐了好几倍。她靠得近了,他几乎能闻到她身上传来的花香——他说不出那究竟是什么花的香味,只觉得清甜好闻、让人舒心。 叶霖微有些不自在地别开了视线、下意识地微微垂头,却忽然又是一怔——她倾身过来,一头长发就这么披散下来,有几缕顺势落在了他的手臂上,微微有些痒。 叶霖抿了抿唇,到底还是没能忍住、装作不经意间随口问她:“为什么一定要搬出去?” “总不能一直住在你这里吧?”凌霄看他,“住了半年,已经是影响了你的生活;如今只怕……还要引起你父亲的误会、有损你的名声。” 叶霖微有些意外,有些自嘲地扯了扯嘴角:“你还在乎名声?” “不在乎啊……”凌霄耸了耸肩,歪着头浅浅地笑了开来,“可我在不在乎是一回事,连累你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这就是说……不在乎自己的名声,只是怕他的名声受累?叶霖莫名觉得心头一松,不自觉地抬了头看她:“那你又知不知道,你今年十六岁、属于未成年,签的合同没用、根本没有正规中介能帮你租到房子?” 在大唐,女子十五及笄就是成年了。凌霄似乎是到现在都还没能适应自己“未成年”的身份,当即就愣了愣,难得有些傻气地张了张嘴、愣愣地“哎?”了一声。 她向来都聪明得过了头,这时候呆傻的样子简直是百年难得一见,看起来终于是有了几分和她本身年龄相符的可爱。叶霖看得有些心痒,到底是没能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顶: “未成年人,就该有点未成年人的自觉。” 凌霄一下子回过神来、当即就晃了晃脑袋去拍开他的手。叶霖早有准备、没等她伸手就立时缩回了手来。凌霄微微眯着一双凤眼斜斜看了他一眼。 叶霖似乎是一下子又心情好了,仰靠在床头笑着看她。 ——其实以凌霄的武力值,真要想躲开他的手、或是伸手拍他,叶霖又怎么可能得逞得了?不过是一个“手贱”,另一个配合着他玩笑而已。 等到闹够了,凌霄斜了他一眼、摸着下巴道:“那你替我签合同吧,房租我自己付就是了。” 叶霖脸上的笑一下子又僵住了——他也是真不明白,她怎么就铁了心一定要搬走呢?他这里究竟有什么不好的地方? 凌霄见他迟迟没有说话,一时间也有些疑惑,伸手轻轻推了推他:“你放心,我不会赖账的。” “谁在乎那点钱?”叶二少一副“有钱,任性!”的暴发户嘴脸,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你想过没有,你要是搬出去了,以后你开家长会、或者学校里经常有要回来家长签字的,你怎么办?还不是得来找我?” 凌霄毕竟是才刚上学,其实还不太清楚这个时代的学生生活究竟是什么样的。这时候听叶霖这样一说,登时也有些愣住了,有些为难地“唔”了一声、似乎是有些犹豫。 叶霖见她神色似有松动,当即就再接再厉:“你要是真想搬出去,那就等高中毕业吧,到时候你也十八岁成年、没人管得了了。反正我这里……也就是吃饭多双筷子、无所谓。” 离她高中毕业还有将近两年,到时候的事……谁能预料呢? 凌霄本来也不是扭捏的性子,想了想觉得他说的也有道理,没犹豫太久就也点了头——这个时代十八岁才算成年,对她来说实在是多了不少限制和麻烦。 “这个问题谈完了,我们来谈谈别的吧。”叶霖几乎是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一下子放了心,整个人放松下来后没什么形象地盘腿坐在床上、好整以暇地看她,“说吧,你的钱哪来的?” 他说着,把凌霄先前塞给他的那张银行卡又递了回去。 凌霄看了他一眼、却并不伸手去接,只是也舒展了一下-身子、不甚在意地答道:“卖了几幅字而已。我暂时不搬出去,不过钱你还是先拿着吧。” 叶霖当然不缺这点钱,不过他知道她向来骄傲自负、必然是不肯心安理得地用她的钱的。这时候听她这么说也不意外,想了想倒是并不坚持、顺手也就把卡收了下来——放在这里,就当给她存着好了。 这个话题很快跳过,叶霖伸出食指和中指、比了个“二”的手势:“第二个问题。” 凌霄扬了扬眉,示意他有话直说。 “既然没有毒药,你每个月给我吃的是什么?当初我按的地方为什么会疼?”话说开了,再提起相关问题,叶霖觉得好像也并没有什么心塞的感觉了。 凌霄却是忽然笑了起来:“那日我一见你,就知道你是积劳成疾、风邪入体。脑后正中、发际上一寸处是为风府、两侧则为风池。风池风府皆是风邪入体后盘踞之处,你被风邪侵入阳明少阳二经、伤及营卫,风池风府二穴自然僵痛难当。” 她说着眨了眨眼睛,一双凤眼越发狭长,狡黠得像是只阴谋得逞了的小狐狸:“至于每月给你吃的药——都是些强身健体、温养经脉的补药。难道你不觉得这半年来身体越发强健了吗?” 身体强健他倒是没什么实质性的感觉,不过这半年来他从没生过病倒是真的,忙起来似乎也不像从前那样容易疲惫了。叶霖几乎是没有半点怀疑地立时就相信了她的话,心里顿时有些哭笑不得——明明是对他好,却偏偏还要做出一副恶人的样子、嘴硬得什么都不肯解释,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女孩子呢? “你这脾气确实糟糕、活该不讨人喜欢。”叶霖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只是说她脾气糟糕,却只字未提要她改掉这“糟糕”的脾气。 凌霄挑眉、活脱脱一副“我脾气不好我自豪”的表情。 “算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一笔勾销吧。”叶霖被她这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模样闹得简直没脾气,哭笑不得地叹了口气,末了微微顿了顿、在小姑娘不以为意的神色里慢慢地补了一句,“很晚了,你该睡觉了,未成年人。” “未成年人”四个字,他特地加了重音,然后看着小姑娘一下子皱起来了的眉头,只觉得浑身都舒畅了起来。 凌霄看了他一眼,站起来的时候神情难得地有些郁闷。叶霖忍不住笑了起来,却见她忽然间弯下腰凑了过来——虽然他比她高出许多,可这时候他坐着、她站着,却就变成了她弯腰俯视着他。 光线本来就昏暗、她又背着光,这时候连脸都已经有些看不清楚。 可叶霖却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有些心跳加速。 然后小姑娘冷哼了一声、凉凉地开了口:“未成年不要紧,只是有些成年人啊——酒量不如未成年人也就罢了,喝多了之后还要未成年人抱着上楼。” “那个姿势叫什么来着?好像是公主抱是吧?真是再无颜见人啊……”凌霄一边说着,一边似乎是有些感慨、长长地“哎”了一声,摇着头转身出了房间,留下叶霖一个人在房里黑着脸色气得心塞——什么公主抱!都是谁教会的她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 周三下午的最后两节是选修课。这一千多年来的科技发展不可计量,凌霄对她选的这一门“机器人制作”其实是相当期待的。而事实上,这门课也确实没有让她失望——与万花谷天工术全然不同的体系、她从来没有接触过的编程课程、闻所未闻的高科技材料……这一切全新的知识和挑战让凌霄异常兴奋。 这样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了放学。她在教室里又等了一会儿,很快就接到了叶霖的电话、说是已经到了校门口。 凌霄和住校的同学们道了别、出了校门上了车,跟着叶霖离开。 叶家住在一处别墅区,地段却并不偏僻——在寸土寸金的大城市里,闹市区里的别墅说是天价也不为过,叶家家境之优渥可想而知。 叶霖没有掏出钥匙自己开门、反而是在门口按了门铃。很快就有人来开了门——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人,看起来很是老实温和。凌霄听着叶霖低声向自己解释这是家里的钟点工、跟着叶霖同样叫了声“李阿姨”,然后一起进了屋。 “哟,老二回来了?真是稀客。”凌霄在玄关处刚换了拖鞋,忽然就听到了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循着声音抬头看去,就见客厅里一个男人正抱着手臂看着自己。他看起来大概是三十岁左右,五官和叶霖依稀有几分相似、还算得上是俊朗,只是眉宇间却是难掩阴郁。 见凌霄抬头,那人似乎是有一瞬间的意外、微微愣了愣,随即却是一下子就笑了起来:“难怪叶霖要金屋藏娇,眼光倒是真好,不过年纪这么小——这你可是不厚道啊。” “大哥!”叶霖一瞬间沉了脸色,正要说些什么,却忽然就被一阵轻笑声打断了。 笑的人是凌霄——她本来就长得漂亮,这时候轻声笑起来、狭长的凤眼微微弯起,看起来居然有了几分超乎年龄的柔美: “我听说,前阵子又有人见义勇为却反被污蔑了。这世道真是可怕,明明是好心的善举,却总是有些人思想龌龊、以为谁都和自己一样卑鄙似的,难怪现在都不敢做好事了。” “其实想想,这些人心里也是挺苦的,可能——长得太丑、从来没有被人温柔对待过吧。”她声音轻柔、看似是感叹着什么不相干的事,可语气间的嘲讽和指桑骂槐却半点没有遮掩、分分钟就扑面而来。 那人的脸色一瞬间就有些发青。 第25章 不欢而散 第二十七章 不欢而散 叶霖这时候简直是下意识地忍不住有些庆幸——庆幸凌霄对着他的时候还从来没有这么开过嘴炮,相比之下她平时对自己的态度简直就可以称得上是温柔了。 “你什么意思?”那人青黑着脸、死死盯着凌霄,声音沉得像是能结出冰碴来。 凌霄特别不讲究地伸了个懒腰,看也不看他一眼、只是转头去看叶霖,语气颇有些感慨:“难怪都说‘丑人多作怪’——诚不我欺。” 这已经不是指桑骂槐了,简直是赤-裸-裸地用嘲讽糊了对方一脸。 那人显然是个向来都心高气傲的脾气,这时候哪里能咽得下这口气?本就阴郁的眉宇间瞬间又黑了几分、冷着脸大步就往玄关处走来。 “大哥。”在他走到凌霄跟前的前一刻,叶霖终于是上前两步挡在了两人之间、硬生生把两人隔了开来。 叶霆有些不耐烦地看了他一眼,沉声道:“你让开。” “快吃饭了,”叶霖摇了摇头,相比起这位兄长,他的神色看起来实在是温和得多了,“进去吧,大哥。” 叶霆上上下下地把他打量了一通,而后又低头、视线在少女昳丽的眉眼间微微停顿了片刻,随即一下子就嗤笑出声、声音里却还是带着满满的暴躁:“就这么护着她?” “不是,我是……”护着你、怕你被嘲讽或者被揍得等会儿连咱爸都认不出来了……叶霖看了眼铁青着脸色的兄长,又看了看被自己挡在身后却还是露出半张脸、挑着眉满脸漫不经心、简直就生怕对方不想动手的凌霄,终于还是把后半句话给咽了回去,只是有些疲惫地伸手揉了揉眼角、叹了口气,“进去吧,爸妈在等着了。” 也许是这句话里提到了父母,叶霆少见地居然没有反驳,沉着脸又多看了两人一眼、冷哼了一声转头就走。 叶霖总算是松了口气,回过头去看凌霄。 凌霄耸了耸肩,一脸“什么都和我没有关系”的无辜表情。 叶霖也是被她闹得没脾气,认命地叹了口气、带着她进了屋——心好累,但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心头一下子就轻松了不少。 叶霖的父母果然正等在客厅里——沙发上坐着的男人看起来年近六十,但眼神清明、精神矍铄,显然是身体还好得很。只是紧抿的嘴唇和一丝不苟的穿着、再加上面无表情的神色,无一不昭示着主人的性格之严肃。他身边的女人大约是保养得宜,看起来不过是才四十出头,眉宇秀丽、神色温柔。这时候见几人进来,立时就笑了起来、显得越发温柔: “小霖回来了。” “爸,妈。”叶霖对着母亲点了点头、伸手指了指身旁的小姑娘,“这是凌霄。” “叶伯伯,陆阿姨。”凌霄礼貌地喊人——叶霖先前已经跟她说过了,他的父亲叫叶耀华,母亲则是姓陆,叫陆蓉。 陆阿姨显然真的是个极温柔的人,立时就点点头应了一声、似乎是也想跟凌霄打个招呼,却看着沉默的丈夫和屋子里有些微妙的气氛有些无措、不知道该不该开口。 凌霄对着她笑了笑、摇了摇头示意没关系。 叶耀华的目光却直直地落到了凌霄的身上。 凌霄这半年来几乎绝大多数时间都在家里看书、并不常出门,直到前几天上了学,叶耀华才听到了些风声、说是小儿子正在和一个上高中的小姑娘同居——他找人一查,才知道这同居居然已经持续了足足半年了! 简直是昏了头了! “你谈恋爱、交女朋友,哪怕同居我都不管你,未成年人不能碰。”叶耀华越想越是火大——这两个儿子他都寄予了厚望,而事实上他们在生意上的表现也一直都可圈可点,所以更不能毁在这么点小事上。和一个未成年的女学生同居——传出去叶霖的名声一夜之间就能臭了! “爸!”叶霖一瞬间就变了脸色,“凌霄她不……” “我知道她是漂亮,但你想要漂亮的要多少有多少。”叶耀华毫不犹豫地打断了他的话、转头已经把目标对准了凌霄,“山里来的?” 他问到这句时、看着凌霄满身泰然的气度也不免有一瞬间的恍惚,可却到底还是被怒气掩过了一切、沉着声音半是威胁半是利诱:“要钱可以,马上给我搬出去、和叶霖断干净!” 他们这个圈子向来乱得很,不是什么出格的事,大家也就心照不宣地过去了——毕竟谁家也没比别人干净。可一旦沾上未成年……那性质就不一样了。而这个小女孩儿,现在才不过十六岁。 凌霄居然也没有生气,听完后慢吞吞地“哦”了一声、微微挑眉——叶霖几乎是下意识地伸手按住了她的肩膀。 他一时间也有些说不清,按住她,究竟是因为怕她开口刺激到父亲、还是……怕她因为被误解而难受。 凌霄却似乎是少见地好说话,被他按住了索性也就不开口了,仰起头看着他耸了耸肩。见他脸色难看,她甚至还伸手拍了拍他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以示安抚。 这样的互动落在叶耀华眼底,无疑就是打情骂俏、眉来眼去,是对自己的无声反抗——坐在沙发上的人人嚯的一下站了起来拍案而起、转头就走: “你想想清楚,断不干净就别回来了。” “小霖……”一旁的陆蓉神色满是担忧、欲言又止。 叶霆抱着臂靠着墙,一脸幸灾乐祸。 叶霖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深深吸了口气:“妈,对不起。爸可能有点误会,我等他冷静下来再向他解释。” ——他父亲向来是个有些刚愎的人,尤其是一旦认定了一件事、生气起来,谁解释都是听不进去的。 “那、那起码吃了饭再走吧,”陆蓉应了一声,笑得有些勉强,“我会劝劝他的。” “不用了,我留下来你们就没法好好吃饭了。”叶霖犹豫了片刻,到底还是拒绝了。 陆蓉张了张嘴、却到底还是没能再说些什么,只是轻轻应了一声,看着儿子带着那个小姑娘转过身、消失在了自己的视线之中。 …… 叶霖带着凌霄回了公寓——途径小区旁马路对面的烧烤摊,凌霄闻着香味动了动鼻子、满脸神往。叶霖把车停到了公寓楼下、又带着她折回来买烧烤吃。 两人买了满满几个打包盒,毫无形象地坐在一旁公园的石阶上吃。 凌霄喝了口酒——她不喜欢啤酒,特地又拐到一旁的便利店买了两瓶黄酒。就是做成一只手那么大的小酒坛模样的女儿红——她本来是喜欢那小酒坛的模样才买的,喝了一口后味道居然出乎意料地不错,登时忍不住又喝了一口、咬了口烤鸡翅,心满意足地长长出了口气、侧过头看向叶霖: “委屈想哭?我肩膀借你靠靠?” 她一边说着,一边拍了拍自己的肩膀:“我就当什么都没有看到。” “通常这种情况,哭的都应该是女孩子。”叶霖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见她又是喝了一大口酒、忍不住皱了皱眉,“少喝点酒,小孩子家家哪学会的喝酒?” “从前在谷里,不过是见师兄们喝了才偶尔尝几口,后来……”凌霄说着,微微顿了顿、笑着摇了摇头,“战乱起了——打了胜仗,就喝酒庆祝;有人死了,也喝酒祭奠。再后来,就连酒都没有了。” 每次提到这样的话题,叶霖都觉得胸口好像是被什么揪住了一样有些喘不过气来。这时候想明明安慰她,却又不知道为什么说不出话来,只是见她虽然神色有些怅然,却依然神色洒脱、眉眼萧疏,心下却也知道她虽然感慨、其实却已经是走了出来、并不执着。 像是松了口气,又像是有些心疼,还有些……羡慕。 “其实,我有个问题一直都想问你。”叶霖忽然开口。 凌霄换了串脆骨,一边咬着一边“嗯?”了一声示意他直说。 “你为什么那么想去上学?宁愿那么辛苦——其实就算不上学你也能在这里过得很好,那些对你根本就没有用,”叶霖盯着她、神色认真,“甚至对于很多普通学生来说,现在上学学的东西对他们以后的工作、生活也都没有用。” 凌霄似乎是有些意外,一双凤眼稍稍睁大了几分,三两口吞下了手里的那串脆骨、仰着头又喝了口酒、拖长了声音“唔”了一声。 叶霖低头看她。 小姑娘曲起一条腿、随手抛了抛手里的小酒坛:“我不知道你们这里的学生是怎么样的。我想去上学,只是因为——” “我想知道,时隔了一千多年,在你们眼里,这个世界,或者说——这个宇宙。在你们眼里,这个宇宙是什么样的?而这个世界和宇宙,又究竟是什么样的?” 她有一下没一下地随手抛着酒坛、微微仰着头,狭长的凤眼微微上挑、眉飞入鬓,漫天中因为天气好而难得看到的繁星清晰地映在那双清亮又自负的眼睛里。 第26章 心跳 第二十八章 心跳 这些年雾霾越来越严重、再加上夜里总是灯火通明,越是发达的城市已经越是难得能在晚上看到星星了。可是此时此刻—— 哪怕是满天的繁星,却好像都不如眼前这一双凤眼来得明亮。 叶霖几乎是看得有些呆住了,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心跳好像是在一瞬间漏跳了一拍,下一刻又像是有什么忽然间重重地撞了一下自己的胸口—— 心如擂鼓。 凌霄似乎是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反常,自顾自地吃完了手上的烧烤、而后又换了一串,这才像是终于意识到叶霖已经许久没有说过话了。以为他还是在为被父亲误会呵斥的事而闷闷不乐,凌霄“唔”了一声、转过头看他—— “你父亲昨天还说要见我,今天我一到就赶我出去,想必是这一天之内有人对他说了些什么。” ——可是不管是谁说的,至亲的父亲却不相信自己的品行,都总是让人格外委屈难受的。 她说话时嘴里还吃着东西,咬字听起来都有些含含糊糊,却偏偏半点都不显得粗鲁、反倒带着一种别样的随性和英气。 叶霖终于猛地回过头来。他几乎是下意识有些狼狈地转过头别开视线,足足用了好几秒才终于彻底找回了自己的逻辑、消化了凌霄话里的意思,微微点了点头: “我知道是谁。” 凌霄似乎是半点没有意外,只是有些同情地看了他一眼、伸手递了串烧烤给他,体贴地没有说话。 叶霖接过她递来的烤串、开了另一坛酒喝了一口,忽然问她:“如果你是我,你怎么办?” 凌霄“唔”了一声,没什么诚意地随口道:“揍他一顿?” 叶霖似乎是早就料到她会有这么“粗-暴”的回答,有些哭笑不得地叹了口气,低声道:“我和大哥是同父异母。” “看出来了,”凌霄点头,神色间没有半点意外、反倒是一派了然,“你长得比他赏心悦目多了。” “……”叶霖被她这用词生生噎了一下,有心想反驳些什么,却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居然还有些隐秘的欣喜。话在喉头打了个转终于还是咽了下去,他索性就无视了凌霄的话、只当做自己什么都没有听到,继续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大哥的母亲——就是我父亲原先的妻子,听说在生下大哥后不久就去世了。我母亲嫁给我父亲的时候,大哥已经七岁了。” “她只是普通人家出身、偶然认识了我父亲。可能那时候父亲已经丧偶很久、也确实想要再娶了,又怕继母性格强势对大哥不好,就娶了性格温柔、长相也漂亮的我的母亲。” “我父亲性格很强势、一向都是说一不二的,我妈……毕竟只是普通人家的女儿、又怕他迁怒我,二十多年来从来也不敢和他呛声。” “其实我妈真的脾气很好很温柔,对大哥一直都尽心尽力,有时候甚至比对我还要好,”他说到这里,语气里像是忽然多了几分气愤和委屈,却又像是有些感慨,“不过可能……再好也毕竟不是生母吧,而且她嫁进来的时候大哥也已经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了,一直觉得是我们母子抢走了他的东西,从小就处处和我针锋相对。父亲倒是一视同仁,只是从小就对我们兄弟都很严苛。小时候有时考不到第一名,回来都不敢给他签字……” “其实我真的挺好奇的。”凌霄神色如常地听完了,也没有再去吃东西、抱着小酒坛斜倚在一旁的栏杆上,目光炯炯地看着他。 她好像永远都这么肆无忌惮、不知道收敛为何物。叶霖被她看得有些局促,微微别开了视线,然后就听见小姑娘有些感叹地“啧”了一声: “这种环境下二十多年你都没有长歪、甚至如今还能这么心软好脾气,真是挺不容易的。” ——父亲刚愎严苛、兄长针锋相对、母亲虽然温柔却时有偏心……换了是她反正肯定是忍不了的。 这算是……在夸他?但不知道为什么又觉得哪里怪怪的……叶霖低声轻咳了一下,一声不吭地低头吃东西。凌霄这时候却偏偏又探着身子凑了过来: “真的不用我搬出去?” 她喝了酒,声音里带着微醺的醉意、比起平时更加轻软。靠得太近,那声音像是亲密的细语,挠在心上带出一阵心痒。 叶霖下意识地就想往一旁让开、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可最终却不知道为什么到底还是半点都没有挪开,只是僵着身子由着她凑过来、听着她略带戏谑的声音就响在自己的耳边。 叶霖深深吸了口气,这才觉得自己的动作像是不再那么僵硬了,转过头看着凌霄、眼底里微微有些诧异:“你什么时候也这么婆婆妈妈的了?真的是我认识的那个凌霄、不是被人调包了?” “闭嘴!”凌霄似乎是也觉得自己这样婆婆妈妈的全然没有平时的爽快,当即就有些恼羞成怒。 难得能在伶牙俐齿的小姑娘这里占了上风,叶霖只觉得自己的心情好像一下子就好了起来,脸上终于也有了笑意、侧着头定定地看她。 “不识好歹。”凌霄毫无形象地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给他塞了一串烤串堵住了他的嘴,“吃你的吧!” 富二代出身的叶二少坐在公园的石阶上、吃着路边摊的烧烤、喝着小酒,却毫无形象地放声笑了起来。 凌霄是真的说不过自己只能恼羞成怒吗?叶霖不知道,但他打心底里其实却是不太相信的——她有多能言善辩、嘴炮开起来杀伤力有多大,他是已经领教过了的,没道理也总能强行说出点道理来。这时候,恐怕多半只是为了安慰自己、逗自己放松下来吧。 父亲的误解和不信任,固然是让人难过的。可其实……他也已经习惯了。这一次,至少还有人陪着自己——陪着他说笑、听着他说话、拐弯抹角地安慰着他。 而且——自从昨天他们把一切都摊开说清楚了之后,好像……忽然间就亲近了许多。 凌霄倚在一旁仰着脸看他,随手抛了抛酒坛、眉眼飞扬。 …… 凌霄和颜匡商量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去参加“未来杯”青少年全国书法大赛——不是凌霄不想去层次更高一些的比赛,只是除了“青少年大赛”,其余书法大赛的投稿要求都是年满十八周岁以上,而凌霄现如今却只有十六岁。 ——事实上,提出要凌霄获得一场全国级奖项的颜匡自己,好像当时也忽略了这一点。 凌霄再一次为这个时代成年的年龄线而感到不满,不过却也没有过分纠结——既然现状如此,抱怨也是没有用的,她只能在现有的规则下尽可能地做到最好。 “未来杯”算是十八岁以下全国分量最重的一场书法比赛了。的征稿时间是今年五月初到十月底、为期半年,距离截止也不过是半个月的时间;成绩公布的时间则是在次年的一月份。 “怪我不好,当时忘了年龄限制。”颜匡打电话来的时候,声音里满是懊恼,“不过还好还不算做了亏本买卖,虽然是青少年一级的奖项,不过评委都是圈内的权威。到时候成绩出来,我再联系一下……” 凌霄对此只是说了句“你看着办吧”、而后挑了幅字按照征稿地址寄了过去,此外就几乎是不闻不问了——颜匡的收益和她是挂着钩的,她也不怕他不用心。至于究竟该怎么运作,他一个生意人一定比她懂得多了。 周五的时候有一节武术课。为了便于学生练习时纠正动作,武术课是在舞蹈房上的,就在瑜伽室的隔壁。沈清挽着凌霄的手臂和她一起去上体育课,然后在门口依依不舍地挥手告别。 凌霄一个人推门进了舞蹈房——大片的镜子让房间看起来格外空旷宽敞。 凌霄倚在把杆边、老神在在地玩着手机。 她查得很清楚,这个时代科技发达、热兵器盛行,武学却是早已凋零。虽然仍然还有人习武,学的却都只是些外家功夫、并无内力。万花武学本就精妙,她又是天资颖悟、自幼苦练,这个时代的武术和她根本就不是一个层面上的。她之所以选了武术,一来是好奇,想亲眼看看这个时代的武学究竟是什么样的、又究竟是如何教授;二来——其实却是想偷个懒。 这半年她几乎所有的时间都在学习,哪怕是如今上了学、一切都走上了正轨,但校园生活对她来说也是完全崭新的经历、还有许多东西需要她去一一学习掌握。她就是再聪明、再勤奋,可毕竟是人、总是会累的。神经绷得太紧,总有一天会断,所以她干脆就在不那么重要的体育课上选一门自己有着十足把握、不需费心的项目。 上课铃如期响起,凌霄收起手机站好、看着老师推门进来。 进门的男人出乎意料地年轻,看起来也不过就是二十出头的模样,五官端正、身形高大,背脊笔挺、步履沉稳,看起来有些严肃冷漠。肌肉虽然不是夸张的贲起、却结实匀称——其实这才是练家子该有的模样,学武毕竟不是健美,匀称协调,才是练好的标准。 这人有一副好根骨——凌霄几乎是一眼就看出了他的资质不凡。 只是可惜了,全无内力。若生在她的年代、有幸得遇名师,恐怕也能成就一代高手。 “你是新来的转学生?我姓聂,”那老师整完队、让其他学生们先自己复习上一节课的内容,却是直接先找上了凌霄,说着看了眼她的衣着、微微皱眉,“下次不要穿牛仔裤,穿宽松地运动裤来,方便活动、不容易受伤。” 考虑到今天有武术课,凌霄特地没有穿长裙、而是换了不常穿的牛仔裤来,没想到还是被“教育”了一顿。 不过凌霄并不是个不讲道理的人,心知对于寻常学生来说确是如此,当下也不反驳、只乖巧地点头应了一声好。 “武术这门课比较辛苦、回去以后也还要自己多练。你上完今天的课如果觉得不适应、可以去教导处换课。本来选修课的第一个礼拜就是试听、不喜欢可以去换。你来得晚,今天上完去换应该也可以。但你如果没换、继续上这门课,我的要求就比较严格、不会因为你是女生而放水了。”这位聂老师的性格似乎和相貌颇有些不同,居然是出乎意料的耐心和体贴。 他说完了,见眼前这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小姑娘乖巧地点了点头答应了,当即也没有什么怜香惜玉的心思、只是一板一眼地接着道: “他们比你早上一个月的课、进度也比你快,你课后最好自己多练习练习。今天先看他们练,你就练一会儿基本的马步吧。” 他说着正要示范,就见眼前这个漂亮秀气的小姑娘忽然举起了手、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 他点了点头示意她直说。 “其实……我有基础的。”扎马步这回事对凌霄已经是完全没什么意义了,她虽然想偷懒、却也不想把时间都浪费在这样的事上,当即就认真道,“老师,我学过武。” 聂老师微微愣了一下,神色间有些意外、又像是有着些掩饰不住的惊喜:“学了多久了?既然这样,要不我们——练练手,我看看你到什么程度了?” ——不怪他手痒,这个年代,学武的人实在是太少了。 凌霄仰着头看他,难得地微有些犹豫——她对这老师的印象还挺不错的。是答应呢还是拒绝呢?是赢他好呢还是输给他好呢?是随手赢他好呢,还是装作略胜一筹好呢? 一代高手凌霄女侠微微蹙着眉头、认真地思考着。 第27章 切磋 第二十九章 切磋 凌女侠这头正认真地苦恼着,那头的男人见她迟迟没有说话、神色犹豫,以为她是不愿意,眼神登时就黯淡了下来。 “那就算了吧。”他只是微微踟蹰了一会儿,居然很快就选择了放弃。 这人看起来刻板严肃、不近人情,其实性格倒是出乎意料地耿直和善、半点都不带强人所难的。凌霄抬起头看他,就见正直英气的男人这时候像是整个人都蔫了下来似的神色黯淡、眼底写满了失望。 却半点都没有再提要跟她切磋练手的事——明明他是老师,课上要求检验学生的水平,实在是一件再合理不过的事了。 凌霄饶是自己脾气再不好,每每一遇到这样好脾气的人也是没办法——嗯,叶霖也是那种脾气好得让她没办法的类型。 所以这时候凌女侠终于还是认命地深深吸了口气、有些无奈地说出了在这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让她无比懊悔的话:“好吧……但我要是赢了,老师您可别介意。” 这话要是别人说,聂峥可能会觉得对方是嘴贱自以为是,可是眼前这个姑娘——她这话说完的同时已经是微微向后退了半步。 就是这小小的半步,她的气势却仿佛就在这短短的一瞬之间轰然改变。 刚才的她,看起来就只是一个柔弱漂亮的平常少女,可这时候,哪怕她看起来只是随意地站在原地、姿态悠闲,却让他感觉到了一种从来都没有过的巨大压迫感。 好像浑身上下都是破绽,却又好像——每一个破绽都无从下手。 聂峥正气到几乎有些刻板的脸上忽然就露出了一个笑来——一个由衷的、期待的、甚至是有些兴奋的笑。 他有一种感觉,今天或许真的会输给这个看起来娇弱的小女孩儿,但——他实在是已经很久没有找到过对手了,而且不论输赢,总要竭尽全力才对得起自己和对手。 两人之间的气氛实在是太过异常、存在感太强,原本在一旁对着镜子练习的学生们都不由自主地齐齐看了过来,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居然觉得像是有一股无形的压迫感让他们连大气不敢喘。 凌霄和聂峥都没有动——凌霄就这么神色闲适地站在原地,仿佛根本不是面对着一场比武较技,而只是赏花看风景一样;聂峥紧紧地盯着她、微微前倾弓起了身子。 毕竟是还在上课、没有太多时间可以浪费,片刻后,聂峥终于是第一个动了—— 两人之间原本还有一段不长不短的距离,他走的明明也不快、可却不知道为什么转眼之间居然就已经到了凌霄跟前、五指成抓、出手如电,探手就向凌霄手腕抓来。 凌霄一扬眉、微一侧身——她动作幅度不大,像是只不过堪堪躲过。可聂峥却立时就是心里一紧——幅度小,不是因为勉强躲过,而是因为——她把握得太准,知道只要这一点点的距离,就已经足够躲过、不需要再浪费力气。 男人神色一凝、立时变招收手,可是却已经迟了——凌霄也已经抬了手。 凌霄没有用内力——他不懂内力,那么她也就不用内力,至少这样尽可能对他公平一些,尽管这世上本来就没有什么事是绝对公平的。 她的动作明明不快,他却不知道为什么居然闪躲不及,转眼就见小姑娘的食指和中指触上了自己、飞快地接连轻打了自己的手腕两下——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他只觉手臂一麻、几乎是瞬间就垂了下去、酸麻得使不上力来。 不过就是这一交手的功夫,小姑娘已经瞬间抽身而出、疾退了数步。 聂峥自信根骨过人、所学武术也颇为驳杂,却从来都没有见过那样的步法——疾而不乱,悠闲得像是在花间信步一样。 男人深吸了口气、眼神却越发亮了起来,甩了甩自己的手臂、觉得似乎是好转了一些不再那样酸麻了,很快就再一次蹂身而上…… 五分钟后,衣衫整齐、连一头披散的长发都半点未乱的凌霄站在原地,在满室同学惊恐的注视下低头看着这时候已经是满头大汗、跌坐在地上的男人,想了想,微微弯下腰对他伸了手。 聂峥随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又把自己沾满了汗的手在自己的衣摆上蹭了蹭擦干净,这才伸手握住了小姑娘伸来的手、借着她的力气站了起来。 刚一站起来的男人只觉得脚下一软、立时就踉跄了一步。聂峥倒抽了一口冷气,当即用力地甩了甩自己的手臂和腿,这才觉得好受一些。再一次低头向凌霄看过来的时候,眼里几乎是放着光的: “不用手下留情,再来?” 凌霄被他这像是带着光的眼神看得头皮发麻,几乎是一瞬间就后悔答应他练手了,生平第一次有了落荒而逃的冲动。 但凌女侠的心理素质毕竟还是很过硬的,当即就立场坚定地摇了头、伸手一指教室里正伸长着脑袋看热闹的同学们: “老师你该上课了!” “也是,”聂峥也是真耿直,被她这么一说也觉得自己这老师当的有些不负责任,当即一边拍了拍手示意众人整队,一边却还是不死心、满眼期盼地看着她、民主地征求着她的意见,“下课我们再练练?” 凌霄毫不犹豫地摇头。 男人的眼神一下子黯淡下来、却依然和先前一样并不勉强,只是浑身上下都像是透出了一股子失望和哀怨来,活像是一只被抛弃了的大型犬。 他脾气太好,凌霄反倒是没办法,这时候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低着头混进了一群同学里,然后看着他认真地上课、不厌其烦地一一耐心纠正着每一个学生的动作。 凌霄按他先前教的随便摆了个姿势,装作转头往窗外看风景。 聂峥几次经过她身边,似乎仍是不死心地想和她再练练手,欲言又止了好一会儿却到底还是没有开口。 下课铃响的时候,凌霄几乎是落荒而逃的。甚至于接下来的几周,每到周五她就格外紧张——其实聂峥也没怎么样,起初被她拒绝过后就消停了下来、再也没有提起过,只是每次上课的时候都能在不经意间看见他盯着自己跃跃欲试到放光的眼睛、也能看见他犹豫过后叹着气从自己身边依依不舍地走开的模样。 ——他要是非缠着她要比,她可能就下狠手了;偏偏这人脾气太好,反倒让她觉得是自己过意不去。 脾气太好的人,她向来都是没办法的——凌霄揉着眼角这么想着,有些愤愤地给叶霖发了消息、说自己晚上想吃他公司楼下甜品店的蛋糕加餐,然后收起手机看向对面那个正认真给学生纠正着姿势的男人,视线却意外地柔和了下来。 这人爱武成痴、难得还很正直,可惜或许是生不逢时——若在她的年代,迟早会有一番大作为。 凌霄摇了摇头、举起了手喊他:“老师。” 他刚给一个学生纠正完了动作,这时候听见她喊自己、似乎是有一瞬间的怔愣,随即一下子就目光发亮地看了过来、三两步就到了她的跟前、低头问她: “什么事?” “你——已经到了瓶颈、许久没有寸进了是吗?”凌霄仰着头看他。 男人似乎是有一瞬间的意外,随即却毫不避忌地点了点头:“我已经很久找到没有对手了,总觉得有道坎跨不过去。” “很久没有对手”这样的话,别人说可能是在炫耀,但聂峥这时候神色坦荡、眼底微有些遗憾,凌霄一看就知道他说的都是真心话——对于武学来说,天资差别造成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这已经不是勤奋所可以弥补的,更何况这人显然也是玩了命刻苦的类型。若是放在以前,天资普通的人或许还能仗着年长、以内力取胜;但如今这时代没有内力,却显然是在无形之中又拉开了天资上的差距。凌霄估摸着,以这人的天资和刻苦,如今在武学上的修为恐怕已经远超许多长者了。 “这样吧,”凌霄终于还是妥协了,无奈道,“今天放学以后,你到操场等我。” 身形高大的男人一瞬间满脸喜色、忙不迭地点头。 …… 叶霖今天下班早,难得收到凌霄要求加餐的短信,一下班就去买了她爱吃的蛋糕。从店里出来时又收到她的短信说是有事要晚一点回来,叶霖想了想,干脆就开着去了一中、想着顺道接她回来。 到的时候一中已经放学了,不过一中的学生大多住校、周末也有不少学生是不回家的,叶霖到的时候高二五班的教室里还有不少学生。 叶霖看了一圈,没见到自家小姑娘的身影,倒是看到了收拾完了书包正打算回家的沈清。 “叶霖哥你找凌霄的话去操场大概就看见了,”沈清微微鼓着腮帮子,不知道为什么满脸的遗憾,“哥哥说晚上出去吃饭要我马上回家的,我得赶紧回去了,要不然我也想去看的!” 她说完就满脸不情不愿地急匆匆走了。叶霖有些疑惑地皱了皱眉,满心不解地去了操场,找了一圈也没见到凌霄的身影,不死心地又再走了一圈,这才终于在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落里看到了自家那个熟悉又纤细的身影。 小姑娘站在那里、笑着弯了腰、伸了手去拉坐在地上的男人——满头大汗的男人脸上笑得更加酣畅,伸了手抓住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里几乎是带着光的。 第28章 失眠 第三十章 失眠 叶霖在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时候瞬间就已经沉下了脸,大步上前。 坐在地上的男人已经拉着凌霄的手、借着她的力道站起了身来,随手拍了拍自己裤子上的灰尘,跃跃欲试地问她:“再来?” 小姑娘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掸了掸衣摆:“不来——运动量太大,我饿了。” ——她平时要不就是认真看书、要不闲下来的时候就是一脸的自由散漫,可这时候神色却居然是少见的生动酣畅。 男人闻言似乎是也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当即就凑过来眼巴巴地问她:“那我请你吃晚饭?” 还想约她共进晚餐! “咳咳!”已经大步走到两人跟前的叶霖重重地咳嗽了一声,瞬间就引起了两人的同时注意。 “你怎么来了?”凌霄仰着脸看他,神色间微有些意外。 “接你回家。”他把“回家”两个字的音咬得格外重,说着不动声色地又走了几步、直接就横亘在了两人之间、把小姑娘挡在了自己的身后,伸手递了个小盒子过去,“饿了?给你买了蛋糕,你喜欢的那种。” 眼看着凌霄有些迫不及待地接过蛋糕、眉眼间难以掩饰的欢欣雀跃让她看起来终于有了几分这个年纪少女身上该有的娇俏,叶霖几乎是下意识地松了口气、转头去看对面的男人。 论身高,聂峥比叶霖还要稍高一些,这让叶霖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这是……”聂峥对着叶霖点了点头、神色间也有些意外和探寻的意味。 凌霄已经打开了小蛋糕、拿着勺子挖了一口,顿时心满意足地弯了眉眼,从叶霖身后探出了脑袋来、想了想道:“是我……嗯,家长。” 叶霖的脸色更黑,聂峥却是眼睛又亮了亮。 凌霄似乎是知道他想说什么,还没等他开口就无情地否决了他还没问出来的问题:“他是斯文人,不懂武。” 聂峥“哦”了一声,神色里不可避免地失望了下来,想了想又问:“你家长来接你,你要回家了?” 凌霄见他虽然已经装作是一副随便问问的样子,只是他性子耿直、还并不太擅长遮掩情绪,眼底的遗憾和依依不舍、意犹未尽一览无余。被这么高高大大的一个男人这样眼巴巴地看着,饶是凌霄原本想点头说“是”,这时候居然也难免有了些许的犹豫。 “你上次不是说让我帮你找陈年老木吗?”相处半年,叶霖对凌霄也算是颇为了解了。一见她这神色,心头忽地就是一紧,想也没想地就抢在凌霄应声前开了口,“已经找到了,回去说。” “哦?”凌霄果然是一瞬间就来了兴致,当即也就不犹豫了,对着对面的聂峥点了点头,“那今天就到此为止吧,你也该回去休息休息,好好消化一番。” 对面的男人看着高大,这时候小姑娘一开口,他却是出乎意料的听话,立时就点了点头,视线却还是一错不错地落在了凌霄身上。 凌霄微微偏过头笑了笑,居然主动晃了晃手机、许下承诺:“电话联系吧。” 聂峥一瞬间惊喜,叶霖……黑着脸拉着她转头就走:“回去了,再不走路上要堵了。” 不过两人最后到底还是出发得有些晚了,车开到一半就被堵在了路上、半天都没见往前挪过一步。 凌霄悠闲地吃完了蛋糕、擦了擦手稍稍收拾了一下,然后转头看向叶霖:“心情不好?你家里又说什么了?” 他看起来似乎是很烦躁的模样,凌霄不得不怀疑是他家里又说了些什么——自从那天的不欢而散之后,叶霖的母亲似乎也时常打电话来,只是叶霖还是从没回去过、每次接完电话之后的神色也并不好看。 叶霖却只是摇了摇头。 凌霄也不追问,只是托着下巴看他。 叶霖被她看得有些局促,但却莫名地又觉得有些满足,轻咳了一声、沉着声音问:“刚才那个……是谁?” “体育老师……教武术的,切磋一二罢了。”凌霄随口应了句,而后脸上却慢慢地浮现出了几分苦恼来、有些无奈地揉了揉自己的额角,“本来我是不想动手的,可惜这人跟你一样——脾气太好。你们这种好脾气的人……我向来都是最不耐烦的了。” 她嘴上说着不耐烦,眼底却分明就带着少见的柔软笑意……不知道是因为她这样难得的柔和还是她那句“这人跟你一样”,叶霖忽然就觉得有一阵没来由的胸闷、又像是有些莫名的心慌紧张。有些焦躁地抿了抿唇,他到底还是没能忍住、腾出一只手来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闷着声音开口: “好好学习,不许早恋。” “早恋?”凌霄似乎是有些不解,摸着下巴仰头看他。 叶霖这才忽然意识到她这大半年几乎都在念书,多半是还没来得及去了解这些常识,叹了口气、干脆就给她彻底地解释了一遍: “这里十八岁成年,女性年满二十、男性二十二岁可以领证结婚——就是你们那时候说的成亲。不过现在不是盲婚哑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了,都是自由恋爱——互有好感之后就会开始谈恋爱,确定双方合适、感情稳定后才会结婚。” 叶霖的年纪其实也不大,离大学毕业也不过就刚过一年。学生时代父亲要求太过严苛、他一门心思学习,再加上也确实没有遇到什么让他动心的女生,二十三岁了也是压根儿没有交过女朋友。这时候向一个女孩子解释这样的事,纯情的叶二少居然莫名地觉得脸上有些发烫。 他在这儿脸红不好意思,倒是凌霄从头到尾都听得神色如常,末了拉长了声音懒懒地“哦”了一声,微微扬眉:“谈恋爱?这倒是不错——有了了解,若是对方不好,甩了就是,也免得耽误了一辈子。” 她倒是洒脱爽快,也不知道他们两个到底谁更像是古代来的。叶霖闷闷地腹诽了一句,却还是忍不住再一次叮嘱着:“上大学前不许谈恋爱,那都是早恋,听到没有?” 他皱着眉脸色沉沉,倒真像是一个生怕小辈误入了歧途的家长。 凌霄有些好笑:“早恋?我那时十五及笄即是成年,十六都已可以做母亲了,还算是早恋?” 她本来只是随口一句玩笑,可出乎意料地,这句话一出,叶霖的眼睛却好像一下子就黯了下来、抿紧了嘴唇突然就不说话了。良久之后路况终于稍稍好转、长长的车队开始慢慢向前动了起来。叶霖换了档跟着车队一点点艰难地挪动着,一边终于是再一次开了口: “现在是二十一世纪、新时代了,大学前不准早恋。” 语气生硬,不长的一句话简直就像是硬邦邦砸下来的似的。 凌霄有些诧异地仰着头看他、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 周六还要见到顶头上司,施骏对此倒是并没有什么太多的抵触。一大早开车到了老板楼下、拎着早饭进电梯的时候,施骏就见一个穿着黑色衣裙的小姑娘同一时间一起进了电梯、然后按下了第十五层的按钮。 这里的公寓都是一层两户,看起来是老板隔壁家的女儿了?施骏有些意外地多看了她一眼,在她看过来的时候下意识友善地笑了笑——对着一个漂亮的小姑娘,不管是谁恐怕都是会不由自主友善起来的。 电梯停在了十五层,施骏极有绅士风度地往里侧了侧身、让女孩子先出电梯。 于是等到他站在自家顶头上司家门口的时候,一瞬间惊得差点连手里的早饭都掉了! 那个小女孩儿!居然……从口袋里找出了钥匙,然后!打开了他老板的家门! 施骏一时间几乎是有些懵了,就这么站在人家门口傻愣愣地盯着看。直到人家小姑娘进了门、似乎是察觉到了些什么、回过头来看着自己问: “你找叶霖?” 施骏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小姑娘神色如常地点点头“哦”了一声,一边说着“那你进来吧”,一边已经是径直进了门。 施骏这时候脑子还有些晕乎,浑浑噩噩地跟着进了门,然后就看见小姑娘走到卧室门口、抬手就敲了门: “叶霖,有人找你。” 施骏做了叶霖一年多的助理,一早就知道这位太子爷平时脾气不错、就是早晨起床气有些吓人,这时候简直是看得有些心惊肉跳的——然后就在他的心惊肉跳中,没过多久房门就从里面被打开了,叶二少黑着一张俊脸走了出来。 施骏几乎都已经做好了硬着头皮给小姑娘说情的准备,谁知叶霖只是看了那小姑娘一眼、随即居然什么也没有说、一声不吭地就去了厨房,动作利索地泡了杯咖啡、热了杯牛奶端了出来,然后自己喝了口咖啡、把牛奶递给了小姑娘。 ——动作之自然和熟练,显然不是心血来潮。 施骏这时候总算是回过神来了,赶紧递了两份早饭过去,然后眼观鼻鼻观心、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半句话都不多嘴。 ——怪不得,他昨天特意交代了,要自己买两份早饭。 吃了饭换好衣服,收拾妥当后一行三人很快就出发了——也就是到这个时候,施骏才终于注意到了叶霖眼下的一片青黑。 熬夜了?可是最近工作不忙、昨天还早下班了——助理有些不解,却识趣地一个字都没有问。 叶霖坐在车后座上,神色间满是遮掩不住的疲惫。 他昨天当然是熬夜了,而且——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才睡着的。 因为就在昨天傍晚,他忽然就意识到了一件异常重要的事——他觉得凌霄还是个孩子,可凌霄……好像从来就没有这样认为过。 在她的意识里,她自己根本就已经是个成年人了,完全足以——嫁人,甚至生子。 第29章 我醉欲眠 第三十一章 我醉欲眠 更要命的是——她和别的男人有说有笑、她要早恋,关他什么事?他昨天自己一个人在那是不高兴个什么劲儿? 可他就是不高兴,胸口像是被什么压住了似的闷得厉害。 叶霖抿了抿唇,侧头去看凌霄——她前几天买了一管竹箫,似乎是颇为称心、不管到哪里都习惯性地随身带着,这时候正有一搭没一搭地在手里转着箫玩。 他知道她有转笔的小习惯,只是她的兵器在这个时代实在有些扎眼、不适合随身带着,这让她很是焦躁不习惯了好一阵子。如今买了箫,勉强算是和笔有些类似,转着玩也是聊胜于无。 车里的气氛安静得有些异常,施骏不敢随意插话,只打开音响、选着上司喜欢的类型、调低声音放着舒缓的英文歌,一边认认真真地开着车,一边却又忍不住偷偷从后视镜里去看车后座。 然后他就看见那个小姑娘忽然间伸手、抓住了叶霖的手腕。 施骏愣了愣,险些没注意到路口的红灯、急急忙忙刹车。 叶霖有些意外地看了眼向来开车稳当的助理,却只觉得柔软修长的手指在自己的手腕处微微停留了片刻、很快就松了开来。 他莫名地有些失落。 “没病。”凌霄收回手、略略沉吟了片刻,很快挑了挑眉抬眼看他,“那就是有心事所以失眠了?” 什么都瞒不过……叶霖看她一眼,有些含糊地“嗯”了一声、却没有多解释。 凌霄和平时一样,半点都不追问,低着头老神在在地转着箫玩。 叶霖有些困倦地靠着椅背闭上了眼睛补眠。 只是……累是累的,却还是精神得很、怎么都睡不着。 他是没经验,可他又不是傻,有些事……还不至于自己都弄不清楚。就算本来不清楚,昨天想了一晚,也早该清楚了。 可她才十六岁、还只是个没成年的小女孩儿——理智总是不断地提醒着自己这一点。 那是现在的法律,没听她说十五岁就成年可以嫁人了吗?她浑身上下到底哪里像是不懂事的小女孩儿了?——另一个声音却又不甘心地辩驳着。 叶霖有些头疼,不动声色地稍稍眯着睁开了眼睛、悄悄地看了眼凌霄。 她正一边捧着手机看小说、一边习惯性地转着手里的箫。 叶霖深深吸了口气。 施骏握着方向盘的手忍不住又抖了一下——后视镜里,叶霖似乎是已经睡着了,闭着眼睛不自觉地歪了身子、垂着头靠到了那个叫做“凌霄”的小姑娘的肩膀上。小姑娘似乎是微微愣了愣、侧过头看了他一眼,却什么都没有说、也什么都没有做,就这么泰然地坐在原位玩手机、由着他靠着自己,手上转着的箫却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下来。 …… 三人这次是来看木头的。 凌霄在沈清的强烈要求下参加了艺术节的书法和绘画比赛,却拒绝了乐器比赛,理由是她现在手头暂时没有合心意的乐器。 前阵子运气好,她买到了这支箫,只是也已经错过了比赛的报名时间。沈清为此遗憾了许久,她倒是并不太介意,只是又多花了些心思在找琴的事上。 其实凌霄已经找了挺长一阵子了——这年头的古琴,几千元价位的都是厂琴,那音色别说是凌霄、就是许多初学者也不愿将就;手工琴那就是五位数起,这之中能入得了凌霄眼的又都是名家亲斫,少说也得在十几万。 十几万的价格,叶霖出得起,她却不能要。 所以她想了想,干脆还是自己手斫一张琴最合心意——她兼擅琴艺与天工,斫琴自然不在话下。 她托了叶霖替她留意陈年老木,叶霖又交代给了助理。施骏这头有了消息,三人当即就出发了。 路程有些远,早晨出发,中午的时候下车吃了午饭又休息了一会儿,一直到下午两三点的时候才终于到达目的地。 目的地就是施骏的老家——老木头不难找,可不容易的是保存完好的陈年老木,施骏想来想去也就只有老旧的木屋最有可能。只是现如今就算是乡下的条件也差不到哪里去,照样是砖房铁门、空调电脑一应俱全。还住着木屋的,那就得是更加偏远一些的地方。 这么巧——施骏就是从这么一个小村子里走出去的。 前几天他接了父亲的电话、说是近些年家里条件也渐渐好起来了,打算拆了木房子盖座新的小洋房——乡下人只要有地,自己盖一座三四层的“小别墅”,费用有时候还不及在大城市里买一个卫生间。 然后他一下子就想起了之前顶头上司交代自己办的任务。 施骏已经很久没回过家了,好不容易到家的时候父母早已翘首以盼。施家父母都是老实人,知道儿子的上司要来,原本还紧张局促得很,后来见叶霖和凌霄态度平常、并不是盛气凌人的模样,这才终于又自在了一些,带着两人去看木头。 叶霖不懂这些,安静地跟着凌霄,看着她神色专注地看着已经拆了一半的梁柱、屈指轻敲、一一掂过。 斫琴的木材,要轻、松、透——所以以陈年老木为最好,又因为木材经年、烟火气尽去,出音就越发浑厚清灵。 凌霄是个爽快的脾气,很快就选好了两大块木头——一块桐木,一块杉木。 其实斫琴多以桐木梓木为上,但这块杉木实在不俗,凌霄想了想,也就又有了些别的计较。 叶霖和施家父母谈妥了价钱,约定过几日找人来运。 路程有些远,施骏又是开了大半天的车太辛苦、再加上叶霖又考虑到他许久没有回过家,问过凌霄后干脆就决定住一晚再走。 …… 农家入夜休息得早,才不过是十点不到,已经是万籁俱寂。 叶霖犹豫了半晌,到底还是没能忍住、轻手轻脚地出了房间,往自己停车的地方走。 车就停在施家的屋后不远处有的一棵树下。那树看起来已经有很长的年头了——主干粗得要几个人合抱才能围住,就连枝桠看起来都粗壮结实。 叶霖走到树下,伸手到口袋里去摸钥匙——忽然有什么东西从天而降,叶霖几乎是下意识地闪身躲开、伸手去接。 是个小蛋糕。 叶霖愣了愣,抬起头——然后就见树上的枝桠间坐了个小姑娘,正一边喝着酒,一边转着手里的箫。 “饿了找吃的?”凌霄低着头看他。知道要来乡下,她今早吃过饭后就换了牛仔裤,这时候坐在树上、两条腿一晃一晃的。 叶霖觉得这个话题有点丢脸,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转移话题:“你哪来的蛋糕和酒?” “本来是打算带着路上吃的。”凌霄倒是不以为意,随手抛了抛小酒坛、歪着头问他,“上来坐会儿?” 叶霖仰着头看她,想了想,点了点头。 下一刻,“哗啦”一声轻响,小姑娘忽然就从那么高的树枝上毫不犹豫地跳了下来。他还没来得及紧张,忽然只觉得腰间一紧、双脚一下子就已经腾了空。 “怕高?”凌霄把他带到树上坐下、从他腰间收回手后笑着看他,“喝口酒压压惊?” “有什么好怕的。”叶霖轻咳了一声、却怎么都不去低头看地上,也不去看她手里那个她刚喝过的酒坛,“我是……” 他话还没说完,忽然就响起了一阵“咕咕”声——在寂静的夜里听起来格外清晰。 叶二少一下子僵住、刷的一下红了一张俊脸。 凌霄没忍住、扑哧一下笑出了声来,对着他抬了抬下巴:“吃吧。” 晚饭其实吃得还算是不错,施家夫妇很好客,已经尽可能做得丰盛周到了。凌霄从前吃过苦,对吃并不怎么挑剔,也不在意;叶霖倒也不是挑剔,只是施家口味太重,他向来吃得清淡、一时间不太适应,晚饭吃的不多,到这时候也确实是饿得不行了、这才偷偷摸出来到车上找吃的。 叶霖觉得丢人,低着头闷声不吭地一个人吃着蛋糕。 凌霄似乎是觉得有些好笑,倚在一旁托着下巴盯着他看。 树上本来就不宽敞,这时候坐了两个人就显得越发拥挤,几乎是紧紧靠在一起。 过近的距离让叶霖觉得有些欣喜,又好像忍不住有些紧张,再加上她这样直勾勾地看着自己,只觉得脸上一下子就更烫了。好在现在是晚上、光线昏暗,这才让他觉得稍稍放松了一些,又低低咳嗽了一声、打破沉默: “这么晚了还不睡?在这喝酒吃蛋糕,这算是什么搭配?” “不算什么搭配,我喜欢罢了。”凌霄扬眉,毫不在意——十一月的树叶已经掉落了不少,树枝间月光透进来,照在她脸上,那双凤眼越发狭长、眉飞入鬓,居然显出一种超乎她年龄的惑人来。 叶霖一时间居然有些怔忪,愣愣地看着她,说不出话来。 良久,再一次打破了安静的,是叶霖——的一个喷嚏。 十一月的乡间,确实是很冷了。 今天晚上——好像不管做什么都丢脸。 叶二少用力地揉了揉自己的鼻子,有些自暴自弃地想着。 凌霄笑了一声,随即一个小酒坛就已经递到了他的跟前:“天冷了,喝口酒暖暖身子吧。” 她刚刚……才用这个酒坛喝过酒。叶霖不知道凌霄是不是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这件事,理智告诉他应该拒绝的,可……他侧过头看了看小姑娘因为喝了酒而显得越发红润的嘴唇,微微犹豫了一会儿,到底还是没能开口、接过酒仰头倒了一口。 一口酒入腹,浑身上下都像是涌起了一股暖流。 凌霄已经接回了酒坛,仰头也喝了一口、随手掂了掂,忽然间笑了起来。 “笑什么?”叶霖问她,视线却始终都不去看酒坛。 “想起首诗,”凌霄转了转箫、舒展了一下手臂,曲起腿漫不经心地倚在看起来有些脆弱的树枝上,举起酒坛微一致意,“二人对坐山花开,一杯一杯复一杯。” 叶霖的文科学得一般,在记忆里也没找到这首诗的痕迹,以为她是随口念了句打油诗消遣自己,当即有些好笑:“我读书少你别骗我,这算是什么诗?” 凌霄也不生气,扬眉笑了起来,微微扬了声、懒洋洋地漫声道:“我醉欲眠卿且去,明朝有意——抱琴来。” 一边念着,一边随手掂了掂酒坛,等到两句诗念完,她已经是仰了头、拎着酒坛就倒了口酒——她没有贴着坛口喝,只是拎起来仰着头就倒,几滴酒溅出来沾湿了她的下巴,然后顺着她白皙姣好的下巴慢慢往下蜿蜒、最后一起汇聚着一点点没进了她的领口。 叶霖忽然觉得——只喝了一口酒,他好像就已经醉了。 第30章 轻功 第三十二章 轻功 这里地方空旷、万家灯火都已经熄灭,十一月也已经没有了虫鸣鸟叫,安静得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声音。 他甚至能听见水珠从酒坛里溅落在她下巴上和她吞咽着酒的声音。 很轻,却很清晰,像是有什么一下一下敲在自己的心上。 叶霖微微侧身、凑近了一些。他不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只是几乎无法思考地顺从着自己的本能——想近一点,再近一点。 可其实树上地方那么小,他们其实本来就已经靠得很近很近了。这时候他一倾身,几乎就已经和她肩并着肩、紧紧地靠在了一起。 凌霄似乎是喝了不少酒、觉得有些热了,随手就把衣袖挽了起来、露出一双小臂。 明明是一样的月亮,叶霖却莫名地觉得这乡间的月光实在是比他平时看到的要亮了太多,照得她露在外面的手臂看起来几乎像是羊脂白玉一样。 凌霄又喝了口酒,转过了脸来、歪着头看他。 她脸上带着平日里少见的绯色、显然已经是酒意微醺,但一双眼睛却还是和平时一样——清亮坦荡,带着点肆无忌惮的张狂。 叶霖其实并不太喜欢和张狂的人来往,可这人好像是不太一样的——张狂得简直像是理所当然、理直气壮,好像天生就该是这样的。他甚至有些不能想象,如果哪一天那双凤眼里没了这样的任性张狂…… ——好像就连这么想一想都觉得浑身都不舒坦。 不过还好,那样的事并没有发生。所以叶霖在这样肆无忌惮的目光里只觉得自己的脸一点一点地变得烫了起来。 他低咳了一声,有些胡乱地转移着话题:“我醉欲眠——是说你喝醉了?” 他没问她“你看我干什么?”,因为说不定凌霄就会随口回答一句“没什么,看你好看,随便看看。”——到时候她没有半点不自在,反倒是他又说不出话来。挖坑让自己跳的事他是不会做的,虽然……他其实是有点想听她那么说的。 凌霄也不知道是没看出来他的异常还是从来不喜欢开口追问别人的事,这时候只是含含糊糊地“唔”了一声,慢腾腾地接话:“可能吧……” “说自己醉了的人肯定都是没醉的。”叶霖和她抬杠,“醉了的人都说自己没醉、喊着要再喝。” 凌霄也不以为意,眨了眨眼睛笑了起来:“那就再喝。” 说着又把酒坛递到了叶霖的跟前。 叶霖这一回只稍稍犹豫了一小会儿就伸了手接过,学着她的动作仰头去倒酒。 然后悲剧就发生了——叶二少本来想学着自家的小姑娘一样耍个帅,可是却没想到自己压根儿没有这样喝酒的经验。酒坛的坛口不小,他一个用力过猛,酒倒是倒出来了,可他却只喝到了一小半——另一半顺着惯性倾洒出来,全数都泼在了他的胸口。 叶霖低头看自己的胸口——衬衫湿了一大片。 今晚真的是……做什么都丢人。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又喝了酒,叶二少觉得自己的脸好像是都快要烧起来、狼狈得见不了人了。 然后他就听到了一阵笑声。 凌霄撑着下巴正兴致勃勃地看着他、笑得乐不可支。可能是怕吵醒别人,她笑得很轻、却依然带着一种惯有的肆无忌惮。倒也不是嘲笑,似乎只是单纯地觉得他犯蠢的样子格外好笑,哪怕是压低了声音却还是透着一股子酣畅,一双凤眼亮晶晶的。 叶霖自暴自弃地抖了抖自己已经被酒打湿了的衣领,一抬头对上凌霄的视线、微微愣了愣,随即有些认命地叹了口气,末了——却又忍不住跟着凌霄一样笑了起来。 自己怎么就能——这么蠢呢? “擦擦吧,别着凉了。”凌霄笑够了,递了条手帕过来。 这个时代,已经很少有人再用手帕了——纸巾用完了就扔、都不用洗,又方便又卫生。可是手帕虽然麻烦,却比纸巾多了些什么暧昧的意味。 叶霖接过手帕,却没有去擦自己的胸口——只是一条很素净的手帕,触手还带着她身上的温度。他说不上是什么料子,但是质感柔软细腻,显然也是极精致考究的。手帕的一角处绣了一串藤蔓,开着一簇橘红色的小花。 他查过这种花——就是凌霄花。 叶霖盯着那簇花若有所思、语气里满是意外:“你自己绣的?” “师姐绣的。”凌霄老实地摇头。 叶霖毫不意外地点了点头,想了想又觉得有些犹豫:“你很喜欢吧?借我用了……” 他知道她带在身上、跟着她一起到现代的东西不多,也知道她心里一直念着万花谷,这条手帕对她来说无疑是极其重要的,一时间既觉得犹豫,又觉得有些止不住的欣喜——这么重要的东西,她都愿意拿出来给自己用。 凌霄却是浑然不在意、随手掸了掸衣摆:“东西……本来就是用了才有价值,用过后洗干净就是了。” 她向来都这么爽快,叶霖倒觉得自己有些拖泥带水了。当即也没有再说些什么,拿着手帕擦了擦胸口的酒渍——他到底还是不好意思太糟蹋她心爱的手帕,只是稍稍擦了两下就停了下来,试探着问她: “我洗干净了还给你?” 凌霄“嗯”了一声,一边仰着头把酒坛里的最后一口酒喝完了。然后她掂了掂酒坛、确认了里面已经彻底空了,这才心满意足地伸了个懒腰、转头去看叶霖: “不饿了?那回去休息吧。” 叶霖点头。 然后凌霄就凑了过来。 她不习惯扎起头发,一头长发总是就这么有些随便地披散在肩头。叶霖看着她那头长发落在自己的衣袖和胸口,呼吸间全都是她的气息——带着平时就常有的花香,又沾染了刚刚喝过酒后残留的酒香。 叶霖觉得自己喝了两口酒,却已经醉得有些厉害。 他看着她一把把酒坛塞进自己的怀里,他下意识地伸手抱住,然后就见凌霄又凑过来了一些,一边像先前上来时一样伸手揽住了他的腰,一边微微扬眉、伸出一根食指竖在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然后下一刻、还没等他从怔愣中回过神来,就已经在一瞬间被带离了树枝、毫无停顿地纵身跃下! 六七米的距离,大概也已经是两层楼的高度、着实已经有些危险了。但是很奇怪地——叶霖居然觉得一点都不紧张。 可能是叶霖的气息实在是太过平稳,凌霄似乎是也有些意外,转过头挑眉看了他一眼。 下一瞬,好不容易才刚刚“脚踏实地”的叶霖再一次被失重感袭来、整个人都被带着腾空而起,不过是几个起落间就已经站在了自己的房间门口。 哪怕是不紧张、不害怕,毕竟也是完全没接触过轻功这种东西,叶霖的气息终于还是一下子就乱了。好不容易终于停了下来,叶霖又花了好一会儿才终于稳住了身形站定,转过头黑着脸去看凌霄。 凌霄已经收回了手、笑盈盈地冲他眨了眨眼睛,然后一把接过他还抱在怀里的酒坛、冲着他挥了挥手——居然是难得地有些娇俏。 “晚安!”凌霄挥了挥手,不等他答话就已经转过身一溜烟地跑了。 叶霖站在原地、瞪着小姑娘的背影看了良久,直到终于再也看不见了,这才收回视线、有些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脸上却带了些隐藏不住的笑意。 手帕好像还带着她的体温和气息……男人低头看了看还被自己攥在手里的手帕怔怔地出神了一会儿,随即就摇着头笑了起来,推门进了房间。 …… 从施骏家回来的第二个星期就是期中考试,再然后就是家长会。凌霄考得不错,除了英语稍稍逊色一些,其他几门是都在班里名列前茅。倒是叶霖,家长会的时候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坐在一众四十多岁的父母辈之间,顶着老师和家长们半是意外半是好奇的视线,着实是有些不自在。 不过这种不自在很快就在就被看到凌霄成绩单和排名时的自豪彻底盖过了。学生时代常年稳占年级魁首的叶二少看着凌霄其实还并不怎么完美的成绩单,腰板儿挺得笔直,居然像是比当年自己考了第一名都要得意得多了——看看,他家的小姑娘才学了多久,就已经有这么好的成绩了! 叶二少心情好,回家路上特地绕路给凌霄买了她最喜欢的蛋糕,想了想又破天荒地给她买了壶酒,然后就这么一手拎着蛋糕、一手拎着酒瓶、腰板儿笔挺地回了家。 正打算和凌霄坐在阳台上相对小酌几杯,好心情却被突然接到的电话一下子打断、戛然而止。 “江家有个小女儿和你年纪差不多,之前在国外读大学,前几天刚回国。你爸爸的意思是……你什么时候能回家见一见?”母亲的声音依然温柔,说出的话却让叶霖脸上的笑一下子就凝固住了。 叶霖坐在原地沉默了良久,开口嘴想说什么,可一张嘴却又像是被什么噎住了似的什么都说不出来。他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眼角、深深吸了口气,低声道: “妈,我不会去见她,没有必要。你别为难,我会自己和爸说清楚的。” 说完这句,也不等母亲再开口,他破天荒地先一步道了别、挂断了电话。 挂掉电话、把手机放到一旁,他仰躺下来、就这么毫无形象地躺在阳台的地上,忽然低低喊了一声: “凌霄。” “嗯?”凌霄盘着腿席地坐在他身边,闻言低头看他。 阳台上开着一盏温黄的顶灯,把她的轮廓一下子照得更加柔和。他在她的那双凤眼里,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倒影——满脸的疲惫。 “凌霄,我有点累。”他开口时声音有些哑。 凌霄一手撑着地弯下腰来,另一只手却忽然伸了过来、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脾气再好,也总要休息的。” 第31章 艺术节 第三十三章 艺术节 叶霖躺在地上仰视着她。 上一次用这个姿势看她还是她刚来的时候、被她绑在床头听她的威胁,那会儿两个之间的气氛几乎可以说是剑拔弩张;那时候恐怕自己是怎么也不会想到,才不过短短半年多的时间,他们之间的关系会像现在这样融洽,甚至……他还对她起了那样的心思。 叶霖想到这里似乎是也觉得有些世事无常,心情却似乎是稍稍放下来了一些,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低声问: “凌霄,你说我能让他改变主意吗?” 这个“他”是谁他没有说,可这根本就不必直说出来,凌霄心知肚明,除了他的父亲再不作第二人想。 他的声音很轻,在这个夜里听起来居然显得像是有些迷茫,也不知道究竟是真的在问凌霄还是……只是在自言自语。 凌霄收回手坐直了身子,答得没有一丝犹豫和迟疑:“恐怕不能。” 还是这么坦白直接,一点都不知道委婉一点、顾及一下自己的心情……叶霖看起来显得有些郁闷和哀怨: “就不能给我一点希望、安慰我一下?” 凌霄挑眉:“你需要那种东西?” 这话说完,没等叶霖答话,她又慢吞吞地“哦”了一声,拉长了声音懒洋洋地开口:“能说服他的,嗯……去吧,加油,你能行的。” 一边说还一边吃着蛋糕,咬字听起来含含糊糊的,完全没有半点诚意、全然的敷衍。 叶霖简直有些哭笑不得,坐起身来想拍她一下“泄愤”,手都已经伸到一半了却又忽然顿住,微微犹豫了一会儿后试探着把手搭上了凌霄的肩膀。 凌霄倒了一小杯酒递给他。 叶霖接过酒杯、偷偷看了眼她的神色,见她仍旧还在漫不经心地喝着酒、似乎是并不怎么在意,壮着胆子又靠过去了一些。 凌霄忽然转过了头来看他。 叶霖一惊,一下子僵直了整个身体、几乎连大气都不敢出。 凌霄却只是随意地看了他两眼,然后端起了酒杯和他轻轻碰了一下杯,而后很快就又转过了头去、仰着头喝完了杯子里的酒。 叶霖这才终于觉得自己像是又能动了,一边喝完了自己的那杯酒,一边下意识地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背后——有点紧张,出汗了。 凌霄没有再说话——她不见得寡言,但却也并不是一个话多的人。 叶霖也不说话,搭着她的肩膀、偶尔和她碰个杯,两人就这么沉默着一起喝完了整壶酒。然后叶霖放下杯子、松开手坐直了身体,忽然问她: “凌霄,我是不是挺没用的?” 凌霄这时候正玩着她那支箫,倚在门边漫不经心地用箫的一端托着酒杯——箫身是带着弧度的圆管,按理说杯子是一定会滑下来的。可奇怪的是现在这杯底就像是被牢牢黏在了箫上似的、稳稳地跟着那支箫一起上下翻飞、转得花样百出。 叶霖几乎看得有些眼花缭乱。 凌霄手上动作没停,眉头却是微微拧了起来,看向叶霖的视线里带上了几分意外:“我以为你不会问这种问题。” “我没有你那么自信。”叶霖叹了口气,想了想又补了一句,“我也确实不如你。” 凌霄却忽然间笑了起来,是那种带着一点得意和轻狂的笑:“像我这样的,当然是很少的。” 她说话时下巴微抬、眉眼飞扬,带着几分微醺的酒意,看起来非但一点都不显得讨厌,反而还很……可爱。 叶霖没能忍住,一下子失笑出声。 凌霄这时候却又毫无预兆地正了神色、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能坦然承认自己不如别人却又并不自怨自艾的人,又有多少?” “只论这一点,‘没用’二字就已轮不到你。”她已经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一双凤眼定定地盯着他的眼睛,“你和我本就不同,不必比较,亦无从比较。” 她说完,不等叶霖说话就已经站起了身来、伸了个懒腰,自顾自地就往自己的房间里走:“别睡在阳台,到时候又要被我用公主抱抱回房里,反正耿耿于怀的那个人一定不是我。” 话音落下的同时,客房的门也就在同一时间关上了。 叶霖坐在原地,有些呆愣地看着已经关上了的门,想起上一次的公主抱、整个人有一瞬间的僵硬和恼羞成怒,随即却是甩了甩头、一下子笑了起来。 ——难得夸一次人还要这么隐晦、夸了就走,真是别扭得不行。 叶霖笑够了,慢慢地正了神色,一个人坐在阳台上沉默着若有所思。良久,他像是终于有了什么决定似的深深吸了口气,整个人却又像是一下子就轻松了不少。他站起身来,收拾了一下阳台、学着凌霄先前的样子也伸了个懒腰,回到房间时的步履稳健又轻快。 …… 凌霄没有问叶霖究竟打算怎么做,一方面是她向来不爱强人所难地追问私事,另一方面是——她最近也很忙。 一是两块老木已经运了过来,凌霄也已经开始着手斫琴;二是期中考试已经结束,现在全班同学除了学习之外,几乎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艺术节的准备上。 书法和绘画比赛的复赛名单已经公布了,凌霄毫不意外地在其中找到了自己的名字。 这一方面倒是不用怎么准备,反正都是当堂书写作画,凌霄最近——是在被沈清拉着排练班级的舞蹈节目。 凌霄并不会跳舞,不过沈清会——也就是因为她从小就学钢琴和舞蹈,所以文艺委员这个职位实在是当之无愧。这一年艺术节的主题是“韶光”,小姑娘排了支舞,前半段是古典的汉唐舞、后半段却是现代感十足的街舞。生怕这节目还不够“切题”,她还给安排了个情节: “其实很简单的,就是讲一个古代人突然到了现代,看到了时光的飞逝和翻天覆地的变化——韶光嘛。你不用跳舞的,就是随便走走串个场、让两个部分的连接看起来不那么突兀就行了……” 小姑娘“讲戏”讲得眉飞色舞、兴致勃勃,凌霄却忽然微微皱了皱眉、似乎是有些走神。 “凌霄?”沈清讲到一半,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反常,停下来有些疑惑地喊她。 凌霄微微蹙了眉、深深看了她一眼,见小姑娘正挽着自己的手臂、满脸的都是关切和亲昵,她忽然间就又笑了起来、摇了摇头,柔声道:“没什么,你说吧,我听着呢。” 有那么一个瞬间,她几乎怀疑沈清是不是看出了什么。 不过现在看来——是也好,不是也罢,这个问题的答案似乎也已经并没有什么意义了。 沈清挽着她的手臂兴致勃勃地说完了,见凌霄一一点头应下,顿时就高兴得连眉眼都弯了起来、显得格外娇俏。小姑娘偏着头思考了一会儿,又问她: “凌霄,那到时候你服装上……” “服装……”凌霄若有所思地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也不知道是究竟是想到了什么,忽然微微一扬眉,“我自己准备吧。” 沈清对她自然是一万个放心,当即也就不多问、点着头一口答应了下来。 十二月初的时候学校对各个班级的各类节目进行了打分和评比,高二五班这一回着实是战果喜人——歌唱类和特色类得了三等奖、语言类得了二等奖,而舞蹈类不仅捧回了一个一等奖、而且还被选进了艺术节闭幕式的晚会。 十二月已经是临近期末了,一中的学生们在功课上自然是越发努力刻苦,而闭幕式上有表演的同学们不止要努力学习、还要在学校老师的指导下继续改进和排练自己的节目。 就在这样紧锣密鼓的学习和准备中,艺术节的闭幕式终于还是到了。 十二月二十二日的晚上,一中的大礼堂上下两层都已座无虚席,甚至就连大礼堂隔壁作为“转播室”的辅楼都已经坐满了回来观礼的校友们。 舞台上的帷幕渐渐拉开、灯光一点一点亮起。 高二五班的节目被排在闭幕式正式开始后的第一个,作为第一个主题的引入。 “下面,让我们欣赏由高二五班为我们带来的舞蹈——《烂柯》。” ——烂柯,这是凌霄为这支舞蹈起的名字。典出任昉的《述异记》,讲的是砍柴人在山中观仙人对弈,下山后却发现一晃早已过了百年,世事变迁、沧海桑田。 主持人报完幕后,不紧不慢地走进了舞台一侧的帷幕之中,灯光倏然暗了下来。 箫声渐起,由远及近、由低至高,舞台的幕布渐渐拉起、灯光渐渐亮起,一道身影缓缓走出。 墨色的男子衣袍层层叠叠,繁复却不累赘;袖如流云,衣带当风。那人身姿笔挺、身形隽逸,一头长发明明是随意地披散在肩头,却半点都不显得邋遢凌乱、更没有丝毫阴郁,反倒显出一种少见的洒脱和随性来,全然是一派光风霁月的儒雅。 他吹着箫慢慢从舞台一侧走出,脚步闲适随意得像是在花间信步。追光灯追着他的步子慢慢照亮舞台,观众们这才看清了他的脸——五官隽逸、眉眼飞扬。 一身风流。 第32章 校园男神 第三十四章 校园男神 不论是大礼堂还是辅楼里,所有人都像是一下子怔住了,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好像喘气声稍大一些就会打破些什么,目不转睛地盯着舞台上。 那人就是这么一边吹着箫一边不紧不慢地信步走着,直到走到了舞台中央、这才终于停下了脚步。 站定的那一刻,追光灯忽然从一束分成了两束,粉衣的少女终于也踏上了舞台。 少女本就生得娇俏甜美,粉色衣裙衬得她越发清丽娇憨。莲步轻移、水袖轻甩,就连舞台上都好像是荡起了一圈圈的涟漪,而她就在水中之坻翩然起舞。 原本洒脱随性的箫曲一下子变得缠绵温柔了起来。 舞台上的两人对视了一眼,少女似乎是有些害羞、长长的水袖半遮住脸,舞姿却是越发柔软轻盈;男子眼底含笑,本该低沉哀婉的箫声越发清朗风流。 一个吹箫,一个起舞,好像谁也没有注意到,在不知不觉间,两人的距离已经越来越近。 灯光,却在这个时候倏然暗下,箫声戛然而止。 短暂的黑暗和寂静过后,灯光再一次亮起,却不见了刚才那个翩翩起舞的少女。只留下了男子一人。 他似乎是微有些茫然、四下环视张望着。 音乐乍然响起——不是悠扬温柔的古曲,而是节奏感十足的说唱。年轻的男男女女们陆陆续续地跳着街舞踏上舞台,女生们背心热裤、男生们t恤短裤,都是一样的清凉休闲。 独自一个人穿着宽袍大袖的男子一下子就显得与这环境格格不入。 他似乎是有些茫然、又有些无措,举起了箫想吹却又发现根本合不上这旋律与节拍,几次举起后又只能几次颓然放下,木然地看着眼前和自己全然迥异的男男女女。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男子像是发现了什么、忽然神色微动——最后上台来的那个女生一样穿着背心热裤、高高地梳着马尾,却有一张他熟悉的脸。 ——是和先前翩翩起舞的粉衣少女一模一样的容貌。 女生似乎是也看见了他,热情地跑着过来想要拉他一起跳舞。男子连连摆手似是拒绝,女生也不生气,就这么挨着他跟着音乐大大方方地舞动着。 男子看了她一会儿,似乎是犹豫了许久,终于再一次举起了箫、试探着吹响了第一个音。 音乐再一次变了——一虽然还是节奏感十足,旋律却渐渐变得柔和平缓了起来、说唱的人声也渐渐消失。男子似有所觉,箫声一转又变得跳脱飞扬了起来,渐渐地居然和舞曲的音乐慢慢相和、交织着成为了一体。 这一支舞终于在一刻圆满的画上了句号,穿着背心和热裤的少女一手搭着男子的肩膀、给了他一个飞吻。 男子扬眉——凤眼含笑,眉飞入鬓,竟是满身的洒脱与豪气,自负轻狂。 ——画面就此定格。 停顿了片刻后,所有人走至舞台中央,鞠躬行礼致意。 一瞬间的寂静后,全场掌声雷动。 演出成功极了,谢了幕回到后台,同学们击掌相庆。 “凌霄凌霄,我的表现怎么样?”沈清扑在凌霄怀里问她、简直恨不得满脸都写着“求表扬”三个字。 “表现好极了。”凌霄毫不吝啬地夸奖着。见她一张小脸红扑扑的已经沁出了一层薄汗,心知她刚才也已经是累极了,她一边说着,一边用纸巾给她擦了擦汗——沈清大概是这支舞里最辛苦的一个了,背心热裤都贴身穿在粉色衣裙的里面、发髻也都是带的假发,跳完那一段下来就是急急忙忙地脱了外衣、摘了假发,赶紧扎了个高马尾换了鞋子就再一次上了台、紧接着就又是一段迥然不同的舞蹈,也难怪她都已经满头大汗。 “凌霄才帅!”小姑娘红着脸却睁大了眼睛,有些不好意思地夸了一句,又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赶紧松开凌霄,“下一场就是书法比赛了吧?凌霄你会不会累到影响发挥?” 两人正说着,就已经听到了主持人报幕的声音。 “放心,”凌霄眼角微扬、孤心笔在指尖上下翻飞,一边已经是不紧不慢地信步往台上走去,走到幕布边缘的时候脚下微顿、回过了头来,对着同学们洒然挑眉,“各位,那就——等我凯旋吧。” 她今天穿的衣服是万花谷的男弟子服饰,是她亲手画了图样找人定做的,衣袖宽大,终于又可以让她像从前一样将笔拢在袖中随身带着。 …… 大礼堂里因为是晚会现场,同学们都极有素质地保持着安静。隔壁辅楼的“转播室”里,却在舞蹈结束的时候一瞬间就炸了—— “嗷男神!” “天!我好像又找到了新的男神!” “我为什么早生了几年没有能和男神做同学!” “艾玛心跳得好快!” “麻麻我好像恋爱了!如果暗恋也算恋爱的话。” “我可是当年和叶霖同班都没有动心的人啊!现在居然被一个高中生笑得脸红心跳的。”说这话的是叶霖的同学,这时候满脸的悔恨,一边说一边做捧心状。 叶霖也是一中毕业的,每年这个时候只要有空,都会和同学们一起回学校来看看——事实上不只是他们,“艺术节闭幕式的晚上,校友们回学校来看看”几乎已经是一中一条不成文的约定了。 叶霖周围的几个同学们全都哑然失笑——叶霖成绩好、长得帅,脾气也不错,想当年也是学校里男神级的人物。不过一中的学生大多优秀,同学之间倒也没什么距离感,相处融洽极了,这时候开起玩笑来顿时就引起了一片善意的哄笑。 叶霖看了同学们一眼,有些头疼地伸手揉了揉自己的额角,简直哭笑不得——凌霄这半年来长高了不少,再加上舞台效果实在太好,她那模样又着实是……风流温柔,以至于在场这么多观众,居然没有人看出来这是个货真价实的小姑娘。 还有那个沈清!当他不知道节目都是文艺委员排的吗?小丫头还特意排了这样的剧情,让凌霄穿男装、和她眉来眼去!简直居心叵测! 众人正说笑间,主持人已经再次走了出来、宣布了今年书画比赛决赛的开始。 书法因为耗时较短,所以校方这一次干脆把它做成了一个节目、全程“直播”。 书法项进入决赛的一共有六人,六张桌子和笔墨纸砚都已经就绪,六位杀进决赛的选手一一在桌前站定。 主持人依次简短地介绍了一下六人的班级和姓名,走到凌霄跟前的时候微微停顿了一下、等着台下如雷的掌声彻底过去了之后才终于开了口: “这位——想必大家现在已经不陌生了,高二五班的凌霄同学!刚才的表演很精彩,我都看得入迷了。” 也不知道是来不及还是压根儿就不想换,凌霄这会儿身上还穿着刚才表演时的万花男弟子服,宽袍大袖、层层叠叠,衬得她整个人都儒雅温和了起来,可开口时习惯性的扬眉却又给她平添了几分自负的狂态。 “谢谢大家,我和同学们都很高兴大家能喜欢。” 她一开口,整个大礼堂终于是没能忍住、也炸了—— “什么?说好的男神呢?为什么声音这么软萌?” “天啊我的男神居然是个妹子!” “麻麻我好像弯了怎么办!” 闭幕式早已彩排过许多次,主持人也知道凌霄是女生,这时候总算是还镇定着,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大家安静下来,笑着和对之前的几个选手一样向凌霄说了一句“比赛加油!”后,很快就转而介绍起了评委。 今年的评委分量十足,除了学校几位美术组和语文组的老师外,居然还请到了张谦——这位老先生如今已经是七十多岁了,两鬓全白却精神矍铄,当年也是一中毕业的学生,如今已经是书法界的泰斗了。 寒暄和介绍过后,书法比赛的决赛终于就这样正式开始了。 “大家都让我来给这次比赛出个题,那么我也就当仁不让了。”张老先生接过话筒,笑呵呵地开口,语气温和斯文,“今年的主题是韶光,那我看我们今天也以‘韶光’为题写一幅不少于七个字的作品吧,字体不限、什么都可以。” 张老出了题,自然没有人反对。时间有限,所有人都开始低着头认真思索了起来,有几个反应快的人已经伸了手准备动笔。 凌霄抱着双臂站在原地,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神情却是一派悠闲。 题目宣布后主持人又上来报了次幕——乐器大赛的前三名获奖者依次上台,在书法比赛进行的同时依次表演、避免观众们因为干等着而感到无聊,三人演奏全部结束的时候也就是书法比赛时限截止的时刻。 乐器大赛的季军已经上了台,弹的是脍炙人口的琵琶曲《十面埋伏》;书法比赛的选手已经纷纷开始动笔。 凌霄低头——桌上并没有纸。 比赛规定,笔墨纸砚可以使用学校统一提供的,也可以选择自己准备,以此来确保每一位选手都能做到最为顺手、发挥出最佳水平。 凌霄——当然是选择自己准备。 所以此时此刻,她的面前并没有纸。 凌霄扬眉,忽然间勾了勾嘴角,下一刻已伸手从袖中取出了一幅袖卷来,习惯性地随手在指间转了转,而后随手一抖——“哗啦”一声轻响中,卷轴被豁然抖开。凌霄一手随意接了被抖出去的那一端、将整幅袖卷按到桌上放定,蘸了墨毫不犹豫地就落了笔。 笔走龙蛇,一挥而就。 时间似乎比预想中过得还要快,当所有选手全都已经放下笔的时候,乐曲也就在这个时候落下了最后一个音符。 有礼仪队的女生们上台,举起六幅作品向所有的观众们展示,负责摄像的工作人员尽职尽责地给了每一幅作品大大的特写。 关于光阴的话题总是难免有些哀伤无奈,六幅作品里,倒有两幅的内容是撞了车、都写了蒋捷一剪梅的词句“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另有两人写的也是伤感婉约的诗词,倒是有一个看起来有些严肃的男生写了一句“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 凌霄笑了笑,和礼仪队的姑娘一起展开了自己写的那一幅字,一共是十个字——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第33章 凯旋归来 第三十五章 凯旋归来 书法的评判其实并没有太多玄之又玄的东西,最起码,一幅字的好看与否,就算是完全不懂书法的普通人也是能够分辨的。 这一幅十个字,任是谁都能够看得出来——气势磅礴,雄浑遒劲。 几乎所有人都在惊叹,只有叶霖一个人——他坐在座位上,视线直直地盯着屏幕上对凌霄那幅字给出的特写,一只手下意识地按上了自己的胸口。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也许除了凌霄自己,现在这世界上只有自己一个人大概能明白……她写下这十个字的时候,究竟意味着什么、又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他有点心疼——不,是很心疼。 有时候连他自己都会忘记,其实凌霄今年也不过就是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她经历得太多,也懂得太多,这是好事吗?他说不上来,尽管有时候他也是有些庆幸的,庆幸发生了这么多事、庆幸他居然阴差阳错地遇到了这样一个女孩子。但此时此刻,他甚至有一种强烈的冲动——他宁愿从来没有认识过凌霄,因为那样,或许就说明她还是那个在万花谷里无忧无虑的少女。 镜头终于从那幅字上移开,然后给了凌霄一个特写。 镜头里的凌霄依然穿着一身男装,不过这时候没了先前舞蹈时的灯光和效果、露出了原本秀气清丽的相貌,终于是不至于像刚才那样被人毫不怀疑地当成男生了。她这时候依然在笑——还是平时那种带着点肆无忌惮和任性张狂的笑。 叶霖怔了怔,慢慢地放下手、忽然间就也笑了起来。 “嗷男神的字也写得好帅!”一旁的女生捧着心口做花痴状。 “等着吧,”叶霖笑着扬了扬眉——那动作居然和台上的凌霄有些神似,带着点与有荣焉的自豪和骄傲,“还不止这些。” 如果让他们知道,凌霄是跟着孙思邈学医、颜真卿习字、王积薪学棋,甚至还跟着僧一行学习天工之术,肯定要比自己当初知道的时候还要震惊多了。只是可惜……这些事,恐怕这世上除了凌霄和他,再也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了。 这么一想,除了遗憾,又好像还有点窃喜——他们之间还有这么重要的秘密。 叶二少苦笑了一声,暗暗骂了自己一句没出息,一边又像是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似的坐直了身子继续认真看着转播。 几人的作品依次特写过后就被礼仪小姐们送到了评委席、等着评委们仔细看过后的打分。 几个评委各自选了一幅字做简单的点评。张老是最后一个开口的,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等轮到他的时候,恰恰也只剩下了凌霄的那一幅字。 “即兴命题书写,一来是考验大家的书*底,另一个呢也是小小地考验一下大家的文学素养,这一点上大家的表现都很不错、反应都很快。这幅字笔势雄浑、丰腴遒劲,看得出功底相当扎实、甚至可以说是老辣的,又和书写的内容相得益彰。而且落款、印章齐全,布局错落有致,老实说已经大大超出了我的预料,毕竟时间还是很有限的。”张老说起话来和他的人一样慢条斯理,温和中透着儒雅。他像是一个和蔼的长辈、毫不吝惜地夸奖着出色的晚辈。顿了顿之后沉吟了片刻,又补充道,“看得出来你学的是颜体,不过我看这字里倒是有一点张旭草书的味道,小姑娘的字这么洒脱不羁还是很少见的。” 凌霄并不避忌,点了点头:“我确实也对张旭先生的笔法略有研究。” 她说这话时,少见地带了一些尊敬的意味、就像是以往每每提到自己谷中的师长一样——她虽是颜真卿的弟子,只是性情与师父多有不同,字体也自然也是不同。当年张旭先生受邀入谷做客,倒是真曾对她出言指点过一二,让她受用不尽。 张老似乎是对她提起先人前辈时的谦恭尊敬很是满意,语气越发柔和了下来,温声问她:“这枚印章——虽然是篆体,我看倒是真有□□分颜真卿的神髓,是你自己刻的吗?” 凌霄闻言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神有一瞬间的放空却很快就回过了神来,淡淡地摇了摇头:“是师长特意为我刻的。” 她语气淡淡,显然是不想多谈。张老也不勉强,乐呵呵地笑了一声,当即也就结束了这一次的点评、把话筒交还给了主持人。 “那么书法比赛的最终结果究竟是什么呢?我们先卖个关子、也给评委老师们一点时间好好品鉴打分。几位参赛的同学都辛苦了,今天的表现非常出色,先好好休息一下看看接下来的表演压压惊。”主持人玩了一个最近正火的“压惊”梗,引得台下一阵掌声和善意的哄笑,幕布也随之落了下来。等到这阵掌声笑声都过去了,主持人这才又笑着道,“书法比赛都来了,绘画还会远吗?” 话音刚落,就有几道追光灯越过他、直直地落在了舞台的两侧。观众们似乎是到这时候才忽然意识到,舞台两侧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已经被延伸了开来、每一侧都放了三张桌子。 参加绘画比赛的也是六名选手,不过三人是国画、三人是西方的素描,油画由于用时和材质的关系今年并没有人投稿。 六名选手这时候已经按照绘画的类别在两侧的桌前一次站定。 “嗷男神又上了!天啊男神到底会多少才艺!” “你们好我是男神的女票,你们都离我男票远一点!” “男神你还缺女朋友吗?你隔壁班的那种?” 已经有眼尖的女生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激动地咬着耳朵窃窃私语——不,也不全是窃窃私语,最后那一句问题就在整个大礼堂的上空清晰地回响着: “男神你还缺女朋友吗?你隔壁班的那种?”负责介绍绘画比赛选手的主持人姑娘显然比先前书法比赛的那个女生活泼大胆多了,走到凌霄跟前的时候干脆直接就举着话筒问了出来——她是高二六班的学生,当然就是“你隔壁班的那种”。 女生穿着小礼服、画着精致的妆容,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凌霄。 “好啊。”凌霄笑着点头。 话一出口,整个大礼堂几乎都有一瞬间的安静——不同于她先前开口时的轻软,刻意压低后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雌雄莫辩、异常富有磁性。 “天啊耳朵都要怀孕了!”坐在叶霖身边的女生捂着胸口“哀嚎”、脸色红红的。 现在连女朋友都出来了,还真想百合吗?大庭广众之下拈花惹草真是够了!叶二少扶额,一脸的“生无可恋”,视线却终究还是不舍得从屏幕上移开,只能一边自己生着闷气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看。 绘画比赛不像书法,耗时太长、不可能让这么多人都干等着几个小时,校方这回出了个“狠招”,节目该继续的还是继续,选手们就在两侧特地多搭出来的舞台上当堂作画,摄影师会酌情给他们一些特写和镜头,等到晚会的尾声也就恰是比赛结束、揭晓成绩的时候。 时间紧迫,这一回连凌霄都没怎么耍帅,只是随手转了转笔后很快也就开始落笔作画。 …… 晚上七点开始的晚会,九点半的时候已然是接近了尾声, “大家想必都已经等急了,那么——也是时候揭晓书法和绘画比赛的最终结果了。”绘画比赛的时限截止、评委点评后又过了一个节目,主持人终于拿着最终的名单走上了舞台。 书法和绘画比赛一共十二——不,十一名选手再一次齐齐走上舞台。 “紧张吗?”主持人问。 凌霄站得离她最近,小姑娘随手一指、话筒就刚好递到了她的嘴边。 凌霄扬眉轻笑:“刚才上台前我还对我们班的同学说,让大家等着我凯旋——想必不会让他们失望的。” 话说得张狂、一点都不谦虚,却半点都不惹人讨厌,只觉得她好像本来就该这么理直气壮、理所当然的。 她当然是不紧张了,永远都这么自负得自以为是。叶霖坐在“转播室”里,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没好气地轻哼了一声,目光却是紧紧地盯着屏幕——她不紧张,他却好像比她还要紧张。尽管——其实他几乎已经可以肯定最后的结果了。 书法三等奖、绘画国画组三等奖、素描组三等奖、书法二等奖、绘画国画组二等奖、素描组二等奖…… 主持人似乎是知道大家都已经等得心焦不已,当下也没有再卖什么关子,爽快地一一宣布着成绩:“书法大赛,获得一等奖的是——” 哪怕这个名字早就已经呼之欲出,大家却都还是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高二五班,凌霄!” 出乎意料地,大礼堂里居然是一片安静、没有任何一个人鼓掌,因为大家都在等、等待着主持人的下一句—— “绘画大赛国画组,一等奖——高二五班,凌霄!” 终于,全场掌声雷动。 凌霄接过奖状、看着上面墨迹还未完全干透、显然是才刚填上去的自己的名字,伸手将两张奖状都举了起来、扬眉轻笑——摄像师很是适时地给了她一个特写。 镜头里的少女眉眼飞扬,好像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自负和了然。 掌声一时间响彻如雷,声音最大的那个方向赫然就是高二五班的座位。 叶霖几乎是第一时间松了口气,忍不住也笑了起来。 “叶霖,你这笑得和她们有点像啊。”有男生轻轻拍了拍叶霖的肩膀,一边调侃着一边指了指一旁正捧着心满脸得意地嚷着“我家男神就是这么帅这么酷炫!”的几个女生。 刚才还笑得得意自豪的叶二少脸色一僵、一下子黑了脸:“去去去,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晚会到了这里已经是最后一个节目,大家齐齐起身离开“转播室”、准备各自回家。大家一路上有说有笑地走着,到了校门口的时候有人凑过来搭着叶霖的肩膀笑嘻嘻地问他:“怎么样,去吃个宵夜再散伙?都好久不见了,下次再聚这么多人说不定又要等到明年。” 这话一出,当即就是一片叫好。 叶霖当然也是有些不舍的,刚想点头应好,实现一扫又看到几个女生仍旧还在兴奋地讨论着“男神”,莫名地又觉得有些心塞、皱着眉开口时已经有些犹豫: “明天还要上班,现在已经很晚了……” “叶霖!”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忽然就被人打断了。 众人闻声回头看去,男生们还没来得及说话,几个女生却已经一下子就激动了起来: “嗷男神!” 第34章 论坛风波 第三十六章 论坛风波 说起来叶霖这一群同学也不过才刚大学毕业一年、就算是从高中毕业算起也不过就是五年,年纪也都不大。平时工作或是读研的时候正经认真,这会儿和同学们一玩闹起来,仍旧还像是没毕业的学生似的。不过他们毕竟和凌霄并不熟悉,也不敢闹得太过,几个女孩子兴奋地喊了一声之后立时见好就收、却齐刷刷地转头去看叶霖。 女生们眼底跟飞刀子似的盯着叶霖,脸上简直恨不得就写上“什么!你认识男神居然不告诉我们!”几个大字,全然忘了这时候被她们“恶狠狠”盯着的人在当年的学生时代也是男神级的人物,典型的有了新人就忘了旧人。 叶霖噎了一下,简直百口莫辩。 好在凌霄已经走到了他的身边,礼貌地对着大家都笑着点了点头打招呼:“你们好,我是凌霄。” “男神你好,我们是叶霖的同学。”几个女生的眼睛都是亮晶晶的。有外向的女生犹豫了一下,已经试探性地问着,“男神原来你和叶霖认识啊?” 凌霄似乎是并不介意被叫做“男神”,笑着应了一声,微微偏着头想了想,“唔”了一声、还是用着和以前一样的说辞:“他是我家长。我是走读生,本来过来是打算和他一起回家了。你们现在……是还要再聊聊吗?” 不管是男生还是女生,闻言都微有些意外地愣了愣,若有所思地来回看了叶霖和凌霄一眼。只是大家都是有分寸的人,见两人都没有主动解释,也就不执意追问,只是笑着问凌霄: “我们正说着去吃宵夜呢,男神你要不要一起去?隔一条马路那边有一家大排档味道很不错的,我们每年来都会去吃的!” 凌霄仰头去看叶霖,显然是正在征求他的意见。 女生们一样齐齐去看叶霖,大有“你敢不答应试试看”的威胁之意。 叶霖实在是有些招架不住,努力忽略着心底的心塞、无可奈何地点了头。 于是一行人毫不犹豫地向着大排档出发。叶霖和男生们一起走在前面,有些心不在焉地应着同学的话,片刻后终于还是没能忍住、转过头往后看了看。 凌霄正和几个女孩子走在一起。她也不知道是懒得换还是不想换,身上仍然穿着那身万花男弟子的衣袍,只是脸上的妆都已经卸了干净、露出了秀丽精致的五官,只是她眉梢眼角间那股风流意蕴实在是太过扎眼,一时间居然让人有些下意识地忽略着她的性别。这时候她正一边习惯性地转着笔玩,一边微微侧头、和几个女孩子说说笑笑,神情是少见的温柔——她平时几乎都没有用这么温柔的神色对待过他! 叶二少有些心塞塞的,决定转过头干脆不去看她。 一行十多人对于大排档来说规模已经是有些略大了,众人拼了两张小圆桌才勉强能围坐在一起。只是今天吃的全是气氛,这些小事大家也都不在乎,很快就说说笑笑地点了菜,男生们凡是不开车的都点了啤酒——冰啤烧烤,向来是最佳的搭配。 酒和菜很快就被端了上来,凡是不开车的男生们人手一瓶啤酒、开了瓶盖就要碰杯,然后就见一只明显纤细许多的手也伸了出来、不紧不慢地也拿了瓶啤酒。 ——是和女生们坐在一起的凌霄。她其实并不是太喜欢啤酒,只是大排档条件简陋,这时候只有啤酒,凌霄倒是也不挑剔。 再怎么“男神”,毕竟也就只是个高二的小姑娘,众人都有些犹豫,转头去看叶霖。 凌霄一手拿着酒瓶,一手撑着下巴,仰着头看叶霖。 因为开了车而不能喝酒的叶二少这时候简直被这群人闹得头疼,无可奈何地看了几人一眼,有些自暴自弃地叹了口气:“让她喝吧,说不定你们都醉了她还清醒着。” 凌霄闻言微微扬眉,显然是对他的话颇为赞许。 几个男生当即就不干了:“这我还就不信了,说什么都是假的,喝了才知道!凌霄我跟你说,你要是不行了别硬撑,让叶霖代你喝、大不了一会儿找代驾,免得被人说我们欺负女孩子。” 男生一边说着,一边瞟了几眼对面的女生们——被一个小姑娘帅得抢过了所有风头,让他们作为男人的自尊心情何以堪? 凌霄也不用开瓶的扳手、握着瓶颈用拇指轻轻一挑,瓶盖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揭了下来。然后她拉长了声音慢吞吞地“哦”了一声,一边伸了手和他们一起碰杯、狭长的凤眼微微上挑: “那就——试试吧。” 不喝酒的叶霖坐在一旁已经低头捂住了自己的脸——毕竟同学一场,他实在是已经有些不忍心去看这帮人的下场了。 啤酒度数再低,那也架不住喝得实在是多了。酒过三巡,几个大言不惭想要和凌霄拼酒的同学眼神都已经是有些放空了,凌霄脸色微红、显然是也带了几分酒意,眼神却是一片清明,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拿着酒瓶就这么不紧不慢地“对瓶吹”着,一边笑着听身旁的几个女生说话。 “男神男神,你还会什么才艺?吹箫、书法、画画……”有姑娘掰着手指头一个个数过了,好奇地问她,想了想又摇头,“啊要不唱个歌吧?声音这么好听,唱歌一定苏死了!” 凌霄一时间还不是很明白“苏”是什么意思,只是听这上下文应当是什么夸奖,当即也就理直气壮地收下了,却没有立时回答唱还是不唱。 倒是其他几个女生一听就来了精神,跃跃欲试地撺掇着:“是啊是啊,唱个歌吧!这里没什么其他人,小声点没关系的,唱吧唱吧!” “希望周围没有人投诉我大半夜扰民。”凌霄笑了笑,倒是也不想扫大家的兴,随口调侃了一句之后四下里看了看,也不知道究竟是想做些什么,只是找了几个空碗、往每一个碗里都倒了深浅不一的茶水,而后拿起自己的筷子随手敲了两下,然后大大方方地张口就来: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熟悉的歌词,却是从来没有听过的旋律。她声音不大、微带着些酒后的沙哑,听起来却莫名带着一股酣畅淋漓、落拓不羁的味道;倒了水的碗敲起来叮咚作响、音高不一,竟交织出了一首别样的乐章,衬着她酒意微醺的歌声,听起来越发潇洒磅礴。 “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杯莫停……”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最后一句她将咬字拖得极长、音调微扬,声音不大却又莫名带着些声嘶力竭、不管不顾的味道,像是酩酊大醉后的放歌,带着酒意的微醺和慵懒,却并不拖沓累赘,只显出一种这个时代少见的潇洒磊落、意气飞扬。 唱完最后一句,她也不在乎别人的反应,自顾自地举起酒瓶仰头又灌了一大口。 大家一时都有些呆了,直到她连着又喝了两口,这才终于如梦初醒、陆陆续续地回过神来,看向她的目光一时间好像又有了些什么变化。 终于,又过了几秒后—— “男神你还缺女票吗?会暖床的那种!” 女生们齐齐“嗷”了一声挽着她问。 凌霄靠着椅子喝酒,但笑不语。 围观了全过程的叶霖捂住了脸表示不忍直视——全然忘记了自己刚才听人家唱歌的时候也是听呆了的。 这一天是周四,第二天该上班的上班、该上课的上课,大家也没有闹得太久、酒足饭饱后就起身准备各自回家了。 几个放话要和凌霄拼酒的男生已经是两眼放空——凌霄失笑,怕他们宿醉影响第二天的工作,挨个给他们点了相关穴道、不动声色地用内力给他们逼出了几分酒劲,看得女生间又是一阵骚动—— “嗷天啊男神居然还会中医!” 叶霖觉得自己现在已经是有些麻木了,木然地看着自家小姑娘一回接一回地耍着帅、硬生生就把自己的同学变成了她的脑残粉。但是叶二少万万没有想到——这个晚上对他的考验还并没有结束。 “你们看学校论坛了么?”有人从自己的手机界面上抬了头、兴致勃勃地撺掇着大家,“快看,整个论坛都炸了!” 叶霖摸出手机、上了学校的论坛,一眼就在首页看到了凌霄的照片,下意识地点了进去。 主题:麻麻对不起我好像已经弯了!男神帅炸了!!!!男神我是你失散多年的女票啊! 内容:早就知道隔壁班这学期有个新来的转学生,偶尔经过见过几次,当时觉得就是个漂亮的软妹子,结果!!!什么都不说了,楼主现在一颗少女心还扑通扑通小鹿乱撞跳个不停!不行我要吃包辣条冷静一下!男神你还缺女票吗?会卖萌会暖床会盯着你脸红的那种! 男神帅炸了的高清无码大图镇! 下面是凌霄今天在台上时拍的几张照片——宽袍大袖、衣带当风,眉眼飞扬,满身风流。 闭幕式结束到现在也不过就是一个多小时的时间,帖子的回复却已经飞快地刷了十多页了。 叶霖粗粗地翻了几页,几乎全都是女生们表示“屏幕怎么这么脏?我得好好舔舔!”“男神帅炸了!”“男神你还缺女票吗?”的各种回复,看这回帖的时间间隔,叶霖都忍不住为姑娘们的手速感到惊叹。 又翻过了几页,终于开始有了男生的回复。 “妹子这么帅让我们情何以堪?有本事放学别走,操场见!” ——这是“心有不甘”的某男生。 结果他似乎是说出了男生们的“心声”,接下来得到了一溜的“1”以示支持。 然后一群男生很快就被打脸了—— “愚蠢的人类!我会告诉你们每周五放学以后操场角落都能看见男神在揍聂老师吗?”有人飞快地回复着。 “聂老师?哪个聂老师?”有人追问。 “呵呵哒,就是体育组的聂老师。”打脸的人看起来有些幸灾乐祸,“有本事放学憋走和男神操场见啊!” 为了增强说服力,这人甚至还附赠了一张高清无码动图——聂峥被“揍”得跌坐在操场角落的地上,凌霄神色悠然地弯了腰、伸出一只手去拉他起来。 “这可是我多年珍藏,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周五冒着生命危险拍到的!”那人补充了一句。 一群男生顿时捂着被打肿了的脸、默默地遁了,强行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嗷男神打架也这么帅!我听说聂老师是专业学武术的,以前省武术队来请他都没去呢!” “男神帅炸了舔舔舔舔舔!” “我觉得我的小心脏简直像是小鹿乱撞跳得好快!” “觉得……聂老师好像很高兴被揍、眼睛都亮晶晶的,我是一个人吗?” “不不不你不是一个人!感觉聂老师好享受的样子!” “总有一种……大型汪的错觉,感觉这时候如果有尾巴的话,聂老师一定已经恨不得摇起来了吧?” “楼上心好脏!比喻简直丧(gan)心(de)病(piao)狂(liang)!说起来其实我觉得聂老师长得还挺帅的,不美型但是很英俊的赶脚……除了上课严肃点意外人也挺好的,身材棒棒哒!” “这么一说的话……风流不羁攻x忠犬正直受,好像有点萌。” “报告组织!已脑补十万字小甜文!” “你们这些学生啊,不好好学习、天天不知道都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对此我只想说——交文不杀!” “交文不杀!” “交文不杀1” …… 第35章 拥抱 第三十七章 拥抱 几人看帖子的这么一小会儿时间,帖子已经是又翻了好几页。大家都是过来人,几乎都已经能想象到学生们蒙着头躲在被子里、躲避着宿管的查寝兴奋地用手机刷着论坛的模样——想当年,他们也没少干这种事儿。 帖子再往后翻就已经彻底歪了楼,一半是姑娘们“男神好帅!舔舔舔舔舔!”的舔屏,一半是“交文不杀!”的脑补。 聂峥是去年才来的一中,在座的大家都不熟悉,犹豫了一会儿到底还是有人没能忍住、试探着问凌霄:“凌霄,你和这个聂老师……” 话没说完,剩下的疑问都在这没有问出口的省略里。 “没什么,只是切磋较技罢了。”事涉别人的私事,凌霄并不想说太多。 好在众人见状也都识趣地并不追问,几个女生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地感叹着:“别说,这个聂老师其实还真挺帅的,年纪好像也就和我们差不多大?” 五官端正、剑眉星目,并不是时下流行的美男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练武的关系,倒是有几分从前江湖侠客的味道,一身正气。 “就是,而且身材真的挺好的,就是不知道有没有八块腹肌……”有人说着,视线不由自主地就往凌霄身上瞟,像是希望从她口中得到某些答案似的。 凌霄若有所思地转了转笔,似乎是正在认真回忆着。 然后一只手忽然就搭上了凌霄的肩头。 “行了行了,也不看看什么时候了,明天都不上班上课了?”叶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到了凌霄身边,微微皱着眉、语气是今晚第一次有些不耐。 大家抬眼看去,男人俊美的脸在灯光和月色下显得有些晦暗不明。 看起来好像是——有些不高兴。 也难怪,毕竟不管哪个家长听到自己家才读高中的小姑娘和老师有了牵扯、恐怕都是要不高兴的。大家不约而同地就此打住,识趣地扯开了话题: “是啊是啊,明天又要早起上班了,那今天就到这儿吧?下次再聚!” 夜里十点多,众人依依不舍地挥手告别、分道扬镳。 叶霖和同学们挥手告了别、正要转身去开车,却发现凌霄还站在原地没有动。他低头,就见凌霄正偏着头,视线落在她自己的肩膀山。 叶霖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顿时就是微微一僵——他的手仍旧还搭在凌霄的肩膀上、到现在都还没有放下来,而自己几乎是以一种占有性的姿势将小姑娘半揽在自己的怀里! 叶霖暗自吸了口气,若无其事地把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后顺势就把手收了回来:“上车,我们回去了。” ——声音有些沉,微微带着几分沙哑。 他说完,几乎是有些不敢多看,自顾自地就转了身往车上走。 凌霄转了转笔、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儿,这才终于也跟了上去。 大半夜的路上来往车辆极少,叶霖直直地看着前方路况、一路目不斜视地认真开着车,一直到把车停在了公寓的楼下才有转头去看凌霄。 然后他当即就是一怔——小姑娘靠在椅背上、歪着头闭着眼睛,显然是已经睡着了。 她今天的确是太辛苦了。 叶霖把车熄了火,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还是下了车、然后绕到了另一侧打开车门、弯了腰想去把她抱起来。 这个时候,他几乎是有些窃喜的——她一向要强,多难得才会在人前显露出这样的困倦和疲惫?他又有多难得……才能和她靠得这么近? 叶霖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伸手去抱她。 手刚触到凌霄的一瞬间,忽然就是浑身一僵——一阵巨大的压迫感忽然铺天盖地地袭来、压得他几乎动弹不得。 他有些艰难地抬了眼,一下子就对上了一双满是警惕和凌厉的凤眼。 小姑娘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已经醒了。 “凌霄。”他低声喊她。 凌霄努力睁大了眼睛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这才像是终于认出了他是谁,眼底的凌厉和杀气一瞬间消褪、很快就被困倦和迷茫所取代。她微微眯着眼睛茫然了一会儿,才像是终于弄清楚了情况,小声问: “到了?” 可能是还没有完全睡醒,她的声音里还带着浓浓的困意和慵懒,听起来居然意外的软糯。 叶霖应了一声。 凌霄慢吞吞地“哦”了一声,准备下车。 “我……”抱你上去,你睡吧。叶霖一句话的后几个字憋在喉头、在对上凌霄看过来的那双难得带着迷茫和懵然的凤眼时却又到底还是咽了下去、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伸手略略扶了她一把,看着她自己下了车。 然后他锁了车,带着凌霄上了楼、回了家。 凌霄揉了揉眼睛,打算回房间洗澡睡觉,却忽然又被叶霖叫住。 凌霄回过头看他。 叶霖微微蹙眉,似乎是有些欲言又止、又像是有些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做些什么。 凌霄也不开口,就这么耐心地等着他。 片刻后,叶霖像是终于做了什么决定一样、上前几步、微微俯下-身来。 然后他伸出手,抱住了凌霄。 他起初似乎是带着些试探的意味,只虚抱着她、不敢使劲。见凌霄并没有拒绝也没有挣开,手上的力气就又开始慢慢加大,直到真真切切地把她抱了个满怀。 这半年凌霄长高了不少,可她就是长得再高也不过是一米六多,在一米八五的叶霖跟前实在是只能称得上娇小。他微微俯着身抱住她,有些不敢看她的脸、只是把脸埋在她的颈窝里深深地吸了口气。 有她平时身上就带着的浅淡花香,还有刚刚喝过酒的酒味,却意外地让人心安。 她被他抱在怀里、就这么恰恰好好地嵌满了他整个胸膛——他们之间,从来都没有靠得这么近过,好像只有到了这个时候,他从看到论坛帖子开始就一直紧绷着的神经才终于有放松了下来、心也落回了原处。 那些喊着“男神你还缺女朋友吗?”的女孩子自然都是玩笑,可是……她的身边出现了一个男人,而且还是一个显然很得她青眼欣赏的男人。男人天生的占有欲蠢蠢欲动,有那么一个瞬间他几乎就想说“以后离他远一点”,但到底还是忍住了——她是最不能忍受束缚的人,他不能对她的事指手画脚、横加干涉。 但他还是很在意、在意得简直忍不住就要说破些什么,到了这个时候、把她真真切切地抱在怀里了,才终于渐渐地安下心来。 她还小、不该早恋,他也……没有信心。 凌霄什么也没做,就这么站在原地、安静地任由他抱着,清晰地感觉着他的心绪从一开始的杂乱慢慢平静了下来。 然后叶霖深深地吸了口气,终于见好就收地松开了手、站直了身子。 凌霄仰头看他。 他低下头,对上了那双熟悉的凤眼。 “咳,我们这里拥抱是个嗯……用途很广的礼节,可以表达庆祝、恭喜、感谢、高兴……等等,”叶二少板着一张脸、一本正经地解释着,声音平稳镇定,细听之下却又好像有些心虚。他说完顿了顿,似乎是又想起了些什么,赶紧又补了一句,“当然,要感情比较好、比较亲近的人之间才可以。” 所以和别的人、尤其是野男人是绝对不能抱的! 他脸上神色自若,心里却止不住地打着鼓、也不知道凌霄究竟是信还是不信、又会不会反驳他。说完又等了一会儿,见凌霄只是点点头“哦”了一声,并没有什么反驳的意思,显然是默认了自己刚才那句“感情比较好、比较亲近”,只觉得心塞了一路的心情一下子又忽然好了起来,连神色都一下子放松了下来,看着她的眼里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笑意: “表演和比赛都很出色,恭喜你,凌霄。” 凌霄笑了笑、把他的夸奖全盘收下,却并不说话、只是仰着脸定定地看着他,也不知道究竟是想看出些什么来。 叶霖本来就心虚,被她这么一看,刚放松下来的心一下子又提了起来,有些不自在地别过头去避开她的视线不和她对视,片刻后却到底还是觉得有些承受不了她的目光、重重地咳嗽了一声后有些尴尬地转移着话题: “我上次跟你说的,不许早恋你还记得吗?我知道你和那个聂老师没什么,但是……” 他开口时本来是想转移话题,可话一出口一不小心却又泄露了自己的真心话,说到一半才猛然惊觉,有些局促地又轻咳了一声、偏着头含含糊糊地叮嘱着: “反正你自己拿捏分寸,早恋对你和对男生都没有好处是不是?” 凌霄笑了一声:“真的不许早恋?”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叶霖总觉得……她的语气听起来似乎是有些玩味和意味深长。但他本来就有些局促,一时间也来不及多想,只是本能地点了点头、再一次叮嘱着: “不许早恋!” 凌霄慢吞吞地“哦”了一声,似乎是并没有要反驳的意思,只是似笑非笑地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这才又轻轻笑了一声: “好吧,那就听你的,不早恋。” 叶霖几乎是一下子就松了口气,却不知道为什么又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还没等他来得及多想,就听见凌霄又低低喊了他一声: “叶霖。” 叶霖终于是下意识地转过了头来看她。 凌霄冲他勾了勾手指。 叶霖几乎是想也没想地就依言低头凑了过去。 然后脖子上忽然就勾上了一双纤细的手臂。 转眼一具温软的身子已经贴了过来、给了他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 这只是一个一触即离的拥抱,一直到她已经收回了手退开,叶霖的脑子里几乎都仍旧还是一片空白,只有凌霄轻软中带着几分温柔的声音还响在自己的耳边: “那么——多谢你,叶霖。” 怀里好像还有着她的温度和触感、鼻尖似乎还能闻到她的气息。叶霖几乎是有些呆愣地站在原地,看着凌霄抱过他之后、很快就退了开去、转了身回房间去洗澡。 她走了没几步却又忽然停了下来、转过了身来,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眼神和声音中微有些迷茫和不解: “对了,先前忘了问——论坛的帖子上说的攻和受,是什么意思?” 第36章 小说 第三十八章 小说 叶霖没想到还有这么一茬,脸色一下子就黑了。 凌霄似乎是真的有些累了,抱着双臂靠在墙边、仰着脸看他——他脸色沉沉,看起来却又并不像是生气,非要说的话……反倒有些类似于尴尬和难以启齿的意味。 凌霄用衣袖掩着嘴、斯文地打了个哈欠。 然后叶霖也终于开口说话了——然而并没有什么用,因为他说的三个字是: “不知道。” 他黑着脸沉着声音,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莫名就带着点咬牙切齿的味道。 凌霄像是有些困惑,歪着头眨了眨眼睛。或许是因为困倦的关系,看起来没了平时的自负风流,反而显出了些难得的稚气来。 叶霖一见她这样,只觉得自己整颗心都软了下来,既觉得自己黑着脸有些过分,却又不知道究竟该怎么向小姑娘解释这件事。头疼了好一会儿也没能想出个所以然来,深深吸了口气、让自己的脸色柔和下来,然后伸手轻轻地拍了拍凌霄的头顶: “别想这些乱七八糟的,快去睡觉,明天还要上课。” 凌霄一向都不爱追问,虽然一看他这样就知道显然不是“不知道”而是“不想说”,但她也并不勉强,点了点头后就往房间走。转身关上门前她似乎是忽然想起了些什么、手上动作微微顿了一下,而后就站在门口看着对面依然还黑着脸色的男人、一双凤眼微微上挑、不紧不慢地开口: “晚安,叶霖。” 客房的门已经关上,叶霖却还有些傻愣愣地站在原地,已经不再像先前一样黑着脸,耳根却像是莫名地有些发红——她刚才明明站在客房门口、离他还有好几米的距离,说话的声音也不大,可听起来却不知道为什么清晰得像是贴着他的耳朵响起,甚至也轻柔得像是……她真的站在他的身边、贴着他的耳朵轻声絮语。 叶霖用力地揉了揉自己的脸,深深地吸了口气、转身也往自己的房间走,却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就像是——忽略了什么极其重要的事情。 叶二少有些烦躁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到底还是一个人满怀心事地回房间洗澡去了。 第二天是周五。两人一个工作、一个上学,都忙了整整一个星期,尤其凌霄还参加了一趟艺术节,实在是辛苦得不得了。叶霖这天干脆就接了凌霄放学、带着她一起出去吃饭。 当然,又在操场上看到了“阴魂不散”的聂峥,还有……围观群众们。 本来周五一放学,大家要不就是急着回家,要不就是迫不及待地出去“放个风”,操场的小角落是极不引人注目的。只是昨天的那个帖子实在太火,有人爆出了每周五凌霄和聂峥都在这里切磋、顿时几乎是整个学校都知道了这件事,一放学就不断有人过来围观。 叶霖到的时候,凌霄和聂峥并没有在动手。聂峥站在一旁、神色微有些尴尬;凌霄看着“围观群众”,脸上难得地也有了些苦恼和无奈的神色。 “这么多人看,你们也不方便,我看就算了。”叶霖有些费劲地挤进人群,开口就是这么一句。 他说这话时微微皱了眉、神色认真又正经,像是由衷地给两人提着建议和解决方法,心里却既有些心虚又有些克制不住地高兴——不练武了,那野男人以后就没有借口隔三差五地往他家小姑娘身边凑了吧? 果然,凌霄闻言立时就点了点头“嗯”了一声,片刻后却微微抬着下巴对着聂峥点了点、补了一句:“下次换个地方吧,你找个清静开阔点的地方。” 叶二少还没来得及勾起的嘴角一瞬间僵住! 那头聂峥却已经是忙不迭地点了头:“我家旁边有个武馆,我从小跟馆主学武的,地方很大、也没人会来围观,你看怎么样?” 他虽然身高高过凌霄太多,但这时候低着头、脸上带着小心的征求和期盼,眼睛亮晶晶的——别说,还真的……挺像大型犬的。 凌霄莫名地有些好笑,摇了摇头甩开那些念头,而后轻声应了一句、和他约好了下次见面的时间地点,干脆利落地拉着叶霖走人: “走吧……我都饿了!” 叶霖从怔愣中猛然回神,下意识地跟着她迈开了步子,视线却是不由自主地慢慢下滑、最后落在了自己的手上——凌霄的手,拉着他的。 从第一次见面,他就知道凌霄的手长得格外好看。白皙修长,纤细却又并不瘦弱,反倒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力量感,是那种……好看到阳光下几乎能让人觉得目眩的美。但这还是他第一次握住她的手,或者说——是被她握住了手。 其实她的手并不娇嫩,不知道是因为学武还是学医、又或者是二者兼而有之,她的指尖指腹还有掌心好像都带着一层薄茧,触感微微有些粗粝。 莫名地……有些高兴。 叶二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雀跃着些什么,只是加快了脚步跟上了她、和她并肩走着,走了几步后又低着头不动声色地看了她几眼,最后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在手上加了些力道、反握住她。 凌霄神色脚步一切如常,似乎并不在意,又或者是……并没有发现些什么。 叶霖一下子松了口气,抬起头若无其事地看看天又看看路况,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晚饭吃的是日料。叶霖想起凌霄来现代这么久还没有吃过这些,就打算着今天带她来尝尝、不知道她究竟喜不喜欢。 店里生意极好,不仅店里座无虚席,门口等位的队伍都已经排了长长一道,就算提前订了位子,点完菜也要等上好一会儿才能端上来。来之前喊着饿的凌霄这时候却似乎耐心不错,摸出了手机、低着头不紧不慢地玩着。 叶霖也拿了手机,却怎么都没心思玩。坐在原地犹豫了一会儿,到底还是没能忍住、起身坐到了凌霄身边,试探着凑过去看凌霄的手机。 凌霄回过头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也没有避开。 见她似乎是并不在意,叶霖立时得寸进尺地又凑近了一些,这才发现她是在看小说。 然后他跟着也看了几眼,顿时整个人都僵住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第一反应就是伸手去夺她的手机。 他伸手时什么也没想、只是下意识地动作,可手都伸出去了才猛然意识到——以他们之间的武力值差距,他怎么可能从凌霄手上抢东西? 然而念头才刚转过,他的手已经触到了她的手机,一直到他本能地收回手来的时候,他几乎都是有些不敢置信的——他居然……从凌霄手上抢走了她的手机? 可手里的触感真真切切地提醒着他——事实就是如此。 叶霖低头,一下子就对上了那双熟悉的凤眼——眼角微扬,带着点似笑非笑的意味。 “咳咳!”叶霖重重地咳嗽了一声,似乎是终于想起了自己的初衷,黑着脸沉声问她,“谁给你看的这种东西!” 凌霄却没有回答,眼底的笑意却是更深,微微勾了勾唇反问:“怎么了?哪种……东西?” “就、就是……”叶霖原本是气势汹汹的责问,在听到凌霄反问时却一下子就噎住了、怎么也说不下去。一张俊脸黑了黑、却隐约又透出几分红晕来。 哪种东西?他刚才就这么凑过去粗粗看了几眼,匆匆扫过,一下子就看到了什么“他把他压在身下”“他低头吻住了他”的字样、然后就是越发露骨的描写和渲染。起初他还以为凌霄看的是什么言情小说,尺度虽然稍大了些,但也不算太过火。毕竟现在这个时代信息传播太快,十几岁的学生其实早就什么都懂了。他虽然觉得有些不自在,却也没好意思说些什么。然而就在他微微松了口气、准备退开的时候才猛然惊觉——里面的两个主角,分明就都是单人旁的“他”! 这是“哪种东西”?他一个直得不能再直的男人,怎么开口跟自己喜欢的姑娘说? 可再难以启齿,在凌霄定定看过来的目光里却总是还要说的。叶霖咬了咬牙、硬着头皮说下去:“就是……你看的这个,两个男人……” 话勉勉强强说清楚了,最开始“兴师问罪”的气势却是一下子就荡然无存。 凌霄也不要回手机,似乎是并不介意,只是抱着双臂靠在椅背、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终于给他“解惑”了:“你昨天说不知道攻和受是什么意思,我今天就去问了清清。清清给我大致解释了一下,然后推荐我看了几本小说。” 又是沈清!叶霖几乎有些咬牙切齿地在心底里把这个名字念了一遍,简直有些不明白现在的小姑娘究竟都在想些什么,只是显然眼前的事才更让他头疼。 “你……喜欢看?”叶霖问得有些小心翼翼,带着明显的试探和忐忑。他得知道……他家的小姑娘到底是个什么态度、被带出了什么奇奇怪怪的爱好没有。 凌霄“哦”了一声,声音听起来有些漫不经心:“聊胜于无吧。文笔剧情都不如上一篇来得成熟。” 这意思是——还不止看了这么点、已经看了好几篇了? 叶二少忽然觉得心有些累,不,是很心累很心累。 第37章 日常生活 第三十九章 日常生活 叶霖正纠结得不行,凌霄却似乎是压根儿就没有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抱着双臂靠着椅背、一脸老神在在地看了他好一会儿,最后却似乎是终于等不下去了、开口问他: “叶霖,你到底在紧张些什么?” 紧张些什么?叶霖也说不清楚。与其说是紧张,此时此刻他倒不如说是尴尬来得恰当一些——反正作为一个笔直笔直、直得不能再直的直男,知道自己喜欢的小姑娘喜欢看男男之间的故事,心情肯定是很复杂很复杂的。 尤其是……这个姑娘她还不是个普通的女孩子,而是一个比绝大部分男人都要帅、每天都有一群小女生围着喊她“男神”的姑娘。 “其实也没什么。”叶霖想了半天,最终还是只能摇了摇头、决定对此不发表任何意见。想了想却到底还是没能忍住、吞吞吐吐地又加了一句: “你……看看就行了。” 看看就行了,试就不要试了——叶二少坚决不承认这是自己异想天开、杞人忧天,毕竟……还是要以防万一的。 凌霄闻言微微愣了愣,随即一下子就有些哭笑不得。笑了一会儿之后像是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似的,一下子抬了头、抱着双臂看他、饶有兴致地“啧”了一声: “我问清清,攻和受到底是怎么区分的。清清说,像她哥哥沈湛那样的,就叫攻;像我这样的,叫总攻;” 她说着指了指自己,而后又伸手指了指叶霖。 “至于像你这样的……”凌霄说到这里微微挑了挑眉,忽然停顿了一下、声音拉得有些长。 叶霖心里立时就是“咯噔”一下,忽然就有了什么不好的预感。 果然,凌霄紧接着就又开口了:“嗯……像你这样的,就叫受。” “凌!霄!”叶二少一瞬间黑了整张脸俊脸,几乎是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喊着她的名字。 “嗯?”凌霄随手掸了掸衣袖,抱着双臂抬起头、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微扬的眉眼间俱是笑意,又像是带着几分隐约的狡黠。 好看得……让人生不起气来。 颜控的叶二少噎了一下,有些艰难地移开了目光,转头就把刚端上来的菜往凌霄跟前挪了挪、没好气地沉声道: “吃饭了!” 来吃日料自然少不了海鲜和刺身。两人说话间服务员已经把一大盆刺身拼盘端上了桌。 即便是在南方,十二月的天气也已经很冷了。但店里开着空调,就算脱了外套也觉得暖洋洋的,拼盘底部铺着的一层冰块还冒着白雾,衬着上面新鲜的海鲜,显得格外诱人。 凌霄没吃过生食,这时候一下子就有些好奇,伸了筷子就想去夹。 “蘸点酱。”叶霖把酱料碟也往凌霄跟前推了推,脸上的神色却不知为什么居然像是有些心虚、偷偷地去看她的神色。 凌霄没有在意,只是随口应了一声,夹了一块三文鱼片、蘸了酱料就往嘴里送。 “咳咳……”肉才刚一入口,小姑娘一下子就捂着嘴猛地咳了起来。 叶霖吓了一跳,赶紧倒了杯茶给她、一边拍着她的背给她顺气:“呛到了?快喝点水!” 凌霄似乎是费了好大的劲才艰难地把那一大块蘸了芥末和酱油的三文鱼块咽了下去,赶紧抱着杯子狠狠地灌了一大口水,这才觉得自己像是好受了一些,一边继续喝着水、一边抬起了头来看叶霖。 芥末酱没有调开,她没有防备、一下子蘸了许多,一口吃下去实在是呛得太厉害、而且又是猝不及防,这时候一张白皙精致的脸已经涨得微红,就连那双凤眼也没了平时的张扬自负,似乎是被呛出了眼泪、看起来水汪汪雾蒙蒙的。 ——好像一下子就变成了一个软萌委屈的小姑娘。 叶二少被萌得默默捂住了自己的胸口,然后又觉得自己刚才居心不良、故意不提醒她芥末的事实在是太过分了,没等小姑娘说话就已经心虚地别过了头移开视线,一边却又殷勤地给她端茶送水。 凌霄连着喝了一大杯水才算是终于缓了过来,斜了眼凉凉地去看叶霖。 只是她这时候脸色微红、眼睛湿漉漉的,哪怕是这么看过来也实在是没有什么威慑力,叶霖低低咳嗽了一声,轻声解释: “酱料里面有芥末,小心呛。” 话一说完他就恨不得全部吞回去——凌霄都还没问呢,他这时候说不是欲盖弥彰、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凌霄深深吸了口气,凉凉地又看了他一眼,居然也不生气,反倒是轻笑了一声。 叶霖一下子就有些莫名的紧张。 然后他就看见凌霄伸手、拿过了他的筷子,伸到跟前的拼盘里也夹了一块生鱼片,接着把生鱼片放到酱料里、来来回回地打了个滚,简直恨不得把整块鱼里三层外三层地全部都蘸上芥末酱,最后才又把鱼肉夹了回来、放到他的碗里,不紧不慢道: “嗯……那你也吃吧,别客气。” 顿了顿,她又补了句:“芥末味道不错,小心呛到。” 叶霖顺着她的动作看了看自己碗里的鱼肉——芥末还是没有调开,这时候几乎是以肉眼可见的厚度裹在了鱼肉上,看得人有些不寒而栗。 其实他也不是很能吃芥末,每次吃日料都只是蘸一点点芥末去去腥而已。 可是……她神色温柔、笑意盈盈,说话的声音和语气更是前所未有的轻柔婉转。叶霖沉默了一会儿,到底还是咬了咬牙、闭了闭眼,硬着头皮一口把那块生鱼片吞了下去。 这一回,却是凌霄一下子有些发愣了:“你……逞什么能?” 叶霖这时候实在是已经顾不上说话了,只记得端着杯子猛灌水,好一会儿才在凌霄有些复杂的目光里缓了下来,然后对着她笑了笑: “是我不好,故意……引你吃芥末。” 他呛得厉害,说话时声音和气息都还有些不稳,想了想却还是没忍住、低声补了一句:“你给我夹,我就……吃了。” 她那时那种笑盈盈的温柔模样,别说只是芥末,就算真是毒药……叶霖怀疑自己都会恍恍惚惚地吃下去。 但这么肉麻的话,叶二少自己肯定是说不出口的,更何况……他也不敢说。真的说出来,那不就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吗?好不容易才让凌霄答应大学前不早恋、给自己多一点时间加深感情的……叶二少想到这里,忽然有隐隐约约地意识到了有什么地方不太对。 “本来就是我挑衅在先。你还……”凌霄这时候却已经是垂眸敛下了眼里复杂的神色,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而后有些无奈地低声叹了口气:“我真怀疑你这脾气究竟是怎么养成的。所以像你这种好脾气的人,我真是……最不耐烦相处。” 因为总会让她觉得……自己简直是无理取闹、脾气坏得离谱。 她虽然嘴上说着不耐烦,脸色却是异常柔和、就连眼底里都似乎是带着笑的——不是平时那种有些张狂恣肆的笑,而是一种浅淡又柔和的笑。 叶霖一下子也笑了起来,给她夹了一个天妇罗:“吃这个吧,熟的,没芥末。” 凌霄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却依言低头吃起了他夹来的菜。 这天晚上,刚加班破了一宗命案的沈湛刚回到家、还没来得及洗个澡休息一下,就接到了叶二少的慰问电话。 “沈湛,我觉得你们是不是应该多关心一下孩子的心灵世界?”叶二少接通了电话,劈头盖脸就是这么一句。 沈湛简直身心俱疲、只回了他三个字:“听不懂。” “管管你妹妹,”叶二少黑着脸,声音听起来有些咬牙切齿,“少看些乱七八糟的。自己看就算了,别带坏凌霄。” 沈湛沉默了一会儿,再开口的时候声音听起来像是带着一点困惑:“叶霖,你好像心情不错?” 叶霖一愣,随即却一下子就笑了起来:“嗯……或许吧。” 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这种拉长了声音、不置可否的语调,简直像极了凌霄平时的模样。 …… 艺术节结束之后,期末考试已经是迫在眉睫。期末考试考得好不好,不仅关系到自己学得怎么样,更关系到自己能不能过一个好年、甚至过年时候的压岁钱能拿多少。一中的学生们个个都老老实实地收起了玩心、一门心思地开始认真复习备考。 凌霄的几门课成绩都挺不错,只有一门英语的成绩始终在七十分上下徘徊、和其他几门主课的分数十分之不协调。 期末考试在即,周末的时候沈清拉了凌霄一起复习,地点就选在学校附近的咖啡馆,离大家都不算太远、来回交通也方便。 年底事忙,叶霖周六白天加了一天班,下班的时候想起凌霄正在外面复习,问清了地方后干脆过去接她回家吃饭。 一中附近他熟悉得很,很快就依言找到了地方,进去的时候才发现并不是只有凌霄和沈清两个人,居然还有两个男生在—— 坐在沈清对面的那个男生戴着眼镜、板着脸一本正经的模样,似乎是正在教沈清做数学题。小姑娘似乎是有些不太高兴,小声地抱怨着: “不肯教我就算了,老是板着脸谁稀罕。要不是凌霄没空我才不找你呢!” 少年的脸色又沉了沉、动了动唇似乎是欲言又止,却到底还是没有说话。 而“没有空”的凌霄……这时候正拿着笔、认认真真地听着她对面那个斯文白净的男生讲着英语题。她少见地半点没有平日里的自负,认真而专注、一边听一边时不时地点头轻轻应声,乖巧得像是个虚心求教的普通小女生。 叶霖站在一旁微微皱了皱眉、沉默了一会儿,却很快就调整了心情,上前和几人打了招呼、接走了凌霄。 回家的路上,叶霖一边开着车、一边轻轻地咳嗽了一声,似乎是不经意间开了口、随口提议道: “老是麻烦别人也不好,以后我给你补英语吧?” 第38章 新年 第四十章 新年 凌霄有些意外,微微愣了愣、抬了眼转头去看他。 叶霖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一门心思地开着车,好像刚才那句话只是随口一说、无关紧要。 凌霄干脆就转过了身、侧倚在副驾座上,既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只是默不作声地随手捋了捋头发、饶有兴致地看他。 叶霖本来就有些心虚,她的目光存在感又实在太强,看得他心里越发忐忑,终于还是放慢了车速、轻咳了一声,“随口”问: “怎么样?” 凌霄也不知道究竟是在看些什么,眼底微有笑意、像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一样,一副兴致勃勃的表情:“你不忙了?” “还行,”叶霖想了想,回答得倒也没有逞强,“给你补英语的时间还是有的,你又不是一整天都做英语题。” 凌霄点点头、拉长了声音“哦”了一声:“好啊,不好麻烦别人,那就——麻烦你了。” 她似是有些漫不经心地说着,可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她眼底的笑意和兴味却似乎是更浓了。 …… 凌霄隔天就在沈清欲言又止的视线里推掉了下周末继续一起复习的提议,第二个周末的时候乖乖待在家里、等着叶霖“老师”的辅导。 小姑娘聪明得简直有些不科学,凡是他讲过一次的题,她不仅再也不会错第二次、甚至还会自发地举一反三、触类旁通,看她现在得英语水平,让人简直根本无法想象……将近一年前,她还是个生活在唐代的古人、从来都没有接触过英语。 叶霖觉得有些惊愕,回过头来再想想却又觉得好像这些都是意料之中的事,最后只剩下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自豪感在心里一点点升腾起来。 这一年的春节在一月底,一月中旬的时候一中的期末考试如期而至,又在学生们既紧张害怕、又迫切期待的心情里平静地结束了。 凌霄发挥稳定,英语虽然还是拖了后腿,但至少已经踏上了八十分的坎,这让她的成绩一跃挤进了年级前五十的大门。一中每个年级共有四百人左右,而年级前五十,如果这个成绩能一直保持到高考,这在一中几乎就意味着国内的所有大学都已经完全不成问题——尽管凌霄这一回只是第四十九名、才刚险险踩在了这个门槛上。 作为家长的叶二少又一次抬头挺胸、满是自豪地去参加了凌霄的家长会。 之后就是寒假的来临。 凌霄开始变得“宅”了起来,每天都几乎足不出户——除了做寒假作业,她剩下所有的心思就都放在了斫琴上。 一直到原本忙碌的叶霖都开始渐渐变得清闲了下来的时候,凌霄才有些恍然——他已经彻底忙过了年底的这一阵,马上就要过年了。 “凌霄,买点巧克力?”超市里,叶霖一手拎着购物篮,一边拿了一盒巧克力、微微侧身低头向凌霄征询意见。 凌霄对吃的其实并不挑剔,见他提议,也就点点头应了一声。 叶霖毫不犹豫地就把巧克力放进了篮子里——他拎着的购物篮里这时候早就已经被各种零食蜜饯塞得满满的了,他却还是没有半点要停下的意思,拿好了巧克力、又带着凌霄继续往前面的货架走,一边还仔仔细细地叮嘱着: “巧克力想吃的时候就吃点,但不要吃太多。过年你要是不想做饭,到时候我叫人给你送外卖……” 他好像一下子就变成了个唠唠叨叨的更年期患者,事无巨细地一件一件絮絮叮嘱交代着。 凌霄显然有些无奈,但却出乎意料地并没有什么不耐烦的神色、似乎是难得地耐心,就这么听着他一件一件地说完了,最后在他还要继续往购物篮里放东西的时候哭笑不得地拦住了他的手: “好了别再买了,这么多东西我已经吃不完了。” “吃不完就放着。”叶霖似乎是心情不佳、连声音都显得微有些低沉。 凌霄叹了口气、没有和他争论,却是摇了摇头、伸手拉过了他空着的那只手、不由分说地就往收银台走。 叶霖低头、看着她拉着自己的那只手,脸上微有些出神。 除夕当天一大早,叶霖就离开公寓回了家——就算闹得再不愉快,这一天也总是要回家的。过年了,毕竟还是要一家人在一起、团团圆圆。 但他不能带凌霄回去——过年了,她却要一个人待在这里。 不过好在凌霄似乎是并不怎么在意,。小姑娘挥着手和他告了别,然后一个人回了房间继续斫琴。 暂告一段落、再一次走出房间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叶霖知道她斫琴的时候不喜欢被人打扰、一整天也没打过电话来,只是发了两条短信叮嘱她按时吃饭——凌霄也直到这时候才发现了两条短信。 但她却也没有什么做饭的兴致,打开电视、按着叶霖之前提到过的频道找到了每年一度的春晚,然后随手撕开了一包前几天刚买的花生下酒。 春晚的节目说不上有多精彩,但凌霄是第一次看春晚、多少觉得有些特别,倒是也就这么喝着酒一路看了下来,兴致却始终提不太起来。 可能是屋子里实在是太过空旷了吧——其实她平时向来都不是在意这些事的脾性,这时候却不知道为什么居然觉得屋子里空得有些无趣,意兴阑珊地喝着酒看电视,渐渐地居然开始有了困意。 凌霄倒也不以为意,窝在沙发上任由困意一点一点侵袭着自己。 门锁转动声响起来的时候,凌霄已经有些迷迷糊糊了。朦胧中下意识地看了眼手表——刚到九点。 小姑娘仰着头、眯着眼睛懒洋洋地去看门口,然后就看见一到熟悉的人影挟着满身的霜气进了门、脸色微有些沉暗。 “叶霖?”凌霄一下子清醒了大半,撑着身子坐起来喊他。 叶霖脱了外套挂到衣架上、在她身边坐了下来,沉默了许久之后才开口喊了她一声: “凌霄。” 声音低沉,微有些哑。 凌霄应了一声。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终于才开口说了真正意义上的第一句话: “凌霄,我失业了。” 他顿了顿,很快就又补了一句:“不止失业,而且还离家出走了。” 凌霄的神色却出乎意料的平静、似乎并不惊讶——要惊讶,在他回来的时候就已经惊讶过了。如果不是和家里闹翻了,他又怎么会在除夕夜的晚上一个人孤身回来?以他的脾气,如果不是家里人实在太过分、远远超出了底线,他又怎么会公然闹翻、而且还是在除夕夜? 但凌霄什么都没有追问,只是笑了一下,稍稍凑近了一些、眼角微挑: “哦没关系,我养你……也是可以的。” 叶霖这时候才刚拿起他刚刚带回来的酒瓶给自己倒了杯酒,闻言登时就是狠狠一怔,猛然转头看过来的时候正装进她似乎是带着了然却又显得有些慵懒、漫不经心的视线里。 莫名地有一瞬间的慌乱。 他几乎都忘了自己原本想要做些什么,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仰头干了一整杯酒——酒杯不算太大,可他刚带回来的是白酒,这么不大不小的一整杯、立时就让他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有些晕晕乎乎了起来。 凌霄凑过来看了看他的酒瓶,喝完了自己手里的那一杯、然后也倒了白酒,举起酒杯和他轻轻碰了碰。 十二点五十多分的时候已经进入了新年的倒数,窗外早就已经争先恐后地响起了爆竹声、一声盖过一声,一簇簇烟花在夜幕里争先恐后地轰然炸开。 凌霄转过身看向窗外、微有些出神——从前在谷里,每逢新年的时候,天工弟子们也都会制作各式各样的烟花,点燃绽放起来,甚至比这个时代的许多烟花都还要新奇灿烂。 电视里已经响起了最后几秒的倒计时。 “三……二……一!” “一”字响起的同一刻,爆竹声和烟花绽开的声音几乎是一瞬间就达到了高-潮。 也几乎就是在这同一时刻,一双手臂忽然自身后探了过来、抱着她的腰把她整个圈在了怀里。 凌霄的身形微微僵了一下,却并没有挣开,只是侧过头。 男人的脸近在咫尺——眼底微有些混沌,显然已经是醉意朦胧。 “凌霄,新年好。”他迷迷糊糊地喊她。 “新年好,叶霖。”凌霄笑了笑,虽然没有挣开、顿了顿后却淡淡道,“你喝醉了。” 叶霖也不知道究竟是听到了没有,总之并没有对她的这句话做出任何反应,只是努力地睁大了眼睛定定地看了她好一会儿,这才又慢慢地低声道: “凌霄,别难过。” 凌霄微微有些怔忪,却始终没有回答,只是在过了一会儿后牵动唇角笑了笑、不置可否。 叶霖忽然收紧了手臂。 凌霄低头,男人结实的手臂在自己腰间缠得紧紧的。少女微微蹙了蹙眉,似乎是在思考着是不是要挣脱开来,男人却就在这个时候又已经再一次凑近了许多,定定地盯着她、哑着嗓子慢吞吞地开了口: “凌霄,我喜欢你。” 凌霄猛然回头,视线直直地落在他身上、或者说是……落在他的眼睛上,盯着他的眼睛和他对视。 第39章 大年初一 第四十一章 大年初一 他也在看她,目光明明是正和她的视线相接,却到底还是透着几分茫然和涣散。 凌霄沉默着看了他许久,好一会儿才轻轻地“嗯”了一声,微微垂下了眼帘。又过了片刻,她才再一次开了口,低声道: “嗯,我……知道。” 她说着,已经是转过了头去看窗外、不再看他。 十五六岁的年纪,在大唐早就已经不是孩子了,寻常人家的女孩子这个年纪就算没有嫁人、至少也都已是订了亲事的。饶是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万花谷开明自在,让她对终身大事并不那么上心,但……该懂的事她至少都是懂的。 她刚来的时候,叶霖看她是什么眼神、什么神色,现在又是什么样的,她都知道。 太不一样。 窗外的烟花和爆竹声仍旧还在此起彼伏地响着、没有半点停歇的意思。 叶霖似乎是对她的回答并不满意,才刚安静了没一会儿、很快就又有了动作——他收紧手臂把她紧紧地压在怀里,凑过来把脸埋在她的肩窝里轻轻地蹭着,哑着嗓子低声喊她: “凌霄。” 他的头发有些硬,蹭在颈侧立时就带起一阵痒意。 凌霄再怎么洒脱,毕竟还从来都没有和异性这么亲密过,登时就绷紧了浑身的神经、僵硬着动作挣扎起来。 她一旦用上了劲、叶霖又怎么可能是她的对手?转眼小姑娘就已经挣脱了他的桎梏、不远不近地一个人挨着他坐着。 喝多了的男人显然已经连思维都不太清晰,慢吞吞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怀里、然后又抬起头看了看凌霄,神色微有些发懵,似乎是一时间还没能明白……刚才还在自己怀里的小姑娘怎么忽然间就没了、变到一旁去了。 “凌霄……”叶霖皱了皱眉,撑着沙发定定地看着她,再一次低声喊她。 声音居然显得有些……委屈? 凌霄应了一声,却没有说话。 男人英气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衬着脸上那委屈的神色却不知道为什么居然显出了几分孩子气来。他又往凌霄身边蹭了蹭、紧紧地挨着她坐好,接着似乎是犹豫了一会儿,慢慢地伸出了手。 他一边小心翼翼地靠近着她,一边还时不时偷偷地打量着她的神色,动作间满是试探的小心和紧张。一直到他终于又把人抱在怀里了,见她似乎并不生气、也没有再挣扎,他又试探着加大了力道、像先前一样紧紧地抱住她,然后紧紧地盯着她、几乎不敢眨眼睛。 像是……生怕他只要一眨眼,她就又会挣脱开来跑了一样。 “仗着喝多了耍酒疯占便宜是吧?”凌霄瞪了他一眼、微微抬着下巴对着他点了点,“再不松手我就让你松手了啊?” 叶霖也不知道是真没听到还是假装没听到,反正是对此没有丝毫反应、仍旧紧紧地抱着她,然后……直勾勾地盯着她。 凌霄果真抬了手,在男人眼巴巴的注视里扣住了他的手腕,然后…… 然后犹豫了许久、到底还是又在男人眼巴巴、直勾勾的注视里败下了阵来——根本下不去手。 “平时也没见你胆子这么大。明天酒醒后还记得吗?算了,我和一个醉鬼还计较些什么……”凌霄没好气地小声嘀咕了两句,却实在是被他这模样闹得没脾气,叹了口气、哭笑不得地摸了摸他的头顶,“明天酒醒你要是还记得今天说了些什么,那我们就……嗯,那就谈个恋爱吧。” 她语气无奈,眼神却又看不出半点玩笑的意味,说到最后难得地有些织雾含糊、却到底还是大大方方地把话说了出来。叶霖也不知道究竟是听到了没有、又听懂了没有,忽然就有些傻气地笑了起来,伸长了脖子又凑了过来。 她白皙的耳根透着粉色,看起来异常可爱。他几乎是连想也没来得及想,身体就已经先一步遵循着本能有了动作、吻了吻她的耳朵。 凌霄几乎是本能地颤了颤、只觉得浑身上下都僵住了。 叶霖似乎是觉得她的反应有趣极了,忍不住又吻了吻眼前白里透着粉色的耳垂,下一刻只觉得颈后一麻、整个人都已经失去了意识。 “没完没了了还!”凌霄僵着动作收回刚刚点了男人睡穴的手,狠狠地瞪了眼已然陷入了沉睡中的叶霖,犹豫了片刻,却到底还是没有把人推开。 …… 第二天的早晨,叶霖是被鞭炮声吵醒的。 大年初一早晨的鞭炮声已经不像零点时那样热闹,但人们一早出门时总是习惯点几支爆竹、以此来寓意着新一年的开门红火。*点的时候,守岁的人们陆陆续续地起了床出门,爆竹声也开始时不时地在小区里响起。 叶霖有些艰难地睁开眼,第一个感觉就是头疼——他一眼就看到了茶几上那那两个空空如也的白酒瓶。 他酒量不错,但也架不住那么多的白酒,前一天晚上实在已经是“超水平发挥”了。 叶霖伸手想去按一按自己还在隐隐作痛的额角,抬起手时却忽然微微僵了一下、有些难以置信地低头——小姑娘趴在他的怀里,还睡得香甜。 脑子里……有一瞬间的空白。 昨晚……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事?怎么他们俩都睡在了客厅的沙发上、而且还是……这种姿势?叶霖努力想要去回忆,却只能隐约回想起短短的几个断片,而宿醉却让他的头疼得越来越厉害。 她枕着他的胸口,长长的乌发散落在他的怀里、垂在他的手臂上,闭着眼睛、眉宇舒展,倒显得她整个人越发娇小,甚至还带着一种平时几乎看不到的乖巧恬静。 但他却不由自主地又想起她平时眉眼飞扬的模样——好不容易终于回过了神来的叶二少忽然发现自己原来不止是颜控,而且还是个抖m。 叶霖小心地抬了手、揉了揉自己的眼角、暂时放弃了回想,末了却又有些犹豫,犹豫着不知道是该维持现状还是该叫醒她,又或者……该抱她去房间床上好好休息? 他一时间有些拿不定主意,却又觉得有些小小的欣喜——上一次在车上,他刚一靠近她就醒了,现在她能在他怀里睡着,是不是意味着……她开始渐渐习惯他、亲近他了? 叶霖的心情一下子就好了起来,想了想终究还是没舍得抱她去房间、更没有叫醒她,就这么维持着现状、低着头定定地看她——她那么警觉,自己稍稍一动肯定就醒了,他哪里还有什么机会抱她?还不如维持现状,至少……现在的姿势实在已经是足够亲近了。 只是叶二少终究还是没能这样肆无忌惮地看上太久——没过一会儿,小姑娘的睫毛就轻轻颤动了起来、显然是就快要醒了。 叶霖手忙脚乱地不知道这时候该做什么,片刻后却又忽然停了下来、什么都不做,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她。 她醒了以后、看见睡在她的怀里,会是什么样的反应?生气,还是……并不介意? 叶霖屏住了呼吸。 小姑娘长长的睫毛轻轻颤了颤,那双凤眼终于又慢慢睁了开来,起初还有些迷茫和懵然,她伸手揉了揉,很快就又变得清明了起来。 然后她撑着他的胸口坐了起来、四下里环视了一圈,似乎是终于彻底找回了前一晚所有的记忆,迎着男人的目光点了点头、神色自然地打着招呼: “早。” “早。”叶霖下意识地应了一句,意识一时间却都还没来得及回档,就这么呆愣愣地看着她下了沙发站定,随手捋了捋那一头柔顺的长发、掩着口斯文地打了个呵欠。 “一身的酒气,我去洗个澡。” 她显然还有些困,轻软的嗓音里带着几分慵懒和沙哑,说话间似乎是不经意地看了他一眼,眼底像是有些……嫌弃。 “哦我、我也洗个澡。”叶霖几乎是立时就也下了沙发站定、下意识地答了一句——总觉得……她那句“一身酒气”好像是在嫌弃自己。 凌霄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也不再说话,径自转身回了房间。 叶霖站在原地,有些出神地看着她的背影、直到终于彻底消失在了自己的视线里,然后再一次按了按仍旧还在疼着的额角——她这种好像根本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的反应,究竟……算是什么意思? 叶二少一边有些头疼地琢磨着心上人的心思,一边往自己的房间里走,却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些烦躁、像是——有什么极其重要的事被自己忘记了,一时间怎么也想不起来。 主卧和客房都各自带着浴室,倒也不用担心抢着洗澡的问题。叶霖拿好了要换的衣服进了浴室,拧开龙头站在花洒下,热水洒在自己的身上,好像也在一点一点把最后残存的几分酒意彻底冲去、驱散干净。 浑身上下的毛孔都渐渐舒展开来、宿醉带来的头疼也终于彻底消褪。 然后昨晚的记忆终于也开始一点一点回笼——起初是一个一个单独的断片,有在家里和父亲兄长闹翻的了、又大半夜拎着酒回来的、有和凌霄一起坐在沙发上喝酒看春晚的、有在零点时和她一起看着烟花相互拜年问好的…… 然后这些断片一点一点按着时间顺序连接起来,最后终于串成了一段完整的、没有任何空白和跳跃性的记忆。 叶霖飞快地冲干净了身体擦干,随便套了睡衣裤就往外跑,停在客房门口“砰砰砰”地敲着门,一边敲还一边喊: “凌霄!你昨晚说的话还算数吗?” 第40章 谈个恋爱 第四十一章 谈个恋爱 叶霖就这么一边喊一边敲着门,客房却始终都大门紧闭、没有任何反应。叶霖愣了愣,却似乎是很快就意识到了些什么、蓦地停下了动作。 真是昏了头了——他是匆匆忙忙地洗完了澡就过来,可凌霄是女孩子、根本就不可能这么快也洗完了澡,这时候恐怕是还在浴室里,别说过来开门、就是听没听见敲门声都还不一定呢。 叶霖向来都没有什么大少爷的脾气,但也很少会有像这样失态的时候,实在是刚才回想起了昨晚的一切、一下子就乱了手脚、什么都忘记考虑了。叶二少苦笑了一声,有些尴尬地拢了拢自己随手披上、还没来得及扣上衣扣的睡衣,却并没有离开,反而就这么倚着门、靠着墙站定,一边低了头去把自己的衣扣一颗一颗好好扣上,似乎是打定了主意要就这样等下去。 等待的时间总是格外漫长,叶霖一时间也说不上来自己到底等了多久,总之直到一门之隔的那一头开始传来了门把手转动的声音是,他几乎是一瞬间就绷紧了浑身的肌肉、猛地转头死死地盯着客房的门。 门终于还是被打开了,然后露出了小姑娘纤细的身形。她显然是才刚洗完澡,身上穿着当初他带着她去买的粉蓝色睡衣,一头长发披散在肩头,原本顺直的发梢因为湿了水而打着卷、时不时有小颗的水珠顺着发梢滴落。 她抬起头看他,那双凤眼里是和平时一样的、带着几分恣意和漫不经心的笑意。 四目相对,叶霖忽然紧张了起来,像是突然间卡了壳、一下子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少女抬眼、上下打量了他一会儿,而后一双凤眼微微眯起了几分、显得越发狭长,一边却已经是转身回了房间、拿了干毛巾不紧不慢地擦拭着自己还没有干透的头发。 叶霖跟着她进了房间,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进屋后居然还顺手关上了门。 门锁落下的“咔哒”声清脆地响起时,正在擦着头发的小姑娘忽然回过头来、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明明是自己关的门,却不知道为什么忽然间就更紧张了。纯情的叶二少深深地吸了口气、又低低地咳嗽了一声,这才算是勉强组织好了语言,有些忐忑地喊了她一声: “凌霄。” 小姑娘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 “昨晚……你说的话,还算数吗?”说话的男人显然是紧张极了,语气里满是不敢确定的试探和忐忑,视线却牢牢地钉在了小姑娘的身上。 凌霄“哦”了一声,停下了擦头发的动作,抬起头看他,慢吞吞地问:“什么话?” 因为身高差的关系,她要仰着头才能和他对视,一双凤眼睁得大大的、看起来有些无辜。 叶霖忽然就噎了一下——说话不算话,世上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最可耻的是——他居然好像还被她这满脸无辜的模样给萌得懵了一瞬! “昨天你说,”回过神来的叶二少再一次有些刻意地重重咳嗽了一声,目光却仍旧还是定定地盯着她、沉声道,“你说如果我今天酒醒之后还记得,我们就……谈个恋爱。” 红晕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爬上了男人清隽的脸,但他的声音和目光里却居然少见地有了几分不容置疑的强势。 凌霄若有所思地再一次“哦”了一声,却忽然间放下了手里的毛巾、伸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再抬起头时眼底忽然就划过了几抹狡黠的笑意: “可是你不是千叮万嘱——让我大学前千万不能早恋呢?” “我……”叶霖一噎,终于知道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简直恨不得能回到过去、把这句话吃下去、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他一下子噎住了,凌霄却没有。说完了这句之后,小姑娘继续摸着下巴、似乎是有些遗憾地接着道:“我也已经答应你了,会好好学习、绝对不早恋的。” “子曰: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正所谓人无信不立,”小姑娘摇头晃脑地拽了两句古文,最后一脸遗憾地下了最后的总结,“我还是遵守约定,好好读书吧。” “但你昨天也答应了我,”叶霖的脸色看起来有些黑,显然是感觉自己简直是一下子从天堂掉到了地狱,声音低沉,“也要讲信用。” 凌霄轻轻“啧”了一声:“横竖我都是要言而无信一次的,我一个人失信、总好过我们两个人同时食言而肥,嗯?” 最后一个“嗯”字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一股说不出的风流意味。 但叶霖这时候却破天荒地半点都没有欣赏这份风流的心思——男人沉默了一会儿,本来就不擅长辩论的人这时候眉头紧皱、几乎是绞尽脑汁地想着能说服心上人的说辞: “过完年你已经十七岁了,嗯……虚岁就是十八岁,其实也……不算是早恋了。” 这已经不是辩论,简直就已经是强词夺理的诡辩了。叶霖显然是自己也知道这一点,说完后神色有些闪烁、心虚不已,视线却还是牢牢地锁定在了凌霄的身上、几乎一错不错。 凌霄却是压根儿就没想到他居然还能这样“狡辩”,有些意外地扬了扬眉、眼底满是诧异,一时间居然也有些说不出话来。 她只不过是诧异极了,可这样的沉默落在了叶霖的眼底,却分明就有了不一样的意味。黑着脸的男人沉默着看了她一会儿,脸色却忽然就慢慢变得平静了下来,深深看了她一眼后有些无奈地笑了笑、低声道: “昨晚没有想清楚、现在……后悔了是吗?那就算了吧,其实也不急、你可以再好好想想。这确实——应该好好想清楚。” 他身上的紧张和初涉感情的青涩好像已经彻底地消褪了,回到了平时的温和宽厚;神色虽然带着明显的低落,却显然也已经完全平静了下来,声音温和、和平日里一样带着好脾气的纵容: “头发记得擦干、别着凉了。我去做早饭。” 哪怕是已经竭力平静下来,却到底还是掩盖不了心底的沮丧和低落。他似乎是不敢再在房间里多待下去,说完头也不回地转了身就想走,才刚跨出一步,手却忽然就被拉住了。 叶霖回头,原本还站在对面的凌霄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已经站到了自己的身边、近在咫尺。 他低头——小姑娘白皙修长的手正握着他的、一如既往地好看得让人有些目眩。 “谁告诉你我后悔了的?我什么时候有过不想清楚就说的话了?”小姑娘仰着脸、一双凤眼微微上挑,勾出了和平时一样的自负张扬,可眼神……不知道为什么居然像是带着些从未有过的闪烁。但叶霖这时候已经顾不上这些了,凌霄的话虽然气势汹汹得近乎质问,可话里的意思只要不傻就都能听得出来。叶霖几乎是已经有些懵了,下意识地反手扣紧了小姑娘的手腕、低了头急切地想要寻求她的肯定: “你是说……” “昨晚还敢借酒装疯占便宜,今天就傻了?”凌霄却不没有马上回答,反而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叶霖大概是也回想起了昨天晚上自己喝多了之后的“轻薄”之举,一下子也有些心虚、低声解释着:“我不想勉强你。” “像你这种好脾气的人真是……”他处处为她着想、处处纵容着她、给她最大的自由,这让向来自诩性格不佳的凌霄反而一下子没了脾气。有些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抬起头对上男人专注又略带纵容的视线,小姑娘有一瞬间的不自在、下意识地微微偏过头别开了视线,却又还是一如既往的骄傲要强,“嗯……我不太知道你们谈恋爱究竟要做什么,但你应该知道?” 小姑娘白皙精致的耳根再一次染上了绯色,昨晚的记忆再一次涌上心头。叶霖忽然觉得有些口渴,微微俯身抱住她、难得地有些强势,眸色深沉、嗓音低哑: “谈恋爱就是……什么都可以做。” 他的嗓音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性感——凌霄下意识颤了颤,闻声回头、一下子就对上了他深邃的视线。 心跳……居然像是漏跳了一拍。 男人的五官渐渐地在眼前越放越大。 然后他的脸就被小姑娘有些嫌弃地一手推了开来。 “昨晚的账还没和你算呢,”小姑娘凤眼睁得大大的、柳眉倒竖,没好气地看着他,“还敢没完没了地得寸进尺了?” 想起昨晚没皮没脸的纠缠,叶霖显然是一下子就心虚了,却又因为索吻不成、被心上人嫌弃推开显得有些失落,抱着她垂下眼帘、低声解释着: “我昨晚是喝多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凌霄总觉得好像从他低沉的解释里听出了几分委屈的意味。 他垂着头、不长的留海却还是投下一片阴影、把表情掩去了大半,看不清情绪。 被心上人嫌弃地推开,真的……挺伤自尊的。叶二少有些低落地垂着头,低低地叹了口气,下一刻却又忽然一怔——有什么温热柔软的触感忽地擦过了自己的脸颊、一触即离。 他猛地抬了头,就见小姑娘粉色的嘴唇恰从自己脸上擦过,她也随即飞快地转过了头、不再看自己。 “凌霄。”叶霖收拢了怀抱、哑着嗓子喊她,“那我们就——谈个恋爱吧,凌霄?” 小姑娘没有回头、留给他一个“不为所动”的后脑勺,一边却是用力地重重咳嗽了两声,而后强行做出一副漫不经心的平静模样,就连声音里也显然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镇定随意: “好啊。” 第41章 顺毛 第四十三章 顺毛 为了庆祝自己终于表白成功、顺利和心上人建立起正式的、获得官方——即女朋友本人亲自认证和许可的、以结婚为最终目的的恋爱关系,中午的时候叶霖做了满满一桌子菜,和凌霄一起又略微喝了些酒、小酌两杯。 ——他看起来倒是对昨晚的醉酒产生什么心理阴影,至于心里是不是还抱着点什么借酒壮胆的心思那就没人知道了。 下午的时候叶霖选了张碟、两人一起在客厅看电影。 叶霖拉了窗帘关了灯、整个客厅一下子就彻底暗了下来,唯一的光线来源就是宽屏的电视机屏幕,乍一看倒也有了几分电影院的感觉。 叶霖选的这部片子已经有些年头了,但是一部很经典的喜剧片,许多笑点直到现在再看也依然有趣、让人忍不住拍案捧腹。凌霄嫌沙发不够宽敞,干脆就靠着沙发坐在了地上,抱着零食一边吃一边看着电影。 冬天的客厅地上早就已经铺上了一层厚厚的地毯,叶霖也不担心两人会着凉、和她一起就这么在地上坐了下来,肩并肩地挨着她一起看电影。 这部片子叶霖已经看过两三遍了,其实还是极其有趣,但……他看着看着,却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有些走神,视线时不时地就会慢慢往旁边移去、最终毫无悬念地落在了身旁的小姑娘身上。 昏暗的光线让她的五官看起来越发柔和,她似乎是看得好笑极了、连眉眼都已经彻底弯了起来,看起来好像完完全全就是个软萌可爱的小女生。 叶霖一时间也说不上来现在这样的她和平时自负张狂的她到底哪一个更好看一些,反正……他都看得有些移不开眼睛。 不过好在,他似乎也根本没有必要为了这件事而纠结苦恼——女朋友不管什么时候都永远是最漂亮的! 第一次恋爱的叶二少无师自通地领悟了这个至高准则,这时候已经看得莫名地有些心痒。他又借着屏幕的光线侧头看了看凌霄的表情,见她似乎是正专注地看着电影、并没有注意到自己。叶霖微微犹豫了片刻,不动声色地微微倾过身、一点一点靠了过去,而后试探性地伸手抱住了她。 几乎是在他抱住她的同一瞬间,他立时究竟感觉到怀里原本温软的身体一瞬间僵住、似乎是浑身上下的肌肉都下意识地绷紧戒备了起来。她身形纤细,叶霖却几乎是无比清晰地从掌心和怀里的触感感觉到了一股异常慑人的力量和压迫感。 叶霖的动作顿了顿,微有些失落、却到底还是松了些力道打算放开她。可还没等他收回手,怀里僵硬的触感却忽然间慢慢退去、一点一点恢复了原来的温软。 凌霄的视线仍然还盯着屏幕没有离开、他只能看见她的侧脸,神色如常、似乎是并没有什么不同。 叶霖愣了愣,像是忽然间意识到了什么,不止没有收回手、而且还试探着把她抱得更紧了一些。 凌霄没有回头,却也并没有挣扎。 男人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几不可察地亮了亮,而后感觉伸了手、得寸进尺地索性把小姑娘腾空抱了起来、放到自己的腿上、靠着自己的胸口坐定。 凌霄这一回终于还是没能忍住、回过头来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却依然还是没有要挣扎的意思,很快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转头继续去看电影了。 还以为她真的胆子那么大、什么都不怕,原来也是会紧张害羞的,只是表达方式似乎是和普通的女孩子有些不太一样,也不知道这种近乎条件反射的警觉戒备,究竟是习武之人的“通病”,还是战争留给她的印迹。察觉到怀里的人似乎是已经在努力放松下来,却仍旧还是难免有一些细微的僵硬,叶霖伸手揉了揉她的头顶。 她似乎是很不喜欢把头发扎起来,绝大多数时候都是随意地披散在肩头和背后,柔顺又不显得累赘。掌心的触感太好,叶霖揉了揉她的头顶,而后手顺着她的头发微微下滑,动作轻柔地替她梳理着长发。 叶霖觉得自己像是捡到了一只野生的小狐狸,起初还是野性难驯、浑身上下的毛都炸了开来,现在却似乎是被他梳着毛顺得舒服了,终于彻底都放松了下来、惬意地眯着眼睛窝在他怀里,安安静静地不吵不闹。 叶霖觉得有些好笑,又觉得有些心痒,微微低了头凑近她。 直到凑得这么近了、再加上她的皮肤实在是白皙,他这才终于在她的耳朵上看到了一层已然开始扩散到脸上了的红晕。 叶霖低头,吻了吻她的耳垂。 原本眯着眼睛、舒舒服服靠在怀里的人却像是忽然间就一下子炸了毛、整个人都明显地颤了颤,而后偏过头避过他还想要继续占便宜的唇,顺手就塞了个小核桃堵住了他的嘴。 小核桃已经剥了壳、只剩下果仁,叶霖下意识地就咬了下去——甘香松脆,味道极好。叶霖就这么吃完了一颗小核桃仁、直到咽了下去以后才后知后觉地忽然意识到了些什么,猛地转头过去看凌霄。 ——刚才那个核桃仁实在是太大、又太完整了。 凌霄已经转过了头去、又在剥小核桃,叶霖看了两眼,随即一下子就有些僵硬—— 小姑娘随手挑了个小核桃,也不用买的时候附赠的工具、似乎只是随手捏了捏,随即核桃壳就像是用粉粘成的一样一下子就碎了开来。也许那也不能叫碎——因为核桃壳并不是碎成了小块,而是一瞬间就四散成了一把极细的粉末、从小姑娘白皙修长的指间滑落,就连嵌在小核桃仁中间的壳都没能“幸免”、全数撒进了垃圾桶里。 而果仁却是完完整整、丝毫无损。 凌霄捏着个剥好的核桃仁放进嘴里,满足地微微眯起了眼睛、转过头来看他。 叶二少看得一阵心虚,若无其事地咳嗽了两声、把脸埋进了她的颈侧蹭了蹭。 “你这样是叫……卖萌?”凌霄微微歪着头,有些不太确定地问出了一个自己最近新学的时髦词。 被一针见血戳中了意图的叶二少闷着声音咳嗽了一下,有些恼羞成怒地抬起头避开她的视线,看着电视机屏幕板着脸一本正经地沉声道: “好好看电影!” …… 电影不长,九十多分钟后就彻底结束了。但气氛实在是太好,叶霖不舍得起身,干脆也没有开灯、还是抱着凌霄坐在原地,只是把电视机调到了电视的模式上、随便挑了部正在放的电视剧看。 这几年的电视剧实在是越来越无聊,两人都看得兴致缺缺,凌霄更是已经趴在叶霖的胸口、眯着眼睛有些困倦地打起了呵欠。 “想睡就睡吧。”叶霖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凌霄干脆翻了个身、枕着他的腿仰躺在地上。灯还没开,客厅里还是一片昏昏暗暗的、让两人看对方的时候都显得有些朦胧。 凌霄调整好了姿势、舒服地躺好了,也不说话,就这么半眯着眼睛懒洋洋地看着他。 叶霖和她对视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没能招架住、叹了口气老实交代了: “我昨晚——和家里翻脸了。” 凌霄轻轻地“嗯?”了一声,尾音略带了些询问的上扬,示意他继续把话说下去。 “他要我过完年后就和江家的小女儿订婚,因为两家合作,对双方都是不小的助力。”叶霖低声解释着。 凌霄闻言,不咸不淡地“哦”了一声、似乎只是听了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叶霖却敏感地注意到她的眉毛微微挑了一下、原本有些困倦得眼睛似乎是也忽然间就睁大了不少。 她在乎自己——这个认知让叶霖原本因为提起昨晚的事而不愉快的心情稍稍好了几分,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略略等了几秒后,手上忽然传来了一股不属于他的力道——小姑娘微微用了些力、反手握紧了他的手。 “先不说我……有喜欢的人,就算是没有,我和那位江小姐也从来都没有见过面,他居然就这么一个人决定了。”叶霖回想起昨天晚饭上,父亲提起这件事的时候那种不容置疑、又理所当然的模样,声音越发低沉。 凌霄又覆了一只手上来、用双手握住他的手,有一搭没一搭地翻来覆去把玩着,一边安静地听他说完、又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才问: “还有呢?” 叶霖的脾气很好,好得让她都有些无可奈何。如果只是这件事,他不可能会在除夕夜翻脸离开。 就知道还是瞒不过她……叶霖抿了抿唇、也沉默了一会儿,却并没有要隐瞒或是卖关子的意思,干脆地解释着: “年底我丢了一个大项目。” 凌霄没做声,只是抬了眼看他。 “对方看上了我公司的一个女孩子,暗示我把人送过去,我没答应。后来他用了点手段,我救了那个女孩子……”叶霖说的有些含糊,但这种事本来也不必说得太清楚、反而让受害者更加受伤,但大致发生了些什么却不难猜到。叶霖说着微微顿了顿,这才再一次把话接了下去,“我坏了他的‘好事’,他自然不肯把项目交给我。我父亲很生气,我们就……吵起来了。” 他没说的是,父亲不止很生气、让他去登门赔礼,甚至居然还让他把人送过去——这让他简直忍无可忍! 枕着他腿躺在地上的小姑娘一下子皱起了眉头、素来飞扬的凤眼微微眯起,莫名地带出一股凌厉和凛然。 第42章 失业 第四十四章 失业 这个话题实在是令人太不愉快——不止不愉快,甚至已然是触及了底线,两人一时间都有些沉默。 叶霖低着头,昏暗的光线让他脸上的表情看起来越发朦胧、看不清楚。 凌霄忽然放开了他的手。 叶霖一怔,几乎是有些紧张地盯着她猛看,似乎是……生怕她一生起气来,就连他也一起讨厌上了。又或者是……嫌弃他没用、不能彻底解决这件事。 ——凌霄虽然一直“标榜”着自己的脾气糟糕,但其实真要说起来,这将近一年以来他几乎就没见过小姑娘真的生气发脾气。可就在刚才,她眼底划过的那道流光——凌厉得几乎让人心惊。 叶霖有些忐忑、又有些紧张,视线牢牢地钉在小姑娘身上、一错都不敢错开。然后他就这么紧张地看着小姑娘撑着地坐起身来、伸了手,再然后终于——靠到了他的怀里、抱住了他的腰。 这是凌霄第一次主动抱他——当然,当初那个丢人的公主抱肯定是不能算在内的。 “不必介怀,你和他们不同。”小姑娘轻软的嗓音里难得地似乎是带上了几分安抚劝慰的味道。她平时说话向来有些肆无忌惮、任性妄为,可这时候一旦放柔下来,居然立时就带上了几乎可以称之为温柔的意味。只是短短一句话,莫名地就让人一下子心安下来。 叶霖抱住她、低低应了一声。 他其实年纪也不大,过了年也不过就是刚刚二十四岁。工作一年多、已经是成熟了不少,可遇到这样的事也难免有些措手不及,更何况……他的父兄都还是那样的态度。 凌霄很快就收回了手,却并没有再从他怀里退开,只是侧了侧身、斜斜倚靠在他怀里,沉默乐片刻之后、幽幽地叹息了一声: “可惜了——如今,是法治社会。” 叶霖登时就是一惊、沉声喊了她一句,语气中居然略带着几分类似于“喝止”的意味:“凌霄!” 他几乎是立时就听懂了凌霄那句感叹背后未尽的、隐含着的意思:现如今是法治社会、不能滥用私刑,不像她的那个时代、那个江湖——快意恩仇,路见不平、谁都可以拔刀相助。 “我知道,你放心,”凌霄安抚性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上,叹着气摇了摇头,“其实律法严明本是好事,可惜世事总不能尽如人意。” 叶霖抱紧了她。 好在凌霄向来不是伤春悲秋、怨天尤人的性子,只是随口感叹了一句,很快就把心思又放回到了眼前的实际之上,仰起脸问叶霖: “那个女孩子,你有什么打算?” 能让叶霖称之为“大项目”,对方显然也不是泛泛之辈。被坏了一次“好事”之后,恐怕没这么容易偃旗息鼓。 “正好过年,我提前给她放了假、让她先回家去了。我已经和沈湛说过,他会叫人多注意她家附近的治安情况。”叶霖显然也是想得相当周到、一早就做了防备。但他说完后却是微微顿了顿、眉头紧锁:“公司我是肯定再待不下去了,我走之后肯定是大哥来接手,到时候恐怕……” 昨晚他大哥幸灾乐祸地和父亲一起指责他的模样他还没有那么快忘记。 凌霄应了一声,想了想又问:“你现在失业了,自己又有什么打算?” 她说着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一双凤眼微微弯起,笑盈盈地问他:“失业了又离家出走,其实倒也没什么——以后你在家里安心做饭、操持家务,我来养你?” “没失业的时候也是我做饭!”叶霖伸手捏了捏她的脸、没好气地道出了一个惨痛的事实。见凌霄脸上被自己捏过的地方泛着微微的粉色、撑着白皙的肤色看起来格外诱人,小姑娘又对他的动作并不生气、仍旧只是笑盈盈地看着自己,心知她是在开着玩笑逗自己开心,心里登时就是一暖,神色也越发柔和了下来,想了想低声道: “我有个朋友这几年在国外念书、现在也差不多该回来了,我打算和他一起创业。其实这几年我们一直都有联系,创业的想法也不是现在才有的,但以前……我一直都有些犹豫。” 凌霄扬了扬眉,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 叶霖抱着她往后仰了仰、把所有的重量都靠在了沙发上,忽然间低声喊她:“凌霄。” “嗯?” “其实昨晚离家出走之后,我突然就觉得很轻松,”叶霖忽然间轻声笑了一下,声音里说不出究竟是感慨还是疲倦、又好像还带着几分放松和坦然,“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这么轻松过。” 凌霄怔了怔,猛地抬头——男人脸上带着浅淡的笑意,神色复杂,好像既有放松和自信、又有遗憾和失望,还夹杂着几分痛心气愤,却唯独没有半点怨恨。 是因为父兄对于那个无辜女孩子的处理而气愤痛心,却不是因为他们对待自己的态度而心生怨恨。 万花谷开明自在、所有人都疏朗开阔,所以才养成了她现在这种任性妄为的性格。如果换了她是叶霖,还能像他现在这样宽厚温和、坦然不怨吗?恐怕……是做不到的。 凌霄忽然觉得有些心疼。 她向来都是随心所欲、肆无忌惮的人,所以——现在她心疼了,她就毫不犹豫地顺着自己的心思、伸手勾住了男朋友的脖子、将他微微拉下来靠近自己,而后……仰着脸吻了吻他的额头。 是一个温柔的、心疼的、带着安抚意味的吻。 叶霖的脑海中有一瞬间的空白,呆愣在原地一时间居然忘了反应。等到过了良久、他好不容易终于渐渐回过神来了的时候,小姑娘已经是懒洋洋地趴在他腿上、闭着眼睛安静地睡起午觉来了。 额头上好像依然还残留着她嘴唇温软的触感和她身上清甜的花香。叶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中几不可察地微微红了红,脸上却露出了一个有些傻气的笑来,一边扯过一旁沙发上备用的薄毯盖住凌霄,一边轻轻地拍着她的背,既像是在哄着一个孩子入睡,又像是在给一只小狐狸顺毛。 趴在他腿上的人显然是对他的动作受用极了,惬意地眯起了眼睛、很快就陷入了梦乡。 …… 叶霖虽然失业又“离家出走”,不过好在以前也有不少积蓄,现在住的这套公寓也是他自己名下的,不用担心真的无家可归又没有收入来源、真的只能靠凌霄来养。 春节长假的最后一天,叶霖去了公司整理东西。 凌霄还在放寒假、没什么事,跟着他一起出了门,两人牵着手到了公司。叶霖在办公室收拾东西,凌霄帮不上忙,也不给他添乱,索性一个人倚着门口站在走廊里,一边打量着周围的环境、一边随手转着自己的竹箫。 叶霖收拾了一半、打算出来倒杯水喝的时候,凌霄正倚在门口和一个女孩子相谈甚欢。 叶霖低低咳嗽了一声,就见两人齐齐回头看了他一眼。凌霄只是扬了扬眉没有说话,她对面的那个女孩子倒是立时就对着他点头问好:“叶总。” 叶霖点点头:“你怎么来了?” “我过年前提前走了,手里还有些零碎的活没做完,就想今天先来看看。”那女孩子笑了笑,神色间微带着些感激,“谢谢叶总……提前给我放假。” 凌霄闻言、微微挑了眉去看叶霖,果不其然得到了叶霖一个肯定的点头,心知这大概就是那个无辜受累的女孩子,抬了眼打量了她片刻——是个极漂亮的女孩子,柳眉杏目、相貌几乎有些妖娆、很是勾人,然而眼神清澈、眉目坦然,显然是个心思纯良的姑娘。 她的话说得隐晦,但这样的事凌霄和叶霖也无意戳破、再让她反复受到伤害,当下也都是闭口不谈、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叶霖打过了招呼,倒了杯水、很快又回到了自己从前的办公室里继续收拾东西。凌霄却忽然叫住了也打算回去工作的女孩子: “叶霖要走了,之后恐怕是他大哥接任总经理。他们兄弟——性格不同。” 眼前的小姑娘不过十六七岁,可这样一番话说出来,却不止没有半点小孩子装作大人的滑稽感,反倒让人莫名地就对她的话深信不疑,一下子就有些紧张了起来。 “我建议你继续请假、在家里再待几天、不要出门,过几天——”她说着“唔”了一声、似乎是在估算着些什么,很快就又把话头接了下去,“再过一周吧,等事情彻底解决再来上班。但你长得漂亮,类似的事有一或许就还会有二,凡事都要多小心些。” “可是……”她显然已经是下意识地信了凌霄的话,却依然有些犹豫,“怎么才能彻底解决呢?” 对方也不是一般人,她却只是个普通的小白领,若是对方真的想要做什么,她根本不可能逃得过。叶霖可以救她一次,却不可能次次救她、也根本没有这个义务,更何况现在叶霖都要走了…… 凌霄却忽然间笑了起来——她笑起来极好看,凤眼飞扬、斜眉入鬓,带着一股少见的英气和随性。 “如果他突然不能人道了,那恐怕——也就没心思再想这些事了。”小姑娘随手转了转手里的竹箫、凤眼微挑,似是漫不经心地地随口说着。 第43章 动手 第四十五章 动手 “不能人道”这个词、这种说法,听起来有些遥远和生僻,秦瑶站在原地、微有些茫然地愣了好一会儿,这才终于有些恍恍惚惚地开始意识到了些什么,一张明艳的脸登时就红了,转着头往左右看了看见都没有人、这才凑过来了一些、迟疑着小声道: “这……不太好吧?” 小姑娘神色悠然、看着有些漫不经心,哪想到一开口就是这么凶残的话题,顿时就让心思纯良的女孩子一下子就惊呆了。 凌霄似乎是对她的反应并不介意,竹箫在指间转了转、随即连同双臂一起环抱在了胸前,挑了眉看她:“你心软?” “他肯定不会放过你的。”秦瑶说着,眼里隐约也闪烁着跃跃欲试和期盼的意味,想了想后却又很快就黯淡了下来,只是对着眼前的小姑娘温柔地笑了笑、真心实意地摇了摇头,“谢谢你帮我,不过不用了,我躲一阵就好了。你也长得很漂亮、千万要小心,别把自己卷进去。” 真要能让他“不能人道”,那就真的是报应不爽、她怎么会不期待看到?但……却不能用别人的以身犯险来换取这一天。 凌霄微微愣了愣,有些诧异地抬了眼去看对面那个艳光四射的女孩子——凌霄也生得极漂亮,但和秦瑶是完全不同的美。凌霄的眉眼生得温婉昳丽,但她眉目疏朗、神情开阔,英气和随性总是在不经意间就冲淡了她身上“柔婉”的因子、显出一种女孩子身上少见的风流意蕴。但眼前的秦瑶——那就是十足的妖娆妩媚、眉眼含情,放在古代恐怕多半又能是个“红颜祸水”。 然而她现在神色坦然、目光清正,无论相貌再怎么妖娆,也不会让人敢有半分看轻。 凌霄看了她一会儿,忽然弯了眉眼、笑得像是个寻常的高中女生,软萌极了: “你信不信我?” 其实她们两个人才刚认识几分钟啊,哪里来的多少信任和了解?可是看着眼前这个倚着门笑意盈盈的小姑娘,秦瑶却不知为什么忽然就生出了一种莫名的心安感、不由自主地就想要去相信她。 “我信你,那我就在家待一个星期。”秦瑶终于还是点了点头,末了却又盯着她、认认真真地强调着,“我不知道你要怎么做,但是一定要自己小心。对付不了他没关系,自己的安全最重要,知道吗?” 凌霄笑得越发温柔,难得乖巧地点了点头,想了想后又问:“你家住在哪里?” 秦瑶也不隐瞒,当即就爽快地报了一个地址。 凌霄闻言却微微怔了怔,若有所思地微微偏过了头——这个地址,听起来有些似曾相识啊? “你回去好好休息,不必担心。”凌霄眨了眨眼睛、一双凤眼居然也显出了几分少女的狡黠和娇憨来,“你住得离我一个朋友很近,我会让他最近多注意你们附近的。” …… 叶霖收拾完东西后,两人先送了秦瑶回家。临走前凌霄还仔细地替她把家里的门窗全都检查了一遍,得到了秦大美人一个满是感激和依依不舍、又微带着担心的拥抱后才终于和叶霖一起回了家。 到家后第一件事就是给聂峥打电话——凌霄的记性一向都好得很,只一听就意识到秦瑶居然和聂峥就住在同一个小区里,当即就决定叮嘱聂峥最近多主意周边安全、以防万一。毕竟,以聂峥现在的身手,普通人来十个八个的绝不是问题,就是练家子、三五个的他也不在话下,要是人再多、双拳难敌四手了,他也完全可以抽出机会来通知自己。 等她挂了电话,回过头来的时候就看到了叶霖那一张略带幽怨的脸。 “又到处拈花惹草。”叶二少的脸色显得有些郁闷,也不知道话里话外指的到底是秦瑶还是聂峥。 吃秦瑶的醋当然是不会,至于聂峥……恐怕确实是有那么一些的,不过也不至于这么严重。凌霄心知他是在开玩笑,也不说破,笑着伸手、用食指挑了挑他的下巴,微一扬眉: “吃醋了?” 活脱脱一副风流薄情的纨绔子弟模样。 叶霖本来就是开玩笑逗她,没想到她居然会是这么个反应,当下就更是没了脾气,一把抓住了她伸过来挑自己下巴的手、牢牢地握在掌心里,一边把人抱进了怀里搂住。 ——反正他总是说不过凌霄的,还不如不接她的话头。 凌霄也不以为意,就着这么个姿势在沙发上翻了个身,神色自若地躺在他怀里玩手机。 凌霄又等了几天,终于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叶霖把一个文件夹交给她的时候,脸色有些沉暗。 凌霄打开文件夹,把里面的文件抽出来、一张一张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全都看了一遍,而后这才抬起头看向叶霖。 “这只是一部分,邱家势大,要不是他生性张扬,恐怕连这些也查不到。”叶霖双手十指交叉着架在桌上,声音低沉、甚至还带着隐约的怒气。 凌霄放下手里的那一沓纸,随手转了转笔、神色平静,叶霖却莫名从她脸上看出了山雨欲来的意味。 “这份东西,如果作为证据,警察能抓人吗?”凌霄对如今的法律还不是很熟悉,仰着脸看叶霖,但她心里其实也已经有了大致的判断。 果然,叶霖几乎是没有怎么犹豫,就已经摇了摇头:“还远远不够。而且恐怕——这些女孩子也未必肯指认他。” 凌霄眼底闪过几分了然之色,点了点头、神色未变。 对于她这个万花弟子来说,要是真想动手惩戒那人,其实也不过就是顷刻间的事。但她之所以迟迟没有动作,就是一直在等、等着现在手上的这份东西。 是叶霖找了人去查的,关于这一次那个罪魁祸首——邱程的资料。 邱程这人其实就是个典型的二世祖、吃喝嫖赌什么都玩的纨绔子弟。但架不住他投了个好胎,邱家不仅生意做的大,就是在政界的关系也是盘根错节,家世还在叶家之上。他是邱家的独子,自然是人人都捧着、呼风唤雨不在话下。 但凌霄要查的,却不是这些,而是——这些年来,他究竟祸害了多少无辜的女孩子。 邱家势大,许多东西都早已彻底遮掩了下去,但邱程这人没什么脑子、又被周围人捧得忘了形,时常都会在言行间流露出一些信息,多少还是能有迹可循。 可就是凭着这么一些蛛丝马迹,查出来的内容也已经足以令人触目惊心—— 凡是他看上的女人,就没有他弄不到手的。或是许以利诱,或是用家人、工作威逼,又或者是像秦瑶这一回一样直接使了手段想要硬来的……不一而足。甚至还有些小公司,为了讨好他、攀上关系,不用他开口就迫不及待把人往他床上送的。 而那些女孩子们,有的收了钱财利益、全当是一笔交易——这也算是你情我愿、谁也管不着;可更多的,却也只能在他玩腻了之后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吞、默然地咽下这一切。 不然还能怎么样呢?现在说是男女平等了,可其实社会对男女的宽容度还是远远不一样——女孩子出了这种事,就算是完完全全的受害者,也免不了要被好事之徒指指点点、恶语议论,更不能将罪魁祸首绳之以法。 “我知道现在是法治社会,我也从不觉得自己有权判定他人的生死和罪行。但你看——且不说是否真能有一天将他绳之以法,就算真能如此——”凌霄的神色依然平静,语速不紧不慢,捏着那一沓文件的手指却已经是用力得隐隐有些发白,“在他伏法之前,又会有多少女孩子无辜受累、甚而毁了一生?” 在此之前,叶霖虽然也恨极了邱程,却始终不赞成凌霄私下动手。 但此时此刻,看着这些文件,叶霖忽然就说再也反对不了——也不想再反对。 “你放心,我有分寸。”凌霄站起身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既然来了这里,就该遵守这里的法律。我只是——让他在伏法前不能再累及无辜罢了。” 时代不同、环境不同,他们的思维方式和行事准则都是不同的。凌霄出身江湖,向来是快意恩仇;叶霖生于现代,想的是法律为重。但这没有关系——因为谁都没有错,也都是为了救人。 “沈湛已经答应我在查了。”叶霖伸手抱住她,低声叮嘱着,“你万事小心。” 凌霄点头、柔声应了一句。 第二天,某家私人会馆里,端着酒杯的服务生和一个穿着黑色衣裙的少女擦肩而过。才刚拖过的地板干净得纤尘不染,却不可避免地有些湿滑。服务生一个不防踉跄了一步,却恰好被少女伸了手、稳稳扶住。他有些感激地转头看去,就见少女对着他笑着摆了摆手、示意不用客气,随即就转了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服务生站稳了身子,对着小姑娘离开的背影道了声谢、一边庆幸着酒杯里的酒丝丝毫没有洒出来,赶紧敲响了前面贵宾室的门、把酒送了进去。 黑色衣裙的少女倚着墙,晃了晃手里的酒杯、和身旁的男人轻轻碰了个杯,微微扬了扬眉,而后仰着头、干脆利落地一饮而尽。 一周后,江城的上层圈子里开始隐隐流传出了一些莫名的消息,例如——邱家也不知道是哪一位病了,最近正到处找着医生。至于是得了什么病、找的什么医生,却始终都瞒得严严实实的,一时间也没人能打听出来。 第44章 情人节 第四十六章 情人节 其实凌霄也没下狠手,用的药除了让他不能人道之外,对身体没有任何其他的损伤;药效也不是永久性的,大概只会持续两到三年,具体时间视各人体质不同而略有出入。 ——谁也没有权利独自审判谁,最终一切都还是应该交由法律来制裁。 这世上从来都没有不透风度的墙,邱家的消息隐约传来的时候,叶霖立时就知道这一定是事情成了。凌霄特地去了一趟秦瑶的家里,告诉她事情已经解决、可以暂时安下心来。 她到的时候秦瑶正在画画,凌霄有看了看她支起的画架、微有些诧异。 “我从小就学画画,以前还想考美院、将来开画室的,”秦瑶似乎是看出了她的意外,笑盈盈地解释着,说到这里时却似乎又有些遗憾、微微吹了眸,“不过家里都觉得艺术的路不好走,后来还是学了金融。” 她生得美,眉宇间带了些轻愁的样子让哪怕同样是女孩子的凌霄都有些忍不住心疼。只是她虽然有些遗憾却并没有半点抱怨的模样,似乎只是坦然地在陈述着自己从前的经历罢了。凌霄也不纠缠于这个令人并不太愉快的话题,只是笑着点了点头,柔声叮嘱着: “眼下应该是没有什么事了,不过你一个人住、又长得漂亮,平时一定要多加小心。” 等到秦瑶点着头应下了,她又去检查了一遍门窗、顺手在隐蔽的地方设了几个简单的机关。大致向秦瑶交代了一遍后,成功地收获了秦大美人一个温柔又亲昵的拥抱,然后在一旁的沙发上看秦瑶画画。 她画的是油画,和凌霄所学的书画有太多不同,但却又有着许多殊途同归之处。凌霄也不打扰她,一个人安静地窝在沙发上,撑着下巴若有所思。 走的时候在小区门口恰好遇到了聂峥。身形高大的男人一本正经地给小姑娘拜了年,而后又躬了身、规规矩矩地行礼——他执的,是弟子礼。 凌霄没有阻止,却退开一步微微侧过身、避过了一半,算是只受了半礼。 聂峥对此倒是并不意外——凌霄一早就告诉过他,她的功夫以点穴截脉见长、潇洒飘逸,医术和书法更是与武学相辅相成、缺一不可,并不适合他修习。所以一直以来她都只是单纯地和他切磋、或者直白点说,就是单方面揍他而已。但他又确实从和她的切磋中学到了太多,达者为师,她肯不肯受这一礼是一回事,但他却是必然要心存感激的。 高大的男人神色如常、正正经经地给小姑娘行完了礼,凌霄伸手虚扶了他一下,等到他重新站直了身子,这才笑了一下:“之前我托你帮忙的事情已经解决了,多谢你。” 聂峥闻言似乎是微微愣了愣、张了嘴像是想说些什么,片刻后却又到底还是闭上了嘴、讷讷地“哦”了一声。 他欲言又止的模样看起来有些奇怪,但凌霄却不是非要刨根问题、探听私事的性子,当下也不追问,只是留下一句“有事随时联系”而后就挥手向他道了别。 春节的假期已经结束,失了业的叶霖却开始早出晚归、忙碌着和朋友一起创业的事。凌霄的寒假还没有放完,叶霖忙了起来,她也没有闲着,除了做作业就是趁着假期、抓紧时间埋头斫琴。 期间颜匡来了电话,说是“未来杯”的结果已经有了消息,虽然最终结果还要几天才会宣布,但她的一等奖已经是板上钉钉、没跑了。凌霄闻言点了点头、对于他提前知道结果的事并不意外——颜匡的生意能做到如今的地步,能力过人是一定的,但也绝少不了人脉关系,或者说,就算开始的时候孤身一人,到了现在,该有的人脉也总都有了。 “对了,你认识张谦?”颜匡报完了喜,似乎是又想起了些什么、赶紧问了一句,“他对你的评价很高啊。” 他和张老略有些渊源,见张老也是这一次未来杯的评委之一、就想找他公开亲口点评几句、好以他在书法界的地位捧凌霄一把。但张老为人虽然温和,却极有原则、轻易不会开口,他本来还做好了任务艰巨的准备,哪想到这一回他只是刚一开口,对方就一口答应了下来。 凌霄也没什么可隐瞒的,当即就把艺术节上的事讲了个大概。 “那真是再好不过了,事情比预计的还要顺利。”颜匡对此满意极了,语气中已然是有些跃跃欲试,“等未来杯的结果公布,我就要开始宣传了。哦对了,你这几天记得去注册个微博,就随便发点你平时的日常生活、或者爱发什么发什么都行,到时候我给你做一下认证,网络平台也得好好利用一下。” 凌霄对这些社交平台玩得还不是很熟,应了一声后还是找了叶霖来帮忙、注册了一个微博号。凌霄懒得取网名,干脆就用了“万花凌霄”做了微博名,头像是自己的印章——刚好就是这四个字。 颜匡说让她“发些日常、爱发什么就发什么”,她就每隔个三五天随手拍几张照片放出来,有时是刚写完的字、画完的画,有时是她斫了一半、已然大致成型的古琴。 向来对微博兴致缺缺的叶霖却想是忽然对微博又燃起了前所未有的兴趣,凌霄的每一条微博下面都有他的点赞。 凌霄也不戳破,只是偶尔笑着看自己微博下面的点赞。 寒假的时间不长,没几天就又到了新学期。同学们知道凌霄开了微博,纷纷强烈要求和男神互粉,凌霄原本有些冷清的微博终于开始热闹了起来、每回发照片都有一大群痴汉在下面“舔舔舔!”。 校园生活总是日复一日的学习、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新意。临近高三,同学们越发用功刻苦起来,只是这样良好的学习氛围却似乎并没有能持续太久——新学期第二周的周三,凌霄敏锐地察觉到,这一天里似乎大家都有些沉不下心来、蠢蠢欲动。 但这一天既没有考试、也没有什么活动,一切都普通得和平时没有任何区别,凌霄也看不出来有哪里特别。 中午的时候,凌霄和沈清一起吃完了午饭回到教室,就见小姑娘在自己的课桌桌肚里翻了好一会儿,然后找出了一个包装精致的小盒子、伸手递了过来。 凌霄也没和她客气,结果后仔细研究了一会儿,神色间微有些不解:“巧克力?” 小姑娘猛点头:“送给你的。” 凌霄“嗯?”了一声,尾音微微上扬,带了几分询问的意味。 沈清一双杏眼睁得大大的、亮晶晶的:“情人节礼物。” 凌霄的神色难得有些茫然。 沈清也不介意,掰着手指头给她把情人节完完整整地解释了一遍。正巧这时候前桌的秦晓兰也刚和几个女生吃了午饭回来,她们现在早就已经和凌霄熟悉起来了、也不见外,当即就围了过来、满是期待地问她: “男神你还缺女朋友吗?能一起过情人节的那种!” 说完又有人看了沈清一眼,鼓着腮帮子气呼呼地懊悔着:“我真傻,忘记带巧克力了!” 沈清得意得不行,挽着凌霄的手臂扬着头冲她们炫耀:“你们离我男票远一点,男神心里只有我一个人!” ——沈清是最先认识凌霄的,也和她最是要好,“正宫”地位无可动摇。 “正宫的位置都是你的了你还不满足,也太贪心了!”有人幽幽地叹着气,“男神怎么是你一个人能束缚得了的!” 几个女孩子好像一下子就入了戏,兴致勃勃地笑闹成了一团,反倒是凌霄这个“被争”着的人一下子没了人搭理、闲在了一旁。凌霄有些头疼地摇了摇头,简直哭笑不得。 傍晚放学的时候,凌霄在校门口见到了正在等待着的叶霖。她起初微有些意外,但很快就意识到了些什么,忍不住扬了扬眉,却什么都没有说破、只做不知。 “回家吃饭吧?”叶霖问她,神色间颇有些忐忑——他这几天早出晚归、忙得连日子都有些记不得了,直到前天被朋友提醒了一回,这才猛然意识到今天是情人节,可再想去订位,所有的餐厅却毫无意外地全都已经客满了,只能回家吃饭。 凌霄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只在家里吃她会不会不高兴? 哪怕明知道凌霄不是介意这些事的人,头一次恋爱的叶二少却也还是忍不住满心忐忑。 凌霄却只是神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好像一无所知的模样。 回到家,凌霄一如既往地回房间做作业、叶霖在厨房做饭——其实叶霖最近常常很晚回来,两人已经有好多天没有一起吃过晚饭了。 七点的时候,叶霖敲门进来、喊她吃饭。 凌霄洗了手出来,却见餐桌上空空如也,她微微楞了一下、很快就转过了头去看阳台——酒香混着花香,都是从那个方向传来的。 然后她就看见——阳台上放了一张小矮几、两侧相对放着一对坐垫,矮几中间温着一壶酒、周围放着几盘下酒的小菜。 酒是好酒,离得这么远醇厚的酒香却依然还能清晰地钻进呼吸间;小菜不算多么名贵,但色彩清爽、摆盘精致,显然很是下了一番功夫。 叶霖已然是拉着她到了阳台,弯了腰捧起一大束玫瑰花、伸手递到了她的怀里。 凌霄下意识地接过花、仰着头看他。 “咳……”男人轻轻咳嗽了一声,清隽的脸上似乎是微有几分薄红,“凌霄,情人节快乐。” 第45章 赏花 第四十七章 赏花 凌霄今天白天的时候已经被科普过了玫瑰花的含义,这时候怀里抱着一大束娇艳欲滴的红玫瑰、仰着脸看着男朋友脸色微红却异常专注的神色,向来英气的眉宇好像忽然就变得柔和了下来。低头闻了闻玫瑰的浓郁却并不腻烦的香气,穿着黑色衣裙的少女弯着眉眼笑了笑、低低地应了一声,而后在矮几旁坐了下来,仰着脸去喊仍旧还有些僵在原地忐忑不已的男人: “吃饭吧?” 叶霖见她神色温和、又紧紧抱着那一大束玫瑰、似乎是很喜欢的样子,终于是悄悄地松了口气,赶紧点头答应了一声、在她对面也坐了下来。 封闭式的阳台做的是透明的落地玻璃,哪怕是坐在地上也能一眼看到外面的所有景象。小区的环境极好,哪怕还在冬天也仍旧有着不少青翠的常青树木;叶霖住在十五楼,这个高度甚至让他们可以清楚地看到就在马路对面的小公园——这个时间,已然是有不少人吃过晚饭后出来散步或是锻炼身体,就算是在冬天也显得一派生机勃勃。 凌霄摸了摸怀里的花、把它们小心地放到一旁,而后举起酒杯和叶霖轻轻地碰了个杯——暗红色的葡萄酒在阳台温黄的灯光下通透得有些惑人。 两人其实都不是话多的性子,一连几天都没有一起吃饭,这时候却也好像并没有太多想要交谈的意思,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随意说着三两句话,吃完了一顿几乎有些沉默的情人节晚餐。 叶霖几乎已经有些记不得自己后来具体做了些什么,等到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不再是坐在凌霄的对面,而是紧紧挨着她、和她肩并着肩地一起靠坐在阳台的门边。时间有限,他做的菜并不多,这时候也已经都吃得差不多了,凌霄一边喝了口酒,一边却是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肚子,看起来是吃的不少、神色有些懒洋洋的。 叶霖看了她一眼,微微犹豫了一会儿,试探着伸了手、覆上了她的手背,轻轻地替她揉了揉肚子。 小姑娘似乎是被揉得舒服了,毫不遮掩地从喉间逸出了一声舒服的喟叹,索性就一歪身子倒进了他的怀里、抓着他的手按在了自己的肚子上,显然是示意他继续给自己揉肚子。 叶霖见她跟只小狐狸似的窝在自己怀里、理直气壮地要求自己给她揉肚子,就差没像小动物一样舒服得“呼噜”出声,心口一下子软得不行、彻底地没了脾气,认命地仔细给女朋友一下一下揉着吃撑了的肚子。 她吃了这么多,说明喜欢自己做的菜——这样想着,叶二少的心情越发愉悦起来。 掌心下的触感柔软又温热,叶霖几乎是有些爱不释手、险些就要忘记了自己的初衷。一直到良久之后被顺了毛、顺利消化了的小姑娘在他怀里懒洋洋地侧过了身、避开了他还要继续揉下去的手,他这才终于一下子有些回过了神来。 凌霄在他怀里伸了手、探出半个身子去够着了摆在几案上的酒瓶,给自己和叶霖的酒杯里都续上了一些,再一次和他碰杯。 酒杯相碰发出了清脆的轻响,在夜色里显得异常清晰,又像是带起了一股莫名的心痒和躁动。 叶霖喝了口酒,低头的时候就见凌霄也正仰着头喝下一口——酒意将她白皙的脸颊晕染出了一层薄薄的绯色,咽下酒时喉头微动、原本粉色的唇瓣被红酒染成了几乎是有些艳丽的殷红色,一双狭长的凤眼微微眯起、显出一种平日里几乎难以见到的妩媚。 他忽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却又觉得根本无济于事——好像是更渴了。 凌霄将杯子里剩下的一口酒一饮而尽,抬头就对上了男人专注的目光、在这夜色里显得越发深沉。他似乎是不知为什么有些出神,在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已经倾过身、微微低了头,而且……还在越靠越近。 凌霄把两人的酒杯都放到一边,双手环抱在胸前、挑了挑眉看他:“你是——想做什么?” 叶霖的身形猛地一震,像是终于一下子清醒了过来。对上那双似笑非笑的凤眼,男人微微一僵,略略偏过头像是有些不敢和她对视,只是掩饰性地低低咳嗽了一声。 凌霄似乎是有些好笑——然后她也就和素来的任性妄为一样、真的好不估计地就笑出了声来。 叶二少似乎是有些恼羞成怒,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后却还是飞快地别开了目光。 小姑娘的笑声越发肆无忌惮起来。 “笑什么!”男人沉声“呵斥”了她一句,见小姑娘仍然弯着眉眼笑意盈盈、丝毫不以为意,一时间却也实在无计可施,只能偏过头一个人和自己生闷气——怎么每次一对上她就彻底没脾气了?一点出息都没有! 只是叶二少这头却也没能和自己生气多久——不过是片刻后,一双手臂忽然就勾住了他的脖子。不自觉地顺着那股力道微微低了头,还没等他来得及反应过来,唇上一片温软的触感几乎是在瞬间就夺去了他所有的注意力。 “刚才……你是不是想这样?想做什么就做,磨磨蹭蹭的……”少女原本轻软的嗓音带了几分微醺的酒意,一下子就染上了几分轻微的低沉和沙哑、微微带着几分半真半假的抱怨。说话间温热的气息毫无阻隔地和他的交缠在一起、她的唇瓣贴着他的微微颤动,叶霖觉得像是忽然就被什么一下一下轻轻地挠在了心上,带起一阵心痒和战栗。 距离离得太近——或者说,他们之间早就已经没有了距离,他能清晰地看见小姑娘耳根那……全然不同于酒意的绯色。 男人的本能混着酒意一齐涌上大脑,几乎是不假思索地用力扣紧了她的腰、抱着她翻了个身,转眼间就已经把人抵在了墙上、借着酒意几乎是不管不顾地加深了这个吻。 “情人节快乐,叶霖。”好不容易等到一吻结束,凌霄勾住他的脖子、笑着轻声回应他晚饭前的那一句“情人节快乐”。男人含糊地应了一声,很快又再一次凑了过来、把她抵在墙上吻了下去。 …… 每个学年的第一学期有一大盛事是艺术节,第二学期却也并不平淡——开学一个月后,一年一度的科技节也终于拉开了序幕。 如果说艺术节是感性和美的盛会,那么科技节毫无疑问就是理性与知识的碰撞。桥梁承重、头脑风暴、各项实验的设计与实际操作……考验的不仅是知识面的广泛、理论知识的丰富,动手能力也是不可或缺。 凌霄摸着下巴想了想,报了“桥梁承重”和“机器人制作”两个项目——和艺术界的稳操胜券不同,这一回的比赛显然都是科技含量极高,这千年来科学技术飞速发展,说实话,凌霄这一回其实并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在最后一举夺魁,但……或许这也就是这一场盛会更加吸引她的地方。 因为有难度、有挑战,所以才显得越发令人兴奋神往——凌霄转了转笔,眉眼飞扬、满脸的跃跃欲试。 桥梁承重的桥梁制作和机器人的制作都需要一段不短的时间,校方特地将这两项比赛的时间安排在艺术节的尾声、好让参赛的学生们能有足够的时间思考和动手,最后发挥出自己最大的实力。同时参加了两项比赛的凌霄越发忙碌起来,几乎连日子都已经快要记不太清了。一直到四月中旬、大家都忙着为即将到来的期中考试积极复习准备的时候,班里的几个女生一边举着手机给她看一边喊“凌霄你红了!”的时候,她居然都少见地显得有些茫然。 “凌霄快看微博!”女生们递过来的手机上刚好正是微博的界面。凌霄微有些不解地皱了皱眉、低头去看,就见被点开的那条微博下面配了一幅动图、场景和人影都格外眼熟。 初春时节正是樱花的花期,满园的樱花开得正盛,微风拂过,浅粉色的花瓣被吹落枝头、随着春风在空中打着浅浅的旋慢慢落下。穿着黑色长裙的少女漫不经心地斜斜倚在树干上,一手拎着小酒坛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酒,一管竹箫被握在她的另一只手中、在修长白皙的指间上下翻飞,令人眼花缭乱。 她似乎是正一边喝着酒、一边赏着花,昳丽秀美的脸上带着些慵懒的神色。 片刻后,一个粉色的身影忽然间从一旁跑了过来、直直地撞进了她的怀里——是个穿着粉色连衣裙的娇俏少女。少女晃着她的手臂似乎是说了些什么,黑裙的少女却是笑着摇了摇头。粉裙的小姑娘似乎是有些不高兴、气呼呼地鼓着腮帮子,伸手就要去抢她手里的酒坛、似乎是也想尝尝坛中的酒是什么味道。 黑衣的少女也不生气,脸上虽然还是有些漫不经心,却是微微挑了挑眉,眼看着粉裙的小姑娘就快要够到酒坛了,忽然间随手把酒坛一抛,小姑娘顿时就扑了个空,而另一边——她手中的竹箫转了转、微微探出,带着弧度的圆管一端却是恰好就稳稳地接住了正落下来的酒坛。小姑娘看得怔了怔,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不死心地又伸手去扑,少女一扬眉、手中竹箫微挑,酒坛立时就再一次被抛了起来—— 少女伸出空着的那只手、漫不经心地接住了落下来的酒坛,随手掂了掂,而后趁着小姑娘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仰头就灌了一大口。 她喝得豪气,几滴酒珠迸出来溅在她的下巴上,很快就顺着脖子滚落到了她轻薄的春衫衣领里。 微风拂过,扬起她墨色的裙摆,有几片粉色的花瓣悄然落在她的肩头。 第46章 国民男神 第四十八章 国民男神 粉衣的小姑娘已然是抬了头,原本是仍旧还不死心地想去抢她的酒坛,这时候却似乎是已经看得有些发懵了、就这么呆呆地看着她当着自己的面喝了一大口酒。一直到穿着黑色衣裙的少女就这么豪气地喝完了酒坛里所剩无几的酒、满足地微微眯起了一双凤眼、随手抹了抹自己的下巴,小姑娘这才像是猛然回过了神来,连忙继续摆出一副气呼呼的样子、扭过头似乎是在生少女的气。 少女既不恼也不急,找出纸巾不紧不慢地擦干净了自己的下巴,而后这才笑着低了头、似乎是喊了小姑娘一声。 小姑娘神色别扭地扭过头、一副还在生着气不肯理她的模样。 少女随手转了转指间的竹箫,也不说话。 小姑娘终于还是没能忍住、悄悄转过头来、偷偷地去看少女的神色,却一下子就撞进了一双略带着戏谑笑意的凤眼里。 小姑娘急忙转过头去、抬头看天看地就是不看少女,鼓起的腮帮子上活脱脱正写着“快来哄我!”几个大字。 少女终于是也笑了起来,她比小姑娘高出了小半个头,这时候微微低了头凑近她、神色温柔地似乎是说了些什么,一边又伸手捏了捏小姑娘的脸。小姑娘似乎是气得急了,气呼呼地伸手拍开了她的手,也不知道是不是才被捏过了脸的缘故,白皙的脸上泛着微微的粉色,看起来格外娇俏。 少女好笑地看着她,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顶。 小视频的结尾就定格在了少女安抚完小姑娘后的画面——她微微抬头看向满园的樱花,竖起手中的竹箫似乎是吹奏起了什么乐曲;微风卷着浅粉色的樱花瓣落在她的发间和肩头,而她——长裙如墨、迎风猎猎,凤眼飞扬、斜眉入鬓。 “上周和基友们去公园看樱花,结果一不小心就被帅哭了!po主舔了一个周末后决定拿出来造福社会,攒人品求期中不挂!” 凌霄看完了小视频后退出界面,视线微微上移就看到了博主发的这一条微博的全貌。 沈清探着身子凑过来和凌霄一起看完了,顿时就是一愣:“咦这不是上周五我们春游的时候吗?” 高一高二的每个春天都是有春游的,时间安排大约是在期中考试的前一两周、恰好都是每年樱花的花期。一中都是好学生,倒也不怕玩得疯了收不了心,反而是校方怕同学们过于紧张、给自己造成太大压力,因此干脆就组织了春游让大家都名正言顺地好好放松一下。当然,每年春游的时间也就只有短短的一天而已。 “当时居然有人拍了吗?”沈清趴在凌霄的肩头、微微蹙着眉头看她。 凌霄“唔”了一声,语气里罕见地居然像是有些迟疑——当时她知道一旁是有人的,不过她也没在意这些,却没想到居然被人拍了下来。她对相机一类的东西毕竟还不是很熟悉,一时间也不会想到这些。 不过好在这也并没有什么关系,凌霄倒是并不怎么在意,只是微微扬了扬眉、饶有兴致地继续去看评论—— 这条微博是上午时刚发的,现在才不过是下午三点多,转发数量早就已经是破了万,下面的评论也已然是破了四位数: “卧槽帅哭!妈妈问我为什么跪着刷微博!” “妈呀屏幕为什么这么脏,我要赶紧舔舔舔舔舔!” “麻麻对不起我好像弯了!男神你还缺女票吗?会暖床的那种!” “百合*好!” “天了噜!男友力爆表!男神我是你失散多年的女票啊!” “花擦有生之年我居然还能有心口小鹿乱撞一样的感觉!” “交出男神微博不杀!” 热门评论里,几乎是清一色的此类评论,每一条后面都被点了几百上千次赞,点赞的人们显然是深有同感,而最后一条“交出男神微博不杀!”的评论后面,点赞的人数已经超过了九千、眼看着就也要奔着破万去了。 这个时代信息传播得实在太快,饶是凌霄向来适应力良好,这时候也难免觉得有些大大出呼意料之外,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凌霄,你介不介意我们把你的微博告诉他们?”有女生轻轻喊了她一声,踟蹰了一会儿、终于还是试探着问出了口,想了想又解释着,“其实转发量这么大,估计很快你的信息就会被找出来的。” 网络的力量是难以想象的大。自从那次艺术节之后,凌霄就在全校师生、甚至是广大校友跟前露了脸;视频拍得很清晰、显然设备极好,只要是认识凌霄的人、随便看一眼就能认出来视频里的人是谁。 凌霄倒是也不介意这些,想了想后爽快地点了点头。 于是当天下午放学的时候,又一条评论被刷上了热门评论、后面的点赞数简直已经突破天际—— “点我排队看男神!” 点进这人的微博主页,置顶的头一条微博就是一中去年艺术节的几段短视频,有舞蹈《烂柯》和书法比赛的全程录像,还有绘画比赛时的几个断断续续的镜头、以及最后——书法和绘画比赛宣布结果时的几个瞬间。 “看你们可怜,勉为其难放出po主多年珍藏,都抱回去舔吧!男神我愿意给你打酒暖床!” 微博的最后,艾特了“万花凌霄”这个名字,后面跟着一个捂脸害羞和一个流口水的颜文字。 这条微博几乎是才刚一放出来,评论区瞬间就炸了、“舔舔舔!”一类的评论转眼就刷了几十页。看完视频之后,围观群众们顺势点进了那个被艾特的“万花凌霄”的微博,然后顿时再一次被各种字画和古琴的照片闪瞎了眼。 “卧槽书画双绝还会做古琴,男神你为何这么苏!” “#我的男神帅破天际!#系列” “户口本已准备好,男神我们结婚去吧!我要给你生猴子!” “你们这群小妖精都离我男票远一点!我才是要给男票生猴子的女人!” “呵呵生猴子算什么?我要给男票生一个花果山!!!” …… 放了学回到家的凌霄用手机打开微博,瞬间就被无数的评论和转发艾特卡得死了机。 难得早回家一次的叶霖替她关了机重启,小心翼翼地再一次打开了微博,总算是勉强能正常运行了。 凌霄抱着手机窝在沙发上,饶有兴致地一条一条看着自己微博下面的评论——隔着网络、谁也不知道电脑和手机背后的人是谁,所有人好像一下子就都放开了似的大胆极了、什么话都敢说。 叶霖也坐在她身边、用自己的手机刷着微博,眉头却是微微拧起、似乎是并不怎么高兴。 凌霄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凑过去往他怀里一趴、枕着他的腿舒服地喟叹了一声,笑着问他:“不高兴?” 叶霖看了她一眼,稍稍迟疑了一会儿、似乎是有些挣扎,却很快就偏过了头去、若无其事地回答了一句:“没有。” 声音却明显地有些低沉。 凌霄想了想,低头在手机上摆弄了一阵,然后很快就收了手机放到一边、在他怀里翻了个身,枕着他的腿仰躺着看他——什么话都不说,就这么定定地看着他,眼角和嘴角微微带着些弧度、透着几分似笑非笑的意味。 叶霖向来都受不了她这样的目光,顿时就没出息地举手投降了—— 摸了摸她的脸,男人伸手把她抱起来一些、而后翻了个身,把两人的姿势调整成他躺在沙发上、凌霄趴在他的胸口,这才有些闷闷地开口问她: “你和沈清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凌霄的脾气其实并不像她自己常说的那样糟糕,但确实耐心不高,很少有对人这么好脾气、没有半点不耐烦的时候,温柔得——居然让好多微博的围观群众都觉得她们真的是一对情侣。 凌霄趴在他胸口,支着肘撑着下巴看他,见他神色间满是纠结的模样,忍不住一下子就笑出了声来。 叶二少皱了皱眉,见女朋友不仅不来安慰自己、反而还笑得这么高兴,只觉得一下子更心塞了。 但下一秒,只觉得忽然就从地底一下子升到了云端——怀里的女朋友撑着他的胸口低下头来,然后干脆地、毫不犹豫地就低头稳住了他的唇。 “我只是觉得她像从前的我和师妹们,希望她能一直这样单纯地无忧无虑下去。”少女轻软的嗓音带着几分温柔的笑意、尾音微微上扬,又似乎是带着似有若无的叹息和无奈,“可我从来——不会对她这样。” 叶霖怔了怔,飞快地撑着沙发翻了个身——明明武力值远远甩他十几条街的少女没有半点要推拒的意思,任由着他把自己压在身下、几乎是有些不容置疑地不断加深着这个吻。 两人这里正黏黏糊糊地腻歪着,凌霄的微博却已然是又有了新动态——妹子们意外地发现男神居然又发了新微博,点开一看却是一下子都有些呆愣: @万花凌霄:为什么要给我生猴子?人怎么能生出猴子来? 短暂的呆愣过后,微博下顿时就又炸了: “男神居然这么呆萌,这和说好的人设不一样啊!” “放开那只呆萌的男神让!我!来!” 第47章 国民男友 第四十九章 国民男友 凌霄吃了晚饭、做完了作业,洗漱完毕、一切全都收拾妥当以后顺手打开了微博,果不其然地发现自己的微博评论下又被刷爆了。凌霄趴在床上认真地刷了一会儿评论,这才终于明白了“生猴子”究竟是个什么意思,当下就有些忍俊不禁,一边笑着往叶霖怀里滚了滚、一边又给某一条解释得格外认真完整的评论做了回复: “多谢解答,也谢谢大家的厚爱^_^” 最后还跟了个笑脸的颜文字——她对这些社交平台毕竟还不是那么熟悉,在输入法里翻了半天才找到了这个看起来很是温柔的微笑表情,却并不知道这个表情现如今已然是有些过时、很少有人用了。 被回复的妹子几乎是瞬间就有了反应: “嗷嗷嗷嗷我居然被男神翻牌子了!我要下楼跑三十圈冷静一下!!!!” 与此同时,凌霄微博的下面顿时又刷起了一波高-潮: “男票看到我看到我!!!我也好想被翻牌子!!!” “说好的酷炫狂霸拽呢!突然变呆萌了是闹哪样!” “最后那个颜表情……男票居然意外地有点呆萌耿直啊→_→” “男票一看就是三次元吊炸天的现充啦,不知道二次元的梗也不奇怪啊。不过这么耿直也是萌萌哒!” “反差萌才是真的萌!男票才读高中啊……十几岁就这么酷炫,一定是从小就很用功刻苦、根本没时间刷二次元啦!男票么么哒,快来姐姐怀里!” “男票肯定是现充1,我赌五毛耿直的男票现在肯定在很认真地思考着‘翻牌子’、‘现充’、‘二次元’都是些什么鬼!” “2333333楼上放学憋走!脑补了一下男票认真思考的表情,简直萌得我不要不要的!” …… 见凌霄似乎是对被叫做“男票”并没有什么不高兴的迹象,微博下留评的女生们显然越发胆大了起来,干脆就直接喊了“男票”。 凌霄倒是也真的并不介意,这时候正趴在叶霖怀里看得一阵好笑,刷到那条“赌五毛”的热门评论,想了想在她后面点了个赞——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她向来都实事求是得很,被这姑娘说中了也不恼怒、大大方方地就承认了。 ——她们说的那几个词,她确实都不太理解。 “居然就这么老实地承认了2333333还点赞!男票你这么呆萌你家里人造吗?” 眼尖的人几乎是瞬间就发现了凌霄的点赞,简直秒回。 凌霄看了眼这条“你家里人造吗”的评论,下意识地回头看叶霖: “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家里人造?” 她仰着脸、微微眯着眼睛,神色间微带着些迷茫,衬着她身上粉蓝色的睡衣,显得她整个人都软萌了起来、甚至像是带着几分小女孩儿的稚气。 叶霖看了她一眼,又是心塞又是哑然——她刚才那句话的停顿和断句有些奇怪,起初他还没意识到,现在再仔细一想,发现她是把“人造”两个字合在了一起当做了一个词语、也难怪会听不懂——虽然就算她正确断句,恐怕小姑娘也是不能理解“造”这个梗的。 叶霖哭笑不得地叹了口气,大概给她解释了一下“造=知道”的故事。 凌霄也觉得有些好笑,点点头“哦”了一声:“那……” “很晚了。”眼看着女朋友似乎是兴致勃勃、大有一边刷微博一边继续把不理解的字词一一问明白的趋势,被忽略了整整一晚上的叶二少顿时就觉得更心塞了。赶紧截住了女朋友的话头、按着她的脑袋压到自己怀里、拉起被子把两人盖住,难得强势地压低了声音、不容置疑地沉声道,“睡觉!” 他说着,已经是板着脸闭上了眼睛,一副不理睬、不回答的模样,强行假装自己忘记了怀里还抱着凌霄、不让她回房间去睡觉。 凌霄摸着下巴、仰起头看了他一眼,想了想又撑着他的胸口支起身子、凑近了去看他的脸,就见他虽然闭着眼睛,可呼吸带着些紊乱、抱着她的手臂和胸膛肌肉都显得有些紧绷,显然是心情有些紧张;眼皮和睫毛微有些颤动,一看就知道是在眯着眼睛偷看。 凌霄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却并不点破,干脆地关了手机放到一边,而后探出大半个身子身后去关了灯,随即就缩回来往他怀里钻了钻。 抱着她的手臂好像一下子就放松了下来。 凌霄笑了一声,往上拉了拉被子把两个人一起盖住,大大方方地趴在他怀里安稳地入睡了。 黑暗中的男人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借着窗外洒进来的月光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小姑娘——她看起来像是已经睡着了,呼吸平稳而绵长。这一年她像是抽条似的长高了许多,眼看着身高都已经奔着一米七去了,但这时候窝在他怀里、还是显得有些娇小。 夜深人静、月色朦胧,叶霖似乎是直到这时候才想起来自己先前那些到处乱吃的飞醋,想了想也觉得自己有些可笑和幼稚,忍不住苦笑了一声,随即却低下了头、神色温柔地吻了吻她的发顶—— 她这样的才华和性情,无论是在她的那个江湖、还是现在这个时代,都绝不会是籍籍无名之辈、总有一天会声名大噪,现在——只不过才是一个开始。 真的吃醋心塞吗?叶霖也说不清楚,这种感觉,就像是自己一直小心地偷偷珍藏着的珍宝忽然有一天变成了天下皆知的宝物,觉得好像被无数人觊觎着而感到不悦。 但看到她被这么多人认可、被喜爱、甚至是被追捧,他又觉得有一种莫名的得意和自豪——这么出色的小姑娘,是他的女朋友。 男人低低叹息了一声,手指顺着她柔顺的头发自发顶一路下滑、最终落在了她并不宽阔、甚至是有些纤细的肩膀上,轻柔地拍了拍、而后微微加了些力道将她搂得更紧,再一次低头吻了吻她的头发,最后终于是彻底闭上了眼睛、安心地沉沉睡去。 …… 赏樱视频火起来后没过几天,眼尖的人就发现凌霄的微博边已经不动声色地悄然通过了认证、挂上了一个黄色的“v”字,认证信息是“未来杯全国书法大赛金奖,江城书法家协会会员”——颜匡的办事效率奇高,眼看着凌霄在网络上出乎意料地一夜走红,哪里还能放过这个趁热打铁的机会?怕宣传动作太快被喷故意炒作,他暂时还没有什么大动作,可转眼间就已经办妥了认证、悄无声息地给凌霄挂上了黄v,但也什么都不说、只等着围观群众们自己去发现。 果然根本就不用他操心些什么,几乎是一挂上去就被火眼金睛的粉丝们一眼认了出来,再一次炸开了锅: “金奖什么的我现在居然感觉一点都不意外了,但是书协什么的不是说要满十八周岁才能申请加入吗?!男票今年高二的话,根本就还没成年吧?” “总觉得男票身上不论发生多么吊炸天的事都很合理、完全不用大惊小怪→_→” “情敌们快去看江城书协的官博!前几天公布新会员名单的时候有发过公告!居然是张谦张老亲自推荐的男票,经过对男票的现场考核和所有会员投票表决,因为同意的票数超过三分之二、所以破格接受暂时还未成年的男票加入书协!妈呀分分钟又被男票帅了一脸!” “你们发现了没有,男票和张老的微博是互相关注!!男票你为何辣么苏苏苏苏苏!你还缺女票吗?能给你生猴子的那种!” “我爷爷是中国书协的会员,我把男票的字给爷爷看了。爷爷问我作者是哪里的高人!我说男票今年读高二是个美美帅帅的萌妹砸,爷爷居然说我骗人、一定是个豪放潇洒的糙汉子!这种又心塞又被苏了一脸的感觉是什么鬼!” “我先舔舔屏幕压压惊。” …… 微博的粉丝数量跟坐了直升飞机似的蹭蹭往上疯长,凌霄这时候也难免有些无奈。书协的事她当然是一早就知道的——当初一月末的时候官方终于公布了未来杯的获奖情况,她果不其然就排在第一个、月中折桂。半个月后颜匡通知她准备书协的现场考核,她这才知道颜匡居然说动了张老、破格力荐她加入江城书协。 ——其实地方书协的影响力还是相当有限的,但她毕竟年纪还太小、能得到这样破格的机会已经是史无前例、极其了不起了。等再过一年她年满十八周岁,自然就又可以更上一层。 张老已经是当今书法界的泰斗级人物,他开口说出的话自然是无人敢轻视。而一旦得到了这样的机会,剩下的事对于凌霄而言一切就都显得顺理成章、理所当然了。 书协每半年会对入会申请做一次集中审核,上周恰好就是今年上半年新会员名单公布的日期。 凌霄看着自己微博下面激动得一片“嗷嗷”叫着激动不已的妹子们,哪怕是素不相识、心里也不免有些暖意——被人真心喜欢着,总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 凌霄想了想,铺开宣纸,提起毛笔写下了“多谢厚爱”四个飞扬恣肆的大字,而后搁了笔、用手机拍了照发到了微博上。她对手机的功能玩得还不是非常熟练,不经意间把自己的左手也拍进了镜头里——她是乘兴而为,懒得去取镇纸、拍照的时候就用左右按在了纸上压着、免得宣纸被偶尔拂过的春风吹起。 “男票的手美哭了我能舔一年!” 结果微博下面的评论瞬间又歪了楼。 第48章 落星 第五十章 落星 事实上微博的一夜走红并没有个凌霄带来什么实质上的大改变。她还是个学生,大部分时间都是学校和家之间两点一线的来回、倒也没有什么人认出她来,这时候也还是和任何一个高中学生一样老老实实地参加着期中考试。 而期中考试之后的那个周末,凌霄也终于腾出手来、小心仔细地给自己的新琴一一上好了弦——历时将近半年,这一张亲手所斫的古琴终于彻底完成。 与其说上弦是个技术活,倒不如说是个力气活来得更贴切些。饶是凌霄身负武艺,屏着呼吸小心地将七根弦一一全数上完后,额头也不免微微沁出了一层薄汗。 叶霖见她放下琴似乎是已然完工,抽了纸巾替她擦了擦额头的汗,一边低头问她:“好了?” 凌霄“唔”了一声,伸手将七根琴弦一一拨弄了一下、侧着耳仔细地听了听、随即微微调了调琴轸,这才终于点了点头、大功告成地伸了懒腰、舒展了一下身体。 叶霖其实对此一窍不通,可他当初是亲眼看着那两块其貌不扬的老木头被运回来的,而今那两块木头却已然在眼前变成了一张造型古朴的七弦琴。叶二少多少也有些好奇,兴致勃勃地把整张琴来来回回地都打量了一遍,想了想又问凌霄: “给你拍几张照发到微博上去?” 凌霄对于微博其实并不是那么热衷,两三天才会去看一次,有时候他要是不让她看,她也不会提出抗议、干脆就乖乖关了手机——事实上她的自制力一向都好得有些惊人,她也已经用了一年多的手机,可现代人离不开手机的毛病在她身上似乎没有半点征兆。她虽然对微博抱着无可无不可的态度,但叶霖却深知媒体和网络的重要性,这时候见她点头同意,当即就接过了她的手机、对着琴身仔仔细细地拍了几张照发到微博上。 ——没有任何文字,单单就只是九张图片,高贵冷艳得不得了。 不过凌霄的“女朋友们”却似乎并不以为意,转眼就手拉手蹲在凌霄的微博下面打着滚嗷嗷叫着——凌霄之前也拍过几张古琴还未完工时的照片,这时候大家一看,立时就能发现前后都是同一张琴。 照片里的古琴带着唐琴特有的浑圆雍容,暗色的漆面光滑古朴,伏羲氏的形制没有太多花哨的修饰、却并不呆板沉闷,反倒显出一种别样的沉稳和厚重来,而点缀在琴面上的螺钿琴徽却又整张朴实古拙的七弦琴悄然带来了几分盎然的生机。 而琴的底板之上,龙池上方刻了两个篆字、依稀仿佛是这张琴的名字——两个篆字是和琴声一样的古拙雍容,却又像是莫名地透着一股飞扬恣肆的意味。篆字右下处有一方印章,上书四字与凌霄的微博头像一模一样。 “妈妈问我为什么跪着刷微博!男票简直帅破苍穹!” “古琴美哭了!舔舔舔舔舔!” “这次照片里没有手,差评qaq!” “男票你告诉我!除了生孩子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 “楼上等等!男票应该是……连生孩子都会→_→” “简直不给别人活路!” 一群毫无节操的舔屏中,倒还真是有几个技术派的,很快就有人认出了琴背的那两个篆字—— “我没认错的话,那两个字是‘落星’吧?是古琴的名字吗?男票你连给古琴起名字都这么苏你家里人造吗?” 凌霄的手机这时候还在叶霖手里,他是认不出这两个篆字的、一直到看了这条微博后才终于有些恍然,抱着凌霄、把自己的下巴搁在她的肩头,凑过去轻轻吻了吻她的脸、又把这条评论指给她看。 凌霄点了点头。 叶霖伸手捏了捏她的脸,笑着问她:“我读书少不太懂,男神能不能给我讲讲典故?” 看多了女孩子们蹲在微博下面管她叫男神或是男票,叶二少现在也已经有些破罐子破摔了。 凌霄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也不知道对这声“男神”究竟是好笑还是无奈。 叶二少咳嗽了一声,板着脸做出一本正经的模样,强行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凌霄笑着摇了摇头:“并没有什么典故,从前谷里——有一处花海名为晴昼海、四季芳菲,乃是与南疆五毒潭齐名的一处盛景。花海一旁有一小片湖泊就名为落星湖。” 凌霄说着,偏过头想了想,很快又补充了一句:“裴元师兄就住在那里,照料谷中年幼的孩子、或是指引新入门的弟子们。” “裴元师兄?”叶霖微微皱了皱眉、低沉着声音重复了一遍,语气中不自觉地就带上了几分酸味。 凌霄却似乎恍然未闻,微微偏着头像是沉浸在了回忆里,神色微有些怅然,眉目却是一片柔和。 她很少露出这样的神色,叶二少心里猛地就生出了一股巨大的危机感,眉头拧得更紧、却又不忍心去打扰她,只是用力地收拢了手臂把她抱得更紧、简直恨不得生生嵌进自己的怀抱里去。 凌霄一下子回过神来,侧头就看见男朋友又纠结又别扭的神色,只觉得简直醋味熏天,一下子就忍不住弯着眉眼笑了起来: “裴师兄是药王孙思邈师父的大弟子、杏林一脉的首徒,也是江湖上有名的神医、人称‘活人不医’,从不医治活人。” “不医活人?”叶霖本来还是一副“我不想听”的别扭模样,可听到这里时却也忍不住微有些意外,眉头拧了拧,神色略带不解,“那一身医术岂不是浪费?你曾经说,每个万花弟子都要立誓济世苍生。” 这话是下意识的反应,可一出口叶霖就有些后悔了——看凌霄的模样,显然是对这位“活人不医”的师兄敬爱有加,他这话说出来却多多少少带了点不敬和责难的味道,也不知道会不会让凌霄不快? 叶霖有些紧张地去看凌霄,却见小姑娘趴在自己的怀里、抱着孤心笔似乎是有些出神。 他静静地等了一会儿,才又听见小姑娘的声音从自己怀里慢慢响了起来:“裴师兄也是在济世苍生。” 叶霖一怔。 “裴师兄是带艺投师的,他拜在孙师父门下的时候,其实已经是江湖上很有名的神医了。”凌霄托着下巴,声音听起来微有些遥远,“可是他发现纵然医术再好、也不能治好全天下所有人的病痛。后来他和孙师父就决定一起编写一部医书,好让天下人都能够懂得医治自己的病、再也不会有人得不到医治而饱受痛苦。他常常赠医施药、为百姓所开的药方也多是采用廉价却有效的药材,因而深得百姓爱戴,却因此惹恼了同行、饱受排挤。” “裴师兄为了编写医书,四处拜访各地的大夫、虚心求教,许多大夫却因他一来自己就没了生意而恼怒不已,大肆排挤、不肯相告。后来裴师兄无法,便立下重誓,只要同行愿意据实相告、解他疑问、助他编写医书,他愿从此不医活人。” 凌霄说到这里微微顿了顿,神色间说不上究竟是感慨还是怅然,又或是有些淡淡的埋怨:“师兄虽不医活人,但若有病人或是同门相求,也从来都是不吝指点的。” 叶霖根本没想到“活人不医”这个看似张狂任性的外号背后竟会有这样一段缘由,登时就有些怔愣,一时间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几乎可以想象到属于她的那个万花谷,是多么的自由潇洒,又带着济世苍生的温柔和大爱。 叶霖抱紧她、吻了吻她的发顶。 凌霄却忽然间就笑了起来:“裴师兄是江湖上出了名的相貌俊美,待同门又温柔耐心,大家都很喜欢他。我也从小就住在落星湖边,因此为此琴取名‘落星’。” 出了名的俊美、大家都很喜欢他,一直住在一起……叶二少的手臂不自觉地勒得死紧,却偏过头硬是不肯追问、假装自己心胸开阔、什么都没有多想。 凌霄窝在他怀里,托着下巴好整以暇地看了他许久。直到叶二少终于是被看得有些吃不消了、回过头来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小姑娘这才弯着眉眼、眨了眨眼睛笑盈盈地接着道: “我是裴师兄从谷外捡回来的,也是裴师兄养大的。我没有父母,裴师兄就像我爹一样。” “哦……”叶二少应了一声,心情却显然并不太好——知道你们感情好,可现在我才是你的男朋……等等! 叶霖像是这才听清了凌霄刚才的话,有些傻愣愣地猛地低头去看凌霄。 “师兄年长我许多,他带艺投师的时候都还没有万花谷呢!我早就说了谷中年幼弟子都是他照料长大的。”凌霄在他怀里简直是已经笑得快要打滚,一双凤眼几乎眯成了一条缝、乐不可支又有些哭笑不得。等到好不容易笑够了,这才白了他一眼:“这醋劲熏天的,呆死了!” 虽然是在骂他呆,可那一眼看过来含娇带嗔,与其说是在骂他,倒不如说是撒娇来得更贴切些。 叶二少耳根红了红,有些恼羞成怒地重重咳嗽了一声、低头就想去用自己的唇堵住她的、让她再不能取笑自己。 ——她说得这么亲热,他哪里能知道这些内情?! 凌霄却似乎是一眼就看穿了他的意图,轻笑着微微一拧身就轻易地挣脱了他的怀抱、足尖轻点,转眼就已经端坐在了古琴前,深深吸了口气,脸上的笑意渐渐敛去、很快就变得平静和温和了起来。 少女抬手,指尖轻拨——琴弦轻颤着吐出了低沉和浑厚苍古的音调。 叶霖止住了动作,坐在一旁专注地看着她。 第49章 小妖精 第五十一章 小妖精 说来可能有些孤陋寡闻,但这确确实实是叶霖第一次真正听到古琴曲。 许多人都常常把古琴与古筝混为一团、分不清楚,可只要亲耳一听,就能知道两者实在是完全不同——不同于古筝的清脆,古琴的音色低沉得简直有些出乎意料。 不止低沉、而且古拙,就连琴曲的旋律也好像平淡得几乎没有明显的起伏。 但刚刚才和凌霄笑闹着的叶霖却不知为什么、忽然就莫名地平静了下来,注意力好像是全部都落在了琴曲上,又好像是彻底地放空了开去、什么也没有想。 古朴平和的琴曲在室内缓缓地流淌着,叶霖就这么静静地听着——平和的旋律交织着某种难以形容的悠长余味在空气中一圈一圈荡开,又像是隐约带着某种特别的飞扬意气、狂不可言。 ——那是凌霄身上特有的张扬和自负。 一直到最后一个音符、最后一抹余韵彻底消散在空气中,叶霖这才像是恍然回过神来,一抬眼就对上了一双似笑非笑的凤眼。 叶霖伸出手、拍了拍自己的腿。 凌霄折回身来窝在他怀里、笑盈盈地抬起头、眨了眨眼睛:“不吃醋了?” 叶霖瞪了她一眼、重重地咳嗽了一声,转过头去继续看凌霄的微博、一副“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的模样。 凌霄轻轻笑了一声,也不再继续去逗他,乖乖地窝在他怀里、有些困倦地掩着口打了个呵欠。 叶霖摸了摸她的头发、伸手把手机递到她的跟前示意她看屏幕。 凌霄扫了一眼,就看见微博下面的评论里,粉丝们现在已经开始排队求听琴了。 凌霄又打了个哈欠、往他怀里蹭了蹭,显然有些兴致缺缺——自古弹琴,大多或为知音、或只为自娱,当然也有琴师以此为生。但她向来任性自负,又哪里是有求必应的人呢? “下次弹琴的时候,我给你录一段吧。”凌霄对这些不在意,叶霖却深知如今网络和媒体的重要性。凌霄现在已经出了名,是非很快就会接踵而至。趁着现在她人气最热的时候,他自然希望为凌霄尽可能树立起各方面的正面形象,考虑得也就更多更周到一些,这时候摸了摸她的脸、温声道,“录一小段就够了,也不用特地弹琴、下次顺便录一点就行了。” 凌霄对此倒是无可无不可,当即也就不甚在意地点了点头“哦”了一声。 叶霖正要再说些什么,衣领却忽然被人轻轻扯了扯。他顺势低头凑过去、几乎是和她脸贴着脸一起看屏幕—— “你们觉不觉得以前男票拍照都挺不上心的,就是随便一拍、拍啥是啥。今天这几张照片……构图什么的都好像很用心很有功底的样子……我是一个人吗?” “你不是一个人!细思恐极!” “细思恐极1” “细思恐极!嘤嘤嘤男票你说你身边的小妖精到底是谁!!” “小妖精”叶霖少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心里心塞得不行——他一名正言顺的男朋友,怎么就成了小妖精了? 叶二少心塞着低了头、埋在凌霄的肩窝里蹭了蹭,试图寻求女朋友的安慰。 可是女朋友却什么话也没有说。 叶二少更心塞了——有些闷闷不乐地抬起头来,却出乎意料地对上了小姑娘异常认真的视线。 “我告诉她们吧。”凌霄接过手机、低了头就想去回复评论,手却忽然被叶霖按住、整个都裹在了自己的掌心里。 凌霄怔了怔,抬头去看他。 “你这是早恋你知道吗?”叶霖刚说完这句,就见小姑娘的视线在自己身上上下来回打量了一遍、而后显然透出了几分“鄙视”。他愣了愣,一下子就反应过来——诱拐她早恋的人,可不就是他自己吗? 叶霖揉了揉眼角,有些无奈地苦笑了一声,明智地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只是继续接着自己刚才得话头说了下去:“你还在读高中,早恋恐怕会变成有心人对你的黑点。再者她们喜欢你、把你当做男神,你告诉她们有了男朋友、对你的人气也会有影响。” 一中对早恋抓得其实并不严,偶尔老师也会交代几句“好好学习,不要早恋”,可事实上有时在校园里看见了手拉着手一起去吃饭的小情侣,大多数老师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什么都不知道的。因此凌霄对早恋的概念其实并不怎么深刻,这时候不由得微微愣了一下,却很快就又不甚在意地打了个呵欠、慢吞吞道: “管他呢!” 因为被叫做“小妖精”而心塞不已的叶二少终于在现在女朋友理直气壮、毫不避忌地承认两人之间的关系时一下子就得到了治愈,心底一片柔软,却到底还是摇了摇头: “你现在应该好好念书,不要管这些事。” 凌霄不以为意地扬了扬眉,张了口似乎是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忽然间止住了话头——她忽然就想起了那天在叶家的事。 那时候她和叶霖还没有互通心意,他的父亲误会他们关系亲密、因而暴跳如雷。自己早恋可能会成为一个无关紧要的黑点——她压根儿就不在意这些,自然就是无关紧要;但“引诱”未成年人早恋的叶霖……恐怕处境还要更糟一些。 ——说不好,什么脏水都能往头上泼。 凌霄难得有些烦躁地叹了口气,再一次往他怀里蹭了蹭,却到底还是点头应了下来。 …… 两人在家休息了一个周六,晚上的时候洗漱完、一起靠在床上看了部电影,而后叶霖故技重施、假装忘记了叫凌霄回房,抱着她关了灯倒头就睡。 凌霄哪里会不清楚他的小算盘?只是两人武力值实在是天差地别、她压根儿就没有什么好怕的,也就配合着他一起假装忘记了这件事、窝在他怀里安心地入睡了。 天还没亮的时候叶霖醒了一次,迷迷糊糊地感觉到怀里的人似乎是有些动静。他下意识地把人搂得更紧了一些,却很快就被人以一种轻柔却不容置疑的力道挣脱了开来。 叶霖终于睁了眼睛,朦朦胧胧中看见凌霄已经坐了起来、微有些发愣,好一会儿才像是终于找回了自己的思考能力,哑着嗓子问了一句:“去练武?” “还很早,你继续睡。”凌霄轻轻“嗯”了一声。 她每天早晨天不亮的时候就出去练功,这他是一直都知道的。叶霖顺从地彻底松开了手,却又没忍住、含糊地叮嘱了一句: “太早了,回来之后再睡一会儿。” 哪怕是睡意惺忪之中,“回来”两个字的发音也咬得格外重。 凌霄应了一声,干脆地翻身下了床、关上房门离开,脚下轻盈得几乎没有半点脚步声。 叶霖再一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天光大亮了。他低了头,小姑娘正窝在自己的怀里、睡得安稳,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显然是已经洗过了澡、就连睡衣也已经换了一身。她睡着的时候,那双往常总带着自负的凤眼闭着、神色平和,看起来是出乎意料的乖巧。 叶霖本来并不是爱睡懒觉的人,但这时候却忽然就有些不舍得起床。他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正想再陪着她多睡一会儿,却忽然听到房间外传来了大门被推开的声音。 叶霖怔了怔,像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小心地抽回手坐起身来,又仔细轻柔地给凌霄掖好了被子,这才轻手轻脚地下了床、带上房门出去。 床上的小姑娘有些困倦地半眯着睁开了眼睛,却很快又拉起被子把自己蒙住、继续闷头大睡。 叶霖出了房间,和客厅里的人四目相对,沉默了一会儿后到底还是低声喊了一句:“妈,你怎么过来了?” 公寓的钥匙除了凌霄之外,他就只给过母亲一个人,这时候能开门进来的,除了她再也没有别的可能。 陆蓉似乎是有些局促,笑着点点头、喊了一声叶霖的名字后,却一时不知道究竟该说些什么。 叶霖给她倒了杯热水,招呼她在沙发上坐下来。 “小霖,你都已经快三个月没回过家了、公司也不去了。”陆蓉捧着杯子,说了半句像是猛然想起了些什么,赶紧又把自己手边的袋子往他跟前推了推,“你爸不让我过来,今天他不在家,我才能过来看看你,给你带了点菜。你一个人在家是不是都没有好好吃饭?人都瘦了……” 母亲的话匣子像是忽然就被打开了,絮絮叨叨地一一叮嘱交代着,可神色和语气间却仍旧还是难免局促和几丝不易察觉的无措。 叶霖耐心地听着,直到母亲像是终于讲完了,这才摇了摇头、平静地回答着:“妈,你放心,我很好。” 陆蓉呆了呆,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忽然觉得……向来好脾气的儿子,好像有什么地方变了、和以前并不完全一样了。 她沉默着犹豫了片刻,却到底还是再一次开了口、柔声劝他:“你爸爸的脾气你也知道,这样和他对着干也不是办法。小霖,听妈妈的话,和你爸爸认个错、回家吧。你一个人在外面,父母怎么能放心?” 叶霖沉默着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再开口时神色语气都是一派平静:“妈,如果你是那个女孩子,你也觉得我应该向爸低头道歉、然后听他的话把无辜的女孩子送到别人床上被人糟蹋吗?” 叶霖向来都是个好脾气的人,这时候语气也平静得听不出半点指责的意味,却莫名地带着一股巨大的压迫感和凛然的意味。 第50章 禽兽不如 第五十二章 禽兽不如 陆蓉怔了怔,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张了张嘴后却到底还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将心比心,在儿子这样平静的反问里,却是怎么也说不出违心的话来。 她也是女人,而且也是一个出身普通却极漂亮的女人,这个女孩子遇到的事她无疑很容易就能设身处地地带入其中,也轻而易举地就能够想象到——如果没有叶霖的帮助,对于那个女孩子来说究竟会是一种怎样的绝望。 叶霖的目光和神色还是平静得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陆蓉却不知道为什么居然好像有些无法承受这样的目光、下意识地微微低了头避开儿子的视线。 母子俩相对着沉默了许久,陆蓉才终于再一次开了口、声音听起来却莫名地有些无力:“但你总是这样和你爸犟着也不是办法……” “这件事我不会让步,除非爸和大哥改变想法。”叶霖破天荒地在对着母亲时露出了不容置疑的语气和神色。说话间他已经站了起来,沉默了片刻,又将声音放柔了一些、低声道,“妈,我很好,不用担心。你早点回去吧,如果爸知道你来找我,恐怕会气得不轻。” 这话,显然就已经是隐晦地送客的意思了。 他说完,见母亲的脸色一下子就白了不少、有一瞬间的犹豫,而后却到底还是在母亲欲言又止的目光里抿了抿唇,只温声又劝了一句“我现在很好,你别担心”,其他的却终究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陆蓉跟着他站起身来,有些局促地捋了捋自己的鬓发,看了眼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似乎已经变了许多的儿子,终究还是点点头应了一声、又连声叮嘱着: “那你好好照顾自己,一定要当心身体。” 叶霖的神色又渐渐缓和下来,点点头答应下来、送她出门。 陆蓉跟着他往门口走,却不知为什么像是仍有些欲言又止。一直到快要走到玄关处,她才像是终于忍不住、佯作不经意间随口问了一句: “上次那个小姑娘不在吗?是叫……凌霄?” “嗯。”叶霖点了点头,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些什么、神色越发柔和起来,并不避忌些什么、只是随口就答道,“她还在睡。” 陆蓉下意识地回过头往屋里看——主卧和客房都是朝南的房间,并排着和客厅相连。她站在这里,一眼就能看到房门仍旧还打开着的客房——空无一人。 陆蓉的神色顿时就是一变,张了张嘴似乎是想问些什么、一时间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才好。 叶霖似乎是看出了她的想法,沉默了一会儿,却还是点了点头:“我们昨晚一起看电影,时间晚了点、她困了,就睡在我那里。” 陆蓉的脸色陡然就是一白。 “我们确实是在交往,但不是爸和大哥想象的那么龌龊。也是我先喜欢她。”毕竟是自己的母亲,叶霖并没有避讳些什么、只是如实解释着,“我们都有分寸,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陆蓉的身形僵了僵,脸色微白、妩媚的双眉几乎已经拧成了一团,语气里甚至像是带着几分哀求的意味:“小霖,你……” 她说到这里乍然停下、像是不知道接下去该怎么开口才好。 叶霖却是停下脚步,平静的脸上终于也出现了几分不可置信的神色:“妈,你不相信我?” 知道他们睡在一起的时候,恐怕谁都会怀疑,这也是人之常情;可他已经解释过了,他以为应该最了解他为人的母亲却依然不信任他。 “我不是这个意思……”陆蓉脸色更白、急忙就想解释,“我……” “算了,没事。”叶霖却已经没有心思再去听母亲的解释,不甚在意地摇了摇头截住了这个话题,神色间却带着止不住的疲倦。 沉默着送了母亲离开,叶霖关上门,有些疲惫地伸手揉了揉眼角、回到房间里的时候,凌霄却不知为什么已经在床上盘腿坐了起来、这时候正仰着头看过来。 她显然还有些困倦,一双凤眼半睁半合、像是只眯起了一条缝,神色也显得有些懵懵然。 见他进来,她却伸了手、做出了一副小孩子“要抱抱”的模样。 叶霖莫名就觉得心头微微放松了不少,弯腰把她抱了起来——是那种一手揽着背、一手托着臀的抱孩子的姿势。 凌霄伸手抱住他的脖子、跟只小动物似的用自己的脸轻轻蹭了蹭。 叶霖只觉得整颗心都软了下来,抱着她坐回床上、然后又一起躺了回去,盖上被子后低声问她: “你都听到了?” 凌霄“唔”了一声,声音还是懒洋洋的、带着些刚睡醒的沙哑和鼻音,听起来越发慵懒:“我耳力还算不错。” 岂止是不错?哪怕家里的门墙隔音效果都很不错,但叶霖也知道以她的内力,恐怕就算是在大门外小声说话、她也能在房间里听得一清二楚,更别说现在只是在一墙之隔的客厅了。真要是她有意偷听、运起内力,他也不知道究竟能“耳聪目明”到什么程度。 但和母亲在客厅里的对话却也并没有什么可瞒着凌霄的地方。所以叶霖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就轻轻拍了拍她的背示意自己并不放在心上、让她不用担心地继续睡觉, 凌霄窝在他怀里蹭了蹭,而后却忽然挪了挪身子趴到他身上、撑着他的胸口半支起身子,迷迷蒙蒙地半眯着眼睛、几乎没有犹豫地低头就去吻他。 女朋友的投怀送抱大概没有哪个男人能拒绝——当然事实上根本就没有必要去拒绝。叶霖几乎是想也没想地就伸手扣住她、用力地回吻了过去。 睡意惺忪的凌霄看起来比平时软萌了太多,这个吻里甚至还隐约带着几分安抚和心疼的意味。唇上传来的触感实在是太过温软甜蜜——叶霖几乎是一瞬间就迷失在了她难得的温柔里。 等到好不容易终于恢复了几分理智的时候,男人看着被自己压在身下的小姑娘,一边有些难以自持地喘息了几声,一边却又忍不住苦笑了起来—— 他才刚和母亲保证自己什么都没做过,现在就险些擦枪走火。母亲的怀疑看起来倒好像并不是那么不讲道理。 又是床上又是早晨,地点和时间都太危险,偏偏凌霄又好像……并不介意。 叶霖喘了几声,忍不住又低头去看身下的小姑娘——她长发铺散、脸色微红,脸上还有几分惺忪的睡意、整个人还是懒洋洋的,但却显然是早就已经清醒了的。 其实他一直都不怎么担心自己会做出些什么来,因为凌霄的武力值实在是太过逆天,他就是真的有贼心也绝对做不了什么。但他却没有想到——凌霄居然并不挣扎抗拒。 不止没有挣扎抗拒,甚至还是她先吻了他、更甚至——她自始至终的所有动作里,似乎都带着隐约的默许和……引诱。 叶霖有些艰难地抽回自己顺着她睡衣衣摆探入、贴着她腰线摩挲的手,再一次喘了几声,这才瞪了她一眼、哑着嗓子若无其事地问她: “你刷牙了吗?” “刷了……”凌霄没好气地也回瞪了他一眼,毫不客气地埋怨着,“煞风景!” “再不煞风景我恐怕就要禽兽不如了。”叶霖再一次苦笑了一声,一边又没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你胆子怎么这么大?和你一比,我觉得我才是个老古董。” 有时候他简直都忍不住怀疑,他自己看起来才像是古代来的那一个——就比如现在。 凌霄不甚在意地撇了撇嘴,收回手掩着口打了个呵欠,含含糊糊地随口道:“只是情之所至罢了。你现在不难过了?” “好多了。”她脸上是惯常的漫不经心,眼底却清晰地倒映出自己的模样;听起来像是随口的问话却处处都透着别扭的关切和担心。叶霖只觉得整颗心都软了下来,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却认真又郑重地摇了摇头,老老实实地坦白,“其实话都说出来,反而觉得一下子就轻松了很多。” 小姑娘半眯着的眼睛终于彻底睁了开来,有些半信半疑地上下打量了他一会儿。似乎是确认了他说的都是肺腑之言,少女脸上终于也露出了放松的神色,很快就又困倦地眯起眼睛、翻了个身侧躺着,看起来像是并不打算起床、还要继续睡一会儿。 叶霖也不叫她起来,抱着她安静了好一会儿,直到自己终于彻底平复了下来,这才又凑过去、让她背贴着自己的胸膛、把她紧紧抱住,想了想又问她: “下午我们去约会吧?我带你去看电影,电影院和家里看有很多不一样。” 凌霄翻了个身窝进他的怀里,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很快就又安稳地睡了过去。 第51章 害怕 第五十三章 害怕 下午的时候叶霖果然带了凌霄去看电影。 凌霄第一次去电影院,有些好奇地看着叶霖买了票、又到一旁买了饮料和爆米花,一手抱着爆米花、一手被他牵着一起进了放映厅。 电影是一部爱情片,男女主角明明早已互相动了心,却因为种种误会、阴差阳错地一而再、再而三地错过。其实是很普通的剧情,但演员颜值颇高,镜头和音乐又都极尽渲染之能事,倒让人看得很是投入。电影放映过半,坐在凌霄另一侧的女孩子已经开始红了眼睛。 叶霖起初其实并没有发现,只是原本一边吃着爆米花一边看电影的凌霄不知道为什么忽然侧着身转过了头去。叶霖微有些意外地跟着也转了头,这才看见凌霄居然正递了一张纸巾给坐在她另一侧的女孩子。那女孩子似乎是也微微有些吃惊,随即一下子就不好意思地红了脸——放映厅里的光线太暗,叶霖甚至都看不太清楚她的长相,只是从她压低了声音的连连道歉接着又不停的道谢中推测出她此时恐怕是极不好意思的。 凌霄没说话,只是伸出食指竖到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而后弯起眉眼来无声地笑了笑、坐直了身子回过头看了过来,正撞上叶霖有些无奈的目光。 凌霄眨了眨眼睛,也不理他,很快就继续专注地看起了电影。 叶霖看了眼坐在女朋友另一侧的女孩子,又低头看了看身边的女朋友,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顶,几乎是有些哭笑不得地叹了口气。 电影的时长是两个小时——两个小时后,男女主角终于以彻底解开了误会、牵着手相视一笑的定格而作为结局。放映厅里的灯光亮起,叶霖这才看见了凌霄另一侧的那个女孩子——看起来是个很文静的女孩子,她身旁的那几个女生大约是和她一起来看电影的闺蜜们。那个女孩子这时候看着凌霄、有些不好意地微微红了脸,小声地道着谢。 凌霄不甚在意地挥了挥手,收拾了一下饮料和爆米花,拉着叶霖一起离席。 一路上经过的女孩子,有一大半的眼睛都是泛着红的。 叶霖低头,看了看凌霄依然如常的神色,忍不住也有些好奇:“觉得电影怎么样?” 两人这时候已经出了影城、在商场里找了家甜品店坐下。凌霄选了个靠窗的座位,这时候正低头吃着布丁。她虽然并不挑剔饮食,但却似乎和大多数女孩子一样都极喜欢甜品,这时候一双凤眼微微眯起、满脸的幸福和餍足。一直到听到了叶霖的问题,她这才抬起了头来,咬着小勺子想了想: “差强人意。” 停顿了片刻,她又补充了一句:“其余都很不错,只是剧情……不和我的胃口。” 叶霖“哦”了一声,本能地觉得这好像是理所当然的事、并不意外,却还是下意识地追问了一句:“如果是你,你会怎么样?” 凌霄又挖了一勺布丁、咬着勺子心满意足地吃了一大口,却几乎是想也不想、毫不犹豫地张口就答: “没有什么误会——我想知道什么,就会问清楚什么。” 她下巴微抬、凤眼微扬,春日的明媚光线透过落地窗洒在她身上,却像是她整个人本身就都在发着光一样。 ——让他根本移不开目光。 叶霖一时间几乎已经是看得失了神。 凌霄却似乎是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些,说完后低了头、继续专注地吃着自己的布丁。甜品店里的甜点大都做得精致,量却并不是很大。凌霄三两口吃完了剩下不多的一点补丁,意犹未尽地又咬着勺子抬起了头,见对面的叶霖却还是有些傻愣愣地看着自己发呆,忍不住一下子就笑了起来。 呆愣中的叶二少在女朋友的笑声里猛然回过了神来,有些局促地低低咳嗽了两胜、赶紧低头猛喝了一大口咖啡。 “咳咳咳……”这一回是真的咳嗽了——他喝得太急,一下子呛到,当即就涨红了脸、低着头猛地咳嗽了起来。 “你真是……”凌霄简直被他这一通折腾闹得没脾气,又是好笑又有些心疼,起身坐到他身边、伸了手轻轻拍着他的背给他顺气,甚至还不动声色地在掌心加了些内力、替他尽快将岔了的气息理顺。 叶霖果然很快就止住了咳嗽,脸上因为咳嗽而涨出的红色却并没有这么快就消退下去。男人摸了摸鼻子,显然是觉得异常丢人,别过头不说话。 凌霄也不以为意,倾着身子凑了过去、伸手抱住了他的手臂。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小姑娘笑着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一句,“你怕你的父兄不知还会做出些什么事来、怕也会引起我们的误会或是争执,是吗?” 叶霖僵了僵,终于回过头来、低着头去看她的眼睛和她对视。 凌霄扬了扬眉、毫不退缩地和他对视:“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 叶霖抓住她的手、紧紧地握在自己的掌心里。 凌霄用力地回握住他,一双凤眼亮得几乎有些慑人:“你家那些事,我不怕,你害怕吗?” 叶霖怔了怔,忽然觉得那双满是自负和张狂的凤眼里这时候居然像是带着温柔的——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柔。 他忽然就觉得整颗心都像是软了下来,又像是有什么在胸口一点一点蔓延开来、酸胀得厉害。 他从小到大,几乎永远都生活在父亲的控制和重重要求之下。哪怕现在“离家出走”了,却还是下意识地对父亲感到本能的忌惮和忧虑。 但是凌霄说——她不怕。 他好像……忽然一下子就安心了。 叶霖点点头、低声“嗯”了一句,然后在小姑娘一下子眯起的凤眼里下意识地打了个激灵、猛地意识到了不对,赶紧又摇头解释着:“我知道你。” 凌霄的神色一下子柔和下来。 叶霖顿了顿,想说“不怕”,却又觉得自己一个大男人说这个实在是矫情得不得了,张了张嘴到底还是没有说话、只是用力地咳嗽了一声,用另一只空着的手摸了摸凌霄的头顶。 凌霄抬起头,似笑非笑地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直到叶霖都被她看得有些发怵了,她这才慢慢悠悠地收回了目光,而后松了手、小幅度地伸了个懒腰,托着下巴若有所思。 叶霖忽然就紧张了起来,以为她是没等到自己的亲口回答、觉得不高兴了,纠结了一会儿到底还是硬着头打算开口:“我……” 才刚说了一个字,小姑娘却忽然抬起了头来、眼巴巴地看着自己: “我想再吃一份冰激凌球。” 叶霖一噎、险些又被自己呛到,赶紧又低头喝了口咖啡顺了顺气,低头时却在小姑娘眨着眼睛、满是狡黠的目光里一下子笑了起来,哭笑不得地点点头: “好。” …… 家里还有今天母亲送来的菜没有吃完。叶霖和凌霄一起吃完了甜品后也没有再在商场里停留,牵着手一起回家吃饭。 商场人流量太大、停车也不方便,叶霖没有开车、是和凌霄一起坐地铁过来的,这时候两人也自然一起坐了地铁回去。出站的站台离叶霖的公寓略有些距离,步行大约是二十分钟左右。两人刚吃过东西,也不赶时间,干脆就手牵着手一起步行着往家里走、也算是消消食好接着继续吃晚饭。 走过小区对面公园的时候,两人脚下的步子却是不约而同地微微一顿——小公园里向来是附近住户茶余饭后散步纳凉的好去处。只是这里地段好、房价贵,住户并不是太多、也大都是安静地做着自己的事,因而小公园虽然深受大家喜爱,可大部分时间却都是安静而悠然的。 然而此时此刻,公园里离门口不远处却不知道为什么围了好几个人,正不停地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凌霄和叶霖对视了一眼,想了想到底还是没能视而不见,一起进了公园。 “阿姨,我想问问这是怎么了?”叶霖叫住了排在最外围的一个五十来岁模样的老阿姨。 叶霖长得清隽,说话又有礼貌,几乎是一瞬间就得到了阿姨的喜欢,当即就毫不隐瞒地解释着:“里面有人昏倒了,刚刚打了救护车。真是作孽……我们不懂、也不敢动他,不知道救护车来前会不会有事。” 叶霖一边道谢,一边几乎已经是下意识地去看凌霄。 凌霄眉头微微拧起、抿了抿唇,毫不犹豫地就往里走。 人群本来挤得颇紧,可不知道为什么,小姑娘往前走的时候却好像根本就没有受到任何阻力,她踏前一步、两旁的人就像是被什么无形的手轻柔却不容置疑地推着向外侧让了开去、给她让出了一条通道来。 小姑娘牵着男人的手,转眼间就已经这么毫不费力地走进了人群的中心,然后却是微微一愣——对面也正有一个人和她一样排众而出。 只是那人不像她一样神色自若、不费吹灰之力,身上的衬衣已经因为刚才一路挤进来而微有些起皱了。 两人对视了一眼,动作一致地蹲下-身去查看躺在中间地上的人,只是对面那人一边蹲下一边却是又抽空对着凌霄点点头、温和地笑了笑。 凌霄一边伸手去探晕倒那人的脉象,一边也淡淡笑着、向他点头致意。 第52章 太素九针 第五十四章 太素九针 躺在地上的男人看起来年纪已经不小、大约是七八十岁的模样;身上的衣服虽然并不显眼,但无论料子还是剪裁都是极好,显然家境应当很是不错。他这时候已然是陷入了昏迷之中,躺在地上脸色惨白、嘴唇和指甲却隐隐发青,看起来几乎有些渗人。 凌霄收回按在他手腕上的手、微微拧起眉头,又探身过去看他的舌苔和脸色。而对面那人这时候却似乎是也正刚刚查看完,眉头紧锁、像是遇到了什么难题,低声道: “看起来像是心肌缺血引起的昏迷。” 他说的是西医的术语,凌霄并不是太懂,这时候只含糊地应了一声,也没有多去管他、拧着眉头略一沉吟,很快就有了决断。 “把他的外套解开。”一边低声交代了一句,小姑娘一边已是低了头、从自己的包里取出了一个小巧精致的布囊来。 对面那人愣了愣,张了张嘴似乎是还想说些什么,可一抬眼就见小姑娘难得眉头紧锁、神色凝重,莫名地就是心头一跳,下意识地住了口、默不作声地按着她的话去做。 五月白天的气温已经不低,但上了年纪的人毕竟体弱、受不了寒,还穿了件颇为厚实的外套。那人动作麻利地给老人解了衣扣、将他的衣襟全数敞开,再抬头就见凌霄已经打开了布囊、从里面取出了一卷布来。 不、并不是一卷布——那上面一根一根插着、排列得整整齐齐的像是……针灸用的钢针?但那亮度与光泽,却又并不像是现在常用的不锈钢针,反倒像是……纯银的质地。那人狠狠一怔,凌霄却没有管他,只是抿了抿唇、飞快地抬了手—— 她手拈银针、几乎是看也不看就飞快地将一根根针扎进了老人的穴位之中。纯银的质地本来极软、早已不适合作为针灸用针,可此时此刻到了她的手里,却仿佛比钢针还要来的坚硬、不费吹灰之力就轻易地穿透老人身上还贴身穿着的t恤、刺入了肌肤。 扎针、捻针——一气呵成。她的动作实在太快,他几乎已经有些看不太清,直到好好定了定心神、再定睛去看,才能勉强看清——她的手,始终稳得没有半点颤动。 救护车的鸣笛就是在这个时候响起的。围观的人群本来也都是好心,这时候见医护人员到来、赶紧就往两边散开、让出了一条宽敞的通道来。医生和几个护士抬着担架匆匆赶来。 男人看了眼仍旧还在专注施着针的小姑娘、想起一年前在几个民警口中听说的事,并没有犹豫太久、很快就有了决断——干脆利落地站起身来,拦住了正抬着担架大步走来的医护人员。 “我是省厅法医科的陈颀,”他一边说着,一边取出了自己的工作证。一听“法医科”三个字,几个医护人员登时就是脸色微变。陈颀心知这几人恐怕都是因为自己的工作产生了什么联想,苦笑着摇了摇头,却还是详尽地解释着,“和工作无关,我只是下班路过,正好看见有人晕倒。病人现在正在急救当中,我想几位还是稍等片刻。” 几人闻言,知道不是牵扯到了什么命案,脸色顿时就恢复了正常。礼貌地打了个招呼、越过男人的肩膀看去,就见不远处正有人在给病人针灸,而且施针的人还是个小女孩儿——看起来最多也不过是只有十六七岁的年纪。 “这……”为首的医生当即就皱了眉,却又碍于陈颀的身份、似乎是努力压住了怒气,语气却仍旧带着一股“兴师问罪”的气势汹汹,“陈科长,让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做所谓的针灸,这也太胡来了!你虽然是法医,但也是个医生,这种时候该怎么急救难道你不懂吗?人命关天,怎么能开玩笑?快……” 他气势汹汹,还没说完就被几个同事齐齐拦住、不让他再说下去。陈颀却仍旧神色温和、似乎并不生气,只是等他说完了,这才点了点头:“人命关天,我相信她绝不会胡闹。也不要以年龄来判断一切。” 小姑娘看向病人的眼神,是一种几乎带着“感同身受”的悲悯和郑重,绝不可能有半点玩笑的成分。 “但是……”那医生皱了皱眉,似乎是仍旧还有不满,却忽然被人群中爆发出的一阵惊呼打断了: “哎快看!他醒了!” 几人快步上前,果然就看见原本昏迷的老人正慢慢地睁开眼睛、已经是渐渐转醒了。 凌霄这时候正温声向老人询问着“现在感觉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神色和语调都是前所未有的温和和耐心。 几个医护人员上前,大致检查了一下老人的身体状况,见他的情形比自己想象中要好了太多、神色不由得都放松了许多,小心地将他抬上了担架、送上了救护车——毕竟是曾经昏迷过,虽然现在已经清醒了,但却还是得去医院好好做一个检查。 老人已经醒来、也已经打电话通知了自己的儿子,凌霄几人也就不必再跟着一起上救护车了。围观人群已经慢慢地散去、各自回家,目送着救护车驶离自己的视线,陈颀回过头来看了看凌霄,对着她点了点头: “今天多亏你了。” “没什么,人命关天,醒了就好。”凌霄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一边已经是把自己的针重新收好放回了包里——她从前都是拢在袖中随身带着的,现如今这个时代没有宽袍大袖了,她却还是改不了随身携带的习惯、总是放在自己的包里时时带着,以防万一。 陈颀笑了笑,似乎是不经意间随口问了一句:“你的针,是纯银的?” 凌霄也不隐瞒,随口就应了一句。 “纯银的针,现在倒是很难见到了。”陈颀感叹了一句,见凌霄似乎没有要接话的意思,也不多说些什么,只是对着凌霄和她身后的叶霖都点了点头、挥手道别: “时间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凌霄点点头,和他道了别,回过头来就见叶霖正用一种有些复杂的神色看着自己。 “怎么了?”凌霄有些好笑。 “这个人就是当时打电话来的那个法医科科长?”叶霖皱了皱眉,显然是还对一年前的事记忆犹新。 凌霄应了一声。 叶霖眉头皱得更紧:“你们很熟?” ——虽然不怎么说话,可是老是眉来眼去的。 凌霄呆了呆,仰起头盯着他定定地看了好一会儿,这才忍不住扑哧一下笑出了声来、拉着他的手十指相扣,步履轻快地往家里走: “不熟不熟,今天才是第二次见面,一点儿都不熟,睡一觉明天就忘记他了!” 她语调促狭,叶霖哪里能听不出来?男人有些尴尬地重重咳嗽了一声,低头看了眼自己和小姑娘十指相扣的手,似乎是也觉得自己幼稚得不得了,有些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跟着也笑了起来。 …… 一周后的星期五下午,省公安厅的大门口的一辆警车里,张承侧过头、皱着眉看向跟着自己一起上车的陈颀: “上面让我去给一中那群学生做治安讲座,你跟来干什么?” “找个人。”陈颀似乎是并不介意他的冷脸,仍然是一副心平气和的模样,“你还记得一年前云庭公园那个案子里的小姑娘吗?” 那个女孩子,无论是相貌还是处事,都很难让人忘记。哪怕是时隔一年,他显然也还是记忆犹新。张承顿时微微沉了脸色:“她犯事了?” “你好像——对她有成见?”陈颀不答反问,语气间带了几分少见的诧异和探究。 张承沉默了一会儿,没有回答。 陈颀也不追问,只是笑了笑,很快就好脾气地解释着:“有个案子我始终找不出死因,我想找她来看看,或许会有收获。” “找她看?”张承一怔,刻板的脸上破天荒地出现了几分震惊。 “我说老张,你是不是平时都不上网?”陈颀有些好笑地看了他一眼,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些什么,找出了自己的手机摆弄了一阵,而后递到了张承的跟前。 张承接过手机,就见上面正放着一段小视频——穿着黑色连衣裙的小姑娘半蹲在地上、出手如电,正给一个昏迷的老人施针。几分钟后,一旁围观的群众们惊呼了一声“哎快看!他醒了!”,地上的老人果然是慢慢睁开了眼睛。 “就是上周末的事,我也在场。当时也没注意,后来上网才看见有人拍了——你大概不知道,小姑娘最近在微博上红得厉害。恐怕是有人认出了她,所以拍了下来。”陈颀耐心地解释了几句,张承退出视频往下拉,就见评论里一水儿的“男票帅哭!”,当即就皱了皱眉、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个意思。 陈颀却似乎也没有给他解释的意思,只是微微顿了顿,神色却忽然变得凝重了起来:“这一个星期,我找了很多专家和著名的中医、给他们看了这段视频。” 张承放下手机、转头看他,显然也在等着他接下来要说的结果。 “匪夷所思。”陈颀对此的形容居然用上了这四个字。见张承还有些不解地看着自己,当即就详细地解释着:“隔着一层衣服,认穴之精准,不输几十年经验的老大夫;但出手之快、下针之稳,却又远不是老医生可比。” 经验丰富有好处,却也有劣势——年纪大了,总是难免眼花手抖、体力不足。 陈颀顿了顿,很快就又接着道:“还有一点,视频看不清楚,但我当时在场,她用的针是纯银的。纯银有多软,你是知道的。所以我把情况报了上去,领导已经批了。” “老陈,你说我对她有成见,这话没错。”张承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扯开了话题,“她身上有杀气和血腥气。” 第五十四章 太素九针 躺在地上的男人看起来年纪已经不小、大约是七八十岁的模样;身上的衣服虽然并不显眼,但无论料子还是剪裁都是极好,显然家境应当很是不错。他这时候已然是陷入了昏迷之中,躺在地上脸色惨白、嘴唇和指甲却隐隐发青,看起来几乎有些渗人。 凌霄收回按在他手腕上的手、微微拧起眉头,又探身过去看他的舌苔和脸色。而对面那人这时候却似乎是也正刚刚查看完,眉头紧锁、像是遇到了什么难题,低声道: “看起来像是心肌缺血引起的昏迷。” 他说的是西医的术语,凌霄并不是太懂,这时候只含糊地应了一声,也没有多去管他、拧着眉头略一沉吟,很快就有了决断。 “把他的外套解开。”一边低声交代了一句,小姑娘一边已是低了头、从自己的包里取出了一个小巧精致的布囊来。 对面那人愣了愣,张了张嘴似乎是还想说些什么,可一抬眼就见小姑娘难得眉头紧锁、神色凝重,莫名地就是心头一跳,下意识地住了口、默不作声地按着她的话去做。 五月白天的气温已经不低,但上了年纪的人毕竟体弱、受不了寒,还穿了件颇为厚实的外套。那人动作麻利地给老人解了衣扣、将他的衣襟全数敞开,再抬头就见凌霄已经打开了布囊、从里面取出了一卷布来。 不、并不是一卷布——那上面一根一根插着、排列得整整齐齐的像是……针灸用的钢针?但那亮度与光泽,却又并不像是现在常用的不锈钢针,反倒像是……纯银的质地。那人狠狠一怔,凌霄却没有管他,只是抿了抿唇、飞快地抬了手—— 她手拈银针、几乎是看也不看就飞快地将一根根针扎进了老人的穴位之中。纯银的质地本来极软、早已不适合作为针灸用针,可此时此刻到了她的手里,却仿佛比钢针还要来的坚硬、不费吹灰之力就轻易地穿透老人身上还贴身穿着的t恤、刺入了肌肤。 扎针、捻针——一气呵成。她的动作实在太快,他几乎已经有些看不太清,直到好好定了定心神、再定睛去看,才能勉强看清——她的手,始终稳得没有半点颤动。 救护车的鸣笛就是在这个时候响起的。围观的人群本来也都是好心,这时候见医护人员到来、赶紧就往两边散开、让出了一条宽敞的通道来。医生和几个护士抬着担架匆匆赶来。 男人看了眼仍旧还在专注施着针的小姑娘、想起一年前在几个民警口中听说的事,并没有犹豫太久、很快就有了决断——干脆利落地站起身来,拦住了正抬着担架大步走来的医护人员。 “我是省厅法医科的陈颀,”他一边说着,一边取出了自己的工作证。一听“法医科”三个字,几个医护人员登时就是脸色微变。陈颀心知这几人恐怕都是因为自己的工作产生了什么联想,苦笑着摇了摇头,却还是详尽地解释着,“和工作无关,我只是下班路过,正好看见有人晕倒。病人现在正在急救当中,我想几位还是稍等片刻。” 几人闻言,知道不是牵扯到了什么命案,脸色顿时就恢复了正常。礼貌地打了个招呼、越过男人的肩膀看去,就见不远处正有人在给病人针灸,而且施针的人还是个小女孩儿——看起来最多也不过是只有十六七岁的年纪。 “这……”为首的医生当即就皱了眉,却又碍于陈颀的身份、似乎是努力压住了怒气,语气却仍旧带着一股“兴师问罪”的气势汹汹,“陈科长,让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做所谓的针灸,这也太胡来了!你虽然是法医,但也是个医生,这种时候该怎么急救难道你不懂吗?人命关天,怎么能开玩笑?快……” 他气势汹汹,还没说完就被几个同事齐齐拦住、不让他再说下去。陈颀却仍旧神色温和、似乎并不生气,只是等他说完了,这才点了点头:“人命关天,我相信她绝不会胡闹。也不要以年龄来判断一切。” 小姑娘看向病人的眼神,是一种几乎带着“感同身受”的悲悯和郑重,绝不可能有半点玩笑的成分。 “但是……”那医生皱了皱眉,似乎是仍旧还有不满,却忽然被人群中爆发出的一阵惊呼打断了: “哎快看!他醒了!” 几人快步上前,果然就看见原本昏迷的老人正慢慢地睁开眼睛、已经是渐渐转醒了。 凌霄这时候正温声向老人询问着“现在感觉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神色和语调都是前所未有的温和和耐心。 几个医护人员上前,大致检查了一下老人的身体状况,见他的情形比自己想象中要好了太多、神色不由得都放松了许多,小心地将他抬上了担架、送上了救护车——毕竟是曾经昏迷过,虽然现在已经清醒了,但却还是得去医院好好做一个检查。 老人已经醒来、也已经打电话通知了自己的儿子,凌霄几人也就不必再跟着一起上救护车了。围观人群已经慢慢地散去、各自回家,目送着救护车驶离自己的视线,陈颀回过头来看了看凌霄,对着她点了点头: “今天多亏你了。” “没什么,人命关天,醒了就好。”凌霄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一边已经是把自己的针重新收好放回了包里——她从前都是拢在袖中随身带着的,现如今这个时代没有宽袍大袖了,她却还是改不了随身携带的习惯、总是放在自己的包里时时带着,以防万一。 陈颀笑了笑,似乎是不经意间随口问了一句:“你的针,是纯银的?” 凌霄也不隐瞒,随口就应了一句。 “纯银的针,现在倒是很难见到了。”陈颀感叹了一句,见凌霄似乎没有要接话的意思,也不多说些什么,只是对着凌霄和她身后的叶霖都点了点头、挥手道别: “时间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凌霄点点头,和他道了别,回过头来就见叶霖正用一种有些复杂的神色看着自己。 “怎么了?”凌霄有些好笑。 “这个人就是当时打电话来的那个法医科科长?”叶霖皱了皱眉,显然是还对一年前的事记忆犹新。 凌霄应了一声。 叶霖眉头皱得更紧:“你们很熟?” ——虽然不怎么说话,可是老是眉来眼去的。 凌霄呆了呆,仰起头盯着他定定地看了好一会儿,这才忍不住扑哧一下笑出了声来、拉着他的手十指相扣,步履轻快地往家里走: “不熟不熟,今天才是第二次见面,一点儿都不熟,睡一觉明天就忘记他了!” 她语调促狭,叶霖哪里能听不出来?男人有些尴尬地重重咳嗽了一声,低头看了眼自己和小姑娘十指相扣的手,似乎是也觉得自己幼稚得不得了,有些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跟着也笑了起来。 …… 一周后的星期五下午,省公安厅的大门口的一辆警车里,张承侧过头、皱着眉看向跟着自己一起上车的陈颀: “上面让我去给一中那群学生做治安讲座,你跟来干什么?” “找个人。”陈颀似乎是并不介意他的冷脸,仍然是一副心平气和的模样,“你还记得一年前云庭公园那个案子里的小姑娘吗?” 那个女孩子,无论是相貌还是处事,都很难让人忘记。哪怕是时隔一年,他显然也还是记忆犹新。张承顿时微微沉了脸色:“她犯事了?” “你好像——对她有成见?”陈颀不答反问,语气间带了几分少见的诧异和探究。 张承沉默了一会儿,没有回答。 陈颀也不追问,只是笑了笑,很快就好脾气地解释着:“有个案子我始终找不出死因,我想找她来看看,或许会有收获。” “找她看?”张承一怔,刻板的脸上破天荒地出现了几分震惊。 “我说老张,你是不是平时都不上网?”陈颀有些好笑地看了他一眼,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些什么,找出了自己的手机摆弄了一阵,而后递到了张承的跟前。 张承接过手机,就见上面正放着一段小视频——穿着黑色连衣裙的小姑娘半蹲在地上、出手如电,正给一个昏迷的老人施针。几分钟后,一旁围观的群众们惊呼了一声“哎快看!他醒了!”,地上的老人果然是慢慢睁开了眼睛。 “就是上周末的事,我也在场。当时也没注意,后来上网才看见有人拍了——你大概不知道,小姑娘最近在微博上红得厉害。恐怕是有人认出了她,所以拍了下来。”陈颀耐心地解释了几句,张承退出视频往下拉,就见评论里一水儿的“男票帅哭!”,当即就皱了皱眉、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个意思。 陈颀却似乎也没有给他解释的意思,只是微微顿了顿,神色却忽然变得凝重了起来:“这一个星期,我找了很多专家和著名的中医、给他们看了这段视频。” 张承放下手机、转头看他,显然也在等着他接下来要说的结果。 “匪夷所思。”陈颀对此的形容居然用上了这四个字。见张承还有些不解地看着自己,当即就详细地解释着:“隔着一层衣服,认穴之精准,不输几十年经验的老大夫;但出手之快、下针之稳,却又远不是老医生可比。” 经验丰富有好处,却也有劣势——年纪大了,总是难免眼花手抖、体力不足。 陈颀顿了顿,很快就又接着道:“还有一点,视频看不清楚,但我当时在场,她用的针是纯银的。纯银有多软,你是知道的。所以我把情况报了上去,领导已经批了。” “老陈,你说我对她有成见,这话没错。”张承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扯开了话题,“她身上有杀气和血腥气。” 第53章 验尸 第五十六章 验尸 因为还在学校、凌霄又是全校师生人人都认识的名人,叶霖没有像平时一样牵她的手,只是和她肩并着肩走在校园里。 毕竟是在外面,凌霄也不多说些什么,只是回教室收拾了一下东西、然后和同学们挥手告别。 周末的来临总是让人心情愉快。叶霖忙活了一个傍晚,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饭。晚饭后两人没什么新意地窝在沙发上看电视,凌霄一边靠在他怀里、“使唤”着他给自己揉着晚饭吃多了的肚子,一边随口道: “明天早晨我去一下殡仪馆,陈颀让我去看一具尸体。” 揉着肚子的手微微顿了一下,忽然间又揽紧了她的腰,男人随即就低了头、把脸埋进了她的肩窝里,一边蹭着一边闷声抱怨着: “他怎么又来找你……” “你够了啊?”凌霄横眉,微微侧过头、斜斜地看了他一眼,脸上忽然就带了些似笑非笑的意味,凉凉道,“再敢借着假装吃醋趁机占便宜,你看我舍不舍得揍你?” 凌霄虽然聪明,但却也毕竟是第一次涉足男女感情、更加是第一次“谈恋爱”。起初的时候她也没有经验、还天真地以为叶霖是真的吃醋了、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现在时间久了,她也就终于慢慢回过味来了——叶霖这种好脾气、温和又宽厚的人,哪里来的这么多醋好吃? 她话音刚落,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从揉着肚子变成在她腰间暧昧摩挲的手忽然间就是猛地一顿,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凌霄就感觉到自己贴着的那个怀抱也一下子僵住、埋在自己颈侧的人呼吸微有些紊乱。 凌霄也不说话,若无其事地继续去看电视。 片刻后,腰间的手终于又有了动作——一双手臂慢慢地缠紧了她、一只大掌再一次覆上了她柔软的肚子、一下一下轻柔却又有规律的揉了起来,而埋在她肩窝里的男人也终于再一次抬起了头,低声喊了她一句: “凌霄。” 凌霄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 她的应声似乎让男人感到自己还有“抢救”的希望,顿时就又紧了紧怀抱、凑过来问她:“生气了?” 凌霄侧头,就见男人靠得极近、一张清隽好看的眉眼几乎有些霸道地占满了自己的整个视野,只是眉宇间却全然都是小心翼翼的试探和紧张,显而易见的满心忐忑。 凌霄还是不说话,只是定定地盯着他看。 叶霖似乎是被她看得心虚、心里越来越没有底,却仍旧不敢放过她脸上的任何一个表情、紧紧地盯着她,满脸紧张地低声解释着: “其实只是玩笑,你要是不喜欢,我以后不会再做这种事了。” 其实偶尔他看见凌霄和别的男人走得太近的时候,也确实是会吃醋的——并不是怕她见异思迁,只是单纯地因为雄性本能地占有欲在作祟而已。但他清楚凌霄的性格,如果不喜欢自己,是绝对不会和他在一起的;一旦在一起,就绝不会再去看别人。而自己这种程度的“吃醋”,也并不会让她生气厌烦,更加能从她口中“骗出”许多甜言蜜语来——当然,也得是她自己本来就愿意说,他才能“骗”出来。 可是万万没想到——这一回她却好像是真的生气了。 玩脱了! 叶霖毕竟是个老实又厚道的人,自己理亏在先,这时候就越发觉得歉疚,在女朋友的目光下愧疚得几乎抬不起头来,恨不得把自己之前吃得醋又全部吞回去、哑着嗓子低声道: “凌霄,我……” 他才刚说了三个字,一句话却猛地戛然而止——原本还冷眼看着他的凌霄不知道为什么居然一下子就笑了起来、而且还是那种毫不遮掩、不顾形象的开怀大笑。 叶霖一时间几乎都有些懵了、好像一下子都反应不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凌霄却已经是收敛了先前有些肆无忌惮的笑声,弯了眉眼盈盈笑着、一边伸手去挑了挑叶霖的下巴: “嗯……”她意味深长地拉长声音、似乎是煞有介事地认真思考了一会儿,随即才有笑吟吟地接了下去,“好像——是真不舍得揍你的。” 凌霄平时笑起来总是或者漫不经心、或者肆无忌惮,再不然就是带着些玩味和意味深长,却极难得才会有现在这样笑得温柔又娇俏狡黠的时候,几乎晃花了叶霖的眼睛。叶二少有些傻愣愣地盯着笑盈盈的女朋友看了好一会儿,才总算是恍恍惚惚地回过了神来。然后又过了那么十几秒,他才像是终于彻底消化了凌霄话里和动作间的意思,一下子猛地睁大了眼睛: “你装的生气?” 短短五个字,却实在是有一股咬牙切齿的味道,像是每一个字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似的。 凌霄却一点都不怕他,神色自若地摊了摊手、一脸的无辜:“我也没说生气了呀!” 最后一个字的尾音却是根本来不及吐完、就已经被男人堵在了两人紧紧相贴的唇舌间——叶霖简直是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又还带着点心虚和恼羞成怒,一见女朋友那副无辜又狡黠的样子就觉得没脾气,难得霸道地把人压在了沙发上,低头就吻了上去。 ——反正女朋友都说了肯定是不舍得揍他的,那就不用装吃醋、直接正大光明地占便宜更好! …… 两人这一晚又是亲亲热热地相拥着一起入眠的。凌霄照例在天不亮的时候出了门去练武,只是这一次回来后没有继续睡个回笼觉,只是把买好的早饭放在保温桶里温着、等叶霖睡醒以后起来吃早饭,而后就一个人坐公交去了殡仪馆。 叶霖并没有再追问陈颀来找她的事——事实上就算叶霖借着吃醋卖萌撒娇的时候,也从来不会追问她的私事,她愿意说、他就听着,不愿意说、他也就不问。 凌霄对这样的恋爱情况满意极了——互相心悦,却也给对方足够的自由和天地。 殡仪馆的地理位置相当偏僻,凌霄给陈颀发了消息,然后又在公交车上打着瞌睡、眯了足足一个多小时,这才终于在终点站下了车。 这时候已经是上午九点,周围却依然还是冷冷清清、偶尔才有零星几个行人走过,神色却都称不上愉快。 陈颀就等在大门口,这时候一见她来,立时就向她招手。 凌霄微微颔首,明明脚下步子跨得不大、走得也不快,陈颀却觉得只是一个恍惚间、小姑娘就已经到了自己的跟前。 他虽然心底有些疑惑,却并不多问、也不多说些什么浪费时间,只是简单地和凌霄寒暄了两句、立时就带着她进了门。 他直奔主题,凌霄自然也乐得直接,二话不说就换了衣服、跟着他进了解剖室。 陈颀显然是已经到了许久了,尸体已经被取了出来,这时候正平躺在解剖台上。 凌霄走到解剖台前,低了头去看——她在看尸体的时候,陈颀却在看她。 小姑娘神色平静、脸色没有半点变化,哪怕是换上了口罩和解剖服,也掩不住她那双清亮又清丽的凤眼,和这殡仪馆、解剖室看起来显出一种巨大的反差来。 实在是很难想象,这只是一个十七岁的小姑娘。 凌霄却压根儿就没有理会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眼前的这具尸体上。 死者是个四十多岁的男性,因为尸体解剖的缘故,头上的所有头发都已经被全数剃去、成了个大光头,看起来有些滑稽,凌霄却没有半点笑意——人命关天,无论如何都是笑不出来的。 先前在那份文件里,她已经看过了详细的照片和尸检报告。但一来许多术语她其实并不能看懂,而来照片和实物总是还存在着不小的误差,这时候她检查得异常仔细、不敢有丝毫轻忽。 解剖过的尸体现在已经被人仔细小心地缝合了起来,乍一看去还是一具相当完整的尸体,浑身上下也没有任何伤痕。陈颀解剖后得出的死因是“心脏性猝死”。凌霄昨晚回家后查了一下、又问过了陈颀,得知这是一种突发性的死亡,通常是死亡急骤、出人意料。 更重要的是,心脏性猝死,一般都是自然死亡或者非暴力死亡。 也就是说,如果是心脏性猝死,那就不是一桩案件。 “是我要求解剖的,”陈颀在一旁低声解释着,“死者生前身体健康,没有任何心脏病史、也没有任何药物中毒的迹象,按理不会出现心脏性猝死。但我也没有其他的有力证据证明这是一桩命案。不怕你笑话,我只是有一种直觉——这不是自然死亡。” “没什么可笑话。”凌霄头也没抬,只是随口淡淡地回了一句。 陈颀笑了笑,刚想再说些什么,却忽然见小姑娘微微蹙起了眉头、轻声问: “这是什么?” 陈颀一怔,顺着她的手低头看去,就见死者胸骨之下的上腹部处居然有一个黑色的小点。 “前几天解剖的时候并没有这个黑点。”陈颀也微微拧着眉头想了想,却很快就有了解释,“尸体冷冻过后,很多原本不明显的伤痕都会突显出来、容易辨认。这个黑点,是不是有问题?” 凌霄没有马上接话,只是伸手摸了摸那个小黑点,眉头拧得更紧: “这个地方——是鸠尾穴。” 第54章 点穴截脉 第五十七章 点穴截脉 凌霄说完,又拧着眉沉默了好一会儿,这才抬起了头去看陈颀,就见他神色微有些茫然、显然是并不知道这个穴位意味着什么。 “这个穴位,属奇经八脉中的任脉。”凌霄心知如今中医式微,当下也不费力解释那些暂且用不上的,想了想后,只是大致解释了一下这个穴位,很快就进入了正题,“这是人身几大死穴之一,一旦击中、施力者又得其法,血滞而亡只在顷刻之间。” “什么?”几乎是在凌霄话音刚落的一瞬间,陈颀就已经睁大了眼睛、有些失态地惊呼了起来。 凌霄没理会他,只是再一次伸手摸了摸那个小黑点,随即终于肯定地点了点头:“确实是针刺后重击的痕迹。” 陈颀这时候已经是慢慢回过了神来、同样探着身子凑过来看——他是经验丰富的法医,自然也很容易就能看出这伤痕的成因,当即也点了点头表示赞同。但点过头后,他却不知道为什么看起来像是有些欲言又止。 “你不信?”凌霄却似乎是一眼就看出了他的心思,带着几分自嘲的笑意摇了摇头,“也是常理。网上随便一搜就是‘致死的多少个穴位’这样的信息、却从来没听过有人因此而死的,也难怪你不信。” 网络不知道给人们带来了多少便利。凌霄一早就用电脑搜过中医相关的内容,却意外地看到了许多这类信息、再不然就是五花八门的“中医养生”、“偏方秘方”。 陈颀讪讪笑了一下,见心思被小姑娘说破、有一瞬间的尴尬,随即却很快就恢复了神色,带着询问的意味大大方方地看向凌霄。 凌霄却忽然叹了口气——她向来意气飞扬,很少有这样叹气的时候。 但这叹气也不过就是一瞬间的事——转眼她脸上的叹息和遗憾之色就已经一点不剩地全部褪去,随即一挑眉、忽地伸了手,五指如钩、直取陈颀手腕! 陈颀虽然是法医,但他从警多年,陆陆续续也受过公安系统的各项培训,身手对于一般人来说已经算是敏捷和警觉,可小姑娘这一伸手探来、动作似乎并不是快得匪夷所思,至少他的眼睛还能清晰地看到她整个动作的轨迹。 他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就本能地想躲开、也确实立时就侧了身躲避,可小姑娘那双即便戴着手套也难掩修长和秀气的手却好像根本就无视了这陡然增加的距离、毫无阻碍地轻易扣住了他的手腕。随即她却忽然松了手、收起其余三根手指只并起了食指和中指、在他的手腕内侧轻轻一点。 她似乎是根本没有用力,他也没有感觉到任何痛楚,却在她收手的下一刻浑身一僵、背后猛地涌起一股寒意——他的那条手臂就像是忽然不属于自己了一样,瞬间从指间麻到了肩膀、再也不能有任何动作! “不必紧张,最多十分钟就会恢复了,你可以休息片刻。”凌霄显然是看到了他脸上前所未有的骇然和错愕,立时出声解释,“口说无凭,眼见为实。” 陈颀毕竟也是从警近十年的法医、心理素质远远不是普通人可比,这时候有了凌霄的解释,他很快就也镇定了下来,一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还在发麻、根本使唤不了半点的手臂,一边微微皱着眉、有些迟疑地问:“这是什么?点穴吗?” 他虽然镇定了下来,却显然还是心有余悸。 凌霄想了想,微微摇了摇头、而后又点了点头:“虽不中,亦不远。” 她刚才完全没有用到内力、用的力气也不大,使的全是巧劲,所以陈颀这时候也不过是整条手臂发麻而已。 “人身有十二正经、奇经八脉,其上又各有穴位,每个穴位都有不同的效用,可以让垂死之人起死回生,也有可能让健硕的大汉顷刻毙命。只是大多数人都不得其法罢了。” 中医和西医实在太过不同,也许若干年后终究会是殊途同归,但至少眼下而言,实实在在是两个完全不同的领域和世界。陈颀虽然是法医,但却毕竟属于西医,显然对中医理论了解不多。凌霄想了想,于是略去了许多理论,只以事实说话: “刚才你也能感觉到,我用力并不大、穴位也并不险要,尚且能有这样的效果。鸠尾穴本就是人身死穴之一,效果不必我再赘述。凶手隔着衣服却下手精准,而且力道控制极好——如果轻了,不能致命;重了,五脏俱损、不会是现在你说的‘心脏性猝死’。我想你们应该去查一查,死者周围的人际关系里,有没有精通中医、经验丰富、而且尤其擅长针灸的人。” 陈颀点头,又接着追问:“你觉得凶手大约是什么年纪?年富力强的青壮年?” “不。”凌霄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若是青壮年,不必施针、直接重击即可。因为力道不足,所以才先以针刺泄其天部之气。但他下手干脆、用针有力,年纪也不会太大。我想多半年纪应该在四十到五十岁之间、或是年轻但身形削瘦,因此力有未逮。” 她的分析逻辑清晰、有条不紊,让人不自觉地就信服起来。陈颀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往门外走,走了两步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回过头来问她: “那如果是你呢?” 这话问得有些突然,凌霄却半点没有茫然之色、像是很轻易地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停下原本也正跟着他往外走的步子,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语气平常: “我?不必针刺,也不会留下伤痕。” 陈颀微微一愣,却不知道为什么又好像并不意外于这样的回答,同样回以了一个平常的淡淡笑意,冲她招了招手:“今天谢谢你。走吧,我送你回去。” ——他忽然就觉得,张承那天的话也许真的是对的。但他同样也相信自己的判断:这个女孩子,却对不是一个轻视人命的人。 陈颀果然送了凌霄回家,凌霄也没有推辞。凌霄到家的时候叶霖正在做午饭,见女朋友回来,叶霖也没有多问些什么、只是回过头看了站在门口的小姑娘一眼,习惯性地招呼了一声: “回来了?怕你回来晚才冷了,所以做饭晚了点。饿不饿?客厅有水果,先垫着马上就吃饭了。” 凌霄随口应了一声,却并没有走开,只是斜斜倚在门口看他——他穿着居家服系着围裙、那么高大的一个人在厨房里忙碌着,居然也不显得半点逼仄和违和。一切都井井有条,赏心悦目。 明明是个家境优渥的大少爷,却老实温和得有些不可思议——凌霄摇了摇头,似乎是觉得有些无奈、又有些甜意,几步走进了厨房里、倚在一旁笑盈盈地看着他。 叶二少是个血气方刚、直得不能再直的真男人,被女朋友这么笑盈盈、直勾勾地盯着怎么能忍得住?当即就一把盖上了正在炖着汤的砂锅锅盖,一边把女朋友压在料理台边就要吻下去。 凌霄既不推拒也不闪躲,就这么仍旧笑着看他、由着他把手撑在自己的两侧、将她整个人都困在他的胸膛和料理台之间,俯着身压了下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厨房里开着火的缘故,叶霖莫名觉得自己越来越口渴、几乎是有些迫不及待地压下-身去,可就在两人快要四唇相贴的前一刻,凌霄却又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神色猛然一变,原本正打算勾住他脖子的手臂一下子顿住,片刻后却忽然张开了双臂、竭力不和他发生触碰。 叶霖一怔,他当然不会以为女朋友是突然不喜欢自己、不愿意和自己有肢体接触了,却是有些紧张不知道她是遇到了什么事,正要张口就问,小姑娘却忽然破天荒地像是有些心虚: “我差点忘了——刚刚检查过尸体。” 叶二少有一瞬间的发懵、整个人都僵了一下。 “咳咳……”凌霄用力地咳嗽了两声,赶紧又是解释又是保证,“我穿了解剖服,手套、口罩和帽子也都带了,出来前还消毒过,其实没有什么的。” 她说这话时神色郑重,简直是就差指天画地地的罚誓了,生怕男朋友有一点点的怀疑和不相信、从此以后都给他留下了深深的心理阴影。 叶霖向来对她没脾气,这时候终于是回过了神来,低头看了看小姑娘秀气昳丽的眉眼、顿了顿后又左右转了转头看了看她腾空高举的手,神色复杂。 “我原本想一回来就洗澡,谁知道你太好看,我一时就忘了。”女朋友一双凤眼微微眯起,透着显而易见的狡黠和亲昵。 “你真是……”女朋友短短一句甜言蜜语,叶二少就像是丢了魂儿似的一下子就全然抛弃了所有原则、一张俊脸上眉梢眼角都是难掩的笑意和甜蜜。略有些抱怨地才说了三个字,就在女朋友肆无忌惮的目光和笑意里止住了话头、微微红了耳根。又过了一会儿,他才似乎是彻底镇定了下来,用力地重重咳嗽了两声,一边有些恋恋不舍地放开凌霄、一边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 “还不快去洗澡!” 第55章 巧遇 第五十八章 巧遇 凌霄洗完澡出来的时候,叶霖也已经做完了饭、正坐在饭桌前等她。 凌霄扬了扬眉、放轻了脚步——她身负武艺,本来就步履轻盈、近乎落地无声,这时候刻意控制了自己的脚步、更是半点声响都没有发出。 叶霖正低头看着手机,忽然只觉背上一重、脖子上毫无预兆地缠上了一双白皙纤细的手臂。 叶二少本能地微微怔愣了一下,却立时就在那人熟悉的气息里一下子放松下来。他回过头,果然立时就对上了自家女朋友那双清亮又狭长的凤眼。 凌霄刚洗完澡,身上还清晰地带着沐浴露的味道——沐浴露是他带着她自己去挑的,绿茶味,清爽而不甜腻。她的头发显然是已经用吹风机吹过了,只是发间像是仍然有些潮气、发梢也不像平时那样顺直。她也穿着短袖的居家服,露出一双白皙又纤细修长的手臂来、这时候就紧紧地缠在他的颈间。 叶霖伸手,终于是毫无障碍地摸了摸她的头发:“多大了还玩这套?坐好,吃饭了。” 说出的话虽然像是在抱怨批评,可他的神色却是异常柔,隐约还带着几分纵容。 “平时觉得我是小女孩儿,现在又觉得我大了?”凌霄半真半假地抱怨了一句,却并不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下去,只是摇了摇头:“等下就去。” “怎么了?”叶霖不知道她吃饭前还要做些什么,微有些不解。 凌霄却突然笑了起来、眨了眨眼睛:“刚才欠你的,先补给你。” 她刚说完,没等叶霖反应过来、消化她话里的意思,唇上就已经被压上了一片温软。 叶二少怔了怔,随即什么没消化的话都不重要了、毫不犹豫地就在同一瞬间彻底抛出了脑外,只是本能地扣着小姑娘的腰、像是怎么都不肯满足似的不断加深着这个有些迟来的吻。 饭后两人一起收拾了碗筷洗干净,叶霖切了水果、坐在阳台上,一边给懒洋洋趴在他腿上晒太阳的“小狐狸”顺毛、一边时不时地用牙签叉了小块的水果喂她。 凌霄眯着眼睛秀气地打了个呵欠,显然是春困犯了。 叶霖给她喂了个草莓,见她有些懒洋洋地吃了,摸了摸她的背、顺口和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秦瑶辞职了,现在在我这里做设计助理、也兼职一些文秘的事。” 毕竟是那么个貌美如花的姑娘、又是放在身边做文秘的,怎么也得给女朋友主动报备一下——虽然他敢打赌,女朋友一定压根儿就不在意这件事。不过不在乎归不在乎,该报备的还是得报备,这是个态度问题——第一次谈恋爱的叶二少显然很是知情识趣、无师自通地就学会了许多准则。 果然,凌霄闻言、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在他怀里懒懒地翻了个身、有些困倦地揉了揉眼睛:“我知道,是我建议她去的。” 像秦瑶这样漂亮的姑娘,留在叶霆手下工作迟早都要吃亏,倒不如索性辞了职、仍旧还跟着叶霖干活,至少叶霖是个好上司、不会把她推进这样的险境;二来叶霖这回是个朋友合伙开的设计工作室,秦瑶是金融专业出身、绘画功底却也非常扎实,在这样的环境里想必不管做什么都会如鱼得水。秦瑶本就已经有了辞职的打算,来向她征询意见,她也就顺势给出了这样的提议。 叶霖和秦瑶一直都只是工作上有联系、私底下却并没有什么私交,当然也不可能知道秦瑶辞职居然还有这么一层原因在,当下就有些意外地愣了愣。怔愣过后,看着趴在自己腿上已经睡意惺忪的女朋友,又觉得有些好笑,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脸、“恐吓”着: “她这么漂亮,你也放心放在我身边?” 趴在腿上的女朋友一下子就睁开了眼睛,什么话也没有说、就是盯着他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遍。 叶霖被她看得有些发毛,总觉得她的目光里好像带上了几分“鄙视”的味道——果不其然,凌霄把他上上下下地全数打量了一遍,随即漫不经心地扬了扬眉,轻轻笑了一声: “你猜她是喜欢你,还是更喜欢我?” 这还用说?她都是国民男票了,还有哪个女孩子是不喜欢她的?叶霖简直被她闹得没脾气,摸了摸她的背给她顺着毛,一边忙不迭地点着头: “不用猜,一定更喜欢你!” ——和女朋友争论着另一个姑娘到底更喜欢自己还是女朋友,这到底算是个什么事儿啊! 凌霄却显然对这个回答很是满意,应了一声点了点头。叶霖下意识地松了口气——可这口气还没有彻底松完,女朋友却忽然又凑了过来。 她一双凤眼微微眯起,显然是在审视着什么,一边又扬了扬眉问他: “那你觉得,是我漂亮,还是她漂亮?” “当然是你!”叶二少现在显然是已经有了一定的恋爱经验,对于这样的问题回答得犹如行云流水一般自然、毫不犹豫、没有半点停顿。 凌霄这一回却似乎并不像刚才那样满意,不置可否地拉长声音“哦”了一句,而后摇了摇头,认认真真道:“她这么漂亮,怎么会不如我?只是各有各的漂亮、难分高下罢了。” 她虽然自负,却不是一个自大的人,从来都是有了事实才会说话。 叶霖却破天荒地没有附和女朋友的话——他反倒是笑着摇了摇头,伸手捧起了小姑娘的脸,盯着她那一双凤眼、同样也认认真真地纠正着: “别人怎么觉得的我管不着,反正在我眼里,你最漂亮。” 向来肆无忌惮、胆大包天的小姑娘却像是忽然就被他这发自肺腑的甜言蜜语给噎了一下、一时间居然没能接上话来,就这么愣愣地看着他。 叶霖都不知道有多久没见过这样的凌霄了,只觉得心口柔软得都快要化了,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小姑娘一直从耳根红到了耳朵尖的两只耳朵,随即就被小姑娘没好气地一把把手拍开、又附赠了一个说是生气却更像是恼羞成怒的白眼。 “肉麻当有趣!”凌霄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红透了的耳朵却早就已经出卖了她此刻的心情。小姑娘重重地咳嗽了一声,立时就粗-暴地开始了转移话题, “最近治安不好,常常出事,你小心些。” 叶二少是个厚道人、并不像女朋友这样成天以调戏人为乐。这时候见女朋友少见地害羞了,也只是低头吻了吻她的脸、并不追问下去,反而顺着她的话点了点头、答应了下来。 凌霄似乎是对他的“识趣”相当满意,也仰着头吻了吻他的唇角,想了想后邮箱是有些跃跃欲试: “要不要我来接你下班?” 叶霖记性不错,几乎是第一时间就记起了一年前在对面公园遇到命案的时候、小姑娘也曾经提出过这样的建议。那时候他黑着脸拒绝了,哪里能想到两人现在会是这样的关系?叶霖觉得有些好笑,又忽然有些感慨,低头看了看舒服地眯着眼睛窝在自己怀里的少女,想了想、出乎凌霄意料之外地居然点了点头: “明天我要加班,傍晚你过来,我们出去吃吧。” “好啊!”凌霄毫不犹豫地一口答应。 第二天是周日,叶霖一大早就去加班了,凌霄趁着有空、在对自己艺术节的两项比赛做着最后的调试和准备。等到傍晚的时候,问清了叶霖的结束时间,凌霄也就背了包按时出门。 叶霖现在的公司是和他那个国外回来的朋友合伙开的。说是公司,其实只是个工作室,才刚起步、加上他们两个老板在一起也不过就是十来人。工作室的主要单子是室内设计——他那位朋友是他高中时的室友,后来高中读完就出了国,国外求学的五年里颇有些建树和人脉,家境也很不错。只是他醉心设计,对经营并不擅长,于是回国前和金融专业出身的叶霖一拍即合、合伙办了工作室,他只负责设计,其余一应经营事宜则全部由叶霖来负责。 工作室才刚起步,只在一栋写字楼里租了两间相邻的屋子;好在员工本就不多,也就并不觉得拥挤。凌霄上了楼、找到了工作室,也并不敲门进去打扰,只是给叶霖发了个短信、告诉他自己到了,而后就坐在门口的沙发上等着。 叶霖似乎是正在忙、并没有马上回复,凌霄也不在意,一边玩着手机一边安静地等着,可没过几分钟,却忽然就猛地抬了头——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刚从电梯里出来,这时候正有些震惊地和她对视着。 凌霄扬了扬眉。 那人似乎是微有些尴尬和不自在,却到底还是老老实实地过来和她打了个招呼,末了还要假装自然地挠着头笑了笑、感叹一句:“这么巧?” “是啊,真巧。”凌霄微微眯起了眼睛,笑盈盈地撑着下巴看他,“你来找谁?” “我……”男人像是一下子被噎住了,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凌霄也不催他,还是就这么一言不发地笑着看他。 男人似乎是被她看得有些发怵、好像浑身都有些不自在,偏过头有些心虚地躲开她的视线,含含糊糊地回答了一句:“找个……朋友。” 凌霄不置可否地拉长声音“哦”了一声。 两人面面相觑间,工作室的大门却是忽然被人推开,随即一道修长纤细的人影就出现在了门口、一下子就夺去了所有人的注意力,让人觉得眼前一亮、赏心悦目到了极点。 “凌霄?你怎么来了?”秦大美人一出门,第一眼就看见了坐在沙发上等人的凌霄。 凌霄弯着眉眼冲她笑了笑、眨了眨眼睛:“我等叶霖。” “他马上就出来了,你再等两分钟!”秦瑶说着已经走到了凌霄身边、伸手摸了摸她那头看起来就异常柔顺的长发、只觉得手感果然是意料之中的好,而后才心满意足地舒了口气、一边又冲门口的男人招了招手。 男人依言上前两步走到她身边,秦瑶大大方方地就挽住了他的手臂、笑着给凌霄介绍:“这是我男朋友,聂峥。” 凌霄笑了起来,再一次拉长声音、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我……”一直都显得有些木讷的男人像是终于没能忍住、有些紧张地赶紧解释起来,“我本来……没想监守自盗,就是……真的喜欢。” 显然,他是生怕被自己当做半个师父的小姑娘以为自己借着她托付的事见色起意、监守自盗,这才迟迟不敢开口直说。 第56章 桥梁承重 第五十九章 桥梁承重 “监守自盗?”饶是凌霄也不免被他这用词给震得狠狠一愣,紧接着一下子笑得险些就要岔了气,“怪不得那么多人都说小学语文是体育老师教的!” 聂峥脸色更红——他本来肤色并不白皙、是那种极为健康的古铜色,可哪怕是这样偏深肤色、这时候他脸上的红晕也已经是分外明显,足见此时此刻究竟有多局促尴尬了。他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解释些什么,却偏偏又因为一向都讷于言语、不会说话,一时间也只能有些尴尬地地咳了两声、别过头去不敢看凌霄。 倒是挽着他的秦瑶忍不住掩着口笑了起来,眼看着男朋友在自己的笑里越来越局促,这才止住了笑声、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松开手、落落大方地弯了腰问还坐在沙发上的凌霄: “凌霄,你们晚上有什么安排吗?没有的话我请你们吃饭吧?上次的事还没有谢谢你们呢!” 她眉眼间全然都是真诚的亲近和感激,凌霄也不矫情地推拒些什么、从善如流地笑着点了点头,想了想却又补充了一句:“不过我也不知道叶霖今晚有没有什么打算,等会儿问问他吧。” “问我什么?”叶霖这时候刚好也正收拾完了东西准备下班,一出门就听见了自己的名字、当即就接口问了一句。 凌霄笑着看了他一眼、伸手指了指秦瑶:“阿瑶说要请我们吃饭,你晚上有什么安排吗?” 叶霖顺着她的手看去,这才注意到了秦瑶和她身边的男人,顿时就是一愣——其实这几天聂峥每天都会来接秦瑶下班,只是叶霖和秦瑶没什么私交、他也不爱去注意那些八卦,这时候还是第一次看见聂峥过来。叶二少当即就愣了一下,看着两人明显亲昵的姿势和距离、很快就明白了些什么,却也不多问,只是仍旧看向凌霄。 见女朋友明显一副想想答应的模样,叶霖没怎么犹豫也就点了点头答应了下来。 ——虽然他更想和女朋友二人世界,但是女朋友想和朋友一起吃饭啊!再说了,不管是秦瑶还是聂峥,都一直对他女朋友虎视眈眈的,现在这两人凑做一对了,简直是喜闻乐见!至于他和女朋友的二人世界——反正住在一起,有的是时间! 晚饭是在一家粤菜馆吃的。去的路上聂峥总是时不时地看着凌霄和叶霖牵在一起的双手,神色从最开始的惊愕到后来的犹豫再到最后的纠结,始终都欲言又止。然后只是一个晃神的工夫,女朋友就已经抢先一步挨着凌霄坐了下来,两个女孩子亲热地挽着手说话,只留下两个男人面面相觑、相看两厌。 “你不知道,前几个月的时候我老是觉得一到小区附近就有人在看我、尤其是晚上回来的时候,一开始还以为他是坏人,他也不知道解释,傻得不得了!”秦瑶全然不顾对面自己的男朋友尴尬得闷着头猛喝水,满脸好笑地给凌霄讲两人的“发展经过”,“不过我看他长得挺正气的、又觉得不像是坏人。后来还是我想起来你说过有个朋友住得离我近、会让他帮忙多留意一下,我就问他是不是认识你。” “他这才猛点头、磕磕巴巴地说是你让他来保护我的。” 聂峥喝了口水、有些不太好意思得挠了挠头——他也没想到凌霄让他帮忙保护的女孩子这么漂亮,他本来就性格严肃木讷、不善言辞,一对上这个女孩子,不知道为什么简直就像是连话都不会说了一样。 凌霄听完、摸着下巴拉长声音“嗯”了一声,煞是感慨地总结道:“所以说还是长得好看最重要!” 长得好看,所以聂峥就“长得挺正气的、不像是坏人”。凌霄一边感慨着,一边似笑非笑地去看叶霖——叶霖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却抬手给她的杯子里添满了茶。 ——是啊,长得好看最重要!要是小姑娘长得不漂亮,当初他哪会有好脸色给她、还觉得她也挺可爱的? 秦瑶被她的总结逗得直笑,好一会儿才又忍着笑继续往下说:“后来你都说没事了,他说最近不太平、还是老在我跟前杵着。” 后来上个月有一次她加班到很晚才回来,路上遇到几个喝高了的地痞混混、嘴里一边不干不净地骂着脏话、一边不怀好意地凑过来。她知道自己的长相常常惹麻烦、向来都很小心,平时来来往往都尽可能选人多灯亮的大路,却也没想到还是会遇到这样的事。后来……后来聂峥不知道从哪里就冲了出来,把她护在身后、三两下就轻而易举地撂倒了那几个混混,转过头来的时候却又只知道满脸紧张地问她“你有没有事?”、没什么新意地反复安慰着她“没事了你不要怕”,其他的就连拍拍肩膀安慰她一下都不敢伸手、好像生怕不经同意碰她一下就是冒犯了她一样。 她从小就知道自己长得漂亮,什么样的追求者都见过、什么样的甜言蜜语都听过,却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笨拙得连英雄救美后趁机刷一下好感度都不会的男人。可偏偏他出现的那一刻,却又让她觉得一下子就心安了下来、好像什么都不害怕了。 后面的这些话,秦瑶没有说,凌霄也不追问,只是好整以暇地看着这对自己在无意间促成的情侣,弯着眉眼无声地笑了起来——秦瑶漂亮,聂峥会武、可以护着她;聂峥木讷老实,秦瑶活泼大方、正是互补;聂峥英气,秦瑶昳丽。 相配极了,也赏心悦目极了。 尽管原因不同,不过凌霄和叶霖都为这一对新鲜出炉的小情侣感到高兴和般配,秦瑶的心情也很不错,只有聂峥一个人一个人默默地从头纠结到尾,直到最后看着叶霖开着车带着凌霄绝尘而去,仍旧还盯着车驶离的方向皱着眉头纠结不已。 秦瑶似乎是看出了些什么来,有些好笑地挽着他手臂慢慢地往回走——他们住得离这里不远,步行就能到家,刚好就当做是散步消食。 “还在纠结呢?”女孩子一张本就精致的眉眼在月下显得越发动人,眼底却带着几分哭笑不得的意味。 男人沉默了一会儿,好半天才有些尴尬地说了一句:“她还是个学生。” 他原来还一直以为叶霖是凌霄的家长,可今天看两人手牵着手、神情亲昵的样子,哪里还能不知道这是一对情侣?他毕竟是老师,学生早恋也就算了、可还是和“社会青年”恋爱,他总不能不管吧?但看秦瑶对这件事又好像觉得没什么不妥的地方……他本来就不太会说话,这种情况下说还是不说,让他纠结得不得了。 “别担心,”秦瑶却果然完全没有他的顾虑,笑盈盈地拉着他、有些俏皮地眨了眨眼睛,“你看着吧,被吃得死死的的人一定是叶霖。” 聂峥愣了愣,想起那两人相处时的场景,难得也觉得有些好笑、破天荒地摇着头笑了一下,却还是认认真真地开口道:“她帮过我很多、我把她当做半个师父。要是有事,你告诉我、我不会推辞。” 秦瑶含笑点头。 …… 第二天就是五月的最后一个星期,科技节的最后两项比赛就定在这一周的周三,下午原有的选修课暂停一次、改作自习。 比赛地点定在科技楼的报告厅。场地不像大礼堂那么大,但科技节的比赛其实并不像艺术节一样全民参与,通常会有一半的人选择留在教室里自修、随时等候着在现场的同学们传来的消息,因此报告厅虽然不及大礼堂开阔,却也已经是足够了。 第一场是桥梁承重。 高三生照例是不参与这些活动、专心备考的,这时候聚在报告厅里的只有高一和高二的学生。为了公平起见,高一和高二按年级分成了两组、分别进行比赛,每个班级的参与人数都在一到三人之间。 桥梁承重其实是有极其严格的规定的,所有的胶水和桐木条都是学校统一提供,对于结构、高度和重量也都有着明文规定、每一位选手上台比赛前都要经过称重和评委的初步审查。 高一的比赛已经落下帷幕,拔得头筹的是一个戴着眼镜、看起来很是沉默寡言的男生,总重才一百多克的木质桥梁,承重能力居然轻而易举地就超过了一百千克、就连作为物理老师的评委们也都神色满意、颇为欣慰。 高二的比赛很快开始,次序是赛前抽签决定的、凌霄排在稍靠后的位置,这时候好整以暇地负着手看比赛。 多了一年经验的高二同学们显然更加经验丰富,到第三人时已经赶超了高一刚刚留下的记录,顿时就掀起了一波小高-潮。沈清轻轻扯了扯凌霄的衣袖,见她转头看过来,小姑娘神色微有些紧张: “凌霄,你有把握吗?” 凌霄失笑,不答反问:“你觉得呢?” “我觉得凌霄一定能赢!”小姑娘眨巴了一下眼睛,忙不迭地点头,“分分钟帅他们一脸!” 凌霄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顶、笑而不语。 赛程过半,就连第三位选手的好成绩也已经被人打破、现在的最好成绩已经直追两百公斤,这时候主持人也终于叫到了凌霄的序号。 凌霄本来就是名人,名字被叫到的一瞬间瞬间又掀起了一波小高-潮,一阵掌声中隐约还能听到有女孩子们喊着“男神!”的声音。 凌霄笑着微微颔首,取了自己的桥梁模型上台称重,顺利达标后又交给了评委检查结构——主桥面长度必须大于等于一米、木条不允许平行叠层粘接、不允许使用油漆、玻璃纤维等包裹木材或使用化学方法加固等等……规则严谨。 其实大家都是“遵纪守法”的老实人、严格遵守规定,几年比赛下来了也没出过投机取巧的例子,评委的检查到这时候也就像是个必经的过场和形式。只是这一次,凌霄的模型一到了评委手里,几位老师照例大致看了看结构、刚想点头,却忽然有人惊讶地轻轻“咦”了一声: “这个木条的连接……完全没有用到胶水啊?这算不算是违规?” 第57章 天工 第六十章 天工 这话一出,顿时就是一片哗然。 一中建校早已超过百年,科技节从开设至今也已经有三十多届了,却还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情况——学校统一发放了桐木条和胶水、又规定不能使用任何化学方法和物理包裹,大家似乎就默认了用胶水来连接和固定木条的方式、从来没有想过——如果,完全不用胶水会怎么样? 同学们离得远、看不太清楚,主持人却是赶紧就走到评委席前、在评委的指点下才终于看了个明白,立时就向台下做了个安静噤声的手势、向所有人解释着眼下突如其来的状况: “各位同学请稍安勿躁,凌霄同学的桥梁模型——因为全部采用榫卯结构而没有使用任何胶水粘接固定。大家也知道以前还从来没有这样的先例,究竟算不算违规、现在评委老师们还在讨论之中。大家稍等片刻,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 主持人话音刚落,几乎是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落在了台上站在评委席旁的凌霄身上。 榫卯这东西,大家多多少少都听过、也大致知道一些,但……大家看了看评委们手中那个几乎是天衣无缝的桥梁模型,又觉得实在是太出乎意料。 凌霄却只是负着手站在台上,神色泰然,甚至还对着躲在幕布后面急得满脸通红的沈清扬眉笑了笑、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笑容。 这一笑,台下顿时就又有胆子大的女孩子捂着心口喊着“男神好苏!”。 凌霄转过头来,对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也扬了扬眉、笑着微微颔首,喊着“男神好苏!”的声音顿时就又此起彼伏了起来。 凌霄随手掸了掸衣摆,半点不见紧张和急躁,好整以暇地耐心等着——她对着比赛规则来来回回已经看了好几遍,如果不是胸有成竹,也绝对不会采用这样的结构。 好在她并没有等待太久,评委那里就已经有了最后的结果,招了招手示意主持人过来。 主持人递了话筒过去,为首的那位评委正是物理教研组的组长,这时候伸手接过了话筒——台下顿时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几乎是屏住了呼吸听他的“判决”。 “凌霄同学的作品出乎了我们所有评委的意料,没有用到胶水、所有粘接和固定全部采用了榫卯结构的形式,而且种类繁多,仅我们几个评委能认出来的就有直榫、插肩榫、粽角榫、燕尾榫这些常见的结构,此外还有很多我们连名字都叫不上来,无论是在设计还是在模型的实物上都非常巧妙。”这位教研组长似乎是对自己的“无知”相当坦然、说话时并不遮掩,语气也显得相当温和、细听之下甚至是隐约带着些欣慰,“我们刚才特地翻查了一下比赛的规则,发现确实没有明文规定木条的粘接一定要使用胶水,所以——” 他说到这里微微顿了一下,然后就在台下同学们、尤其是女生们满是期待的目光里接了下去:“评委一致认为凌霄同学的作品完全符合规则、通过审查。同时我们也希望大家今后同样也能够打破思维定式、勇于创新。好,那么不浪费时间了,比赛继续进行。” 台下顿时就响起了一片热烈的掌声,凌霄接过自己的模型、笑着向评委老师们道谢。 尽管前所未有的结构引起了全场的关注,但比赛却仍旧还是要进行的——结构怎么样新奇巧妙并不是最重要的,能不能承重、能承受多大的重量,这才是最重要的硬道理、也是决定最后成绩和胜负的唯一标准。 凌霄将自己的桥梁放到台上的两段引桥中间,然后弯了腰去取杠铃片。 测重用的是一架“小车”,其实只是一根中轴、两端充当轮子的是二十五千克的杠铃片各一片,如果再要加重,就可以在中轴的两侧继续添加杠铃片。只要小车以匀速直线运动通过桥梁、而桥梁又在这个过程中始终保持完好,那么就算是顺利通过了这一重量、可以继续再往上加重。当然,小车通过期间,任何一侧的“车轮”都绝不允许有片刻离开地面。 由于杠铃片实在是不轻,大赛的“组委会”周到地安排了几个颇为身强力壮的男生专门负责装卸杠铃片和拉动小车。这时候几个男生正想去给凌霄帮忙装上杠铃片,刚要伸手、就见凌霄已经拿起了一片二十五公斤的杠铃片——二十五公斤,那就是整整五十斤,就算是男生也要费一番力气,然而……眼前看起来纤细秀气的姑娘不仅神色如常,甚至还像是习惯性地随手掂了掂。 那举重若轻的模样,几乎要让人怀疑……她手里拿着的不是五十斤重的杠铃片,而是空心塑料的一样。 也还真的有人产生了那么一瞬间的怀疑,下意识地伸手去掂了掂桌上剩下的几片杠铃片——顿时就是脸色一变,别开头有些尴尬地咳嗽了一声。 五十斤,货真价实! 小车上本来就有两片二十五公斤的杠铃片作为轮子,凌霄在一旁男生们都还没来及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然是飞快地又装上了两片,那总共就已经是一百公斤。然而凌霄却像是压根儿就没有任何停下来的意思,随手又拿了一片二十五公斤的杠铃片就往车轴上继续加了上去! “已经是一百公斤了,还要继续再往上加吗?要不缓一缓、慢慢来?”主持人还是去年艺术节上那个活泼的女主持人,这时候眼看着凌霄毫不停顿的动作,脸上顿时就是一片惊愕,随即立时有些担忧地开口规劝着,“万一这一次失败了,就连成绩都没有了!” 要小车顺利通过,才算是达成了这个重量、而后才能继续加重。可如果一开始就失败了,那势必模型损毁、就算是想要减轻负重再来一次都是不可能的,自然是连一点成绩都没有。所以通常选手上台后第一个挑战的就是五十公斤、也就是只有两片二十五公斤的轮子、并不加重,也好让自己心里有个底。就是那些信心满满的,最多也不过就是七十多公斤起,可凌霄上手就是一百公斤、而且看起来还完全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其实对于比赛的现场效果来说,不管凌霄这一次成功还是失败,势必都会带起一股热烈的气氛,可……她喜欢男神啊!怎么能舍得男神没有成绩呢! “男神,要不就先这样?”明明只是主持人,说话的女孩子却好像比作为选手的凌霄还要来得紧张和忐忑。 “多谢你。”凌霄由衷地对着她笑了笑、微微颔首,一边却是不带半点犹豫和停顿、手脚麻利地继续又给小车装好了两片杠铃片——这一来,就是左右各三片二十五公斤的杠铃片、合计总共是一百五十公斤。 三百斤! 然后凌霄随手就拎着车轴把整个“小车”都提了起来,随意掂了掂、似乎是感觉重量差不多了,这才点了点头、放到了引桥之上。 她拎着三百斤的东西却就跟提着什么玩具小车玩儿一样,轻松随意得让台上台下所有人都呆住了、有些发懵地看着她。而后就见台上的少女凤眼飞扬、修眉入鬓,笑着只对身旁的主持人说了三个字: “相信我。” 她声音不大,可就连坐在报告厅最后一排的人却都清晰地听到了、也听清楚了她的话。 凌霄勾了勾唇,也不去喊那几个还有些发懵的男生,自己就已经拉着三百斤的“小车”在桥面“行驶”了起来。 拉动小车的要求只是匀速直线运动,对于具速度是多少并没有规定。可速度其实也很讲究,有的人觉得快一点能“早死早超生”又或是减少受力时间、有的人却小心翼翼、慢得连大气都不敢喘——但凌霄,既不是急切的那种快,却又不是小心紧张地那种慢,她就这么气定神闲、不慌不忙地拉着小车驶过桥面。那不紧不慢、甚至有些漫不经心的样子,看起来几乎有些老神在在的。 台下的观众却仿佛比她还要紧张似的,一瞬不瞬地紧紧盯着她手下的小车和桥梁。 小车驶过校方提供的引桥、顺利地上了主桥面。 桥梁平稳,看起来并没有什么问题。 十厘米、二十厘米、五十厘米……一米、驶过主桥面到达另一侧引桥了! 成了!台下几乎所有人都下意识地长长出了口气,看向台上那个穿着黑色连衣裙的女生、就见她神色平静、不见惊喜也不见意外,转眼就已经弯了腰继续去加重量;众人回过头来又互相看了看、毫不意外地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紧张过后的放松,微微一愣后随即都是摇头苦笑。 人家参赛选手都不紧张,他们一群观众莫名其妙紧张个什么劲儿啊! 想是这样想着,可是看到凌霄再一次将加过了重的小车放上引桥的时候,所有人却都还是不由自主地再一次屏住了呼吸。 一百五十公斤、一百七十公斤、一百八十、一百八十五、一百九十…… 凌霄终于把那个足足有两百公斤重的小车放上了引桥。 两百公斤,就是四百斤。 科技节三十多年来的最高纪录,是一百九十九点五公斤。 两百大关,至今无人突破。 凌霄笑了笑,拉着小车驶过引桥、不紧不慢地上了主桥面。 第58章 万花机甲 第六十一章 万花机甲 整个报告厅的所有视线全部都集中在了台上的那一小座桥梁上。 其实以凌霄的武功,如果想要使些小手段、让车轮紧贴桥面却又不让桥梁承受半分重量并不是什么难事,而且保管天衣无缝、任何人都发现不了丝毫破绽。但是凌霄当然不会去做这些小动作,所以她只是仍然带着淡淡的笑意、拉着小车不紧不慢地向前走着。 两片厚实的杠铃片轮子已经轧上了主桥面。 桥身很稳,没有发出任何晃动和吱呀声。 凌霄神色如常,脚下步履平稳,明明没有任何刻意的丈量,可脚下踏出的每一步距离却又都好像完全相同。 所有人几乎都是随着她的脚步节奏下意识地呼吸着。 桥身忽然轻微地晃动了一下、发出了一声令人有些牙酸的轻响——小车这时候,正刚刚驶过一半的桥面。 晃动的幅度太小、声音也极其轻微,台下的观众一无所知。 幕布之后,沈清却捏紧了拳头、死死地盯着台上,咬住了嘴唇。 凌霄似有所觉,抬起头望了过去。她视力极好,一眼就看见小姑娘目光定定地盯着自己的手下、粉色的唇上几乎都已经被自己咬出了一圈整齐的牙印,心里忍不住微微一哂、又觉得乍然一暖,对着她无声地勾了勾嘴角。她一边笑着看她,脚下却是片刻未停—— 只有她能看得见,在小车驶过桥面的同时,桥身以一种几不可见的幅度轻微晃动着,卸去了它原本所远远承受不了的重力。 两百千克! 几十年来的记录被破,全场几乎一瞬间就沸腾了起来,掌声、欢呼声几乎要震彻了整个大厅,却又在下一刻猛然消失、倏然间安静下来—— 凌霄转过身面对台下,举起食指竖到唇边、扬眉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如雷的掌声居然就在这一刻不约而同地戛然而止。 凌霄笑了笑、对着台下微微颔首,而后低了头、再一次往小车上加重。 这一回,饶是凌霄也开始变得小心谨慎了起来,加上的杠铃片也已经由原先的二十五千克、十千克、五千克……降到了一千克、零点五千克。 桥梁的承重能力究竟如何,她心里是有一个准数的。她没有用胶水、省下来的所有重量都给了木料,因此相比起其他人、她在用料上其实是占了优势的;榫卯结构也不像胶水,可以承受一定程度的形变、使整个结构更加稳固而具有张力;她大量采用了三角形和拱形的结构,这是最为稳固和承重能力最强的两种结构,再加上万花天工术中的一些秘法……因而使得桥梁的承重能力大大超出寻常。 但无论如何,整个桥梁毕竟也不过才两百克不到,结构再精妙、承重能力也终究是有极限的。 当木质的桥梁终于再也不堪重负、随着“咔嚓”的脆响声从当中塌陷折断的时候,最终的成绩定格在了两百零二点七千克。 毫无疑问,这将会成为一中历史上一个崭新的记录——可以想见,在短期内恐怕也不会再被改写。 台下所有人几乎都下意识地松了口气、却又觉得不知为什么好像有些莫名地失落——这实在已经是一个极其令人惊叹的数字了,为什么居然会失望呢? 是下意识里觉得——因为是凌霄,所以不管多么不可思议的事,一旦发生在凌霄身上,好像一下子就变得理所当然了一样吧? 凌霄却没有去管观众们有些复杂的心情,只是神色如常地伸手将小车提了起来放回台上,而后收拾了一下桥梁“被毁”后留下的木屑碎片,对着台下微微颔首、不紧不慢地回了后台。 眼底里,好像带着一种了然和意料之中的笑意。 …… 凌霄之后还有几位选手,可比赛进行到了这里,却实在已经是再也没有什么悬念了。 主持人笑着宣布了比赛的结果,借着给凌霄发奖状的机会假公济私、在女孩子们的羡慕嫉妒恨里和凌霄结结实实地拥抱了一下,而后宣布了机器人比赛的开始。 凌霄这一回抽签抽到了第一个上场。 凌霄笑了笑,到后台稍稍准备了片刻,很快就再一次上了台—— 她的身边,亦步亦趋地跟着一个胖滚滚的机器人。 它和寻常意义上的机器人造型并不一样,约莫有半人高、刚过凌霄的腰际;它没有手,只有两条腿和一个胖滚滚、中空的身体,身体正中间是一对圆溜溜的眼睛和凸起的鼻子,看起来显得有些呆呆的傻气,中空的身体却像是个大大的笔筒、里头放着好几幅卷轴;两侧原本应该是手的位置却换成了两个极其精密的工具匣。 凌霄迈步它也迈步、凌霄一旦停步它就也停下了脚步,动作简直是如出一辙。只是凌霄身形修长高挑,行止之间自然带着一股风流意味;可这机器人圆滚滚胖乎乎的身子,走路间关节带出一阵细微的咔哒声、亦步亦趋地跟着凌霄,看起来莫名地有些笨拙和滑稽。 凌霄走到台上中央,那圆滚滚的机器人也就跟着她同样停下了脚步。 凌霄弯腰,伸手摸了摸它圆滚滚的身体。 那机器人居然像是有自己的意识一样,一双圆滚滚、傻呆呆的眼睛忽然就眯了起来,晃着身子在凌霄掌心里撒娇似地蹭了起来,看起来居然像是极其惬意的模样。 “阿甘,”凌霄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神色间像是带着一股与平时都不同的温柔和怀念。她轻轻地摸了摸机器人圆滚滚的身子,笑着柔声道,“和大家打个招呼。” 那机器人居然像是能听得懂她说的话一样,有些依依不舍地止住了蹭她掌心的动作、慢慢地站直了身子,然后又摇头晃脑地屈着腿、做了一个鞠躬的动作,居然还一本正经地说了话: “大家好。” 他没有嘴巴,也不知道究竟是从哪里发出的声音,带着一种属于机械的刻板和僵硬感、一字一顿的,就连音色都是机器人特有的平板。可它圆滚滚的身子和圆眼睛、小鼻子,怎么看都让人觉得呆呆的,这时候衬上这平板的声音和摇头晃脑鞠躬的动作,就显得越发傻呆呆的。它说完了,又忍不住用圆滚滚的身子去蹭凌霄的腰,一边还有些傻乎乎地念叨着: “阿甘……喜欢凌霄……最喜欢凌霄!” “嗷好萌!”圆滚滚的身子、呆呆的卖萌,台下当即就有女生忍不住、捂着心口小声“嚎”了起来,“男神家的机器人怎么能这么呆萌!简直犯规!” 凌霄失笑,夸奖似的摸了摸它圆滚滚的身子。它似乎是有些害羞,顶着凌霄的腰往她身后躲。凌霄身形纤细,阿甘却是胖乎乎的一个,大半个身子都露在外面怎么都躲不起来,他一下子就有些沮丧地耷拉下了身子。 凌霄好笑得不行,蹲下-身来和它平视、摸了摸它的眼睛。 阿甘圆溜溜的眼睛眨了眨,亲昵地又蹭了蹭她。 凌霄“唔”了一声,想了想柔声道:“阿甘,给我一个钳子。” 阿甘似乎是认真地想了想、这才明白了凌霄话里的意思,圆滚滚的身子一侧的工具匣忽然“咔”地一声打开,随即一把钳子就轻轻地弹了出来。阿甘歪着圆滚滚的身子、将钳子凑到她跟前: “钳子,给凌霄!” “真乖。”凌霄伸手接过了钳子、像是哄孩子一样一边摸着它一边柔声夸奖了一句。阿甘似乎是得了夸奖高兴极了,晃着身子、一双眼睛都眯了起来,一个劲儿地往凌霄手边蹭: “阿甘……帮凌霄!” 凌霄一边抱住它,一边举起手里的钳子、向评委和台下的观众们微微致意、示意自家的机器人确实能分辨出“钳子”究竟是什么意思。 其实,这个动作简直已经有些多余了——几乎所有的女生都已经被呆萌的机甲人阿甘萌得捂脸了,哪里还能管机器人能不能干呢? 凌霄笑得越发温柔,把钳子放回了工具匣里——工具匣随着“咔哒”的一声轻响,很快就又严丝合缝地扣了起来、看不见丝毫能够打开的缝隙。 凌霄站起身来,轻轻拍了拍它的脑袋、指了指一侧的幕布:“阿甘,刚才我的箫落在那里的地上了,你去帮我取回来,好不好?” “好!阿甘……帮忙!”半人高的机器人毫不犹豫地应了一声,迈着大步、晃着身子乐颠颠儿地就往舞台的一边跑,果然很快就看到了凌霄不知道什么时候放在了地上的一支竹箫。 它没有手,似乎是微微有些苦恼地弯着腿看了地上的竹箫一会儿,而后随着一阵“咔哒咔哒”的连续轻响,身子其中一侧的工具匣忽然打开、慢慢地伸出了一只金属的手臂和手来,准确无误地抓起了地上的竹箫、“轻手轻脚”放到了自己的身上、和那些卷轴放在一起,随即那只手就随着再一次连续的“咔哒”声飞快地缩了回去、转眼就合上了工具匣。 阿甘晃了晃胖乎乎的身子,像是个邀功的小孩子一样兴冲冲、摇摇地往凌霄那头跑: “凌霄!阿甘……给凌霄!” 第59章 人工智能? 第六十二章 人工智能? “真聪明!”凌霄接过箫,习惯性地随手在指间转了转,一边又摸了摸阿甘胖乎乎的身子、像是哄孩子一样笑着夸了一句,然后又让阿甘做了几个跑、跳、弯腰之类的简单动作,这才站定了等待评委老师的进一步提问。 很显然,几个老师都已经有些坐不住了、目光直直地盯着那个圆滚滚的机甲人,眼里满是探究之色。这时候一听已经到了评委提问环节,立时就有人皱着眉、迫不及待地问了出来: “这个机器人……好像有点太智能了啊?” 这人工智能的水平……别说是一个中学生了,就是最尖端的科研人员恐怕都做不到,简直就跟成精了一样! 凌霄却似乎对那些满含探究和深意的目光并不意外,泰然自若地摸了摸阿甘,脸上居然显出了几分可以称之为谦逊的神色来: “哪里有这么高端?只是设置了一些关键词作为声控的指令、它的各项反应也是事先编写的程序,选了一些……”说话间阿甘又已经亲昵地过来蹭她的脸、动作和刚才简直是一模一样。凌霄抱住它,轻轻“唔”了一声,“嗯……呆萌可爱的反应作为它的待机动作和收到指令后的反应。” “当然,声音只能做出一些简单的指令,像刚才那种去取箫这样略为复杂的指令,还是需要作出一些操作的。”凌霄说着,把胖乎乎的机器人翻了个身背对着大家,所有人立时就都看到了它背后居然有一个被打开着的控制面板。 工圣僧一行师父曾制造过两个机甲人,一名“瓦力”,常年跟在裴元师兄身边、随他寻医采药;另一个就是“阿甘”,因为模样胖乎乎的很是可爱、便深得谷中女孩子们的喜爱,几乎人人都会向工圣请教制造方法、人手一只。万花谷中机关机甲林立,水月宫中机甲鸟兽每一只都能跑能跳、甚而能够飞翔,无不巧夺天工、匪夷所思。机甲人自然也不例外,瓦力甚至还会说话、宛若有生命一般。 凌霄来了这个时代,才知道“机器人”与“机甲人”虽有相似却也并不相同,还并不能像谷中机甲那样灵动如生。她虽自负却也并不是没有分寸、很清楚一旦暴露将会带来什么后果,因此借着这个时代的电子和信息技术让原本并不会说话也阿甘也能口吐人言、同时却也恰好掩饰了与这个时代科技并不相同的万花秘法、让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凌霄不必再说下去,大家都已经知道了她要说的话——哪里有什么人工智能,男神逗着他们玩呢! 台下立时就有许多道“幽怨”的目光直直地落到了凌霄身上。凌霄却丝毫不以为意,松开手站起身来、对着阿甘柔声道: “阿甘,你能不能去后台替我把我的包拿来?” 她说话时双手环抱在胸前,示意自己这一回全然没有对阿甘进行任何操作。 这是和先前取箫相似的指令,可这一回阿甘却像是有些发懵、并不明白她在说些什么,呆呆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又去用自己圆滚滚的身子蹭着凌霄的腰,傻乎乎地念叨着:“喜欢凌霄……最喜欢凌霄!” 凌霄摊了摊手,示意这个指令确实已经超出乐声音能够控制的范围、因此它对此无法做出反应、从而进入了待机状态。 “这是红外线的探测装置,可以让它感应到我的动作或是前面的障碍物、并停下来对其进行抓取。”凌霄再一次蹲下-身来,随手指了指它的眼睛,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着,而后又伸手在阿甘背后的面板上轻点两下,那面板随着金属的“咔哒”一声轻响立时就合了起来、再也看不到半点缝隙。 凌霄再一次站起身,对着台下和评委微微躬身致意、示意自己的展示已经全数完成。 尽管“真相”和最开始想象中令人震惊的“人工智能”完全不同,但阿甘也实在已经是一件极其出色的作品。凌霄在全场热烈的掌声中带着阿甘回了后台,而后在一个没有人注意的小角落里蹲下了身来、抱着机甲人圆滚滚的身子蹭了蹭: “阿甘真聪明!” 刚才她的那些解释当然一大半都是在胡说八道——她将万花天工术与现代科技相结合起来才制造了这个阿甘,什么红外线探测、控制面板、芯片程序当然确实都是真实存在的,只是阿甘却并不是依靠指令才能行动,也远比大家想象中的还要“智能”。评委虽然会提问,却也不会亲自拆开研究它的程序和结构,所以凌霄并不担心会暴-露出些什么。比赛前她也就早已经和阿甘约定好了,第二次叫它取东西的时候不必理会,只管撒娇就是。 阿甘似乎是被她夸得又高兴又害羞,晃着胖乎乎的身子往她怀里钻了钻、平板又机械的声音里听起来居然也像是有着几丝兴奋和不好意思:“阿甘……喜欢帮凌霄,最喜欢凌霄!” 凌霄笑了一声,把它抱得更紧——她从前也有一只阿甘,只是当初上战场时将它留在了谷里,后来就再也没有机会见到它了。 …… 凌霄毫无意外地顺利拿到了桥梁承重和机器人制作两项比赛的冠军,科技节终于圆满落下了帷幕。进入六月,期末考试也已经隐隐迫近,所有人都收了心思、认真复习备考。只是高二的学生们除了复习,却也还有另一件重要的大事等着他们做出自己的决定——高三就要文理分班,是选文科还是理科? “凌霄你一定是选理科吧?”午饭回来,沈清像是没什么精神、有些恹恹地趴在自己的课桌上看凌霄,一双秀气好看的眉毛都拧了起来。 凌霄转了转自己的水笔,轻轻地“嗯”了一声。 小姑娘的眉毛顿时拧得更紧、好像整个人都蔫儿了似的:“可是我文科比较好,选了文科就不能和凌霄在一个班里了。” 沈清的成绩其实都很不错,只是文科更擅长一些,自然是选择文科来得更有优势。 凌霄有些好笑:“就算我们都选一样也不一定还会分在一个班里啊。更何况……” 她说到这里似有所觉、忽然间微微顿了顿,不着痕迹地往后看去,就见坐在沈清后座的少年桌上摊着本书似乎是在看习题、却止不住偷偷去看前座的女孩子、手里的笔半天没写下一个字。 凌霄忽然就笑了一下,伸手摸了摸沈清的头顶:“不在一个班里,我也会时常来找你的。” “真的?”原本还恹恹的小姑娘像是忽然就有了精神、眼睛猛地一亮,一下子转头扑到了凌霄怀里、蹭着她撒娇,“你要说话算话啊!” 凌霄含笑应了一声,不着痕迹地又看了眼小姑娘后座的少年。 选科的通知单很快就在周五时发了下来,凌霄填完后带回了家里给“家长”签字。 叶霖爽快地签了字,抱着凌霄窝在沙发上聊,还没来得及开口、忽然就觉得手臂被什么带着金属凉意的东西轻轻擦过,低头去看,就见一个胖滚滚的机器人正试图挤开自己的手、一个劲地往凌霄怀里钻。 “凌霄!凌霄!陪……阿甘!喜欢凌霄!” 胖滚滚的机甲人说着“甜言蜜语”凑过来,看起来越发傻呆呆的、可爱极了。 叶二少却一点都没有欣赏的心情,整张脸一下子就黑了下来——凌霄制作阿甘的时候他也见过、却始终没有见过它动起来后的模样。一直到那天凌霄比赛完把它带了回来,叶二少才觉得简直就是带了个情敌回来——有事儿没事儿就一个劲地往凌霄身边凑,作为一个男朋友,他能忍吗? 可他就是不忍,和一个机器人又能计较些什么呢?警告它离自己的女朋友远一点吗? 叶二少心塞地看着女朋友已经再一次抱着机甲人亲昵地摸了摸,却意外地又见她低声哄了几句后、那傻乎乎的机甲人居然又乖乖地回了她的房间,男人一双眼睛顿时就亮了起来。 凌霄回过头来,有些哭笑不得地看了他一眼,摇着头凑过来、轻轻咬了他的嘴唇一口。叶二少摸着自己的嘴唇有些傻气地笑了一会儿,抱紧了女朋友、终于是心满意足地长长舒了口气,又开始问起了正经事: “选科想好了,专业和大学有打算吗?” “还没想好,”凌霄也不去戳破他那点吃醋的小心思,顺着他的话头摇了摇头,“我……还不是很了解。” 这也不怪她,有许多高三学生都对将来的专业毫无概念,更何况是她这个才刚来一年多的古人呢? 叶霖点了点头:“等你放暑假,我给你找几本这两年的高考志愿指导书,你看看、心里有个底,看看喜欢什么学校和专业。” 凌霄点头“嗯”了一声,随即又像是忽然想到了些什么、微微扬了眉、声音里带上了几分好奇:“不管什么学校和专业都可以吗?那我要是……去外地上大学呢?” 叶霖像是完全没有想到她会突然问出这样一个问题来——或者说,他总是刻意回避着、不让自己去想这个问题,这时候却被凌霄毫无顾忌地一下子点破,男人顿时骤然怔住。 第60章 露馅 第六十三章 露馅 叶霖怔了一会儿,脸上忽然露出了一种几乎可以称之为挣扎的神色来。可只不过片刻之后他就轻轻地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苦笑了一声: “那就去。想去外地念大学或者出国都可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他虽然眼底有些挣扎、脸上还带着苦笑和叹息,却并没有半点踟蹰犹豫的神色,甚至看着凌霄的眼里还是带着显而易见的温和和纵容,话说出口没有半点勉强和言不由衷。 凌霄深深看了他一眼,脸上的好奇和戏虐慢慢淡了下去,眉宇间却渐渐染上了平时少见的温柔,一双素来风流不羁的凤眼居然顿时就显得柔媚温软了起来。 “我还没想好,”少女用自己的脸在他胸口亲昵地蹭了蹭,却也并不矫情地拒绝或是解释些什么,只是大大方方地点了点头,认真道,“等我看看这几年的志愿指导书再决定。” 叶霖点点头,摸着她一头顺直的长发又接着叮嘱着:“以后想做什么,也可以开始考虑起来了。” 凌霄应了一声,却又弯着眉眼笑了起来:“我有打算,不过还没想好。” 她说着眨了眨眼睛,显然是还不准备揭晓这个“打算”究竟是什么。 她向来“张狂”得不得了,少有这样撒娇的时候。叶二少只觉得心口柔软得几乎都要化了,到底还是没忍住低头吻了吻她,好脾气地点头、什么都不追问:“想好了或者要帮忙,就告诉我。” 凌霄笑着点头,却忽然撑起身来、一个翻身就轻而易举地把武力值相对自己而言只有负五的男朋友压在了沙发上、撑在他的胸口笑盈盈地就低头去吻他。 …… 期末成绩出来的时候,分班结果也同时公布,就连接下来布置的暑假作业也已经开始有了文科班和理科班的区别。沈清显然还是对不能和凌霄继续做同桌、甚至连同班同学都做不了而感到耿耿于怀,仅剩的最后几天里对凌霄黏糊得不行。到了暑假开始后没几天,沈清小姑娘就给凌霄打了电话、背着包“登堂入室”,美其名曰“一起做作业”。 凌霄对她向来都带着一种超乎寻常的纵容,听她打电话说要来家里玩,倒是也挺欢迎的、爽快地就点头答应了,甚至还特地去买了她喜欢吃的冰激凌回来放在冰箱里备着、等着她到家里来。 学生们放暑假,叶二少可没有暑假能放,一大早就顶着烈日开车上班去了。沈清到的时候门正虚掩着——之前打电话时凌霄似乎是有些困倦,告诉了她会给她留门、让她到时候自己推门进来就是。凌霄的身手好得不科学、小区治安也好,沈清倒是也不怎么担心她这样虚掩着门会不会有危险。小姑娘推开门、进了客厅也没见着人,在门口换了拖鞋后就想去客房找凌霄,谁知道客房却是房门大开、空无一人。 沈清有些疑惑地微微皱了皱眉,正有些苦恼地琢磨着凌霄到底去了哪里,视线一晃却不经意间扫过了同样开着门、她先前却想也没想过的主卧—— 一眼就看见了正没什么形象地趴在床上睡回笼觉的凌霄。 小姑娘怔了怔,脸色忽然就不自觉地变了变。 床上的人似有所觉,懒洋洋、慢吞吞地翻了个身,而后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看着门口的小姑娘揉着眼睛笑了笑:“你来了?给你买了冰激凌,想吃就自己去冰箱里拿。” 小姑娘应了一声,似乎是还想说些什么,可张了张嘴却一下子又说不出来,只是有些怔怔地看着她。 这显然是属于男人的卧室,却时不时夹杂着一些凌霄的小东西,看起来像是随手放的、却又分外和谐。两人生活的痕迹交织在一起,几乎都已经有些分不清彼此。 沈清的反应着实有些反常,凌霄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翻身下了床,走到门口揽着小姑娘的肩膀,在她有些恍恍惚惚的神色里揽着她回了客厅、在沙发上坐定。 她也不问什么,只是神色泰然地含笑看她。 好一会儿,沈清才像是终于慢慢缓过来了,一抬眼就对上了一双含笑的凤眼,神色顿时就纠结了起来、磕磕巴巴地问她: “凌霄,你和叶霖哥,你们……” “嗯。”凌霄也没有什么犹豫和害羞,大大方方地点头就承认了,“他现在是我的男朋友。” 叶霖隔三差五地酒借口太晚了该睡觉了、硬是假装忘记放她回房间,凌霄心里都清楚得不得了。只是叶二少是个有贼心没贼胆的战五渣,凌霄也就不去戳破他、由着他拉着自己盖着棉被纯聊天和休息。她的东西随手放在叶霖房间里的不知道有多少、沈清一来就会发现,再加上也觉得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她也懒得去收拾。昨晚她是睡在叶霖房间里的,今天也懒得挪窝,干脆就又躺回去睡了个回笼觉。 不过现在看起来……是不是也有点太不讲究、吓到小姑娘了? 凌霄正摸着下巴反思自己,这头小姑娘已经彻底地缓过了神来、神色却越来越纠结。凌霄又仔细地想了想,这才在记忆深处里找出了很久很久之前、第一次和小姑娘见面的时候,她时不时往叶霖身上落的视线,顿时有些迟疑: “你是不是……” 这真不怪她,谁让后来沈清似乎都不太爱搭理叶霖了?那么些无关紧要的小细节,她当然转眼就忘了。 饶是凌霄向来肆无忌惮,这时候脸色也微有些凝重了起来——要是真的是她想的那样,自己这事儿做得可真就不地道了…… “你想什么呢!”沈清也向来都是个聪明的姑娘,见这时候连凌霄都一下子变了脸色,顿时就知道她想到了什么、赶紧用力摇起了头,“我、我……” 她说了两个字,却被那双凤眼看得有些心虚、一下子顿住,咬着唇犹豫了一会儿,这才彻底“交代”了下来: “其实你没来的时候,我对叶霖哥确实……哎呀!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喜欢,哥哥说是因为我从小认识的男生、除了家里人就是叶霖哥最优秀了。”小姑娘一边说着,一边偷偷去看凌霄的脸色。见她依然神色柔和地看着自己、似乎并没有生气预兆,沈清一下子松了口气,凑过去挽住了凌霄的手臂,语气一下子又恢复到了平时的轻快和娇俏,“后来认识了凌霄,突然就觉得……叶霖哥那样的,也就那样了。” 那样是哪样呢?就是……“不过如此”的那样了。 毫不客气地“贬低”了一下人家的男朋友,小姑娘一点都不心虚,杏眼圆睁、眉眼生动:“我现在觉得,要是能有一个凌霄这样的男朋友就好了。” 这话说得,饶是凌霄这时候也不免呆了一呆。 小姑娘似乎是为了加强自己说话的语势,却还用力地点了点头、一边又有些羡慕地看了凌霄一眼:“或者……我要是能和凌霄一样就好了。” 凌霄终于笑了起来——她笑起来也不像许多女孩子一样含蓄,反倒是没什么顾忌地朗声哈哈笑了起来,末了又屈指、没什么力道地轻轻弹了弹小姑娘的额头: “够了啊,当着我的面说我的人‘也就那样了’,骂谁呢?” 沈清撇过头轻轻“哼”了一声,而后又微微皱了皱眉头、杏眼圆睁、柳眉倒竖,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 “你都还没成年,叶霖哥怎么能这样?太过分了!简直是丧心病狂!” 连未成年少女都下的去手,这该得有多禽兽不如啊! “他没怎么样,”凌霄眼看着男朋友就要蒙受不白之冤、被扣上“丧心病狂”的帽子,有些好笑地替他的清白努力解释着,“就是盖棉被纯聊天。” “啊?”这话一出,小姑娘的脸色顿时就更难看了,横眉冷目、特别地振振有词,“盖棉被纯聊天啊?那他还是不是个男人了!” 女朋友都抱在怀里、躺在床上了,居然什么都不做,这怎么能是个男人能干出来的事儿呢! 小姑娘说得特别特别有道理,就连一向能言善辩的凌霄一时间都找不到话来反驳、顿时就是哼哼一噎。噎过之后,她却忽然间就哈哈大笑了起来。等到好不容易笑够了,她这才对着小姑娘用力地点了点头、特别认真地比了比大拇指: “你说得都有道理。” “那当然了!”沈清扬着下巴、矜持地点了点头,眉眼间却又终于彻底回到了平时的单纯娇憨。她一边说着,一边起了身下了沙发,一点都不客气地自己去厨房开了冰箱拿了一大盒冰激凌、又拿了两个勺子,这才踩着拖鞋踢踢踏踏地回到凌霄跟前,塞了一个勺子到她手里,“吃冰激凌!” 凌霄微微愣了一下,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笑着从小姑娘手里接过了温度低得有些冻手的冰激凌盒子,这才也挖了一勺和她一起吃了起来。 这冰激凌盒子有些大,一个人肯定是吃不完的、两个人吃刚好,其实是前几天叶霖买回来打算和她一起吃的;她特地去买的都是一人份的小盒装,只是自己没说清楚、沈清随手一拿也就拿错了。不过凌霄微微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不扫小姑娘的兴、先吃了再说,至于等男朋友回来之后发现冰激凌不见了—— 到时候再给他顺顺毛吧。 少女没什么诚意地想着。 第61章 不是男人 第六十四章 不是男人 沈湛前一天通宵值班,这天睡了一个白天,傍晚的时候上门来把妹妹接回了家。叶霖还没回来,他和凌霄不算很熟悉、也就没有进门,只是在门口和凌霄打了个招呼、接了妹妹就告辞离开了,倒是也没有什么机会发现好友对未成年人下手的丧心病狂之举。 叶霖晚上下班回来,吃过饭以后和凌霄牵着手在公园里散了会儿步,回来就想和女朋友凑在一起、你一口我一口头碰头地吃一盒冰激凌。谁知道一打开冰箱,只有几盒一人份的冰激凌、而且还不是自己喜欢的牌子和口味,自己前几天买的冰激凌早就已经杳然无踪。 折回来一问凌霄,他才知道是白天的时候沈清和凌霄一起吃完了——他就知道罪魁祸首除了沈清,再也没有别人了! 叶霖没办法,只能不情不愿地拿了两盒出来、一人一盒各吃各的,期间又听凌霄笑着转述了沈清小姑娘关于他“丧心病狂”和“不是男人”的评价,只觉得一口老血哽在喉头、险些就要压不住喷了出来。 做了点什么,是“丧心病狂”;什么都不做,那就“不是个男人”——感情他横也不行竖也不是,不管怎么样都没有好下场、里外不是人! 叶二少心塞着在两者之间犹豫了一会儿,到底还是恹恹地选了暂时“不是个男人”——好歹这还能是个人,总归是比禽兽不如要强上一些……吧? “你也太纵容她了,小孩子不能惯着。”叶霖皱着眉、闷声抱怨,醋劲大得整个屋子里都飘着酸味,“你都快变成她女朋友了。” 凌霄咬着勺子看男朋友装模作样地假装吃醋心塞、实际上还不如说是撒娇卖萌的举动,但笑不语。一直到叶二少手里的冰激凌都快要化了,凌霄这才有些哭笑不得地摇着头叹了口气,一边探着身子凑过去、直接就吻住了他的唇。 香草味的冰激凌瞬间就随着这个吻在两人的唇齿之间交缠着弥漫开来,让这个吻一下子就带上了几分比平时更加甜蜜的意味。 一吻结束,叶霖有些依依不舍地放开她、还在不自觉地回味着先前的那个吻,只觉得这个口味的冰激凌好像突然也变得格外好吃了起来。凌霄却是斜着一双凤眼凉凉看了他一眼、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意味: “二少挺会演的?” 那打翻醋坛子的模样,简直演得淋漓尽致、栩栩如生。她差点就都要真的以为他吃一个小姑娘的醋了。 还在半眯着眼睛细细回味的叶霖顿时噎了一下、一下子猛地就回过了神来,对上凌霄那双眼睛时心虚地咳了咳,干脆就抱紧了她不说话。 凌霄简直是哭笑不得,勾着他的脖子揪住了他的衣襟、让他低下头来,凤眼微挑、就连说话的尾音都带着微微上挑的轻颤: “想亲热、想听好话?” 叶二少一本正经地板着脸、低低咳嗽了一声,没说话。 ——默认。 “嗯……”原本还笑盈盈的凌霄一瞬间变脸、转眼就敛了笑意一把推开他、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想得美!让你再演!” 凌霄的武力值逆天,想要挣脱怀抱不过就是分分钟的事。叶二少都还没反应过来呢,转眼怀里就已经空落落的、刚才的温软馨香都好像是错觉似的。低头看了看已经空了的怀抱、又看看已经是做到了一旁、拿眼角看自己的女朋友,叶二少几乎是半点犹豫都没有、丝毫没有骨气地就怂了: “凌霄……”男人腆着脸凑过来、试探着伸了手,见凌霄似乎并没有推拒的意思,立时就得寸进尺地再一次抱紧了她,低头用自己的脸蹭了蹭她的。他也不说软话低头,只是笑着一下下去吻她。 凌霄被他这难得的黏糊劲闹得没脾气,随手把吃完了的冰激凌盒子放到茶几上,而后在他怀里翻了个身、干脆就枕着他的腿躺了下来,挑了眉看那张离自己近在咫尺的俊脸: “真的不要做男人?” 抱着她的人顿时就是一僵,一张白皙清隽的脸一下子就漫上了几分红色,随即脸色红了又黑、最后沉着脸哑着嗓子沉声低斥: “胡说八道什么!” 什么叫“不要做男人”?怎么说话的呢! 凌霄压根儿就不怕他,但却也没有多说些什么,只是弯了眉眼看他、笑而不语。 就算是已经习惯了这个时代,但有些观念毕竟是早就已经养成了的。在她的意识里,自己早就已经成年。大唐民风开放,对于女子、对于“贞洁”其实并没有许多人想象中的那样苛刻介怀,更不要说她的师门万花谷向来都是以随心所欲、逍遥不羁而闻名江湖。 她喜欢叶霖,所以愿意给他、也想要他,就是这么简单的一件事。 叶霖其实也不知道她究竟在想些什么,只是觉得她的笑里带着一种异样的温柔和亲昵,黑着的脸色不自觉地就慢慢放松了下来。 他不知道她究竟是怎么想的,但他知道,只要自己得寸进尺地点个头、甚至是只要默许,怀里的小姑娘就会完完全全地属于他一个人了。 男人深深吸了口气、用力地摇了摇头,这才算是好不容易终于抵抗住了这个诱人的设想,伸手把小姑娘狠狠地压进自己的怀里: “你要高三了……现在给我好好读书,大学毕业……” 他说到这里时微微顿了一下,似乎又觉得这对自己实在是太残忍了,赶紧止住了话头又换了个标准: “二十岁前别老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这人之前还说“高中毕业前不许早恋”呢!现在还不是对一个中学生下口了?凌霄压根儿就没把他的标准当回事,脸上的神色却更加温和了下来——他珍视她,所以才会咬着牙拒绝。 只是这种温和并没有持续太久。不过只是几个呼吸之间,凌霄脸上的温和忽然就敛了下去,随即习惯性地眉眼微挑、再一次回到了平时那种风流的模样,轻轻笑了一声: “你这算是什么?” 叶霖还没来得及想明白她这问句是什么意思,小姑娘就已经自顾自地接了下去、一双凤眼越发风流散漫: “‘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却很诚实’?” 她枕着他的腿,第一时间就能感觉到他身体某个部位的变化。 叶霖好不容易才恢复正常的脸色却是一瞬间又黑了:“哪学来的?” 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台词! 凌霄摸着下巴“唔”了一声、一副认真思考的模样:“清清给我看的小说里有?倒是和你很贴切。” “凌霄!”叶二少几乎是咬牙切齿地从牙缝里挤出了女朋友的名字,却在看见那双似笑非笑的凤眼时怎么都生不起气来,只能没脾气地抱紧了她、试图努力平复下来,却又被凌霄一把推开。 “二十岁前不准想这些乱七八糟的。”凌霄对着他无辜又纯洁地笑了笑,慢吞吞地扬了扬眉,“憋着吧!” 叶霖苦笑,却顺着她的力道松开了手、用力地喘了几下,一边又撑着沙发想要站起身来、嗓音低哑得像是换了个人: “我去洗个澡。” 话音刚落,手腕瞬间就被人扣住,还没等他这时候已经有些混沌了的脑子弄明白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转眼就已经被人一拉一推、瞬间就被推着躺在了沙发上。凌霄翻身、干脆利落地压住他趴在了他的身上。 “凌……”霄字还没出口,叶霖立时就是闷哼了一声、居然再也接不下去了——那个气血翻涌得几乎有些发疼的地方,忽然就被覆上了一股温软的触感。 叶霖猛地又喘了几下,这才有些发懵地看着压在自己身上的小姑娘悉悉索索地伸手探进了自己的裤子里。 她原本白皙的耳朵在一头黑发间隐隐只露出了一个耳尖,这时候却早已变得通红,她却还像平时一样梗着脖子不肯服输、硬是要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这时候见他看过来,凌霄立时就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憋坏了以后还不是我吃亏?” 她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白皙精致的脸上却也早就已经是一片通红。 叶霖伸手,拉着她俯下身来、密实地贴合在自己的怀里,一边吻着她一边随着她的动作一下下地粗声喘息着,最后绷紧了浑身的肌肉、一遍一遍地吻着她,直到浑身紧绷得近乎僵直、而后又乍然放松下来。 整个世界都好像一下子回归了寂静。 男人眉梢眼角间都带着餍足,又像是有些慵懒、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却还是一遍一遍细细地吻着压在自己身上的小姑娘,从眉心到眉毛、眼睛,最后再到嘴唇。 绵长的一个吻后,他终于长长地喟叹了一声,带着显而易见的甜蜜和满足。 第62章 泳衣 第六十五章 泳衣 七月中旬的时候沈清拉着凌霄和几个平时要好的同学一起出去旅游了几天,说是高三前最后的放松。叶二少心塞了一阵自己没法和女朋友手牵着手一起爬爬山、游游湖、喝喝酒,除此之外倒是也没有再“撒娇卖萌”地“吃醋争宠”,爽快地就点头答应了。 这还是凌霄来后第一次不在他身边,哪怕是知道女朋友比谁都能干,叶二少却还是跟个老妈子似的前前后后操心了好几天,等到她临出门的那一天又硬是塞了一张银行卡给她。 “我的工资卡。”迎着凌霄诧异看过来的目光,叶霖似乎是略有些局促、低头咳嗽了一声,随即却还是摸了摸她的头发、认真叮嘱着,“密码是你的生日,万一路上钱不够用了就去取。你自己路上小心。” 他话音刚落,饶是凌霄也不免有一瞬间的怔愣、低了头有些呆呆地看了眼被塞到自己手里的工资卡,好一会儿才消化了他话里的意思——这算是……上交全部身家了? 其实凌霄现在倒是已经不怎么缺钱了——自从她在网上一夜走红之后,颜匡就已经趁热打铁、紧锣密鼓地开始运作了起来。颜匡是个有耐心、等得起的人,凌霄最红的时候,他除了给她的微博加了认证之外反而安静得没有任何动作——这时候,只要一动,炒作的帽子立时就会扣到凌霄的头上。 文化圈和娱乐圈,其实有许多相同之处,却也有极大的不同——名声自然都是要经营出来的,但娱乐圈只要有热度,哪怕是负面新闻炒作出来,一样能博得关注、平添身价。可文化圈、尤其是在书画圈里,却从来都是容不得半分污点——都说字如其人,楷书四大家之一的赵孟頫书法造诣与成就何其之高?就算是这样,赵孟頫至今都还为“仕元”这一条“罪状”而饱受指摘、不断有人斥其书法奴颜媚骨、不见风骨,更不要说凌霄如今还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辈,一旦被扣上炒作的帽子、贴上了急功近利的标签,恐怕日后就再难洗清。 所以他不急,很耐心地等着这一阵热度渐渐过去了、等到除了在凌霄微博下天天舔着屏幕喊着“男票”的女孩子们以外再也没有什么人注意到凌霄的时候,凌霄的一幅字、已经悄然地挂在了张谦书房的墙上。 张谦是谁?书法界如今的泰斗级人物。能在他书房墙上挂着的字画,不是前朝古物,那也至少得是当代大师得意之作。见客会友的时候,谁看不见墙上这一幅新裱的立轴?而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凌霄的几幅字一声不响、很是低调地也出现在了林泉阁的墙上。 这就是颜匡精明的地方了——哪怕明知道凌霄现在早就已经是名人了,却并不从她已经有的粉丝里下手、更没有半点利用她已有名声的意思,只是仍旧还老老实实地在书画圈里低调经营。书画圈和网络社交平台的关系虽然不那么密切,但也不是丝毫都不透风、完全不相干,两边的风声慢慢地总会一点一点互相渗透。到那个时候,就是凌霄真正靠着才学、而不是现在的“帅”火起来的时候了。 她有真才实学、又有前辈提携,很快就能出头,他何必急着把她推到风口浪尖上、做出一副急不可耐的难看吃相? 颜匡耐心、凌霄更是不急,两人都是心平气和、不急不躁,就这两个月不到的时间里,凌霄却也已经是低调地卖出了四五幅字,因为尺幅都不小、价钱居然也很可观,扣去林泉阁一成的抽成之后,凌霄的卡上转眼就已经多出了小五万的存款。 这笔钱,凌霄拿来还完了叶霖花在她身上的钱后还剩了几千,这一次出行去的地方不远、这几千已经是绰绰有余了。更何况凌霄现在不止卖字画,还开始打起了斫琴的主意——前几天她又找到了几块合适的木材,正打算回来之后动手斫琴。 总而言之……凌霄实在是不缺钱的。 但凌霄捏了捏手里的银行卡、抬起头看了看叶霖一副认真的表情,想了想后却并没有拒绝和推辞,只是笑着点了点头、把银行卡小心地放进了自己的钱包里,而后又仰起脸、在男朋友的脸上用力地亲了一口。 花不花他的钱是一回事,可收不收就又是另一回事了——男朋友的心意,凌霄并不想矫情地拒绝。 女朋友冲自己挥了挥手、和别的小姑娘手挽着手头也不回地坐上了高铁,叶二少一个人在家里却是辗转反侧。 白天工作的时候忙得很、也没有什么时间去想这些,可等到晚上下班回了家、推开门看着漆黑一片的屋子,不知道为什么就有了一种油然而生的失落感。 以前没有凌霄的时候他也是一个人住,那时候好像也是习以为常、并不觉得有什么。可现在……尤其是晚上洗漱完后躺到床上、关了灯,他忽然就觉得怀里和枕边空荡荡的。 没有了平时凌霄身上那股似有若无的清甜花香,他居然觉得有些失眠。 一个人在家“独守空房”的叶二少饭后没有什么活动,工作了一会儿之后干脆洗漱完早早上床睡觉,却翻来覆去、辗转反侧地怎么都睡不着觉。 叶霖叹了口气,干脆又坐起来开了床头灯、找出手机看了看——没良心的女朋友一出去就跟飞了似的,连个电话也不打回来! 叶二少正“哀怨”着,手机却忽然震动了起来、来电显示的屏幕上出现了一张眉眼昳丽、却凤眼微挑、漫不经心的脸来。修长的手指几乎是有些迫不及待地划过了屏幕上的照片、而后男人简直是在同一时间没有半点停顿地就举起手机贴到耳边: “喂?凌霄?” 说完他似乎是觉得自己这样显得太急了有些丢人,很快就又掩饰性地咳嗽了一声,放慢了语速强行装作不怎么在意的模样: “还没睡?” “时间还早呢。”凌霄也不知道究竟听没听出来叶霖的故作镇定,在电话那头轻轻笑了一声,听得叶霖心里顿时有些发痒,却偏偏又不能像平时一样把她压在怀里,只能清了清嗓子之后板着脸、像寻常家长一样教训着: “不早了,可以早点休息了。” 凌霄似乎是心情不错,连带着脾气也好了不少,又笑了一声、声音越发轻软温柔:“你睡了?” “嗯……”叶霖闷声应了一声,末了忽然又反应过来不对、生怕凌霄接着就来一句“那你睡吧不吵你了”而后干脆爽快地就挂了电话,赶紧又补救了一句,“没什么事,准备去睡。” 没什么事、还没睡、时间也还早——所以小情侣之间是应该多聊聊、好好地说说话。 凌霄似乎是知道他的念头,但却也不点破,只是从善如流地说着这一天里看过的景点和一些有意思的小段子。 叶霖靠着床头正听得入神,忽然就听见电话那头传来了一阵兴奋的喊声: “凌霄,你躲哪去了?快来吃宵夜,给你留了酒!” 是一个他从来没听到过的男生的声音。 女朋友的身边向来都围着女孩子,这他是知道的,可什么时候开始居然连男生都有了?叶二少心里刺啦一下猛地就升腾起一股危机感,还没等他来得及开口,就又听见有人在喊凌霄: “凌霄,夏天这里温泉淡季打折诶!反正明天上午本来没什么安排,大家都说明天去泡温泉怎么样!不知道这里的温泉要不要穿泳衣?你带了吗,我没带泳衣怎么办?” 这个声音不像刚才那个男生那样有些遥远、简直是贴着手机响起、近在咫尺,而且声音也熟悉得很——叶霖一下子就认出来说话的人是沈清,下意识地稍稍安心了一些、却又猛然意识到了什么,忙不迭问凌霄: “你们明天要去泡温泉?” 泡温泉……要是男女混汤那就得穿泳衣。别看凌霄对这个时代的适应度好得不科学,但其实平时她自己穿衣服绝大多数却还是长袖长裙、包得严严实实的。连他都没看过小姑娘穿泳衣,结果现在就要被别的人先看过了?而且还有男生在?万一是男女分开……那多半还是裸汤。 那更好……女朋友整个都被看光了。别说什么都是女孩子有什么关系——以为他不知道吗?成天追着她女朋友喊“男神”“男票”、动不动就没节操地“舔舔舔”的就都是小姑娘! 他都没有和凌霄一起去泡过温泉、看她穿过泳衣! 第63章 不要脸 第六十六章 不要脸 那头凌霄似乎是稍稍捂住了手机、笑着又和沈清说了几句什么,耐心地柔声哄走了撒娇的小姑娘,这才又回过头来笑着回答叶霖先前的问题: “还没定呢。大家要是都想去,我自然也不好扫兴。” 那就多半是要去的了?电话那头的男人一听,顿时就更心塞了,却还是装作并不怎么在意的模样、靠坐在床头淡淡地“哦”了一声。 凌霄也不知道听没听出来他话里的意思,这时候也是神色如常。见他没有再说话,也就很是自然地把话接了下去:“他们叫我了,没什么事我就先挂电话了?” 话里的语气,大有只要叶霖应一声、她马上就能干脆利落地挂掉电话的意思。 女朋友自己出门去逍遥快活、把自己一个人丢在家里,这时候居然还说挂就要挂电话,独守空房的叶二少一下子就急了、顿时就忘了“矜持”是个什么东西: “等等,我……” 他“我”了一下后又猛地顿住,忽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说“你和别人去泡温泉我吃醋了”?那多没面子! 那头凌霄却只是略带询问地“嗯?”了一声,好整以暇地等他接下去。 叶霖心塞了一会儿,到底还是叹了口气、淡淡说了句:“没什么,你去玩吧。” 一副毫不在意、一切如常的模样。 凌霄拉长声音“嗯”了一声,紧接着却就在电话那头轻轻地笑了起来。 叶霖起初还微微怔愣了一下,随即就在少女那轻软中略带促狭也揶揄的笑声里猛然间回过神来、一下子恍然大悟。哪怕是一个人在家里、没有人看见,男人一张清隽英朗的脸上却也已经不自觉地微微泛起了红色,沉着嗓音咬牙喊她的名字: “凌霄!” 她什么都知道,却就是喜欢逗着自己玩! “别生气,”小姑娘的声音酥酥-软软的,在这夜色里听起来让人格外心痒。男人的喉头不自觉地上下滚动了一下,而后就听见那头带着笑意的声音慢慢地接着道,“等我回来,我们也找个周末出去玩,可好?” 叶霖下意识地应了一声。 那头小姑娘声音里的笑意忽然就越发清晰了起来、带着满满的温柔说了一个字: “乖……” 尾音上挑,温柔中又带着风流。 “凌霄!”叶霖险些就迷失在女朋友这难得的软糯里,却在听清楚这个字是什么的时候一下子黑了脸色、咬着牙又喊了她一句,似乎是还想要再说些什么、张了张嘴却忽然顿住,而后有些无奈地摇着头苦笑了起来,没好气地笑骂了一句,“自作聪明!” 凌霄也不生气,在那头也和他一样笑了起来。等到好不容易笑够了,她才终于敛了笑声,忽然轻轻喊了他一句: “叶霖。” 叶霖笑着应声:“嗯?” “我想你了。”小姑娘轻软的声音在夜色里听起来分外温柔。 叶霖怔了怔,脸上笑意同样慢慢敛了下去、只剩下嘴角最后的一点弧度,看起来平静却又异常温和。而后他舒展了一下-身体、向后将所有的重量全部靠到床头,这才认真又郑重地低低“嗯”了一声。 …… 凌霄顶着三伏天的大太阳在外面玩了五天,回来的时候刚好是周六。大清早叶霖在迷迷糊糊之间只觉得似乎有什么掀开了毯子爬上了床,半眯着睁开眼睛,就看见一个刚洗完澡的小姑娘特别熟练地就蹭进了自己的怀里,而后蹭了蹭自己的胸口、有些困倦地闭上了眼睛。 不知道是天生的还是因为身负内力,哪怕是这样的天气在外面玩了几天,凌霄却半点都没有被晒黑的迹象,皮肤依然白皙细嫩。叶霖没忍住,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抱紧了她再一次闭上了眼睛。 两人睡了个回笼觉,又在床上腻歪了好一阵,直到将近中午才起了床。 “桂花鸭、茶叶、五香豆……”午饭之后,凌霄蹲在地上翻着自己的包、一件一件地收拾着自己这一次出游买回来的土特产。 叶霖干脆在她身边席地而坐,笑着看她兴致勃勃地清点着“战利品”,一边时不时地剥一颗荔枝喂她,然后动作就是微微一僵—— 小姑娘似乎是余光瞥见他伸来的手后才偏过头咬住了他递来的荔枝,只是她显然心思并不在这里、有些心不在焉之下一下子就咬到了他的手指。 凌霄似乎是也有些意外,微微愣了愣之后却并没有松口,反而变本加厉、干脆直接就咬住了他的手指。 她的舌头灵活极了,微微一卷就把那一颗荔枝卷进了自己的嘴里,而后居然得寸进尺地舔了舔他的手指,这才在男人依依不舍的晦暗目光里松开了他的手指,口吃含糊、却若无其事地评价了一句: “挺甜的。” 叶霖没说话,却是喉头微动、目光直勾勾地看着她,却并没有收回手,只是摊开了手掌、掌心向上地等在了她的嘴边。 凌霄吐出一颗小巧的荔枝核来。 叶霖接住荔枝核、扔到了一旁的垃圾桶里,又抽了纸巾擦干净了手,这才在凌霄似笑非笑的目光里撑着身子探了过来,扣着她压在沙发边狠狠地吻了下去。 女朋友总是勾-引自己,憋到她二十岁的时候自己真的不会出毛病吗?叶二少一时间也不知道究竟是该哭还是该笑。 常言道小别胜新婚,两人黏黏糊糊地肉麻了一天,甜蜜的气氛却被将近傍晚时的一个电话一瞬间破坏得干干净净。 凌霄仰起脸,看着挂了电话的叶霖一瞬间沉下来的脸色,轻轻地叹了口气。 “是我妈打来的,她说爸叫我带你晚上回去。”叶霖抱住她,揉了揉她的头发,“你……” “那就去吧。”凌霄似乎是知道他想要说些什么,笑着打断了他的话、似乎是并不怎么在意地伸了个懒腰,“看看他们又想干什么。” 叶霖搬出来已经有半年,他父亲和兄长始终不闻不问,却在这个时候忽然要他回家、而且还要他带着自己回去——凌霄略有些嘲讽地勾了勾嘴角,却又忽然伸手、抱了抱叶霖。 她心疼他。 叶霖对着她摇了摇头,低头吻了吻她的头发。 两人到叶家的时候正是晚饭时间。 上一次来的时候连晚饭都没吃就不欢而散,这一回叶家父子俩的态度似乎是好了不少——至少叶霆没有阴阳怪气地开口找茬,他父亲也没有指着鼻子赶自己出去。 甚至在她进门的时候,他父亲还给了她一个看起来似乎有些温和的点头。 凌霄也不多嘴问些什么,只是若有所思地挑了挑眉。 这一顿晚饭吃得有些沉默,但好在也总算是没有出什么岔子。最高兴的莫过于叶霖的母亲陆蓉,离家半年的儿子终于回家,做母亲的像是一下子就松了口气、忙不迭地频频给他夹菜、像是生怕他饿着了一样。叶家父子三人都是一言不发、各怀心思,凌霄没什么搭理他们的心思,安心埋头吃饭。 “你在外面也该玩够了。”晚饭过后,叶耀华喝了口茶,目光沉沉地看向自己的小儿子,“后天回去上班。” 那语气,俨然就和一个严父对着自己年幼贪玩的孩子无异。 正题终于是来了。凌霄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叶耀华话音落下后一下子神色微变的叶霆,随手用杯盖轻轻刮去茶沫,而后好整以暇地喝了口茶。 三才杯的杯盖刮在杯口,发出了瓷器碰撞间的轻微声响,一下子就吸引了叶耀华的注意力。不等叶霖开口回答,他就已经看了过来、毫不停顿地转移了话题: “你叫凌霄?你要和叶霖在一起,也不是不行。” 上一次他还是铁青着脸色让自己滚出去,现在却不知道为什么居然会突然改口。凌霄也有些意外,微微扬了扬眉、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 “长辈在和你说话,你就是这么回答的?你的教养呢?”叶耀华原本好不容易稍稍柔和了几分的神色在凌霄漫不经心地动作间一下子又黑了下来,原本还算得上平和的声音一下子又沉了几分,“你们门不当户不对,本来我是不会同意的。但既然叶霖喜欢,他毕竟是我的儿子,我也不想太为难你们。听说你的书法不错,只要你能在书法圈混出头,也勉强算是能配得上叶霖。” 像他们这种地位,钱是不缺的。到老了又想显得有品位有内涵,都喜欢研究收藏些书画古玩。这些日子他已经连着听好几个老朋友提到书画圈出了个新人,他觉得名字耳熟、找人一查,发现居然就是小儿子身边那个据说从山里来的小姑娘。他是生意人,几乎是本能地就盘算起了这件事能带来的利益——论书画,他比不上那些名家,可论生意眼光,他不输给任何人。这女孩子,将来只怕前途不可限量。文化圈清高,名声却好听。要是真的能和叶霖在一起,对叶家的名声大有裨益。 当然,前提是要真的能“前途无量”才行。 他说完又顿了顿,沉着脸又补充了一句:“但你现在得给我搬出去,成年前不准住在一起。” 成年后怎么玩都行,一旦传出去叶霖和一个未成年的小姑娘同居,名声就全毁了。 他话音刚落,叶霖嚯的一下站了起来,清隽的脸上脸色铁青、死死压抑的怒气几乎顷刻间就要爆发:“爸,你不用再说了!我不会回来,你和大哥也别打凌霄的主意!” “原来是在这等着呢。”凌霄伸手按住了叶霖的肩膀、轻轻地拍了两下止住了他的话头,而后收回手、低头又喝了口茶,忽地轻轻笑了起来,“怪不得都说伯父会做生意,原来做的都是一本万利的买卖。豁得出去不要脸,多少总是能赚点的。” 叶霆拍案:“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凌霄漫不经心地挑了挑眉,“骂你们不要脸而已。” 第64章 嘲讽 第六十七章 嘲讽 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想到,凌霄居然会说出这么一句话来,以至于在她话音刚落的时候,居然有那么一瞬间的安静、像是万籁俱寂,而后叶耀华猛地拍了一下桌子: “你说什么!” 这是当着他的面、指着他的鼻子骂他! 他用的力气太大,整张桌面都在这一巴掌之下明显地震了震,就连桌上的杯子也晃动了起来、发出了一阵轻响。 凌霄却仍然还老神在在地靠着椅背坐在原地,好整以暇地喝了口茶,慢吞吞地再一次重复了一遍:“我说——骂你们不要脸。” 她似乎是生怕对方还是听不清楚自己的话,特地体贴地放慢了语速、咬字清晰无比,末了还又淡淡地笑了笑、看了叶霆一眼: “怪不得是亲生的呢,都喜欢拍桌子。不过我看伯父和兄长还是都冷静点的好,拍桌子——桌子不疼,手挺疼的吧?有什么用呢?” “你……”叶霆勃然变色,一张本来也算是俊朗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刚说了一个字之后像是忽然间又意识到了什么、眼底飞快地闪过了一抹兴奋和得意之色,瞬间就把枪-口转向了叶霖,气势汹汹地兴师问罪,“叶霖,这就是你带来的人?你平时是怎么教她的!还是你平时就是这么和她说的?” 骂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姑娘有什么用?让父亲知道叶霖不孝顺、目无尊长,他才能真正得益。 果不其然,他这话一出,原本目光阴沉地盯着小姑娘的父亲立时就把视线也转向了叶霖。 叶霖皱眉,张了口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却忽然就被人截过了话头—— “叶霖从来不议论别人的长短,让你们失望了。”凌霄笑了笑,这时候居然还有心思卖萌地眨了眨眼睛,神色间像是真的带了几分好奇,“和你们一点都不像,他别是捡来的吧?” 这个话题,自然没有人会接口回答。接连被讽刺,叶霆一张俊脸已然是微微有些扭曲、看起来甚至显得有些狰狞,死死地盯着凌霄、目光阴沉。凌霄却不理他,随手转了转三才杯的杯盖,淡淡道: “将来我要是能在文化圈混出头,就能给叶家带来可观的利益;可如果混不出头,自然就是个一无所有的乡下人,配不上叶二少,到时候让叶霖甩了我就是;再不济要是叶霖实在喜欢我,养着做个情人对你们来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叶家横竖也没有什么损失。真是一本万利、稳赚不赔的生意。”凌霄说着,眼角微挑。狭长的凤眼顿时就带出了一股浓浓的讥讽,“上一次赶我出门时的话还言犹在耳,这一回就能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理直气壮地算计儿子的终身大事,伯父的脸皮,实乃我生平仅见,我真是自愧弗如、叹为观止。” 凌霄微微晃了晃脑袋、似乎是真的做出了一副惊叹和惭愧的模样。 她向来都是肆无忌惮的性格,在场这么多人里唯一顾及的就是叶霖的心情。但从叶霖霍然起身的那一刻,他的态度也已经分外明显了。叶霖脾气好、生性宽厚,哪怕是问心无愧,可要他亲口指责父兄,恐怕他心里也实在是不好受。她心疼他,所以每每都抢在他之前开口、不让他和父兄正面冲突。 凌霄没了顾忌,嘲讽全开,转眼就见对面的叶家父子已是脸色铁青、神色阴沉。 但相比起已经就在爆发边缘的叶霆,叶耀华毕竟是几十年大风大量里过来的,这时候居然慢慢收起了先前的暴怒、神色渐渐平和起来,只是视线却依然阴沉得有些可怕: “既然你有自知之明,那也不用我再多说。叶霖为了你已经连事业和家庭都不要了,你还有脸再在他身边再待下去?” 这是直接就把叶霖辞职和离家的责任全都压在了凌霄的身上——既然她已经先撕破了脸,那他也不用再留情面。 凌霄闻言,一下子就弯着眉眼轻声笑了起来,像是忽然间听到了什么异常好笑的笑话一样:“怪我咯?” 她这么漫不经心地笑起来,嘲讽值简直分分钟爆表。叶霆毕竟沉不住气,当即呛声:“不怪你难道还怪我们吗?” “对呀,”凌霄笑,看向叶霆的神色间居然像是有些惊奇,“原来你们也知道?哦,那还不算是一无是处,至少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 “混账!”凌霄张口就用“你们”把父子两人一起骂了进去,叶耀华到了如今这个地位,已经多少年没有受过这样的轻视和嘲讽?叶耀华险些被气出心脏病来,随手抓了杯子、想也不想地就摔了过去! 茶杯里还是刚才新沏了没多久的热茶,隔着杯子都有些烫手,要是泼到了脸上会有什么后果简直不可设想!他是气急攻心、怒急之下想也没想地出手,一旁的陆蓉当场就惊呼了一声、脸色刷的一下变得煞白,然后一下子睁大了眼睛—— 对面的小姑娘神色半点未变,不止不闪不避、甚至还一把推开了冲上前想要挡住他的叶霖,而后居然伸出了手。 被大力甩过来的茶杯像是在空中忽然停顿了一瞬,她甚至都没来得及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就见那杯子连带里面的茶水都一起完好无缺地被小姑娘端在了手里,连半滴茶水都没有洒落出来。 满室寂静。 凌霄随手把茶杯放在了桌上,而后慢慢地敛去了脸上始终带着的笑意。茶杯是上好的白瓷,可这时候看起来,却居然好像还不及她的手来得莹润白皙、仿若经过精雕细琢的上好羊脂白玉一样,在灯光下看得人几乎有些眩晕。 叶家父子莫名地就感受到一股巨大的压迫感直冲而来,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这股压迫感才终于慢慢撤去,父子两人几乎是同一时间毫无形象地大大地喘了口气。 “够了!”就在所有人都还在沉默的时候,叶霖终于是找到了说话的机会、沉着脸把凌霄护在了自己的身后,抬了眼、目光直直地看向自己的父亲和兄长。见他们依然满脸怒容、脸色铁青,却半点都没有后悔懊恼的征兆,叶霖眼底划过一抹失望、随即却又飞快地隐去,最后只剩下满眼的冷然和坚决。 “我辞职搬出去和凌霄无关。到底是为了什么,爸和大哥都心知肚明。”叶霖的声音很冷,听起来却带着一种异乎寻常的平静和镇定,“真的撕破脸,有些事恐怕我会忍不住说出去。” 叶耀华脸色更青:“你威胁我?” “您觉得是,那就是吧。”叶霖的神色依然平静、没有半点波动。凌霄却忽然慢慢地站起身来、拉住了他的手——她能感觉到,他很累、很疲惫、也很失望难过。 叶霖反手握紧她的手,拉着她往门口走。 “混账!站住!”两人才刚踏出一步,立时就传来了叶耀华暴怒的吼声,“你今天敢带着她出去,以后就一步也别踏进家门!” 叶霖脚下微顿,却没有说话、也没有回头,只是低头看了看凌霄、越发用力握紧了她的手,而后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 叶家的大厅里,鸦雀无声。 良久,终于传来了一阵瓷器破碎的声响——叶耀华终于是忍无可忍,抓过手边的另一个杯子、暴怒着摔在了地上。 茶水迸溅,地上顿时就湿了一片水渍,混杂着细碎的白瓷碎片,看起来有些触目惊心。 摔完了茶杯,他铁青着脸色、转身就走。 钟点工识趣地拿了抹布和簸箕过来清理打扫,却不知道为什么忽地惊呼了一声。 叶耀华这时候正刚踩上上楼的楼梯,闻声顿时停下了脚步、直直地看了过来,铁青着脸色、眉宇间满是不耐地呵斥了一声: “喊什么喊!” “对不起叶先生,实在是……”钟点工立时连声道歉,只是声音见却依然还满是震惊和惊慌,有些语无伦次地解释着,“桌上、杯子……” 她说话已经有些词不达意,解释了半天也没有说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叶耀华本就心头烦躁,更加不耐烦听下去,怒气冲冲地下了楼梯、大步就往桌子前走来: “有什么大惊小……” 大惊小怪的“怪”字还没有出口,他却忽然戛然而止,视线一下子落在桌上、忽地泛起了几分震惊,还有……多少年来都没有再有过的惊恐—— 红木的桌上,有一个杯子深深地陷进了桌面里。 赫然就是凌霄刚才接到后随手放在桌上的那个杯子。 叶耀华伸手抓住杯子、用足了力气才终于把它提起来放到一边,再去看先前它放过的地方。 一个圆圈印迹深深地陷进了结实的红木桌面里,不大不小刚好是杯底的形状,就连杯底的印章都无一遗漏地被印在了圆圈中心的桌面上。凹陷边缘平整和圆滑,没有半点受损。 而唯独那杯底印出的痕迹,入木三分、异常清晰。 第65章 醉酒 第六十八章 醉酒 一出叶家大门,叶霖立时就顿住了脚步、一脸紧张地抓着凌霄的手:“你手烫到没有?” 凌霄笑了一下,摇了摇头,却并没有收回手。 其实他也知道凌霄武力值逆天、想必是绝对不会有事的。但就算心里知道,没有亲眼见证前却还是难以控制地紧张担心。叶霖抓着她的手翻来覆去、仔仔细细地看了几遍,直到见她的手依然白皙细腻、没有半点被烫伤泛红的痕迹,这才终于彻底地松了口气,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顶: “对不起。” 可能是因为情绪依然还没有平静下来,他的声音听起来带着几分沙哑和压抑。 没头没脑地一句道歉,凌霄却听懂了,摇了摇头、神色却有些无奈:“明明是我说要来的。” 叶霖握紧了她的手,一时间默然无话。 凌霄也不多说些什么,牵着他的手、拉着他往停车场走。 回到家两人各自洗了个澡换上睡衣。男人洗澡总是要比女孩子快许多,凌霄擦干头发出来的时候,叶霖正坐在阳台上发呆。他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神色淡淡,视线却像是找不到焦距和落点,也不知道究竟是在想些什么。 凌霄折回身去、从酒柜里取了两瓶酒,走到叶霖身边,随手拉了个垫子之后特别不讲究地就在地上坐了下来。 叶霖听到声音、转过头来看她,就见她也不用什么工具、随手就把两瓶酒给开了,一边自己喝了一口、一边又把另一瓶递了过来。 叶霖从椅子上起身、也在她身边的地上坐了下来,接过酒瓶狠狠地闷了一口。 酒是白酒,饶是叶霖酒量一向不错,也还从来没有过这么对瓶吹白酒的经历。这时候一大口酒下去,清隽的脸上一下子就泛起了几抹清晰可见的红晕。 凌霄也不说话,凑过去伸了一条手臂、勾着他的肩膀和脖子,一边抬了抬另一只手里的酒瓶。 叶霖也抬了抬手、和她碰了碰杯。 陶瓷的酒瓶在碰撞间发出了一声脆响。 两人谁也没有说话、也没有什么下酒菜,就这么一路沉默着喝酒、时不时相互碰个杯。 叶霖心情不好、也不像凌霄那样身怀内力,喝了大半瓶之后明显地有些上头、一张俊脸已经红得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但他似乎真的是天生的好脾气,就算喝多了也半点都没有耍酒疯闹腾,反而自己就把酒瓶推到了一边不喝了,而后有些头疼地揉了揉眼角、看着凌霄迟疑了一会儿。 再然后,他突然倾过身躺了下来、后脑勺正枕着凌霄的大腿,就这么躺在她腿上仰视着他。 凌霄的神色还清明得很,只是脸上也已经难以遏止地染上了几分酒意。这时候有些好笑地摸了摸男人略有些扎手的头发,一边还继续喝着酒。 “凌霄。”叶霖忽然开口喊她——这是回到家洗完澡后,他第一次开口。 酒喝高了,他的口齿略有些含糊、声音也带着几分干涩。 凌霄应了一声。 “其实挺好的,”叶霖翻了个身侧躺着,用脸蹭了蹭她的腿,声音平和,“我觉得很轻松。” 顿了顿、没等凌霄接话,他突然又笑了一下:“谢谢你。” 凌霄的手微微顿了顿,随即又抬手、仰头,灌了一大口酒,这才略带些询问的鼻音“嗯?”了一句。 如果没有凌霄,也许到这时候他也还是没有那样的勇气和魄力从那样的“家”里挣脱出来。她活得太潇洒自由,让他羡慕,也让他忍不住想要去追求那样的自由、把自己紧紧地握在自己的手中、俯仰无愧。 如果叶霖这时候还清醒着,他也许会解释些什么。只是这时候他的思维已然是有些混沌,思绪是一条一条的断片,只能隐隐约约凭着本能感觉到什么,却始终抓不住、穿不成一段完整的逻辑。所以他没有说话,只是再一次揉了揉自己的眼角、而后伸手抱住了凌霄的腰。 凌霄也不知道究竟是有没有听懂他的意思,这个时候又喝了口酒、低头看了看似乎是在冲自己撒娇卖萌的男朋友,摸了摸他的头。 叶霖没有再开口。 两人就这么一个坐着、一个躺着,谁也没有再开口。一直到凌霄喝完了手里的整瓶酒、再低头去看的时候,才发现叶霖已经枕着她的腿舒舒服服地睡着了。 他虽然嘴上说着轻松了、挺好的,但其实……即便是在酒后的睡梦里,英气的眉毛却也还是微微蹙起、像是带着什么难题和困扰。 凌霄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心口——胸口隐约有些发闷,又像是被什么轻轻扎了一下,有些疼。 这是她不常有的情绪,但她知道那是什么——她心疼他。 凌霄叹了口气,把空了的酒瓶放到一边、伸手又把叶霖抱了起来大步回了房间。 七八月正是三伏天,哪怕是开了空调也难掩闷热,喝了酒后就又是出了一身的汗。凌霄正打算再去冲个澡、微微用了力正要抽回手,却忽然觉得小臂一紧。她低头看去,就见躺在床上的叶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把她的小臂紧紧地抱在怀里,俨然一副打死都不让她走的模样。 他半眯着眼睛,神色却有些迷茫,也不知道究竟是醒了没有。 “放开我一会儿,我马上回来,嗯?”凌霄弯了腰凑近他,像是哄孩子似的耐心哄着,“乖……” 叶霖看了她一会儿,居然真的慢慢放开了手。 凌霄低头吻了吻他的嘴角,在他一下子舒展开来的眉头里笑了一下,转身去浴室冲了个澡,再回来的时候一下子就被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爬起来靠坐在床头的叶霖抱了个满怀。 大夏天、又是满身酒气、还带着汗……哪怕是开了空调,这味道也着实是不敢恭维。凌霄皱了皱眉,看了眼死死环在自己腰间的手臂,忍不住又叹了口气、再一次耐心地哄着叶霖松了手、去了浴室。 折回来的时候,她手里拿了一条刚用温水绞过的毛巾给叶霖擦了擦脸。 她并不常做这样的事,动作其实算不上温柔,叶霖却神色柔和地由着她给自己擦脸。擦完了脸,她又去浴室搓了搓毛巾、回过来给他擦身体。 反正看他现在这模样,肯定是没法自己洗澡的了。 喝高了的叶霖听话得不得了,让脱衣服就脱衣服、让抬手就抬手、让转身就转身,配合极了。凌霄一边擦一边又觉得有些好笑,忍不住自嘲地摇了摇头,随手一拍叶霖的胸口: “我怎么觉得最近自己脾气好得不像话?莫不是好脾气也会传染?” 叶霖没说话,对着她笑了一下——和他平时在外面时的高贵冷艳、社会精英不一样,也不是他在家对着她时的撒娇卖萌,这个笑居然异常的干净纯粹、又像是带着几分温柔和纵容。 凌霄又笑了一下,擦完了他的上半身,收回手时就看见他手脚麻利地脱了睡裤、只穿着一条内-裤,眼巴巴地看着自己。 凌霄简直要被他气笑了,一把把毛巾帅在他的胸口,笑骂了一句:“想得美!” 叶霖低头接住了从自己胸口滑下来的毛巾,似乎是有些委屈又有些沮丧,耷拉着脑袋,却又忍不住偷偷抬头看她。 凌霄顿时就没骨气又没脾气了。 从他手里抽过毛巾、去浴室里换了条毛巾用温水绞过,回到卧室又给他擦完了才折回浴室洗干净了手,一到床边就看见叶霖还在巴巴地等自己。 他浑身上下就只剩一条内-裤,睡衣和睡裤随手丢在一边,他却似乎是半点都没有羞耻心,就这么衣衫不整地眼巴巴望着浴室的方向。 凌霄捡起他的睡衣递给他:“穿好衣服睡觉了!” 叶霖看了她一眼,别开了头、掀开薄被,眼看着居然就是不理会她、要躺下去睡觉了。 “叶霖……”凌霄拉长了声音喊他,声音里有些好笑又有些无奈,却半点都没有不耐烦——连她自己都有些惊讶,原来自己居然是一个脾气这么好的人。 男人的动作果然一下子就停住了,又撑着床坐直了起来,转过头看了看凌霄、伸了手。 凌霄以为他就要穿衣服了,谁知道叶霖看了看她,伸手的目标居然不是衣服——他扣住她的手腕猛地一拉,少女立时就被这股力道扯得撞进了他的怀里。两人之间隔着团成一团的睡衣实在是不舒服,男人有些不耐烦地抽走了睡衣、随手扔到一边,而后抱着怀里的少女翻了个身、让她躺倒床的里侧,最后紧了紧怀抱,这才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 凌霄窝在他怀里,有些哭笑不得地仰着脸看他。 其实两人的武力值天差地别,真要动起手来,别说是要扣着她的手腕把她拉到床上,叶霖就算是想要近她的身都是天方夜谭。不过凌霄当然也不可能真的和他动手,只是由着他伸手、想知道他究竟要做些什么。 现在终于是知道了。 凌霄有些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眼底却似乎是带着一种别样的温柔,撑起身子仰着头、轻轻地吻了吻叶霖的额头,而后躺回床上、又往他怀里蹭了蹭,这才也闭上了眼睛。 第66章 露营 第六十九章 露营 叶霖第二天醒的时候已经是天光大亮。他这一晚喝多了、睡得很熟,连天快亮时凌霄翻身下床都没有感觉到。宿醉后的早晨总是伴随着口渴和头疼,不过所幸昨晚的酒确实是好酒、度数虽然高却很醇厚,这时候也只是略有些头疼、并不难以忍受。 叶霖揉了揉太阳穴、慢慢地睁开眼睛,第一眼就被窗口照进来的阳光晃了眼睛。他闭上眼睛定了定神,再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这才看清了窗台的景象。 卧室的窗台做的是飘窗,窗台石砌出了一块颇为宽敞的平台、三面都是透明的玻璃窗,让整个卧室看起来都明亮而宽敞。 凌霄这时候就坐在窗台上、斜斜倚着一面玻璃窗看书。 她身上还穿着睡衣、一头长发披散着,微微屈起了一条腿,动作悠闲而随意。睡裤是一条七分长的中裤、刚刚过她的膝盖、露出她的修长的小腿——那是一种纤细却并不过分瘦弱的修长,小腿肚勾出一道姣好的弧度。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洒落进来,照得她裸-露在外的小腿像是上好的羊脂白玉,白皙得甚至透着一股莹润,又带着一股引而不发的力量感。 叶霖一时间看得几乎有些目眩。 凌霄似有所觉,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见他醒了,笑了一下:“醒酒汤在床头柜上,喝完了去洗个澡,一身的酒气……” 说到最后,她微微皱了皱眉、神色满是嫌弃,却又很快就转过了头去继续看书。 叶霖揉了揉眉心、撑着床坐起身来。 薄被从身上滑落,叶霖这才狠狠怔了一下、猛地低了头看自己,看完又掀开了被子继续看,最后一张俊脸微红、低着头掩饰性地咳嗽了一声—— 他浑身上下,除了一条内-裤之外什么都没有。 叶霖虽然喝多了,不过倒也还不至于断片儿、很快就找回了昨天晚上的记忆,忍不住抬头看了看凌霄。她已经彻底地转过了头、看也不看自己。 叶霖抓了抓头发,说不清自己这时候到底是失望多些还是放松更多一些。 他想了想,端起床头柜上的那碗醒酒汤一口闷了,然后掀了被子翻身下床。 穿好了拖鞋,他弯了腰低头想去拿睡衣。手都已经把睡衣攥到手里了,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忽然想到了些什么、一下子又松了手,站直了身子就这么恬不知耻地往浴室走,一边走一边还时不时地往窗口张望。 凌霄还在看书,神情专注。 叶霖已经走到了门口,停下了脚步。 想了想,他咳嗽了一声。 凌霄依然还在看书。 叶霖又咳嗽了一声。 凌霄终于转过了头来:“感冒了?” 她说完,却又马上摇了摇头否认了自己先前的话:“气色不错,没什么大碍。喝完醒酒汤冲个澡、歇会儿就好。早饭在外面桌上。” 她有条不紊地交代完,很快就再一次低头沉浸到了书里,看也不看他一眼。 叶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材、觉得平心而论还是挺不错的,要腰有腰、要腹肌有腹肌。抬起头又看了看完全不理会自己的女朋友,男人顿时有些沮丧地垂下了眼帘,关上门带着满心的失望进了浴室。 凌霄又看了会儿书,忽然就觉得有一双手臂从身后环住了自己、在自己的腰前紧紧交缠,而自己的背后和手臂,却贴上了一个赤-裸又结实的胸膛。 凌霄转头,就见叶霖已经洗完了澡出来,浑身上下却只有在腰间围着的一条浴巾。 “你的睡衣呢?” “忘记拿进去了。”叶二少答得一脸坦然、理直气壮。 她虽然没转头看过来,但其实一直都放了一分注意力在他身上。他拿了睡衣又扔了回去的情形她知道得一清二楚。凌霄犹豫了一会儿,到底还是没有戳破他的话,只是看了眼他赤-裸的胸膛,又想起昨晚他可着劲撒娇卖萌占便宜的模样,木着脸问他: “昨晚你真的喝醉了吗?” 这个问题……实在是有些不太好回答。说醉了吧,显得自己酒量不济、有些丢人;说没醉吧,那昨晚自己吃的那些豆腐就都变成故意的了。再有就是……其实叶霖也说不好自己昨晚到底是醉了没有,好像是真的有些混沌了、但记忆又很清晰,自己都觉得自己像是在借酒装疯。 叶霖想了一会儿、看了看她的神色,试探着答了一句:“昨晚……后来我就记不太清了。” 凌霄没说话,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却并没有再追问,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很快又把注意力转到了手里的书上。 叶霖把她抱得更紧了些。 凌霄倚着一面玻璃窗,是侧着身被叶霖抱在怀里,一只手举着书、另一只手自然地垂在自己的腰腹间。叶霖看了她一眼,不动声色地用自己的腹肌蹭了蹭她空着的那只手。 凌霄完全没有反应、像是什么都没有感觉到。 叶霖微微皱了皱眉,又蹭了一下。 没反应。 再蹭。 还是没反应。 再蹭。 还是……这一回有反应了——凌霄终于放下了手里的书、转过头来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男人俊脸微红,有些心虚地微微别开了视线、不敢和她对视。 喝多了卖萌,清醒了还撒娇……凌霄被他闹得没脾气,简直是哭笑不得,一边却是一手勾住她的脖子、另一只手抵住他结实的腹肌,探过身就吻了上去。 等到吻够了,凌霄微微喘着气、伸手又在他的腹肌上摸了两把,这才扬着眉问他:“嗯……手感不错,知道你身材好!现在满足了?” 那模样,怎么看都怎么像是一个才刚调戏了姑娘的纨绔子弟。 心事被女朋友一句话戳破,叶二少显然是有些尴尬,俊脸微红、眼神闪烁,带着一股显而易见的局促和不好意思,和凌霄对比之下,活脱脱一副刚被调戏过的黄花大闺女害羞的模样。 嗯,也是……有一种别样的般配。 凌霄弯着眉眼、朗声哈哈笑了起来。 叶霖看了她一眼,却见她不止没有半点收敛、反而笑得越发变本加厉,顿时就有些恼羞成怒,扣着她的腰把她压在墙上、俯下-身干脆就再一次用自己的唇堵住了她的笑声。 …… 叶霖这几天看起来一切如常、并没有什么不同,但凌霄偶尔还是能看见他在睡梦中微微蹙起的眉头,知道他其实并没有这么快就能释怀。这也难免,毕竟是血脉相连的家人,他能果断地做出决定,却不一定能这么快就做到全不在意——他其实,也一直都是一个重感情的人。 凌霄想起前几天答应了叶霖等自己回来后就和他一起出去玩,干脆就选了接下来的这个周末和叶霖一起去露营。 叶霖的休息时间只有一个周末、天气又实在太热,两人去不了太远的地方,露营的地点干脆就选在了郊区的森林公园。公园占地面积极大、绿树成荫,哪怕是在酷暑的三伏天里,一进园内也立时就感觉到了一阵清凉、就连呼吸之间的空气都好像一下子变得清新了起来。 园内有专门开辟的露营区域,生意极好。叶霖提前预约过、早早就占了个位置。 从搭帐篷到生火烤肉……凌霄的野外生存技能简直样样满点。傍晚的时候,迎着夕阳,两人坐在刚搭好的帐篷前,吃着凌霄从砍柴、生火、到烧烤全部都亲自动手完成的烤肉。 “你怎么连搭帐篷都这么熟练?”叶霖一边吃着烤肉,一边有些意外地问她。 “以前的军营大帐虽然和它略有不同,但大体原理总算是相似的。”凌霄随手指了指身后的帐篷,见叶霖似乎是很喜欢自己烤的东西、说话间又递了一串过去,笑了笑、神色显得有些怀念,“我从前……有一位故人,自幼修道、是纯阳真人的再传弟子,只是生性跳脱、常常被罚去后山思过。思过也不安分,隔三差五地就在山里抓了野兽偷偷烤来吃,倒是练就了一把好手艺。偶尔他下山来经过万花谷,总是免不了打秋风讨几坛酒喝,倒是也能让我们一饱口福、也教了我几手。” 吕祖于华山顶建纯阳宫,华山南接秦岭,而万花谷恰就在秦岭青岩的连绵山脉中,两派素来交好、时有来往。 叶霖仿佛能在她的话里看到当初那个江湖和幽谷,意气飞扬、逍遥率性。他沉默了一会儿,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凌霄,只是伸了手、揽住了她的腰。反倒是凌霄,一闪而过的怀念之后,很快就又笑了起来,举着酒瓶和他碰杯、爽爽快快地干了一大口。 入了夜,两人收拾了东西,靠坐在帐篷前一起仰着头看星星。 城市的夜里似乎是总是很难看见星星,偶尔天气晴好,也不过就只能看见零零星星的几颗、稀疏地挂在夜空中。到了这里,却仿佛是连天地都一下子开阔了起来,天幕之中繁星闪烁、仿佛伸手可摘。 叶霖不懂这些,凌霄却是行家,指着能看见的星星一颗一颗地给他讲解、时不时还夹杂着各种各样的相关掌故。她声音轻柔,讲的掌故虽然引经据典,却并艰涩、更不会故作高深,反而都极有趣易懂,叶霖听得有些入迷、几乎都忘了时间。等到她讲完最后一颗,叶霖才猛然间意识到夜已经很深、周围的所有人都已经回了帐篷休息了。 凌霄说要去方便一下,叶霖回了帐篷、铺好了睡袋,又等了好一会儿都没见她回来,忍不住又出了帐篷四下张望。 明知道她绝对不会有什么危险,他却还是忍不住有些担心。 叶霖没忍住、打了她的手机,铃声却在帐篷内响了起来——显然,她没有带手机。 也是,去个洗手间罢了,没有什么带手机的必要。 叶霖皱着眉,又等了好一会儿、直到他险些就要忍不住出去找她了,这才看见那道熟悉的人影姗姗来迟。 她负着双手背在身后,踏着月色走来,他忽然就觉得整颗心都安定了下来。 凌霄到了他的跟前站定,叶霖伸手想去拉她,她却忽然微微侧身避开了他的手。 叶霖怔了怔,正要开口、却见凌霄忽然伸出食指竖到嘴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他当即把话咽了下去。 凌霄笑了一下,另一只背在身后的手也不知道再做些什么、传来了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 叶霖到底还是没忍住,终于开口问她:“怎么了?有什么……” 点点的荧光忽然从她身后飘起、一点一点四散开来,却萦绕在她的身边、一时没有逸散。 月色下,她站在那点点荧光之中,嘴角微弯、凤眼飞扬,而后伸出一只手、在自己面前摊开,一点荧光顿时又从她的掌心里升起、慢慢地和两人周围的荧光融在了一起。 “回来的路上恰好看到林子里有些流萤,就折回去问工作人员要了个塑料袋。只是数量不多,找起来多花了些时间。” 她说完笑了一下,眉眼越发温柔:“喜欢吗?” 第67章 天台见 第七十章 天台见 现在这个年代,城市里几乎已经看不见萤火虫,就算是在郊区、又是植被茂密的森林公园里,萤火虫也不是随处可见,也难怪就连凌霄都着实要花费了一番功夫才能捉来。 这时候她站在那里,披了满身的月色和星辉,嘴角微勾、凤眼微扬、修眉入鬓。得到了自由的萤火虫不知道为什么居然没有四下散逸,反倒是带着疏疏密密的萤火、不远不近地萦绕在两人周围,让她原本就昳丽的眉眼看起来越发美得有些不真实。 叶霖一时间居然看得失了神,迟迟没有说话。 他沉默下来,凌霄反倒觉得有些意外,微微皱了皱眉,似乎是有些不解地轻声问他:“不喜欢吗?” “不应该啊……”见叶霖仍然有些出神地不说话,少女一双清丽却又不失英气的眉毛皱得更紧、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苦恼、小声地嘟囔着,“从前在谷中,柳师姐这样哄女孩子,师姐师妹们都喜欢极了的……” 好不容易回过神来的叶霖第一时间就听到了女朋友小声的嘀咕,一张俊脸青青红红、最后定格在了黑色上,简直是咬牙切齿: “你把我当小姑娘哄?” “啊?”凌霄下意识地应了一个毫无意义的语气词、脸上带着少见的迷茫。但凌霄毕竟是凌霄,很快她就意识到了些什么,明智地绕过了这个问题、并不正面回答,而是不答反问,“那你……不喜欢吗?” 她问这话的时候,一边还眨了眨眼睛,顿时就显出了几分平日里几乎见不到的娇憨,甚至是带着点撒娇的意味。 叶霖瞪了她一眼、张了张嘴似乎还想“斥责”她几句,可一开口、说出来的话却变成了: “喜欢。” 怎么能不喜欢呢?少女本就生得眉眼昳丽,在月下和萤火之中含娇带嗔,看得他整颗心都柔软了下来、哪里还能记得什么发脾气?更何况……不管她是出于什么原因这样做,归根结底也不过是为了讨他开心。叶二少在心里无声地骂了自己一通“不争气!”,脸上的神色却到底还是连自己都无法控制地柔和了下来,再一次点了点头、郑重地回答着: “很喜欢。” 很美。 是一种清丽的、温柔的,却又英气勃发、疏朗随性的美。 凌霄似乎是终于得到了满意的回答,一下子松了口气,伸手扯了扯他外套的衣袖、笑得有些讨好:“我不是把你当成女孩子,只是觉得……大多数人、不论男女,都会喜欢的。” “你最近总是心情不好,我很心疼。”凌霄似乎总是不知道什么叫做“矜持”,直白大胆得让人几乎有些手足无措,可眼底的神色却是异常的温柔和认真,近乎执拗地定定盯着叶霖的眼睛、仿佛是想从他的眼底看出些什么来。 叶霖微微一怔,把衣袖从她手里抽开、却又在下一刻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 他没有说话,可是凌霄却也没有追问些什么,因为有些话本来就是不必亲口说出来、在交握的双手间彼此就什么都能够明白。 凌霄笑了一下,抽回手、而后竖起食指放到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叶霖点了点头。 她总是随身带着的竹箫在指间灵活的转了转、随即竖到了唇边。 叶霖一怔,有些期待、却又有些顾忌地环视了四周离自己不远不近的几顶帐篷、压低了声音迟疑道:“很晚了,会吵到别人吧?” “放心。”凌霄扬眉,带着一股说不出的风流和自负,“只有你和我能听见。” 她说完,低头就吹响了第一个音符。 略有些低沉的箫声清晰地传进了自己的耳中,叶霖下意识地再一次环视了一下四周——果真没有任何人有被吵醒或是不满的迹象。 那么……就真的是只有自己和凌霄两个人才能听见? 以前似乎的确听她在闲聊时说起过,内力深厚的人好像是能够“逼音成线”、只让特定的人听见自己说话。 这个认知,像是在两人之间埋下了什么隐秘又甜蜜的约定,让男人整颗心都忍不住跟着微微颤了颤、勾了勾嘴角。 箫声低沉,却并不显得哀婉、反倒显出一种大气的温柔和开阔来。她站在那里,踏着月色、披着星芒,萤火还没有彻底散去、疏疏密密地在她身边闪烁跃动着。少女微微低着头,带着温柔的笑意吹奏着他不知名、却异常动听的旋律。 叶霖定定地看着她、几乎是连眨一下眼睛都不舍得,可哪怕是这样一错不错地盯着她看,却又还是觉得怎么都看不够。他犹豫了一会儿,飞快地掏出了手机、连着按下了几次快门,终于把这一刻永远地定格下来。 凌霄似有所觉,侧过头看了过来、无声地弯了弯眉眼。 叶霖放下手机、定定地看着她,很快就彻底沉浸到了她吹奏的乐曲之中。 一曲终了,叶霖还沉浸在箫声里一时间没有回过神来,凌霄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凑了过来。见他的手机还放在膝头没有收起来,想了想忽然伸手拿过了他的手机、一边伸手举到两人跟前、一边把脸凑到了叶霖的旁边,轻轻喊了一声: “叶霖。” “嗯?”叶霖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就见女朋友飞快地按下了快门,手机屏幕上定格着一张两人肩并肩、头碰头紧紧靠在一起的照片。 “想我就看这个。”凌霄把手机塞回他的手里、大大方方地盯着着,“不用偷偷拍。” 叶霖有些尴尬地低咳了一声,干脆席地而坐、一把把她拉到自己的怀里坐在腿上,而后简直是有些破罐子破摔地和她一起看自己先前拍的照片。 “好看!”凌霄简直是压根儿不知道“谦虚”是什么东西,指着照片笑盈盈地点评着、格外理直气壮。 叶霖点点头、吻了吻她的侧脸,深表赞同:“好看。” 两人肉麻地黏糊了一会儿,叶霖想了想,登陆了凌霄的微博、选了一张她在萤火中吹箫的照片传了上去——凌霄对电子产品和社交平台的兴趣不大,最初的好奇过去后总是懒得去看微博。叶霖干脆就接过了她的微博帮她打理,也不频繁、只是每隔个三五天发一张照片上去,有时是凌霄的字画、有时是她弹琴或是斫琴的照片,总之是保证她一定的活跃度、不至于被粉丝们遗忘。 林间月下、流萤飞舞,墨色衣裙的少女吹奏着手中的竹箫,眉眼温柔、又像是带着一股深入骨髓的疏朗英气。 简简单单一张照片、没有任何文字,微博上却又是一下子就炸了锅。 “男票帅哭!!!好!温!柔!” “这个意境简直美哭了!!!男票我愿意为你变弯!!你什么时候来娶我!” “妈呀屏幕好脏!容我先舔舔!对了话说这个萤火虫……是p上去的吗?男票什么时候都学会ps了?迷之感动!” “女朋友们”都知道,男票拍照的时候特别……耿直,别说是ps了,就连滤镜都不带开的,拍啥是啥、特别不讲究。 然而很快就有人上来汇报:“报告组织!刚才我给一个技术宅大神看了,大神表示放大百八十倍之后萤火虫连腿毛都特别清楚,毫无ps痕迹!” “等等萤火虫有腿毛吗?” “楼上的这不重要!我就想知道哪来的萤火虫!以及为什么萤火虫绕着男票都不飞走!” “应该是因为……男票特别帅吧。” “嗯没错一定是这样的!好有道理!” “道理我都懂,然而这张照片到底是谁!拍!的!” “深更半夜、深山老林、黑灯瞎火、夜深人静……总之男票到底是和谁在一起、在给谁这么温柔地吹箫啊啊啊啊啊啊!不要拦我我想静静!” “天台很大,我想去跳跳。” 微博上像是炸了锅似的陷入了一片“心碎”和“相约天台”之中,而作为当事人的凌霄……这时候已经和叶霖一起回了帐篷里,钻进了双人的睡袋、窝在男朋友的怀里安安稳稳地睡着了。 …… 不管假期多长,似乎都会显得格外短暂。两个月的暑假已经不短,却也好像还是在眨眼间就过完了。九月开学,凌霄正式成为了一名高三学生。 高三的生活已经不像高二那样丰富多彩,什么艺术节、科技节都已经和冲刺在即的高三生全无关系,仿佛他们现在要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学习。校园里的高三学生总是脚步匆匆、不肯浪费一分一秒。 当然,哪怕是这样,一中的高三生活也并不枯燥难熬,至少仍旧还是早早熄灯、并不缩减学生的睡眠时间,每周的活动课也还是一节不少,充分保证了学生的休息和锻炼放松。 凌霄的成绩还算不错,一直稳定在年级前五十。她不是死读书的性子,学习之余又有许多其他的事要做,能保持这样的成绩也已经算是极其不容易了。好在她向来都是个对自己的生活极有规划和主见的人,一直都清楚地知道自己想做些什么,对于这样的成绩和生活还是颇为满意。 期末快要来临的时候,凌霄接到了秦瑶的电话。秦大美人一向柔婉却大方的声音里这时候却罕见地夹杂了几分羞涩和不好意思: “凌霄,我……过完年要和聂峥结婚了,你来当伴娘吧?” 她想了想,也不知道怎么的忽然就灵光一闪,紧接着就跃跃欲试地又补了一句:“要不来做伴郎也可以,好不好?” 第68章 婚纱照 第七十一章 婚纱照 凌霄知道这个时代的“结婚”就是“成亲”,但却还并不太明白现如今婚礼的流程和习俗,让秦瑶稍等后捂着话筒、听叶霖大致讲了讲伴郎伴娘的任务和作用之后,饶有兴致地转头去回答秦瑶: “我来给你当伴郎吧!” 那头秦大美人顿时就轻声笑了起来、连连点头,和凌霄约了下个周末一起去试婚纱,这才挂了电话。 凌霄放下手机,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看向叶霖。 叶霖被她看得有些头皮发麻、转身想走,可惜却到底还是迟了—— “我去给阿瑶当伴郎,要不你来当伴娘?”凌霄已然是把话说出了口,见叶霖一下子踉跄了一步险些摔倒,赶紧又上前扶了他一把,一边还顺势摸了摸男朋友的脸、用手指轻轻挑了挑他的下巴,幽幽道, “你长得好看,做伴娘一定也美。” 那模样,活脱脱一个调戏良家妇女的风流纨绔。 叶霖黑着脸扣住她的手腕、就近把她抵到墙边,咬牙切齿地问她:“再说一遍?” 凌霄一点也不慌,由着他把自己困在他的胸膛和墙壁之间,笑盈盈地仰着头看他、爽快地重复着自己刚才说的话: “你长得好看!” 她只说了前半句,后半句却不说了。 叶霖噎了一下:“后半句呢?” 这和刚才说的不一样啊!让他还怎么发火! 凌霄似乎是有些惊讶、一下子张大了眼睛,一双本应狭长的凤眼睁得都圆溜溜了起来:“原来你喜欢听后半句?那你说就是了,我一定……” “不想!”叶霖咬着牙猛地打断了她的话。 他一点都不想听后半句! 凌霄有些无辜地眨了眨眼睛,弯着眉眼笑吟吟地凑过去、在男人黑沉沉的脸上轻轻亲了一口,双手勾着他的脖子再一次重复了一遍: “你长得好看!” 叶霖只觉得随着她的唇在自己脸上那一下轻触、还有她这一句笑吟吟的“夸奖”,自己原本浑身上下的气势好像一下子就泄了下去,只觉得胸口一片柔软和甜蜜,居然再也生不起半点气来。 他低头,小姑娘还在看着他笑,一双凤眼里满是亲昵和狡黠。 叶二少第不知道多少次在心底狠狠骂了自己一通“不争气”,却到底还是叹了口气,哭笑不得地把人抵在墙上、低头吻住了她那两片总是让自己又爱又恨却毫无办法的唇瓣。 …… 一周之后叶霖陪凌霄去了和秦瑶约好的婚纱店,两人到的时候秦瑶正试了一件婚纱出来。 可能是人逢喜事的关系,婚纱好像总是有一种特别的魔力,不管是什么样的女人穿起来都会显得比平时美上许多。秦瑶本就是极其昳丽的容貌,穿上婚纱顿时就显得越发动人,自有一种艳光四射、让人几乎移不开眼睛。 “好看吗?”秦瑶回过头来正看见凌霄,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地一边微微捋了捋鬓发一边问她。 “好看!”凌霄抱了她一下,一边又伸手替她理了理裙摆,由衷地感叹了一声,又指了指一旁穿着西装的、盯着女朋友看得眼睛都几乎有些发直的聂峥,笑得有些促狭,“怪不得他急着把你娶回家。” 秦瑶红了红脸、略带薄嗔地笑骂了她一句,又指了指另一侧的男士西装:“你去那边挑一件伴郎的衣服试试,我也再去试试别的。” 凌霄应了一声,在店员惊愕的目光下选了一件黑色的西装、和秦瑶相携着去了试衣间。 叶霖坐在试衣间外的沙发上耐心地等着,一旁和他动作如出一辙的是聂峥——男士的西装不像婚纱这样款式繁多,换来换去至多也不过就是颜色和细节略有不同。聂峥身形匀称,高大挺拔,本来就是个衣架子,这时候试了一件黑色的西装觉得不错,也就不像女孩子那样还要再多试几件了,干脆就定了下来、也坐在这里等女朋友。 凌霄那一间试衣间的门是先打开的——她换的是男装,自然要比繁复的婚纱快得多了。 几乎是在他走出试衣间的一瞬间,叶霖敢肯定他清晰地听到了一旁店员的抽气声—— 粉衬衣、黑色的西服西裤和皮鞋。少女一张脸生得极其清丽、并不会被误认了性别,可衬着这样的衣着却居然半点都不显得违和,反倒显出一种别样的英气来。 凌霄来这里已经将近两年、身高又长了许多,已然是过了一米七。这个高度在男性中还算是矮的,可她胜在身形匀称、比例极好,又因为自幼习武、身姿挺拔,看起来就显得要比实际身高还高上许多。她似乎是不会系领带,一条斜纹的领带松松垮垮地挂在脖子上没有系好,却意外地给她这身略显严肃的西装平添了几分生动,衬着她那双微扬和凤眼和几乎要斜飞入鬓的修眉,带出一种少见的风发意气。粉色的衬衣又很挑人,总是容易显得人有些轻浮,偏偏穿在她身上时却又好像只剩下了风流与随性。 “我、我替你打领带吧?”一旁的店员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这时候忍不住试探着低声问了一句。 “那就麻烦你了。”凌霄笑着点头。 那店员姑娘微微红了脸,凑过来到凌霄跟前、认认真真地给她打好了领带。 凌霄似乎是不太习惯这样的“束缚”,微微蹙了蹙眉头、单手扣着领带结的位置轻轻扯了扯,顿时就又引起了一阵细微的抽气声。 叶霖简直就想不顾形象地伸手捂住自己的脸——为什么他居然好像一点都不觉得意外?总觉得自从她答应了秦瑶要做伴郎起,就已经可以预见到了今天这样的标准结局,他觉得自己已经生无可恋了。 凌霄这头收拾好自己的着装,那头隔壁的试衣间门也随着“咔哒”一声的轻响被推开了。秦瑶这一回换了一身抹胸的婚纱,露出了弧度姣好的锁骨,肤白胜雪、也几乎要胜过身上穿着的雪白婚纱。 她一出来,一眼就看见了穿着西装的凌霄,顿时双眼一亮,提着裙摆就往凌霄这里走。婚纱裙摆太长,她穿的高跟鞋又是高度可观的细高跟,一着急就不小心踩到了地上的裙摆、登时踉跄了半步。 聂峥的全副心神都放在她身上,这时候一下子变了脸色、当即就要上前去扶她。谁想他才刚站起来,只觉得眼前一道人影晃过,女朋友就已经在别人怀里了…… “阿瑶,你没事吧?”凌霄揽住她的腰替她稳住了身形,神色间难得地有些紧张。 秦瑶一手搭着她的肩膀让自己站定,一边笑着摇了摇头:“我没事……” “咔嚓”一声快门声、伴随着闪光灯的闪烁忽然响起。 几人齐齐回头,就见对面正有一个男人低了头去看自己的相机,他似乎是对刚才拍的照片很是满意、脸上一下子就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神色来。 “我是这里的摄影师,也是老板。”那人见几人都看了过来,赶紧自我介绍、略带些歉意地解释着,“刚才那张镜头特别好,我怕错过就没经你们同意拍下来了,你们要是介意的话我就删掉它。” 秦瑶眨了眨眼睛,要过相机看了看那张照片,一边看一边和凌霄兴致勃勃地点评着:“这张好!要不我们洗出来留着吧?” 照片上的新娘穿了一身雪白的抹胸婚纱,眼光四色、容色逼人;一旁穿着西装的少女清丽却不失英气,凤眼飞扬、修眉入鬓。 特别养眼、特别美好、特别……般配。 凌霄和她挽着手臂,似乎是也颇有兴致地点了点头:“我看不错。” “这张照片我真的拍得特别满意,超水平发挥!”摄影师显然是个能说会道的人,这时候见两个女孩子都很满意,顿时就也有些得意了起来,“我准备把照片放大了洗出来、挂在店里做宣传,你们觉得怎么样?要是同意的话,一会儿我给你们打个折。” 这话一出,两个女孩子还没觉得怎么样,叶霖却是第一眼就去看了聂峥——高大的男人这时候一个人坐在那里,莫名地显得有些可怜。 叶霖居然有些同情他——虽然现在的事态发展,他不知道为什么居然已经觉得一点都不意外了。 秦瑶毕竟还是个讲道理又很民主的姑娘,这时候回过头来征询着聂峥的意见:“你觉得……怎么样?” 高大英武的男人看了自己的女朋友一眼,微微垂下了眼帘、讷讷道:“你们决定吧。” 女朋友的话,自然是要听的;至于另一个……可能因为从小练武的原因,聂峥其实是一个有些老派的人。他受凌霄指点很多、对她执弟子礼,尽管凌霄并不肯受全礼,但他也一直都是把小姑娘当作半个师父来看的。一个是女朋友、一个是师父——哪里有他说话的份? 他垂着眼帘,看起来居然显得有些可怜巴巴的。 叶霖生平第一次觉得终于有人和自己“同病相怜”了,一时间同情心泛滥、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秦瑶顿时就心疼了,一下子就又有些迟疑:“要不还是算了吧,毕竟我是和男朋友来拍结婚照的。” “不是,你误会了!”老板兼摄影师像是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一下子就笑了起来,“我们这里除了拍艺术照,其实有时候也会接一些熟客的艺术照生意。我是想把你们这张洗出来,做闺蜜照的宣传。” “那好啊!”秦大美人一听,顿时就没了心理负担,干脆爽快地就点了头,一边又有些跃跃欲试看凌霄,“那我们拍完结婚照也拍几张闺蜜照吧?凌霄你就穿这个拍,帅!” 第69章 下雪 第七十二章 下雪 凌霄放寒假的时候果然和秦瑶一起去拍了闺蜜照。两人一共拍了三组衣服、其中一套就是秦瑶穿着婚纱、凌霄穿着西装的“结婚照”。 照片上的两人都是容貌精致、哪怕凌霄穿着男式的西装也不至于被误认了性别,可也许是她眉眼间的风流英气太过夺人眼球,看起来居然显得异常和谐和般配。 凌霄不知道秦瑶那里是怎么处理这几组照片的,反正照片洗出来、她一带回家,叶霖只看了一眼就一下子黑了整张脸、压着她在床上折腾了好半天才算完。 当然……这也就是她愿意让他压着、让他折腾,要不然以两人悬殊的武力值差距,他连片衣角都别想摸到。 这就是一种情趣——凌霄男神对此显得特别懂、特别上道。 然而后来事情的发展就一下子超出了预计——沈清来玩的时候刚好就看到了这组照片,一直自诩为男神大人“正宫”的小姑娘顿时就不干了! 她可是大家公认的、正儿八经的正宫,男票居然没有和她去拍结婚照! 小姑娘鼓着腮帮子、嘴巴撅得都快能挂油瓶了。凌霄苦笑着哄了她半天也没见她恢复平时的笑脸,只能无奈地揽着她问要怎么样赔罪才能高兴起来。小姑娘偷偷瞥了她几眼,扭扭捏捏、假装不怎么在乎地提出了“那你也陪我去拍一次我就不计较了。” 凌霄无奈叹气,到底是在过年前也陪她去拍了一次——出门前恰好遇上了正从前一栋楼上下来的宋蘅,于是拍照的队伍有又多了一个人。 于是叶霖隔了几天回来,又看到家里多了两本相册——还是“结婚照”,有和宋蘅的、也有和沈清一起的,反正穿着西装的“新郎”都是自己的女朋友。他随手翻了翻,只觉得更心塞了——这回更好,不只有两个人的,就连左拥右抱的照片都有了。 凌霄破天荒地有些心虚,扯着叶霖的衣袖轻轻晃了晃、就连笑得都有些讨好。 叶霖不说话、黑着脸看她,却没有把衣袖从她手里抽开。 凌霄像是接收到了什么信号一样一下子蹭进了他的怀里、晃着他衣袖的手更用力了:“别生气……我最喜欢的人是你。” 都和三个人去拍了“结婚照”,想想也确实是有些……说不过去。 凌霄向来自负,就算平时嗓音轻软,可哪里有过这样刻意软着声音撒娇讨好的时候呢?她这一米七的身高,在女孩子里已经算是高挑,在叶霖面前却还显得有些娇小,整个人都恰恰好好地贴合在他的怀里、契合得没有一丝缝隙。 她那句“我最喜欢的人是你”一出口,叶霖险些绷不住自己的表情、嘴角几乎是控制不住地往上扬起,随即却又立时意识到了什么、赶紧憋了回来,木着一张脸面无表情地看她。 凌霄也不介意,依然笑盈盈地看着他。见他似乎是“不为所动”,歪着头想了想,忽然间笑意更深,扯着他的衣袖、仰着脸,软着声音喊他: “叶霖哥哥,我喜欢你啊……” 她平时本来就不是这样软萌的姑娘,这时候一句话出口,叶霖简直没有半点防备、只觉得一瞬间骨头都酥了大半,脸上终于再也绷不住面无表情,俊脸微红、眉梢眼角却不自觉地扬了起来。 凌霄倒是大大方方地笑着看他,见他脸红,忍不住一下子轻笑出声。叶霖脸上可疑的红色顿时就又有了加深的趋势,硬是板着脸又瞪了她一眼。结果谁知道一对上她那双含笑的凤眼,微微怔了怔后,他却也忍不住摇着头笑出了声来。 他早该知道的——他向来都对她既没办法也没脾气。 凌霄似乎是心情不错,抱着他在他的下巴上亲了一口。叶霖顺势环住她、揽着她的腰把她紧紧地扣在自己怀里,低头埋在她的肩窝里深深地吸了口气,再抬头的时候脸上的神色像是有些遗憾又有些隐忍,低声喃喃了一句什么。 他声音压得极低,几乎像是只说给自己一个人听一样,怀里的少女却微微偏过头、白皙精致的脸上隐隐浮起了几分粉色。 他就是说得再轻,她也听得清楚。 “怎么还是年纪这么小?”他这样说着,语气里的失落和幽怨几乎要化为实质,“我现在就想拍结婚照了……” 凌霄偏过脸、轻轻咳嗽了一声,却没有挣开他的怀抱。 除夕的时候下了这一年的第一场雪,当然也是最后一场雪。 江城虽然不是四季如春,但毕竟也算是地处江南,冬天的最低温度至多不过零下两三度,并不是年年都会下雪的。至少去年就没有下——这是凌霄来后的第一场雪。 凌霄不知道为什么,看起来有些没精神,恹恹地窝在飘窗的窗台上,看着窗外的雪定定地出神。 尽管知道她身负内力、向来是不惧寒暑,但叶霖还是忍不住担心她是不是被冻到了,屋里开着暖空调,他却还是给她盖了条薄毯、裹着她抱在自己怀里。 凌霄用脸蹭了蹭他的胸口,还是有些没精神。 叶霖低头、吻了吻她的眼角,到底还是忍不住问她:“怎么了?不舒服?” 凌霄摇了摇头,却不说话。叶霖也不追问,只是又把她裹得紧了一些,陪着她往窗外看雪。 两人就这么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叶霖才在恍惚中听到了凌霄的声音。 “我小时候,从来也没有见过下雪,所以总是很想出去看一看,下雪究竟是什么样的。”她说,“万花谷地处秦岭以南、紧靠山麓,霜雪难至。谷主和工圣又率天工弟子们布下机关阵法、甚至隔绝了风雨侵袭,万花谷总是四季如春。看得久了,就格外好奇下雪天。后来……我第一次看雪,是至德二年的十月。” 那时候的十月,就是现如今阳历的十一月末、十二月初。其实还不到一年之中最冷的时候,本来是绝不应该下雪的。可是她还记得很清楚,那一天,毫无预兆地突然就下起了大雪,像是……隐约在预示着些什么。 后来,城就破了。所有人……都战死了。 她没有说下去,叶霖却像是明白了些什么,一下子收紧了怀抱、低头去吻她的眼睛。动作间,带着一种超乎寻常的心疼和呵护的意味。 凌霄却笑了一下,茫然和低落只是在她眼底一闪而过,少女精致的脸上随即就又恢复了平时的漫不经心,有些困倦地掩着口打了个呵欠,懒洋洋地开口: “我想吃饺子。” 叶霖点头:“好。” “要吃白菜猪肉馅的。”凌霄继续提要求。 “好。” “要吃你做的。” “好。” “还要吃冰糖肘子。” “好。” “还要喝酒。” “好。” “要喝白的。” “嗯。” 所有的要求都被人温柔地一一答应,凌霄终于满足了,眯着眼睛心满意足地喟叹了一声:“好。” 她只说了一个字,也不知道是在说叶霖好,还是只是单纯地作为这一段对话结束的语气词。叶霖却也并不介意,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低头吻了吻她的眼角。 两个人都没有包过饺子,两人一起上网找了菜谱、依样画葫芦,最后的成果居然也还挺不错的——和面、揉面、剁馅……反正凡是力气活都是凌霄一个人包了。至于调味、包饺子这样的技术活,叶霖倒像是很有天分,微微梳洗了一下后飞快地就上了手,捏出来的饺子端端正正、卖相居然很是漂亮。 除夕夜,两人却也不怎么讲究,就着饺子、肘子还有些花生蔬菜一起下酒。 零点前的几分钟,窗外鞭炮和烟花放得绚烂,叶霖也拉着凌霄下了楼、握着她的手一起点燃了爆竹的引线。 爆竹随着“砰”的一声巨响直冲天幕,叶霖从身后环着少女的腰、把她抱在怀里,和她一起抬着头、看着那只爆竹又在高高的天幕中再一次轰然炸开。 午夜十二点,也是新一年的零点。雪还在零零星星地下着,雪花不大、似是时有时无。天气不算晴好,就连月光都有些黯淡,只有烟花一朵比一朵耀眼、一朵比一朵炫烂。 叶霖低着头和怀里的少女拜年:“凌霄,新年好。” “新年好,叶霖。”少女侧身仰头,笑着回应他。 然后他们十指紧扣、在新年的第一分钟、在漫天绽放的烟花下拥吻。 两人晚上喝得不少,其实到现在都还带着醉意,却在这一刻不约而同地觉得——无比清醒,无比真实。 新年过后没多久就是开学。高三第二个学期,离高考还有短短半年不到,已然是冲刺阶段。 凌霄依然保持着从前的节奏,不紧不慢、却充实地安排着自己每一天的生活。 三月底四月初的时候正是春暖花开的时候,秦瑶和聂峥的婚礼也终于如期而至。 第70章 婚礼 第七十三章 婚礼 按江城的风俗,婚礼仪式和宴请其实是晚上才算正式开始,但男方上午就要去女方家里迎亲,中午的时候新人也会一起露个脸、款待一些亲近和相熟的亲朋。凌霄一大清早就收拾妥当去了秦瑶家里,这会儿正在新娘子的闺房里。 门口的那一头是满头大汗、千方百计想要进门来接走新娘的新郎和亲友们,屋里这一头,秦瑶的几个伴娘和闺蜜们笑意狡黠、花样百出地为难着门外的一众男人们。凌霄一身伴郎的西装和胸花,在一群女孩子里格外显眼,但她却似乎并不在意、也没有上去凑热闹,只是抱着双臂倚在墙边、含笑看着女孩子们和门外的男人们斗智斗勇。 什么做俯卧撑、唱歌、表白……该来的都早就已经来过了,红包伴着男士们的讨好声源源不断地被塞进来,门却始终都只开了一条小小的缝隙、半天也没有见到变宽。外面的男人们似乎是有些急了,推着门的力气陡然间加大、居然像是要来硬的了! 其实女孩子们的力气本来就不能和男人相比,更别说聂峥今天带来的“帮手”里还有好几个都是和他一起从小在武馆学武的、力气远远胜过常人。先前他们大概是不想被扣上“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帽子、还试图靠“脑力”来完成任务。可眼看着女孩子们一个个都古灵精怪、油盐不进的,这会儿终于是急了、转眼就把什么原则都抛到了脑后。 他们这一用力,原本还只是一道小细缝的门缝几乎是瞬间被扩大了开来。 女孩子们一下子变了脸色,外面的男人们脸上却是瞬间就不约而同地泛起了喜色,就连聂峥那张平时显得有些过于古板木讷的脸上也泛起了急切和兴奋的红晕。 然后原本一直在不断扩大的门缝忽然间就停住了、再也扩大不了分毫。 男人们愣愣地抬头,一下子就对上了一双含笑的凤眼,然后一张精致清丽的脸,再然后是一身挺括的西装和伴郎胸花。 一个穿着伴郎衣服、而且还穿得很好看的……漂亮姑娘。 聂峥的哥们儿一时间都有些恍惚了,有些呆呆地看着她、手上下意识地使着劲推门。 门纹丝不动。 少女漂亮的凤眼里带着淡淡的戏谑、好整以暇地含笑看他们。 屋里的女孩子们眨巴着眼睛看凌霄、一个个眼睛都是亮晶晶的。 “师兄……”说话的是个人高马大的男人,身形不胖、但却很是结实魁梧。他看起来比叶霖要小上几岁、其实也还只是个大男生,这时候有些茫然地喊了聂峥一声。听这称呼,显然也是和他一起学武的。 聂峥没理他,低头看了看凌霄,似乎是犹豫了一会儿,然后一下子就卸掉了自己推门的力道。 开玩笑!有凌霄在,使多大劲都是白搭!还不如省下力气动动脑子。 然后他就静静地动了会儿脑子,把手伸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又迟疑了一会儿,他才伸出了手、手里拿着一张银-行-卡。 “这是我的工资卡。”高大英武的男人努力地往房间里瞄了几眼、却没有见到自己的新娘,神色越发沮丧;收回视线后看了看凌霄,讷讷地低声道,“我本来……想今晚给她的。” 语气间,听起来居然有些可怜巴巴的、委屈得很。 聂峥觉得是挺委屈——他本来打算今天晚上仪式结束之后再上交的。到时候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洞房花烛、不管是他的人还是他的身家,全部都彻底属于他心里的那个女孩子,多浪漫! 可谁知道……现实却这么残酷。 他自幼习武、思维作风都有些老派,尊师重道几乎已经是刻在了骨子里,这时候对着半个师父生不起气来,只能一个人默默地委屈。 凌霄好笑得不得了、回头看了眼秦瑶,见她那张明艳的脸上已经忍不住显出了几分心疼来,顿时心里就是一片了然,也不再不依不饶地闹过头、松了手就往坐在床上的秦瑶身边走。 她这么一松手,女孩子们的力气哪里是男人们的对手?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房门就被猛然推了开来,速度之快,就连站在最前面的聂峥都不由得踉跄了一步、险些摔倒。 他飞快地稳住了身形,几乎是直直地盯着秦瑶、抬脚就往床边走来,眼看是简直恨不得能飞过去似的。 秦瑶本来就是个难得一见的大美人,今天更是专门化了妆、做了造型,越发艳光四射、明媚动人得让人移不开目光。 凌霄笑了一声,把工资卡又还了回去。 聂峥飞快地接过、又巴巴地递到秦瑶跟前。 秦瑶微微红了脸、伸手去接——一向有些刻板的聂峥这时候却像是忽然开了窍,顺势就握住了她的手。 新娘脸上的红色晕染开来、容色越发娇艳,却没有抽回手。 聂峥抱着自己的新娘子就想走,可临了才发现她居然没有穿鞋子——藏起新娘的高跟鞋、找到了才能走,这是这里惯有的小风俗。 一群男人在女孩子们狡黠的笑意里焦头烂额地又找了许久,这才终于找到了那双被藏在角落里的精美的高跟鞋、抹着汗欢天喜地地接走了新娘。 和双方父母一起招待着亲朋吃过午饭,一对新人又一起各回了男方和女方家一趟,改了口、送了亲,这才算是完成了婚礼之前的所有仪式和习俗。这时候是下午三点多,离晚上的婚礼还有两个多小时,婚庆公司安排了摄影师和新人们去公园拍外景。 叶霖和新人双方都不怎么熟悉、要晚上才回来参加婚礼,凌霄一个人没什么事,索性也就跟着一起去了。 秦瑶和聂峥在公园的桥上拍照。新娘昳丽动人、新郎挺拔英武,阳春三月、草长莺飞,远远看去,美得像是一幅画、赏心悦目到了极点。 凌霄抱着臂倚在树下,手里习惯性地转着竹箫。“伴娘团”是秦瑶大学时的三个室友、也是闺蜜,大半天下来也已然和凌霄混熟了,这时候正凑在她身边、挽着她的手臂笑盈盈地聊着天。 凌霄不常开口,多数时间都只是含笑听着。几个女孩子似乎是说起了大学时代的趣事、笑得弯了眉眼,凌霄的肩膀却忽然被人轻轻戳了一下。 凌霄回头,就见是上午时管聂峥喊师兄的那个魁梧的大男生。 “你……怎么穿伴郎的衣服啊?”男生似乎是百思不得其解、神色纠结得不得了,“你是女孩子啊!” 聂峥在武学上的天赋之高有目共睹,一直都是他的目标和榜样。这一次聂师兄结婚,他满以为伴郎一定是自己了,可谁知道师兄突然就斩钉截铁地告诉他已经有伴郎人选了——突兀得没有一点点防备。 他闷闷不乐了好几天,好不容易安慰了自己,谁想今天一来……伴郎居然是个女孩子!而且……还是个很好看很好看的女孩子! 他特别特别想不通! 凌霄没想到这年头还有这样的直肠子、什么都问,这时候一下子就扬着眉、轻轻笑了一声: “我穿伴郎的衣服,是因为,其实……我是男人。” 她胡说八道的时候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神色镇定、坦然得像是自己说了什么大实话,一边说一边还随手掸了掸自己西装的衣摆、好整以暇地看他。 男生愣了愣,一下子张大了嘴、一双本来不大的眼睛瞪得浑圆,活像是受到了什么颠覆三观的惊吓。 旁听了全过程的几个女孩子顿时就笑成了一团、险些就要倒在凌霄身上。凌霄一边伸手扶了她们一把,一边却也是忍不住靠着树干轻声笑了起来。 她们这一笑,男生才像是终于明白了些什么。可能是并不常和女生接触,他肤色略深的脸上居然也显得有些泛红,局促地抓了抓板寸头,神色却有些委屈: “你耍我?” “抱歉,”凌霄由衷地为自己拿老实人开玩笑而道歉,末了却又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笑盈盈地问他,“难道我长得像男人吗?” 男生看了她一眼——少女一双凤眼微弯,笑起来既狡黠又有一种别样的飞扬意气。 他忽然就有些不自在、微微别过了头去不敢看她,片刻后却又忍不住转回头多看了她一眼,傻乎乎地摇头:“不、不像。” 一点都不像,他从来都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女孩子。 凌霄莞尔,再一次认真地向他道了歉,大致解释了一下自己做伴郎的前因后果,却又很快被身边的女孩子们转走了注意力——几个女孩子似乎都对她手里的竹箫感兴趣极了,纷纷强烈要求她吹一首曲子。 凌霄对着女孩子们的时候脾气倒通常都是很不错的,见她们确实都好奇得不得了,也没有推辞,笑了笑、随手在指间转了转箫,略一沉吟后很快就吹奏了起来。 她吹的是一首她们从来也没听过的曲子,低沉的箫声在舒缓轻柔的旋律中居然意外地显出一种温柔和轻快来,让听的人都忍不住跟着舒展了眉宇。 被“晾在一旁”的大男生踟蹰着偷偷看了少女一眼、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而后飞快地就缩回了手——脸上太烫,简直险些就烫到了自己的手。 第71章 拼酒 第七十四章 拼酒 四点多的时候一行人返回了酒店,化妆师给新娘整理了婚纱、补了妆,司仪给新人最后一次讲解和彩排了一下仪式的流程。五点多的时候宾客陆陆续续到达,新郎和新娘在门口迎客和拍照。 六点十八分,全场的灯光暗了下来,婚礼的仪式终于正式开始。 叶霖是作为女方同事来参加婚礼的。因为是新娘的上司,安排的座次相当靠前,借着台上的灯光,多少还能看到不远处那有些与众不同的一桌——新郎新娘的父母自然是坐在主桌,但新人却并不和他们坐在一起,而是按习俗和伴郎伴娘、还有平时亲近交好的年轻人们坐在主桌旁的那一桌,恰好就在舞台下方的正中央,格外显眼。 仪式进行的过程中没有伴郎的任务,凌霄这时候饶有兴致地看着台上。 她的座位恰好背对着舞台,她索性整个人都转过了身、趴在椅背上看得兴致勃勃,一头长发难得地束了起来、再加上又穿着西装,背影看起来居然显得微有些陌生。 叶霖深深看了她几眼,表情一下子柔和下来,又抬头看了看台上正双手交叠着一起倒香槟酒的新郎和新娘,眼底几乎是不由自主地泛起了几分羡慕——他以前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居然会在二十四岁的时候就这么迫切地希望结婚、希望能名正言顺地和一个女孩子成为最亲密的关系。 因为他遇到了这样一个独一无二的女孩子。 但是她的年纪还太小。 说不上到底是无奈还是遗憾,叶二少带着复杂地心情看完了这一场婚礼。新娘回休息室换了一身礼服、稍作休息,很快就开始了一桌接一桌的敬酒。 叶霖看到凌霄也站起了身来、随手掸了掸衣摆,拎着酒就往前去了——她是伴郎,敬酒的环节自然是要陪着新人一起的,必要的时候还要负责替新人挡酒、免得洞房花烛夜不省人事。不过好在新人的酒多半都是被做过手脚的,多数都是选了桑葚汁或是葡萄汁一类颜色和红酒相近的饮料、没有半点酒精,也不至于让新人为难。 叶霖正有些走神着,而后一下子脸色就微妙了起来——凌霄作为伴郎起身了,她身边一个穿着伴娘小礼服的姑娘也同样起身离了席、和她一起走向新人。 可你走路就走路、敬酒就敬酒吧,非得挽着凌霄的胳膊干什么?而且动作还小心翼翼、一副紧张又害羞的模样。 叶霖木着脸看了一会儿,居然有一种“一点都不意外”的感觉,木着脸又把视线转了回来、低头闷声吃菜。 叶霖这一桌的座次靠前,等了没多久,新郎和新娘一行人就一起到了桌前。 一桌人纷纷起身,和新人一一碰杯。可能是之前有过了“同病相怜”的感慨,叶霖现在对聂峥的态度已然是友善了太多,由衷地说了几句恭喜祝贺的话、和他碰了碰杯,正要仰头喝下,忽然从斜里又伸过了一个杯子来、和他的酒杯碰了碰、发出了一声清脆的轻响。 叶霖侧过头,就见凌霄正冲自己眨了眨眼睛、举了举酒杯。 叶霖只觉得心情一下子就好了起来,对着她也举杯致意,而后仰了头、爽快地一口干了杯中酒。 凌霄似乎是轻轻笑了一声,同样也干脆地仰了头一口闷了,倒过酒杯、示意自己已经干了。 叶霖还有些意犹未尽,一对新人这时候却已经是敬完了这一桌、转眼就要往下一桌去了。 凌霄临走前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嘴唇无声地翕动了几下,叶霖的脸色一下子就又柔和了下来。 “回家陪你。”她说了四个字,他看懂了。而这四个字,无论哪一个字,都让他的心情愉快极了。 今天来的宾客都颇为体贴,并不为难新人、硬要灌酒,秦瑶和聂峥一路敬酒下来都是既顺利又干脆,很快就到了最后一桌,却也恰恰就卡在了最后一桌。 这一桌都是秦瑶的同学,男女都有。都是年轻人、又是一起同窗几年熟悉得很,比起之前的那些亲朋同事自然要更活泼放得开许多。尤其是几个男生,这时候都已经端着杯子站了起来,非要拉着聂峥灌酒。 秦瑶本来就是难得一见的大美人,再加上性格爽快大方,不知道是多少人心里的女神。学生时代没能追上,眼看着现在居然被一个不认识的男人抱得美人归。女神就要嫁作他人妇了,哪有这么容易就能放过这个“野男人”呢?再加上之前席间都或多或少地喝了酒,这时候只觉得酒劲猛然上头,一个个粗着脖子红着脸、拉着聂峥非要“喝一杯”、而且还非要用自己桌上的酒给新郎满上——这可就不是什么饮料,是货真价实的酒了。 “娶走了我们校花,今天怎么也该和我们喝一壶吧?”见聂峥似乎是有些迟疑,几个男生当即就借着酒劲嚷嚷了起来,“不喝,就是看不起我们!” 高大英武的新郎端着已经空了的酒杯,看起来居然像是有些迟疑。 凌霄多少能大概猜到这帮人的心情,说起来倒也算是人之常情,喝一壶就喝一壶吧、不算过分。可问题是,喝一壶的前提条件是——新郎得能喝啊! 然而残酷的事实是……聂峥的酒量,也就只有那么一杯了。就这一杯,还得不是白酒那样的高度数。 凌霄以前觉得聂峥如果生在她的时代,一定会是天生的大侠。但在知道这人的酒量以后,就毫不犹豫地收回了这个评价——一杯倒的大侠……怎么想都挺丢人的。 事实上这也是凌霄会一口答应来做伴郎的原因——新郎酒量感人,不就需要一个能喝的伴郎来拯救他吗?这也算是她对这半个徒弟结婚的一点点心意了。 其实聂峥平时是个稳重又很沉得住气的人,虽然从小学武、但却并不好勇斗狠,骨子里甚至是一个老实人。可今天大概是也看出了对方几人的心思,为了好不容易娶到手的新婚妻子、一下子也就被激出了几分好胜心来,眼看着就要伸手递过杯子让他们倒酒,忽然就被人架开了手臂。 “应该的,不过新郎酒量好,也看不上这一杯半杯的。”穿着一身西装和粉色衬衣的少女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从新人的身后到了他们跟前,笑盈盈地和为首的那个男生碰了碰杯、不紧不慢地喝了口酒,好整以暇地看着几人,“所以派我来先喝几杯,要是酒量还不如我,那就没必要我们新郎出手了不是?” 她神色悠闲,说出的话却莫名地带着几分挑衅。几个男人本来就是带着酒劲,更加经不起激,顿时就有些红了眼睛,也不管眼前这是个小姑娘了,一拍桌子就端了酒杯: “好!那就先喝几杯!” 凌霄仰头就把杯子里刚倒不久的满满一杯爽快地一口干了,末了把酒杯倒了过来、以示滴酒不剩,一边还淡淡地笑了笑、不紧不慢地“客气”了一句:“我干了,你们随意。” 她说得客气,可也就是在这样云淡风轻的客气里显得越发挑衅。 几个男人当即就受不了激将、纷纷仰头也干了一杯,一边又拎了酒瓶爽快地倒酒: “再来一杯!” 凌霄忽然觉得衣摆被轻轻扯了一下,转头就看见了秦瑶略带担心和歉意的神色。凌霄摇了摇头、给了她一个安抚性的笑,然后又看了看面有愧色的聂峥,想了想,忽然间就轻笑了一声。 “爽快!”凌霄说着把空了的酒杯放到一边,拎起了桌上一瓶没开封的白酒。她也没用什么工具,随手就轻易地开了瓶,拎着瓶子挨个和几人碰了杯、直接就着瓶子喝了一大口。 一个小姑娘、而且还是个长得清丽漂亮的小姑娘,对瓶吹白酒……众人一时间都有些懵了。 凌霄似乎是酒喝多了、渐渐热得出了汗,干脆就放下酒瓶脱了西装外套,正要随手挂到一旁的椅背上,身旁的伴娘姑娘忽然伸过手来、接过了她的外套抱在怀里。 凌霄低头,对上了女孩子有些担忧的眼神。 “多谢。”凌霄笑着对她点点头、给了她一个不必担心的眼神,很快就又回过了头来,有些不耐地单手松了松自己的领带、又解了最上面的两颗衬衫纽扣,想了想,干脆又把衣袖也给挽了起来。 这时候大家都已经吃得差不多了,这一桌动静热闹、很快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叶霖转头看去,就见自己的女朋友这时候脱了外套、穿着一件粉色的衬衫,衣袖随意地挽起到手肘,领带打得松松垮垮,松了最上面的两颗扣子后顿时就露出了少女白皙的脖子和小半弧度姣好的锁骨。 这打扮其实就是十足的纨绔子弟模样,可出现在她身上却只剩下了十成的风流、丝毫不显轻浮。 她随手搭着一旁的椅背、斜斜倚着,脱了外套挽了衣袖后又从桌上拎过了酒瓶,对着几人举了举酒瓶略一致意,仰着头就又喝了一口。 她喝酒的动作不算文雅,甚至反而是有些粗豪、拎着酒就灌。只是她身上似乎是骨子里带出一种文人的风流意蕴,豪气却又并不粗鲁。喝得太快,偶尔有酒迸出来溅在她的下巴上,很快就汇成了一小股、顺着她的脖子蜿蜒着一路淌进了她的领口里,看得人莫名脸红心跳。 叶霖发誓,他听到了周围女生们清晰地抽气声。 第72章 底线 第七十五章 底线 她太豪气,哪怕是和她相熟的秦瑶、聂峥,这时候都已经看得有些发懵了,更不要说周围那些原本并不认识她的人了。一时间没有人说话,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那个穿着粉色衬衣、挽着衣袖、神色有些懒洋洋的少女身上。 一直到忽然有一只手伸了过来、目标直奔凌霄手里的那瓶酒。 凌霄翻手、轻易地就躲过了那只手,而后一转头就看见身形魁梧的大男生正皱着眉看自己。 见她侧头看过来,一双本就狭长妩媚的凤眼因为酒意而显得越发夺人心魄,男生几乎有些不敢再看,低了头讷讷道:“你都喝那么多了,别喝了,我来替师兄喝吧。” 他长得不算帅气,只是五官端正、神色开阔,看起来倒也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凌霄笑了笑,还没说话,忽然就又有一道人影挤了过来、硬生生地挡在了两人之间,随即肩膀上就搭上了一只手。 “让她喝吧,她有分寸。”叶霖一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说着一边又低了头看她、语气神色都是前所未有的温柔,“不想喝了就说,我替你。” 叶霖简直心塞得不行——女孩子往她身边凑就算了,反正他也早就已经习惯、现在都认命了。可他就是不明白,才不过一个短短一个白天罢了,怎么就又有男生惦记上她了?别以为他没看见,有的人的眼神动不动就偷偷往他女朋友身上飘。 叶霖只说了两句话,可不论是第一句“她有分寸”,还是第二句“不想喝了就说”,语气动作间都透着一股自然而然的熟悉和随意,显然是只有极其亲近的人才会有的相处方式。高大的男生看了两人一眼,头垂得更低了、却安静了下来不再说话。 凌霄似笑非笑地和叶霖对视了一眼,见他狠狠地瞪了自己一下,她也不生气,笑盈盈地伸了一条胳膊搭在叶霖肩上、干脆就把浑身的重量都交到了他身上,倚着他又喝了口酒,而后懒洋洋地举了举酒瓶、挑眉向对面微微示意。 她不说话,可就是这样有些漫不经心的神色和动作才显得越发嘲讽,看在对方眼里,简直就像是——“我连话都懒得和你们说”的意味。 几个男生本来骨子里就都有些争强好胜的因子,不然也不会在这时候非闹着要给新郎灌酒,这时候一见对面的小姑娘面有轻视、顿时就和翻滚的酒劲一起默然上涌,纷纷撸起袖子也倒了一大杯白酒、仰头就灌。 凌霄低头看了看手表,轻轻地“啧”了一声,而后一手勾着叶霖的肩膀、一边倚着他仰头喝酒。 时间不早了,还是给小夫妻两个多留点时间吃点东西休息休息、安安心心地洞房花烛吧。 心里这样盘算着,凌霄没过多久就放倒了一桌嚷嚷着要拼酒的男人们。眼看着几个男人都已经趴在桌上、连神志都不太清醒了,少女掂了掂已经喝完了的空酒瓶后放到了桌上,而后好整以暇地随手掸了掸自己衬衣的衣摆。她白皙的脸上终究还是被酒意染成了酡红,一双凤眼比起平时却像是还要更加清亮慑人。 秦瑶已经在安排着去楼上的酒店给喝高了、回不去的人到楼上的宾馆开几间房住一晚。 叶霖半揽着凌霄,视线有意无意间扫过一旁那个魁梧的男生,一边向一对新人微微点头:“吃得差不多了,我们先回去了。” 新人敬酒之后,当桌的宾客就已经可以陆续离席了,算是婚宴已经到了尾声。 新婚的小夫妻俩都点了点头,聂峥又多看了凌霄一眼,对着她郑重地道谢:“谢谢。” 凌霄没说话,拍了拍他的肩膀,拉着叶霖告辞离开。 因为知道要喝酒,叶霖并没有开车过来。两人牵着手出了宾馆,被初春夜里还有些料峭的风一吹,本就并不太浓的酒意顿时就又散去了不少。 两人站在路口等出租车,叶霖想想还是觉得酸得不行,假装不经意间随口问她:“那个说要帮你喝酒的是谁?” 他微微偏过脸、竭力做出一副云淡风轻、丝毫不放在心上的模样,凌霄却笑得显得一脚踩空,特别不矜持地倚在他怀里、勾着他的脖子就要去吻他: “没谁,反正没有你好看。” 叶霖想了想那人确实并不怎么出挑的五官,又想了想凌霄屡次对自己的长相给予了“赏心悦目”的评价,顿时又觉得心情愉快了起来,脸色稍霁。 凌霄笑得更欢,唇也离他越来越近:“我只喜欢叶霖哥哥……” 她笑意轻软,咬字是刻意放柔后的软糯娇嗔。叶霖只觉得被那一声“叶霖哥哥”叫得浑身骨头都酥了大半,满脑子都只剩下了眼前越来越近、微微开合的嘴唇,哪里还能记得起来什么“野男人”? 眼看着女朋友笑得越发妩媚,叶二少直勾勾地盯着她、满心只希望她近一点、靠得再进一点。而那两片柔软的唇瓣也确实正如他所想,越来越近,一直到几乎就要压上的自己的唇、再也没有距离。 然后她忽然就停下了。 不止停了下来,就连眼底的笑意也忽然间慢慢敛了下去。只剩下唇边的弧度依然,却似乎是一下子失了温度和先前的甜蜜。 她猛地收回了手——乍然拉开的距离让叶霖心里几乎是不由自主地划出了一抹浓浓的失落,却很快就也正了神色。 凌霄翻手,夜色中忽然响起一道呼啸的破空声,几乎就是在同一个瞬间,草丛后响起了一声惨叫和重物落地的哐当闷响。 叶霖转头看去,一个男人正捂着手腕倒在地上,身边摔着一台相机。有什么东西滴溜溜地在地上滚了几圈,叶霖定睛一看,才发现是一颗巧克力。 ——是刚才婚礼上发的喜糖,凌霄原本是握在手里、打算上了出租车后拆开吃的。 叶霖和凌霄对视了一眼,不紧不慢地走到了草丛跟前。 那男人依然还躺在地上、捂着手腕脸色痛苦。 凌霄勾了勾嘴角:“手断了?” “想好了再回答。”一句话问完,见这人似乎是想要点头,少女笑了一声,淡淡地又补充了一句。 她不论站姿还是神色语气,都带着些漫不经心、甚至显得有些懒洋洋地,可那一瞬间,那一股直冲而来的压迫感几乎压得人连喘气都不敢。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地上那人终于赶到浑身一轻、似乎是小姑娘猛然收了那股气势,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从地上爬了起来、连连摇头: “还、还好。” 凌霄这才觉得勉强满意,转头去看叶霖。 叶霖弯了腰、捡起相机看了看。刚才那一摔,镜头有些碎了,不过之前拍的那些照片都还能看到,其实也就只有一张,就是两人刚刚站在路口、正要拥吻的照片。 想必也就是因为拍了这张照片,这才被凌霄一下子察觉。 叶霖把存储卡摘了下来,相机还给了他。 那人伸手接过。没了另一只手捂着,叶霖一眼就看到了他的那一只手腕,已然是高高地红肿了起来。 那人似乎是刚刚被吓到了,这时候见叶霖微微皱着眉打量自己,生怕他还怀疑自己,赶紧抖着声音忙不迭地解释着:“我也是刚过来,就、就拍了这一张!” 叶霖没说话,心里倒是并不怀疑这一点——能跟踪凌霄还不被她发现的,恐怕这个时代还根本不存在。 凌霄也不知道听到了没有,这时候正低着头看地上的巧克力,神色间很有些遗憾和心疼。叶霖揉了揉她的头顶,转头又去看那个男人,上下打量了一番。 这人打扮极不显眼、动作鬼祟。叶霖往他视线时不时偷偷瞟去的方向看了看,就见不远处正停着一辆车,恐怕就是这人开来的,一看就是有备而来、目的就是为了拍他们两个。凌霄如今虽然也算是个名人、在文化圈里也正是声名鹊起,俨然已经是青年一代的领军人物了。但文化圈毕竟相对小众、最近她在大众视线中的热度也已经慢慢褪了下去,以凌霄现在的分量,还完全不足以引起记着狗仔的跟踪偷拍,三五年之后倒是还颇有可能。 有备而来、目的明确,装备也很齐全专业……叶霖看了眼这人的衣着和相机,排除掉记着之后,那恐怕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私家侦探。 男人清隽的脸上,神色陡然间沉了下来,夜色照得他眼底晦暗不明。 那人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 “他是真的想废了我。”叶霖微微垂眸,脸色平静,像是在陈述着什么无关紧要的事一样。 凌霄皱了皱眉。 她毕竟还是不太了解,现如今网络和媒体的舆论有多么大的力量,也还没有意识到,和一个未成年人“同居”,一旦散布开去究竟是多么大的一顶帽子——凌霄现如今的身份是孤儿,无依无靠、身无长物,住在他那里,可想而知会被歪曲成什么样。 包养这顶帽子想必是逃不了的,一个出卖-身体、一个玩弄未成年的女学生——不论是凌霄还是叶霖,恐怕都要亲生经历一把舆论的压力。 毁了他,对叶家没有什么好处,父亲不会雇私家侦探做这种反而授人以柄的事;他知道自己和凌霄在一起,也没有必要再让人来跟踪查证。所以…… “回去告诉你的雇主,”叶霖再次开口,他在夜色里眸色沉沉、语气平静,“不要再来挑战我的底线。” “我以前不和他计较,不是怕他,只是觉得没有必要。但现在,”他说着,微微顿了顿,伸手指了指凌霄,“凌霄是我的底线。” 第73章 反击 第七十六章 反击 或许是已经习惯了叶霖平时在自己面前时几乎没有原则的温和好脾气,乍然听到他这样近乎带着凉意的声音,凌霄一时间居然觉得有些陌生,抬起头怔怔地看他。 叶霖似有所觉,低头看她、伸手揉了揉她的头顶。 那双带着凉意的眼睛里透出点点熟悉的温和和纵容,在夜色里显得异常令人安心。 还是那个温和宽厚、坦荡温柔的叶霖。只是他虽然宽厚,却并不是毫无原则一味退让的滥好人,总有些什么是他的底线和逆鳞,一旦触及,他也绝不会优柔寡断。 而现在,他的逆鳞是她。 凌霄忽然弯着眉眼笑了起来,抱着他的手臂、用脸在他的肩头蹭了蹭,而后靠着他的肩膀看向那个有些狼狈和紧张的男人。片刻后,她轻轻笑了一声,再开口时,声音是和这月色一样的温柔: “你回去问问你的雇主,家里的桌子怎么样了。你去告诉他——” 凌霄本来就是极聪明的姑娘,先前不过是因为不太了解某些“社会法则”、一时间没有转过弯来,这时候听叶霖一说、很快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她说完这一句话,在两个男人都有些莫名和茫然的视线里微微扬眉、又笑了一下,慢吞吞地把话接了下去: “再来烦我,桌子——就是他的下场。” 最后一个“场”字话音还未全部散去,她的眼神猛然就是一变,脸上虽然还带着笑意、却半点不及眼底,眼中只剩下一片浓重的墨色。 对面的男人几乎是本能地瑟缩着踉跄后退了一步。他在这行干得不算太出色,否则也不至于现在还要替人打工。但毕竟经验丰富,多少也有些了比理智思考还要来得可靠的直觉——这个看起来才十几岁、长相精致漂亮的小姑娘,给他的感觉却比眼前的叶家二少还要来得危险。 而且是危险得多。 他几乎已经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些什么,低着头唯唯诺诺地连连点头应声,然后在两人的注视下有些慌乱地转头离开。一直到开着车彻底地离开了那两人的视线,他才觉得像是浑身一轻,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背——已经是被冷汗浸湿了一大片。 一种“逃出生天”的庆幸在心头难以遏止地升腾而起。 凌霄和叶霖拦了出租车回家,一路上两人都像是心照不宣似的对先前发生的事只字不提。 喝了不少酒,出了一身薄汗,凌霄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洗澡。换了睡衣之后只觉得心情终于又舒畅了起来,回到房间就见也已经洗完了澡的叶霖正坐在床边冲自己招手,凌霄几步就蹿上了床、特别不矜持地钻进了他的怀里。 叶霖摸了摸她的头发,转身拿了电吹风给她吹头发。 她的头发很长,哪怕是用电吹风也要吹上很久。但叶霖却似乎没有半点不耐烦,仔仔细细地替她把那一头及腰的长发吹干梳顺。他的动作实在太温柔,趴在他腿上的凌霄险些就要睡着了,迷迷糊糊间听见吹风机的隆隆声停了下来,半眯着眼睛有些困倦地看着她。 “早点睡吧。”叶霖揉了揉她那头自己刚吹完的头发,“你今天喝了很多酒。” 凌霄没说话,却用力揉了揉眼睛。 叶霖见她看起来暂时没有睡觉的意思,也不多催,想了想干脆就问她:“你之前说的桌子是怎么回事?” 凌霄这才想起来叶霖还不知道自己上一次做的事,顿时一下子就来了精神,兴致勃勃地把自己前一次“恐吓”别人的“丰功伟绩”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遍,说完歪着头眨了眨眼睛,衬着她一张精致漂亮的脸,看起来显得格外单纯无辜。 叶霖听完后微微愣了愣,有些不确定地问她:“就是我们吃饭的那张红木桌子?” 凌霄眨巴了一下那双凤眼,点了点头。 叶霖一本正经地板着脸教训她:“乱来!那是我爸最喜欢的一件家具。” 凌霄斜着眼睛看他。 叶霖和她对视了几秒,终于还是绷不住笑了起来。起初他大概是还顾忌着形象,笑得还算含蓄,可后来想象了一下自己的父亲兄长看到那个凹陷时的模样和脸色,一下子就觉得心情好得不得了、终于是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等到好不容易笑够了,他这才在少女得意洋洋的模样里低头吻了吻她,由衷地声夸了一句:“做得对。” 解气! 他是心软,却也不是真的没脾气。再好的性格,也是有底线和逆鳞的。 凌霄扬着下巴,把他的夸奖全盘收下。片刻后她却又不知道想到了些什么,扯了扯叶霖的衣袖:“我说,你哥到底和你什么仇什么怨、要这么对你?你抢她女朋友了?夺妻之恨不共戴天?” 叶霖低了头看她,神色有些古怪。 凌霄顺着他的视线低头看了看自己,有些疑惑地皱了皱鼻子:“怎么了?” 看她干什么?她没身上没什么不对劲的啊! “我只喜欢过你一个人,”叶二少似乎是对这样直接的表白有些不好意思,低着头咬着女朋友的耳朵、声音压得极低,“也只有过你一个女朋友。” 凌霄耳力过人,他就是声音再低、她也照样毫不费力地就听了个清清楚楚。 这话言下之意——就是“我只有你一个女朋友、也只喜欢过你,要是真的抢了大哥的女朋友,那那个女朋友也就只有一个人选……” 凌霄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不由自主地就是浑身一激灵,顿时就眯着眼睛没好气地狠狠瞪了叶霖一眼:“你学坏了!” 以前的老实人哪去了? “跟你学的。”叶二少得寸进尺地又补了一句,毫不意外地再一次收到了女朋友怒目而对的视线。他闷声笑着揉了揉怀里小姑娘的头发给她顺毛,而后慢慢地敛去了笑意、弯腰抱住她: “是我招来的麻烦,我来解决。” 凌霄没有反对,半眯着眼睛往他怀里又蹭了蹭,伸手戳了戳他结实的胸口、一边有些漫不经心地开口:“你说……我明天晚上去把他套了麻袋揍一顿怎么样?” 凌霄对这种人简直是烦透了——就算是不喜欢自己的兄弟、甚至不把叶霖当做家人,那光明正大、坦坦荡荡地竞争也就罢了,成天挖空心思玩这些不入流的小把戏,他不嫌丢人,她还心疼叶霖呢! 叶霖愣了愣,见凌霄虽然看起来有些懒洋洋的、视线却定定地落在自己身上,眼底满是恼火和心疼。 凌霄总是说自己脾气不好,但其实她并不是一个小心眼的人,像这样的事通常都并不怎么上心。有道是一力降十会,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其他的都已经没有意义、根本没有什么能威胁到她。如果只是针对她一个人,她也不过是一笑置之、根本不当回事。但她现在不止在意了,而且还恼火了——因为这是冲着他来的。 “你高兴就好。”叶霖吻了吻她的头顶,察觉到她的气息似乎是一下子柔软平和了下来,抱着她翻了个身、一起躺了下来,伸手关了灯,“睡吧。” 凌霄闭着眼睛应了一声,抱着他的腰往他怀里钻,迷迷糊糊地小声嘀咕着:“明天我就去!” 第二天的下午,叶家大少叶霆坐在办公室里、脸色阴沉地听着对面的人向自己“转达”叶霖和凌霄前一晚说的话。 “二少就说了这一句,凌小姐也有话要带给您。”男人说着,偷偷看了眼叶霆黑得几乎有些狰狞的表情,忙不迭地低了头、恨不得能把自己的脸埋进地下去,可一想起昨晚那个少女身上让他骇然的气息和压迫感,又不敢隐瞒不报,这时候额头和后背都早就已经被冷汗浸湿,几乎是硬着头皮咬着牙、磕磕巴巴地说说不连贯,“她说……问您家里的桌子怎么样了,还说、还说……” “说什么?”叶霆的声音阴沉得几乎让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说,再去烦他,桌子就是下场。”男人眼一闭、牙一咬,把心一横飞快地说完了整句话。 几乎是同一时间,办公室里就想起了一声闷响——男人低头,看着顺着厚实的地毯滚到自己脚前的茶杯,噤若寒蝉、不敢再说一个字。 “出去吧,钱会打到你的账上。”叶霆又沉默了好一会儿,这才像是勉强克制住了心头的暴怒、深深地吸了口气。 那人应了一声,顿时就睡如蒙大赦,几乎是头也不敢回地飞快就出了办公室。 叶霖阴沉着脸色,点开了刚刚收到的一封邮件,片刻后忽然神色大变——那一封邮件里,几乎是一件不落地罗列了这几年来他所做过的每一件见不得光的事! 包养女明星、拿回扣、送好处……都不是什么要命的问题,却也没有一件是光彩的。而且每一件都带着照片、甚至是他的笔迹,证据确凿、根本不容抵赖。一旦公布出去,他虽然不会有实质性的损失,个人形象却势必一落千丈。名声这东西,有时候不值钱,可有时候却千金难买。更何况一旦被父亲知道,后果会是如何,他简直不敢想象…… 邮件上除了一桩桩的陈述之外再没有只言片语,可发件人却已经说明了一切。 ——发件人的那一栏,是叶霖的邮箱地址。 这一天下午,叶氏的员工几乎是心惊肉跳地听着总经理办公室不断传来乒乓作响的重物落地声,直到叶霆甩上门离开公司、保洁阿姨进去打扫的时候,才看见了办公室里满地的碎片、简直像是整个办公室都被砸过了一遍。 同一天晚上忽然就传出了消息,叶家大少叶霆半夜回家时居然被不知道是谁兜头就用麻袋套住、不由分说地狠狠地揍了一顿,当晚就进了医院。 第74章 懂行 第七十七章 懂行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个圈子里本来也没有什么长久的秘密,叶霆刚进医院没多久,消息就已经陆陆续续地传了出去。 据说是当天夜里十点左右,忽然有人打了120、说是见到有人倒在路边昏迷不醒。救护车载着医护人员按照那人所说的地址迅速到达的时候,确实见到了有人倒在路边的地上、已然陷入了昏迷,可先前打电话的人却是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踪影。 但这也并不算是什么太过古怪的事。自从碰瓷事件频发之后,许多人就不敢再“多管闲事”、生怕反而惹祸上身,打过电话叫救护车后就先行离开的,也并不少见,至少也已经不是见死不救了。医护人员们都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简单地检查了一下昏迷这人的情况后、迅速用担架把他抬上了救护车、赶回医院。 约莫过了两个小时,叶霆才终于悠然转醒。睁开眼睛后第一时间看到的,就是医院雪白的天花板,第二眼,就是床边满脸暴怒的父亲、担忧的继母和……几个身穿警服的男人。 叶霆昏迷期间,医院方面一边替他处理伤势,一边已经通过他身上的相关证件联系了他的家人——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一众医护人员才知道,这个倒在路边、浑身乌青、头上还套了个麻袋、一看就是才刚被人往死里揍过的男人……居然就是叶家的大少。 医院当下更不敢怠慢,火速通知了叶家。叶耀华到后一看长子的模样,哪里还能不明白这是被人阴了?当即就报了警——敢打他的儿子,这分明就是在打他叶家的脸! 叶霆刚醒的时候意识还有些迷迷糊糊,下意识地想翻个身。才刚一动,却立时就倒抽了一口凉气——疼。铺天盖地的疼压向自己,浑身上下像是整个都散了架,疼得他好像连呼吸带起的胸口细微起伏都能引起他一阵冷汗。 “叶少放心,都是皮外伤。”惊恐中,终于有人开口打破了病房内的沉默。叶霆有些艰难地转了个头,这才看到了说话的人——穿着警服的男人推了推鼻梁上架着的眼镜,斯文地笑了笑,看起来似乎是刚从自己的病床前走开。 “我是省厅法医科的陈颀。”男人冲他点了点头——陈颀其实也有些无奈,一个多小时前他才刚从出勘的现场回到家,椅子都还没坐热就接到了厅里的电话。其实这样的伤情鉴定本来不一定要他亲自来看,但毕竟这一回伤者的身份比较特殊、怕牵扯出什么大事,所以上面特地让他来走一趟。 一听“法医”两个字,鼻青脸肿躺在床上的叶家大少顿时就是猛地一惊、张了张嘴想要追问什么,却不想突然牵动了嘴角的伤口,顿时就又倒抽了一口凉气。 “叶少别紧张,不是只有死人才归我们管。因为接到令尊的报案,所以我来做个伤情鉴定。”外界似乎总是把法医和死人联系在一起、甚至完全等同起来,他对这样的情况也已经是近乎习惯了,这时候也不生气、只是好脾气地耐心解释着,“下手的人……很懂行。” 他说着微微顿了顿,似乎是花了一会儿才终于找到了合适的形容词:“看起来伤势严重,其实下手的时候避开了所有的要害,轻重拿捏得非常精准,都只是皮外伤、没有伤到内脏。” “按照标准,算是轻微伤。”陈颀说着,若有所思地推了推眼镜,微微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把剩下的半句话说了出来,“但下手的都是最疼的部位。” 陈颀想起一年多前见过的几个地痞……总觉得这个手法有些似曾相识。 他每多说一句,病床边的老人的脸色就越难看一分。等到他终于全部说完,叶耀华的脸色几乎已经阴沉得几乎能滴出墨来——这分明就是处心积虑、蓄谋已久了的! “叶霆,怎么回事?”叶耀华这时候年纪已经不小,脾气却显然并不比年轻的时候平和多少,捏着拐杖的手几乎有些发白。 “不知道,我今天没开车,快到家的时候就觉得眼前一黑……”叶霆下意识回忆着先前的情况,说到一半又像是忽然间意识到了些什么,脸色微变、一下子打住了话头,似乎是又牵动了伤口、疼得吸了一口凉气。等到好不容易缓过来了一些,他却又似乎并没有什么可再说的了,垂下眼帘、哑着声音摇了摇头,“她没有说过话,我不知道是谁。” 对方行事似乎务必周祥、没有露出半点线索,别说是看见脸,就算是声音都没有透露分毫。不管怎么问,叶霆都是茫然地摇头、一无所知地模样。考虑到叶霆的伤势,警方没有逗留太久,做了笔录后很快就先回去了。临走前陈颀回过头,视线一晃却不经意间看到了叶霆在身侧握紧的拳头,微微皱了皱眉,却没有再多说些什么、告了辞带上门离开。 而同一时间,凌霄却是洗完了澡,正趴在叶霖怀里享受着叶二少吹头发、捏肩膀的一条龙服务,眯着眼睛舒服得几乎要轻哼出声。 吹干了头发,给女朋友捏了一会儿肩膀,叶霖的电话就响了起来。他看了眼屏幕,脸上的神色微微有些诧异,却也并不起身避开,一边摸着凌霄的头发、一边就接通了电话。 电话接通的时候,叶霖叫了一声“妈”之后就沉默了下来,那头的人似乎也一下子找不到话说,气氛有一瞬间的凝固。叶霖默不作声地举着电话听了一会儿,而后也不说话、只是平静地点头应了两声,最后道了别、挂了电话,低了头去看凌霄。 凌霄趴在他的腿上蹭了蹭,下一刻就被叶霖一把按住。 “我妈打电话来,”叶霖的气息微有些不稳,几乎是有些紧张地按住了在自己腿上“作乱”的女朋友,简直是有些粗-暴地转移着话题,“大哥被人打了,现在在医院。法医看过了之后说,下手的人专挑最疼的地方打,却只是轻微伤。有人针对叶家,她怕我也出事。” 凌霄懒洋洋地拉长声音“哦”了一声,翻了个身枕着他的腿仰躺着,微微眯起眼睛:“看我干什么?” “没什么。”叶霖摇了摇头,先前接电话时有些紧绷的神色却一下子柔和了下来,“有人看到没有?” 凌霄斜斜瞟了他一眼,却一下子就笑了起来,晃着脑袋掰着手指头,一件一件、有条不紊地“汇报”着: “你放心,附近没有人。我检查过了,也没有监控探头。我还戴了手套,麻袋上和他身上都没有留下指纹。救护车电话是我在附近的公共电话亭打的,有个监控探头、不过我选了个它拍不到的死角,车一来我就走了。我的轻功你知道的,不会有人发现。” “虽然我没有说话,不过……”凌霄说着偏了偏头,“你哥要是不是太笨的话,应该也能猜到是我下的黑手。” 她说话间摇头晃脑、一副格外得意的骄傲模样,似乎是对于把“黑手”这样的词用在自己身上没有半点的迟疑和嫌弃。 叶霖就没见过这么毫不犹豫地“抹黑”自己的,也是拿她没辙,揉着她的头发有些哭笑不得:“别乱说话。” 凌霄眨了眨眼睛,半点都没有悔改的意思。 叶霖却好像也并没有指望她能悔改,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却微微勾了勾嘴角:“他会知道是你,但他不会说。” 因为他会害怕——害怕一旦说出来半点线索,警方追查到他和凌霄的身上,他们就会把手上对叶大少不利的证据彻底散布和公开出去,闹个鱼死网破。所以别说凌霄本就行事谨慎、没有留下半点线索,就算凌霄不套麻袋不遮脸、迎面揍他一顿,警察问起来恐怕他也得费尽心思为她百般遮掩。但话又说回来…… “你也是心真黑。”叶霖看了凌霄一眼,忍不住笑着骂了一句——打完人不算,还要打电话叫救护车。要是直接放叶霆回去,恐怕他想清楚下手的人是谁后就会竭力压下来、隐瞒不报;可一旦惊动了父亲,对于这样摆明了打叶家脸的行径,以他父亲的性格,却绝对不会善罢甘休。而这事情一闹大,恐怕过不了今晚,整个圈子都要知道—— 叶家大少被人套麻袋揍了一顿。 想想也是……挺解气的。 凌霄撑着他的腿坐起身来,眯着眼睛凑过来、在他脸上亲了一口,而后才冷冷地哼了一声:“我的人他也敢动,活该往死里揍。” 叶霖摸着她的头顶,闷声笑了起来。 …… 叶家大少被打的事一时被引为茶余饭后的笑谈,不过好在叶霆这几天都在医院里养伤、对外界的情况知道的倒也不多,情绪还算是稳定,只是身子骨英朗的叶家老爷子却是已经硬生生地摔了好几个茶杯。警方的调查还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着,不过一来确实没有什么线索,二来叶霆只是轻微伤、丢人效果远大于实际伤情,警方虽然迟迟没有破案,压力倒也还不算太大——事实上,也已经有经验丰富的人意识到了,叶家大少似乎对于找出凶手并不怎么热衷。 凌霄和叶霖却是自从那晚之后就彻底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该工作的工作、该复习备战高考的复习备战。只是没过几天,凌霄的微博下面就又炸了。 “这个结婚照是什么鬼!!!!”女朋友们看着凌霄新发的几张照片,内心几乎都是崩溃的,“男票结婚了,新娘却不是我!!!!而且新娘还比我美辣么多!!!别拦我我们天台见!” 第75章 闲谈 第七十八章 闲谈 凌霄最新的一条微博里,少女一身西装挺括、胸花鲜妍,臂弯里挽着一个容色艳丽的姑娘、一身婚纱洁白胜雪。 看起来特别般配,俨然就是一幅结婚照。 而且这条微博还不是凌霄原创的——这是她自从开通微博以来,第一条也是唯一一条转发。 前几天婚礼过后,秦瑶就拿到了婚礼上拍的照片,觉得实在是拍得很不错。于是在征求了凌霄的同意之后,很自然地就挑了几张发到了自己的微博上。凌霄也觉得拍得挺好,问了秦瑶、见她没有意见,当即也上了自己的微博号、顺手转发了一下——她现在大小也算是个公众人物、微博粉丝也有好几万,一旦转发出去、秦瑶势必也要遭人评头论足,自然是要先征得她的同意。 然后这条转发一出,“女朋友团”当场就疯了: “什么男票居然结婚了!而且还是和妹子结婚!” “看男票和妹子的结婚照毫无违和感,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居然有种‘该来的终于来了’的毫不意外……” “虽然已经哭晕在厕所,但是……妹子真的好美!摸着良心说和男票真的挺配的…我想静静!” “第三张男票脱了西装、松了领带、挽着衣袖喝酒的照片简直分分钟苏我一脸!每次男票一喝酒我就要流!鼻!血!” “男票你还缺情人吗?我愿意做小!不我可以不要名分!” “男票结婚了,新娘不是我!还比我美无数倍!生无可恋……” 可能是秦瑶的颜值实在是太高,评论虽然炸了锅,可绝大多数却都还是带着调侃和善意,倒是颇有些出人意料。 评论就这么转眼刷过了十几页,而后才终于又有人找到了重点: “等等!男票的胸花好像是伴郎的啊,倒数第二张有个小哥也带着胸花诶……” “报告组织!点进原po的微博看了一下,发现了另一组照片……倒数第二张那个带胸花的小哥才是新郎正主,男票是去当伴郎挡酒的!情敌们放心,快从天台上下来!” “喜极而泣!” “嗷嗷嗷嗷嗷我终于又能合法地继续舔男票了!” 凌霄只是随手一转,也没想到下面的评论会是这样。等到她想起来再去看的时候,评论已然是刷了几十页。凌霄有些愕然地翻了翻,最后有些哭笑不得地叹了口气,翻去秦瑶的首页、又转了那一组秦瑶和聂峥的照片,还特地配上了“新婚快乐!”的评论。 她以为这回总该一切真相大白了,可是万万没想到,新一条微博下面的评论居然又飞快地换了个画风: “卧槽新郎不是聂老师吗?一中的同学们让我看到你们的双手好吗!” “妈呀居然真的是聂老师!一中-党表示心情复杂……所以说萌风流不羁攻x忠犬正直受这对凌聂cp的难道只有我一个吗?感觉心都碎了……” “你不是一个人!凌聂党抱紧我!” 看着这样的评论,饶是凌霄也不免有些傻眼了,更别说一旁的叶霖了。叶二少还对当初艺术节晚上的论坛帖子耿耿于怀呢,这时候“新仇旧恨”一起翻出来,瞬间就打翻了醋坛子。凌霄简直是哭笑不得,关了微博、假装什么评论都没有看到,倾过身勾着男朋友的脖子、给他顺毛了好一会儿才算完。 凌霄的微博又热闹了一把,她自己却是并不怎么上心。隔了两天又是周日,下午的时候凌霄却坐在茶室里、漫不经心地晃着茶杯喝茶。 粉青的茶杯剔透温润,看起来几乎像是玉石一般,衬着少女修长葱白的手指,在茶室里略有些昏暗的灯光下带出一种朦胧的美来。 凌霄一手支在桌上撑着下巴,一手捏着品茗杯轻轻晃动,颇有些百无聊赖的意味。 对面的男人往茶壶里又添了些水,这才笑了一下、温声开口: “叶家大少被人打了。” 凌霄懒洋洋地“哦”了一声,并不避讳:“我知道。” 那人又笑了一下,伸手推了推眼睛,提起茶壶给凌霄的杯子里倒了茶:“下手的人似乎只是想教训他一下,选的都是最疼的地方下手、但又都只是轻微伤,显然是个内行。” 凌霄又“哦”了一声,却并不再说些什么,只是微微眯着眼睛看他。 那人似乎也不介意,却忽然转了个话题问她:“我听说……不少人都对这位叶大少颇有微词。但法治是社会和文明的一大进步,你说对吗?” “当然。”凌霄毫不犹豫地点头赞同。 对面的男人并不接话,只是笑了笑、定定地看着她。 凌霄喝了口茶,见他仍旧还是斯文地笑着、却定定地看着自己,偏过头想了想,终于还是又开了口:“理想和现实总是有差距的。” “但至少,总要向着理想做最大的努力。”男人微微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人的自由,并不是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 凌霄抬起头、深深看了他一眼,而后轻声叹了口气:“你说的都对。所以我从不认为我做的事都是对的,但我从来不后悔自己做过的事。” 对面的男人沉默了良久,终于是也叹了口气,而后摇了摇头结束了这个话题,转而问起了别的:“还有两个月不到你就高考了吧?志愿想好了吗?” 凌霄扬了扬眉,应了一声。 男人一见她这反应,心下顿时了然,却依然还是有些不死心:“真的不再考虑一下?” 凌霄笑了起来,屈指轻轻叩了叩茶壶,给他的杯子里添了茶,神色间有些无奈、却又带着一种少见的认真:“陈科长,我知道你的意思,但你也应该很清楚,我和你并不是一样的人。我得承认,这一点上我不如你,我甚至……很敬佩你。” 凌霄说着,忽然端起了自己的杯子,和陈颀轻轻碰了个杯以作致意。以茶代酒敬了他一杯之后,她又笑着继续说了下去:“我不是能干这一行的人。当然,但有差遣,随时愿效犬马之劳。” 快意恩仇,是凌霄习惯的江湖。就算现在已经没有了那个江湖,可有些东西却已经刻进了骨子里、难以磨灭——她就是这样任性妄为的人。万事以法律为准绳,陈颀是和她截然不同的人,但却并不妨碍她对陈颀这样的人心怀好感——他们也并不是不想率性而为,但他们却牺牲了自己的自由、来维护更多人的自由和安定。 他们的理念、行为或许会有很多不同,甚至于陈颀或许觉得她的所作所为都是错的,但凌霄对此、对这个人却并不会有半点恼怒和怀恨。 陈颀也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总是有些自负的小姑娘今天居然会对自己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当即就是微微一怔。回过神来后,他识趣地没有再多做纠缠,笑着以茶代酒、也敬了凌霄一杯: “我也很敬佩你。 凌霄微微扬了扬下巴,理直气壮地把他的夸奖全盘收下。 陈颀好笑地摇了摇头,神色却一下子柔和和放松了下来:“既然你这么说了,以后我也就不客气了。” 凌霄没说话,挑了挑眉。 叶家大少被人套了麻袋狠揍一顿的事虽然引为一时笑谈,不过毕竟也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警方久久查不到半点线索,叶大少本身似乎也并不怎么热衷于查出“凶手”,而唯一对这件事耿耿于怀的叶老爷子叶耀华也不知道是不是听长子劝了些什么、渐渐不再追问进展,这个迟迟没有头绪的案子也就慢慢被人淡忘了下来,眼见着是要不了了之了。 不过这一次凌霄和叶霖双管齐下的震慑显然卓有成效,两人着实清净了好一阵子。六月初的时候凌霄如期参加了高考——在一众送考的家长之中,独自一人神色悠然、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踏进考场的凌霄显得格外显眼——叶霖那两天有工作出差去了外地。不过叶二少虽然觉得不能去给女朋友送考确实是略有些遗憾,但两人显然都对高考并不怎么紧张、对凌霄一个人去考试也没怎么当回大事,“事到临头”都平静泰然得很。 然后叶二少在好不容易出差回来的当天,就看到了把一切行李收拾妥当、包袱款款正准备和同学们一起去毕业旅行的女朋友。 叶二少木着脸看着刚向自己招手打招呼、转眼就又跟自己挥手告别的女朋友,心塞了一会儿之后到底还是认了命,服务周到地把她送到了车站。这一回彻底挥手道了别、目送着她拖着行李背着包和那一群同学们汇合,见她一走过去立时就有好几个同学围了上来、显然是人缘相当不错,叶霖这才终于彻底放了心、转身离开。 回到家洗了个澡、洗去一身的风尘仆仆后,叶二少坐在床上发了会儿呆——其实凌霄是早就和他说过今天要出发去毕业旅行的,但……她才刚走,他好像就想她了。 毕竟已经许多天没见过面了——小情侣之间,不就是应该恨不得时时刻刻都黏在一起吗? 叶霖不由自主地想象了一下凌霄时时刻刻粘着自己撒娇发嗲的样子,却登时就狠狠地打了个激灵,赶紧摇了摇头、拉起毯子盖住自己躺下睡觉。 偶尔黏一黏撒撒娇还真是个甜蜜的情趣、他喜欢得不得了,可要是时时刻刻都黏在一起…… 算了,女朋友还是……继续帅下去吧。 第76章 大学报到 第七十九章 大学报到 高考分数还没有公布,这时候正是所有高三考生们心情最轻松愉快的时候。凌霄和当初高二五班的同学们一起去了毕业旅行。除了极个别家里有事的同学之外,其他几乎所有人都参加了这一次旅行,一行三十多人浩浩荡荡地上了高铁。 痛痛快快地玩了一个星期,凌霄终于踏上了回程,到家之后用一大包土特产、纪念品和数个深吻终于安抚好了险些就要“相思成疾”的男朋友。 六月底的时候除了高考成绩。相比起大多数考生家庭的紧张忐忑,这一天晚上的凌霄和叶霖就显得简直有些不当回事儿。八点正式开通分数查询,凌霄嫌这时候查分的人太多、电话一定不好打通,干脆就和叶霖牵着手出去逛街吃饭,硬是到了晚上十点多才终于想起来打了电话去查分。 最终的成绩和凌霄预估中的差别不大,就整个一中来说大约还是前五十左右的名次、算是发挥稳定。江城是先填报志愿再进行高考,凌霄的志愿表在五月的时候已经交了上去,第一志愿是本地的江大——综合排名不如首都的两所大学,不过至少也是国内前五,机械类专业更是始终走在全国的前沿。凌霄报考的第一志愿恰就是机械工程与自动化专业——这是她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所做的决定。人文一类的专业她已经没有必要再通过上课去学习,反倒是这个时代前沿与尖端的高科技对她来说才是一个崭新又亟待探索的有趣领域。 叶霖一向都不干预她的决定,甚至是一早就做好了她抛下自己、潇潇洒洒去外地读大学的准备,最终却还是在看到她的志愿表时忍不住一下子就心花怒放。 他没有问凌霄,之所以做这样的决定是不是也有舍不得自己的原因在。有,他固然高兴,却难说不会因为觉得自己制约了她的天地而感到愧疚;要是没有,他固然有些失望,却也不代表凌霄不爱他。所以他干脆什么都不问——凌霄一向都是个有主见的姑娘,清晰地知道自己要什么、想要做什么,所以他什么都不必说,只要看到这个皆大欢喜的最终结果也就够了。 各大高校的分数线还没有公布,凌霄看了看近几年江大自动化专业的分数线,估摸了一下觉得问题不大,很快也就把这件事抛到了一边,开始享受起轻松愉快的暑假生活。 叶霖这天下班回来的时候,凌霄正盘着腿坐在阳台上。七八月正是一年里最热的时候,但凌霄大概是因为身负内力、不畏寒暑,这时候也没开空调,身上穿着短袖的睡衣和刚刚过膝的睡裤,脸上却是一片清爽、没有半点汗意。 刚从外面回来的叶霖热得不行,第一件事就是去开空调,而后一边拿了睡衣准备去冲个凉,一边习惯性地看了凌霄一眼,就见她正抱着个计算器、微微蹙着眉头也不知道是在算些什么。 叶霖也不追问,洗了澡换了衣服出来,两人吃过饭后窝在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电视,过了一会儿,凌霄忽然伸了个懒腰,托着下巴问他: “叶霖,你说有什么来钱快的正当途径?” 她特地加了个“正当”的定语,不过却也不怎么强调,反正以叶霖的为人,肯定是不会说出什么“劫富济贫”一类不怎么正当的手段的。 叶霖顿时就是一愣:“你缺钱?” 也不怪他惊讶,实在是因为凌霄现在的收入其实已经是很不错了的——颜匡那头手腕过人,凌霄的字画一直都在稳步升值,她俨然已经是艺术界中年轻一辈的领军人物,一幅中等尺幅的作品卖上一万基本没有悬念。在此之外,凌霄前几个月还卖出了一张新斫的古琴。近几年古琴也开始渐渐火了起来,手工斫琴动辄就是五位数起,名家监制少则数万、贵的上六位数也不少见。凌霄在琴界毕竟是新人,价钱一时还开不了太高,但现如今也早已不算是默默无闻之辈,再加上万花秘法工艺特殊,这一张琴也卖了将近十万,而且在业内颇有赞誉。 所以凌霄现在不仅日常开支用的都是自己的钱,就是卡上的存款零零总总地算下来也有二三十万之多。她不耐烦关注理财,除了留下一部分日常支出外,其他都在叶霖那里由他理财。二三十万当然不能算是什么巨款,可却全部都是这短短的一年半里凌霄自己一点一点凭本事挣来的。她现在既不用买房买车、更没有租房压力,叶霖实在是想不到她居然会缺钱。 “不缺钱。”凌霄摇了摇头,想了想又补充道,“暂时不缺,但我需要钱。” 叶霖微微蹙眉、低头看她:“需要多少?” “很多。”凌霄似乎是也有些苦恼,微微拧起眉头,却又像是带着些许的不确定,“我有一些打算,但是还没有想好。” 凌霄从前似乎也说过类似的话。叶霖沉默了一会儿后点了点头,也不追问,只是把她抱到自己的腿上坐好,而后认认真真地替她分析着: “你现在最轻松稳定的收入来源应该是卖字画,但得有意控制作品的数量。物以稀为贵,市场上太多了,再好也卖不出价钱。你现在满了十八岁,可以去参加一些有分量的比赛提高身价,这方面颜老板是行家,你可以多和他商量。” “斫琴的利润很可观,但是人工成本高、周期也长,走高端路线打出名声之后,你要是愿意,可以考虑看看监制。”叶霖说着,微微顿了顿,这才又接着道,“这两点都还需要一段时间、短时间内恐怕很难见效。” 凌霄毕竟也才刚刚高中毕业,实在很难找到什么来钱快的工作。相比起许多高三生和大学生做家教,凌霄现在的收入本身就已经是极高的了。 凌霄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微微眯起了眼睛。 …… 七月中旬的时候凌霄毫不意外地收到了江大自动化专业的录取通知书,同时收到的,还有沈清小姑娘兴奋地打来告诉她自己也已经收到江大中文系录取通知书的电话。 凌霄这时候正在着手斫一张新琴,对此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倒是在接到沈清这通电话之后明显心情不错,连手上的动作都轻快了不少。 八月底,凌霄收拾了东西去学校报到。叶霖下午有事,干脆一大早就送了她去学校。 报到当天,雄性生物们登记过后还是能有幸进入女生宿舍的。一个寝室四个人,凌霄是第一个到的,叶霖和她一起收拾安置好了行李,见宿舍自带空调和浴室、卫生间,条件相当不错,这才算是彻底放了心,和凌霄告了别离开。 过了没多久,凌霄居然看见沈清背着书包走了进来,跟在她身后的是拎着大包小包的沈湛。 电机学院女生本就少之又少,到了凌霄这里刚好就是最后两个,接着的就是人文学院。机电凑不满一个寝室,人文自然也就抽了两个人出来和她们合住——当然,凌霄心知事情不会真的这么凑巧,这两个人文学院的女生里有沈清、恐怕少不得还有一些人为因素。不过宿舍安排本来也不是什么原则性的大事,凌霄也没必要说破、只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沈清一进门,立时就背着书包扑过来、给了她一个大大的熊抱。 凌霄一边抱住她,一边对着沈湛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沈湛走后,凌霄和沈清一起去吃了午饭,下午的时候另两个室友也陆陆续续地到了寝室。同是机电学院的是个长相清秀的姑娘,看起来有些文静和害羞,身上的衣服洗得有些发旧、但却很是清爽整洁。她刚一进门的时候似乎是有些紧张,对着屋里的三人有些腼腆地笑了笑,略有些局促却友善地做着自我介绍: “你们好,我叫许晏。言午许,言笑晏晏的晏。”这一笑,就露出了两个小酒窝来,看起来颇为讨喜。 沈清对着她点点头、也笑着作了自我介绍,一旁的凌霄却是点点头“哦”了一声,撑着下巴笑盈盈地看她:“也是河清海晏的晏。天清无云是为晏,华美和柔亦为晏,很好听的名字。” 许晏微微红了红脸、小声说了句“谢谢”。 凌霄微微扬了扬凤眼,又笑了一声:“你们好,我是凌霄。” 她说着稍稍顿了顿,这才又解释了一句:“‘大丈夫有凌霄盖世之志’的凌霄。” “你真的是凌霄?”这话一出,对面床上的小姑娘一下子惊呼出声,从蚊帐里探出了脑袋来,“我还以为是我认错了!” 凌霄没有说话,只是淡淡笑着点了点头。 “我叫纪雯雯,中文系。”她说着,忍不住又多看了凌霄几眼,见凌霄只是笑着跟她打招呼、却并不像刚才那样也称赞一下她的名字,眼底飞快地闪过一抹失落,却又很快仰起了头、装作浑然不在意的样子。 凌霄其实一早就注意到她了。纪雯雯长得很是活泼明艳,不论是衣着还是用的手机电脑、甚至是被子都是精致考究、价值不菲,显然家境极好。只是眉宇间似乎总有股高傲、看起来有些不太好接近,她不主动开口,凌霄也就没有硬贴着上去打招呼。 第77章 军训 第八十章 军训 晚上的时候几人各自去了教室开班会。凌霄和许晏同班,两人结伴一起去了教室。机电学院向来都是男女比例悬殊,自动化全班一共四十多人,可连同凌霄在内女生也不过只有区区六人,连两个宿舍都凑不满。凌霄和许晏进教室的时候,几乎是一下子就感觉到了齐刷刷聚集到自己身上的目光—— 凌霄的长相当然就不必说了,许晏虽然不是那种令人惊艳的漂亮,但也是眉清目秀、恬静秀气。两人一进教室,在四十来个雄性生物里当然是极其显眼的。 凌霄向来不怎么在意这些,神色自若、该怎么走还怎么走。许晏却似乎是有些紧张和害羞,下意识地往凌霄身边躲了躲。凌霄侧过头看她,她一下子就意识到了自己的举动,微微红了脸想要说一句“不好意思”,凌霄却忽然笑了一下,挽住了她的手。 两人进了教室、找了个空位坐下,没多久这一场班会就随着辅导员的到来而正式开始。 这天晚上班会的内容主要是大家一起简单地介绍和认识一下、暂时任命了正副班长等几个主要的班委,另一个重要的内容就是对明天就要正式开始的军训作出安排和要求。 正副班长男女生之中各出了一个、方便联络。女生这边可能由于人少,出的是副班长,当选的是凌霄隔壁宿舍的一个北方姑娘,浓眉大眼、看起来应该是个性格爽快的女孩子。至于班长……凌霄在听到老师念出“傅星洲”这个名字的时候,忍不住微有些诧异地扬了扬眉、抬头往应声站起来的男生看了过去。 她对这个名字有印象,如果没记错,邻省的理科状元应该就叫这个名字——当时高考分数公布后到处都是各地状元的采访。她曾经粗粗一眼扫过,而后就记住了这个名字。 实在是因为“星洲”这个名字,起得既好听又有意境,令人印象深刻。 独自一人起立的少年也不过是十八-九岁的年纪,五官俊秀,神色坦然、没有半点紧张。似乎是察觉到了来自凌霄的视线,他稍稍低头、对着她微微颔首。 凌霄回以点头致意,而后很快就移开了视线、有些百无聊赖地转着手里的水笔玩——年少成名的天纵之才她从前在江湖上也算是见得多了,除了在心里暗叹一声这是个人才,然后……也就没有然后了。 头一次住校,才第一天晚上她就有点想叶霖了,等会儿班会结束之后给他打个电话吧…… 凌霄撑着下巴有一搭没一搭地听完了一堂班会,回到宿舍洗漱完、在阳台上和叶霖通了会儿电话,很快就到了熄灯时间。凌霄以前是走读生,沈清这回是第一次和凌霄做室友,心里兴奋极了、简直恨不得挤到她的床上和她一起睡才好。 凌霄怕她闹得晚了明天没有力气军训,难得地没有顺着她、不容置疑地拒绝了她提出的要求,在小姑娘不情不愿的小脾气里哄着她安安分分地早早睡了觉。 第二天的上午是全校新生一起参加的军训动员大会。新生们一大早就都换上了前一天领到的迷彩服——迷彩服用的显然不是什么精致考究的料子,既不透气又有些僵硬、大夏天穿起来又热又闷。纪雯雯抱怨了好一通,才不情不愿地把衣服穿到了身上——其实倒也不能说她是大小姐脾气,事实上凌霄和沈清对这衣服也颇有微词。只不过沈清虽然有些娇惯,却很懂事,只是有些嫌弃地撇了撇嘴后、也就默默地穿上了;至于凌霄……她是会享受的人,却更是吃过苦的,这么点小事,转头也就忘了计较了。 动员大会之后,各个院系按男女分开整了队,很快就被各自的教官们一一带领着去了操场。 大一的新生们清一色地穿着迷彩服、戴着迷彩帽站在操场上,几乎分不清谁是谁。 凌霄班上的女生太少,和同学院其他几个班的女生一起才勉强凑满了一个“连”。教官带着女生们在大太阳下站定,第一件事就是站军姿。 其实按照规定,初高中入学的时候也是要经过军训的,只是时间没有大学将近一个月的军训那么长而已。只是凌霄是“半路出家”,上学的时候直接读了高二、还不知道军训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所以起初的时候她还有些好奇,然而没过多久她就觉得自己想太多了——到午饭前,除了站军姿和偶尔的休息,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据说下午会教新的口令,不过凌霄觉得现在自己已经一点都不感兴趣了。 凌霄兴致缺缺地跟着大部队吃了午饭、回宿舍睡了个午觉,下午两点的时候又迎来了新一轮的站军姿。 哪怕是校方已经避开了中午最为酷热的几个小时,两点多的下午也依然还是艳阳高照、酷暑难当。一群十八-九岁的少年和少女们头顶着大太阳、穿着长袖长裤的迷彩服、顶着一顶并不怎么管用的迷彩帽,迎着阳光站着军姿。 一、二、三……十三、十四、十五……凌霄微微眯着眼睛、看着操场外马路对面的一桩大楼,有些百无聊赖地数着窗户。 三十七八度的温度和阳光对于身怀内力的她来说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至于一站几十分钟的军姿……当初她习武扎马步的时候,那都是两个时辰起算的。教官说站着一动都不能动、要动就要打报告。就是以前扎马步,虽说下盘要稳不能动,却也不是浑身上下都不能动的——凌霄实在无聊,只能数着对面大厦的窗户勉强作为娱乐。 不过她很快就发现这项娱乐活动也没有了——因为每一层的窗户数都是一样的,她数了一层、下意识地再乘以层数,瞬间就算完了最终结果。 凌霄无聊了一阵,又开发出了新娱乐——不数窗户,开始数空调了。 空调的数量就没有规律可循的,有的房间装了两个,有的一个都没装。凌霄像是终于找到了什么足以自娱自乐的游戏,一边暗骂自己无聊,一边兴致勃勃地开始一个一个数起了空调。 生怕一会儿数完了找不到别的娱乐,凌霄还特意控制了速度、数得特别慢,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 三十七、三十八……四十九、五十……数到五十七的时候突然脸色微变。 所有人只觉得眼前有什么一晃而过,还以为是站得太久、太累,产生了幻觉,教官却是一下子反应过来、黑着脸色吼了一句:“你干什么!” 所有人都忍不住跟着教官的视线转过头去,就见原本因为人高而排在靠近队首位置的凌霄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已经到了队尾,这时候怀里正揽着队伍末尾一个娇小的女孩子,一只手正扣着她的手腕。 “她中暑晕过去了。”凌霄答了一句却没有回头,只是一把把女生打横抱起、举重若轻地三两步就到了一旁的树荫下。摸了摸地表温度还不算太高,凌霄脱了自己的外套垫在地上,然后扶着女生平躺了下来,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盒子、往她嘴里也不知道倒了些什么,而后伸手、飞快地连点她身上几处穴道。 她里面穿了件短袖t恤,脱起外套来毫不犹豫。 饶是教官这时候也不免有些发懵,一直到凌霄收了手他才猛地反应过来,三两步冲了过来:“你给她吃了什么!” “生脉散。”凌霄答了一句,而后又看了躺在地上的女生一眼,“她醒了。” 三十七度的气温、顶着烈日一动不动,别说是女孩子,就是男生中暑的也并非没有。生脉散益气生津、主治暑热,夏天的时候她通常都会随身备上一些、以防万一。 凌霄话音刚落,躺在地上的女生果然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虽说已经醒了,不过中暑晕倒毕竟不算小事、再加上又不知道刚才那姑娘口中的“生脉散”是什么玩意儿,教官不放心,叫了那女生班里的女班长出列、陪着她一起去了医务室。安排妥当之后他回过头来,看了看凌霄。 凌霄一边捡起自己的衣服一边站起身来,也看了他一眼。 “看什么!救了人你能耐了是吧?”教官当即就黑了脸、粗着脖子吼,“动要打报告不知道?” 其实凌霄倒是没忘,只是喊完报告估计那姑娘也已经彻底晕了。烈日之下地面温度高得能煎鸡蛋,凌霄怕她磕着烫着,所以第一时间就扑了过去。 不过这些原因并没有什么解释的必要,凌霄虽然向来自由散漫,不过既然这是在人家的地盘上,就得遵守人家的纪律。所以她没有辩驳,只是沉默地等着教官接下来的话。 “这么能耐,那就去绕跑道跑两圈。” 其实这教官还是留了些情面的。两圈就是八百米,虽然站军姿之后跑八百米依然很累,不过他没有规定时间,只要跑得慢一些,对于女生来说这完全是一个可以胜任的任务。 凌霄应了一声,套好自己的外套,转头就跑。 “热不热?”教官回过头来问剩下的女生们,没等她们回答,就又接了一句,“实在坚持不下去了就打报告。” 好几个女生的脸上露出了向往的神色,似乎是有些犹豫,却没有人喊报告。 教官点点头,绕着队伍不紧不慢地走了几圈、检查学生的站姿。过了一会儿,他想了想又开了口:“等她两圈跑完,什么时候回来你们就休息。” 话音刚落,立时就听到了一声:“报告!” “什么事?”男人一边应了一声一边闻声回头,“坚持不下去要休……” 话没说完,就戛然而止。 凌霄站在他身后,老老实实地打着报告:“我跑完了。” 第78章 军训结束 第八十一章 军训结束 教官几乎是有一瞬间的发懵,下意识地抬手看了看手表——从她跑步开始,刚刚过去了三分钟。 八百米,三分钟。这个成绩就算是准备充分的情况下,在女学生里也是非常少见的,不过这至少并不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别忘了,这姑娘之前可是刚刚才头顶着大太阳以动不动站了将近二十分钟军姿的! 穿着军装的男人沉默了一会儿,一句话头没说、突然就三两步跑到了隔壁连,拽着人家教官、一边侧着身往回指凌霄: “我们连那姑娘,你刚看到她跑圈没有?跑了几圈?” “两圈吧?”隔壁教官像是个南方人,长得白净斯文,说话还带着明显的南方口音,“我看见她从我前面跑过去两次了,还想这姑娘跑得也不是多快、怎么转眼两圈就完了……” 教官木着脸点了点头,松了手又回到自己营的队列前。 其实他刚说完叫她跑圈,他就有点后悔了。江大校方虽然宣称军训期间一律都是军事化的标准、要求他们从严训练,可说穿了这不都还是一帮娇生惯养的大学生么?军训训那么十天半个月的有什么用?再说这又是个小姑娘,就算是穿着迷彩服扣着帽子,也看得出来长得白白净净、柔柔弱弱的,这时候还让她跑两圈能吃得消吗? 他虽然有些后悔,可是话都已经说出去了又不好意思“朝令夕改”,见她应了一声就乖巧地去跑圈了,他也没有再说些什么,只是心里估摸着时间、打算等她跑完一圈的时候就“宽宏大量”地让她回来入列、然后让学生们都去休息。 然而万万没有想到……这发展和说好的不一样啊! 他忽然想起刚才这姑娘轻轻松松就把那个晕倒的女生打横一把抱起、走到树荫下了的模样,顿了顿,忍不住又抬眼看了看凌霄。 直到这个时候,他好像才忽然间意识到——小姑娘的脸上白白净净、清清爽爽,半点都没有出汗。 这么热的天、这么大的太阳,哪怕是他早就已经习惯了比这更艰巨的训练任务和条件,但这时候也早就已经被晒得满头大汗,更别说这些向来娇生惯养的女学生了。 可是只有这姑娘一个人,从头到脚都是清清爽爽,一点汗都没出,神色悠然得像是还在吹着空调一样! “入列!”他心里的念头转个不停,其实时间却没有过去太久。一瞬间的怔愣惊愕过后,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干脆利落地下达了口令,而后说话算话地又补充了一句,“好,休息十分钟,都去喝点水、旁边树荫坐会儿。” 女生们欢天喜地的应了一声,几乎是用三步并作两步地就到了一旁那一大片树荫下,也顾不得自己的形象,找到自己的杯子,一边拧开杯盖灌了一大口,一边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 凌霄双手插在裤兜里,不紧不慢地踱到了树荫下,弯腰找到了自己的杯子,也不坐下,倚着树干慢悠悠地喝着水。 喝了没几口,她微微抬头,就看见了抱着杯子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 教官姓李,其实大半天相处下来,大家也都知道他只是训练的时候较真一些、脾气爆了一些。虽然训练的时候总是粗声粗气、凶得让人有些发怵,但休息时间倒是一直都很健谈、和学生们也是有说有笑。他这时候也正趁着休息时间赶紧喝了几口水,一边堵到了凌霄跟前,兴致勃勃地问她: “以前练过的?” 他本来还怀疑这姑娘是个体育特长生之类的,可是看她身材纤细、脱了外套的手臂上也没什么肌肉,实在是不像运动员的体格。想来想去觉得也就只有这一种可能了——虽然他觉得“练过”的人也不应该是这种体格,不过也得看练的是什么功夫,倒是不能一概而论。 凌霄看了他一眼,迟疑了片刻,捧着杯子点了点头。 她估摸着对方口中的“练过”和她的情况恐怕还有些出入,不过反正大致就是问她是不是习过武,这是没什么问题的。 李教官当下就是一脸“恍然大悟”,有些兴致勃勃:“看起来还是个高手了?来来来比划两下!” 凌霄莫名觉得眼前这一幕像是有些眼熟,微微眯着眼睛想了想,这才回忆起了自己刚到一中的时候上的第一节武术课。那时候聂峥也是这么兴致勃勃地要求和自己“练练手”的。 凌霄当即就干脆果决地摇了摇头。 “怎么了?”教官不肯罢休,继续追问。 “天太热了……”凌霄捧着杯子渴了口水,特别认真诚恳地看他,“其实我练得很一般,不用比了。” 这个时代学武的人本来就少,也许是科技水平飞速发展,让武艺变得越来越不重要。像是聂峥那样的天赋,她还愿意时常和他切磋,因为若单论武学上的天赋和悟性,聂峥甚至还要略胜她一筹。每一次切磋,都能清晰地看到他的进步,甚至她还能从他的身上顿悟些什么。除此之外,她对于和普通人切磋实在是不太感兴趣——明知会赢的比试,对她来说没有任何吸引力。 眼前这人体格壮实、肌肉明显,下盘还算扎实,步履却不算轻盈……应该是略通拳脚、恐怕多半就是军中所学的搏杀之术。很显然,这被归类于凌霄眼中不太感兴趣的“普通人”。 凌霄说前半句“太热”的时候,李教官几乎是下意识地伸手抹了一把自己额头上的汗,又看了看眼前一脸清爽惬意的女生;她说后半句的时候,他却在看她的眼睛——一双凤眼微微眯起,看起来显得有些兴致缺缺、意兴阑珊,而半点都没有自惭形秽、或是自愧不如的意思。 怎么看,都不像是她刚才口中的“练得很一般。” 哦也是,小姑娘嘛,谦虚——男人很快就想明白了“前因后果”,自顾自地点了点头“哦”了一声,话音刚落却是眼神微变、猛地伸手、直取凌霄面门! 他出手如电,下一刻却是猛然怔住——他的手,落了空。 刚才他出手,看似是直攻面门,其实这只不过是个虚招。虚晃一枪之后,他骤然变向,才终于露出了他真正的目标——她手里的茶杯。 可是出乎意料地,对面的小姑娘别说是偏头闪躲了,她居然神色半点没变、就连眼睛都没有眨过一下,可他却莫名地探了个空。 他定睛看了看——她捧着杯子,离他的指尖只有一公分都不到。 她的手和杯子,本来并不是在这个位置,是在他出手的一瞬间避了开来。而之所以距离靠得这么近,不是因为她再躲不开了,只是因为——她完全知道他会怎样出手、目标是哪里,所以根本不用再躲、浪费力气。 而她究竟是什么时候做了这样一个闪避的动作——他丝毫没有任何印象!既没能看见,也完全没有意识到! 正所谓“行家一出手,就只有没有”,他虽然算不上什么大行家,但对自己的身手还是很有些自信的,也更不至于分不清深浅—— 高手!这是个不知道比自己高到哪里去的高手! 什么“练得很一般,不用比了”,其实根本就是人家嫌弃自己战斗力太弱、懒得搭理自己吧!谁再说这姑娘看起来柔柔弱弱的,他就跟谁急! 李教官沉默着心塞了一阵,迎着凌霄看过来的目光略有些尴尬地笑了一声,打了个哈哈、若无其事地转头就去一旁和女生们侃大山去了——女生们都累得不行,忙着喝水休息、或是互相小声地聊着天,几乎没有人注意到凌霄这里。再加上两人这一个来回的试探动静极小,根本就没有人知道这里刚才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一个个都饶有兴致地听着教官吹嘘自己在部队里的故事。 凌霄拧上杯盖,伸了个懒腰。 …… 休息过后,终于不再是继续站军姿,开始了新一轮“立正、稍息、跨立”口令的训练,教官顿时就又变回了之前的暴脾气和严格要求。 凌霄把对面的空调数了好几个来回,才终于等到了吃晚饭。 晚饭还是教官带队进的食堂、统一开饭,吃完饭后就是自行解散。 凌霄吃过晚饭、和许晏一起出了食堂,忽然只觉肩膀一重,回头就见沈清也不知道从哪里蹿了出来、一头扑到她身上,苦着一张脸不肯动了: “凌霄……我觉得我脚都是软的,走不动了。” 以凌霄的武功,自然是一早就知道靠近自己的人是沈清,否则换个人扑过来、连她衣角都摸不到。这时候见小姑娘撒娇,凌霄对她一贯都是好脾气,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 “我一想到等会儿回宿舍还要爬五楼就觉得心累,”小姑娘有些夸张地苦着脸,“简直生无可恋!” 她原本白净的脸被晒了一天,这时候已经开始泛着红了。只是看她的语气神态,虽然累,却仍然还是挺有活力的模样。凌霄原本确实是有些担心她从小娇惯、吃不消军训的强度,这时候见她精神还算不错,也总算是放了心。微微偏过头想了想,而后揉了揉她的头发: “真的走不动了?” “嗯!”沈清用力点头。 凌霄拍了拍她的脑袋,似乎是有些无奈地摇着头叹了口气,却在她面前屈膝半蹲下了身子: “上来,我背你回去。” “啊?”别说是一旁的许晏,就是沈清这时候也一下子就有些懵了,傻乎乎地瞪圆了一双眼睛、张了嘴巴看她,“什、什么?” 凌霄有些好笑,好脾气地重复了一遍:“你不是累得走不动了吗?上来,我背你回去。” “真的啊?”沈清一下子扑了上来,想了想却又有些犹豫,搭着她的肩膀小声问,“你真的不累啊?” 凌霄应了一声:“晚上七点还有讲座,抓紧时间回去洗个澡。” 在沈清的心里,凌霄简直就是无所不能的。这时候见她说没问题,小姑娘像是一下子就放了心,欢快地爬到了凌霄的背上、手臂抱住了她的脖子。 凌霄托着她站直了身子——其实沈清身量刚过一米六、不算很高,身材又很纤细,凌霄估摸着最多也不过就是九十多斤,当真是一点压力都没有。 她背起了背上的小姑娘,转头看了看一旁几乎已经是看呆了的许晏,对着她有些歉意地笑了笑:“我们走吧。” 许晏忙不迭地点头应了一句,和凌霄一起并肩走着,却又忍不住时不时转头去看那两人——凌霄背着沈清,脸上还带着轻松和温和的笑意,脚下步履沉稳、看起来没有半点吃力的样子。 几人走了没两步,迎面就遇上了自动化班里也三五成群结着伴准备回寝室。男生们一看凌霄背上背着的女生,顿时就也有些懵了。 “怎么了?”班长傅星洲走在一群人中偏后的位置,但他眉目俊秀、哪怕是和大家一样穿着迷彩服,在人群里也异常显眼。众人呆愣的时候,他也终于走到了前面来,微有些诧异地看了沈清一眼,“脚受伤了?” “没什么,”凌霄笑了一下,“她累了走不动。” 这一回,就连傅星洲都像是有些懵了,沉默了好一会儿,这才终于又点了点头。那头却有男生跃跃欲试了起来:“要不要帮忙?” 凌霄漂亮,沈清娇俏,他究竟是想帮凌霄减轻负担还是想借此机会接近沈清不得而知,但显然是打了一手好算盘。 他一说完,立时就有人懊悔地瞪了他几眼,转过头来又笑嘻嘻地看着几个女生:“要帮忙找我们啊!” 半是确实想要帮忙,剩下一半却又都是调侃了。 凌霄看得出来他们倒是没存着什么轻佻的心思,也不生气,只是笑着摇头:“不用了。她撒娇罢了。” 话音刚落,背上的小姑娘就鼓着腮帮子轻轻哼了一声表达自己的不满。 凌霄一下子轻笑出声。 傅星洲看了她一眼,见她神色悠然、确实没有半点勉强的样子,也就不再多问,对着她点了点头:“那我们先走了,晚上见。” “晚上见。”凌霄应了一句,没有再去看他,和许晏一起继续往宿舍走。 申请这时候好像已经忘记了刚才的不满,趴在凌霄背上、搂着她的脖子,笑得连眼睛都眯了起来: “叶霖哥肯定没有被你这么背过!” 凌霄闻言,脚下顿时就是一个踉跄,飞快地稳住了身形,这才有些哭笑不得地看了沈清一眼。 叶霖当然没有被她这么背过——上一回他在车里睡着了,她公主抱了他一次,至今都还记得他当时那种几乎是“生无可恋”的表情,要是再背他一次,那还不得“万念俱灰”了? 想到男朋友那张带着纠结和郁闷的俊脸,凌霄微微眯了眯眼睛——其实……她还是有点想看的。 军训一共四个星期,第二周开始从每个连选派三到四人去学习军体拳、最后军训大会操的时候在全年级面前进行展示。 李教官几乎是想也没想地第一个就看向了凌霄——然后得到了凌霄左看右看就是不去理会他的眼神作为回答。 这时候是休息时间,他不死心,又凑过来执着地追问着:“为什么?” “你们刚才打过的那套军体拳?”凌霄不答反问。见他点了点头,她这才慢吞吞地又接了下去,“不好看。” 有那么一个瞬间,他简直就想揍她一顿! 然而一想到这是个女学生,又想起她那“深不可测”的武力值,男人黑着脸沉默了一会儿,好不容易才算是缓过来了一些,咬着牙粗着声音辩驳:“怎么不好看了!这些在实战中都是最有效的杀招!” 凌霄不知道为什么,听完之后看了他一眼,神色间居然隐约有些诧异。 “有话就说!”男人咬牙切齿。 “好吧,”凌霄叹了口气,“我说不好看当然只是玩笑。但有一句话我想你说错了。” “这些不是最有效的杀招,而是对于你们来说掌握起来最有效率的杀招。”她说着,随手一翻、转眼就已经把对面男人的脉门轻而易举地扣在了自己的掌下,“你看,要练到我这样,得自幼习武、再加上天赋因素,但军队做不到。所以你们学的,是权衡了实用和难度后选定的招式。” 凌霄说着,微微顿了顿后才又下了总结:“刚才你们几个教官打了一遍作为展示,如果需要,我现在就可以原封不动地再打一遍。但这没有意义——对我、对你们、或者对会操都没有意义。” 李教官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一会儿,没有再勉强,点点头、转身选了另几个看起来协调性不错的女生。 军训就这么按部就班地进行着。好在虽然说是军事化管理,但周末休息、不做训练,这还算是比较人性化,让凌霄得以每个周末都回去和叶霖见上两天。九月中旬的时候,军训走到了尾声。最后一个晚上,各个学院分各自组织了一场简单的联欢会、算是军民同欢。第二天上午,就是最后的大会操。 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将近一个月的军训成果都在这一个上午里尽数展现,大家都卯足了劲不愿意有半点差错。就连做军体拳展示的那一个特殊方阵,凌霄远远看去,虽然还远达不到“杀伤力”的水平,但粗粗一看却居然也很是像模像样,已经是颇有成果了。 会操后是校领导、部队领导和学生代表发言。凌霄坐在台下有些心不在焉地听着,然后并不怎么意外地看到了他们班的班长走上了台、作为学生代表开始就军训的收获体会作出发言。 反正发言的内容都是千篇一律,起码这张脸看起来还是让人比较心情愉快的。 中午时在女孩子们的依依不舍里送走了教官,宣告了为期四个星期的军训到这里终于彻底结束了。这一天正是周五,休息两天后周一开始正式上课。凌霄吃过午饭就回了宿舍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宿舍门却突然被敲响。 许晏去开了门,就露出了隔壁寝室的副班长那张爽快的浓眉大眼: “凌霄,许晏,你们等会儿有事吗?没事的话咱们班下午出去玩吧?” “下午?”凌霄有些迟疑,“我打算回家了。” 又是一周不见叶霖,她想他了。 “没事,最多就到晚饭结束,不会很晚的。”副班进门来就拉着凌霄不放了,“你家远不远?远的话到时候提前走就行了,去还是去一下吧,刚开学大家也都认识熟悉一下嘛!” 她一边说,一边又去看许晏:“许晏你也来!” 许晏的性格很腼腆,有些怕生又不会拒绝。这时候她微微迟疑了一会儿,却到底还是轻轻应了一声,却下意识有些求助地看向凌霄。 “好。”凌霄安抚地看了她一眼,最终还是对着副班点了点头,“不过我要回家吃晚饭的。” “没问题!” 下午一点,除了有三个宿舍的男生中午出去吃饭、一会儿自己过去,还有个别人确实有事之外,整个班剩下二十多个人在校门口集合,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班长已经提前在ktv订了一个特大包房,只是大学的校区地理位置略有些偏僻、离最近的ktv都还有不少距离,一行人这时候只能结着伴坐地铁过去。 这个点大多数人都还在上班,地铁里还有一些空位。男生们倒是很有绅士风度,等几个女生都全部找到位子坐下了,这才也三三两两地找位子坐下。 地铁往着市中心的方向行驶,渐渐地车厢里的人陆陆续续开始变得多了起来,上车下车的人流量也慢慢大了起来。随着列车的停下,一旁的车厢门慢慢打开,到站的乘客们遵守着先下后上的规则有秩序地上下车,原本正漫不经心玩着竹箫的凌霄却是忽然间笑了一下,随手把竹箫往前一递、拦住了从她面前走过正要下车的男人: “去哪儿啊?” 那人像是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闷着头继续还往前走。 凌霄忽然站了起来:“说你呢,要去哪啊?” 周围人一时间都有些懵了,那人像是终于确认了凌霄是在和自己说话,顿时就黑了脸:“你谁啊?关你什么事!” 可能是怕错过车站,他看起来显然有些焦急,伸手就要去推开挡在自己跟前的女孩子。 “急什么?坐下聊会儿。”凌霄笑了一声,手中竹箫轻点,那人忽然就觉得手腕一疼、整条胳膊都软了下去。凌霄手腕微抖、竹箫轻轻一挑,那人肩上的单肩包顿时就滑落了下来。 包的拉链没有拉好,摔在地上发出了“哗啦”一声闷响,随即立时就有几个钱包从单肩包里摔了出来。 凌霄抖了抖手中竹箫,只是轻敲了那人的肩膀一记,他只觉突然整个人都软了下去,一下子跌坐在了地上。 提示音响起,车厢门就在这个时候慢慢地合上了。 那人怔了怔,脸上终于是有些发白——这一下,就真的只能“坐下聊会儿”了。 车厢里有一阵的沉默。 半晌后,忽然有人意识到了些什么,一边摸着自己的包一边猛地惊呼了一声:“我的钱包!” 她这一声惊呼,像是一下子打开了什么开关,几乎是整节车厢的人都开始翻找起了自己的钱包来,慢慢地就连旁边车厢的人也开始满脸紧张地在自己的包和口袋里翻找起来。 凌霄蹲下-身来,从地上捡起了最开始那人指着的钱包,想了想,问她:“有什么可以证明的证据吗?” “有的!”这人穿着职业套装,看起来像是个白领,约莫三十岁的样子,微微蹙着眉头回忆了一下,“有五百块的现金,一张信用卡……” 凌霄核对了一下钱包内的物品,确认了这人的确是失主,在她感激的连声道谢里把钱包还给了她,然后干脆把那个单肩包里的东西全部都倒了出来——不只有钱包,还有几部价值不菲的手机。 快门声忽然响起,凌霄回头,就见傅星洲正拿着自己的手机对着地上的赃物拍照,一边还分神看了看自己:“等会儿送去派出所,留个证据。” 凌霄点点头。 说话间地铁再一次停了下来,又到站了。 “我记得这里地铁站出去就有个派出所,”凌霄随手掸了掸裙摆站起身来,一边指了指小偷,“这样,你们核对一下、把赃物都还给失主,我带他去派出所。” “我和你一起去。”傅星洲走过来,晃了晃自己的手机,“带上照片。” 第79章 喜事 第八十二章 喜事 这毕竟是班级第一次集体活动、出了这样的突发事件,傅星洲作为班长、提出要陪她一起去派出所也是情理之中,凌霄点了点头,想了想又低头问那个跌坐在地上的小偷: “哪些不是在这一辆地铁上偷的?带上去派出所。” 其实,最好的解决办法应该是连人带赃物一起送去派出所。可地铁上的乘客们大多都各有各的事要办,不可能都跟着一起去派出所。权衡之下,只能先这样方便行事。 小偷的手臂似乎还在发麻,此刻满脸的心有余悸,哆嗦着指了几个钱包和手机——他上午的“收成”似乎不太好,所以对仅有的几件“成果”印象也更深一些。 傅星洲一边弯腰捡了那说的那几件钱包和手机,一边拉着人站起来。凌霄看了他一眼,转头又去和同学们交代: “要是还有没找到失主的,一会儿就给班长打电话。我们先去派出所。” 副班忙不迭地点头应了一声,傅星洲侧着脸看过来、对着凌霄点了点头。 两人在同学们的注视下“押”着小偷下了地铁、出了地铁站,凌霄有一搭没一搭地转着箫,像是一下子想起了些什么似的、忽然又问: “有团伙没有?” “没有!”那人飞快摇头。 “哦,”凌霄点了点头应了一声,漫不经心地随口道,“那就是有了。” “我说没有!”那人似乎是有些慌乱,猛地拔高了声音,“你……” 他一句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凌霄皱了皱眉,竹箫微抖、转眼已抵在了他的咽喉:“别烦我,一会儿和警察好好聊聊去吧。” 明明只是一支竹制的箫,抵在喉咙前的时候却居然好像带着冰凉透骨的寒意——男人忍不住瑟缩了一下,顿时就闭了嘴、噤若寒蝉。 凌霄终于满意了,收回箫随手转了转,毫不犹豫地踏进了派出所的大门。 做完笔录、从派出所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两点多了。傅星洲之前就收到短信、知道同学们已经顺利到达了ktv,这时候也和凌霄一起回到了地铁站、继续等地铁过去和同学们碰头。 刚进地铁站的时候凌霄的手机就锲而不舍地震动了起来,她一接通,那头的人立时就“喂?”了一声: “凌霄,我是聂峥。” 凌霄微有些意外地扬了扬眉,带着几分疑惑地“哦?”了一声:“怎么了?” 那头忽然就有一瞬间的沉默,又过了一会儿才终于传来了男人的声音,听起来居然有些紧张和不好意思,又像是带着几乎从来不在这人身上出现的得意洋洋。 他一句话说完,凌霄似乎是没听清、愣了愣又问他:“你说什么?” 那头的青年轻轻咳嗽了一声,声音里罕见地居然有些羞涩,又伴着无论如何都遮掩不住的激动和欣喜:“阿瑶……怀孕了。” 地铁还没有来,傅星洲似乎是不经意地侧头看了凌霄一眼——电话那头也不知道是谁、和她说了些什么,少女那张原本有些漫不经心的脸上忽然就温柔了下来、眉梢眼角都带着笑意,凤眼微弯、嗓音轻软:“恭喜你们。多久了?” “她这几天不舒服,我今天请假带她去医院,医生说已经快两个月了。”快要做父亲的男人几乎是喜不自胜,飞快地解释了一下前因后果,顿了顿后再开口时语气又像是有些紧张,“你医术好,能不能来看看她?” 秦瑶和聂峥是三月末的时候结婚,到现在也已经有将近半年的时间了。两人工作稳定、家境小康,已结婚就要孩子也是情理之中。 凌霄几乎已经能想象到人高马大的聂峥小心翼翼地扶着老婆、生怕她磕着碰着的紧张模样,一下子就忍不住弯了眉眼:“那今天晚饭以后我和叶霖过来看看阿瑶吧。” 聂峥忙不迭地应了一声,而后却既不道别结束这一通电话也不接着说别的话题,吞吞吐吐地说不出话来。 凌霄有些嫌弃:“有话就说,吞吞吐吐地……烦人!” 聂峥猛地咳嗽了两声,试探性的问:“你觉得,我和阿瑶的孩子……” 他说到这里又顿了顿,似乎是有些犹豫、又有些不好意思。 凌霄是知道他的性格的,就是那种不会说话、一板一眼、正直得半点都不好意思勉强别人的老实人,当下也没忍心再催他,干脆一下子就点破了他的意图:“你想说,你们的孩子给我做徒弟是不是?” 小算盘一下子被点破,青年有些不好意思地“嗯”了一声,说完又忙不迭地解释:“我就是问问你的意见。” 凌霄顿时就轻轻啧了一声:“你对我执弟子礼,你儿子要是做了我的徒弟,你们怎么论辈分?” 那头聂峥像是本来在喝水,闻言登时就是一口水呛在了喉头、猛地咳嗽了起来,而后电话里忽然就传来了一道明快的女声: “各论各的呗。我不管,凌霄,反正你得给我儿子闺女做师父!” 怀孕了以后的秦瑶像是比以前更加活泼任性了许多。 “好,这个徒弟我收了!”凌霄笑了起来,“未必学武,只看他将来喜欢什么。琴棋书画、医术武功、天工星象……” 凌霄微微顿了顿,而后微微挑眉:“只要他想学,我必倾囊相授。” 傅星洲突然抬眼看来——少女凤眼飞扬、修眉入鬓,清丽秀美的五官间却带着一股他从来没有见过的疏狂意气。 凌霄挂了电话,侧头对上他看来的视线。 少年对着她点了点头,而后很是自然地转开了目光、看向眼前正在缓缓打开的车门:“走吧,地铁来了。” 凌霄点头。 傅星洲是个很有分寸的人,他半句也没有多问、像是对凌霄刚才的那个电话丝毫没有好奇,一路上话也不多,只是很难得才开口、说的也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话题,气氛看起来居然也挺融洽。 两人一起到了ktv,找到包间推门进去的时候,里面正是一片鬼哭狼嚎。凌霄和傅星洲找了个空位坐下,没一会儿就有自来熟的男生过来拉着两人要他们唱歌。 “你们唱吧。”凌霄摆了摆手,“我不会唱。” “没事没事,随便唱唱!”同学们不依不饶、继续起哄。 凌霄仍旧坐在原地,笑着摇头:“我真的不会唱,听你们唱就好。” 她说话时神色坦然,既不是害羞不好意思、也不是矫情做作,看起来就像是真的单纯因为不会唱而拒绝罢了。 “不会就算了吧,不要勉强。”一旁的傅星洲适时地插话进来、把还想要再劝的几个男生都挡了回去,却没想到把自己给搭了进去——被男生们拖着去唱了首歌回来,傅星洲回到原位却不见凌霄,找了找才终于在一个角落里看到了自己想找的人。 少女斜斜倚在角落的沙发上,手里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拿的一瓶啤酒,这时候正一边喝着酒一边听大家唱歌。 说实话,其实现在在唱歌的几个男生唱功都不怎么样,听起来跟鬼哭狼嚎似的。她却似乎并不介意,不紧不慢地喝着酒,神色悠然地听着。她喝了酒,白皙的脸上透出了几分薄红,一双狭长的凤眼有些慵懒地微微眯起,在包间里五光十色不停闪烁的灯光下几乎有些惑人。 傅星洲定了定神,这才注意到她面前的茶几上还放着一个空啤酒瓶——就他唱首歌的这么一会儿工夫,她已经喝完了一瓶了。 她看起来像是心情极好,眉宇舒展、眼含笑意。 傅星洲犹豫了片刻,见她神色还很清明,想了想后到底还是没有上前。 五点的时候一行人离开了ktv转战晚饭。凌霄和大家道了别回家,临走前摸了摸许晏的头顶、低声叮嘱她:“好好玩,晚上回到宿舍了给我发个消息。” 许晏乖乖地点头答应了,凌霄这才放了心、和大家分道扬镳。 晚饭后叶霖开车载着凌霄去了聂峥家里。聂峥来给两人开了门,秦瑶原本正坐在沙发上吃水果,见状起身到门口来迎。聂峥整张脸顿时一下子就紧张了起来、忙不迭地过去扶住她,亦步亦趋地跟着她,像是生怕她走一步路都会摔似的。 “你干什么呀!”秦瑶有些嗔怪,“让凌霄笑话!” 男人抿了抿唇没有说话,却并不松手、仍然执着地、小心翼翼地扶着她。 秦瑶有些无奈,抬起头看着凌霄、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夫妻俩都是老朋友了,凌霄也没客气,拉着叶霖进门就在沙发上坐了下来,等秦瑶也在自己身边坐下后伸手给她诊了诊脉。 秦瑶怀孕才两个月不到、还没有显怀,腰身还是一如既往的纤细,只是似乎是比从前更加丰润成熟了一些,又多了一种别样的妩媚。她身体不错,凌霄给她开了些补身子的药膳方子、有些好笑地看着聂峥拿着本子认认真真地一一记了下来、然后又叮嘱了两人头三个月要小心安胎,这才和叶霖一起告了辞离开。 回到家洗漱完,叶霖躺在床上看凌霄:“他们都有孩子了。” 语气间,满是羡慕和感慨。 顿了顿,他又几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句:“你还那么小。” 凌霄挑眉,翻了个身把他压在身下、坐在他的腰间,撑着他的胸口弯了腰。 她长长的头发垂下来,铺散在他的胸膛和手臂间。叶霖喉头微动,没有说话。 “我真的不懂……”凌霄叹气,“你到底在坚持些什么?我又不是小孩子。” 叶霖想了想,有些无奈地笑了一下、哑着声音叹气:“我也不知道。总觉得……对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下手,有点禽兽不如。” 凌霄轻轻啧了一声,还想再说些什么,手机却轻轻震了一下。凌霄下床找到自己的手机,发现是许晏发来的短信、说是已经到了宿舍、让她放心。 凌霄回了条短信让她早点休息,回到床上时看着已经平复下来、看起来特别正人君子的叶霖,摇着头拍了拍他的胸口,关上灯钻进了他的怀里。 江大的男生宿舍比女生宿舍离校门更远一些,男生们这时候还没到宿舍。傅星洲不紧不慢地往宿舍走,一个室友从旁边凑过来、伸手搭住了他的肩膀,摇头晃脑地感叹着: “你别说,咱们班姑娘虽然少,但质量居然都还不错哎!你看那个谁……” 傅星洲看他一眼:“说人话。” “下次有什么联系女生的活,你找我干啊!任劳任怨、吃苦耐劳!”一看小算盘被揭穿,室友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片刻后却又有些贼兮兮地笑了起来,凑得更近:“其实也没什么,我就时觉得吧……许晏你知道是哪个吧?跟只兔子似的,挺可爱的你说是不是?” “我不喜欢兔子。”傅星洲摇头。 室友好奇:“那你喜欢啥?” 少年眼前忽然就晃过了一□□扬的凤眼,微微勾了勾嘴角:“我喜欢……野生的。” 第80章 情敌 第八十三章 情敌 军训至此顺利结束。休息了一个周末之后,凌霄的大学生活终于正式拉开了帏幕。 高中的时候,老师和家长们总是喜欢说:“再努力一把、再辛苦一阵,到了大学就轻松了。”那个时候,大家总是对大学生活充满了向往。可经历过了争分夺秒的高三,现在忽然间没有了每天排得满满的的课表、没有了时时刻刻督促着自己的老师、没有乐三天一小考五天一大考的测验,大一的新生们却又像是忽然间有些茫然了起来、不知所措。 凌霄却几乎是有些喜不自胜——从前在谷中之时,七圣每日轮流在仙迹岩教徒授课、七日一轮;谷中客卿每月亦会在落星湖畔授课讲学。万花七艺虽是弟子必修,却可依各自喜好而各有偏重不同;而客卿讲学,则完全听凭弟子自行选择感兴趣的内容旁听。至于其余时间,则是休息也好、看书亦可、玩闹也罢——总之全由弟子自行安排,只要完成师长们布置的课业,其余其余一概不做干涉。 现在的大学生活,简直就和曾经在万花谷中的生活如出一辙——不同师父门下,就像是而今的不同专业;七圣授课就是必修课,客卿讲学则好比是选修课! 凌霄在一中的学习生活虽然也很愉快,心底里却毕竟还是不太习惯那样过于一板一眼的教学安排和满满当当的课表,可现在一到了大学,却惊喜地发现像是一下子就回到了从前自己最熟悉的生活,顿时就是如鱼得水。 于是在新学期的伊始、许多同学对崭新的大学生活还有些茫然无措、玩得一下子有些忘乎所以的时候,凌霄已经飞快地找回了自己曾经的生活节奏,背着书包包袱款款地泡图书馆去了。 万花谷里多得是俊杰鬼才。若单以天资而论,凌霄虽是公认的天资颖悟、却未必能排得进前五;可若论刻苦努力,百名弟子之中,凌霄却绝对毫无疑问是个中翘楚。 这才只是开学的第一个星期,大家都还沉浸在假期的愉快和放松中迟迟不愿意“回来”,图书馆里空旷得很。凌霄刷了校园卡进了门,一层一层楼走马观花地大致都看了一遍、在心中对各类书籍的分布都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之后,又回到了三楼,去了一本医书、在一旁的空桌前坐了下来。 大一都是基础课,刚开学也还不清楚各科的内容要求,凌霄没有急着去看自动化专业的相关书籍,干脆就随着兴趣找些有意思的书来看。 书是一位明清之际医家所著,作者不止医术了得、见解不俗,而且博闻强识、无所不通,凌霄几乎是瞬间就入了迷、一下子忘了时间,直到忽然听到了对面传来了椅子被拉动的轻响。 声响极其轻微,可图书馆里鸦雀无声、异常安静,就显得这一声轻响格外清晰。 被乍然打算了思绪的凌霄微微有些不满、一边轻蹙着眉头一边抬起头来,就见对面的少年一边捧着书在桌前坐了下来、一边也对着自己点了点头。 凌霄对他回以微微的颔首致意,随即再一次低下了头、再不看她一眼。 少年好看的眉头微微拧起,随即又飞快地舒展了开来,同样专心看起了书来。 临近中午的时候,凌霄忽然微微抬了眼——自己的跟前,悄无声息地放了一张纸条。 “我现在要去吃饭,你去吗?不去的话能不能帮我看一下位子?” 字迹棱角分明、锋芒毕露,带着一种独属于少年的锐气和张扬。 凌霄拿着纸条抬了头,就见对面的少年也正定定地看着自己。 凌霄想了想,对着他点了点头。 少年对着她笑了一下,点点头站起来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开——他似乎并不常笑,笑起来的时候倒显得有些雪后初霁的美感。 不过还是叶霖笑的时候看起来最赏心悦目——凌霄托着下巴想了想,干脆给叶霖发了条短信。 明天一大早没有课,干脆今天晚上回去住一夜好了。 傅星洲的动作很快,二十分钟后就吃完饭又回到了图书馆。又过了几分钟,凌霄收到了沈清喊她吃午饭的短信,合上书站起了身来。 对面的少年抬了头,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凌霄点头、压低声音道了声谢,转身出了门。 片刻后,坐在原位的少年从自己面前的书里抬起了头,若有所思地转了转笔,抬眼看向了对面桌前的书——一本繁体竖排的《傅青主女科》,一本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的笔记本。 少年微微犹豫了一会儿,又凑得更近了一些,这才看清那笔记本上满满的都是他看不懂的中医术语和一些不知道经过主人删改了多少次的药方,他能看得懂的只是满页的字迹——龙飞凤舞,却又大气雍容。筋骨毕现。 傅星洲微微眯了眯眼睛、勾了勾嘴角,很快就又坐回了原位、继续专心看书。 下午两点,傅星洲开始起身收拾东西,一边低声问对面的凌霄:“一起走?” 凌霄抬起头想了想,无可无不可地“哦”了一声。 下午第二到第四节有一堂三节连上的公共必修课,再过半小时,就到第二节课的上课时间了。 两人一起出了图书馆往上课的教室走,路上凌霄的手机忽然震动了起来。 傅星洲微微侧头,就见少女脸上原本有些漫不经心的神色居然忽然柔软了下来。 然后她接通了电话:“我今天晚上回来。” 那头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少女微微偏着头想了想,回答道:“想吃芝士蛋糕,想喝酒。” “前面有积水,小心别踩到了。”少年比起同龄人微有些低沉的声音忽然淡淡地响了起来。 凌霄应了一声,一边绕过前方因为前几天下雨而形成的积水,一边又举着电话强调着:“酒要白的。” 对方大约是答应了,少女也没有再多说些什么,很是爽快地就挂了电话。 两人一路无话地又走了一会儿,傅星洲忽然不经意间开了口、像是随口问道:“男朋友?” 凌霄侧头看了他一眼,微微有些诧异——这位班长是一个很有分寸的人,似乎并不应该会做出开口探听别人私事的事来。 不过凌霄也没有什么隐瞒的心思,大大方方地点了点头:“是啊。” 少年不动声色地用余光看她——她神色坦然,点头时眼底却带着清晰而柔软的笑意。 傅星洲应了一声,很快又扯开了别的无关紧要的话题、有一搭没一搭地随口和她聊着。一直到进了教室,傅星洲坐到了室友给他占的座位上、凌霄也找到了许晏的座位,两人很是自然地分头入座。 傍晚五点下了课,凌霄告别了撒娇卖萌想和她一起吃晚饭的沈清,步履轻快地回到了家里。 先前连着下了好几天的雨,这一天放了晴,空气格外地清新,伴着夜风居然还显得有些凉爽宜人。凌霄和叶霖吃了些晚饭,颇有情调地牵着手去对面的公园一起吹吹风、喝喝酒。 夏末秋初,池塘里已经只剩下枯荷残叶,月光下看去竟也别有意趣。凌霄曲起一条腿坐在池塘边的凉亭里,一手勾着叶霖的脖子、把自己的重量全部交付到他身上,另一只手和他碰了碰杯,然后豪气地仰头喝了口酒、又凑过脸来在叶霖的脸上亲了一口。 “糊我一脸酒……”叶二少一边笑骂着一边忙不迭擦干净自己的脸,眼底却是掩饰不住的纵容和满足。 凌霄笑了一下,又往他怀里靠了靠。 叶霖摸了摸她的头发问她:“觉得大学怎么样?还习惯吗?” “不错,”凌霄点头,“挺习惯的。” 叶二少应了一声,又笑着问她:“怎么样?有没有男生喜欢你?” 凌霄眯着眼睛像是真的认真想了一会儿,而后才有些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含着口酒口齿含糊不清地答了一句:“有吧?” 叶二少居然没有觉得意外,只是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地捏了捏女朋友的脸,而后凭着男人的直觉特别犀利地问她:“就是今天下午的那个?” 回答他的是女朋友带着微醺酒意、口齿含糊的一句:“唔……我猜是。” 她语气平静,全然不当回事,半点都没有寻常女孩子的害羞和不好意思,似乎只是在陈述着什么事实一样。 平时没什么事儿的时候,叶二少的飞醋都吃到十里外去。可这时候真的有情敌了,他却又表现得出乎意料地平静。听凌霄说完之后,叶霖只是带着一种“我就知道”的了然语气淡淡地“哦”了一声,而后又和凌霄碰了碰杯、喝了口酒,随即就换了个话题: “快到十一长假了,你想出去玩,还是想在家里休息?” “出去逛逛吧,找个人不那么多的地方。”凌霄想了想道,“我们好像还没有一起旅行过? “国庆节到哪里人都多,我看我们也不要去太远,周边去个三两天、剩下回来在家好好休息休息。”叶霖点头“嗯”了一声,有条不紊地说完了自己的想法,顿了顿,又提议道,“你刚军训完,我们去邻省泡温泉放松一下吧?” 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凌霄拉长声音意味深长地轻轻啧了一声,借着月光和路灯的灯光眯着眼睛、仰着脸看他。 第81章 校草 第八十四章 校草 这一晚天气不错,月色清朗,照得男人的脸在夜色里也格外清晰。 起初叶霖还一错不错地盯着她、一张俊脸上写满了期待和蠢蠢欲动;可慢慢地,他却忽然就紧张了起来,下意识地想要转头避开、却硬着头皮仍然定定地看着靠在自己身上的人。 她眼里的意味深长实在是太过明显,看得他几乎有些头皮发麻。 虽说他早就知道一开口就会被凌霄看破、事实上他也没想藏着掖着什么,可被少女这样一双凤眼意味深长地看着,他还是下意识地觉得有些心虚。 凌霄半眯着眼睛,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忽然幽幽地叹了口气。 叶霖被她这一口气叹得几乎有些毛骨悚然、顿时就绷紧了浑身上下的肌肉和神经,然后才听见自己的女朋友嗓音轻软地幽幽叹息道: “反正最后结果都是有贼心没贼胆,你又何苦总是这样难为自己呢?” 叶霖只觉得心口正中的位置忽然就被狠狠地插了一刀。 “我简直里外不是人……”叶二少狠狠地灌了一大口酒,瞪了她一眼后又苦笑起来。 凌霄一下子笑出声来,伸手勾住他的脖子、仰起头凑过去亲了亲他的嘴角。 第二天晚上是校学生会招新的面试。凌霄对这些的兴趣不大,不过宿舍里除了她以外,其他三个人都报了名。面试是晚上七点开始,几人都早早地吃了晚饭,这时候正在宿舍里作者最后的准备。 沈清和纪雯雯都画了个妆。其实都是很淡的妆容、几乎看不出来,但却给两个女孩子原本还有些稚气的眉眼平添了几分成熟和稳重。许晏却只是又梳了梳头发、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书包。 沈清化完了妆,一边盖上自己的梳妆镜,一边回过头来,见许晏还是素面朝天的样子,忍不住轻声喊她: “晏晏,我之前问过学姐了,学姐说面试的时候大家都化妆了,要不你也化个妆吧?” 许晏回过头来,有些感激地笑了笑,却摇了摇头:“我没有……” 许晏来自一个有些偏远的小县城,家境似乎有些困难。她平时吃饭大多都只买一个素菜、很偶尔才会买一个小荤犒劳自己。只是她也并不觉得自卑和不好意思,每每被同学看见,也只是坦然地笑一笑。凌霄知道她不需要同情或是怜悯,只是担心她营养跟不上,每每一起吃饭的时候总是带着沈清一起和她换着吃。她替换的衣服也不多,既不时髦、有些甚至已经有些年头了,但却全部都被她洗得干干净净、穿起来大方坦荡。她领学校的助学金,却也在刚开学的时候就去学校的勤工俭学中心找了份家教的兼职赚取自己的生活费…… 总而言之,她是个极讨人喜欢的女孩子。沈清很容易就喜欢上了这个新室友,这时候赶紧接口:“没关系,你可以先用我的!” 许晏愣了愣,却微微红了脸、小声道:“可是我不会……” “我给你……” “过来,”沈清最后那个“化”字还没有出口,一道微有些不自然的声音忽然就插了进来。两人循声看去,就见原本已经合上了自己梳妆盒的纪雯雯忽然“啪”地一声又打了开来,看了沈清和许晏一眼、最后目光落在了许晏身上:“我替你化妆。” 她似乎是并不习惯这样主动示好的举动,语气有些僵硬,眼里却带着别扭的关心和期待。 躺在床上百无聊赖等着几人的凌霄忽然就轻笑出声。 有些高傲的少女下意识转过头来,一下子就对上了一双含笑的凤眼。纪雯雯微微红了脸,有些别扭地别过头去,又看了许晏一眼,有些不耐烦地催促着: “还不过来,快来不及了。” 嘴上不耐,神色间却隐隐有些紧张——像是紧张着害怕被拒绝。 许晏转头看了看咬着嘴唇憋笑的沈清,又看了看躺在床上无所事事的凌霄,抿着唇也笑了一下,搬着椅子在纪雯雯身边坐了下来,小声由衷道:“谢谢你。” 纪雯雯轻轻哼了一声,脸上的神色却像是一下子就放松了下来,塞了一只洗面奶到她手里:“你先去洗个脸。” 许晏点点头,问清了洗面奶的用法、乖乖地去了盥洗室。 凌霄不用面试,不过先前答应了沈清要陪她们一起去的,这时候正躺在床上一边玩着手里的箫一边百无聊赖地等着。她恍惚间觉得自己简直就像是等着女朋友化妆好出门约会的男朋友——她有三个女朋友。 凌霄这还没恍惚够呢,忽然就被扑了个满怀——给许晏化妆的事交给了纪雯雯,沈清闲了下来、一下子就也觉得无聊了起来,眼珠滴溜溜地一转,顿时就把主意打到了凌霄的头上。 凌霄睡在下铺,毫无阻拦地就被小姑娘扑了个满怀。她和沈清向来亲近,小姑娘爱撒娇,平时都是闹惯了的,凌霄也没拦着、任由她扑到自己怀里,然后……就见小姑娘兴致勃勃地盯着自己、满脸的期待: “凌霄,反正现在还早,我也给你化个妆吧!” 凌霄嫌麻烦,第一反应就是拒绝,只是架不住小姑娘撒娇卖萌齐上阵,凌霄被她闹得不行,最终还是乖乖地起身坐到了她的桌边。 学生会申请了一教一楼的几间教室作为面试地点。晚上七点半,宿舍里其他三人都陆续进了各自部门面试的教室还没有出来,凌霄坐在教室外走廊一头的椅子上,一边漫不经心地解着手里的一个九连环——这个九连环是前阵子叶霖出差时买的。当地产银,叶霖当时本来是想买件首饰送给凌霄的,恰巧路过见到这个银质的九连环,见它制作精致、猜想凌霄大概会喜欢,干脆就买了回来、送给凌霄玩着打发时间。 凌霄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解着玩,忽然就见一双腿在自己眼前停了下来。她抬头,就对上了傅星洲的视线。 “打扰到你了?”见她抬起头,少年淡淡笑了一下,点了点头冲她打招呼。可才刚说了一句,他后面的话却像是一下子都忘了一样一句都说不出来了—— 她今天……和平时不一样,完全不一样。 她一直都是长得漂亮的,可是眉宇间的英气太盛,有时候会让人只觉得她“好帅”、忘记了她其实很精致秀美的五官。只是今天,她的五官线条像是比平时都要来得柔和温婉,一双凤眼却越发狭长、眼角微微上挑,几乎有些摄人心魄……十八岁的少女,居然带出了一种妩媚的妖娆来。 少年狠狠一怔,猛地回过神来,若无其事地又接着自己的话头往下问:“你也来面试,报了什么部门?” “没事。”凌霄摇了摇头,视线虽然看着对面的男生,手上却仍然还在不紧不慢地解着九连环,慢吞吞地解释着,“我没有报名,陪室友过来的。” 少年眼里似乎是划过了一抹失落,随即又飞快地压了下去。 隔壁教室的门恰巧打开,沈清背着包出来、熟门熟路地就扑进了凌霄的怀里。被凌霄像往常一样摸了摸头,小姑娘这才抬起头来,有些迟疑地看向对面长相俊秀的男生。 傅星洲对着她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而后很是自然地向凌霄道了别离开。临走前视线微动,很快就看见了少女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已经全部都被解开了的九连环。 沈清目送着他离开,微微蹙着秀气的眉头想了一会儿,挽着凌霄的手臂问她:“凌霄,这人就是你们班那个迅速荣登校草宝座第二的班长?” 凌霄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班长是班长,至于校草,她就不知道了。 “就知道你不看论坛。”沈清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论坛每年小鲜肉入校之后都会有‘民间组织’的投票哒,学长学姐们消息可灵通了!不过也就是开学第一个星期大家投着玩,没什么其他意思。” 傅星洲相貌俊秀,又是状元出生,荣登校草榜她一点都不奇怪。凌霄了然地点点头“哦”了一声,末了又难得地有些好奇:“他排第二,那第一是谁?” 沈清一下子不说话了。不止不说话,她还忽然就用一种格外复杂地神色盯着凌霄猛看。 凌霄愣了一会儿,忽然有了某种猜想。 果然,小姑娘盯着她看够了,这才用一种意味深长的语气开了口:“其实……开学的第一天,那个旬小鲜肉’的帖子里,你就已经被妹子们贴了军训和你自己发在微博上的照片、分分钟投票送上了第一名,而且甩第二名十条马路都不止!” “我把所有的票都投给你了!”沈清睁大了一双圆溜溜的杏眼、一副“我这么爱你你快夸奖我!”的模样。 凌霄沉默了一会儿,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 沈清闹够了,忽然慢慢地收起了脸上的笑意,抱着她的手臂有些担心地问她:“凌霄,你说……你们班那个班长,他是不是喜欢你呀?看你的眼神直勾勾的!” 凌霄笑了一下,一边不紧不慢地又把已经解开了的九连环一一套回去,一边漫不经心地随口应了一句:“大概吧……管他呢!” 第82章 温泉 第八十五章 温泉 一个星期之后,凌霄宿舍的三个姑娘都接到了学生会发来的通知、顺利入选、成为了校学生会的干事。自从面试那天晚上开始,宿舍四人的感情好像一下子就拉近了许多。顺利入选之后,一个宿舍一起出去吃了顿好的作为庆祝,紧接着没几天就到了国庆长假。 凌霄之前虽然“嗤笑”了叶霖一番,不过真的到了放假的时候,还是兴致勃勃地收拾了东西和叶霖一起去泡温泉。 两人是九月三十日当晚出发的,路上的车流量虽然也多,不过相比起往年十一假期真正开始的时候还是要好了太多、只能算是小巫见大巫了。 叶霖开了三个多小时的车,终于顺利到达了他一早就预订好的宾馆。两人拖着并不太多的行李顺利入住——住的是同一间房。 这倒真不是叶二少在打着什么小算盘——其实在家里的时候,两人就已经默认同住一个房间、同床共枕了。而原本凌霄住的那个客房现在已经又再一次变回了一个彻彻底底的“客房”、成天空置着——尽管叶霖这里并不会有什么客人来暂住。 这时候已经是将近午夜,叶霖工作了一个白天、又开了一晚上的车,清俊的脸上难免也显出了几分倦容来。凌霄催着他各自去洗了个澡,然后两人很快就相拥着陷入了安睡。 其实这里离江城不远,别说叶霖、就是凌霄之前也已经来这里旅游玩过。所以两人也都不忙着出去游览,第二天一早睡了个懒觉,到了中午的时候才不紧不慢地出门吃了午饭、悠闲地逛了一圈,而后下午又回到了宾馆里。 然后两人就开始各自找起了泳衣——叶二少纠结了许久,到底还是小心眼地舍不得女朋友泳装的样子被别人看见,预订宾馆的时候格外有心机地选了一家套房内自带温泉池的,这样又能泡温泉、女朋友又只有自己一个人能看见,简直就是计划通! 至于泳衣……叶二少在“不是男人”和“禽兽不如”之间来回纠结犹豫了良久,最后还是心塞地发现自己根本逃不出女朋友的预料——他还真就是有贼心没贼胆,所以还是都把泳衣穿上吧,省得最后还是他自己自作自受。 凌霄动作奇快,叶霖换好泳裤的时候,凌霄也已经换好了泳衣从浴室里出来。叶霖抬眼,一下子就和她装了个正着,顿时就是脚下一顿。 她穿的是一件绿色的连体泳衣,其实是最保守最老土的那种款式,甚至还带着裙摆、什么都没露出来,可叶霖却还是像是一下子就丧失了思考能力、傻愣愣地站在原地。 她平时总是爱穿黑色的衣服,裙子也多是长裙,虽然还是漂亮极了,却还是和现在这时候完全不一样——她几乎从不穿绿色这样有些鲜艳活泼的颜色,乍一眼之下几乎让他觉得微有些陌生,却忽然发现这样鲜艳活泼的颜色其实也很衬她,衬得她越发肤白胜雪、神采飞扬。 凌霄神色自然地下了水、坐在温泉之中有些惬意地喟叹了一声,而后转过头来,看着还傻站在原地的叶霖,撑着下巴忍不住轻轻笑了一声。 这一笑,才终于让叶霖一下子惊醒,踉跄了半步才又跑到池边,脚步居然像是有些慌乱。凌霄的视力远比常人还要好得多,撑着下巴仰着头,清晰地看见男人一张俊脸上已然是染上了几分薄红、看起来居然好像是有些紧张。 “你脸红了。”凌霄笑吟吟地看他,“我一早就说了,你又是何必这样难为自己呢?” “没有。”叶二少死鸭子嘴硬,微微偏过头、矢口否认,一边也下了水。 凌霄也不坚持、并不在这个话题上多纠缠下去。只是叶霖才刚在水里坐定,就忽然没有一点点防备地被女朋友伸手过来摸了一把,末了女朋友还兴致勃勃地点评了一句: “身材不错。” 男人瞬间绷紧了浑身上下的肌肉、有些失落地看着少女很快就收了回去的手、又伸手摸了摸自己有些发烫的脸。见凌霄看过来,他低低咳嗽了一声,装作不经意地感叹了一句: “水有点烫。” 水太烫了、蒸汽又足,所以他脸上有点红有点烫都是特别自然的生理现象。 凌霄笑了一声、也不戳破他的借口,把自己又往下沉了沉、肩膀以下都全部泡到了水里,只觉得浑身上下的,毛孔都张了开来、舒服得几乎想要叹息。 凌霄其实压根儿就不在乎什么贞洁不贞洁的,可叶霖是个不折不扣的君子,凌霄虽然嘴上总是喜欢“嗤笑”他、开他玩笑,可真到了这个时候,却始终都安安分分地泡着温泉、并没有半点撩-拨的举动——叶霖半是在乎她,半是不能跨过自己心里的原则,这些她心里都清楚极了。 她向来任性妄为惯了,叶霖却是个循规蹈矩的老实人。他们是完全不同的两类人,可是他珍惜她,她也尊重他、甚至……有时候是带着几分连叶霖都不知道的敬佩的。 两人舒舒服服地泡着温泉、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叶霖很快就彻底回过了神来、也镇定下来恢复到了平时两人之间相处的自然和亲昵。 “最近在学校还好吗?”叶霖微微偏过头看她,“课程……这是什么?” 他一句话没说完,却戛然而止、骤然换了话题。 凌霄愣了愣,看了看他微微拧起的眉头、顺着他的视线低头,这才看见了自己右肩上一道浅浅的痕迹。 凌霄张了张嘴,有心想要转移话题,可一见叶霖的神色就知道他显然已经意识到了些什么,顿时还是只能轻轻叹了口气、无奈地随口道: “剑伤。” 男人好看英气的眉头几乎要拧成一团:“怎么来的?” 顿了顿,他声音沉了下来,低声又追问:“……安史之乱留下的?” 凌霄点了点头。 叶霖伸手,轻轻摩挲着她的肩头。 “其实也没什么,你看,都快看不见了。”凌霄见他心疼,心口微暖,嘴上却是一副全然不在意的语气。 伤疤确实是极淡、淡得快要看不见了。其实如果是像叶霖这样的肤色,这道剑伤恐怕已然是和肤色浑然一体、再看不出痕迹了。可凌霄肤色瓷白,就显得这一点点仅剩的痕迹也还是存在感十足。 叶霖却并没有被她安抚下来,摩挲着她的肩头沉默了一会儿,再开口时声音却又低了下来:“伤得很重吧?” 凌霄张口就想反驳,却见叶霖眸色沉沉地看过来、眼里是在她面前少见的强势和不容置疑:“以你的医术,这么久还留着痕迹。” 凌霄显然其实也是个颜控,不然就不会常以“赏心悦目”与否来给人下评价。她精通医术,自然不会放着自己身上的伤疤不管不顾、任由它留下。 可她自从到现代也有一年半多,这伤痕却还没有彻底消退,足见当时究竟伤得有多重。 凌霄和他对视了一会儿,终于是又叹了口气——她平时总是意气飞扬,很少有叹气的时候,今天却已经接连叹了好几次气了。 “当时我才刚上战场没多久,没有经验,还总觉得自己武功高强、艺高胆大,”凌霄想起那时候的自己也觉得有些好笑,简直恍如隔世,“肩膀被刺了个对穿,不过其实也就是看着重、倒不至于危及性命。我受了这一剑、好在也杀了对方先锋,回来之后被师兄骂了个狗血淋头。” 那时候师兄一边替她处理伤势、一边对她破口大骂,眼里却满是心疼和担忧。 叶霖一言不发地听完了,又沉默着盯着她的肩膀看了一会儿,忽然低声问她:“还有吗?” 凌霄闻言,神色间却忽然像是有些犹豫。 叶霖抬起头,定定地看着她。 凌霄也沉默了下来,片刻后轻轻地“嗯”了一声,而后忽然伸了手、拉下了自己一边的肩带。 叶霖一惊,下意识想转过头,可凌霄的动作实在太过干脆、转眼肩带就已经拉下了大半,叶霖的视线像是被钉住一样忽然就再也挪不开了。 不是因为她胸前姣好的弧度、也不是因为眼前任何绮丽的景象,而是因为……少女露出小半的左胸白皙莹润、丰盈柔软,心口正中却有一道狰狞的疤痕盘踞。 其实这疤痕也已经很淡了,可在她瓷白的肤色里,看起来却显得一场触目惊心。 叶霖下意识地伸了手、似乎是想去摸一摸那道疤痕,可猛然间意识到了疤痕的位置、一下子又收回了手来。 凌霄见他这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反倒是一下子又笑了起来:“其实还应该感谢它。要不是这一枪,我也不会来这里遇见你。” “我宁愿没有遇到你。”出乎意料地,叶霖却忽然飞快地接了口。 凌霄挑眉:“叶二少这是嫌弃我了?” 叶霖终于伸手、覆上了她胸口的那道被□□留下的疤痕:“你知道我的意思。” 他宁愿她还是万花谷里那个任性妄为、无忧无虑的少女,哪怕骄傲得有些自以为是也没有关系。他宁愿自己没有遇到她,她的生命里也没有战争,在那个世外桃源里吟诗喝酒、和师兄师姐撒娇、带着师弟师妹们胡闹,又或者带着酒带着琴,潇潇洒洒地在那个属于她的江湖快意恩仇。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真真真切切地感受到,战争究竟有多残酷、他爱着的姑娘究竟又承受着多么沉重的东西。他宁愿自己的生命里从来没有过这一抹亮色,只希望她从来也没有承受过这些。 后面的话他什么也没有说,可凌霄却似乎是听懂了。她沉默着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忽然凑过来、笑着吻了吻他的嘴角: “我从来不想‘宁愿’和‘如果’。” 第83章 拿对剧本 第八十六章 拿对剧本 叶霖神色微动,却只是抱紧了凌霄、一言不发——他觉得明明有很多话想说,临到开口、一时间却不知道为什么忽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凌霄却反倒像是一下子来了兴趣,勾着他的脖子兴致勃勃地问他:“你说,如果没有我,你会怎么样?” 没有她?也许其实并没有什么太多的不同,他还是会和父兄不和、还是会逃离那个压抑得近乎扭曲的“家”,但这条路却只能由他一个人独自走下去、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能像现在这样坚决得没有半点迟疑。或许也会有一个很好的女孩子愿意陪在他的身边,却一定不会像眼前这个少女一样,教会他果决勇敢、带他看天地广阔、给他呆板沉闷的生活染上鲜活的色彩。 叶霖抱着她,缓缓地摇了摇头、声音有些低沉:“和你比起来,也不算什么。” 和她所经历背负的那些东西相比起来,他的这些“如果”却都实在是太过微不足道了。 “怎么,觉得我不重要?”凌霄似乎有些不高兴,一双凤眼睁得浑圆、气势汹汹地瞪着他,“觉得没有我也行?” “很重要。”叶二少忙不迭摇头,微微低下头吻了吻她的额头,再一次郑重地重复了一句,“非常重要。” 也许是他自己都无法估量的重要。 但如果可以,这一切他都可以放弃,只要她好好的。 吻从额头一点一点渐渐下滑,额头、脸颊、嘴角……最后终于落在了少女胸口那道触目惊心的疤痕上。 明明是异常暧昧的部位,这个吻里却不带半点绮思,只是单纯的心疼和叹息,甚至又像是夹杂着几分虔诚。 “傻!”凌霄笑骂,双臂却更用力地抱住了他。 叶霖似乎是也很认同女朋友对自己这一个字的评价,把脸埋在她的肩窝低低地“嗯”了一声。 凌霄微微偏过头,白皙的脸上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蒸汽的关系而泛着一层薄红。少女却是微微扬了扬眉、依然是一如既往的意气飞扬、眉目疏朗: “既然已经发生,就不用再去多想。至少我喜欢你,眼下的日子也很不错。” 叶霖猛地抬起了头。 “哗啦”的一阵水声伴着他的动作猛然响起,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凌霄就感觉自己的背脊被抵在了碧池上,男人双臂收拢、把她困在自己的胸膛和池壁之间。 “好歹也让我拿对一次剧本吧,”叶二少叹息了一声、声音里带着浓浓的无奈,眼底却又含着几分纵容的笑意,微微顿了顿后俯下-身来吻住她、嗓音微沉,“这些……让我来说吧。” “凌霄,我爱你。” 凌霄愣了愣,脸上的绯色像是一下子晕染了开来。少女却又忽然轻轻笑了一声、闭上了眼睛,任由男人的气息占据自己所有的感官。 泡完温泉之后,两人又在床上小憩了一会儿。天黑下来的时候,凌霄和叶霖换了衣服出去吃晚饭,之后散着步一起逛街消食。 其实两人以前都来玩过,对于景点并不怎么热衷,这时候牵着手悠哉逛街的模样不像游客、看起来反倒像是一对出来闲逛的当地情侣。 两人漫无目的地沿着步行街闲逛,经过糖葫芦摊的时候见凌霄眼睛猛地一亮,叶二少特别有眼色地当即就买了一串、递到了女朋友的手里。 凌霄也不客气,接过糖葫芦顿时就咬了一口,还没来得及点评一两句,却又立时就被另一个摊位吸引走了注意力——不远处的斜前方有人摆了个路边摊,地上摆着一些玩偶、夜光灯之类的小玩具;摊主搬了个小板凳坐在摊位前,身旁竖着的一块板子上写着“套圈赢奖品,五块钱七次,十块钱十五次。” 其实那些所谓的“奖品”都只是一些小玩意儿,一眼看去就知道造价便宜、并不值钱,却很有几个造型颇为可爱,很招女孩子们的喜欢。就凌霄站了这么一会儿的工夫,一个女孩子已经用完了花五块钱买来的七次机会却一无所获、微微鼓着腮帮子有些不甘心。她身边的男朋友见状、立时索性就又掏了十块钱给摊主,接过递来的圈圈再一次百折不挠地扔了起来、大有套不中誓不罢休的架势。 然而这压根儿就没有什么用。 凌霄饶有兴致地在两人身边看了一会儿,见那个男生不一会儿就扔完了十五次却仍然一无所获、这时候又伸手摸向了钱包显然是想继续尝试。女孩子这时候却按住了他的手,虽然神色间还有些不甘愿,到底却还是体贴地摇了摇头:“算了吧。” “我也试试吧,”凌霄笑了一声,随手从口袋里摸了五块钱地给摊主,一边接过他递来的套圈、一边却又转头去喊那个正准备拉着男朋友离开的女生,“你想要哪个?那个黄色的?” 凌霄指着的是一个造型可爱的皮卡丘玩偶,之前这个女孩子的目光就始终都牢牢地落在它身上、每一次出手都是直奔着它去的。 那女孩子一开始甚至都没有意识到凌霄是在喊她、下意识转过头来的时候神色还有些茫然,而后眼睛却是忽然间睁得浑圆、低呼了一声:“啊!你是凌……” 居然是认出了凌霄。 凌霄挑了挑眉,赶在她说完之前一把把糖葫芦塞进叶霖手里、而后腾出手来竖起食指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女生忙不迭点头、立时咽下了最后一个字。 凌霄笑了一下,低头去看手里的几个套圈、随手捏了捏,而后轻轻“啧”了一声——这套圈用的是竹圈,有弹性不说,而且重量很轻、扔出去立时就是飘忽不定、很难控制,再加上她先前就注意到了,这里的奖品各种各样、可每一个的大小都和竹圈极其相近,显然是又加大了命中的难度。也难怪这对小情侣一连花了十几块钱都还是一无所获、空手而回。 不过摆摊做生意,自然是想着法子赚钱,这也实属常理。凌霄也不以为意,笑了笑后就捏了一个竹圈在手,又像女孩子做最后的确认: “是那个吗?” 女生用力点头,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 凌霄扬眉,手腕微抖、手里的那个竹圈顿时就像是随手被掷了出去。可出乎意料地,那个竹圈脱手以后却并不像其他人一样在空中漂浮不定,反倒像是一下子重了好几倍、稳稳地就直奔目标而去。 摊主是老江湖了,一见这情形就知道有异,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只是本能地眨了一下眼睛,再睁眼的时候忽然就傻了——那个竹圈,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把玩偶套在了正中,甚至都没有歪斜或是卡在玩偶身上,安安稳稳地落了地。 “好厉害!”一旁的女孩子第一个回过神来,一双好看的眼睛简直恨不得就要放出光来。 ——也许是认出了凌霄,在她心里男神是无所不能的,以至于见她一次中标、生出的居然不是惊讶而是一种“果然成功了”的情绪。 凌霄不甚在意地笑了一声,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摊主把“奖品”递过来,一边又去看叶霖:“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我也给你赢一个回来?” 那口气,活像是哄女孩子的男朋友。 女生一边接过玩偶一边循声看去,这才注意到凌霄身边居然还有一个相貌清隽的男人,这时候手里举着一根糖葫芦、看起来显得微有些滑稽。被凌霄那明显像是哄女朋友的口吻一问,男人顿时就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答了一句:“没有,你自己玩吧。” 说是这么说,他眼底却始终带着纵容的笑意。 “那就走吧。”凌霄把剩下的几个竹圈随手一扔,一手接过糖葫芦、一手拉着叶霖的手晃晃悠悠地居然就这么转身离开了。 她自然是一套一个准,不过也没有再玩下去的必要了,人家毕竟还是要赚钱糊口的。虽然使了些小手段,但也不算作弊,她没必要多做为难。 女生转头、顺着两人离开的方向看去,就见凌霄一边举着糖葫芦晃了晃、像是在和自己挥手道别,而后低头咬了一口,又把糖葫芦举到了男人跟前、也不知道是说了些什么,男人侧过头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却又止不住地也笑了起来。 月光下两人牵着手越走越远,直到终于彻底消失在了自己的视线里,女生才收回目光、抱着玩偶呆在原地。 摊主却睁大了眼睛、瞠目结舌地看着自己身边那块写着“招牌”的硬纸板一角上整整齐齐、稳稳当当挂着的六个竹圈。 那是……刚才那个姑娘手里剩下的六个竹圈、她临走前随手扔了过来,他下意识伸手向去接却扑了个空,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只看见了眼前这样的景象。 第84章 困扰 第八十七章 困扰 旅行回来之后在家里又腻歪了几天,凌霄在十月七日的晚上回到了学校。她到的时候刚过七点,宿舍里只有沈清一个人在——纪雯雯不是本地人,趁着国庆长假回家去了,买的是明天上午返程的机票;许晏之前在学校的勤工俭学中心接了个家教的活儿、这时候还在给学生补课没有回来。 沈清的床位在凌霄的上铺,凌霄进了门放下包、却并没有急着收拾,反倒是微有些诧异地抬起头看了看自己的上铺。 小姑娘居然破天荒地没有像平时一样迫不及待地往她怀里扑,只是低头看着她、有气无力地轻轻喊了她一声。 这岂止是有些不太对劲,简直是已经反常到了极点。 凌霄站在床下、仰着头看她:“怎么了,清清?” 小姑娘耷拉下了脑袋、抿着唇不说话,神色却像是有些迷茫。 凌霄微微皱了皱眉头,利索地换好了拖鞋和睡衣,却并不踩上床头的梯子,只是抓着梯子微一用力、只听一片裙角翻飞的“哗啦”声,转眼她就已经翻身上了上铺。 沈清似乎是有些发懵,抱着抱枕眨了眨眼睛,有些呆呆地看着她。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沈清才像是终于回过了神来。一头扎进了她的怀里。 “怎么了?”凌霄揉了揉她的头发、顺势抱住她。 沈清蹭了蹭她的肩膀,神色有些犹豫,好半天后才终于算是开了口:“凌霄,那个……国庆的时候班级聚会,许宸远回来了。” 凌霄挑了挑眉、微微低头去看沈清。聚会这件事她是知道的。只是时间定在十月二号、那时候她还和叶霖在外面旅游来不及赶回来,也只能有些遗憾地拒绝了同学们的邀请。而作为班长的许宸远正是这一次聚会的发起人——他高考考得很不错,去了首都、顺利进入了全国最好的那一所高等学府。 沈清抬头看了她一眼,还没开口却不知道为什么忽然一下子红了脸,顿了顿才又小声道:“他说……说、说他喜欢我。” 她似乎是不好意思极了,声音又轻又含糊、最后几个字说得飞快,可凌霄却毕竟还是听清楚了她说的话,顿时就忍不住轻声笑了起来。 小姑娘有些恼羞成怒地锤了她的肩膀一下,气呼呼地别过头去、拒绝搭理这个“幸灾乐祸”的人,可隔了没几秒却又还是忍不住又转回头来偷偷看她,却见她脸上居然没有半点意外的神色。 “你、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小姑娘顿时更不高兴了,鼓着腮帮子气呼呼地质问她。 凌霄却半点都没有被威慑到,见沈清并不是出了什么大事、顿时一下子就放松了下来,靠着床头懒洋洋地就这么“嗯”了一声。 居然就这么毫不犹豫地承认了!小姑娘一张白皙明艳的脸顿时涨得通红:“那、那你怎么不说!” “他都不急,我急什么?”凌霄挑了挑眉,有些好笑地看着明显已经是恼羞成怒的少女,想了想、干脆又搬出了叶霖从前对自己的说辞、认真道,“再说,早恋不好,你得好好念书。” 沈清抬头、有气无力地白了她一眼:“这话你说出来,特别没有说服力。” 这人不止早恋,而且还同居呢!不过肯定不是凌霄不好,都是叶霖哥的锅! 凌霄摇了摇头、笑而不语。 她确实一早就看出了些什么,但她从来都不喜欢干涉别人的私事。哪怕是经由她促成了秦瑶和聂峥的这一段姻缘,但这也不过只是个美好的意外、自始至终她都没有过问过些什么、更不用说推波助澜了。对于沈清,自然也是一样的——作为当事人的许宸远都不开口,要么是有他自己的考量,要么是不敢开口;前者她没必要打破他的计划和顾虑,要是后者……连开口表白的勇气都没有,那还谈什么恋爱?不过以她对这位班长的了解来看,后者的可能性实在是极小的。 若是有困惑、有难题来找她,她自当是刀山火海、万死不辞;若没有,她也不会去干涉他人的选择、决定别人的人生——这是凌霄对于朋友的一贯原则。 沈清气呼呼地看了她一会儿,很快就又像是蔫儿了下来,靠着她的肩膀纠结地绞着自己的手指:“我从来没有想过……” 其实沈清和许宸远也算是青梅竹马了。从小学到初中、再到高中,两人一路都是同班同学、又都因为成绩优秀而担任着班委,相识相处的时间其实是很长的。只是许宸远少年老成、平时总是一板一眼有些严肃刻板,而沈清的性格就活泼跳脱得多了,每每对上他的时候就是既觉得不服气又好像有些发怵。她长得娇俏可爱,自然是一直不缺追求者,可却从来都没有想过……那个严肃老成的少年,有一天居然会对她表白。 “那天聚会结束之后大家都回家了,他说和我顺路、就一起走了。”沈清小声道,“然后快到家的时候,他突然就停下来,说……喜欢我,问我愿不愿意和他在一起。” 耐着性子踏踏实实地迈过了高三这道坎、而后雷厉风行地就表了白免得被别人占了先机,这倒确实是那个少年的一贯风格。凌霄笑了笑,也不做评价,只是柔声问她:“那你怎么说?” “我?我说、我要再想想,就回家了。”小姑娘咬住了嘴唇抬起头来,显然是还有些迷茫,“我真的一点准备都没有。” 她说着求助地看向凌霄,显然是想要从从她这个“过来人”这里寻求帮助。 凌霄揉了揉她的头发,却并不予置评,只是问她:“那你现在已经有准备地想了好几天了,有什么决定?” 沈清茫然摇头:“我也不知道。” 她说着顿了顿,紧接着又有些忐忑地补充了一句:“可是我又觉得,不应该这么拖着他,总、总该给个明确的回答吧?” 凌霄点点头“嗯”了一声表示赞同,想了想后忽然正了神色、看着满脸茫然的少女认真道:“我不能告诉你,你究竟是不是喜欢他、或者应该答接受还是拒绝他。究竟喜不喜欢,只有你自己才最清楚。不过我想……” 凌霄想起少年那老成又有些不苟言笑的模样,忍不住就笑了一下:“你可以和他开诚布公地好好谈一谈。只是异地恋倒确实是个大问题。” “他说他毕业以后会回来工作。大学里只要放假也都会回来……”沈清微微红着脸、掰着手指头给凌霄复述了一遍少年的打算、甚至连毕业以后的种种计划都已经纳入了考虑,显然是对待这段感情极其认真、考虑周详。 凌霄点点头,却也不评价些什么,只是眉宇间却慢慢舒展开来,揉了揉小姑娘的头发、柔声道:“去和他谈谈吧,你怎么想的就怎么说。” 沈清看了她一眼,好一会儿才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用力地点了点头。 这天晚上,沈清是和凌霄一起睡的——小姑娘心情忐忑又茫然,非闹着要凌霄陪她一起睡。宿舍的床虽然狭窄,不过两人都是身形纤细、躺下两个女孩子倒是不成问题。凌霄对她向来纵容,也就点了头,有一搭没一搭地拍着她的背、哄着还有些焦躁不安的小姑娘终于趴在她身边抱着被子安安分分地入了睡。 沈清第二天就去找许宸远“谈谈”了。具体谈了些什么凌霄没有过问,只是见小姑娘终于放松下来恢复了正常,也就放了心。沈清倒是又偷偷地和她说了些细节,凌霄只是揉着她的头发但笑不语。 长假结束之后凌霄就恢复了先前的学习生活——每天除了上课,绝大部分时间都泡在了图书馆里,十次里倒是有八-九次能碰上傅星洲。大多数时间傅星洲都只是在遇到的时候和她打个招呼、而后自己找个空位坐下自顾自地看书做作业。只有有时候实在没有空位了、他才会来和她拼个桌,更多的时候他们甚至都只是在快到上课、离开图书馆时才在门口撞见。 凌霄心知其实未必就真有这么多的巧合、对此颇有些腻味,只是傅星洲表现得一切正常、图书馆也不是她开的总不能不让人来,她也就只做什么都不知道、依然一切如常地看书做题,除了遇见时礼貌性地打个招呼之外,也不怎么和他有交集。 当然,“因为会遇到这人、所以干脆就自己不来图书馆躲开他”这种事,凌霄也是压根儿就懒得去做的。毕竟……她又没做过些什么,何必为了不相干的人给自己平添麻烦? 十一月的时候几门公共专业课刚进行了期中考试。自动化算是学校的王牌专业之一,课业并不轻松。进大学后有些玩脱了的学生们顿时一下子就跟被霜打了的茄子似的蔫了下来,这会儿拿着刚发下来的卷子和成绩神色恹恹地听着老师讲评。不过好在大学和高中不同,期中成绩在期末总成绩中占得比重并不太大、还有补救的机会,这时候难得都看着黑板认真听讲。 “好,我们看下面一题——”老师擦掉了黑板上上一题的解题过程,一手拿着卷子一手握着记号笔写下题号、继续讲解,“这道题……” 教室门忽然被推开了。 老师显然以为是某个迟到的学生来了,微有些不悦地皱了眉转头看去,却一下子就怔住了——推门进来的男人看起来三十多岁、相貌斯文却一身警察制服,显然绝对不可能是学生。 “非常抱歉,打扰各位上课了。”男人进门后很是诚恳地道了个歉,而后立时转头在作为中寻找了起来、飞快地就锁定了某个位置。 “找我打个电话就是了,怎么弄这么大排场?”凌霄揉了揉眼角站起身来,飞快地收拾完了东西,“去哪,殡仪馆?” 她现在也已经是“业务熟练”了。 “打你手机没接,”陈颀显然也有些无奈,神色间却隐约有些急切,“这回你得跟我出趟差了。” 凌霄愣了愣,这才忽然想起自己昨晚和叶霖一起去看电影、把手机调成了静音。这时候她却也不多做纠结,干脆地点了点头: “边走边说吧。” 第85章 协助调查 第八十八章 协助调查 凌霄干脆,陈颀当然也不是拖泥带水的人,闻言顿时点了点头、快步走到讲台前、向老师出示了自己的证件和批文:“抱歉打扰了,我们有个案子想请凌霄同学协助调查。” 凌霄这时候已经利索地收拾完了自己的书包随手往肩上一甩、硬是把一个双肩包背成了个潇洒帅气的单肩包效果。一旁的许晏拧着眉头看她,像是想喊她又不敢开口、有些欲言又止,却满脸都是担忧。 “没事,老朋友了。”凌霄揉了揉她的头发、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随即拉开椅子就往门口走。 她和许晏坐在倒数几排靠近过道的位置,倒是方便了她起身出来。一路大步走到门口,却意外地有一道修长的身影霍然站起。 大学教室的前两排,向来坐的不是学霸就是迟到的——很显然,这时候站起来的人属于前者。 “怎么回事?”傅星洲一双眼睛本就比同龄人要深邃许多,这时候眉头微蹙、更显得神色越发晦暗不明。 凌霄的座位在后排、她和陈颀说话都是小声、又都是语焉不详,就算是坐在她身边的许晏都没怎么听明白,更不要说是远远坐在前排的傅星洲了。大白天好好上着课,忽然有个警察冲进来说要把人带走协助调查——谁能坦然处之? 说是“协助调查”——可谁知道怎么样叫做“协助调查”? 凌霄扬了扬眉、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这人一向都还算是挺有分寸的,这时候怎么会突然刨根究底起来? 似乎是看出了凌霄眉宇间的疑问,少年沉默了片刻,才又沉声解释了一句:“我是班长。” 言下之意,班里同学在课上被警方带走,他这个做班长的总不可能不闻不问。 这倒是个极其合理且正当的解释。凌霄点点头,一边抬着下巴冲那头的陈颀点了点、一边不甚在意地笑了一下:“不必担心,只是如他所说的协助调查罢了,多谢。” “凌……”少年拧眉,显然是还不肯罢休。可他才刚开口说了一个字,凌霄已经转身大步踏了出去,只留下他一个人站在原地、有些呆愣地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臂。 刚才凌霄抬脚要走的时候,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就在第一时间伸手去拦——他人高手长、明明是绝对能拦住的距离,可不知道为什么手伸出去的一瞬间居然就扑了个空。他甚至都没来得及看清凌霄的脚步和身形,只是恍惚间就见她已经彻底越过了自己、和那个警察并肩走了出去。 两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了师生们的视线里,在一阵有些压抑和反常的静默过去之后,整个教室里瞬间就是一片哗然。 凌霄这时候却没什么心思去管这些,只是跟着陈颀一起大步往校门口走、手脚麻利地上了等在门口的一辆警车。两人上了车、关了车门,警车顿时绝尘而去。 车后座坐了个穿着警服的男生、看起来也就二十出头、像是大学刚毕业的模样。这时候见凌霄上车坐到自己身边,男生显然是既有些意外又有些不好意思,微微红着脸往旁边挪了挪、给凌霄腾出了足够宽敞的位置,一边又忍不住偷偷去看她。 来之前师父说要接个帮忙的人一起过去,车停在大学门口的时候他还以为是找哪个教授。打死他也想不到,来接的人居然会是个小姑娘,而且还是个长得这么漂亮、这么柔柔弱弱的小姑娘。 “行了别看了,早就名花有主了,再看你也没机会。”陈颀坐在副驾驶座上有些好笑地调侃了一句,一边转过头来向凌霄介绍,“这是我徒弟杨宇,今年刚毕业、在我这儿实习。” 杨宇其实还是个大男生,被师父一句话调侃得涨红了脸、挠着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凌霄傻笑:“你好,我是杨宇。” 其实他也没什么其他意思,就是见小姑娘长得漂亮、又满心震惊,难免就多看了几眼。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么,又不一定揣了什么叵测的居心。 “你好,我是凌霄。”凌霄对着他点了点头,没好气地白了陈颀一眼、又看了看正开着车的张承,微微眯起了眼睛,“说吧,出什么事了?” 陈颀出差来找她不奇怪,可居然连张承都出动了,这恐怕就不是什么人命案子这么简单了。要知道,省厅法医科出差是常事,只要下属辖区的基层法医有什么疑问或是难题、都会申请省厅的技术指导、给予技术和设备上的援助。可侦查员和刑警却是各区都有,轻易不会惊动省厅。 再加上陈颀向来镇定,今天却始终都面带急迫、想必这案子十分紧急,更加是印证了她的猜测。这也是她没有耐心向傅星洲好好解释、而是选择干脆离开的原因之一。 陈颀转头看了张承一眼,见他还在专心开车、没有半点要开口的意思,叹了口气、低声解释道:“现在具体情况还不清楚。今天一早我们接到任务、昌安村出了个命案,一家五口人——爷爷、奶奶、爸爸、妈妈、还有一个孩子,除了那个孩子全都死了。” 昌安村名字起得好,其实却是江城辖下一个名副其实的小山村。海拔不算太高,地势却不好走,山路陡峭、最后那一段路甚至连车都很难开进去。这些年虽说是也在政-府的扶持下慢慢发展起来,却毕竟时间还短。别说是法医了,小山村里连警察都没有几个。 一家五口人,四死一伤,这不管放在哪里都已经算是个重大案件。不管是村子里还是乡镇都没敢拖延,当即就是层层上报、很快就到了陈颀和张承这里。两人也没敢耽搁,挂了电话、收拾了东西、开车就走。 “除了孩子?”凌霄一边给叶霖发了个短信告诉他自己和陈颀出差去看一个现场,一边微微皱了眉、迅速抓住了他先前话里的重点,“那个孩子现在怎么样?” “报上来说是背后中了一刀,凶手可能以为他已经死亡了所以没有再理会、让他暂时捡回了一条命,现在正在村里的卫生站抢救。撑到今天晚上应该问题不大,但时间再长,就很难说了。可你也知道昌安村的路不好走,救护车和医疗设施短时间内开不进去、那孩子现在也不能经受挪动。” 陈颀说着微微顿了顿、深深看了她一眼:“其实这才是我这一次力主要你来帮忙的原因。哦对了,学校方面我已经替你打过招呼了、不用担心。” 救护车和设施一时间送不进去、那么光是医护人员去了也没有太大作用;山路陡峭,那孩子现在根本不能经受半点动荡、更加送不出来。所以他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凌霄——这一次不是请她来帮忙验尸,而是来救这个孩子的。 凌霄怔了怔、随即一下子敛了神色,一一问清了那孩子的年龄、伤情和目前他们所能知道的所有情况,而后点了点头道: “事出匆忙,我没有来得及准备、那边村子里恐怕也没有可用的药材。一会儿经过前面拐角药房的时候停一下,我去买些可能用得上的药材。” 她说这话的时候本来是对着陈颀的,话音刚落,原本一直一言不发、专心开车的张承却忽然间开口应了一声,又在几分钟后、把车稳稳地停在了药房的门口。 凌霄道了声谢,推开车门大步进了药房。 等了几分钟后,警车很快再一次发动起来,载着四人飞驰而去、奔赴那个有些偏僻的小山村里。而这时候,江大的论坛却已经是炸了开来——一篇标题名为《天啊刚才好像看见男神被警察带走了,我一定是一个人产生了错觉对吗?!》的帖子几乎是瞬间就飘红成了热点、转眼刷了十几页。 凌霄走的时候大约是上午十点左右。这个点有的人在上课,却也有不少没课的学生穿行在校园里,被人撞见实在是太正常不过了。 “楼主刚才在教室自习,居然看见男神和一个警察从隔壁教室出来!!你们快告诉我一定是我早上做题做太多产生幻觉了对吗!!!” 主楼下面还附了一张照片,只拍到了两个背影、甚至还有些糊,可只要是认识的人都能清晰地辨认出来那个穿着黑色连衣裙、长发及腰的女生就是凌霄无疑——毕竟她的气质实在是太过特别、绝不会让人错认。 而在她身边的男人一身警服笔挺、也显然全不是作伪。 很快下面就有了回复:“楼主没看错,当时我就和男神一个教室上课来着。不过警察说了,是有事请男神去协助调查,楼主不要担心。” 显然,这一楼的回复让一众正忧心忡忡的女孩子们一下子就放松了下来。可谁知没过几楼,却又有了个和所有人画风都不一样的回复: “什么协助调查?人家警察也就是客气一下而已,说白了不就是犯事儿被请去喝茶了呗。” 凌霄不是人-民-币,自然不可能人人都喜欢、也有人不喜欢她疏狂自负。当然了,就是人-民-币,也还有人不喜欢、喜欢美元呢。只不过平时她的粉丝和“女朋友们”太多,那么一小撮人也找不到什么说话的机会,这时候好不容易来了个黑点,顿时一下子就精神抖擞了起来。 第86章 抢救 第八十九章 抢救 “楼上胡说什么?!”这句话一出,原本还算是镇定的女生们像是一瞬间被点爆了心里的担忧和害怕,顿时就炸了开来,“你们这些黑子有完没完了?你们是警察还是怎么的,人说是协助调查你们就知道是犯事儿了?!” “就是!我男神路边救老人、地铁抓小偷、平时经过看我们拎着包重了点都会主动搭把手,三观不要太正!一幅字画五位数妥妥的、一张琴六位数没跑,她有钱有脸有才有名声,能犯什么事!你告诉我她有!什!么!动!机!” “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呢?” “哦没人知道,就你们知道啊?你们是开天眼了还是警察局归你家管、什么都知道?” “女朋友们”担心男神、自然是为了凌霄的名誉据理力争;可黑子们好不容易逮着了这么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自然是更不肯轻易放过,和“女朋友党”们虽然人数悬殊、可一时间居然也还能继续上蹿下跳地勉力支撑。 论坛上的战火就这么飞快地在凌霄看不到的地方蔓延了开来。沈清被那些王凌霄头上使劲泼脏水的人气得不行,下了课在寝室里把电脑键盘按得劈啪作响。她毕竟和凌霄认识最久、也最要好,虽然当时不在现场、却对警方口中的“协助”隐约有些概念,因此起初的时候也并不担心。尽管刷论坛刷得恨不得砸键盘,可心里其实还是笃定的、并不焦虑,甚至还想着等凌霄回来、看她分分钟打这些人的脸! 可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从凌霄走时的上午到了下午、而后又到了晚上,直到天色终于彻底暗了下来,凌霄却也始终没有回来。不止没有回来,就连电话和短信也没有一个。怕打扰凌霄而始终没有给她打电话的沈清终于有些忍不住了,犹豫了许久终于还是拨通了凌霄的电话。 那头毫不停顿传来的“不在服务区”的系统音让小姑娘的整颗心都提了起来。沈家世代有人从军从警,小姑娘强忍着回去找长辈追查的冲-动急急地接连又打了好几个电话,这才终于等到了电话那头熟悉声音的响起,几乎是一下子就松了口气: “凌霄,你什么时候回来?” “晏晏回来没有说吗?”似乎是信号有些糟糕,那头凌霄的声音听起来断断续续的、带着沙沙的杂音,“我跟他们出趟差。” 沈清显得有些委屈:“她说了,可是没说你出差去多久。” “我也说不好,现在在山里呢,”凌霄柔声安抚她,“信号不好,你别担心。” “凌霄,你不知道!论坛上面好多人都说你被警察抓走了!”沈清缓过了神来,顿时就气得杏眼圆睁、柳眉倒竖,满心的委屈和气愤,“说得好像他们亲眼看见你做什么坏事了一样,简直岂有此理!” 起初的时候,黑子们还是苦苦支撑、“孤军奋战”。可随着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凌霄却迟迟没有回来,没有半点有力的证据证明她的清白,这群人顿时就又抖了起来,俨然一副“你看,我就知道她回不来了”的张狂做派,气得“女朋友党”们恨不得摔键盘、却又苦于找不到什么证据给男神证明清白。 凌霄对此还是一无所知,这时候有些艰难地就着时好时坏的信号断断续续地听着沈清说完了整件事的始末,这才不甚在意地笑了笑:“没事,不用管他,让他们去。” 沈清气急:“可是……” “好了别气了,我这里还有事,先不说了。你乖乖地上课、别去参和,等我回来有他们哭的。”凌霄轻笑着哄了她一句,随即道了别挂了电话,随手把书包往自己肩上一甩、干脆利落地大步下了车。 再往后的山路太过难走,开车的行进速度还不如步行,四人毫不犹豫地就下了车改为徒步进山。 下车的时候杨宇还试图去帮凌霄背包——她是上课中途出来,书包里还装着几本颇有分量的课本;之后路过药房又买了一大包药材、统统都装在了她那个结实的双肩书包里,着实有些分量。 凌霄却只是看了他一眼,随手把包甩到了自己的肩上、大步就走在了最前面。 刚毕业的大男生跟在她身后,几乎是有些咂舌地看着前面那个身形纤细、长相柔弱的女生举重若轻、健步如飞。 张承和陈颀从警都已经有些年头了,这样跋山涉水的经历别说是身为刑警的张承、就算是作为法医的陈颀都已经记不清有多少次了,体力都早已是久经考验。杨宇才刚毕业,虽然也是警察、却是法医学科班出身,在学校的时候体能训练也有却毕竟不比一线。这时候在崎岖难走的山路里走了一个多小时,脚步终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一点变得沉重了起来、就连呼吸也开始变得有些紊乱。再加上这山里的晚上黑漆漆的、也不知道还有没有什么野兽出没,光是看着就渗人得厉害。 杨宇下意识地打了个激灵,深深吸了口气、说不清是逞强还是紧张地努力加快了脚步,却忽然觉得背上猛地一轻——他吓了一跳,有些慌张地顺势看去,才发现原本背在自己身上的相机和包不知道怎么的忽然就到了前面的女生手里。 验尸的每一个细节,都是需要拍照存档的。山村里没有符合相关规定和要求的相机,只能由他一路背着过来。 “我我我、我自己背吧!”自己一个大男生,还要个小姑娘帮忙背行头,杨宇顿时涨红了脸、连说话都因为不好意思而有些结巴,“没事儿,我能……” “少说两句、省点力气走路吧。晚一分钟说不定就是一条人命。”凌霄却头也没回,难得地脸上不见半点笑意、甚至再也没有了平时常有的漫不经心,几乎是有些不留情面地打断了他的话。她说完后微微顿了顿,忽然间再一次加快了脚步,“时间不多、不能再耽搁了,我先过去。” 山间崎岖的道路对她像是没有半点影响,她一边说着一边背着两个包和相机、如履平地一般再一次加快了速度,转眼就已经彻底消失在了三个男人的饿视线里。 陈颀和张承对视一眼、微微颔首,随即鼓励性地拍了拍杨宇的肩膀:“还能走咱们就也快一点,不行也别逞能。” “师父,我没事儿!”大男生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咬了咬牙,“凌霄说得对,咱们得抓紧时间!” 三人一路紧赶慢赶、进了昌安村后连喘口气休息都顾不上、一路直奔卫生站。村里条件有限、连个正经的医院都没有。好在这几年终于渐渐发展起来,卫生站虽然还是条件简陋,却也总算还能起到些作用,至少三人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并不是一具冷冰冰的尸体——凌霄正站在病床前,手边是一卷长短各异、整齐排列的银针,手下施针的动作快得几乎让人看不清。 “老陈,或许你是对的。”张承站在门口、沉默着看了一会儿,忽然间毫无预兆地开了口。 杨宇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却害怕自己的声响打扰到病房里少女施针的动作、忙不迭地捂着嘴减少自己的存在感,闻言却忍不住有些茫然地抬头去看张承。 陈颀却似乎是知道他究竟指的是什么,顿时就温和的笑了一下、同样也压低了声音:“我不敢打包票说她是个好人,但她一定是个好大夫。” 张承再一次沉默了一会儿,深深看了眼床边那个第一次满脸肃容的少女,转身抬脚就走:“走吧,我们也得干活了。” 两人点头,跟着他一起出了卫生站、一起查看了现场,而后分道扬镳、各自忙碌起来——两个法医验尸,张承着手安排人员对死者的社会关系进行排查。 昌安村连个正经的殡仪馆都没有,更别说专门的解剖室和停尸房了。尸体根本得不到妥善专门的保存,陈颀不敢耽搁,带着徒弟连夜就找了通风处进行解剖。好在这时候本来就是仲秋初冬的时节、气温不高,再加上山间气温又更偏低一些,尸体保存还算完好、不像夏天的时候十有八-九都会出现法医们最怕的巨人观。 解剖是个体力活,四具尸体、两个法医,师徒俩马不停蹄地连夜工作,一直从天黑工作到天光大亮,这才算是终于能歇下来好好喘口气。 “还能不能走?”陈颀拍了拍小徒弟的肩膀,得到了对方的点头回应,顿时也笑了一下,“去卫生站,看看那孩子怎么样、老张那有没有什么发现,一会儿找个地方睡一觉缓缓。” 杨宇已经有些说不出话来,却还是点了点头、强撑着爬了起来。师徒俩一起回了卫生站,张承也恰好回来,三人打了个招呼一起进门,就见凌霄正端了碗药在喂那孩子喝。 七岁的男孩子脸色惨白、双眼紧闭,显然是还没有从昏迷中醒来。因为他是背后中刀,不能仰躺,凌霄小心地避开伤口、揽着他靠在自己身上;他还在昏迷,根本没有配合喝药的意识,凌霄也不嫌弃,不知道是点了他颈侧什么位置的穴道、男孩儿在昏迷中下意识地张了嘴,她喂了一勺,他又要花上好一会儿才能全部咽下去,在这之后才能再喂下一勺。可凌霄却没有半点烦躁,就这么耐心地一勺一勺慢慢地喂着药,直到不大的一碗药终于一滴不剩地被喂进了男孩儿的口中。 神色柔和得几乎不像是平时那个疏狂自负的少女。 第87章 排查 第九十章 排查 陈颀就这么安静地等在门口,一直到凌霄耐心地喂完了药、又轻柔地扶着那个还在昏迷之中的孩子躺回病床上,这才转头看了张承一眼。 张承看起来也是一夜没睡,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倦色、眼下一片阴影,但眼神却依然清明得近乎凌厉。他转过头,和陈颀对视了一眼、微微点头。 陈颀笑了笑,带着小徒弟和他一起进了屋,压低了声音问她:“怎么样?” “昨天要是再晚来一刻钟、现在你们就只能多验一具尸体了。”凌霄伸了个懒腰,神色却放松下来、对着三人点了点头,“没有意外的话,明天早上前应该能醒。实在不行就等到时候直接问吧,这孩子应该不是第一个受到攻击的,想必多少都还记得一些当时的情况。” 穿着警服的三人几乎都是在同一时间松了口气、眉宇一瞬间舒展开来——只要人还活着,总就是好事。 “你们怎么样?”凌霄微微抬了抬下巴问。 “只是常规排查,目前还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村口来往进出的人也没有什么异常。”张承摇了摇头,而后一起转头去看陈颀。 “可以确定是他杀,看现场的痕迹,我比较倾向于激情杀人、而且应该是熟人作案。”陈颀一边说着,一边示意杨宇把拍好的照片递给凌霄和张承,“你们看,门口没有搏斗的痕迹、只有房间里有血迹,凶手应该是和平进入屋内的。看伤口,凶器应该是菜刀——我检查过他们家的厨房,缺了一把菜刀,应该就是凶器。但很奇怪,凶器是死者家里的菜刀,案发却是在房间里——所以我觉得是熟人作案,凶手本来是准备独自离开、经过厨房看到了菜刀才临时起意、激情杀人,一定是很熟悉的亲朋才会让他独自离开、连送都不送。另外,几名死者伤口都很凌乱、有深有浅,尤其是男主人——就是这孩子的父亲身上还有几处伤口明显没有生活反应、是死后造成,应该是凶手恐其不死、或者根本不知道他已经死了、所以补的刀。” “死者家里的抽屉被翻动过、钱都不见了,是侵财。”张承点了点头,一边翻看着照片和记录,一边接话道,“而且只有几个抽屉被翻动,凶手显然很了解死者家里钱财存放的情况,熟人作案问题不大。痕检人员在抽屉一侧提取到一枚带血的指纹、正在分析,如无意外应该是属于凶手的,但只能用来排查。” 凌霄忽然间微微皱了皱眉、若有所思地往门口看了一眼:“你们休息吧,我也去看看。” “你也一宿没睡了,休息会儿我陪你去。”陈颀笑着看她。 凌霄摇了摇头、伸手指了指病房里:“这孩子伤情可能还有反复、我得随时候着。反正也不能睡,别浪费时间。” “你们去睡会儿,我带她去。”陈颀微微皱了皱眉、还想再劝,始终沉默寡言站在一旁的张承却忽然插话进来、不容置疑地拍了板。 陈颀看了两人一眼,倒也没有再坚持,叮嘱了两人一句“抓紧时间歇会儿”后,就带着小徒弟猫到一边去休息了。张承看了凌霄一眼,干脆利落地大步出了门:“跟我来。” “看现场和伤口,死亡顺序应该是男主人、女主人、然后是老两口。”凌霄看完了尸体又回到案发现场,仔仔细细地查看了一番,蹲在地上的一滩血迹前、托着下巴若有所思,“孩子中了一刀没死,男主人却身上有死后留下的刀伤,我猜应该是凶手也不知道对方究竟死了没有、情急之下连砍数刀,而不是恐其不死故意补刀,否则不会放过孩子、其他人身上也没有出现类似伤痕。所以激情杀人问题不大,而且没有经验。” 陈颀点点头应了一声:“男主人是第一个死的,凶手显然很慌乱,下手毫无章法。” 凌霄抬起头、赞同地看了他一眼,想了想又道:“当时一家五口都在房间里看电视。虽然是老的老小的小、还有女人在、反抗力不强,再加上事出突然,但毕竟是有五个人在场;死亡时间是晚上七点左右,这个点应该还没有人睡着、都处于清醒状态。这种情况下凶手还能连杀四人、重伤一人,应该是个体格健壮的青壮年。这户人家的社会关系怎么样?有没有什么符合条件的亲朋好友?” “这种小村子,大多数人都沾亲带故。”张承皱了皱眉头,“年轻人大多都进了城读书工作,还在村子里的只有男主人的堂弟和一个远房侄子,还有个弟弟在县城工作。” 凌霄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轻轻“啧”了一声:“这几人查下来怎么样?” “都说和家人在一起,目前看起来没有什么漏洞。”张承摇头。 凌霄忽然扬了扬眉:“那今天早上呢?” “你是说……”张承微微一愣。 “查查看刚才我们在卫生站的时候有谁不知去向,”凌霄已经转身往门外走,“我们说话的时候有人在门外。但只是一晃而过,说不好是不是和这案子有关,你先查查看。” 张承神色一凛,目光一瞬间凌厉起来,下意识地看了眼四周、见没有人才稍稍放松了一些,低低应了声大步就出了门。 凌霄回到了卫生站,再一次检查了一下那孩子的伤势,见伤情稳定、暂时没有复发的迹象,微微松了口气,坐在病床边靠着椅背,有一搭没一搭地玩着手里的箫。 中午的时候张承才终于回来,眉头却没有半点舒展的迹象:“已经派人查过了,早上的时候堂弟在家里、侄子进城了,都有证人。” 都有证人?凌霄也是微微一愣,有些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你们通知死者这家的弟弟了没有?” 张承点头:“已经通知了,说是正在赶回来的路上。” 凌霄也点点头,没有再说话。 案子好像忽然间就陷入了僵局,不过好在还有一个幸存者,因为想着等着孩子醒来就能问出凶手、再不济最起码也能问出有用的线索,一行人也并不是太过焦虑。前一天熬了一个晚上,今天实在是都有些疲惫,安排了几个民警在卫生站轮流守夜之后,一行人到底还是没能撑住、在村子的招待所里住了下来,争先恐后地洗漱完关灯休息。 村子偏僻,晚上也没有什么娱乐活动,就连电视台都不多。到了晚上九点的时候,已经是家家户户都关了灯上床休息,就连卫生站里都是一片漆黑——卫生站设施简陋,医护人员一共就只有三五个,好在平时白天都没有什么病人、更不用说是晚上了,因此向来都是没有人值班的。村子就这么点大,乡亲邻里抬头不见低头见,要是真有事,还不如直接到“医生”家敲门来得快。 守在病房门口的民警似乎是有些困倦,四下里张望了一会儿,犹豫了片刻后起身出了病房。山间的夜晚温度极低,他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用力地裹紧了大衣,找了好一会儿才借着微弱的月光在百来米外找到了一个被风的小角落,裹着外套缩了过去、就这么在地上坐了下来,然后点燃了一支烟。 吸烟有害健康,这谁都知道,可是没办法,干警察这行的很少有没有烟瘾的,否则实在是撑不住那么多的熬夜。 可这一回好像连抽烟都已经打不起精神来,接连抽了两支烟,他却还是撑不住袭上心头的困意、呵欠连连。眯着眼睛抗争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没能抵住越来越重的困意,强打着精神四下里扫视了一眼,犹豫了一会儿,到底还是闭上了眼睛。 烟头被按灭、最后一点零星的亮光终于也消失不见。这一晚的天气不算好,就连月光都有些暗淡,村子里有路灯却不多,看起来像是整个都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仲秋初冬,就连虫鸣鸟叫声都早已不见,安静得让人有些发怵。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片昏暗之中有一道高大的人影蹑手蹑脚地慢慢摸进了卫生站。进大门的时候他微微顿了顿、似乎是朝角落处有些紧张地看了好一会儿,这才终于又迈动了步子、几乎是踮着脚慢慢地进了门。天色太暗,他又努力地辨认了好一会儿才找到方向,趁着天黑一点一点摸到了病房。 民警刚出来,门还虚掩着。那人伸了手、小心翼翼地推开门,又四下里张望了一下,这才一个闪身进了病房。病房里没有开灯,更是暗得几乎伸手不见五指。那人关上门后微微犹豫了一会儿,悄悄地从口袋里摸出了自己的手机、借着手机的光线才终于看清了屋里的格局和病床的位置,轻手轻脚地到了病床前,抬起了手。 手里一柄水果刀在手机刻意调暗的光线下依然显得有些触目惊心。 握在刀柄上的手紧了紧,手指捏得几乎有些发白。 第88章 破案 第九十一章 破案 手机微弱的灯光下,握在刀柄上的手最后动了动、随即像是终于彻彻底底地下定了决心,握紧刀柄猛地落下! 下一刻,一道痛呼声骤然响起,几乎就是在同一时间,捏着刀柄的手不知为什么忽然一松、刀落在地上,发出了一声“哐当”的脆响。 两道声音其实都不大,可在这连虫鸣鸟叫声都半点没有的夜里,哪怕是一根针落在地上,恐怕也是格外清晰可闻。 黑暗中的身影猛地一僵,几乎是有些惊慌地连忙四下张望,再见到四周并没有半点动静和人影之后,这才终于又冷静下来了许多,左手微微颤抖着抓着手机、借着光线去看自己的右手。 刚才他举起了刀正要狠狠扎下,不知道为什么居然觉得忽然手腕一疼、整个右手瞬间一麻,突然就再也握不住手里的刀、一下子就失手让刀掉在了地上! 为了不引人注意,手机的光他提前已经调节过、昏暗得刚刚能勉强视物,但离得这么近、也已经足够他看清楚自己的手了——右手手腕上一切如常、看不出半点端倪。 那人甩了甩手臂——整条右手手臂都是麻的、提不起半点力气来。 那人咬了咬牙、弯下腰来用左手把地上的刀捡起来,借着光线最后深深看了一眼病床,而后有些艰难地单手把手机放回了自己的口袋里,左手持刀、眼看着就要故技重施、再一次狠狠落下。 闷哼声伴着刀落地的声音再一次同时响起——和前一次几乎如出一辙。 但这一次,却又像是和前一次有什么不同的地方。 “我要是你,刀掉了我就赶紧捡起来转头就跑。”黑暗中猛地响起了有人说话的声音,轻软中又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站在病床边的那道人影像是受了惊吓、踉跄着往后跌了半步、仓皇抬头: “谁!” 随着“咔哒”一声开关的轻响,漆黑一片的屋里乍然间亮如白昼——灯开了。 漆黑后乍然而至的光亮让人一时觉得有些刺目,那人下意识地皱眉眯起了眼睛,却又立时惊醒过来、有些慌乱地四下里张望寻找着——屋里除了他就是病床上还在昏睡的孩子,其余没有半点人影。 可是刚才明明就有人说话了!未知的东西才更让人恐惧,那人有些警惕地又张望了一圈,这才低了头去看自己几乎是已经没有半点知觉了的左手,就见左手手腕上不知道怎么回事、居然正深深地扎着一根银针! 他根本不知道,这根银针是哪来的、更不知道自己这条手臂是只是一时发麻使不上力还是从今以后就彻底废了,可这时候也已经顾不上这许多了,满脸惊恐地把腿就往门口跑。 “现在才想起来跑,是不是有点迟了?”先前那道声音忽然轻轻啧了一声又再次开口,同时响起的,是房门被推开的一声“吱呀”轻响——张承一行人个个警服笔挺、神色锐利,直直地看向屋内。 那人也算是反应迅速、见状几乎是立时转身、拔腿就跑回了病床边:“别过来!再过来我就杀了他!” 张承猛地停住了脚步,却忽然抬起了头去看天花板。 “了不起,了不起。”上方突然传来了几声鼓掌声,却不知道为什么和她口中的“夸奖”听起来一样满是敷衍和漫不经心。 紧紧贴着病床的人抬起头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这才看见——居然有个少女屈着一条腿、斜倚着靠在房梁上。 见他看过来,少女也微微低了头看来,轻轻笑了一声:“你的手还有力气杀人?真了不起!” 那人一惊,随即就一下子反应了过来:“是你?你对我的手做了什么!” 少女漫不经心地笑了笑,却没有回答。 那人咬了咬牙,猛地转头又看向病床:“他现在这样,杀他根本不需要用刀!” 他今天被当场抓到,反正横竖都是要死了,那也不妨多拉个垫背的、也算不亏了! “啊!”一声惨叫骤然划破夜色,那人膝头一软、捂着膝盖猛地跌跪在了地上。 房梁上的人忽然伸手一按,随即就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猛地一跃而下。衣料轻擦间发出一阵“哗啦”的轻响,随即已经稳稳地落在了地上。 “警察在这儿,我不好意思下手太重。第一次你要下手,我只随手打了块碎木屑。”凌霄随手掸了掸自己的裙摆,看了眼床边地上的一小块木屑,转了转手里那一支非金非铁的笔——她平时本来一直放在包里的孤心笔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已经握在了手中,“第二次,这枚银针也不过是让你的手臂麻上几天。” “但凡事可一可再不可三,有句话叫事不过三——你不懂,我就教你懂。”凌霄看了眼病床,又看了一眼已经指挥着人把凶手控制起来的张承,冷冷道,“拿了柄水果刀就敢来杀人灭口,电视剧看多了吧?你放心,你侄子明天早上一定醒不了,最快也得到后天。” 那人身形一僵、猛地回过头来看她、一双眼睛眦目欲裂:“你们设计我?” “老实点!”几个民警立时制住他、厉声喝止。 凌霄忽然间收起了脸上那向来都有些漫不经心的神情,目光骤然凌厉:“你父母兄嫂、还有伤重濒死的侄儿,你手上五条人命,哪个不是你血脉至亲?别说设计你,杀了你我也毫不手软!” “凌霄!”陈颀一下子变了脸色,急急出言喝止,一边又急忙转头去看张承,就见他正定定地看着凌霄、目光沉沉。 凌霄看了他一眼,微微敛目、止住了这个话题,垂下眼帘淡淡道:“你们把人带走吧,我在这儿陪这孩子。” 张承深深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地转过身:“走。” …… 接下来的后半夜平静无事,凌霄抱着自己的笔靠在床头睡了一觉,第二天早晨吃早饭的时候才又见到了陈颀师徒俩、却不见张承的身影。 “他还在安排接下来的手续和事项。”陈颀顺手给她递了个馒头。这是个没有馅儿的白面馒头,颜色也有些发黄、卖相不怎么好,吃起来也有些粗糙。他原本还担心凌霄吃不惯,见凌霄随手接过后就着粥吃了一口、半点都不当回事儿,略有些诧异,却也并不多说些什么,只是又把话题绕回了案子上,“凶手都招了。” 凌霄喝了口粥,挑了挑眉、略带几分询问地“嗯?”了一声。 “我们猜得不错,凶手确实是男主的弟弟。去年开始沾上了赌博,欠了赌债还不起、又借了高利贷,最近被放高利贷的人追着要债,晚上偷偷回来问父母兄嫂要钱,没想到家人不给、还狠狠骂了他一顿。他经过厨房看见菜刀,一下子气血上头,提了菜刀就折回去、本来是威胁男主人要钱。没想到男主人根本不怕他、两人动起了手,结果就出了人命。他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就把一家人都杀了、卷了钱想跑,没想到当天晚上九点的时候邻居来敲门借熨斗,发现出事马上就报了警。村口盯得紧,他不敢出去,接到我们电话的时候,还假装在县城里没有回来。他说把凶器扔到河里了,张承已经安排人去打捞。” 陈颀一边吃着早饭,一边把案情始末挑重点简要地复述了一遍。凌霄一言不发地听着,却并不感到意外——大致情形都和他们先前想的差不多。 张承带人排查死着一家的社会关系,查到他弟弟在县城欠了赌债的时候几人当即都是心头一震、多少都有了几分把握。只是这人现在不露面,要找他恐怕还要费一番功夫,于是张承一边安排县城那里的警方调查死者弟弟的行踪去向,一边顺着凌霄的提议演了一出戏——那孩子至少要到后天才醒,凌霄却把时间提前了一天多,就是要逼凶手口急跳墙、不得已杀人灭口。 一切果如所料,两人却都没有半点高兴。陈颀沉默了一会儿,看了眼凌霄、忽然叹了口气。 凌霄抬眼看他。 “你以后少在老张面前提这种话题。”陈颀张了张嘴、原本大概是还想再劝几句,可又知道说再多都没有用,终于也只能是交代了这么一句。 凌霄却忽然有些好笑:“在他面前不提,那在你面前就可以提了?” “也不准提。”陈*医木着脸、尽职尽责地履行着一个警务人员的职责,“小孩子家家成天把‘杀人’挂在嘴边,知不知道什么叫奉公守法、法治社会?” 凌霄耸了耸肩、敷衍地“哦”了一声——这个问题其实她和陈颀早就讨论过、也一直都有分歧。不过两人对此向来都是求同存异、并不存在争执,这时候陈颀这么说,也不过就是提醒她注意分寸罢了、倒不是非要说教,她自然并不动气。 说话间有脚步声从门口传来,凌霄抬眼,就见张承已经拉开椅子在桌边坐了下来。陈颀给他盛了碗粥,他点点头接过,一边向两人交代着: “凶器已经找到了,和伤口吻合,一会儿你们可以再过去看一下。” 陈颀点头。 张承和他对视了一眼,忽然转头看向了凌霄、目光有些晦暗不明:“他说他的腿到现在都使不上丁点力气,一碰就疼得浑身冒冷汗。” 第89章 结案 第九十二章 结案 凌霄嚼着馒头的动作微微顿了一下,而后慢条斯理地把剩下最后一点的馒头吃完了,这才有些敷衍地淡淡“哦”了一声。 张承也不说话,只是定定地盯着她看——连二十岁都还不到的小姑娘容貌昳丽、眉眼精致,此时此刻的脸上写满了无辜。 或者也不应该说是无辜,如果要让张承来翻译一下她脸上的表情究竟是什么意思,那么他大概只能想到四个字—— “关我屁事?” 凌霄似乎是压根儿就没在意张承的目光,自顾自地喝完了自己碗里的粥,用纸巾斯文地擦了擦嘴,这才有些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舒展了一下-身体,淡淡道:“疼几天就好了。” 张承沉声应了一句,却依然还在看她。 凌霄收回手、撑着下巴和他对视:“他会判死刑吗?” 张承点了点头:“如果没意外,会的。” 凌霄迅速地抓住了他话里的重点,微微扬眉、眸色陡然间加深:“什么样叫做意外?” 张承猛地绷紧了浑身的肌肉和神经,声音越发低沉:“你想干什么?” 她说出这句话时,身上忽然间涌出的一股巨大压迫力,绝对不是他的错觉! “没什么,”凌霄依然是有些漫不经心地笑了笑,“随便问问。” 张承深深地吸了口气、再开口时带着一股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强势:“不会有意外。” “那就再好不过了。”凌霄弯着眉眼笑了笑,拉开椅子站起了来、向两人挥了挥手,“你们慢慢吃,我去病房看看。” 一直到目送着少女的背影彻底消失在了自己的视线里,张承才终于收回目光,边吃早饭边问:“老陈,你怎么看?” “这案子应该没有什么别的问题了,”陈颀点了点头,眉宇舒展开来,“等那孩子醒了之后再核对一下估计就可以收工了。” 张承没有应声,反倒是忽然抬起了头:“我是说凌霄。” 陈颀忽然沉默了下来。 张承似乎是对他的反应并不意外,微微顿了顿、很快就又自己把话题接了下去:“看得出来,完全是个随心所欲的人。” 陈颀点了点头,却又低声替她解释:“只要不触及她的底线,她不会做什么。她其实……是个嘴硬心软的人。” 他和凌霄也算是老朋友了,小姑娘嘴上总是说自己脾气不好,可在他的记忆里,却从来都没有见过她无理取闹、甚至连真正发脾气都不记得有过。 张承却忽然沉下了声音:“那么万一触及了她的底线呢?她的底线又是什么?有能力却没有束缚,这种人才是最危险的。” “老张,我不想和你谈论这个话题。”陈颀似乎是有些疲惫,长长地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眼角。 张承却还在皱眉:“我知道你很喜欢这个小姑娘,但是……” “老张!”陈颀向来斯文好脾气,就连说话也大多是慢条斯理,这时候却少见地敛了神色、语气间几乎是带上了几分喝止的意味,“就算真的出了什么事,法律上还讲疑罪从无、拿证据才能说话;更何况她现在根本都还什么都没有做、反而几次三番帮了警方的忙,你这态度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共事将近十年,陈颀发火的次数屈指可数。他忽然变了脸色,就连张承也不免有一瞬间的发怵,随即像是立时就意识到了什么、一下子冷静下来,深深吸了口气后当即敛容道歉: “抱歉,这件事确实是我过分了。” 也许是这女孩子身上的血腥气太重、压迫感实在太强,甚至或许还因为她昨晚对嫌犯下手时漫不经心的果决利落,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总是将她放到了一个随时需要防备的位置上、时时刻刻将她当成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炸的定时炸弹。带着成见办案看人——这对一个警务人员来说简直是致命的,对于她来说,也是极其不公平的。 陈颀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叹着气摇了摇头。 …… 案子到了这里基本上算是破了,只是受伤的孩子还没有苏醒、没有核对证词前还不能算是完全了结。几人商量了一下,决定张承和陈颀先带着嫌犯回去上报备案、履行必要的手续,留下杨宇跟着凌霄继续待在这里照看这个孩子、等到他伤情稳定后带回江城继续治疗养伤。 凌霄对此没有异议,带着陈颀的小徒弟在村子里又多待了三天,见那孩子已经彻底脱离了生命危险,这才彻底放下了心来,带着最后留守在村里的几人一起回了江城。 警方那里早就已经安排妥当,凌霄把孩子送到了医院后想了想,给沈清发了条短信告诉她自己已经忙完回来了、却并没有去学校,反而是径直回了家。 这时候还是下午,叶霖还在公司、不在家里。凌霄到家第一件事就是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村子里条件有限,连洗澡都不方便。仔仔细细地洗了个澡、换了身睡衣一身清爽地出来后,凌霄直奔卧室、抖开被子爬上床、倒头就睡。 再睁开眼的时候天色已经是完全暗了下来。凌霄迷迷糊糊地揉了揉自己的胃部、又眯着眼睛看了眼手机,发现已然是将近九点,犹豫了一会儿,到底还是挣扎着掀开被子下了床。 客厅里没有人,凌霄吸了吸鼻子、却清晰地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饭菜香味。她转过头、往书房紧闭的房门看了一眼,想了想倒也不急着去找叶霖,而是先开了灯。 桌上的菜色很丰富,边角上都略微缺了一些、显然是已经有人吃过了。凌霄摸了摸自己已经饿得咕咕叫的肚子,去厨房拿了筷子回来、拉开椅子径自坐了下来,夹了一块排骨就吃了起来。 有点冷了,不过还是好吃。凌霄嚼着排骨,满足地眯起了眼睛,然后就听到了一声略带责怪的轻斥:“菜都冷了,就不能热了再吃?” 凌霄转头,就见叶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从书房出来了,这时候正站在门口皱着眉头看自己。 “饿了……”凌霄难得苦着脸撒娇。 叶霖本来就是心疼远多过责怪,见她这样只觉得整颗心都软了下来,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端着盘子回到厨房、连同饭一起一个一个全都热好了,回来的时候就看见女朋友坐在桌边、眼巴巴地看着自己。 “起来了怎么不叫我?”叶霖给她盛好了饭,坐在一旁看着她吃得一双凤眼满足得眯了起来,居然也觉得满足得不得了,耐心地在一旁看着她吃。 “我看你在书房应该是工作,”凌霄喝了口汤,转过头来看着他笑,“我就想——反正吃饭最重要!” “吃饭比我还重要了?谁给你做的饭?”叶霖没好气地笑骂了两句,眼底却不见半点愠怒,想了想又解释道,“我看你累了就没叫你,不知道你什么时候醒,就先吃过饭了。” 说起来,女朋友出远门好不容易回来了,自己没等她、一个人就先吃了晚饭,他也是有点儿心虚的。 凌霄却只是点点头“哦”了一声,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吃过了就好,我看你下饭。” 她嘴上没个把门、成天没个正形儿,叶霖顿时就白了她一眼,却到底还是没有忍住、看着她不自觉地就笑了起来。 吃过了晚饭两人窝在沙发上闲聊。凌霄趴在叶霖腿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讲着案子。叶霖切了水果、一小块一小块地喂给她吃,一边微微皱了眉头问她: “这么说,那个张队是不是对你有成见?” “大概吧,”凌霄翻了个身,连着叶霖的指尖一起嗷呜一口咬住了一块苹果,兴致缺缺地含糊道,“他是个好警察,不过怎么想的我管不着,反正鲜有来往。” 叶霖用另一只手揉了揉她的头发,低低应了一声、又问她:“明天去学校?不休息几天?” 凌霄半眯着眼睛看他、显然是微有些心动,片刻后却到底还是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明天去吧,清清担心我好多天了,这都回来了再不去学校见她,小姑娘该发脾气了。” “说得跟你自己不是小姑娘似的。”叶二少有些酸溜溜地堵了她一句,末了又觉得自己这醋吃得简直幼稚——他们班真有男生喜欢她的时候他反倒是不吃醋,这时候为了个小姑娘在女朋友面前争宠,真是怎么看怎么丢人。捂着脸自暴自弃地叹了口气,叶霖用力揉了揉女朋友的肚子、见她有些怕痒地笑着在自己腿上缩成了一团,板着脸没好气地拍了拍她的屁股:“刷牙洗脸,睡觉了!” 凌霄伸手:“抱!” “好。”叶霖无奈,手上却是半点都不犹豫,伸手就抱着人起了身去洗漱、看不出半点不情愿。 第二天早晨的课是十点二十开始。凌霄在将近十点的时候到了学校,给室友们都发了消息后直接去了教室、上完课再回宿舍。教室离校门口大约还有步行一刻钟的距离,凌霄也不急,背着书包不紧不慢地走在校园里,可走了没多久,就忽然意识到了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几乎所有经过的人都在看她。 她不论相貌还是名声,向来都是极引人注目的,平时在学校来来往往、自然也少不了总有人注意她。可哪怕是她风头最盛的时候,似乎也没有像现在这样,甚至还有不少人停下脚步来看她。 第90章 情敌相见 第九十三章 情敌相见 凌霄放慢脚步又走了两步,终于彻底肯定了周围的人确实是都在看她。不过她向来就对别人的目光不怎么在意,再加上学校里根本就没有什么是能给她带来威胁和危机感的,这时候也不过就是略略扬了扬眉,漫不关心地径自往教室里走。 十点二十分上课,凌霄到的时候刚过十点十五、大部分都已经坐在了教室里。她一踏进教室的大门,教室里几乎是一瞬间就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刷的一下转过头齐齐看向门口。 凌霄看了一圈、找到了许晏的位置,神色自若地进了门,经过第一排时傅星洲站了起来、对着她微微点头:“回来了?” 凌霄应了一声,见他似乎是有些欲言又止却也没有什么要追问的意思,对着他也点了点头,径自在许晏身边的空位上坐了下来。 教室里渐渐地又开始有了大家相互交谈的声音,却似乎仍是有许多人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欲言又止。前排的女孩子转过头来、有些迟疑地看了她一会儿,这才有些好奇却又试探地问她: “凌霄,你真的去给警方帮忙查案了啊?” 凌霄大大方方地点头应了一声,末了却又挑了挑眉——当时陈颀那话说得含含糊糊的、就是校方和她身边的人知道得也不确切,沈清还说论坛上吵得不可开交呢,这时候怎么就像是突然转了风向? 得到了她的正面回答,女生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就连周围的同学们好像也一下子就有些兴奋和激动了起来,一个个都有些蠢蠢欲动、像是还想再追问些什么。然而下一刻,他们却又立时就有些不情不愿地正了神色、急忙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坐好——上课铃响了,老师踩着铃声踏进了教室门。 凌霄撑着下巴转过头、靠近了许晏,压低了声音小声问她:“怎么,都知道了?” 这话一出,没想到许晏反倒是露出了一个惊讶的神色来:“凌霄,你不知道?” “知道什么?”这回轮到凌霄微微一愣了。 许晏有些意外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猜她大概是最近忙得很、再加上平时也不怎么关心社交平台,干脆就找出了自己的手机——她的手机是用自己兼职的钱买的,款式型号都已经有些老了、不过至少功能都很齐全,她也并不忌讳些什么,打开了学校的论坛就递给了凌霄。 凌霄接过手机一看,就见是她离开那天有人发的帖子,心知多半就是让沈清气得肝疼的那个帖子了。回复已经有了几十页,凌霄看得头大,粗粗一眼扫过后就随手翻着页看,倒是也把这帖子的走向大致弄明白了——起先是楼主和女生们担心她,后来出现了一些给她泼脏水的人、帖子一下子就火了起来。起初还是她的“女朋友们”稳占上风,可是随着她杳无音讯、几天未归、学校方面也没有什么解释,那些所谓的“协助调查”就有些站不住脚了,“女朋友们”虽然还在极力为她辩解却实在是没有说服力。因为没有能证明她清白的证据,黑子们越发来了精神、越战越勇,几乎是就差给她判刑、盖棺定论了——这甚至都已经波及到了她的微博,最新一条微博下俨然是爆发了一场混战。 然而三天前,忽然就发生了所有人预料不到的转折——省公安厅的官方微博突然发表了一篇博文,不止特意解释了这件案子的始末、为她的帮忙和给她带来的困扰表示了感激与歉意,甚至还特意拍了一张省厅法医科特聘顾问的聘书、说等她回来后正式颁发给她,以感谢她长久以来对法医科工作的大力协助、并且希望在未来能够继续通力合作。 省厅的官博清清楚楚地艾特了“万花凌霄”这个微博,凌霄的微博下几乎是瞬间就炸开了锅。有人把微博截图贴到了论坛里,整个帖子的风向简直就是在这一瞬间骤然反转! 幸福来得太突然,“女朋友们”简直是就差没有喜极而泣,“我就知道男票三观正直正能量爆棚!”的回复瞬间就盖了上百层的高楼,而那些信誓旦旦地给凌霄定了罪判了刑的人,却都像是约好了一样彻底地销声匿迹了。 凌霄粗粗翻完了这个帖子,又上自己的微博看了一眼,险些又被微博下的评论和转发卡得死了机,好一会儿才终于又恢复了正常运行。凌霄轻轻“啧”了一声,把手机还给了许晏、照常上课。 四十五分钟后,课间休息。凌霄起身出了教室,找了个僻静的角落打电话:“你弄这么大排场干什么?” “我要是不弄这排场,我这法医科就该有大阵仗了。”那头的陈颀声音听起来显然是也有些无奈,“你什么时候有空,过来把聘书拿一下,还有一份东西不好放上网、你到时候一起来拿吧,算是我给你赔礼道歉。” 凌霄对此倒是不怎么在意,要不是今天许晏提起、她是已经彻底把论坛的事都给忘了,这时候也只是略带疑问地“哦?”了一声,好笑地问他:“怎么,有人找你了?” 陈颀叹气:“前几天我一回办公室、椅子还没坐热就接到电话了。” 他一回江城、连家都没回就第一时间赶到了办公室,刚喝了口水就接到了一个电话,那头的男人声音低沉得让人简直有些发怵: “陈科长,我是叶霖。”那头的男人自报家门后,半点停顿都不打地就直奔主题,“陈科长,我想你应该看看最近凌霄的微博和江大的论坛。” 陈颀那时候还压根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当时就有些发懵、愣了足足好几秒才道:“抱歉,我还没有看过,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没关系,我可以等陈科长现在看完,十分钟以后我再打电话来。”叶霖的声音很平静,说完也不等他回答、啪嗒一下就挂了电话。 陈颀这时候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思维能力。叶家这位二少风评一直不错,但他之前也没有什么直接的接触,这时候忍不住微微皱了皱眉、却没敢耽搁,赶紧打开了电脑。 他花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把整件事情的始末弄清楚,十分钟后电话铃声准时响起。 “我想陈科长现在应该明白我打电话来的目的了。”叶霖还是开门见山、半点都没有客套。 陈颀和凌霄认识的时间不算短了,凌霄不爱谈自己的私事、他也不多问,但心里其实多多少少对两人的关系是有些底的。心里估摸着这位叶二少此时此刻大概是恨不得来拆了自己的办公室,陈颀却又觉得有些好笑:“我以为凌霄不会在乎这些。” “她是不在乎,她回来就算看到这些也不过是转头就忘了。”叶霖的声音顿时又低沉了几分,“但她在不在乎是一回事,有没有人算计她泼脏水又是另一回事。我不会让她受不白之冤——哪怕她自己不觉得委屈。” 陈颀终于笑了起来:“这件事是我考虑不周。你放心,我一直都把凌霄当成朋友。” “如果不是这样,我今天也不会给你打这个电话。”那头男人的声音似乎是稍稍放松下来了一些,“我会选择——去见一些说话更管用的人。” 陈颀哑然,点点头挂了电话。 “我看,你家叶二少八成是恨不得能来揍我一顿。”陈颀想着前几天的那通电话,有些无奈地摇头苦笑。 凌霄却是忽然间眯着眼睛轻轻笑了起来。 …… 叶二少今天的心情不错——尽管女朋友刚回来就又去学校了,可是中午又打电话来说今晚会回家里住。她今晚有一门西方文学的选修课、明天一大早也有课,叶霖不知道她怎么突然就想回家了,但对此自然是喜闻乐见。她晚上的课上到八点,七点四十五的时候叶霖就已经把车停在了学校的露天停车场里。车里有些闷,叶霖下了车、靠在车边玩着手机等凌霄。 几分钟后有一辆车缓缓来,叶霖往一旁让了让、好让对方倒车停在自己旁边的空位上。 来人的车技显然相当娴熟,干脆利落地停好了车、拉开车门下了车。 车锁随着两声“咔哒”的轻响被遥控锁上,车主拢了拢外套转身离开,走了没两步却又忽然脚下一顿、慢慢地转过头来。在原地站了片刻,他忽然就朝着叶霖直直地走了过来: “叶二少。” 叶霖闻声抬头,这才见对面站着的居然是个十*岁的少年,修眉朗目、身姿挺拔,一双眼睛却带着明显不同于同龄人的深邃。 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就有了某种直觉。 他也不问对方是谁,只是微微颔首、算作是回应。 少年忽然又上前了一步。两人身高相仿,对视时恰好直视前方。 少年沉默片刻,忽然毫无预兆地开了口:“二少觉得,你和凌霄相配吗?” 他语气神色都是一派平静,却分明就透着一种“你配不上她”的高高在上。 叶霖微微愣了一下,却忽然间哑然失笑、甚至于忍不住都笑出了声来——其实他刚才意识到某些事的时候,还是难免有些紧张的;可一直到他问出了这句话,他突然就一下子彻底放下了心来。 “你还是不了解凌霄,如果了解她,你就不会问这句话。”叶霖同样直视他,语气泰然、并不恼怒,“什么配得上配不上,在她眼里全部都是狗屁。她唯一的评判标准,一共就只有一句话——” 叶霖忽然笑了一下,语气里带着的几分理所当然居然和凌霄如出一辙: “‘我喜欢,我乐意’。” 第91章 出国交流 第九十四章 出国交流 少年始终平静的脸色终于微微一变。 其实他以前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有一条居然会为了一个女孩子和别人争风吃醋、甚至背着她挑衅她的男朋友。这么幼稚低级的举动他根本就难以想象,可……刚才下了车、认出了眼前这个男人的时候,他几乎是在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就折了回来、问出了那样一句话。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可……心里却不知道为什么又有一种带着恶意的快意,却又在听见他的回答时一下子变了脸色。 傅星洲沉默了一会儿,看着对面那个神色平静、脸上没有半点愠怒的男人,淡淡地也笑了一下:“先有平等,然后才能谈喜欢。差距太大,迟早会有矛盾,二少以为如何?” 虽然有些懊悔,可既然话都已经说出口,他也不会在情敌面前服软认怂。 叶霖倒是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微微愣了愣以后却也并不生气,只是摇了摇头、但笑不语。 他确实并不生气,但说实话,当然也并没有太多和情敌聊天的兴致,更不想告诉他“平等并不在于是不是一样优秀。凌霄足够优秀,优秀到既不必担心不足以匹配出色的男性、也不会轻视任何普通人。”——他可没有义务让情敌更了解自己的女朋友。 对面的少年见他似乎并不想回答,也并不开口追问,只是意味深长地也笑了笑,随即就一边转身一边挥手道别。 叶霖礼貌地回以道别,目送着少年挺拔的身姿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思绪却有些走神——他并不认识这个少年,不过听声音应该就是当初有一次和凌霄打电话时在一旁叮嘱凌霄“小心别踩到积水”的男生,如果没有猜错,应该也就是凌霄口中那个“大概有吧”的喜欢她的男生。凌霄不爱和别人谈论自己的私事,恐怕也不会和这个男生提起这些,那么他认出自已、知道自己和凌霄的关系,显然是早已调查过。 他和凌霄的事并没有对外宣扬,但也并不避忌得藏着掖着,真要查起来并非难事。好在现在凌霄至少已经成年,大学生恋爱也是人之常情…… 叶霖正走神着,忽然被人轻轻拍了下肩膀,赶紧回过神来、一眼就对上了少女那双略有些好奇的凤眼。 “想什么呢?”凌霄挽住他的手臂、眨了眨眼睛。 “没什么。”叶霖摸了摸她的头,却并没有把刚才的事放在心上、只字不提,一边拉开车门、一边接过她的书包放进了车里。 凌霄也不追问,松了手径自绕到车的另一侧、在副驾驶座上坐定。 晚上路况良好,叶霖载着凌霄回了公寓,各自洗过澡之后凌霄眯着眼睛趴在他怀里、享受着叶二少吹头发顺毛的一条龙周到服务。 她的头发很长,又不喜欢束起来,总是就这么随意地披散在肩头,却又并不会显得累赘凌乱,柔顺得让人忍不住就想要去摸一摸。叶霖顺着自己的念头摸了摸她的头发,见已经吹干了,也就关了电吹风放到一边、换了梳子给她仔仔细细地梳理着头发。 凌霄趴在他腿上,像是一只被顺了毛的小狐狸、眯着眼睛满脸的惬意和满足、浑身上下都是难得的放松——她自幼习武、又身处江湖甚至是战场,警觉已经成为了一种本能。哪怕是平时看起来再漫不经心,心里和神经上的戒备却从来没有放下过,一旦有什么突发事件、她都会在第一时间做出最冷静的应对。也许只有在现在这种时候,她才会像这样放下所有的戒备、忘记所有下意识的思考,放空一切,只是单纯地休息。 叶霖见她似乎是有些累了,拢了拢她已经梳理好的头发,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哄她入睡。凌霄却翻了个身、枕着他的腿仰躺着,眯着眼睛看他。 看她的模样,似乎是一时间还不想睡觉,叶霖揉了揉她的头顶,终于还是没能忍住、温声问她:“怎么突然想回来了?” “我看到微博和论坛了。”凌霄不答反问,“你给陈颀打电话了?” 叶霖应了一声,却有些摸不清她究竟是不是因为自己干涉了这件事而不高兴了,毕竟她向来都喜欢自由、最烦别人干涉。踟蹰了片刻后他却还是直截了当地问出了口:“我知道你不在乎这些,但我总不能任由你受委屈。你要是不喜欢我这样做,我以后会注……” “我什么时候不高兴了?你刚才不是问我为什么今天突然又回来了吗?”凌霄打断他的话,凤眼微扬、语气却慢慢地柔和轻软了下来、刻意拉长的咬字听起来甚至有些旖旎缱绻, “因为——我想你了。” 叶霖根本没料到她会是这样的回答,顿时就是微微一愣。 凌霄却支起身子坐了起来,伸手保住了他的脖子、凑过来亲了亲他的脸。 自从听陈颀说叶霖几乎是有些气急败坏地给他打了那一通电话,她忽然就想见他、很想很想。 叶霖一下子放松下来、顺势压着她抵在床头,随即就是细细密密的吻落在了她的唇上。良久,叶二少强压着有些紊乱的呼吸放开她时,再一次有些遗憾又有些挣扎地低低叹息了一声: “怎么还是才十几岁呢?” 凌霄弄不懂这人到底都在坚持些什么,简直是无奈得不行、却也并不在添油加火,只是没好气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扯开被子钻进了被窝里。 几天后凌霄找了个时间去陈颀那里拿了聘书,终于也看到了他说的赔礼——是一张中医类执业医师资格考试的准考证。凌霄的医术毋庸置疑,但没有这张资格证,她就是个“赤脚医生”、“江湖郎中”,按理来说是属于非法行医的。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她一早就想去考了这张证,但报考条件一是需要有相关医学专业的学历、二是需要有与报考类别相一致的一年试用期证明——凌霄一个也没有。 “给你申请的‘传统医学医术确有专长考核’,这个没有学历要求、不过本来是要依法从事临床实践五年以上才能申请,”陈颀看她、耐心地解释着,“但你情况比较特殊,我向相关部门反映了一下,对方决定还是给你参加考试的机会。” 说着他微微顿了顿,难得语气也有些揶揄:“通不过别回来了,丢人!” 凌霄也不生气,扬眉看着他轻轻啧了一声,转了身边走边冲他挥手道别:“谢了。” 随着天气的一点一点转寒,凌霄前脚刚参加了医师资格考试,后脚期末考试就也一点点逼近了。这是关系到能不能过一个好年的重要因素,没有人敢怠慢,尤其是有出国打算的同学们——期末前的两周,辅导员发了通知,大二会有为期一年的交流项目,目的地是人工智能方面专业排名世界前列的一所大学。名额宝贵,学校在众多申请者中做出选择的重要依据之一,就是大一两个学期的绩点,尤其是专业课的成绩。 不过对于凌霄来说,期末考试带给她的影响并不大,她还是把每天绝大部分的空闲时间都泡在了图书馆里,区别只是期末月的图书馆明显更加拥挤、空位越难找了。可能也就是因为空位难找,凌霄和傅星洲在图书馆遇见的次数也渐渐变得频繁了起来——有时他会找她拼桌,有时也会托她占座。 他是个聪明人,并不纠缠也不追问,每天坐下后都是认真看书做题、从不多话。他很清楚,凌霄或许并没有她自己常说的那样脾气糟糕,但至少确实不是个轻易就对人上心的姑娘。他不能急,只有慢慢地让她接纳自己、习惯自己、看到自己的好,才有可能达成自己的愿望。 他什么都不多说,对于占座这样的举手之劳,凌霄倒是并不介意帮个小忙。 期末考试结束之后就是寒假和新年。这个新年和去年并没有什么太大的不同,两人一起吃了年夜饭、靠在一起看了春晚,在十二点的时候一起看着窗外此起彼伏的烟花和爆竹,然后笑着互道新年好。 其实吃年夜饭的时候,有那么一个瞬间叶霖是觉得有些遗憾和失落的——他的父母兄长明明就在同一个城市、明明只是相距十几公里,却好像隔了一整个世界一样遥不可及。 凌霄似乎是看出了他的心思,也不说话,只是起了身走到他身边,伸手抱住了他。 叶霖回抱住她、深深地吸了口气,随即像是一下子就放松了下来、舒展了眉宇——遗憾和失落,说没有是不可能的,但他并不后悔、也不会总是耿耿于怀。 在家清清闲闲地过了一个年,开学的日子也很快来临。第二学期的课程比第一学期要排得更满一些、专业课也渐渐开始多了起来。凌霄很快就得到了系里一位权威教授的青睐,带着她进实验室一起做项目,其余的生活和上学期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改变。 一直到将近期中考试的时候,有一天学习委员忽然在下课后叫住了她、伸手递给了她一张通知: “下个学期的交流项目现在已经开始审核了。之前你报了名,下个月教务处会组织面试,这张通知上有需要提交的材料和时间截点,你看一下。” 凌霄难得地有些怔愣,一瞬间蹙起了眉头:“我什么时候报名了?” 第92章 摊牌 第九十五集 摊牌 “星洲跟我说的。”学习委员下意识地答了一句,却很快也意识到了什么、一下子就微微变了脸色,“怎么了?不是你让他帮你来报名的?” “我没让他来找过你。”凌霄摇了摇头、微微眯起了眼睛,“他什么时候来跟你说的?” 学习委员皱着眉想了想、语气中略有几分忐忑:“就上个月,他从实验室回来的时候跟我说的。你们不是都在一个实验室跟项目吗?我以为是你让他回宿舍的时候顺便帮你报名的,就没再向你确认。” 凌霄大部分的课余时间都泡在图书馆里,再加上是本地人、周末多是回家而并不常和同学们出去玩,所以和班里的男生们不算太熟悉。在男生们那里看来,身为班长、常常泡图书馆、也在实验室打下手的傅星洲显然是和凌霄相当熟悉的,更何况……傅星洲的那点心思,在男生中也并不是没有人看出来。因而听到他替凌霄来报名,居然也没有人对此有半点怀疑。 凌霄难得地脸上没了笑意,双手环抱在胸前、沉默了一会儿,而后轻轻笑了一声:“我知道了。” “那这个……”男生忽然觉得有些局促又有些压抑。 “我会去和教务处说放弃面试。”凌霄一边说着一边转过身、随意向他挥了挥手以作道别。 江大校园里有一片人工湖叫做念慈湖,一条九曲十八弯的小桥横跨两岸,是典型的江南风韵——平日里这都是小情侣们常来的约会地点,只是如今期中将近、大家都忙于复习备考,湖边反倒显得有些冷清了起来,尤其是现在下午的时候,学生们不是在上课就是在抓紧时间自习。 傅星洲推掉了室友们难得发出的“一起去自习”的邀请,在宿舍里来来回回地照了好几遍镜子,直到几个室友一脸崩溃地一边抱怨着“别照了傅少你够帅了给兄弟们留点活路吧”一边把他推出了宿舍门,这才理了理衣领,大步下了楼。 他视力不错,刚到念慈湖的附近就看到了今天下午约他来的人,而后却一瞬间变了脸色—— 少女坐在湖边围起的木栏杆上,依然和往常一样穿了一身黑色的长裙,及腰的长发披散在肩头,有风吹过,扬起她的发梢,背影看起来美得几乎有些不太真实。 傅星洲原本沉稳的脚步一下子就乱了,几乎是有些手足无措地一路小跑到了湖边:“你怎么坐在这里?快下来,危险!” 生怕吓到凌霄反而出事,他说话时刻意放柔了声音,听起来反倒有些陌生。 凌霄转过头来,傅星洲这才看见了她手里还拿着一支毛笔——其实他也说不上来那是什么,只是觉得模样造型和毛笔一样,尺寸却还要大上不少、也看不出究竟是什么材质。 凌霄看了他一眼,索性转了个身、就这么侧坐在了狭窄的栏杆上、有些随意地屈起了一条腿、问他:“下学期的交流项目,你给我报名了?” “是。”少年点头。 凌霄转了转笔、略带了些疑问地“哦?”了一声。 傅星洲的眸色闪了闪,神色有一瞬间的僵硬,却很快就又恢复了平静、不答反问:“难道你不打算去吗?” 凌霄没说话。 “人工智能方面的尖端都在国外。你努力又有天赋,也不是一个甘于平凡的人,”少年说到这里,已经是真的彻底镇定了下来,越说越有自信,“所以我知道,你肯定也会去,我就顺便帮你报……” “关你屁事?” 傅星洲的最后半句话忽然就被凌霄的四个字堵在了喉头。他的脑子里几乎有一瞬间的空白,而后才有些发懵地下意识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我说,我去不去——”凌霄握着笔伸了个懒腰、转过脸来,语气里还带着些平时的漫不经心,却像是生怕他听不清楚自己的话一样、几乎是一字一顿地把刚才的话重复一遍, “关你屁事?” 凌霄平时的言行举止,哪怕再随意的时候都是斯文有度的、甚至有时候说话还有些文绉绉的,显然是家教极好。傅星洲简直是打死都没有想过,有一天她居然会对自己说出这样一句话,一时间居然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才好。僵了好长一段时间,少年才像是勉强回过了神来、讷讷地低声道:“你先下来,坐这里很危险。” 凌霄笑了一声:“怎么,觉得自己很了解我?” 傅星洲没有说话,脸上的神色却颇有些深以为然的意味。 凌霄扬了扬眉:“好极了,那我就告诉你——第一,我去不去都和你没关系,轮不到你来替我做决定。第二,我还真不打算去。” “什么?”少年迅速地抓住了某个重点,猛地抬了头,“你不去?为什么?” 凌霄有些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呵欠:“与你何干?” 傅星洲皱眉、似乎是正在极力地思索着,片刻后却像是一下子意识到了些什么、沉着脸色猛地脱口而出:“为了叶霖?还是叶霖不让你去?” 他话一出口,一直有些漫不经心的凌霄忽地就能变了脸色——她和叶霖的事虽然不算秘密、也没有刻意隐瞒,但知道的人并不多。她从来,都没有对傅星洲提起过自己和叶霖的事。 少年却似乎是已然有些盛怒地涨红了脸、并没有注意到凌霄的脸色,只是眉头紧蹙、声音里都像是带了几分火气:“他根本就配不上你,你在他身边根本就是被束缚!” 凌霄没有说话,却忽然响起了一阵细微的衣料翻飞声——傅星洲几乎都没有看清凌霄的动作,只觉得眼前一花,少女就已经从栏杆上一跃而下、站定在了自己的跟前。 她比自己要矮上不少,他明明是低头看她,却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像是有一股巨大的压迫感直冲而来、让他紧张又局促得厉害。 “你觉得,叶霖配不上我,你就配得上我了、我就应该和你在一起,是吗?”凌霄的语气依然起伏不大,却莫名地让人有些心惊。 傅星洲没想到她会突然把话挑明,勉强定了定神,抿了抿唇、却郑重地点了点头:“对。我知道他,叶家的二少,放在一般人家也算是优秀了,但在我们这种家境里也不过就是普通,根本配不上你。” 他说着说着像是慢慢找回了镇定和自信,背脊越发挺直:“你得承认,我确实比他更优秀。你不该被他束缚,也不会安于平凡。” “是吗?”凌霄不置可否地反问了一句,有一搭没一搭地转了转笔、淡淡道,“你说他配不上我、你才配得上,好,那我们就按照你的逻辑来算一算。” 傅星洲不知道她究竟是什么意思,顿时就是一愣,一心却不由自主地忽然沉了下去。 凌霄负手背在身后、不紧不慢道:“论成绩,我科科优秀,系内教授无不青眼有加;论才学,我博闻强识、天资颖悟,琴棋书画、星象天工、医术武功,无所不通;论成就,当今书画界、琴界,青年一代我是执牛耳者,省公安厅法医科我是特聘顾问,上个月我已拿到了执业医师资格证。” 凌霄说到这里微微顿了顿,而后仰起头来、微微扬了扬眉,忽然间轻轻笑了一声:“傅大少,你又算什么、敢说配得上我?” 少年一瞬间白了脸色,几乎是有些仓皇地向后踉跄着跌了半步,神色是少见的慌乱——他向来都是天之骄子,别说是在同龄人中,就算是年长于他的人都少有胜过他的。论家世,傅家在邻省的地位还要在叶家比之江城之上;论个人,叶霖虽然优秀却也还属于普通人的范畴、甚至现在都已经脱离了叶家,而他在中学时代的几个小发明就已经获得过国家专利、一进大学就备受亲眼、所有老师都毫不怀疑他是科研方面的天才、他甚至比凌霄还要更早进入实验室…… 他以为自己远胜过叶霖,可……他好像忘记了,这些和凌霄比起来,这些又算得了什么? 不过都是小打小闹罢了。 凌霄平时并不是多话的人,可这时候却像是一下子并不吝惜唇舌、顿了顿后很快又把话接了下去: “叶霖从来不会说别人的是非、更不会别人来抬高自己。他能坦然地承认别人的优秀,但也不会妄自菲薄。最重要的是——他尊重我、给我所有的自由,从来不会替我做任何决定。光凭这一点,他胸襟开阔就远胜于你。” “什么配得上配不上,全都是放屁!我喜欢他、我就乐意和他在一起。”凌霄上前半步,直直地盯着他,“至于是不是甘于平凡——傅大少恐怕是永远不会知道,平凡是多来之不易的东西。当然,我做事也从来不在乎是不是平凡,我只做——我喜欢、我乐意的事。” “傅大少,你是个聪明人,一定看得出来我不是个耐心好的人,所以——”凌霄的笔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抵上了少年的咽喉,他觉得简直像是有什么凉气和利刃一瞬间划破了自己的咽喉、直直地刺入了自己的皮肤,却又不敢有半点动作,只能静静地听着少女有些漫不经心的嗓音,“以后有三件事还是记住的好——别再查没用的东西,别再来烦我,也别再去找叶霖。” 凌霄说完,也不等他回答,收了手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走。 少年站在原地,僵立了好一会儿,这才有些艰难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完好无损。 第93章 计划 第九十六章 计划 傅星洲说不清此时此刻自己究竟是什么样的感受,他甚至都不知道这时候自己是不是还能有感受——他像是忽然间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气、只是常年以来的本能才支持着自己没有跌倒、依然站得背脊笔挺。可有那么几分钟、或者甚至是十几分钟,他的脑子里完全是一片空白、全然丧失了思考能力——他甚至连时间都已经算不清了。 他以为凌霄是和自己一样骄傲的人——他知道自己是个骄傲的人,尽管平时和同学相处时总是有意收敛、甚至让人觉得低调和平易近人,但他心里知道,其实自己一直都是个骄傲的人。他事事出色,从小到大喜欢他的女孩子数不胜数,他却从来没有动心过,因为没有哪一个女孩子让他觉得足以和自己匹配——软弱自卑的男人才喜欢菟丝花,聪明的男人,想要的从来都是一个能和自己并肩的女人。 一直到进入大学,他遇到了凌霄。 她太优秀、太生动,哪怕是在一片乌压压的陌生人群中,也照样是鹤立鸡群、让他第一眼就几乎移不开目光。 可是她居然有男朋友了,而且还是一个那么平凡的男人——在他看来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那种平凡。 他以为凌霄是和他一样的人,绝对不能忍受平凡、甘于平凡,他简直不能理解凌霄怎么会喜欢上这样一个男人,但他确信,她一定不会错过这一次出国交流的机会。所以他替她报了名,她会知道他了解她,甚至到了国外以后……异国他乡、只身在外,没有了叶霖的妨碍,一年的时间,足够他们日久生情。 他什么都想到了,唯独没有想到凌霄会约他出来、当面打了他的脸。 她甚至拒绝出国。 他不明白。不明白她为什么就那么喜欢叶霖,不明白她为什么放弃这次交流的机会,更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说出“平凡是多么来之不易的东西”这样一句话。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晦暗得几乎让他有些发懵。 但他现在,脑子里却始终都回响着凌霄那一句“我只做我喜欢、我乐意的事。”忽地又想起了当初叶霖那一句“我喜欢,我乐意!”两个人的声音一遍遍不断地重复响起,最后却渐渐交织在一起、分不清究竟是谁的声音。 少年踉跄了几步,有些跌跌撞撞地走到了湖边、伸手扶住栏杆,下意识地抬头看向湖面,神色却是少见的茫然无措。 凌霄心情不好,见下午没课干脆就直接回了家。傍晚叶霖下班回来,刚过玄关就见凌霄正抱着阿甘靠在阳台上睡着了,外套脱在沙发上揉成了一团。 叶霖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一边脱了自己的外套,一边弯了腰去沙发上把凌霄的外套拎起来、抖了抖让皱痕抖开,正要一起挂到衣架上,却忽然就见有什么东西从凌霄的口袋里掉了出来。 叶霖顺手把两件衣服一一挂好、弯了腰去地上捡,这才看见是一张通知单,写的是申请出国交流的相关流程和手续,抬头上清楚地写着凌霄的名字。 叶霖的动作顿时就是一僵,下意识地低头去看阳台——凌霄依然和阿甘偎在一起、睡得香甜。 男人沉默了一会,深深地吸了口气、很快就直起了身子,把通知单原样放回了凌霄的口袋里、转身进了厨房。 …… 凌霄敏感地察觉到今晚的叶霖有些反常,像是总有些心神不定的模样。洗漱完后凌霄盘着腿坐在床上,仰着脸看叶霖从浴室里走出来。 叶二少似乎是有些恍惚,走到了床边一时间都没想起来要停下、顿时就被床沿绊了个趔趄。 “怎么了?”凌霄看着险些没扑在自己身上的叶霖,微微蹙起了眉头,“心不在焉的。” 叶霖这才回过神来,撑着床坐下、摇了摇头,看口型似乎是想说“没什么”,最后却还是没有出声。 凌霄摸了摸他的头发、见他还记得吹干,倒是一下子松了口气,冲他招了招手。 叶霖一眼俯了身凑过来。 凌霄顺势拉了他一把——叶二少就是使了全力都不是凌霄的对手,更何况是眼下毫无防备呢?顿时就身形不稳、一下子扑在了凌霄身上。 凌霄伸手勾住他的脖子,也不多少些什么,只是直勾勾地盯着他看,一双凤眼眼角微微扬起、带着几分探究和意味深长。 叶霖被她看得有些发毛,又觉得胸口有什么堵得厉害、一点一点涌上头来,直到终于像是挣脱了某种压抑和控制、一低头就狠狠地吻住了身下的少女。 凌霄也不挣扎,索性就顺势躺了下来,任由他压着自己、破天荒地像是发了狠似的吻自己。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在两人气息都有些无法控制地紊乱起来的时候,叶霖终于放开了她,却支着肘撑在她的上方、直勾勾地盯着她。 又沉默着对视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问她:“你是不是要出国了?” 他神色间还有些犹豫,显然是迟疑挣扎着不知道该不该问,可最后到底还是开口了。 他始终记得他们第一次一起去看电影的那一天,凌霄说“没有什么误会——我想知道什么,就会问清楚什么。”的模样。所以他也不会憋在心里什么都不问、反倒是自己一个人翻来覆去地无端猜测。 凌霄似乎是有些意外、微微扬了扬眉。 “我回来的时候给你挂了外套,通知掉出来、我看见了。”叶霖低声解释着,一边又忍不住有些恋恋不舍地低头去吻她的嘴角。 凌霄似乎是放松了下来,有些舒服地微微眯起了眼睛:“我不去。” 叶霖一愣,脸上显出了一个明显可以称之为惊愕的表情来:“为什么不去?” 这么好的机会,他本来以为凌霄是一定不会错过的。 “怎么,我不去你好像很失望?”凌霄忍不住轻笑了一声,饶有兴致地看他,“我出国了叶二少好再去拈花惹草是吧?” “是啊,你一出国我就天天换着姑娘约。”叶霖见她笑得一双眼睛都已经全数眯了起来,既觉得松了口气又觉得有些可气,登时就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 凌霄忽地板起了脸、一本正经地回道:“不约,叔叔我们不约。” “哪学来的!”叶二少简直哭笑不得,抬手就要去打她的屁股,下手时却又不由自主地放轻了力道、只象征性地轻轻拍了她的腰侧一下,板着脸瞪她,“好好说话!” 凌霄打了个呵欠,有些懒洋洋地翻了个身、侧躺在床上,却不答反问:“傅星洲找过你了?” “大概是吧,”那次的事叶霖早就抛在了脑后、也懒得去查那个男生究竟是谁,这时候听凌霄问起,估摸着应该和自己想的是一个人,顿时点了点头,“是不是就喜欢你的那个男生?上回停车场见过一次,随便聊了两句。” 凌霄斜眼看他:“随便聊了两句?” 叶霖失笑,和她面对着侧躺下来、伸手把她抱进自己的怀里:“不过还是个心高气傲的孩子而已。” 凌霄轻轻啧了一声:“他是不是孩子、是不是心高气傲,我管不着。他贬低你、多管我的事,我总该给他个教训。” 叶霖微有些惊讶,却不知道想到了些什么、片刻后神色间又有些了然,轻轻叹了口气:“他其实是个矛盾的人。” 喜欢凌霄这样出色独立的女孩子,却偏偏一望而知是个打从骨子里就刻着强势的人,习惯于决定一切、计划一切,可偏偏凌霄就最厌恶别人干涉她的自由。 凌霄打了个呵欠,满脸都是一副“关我屁事”的不耐烦。 叶霖回过神来笑了一下、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却又忍不住追问先前的话题:“怎么不出国?” 他知道凌霄喜欢自己,却并不觉得她会因为舍不得自己而放弃出国。无关喜欢与否,只是凌霄向来不是个心里只有爱情的人。 凌霄拉长声音“唔”了一声,原本眯起的眼睛却慢慢又睁了开来,眼底终于浮上了几分认真:“我确实考虑过出国,这是个很好的机会,但最后还是决定放弃——这是傅星洲私自给我报名的,我明天会去教务处说明。” “我不去,因为大学这四年我有很多事要做,在我看来比出国更重要。”凌霄说着,微微顿了顿,忽然问他,“叶霖,我需要一块地或是一处房子,面积越大越好。” 叶霖一愣:“你是想……” 凌霄点了点头。 叶霖微微皱了皱眉、似乎是在认真思索考虑着。凌霄没有打扰他,安静地等着。 良久,叶霖才深深地吸了口气,认真地向她分析着:“现成的房子恐怕很难符合你的要求。市区寸土寸金,有钱也未必能拍到地,所以地段最好选在偏郊区一些,一来便宜、二来现在交通发达路程也不算远,第三,地方也比较开阔方便。政-府这几年都在大力扶持文化产业,这对我们来说是个好消息,也会是我们竞拍或是谈判时候最大的优势,我会替你留意。至于钱……” 见凌霄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叶霖破天荒地截住了她的话头、抢先一步道:“我虽然现在不在叶家了,不过这两年公司运营不错,钱还是有一些的。有两个办法,一是你先出,不够的算是问我借的、以后还就行。二呢,你不够的那些算是我入股。这个不急,过几天等休息,我们好好计划一下。” 凌霄沉默着盯了他片刻,点了点头。 叶霖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伸手去关灯:“睡吧,你明天早上还有课。” 凌霄应了一声,往他怀里靠了靠,忽然把脸埋在他的胸口闷声开了口:“我不在乎万花谷的名字是不是能流传下去、会不会还有人知道,但在我能力所及之处,我也想建起一个自由的万花,就像当初谷主为我们建起一个家一样。孙师父和裴师兄没能完成的心愿,我也想替他们完成。” “你会做到的,”叶霖抱紧她,“没有什么能难倒你。” 第94章 首徒 第九十七章 首徒 凌霄应了一声,又往叶霖的怀里钻了钻、感觉到自己的脸紧紧贴着他的胸口才终于安心下来。 叶霖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抚,凌霄却忽然间又睁开了眼睛、仰着脸凑过来问他:“傅星洲是不是说你配不上我?” “他确实比我优秀,”叶霖有些意外凌霄的追问,却也只是笑了笑、好脾气地回答了,语气坦然、显然每一句都是由衷之言,“但我也告诉他了,这没关系,你喜欢我就够了。” 凌霄闻言轻轻啧了一声,却忽然摇了摇头。 遮光的窗帘没有拉上,月光透过窗户洒进屋内、让叶霖还能借着月光看见凌霄一双凤眼在夜色里亮得惊人。 “他也这么跟我说了,我也是这么回答他的。”凌霄一下子笑了起来,随即却又慢慢敛了笑意、随之换上了一种难得一见的认真和专注,“我还告诉他,论学识文采,他比起我不过是小儿科;论气度胸襟,你远胜于他。” 叶霖一怔,借着月光和她对视了一眼,随即却不知道为什么居然笑了起来。 这一下怔愣的人一下子就变成了凌霄。她眨了眨眼睛,伸手推了推他的胸口:“笑什么?” 叶霖板着脸、一脸认真地回答:“突然有点同情他。” 那少年一看就是天之骄子,恐怕从小到大就没有不顺心的事,哪里能想到有一天会遇到凌霄这样的女孩子,半点都不留情面。 凌霄挑了挑眉、也轻轻笑了一声,扯了扯被子又躺了回去:“管他呢!睡觉!” …… 凌霄第二天就去了教务处。教务处的老师对她放弃名额感到异常惋惜——以凌霄的成绩和平时表现,拿到其中一个名额几乎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不过凌霄向来都是个决定了就不会再更改的人,尽管这个机会她确实心动、但世上总不可能所有事都如愿以偿、两全其美,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的目的和计划是什么,到底还是婉拒了老师善意的劝说。 回到实验室的时候又遇到了傅星洲。少年平时素来胸有成竹的沉稳模样似乎是一夜之间倏然不见,神思恍惚得在实验中连连出错、甚至连脸色都有些苍白。他们在实验室也有段时间了,几个师兄多少也能看出来些傅星洲的心思,连连给凌霄打眼色,凌霄却只当没有看见。直到终于有个性子直的师兄没忍住、开口喊了凌霄一声,一句“学妹,要不你去看看他”还没说完,少年就已经叫了他一声、截住了他剩下的半句话。 凌霄扬了扬眉,终于给了他今天的第一个正眼——傅星洲也正在看她,四目相对,少年的嘴唇微微翕动了一下、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却很快就转过了头去,有些失魂落魄地转身避开了她的视线。 见他不再纠缠,凌霄自然也不会多说些什么,只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照常认真地做着实验。 周末的时候叶霖果然如他所言、认真地和凌霄一起讨论了一下相关事项、做了一份初步的计划出来。凌霄趴在他书桌边,睁圆了眼睛像是个好学的学生、盯着他的电脑屏幕听他一一解释、频频点头。 “具体事项我会替你留意的。”叶霖敲下最后一个回车、点了保存,转过头来见凌霄一副好学的样子,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难得也有我帮你的时候,放心吧。” 凌霄撑着下巴眨了眨眼睛。叶霖说难得能帮她,但其实真要算起来,这两年多他帮她的地方又哪里能算得清呢?但他们之间去清算这些事好像也并没有什么意义,所以她也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凑过去亲了她一口。叶霖揽住她,正要加深这个女朋友投怀送抱的吻,凌霄的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只能恋恋不舍地松了手、没好气地看她接电话。 “喂?”凌霄刚一接通电话,脸色就是微微一变。片刻后应了一句、干脆地就挂断了电话,而后立时就起了身,“阿瑶推进产房了,我去医院看看。” 算起来,秦瑶的预产期就在这几天,也是早就已经住进了医院待产。 叶霖立时跟着起身、一边套上外套一边摸出了车钥匙:“我送你过去。” 凌霄自然没有异议,两人一起下楼上了车,叶霖一边认真开车、一边用余光看了几眼凌霄,在她难得绞在一起的手指上终于确认了她的紧张,温声安抚着:“别担心,现在医疗水平好了,生孩子绝大多数都不会有事的。” 从前的年代,女人生孩子就是一只脚踏进了鬼门关,谁也不知道能不能回来。哪怕是每周都去给秦瑶诊脉调、知道她的身体一直很好,真的到了这个时候,凌霄却也不免仍然紧张得厉害。她忽然就想起了刚才聂峥的那个电话,一个人高马大的大男人、还是个练武的,刚才打电话来的时候声音居然都是发抖的。亏他还是个土生土长的现代人呢!这么一想,倒是把心里的担忧不由得又冲淡了几分,忍不住叹着气笑出了声来。 叶霖见她面色稍缓,终于也渐渐地放下了心来。 两人到医院的时候,聂峥和双方父母都正等在产房门外。两家父母还好、毕竟也算是过来人了,虽然也很心焦却毕竟还是镇定的,唯独聂峥一个人、在门口不停地折回打转、看得人几乎都有些发晕。 凌霄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白了他一眼,却到底还是高兴两个老朋友婚后感情深厚,深深吸了口气陪着两家人安静地等着。她知道聂峥第一时间打电话叫她来的原因是什么——万一出了意外,她可以第一时间施救、也一定会不顾一切地拼命抢救。但她希望今天不会有需要她的时候。 这一等就一直等到了晚上。凌霄对生孩子虽然没有经验,但理论知识总算是一应俱全的,知道这是正常情况、还算是等得镇定。直到产房门被打开、护士出来告知家人产妇“母子平安”的时候,众人这才算是都彻底松了口气,聂峥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冲了上去。 凌霄紧随其后,上前查看了一下秦瑶的状况——她显然是累得不轻,浑身上下都是汗、简直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发丝被汗尽数黏在脸上,狼狈之外看起来居然也还是显得极美。凌霄给她诊了脉,见她虽然疲惫、脉象精神都还不错,总算是彻底放下了心来,转头去看被两家老人当作宝贝似的围在中央的孩子。 是个男孩子,刚出生皮肤都还泛着红、一时间也看不出父母身上的英气和美丽来。凌霄笑了笑,转头看了眼叶霖。 叶二少的神色却不知道为什么居然显得有些矛盾。 凌霄微微扬了扬眉。 “我有点矛盾,”叶二少揽住她的肩膀,低了头凑过来,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小声道,“既想要孩子,看完秦瑶这阵仗又有点儿不想你生孩子。” 凌霄微微一愣,一双狭长的凤眼微微眯起,笑着轻轻喊了他一声:“叶二少。” “嗯?”叶霖应了一声。而后他就见女朋友轻轻替自己整理了一下衣领、随即揪着自己的衣领让自己凑得更近一些,这才又似笑非笑地开了口: “二少,八字还没一撇呢。” 叶霖一下子就急了:“什么叫八字还没一撇?” 他这都是名正言顺的男朋友了、天天同床共枕的,怎么就“八字还没一撇”了? 凌霄挑眉:“怎么,二少莫不是觉得盖着棉被纯聊天就能生出孩子来了?” 叶霖一噎,随即顿时就蔫儿了下来,几乎是有些委屈地看了凌霄一眼——年纪这么小,他是真下不去手。怪他吗?好吧……反正是不能怪凌霄的。 凌霄好笑地看着他卖萌,忍不住又笑出了声来,一本正经地拍了拍叶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叹了口气:“二少啊,你总是——想太多。” 叶霖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却也忍不住跟着笑出了声来。 …… 一阵兵荒马乱之后终于一切重归平静。老人家熬不得夜,叶霖和凌霄把两家老人挨个送回了家后就也回家休息了,聂峥留在医院陪床。第二天一早凌霄一早就带着早饭去了医院,见秦瑶精神不错,就放了心去看那个刚出生的孩子。 小家伙的皮肤还是红红的有些发皱,压根儿就看不出半点母亲的美艳动人来。 万花谷的弟子有不少是像她一样无父无母的孤儿,凌霄对抱孩子也并不陌生,弯了腰熟练地就把小家伙抱在了怀里。他却像是半点都没察觉到,在她怀里兀自还睡得香甜。 “凌霄。”正吃着早饭的秦瑶忽然出声喊她,口齿有些含糊、听起来几乎像是在撒娇,“我儿子这可是你的开山大弟子吧?” 她话音刚落,一旁的聂峥就轻轻咳了一声、示意还有自己的存在。 秦大美人笑着转过头看了他一眼,高大英武的男人瞬间就没了声音,她这才又转回来仰着头、眼巴巴地看着凌霄。 凌霄抱着孩子有些好笑地看着他们的互动,点了点头。 秦大美人一下子就来劲了、满脸的兴致勃勃:“那你给他起个名字吧!你比他爹有文采多了!” 聂峥的耳朵微微动了动,却没吱声,显然也是同意这话的。 凌霄笑了笑,倒也并不推辞,摸了摸怀里小家伙的脸、略略沉吟了一阵,这才道:“既然如此,那就单名一个‘瑫’字吧。玉饰之剑是为瑫,比德于玉,剑气凛然。琴心剑胆,不外如是。” 第95章 满月 第九十八章 满月 六月的时候一些选修课已经迎来了期末考,校园里同学们的脚步也随着夏天的到来而开始渐渐匆忙了起来。 凌霄这时候才刚结束了一通颜匡打来告诉她比赛得奖的报喜电话——是几个月前她投稿参加的一项全国书法大赛。一等奖的结果对于她和颜匡来说都算是意料之中,两人大略谈了几句后就互相道了别、并不啰嗦。 凌霄挂了电话、坐在念慈湖边的树下伸了个懒腰,而后从包里取出了一方封门清的印石和刻刀,略略沉吟片刻后,很快就开始动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视线里忽然出现了一双修长笔直的腿。 凌霄微微皱了皱眉,那人很快又退开了几步、让出了刚才被自己无意间挡住的光线。 凌霄继续专注地刻着手上的印章。 “凌霄,”来人沉默了许久,终于还是开了口,“我来……道歉。对不起。” 他显然是很少道歉,说出口的时带着平时从来没有过的别扭和忐忑,却到底还是说出了口——尽管别扭,却并没有什么不情愿的勉强意味。 凌霄手上没停,却淡淡地应了一声,算是接受了他的道歉。 但除了接受道歉,她再也没有了别的反应。 少年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间深深地吸了口气,再开口的时候像是带上了几分破釜沉舟的意味: “凌霄,我喜欢你。” 话音刚落,凌霄的手下立时就是一顿。 气氛有些僵硬,傅星洲几乎是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这时候看起来,倒像是终于有了几分符合自己年龄的青涩和无措。 凌霄忽然放下刻刀和印石、长长地叹了口气,而后抬起了头看他。 少年还是一副俊秀的眉眼,只是脸色有些苍白、又似乎是削瘦了不少,看起来整个人都有些颓唐。 “没有意外的话,我下学期就会出国了。”见她终于抬头看自己,傅星洲像是忽然又看到了什么希望、低声急急解释着,“我问过了,这个项目双方学校都很重视,根据实际情况可以申请延长期限。我过去以后,如果申请延期应该问题不大。” 哪怕是现在这精神颓唐的时候,一说起这样的话题,少年眉眼间却还是带着显而易见的自信和胸有成竹。 “好事。”凌霄点了点头,索性又向后仰了仰、倚在树干上,漫不经心地屈起了一条腿。 “你不去,以后会后悔吗?”傅星洲盯着她看了许久,忽然问她。 “可能会,也可能不会。”凌霄耸了耸肩,“所以我从来不想将来会不会后悔。” 将来会发生什么,谁也无从预知,何必庸人自扰? 少年再一次沉默了下来。 凌霄却忽然开了口:“不必伤怀,就算没有叶霖,我们也不可能在一起。” “我……”傅星洲下意识开口反驳、才只说了一个字,就被凌霄微微一抬手截下了话头: “你是个自负又强势的人,习惯于自己去决定一切。” 少年人哪个不是意气风发、跳脱飞扬,更何况还是名副其实的天之骄子,处处优秀。他能由衷道歉,反倒是让凌霄也不免高看了他一眼,这时候也没有什么再和他计较的心思,叹了口气、开诚布公地解释着: “只是恰巧,我也是自负又任性的人,绝不可能任由别人干涉左右。” 或许谁也没有错,真的只是不合适罢了。 傅星洲张了张嘴,却终究还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其实他最近的反常太过明显,几个朝夕相处的室友或多或少都能看出来一些什么。也有人风风火火地就想来找凌霄为他“讨回公道”或者“再争取一次机会”,却全都被他不容置疑地拦了下来。 他心里其实早就已经知道了结果,今天却还是来了,说不清究竟是为了再争取一次,还是想让自己彻彻底底地死心。 但不管是哪一种,到这里好像也都应该画上句号了。傅星洲深深地吸了口气,神色渐渐平静下来,然后最后看了一眼凌霄,终于彻底移开了视线、转身离开: “再见。” “再见。”凌霄应了一句,转过头看了看平静的湖面,很快就又低了头、再一次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回到了手里的印石上。 许晏和纪雯雯一起去图书馆自习了,傍晚的时候凌霄一个人在食堂吃了晚饭,又打包了一份带回了宿舍。一推开寝室门,她就看见沈清还坐在电脑前、皱着眉看着笔记本的屏幕,好不容易打了几个字后却又挠着头发把它们全都删了个赶紧,键盘敲得劈啪作响。 “清清,”凌霄把打包回来的饭盒放到桌上,柔声喊她,“先吃晚饭了。” “等会儿吧,”沈清难得地连头也没回、仍旧还直勾勾地盯着屏幕,语气有着显而易见的烦躁,“我写完就吃!” 说话间她又是噼里啪啦地打了一段又逐一全部删除,眉头拧得更紧。 眼见着她这是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写完”,凌霄摇了摇头,再一次催她:“你午饭吃得早,先吃了饭再写,别饿坏了身体。” 小姑娘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等会儿……” 她才刚说了三个字,忽然就不由自主地打了个激灵,急忙回头,就见凌霄正站在自己的桌边、神色淡淡地看着自己。 凌霄对着她的时候向来都是纵容得近乎有些宠溺,几乎就没有不带着笑的时候,更别说像现在这样神色淡淡、面无表情的模样了。 沈清顿时就瑟缩了一下,偷偷又看了她几眼,讨好地笑了一下、磕磕巴巴地解释着:“我、我就是还不是很饿……” 凌霄看了看她,脸上神色还是淡淡,却体贴地打开了饭盒、取出了筷子递给她:“先吃饭。” “哦。”沈清不敢再造次,接过筷子应了一声、乖乖巧巧地坐在桌前吃起了晚饭。 凌霄见她吃饭了,这才放下了心来、点了点头,打开自己的电脑开始做作业。 沈清一边吃饭,一边趁她不注意偷偷地拿起手机发了条微博: “今天卡文,没有心情吃饭。室友带了饭回来,我不想吃,她居然凶我qaq她以前从来不凶我的!趁她做作业没注意,一边吃饭一边偷偷发条微博求安慰t^t” 沈清是中文系,课业弹性比较大、还算宽松,闲暇时间就迷上了在网上连载写小说。她文笔本来就好,又会讲故事,抖机灵卖关子一样不差,去年的第一本书就小有名气、也签了出版。到了现在,她也算是小有名气、也有了一批固定的读者。 这一条微博一发出去,没多久就陆陆续续地有了转发和评论。 “这是求安慰吗?我怎么……感觉像是在秀恩爱呢?因为心疼大大不吃饭饿坏了身体所以生气了什么的……” “没有一点点防备地被秀了一脸[手动拜拜]” “大大你敢不敢说室友君是怎么凶你的?我不信她舍得凶你!” “就是!大大每天的微博日常里,室友君对着大大的时候浑身上下都是一个大写的‘宠’,我才不信她会凶你!→_→” “10086!毕竟是曾经背大大上楼、给大大吹曲子、每天喊大大起床、给大大带饭打水、脱了自己的外套给大大披……的室友君,搞不好今天只是因为大大不肯吃饭、怕饿坏身体所以生气了、没笑了、语气不那么温柔了一点而已。” 沈清看到最后一条,忍不住扑哧一下笑出了声来。凌霄有些疑惑地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沈清赶紧捂着嘴摇了摇头示意没事,而后在最后一条评论下回复了一个害羞的表情、顺便还转发了一下。 “我就知道……什么求安慰都是假的,根本就是在秀恩爱!作为单身狗我选择狗带!” “单身狗抱紧我![泪流成河]” “道理我都懂,我只有一个问题:你们为什么还不去结婚!” 好在沈清这个微博是在开始写小说以后特地新开的,和凌霄没有互相关注、也更加没有互动,大家都还不知道每天都在她微博里出镜的“室友君”就是凌霄。不然评论恐怕是还要更加热闹混乱……沈清喝了口汤,眨了眨眼睛后却到底还是摇了摇头打消了这个念头。 一周后聂家办了满月酒,受邀的都是聂、秦两家的亲戚,凌霄却和秦瑶夫妇、两家父母一起坐在了主桌上,顿时就引来了两家亲朋的满腔疑惑和探究。 到了现在这年月,“拜师”的概念好像已经有些遥远和陌生,更不要说还能像从前那样“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征询过凌霄的意见后,秦瑶和聂峥夫妇也没有对凌霄的身份做过多的解释——只怕越解释越让人好奇、问得越多。至于凌霄,就更是不在意别人满含探究的目光,只是从秦瑶怀里接过了刚刚满月的小家伙。 一个月过去,这孩子终于褪去了原本红通通、皱巴巴的模样,隐约显出了承袭自父母的精致五官来,白白糯糯的格外讨人喜欢。 一个月大的孩子还不会笑,只是直勾勾地盯着凌霄,也不知道究竟是不是真的能看清楚了抱着自己的人到底是什么模样。 凌霄笑了笑,给他戴上了一只小银镯——是她亲手画的图样、请了银匠特意打的,而后又将一方封门青的印章放进了他的手里。 聂瑫还小,手里没有力气握不住东西,凌霄覆住他的手、帮着他一起握住了这一枚印章: “这就算作是……为师给你的见面礼罢,愿你一生有如此章。” 印章是一枚闲章,上好的封门清润泽如玉,上刻两字恣意飞扬: “逍遥”。 第96章 绑架 第九十九章 绑架 生平头一次收徒弟的凌霄对这个现如今还压根儿什么都不懂的小徒弟异常上心和疼爱,疼爱得让秦瑶这个做母亲的简直都有些吃醋了,略含嗔意地白了她一眼以表达自己的醋意和不满。 凌霄好笑地摇了摇头,又从包里取出了一只银镯,却并不给她、反而是直接递给了一旁的聂峥,冲他微微怒了努嘴、示意他给秦瑶戴上。 这一次她一共打了三只银镯——一只小的是给小徒弟的,还有两只稍大些的则是给沈清和秦瑶准备的。秦瑶的那一只是牡丹纹样,沈清的那一只则是桃花,顺带还给叶霖打了一对袖扣,都是她亲手画的图样。除了聂瑫的那一只确实只是一枚普通的小银镯之外,送给秦瑶、沈清和叶霖的都是暗藏机关,必要时至少有保护自己的能力。 秦瑶漂亮得太引人注目、沈清家里从警的人不少、叶霖……好说也是个公子哥,以防万一总是好的。至于聂峥……以他的武力值,除非遇上枪械之类的□□,否则没人能伤到他,暂时倒也不必过于担忧。 叶霖的袖扣如今就正扣在衬衣的袖口之上;沈清的那一只镯子她前天也已经给了——小姑娘当即就拍了照片发到微博上,得意洋洋地炫耀着“室友送我的镯子,她亲手画的图样!好看吗?”,随即招来了一片“你们为什么还不去结婚!”的哀嚎。 虽说是为了防身,可毕竟是凌霄亲手绘制的图样、亲自设置的机关,整个镯子精致华美,浑然天成得看不出半点机关的痕迹。戴在秦瑶白皙纤细的手腕上,大朵的牡丹花衬得她越发明艳动人。 “我就知道凌霄不会有了徒弟就忘了我的!”秦大美人摸着手腕上的镯子一笑起来,几乎连天光都有些为之失色。 凌霄坦然地接受了美人的甜言蜜语,低声把如何拨动手镯机括的方法告诉了夫妻俩,最后又摸了摸已然是睡得香甜的小徒弟的脑袋,和叶霖一起告辞离开。 六月底和七月初的时候江大迎来了这个学年最后的考试周。七月中旬的时候成绩公布,凌霄依然成绩稳定,班级里却慢慢流传出了班长傅星洲下个学期开始就要出国交流的消息。一直到八月份的时候,终于有了教务处确切的消息、傅星洲准备好了一切事宜、和同行的几个同学一起登上了飞往美国的航班。 沈清的父亲和兄长难得有了假期,一家四口收拾了行囊也出去旅游了,临走前一点都不客气地把家里的狗放在了凌霄和叶霖这里寄养——沈家妈妈是家庭主妇,丈夫儿子都是警察、三天两头的不着家里,女儿在学校住宿,沈妈妈闲来无事就养了一只萨摩耶陪伴自己解闷。 好在凌霄和叶霖也算是沈家的常客了,和这只被沈妈妈叫做“囡囡”的萨摩耶也已然算得上是老朋友、再加上沈家一家出门旅游也不过就是短短五天而已,倒也不嫌它麻烦。 只是当这个周末凌霄懒洋洋地倚在阳台上午睡却冷不防被什么毛茸茸的物体一下子扑倒的时候,却也还是忍不住有些头疼——她晃了晃身子才终于又稳住了自己的身形,摸了摸明明体重不轻却还是恨不得整个趴在自己身上的囡囡的脑袋,侧过头苦着脸看了眼在一旁笑得甚至都踉跄了一步的叶霖。 难得她也有这么狼狈无奈的时候,叶霖好不容易笑够了,这才蹲下-身来也摸了摸囡囡毛茸茸的背脊,安慰着一脸又困又无奈的凌霄: “萨摩耶是出了名的活泼,囡囡都三岁了还算好,当初不到一岁的时候在沈家那是天天上房拆瓦。” 总不能跟只小动物斤斤计较,而且谁让它还毛茸茸的、萌得跟小天使一样,一向都喜欢“看脸”对待的凌霄迎着它亮晶晶的小眼神简直也是没脾气,只能抱着依然还一个劲往自己怀里蹭的“小天使”长长地叹了口气——好在,也就只有几天了,以后她还是看看就好了。 她少有这样无奈的时候,叶霖没忍住,一边叫了她一声,一边趁她看过来的时候按下了手机的快门。几分钟后,凌霄的微博上就出了一条最新的更新: “闺蜜一家出门旅游,把家里的小天使放在我这里寄养。五分钟前我还在睡午觉,五分钟后的现在……” 配图是一身雪白皮毛、正吐着舌头卖萌的萨摩耶,和头发微乱、被扑了个满怀、满脸又困又无奈的凌霄。 小天使加上男神,简直就是双杀。凌霄的微博下转眼就又炸开了锅: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男神居然也有今天!小天使goodjob!” “心疼男票2333333333333” “心疼男票十秒钟!这只萨摩毛色好漂亮,好想摸一摸!” “男票感觉是要困die了结果又被小天使扑醒,心疼23333333333对此我只想说:为什么我不是这只小天使!我也想扑男神!” “你们都不心疼男神,还有没有点人性了?哈哈哈哈哈小天使干得漂亮!” “道理我都懂,然而我只想问……小天使背上的那只手是谁的!这不是男票的手啊!” “等等!这样一说的话……虽然这只手也挺好看的,但肯定不是男票的手!不服我吃键盘!” “看肤色和大小,目测应该是个男人的手。” “我就知道!!!每次男票发照片的时候我都想问,这个小妖精到底是谁!!!!” “这个小妖精是谁!有本事放学憋走!” “说不定是男票的爸爸或者哥哥?” “我不管我要和你决斗!!!” …… 凌霄耍了会儿微博,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叶霖仍旧还搭在囡囡背上的一只手,微微挑了挑眉。 叶霖若无其事地收起了手机,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凌霄笑着摇了摇头,也不去戳穿他的小心思——这手真的是他不小心拍进去的吗?谁知道呢?不过现在她的粉丝们其实多多少少都有了一些感觉,隐约知道她大概是有男朋友的。每一次都在不经意间透露一些信息,循序渐进下去、到时候彻底公开的时候想必会容易接受很多,这大概就是叶霖的打算。 这应该算是最温和的处理方式了,凌霄虽然没说过、但却也一直都很配合。 五天后沈家一家四口结束了愉快的旅程顺利回来、接走了差点就又要上房揭瓦的小祖宗,叶霖的公寓里总算是又恢复了以前的平静,凌霄也总算又能安安稳稳地睡上一个午觉。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临近开学的时候却又会横生风波—— 八月底的一个晚上,凌霄忽然被电话铃声惊醒,猛地睁了眼后又被叶霖轻轻拍头的动作安抚下来,眯着眼睛躺会叶霖怀里、听着他伸长了手去接床头柜的电话。 然而才没说两句,叶霖原本还有些困倦的声音忽然间猛地变了。 凌霄掀开薄被坐起身来,探身拧开了床头灯。温黄的灯光下,叶霖眉头紧锁、清隽的脸上脸色却微有些发白。 凌霄安静地等着,直到他挂断了电话,这才抬了眼看他。 “我妈打来的,”叶霖握住她的手,声音也不知道是因为刚被铃声惊醒还是因为电话的内容而显得有些沙哑,“大哥被绑架了。” 凌霄一怔。 “绑匪打电话来要两千万赎金,我爸接的电话,他本来就有高血压,气急攻心差点晕倒。我妈叫了救护车、现在在医院。”叶霖下意识地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凌霄,我……” 他和父兄尽管有太多矛盾,可哪怕就是陌生人,也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涉险而无动于衷。 “马上报警,其他先不论、救人再说。我去报警,你去医院看……”凌霄说着,忽然间重重一顿、像是猛然间意识到了些什么,立时就改变了自己的决定、转而问道,“你父母现在怎么样?” 叶霖沉声道:“已经在医院了,暂时没有什么危险。” 凌霄点头,看了眼已经起了身在穿衣服的叶霖,一边拨通了电话一边向叶霖强调:“绑匪可能从叶霆那里得到你的信息,我们不要分头行动。先联系警方,带上我给你的袖扣。” …… 叶家大少不是普通人,再加上凌霄和警方本就关系密切,她一报案立时就引起了警方的高度重视,当即就成立了专案组、省厅更是派了张承带人下来全权负责这一绑架案的侦破、连夜排查。 去警局的路上叶霖也没有闲着,再一次给母亲打了电话、仔细地问清楚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而后叮嘱她暂时待在医院、不要独自出门,这才算是稍稍安下了些心来。 “两个小时前绑匪打来电话,说我大哥叶霆在他们手里,要求两天内准备好两千万赎金,否则就撕票。”叶霖坐在警局里,见所有相关人员全部到齐,开始复述整件事的始末。他的脸色虽然还有些异常,但逻辑清晰、有条不紊,“我父亲要求让我大哥接电话,人确实在对方手上。据我父亲说,今天晚上我大哥在私人会所约了客户谈生意。我打电话去会所问过,我大哥喝多了、是被几个朋友扶走的。我大哥在这家会所有固定的房间,通常如果晚了就会在那里过夜、没必要被朋友扶走——我怀疑这几个所谓的‘朋友’有问题。” 张承点头、转身交代:“马上去那家会所调监控视频、查一查最后带走叶霆的人。” 第97章 营救 第一百章 营救 警方分头排查,一时半刻之间也出不了结果。按理说这时候报案人是该回去等消息了,可凌霄和警方关系特殊,这时候倒是也没有人提起要他们离开,张承安排好一切后破天荒地过来拍了拍凌霄的肩膀、压低了嗓音似乎是随口说了一句:“去那边沙发睡会儿吧,一会儿我回来叫你们。” 凌霄微有些意外地扬了扬眉,却并没有多说、只是点点头道了句谢,和叶霖依言去了一旁本是用于接待客人的沙发上坐下。张承冲两人微微颔首示意了一下、很快就也出了门。 这时候已经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了、叶霖本来又是从睡梦中被惊醒,可现下却没有半点困意。 “睡一会儿,”凌霄拍了拍他的肩膀,“天亮以后开始才是硬仗。” 绑匪晚上打来电话要求准备赎金、别的详细情形却什么也没有提,显然在接下来的四十八小时之内、绑匪一定还会再打电话来。 叶霖显然也清楚个中利害,点点头后闭上了眼睛、可几分钟后却又再一次猛然睁开,眼底一片清明、没有半分睡意。 怎么可能还睡得着?就算是个毫无瓜葛的陌生人被绑架,他也不能无动于衷,更何况眼下毕竟是兄长被绑架、父亲病发,母亲又只是个普通的家庭主妇,突然遇到这样的事、不知道会有多害怕。 他下意识地加大了手上的力道、将凌霄的手握得更紧。 原本正闭目小憩的凌霄也睁开了眼睛、仰头看了他一眼,低声叹了口气:“医院的探病时间已经过了,我们现在就是去了也进不了住院部。天亮以后我们就去医院,到时候绑匪再打电话来,我看还是不要让你父亲接了。” “我知道。”叶霖点点头,一时间也顾不上这是还在警局不在家里,抱紧凌霄、低头把脸埋在她的颈侧深深地吸了口气——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她身上似有若无的花香好像真的让他莫名地渐渐安定下来、没有那么惶惶不安了。 张承收了队回到警局的时候天已经有些蒙蒙亮了——毕竟是盛夏,白天总是要比黑夜长得多。沙发上一对小情侣正十指紧扣、相依偎着休息。他前脚刚踏进屋里,靠在男人怀里的小姑娘就忽然睁了眼睛、抬眼看了过来。 张承冲她点了点头。 凌霄似乎是微微犹豫了片刻,而后却还是叫醒了叶霖。 叶霖洗了把脸、很快就精神起来,专案组一行人围在屏幕前一起看监控录像。 “停一下,”张承忽然轻拍了一下桌子、指着屏幕道,“倒回去一点。” 有人答应了一声、依言把视频往回倒了一点,就听凌霄忽然又喊了一声停: “就这里。” 视频上,是喝得有些上头、脸色发红的叶家大少叶霆和两个扶着他往外走的男人。 “这手形,手里拿着什么?”凌霄指着从左边扶住叶霆的那个男人,他微微低着头、似乎是正在和叶大少说这些什么,一手扶着他的手臂、一手扶在他的腰后。 凌霄伸手指着的,正是他扶着叶霆腰后的那只手——凌霄习武又学医,对别人的姿势有一种本能的警觉,一眼就意识到了这是一个对于扶人来说相当别扭的姿势和手形。 那只手被男人自己和叶霆的身体挡住了大半,即便是暂停之后放大了几倍,也还是影影绰绰、看不分明。 凌霄和叶霖对视一眼、摸着下巴沉吟不语。 张承皱着眉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间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脸色微变、突然从腰间摸出了一把枪来、啪的一声拍到了桌上。 众人正有些愣神,凌霄却伸手拿起了那把抢、伸手举到了屏幕前—— 握抢的姿势,就和屏幕上那人的手形一模一样。 顿时就有人倒抽了一口凉气:“绑匪有枪!” 叶霆虽然平时行事纨绔了一些,但毕竟不蠢。出门谈生意或是玩乐,喝多了的不是没有,可从来不会醉到人事不知、多少会留几分清醒。可对方有枪,他不敢妄动,这才乖乖跟着离开。 有人却又忽然天外飞来一笔:“这也看不清楚啊,会不会是□□?” “多半是真枪,”一直沉默的叶霖却忽然插话进来,“看这两个绑匪,动作神情都很镇定、没有一点紧张,我怀疑是惯犯,肯定准备齐全、说不定还有自己的门路,□□的可能性不大。” “对,”张承点头,一边对身旁的人交代着,“现在有长相了,查查这两个人,注意看有没有案底。” 有人点头离开,剩下的人换了段视频继续看完——是会所门口的视频,两人扶着叶霆上了早已等在门口的一辆车绝尘而去,车牌却被人故意挡住了。 有了视频,绑匪的身份很快就被查了出来,果然是有案底的惯犯——一个强-奸罪、一个抢劫,各判了九年和七年,都是一年前刚刚出狱。 凌霄吃着早饭看完了两人的案底,伸了个懒腰、和叶霖一起站起身来:“我们去医院看看,有消息打我电话。” 张承点头。 凌霄走了两步却又回过头来,补充了一句:“我看下次绑匪再打电话来,还是都由我来接?” 张承似乎是有些什么顾忌,神色间略有些犹豫、居然没有第一时间点头答应。他又定定地盯着凌霄看了一会儿,见她目光清亮、神色坦然,这才微微颔首。 凌霄和叶霖牵着手离开,到了医院的时候陆蓉正坐在病床前给叶耀华削苹果——发生了这样的事,叶霖这天显然是不可能再如常去上班了。 叶老爷子住的自然是医院里最好的病房,宽敞干净,病房外还有个小隔间、显然是专给陪床的人休息用的。 叶霖伸手,敲了敲本就打开着的房门。陆蓉回过头来,原本的愁容满面终于是一下子消褪了不少、急急迎了上来: “你们来了?小霖你没什么事吧?” 叶霆被绑架让她一整晚都不能安眠,半是担心叶霆,还有一半却是为叶霖担心受怕、生怕他也遇到什么危险。 “妈,你放心,我没事。”叶霖摇了摇头,拍了拍母亲的肩膀让她安下心来,低声问着,“早饭吃了吗?” “吃过了。”陆蓉眼下还有着显而易见的暗色和疲惫,显然是一整夜都没有休息好,这时候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儿子一遍,见他安然无恙,这才算是彻底松了口气、勉强露出了一个笑来。 叶霖点点头,视线落在了病床上——叶耀华素来身子骨硬朗,这时候躺在病床上,哪怕脸色苍白、面带病容,却依然还是板着脸气势十足。 见他看过来,叶耀华看了他一眼,冷哼了一声:“你还知道来看我?你不是当我这个老子死了吗?” 叶霖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凌霄也不搭话,四下里张望了一圈,视线落在了摆在床头柜上的手机上。顿了两秒,她走到窗前、伸手拿起了手机。 “放下!”叶耀华立时出声呵斥,“反了你们了,一点规矩都没有!” 叶霖脸色微变、立时转头看了过来,张口语言却被凌霄的微微摇头制止了下来。 凌霄笑了一下,倚在墙边有一搭没一搭地把玩着手机:“叶伯父,年纪大了还是心平气和一些的好。您常年脾气太大,郁怒伤肝、气机不畅,再这么下去可就不是高血压这么简单了。” 她说完,也不管叶耀华到底是什么反应,自顾自地就转头去问陆蓉:“伯母,昨天绑匪打的是伯父的手机吗?” 对着叶霖母亲的时候,她倒是收起了原先脸上的嘲讽和漫不经心,神色柔和了许多。 “对,”陆蓉忙不迭应声,“这个手机号知道的人不多,所以没听到叶霆声音的时候我们就已经信了,更何况叶霆确实在他们手里。” 凌霄点了点头、抬眼去看叶霖:“算算时间,恐怕很快就又会有电话来了。” 绑匪昨晚的电话除了要钱,其他什么都没说。到了今天,恐怕是得再打电话来问问准备得怎么样了、顺便再施加一些压力。 叶霖点了点头。 病房里的气氛有些凝固,叶霖温声安慰了母亲一番,也不管还在病床上铁青着脸的父亲,坐在凌霄身边安静地等着。大约半个多小时之后,手机果然响了起来。凌霄看了一眼,是个陌生的电话号码、并不属于电话簿中的联系人。 估摸着这就是绑匪的电话,凌霄和叶霖对视一眼,接通了电话。 “钱准备得怎么样了?”那头立时就传来了一句痞气十足的问话。 凌霄应声:“正在准备。” 那头似乎是微微愣了一下,随即大大咧咧地问了一句:“你是谁啊?” “我是叶霆的弟妹。你既然绑架了他、还能打电话来,自然知道他还有个弟弟。”凌霄语气平静,并不紧张,“我公公婆婆本来就身体不好,昨天你们打电话来,他们气急攻心,现在都还在医院里,只能我来接电话。” “哦,弟妹啊?”男人笑了一下,又问,“那你老公呢?” “他出差了,还不知道这件事。”凌霄说完就听到那头隐约传来了几句问话声和仓皇紧张的“我不知道”,恐怕是正在向叶霆求证他的弟弟是不是真的出差了。 叶霖离家许久,叶霆自然不清楚他的行程如何。 过了一会儿,那头才终于又有了下文:“你接也行,反正我只要钱。谁给钱都是一样的。” “钱不是问题,”凌霄迅速接口,“我们叶家你也是知道的,两千万不算什么。但你要现金,我们去银行提也需要时间。” “我知道,所以我给你们两天时间。” 凌霄一手握着手机、一手摸了摸下巴:“我给了钱,你保证能放我大哥安全离开?” 绑匪似乎是笑了一下:“我要的是钱,要一个男人有什么用?要是绑了你,说不定还真得担心一下我拿了钱也不放人。” 他言语轻佻,凌霄微微扬眉、语气中却适时地加上了几分怒气:“让我大哥接电话!他活着我们才会给你钱!” 那人大笑着连应了几句“好”,那头这才传来了叶霆的一声:“喂?” “大哥?”凌霄微微舒展了一下-身体,应声道,“我是凌霄。” “凌霄?”叶霆一怔,随即像是忽然间想起了什么似的声音里一下子居然带上了几分哭腔,“凌霄救我!” 第98章 布控 第一百零一章 布控 从认识的第一天起,凌霄和叶霆的相处就从来没有愉快过,这还是她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听到这位叶大少用这么友好的语气和自己说话——岂止是友好,凌霄简直怀疑如果自己在他面前,他现在根本就是恨不得要哭着扑过来抱住她的腿了。 饶是凌霄面对绑匪时都镇定自若,对着这样的叶大少却也还是免不了有一瞬间的愣神随即却暗叹了一声——早知今日,又是何必当初呢? 不过虽然没骨气了一点,但他现在这么狗腿,显然也是知道自己这一回能不能安全脱险全系于她一身,终究还是个聪明人。而聪明人的好处就在于——她现在说什么,他都会乖乖听话、不会自作聪明弄巧成拙地坏事。 凌霄心念电转,却很快就回过了神来,和叶霖对视了一眼,见他微微颔首,同样也对着他点了点头,一边难得温和地安抚了一下电话那头差点真的哭出声来的叶大少:“大哥,你现在还好吗?” “还、还好。”叶霆的语气有些勉强,但到底还是清楚地回答了一句。 凌霄应了一声,温声道:“大哥,你放心,我们一定会救你。他们要是有什么还要问的、或者别的要求,你配合一点、如实说就是了。他们毕竟只是求财,还不会伤害你。” 前一句还是温和的安抚,说到后一句的时候凌霄的声音却又似乎是带上了几分意味深长。 “他们不止……” “好了,”叶霆的语气里不知为什么居然带上了几分惊恐,可话还没有说完,却忽然就被打断、电话也随之被人猛然抢走,那头又再一次传来了先前那个有些吊儿郎当的声音,“声音你也听到了、人也还活着,钱没问题了吧?” “你放心,这钱我们还出得起。” “那就好,抓紧时间取钱,等我再打电话来吧。哦对了,你应该知道的,千——万——别报警,不然你大哥可就是你害死的。”那人拉长声音警告了一句,而后哈哈笑了一声挂断了电话,转过头来又看了叶霆一眼,一边点了一支烟、一边饶有兴致地问他: “这你弟妹?怎么你弟弟都娶老婆了,你还打光棍呢?” 叶霆瑟缩了一下,飞快地掩去了自己脸上的若有所思,低着头闷声回答着:“我是长子,将来要继承家业,婚姻当然要更慎重。” “你们这些有钱人,就是事儿多!”一旁有人嘲笑了一声。 抽烟的那人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叼着烟抬了抬下巴:“哎我说,你弟妹漂亮吗?脾气还挺大啊?” 叶霆猛地一怔,片刻后才有些讷讷地回了一句:“很漂亮。” 那人立时就轻轻“啧”了一声、伸手就揪住了他的头发,原本还在笑着的脸上猛然扭曲起来:“我们穷人都快活不下去了,你们有钱人就是不一样,好吃好喝、女人都数不清!” 整个头皮都仿佛要被撕下,叶霆顿时疼得倒抽一口凉气,却咬紧了牙关不敢说话。 …… 凌霄挂了电话,病房里其余三人的目光同时都直直地落在她身上。凌霄站起身来,冲着陆蓉微微颔首: “伯父伯母安心养身体,外面不太平、这几天就在医院里不要离开,有什么需要可以请护工去办。” “伯父的电话卡我暂时先取走,我们已经联系了警方,绑匪接下来的电话都由我来处理。”凌霄说着,伸手就拆了叶耀华手机的电话卡,看了眼同样也已经起身了的叶霖。叶霖冲她伸了伸手,凌霄同样伸手、握住他的手。 两人牵着手就要离开,刚到门口,却被叶耀华猛然喝止:“站住!” 叶霖和凌霄齐齐止步,回过头来看向他。 叶耀华沉默了两秒,才又沉声开口:“你们会尽全力救叶霆吗?” 话音刚落,凌霄脸色微变、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抬头去看叶霖的脸色——他眼底有一抹不敢置信的惊愕飞快划过,随即化作了淡淡的失望和一切如常的平静。 最后他只是点了点头,回答了父亲一个字:“会。” 叶耀华却似乎是并不满意,上了年纪后却还是依然目光犀利的一双虎目直直地盯着凌霄。 凌霄握紧了叶霖的手,深深地吸了口气,语气同样平静: “人命关天。” 她只说完了这四个字,再也不管病床上的老人是什么表情、还有没有别的话要说,拉着叶霖转身就走、连头都没有再回过一次。 叶霖素来宽厚,他的父亲自私刚愎,却居然怀疑他不肯尽全力去救素有矛盾的兄长——何其可笑? 两人再次到了警局,昨夜忙活了一整晚的人已经轮班去休息,剩下人则是出门继续排查。留在局里的人不多,凌霄和叶霖毕竟不是警方人员、排查方面也帮不上忙,只能继续耐心地等待消息。凌霄心情不好,叶霖看起来却反倒是泰然得很,伸手把闷不吭声的小姑娘抱到自己的腿上坐好、圈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以作安抚。 凌霄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目光清明、似乎是真的没有那么介怀,这才长长地叹了口气,趴在他的怀里不说话。 叶霖轻轻拍了拍她的头顶:“昨晚睡得少,再休息一会儿。” 凌霄应了一声,问局里随便要了个备用手机、装上了叶耀华的电话卡,而后窝在叶霖怀里补眠。 张承将近中午才收队回来,脸色却并不好看。进门时扫了一眼还窝在叶霖怀里的凌霄、微微咳嗽了两声。凌霄和叶霖一起起身,就见张承已经迎了过来: “你们早上不在的时候有人来报案,报的是绑架。” 凌霄扬眉。 “报案人说儿子三天前被绑架,绑匪打电话来要求三百万赎金。”张承说到这里,脸色越发沉暗,“他们怕绑匪撕票不敢声张报警,昨天带了一千万去赎人。绑匪答应今天一早放人,今早他们却接到电话说已经撕票了。” “什么?”叶霖几乎是一瞬间变了脸色,“也是这伙人?” “很有可能。”张承点头,却并没有一口断定。 凌霄神色冷然,脸上却似乎并没有太多讶异之色:“我正要和你说。早上我接了绑匪的电话,叶霆暂时还算安全。我试探说绑匪只为求财、不会害命,叶霆立刻反驳说‘不止’、而且语气极为激动惊恐,我就怀疑他们应该不是第一次作案、而且已经有人遇害,叶霆很可能目睹了经过。但是绑匪警觉性很强,叶霆刚开口就被打断了,应该是怕他暴露有效的信息。” 张承皱眉:“等他收了钱回去,恐怕就是人质的死期。” 叶霖深深吸了口气:“怕撕票不敢报警恐怕不是个别情况,不知道除了我大哥,现在还有没有别人在他们手上。” 凌霄赞同地点了点头,抬眼问张承:“你们有什么收获?” “没有,”张承似乎是并不愿意承认自己的一无所获,却又不得不实话实话,语气低沉至极,“他们行事很小心、很利落,也没有不必要的动作,信息实在太少。那对夫妻的儿子和叶大少素不相识,唯一的共通处就是也是那家会所的会员。看起来像是随机选择作案目标,从上一个人质身上得到了会员卡之后才想到进入会所作案。昨天他们交赎金的地方我也去看过了,路边一个普通的垃圾桶,也没有意义。进入会所挟持叶大少的有两人、外面开车一人,这一伙人至少在三人以上。” “看样子,再这样下去只能等交赎金的时候了。”凌霄倚在叶霖身上,双手环抱在胸前、若有所思,“从电话来看,这人狂妄自大、心狠手辣,而且近乎偏执,我怀疑就算他失手被擒也不会招出藏人质的地点。他的同伙久等他不回来,必然知道事败,难保不会杀人灭口后各自逃窜。” 凌霄和张承各自一番话都是合情合理,说完后却听得所有人神色越发凝重——很多时候,越是简单干脆的方式、做的事情越少,就越不容易露出破绽和信息。 凌霄却忽然间扯开了话题:“你说,这人十年前因为强-奸-罪入狱?” 张承下意识应了一声,就见凌霄轻轻啧了一声:“那你说,要是到时候我一个人去交赎金,他会不会把我带上?毕竟——抛尸荒野暴露的风险不小,还不如带回自己熟悉的地方、埋起来也安全顺手一点。” “凌霄!”叶霖几乎是带着几分呵斥的意味截住了她的话头,“你别忘了,他们有枪!” 凌霄的武力值,叶霖是清楚的、当然也是始终都深信不疑的。可这一次不一样啊——对方有枪,是凌霄从前没有真切体会过的热-兵-器。 “我知道。”凌霄抬眼,凤眼飞扬:“那又如何?有枪了不起吗?除非五十米外向我开枪、一枪毙命,否则就是有枪又能奈我如何?” □□子弹是厉害,可也得有机会开枪才行。一旦靠近五十米内她自有防备,来人能不能扣下扳机还得两说呢!而至于五十米外——普通人的准头,谈何一枪毙命? 叶霖一噎,刚要说话,张承却是一下子反应了过来、第一次疾声开口:“你要干什么?” “他们撕票还打电话通知人质家人,看来是不怎么怕警察事后追查的,胆子不小。这样,”凌霄挑了挑眉,“到时候我一个人去交赎金,你们在附近布控、但不要太近。要是他带我回据点,自然最好,你们不要阻拦;若是不动,我就只能生擒他回来审讯了——但愿不会是后一种,恐怕是块难啃的硬骨头。” 第99章 反杀 第一百零二章 反杀 凌霄神色自若地交代完了自己的打算,伸了个懒腰舒展了一下身体,而后才像是终于意识到了些什么似的、转过头四下里环视了一圈、微微扬眉: “怎么都不说话?” 众人齐刷刷看了她一眼,随即目光又不约而同地一起落到了张承的身上。 张承铁青着一张脸、神色肃然、开口就是呵斥:“谁准你自作主张的?” 张承向来都是一脸严肃、没什么好脸色,可这一声呵斥,细听之下倒居然像是隐约带着几分担忧的意味。 凌霄也不生气,耸了耸肩、有些漫不经心地摊了摊手:“我没自作主张,这不是告诉你们了吗?” “不行!”张承一边不假思索地一口回绝,一边瞪了她一眼、转头就去看自己的同事们,“我们……” 话还没说完,却冷不丁就被凌霄打断。 身着警服的男人居然有一瞬间的发懵,一边回想着刚才凌霄说的话、一边有些不太确定地又追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我说——”凌霄挑眉,“不是怕对方有枪吗?那就……拔枪吧张队。” 张承这一回终于确认了凌霄的话,顿时脸色更黑——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凌霄又是自恃身手过人、不领大家的担心之情,他有心要给这姑娘留一些小教训,黑着脸沉默了一会儿,居然真的伸手按向了自己的腰间。 “张队!”有人意识到他要做什么,一下子惊呼出声。 张承手下微顿,却没有改变动作、转眼就已经按上了腰间的配枪。 凌霄似乎是浑然未觉,依然是抱着臂倚在叶霖身上,就这么眼睁睁地任由着他拔出配枪,直到他飞快地给手中的枪上了膛,原本还带着浅笑的凌霄忽地神色一凛、猛然伸手。 张承只觉得空气像是忽然间凝固了一样、猛地就被一股直冲而来的巨大压迫感压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动作猛地一滞——又也许他并没有停下动作,只是意识中觉得自己仿佛有一瞬间的迟滞和僵硬,下一刻就见对面的少女出手如电、直向自己探来。多年的格斗本能让他第一时间就做出闪躲,却不知道为什么只觉眼前一花、随即手腕一麻,不由自主地松开了手指、眼睁睁地看着枪从自己的手里跌落了下去。 而一只修长好看的手就好整以暇地等在下方,顺势接住了从他手中落下的枪。 “承让。”凌霄举起手-枪放到自己跟前打量了一番,见所有人都满脸紧张地看着自己、似乎是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走了火,她就忍不住摇着头笑了一下,转手就把手-枪又递回到了张承的跟前,“你不会真的对我开-枪,说来仍是我占了便宜,胜之不武。” 张承喘了口气,伸手慢慢地接过了自己的配枪,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之后却摇了摇头——只有亲自和她动过手、面对面感受过那种压迫感的人,才会真正明白,这个女孩子,究竟有多深不可测。 他就是真的能狠下心来开枪,难道就真的有机会、有时间扣下扳机吗?或者说……他要是真的有杀心,他现在这条胳膊、这条命难道还能在吗? 片刻间他已是心念电转,凌霄却像是恍然未觉,仍旧自顾自地又靠回了叶霖身上,笑盈盈地看他:“你不会真的向我开-枪,但那几个无赖混混,自然也不能和你的身□□法相提并论。” 言下之意,不过还是旧事重提、强调那几个绑匪对她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张承沉默,神色间居然少见地有了几分挣扎。 凌霄也不催他,就这么静静地等着。 几分钟后,男人终于是深深地地吸了口气:“你们回去安分待着,还有一天时间,最后方案视侦查结果决定。” 作为警察,保护民众是他的责任、不能让普通市民身涉险境;可时间紧迫、线索有限,光靠他们自己,一时半会儿间却又很难破案。 凌霄虽然和他是完全不同的性格,却多少也能明白他此时的心情,也不再继续坚持,笑着点了点头,约定有新情况随时联系后,就和叶霖一起回了家。 叶霖一晚上也没有休息好,神经紧绷、精神高度紧张,哪怕精神上满是疲惫,回到家后却依然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着。凌霄在房间里点了些香,这才终于让叶霖一点点放松下来、慢慢地入了睡。 警方那一头的侦查始终没有什么进展——这倒是不怪他们,越是简单的作案方式,往往越是干脆利落、留下的线索痕迹越少。凌霄向来自负,却也自忖易地而处、自己恐怕也会是一无所获。 张承不得不妥协,同意了凌霄的方案。 第二天傍晚,凌霄终于再一次接到了绑匪的电话,要她一个小时之后带着钱到城西郊外。再一次坚持确认了叶霆还活着之后,凌霄一口应下、挂断了电话,张承已经转了身、飞快地在向下属们布置接下来的一应安排。 绑匪报的地址在城西的郊外,是一处偏僻又空旷的位置——一到晚上就几乎没有人经过,而四周的空旷足以让他知道附近有没有警察的埋伏。 八月末正是盛夏,哪怕是到了晚上,也依然没有丝毫寒意。穿着一身黑色连衣裙的少女提着一个行李箱,独自一个人等在偏僻又空旷的郊外。 距离约定的一个小时已经过去了十多分钟,除了她以外却依然空无一人。 少女就着手机的光线四下里张望了一圈,而后又低头看了看手腕上的手表,忽然间挑了挑眉,再抬起头时却已经是只有满脸的忐忑焦急。 “钱都带来了?”一个声音忽然从身后响起,她立时就想转身,却猛然一顿——腰后被抵上了枪口。 “带来了,”凌霄微微低头、垂下眼帘,视线落在那人握着枪的手上,“都在这里。” 那人应了一声,一边依然用枪抵着她,一边微微弯腰、伸手拎起行李箱掂了掂,也不打开仔细查看、就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你没报警吧?” “我早就说过,两千万不算什么,我没必要冒着你撕票的风险报警,”凌霄抬头,“只要你保证平安放了我大哥。” 她一抬起头,两人四目相对,男人忽然意味深长地啧了一声:“有钱人就是好,娶个老婆,都是年轻漂亮,看着还跟个小姑娘似的。” 凌霄皱眉:“钱我已经给你了,你该放人了吧?” “放人?”那人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忽然就哈哈大笑了起来,本来就有些凶恶的五官一瞬间越发扭曲了起来,“实话告诉你,从我抓你大哥我就没想过留他的命。你老公也真是的,有这么漂亮的老婆,他也放心让你一个人来。正好,我也很久没有过女人了……” 他说到这里,像是一下子又想起了什么,狰狞着五官骂了一句粗话:“妈-的这年头没钱,连个女人都没有!一个个都他-妈这么势利!老实点!” 他猛地又把枪用力地向前抵了抵,见凌霄乖乖地一动不动,这才像是稍稍满意了些,四下里环视了一圈,冷冷道:“把手机扔了。” 凌霄似乎是微微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照着他的话把手机扔在了地上。 见她身上已经没有了通讯工具,再加上夏天衣服轻薄、她只穿了一件连衣裙,也藏不了什么东西,男人这才算是彻底放了心,押着她往前,走了大约十几分钟,终于见到了一辆被挡住了车牌的轿车。男人押着她上了车,用手铐把她的双手反背扣在身后,这才也上了车、踩下了油门。 凌霄的相貌本就清丽秀气,再加上年纪又小,看起来就是个软萌的小姑娘。绑匪对她似乎是也没有什么太多的防备,就这么由着她睁着眼睛看清了沿途的路程。车向着郊外的方向又开了大约一个小时,这才终于在一个破旧的农家小院前停了下来。 男人押着她下了车、拖着行李箱进了门,立时就有人迎了出来:“大哥你回来了?钱到手了没有?” “这儿呢。”男人掂了掂手里的行李箱,显然是心情不错,居然露出了一个笑容来。 迎面过来的男人五短身材、看着有些猥琐,一边看了眼行李箱,目光一边却又直直地往凌霄身上飘去:“大哥,这是……” “叶大少爷的弟妹,来交赎金的。” “你怎么把她也带回来了?”那人搓了搓手,脸上的神情越发猥琐。听见对方回了一句“你说呢?”,顿时就不怀好意地“嘿嘿”笑了起来。 凌霄没管他,一边跟着两人往屋里走,一边不动声色地四下打量着——绑匪一共有六个人,除了这两人外,屋里还有四个人、这时候正围坐在一起吃泡面。叶霆一个人被五花大绑着跌坐在角落里的地上,目光直勾勾地看着几人泛着香气的泡面,听到脚步声下意识地抬起头,却一下子变了脸色: “凌霄?!你怎么……” 他还指望着凌霄来救他呢!她不是很厉害吗?怎么也被抓了? 叶大少平时向来是衣冠革履,这时候缩在角落里,却是头发微乱、就连衣服都落了一层灰,落魄得简直像是另一个人。 “叶大少,你弟妹来陪你了。”为首的男人嘻嘻哈哈地指了指凌霄,一边示意兄弟们打开行李箱查验赎金。 叶霆看了凌霄一眼,眼底原本升起的希望一下子又暗淡下去,一瞬间又换做了绝望。 凌霄四下里环视了一圈,见桌上随意地放着四五把手-枪、周围除了绑匪六人和叶霆外,再也没有别的气息,顿时就微微眯起了眼睛。 “大哥,钱没错,两千万。咱们发了!”有人飞快地数清了钱,转过头来向老大汇报,喜形于色。 为首的男人忍不住也哈哈大笑了起来,忍不住拍了拍凌霄的肩膀:“今晚兄弟几个乐一乐,天亮送叶大少和叶二少奶奶上路。” 几人一听,顿时齐刷刷地看过来,眼里一下子就带上了几分不怀好意:“大哥,这姑娘看起来还像是个学生呢,真嫁人了啊?别是有钱人包的二-奶吧?” “你管她呢?”话一说完,立时就又有人嘻嘻哈哈地反驳,“反正都是要死的,咱们今晚也做一回有钱人。” “那倒是……” “放手。”几人正肆无忌惮地说着荤段子,却忽然听到有一个明显不属于自己的女声响了起来。一瞬间的沉默过后,所有的视线就又齐刷刷地落在了凌霄的身上。 “叫我放手?”为首的男人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一样笑了起来,“还发大少奶奶脾气呢?” 确定了绑匪只有六人、枪也不过区区四五把,凌霄也懒得再装下去——叶霖还在警局等着她呢,想必每一分钟都是担忧万分,她实在是没什么耐心再和这些人玩下去。 “我叫你放手。”凌霄扬了扬眉——这一扬眉,原本被挟持的忐忑愤怒好像一瞬间尽数褪去,只剩下了满目的飞扬和张狂。 她瞬间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以至于这屋里所有的人都有一瞬间的发懵,凌霄却已经是轻轻笑了一声:“再不放手,这手就别要了。” 最后那一个“了”字还没落下,只听哗啦一阵声响,原本将她双手反扣在背后的手铐一瞬间就被抖落。 几人一愣,立时扑向桌上的□□,为首的那个更是立时伸手就探向外套口袋、转眼就摸出了一把枪来。 下一刻,凌霄凤眼微挑,随手屈指轻弹,那人就只觉手腕一麻,随即就听“咔”的一声轻响伴着一阵剧痛袭来,扣在扳机上的食指再也无力扣下。 凌霄冷笑一声、随手一拂,屋子中央的饭桌猛然间倒飞出去,瞬间撞到了其余扑向桌上想要拿枪的五人,巨大的力道带着他们一同倒飞而出、重重地撞在了墙上,桌上的碗筷哐当摔了一片,和几把□□一起摔落在了地上。 “你们最好安分点儿,”凌霄掂了掂手里刚刚夺过来的那把枪,扫了一眼摔在墙边的几人,语气间依然带着惯有的漫不经心,“哪只手不想要了,那就哪只手去碰枪。反正六对一、你们又有枪,我就是开枪打死几个,警察来了也不会说我防卫过当吧。” “我不信你敢开枪。”被叫做“大哥”的男人捂着自己脱臼的手腕、咬着牙冷眼看她,“大少奶奶,你敢杀人吗?” “你说呢?”凌霄侧目,抬手就是一枪——子弹瞬间穿透了他的膝盖,惨叫声中男人终于再也站不住、扑通一下跪倒在地。 凌霄看了他一眼,随手就把枪扔了:“有能耐就上战场杀敌卫国去。奸-淫-掳-掠,人人得而诛之。我杀过多少人,自己都记不清楚,你又算什么东西?” 第100章 赔礼 第一百零三章 赔礼 杀气——铺天盖地的杀气。 对面那张脸依然清丽秀美,凤眼眼角微扬、眼神平静无波,却深邃得让人几乎喘不过气来——哪怕这只是一个看起来柔弱的年轻女孩子、哪怕她手上此时此刻已经没有了枪,他也丝毫都不怀疑,她随时都能杀了自己。 她是真的想杀了自己,不会迟疑、不会害怕、更不会手软。 男人脸上的痞气终于彻底消失了,渐渐一点一点开始染上了恐惧之色,却还是强撑着不肯低头:“你到底是什么人?” “不是说了吗?我是他弟妹。”凌霄看了他一眼、随口答了一句,视线落在他外套口袋里露出半截的手机上,弯腰捡起了手机、拨通了张承的电话,“解决了,你们上来吧。” 说完,她就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随手又把手机扔回了绑匪身上,转头去看叶霆。 叶大少依然蜷缩着靠在墙角,神色有些呆滞。见凌霄往自己这里走来,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眼底带着深深的恐惧——他刚才听见了,她说……她自己都不记得杀过多少人。 叶霆虽然是个有些纨绔习气的公子哥不假,却到底不是败家的草包,他清楚地知道——凌霄不是在恐吓对方,更不是在开玩笑。 她只是……在说实话。 叶霆的双手被手铐扣住反剪在身后,凌霄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他侧过身去把手露出来,然后弯下了腰。也不知道她手里什么时候多了一把造型有些古怪的钥匙,在手铐的锁孔里随便拨弄了两下,就见手铐随着“咔哒”一声的轻响忽地就打开了。 凌霄一边收回钥匙一边用另一只手替他除下手铐,刚把钥匙放好,却忽然微微挑了挑眉、随手一抬——破空声猛地穿透了这屋里几乎已经凝固住了的空气,随即就是一声惨声陡然炸开。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转头看向惨叫声响起的方向——五短身材、形容猥琐的男人一条手臂无力地垂落下来,手边是原本落在地上、却不知什么时候险些就被他够到的一柄手-枪。而他的肩膀上,一根柔软的银针不费吹灰之力地穿透了他的衣服、扎进了他的肩膀,在屋里不算太明亮的灯光下反射出凛冽的寒光。 原本还有些蠢蠢欲动的几人一下子全部僵住了身形,整个背脊和额头几乎都已经被汗水全部浸湿。 “我不想杀人,但也不怕杀人。”凌霄分明连头都没有回,却像是在后脑勺长了眼睛一样洞悉了所有人的动作,这时候依然没有回头,神色淡淡地说了这一句、微微顿了顿,又看向叶霆,“大哥,你知道该说些什么。” 叶霆的双手这时候已经彻底从手铐中挣脱了出来,但长期的禁锢依然让他双手发麻。他本来正努力地活动着手腕,凌霄话音刚落他就浑身一僵、再一次瑟缩了一下,却立时就忙不迭地点头。 凌霄扶着他踉跄着站起来坐到一旁还算完好的椅子上,直起身子又四下里环视了一圈——最初的兴奋、自大和激动终于随着屋里的寂静一点一点消褪,恐惧却在同时一点一点蚕食着所有人的神智。凌霄看着不久前还嘻嘻哈哈、趾高气昂的男人这时候连手都在不自觉地微微颤抖着,终于是忍不住轻轻嗤笑了一声: “害怕了?杀了人,就该做好有一天自己也会被杀的准备。” 男人猛然抬起头来、嗓音干哑:“那你呢?” “所有人都一样。”凌霄转头看向门口,“没有例外。” 她话音刚落,门板伴随着一道巨大的撞击声猛然被人踹开、轰然落地,穿着制服的警察鱼贯而入,走在最前面身先士卒、第一个闯进来的,毫无疑问正是张承。 ——凌霄手上的手表,是警方特地给的、带有定位功能。张承始终带人在绑匪的视野外紧紧地跟着,一接到凌霄的电话立时就带人行动,自然是转眼就到。 他进来时第一眼就看了凌霄,见她看起来没有发生什么意外,很快就移开了视线、把目光落在跌坐在地上的几个绑匪身上。 凌霄随手掸了掸裙摆,而后忽然就被人抓住了手。 她抬头,微微一怔,随即一下子半是担忧半是埋怨地皱起了眉头:“你怎么跟来了?不是等在警局吗?” “我不放心,”叶霖握紧她的手,微微摇了摇头,“别担心,我和张队说好的,就等在车里,警方也安排了人留守。你打电话说都解决了,我们才都出来的。” 凌霄和警方是分头出发,并不知道原本说好在警局等她回来的叶霖居然也跟着警方一起上了车。 但好在叶霖是有分寸的人,他说的安排也很周全,凌霄微微叹了口气、不再纠缠这个问题,反手握紧了叶霖的手,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去看一旁的叶霆。 警方已经在押着几个绑匪往门外走,另有几人正扶着叶霆查看身体情况、询问伤情。平日里春风得意的叶大少显然对自己眼下狼狈的境况异常介怀,脸上已经满是不耐,不经意抬眼对上叶霖和凌霄的视线,却忽然微微僵了一下、神色一下子显得有些紧张。 叶霖开口喊了一声大哥,似乎是还想说点什么却又实在无话可说,最终只能沉默下来,收回视线牵着凌霄出了屋子。 案子到了这里基本就算是破了,接下来的审讯就是警方的工作、和凌霄没有关系了。叶霖看了眼自从上车后就窝在自己怀里闭目养神、脸上隐有倦容的凌霄,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没有再跟着警方一起回到警局,只是和凌霄一起回到了公寓。 家里还是一切如常,仿佛这将近四十八个小时的辗转反侧、昼夜难眠都根本没有存在过一样。凌霄打开卧室的窗户,迎着夏夜里还算凉爽的微风伸了个懒腰,却忽然落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 “我听见了。”男人微有些低沉的声音就响在耳边。 凌霄微微侧过头,就这么静静地看着近在咫尺的清隽眉眼。 叶霖深深吸了口气:“你说杀人,就要做好自己被杀的准备。” 凌霄微微怔了怔,低低地应了一声。其实她没有什么顾忌,别说是这两句话,就算是警方听到她说杀过人也没有用——没有任何证据,她也确实没有在这里杀过人。 叶霖低头,这件连衣裙的领口随着两人的动作微微有些偏斜,露出了她肩膀上的剑伤。比起上一次见到时,这道伤疤又已经淡去了许多,几乎快要看不见了。叶霖用指尖轻轻地摩挲着伤痕,嘴唇却紧抿成一条直线。 凌霄却似乎并不介意,只是笑了笑:“没有谁是不能死的。” 她知道他在耿耿于怀些什么——因为她说,自己也不例外、没有例外。 她救过很多人,也杀过很多人。杀人就是杀人,无论原因,因为没有人有权利决断别人的生死——但她杀人的时候还是没有手软过,也从来没有后悔过。 俯仰无愧——这四个字,她敢说出口。只除了……威胁叶霖的那一次。 叶霖抱紧她,没有说话。 凌霄只是笑了笑,忽地回过身来、伸手勾住叶霖的脖子,仰着头吻了上去。 …… 凌霄第二天去警局做了笔录。警方连夜审讯了绑匪一伙,几人对绑架叶霆一案供认不讳,同时也招供了前一个案子——他们收到那对夫妇的赎金之后,当着叶霆的面,开枪打死了前一个人质。尸体,就埋在离那个农家小院不远处的荒地里。 警方按照几人的口供找到了被害人的尸体,叶霆也已经回家休养,凌霄做完笔录后大致了解了一下案子的进展、估摸着已经彻底解决了,也不再多问,道了别离开警局。 一个多星期后,叶霖忽然给了凌霄一个文件袋。 凌霄难得有些茫然,一边接过文件袋一边转头去看叶霖。 “大哥给你的。”叶霖笑了笑,环抱着双手、只是抬了抬下巴,示意凌霄自己去看文件袋里的内容,“你看看?” “你哥?”凌霄顿时越发意外,微微蹙了蹙眉头却怎么也想不出来这位眼睛长在头上的叶大少能有什么东西是要给自己的——经过绑架案那么一吓,他应该是绝对不敢再动什么心眼的了。 叶霖难得地卖了个关子,就这么抱着臂好整以暇地看着凌霄,显然是不大打算解释些什么。凌霄也不再追问,低了头专心去看文件袋里的东西,而后一下子有些诧异地睁大了眼睛。 是产权证——土地使用权证和房屋产权证一应俱全,所有权人一栏写的无一例外都是她的名字。凌霄忍不住又回过头去看了眼地址——虽然不是市中心的黄金地段、地段稍偏,却也还是在市区之内,土地面积更是有将近三千平方米,足以建起一个小公园了。 凌霄扬了扬眉,意味深长地看了叶霖一眼。 “大哥前几天约我出去,说以前不懂事给你惹了很多麻烦,这一回多亏了你才能得救,一定要给你赔礼道歉、还要谢谢你这一次救他。”叶霖笑起来一脸的无辜,“他听说你最近正想要一块地,觉得这一块恰好挺合适的。托我告诉你,一定要收下,不收下他会愧疚难安、过意不去的。” 第101章 改变 第一百零四章 改变 “看来这回他是真的知道害怕了。”凌霄想起几天前那个窝在角落里、狼狈得没有半点从前公子哥模样的叶大少,忍不住微微眯起了眼睛,“怕我为他以前做的事报复他?” 那一天亲眼看到了凌霄毫不犹豫地开枪,叶大少几乎是有些吓懵了。直到被成功救出、回到家里缓过神来,他才不由自主地打了个激灵、一股浓浓的后怕袭上心头——这两年他没少得罪凌霄,更不要说这么多年来给叶霖下了的那些大大小小的绊子了。凌霄……会报复他吗? 他简直有些不敢想。思前想后,他终于还是约了叶霖出来——这些年他和叶霖的关系一直不好,但这个弟弟,他还是了解的。别管看起来表现得多冷淡,实际上到底还是心软好说话的。 凌霄屈指、随手弹了弹手里的文件,不置可否地“唔”了一声:“你吓唬他了?” 叶霖依然抱着手臂,脸上淡淡的笑意里又带着几分似有若无的意味深长:“我只是实话实说。” 他在外面的时候并不常笑,因为每每像这样笑起来的时候,总会显得他格外的纯良和……好欺负。不过叶霖虽然毫无疑问是个好脾气地人,却也并不是真的就那么纯良。凌霄估摸着……弄不好他是早就看上他哥哥名下的那块地的,这时候迎着男朋友无辜至极的目光,忍不住摇着头哑然失笑:“你什么时候也学坏了?” 极度紧张后的放松显然让叶霖整个人都轻松了下来。他倾过身来、伸手搭着凌霄的肩膀把她半揽在自己的怀里,微微偏了偏头、似乎是真的认真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而后才开口道:“大概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吧。” 和他最近的人是谁?毫无疑问是怀里的女朋友。这意思,要是他学坏了,那也一定是女朋友的锅。 凌霄自热不会去和他争辩这些玩笑话,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而后忽然轻轻叹了口气:“我不在乎他对我说过什么、做过什么,反正与我无关。” 叶霆和她又没有关系,不管做什么她都不放在心上。但叶霖不一样,叶霆是他的亲哥哥。 叶霖的动作微微顿了顿,半晌后也低低地叹息了一声,脸上神色却并不见半点阴霾,反倒是出乎意料地放松和坦然。 凌霄和叶霖抽空到实地去看了一下叶霆作为赔罪礼的那一块地——果真是一处开放式的小公园模样,中央一座三层高的小别墅像是公园内部办公之用,四周放眼望去都是碧绿空旷的草坪,公园边沿种满了茂盛的水杉树,园内甚至还有一片小巧精致的人工湖。地理位置不算太繁华,但不远处的马路对面却恰巧就是地铁站、交通相当便利。 凌霄以步代尺、大致估算了一下园内各处的数据,拉着叶霖若有所思地回了家,当天就开始动笔画起了图纸。 江大的开学时间是九月中旬。凌霄接到了实验室的通知、提前了小半个月去学校——傅星洲出了国,原本属于他的许多活就落到了她的身上。 在实验室的通知之前,凌霄倒是还接到了另一个电话——是报社打来的。八月末她又拿了个全国级书法大赛的金奖,媒体终于蠢蠢欲动,开始找上了门来、想要对她做一次采访。 凌霄难得征求了一下叶霖的意见——不过叶霖叶霖向来都不干涉凌霄的决定,对此完全没有给出任何意见。凌霄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转头就推掉了这个采访。她挂掉电话后却又像是觉得有些感慨,想了想后居然自己登陆了许久没有上过的微博,难得自己更新了一条: “有报社想采访我的成功经验,我已婉拒,其他媒体也不必再来。老生常谈,多说何益?一言足以蔽之:天赋、努力、良师、运气,缺一不可。” 人们好像总是对探听借鉴别人的“成功经验”乐此不疲。而大多数被请教的人,似乎也都更乐于提到“努力”和“坚持”,因为唯有这一点是完完全全由自己掌握、自己所能掌控的。凌霄却偏偏第一条就写上了“天赋”——自负得几乎有些狂妄,但却又坦诚到了极点。 叶霖看了眼凌霄的微博、又看了看少女那一双-飞扬的凤眼,忍不住摇头失笑。 凌霄也不再去看微博下的评论,干脆利落地关了手机,倚在窗口继续看书。 第二天,凌霄就接到了实验室的电话。 其他年级都还没有开学,只有大一的新生们还在顶着烈日兢兢业业地进行着军训。凌霄抱着资料从实验室里出来的时候,正是下午两点——一天之中烈日当空、最最酷热难当的时候。饶是凌霄也不免被这烈日晃得微微眯起了眼睛 然后她忽然就听见有人在身后叫自己。 凌霄回过头,就见是一男一女两个穿着迷彩服的陌生面孔,看起来像是今年的大一新生。下午日头太毒,校方怕出事,要到将近三点才会开始训练。 “同学,你知不知道自动化系的办公楼在哪?辅导员叫我们过去一趟,但是我们找半天了都没找到。” 说话的男生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一边说一边有些害羞地挠了挠头发。一旁的女生却像是认出了凌霄,一下子睁大了眼睛,有些紧张又有些兴奋,试探性地喊了一声:“你是……凌霄学姐?” 凌霄笑了一声,点了点头,就见那个男生似乎是一下子也有些惊讶,挠着头、连说话都有些磕磕巴巴的:“不好意思啊学姐,我、我还以为你也是我们一届的。” 凌霄也不介意,笑着给两个直系的学弟学妹指明了方向,在他们的连声道谢中道别离开。她身负内力、耳力过人,转身后一边走,一边却还能隐隐约约听到身后传来的交谈声: “怎么是学姐啊?还以为是我们一届的……”是男生略有些遗憾和失落的声音。 女声似乎是嗤笑了一声:“干嘛?觊觎学姐的美貌啊?” “学姐怎么了?”男生心不甘情不愿地嘟囔了一句,“只要学姐单身,我就也有希望……哎你打我干嘛?” 女生似乎是用力地捶了他一下:“要死啊你!我男神的主意你也敢打!我告诉你想都别想!自己去论坛看帖子去!” 两人打打闹闹间声音越来越远、终于是彻底消失在了凌霄的耳中。凌霄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踏上了图书馆门口的台阶。 …… 自从叶霆被绑架的事情过后,凌霄敏感地发现叶家对她和叶霖的态度似乎是有了些微妙的变化——尽管叶霖依然没有回叶家,他父亲叶耀华也依然对这个小儿子不闻不问。 叶霆似乎是一下子收敛了许多,大概是吸取了教训,也不再流连在以前爱去的那些娱乐会所,下了班就老老实实地乖乖回家,少了许多纨绔子弟的做派;他甚至顺着父亲的意思和一家门当户对的千金小姐交往了起来,而且和以前包养过的女明星都断得干干净净,看起来像是要洗心革面、好好做人了——当然这些都是叶霖告诉他的。他虽然不在叶家,却也不是一点消息都不知道。 凌霄那天还在学校里遇到了叶大少一次——他现在交往的那个姑娘以前似乎也是江大毕业,趁着周末故地重游。 凌霄一开始也没注意,反倒是迎面走过来的叶霆在微微的震惊过后一下子换了神色、忙不迭地主动和自己打招呼。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凌霄也没什么和他翻旧账的心思,见状也象征性地对着他点了点头、打了个招呼:“叶大少。” 这一声“叶大少”却仿佛让叶霆一下子又紧张了起来。他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凌霄的脸色,而后笑了一声、清了清嗓子:“别这么见外,叫我大哥就行。” 凌霄微微扬眉、眯了眯眼睛看他——他似乎是有些紧张,在凌霄的注视下有些尴尬地又笑了一下。那笑容里,居然带着几分讨好的意味。 凌霄居然也点架不住这种破天荒的讨好,低低咳嗽了一声,不置可否地含糊应了一声。 叶大少见她没有拒绝,顿时就又放松了许多,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他的表现实在太过反常,一旁的女孩子忍不住微微皱了皱眉、若有所思地看了两人一眼,随即却又得体地笑了起来、对着凌霄微微点头致意,而后才笑着去看叶霆:“不介绍一下吗?” “这是我弟妹,”叶霆下意识地答了一句,末了又像是生怕凌霄反驳、不给自己面子,赶紧又加了一句,“叶霖的女朋友。” 提到叶霖了,这下凌霄总不会否认了。 凌霄对着女孩子同样也笑着点了点头,而后微微抬了头看叶霆。 叶大少的神色似乎是有些挣扎,过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上次叶霖给你的东西……” “我收到了,”凌霄恍然,顺势接下了话头,“解了我燃眉之急,多谢。” 她说这话时神色平静坦然,已经没有了以往对着自己时那种嘲讽的模样。叶霆不傻,立时就知道她应该是不会翻旧账报复自己了,眉宇顿时就舒展了下来,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两句、增进一下感情好让自己的人身安全更有保障一点,凌霄却已经是挥了挥手、说了句“我还有个实验要做,先走了。”后就告辞离开了。 叶大少张了嘴却实在不敢开口阻拦,只能就这么看着她离开。 凌霄越过两人,走得头也不回——叶霆看起来是改过自新要好好做人了,不过……关她屁事? 第102章 误入黑店 第一百零五章 误入黑店 开学半个月后就是十一长假。凌霄难得睡了个懒觉,半梦半醒间接到了秦瑶一个“凌霄我们去吃大闸蟹吧!”的电话——两个小时之后,刚吃过了一顿早午饭,他们就堵在了开往邻省的高速公路上寸步难行。 江南向来都是鱼米之乡,与江城比邻而居的澄州市正是全国闻名的大闸蟹产地之一。虽然和江城分属两个不同的省份,但实际距离其实也不过就是三个小时左右的车程。也正是因为近得很,所以秦大美人才会突然心血来潮、说走就走。 凌霄对秦瑶向来都是近乎有求必应,聂峥和叶霖又都是老婆和女朋友说了算,于是秦大美人一个电话,四人就这么来了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于是一开上高速公路,所有人看着眼前密密麻麻、停滞不前的车队,一下子就都后悔了。 十月四日已是假期过半,没想到居然还是人山人海、寸步难行。 秦瑶显然是不止后悔,而且还带着几分愧疚,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提议道:“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这么多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 聂峥和叶霖都不说话,齐齐看向凌霄。这一次出门是叶霖开车,只不过眼下早就已经暂时挂了空挡,无所事事地看着好半天都没有挪动过的车队,转过头来看凌霄的时候倒是无所谓地笑了笑、并不介意。至于聂峥,看过来的眼神里就带了些隐约的恳求意味——他自然还是想陪秦瑶吃大闸蟹,只是连累凌霄和叶霖陪着苦等,实在是也不好意思开口。 凌霄坐在副驾驶座上,老神在在地逗着怀里的小徒弟——聂瑫已经快要六个月了,白白嫩嫩、精致得简直像是个漂亮的小姑娘。好一会儿,她才意识到了所有人都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有些恍然地“啊”了一声,又四下里张望了一圈,有些漫不经心地耸了耸肩:“现在想掉头回去都不容易,来都来了还是吃了螃蟹再回去吧。” 见秦瑶张了张嘴、似乎是有些歉意地还想说些什么,凌霄笑着摇了摇头,并不接话、干脆就又一门心思地低头去逗怀里的小徒弟了。 “哇——”的一声大哭猛然间炸响在了车里。 秦瑶微微一怔,随即一下子就炸了毛:“凌霄!我儿子都到平时的睡觉时间了!你还逗他?你这师父到底是不是亲生的呀?!” 凌霄弯着眉眼笑了一声,在秦大美人横眉竖目的怒视之下赶紧拍着小徒弟的背柔声哄他——原本还泪眼汪汪的小哭包给面子得很,没一会儿就被她哄得忘了继续哭,挂着眼泪乐呵呵地笑了起来。又哭又笑似乎是耗费了他不少的力气,很快就又咬着手指睡着了。 凌霄把他的手指挪开,又轻轻地给他擦干净了刚才哭花的脸,这才在秦瑶的怒视之下有些讨好地笑了一下。秦瑶撇过头哼了一声,却没有再提起先前的话题。 几人好不容易终于到达澄州市的时候,天色几乎都已经全部都暗了下来。才刚刚进了市区,眼看着今天肯定是吃不了大闸蟹了,叶霖靠边暂时停了车,明智地开始查起了合适的宾馆。 “先随便找地方吃个饭吧。”凌霄歪在叶霖肩上,毫无形象地揉了揉自己空空如也的胃——整整一个下午她都没吃过东西了。 她话音刚落,聂峥和秦瑶立时就都用力地点头,一脸的心有戚戚。 叶霖揉了揉她的头发,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却还是点点头应了一声。 几人都澄州市都不熟悉,用手机上的美食软件搜了附近几家评论还算不错的店,每每路过却都是座无虚席、甚至门口还排着长队。几人都是饿得前胸贴后背,哪里还等得及?走了一段好不容易见到了一家路边的小饭馆还有空桌,当下也顾不得挑挑拣拣,毫不犹豫地就推了门进去。 饭馆虽然是小了些,不过饭菜倒是出乎意料地还算不错——当然也可能是因为实在饿得厉害,吃什么都是香的。今晚没能吃到大闸蟹,干脆就在店里点了几只不大的湖蟹先解解馋。 聂峥显然已经是个合格的奶爸了,一个人动作熟练地用奶瓶给儿子热了奶、耐心地喂着他喝。小家伙一边喝着奶,一边眼巴巴地看着桌上的螃蟹,似乎是也感兴趣极了。 凌霄动作快,吃完洗了个手回来,接过小徒弟抱到自己怀里,示意忙了好半天的聂峥安心吃饭。 聂峥也没客气,干脆地就把奶瓶也塞进了凌霄的时候离——秦瑶的产假已经全部休完、回到公司正常工作了。夫妻俩平时都有工作,除了家里的老人之外、凌霄有空了也会来带带孩子,早就已经是轻车熟路,他自然是没有什么可不放心的。 几人坐的是个小包厢,环境还算干净。吃得差不多的时候,外面却忽然间传来了一阵喧闹。凌霄耳力惊人,一堵门墙根本挡不住些什么,只是侧耳听了片刻,随即一下子就皱起了眉头。 聂峥看了她一眼,会意地站起身来就往门口走。 秦瑶似乎是也意识到了些什么,往凌霄身边靠了靠。 聂峥拉开门,就见隔壁包间门口站着的几个人似乎是也刚吃完正要买单,看起来年纪都不大、像是一起结伴出来旅游的大学生,这时候正个个涨红着脸、满脸的义愤填膺:“我们六个人,才吃了几个菜,你们结账就要四千多?这也太过分了吧?” 聂峥顿时脸色一变。 “菜单上都写着,你们自己不看,怪我咯?”他们刚进来时还算和气的老板这时候一脸的痞气,身后带着十来个人、个个手里提着刀虎视眈眈地过来,“怎么,想吃霸王餐啊?” “你们的价钱上面什么都没标,你现在说那都是一两的加强,这不是欺诈吗?”为首的男生似乎是瑟缩了一下,却依然是壮着胆子、把两个女孩子挡在身后据理力争,“我们要报警了!” “报警?你试试看啊。”老板嗤笑了一声,脚下却没停顿,径直就带着人过来了,经过聂峥身前的时候转头瞥了他和包间里的几人一眼,警告了一声,“别多管闲事,你们等会儿也得付了钱走。” “哎?这是家黑店啊?”秦瑶这才像是如梦初醒、一下子反应过来,扒着凌霄的手臂小声说了一句。 叶霖叹了口气,神色间有些意外,却又像是有些无奈:“看来以后真的不能找这种路边的小店。我先报个警?” 后半句却是在问凌霄。 凌霄点了点头,脸色却有些晦暗。叶霖却似乎是知道她在想些什么,揉了揉她的头发,温声安抚着:“也不一定就有关系,看看再说吧。” 这群人能把黑店开得这么堂而皇之,提到报警又是有恃无恐,显然是早有勾结。 凌霄应了一声:“报警吧。” 叶霖拿了手机拨号。那头老板却是一下子黑了脸色:“不是叫你们不要多管闲事吗?把手机放下,让开!” 最后一句“让开”,是对着拦在门口的聂峥说的。他一边说一边使了个眼色,身后的人已经提着刀围上了隔壁包间的那几个大学生。 凌霄有些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呵欠,看了眼杵在门口的聂峥。 聂峥应了一声,下一秒就见提着刀冲在最前面的那个男人惨叫一声倒飞出去、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门外的所有人都有一瞬间的怔愣,聂峥横跨一步,已经把几个学生都牢牢地护在了自己的身后。 老板呆了呆,似乎是一时间还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些什么,转过头去看了看摔在地上一时起不了身的兄弟,好一会儿才如梦初醒,猛地红了眼睛、抄起一把西瓜刀就带人冲了上来。 凌霄抬手捂住了小徒弟的眼睛和耳朵,轻轻地拍着他的背、温柔地哄着他入睡。 秦瑶下意识地抓紧了凌霄的手臂,却没有说话,仰着头看向门外那个身形高大、身手凌厉的男人,眼神亮晶晶的。 叶霖挂了电话,默默地把剩下的半碗饭继续吃完了。 凌霄把已经睡熟了的小徒弟还回到秦瑶的怀里,站起身来走到门口,看了眼在地上摔成了一堆、捂着手腕哀嚎着起不来身的“服务员”们,伸手拍了拍聂峥的肩膀,语气里显然带着几分褒奖的意味:“挺利落的,下手控制得也不错。” 聂峥似乎是对她的夸奖略有些不好意思,笑了笑,很快就又回过头去看包间里的妻子和儿子。 “以后自己出来旅游,不熟悉环境就去正规的饭店吃吧,多小心一点儿,别找这些路边的小店。”凌霄看向一旁还有些发懵地少年和少女们,轻声叮嘱了一句。 几人都呆呆地点头应了一声,却又有人下意识反问了一句:“那你们不是也选了小饭馆……” 他话一出口才意识到不对,涨红了脸忙不迭地解释着:“我不是这个意思,谢谢你们,我只是想说……” “无妨,”凌霄没当回事儿,不甚在意地摇了摇头,“我们也来了,是因为无所谓是不是黑店。” 说话间,她随意地瞥了眼还在地上的“一堆”人。 黑店既不能奈她如何,那也就无所谓是不是黑店了。 几个学生看了看她,忙不迭地用力点头、表示自己“受教”了。 警车的鸣笛声越来越近,终于彻底停在了门口。很快车门被打开,身穿制服的几人匆匆下车,推了门进来后险些被地上躺得横七竖八的人绊了个趔趄。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形,定睛一看地上的人,几个警察顿时微微变了脸色:“怎么回事?谁报的警?怎么打人啊?” 第103章 平安夜 第一百零六章 平安夜 凌霄倚在门口不说话,只是将所有人的脸色都一并收在了眼底,微微眯起了眼睛。叶霖上前几步,对着几个警察点了点头:“是我们报的警。” 叶霖一边说着,一边微微抬了抬下巴、点了点躺了一地的人:“欺诈消费者,还要伤人。” “冤枉啊,怎么是我们欺诈伤人了?”老板一看来了警察,居然像是看到了救兵,一下子又来了精神,捂着自己已然脱臼了的右手一阵哀嚎,“那价钱菜单上都写得明明白白,你们吃完不给钱、还打人,现在反而来赖我们?我们做点小本生意也不容易……” 说着说着,居然还煞有其事地抹着眼泪哭了起来。 凌霄和叶霖对视了一眼,不置可否地撇了撇嘴角。一旁的几个学生却是还单纯得很,从来么见过这么颠倒黑白、恶人先告状的情景,一下子个个都气得涨红了脸,指着老板说不出话来。 “也是啊,”为首的那个警察看了地上一眼,若有所思地问叶霖,“你说他们要伤人,怎么我现在看着他们一个个都是被打的呢?这你们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不好说啊。” 几个气得红了脸的学生张口想说些什么,却在看到叶霖微微的摇头时又把到嘴边的话全数都咽了下去。凌霄抱着臂懒洋洋地靠在门口,直到这时候才有些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拉长声音“哦”了一声: “你是说,我们吃晚饭不给钱,打人前还通知你们——我们要打人了,你们先拿好刀再过来?还是说,你们是带着刀来结账的?” 她说着,视线扫过地上大大小小摔了一地的菜刀和水果刀,微微挑眉:“再不然,是我们去你们厨房、拿了你们的刀、又回到包厢门口,然后才打了你们?” 摔在地上的几人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来,只是一个个地都躺在地上哀嚎喊痛。 所有人齐齐转头看向几个警察。 为首的那人似乎是在这样的注视下有些尴尬,低低地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这店里有监控摄像没有?你们这样各说各的,也不知道谁说的是真的。” 老板立时摇头:“我们哪有钱装那玩意儿?” 为首的警察脸上显出了几分为难来:“这说不清,要不大家都各退一步,你们毕竟是打伤了人,把他们医药费出了,这件事就算私了了……” 他话没说完,几个男生都已经气得险些失控、好不容易才被身边的女生拉住;凌霄手里却被塞进了一个手机,而后秦瑶就一手抱着儿子一手挽住了她的胳膊、靠在她的肩头,笑着道:“没有监控摄像不要紧,我都用手机录下来了。” 她本来就是艳光四射的大美人,原本被凌霄几人挡在了身后才没有被人看见,这时候一说话,立时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秦瑶向来都是当惯了焦点的,也不怯场,冲着凌霄手里的手机努了努嘴、示意录像都在自己的手机里。 她录像的小动作,凌霄自然是一早就看在了眼里,笑着夸了她一句:“聪明。” 秦瑶眨了眨眼睛,说不出的娇俏动人。 凌霄低头摆弄着手里的手机,一边用余光去看警察:“既然有了录像,那就能说清了吧?” “这我们要看过之后才能判断。”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过来,却忽然扑了个空——他只觉得眼前一花,都没来得及看清究竟是怎么回事,原本就在自己跟前的手机就已经被对面的小姑娘握在手心里避了开来。他微微变了脸色,却又很快让自己的神色变得和蔼下来,耐心地解释着: “给我吧,我们看完还要把录像带回去做证据的。” “行啊,一会儿我给你传一份。”凌霄微微挑了挑眉,笑盈盈地答了一句,一边已经按下了播放键。手机的屏幕不小,清晰地播放着刚才所记录到的一切——从隔壁包间的争执,到老板带着人提着刀过来要动手,再到聂峥毫不费力地撂倒了所有人。 几个警察脸上的神色一变再变,一直到录像放完,整个大厅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没有人说话。 为首的那个警察深吸了一口气,忽然伸手过来:“请你们配合我们的工作,这个手机和录像我们还是都要带回去的。” 凌霄没搭理他,有些百无聊赖地自顾自抛着手机玩,像是根本没有听他说话。可她每一次抛起手机,却分明都恰好避开了他伸来的手。末了她才笑了一下子,接住了手机轻轻“啧”了一声:“这年头,大家的手机可都是能录像的。” 那人一惊,收回了手看着凌霄不说话。 “还没有自我介绍,我是凌霄。”凌霄伸手指了指自己,不紧不慢道,“大小算是个……” 她一边说,一边像是不知道该怎么措辞、转头看向叶霖。 叶霖摸了摸她的脑袋,适时地把话接了下去:“网红?” 凌霄“哦”了一声点点头,不怎么在意地瞥了对方一眼:“发一条微博,怎么也得有几万人看吧?” 这也就是出了省、不在自己家,要是在江城遇到这样的事,以凌霄和警方的关系,估计连威胁都懒得,提着人就摔去派出所了。 后面有个年轻的小警察似乎是真的掏出手机搜了搜微博,很快就变了脸色、伸手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了前面的人。 凌霄的微博认证里,除了原本“书法比赛金奖”的信息之外,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又多了一条“省厅法医科特聘顾问”的信息,每条微博下的转发评论那都是成千上万。 凌霄也不管他们,直接就用秦瑶的手机登陆了自己的账号、开始上传视频。 那人沉默了一会儿,伸手指了指地上的人、回头看向身后的同事们:“都动刀子了,带回所里吧。” …… 事情最终以民警们带走了黑店老板一行人而告终,凌霄跟着去了一趟派出所做了笔录,临走时晃了晃手里秦瑶的手机,笑盈盈地向几个警察挥手告别:“还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联系我。” 等到几人终于到了宾馆、凌霄仰在沙发上打开自己微博的时候,自己最新的那条微博下面早就已经是彻底炸了开来。澄州市警方的官方微博连夜做出回应,表示已经抓了人、一定会严肃清查。凌霄瞥了眼评论,见大家都还算是出言理智,而且有理有据、不忘问责监管部门的,满意地点了点头,哼着小曲儿进了浴室洗澡。 第二天中午几人终于依山傍水地美美吃了一顿香甜的大闸蟹,算是作为对前一天堵车和误入黑店的弥补和抚慰,晚上趁着人还不算太多、开着车回到了江城。 剩下的两天凌霄都窝在了家里继续画图纸,叶霖有时候也会好奇、凑过去想看个究竟,却被那图纸上一个个形状各异的图形看得有些茫然。原以为她是在画叶霆给的那块地和房子的设计图,可这画的,怎么看着像是…… “这是……什么的零件?”叶霖没忍住,有些迟疑地问她。 凌霄点点头,却竖起食指在唇边做了一个“嘘”的手势,难得有些神秘地眨了眨眼睛:“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叶霖托着下巴看了半天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却也不追问,笑着摇了摇头,在凌霄的桌边打开了自己的笔记本电脑、也开始工作了起来。 十月八日的清早就有课,凌霄在七日的晚上回了宿舍,迎面而来的就是沈清的一个熊抱——小姑娘皱着鼻子抱着她,不满地控诉着:“你去吃大闸蟹不带我!” “不是给你带回来了吗?”凌霄好笑,“你那天不是和沈大哥出去玩了吗?” 沈清偏过头想了想,知道确实是不怪凌霄偏心,念叨了几遍也就算是完了,很快就又挑起了别的话题:“凌霄凌霄,昨天有公司来找我谈影视版权、说想把我上一本小说拍成电视剧呢!” 凌霄挑眉——沈清从大一开始写小说,到现在也算是小有名气了。上一本小说算是她写到现在成绩最好的一本,不论在网上还是实体都很是红了一阵,现如今有人想来买实体版权倒也并不能算是太让人意外。但不论如何,这总是个极好的消息,凌霄由衷地笑了起来,摸了摸她的头夸了一句: “真厉害!” 小姑娘仰起头抬起下巴,很是骄傲地轻轻哼了一声。 谈买卖的事凌霄向来不擅长,也就不瞎掺和了,只是叮嘱了小姑娘多问问自己的编辑、多长个心眼别被骗了,而后也就笑着看小姑娘趴在自己怀里“耀武扬威”。 大二开始凌霄终于也开始被新生们称作“学姐”,这感觉多少有些新鲜,又让她忍不住想起小时候总是跟在柳沉疏身后撒着娇喊“师姐”的自己,于是对着学弟学妹们越发好脾气,以至于论坛上还出了个帖子、探讨着“原来男神喜欢的是娇俏青春的‘学妹款’”,惹得一众“学姐们”唉声叹气了好一阵子。 平安夜的时候班里有男生生日,请了同学们到自己家玩——生日的男生就是原本傅星洲的室友褚杰,家境优渥、性格却有些大大咧咧、没什么大少爷脾气,追了许晏好一阵子才终于抱得美人归。据说这几天他父母出国旅游去了,家里除了钟点工没有别人,干脆就想借着生日请玩得好的同学们到家里来开个圣诞趴。叶霖最近接了个新项目忙着加班,凌霄见许晏似乎是对人多的活动依然有些紧张,想了想干脆还是应了下来、算是陪着许晏、给她壮壮胆。 一行人在校门口碰了头、一起打车去褚家,到了校门口凌霄才看见了不知什么时候回国了的傅星洲——国外的圣诞,正是新年假期。他一个人站在校门口,身形高挑、身姿隽逸,格外引人注目。 见凌霄和许晏过来,其他人都不知为什么莫名地有些局促、看了看凌霄又看了看傅星洲。 两个当事人倒是都神色如常,淡淡地互相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而后分别上了出租车。 出租车开了约莫二十多分钟、停在了一处别墅区的门口。一行人下了车、跟着褚杰进了小区,凌霄却看着前面不由得眯起了眼睛。很快,褚杰也一下子变了脸色、猛地加快了脚步——他家的附近,停着好几辆警车。 褚杰快步回了家里,才看到警车们似乎是停在了自家隔壁的那幢别墅前,这才算是微微松了口气,却见原本站在隔壁门口的一个警察回头往外走了几步、脚下猛地一顿,随即又加快了脚步、三两步就越过自己走向了自己身后的人: “凌霄?” “怎么又是你?”凌霄看着眼前这个戴着眼镜、穿着警服的斯文男人,莫名地有些头疼。 “我也希望不用我来。”那人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却又上来拉住了凌霄,“来得正好,帮忙撬个锁。” 凌霄也叹了口气,一边跟着他往前走一边斜斜看他:“你们技术人员呢?连个锁都开不了了?” 那人摇了摇头:“这锁挺复杂的、我们没准备,又不好破坏财物、要不一会儿家属又要上访了。我正准备打电话叫干这个的技术人员过来,一看你来不是省事儿了么?” 凌霄简直没脾气,也不知道从哪里取出了一把形状特别的钥匙来,插-进锁孔里小心地轻轻拨弄着,一边又问:“还有时间去叫技术人员过来,确认已经不赶时间了?” 人死了,自然就不用再赶时间了。 “我们从那头窗户里看到了,”对方沉默了一会儿,声音微有些低沉,“身上都有尸斑了。” 凌霄开着锁的手忽然顿住,片刻后才问:“没穿衣服?” 尸斑是因为人死后血液不再流动、坠积在身体低下未受压部位才会形成。这时节天气寒冷,所有人都裹得严严实实的,哪里看得到身上的尸斑? 对面的人叹了口气,点了点头却没有说话。 第104章 麻烦 第一百零七章 麻烦 凌霄皱了皱眉、没有再追问下去,手上的动作却明显地加快了起来、看得人几乎有些眼花缭乱。片刻后,随着“咔哒”的一声轻响——门锁打开了。 凌霄后退了几步,几个技术人员对着她点了点头,率先进入了屋内。 凌霄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将钥匙收了起来放好,又回过头看了看正不约而同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的同学们,神色间微微有些迟疑。 一旁穿着警服的斯文男人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忍不住笑了一下:“一会儿不跟我进去看看?” 凌霄似乎是知道他在笑些什么,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却并不反驳,反倒是回过身来对着生日的褚杰微有些歉意地点了点头:“抱歉,我今天恐怕是不能给你庆祝生日了,你们好好玩。” “这……”褚杰看了眼一旁的傅星洲,神色间微有些为难,低声劝着,“查案是警方的事啊,难得来一趟……” 一直都站在她身边的许晏迟疑了一下、下意识地用力抱紧了她的手臂。 “人命关天。”凌霄叹了口气,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背、低声安抚了两句之后,到底还是抽出了手,站到了警方跟前,很是自然地问着,“是谁报的案?怎么发现的?” “是死者隔壁家的钟点工。”一旁带队的侦查员和凌霄也不陌生,顺势就接了话头、抬手一指对面,就见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女人正脸色煞白地站在一旁,满脸的惊恐和害怕,正是褚杰家请的钟点工阿姨。 凌霄走到她身边,轻轻拍了她的背几下以作安抚。钟点工阿姨似乎是真的在她的安抚下渐渐地缓了过来,连脸色都好了一些。她一时间也摸不清楚眼前这个小姑娘和警方究竟有什么关系,只是见她略带询问地看着自己、警察和她又像是熟悉得很,摸着自己的胸口缓了缓之后终于是把刚才对警方说过的话又交代了一遍: “今天小杰生日,晚上要带同学回来玩,我吃了午饭就出去买菜了。回来经过隔壁家,没看见这家的小姑娘——平时下午这时候小姑娘都会在厨房里煮咖啡,那个香哦!今天没看见她,我就想她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你们不知道,这家姑娘人是真的好啊,条件这么好一点都没有大小姐脾气,进进出出碰到了都会跟我打招呼,有时候我买菜回来拎的东西多她还会出来帮我搭把手。” “我就想啊,这姑娘一个人住,别是生病了也没个人照顾,小孩子家家的也不知道吃药吃饭了没有,我就到她厨房间窗口往里看……作孽啊!”阿姨说到这里,连眼睛都红了起来,“小姑娘一个人躺在地上、衣服都没穿,身上一大片都是紫红色的。真作孽啊,这么好的姑娘,怎么下得去手啊!” 阿姨说到这里,似乎是再也说不下去了,一旁有一个女警扶着她低声安慰;一起来的同学们、尤其是女孩子们也都神色发白、显然是不忍心再听下去——对于他们来说,死亡、尤其是谋杀,听起来始终都是一件遥远至极的事,却从来没有想过会有这样一天、毫无防备地就发生在自己的眼前。 凌霄转头看了一下,就见厨房窗户确实是正对着沿路、恰是阿姨回来的必经之路上,也怪不得她知道死者平时每天下午那时候都会在厨房里煮咖啡喝。 “陈科长,凌霄,”有人从里面出来、熟络地招呼了一声,“现场通道已经打开了,你们可以进来了。” 所谓的打开现场通道,就是由技术人员先在现场固定和采集相关线索痕迹、划出不存在痕迹和线索的可踏足区域,以避免其他人在进入时破坏现场、影响侦查。 凌霄应了一声,一边接过对面递来的手套和鞋套,一边又回头看了眼——一切胆子小的同学已经进了屋,还剩下几个胆子大又好奇心旺盛的,还在伸长了脖子往这头张望着。凌霄对着许晏笑了笑,没有再多做什么解释,迅速地收拾了一下后就头也不回地抬脚进了屋子。 陈颀戴了手套也正要跟着进屋,跨了一步之后却又像是想到些什么、突然停了下来,回过身来——就见一旁一个身形挺拔、姿容出众的男生正定定地看着屋里,神色间似乎是有些困惑和茫然。 “怎么?”陈颀笑了笑,温声问他,“还有什么相关信息要提供给我们的吗?” 傅星洲收回视线、看了他一眼。 可能是见多了生死,尤其还是见多了各种非自然因素造成的生死,陈颀身上总是有一种很特别的气质、能让人不由自主地放松平静下来,博得信任。 傅星洲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没有忍住,忽然道:“我以为——她最不耐烦管闲事。” 他说这话的时候,少见的没有半点平时成竹在胸的模样,反倒像是一个遇到了解不开的难题的寻常学生,困惑又不解。 陈颀怔了怔,这才意识到眼前这个出众的男生究竟是什么心思、指的又是谁,忍不住摇头失笑:“你说凌霄?” 他说着,对着凌霄进屋的方向努了努嘴,语气间微有些好笑:“她也就是说说罢了,典型的嘴硬心软。成天说自己脾气差,你见她真发过几次火?动不动就抱怨麻烦,下回再有事我看她能忍住不管。” 陈颀说了两句自己也觉得有些哭笑不得,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随手拍了拍少年的肩膀,收拾好自己后很快就也进了屋子,只留下少年一个人站在门口、怔怔地盯着门口出神。一直到褚杰出来又叫了他几声,他这才终于如梦初醒、回头应了一句。 “星洲,进屋吧?” “好。”傅星洲点了点头,慢慢地收回了看向隔壁的视线,抬手拢了拢自己脖子上的围巾,垂下眼帘转身进了褚家。 陈颀进屋的时候,凌霄正蹲在尸体边皱眉。 死者如钟点工阿姨所说是个小姑娘,看起来至多也不过就是二十五六岁的模样,五官姣好,哪怕是因为现在没有了生命而显得有些阴森僵硬,却也能轻而易举地从她的脸上看出生前娇俏温柔的模样。她浑身赤-裸,周围却并没有其他衣物——十二月的温度已经到了零下,她躺在客厅和厨房的交界处,看起来像是只是睡着了一样。 “尸僵较为强硬,尸斑按压不完全褪色,死亡时间应该是十二到二十四小时之间,差不多是昨天晚上到今天凌晨之间,”陈颀看了眼温测尸温的温度计,想了想道,“甲床紫绀,眼睑结膜点状出血,死因可能是机械性窒息。” “看起来应该是被人一手勒住脖子一手捂住了口鼻。”凌霄点头表示赞同,伸手指了指口鼻和脖子处的痕迹。 陈颀“嗯”了一声:“问题不大,不过还是要回去解剖才能盖棺定论。死……” 他说着,话却忽然戛然而止。 凌霄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死后,尸体被猥亵过。” “拿阴-道擦拭物回去检验吧,”陈颀叹气,“希望能检测到dna。” 两人的心情都越发沉重起来,低着头检查尸体不再多说些什么,直到凌霄凑到她脸前、仔细地看了一会儿,才微微皱着眉问:“头部被钝器击打过,但是看伤痕没有生活反应,是死后造成的。这算什么,猥亵尸体后还要继续施-虐来发-泄?” 和法医打交道久了,凌霄渐渐也习惯了许多法医的专业术语。 陈颀吸了口气,有些不太确定:“像是加固行为——一般熟人作案,凶手恐其不死、认出自己,经常会在被害人死后继续‘补刀’。” 凌霄轻轻“啧”了一声,若有所思地定定看着尸体,没有说话。 两人都陷入了思考,在脑中推演还原着当时的现场,却忽然被一旁的一阵惊呼打断了思绪——出勘命案忽然听到惊叫,饶是警察也不免下意识地打了个激灵、所有人齐齐望向声音响起的方向,就见是一个年轻的女警正捂着嘴、红着眼睛看着一旁茶几上的一台笔记本电脑。 “我、我看她的笔记本在待机,就想打开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那女孩子看起来也是刚从警校毕业没多久,见所有人都看着自己,一下子就紧张了起来,说话有些磕磕绊绊。说了两句之后才总算是缓了下来,咬着唇道:“死者是这几年网上一个很红的漫画家,笔记本打开就是她画了一半的稿子,我以前还买过她的书呢,很好看的!怎么会……” 凌霄一怔,像是忽然间意识到了什么,猛地站了起来、几步到了沙发前,只看了笔记本的屏幕一眼,一下子就变了脸色。 这女孩子她认识,确切地说,她在网上是认识她的——有几回她打开微博、都被无数的圈人提示信息卡得差点死机,打开一看才发现是几条关于她的q版条漫,画得很是传神可爱。她点进作者的微博,才发现是个很有名的漫画作者,常常会画些q版的漫画、害羞地“向男神表白”。她觉得对方大约是个很可爱的小姑娘,就也关注了她,每次只要回复或是转发她的微博,都能让小姑娘开心得不得了。 可是现在,她就这样浑身僵硬、冷冰冰地躺在地上,没有半点气息。 第105章 过节 第一百零八章 过节 空气里弥漫着的气息有些不同寻常。陈颀察觉有异,站起身来凑到笔记本前看了看,顿时就业愣住了——屏幕上跃入眼帘的果然是一张画稿,确切地说是一张还没有上色的线稿。哪怕画上的是个双头身的q版小人,可一双大大的凤眼却依然惟妙惟肖,只要是见过真人的人,都能够轻而易举地一眼就认出……画上的人,正是凌霄。 陈颀第一时间转头去看凌霄,就见她正直勾勾地盯着屏幕,脸上没有了平日里惯常的漫不经心,却也面无表情、看不出悲喜。 陈颀想了想,到底还是开口问她:“你认识?” 凌霄沉默了片刻,应了声是。 陈颀取下手套,拍了拍凌霄的肩膀,一边示意初步检验已经完成、让同事把尸体运到殡仪馆去,一边放缓了声音问凌霄:“要不你别去了?今天平安夜,陪同学好好玩,要不就和叶霖一起安心过节吧。” 看着认识的人、甚至是朋友在自己面前被解剖,这种心情……恐怕连做了这么多年法医的他自己一时间都很难体会。 “无妨。”凌霄摇了摇头,脱了手套和鞋套跟着他一起出了门、上了殡仪馆的车。 法医解剖都有专门的术式,凌霄毕竟没有经过专门的法医学习,所以也没有贸然插手,只是安静地站在一旁、看着陈颀带着手下的实习生小心仔细地对着尸体进行了彻底地解剖和检验,最后再仔细地缝合起来。 “心血不凝,组织器官有明显出血和淤血点,肺脏有水肿气肿,颞骨岩部出血,死因系机械性窒息死亡。”陈颀说着,示意一旁的实习生记录下来,一边看向始终在一旁一言不发的凌霄,“看伤痕,是被人一手捂住口鼻、一手小臂压迫颈部导致窒息死亡。” 凌霄没有异议,点了点头,脱下了自己的外套、裹住了解剖台上的女孩子。她本身就身形高挑,穿的又是一件长款的大衣,顿时就把女孩子裹得严实、只剩下一双修长的小腿裸-露在外。 其实她也知道这没有什么用,甚至……是不合规矩的。陈颀似乎是想要阻止,迟疑了片刻后却到底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凌霄深深看了解剖台一眼,转身离开。 来的时候还是下午,离开解剖室的时候天却都已经完全黑了。凌霄脱了外套,里面就只穿了衬衣和牛仔裤,在冬天晚上的寒风里,看起来显得格外单薄。走出殡仪馆的时候,她余光一扫,脚步却顿了顿,微微仰起了脸、有些意外地看着从门口那辆熟悉的车上下来的男人。 “怎么穿这么少?外套呢?”叶霖几乎是三步并作两步地快步到了她的跟前,抬手就要脱自己的外套把凌霄裹住,却被凌霄阻止了下来。 “我没事,不怕冷。”凌霄摇了摇头,神色间微有些困惑,“你怎么来了?” “陈颀给我发了短信,说临时又有了案子、带你来了殡仪馆,和我这个监护人报备一下。正好我手头的事也做完了,就过来接你。”叶霖见她阻止,知道她身怀内力、大概是真的不怕冷,考虑到两人身体素质上的差距,倒也没有坚持。只是看她身形纤细、衣衫单薄地站在寒风里,心里还是紧张得厉害,一手揽住她的肩膀、环住她挡住寒风,一边拉了她就往车里塞。 凌霄却缩了一下手、让他去牵她的手一下子就落了个空。 叶霖一愣,低低喊了她一声:“凌霄?” “刚验过尸体。”凌霄低声解释。 “出来的时候没消毒?”叶霖有些意外地问了一句,见凌霄摇了摇头、显然是彻底消毒过了的,顿时就彻底放了心,也不管凌霄像是还有什么话、不由分说地拉着她把她塞进了车里。 车里开着暖空调,足有二十几度,这让叶霖终于不用再担心凌霄穿得太少会着凉。 叶霖关了车门,见凌霄不知道为什么一直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也不出声打扰她,倾过身去给她系安全带。 他知道凌霄现在的心情很不好——尽管她从来不说、也很少表现出什么,甚至也许说杀人就杀人、毫不犹豫,可他能清楚地感受到,每一次遇到了命案,凌霄都会心情不好。 或许这就是一种属于医者的悲悯——尽管见过无数死亡,却依然对每一条生命都珍而重之。 叶霖收回系好了安全带的手,摸了摸凌霄的头顶。 凌霄终于从自己的手上移开了视线,抬起头看他,神情间是少见的困扰和犹豫:“你本来不应该接触这些。” 这个城市里每天都有那么多人死去,可如果不是她,这些死亡都和叶霖没有任何关系、不会离他这么近在咫尺。 叶霖愣了一下,随即却一下子笑了起来:“你本来,也从来不会说这种话、更不会有这样的想法。” 凌霄的性格,向来都任性妄为,哪里会有这样的想法? 凌霄眨了眨眼睛,想了想似乎是觉得他说的话有道理,冲他勾了勾手指。 叶霖依言探着身子凑了过来。 凌霄握住他的手,仰着头吻了吻他,微微眯起了眼睛问他:“我们去哪?” “去吃饭,我订了座位。”凌霄不提回家、却问他去哪,显然是知道他们的目的地并不是家里——心知什么都瞒不过她,叶霖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坐回了驾驶座,一边从一旁取出了一个苹果来塞进了凌霄手里,“洗干净了,你先吃一个垫垫肚子。” 凌霄点头“哦”了一声,捧着苹果咔嚓咔嚓地啃了起来。 圣诞节是西方的节日,相传是基督的诞辰。这本来是一个带着浓重宗教色彩的节日,在基督教并不盛行的中国却也格外受到年轻人的欢迎——其实大家也不过是想找个理由放松和庆祝一下,无关宗教,也没有什么不好。 街上到处都是圣诞树和圣诞老人的装饰,所有的饭店都是座无虚席。叶霖订了饭店却漏算了停车,找了许久才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还有空位的停车场,距离他订了座的餐厅还有好一段距离。两人倒也不怎么在意,手牵着手一起不紧不慢地走出了地下车库。 凌霄一身衬衣牛仔裤的单薄衣着走在街上格外引人注目,引得过往行人不住地回头看她、而后很快就又看向和她牵着手的叶霖,一个个的脸上都明晃晃地写满了指责。 叶霖只能报以苦笑。 凌霄看了周围几眼,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没事,不用管。”叶霖牵着她的手,感觉到她的手比自己还要暖上一些,心知她确实是不冷,顿时就放了心、也不在乎别人看自己的眼光,无所谓地摇了摇头。 凌霄拉着他拐进了一旁的商场,挑了件大衣自己穿上,又取下了一旁情侣款的男装大衣给叶霖换上,拉着他一起照了照镜子、端详了片刻,满意地摸出了钱包就要去刷卡付账。 叶霖赶紧拦住她,却被凌霄一个眼神就挡了下来,笑盈盈地看他:“圣诞礼物。” 叶霖看了眼自己身上的新大衣,又看了看凌霄身上那件明显和自己是情侣款的女式大衣,收回手无可奈何地笑着摇了摇头。 凌霄付了钱,叶霖把自己原来穿着的那件外套塞进购物袋里,牵着凌霄出门——这一回,终于再也没有什么异样的眼光落在他们身上了。坐电梯下楼时路过一家奶茶店,见凌霄像是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叶霖干脆就去给她买了一杯回来。 出商场的时候步行街上正有一个小姑娘在卖花,看起来大约是十六七岁的年纪,长相普通,衣着单薄却很整洁。她也不追着你叫卖,只是在有人看过来的时候甜甜地笑着、轻声问一句:“买朵花吧?”若是有人买了,她会轻声道谢;要是不买,她也不会纠缠,只是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一笑、不再多说。也许是这样的分寸很容易惹人好感,她身边的玫瑰花已经卖的差不多了,还只剩下零零星星几支,看起来大概是要卖完了才会回家。 凌霄想了想,买走了她手里为数不多的最后几支玫瑰花,顺手把自己捧着还没喝的热奶茶塞进了她的手里。见小姑娘有些诧异地看过来,她只是笑了一下:“花很漂亮,天冷了,早点回家吧。” 说完也不等小姑娘回答,她已经头也不回地转身走了。走了没几步之后凌霄忽然伸手扯了扯叶霖的衣袖。叶霖侧过脸低头看她,就见凌霄捧着手里的几朵玫瑰花递到了自己跟前、笑盈盈地看着自己: “送给你,喜欢吗?” 叶霖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新衣服,又看了看玫瑰花,恍惚间又有了一种性别倒错的错觉,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却到底还是伸手把那几支玫瑰花接了过来,有些好笑地问她: “你知不知道送玫瑰花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凌霄笑,仰着头眨了眨眼睛,看起来像是个天真又单纯的小女孩儿,眉宇间却又分明带着几点狡黠,“愿闻其详。” 叶霖张口就想回答,却像是忽然间意识到了什么似的噎了一下、大庭广众之下有些说不出口来,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装,你就接着装吧!” 凌霄但笑不语。 第106章 恩爱 第一百零九章 恩爱 两人牵着手、不紧不慢地走了大约二十来分钟后,才终于到了叶霖订了座位的餐厅——是家法国菜,面积不小座位却并不多,桌与桌之间相隔颇远,哪怕是在大厅里也不会令人觉得拥挤嘈杂。大厅中央有一处圆台微微高起,上面摆着一架三角钢琴;大概是因为今天是平安夜的缘故,弹奏的都是些与圣诞和宗教有关的曲子,趁着店内精致的装修和客人们的轻声交谈,窗外不远处就是映衬着万家灯火而波光粼粼的江景,看起来说不出的和谐和雅致。 凌霄似乎是有些意外,微微仰起头、斜斜看了叶霖一眼。 这餐厅看起来就高雅得很,叶霖其实很少带她来这样的地方吃饭——倒不是嫌弃什么,只是觉得这样的地方多少都有些拘束,所以并不常去。 叶霖似乎是知道凌霄为什么看自己,跟着引路的服务员到了自己预定的座位前坐下,一边伸手摸了摸凌霄的脑袋:“这家味道不错,圣诞气氛也好,每年平安夜都要提前很久订座。” 凌霄点点头,撑着下巴一边听着钢琴一边看叶霖点菜。 法国菜也是世界著名的菜系,从前菜到最后的甜品都有着自己的顺序和标准。不过叶霖好说也是个公子哥出身,点起菜来轻车熟路,很快就合上菜单交给了服务员,回过头来看凌霄。 凌霄这时候正转着餐刀玩——不知道是不是从小玩笔玩惯了,她手上总跟有多动症似的停不下来、老是喜欢转东西玩。以前能随身带兵器的时候她转笔玩;后来来了现代,平时只能转着箫过过干瘾;今天出来玩没带箫,她干脆就开始转着餐刀玩了起来。 这餐刀刀刃锃亮,看起来就是极锋利的模样。凌霄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漫不经心地转着刀,看着有些懒洋洋的,不过好在叶霖知道她的身手,倒是也不担心她会弄伤手。说起来,其实饭前这么玩餐刀本来应该是件不太礼貌的事,事实上周围的人也确实很快就被吸引了目光,却没有一个人的视线带着指责的意味——几乎是所有人都觉得,这个穿着黑衬衣的姑娘举手投足间都带着一股子随性和潇洒,好像坐在这里就该是这么玩着餐刀似的,自然得没有半点违和和不礼貌,一眼看去只觉得赏心悦目到了极点,险些被她指间上下翻飞的银刀晃得目眩。 叶霖四下里环视了一圈,回过头来又看看跟有多动症似的凌霄,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很快就见服务员端了前菜和红酒上来。叶霖伸手给凌霄倒了杯酒,想了想也给自己倒了一杯,而后看向已经放下了餐刀的凌霄。 凌霄端起酒杯晃了晃,微微勾了勾嘴角,举杯和叶霖轻轻碰了一下,而后仰头喝了一口,微微眯着眼睛似乎是回味了一下,这才拿了刀叉兴致勃勃地吃起菜来。 法国菜每一道的量都不多,却按着顺序一丝不苟地上了十多道;味道确实极好,也难怪连订座都很困难。凌霄觉得心情好了不少,吃着作为甜点的布丁,一双凤眼微微眯起,而后就听见有两道脚步声在自己桌边停了下来,随即是一道略带惊讶的声音: “凌霄,叶霖?” 叶霖抬头,就见叶霆正和一个妆容精致的女孩子站在自己桌边,看起来大概是刚吃完晚饭准备离开——这家店据说是江城所有高级餐厅里最适合过圣诞的一家,叶霆这个大少爷会带女朋友来这里好像也是挺理所当然的事。 见叶霖抬头,叶霆立时就有些讨好地笑了一下:“这么巧?” 叶霖毕竟还是脾气好,再说又是伸手不打笑脸人,闻言点点头叫了声大哥。叶霆赶紧应声,又介绍了一下自己身边的女孩子,说是叫做李滟。 叶霖一听就知道这是李家的千金,和叶家也算是门当户对、想必父亲对这门亲事应该很是满意。不过他也无意多管这些,只是不失礼数地也和李滟打了个招呼。李滟礼貌地对着他点了点、恰到好处地笑了一下,却又忍不住看了看凌霄,微微拧起眉头,似乎是对她的不礼貌略有些不满。 凌霄今天心情欠佳,懒得搭理叶霆,一听是他连眼皮都没抬,这会儿依然低着头自顾自漫不经心地吃着布丁。 叶霖看了看李滟的神色,又看了眼凌霄,忍不住笑了一下、略带些歉意地温声解释着:“她今天下午又验了具尸体,心情不太好,你们别见怪。” 吃着布丁的凌霄微微一挑眉,忍不住抬了头去看叶霖——这话明着是在致歉解释,其实分明是在警告叶霆,她今天心情不好不要惹她,顺便还拿验尸吓唬了他一下,看来叶霖最近也是学坏了…… 叶霖回过头来含笑看她。 果不其然,这话一出,叶霆的神色立时就一下子紧张了起来,赶忙摆着手说不要紧,一边还拉了拉身边的女朋友示意她不要介意。 李滟抿了抿唇,倒也真的没有说些什么。 凌霄咬着勺子含含糊糊地感叹了一声:“味道不错。” “这个不难,”叶霖笑了一下,“你喜欢吃,以后回家我做。” “明天就想吃。”凌霄一点都不客气地提要求。 叶霖没脾气地点头:“好,明天就做。” 凌霄满意了,吃完最后一口布丁,终于抬起头来、懒懒地随便瞟了叶霆一眼:“你怎么还在?” 叶霆立时就噎了一下,可自从上回的绑架案之后,叶大少就被凌霄吓乖了,这时候也不敢撂脸子,有些讨好地又笑了一下,这才有些支吾道:“年后我和小滟就要结婚了,过几天给你们发请帖,你们千万要来啊。” 叶大少又不是傻子,不止不傻,而且还精明得很。以凌霄的能耐,要是为敌那今后真是寝食难安。他和叶霖毕竟是亲兄弟,叶霖又是好脾气,要是能冰释前嫌,以后不知道能给自己带来多少便利。 叶霖没说话,神色却似乎是有些迟疑。 凌霄扬了扬眉,赶在叶霖开口前有些不耐地淡淡笑了一下:“到时候看我心情。” 叶霖确实是好脾气,叶霆现在也是百般示好,可这不代表以前的那么多事就都可以一笔勾销了。看得出来叶霖其实并不怎么想去,凌霄干脆就先开了口、把这“黑锅”自己先背了,也省得以后叶家又来怪叶霖不讲亲情。 她这么一说,叶大少也不敢纠缠,识趣地道了别、拉着女朋友告辞离开。 凌霄喝完最后一口酒,也和叶霖买了单起身离开。两人牵着手走在江岸边散步,夜里的寒风很快就吹散了两人身上的酒意。凌霄仰头,见叶霖站在平安夜满是小彩灯和铃铛的树下,一张本就清隽的脸被灯光晕染得更加温和,忍不住伸手拉了他一下。 叶霖停下脚步,低头看她。 凌霄微微踮起脚尖、仰着头凑过来,吻了吻他。 叶霖愣了愣,很快反手搂住她、加深了这个吻。 叶霖喝了酒,两人叫了代驾回家。凌霄洗完澡出来的时候叶霖正坐在床上看电视,见她从浴室里出来,却下意识地握住了遥控器,似乎是想要换台,微微犹豫了片刻后却到底还是没有动。 凌霄在他身边坐下,就见新闻里正放着下午的那一起命案——死者是个著名漫画家,这案子也算是社会反响激烈,自然逃不过媒体的耳目,下午刚发生的事、晚上就已经上了新闻。 好在警方的守备严密,记着只能知道死者的身份和一些大致的信息,在别墅门口拍了一小段也就没有别的什么细节内容了。 “今天的案子,是她?”叶霖找了吹风机准备给凌霄吹头发。 凌霄的微博一大半都是他在打理,自然也认识这个姑娘。 凌霄应了一声,一边坐好了让叶霖给她吹头发,一边打开了手机看微博——网上的消息传得更快,这时候早就已经是铺天盖地。凌霄看了看那姑娘的微博,最新的一条更新还是她红着脸发了一条祝自己圣诞快乐的短漫,上面成毛茸茸一团的凤眼团子和自己神似得活灵活现。这一条微博下,现如今满满的都是粉丝和路人的悼念默哀。凌霄又看了看自己的微博,评论里也有许多粉丝提起了这件事,甚至还有不少人请求自己一定要帮忙找出凶手。 凌霄沉默着看了一会儿,就听叶霖关了吹风机,一边耐心地替她梳着头发,一边低声问她:“不发个微博?” 凌霄抿唇,摇了摇头:“等抓到凶手,我再来祭她。” 叶霖摸了摸她的头顶,从身后把她抱进自己的怀里,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是不是想起以前的事了?” 看着自己身边的人死去,对于凌霄来说,恐怕也不是第一次了——甚至,或许连她自己都记不清有多少次了。 凌霄没有说话,忽然翻身就把他压到了床上,趴在他身上低头吻了下去,一边吻还一边伸手去解他的衣服。 叶霖怔了怔,脸上的神色像是有些挣扎,片刻后却又像是认了命似的长长地叹了口气,一手扣住了凌霄在自己睡衣纽扣上摸索的手。见她停下了动作,抿着唇抬眼看自己,他又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却忽然用力撑起身子,换了姿势翻身压住她,低低地苦笑了一声: “我发现,每次我给你订了什么规矩,最后都会让我自己吃了。” 凌霄的眉头一下子舒展开来,含笑看着他不说话。 叶霖低头吻她,从额头到嘴唇,一路落到颈侧和锁骨,可这一回,却并没有和以往一样停下来就此打住。 第107章 傻人有傻福 第一百十章 傻人有傻福 十二月末是一年之中最冷的时节,寒冬腊月里,两人却一点都没有感到半点凉意,甚至连额头都慢慢地沁出了一层薄汗来。 凌霄眯着眼睛、微微抬着下巴任由叶霖的吻顺着她好看的脖子一路蜿蜒而下。睡衣衣领处的两颗衣扣很快就被解开,露出了弧度姣好的锁骨和肩膀。随即肩头就覆上了一层温热的触感——她肩膀上原本的剑伤已经彻底淡去、再也看不见了,整个肩头都是一片白皙细腻,好看得让人几乎有些目眩。叶霖一边吻着自己记忆中那道剑伤的位置,一边摸索着又解开了她的一颗衣扣、露出她小半个胸口。 胸口处的那道长-枪-穿-透后留下的伤痕也已然又减淡了许多,却因为当初实在是伤势太重而依然清晰可见。 叶霖低头吻她胸口的伤痕。 凌霄似乎是觉得有些痒,下意识地缩了缩身子,低头却入目就是叶霖看着自己胸口枪伤的神色——专注又心疼。 凌霄怔了怔,一下子又笑了起来。 叶霖撑起身子,又凑过来吻她。 他的体温高得有些烫人,额头的汗划顺着眼角划过脸颊、从下巴滴落在她的胸口。 凌霄伸手擦了擦叶霖额头的汗,就听见男人呼吸声一下子又加重了几分,随即却又猛地滞住。 “怎么了?”凌霄抱着他的脖子,轻声问他。 叶霖喘了喘,然后才哑着嗓子低声开口:“我……没准备套子。” 不知道是因为热还是不好意思,说这话的时候他原本就泛着红的脸色一下子又深了几分。 他原本就说凌霄二十岁以前什么都不会做,根本没想到自己说过的话又会在几天被自己吃回去,自然是不可能提前准备好安全措施。 凌霄微微一愣,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不由得有些好笑:“有我在,还怕怀孕吗?” 以她的医术,哪里还用得着担心这些?可谁知她话音刚落,叶霖却一下子就变了脸色:“不准事后吃药!” 他本来就是好脾气,更别说在凌霄跟前从来都是半点脾气也没有,这时候却是难得的强势,几乎都已经足以称得上是疾言厉色了。 凌霄知道他在担心些什么,也不生气他给自己脸色看,只是伸手摸了摸他的脸、笑盈盈地安抚着:“你放心,不伤身的。我总不会害自己吧?” “不准!”叶霖却不为所动,狠狠瞪了她一眼。 今晚的凌霄似乎是格外的好脾气,被凶了也不生气,笑着继续提议:“那你一会儿……注意些,实在不行,万一真的有了,生下来我养就是了。” “别闹。”叶霖伸手扣住她往自己衣襟里探的手,安抚性地吻了吻她的眼角,“你不上学了?” 上学对于凌霄来说,确实不像普通大学生那样重要,可他知道,凌霄还是想完完整整地完成学业的,甚至她还在考虑继续读研。如果真的有了孩子,她或许并不会不高兴,可却足以完全打乱她的计划。 “那怎么办?”凌霄斜着眼睛看他,“睡觉了?” 叶霖的神色有些挣扎。 良久,他像是终于做了什么决定,深深地吸了口气,有些艰难地把凌霄的手从自己脖子上拉下来,一边起身,几乎是有些手忙脚乱地开始换衣服。 “小区门口便利店有,我去买。” 说完,人已经出了门。 凌霄歪着头看着他有些火急火燎的背影,忍不住轻笑出声。 叶霖住的小区占地本来就大,他又脸皮薄、生怕被人看出来些什么,不敢跑得太急,等到他买完了东西回来,这一来一回也已经过去了将近二十分钟。 连外套都没顾得上脱,叶二少就这么挟着满身的寒气回了房间,随即却就是脚下一顿——凌霄抱着被子、散着衣襟躺在床上,看起来像是已经睡得迷迷糊糊的了。 二十分钟,干等着确实是一段挺长的时间了。 叶霖放轻了脚步,走到床边像是想去摸摸凌霄的脸,伸了手才意识到自己满身都是从外面带回来的寒气,赶紧又缩回了手、换了睡衣,搓暖了自己的手,这才凑过去摸了摸床上小姑娘的脸。 凌霄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他。 “困了就睡吧。”叶霖叹了口气,坐在床边,伸手替她拉了拉被子,刚抽回手却又猛地被人拉住。 凌霄似乎是还有些睡意惺忪,眯着眼睛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又笑了起来,冲他勾了勾手指。 叶霖俯身低头凑了过去。 “我有个问题真的想不通。”凌霄微微偏头,像是有些困惑不解的模样。 叶霖伸手摸她的头顶:“你说。” 凌霄微微挑眉,似笑非笑:“你这么傻,到底是怎么长这么大的?” 叶霖一愣,随即也微微侧头像是认真地思考了片刻:“大概……傻人有傻福,还是有道理的。” 凌霄形象全无地哈哈笑了起来,连着笑骂了几声“傻”,仰着头凑过去吻住他,一边伸手去解他的衣扣。叶霖倾身把她压回床上,抬手解开了她身上最后几颗衣扣。 …… 夜深人静,万家灯火都已熄灭的时候,叶霖公寓的卧室里却还亮着灯——床头的两盏小灯灯光温黄,照得整间屋子都好像跟着安静又温柔了起来。 凌霄趴在叶霖怀里,懒洋洋地眯着眼睛,却没有睡着。 叶霖靠在床头,一下下伸手摸着她的头发,眉梢眼角间都透着一股餍足,低声问她:“累了?” “还好。”凌霄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其实她毕竟自幼习武、内力深厚,远非寻常女孩子可比。累倒是还好,只是精神上懒洋洋地、连根手指头都不想动。叶霖刚刚抱着她去洗了个澡,又耐心地给她擦干身子穿好睡衣。一躺回床上,她这才觉得像是有一股从骨头里泛出来的酸软涌了上来,不算难受,只是让人越发有些慵懒、不想动弹。 叶霖用手指替她把头发一一梳理好,收回手时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头顶,忽然喊了她一声:“凌霄。” “嗯?”凌霄懒懒地抬了抬眼皮,就见叶霖用刚才替她梳头发的那只手握住了她的手,而后-插-进她的指缝间、和她食指相扣。 叶霖用自己的下巴抵着她的头顶,另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别难过,别多想。” 凌霄呆了呆,而后笑得有些无奈,又有些了然。 叶霖收紧怀抱把她搂得更紧了一些:“你这么厉害,我也帮不上什么,不过还好可以陪你。” 朋友的死,让凌霄一下子就想起从前的那些日子——那些谁也不知道身边人什么时候就会突然再也看不到的日子。她表现得不明显,但他还是能感觉到——她很不安,很难过,甚至于有些破天荒的焦躁。她不是一个害怕孤独的人,可她已经失去所有、孑然一身过一次了,这世上没有人会想再一次得而复失。 他帮不上忙,只能这样告诉她,他一直都陪着她。 凌霄沉默了一会儿,忽然仰着头问他:“如果,有一天我又突然不见了,你怎么办?” 叶霖下意识地加大了手上的力道,认真地想了想,低声回答她:“自从你来,我比以前二十几年都过得轻松自由——当然,除了最开始的那几天。” 凌霄定定地盯着他看了半天,轻声笑了起来:“我一直在想,还好我来……遇到的是你。” 叶霖没有说话,只是也笑着看她。 她为什么会来,以后又会不会像来时一样忽然消失不见,谁也不知道、谁也无法预料。但没有关系,至少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没有什么虚度和可遗憾后悔的,以后的事顺其自然就是了,何必庸人自扰? 凌霄探过身子伸手关了灯:“睡觉。” 叶霖应了一声,很快就抱着她安心地入了睡。 凌晨四点的时候,凌霄和往常一样准时醒来,却又第一次有些犹豫着不想起来出去练武。挣扎了小半天到底还是理智占了上风,小心地想要挣开叶霖的怀抱,却又被搂得更紧。 叶霖连眼睛都没有挣开,只是收紧怀抱又贴了上来,有史以来第一次试图“干涉”她的决定:“今天别去了,多睡会儿吧。” 他嗓音还带着睡意惺忪时的沙哑,也不知道究竟是醒了没有。 话音刚落,凌霄连一秒都没有犹豫,果断地又躺回去钻进了被子里,用脸蹭了蹭他的胸口,踏实地又睡了过去。 再睁眼的时候已经是天光大亮。凌霄抬眼,就见叶霖正躺在自己身边,侧着脸盯着自己猛看。 凌霄打了个呵欠:“你不上班?” “请了假。”叶霖凑过来吻了吻她的额头,“今天什么打算?” 凌霄半睁着眼睛、有些懒洋洋地拖长声音“唔”了一声:“今天不去学校了,等会儿专案组应该会开个会,我去看看有没有什么进展;下午再去一下现场找找线索。等查出凶手,我一定带到她坟前……” 叶二少侧躺在床上,看着昨天才和自己缠绵了一个晚上的小女朋友穿着微有些凌乱的睡衣、肩头胸前满是自己留下的暧昧印迹,一边却半眯着一双凤眼满身杀气地谈着命案,一时间默然无言。 第108章 详查 第一百十一章 详查 叶霖躺在床上,看着眯着一双凤眼满身杀气的凌霄,有些无奈又觉得有些心疼,凑过去吻了吻她,起床做了一桌丰盛的早饭。 叶霖请了一天假不用上班,两人吃过早饭之后他就开着车送凌霄去听专案组开会。 过了一个晚上,这个案子的消息早就已经彻底传遍了,社会反响很是激烈。社会舆论的压力太大,整个专案组都是焦头烂额,刚熬了一宿,上午抹了把脸就又聚到一起开会。 死者名叫唐沁,笔名米唐,大学的时候就已经开始给一些杂志画插画,今年才不过刚刚二十四岁,却已经出版过好几本漫画了,而且本本大卖,成绩斐然。侦查员连夜排查了她的社会关系,她家是书香门第,父母都是大学教授,只是都在北方。她在江城读的大学,因为喜欢这个城市,毕业后就也留了下来定居。所有认识的人一提到她,无不交口称赞,说她从小家教就好,脾气好懂礼貌,又是个热心肠,从来没有大小姐脾气。谁也想不到,居然会有人下得了手杀害这样一个女孩子,而且还用了这么残忍的方式。 视频组昨天花了一个通宵把小区门口和附近几条街上的监控视频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却也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员。 所有人交换了一下信息,一时间却也暂时找不到什么头绪。凌霄和叶霖回家吃了午饭,想了想又一起去了唐沁的家里,想再看看现场。 现场的警戒线还没有撤去,门口还有留守的警员保护现场。凌霄和他们都认识,打了个招呼,守在门口的两人就拉起了警戒线让她进屋。 大概是听到了动静,隔壁有人开了门探头出来看。凌霄转头,就见还是昨天的几个同学——大概是昨晚玩得晚了就没回学校,干脆在褚家住了一夜。 凌霄对他们点点头招呼了一声,想了想抬手脱了自己的外套——叶霖怕她着凉,出门前硬是给她套了件厚实的大衣,一会儿进了屋恐怕是有些不方便、又或者衣袖衣摆擦到些什么破坏了线索。 凌霄本来就不怕冷,出了一件大衣,里面就是贴身的一身衬衣和长裤。叶霖叹了口气,伸手过来,自然而然地就接过了她的大衣挂在臂弯里,而后就见凌霄麻利地把自己衣袖卷起来挽到手肘处——大冬天的一双小臂就这么露在外面,白得几乎有些晃眼。 挽好衣袖,她又顺势拢了拢自己的头发——凌霄嫌勒得慌,衬衣最上面的两颗纽扣向来都是不扣的。她这一拢头发,立时就露出了白皙的脖子,还有……颈侧一个泛着青紫的暧昧痕迹。 她皮肤白,一点点的痕迹都衬得格外清晰显眼,更不要说这种青青紫紫的颜色了。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凉气,齐齐转头去看叶霖。叶霖愣了一下,低低地咳嗽了一声,脸色有些发红。 凌霄看不见自己的脖子,顺着所有人的目光摸了摸自己的颈侧,想了想摸出手机借着屏幕当镜子看了眼,一眼就看到了自己脖子上的痕迹。她倒是也没当回事,随手把手机又揣回了口袋里,抬脚就想进屋,走了一步又回过头来看叶霖:“你进不进去?” 叶霖点头应了一声。 凌霄伸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命案现场——怕吗?” 叶霖支吾了一声,见凌霄一双凤眼微微上扬地看着自己,倒是也没逞能,想了想老老实实道:“有尸体估计还是怕的,没尸体多少还是不太自在。” 毕竟是命案现场,叶二少自认毕竟还是个普通人,不可能像凌霄这样完全跟个没事儿人似的。 其实他宁愿凌霄这时候像个普通的小姑娘一样害怕紧张——镇定自若,都是用数不清的鲜血换来的。 凌霄听他老实交代说不自在,既不意外也没嘲笑,更没让他别进去——他刚才说了,也要进去的,只是笑了一下,伸手指了指叶霖对门口的两个警员道:“给他一双鞋套。” 对面一人伸手递了过来一双鞋套,一边看凌霄:“你不要?” 凌霄摆了摆手,见叶霖已经麻利地套好了鞋套,一拉他的手一起进了屋。门口;两人探着脑袋去看,一下子都张大了嘴——死者显然经济状况极好,屋里的地板都是实木制,又是光可鉴人。凌霄穿了一双短靴,又是从室外进来,按理应该是最容易留下脚印的,可……一眼望去,她走过的地方,没有留下半点印迹,地板依然光可鉴人,弄不好比穿着鞋套的叶霖走过的地方还干净。 “那是凌霄的男朋友吗?”两人进了屋,对面的同学们看不见了却也还是忍不住往里张望,一边又窃窃私语,“看着挺帅的,但是又好像就是个普通的高富帅啊?” “就是啊,胆子还小,”显然好些人都心有同感,小声附和着,“看起来除了高富帅也没什么特别的。喜欢凌霄的高富帅那么多,凌霄到底喜欢他什么呀?” “星洲……”褚杰转过头,有些担忧地看了一眼身旁的傅星洲,见他垂着眼帘若有所思的样子,顿时就又更加担心了几分。 谁知傅星洲却像是终于明白了些什么似的一下子显出了几分恍然的神色来,什么也没说,笑了笑转头就回了屋里。 他以前总觉得凌霄是和他一样的人,自负高傲、不肯安于平凡、又最怕麻烦,现在才知道她其实就是嘴硬心软。他确实不如叶霖——不如他了解凌霄,也不如他坦诚开阔。 凌霄拉着叶霖进了屋,叶霖虽然进了屋,但未免破坏现场也没有乱走,只是避开被画了框圈出来的区域老实站着,四下里仔细环视着。凌霄很快就松了他的手,仔仔细细地查看着。她今天特地带了孤心笔出来,这时候正习惯性地在指间上下翻飞地转着玩——毕竟是一起经历过生死的兵刃,有它握在手中,总能让她冷静心安下来。 “她为人很好,而且也不太出门,应该不会是仇杀。会不会是父母辈的恩怨?”叶霖问她,问完后又拧着眉头自己摇了摇头,“他父母一直都在北方,凶手特地追来江城的可能性不大,而且看监控也没有什么可疑的人。” 凌霄点点头:“有挣扎的痕迹,但不算激烈,凶手应该是个身材高大的青壮年。” 她说着比划了一下唐沁的身高和凶手捂住她口鼻的动作,算了算又补了一句:“至少一米八以上。” “这现场看起来怎么有点……”叶霖皱着眉,似乎是在寻找什么合适的措辞。 “很乱,”凌霄点头,接下了他的话头,“有很多指纹和脚印,像是被擦过但又只擦了一部分;钝器击打头部虽然是加固行为,但看伤痕……是旁边那本书造成的。你要补刀会用书砸?” 叶霖立时摇头。 凌霄和他对视一眼:“我怀疑是激情杀人,而且……很可能是醉酒杀人。” 醉酒杀人和普通的杀人很不一样,因为醉酒状态下神志不清,所以通常杀人动机不明显,现场会遗留较多的生物物证,而且很多行为会不符合常理。 叶霖又像是想起了什么,问凌霄:“喝醉了的人力气会比平时大?” “不绝对,但有可能。”凌霄站起身来,视线又落在了一旁茶几上的一个小纸箱上——是个快递包裹,应该是遇害前不久刚刚收到,所以还没有拆开。 凌霄想了想,拉着叶霖出来问门口的警员:“这快递什么时候来的?” “快递是下午两点多送来的。”这些信息警方早就都查过了,立时详细地说明着,“不过这里是别墅区,住的都是有钱人,对外来人员查得很严,快递都是门卫统一收取,然后住户每天下班的时候经过门卫自己取回家;要是没人去取,当天晚上保安会送到家里。每天快递都很多,保安说送到死者家里的时候大概是晚上六七点,具体时间记不清了。” 凌霄和叶霖对视一眼,点了点头一起往外走。 走了两步凌霄又被叶霖拉住,有些不解地抬头看他,就见他又把自己先前脱下来的大衣披到了她的身上,一边又低了头俯身下来替她把挽起的衣袖放下来,最后拢了拢她的衣领,这才终于放心地直起了身子。 凌霄笑了笑,和他牵着手继续往外走。 后面的人却看得眼睛都发了直——先前有一阵大风,吹落了一旁几株腊梅的花瓣。凌霄一身黑色的大衣,踩着一地疏疏落落的花瓣走过,地上的花瓣却仿佛半点力都没有受过,依然是刚刚飘落时的模样,半点没有被踩过后的变形。 第109章 真相 第一百十二集 真相 离开现场,凌霄始终是一副若有所思地模样。叶霖开着车经过小区门口,见凌霄忽然微微拧起了眉头,想了想后靠边停了车,拉着凌霄下了车。 凌霄微微怔了怔,抬头和他对视了一眼,点点头跟着他进了大门口的保安室。 毕竟是别墅区,保安室里也是宽敞干净。门卫看起来像是三人一班,两个都是三十来岁的青年,还有一个年纪稍大些、看起来约莫是四十出头的模样,都穿着一身统一的保安制服。见两人进来,几个保安都立时看了过来。 “打听些事。”凌霄找了找,从包里翻出了法医科给自己的那张聘书,给几人看了看、证明了一下自己的身份,而后问,“前天晚上当班的保安是谁?” 凌霄乍一眼看去就是个相貌秀美的小姑娘,叶霖一望而知就是个家境优渥的富家少爷,可能是两人的模样和表露出的身份差异实在太大,几个保安面面相觑、一时间居然有些支吾。倒是年长的那个接过聘书多看了几眼、确认了这两个人的身份,这才引着两人去看墙上的排班表: “我们都是三个人一班,分成甲乙丙三班倒,一个礼拜换一次班。前天出事的时候也是我们几个中班,晚上七点夜班来换班。” 凌霄看了眼排班表,这周上夜班的是乙班。有别于许多小区的保安都是些四五十岁、甚至六是对岁退休了的老头,别墅区的保安都是年富力强的青壮年,乙班三个人都是三十来岁的年轻小伙子,看照片一个个都是正当盛年。 凌霄转了转笔,叶霖却忽然问了一句:“你们晚上一般是怎么送快递的?” “哦我们一班夜班开始就会去送了,”一旁年轻些的保安忍不住多看了凌霄几眼,插话道,“太晚了人家住户也未必肯来开门不是?一般两个人去送,一个负责东面,一个西边儿,剩下一个人在值班室里守着。” 几人正说着,值班室突然来了电话。剩下那人过去提起电话听了几句,最后答应了一声,这才挂了电话看两个同事:“东哥,雷子说有点事儿,今晚请个假。” “还和老婆吵架呢?”年长的那个保安皱了皱眉——凌霄看了眼墙上的排班表,这人是保安队的负责人,怪不得请假要给他打电话,“吵架也不能连上班都不好好上了吧?前天来换班的时候还醉醺醺的一身酒气,今天干脆就什么都不说请假了,还想不想干了?” “前天喝多了?”凌霄和叶霖猛地对视了一眼,“怎么回事?” “雷子这几天家里老婆正闹着呢,可能心情不好,那天就多喝了几杯。”“东哥”微微愣了一下——看得出来他人不错,这时候还替同事努力解释着,“其实人还是挺清醒的,我交班的时候特意交代他们了让他坐值班室里歇会儿别去送快递,他酒量不错的,吹会儿风应该就好了。” 凌霄皱眉,伸手指了指墙上那个下面贴着“赵雷”名字的照片:“是这个人?” 可是根据警方的笔录,那天给唐沁送快递的,就是这个赵雷。 三个保安齐齐点头。 叶霖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顶,问几人:“有他家的地址吗?” …… 车从富丽堂皇的别墅区驶出,回到闹市区后又开了好一阵子才拐进了一个小弄堂。弄堂太窄,车开不进去,叶霖只能停了车,和凌霄下车步行。这里都是八-九十年代的老房子了,不算危楼,但毕竟也已经经历了二三十年,墙面都已经斑驳剥落,楼道间有些三五成群的老人家围坐在一起聊着家常。 凌霄看着门牌号、沿着弄堂往里走,快到底的时候微微拧了眉头、加快了脚步。叶霖跟着她一起快步往里走,又走了片刻却忽然就听到了一阵吵闹声。再往前,就见一对男女正扭打在一起,一边动手一边还夹杂着些不堪入耳的脏话。男女毕竟体力悬殊,那女人明显处在下风,早就已经是头发散乱,脸上还有几道红印。周围有人三三两两、指指点点地围观,却没有人上前劝架。 叶霖看了看门牌号,正是他们要找的号码。 凌霄上前、抬手,笔尖轻点两下,男人忽然就痛呼了一声,捂着肩膀和突然间整条都软了下来的胳膊跌在了地上。 “你干什么?”女人愣了一下,忽然一下子变了脸色,伸手就推凌霄,“你谁啊你?凭什么打我男人?” 她这一把推得极用力,凌霄全然没有防备,居然也被她推得向后踉跄了半步。但好在她毕竟内力深厚,就算没有防备也不是一个普通人能伤到的,只略微后踏了半步,很快就稳住了身形。叶霖已经快步上前把她护到了自己的身后,皱着眉看眼前披头散发的女人: “她是在帮你。” 凌霄身手虽好,不过对女孩子总是很好、几乎从不会对妇孺动手。可有时候……女人凶起来也是很可怕的,叶霖怕她吃亏。 叶二少一看就是个有钱人家的少爷,那女人看了他一眼,倒是收敛了一些,却仍然还是蛮不讲理:“关她什么事啊?我们怎么都是我们的家务事,我能打我男人,她凭什么打我老公?” 叶霖心说这哪是你打老公,分明是你老公在打你。只是话没出口就见凌霄摇了摇头,皱了皱眉到底还是没有再和这女人计较下去。 见两人都不说话,那女人捋了捋头发,有些得意地挺起了胸,狠狠瞪了一眼周围围观的人:“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 围观的人群一哄而散,她又回过头来,伸手就要抓凌霄:“你对我老公做什么了?赔医药费!不赔我就报警了!” 凌霄微微拧身,轻而易举地躲过了她伸来要抓自己的手,见她还要动手,凤眼微阖、冷冷看了她一眼。 那女人忽然就打了个激灵,猛地缩回了手。 凌霄蹲下-身去,定定地看着跌坐在地上的男人:“赵雷?” 男人慌忙点了点头,紧张地咽了口口水:“你们有什么事?” “我听说前天晚上,你喝多了?”凌霄转了转笔,微微挑眉,“晚上干什么了?” 叶霖站在凌霄身边,这个角度低头,看不见凌霄脸上的神情,只能看见她乌黑的发顶和一头披散的长发。叶霖却忍不住皱了皱眉——凌霄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却莫名地带着一股巨大的压迫感。 赵雷瑟缩了一下:“没、没干什么,就上夜班。” “是吗?”凌霄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句,“你知不知道,现场有很多生物检材,只要去警局验一验dna,马上就能见分晓。” dna不能用来大海捞针,可一旦有了嫌疑人,无疑就是最有效的铁证。 “我、我……”男人明显一下子慌了手脚,惨白着一张脸结巴了半天,最后猛地哭了出来,“我没想杀她,我就是喝多了。我、我和老婆吵架了,她隔三差五就骂我没用、不是男人,没钱,窝囊!我是没钱,有钱我能娶她吗?有钱我也包养个漂亮的——你看那小姑娘,才多大年纪,天天也不上班,就住别墅、吃的用的都是名牌,肯定是被有钱人包养的!” “虚荣!”他说到最后,已然连五官都狰狞得可怕,“女人都虚荣!凭什么她卖肉就能住豪宅,我找个工作还得求爷爷告奶奶地托关系,三班倒累死累活还不如她睡一晚!回来老婆还要撒泼!” “住口!”叶霖一下子变了脸色。 赵雷却像是豁出去了似的越说越来劲:“你们这种有钱人家的大少爷知道什么?老天就是不公平!凭什么你们有钱,我就只能过得这么窝囊?” 赵雷的老婆像是已经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傻了,呆呆地站在原地。凌霄却始终没有说话,就这么静静地听着他叫骂,一直到手机铃声忽然响起——凌霄接通电话,就听到了陈颀的声音: “凌霄,我们查到了,小区有个叫赵雷的保安,嫌疑很大。” “我知道。”凌霄应了一声,却没有再多说半个字,转眼就挂断了电话。 “说完了?”见赵雷的声音慢慢小了下去,凌霄淡淡地问了一句,说完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他,“我问什么,你答什么。” 她顿了顿,又看了他一眼:“我不想听废话。” 男人下意识地抖了一下,脸上的恨意和狰狞却像是慢慢收了回去——不知道为什么,他很害怕,前所未有的害怕。 凌霄点头:“我要知道,前天晚上,所有的经过。” “我、我那天和媳妇吵架,完了去喝了酒。本来东哥叫我休息,我想出去吹吹风,就、就硬拿走了一半快递去送。”赵雷显然很紧张,但思维还算清晰,“送到她家的时候,她问我是不是挺累的要不喝点水,我说好,她就去给我倒水了。我、我一看她家,什么东西都是最好的、我这辈子都用不上,就想凭什么啊……后来酒劲上来,我也不知道怎么就……” “凭什么她被包养就能有这么多钱,你这么辛苦就是没钱,真不公平,是吗?”凌霄淡淡笑了一下,声音居然显得有些温和,“她平时对你怎么样?” “其、其实挺好的,每次过去给她帮忙,她都会说谢谢,还问我们累不累要不要喝水。” “是挺好的。”凌霄点头,“那我告诉你一件更好的事——她不是被包养的,她是个很有名的漫画家,漫画卖得很好,有很多人喜欢。我也很喜欢她。” “她今天所有吃的用的住的一切东西,都是靠她自己的才华和努力,一笔一笔换来的。”凌霄顿了顿,忽然一下子变了脸色,“你是什么东西?怨天尤人恩将仇报凭什么想有钱?” “我、我不知道……” “现在你知道了。”凌霄站起身来,随手掸了掸裙摆,而后抬手——笔尖凌空遥遥向着赵雷点了点。 没有带任何内力,仿佛只是随手做了个无意义的动作。 地上的男人却忽然只觉一股杀气和压迫感直冲而来,猛地吐出了一口血。 孤心笔在指间灵巧地转了转,而后笔尖再一次对准了男人。 叶霖一下子白了脸色:“凌霄!” 第110章 后事 第一百十三章 后事 凌霄回过头来,静静地看着叶霖。 叶霖张了张口,却像是忽然间就失了语,说不出话来。 凌霄动了杀心,他比谁都更清楚。早就知道她杀过人,早就知道在她的世界里杀人并不少见,可临到了这个时候,他却还是一瞬间变了脸色,想也没来得及想就猛地叫住了她。 说不清究竟是什么心情,紧张?害怕?还是……心疼? 叶霖只是觉得,连同时间和空气在内,好像一切都在凌霄看过来的那一眼里静止了。 那一眼,让他想起第一次见到她的那个晚上,她眼里仿佛映着尸山血海、累累白骨,却平静而凛然。没有戾气,只有杀气——纯粹的杀气。 叶霖嘴唇翕动,最终也不知究竟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还是忽然就不应该再说些什么,总之到底是一言未发就住了口,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凌霄。 四目相对,一切都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 凌霄忽然动了——她轻轻抬手,拂了一下衣袖。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瘫坐在地上的男人忽然惨叫一声,猛地就倒飞了出去,背脊撞上楼道斑驳的墙面,猛咳着吐出了一口鲜血来。 这一动,像是一下子就划破了原先凝固的时间,一切再一次如常流转,呆立在一旁许久的女人满是惊恐地尖叫着一路踉跄着就往外跑去。叶霖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去将她拦下来,抬眼看向凌霄,却见她微微摇了摇头。 不过是一两分钟的时间,那女人又惨白着一张脸跌跌撞撞地走了回来,身边还跟着一队制服笔挺的警察。 是警方的人到了,走在队伍最后的,赫然就是陈颀——作为法医,他本来是不必和侦查员一起参与抓捕的,可先前那一个电话里,凌霄的反应却让他一下子绷紧了神经,半秒都不敢耽搁,直接就蹿上了正要出发的警车。 一行人缓缓走进弄堂底,就见凌霄和叶霖相对而立,一旁的墙边瘫倒着一个脸色惨白的男人,身旁地上的血迹几乎有些触目惊心。 陈颀上前检查了一下赵雷的伤势,片刻后却有些疑惑地偏过头看了过来:“伤得……不重?” 凌霄垂眸,不置可否。 赵雷早就已经吓破了胆,浑身战栗着连话都不会说、几乎连魂都吓没了。几个警察问了好一会儿,他才算是抖抖索索地恢复了一些神智,哪里还敢再抵赖狡辩,在警方的追问下很快就抗不下去、承认了自己的罪行。带队的警察回身交代同事把人扣上带回所里,一边又皱着眉问他:“你这伤怎么回事,谁打的?” 赵雷下意识看了凌霄一眼,随即猛地缩着身子打了个激灵、慌忙又收回了视线。 侦查人员个个都是经验丰富、目光如炬,哪里看不出他这一个眼神?所有人齐齐转头看向凌霄。 凌霄随手转了转笔,坦然道:“我没有碰过他。” 做过的事,她不会不承认,说没有碰过确实就是没有碰过,再多的,却是一句也没有了。 一个杀人的嫌犯,一个警方的老朋友,谁的话更有说服力,好像已经不言而喻了。更何况凌霄的外表实在是太有优势,神色又坦然至极,一行人果然都皱了皱眉、转头瞪了找了一眼,一边对着凌霄点头致意,一边押着赵雷就上了车。 陈颀依然走在最后,经过凌霄身边时微微顿了顿,张了嘴像是想问什么,犹豫了一会儿到底还是没有开口。 凌霄却叫住了他。 陈颀回头。 凌霄抬眼和他对视:“会判死刑吗?” 陈颀发现她似乎常常问警方这样的问题,上一次破案,她也这样问张承的。那个时候张承如临大敌,他还对这个老朋友有些不满,可直到这时候他身临其境、直面她的询问,他才终于明白当时的张承为什么会有那样的紧张。 她语气脸色无不平静,甚至还是轻声细语,短短一个问句,却仿佛带着千钧之重。 “故意杀人,情节严重,加上侮辱尸体,”陈颀点头,“会判死刑的。” 凌霄点了点头,抬了抬手,笔尖对着赵雷被押上警车的背影凌空遥遥轻点,平静地应了一句:“好。” 陈颀点点头,向她道了别继续往前想跟上同事,擦肩而过时却见凌霄再一次开了口:“他死了也换不回唐沁的命,但至少,杀人就该偿命。” 陈颀顿下脚步,猛地回头。 少女清丽的脸上一片肃杀:“他必须死。” “这不是你或者我说了算的。”陈颀皱眉,“一切以法律判决为准。” 凌霄没有反驳,却只是笑了一下,坦然道:“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没有人能例外。” 陈颀的眉头拧得更紧,刚要再说些什么,眼前的少女却忽然就被一道修长的人影以一种保护者的姿态牢牢地挡在了身后:“陈科长,你的同事都在等你。” 比起纨绔的大少,叶家二少的口碑向来不错,都说他虽然面上不显但其实脾气很不错,很少见他像现在这样——陈颀看了看对面不知道为什么沉了脸的叶霖,跨前两步越过他,深深看了凌霄一眼,长长地叹了口气,到底还是离开了。 叶霖回过身,就见凌霄正看着自己手里孤心笔的铭文出神。 叶霖伸手。 凌霄像是才回过神来,有些愣愣地看了看他伸到自己面前的手,下意识地像往常一样抬起右手,片刻后却又像是忽然意识到了些什么,迟疑了一下,放下右手换了左手。 叶霖却一把抓住了她的右手——连同她握在掌心里的孤心笔一起。 凌霄有些诧异地看他。 叶霖没有说话,只是拉着她上了车,一直到倾过身替她系好了安全带,他才终于松开了她的手。 凌霄低头盯着自己的手看了许久,像是终于明白了什么,忽然笑了一下:“为什么叫住我,怕我杀人吗?” “大概是吧。”叶霖插上了车钥匙,却没有马上发动,仰在椅背上低低地应了一声。 凌霄似乎觉得有些有趣,又追问他:“这种怕,是害怕吗?” 叶霖这一回沉默了许久,才又应了一声。 凌霄又低头看自己的手,片刻后却又笑了起来:“我们回家吧。” “好,回家。”叶霖终于也笑了一下。两人一路回到家里,叶霖伸手抱住她,连同她的双手和兵刃一起紧紧地压进自己的怀里,像是恨不得将她整个人都嵌进自己的怀抱。凌霄仰着头看了他一会儿,窝在他的怀里安心地闭上眼睛小憩。 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他害怕死亡、害怕杀人、害怕凶手,也害怕杀人偿命——因为他爱的人杀过人、也许还会再杀人,因为他爱的人说,杀人偿命,没有人能例外。 凌霄也害怕——她不怕杀人,却生平第一次害怕,在他亲眼看见、清晰地意识到这双手沾染着人命和鲜血的时候,会不会害怕、会不会退缩。她止住杀意,究竟是因为想要看看这世道的法律是否真的公正,还是……因为叶霖,她自己都不明白。 可他还是愿意牵着她的手,握着她杀人的凶器,抱着她,带着她一起回家。他甚至一边害怕,一边还心疼着她——他知道她是医者,没有人比她更明白生命的可贵。一支孤心笔,仿佛阎罗殿的判官笔,只消一笔,就能决人生死。她从不因此而自得快意,却义无反顾。所以他心疼,心疼她背负着那样沉重的东西;他也害怕,害怕有一天杀人偿命终究会成为谶言。 他坦然承认着害怕,凌霄却反而就不怕了。这个怀抱结实又温暖,让她不由自主地平静下来、异常心安。 当晚,江城看守所内忽然骚动起来——唐沁被杀一案中暂时被羁押在狱的犯罪嫌疑人赵雷半夜全身关节忽然疼痛难当、哀嚎不止。看守所负责人第一时间安排他就医治疗,却不知为什么居然查不出半点病因。同一时间,凌霄窝在叶霖的怀里,做了一个梦——梦里的女孩子有一张可爱的圆脸和姣好的五官,脸上带着开朗的笑意时不时地偷偷看向自己。 凌霄走近她,伸手摸了摸她的脸,轻声问她:“后悔吗?” 女孩子似乎是有些害羞地微微红了脸,却又忍不住把自己的脸往她的掌心里贴得更紧了一些,笑着摇头:“不过下一次我一定会小心一点儿的!” 凌霄愣了愣,摇头失笑,却忽然低了头、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似有若无的叹息消散在分不清真假的梦境里: “傻姑娘……” ……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一次死者的身份有些特殊,社会影响太大,法院很快开庭,一审判决死刑,被告没有提起上诉,判决生效。陈颀坐在办公室里,查了查判决书、又算了算时间,莫名地长长松了口气。 几日后唐沁的遗体在殡仪馆火化。她的父母知道她喜欢这座城市,就将她的骨灰葬在了江城的公墓。唐沁的读者会通过出版社联系了她的父母,得到了同意和地址后,由读者会的几个负责人作为代表去了公墓悼念她。 除了清明,公墓向来都是个冷清至极的地方。几人都是二十来岁的年轻人,也是生平第一次踏足这样的地方,难免有些紧张忐忑。好不容易根据事先要到的地址找到了唐沁的位置,却又齐齐驻足不敢上前—— 前方不远处墓碑照片上那个笑意盈盈的女孩子,正是曾经给他们带来无数快乐和温暖的漫画家。墓碑上,“唐沁之墓”几个字却和周围所有的字体都不一样,铁画银钩、笔走龙蛇,仿佛一气呵成、一蹴而就。 墓碑前站着一个修长高挑的人影,一身墨色的外袍、长发披散、腰间斜斜系着一支笔。寒冬的北风吹过,扬起她及腰的发丝,宽大的衣袖迎风猎猎。 她探手从自己的衣袖中取出一卷袖卷,不紧不慢地展开——袖卷尺幅不长,上面写着的约莫也就是百十来字。她似乎是从头至尾看了一遍,而后两指夹着袖卷抬手、微微一扬。袖卷的另一端“刺啦”一声忽地就燃烧了起来。她侧目,静静地看着手中的纸慢慢燃成了灰烬,直到那火舌马上就要舔上她的手指,这才轻轻松了手。 宣纸带着火焰缓缓飘落,终于彻底燃尽,落在地上变作飞灰,最终消散在寒风中不见踪迹。 穿着墨色衣袍的人沉默了一会儿,微微弯了腰——几人这才注意到墓碑边的地上居然还放着一小坛酒。那人提起酒坛、微微倾斜,酒水滴落,在水泥的地面上染出了一团深深的水渍。然后她仰起头,拎着酒坛一饮而尽。 她的酒量似乎是极好,一坛酒灌下也不过就是转眼之间,喝完放下酒坛,就这么用宽大的衣袖随手抹了抹被酒打湿的下巴,而后从袖中取出了一支竹箫来,低低地笑了一声: “委屈你耐着性子看我写的祭文又陪我喝酒,吹支曲子权作给你赔罪吧。” 箫声散落在风中,带着三分思念七分磊落,哀而不伤。 第111章 风流冢 第一百十四章 小说 但凡是唐沁的粉丝,就没有不认识凌霄的——谁都知道自家大大隔三差五地就带着条漫向“男神”公然表白,甚至凌霄的粉丝里都有一些是被唐沁带着粉上她的。几人都唐沁书友会里的骨干分子,自然是一眼就认出了这个“大大心里的男神”。 其实唐沁的案子最近在网上也是火了好一阵,微博上认识的不认识的都对此表示了极度的哀悼和惋惜,唯独凌霄却是什么也没有说——一早就有许多粉丝请求凌霄参与调查、抓住凶手,凌霄不仅对此没有半句回答,甚至近一个月来连微博都没有更新过,仿佛对这件事根本就毫不在意一样,不置一词。 这种漠不关心的态度顿时就激起了唐沁一些粉丝的不满,这些日子来对此颇有微词,私下里都抱怨着凌霄太过冷漠,毕竟也是相识一场、唐沁又这样喜欢她,这种时候她居然毫无半点反应。 说实话,眼下在场的这几人,心里还真多多少少都有些这样的不满。直到看到了不远处那个墨色的身影,几人齐齐愣住后却终于是有些恍然——原来,她也并不是真的漠不关心的。 此时此刻,箫声里的哀恸昭然得连不懂音乐的人听得也忍不住鼻子发酸,却又不知道为什么偏偏哭不出来。 几人不敢打扰,就这么站在原地,静静地听完了一首箫曲。直到有一块浓重如墨的衣料映入自己的视线里,他们这才像是一下子醒了过来,赶紧抬头,顿时就撞入了一双长眉入鬓的凤眼。 几人赶忙张口想打招呼,就见凌霄对着自己微微颔首、随即不等自己说话就已经径直越过了自己一行人。几人愣愣地看着她一边走一边又把箫拢进了自己的衣袖里,她走得明明也不算很快,可好像只不过一眨眼的工夫就这么消失在了自己的视线里。 …… 一月底已经是期末考试周。好在凌霄平时就用功,从来不用考前突击,出了这个案子对她的成绩倒是没有什么影响。再紧接着就是新年,叶霖依然没有回叶家,和凌霄两个人一起过了个简单却温馨的新年。 凌霄却从寒假就开始忙碌起来,一直到第二年四月份的时候才算是稍稍松了口气——唐沁的画集出版了。 凌霄在她的家里和笔记本里发现了许多她还没有出版的画,有的是已经完成了的、也有一些是未完稿的。凌霄和她的父母商量了一下,最后决定替她将这些画稿全部整理出来,辑成一本画集出版。四月底的时候画集顺利出版,凌霄给这部画集定名为《赤心集》,亲笔写了书名、又在扉页提下了八个大字—— “赤子之心,九死未悔”。 这大概……是她能想到,对于唐沁来说最恰当的形容。 也是到了这个时候,对凌霄心存不满的那些读者才终于有些脸红——原来她不是什么都没有做,她只是……什么都不说。 画集上市之后销量惊人,很快就登上了热销榜,出版社甚至还紧急加印了一次。凌霄在唐沁父母的委托下代收了唐沁的稿费,而后一并捐给了山区——那是唐沁生前就时常汇款资助的一所山区小学,她的父母在为她整理遗物时发现了许多汇款单,从她大学开始,年年不落。 等到一切都尘埃落定的时候已经是五月末的仲春了。凌霄足足忙了小半年,才算是终于能喘口气。这会儿沈清来找她的时候,天气正好,她正懒洋洋地倚在学校草坪的树下,眯着眼睛看跟前一个小娃娃一边奶声奶气地喊着“师糊”一边遥遥晃晃地往她怀里扑。 聂瑫一岁了,早就学会了走路和说话,只是走得还不稳,口齿也含含糊糊的只能一个词一个词往外蹦。平时秦瑶和聂峥都要工作,白天大部分时间都是聂峥的父母在家里带孩子。凌霄这几天好不容易空了下来,排课和实验室的活也都不紧张,就常常把小徒弟抱到学校来帮着带带。 她一个女孩子常常抱着个这么小的孩子出入学校,难免总有些难听的议论和臆测。她倒是也不在意,依然天天带着小徒弟招摇过市,要星星不给摘月亮,简直恨不得宠上了天。 聂瑫虽然看着还是粉粉嫩嫩的一个小团子,因为年纪小五官又精致,乍一眼很难分辨出性别,看起来像是个漂亮的洋娃娃。但其实凌霄虽然忙,对这个小徒弟却一直都极上心,小家伙长到一岁,几乎连病也没有生过,长得比同龄的孩子还要壮实许多。他离凌霄本来也不过就是几步路的距离,兴冲冲地晃着身子跑了几步,眼看着就要扑进师父香软的怀抱了,突然就是眼前一花。 小家伙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回过神来就见自家师父的怀抱已经被别人抢走了。他一下子就急了,扑腾了两步没走稳、一下子栽倒在了凌霄身上也顾不得,伸着小手去拽那人的衣角,一边气呼呼地瞪大了眼睛:“坏!坏!” “你徒弟真小气!”沈清回过头看了眼被聂瑫攥在手心里的衣角,转过身又去看凌霄,神色哀怨极了,“我都几天没见你了!” 凌霄也不说话,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沈清被她看得有些心虚,往后退开了一些、让出了些距离。凌霄伸手,把还在和沈清作斗争的小徒弟举起来抱到自己的怀里,这才又笑了一声:“这可不怪我,这几天忙的是你,可不是我。” 小徒弟一到凌霄怀里就踏实了,安静地坐在她腿上,兴致勃勃地玩着她手边的竹箫。 沈清被凌霄这么一说,更心虚了,咳嗽了两声清了清嗓子,掩饰性地捏了捏聂瑫的脸,小声道:“那不是快要开拍了嘛。” 上个学期的时候沈清的小说签了电视剧。制片方对这部作品很是看好,签下版权后很快就开始运作了起来,不止迅速联系了业内著名的编剧,同时又主动联系了沈清一起参与编剧的工作。剧本在过完年后就已经定了下来,现在选角的工作也已经进入了尾声,开拍在即。沈清虽然没有选角的权利,不过她毕竟是原著作者,有时也会受邀一起去看看试镜。 当然,也就仅止于“看看”了。 凌霄倒是也知道个大概进度,有些好笑地看她:“怎么样了?” “其他的都定了,就是找不到合适的女主。”沈清说着,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眨了眨眼睛扯着她的衣袖晃,拉长了声音喊,“凌霄……” 凌霄抱着小徒弟侧了侧身:“我没听见。” 小徒弟伸手配合地捂住了她的耳朵,一副“什么都没听见”的模样。 沈清来气,用力地晃她的衣袖:“凌霄!” 凌霄叹气,把小徒弟的手拉了下来,伸手把他举起来一边玩“举高高”的游戏,一边无奈:“你又有什么打算?” 沈清凑过来撒娇:“你去试试吧?特别适合你!我当初就是拿你做原型写的!” “嗯?”凌霄挑眉。 沈清赶紧捂住嘴——坏了,说漏嘴了! 凌霄扬眉斜斜看她。 小姑娘有些心虚地缩了一下,一边又像是想到了些什么,回过身在包里翻了好一阵,终于翻出了一本她去年出版的小说来,把心一横、一把塞进了凌霄的手里:“你看看么!看看又没什么损失!” 她说完似乎是又觉得有些害羞,不知不觉就红了一张脸,把书塞进凌霄手里后有些紧张地站起来,没什么威慑力地瞪了凌霄一眼:“我先回去上课了。我不管,反正你看了再说!那什么……这本书很红的,大家都特别特别喜欢女主!” 凌霄捧着书,看着小姑娘红着脸急急忙忙地走了,有些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倒是真的低头翻了起来——女主是照着她做原型写的,大家都特别喜欢女主,小姑娘是想说……大家都很喜欢她吧? 沈清大学就开始写小说,运气和天赋她都不缺,将近两年的时间能有现在这样的成绩也是足以称道了。但细想想她倒是还真的从来没有看过她写的故事,毕竟她大多数时间实在是都排得满满当当、忙得厉害。 凌霄下午也没有什么别的事情,真的就这么倚在树下,一页一页地看完了沈清的书,到了傍晚的时候,合上书,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小说不长,情节主线也不复杂,讲的就是一个独走江湖的游侠在外族入侵、国破家亡之时挺身而出,女扮男装投入军中,征战沙场,守护家国百姓……直到最后一刻的故事。书的名字,叫做《风流冢》。 凌霄几乎可以肯定……她看出了些什么,或者说,猜出了些什么。 其实这不奇怪,真要算起来,她是和凌霄相处时间最长的——就算叶霖,白天上课的时候也是不在她身边的。她甚至还在沈清面前显露过内力,小姑娘虽然单纯了些却向来都很聪明,再加上自己写小说想象力丰富,几年来拼拼凑凑、真的猜出些什么也未可知。 凌霄也大概能知道为什么始终找不到合适的人来演女主角了——沈清还真就是照着她的性格写的,我行我素任性妄为,独走江湖时风流不羁,身披战甲时杀气凛然。 这年头,这样的人,除了她也是没谁了——凌霄扬了扬眉。 第112章 试镜 第一百十五章 试镜 夜已过半,万家灯火都已熄灭,叶霖公寓的房间里也就还剩下一盏昏暗的床头灯还在尽职尽责地驱赶着夜色,温黄的光线却又给安静的卧室晕染出了几分暖意和温馨。凌霄裹着浴袍、眯着眼睛迷迷糊糊地靠着床头坐在床上。披着的浴袍看尺寸明显是属于男人的,裹在身上松松垮垮,露出肩头星星点点的暧昧痕迹。然而凌霄倒像是并不怎么在意,看也不看自己身上的痕迹,仍旧懒洋洋地随便一裹浴袍,掩着口直打呵欠,一双狭长的凤眼眯得都快只剩下一条缝了。 又等了一会儿,她微微抬头,就见叶霖正端着碗进来——他倒是早就已经穿戴整齐,一身睡衣规规矩矩严严实实,看起来还真像是个衣冠楚楚的正人君子。 叶霖伸手把碗递给凌霄,一眼瞥见她的领口,眼神顿时就微微黯了一下,深吸了口气赶紧又替她把衣领拢得严严实实的——叶二少虽说到底还是自己把自己说过的话都吃了,但总觉得凌霄毕竟还小、心里多少有些负罪感,所以平时大多时候都克制得很,两人之间“亲密交流”的频率其实并不算高;再加上凌霄最近忙得很,他们实在是也已经有很久没有好好亲近过了,于是顺理成章地,今晚就都失控了些。结束后凌霄懒洋洋地不想动,叶霖就任劳任怨地抱着她洗了澡穿了衣服,回到房间替她吹干了头发,而后凌霄就坐在床上摸着肚子说饿了。 叶二少也是没脾气,哄着她等了一会儿,二话不说就去厨房给她下了碗馄饨,回来就见她这么随随便便一披衣服、也不知道好好遮一遮,看得他刚才那个澡差一点就彻底白洗了。 凌霄确实有些倦意,也没心思去管叶霖肚子里的那些弯弯绕绕,吃了两个馄饨后才感觉终于垫了垫肚子,又咬了半个边吃边随口问他:“你吃不吃?” 叶霖倾身凑过来,就着她的手和勺子顺势就把剩下的半个吃了。 凌霄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有些嫌弃。 叶二少也不生气,无声地笑着在她身边坐下,抬了手细心地替她整理了一下衣着。 凌霄一边吃着馄饨一边随口说了沈清下午来找她的事,末了又问叶霖:“你说呢?” 叶霖没回答这个问题,却不知道为什么显得有些好笑:“你想去,我要是说别去,难不成你还会听我的?” “不会,”果然,凌霄毫不犹豫地就摇了摇头。这都是意料之中的事,叶霖也不生气,刚要一脸了然地说一句“你看吧?”,就见凌霄吃着馄饨慢悠悠地又补充了一句,“不过……可以考虑。” 她向来都是任性妄为得厉害,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压根儿不在乎别人的看法,这会儿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叶霖一时间居然觉得有些受宠若惊。愣了片刻的叶二少终于反应过来,低头就见凌霄又递了一个馄饨过来。叶霖张嘴吃了,脸上的笑意却是怎么都忍不住,声音温和:“我没什么要说的,你想干什么都行,我没意见。” 其实凌霄本身的外形条件就极好,自从出名以来,已经有过不少经纪公司陆续找上门来,只不过在此之前凌霄始终都不太感兴趣罢了。而至于叶霖……凌霄去不去他倒是都无所谓,只要女朋友乐意就够了。 叶霖的反应也是凌霄意料之中,她闻言顿时就也笑了一下,把碗里的最后一个馄饨也塞给了叶霖,见他吃了馄饨端着碗出去收拾,她随手摸了手机一刷微博,有些意外地看到沈清的作者号前不久刚刚发了条新微博: “不小心让室友知道女主是没经过她同意就照着她做原型写的。她一直到现在都没理我,一定是生我的气了qaq怎么办?我去找她道歉她还会理我吗?” 用读者的话来说,大大的微博上每天都在和室友君秀恩爱虐单身狗,万万没想到今天却居然破天荒地发了这样一条微博,下面的评论顿时就跟炸了锅似的,纷纷安慰着“大大别担心”,一边又个个都跟福尔摩斯似地推测着这说的是哪一篇文的女主。 凌霄几乎能想象到小姑娘一个人坐在电脑前半是委屈半是懊悔、坐立不安的模样,轻轻叹息了一声,看了眼沈清现在也不算少的粉丝数,想了想后用自己的微博转发了一下: “我没生气。早点休息,明天给你带早饭。” 当初沈清是不想借着她的身份炒作博取关注,现在沈清自己也算是个名人了,凌霄也就不用再“偷偷摸摸”的了。 下一秒,两人的微博下面同时就炸了: “天惹我看到了什么?男票就是大大的室友?!” “什么?!我不信!!!我居然被我喜欢的作者大大ntr了!!我失恋了!!” “等等!如果男票就是室友君的话,感觉之前背大大上楼、给大大吹曲子披外套带饭打水……这些男友力爆棚的人设突然就毫无违和感起来了!” “深夜福利?虐狗?男票话里满满的宠溺都要溢出屏幕了!苏得没有我!” “我赌五毛参照男神写女主的是《风流冢》!!!!” “我也赌五毛!怪不得我觉得看文的时候总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这么帅除了男票也是没sei了!!!” “话说风流现在不是就要拍了吗?如果男票能演的话……天!我怎么流鼻血了!” “妈呀光是想想我的血槽就已经空了!” 这一晚,凌霄和沈清的微博评论都刷了几十页,两人却是都安安稳稳地睡了个好觉。 第二天一早凌霄果然带了早饭去叫沈清起床,顺便告诉她自己答应了去试镜。沈清兴奋得差点连早饭都没心思吃,拉着她就想出门,最终还是被凌霄按回了椅子上,安安分分地吃完了饭、老老实实地上完了课,这才在下午的时候一起打车出了学校。 剧组包括资金在内的一切都已经到位,唯独就还有一个女主角始终定不下来——老戏骨们的演技自然是无可挑剔,可年龄和剧本中女主人设的十八-九岁实在相差太大,纵然演技足以弥补,却终归还是有些美中不足。导演组不死心,依然还在继续努力地寻觅着。 凌霄和沈清到的时候,依然还有不少女孩子在排着队等待试镜——大牌们都已经试过了镜却无一雀屏中选,这对于一些新人和始终没有出头的三线小明星来说无疑是个好机会。毕竟这部小说火得厉害,制作组又是业内出了名的口碑上佳,指不定就能借着这部剧一炮而红。 沈清之前就已经打过了招呼——毕竟只是一个试镜的机会、又不是直接塞人进来,小姑娘又嘴甜讨人喜欢,大家也都乐得给她这么一个面子。 凌霄看了看等着试镜的女孩子,一个个都是二十来岁最青春美好的年纪,无一不是眉眼精致、妆容得体,粗略估计一下怎么也得再等个十来人才轮到自己。凌霄抬手看了看手表,忍不住微微皱了皱眉。 沈清侧头看她:“凌霄,怎么了?” “人比想象中的要多。”凌霄答了一句,想了想,干脆就起身去找了一旁的负责人。 “什么?”负责安排试镜的是个四十来岁的男人,听完凌霄的话扶了扶眼镜,有些不满地皱了眉头,扫了凌霄一眼,“你想先试?总要有个先来后到吧,这么多人都等半天了,也没有你说想先试就先试的。” 他说着,微微压低了声音:“你本来就是加进来的,还是有点耐心吧。” 他刻意压低了声音,最后两句只有他们两个人才听得见,显然是也不想让凌霄太过难堪。凌霄见他这样,估摸着也是个嘴硬心软的脾气,再加上这事确实也是自己有些理亏,倒是也不生气,难得耐心地解释了一句:“我一会儿还有事。” 男人眉头皱得更紧,刚要说话,就见里面的门忽然被打开,有人一边点着根烟走出来,深深地吸了一口,一边有些诧异地喊了他一声:“老刘啊,这是怎么了?” 被叫做老刘的负责人看了凌霄一眼:“她说一会儿有事,想先试镜。” 那人也忍不住微微皱着眉看了凌霄一眼,随口问:“什么事儿这么急啊?” “哦,”凌霄应了一声,转头也去看他,神色间难得地微有些抱歉,语气诚恳地详细解释着,“不好意思,刚才收了封邮件。导师让我早点去实验室把最后的调试做完,争取这学期把论文发了,下学期做个新课题。” 她话音刚落,整个屋子里所有人的视线一瞬间齐刷刷地全部都落在了她的身上——什么导师啊论文啊课题啊的……怎么听起来都那么遥远呢? 这姑娘的画风……好像和大家都不太一样啊! 第113章 获选 第一百十六章 获选 倒不是说演艺圈里都是些不学无术的学渣,只是一旦踏进了这个圈子,各种事总是纷至沓来、让人应接不暇,很难再有别的时间花在学业上。而至于那些科班出身的,本身的学业就是表演,文化课难免也就落在其次了。再说,就是普通的大学生,那也不是说发论文就能发的,更不要说万一她发论文的还不是普刊——不知道为什么,明明都不认识她,可大家却就这么不约而同地下意识细思恐极了起来。 在座的所有人一时间都有些恍惚了——这姑娘的画风怎么看都好像有哪里不太对。 她明明表情语气都是诚恳平淡,所有人却都莫名地感受到了一种来自学神的嘲讽,一时间居然都有些心虚。 凌霄没想那么多,她就是坦白地解释了一下原因而已,说完就意外地看见所有人都盯着自己陷入了沉默之中,一时间也有些不解,伸手摸了摸鼻子。一片沉默中,忽然就有人低声惊呼了一声: “啊!你是——凌霄?” 凌霄闻言转头,就见一旁一个女孩子正睁大了眼睛满脸震惊地看着自己。凌霄看了她两眼,隐约觉得有些脸熟,像是在哪里见过,估摸着大概是以前在银幕上偶然见过她演的角色,倒是没想到她居然认得自己。她显然是震惊极了,一声惊呼在安静的室内响得格外突兀,凌霄竖起食指放到唇边、做了一个“嘘”的手势。那姑娘像是这才猛然惊醒,低头就见所有人都看着自己,一下子涨红了脸,又急急忙忙去看凌霄。 见她似乎是并没有什么愠色,那女孩子这才像是稍稍松了口气,赶紧放下手里原本正在补妆的粉饼,想了想又忍不住打开粉饼盒照了照镜子,似乎是见自己仍然妆容得体、并没有什么疏忽的地方,这才有些手忙脚乱地起身跑到凌霄跟前,仰着脸有些紧张地下意识绞着自己的手指: “我、我一直都特别喜欢你,你、你能不能给我签个名?” 那模样,看起来也不知道像是个见到了偶像的小粉丝还是向男神表白的小姑娘更多一些。 在遍地都是美人的娱乐圈里,其实她长得不算出挑,眉眼清秀、看起来像是个乖巧的邻家姑娘。她走得近了,凌霄这才发现哪怕化了妆也还是掩不住她眉眼间的稚气,和自己大约是差不多年纪,也不过就是个十八-九岁的小姑娘罢了。她红着脸“表白”的样子着实有些可爱,凌霄微微一愣,忍不住就轻笑出声,想了想在自己的口袋里摸索了一会儿,片刻后摸出了一枚椭圆柱形的印章来,伸手塞进了她的手里: “随手刻的闲章,不值钱,拿着玩吧。” 这是她这几天课间和一些选修课上随手刻的,用的也不过就是普通的青田石、和送给小徒弟的那一枚不可同日而语,确实不值钱——当然,这是凌霄眼里的价值。如果真要拿到市场上去卖,以凌霄眼下的身价,卖个千儿八百的根本不是什么问题。 对面的姑娘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接过那枚印章、翻过来就见上面刻了一个龙飞凤舞的“闲”字,还真就是枚名副其实的“闲章”。她压根儿没想到居然还有这样近乎“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张大了嘴有些呆呆地站在原地,半天后才有些懵懵地问凌霄:“给我的?” 凌霄哑然失笑,扬了扬眉、随手松了松衬衣的衣领:“还是想要签名?一会儿回去写了快递给你也行。” 她照例穿了件黑衬衣,一扬眉、一松衣领,周围顿时就响起了一片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画风好像更加不对了。 原本紧张寂静的等候区忽然就充斥着满屋子的粉红泡泡。好在在场的不光只有姑娘们——站在门口的男人狠狠地吸了一口烟又猛地掐了烟头: “你跟我进来。” 凌霄挑眉,对着沈清点了点头,顺手又摸了摸一旁还有些发懵的女孩子的头顶,跟着那人进了屋。 连同之前出来抽烟的男人在内,屋里一共有四个人,男女都有。带她进来的那个男人回到唯一空着座位前坐下,迎着另外几人有些不解的眼神也没顾得上解释,开口就问: “剧本看过吗?” 凌霄摇了摇头。 那人也不废话,迎着其他人有些诧异的眼神把手边的那本剧本递了过来:“看倒数第二页,你可以花十到二十分钟准备一下。” 话音刚落,另三人立时就齐刷刷地转头看了过来。 凌霄也低头翻剧本——她没看过剧本,不过看了小说。对照了一下,倒数第二页写的是最后的一场死战。敌军围城数月,女主迟迟等不来援军,到这时已经是弹尽粮绝,而粮草充足的敌军却是气势如虹、展开了新一轮的攻城…… 凌霄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有些走神——她来到这里将近三年了。三年的时间很难说究竟是长是短,三年前的记忆,有时候像是历历在目,有时候又恍如隔世。 她不说话,导演组也静静地给着她时间准备。可渐渐地,所有人的神色都变了——眼前的女孩子静静地站在那里,没有说话也没有什么其他的动作,似乎是在回忆着什么,脸上平静得无悲无喜。有一股无形的压迫感弥漫开来,让这本该宽敞的房间忽然就显得逼仄起来;她仿佛只是随意地站在那里,背脊却挺得笔直,明明纤细的身形却不知道为什么莫名让人心安…… 这算是全剧的大高-潮,也是最难演的部分。其实他不该让一个毫无准备的人来试这一段,所以他一开口、所有人都齐刷刷地看向他。但他莫名就有一种只觉——他要找的,就是这个人。风流潇洒他刚刚已经见识过了、根本不用再试,那么就剩下战场上了。 在这之前也有女演员试了这一段,有的慷慨激昂、有的忠肝义胆,都不错,但他始终觉得还缺了些什么,直到现在—— 杀气,决绝,还有……平静。 她其实没有什么忠心报国、为国为民的慷慨理想,只是单纯地守护着身后的那些生命罢了,因为——人命关天,所以寸步都不能让。 “就你了!”男人猛然一拍桌子:“合同签了就开机了!” 凌霄回过神来,身上的气息一瞬间敛了下去,所有人顿时就是浑身一轻、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凌霄没做声,听他们互相之间交谈了几句,这才知道这男人原来就是导演,想了想问: “那六月底的时候我可以请几天假吗?” 导演愣了下:“你有什么事?” 这姑娘还是个新人,总不见得那时候也有什么通告、排不出档期吧? “我要回学校期末考试,”凌霄据实以告,“专业课绩点考不了4.0导师要揍我。” 沉默,谜一样的沉默。 导演组面面相觑,最后齐齐看向导演。好在导演经过刚才的事多少都已经有了些心理准备,点了支烟抽了口又问她:“那是不是还要放你每天回学校上课、期末的时候回去复习?” 凌霄挑眉:“那不用,届时去考个试就行了,4.0不难。” 沉默再一次笼罩了整个房间。所有人都仿佛是回忆起了自己的学生时代,有些心虚地移开了视线——都要拍戏了马上就要红了你还考什么试读什么书!学学人家明星意思意思随便混个文凭不好吗?考个4.0说得跟吃个饭似的你就不觉得和大家格格不入吗? 漫长的沉默后,导演有些木然地点了点头。 …… 凌霄耐心不好,实在不适合谈生意,干脆就把签合同的事全权交给了叶霖——反正二少肯定是不会让她吃亏的。叶霖一脸审视地看着合同的时候,凌霄正规规矩矩地站在导师的办公室里,对面是气得涨红了脸的导师: “什么?你说你要去拍戏?我告诉你你别以为娱乐圈这么好混,拍完就能红了,科研也不做了学也不上了一门心思就想出名,以后哭都来不及!” “哪里,您多心了,”凌霄笑了一下,神色间难得地居然有些讨好的意味,“其实我现在不是也挺出名的,真想红也不难,没必要去拍戏,吃力又不讨好的。” 凌霄虽然自负,但对师长却向来敬重,尤其眼前的导师又是真心将她当做弟子倾囊相授,她自然铭记在心。 老头愣了一下,居然觉得有些无法反驳——她确实是已经很出名了,真要想红早就大红大紫了,也不会等到现在。但这也不能解释她现在准备去拍戏的事!当初这姑娘和傅星洲都是他招进实验室的,两个学生他都喜欢,相较而言他甚至觉得这姑娘更沉得住气静得下心来,是个搞科研的好苗子,结果她现在居然说要去拍戏? “那你说,为什么突然要去拍戏了?” 凌霄摸了摸鼻子:“没拍过,有些好奇,体验一下生活。” 没听说过“体验生活”体验一下拍戏的!老头一口气险些没提上来:“那你课题怎么办?我让你写的论文呢?我告诉你这学期要发论文你当我耳旁风是不是?” “我写好了,已经发到您邮箱了。您再看看。”眼看着导师气得不轻,凌霄赶紧给他泡了杯茶、有些讨好地递到他跟前。 老头顿时又噎了一下,却还是下意识地伸手接过了茶杯,顿时就被一阵怡人的茶香勾去了所有的注意力,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依然吹胡子瞪眼: “那你学还上不上了?” “过几天开机,恰好过阵子就放暑假了,拍完约莫正是开学,影响不大。”凌霄保证着,“所有考试我都会准时参加的。” 老头喝了口茶,把茶杯往桌上重重一搁,末了又像是有些舍不得,赶紧端起来又喝了一口:“要是绩点下了4.0以后别来见我!” 凌霄立时点头,含笑称是。 第114章 开机 第一百十七章 开机 凌霄这头好不容易哄完了教授,过了没几天,剧组那头就已经准备好了一切正式开机了。当然,在正式开机之前,演员人选也作为正式开拍前的最后一波造势而公之于众,其中还特意提到了出演女主角的凌霄不仅是原著作者的至交好友、更是她亲口承认的角色原型。 用小说和游戏改编翻拍影视剧向来都是把双刃剑,一方面自带原著米分丝、初始的关注度就占据了绝对的优势,可另一方面,无论是选角还是剧情却又总是很难令原著的米分丝们接受和满意。只是这一次,剧组却几乎是完美地解决了这个问题——原著作者参与编剧,主演又是作者亲口承认的角色原型。就是再怎么挑剔的米分丝,也实在是没法挑出什么可不满的来。更重要的是……这一次和几个主要演员一起公布的,还有他们的定妆照。照片上的凌霄一反常态地披了一身轻甲,神色平静中又像是带着几分凛然肃杀,身后是漫天如血的残阳。 杀气仿佛要凝成实质、冲破照片直扑而来,和她平时的风流潇洒全然不同。 这一组定妆照一出,就连当初亲手拍了桌子定下人选的导演都忍不住有些吃惊——她这一身轻甲,是剧情后期女扮男装投身军营时的扮相,做的是男子打扮。这么些年来的影视剧里,女扮男装的桥段屡见不鲜,别说是观众,就连他们这些拍的、演的人有时候也会觉得好笑——女扮男装这么明显,怎么可能会有人认不出来呢?直到现在他才猛然发现,原来真的可能——哪怕是她的五官本来柔和清丽,可一披上那身战甲,就仿佛一瞬间变了一个人。 她不是忽然像个男人了,更不是忽然变了相貌,而是——原来真的会有这样一种人,眉宇周身间的气势太盛,硬生生盖过了她本身足以称之为柔婉的容貌,以至于让人在下意识间就忽略了她的性别甚至是相貌,举目望去只见满眼英气与杀气,却又偏偏带着满身光风霁月的磊落、不见半点阴鸷戾气。 他现在终于相信,这个故事的女主角,毫无疑问是完完全全以她为原型而塑造的——不可能再有第二个这样的女孩子了。 这一波宣传的效果出乎意料地比请了个大牌影后出演还要好得多——开拍前夕,凌霄毫无疑问地再一次狠狠火了一把,网上铺天盖地都是她这一组定妆照,评论里是满屏的“男神我要给你生孩子!”。 凌霄倒是没怎么放在心上,依然老神在在地在学校上着课、做着实验、写着程序,等到了开机的日子,就收拾了东西准时进了组。 拍摄的主要地点是在江城的影视城内,偶有一些影视城内没有的场景会在后期再去实景一起拍摄。凌霄对此表示满意——这意味着偶尔有时间,她还能抽空回几趟家和学校。 凌霄是第一次参与拍摄,甚至都是第一次知道……原来电视剧是这样拍的,全程好奇地看着剧组办完了一个简洁的开机仪式,换了衣服化了妆,很快就正式开始了拍摄。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就是这么一条,翻来覆去拍了十多遍却始终都过不了。 凌霄抱着一个空酒坛站在原地,两颊边有腮红晕出的绯色、像极了酒后微醺的醉意,眉头却是微微拧起。 一旁一身白衣、眉目斯文俊秀的男人静静地看着她,脸上看不清神色——这是男主角,剧里是她帐下的军师。 这一条,本该是男女主角的初遇——彼时战火未燃,女主还只是个独走江湖快意恩仇的游侠,男主已是军中人人称道的军师,却文弱不通武艺。他自军中回乡探亲时路遇山贼,恰女主途径“英雄救美”,两人一见如故,便于月下对饮。 酒,她已喝过千百遍,可现如今对着一坛白开水,她却破天荒地忽然有些无措。 导演看了眼刚才的回放,又看了看凌霄,微微皱眉——其实以一个新人来说,她已经演得很不错了,可他向来有些完美主义,总觉得这一场“月下对饮”始终还缺了些什么,到底达不到他想要的效果。 凌霄见他沉吟不语,难得地也有些焦躁——她素来自负,事事出众,没想到这时候演戏却掉了链子,眼看着所有人都跟着自己折腾,多少都有些愧疚,揉着眉心没有说话。 气氛忽然有些凝固,出乎意料地却居然是导演先打破了沉默:“这样,大家先休息一会儿吧。” 他说着顿了顿,视线扫过凌霄,想了想又觉得有些好笑:“你平时不是挺会耍帅的么,找找感觉。” 毕竟是一个没有任何经验的新人,又是自己亲手拍了桌子的,他倒是难得地格外耐心。 凌霄抬头看了他一眼,想了想忽然放下了那个道具酒坛,道了声抱歉后点点头就进了一旁的休息室。 约莫十来分钟之后,休息室的门被推开,凌霄随手关了门出来,导演盯着她看了会儿,忽然微微皱眉、转头去找化妆师——她刚才也不知道是干了什么,脸上腮红像是全都洗掉了,干净得没有半点酒后的模样。 可他还没来得及叫化妆师去给她补个妆,就听她忽然开了口一扬声:“拿酒来!” 这时候只有白水,哪个给你拿酒来……所有人都还没来得及回答,却忽然看见场务中居然真的有一个女孩子抱着一坛酒有些费力地一路小跑着过来,把手里的酒坛递了过来。 凌霄伸手接过,笑着向她道了谢,随手拍开坛口,顿时就是一股酒香扑鼻而来。所有人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见她随手抛了抛酒坛,随即仰头就是一大口。 所有人一时间都有些懵了,就这么傻站在原地,呆愣地看着她就这么拎着酒坛一直喝了大半坛,这才终于暂时停了下来,随手抹了抹下巴,走到原先拍摄的位置上,随手一撩衣摆席地而坐,曲起一条腿懒洋洋地斜斜倚着台阶,一边扬了扬眉,单手拎着酒坛向他举了举、微一致意。 男人微微愣了一下,随即像是终于回过了神来,脸上很快露出了一个斯文温和的笑来,同样席地而坐,只是坐姿却是规规矩矩地盘腿而坐,背脊笔挺,儒雅端方。 “摄像呢?”导演猛地醒过神来,赶紧回头找人,“快拍下来!” 凌霄微微挑眉,一手拎着酒坛和他手里精致的酒杯轻轻相碰、仰头就喝,另一只手里的竹箫却在指间上下翻飞、转得让人有些目不暇接。 酒滴顺着她的下巴蜿蜒汇聚,滴落在她的衣襟和领口,她随手抹了抹,又随意地掂了掂手里的酒坛,随即将酒坛在掌中轻轻抛了抛,扬了眉低声轻笑:“还剩一口,先干为敬。” 她一扬眉,本就狭长的凤眼和眉毛越发斜飞入鬓。 然后她举起酒坛,仰着头喝了一大口,直到最后再也倒不出半滴酒来,朗声哈哈一笑,随手一抛——酒坛摔在地上发出了一声陶器碎裂的脆响,散落的碎片间果真已经再也没有了余酒。 她歪着身子伸了个懒腰,挑眉看去,对面的男人温声笑了笑,同样也喝完了杯中的最后一滴“酒”,倾过酒杯,没有半滴酒水滴落。 “好!”导演猛地一拍桌子。 众人这才有些如梦初醒地回过神来,不约而同地一起长长出了口气——不知道为什么,刚才忽然就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连眼睛都不敢眨,好像生怕一呼吸、一眨眼就会错过了些什么似的。 导演凑到镜头前又去看回放,连连点了好几次头,末了才像是想起了些什么似的,目光复杂地看了看凌霄又看了看地上摔碎的酒坛——事实上,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望向了她。 他们忽然就想起了她刚才喝完了的那一整坛酒——要不是现在周围还依然浓郁的酒香、要不是她脸上透出的真真切切的酒后微醺的红晕,看她刚才的样子,他们简直就怀疑她刚才喝的全部都是白开水。 不——就是喝那么多白开水也没有那么爽快容易的。 导演来来回回看了她几遍,神色复杂地问她:“你哪来的酒?” “刚、刚才休息前,凌霄托我去买的。”出乎意料地,先前给凌霄递酒的姑娘小声接了句话。 凌霄闻声顿时就看了过来,对着她扬眉轻轻笑了一下,随手又松了松被酒水打湿的领口。周围顿时就响起了一片女孩子的抽气声,那姑娘更是一瞬间就红了脸。 这画风虽然确实是他要的,但是……是不是有点太过了,总感觉好像又有哪里不太对。导演一时间又有些恍惚,凌霄却是随手一撑地面,利落地一跃而起,随手转了转箫,诚恳道歉: “演技不佳,不得已只能出此下策,给大家添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出演女二和女三号的姑娘也都算是颇有名气的女演员了,这时候不等导演答话就已经扑了过来,拽着凌霄的衣袖仰着脸看她、眼底几乎能放出光来,“凌霄我们合个影吧!” 第115章 探班 第一百十八章 探班 凌霄这一回倒真的不是显摆耍帅。她虽然自负,却也是个很有自知之明的人。该得意的她不谦虚,有欠缺的她也不否认。自己的演技如何她是心知肚明,出此下策也是迫于无奈,至于耍帅……她平时喝了酒就是这样,不是故意的。 这样两个貌美可爱的姑娘双眼亮晶晶地扑过来,饶是凌霄也不免有一瞬间的愣神,回过神来就已经被两人揪住了衣袖。凌霄抬眼环视,就见四周的女孩子们正都看着自己,一旁的男演员揉着眉心哭笑不得。 凌霄也觉得有些好笑,摇了摇头却并不拒绝,眼看着两个女孩子动作飞快地掏出了手机,配合地对着镜头扬眉露出了一个笑来。 快门按下的咔嚓声响起,手机屏幕里很快就多出了一张合照——标准的左拥右抱。 “行了啊,”导演终于看不下去了,板着脸瞪了正在笑闹的几人一眼,没好气地挥了挥手,“这条过了,准备下下一条,好好听武指讲戏,别给我瞎闹。” 下一条正是一场打戏,导演说着一边招手示意武术指导过来,一边看了凌霄一眼,又忍不住微微皱眉:“化妆,给她脸上遮一遮。” 凌霄虽然眼神还是一片清明,可到底是喝了一整坛酒,脸上微醺的酒意让人怎么也无法忽略。 凌霄伸手摸了摸自己稍有些发烫的脸颊,见导演已经转身去和武指沟通一会儿的打戏,想了想对着正起身往自己这里走来的化妆师微微摇了摇头、竖起食指在嘴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而后找了个隐蔽的角落掩住了自己的身形。 片刻后,她很快就从角落里从容地走了出来,迎面正对上化妆师的目光,抬头就见对面的姑娘睁大了一双圆溜溜的杏眼、满眼的震惊。 怎么……脸上突然就一点都不红了呢?说给谁听她刚才一口气喝了那么多酒,谁都不会相信的啊! 凌霄对着她笑了笑,再一次做了个“嘘”的手势,笼着衣袖老神在在地跺去了导演和武指的身边。导演正想找她呢,回头一见她过来了,赶紧冲她招手,一边示意武指给她讲戏。 这一条要拍的是场打戏,和刚才那条的剧情恰巧是连着的,只不过先后顺序颠倒了一下,正是男主路遇山贼、女主“英雄救美”的戏码,因为需要时间给群众演员们化妆换衣服,这才放到了后面拍摄。 凌霄挑了挑眉。 “一会儿他们围攻男主,你就闪身进去,”武指一边说,手里已经握了一柄道具刀,对着凌霄和一旁充当“布景板”的男主尽职尽责地比划着,“迎面一刀过来……” 武指身形精壮、动作利落,显然确实是颇有些外加拳脚的根基。凌霄一边下意识地打量了他几眼,一边随着他比划着砍来的刀微一侧身,指间竹箫转了转、手腕微抖,漫不经心地就拨开了这当头一刀——这部剧里,她的武器就是手中的这一管竹箫。当然,她嫌道具手感不好,用的干脆就是自己平日里惯用那一支。 武指愣了一下,说了一半的话戛然而止——他本来的动作设计,只是要她闪身避开这一刀罢了,谁想她不仅微微一侧身就躲了开来,又自说自话地给自己加戏、还顺手把刀拨了开来。关键是……动作还特别的随意,特别的好看。 男人沉默了片刻,抬头就对上了小姑娘略带些询问的眼神。 “这样行吗?”凌霄挑眉——演技她是不如别人,可动起手来,她可就是当仁不让了。 武指点了点头。 凌霄笑了一下:“继续?” 武指心知这小姑娘恐怕也是个练家子,想了想却忽然道:“打得好看点。” 影视作品嘛,打得是不是合理并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要打得好看、让观众喜欢看。 凌霄点了点头,但笑不语。 男人手中长刀微抖,踏前一步已经追了上来——只是对戏和走位而已,他的动作自然不快,却也并不像他平时给演员讲戏时那样只是个“意思意思”的花架子,动作虽慢,浑身的肌肉却早已绷紧,多少带了些试探的意味。 凌霄自然是一眼就看出了对方的心思,只是见他虽然已入拉满弓弦一般引而不发,却特意放慢了速度好让自己收放自如,就知道他只是出于习武人的好胜之心略作试探、并不想伤人,她也并不以为意,轻笑了一声,一抬手还不忘拉过一旁杵着做背景的男主角挡到身后。 真是个标标准准的英雄救美模板。一旁的导演觉得自己已经没眼看了,有些自暴自弃地拉了张椅子过来坐下,就见小姑娘凤眼微扬、嘴角还带着几分满不在乎的笑意,轻而易举地避开了迎面而来的长刀。她脚下步子不快,悠闲得犹如在花间信步一样,对面的男人却连她的一片衣角都占不到,只能看见她指间一管竹箫上下翻飞,或点或拨,每每在刚触到对方手腕和长刀时微微一顿、点到为止,还不等他反应过来就是抽手而去。 “我觉得你根本不用叫我来,我睡到下午你直接给我发工资算了。”武指和导演是老搭档了,收了手转头和导演半真半假的抱怨了一句,回过头就见小姑娘正伸手从男主肩头取下了一片不知道从哪里飘来的花瓣,随口笑道:“衬你。” 男一号叫严秉聿,他是少见的童星出身、成年后在演艺圈越发如日中天的演员,今年刚过而立,却已经拿了不少影帝,又因为即使是在娱乐圈里也堪称出挑的相貌人气格外高涨。大概这还是头一次被一个不知道有没有年满二十岁的小姑娘“调戏”,男人显然是有些愣神,好不容易回过神来,毫无形象地对着小姑娘翻了个白眼。 看他平时总是一副斯文儒雅的模样、和剧里男主的人设颇有些相似,凌霄也没想到他还能给出这么生动的反应来,觉得这人还挺有趣的,不甚在意地笑了笑,抬手轻轻一吹,任由花瓣从掌心里摇摇晃晃地飘落向不知名的地方。 导演看完了两人这标准的“男主和女主的互动”,木着脸转过头去,招呼武指去安排群演的戏份。 真是够了! …… 拍摄进度繁忙,自从凌霄进组,虽然时常有电话,却很少有机会回来,叶霖自此居然养成了每天晚上看几眼娱乐新闻的习惯,总是期盼着能有一星半点关于凌霄的消息。叶二少这天还算空闲,洗了澡一边擦头发,一边坐在床上打开了电视机。 过了没一会儿居然真的就有了娱记去凌霄剧组探班的报道,叶二少下意识地停了手上的动作,随手拿毛巾一盖自己的头发、聚精会神地盯着屏幕。 记着去的时候似乎正是剧组的休息时间,工作人员们正忙碌着准备布景和道具,几个演员正坐在一旁补妆。几个主要演员都不是什么籍籍无名的十八线,记着一路走来和谁都聊了几句,绕了一圈却总觉得忘了些什么,等到快要走了才依稀想起来,赶紧又折了回去,满脸疑惑地问:“怎么没看见凌霄呢?今天没她的戏吗?大家应该都很想看看吧!” 普通的一句问话,没想到周围的人都下意识地停下了动作转头来看她,眼底不知道为什么都是一派神色复杂。 记者有些茫然地环顾了一下,破天荒地有些无措。直到终于有人站了起来—— “她下一条还要等会儿,在那休息呢。”严秉聿冲着刚给自己补完妆的化妆师点了点头,好脾气地笑了笑,“我带你过去吧。” 记者赶紧道了谢、跟着他往里走,就见角落里穿着宽袍大袖的凌霄腿上架着一台笔记本电脑,正聚精会神地盯着屏幕。 她有些好奇地带着摄像往里走了走——电视机前的叶霖很快就看到了凌霄笔记本屏幕的一个大特写。 微微愣了一下,叶二少哑然失笑。 屏幕上,半是复杂的电路图,半是密密麻麻的程序代码。 电视机上的画面微微抖动了一下,显然是扛着摄像机的人手抖了一下。 凌霄给电路图补上最后一块,点击了保存,回过头略带疑问地看了眼严秉聿。 男人很是尽责地解释了一句:“记者,过来看看你。” 凌霄“哦”了一声,见对方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屏幕,不甚在意地解释了一下:“趁休息我就做会儿作业。” 一旁的影帝忍不住扶额——哪怕是在剧组里,凌霄也是个极显眼的存在。并不是她喜欢炫耀、处事高调,而是不知为什么总让人下意识地用视线去追逐她的身影。即使她已经尽量找了个僻静的角落休息,也还是挡不住“热情”的女孩子们,她做作业的时候整个剧组都来围观过了——简直不是打开了笔记本而是打开了一本天书,每个字每根线都认识,可一旦像这样拼在一起,所有人都只能木着一张脸看着天转头就走。 来自学神的嘲讽真是够了!艺人就算读书不也应该都是“意思意思”吗?还有没有点作为一个演员的尊严了? 我们当中出现了一个叛徒! 真是个标准结局——电视机前的叶二少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第116章 潜规则 第一百十九章 潜规则 六月底和七月初的时候正是考试周来临,凌霄开始频繁往返于学校和剧组。她进组这一个月虽然出勤率一片空白,但作业都按时完成、而且质量极高,再加上一向素行优良,老师们也不为难她,陆陆续续出的分数都很不错。 凌霄考完最后一门的时候正是傍晚,估摸着这回算是不用背教授追着揍了、一边打包了晚饭去看今晚加班的叶霖。两人一起吃了晚饭,虽然因为最近见面的机会不多、都有些不舍,可毕竟是都有自己的工作要做,也没有多腻歪些什么,只想着等忙过这阵再好好弥补、没多久就互相道了别。 今晚没安排她的戏份,凌霄顺路买了瓶酒、打算晚上一边喝酒一边写几幅字——颜匡自从知道她来拍戏就气得直跳脚,简直恨不得提着她的耳朵教训“好好地去拍什么戏!万一舆论说你想红想得迫不及待身价暴跌怎么办?就不能老老实实地保持一个艺术家的高贵冷艳吗?” 凌霄好不容易才算是勉强哄好了他,一想最近忙得厉害都没什么时间写字、顿时也有些心虚,想着趁今天有空就练练字、手感若是好还能出几幅拿给颜匡。 凌霄拎着个小酒坛不紧不慢晃进宾馆的时候已经是八点多了。影视城附近的宾馆都是剧组入住,总是格外引人注目、天天有记者和粉丝蹲守。凌霄嫌麻烦、怕被人认出来,特地都选了些不起眼的小路树荫走。她本就轻功出众,就算不经意间也是步履轻盈、脚下无声,一路上果然没有惊动任何人,却在宾馆后门外的角落处和人撞了个正着—— 凌霄早知道有人,只不过都已经到了门外也懒得改道、见状也不过是微微挑眉;那人却是一下子睁大了眼睛、险些惊得跳了起来。 凌霄起初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下意识地抬眼扫了扫那人,随即却少见地就是眼皮一跳—— 这人一身普通的棉质短袖t恤,下-身随便套了条到膝盖的沙滩裤,手里捧着一盒烧烤、嘴角还泛着油光。见她悄无声息地过来,惊得蹭地一下蹿了起来、手忙脚乱地就把烧烤往背后藏,过了两三秒后像是终于意识到已经来不及了,有些自暴自弃地咬了口烤串、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你过来怎么连声音都没有?” 前面是一片草丛,踩着过来怎么也得有些动静,他刚才却什么也没有听到。 饶是凌霄居然也有片刻的愣神,回过神来才挑了挑眉、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不修边幅、还躲在角落里偷偷摸摸吃烤串的男人: “你平时就这德行?” 这人……居然赫然就是平时人前一直斯文儒雅的影帝严秉聿。 影帝沉默了一会儿,大概是已经彻底放弃了挽救自己的形象,低头又咬了一口:“平时忙,难得的。” 言下之意,平时的“德行”还是挺不错的,今天这模样是难得一见,只是不巧刚好被凌霄撞上了。 凌霄斜斜看了他一眼,眼底带着明显的怀疑:“那你躲这干什么?倒是回房间吃啊?” 她原本只是随口一句,却没想到男人一听、顿时就苦了脸:“经纪人不准我吃这些玩意儿,容易胖还长痘,她有我房间钥匙。” 凌霄顿时就想起了他的那个经纪人——据说是从他小时候童星出道的时候就带着他了,现在也有些年纪,相貌虽然普通、却是个八面玲珑的女人。 凌霄一边想着一边顺势环视了一下四周,这地方位置隐蔽、很少有人来,就算来也要穿过那一片草丛、必然会有脚步声响起,倒确实是个“偷吃”的好地方。 她进组已经有一个多月了,和大家接触多了也知道很多演员为了保持身材和形象、每天的饮食都是严格控制,可……穿着花裤衩躲在角落里偷吃烤串,除了这位影帝估计也是没谁了。 正想着呢,一串烤串就递到了自己跟前。 “收买我?”凌霄一边问,一边却并不客气地伸手接过来咬了一口。 明代有个叫张岱的人说“人无癖不可与交”、“人无疵不可与交”,凌霄看这句话时颇有些同感。就是叶霖这么好脾气的人,也大大小小有些缺点和癖好,这位影帝要真像是平时表现出来的那样完美无缺,那未免就太无趣了些。这时候见他这幅不修边幅的样子,凌霄反倒是颇觉得有些意思,倒是多了几分随意。 严秉聿似乎是已经彻底不顾及自己这些年来苦心营造的形象,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吃还堵不上你的嘴!” 凌霄也不生气,轻笑了一声,吃完了烤串顺势喝了口酒、摆摆手就径自上了楼。 考试周凌霄频频外出,好不容易终于全部考完,第二天顿时就排满了她的戏份。 下午整个剧组都“严阵以待”起来的时候,凌霄正拍着呢。这一条大概是她最没有什么压力和负担的了,拍的是她写战报的戏份,特写都落在她的手和笔下的信笺上。 知道她字写得好,导演也算是“人尽其才”了,特地给了她一个时间颇长的字迹特写。这当然不需要什么演技,凌霄提笔就是一挥而就,搁了笔下来的时候就见整个剧组的气氛都像是有些紧张,随手拍了拍一旁严秉聿的肩膀、眼底微带询问之色。 “投资方来人了,”男人低声解释着,“听说是太子爷。” 凌霄挑了挑眉,顺着他的视线转头就看见了导演身边的陌生男人,年纪还很轻、大约是二十七八岁的模样,五官英俊却没什么表情,这时候正看着她刚才写过的信笺。 这剧是大制作,投资方听说是国内某个大公司旗下的影视公司,凌霄对这些向来不在意,听过也就忘了。这时候扫了一眼也就不甚在意地点了点头,刚要去准备下一条,就被严秉聿拉了一把、低声交代着:“太子爷说晚上请剧组吃饭,你给个面子?” 认识了一个多月,他也知道凌霄不爱凑热闹,只是这次怎么说也是太子爷开口、连个脸都不露恐怕是有些不好,忍不住就提醒了凌霄一句。 凌霄虽然不爱凑热闹,但这些事其实也是不怎么在意,见他好心叮嘱自己、也没有拂他的好意,一边走一边随口“哦”了一声。 傍晚收工后太子爷果然请了剧组吃饭。他自然是和导演还有几个主要演员坐在了一桌,凌霄这时候才听导演介绍这人叫奚宸,果然是太子爷无疑。饭桌上少有不喝酒的、更何况还是这个圈子,刚坐下就要举杯。凌霄最近和严秉聿混得挺熟,顺势就坐在了他旁边,另一侧是女二号的演员。凌霄余光见她面有难色、举着杯子微有些犹豫,最后却还是咬牙喝了,顿时就微微皱眉、倾身过去问她。 “没什么,”正当红的女星其实年纪也不大,不知道为什么微微有些脸红,却连连摇头,“我不要紧。” 凌霄伸手探了探她的手腕,随即不动声色地挡开了她的手、把她杯子里剩下的酒都倒在自己的杯子里,冲着服务员招了招手、给她倒了一杯热开水。 女孩子的脸顿时涨得一片通红。 “你的酒我都代了,这几天好好照顾自己,不舒服就说。”凌霄说着,却若有所觉地转头,顿时就对上了一双看不出情绪的眼睛。 她顺手喝了口酒,视线却只不过是一扫而过,并不在意。放下杯子就见另一边的人微微低头凑了过来、显而易见地压低了声音: “他一直在看你,你上点儿心。” 凌霄顿时就笑了一下:“看上我了?” 语气却明显地有些漫不经心。 严秉聿顿时只能叹气。他出道十几年,这个圈子里算是形形-色-色什么都见过了。好在他的经纪人虽然管得严,却从来不做什么拉-皮-条的勾当、再加上他自己也有些手段,这些年来才一直安然无恙。凌霄自己不放在心上,可她不只招姑娘们喜欢、其实也很招男人,只不过她太出众、是那种哪怕站在群星云集的地方也依然近乎鹤立鸡群的出众,所以大概很少有男人能鼓得起勇气和自信开这个口罢了。 而眼前这个,显然不属于没有自信的类型。 这种少爷……十多年了他还真是没少见过。 影帝叹完了气,见身旁的小姑娘一门心思喝酒吃菜,只能操心地提高了警惕,觉得自己最近越发操劳了。 一顿饭推杯换盏、宾主尽欢。散了场大家就陆陆续续地准备回宾馆去。凌霄去了趟洗手间,去之前意外地被严秉聿交代了一句“我在外面等你”,想到他多半是担心自己“出事”,笑了笑也没有拒绝。 从洗手间出来,凌霄却果然被截了下来。看着眼前两个保镖模样的男人,凌霄耸了耸肩,很是配合地走在了两人中间。 从和宾馆反方向的出口出去,凌霄就看到了一辆显然是在等自己的车。 凌霄对车没什么研究,叶霖自己开的也不过就是一辆型号普通的奥迪,以至于她对车的型号品牌都没有什么直观的概念,但眼前这辆……明显浑身上下都写着一个大大的“贵”字。 凌霄摸了摸鼻子,顺从地被“请”上了车。 宽敞的后座上果然坐着太子爷。 见她坐定,车门很快就再次关上,“咔哒”一声落了锁。 男人伸手递了个精致的盒子过来。凌霄伸手接过,打开一看就见是一只玉镯。 万花谷素来以风雅闻名,自古君子比德于玉,玉器品鉴她也是个行家,一眼就知道这是上好的羊脂白玉,润泽通透、触手生温。 凌霄拿起镯子把玩了一会儿,手机就响了起来。 一接通,那头就传来了严秉聿的声音,向来温和的男声里带着明显的焦急:“凌霄,你怎么还没出来?在哪呢?” “我有点事,你先回去。”凌霄的神色温和下来,对面的男人却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沉了脸色。凌霄也不管他,只是对着电话那头笑了一下,“你还不放心我?” 一会儿恐怕是不能善了,严秉聿毕竟还要在这圈子里走下去,凌霄也不想波及到他。 严秉聿大概是想起了她的武力值,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倒是微微松了口气,也不坚持,却还是不忘交代着:“万一有事就打我电话。” 他在这圈子里久了,多少也还是有点手段的,要不然也不能一直安安稳稳、清清白白地混到现在。 凌霄笑着应了一声,挂了电话,随手就把镯子放回锦盒里、又推了回去。 “不喜欢?”男人的脸色更沉,却意外地还算耐心地问着,“那你喜欢什么?” 顿了顿,他又补了一句:“我想让你红,你马上就能红。” 凌霄有些老神在在地听着,转头见一旁放着空杯子和正醒着的红酒,很是随意地给自己倒了半杯,喝了一口后有些嫌弃地轻轻“啧”了一声:“挺贵的吧?可惜我还是更喜欢白酒。” 她一喝酒,一双凤眼越发飞扬,满身的肆无忌惮。 这话听起来像是答非所问,细听之下又像是有些指桑骂槐。奚宸沉默了一会儿,这才沉声道:“可惜你没有选择,只能喝红酒。” 他一边说,一边抬了抬手示意司机开车。可话音刚落,却立时就传来了一声脆响——凌霄随手就摔了杯子:“不见得,我当然也可以选择不喝。” 男人低头,就见玻璃的碎渣散了一地,车里铺着的地毯被葡萄酒染成了暗红色、有几滴溅在了他的鞋和裤子上,晕染出了一片不详的暗色,他莫名地就是心头一跳。 “听说你刚从国外回来?”凌霄见他不说话,自己就径直说了下去,眉眼间带上了几分不耐烦。见他默认了,懒洋洋地倚在椅背上接着道,“那你看来是对现在国内的行情不太了解。说来我这回也算是从你手底下拿的薪水,给你个机会,花五分钟在微博上搜一下我的信息。” “对了,”凌霄顿了顿,看了眼前排的驾驶员和爆表,淡淡道,“在这之前,你最好让司机现在就掉个头回到刚刚出发的地方、然后停车,那样——” 凌霄扬眉,“我的心情大概会好一点,耐心也会好一点。” 第117章 追求 第一百二十章 追求 车里的气氛一瞬间有些凝固。 奚宸看了凌霄一眼、想了想,虽然没有叫司机掉头返回,却开了口淡淡交代了一句“靠边停车”,而后居然真的拿起了手机开始按凌霄说的那样搜索了起来。 凌霄耸了耸肩,倚在窗边老神在在地看着窗外,满脸的百无聊赖。 五分钟后,男人放下手机,神色微有些复杂。 他是家里的独子,所有的家业迟早都是他一个人的。这次刚回国,先接手了影视这块算是熟悉熟悉国内的形势。他既然接手,就总要尽到责任、做到最好,所以很快就过来实地探班这一部公司近期最大的制作。然后一来,就看到了那幅字。 根本想象不出,那是一个二十岁的小姑娘写的。 他看过去的时候,那个小姑娘正和大名鼎鼎的影帝在说话,看起来有些懒洋洋的,却不知道为什么让他有些移不开目光。他鬼使神差地说了请剧组吃饭,其实他不是没注意到女二号喝酒时为难的表情,只是这个圈子里向来都不是人人能有话语权、为难却又不得不妥协的事比比皆是,他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谁知转头就见她二话不说就把女二号的酒全部倒进了自己的杯子里。 这个圈子里他见多了事不关己、明哲保身,再不然就是利益得失永远算得清清楚楚,他突然就有些好奇: 她是真的这么单纯仗义,还是别有用心? 再后来,他觉得无论是哪种都不重要了——醉鬼他见的多了,强自镇定或是真的千杯不醉的也不少,却从来没见过喝了酒之后像她这样的……说不清到底是醉了还是没醉,他只是一闭上眼,满脑子都是那双半阖着上挑的凤眼,挥之不去。 他叫人带她上车,根本没有想到她会是这样的反应,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又好像觉得并不意外。 包括最后他在微博上查到的那些——预料之外,却又好像那么顺理成章。 难怪……他下午的时候就发现,整个剧组里但凡是女人,好像都格外喜欢她。这在他的意识里,几乎是一件绝不可能的事,别说是在娱乐圈,就算是普通人里,有谁能得到所有同性的喜欢? 奚宸放下手机,定定地盯着对面的小姑娘看了一会儿,忽然问:“你不愿意,是因为你有男朋友了?” 凌霄虽然没有明确承认过,可其实经常看她微博的人多多少少心里都是有数的,她的微博里,到处都带着另一个人的痕迹和身影。 凌霄闻声回头,原本因为喝了酒而略略眯起的凤眼忽然睁开,望过来的视线里陡然戴上了一股令人心惊的凌厉:“怎么,想找他?” 男人既不点头也不否认,只是依然沉默地看着她。 “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我没想藏着掖着。你若要查,想必顷刻间就能知道得巨细靡遗。”凌霄语气淡淡,说着说着却忽然慢慢地探身靠了过来,“但你最好不要去惹他,因为我打起人来,一向都没有什么忌讳。对了,” 凌霄像是忽然间想到了些什么,微微挑了挑眉,不紧不慢地问他:“你情我愿的交易我管不着,不过像今天这样的事,不知道太子爷从前……是不是也常做?” 她说这话的时候已经到了他的跟前,微微弯了腰、倾了身,一手揪着他衬衫的衣领俯视着他,一张精致的脸近在咫尺。 他几乎能感觉到她说话间温热的呼吸,还带着酒气却并不让人生厌,甚至反而……让他觉得忽然有了些醉意。那双凤眼又回到了半开半阖的漫不经心,却又像是带着几分危险和压迫感。 一阵失神后,男人终于回过神来,镇定地摇了摇头:“你是第一个。” 他对女人其实不算有多热衷,多数时候都是无可无不可。他这样的身份,多得是女人投怀送抱,看得顺眼了的时候,你情我愿、各取所需,哪里还用得着强买强卖?只有这一次,对这个人……他第一次有了一种这样强烈而迫切的渴望。 凌霄自然是不知道这位太子爷内心的百转千回,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好一会儿,似乎是确定了他确实没有说谎,眼底的凌厉才终于慢慢褪去了几分,送了揪着他衣领的手、又漫不经心地随手拍了拍、“意思意思”地帮他抚平了被自己攥得皱巴巴的衣襟,这才又退开了半步,点点头:“那就好。” 她一边说着,一边已经侧了身,毫不犹豫地推开了车门,随意地挥了挥手、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走:“没空陪太子爷玩,以后不用再见了。” 车里的男人盯着慢慢消失在自己视线里的身影定定地看了好一会儿,脸上居然破天荒地露出了一种几乎可以称之为困惑的表情来。 凌霄一路晃晃悠悠地回了宾馆,刚一出电梯就险些和人撞了个正着,抬头就看见了严秉聿那张在自己视线中放大了的俊脸,脚步急急忙忙地也不知道究竟是要到哪里去。还没等她开口打招呼,人前向来斯文儒雅的影帝就已经一把按住了她的肩膀、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好一会儿,似乎是直到终于确定了她还完好无损,这才总算是长长地出了口气,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 “怎么这么长时间才回来?闯祸了?” 凌霄不置可否地扬了扬眉:“你急着去哪?找我?” 严秉聿偏过头低咳了一声,抬头看天花板:“晚饭没吃饱,找点吃的。” 找点吃的能急成这样?只怕自己要是再晚回来几分钟,他就要直接过来救人了。凌霄心里明白,只是见他并不想提起,也就从善如流地没有点破,笑着抖了抖手里拎着的袋子:“走吧,偶尔吃顿火锅不会影响影帝的身材的。” 严秉聿是“老江湖”了,不像她那样“心大”得什么都无所谓,这样的饭局自然从来都是吃不饱的。宾馆的每个房间里都有电磁炉,凌霄回来的路上特意拐去买了些吃的回来打算煮火锅吃,这才有些晚了。 她没有问严秉聿为什么对她这么好,因为很多话本来就是不用说出口的,也因为她自己本来就是一样的人——看得顺眼的人,哪怕只是一面之缘,她也愿意为他出生入死;看不顺眼的人,哪怕认识了再久,她也懒得搭理半句。 影帝看了她手里拎得满满的一袋肉食,眼底像是有星光闪了闪,却很快又显出了几分怀疑来:“你真的没揍他?” 凌霄摇了摇头。 严秉聿又松了口气——和平解决总算是最好的结局了。 然而这一口气还没有彻底松完,他就见凌霄又轻轻地啧了一声:“可惜他还是挺识相的。” 惋惜之情,溢于言表。 看来是巴不得人家再不识相一点,好狠狠揍一顿才舒服。 “吃你的吧!”影帝觉得自己最近有些操劳过度,年纪不大就已经开始常常头疼了。 凌霄看他一眼,轻声笑了起来。 …… 这件事就算是这么不动声色地彻底揭过去了——当然这是凌霄一个人的想法。当天晚上她又和严秉聿一起喝了点酒吃了点火锅,一边倚在他房间的窗边给叶霖打电话,再之后就回房间安安心心地睡着了,只留下影帝一个人在房间里忧心忡忡地叹着气。 果不其然,第二天上午开工不久,整个剧组就又一下子进入了一级戒备的状态——作为衣食父母的太子爷又大驾光临了。 这一回他不止来了,而且让所有人都大跌眼镜的是他怀里居然还抱着满满一大捧的玫瑰花。在所有人惊愕的注视里,他进了片场,捧着□□直就往凌霄的方向走了过来。 正在和凌霄为下一条摄制对戏的严秉聿脸色微变,伸手就把凌霄拉到了自己的身后,自己对上了已然到了跟前的奚宸。 两人身高相仿,又都是极好的相貌和气度,一时间居然有些分不出高下。 奚宸似乎是有些不快,微微皱了皱眉、转了视线要去看被他挡在身后的凌霄。 严秉聿又把凌霄往自己身后挡了挡,却很快就被小姑娘轻易地挣脱了开来,不紧不慢地踱到了自己的身前。他微微侧头,就看见了小姑娘一□□扬的凤眼里写满了不耐烦: “太子爷有何贵干?” “送给你。”奚宸伸手,把那一大捧开得正艳的玫瑰花往凌霄跟前递,见她并不伸手来接、脸上也没有什么高兴的神色,微微怔了怔,像是有些困惑,“你不喜欢?那你喜欢什么,我去换。” 凌霄双手拢在宽大的衣袖里,淡淡道:“鲜花何辜?我只是不喜欢你。” 男人一怔,一时间有些说不出话来。 “我以为太子爷是个聪明人,没想到还是我高看了你。”凌霄拂了拂衣袖、露出了一双修长好看的手,轻轻翻掌,“看来是不相信我连老板都会揍了?” “我并不是这个意思。”男人像是这才终于意识到了凌霄的意思,摇了摇头,定定地看着她,“我不是强迫你,只是……追求你。” 说道最后三个字,他似乎是还有些不太习惯,微微顿了顿、语调有些别扭。 投怀送抱的女人太多,他习惯了各取所需的交易,几乎不知道正常异性间的相处是什么样的,更加从来没有追求过谁。昨天晚上凌霄走后,他……连夜翻了不少“恋爱指南”、“追求攻略”,恶补了一整晚,才知道自己这一回一开始就犯了大错。好不容易想要洗心革面、信心满满地重新补救,却没有一篇里提到……收到花的女孩子会是凌霄这样的反应。 男人沉默着站在原地,居然显得有些消沉。 凌霄有些不耐烦,却也不好当众动手,只能不理会他、拉过严秉聿继续到一旁对戏去了。 谁也没有想到,当天晚上,所有娱乐新闻的头条铺天盖地地都是“奚氏太子爷当众献花表白,影帝严秉聿争风吃醋,国民男友花落谁家?” 第118章 幕后推手 第一百二十一章 幕后推手 第一条新闻出来的时候,凌霄正和好不容易瞒过了精明的经纪人、偷偷摸出来的严秉聿一起躲在她的房间里撸串。 可能是平时被管得紧、憋得厉害,影帝对烤串炸鸡火锅之类的食物总是有一种别样的热衷,什么容易发胖就什么。以前他是东躲西藏地避着经纪人躲在角落里偷偷吃,最近和凌霄混熟了,仗着没人来查凌霄的房就越发肆无忌惮了起来、直接征用了她的房间做“餐厅”。 凌霄倒是也不以为意,反正要是有人要来,以她的内力定然是一早就能发觉、不会被人撞见,举手之劳她也并不吝惜。凌霄开了窗、坐在窗口,盛夏夜里有窗外凉风习习,倒是也颇有些心旷神怡的意味。 “你倒是吃点东西,”斜里忽然伸出了一根烤串来,在凌霄跟前晃了晃。凌霄侧头,就看见严秉聿微微皱着眉看自己,一边把烤串往自己手里塞,一边还絮絮叨叨地教训着,“小孩子一天到晚喝酒,喝伤了肝等以后年纪大了哭都来不及。” 凌霄接过烤串咬了一口,也不生气,只是似笑非笑地看他。 严秉聿愣了愣,末了又忍不住叹气。刚才见她一手烤串一手拎着酒、却光喝酒不怎么吃东西,实在是忍不住又开口“教训”了两声,只觉得自己最近说话都老气横秋的,活像是老了十岁又养了个闺女。这时候被凌霄这么看着,又觉得有些下不来台,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不搭理她。 然后他的手机忽然就响了起来。低头看了眼屏幕,本来还在不知道跟谁生闷气的影帝忽然间就变了脸色,手忙脚乱地把烤串放下,急急忙忙地擦干净了手、又用力地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这才终于接了电话,带着笑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方姐,你有事找我?” 斜倚着坐在窗台上的凌霄忽然就露出了几分幸灾乐祸的嗤笑来——他声音温文含笑,却怎么都掩不住一股子心虚和讨好,显然是一见经纪人来查岗就紧张得不行。 “你在哪呢?”那边也不客套,张口就是开门见山。 严秉聿噎了一下,一时间居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索性那头似乎也并没有要听他回答的意思,只是微微顿了顿就又径自追问了下去:“是不是在凌霄房间里?别蒙我了,除了这里其他地方我都找过了,我就在门口,开门。” 严秉聿从童星出道就是这位方姐带着,对她不止是普通的艺人和经纪人、十多年下来多少还有些对待长辈的情分。这时候听她这么一说,语气里又带着些异样的急迫,当下也不敢再辩解些什么、居然真的乖乖去给她开了门。 方姐果然就在门口,一见他开门出来,顿时就皱了眉头,也不迟疑些什么、拉了他就又进了房间、严严实实地关上了门。抬头见这个自己从小一手带出来、如今早就已经功成名就的青年这会儿正满脸茫然、又有些心虚地看着自己,当即就是气不打一处来,没好气地指了指他: “要死了你!都什么时候了,大晚上的还在人家小姑娘房间里,生怕外面闹得不够厉害?” 她话里像是意有所指,就连凌霄都远远地转头看了过来,和严秉聿一起有些惊讶和疑惑地看向她。 方姐一转头就看见了一旁摊了满满一桌的烤串,只是这时候也没什么心思再去管这些。见两人的神情不似作伪,心知他们是真的还蒙在鼓里,她当下也只能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找出手机搜索了一下递给两人。 凌霄和严秉聿看了片刻,神色终于也是微微一变。 方姐收回手机又看了看,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又是几家媒体接连报道、最早的那一篇更是已经被转载无数,话题都已刷上了微博的热搜榜。 严秉聿拍了拍经纪人的肩膀、给她倒了杯茶。 方姐喝着茶,抬头打量着两人。 她自己本来就很有些人脉关系,为人又是八面玲珑,难得的是严秉聿自己也是耐得住寂寞、又颇有些手段,十几年来两人相互扶持,一路上虽也有些险境,却好歹总是清清白白、问心无愧地踏上了现在的地位。严秉聿有如今,全是他一步一步靠着演技踏踏实实走过来的,从来都没有什么绯闻炒作。她看着他长大,有时也难免为他操心,来之前她还想着要是这一回是真的,倒也未必一定是坏事。只是现在看两人虽然大晚上的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却都神色自然、目光清正,知道是自己想多了,她微微松了口,心里却居然也有些遗憾。 只是现在却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方姐微微皱了皱眉,干脆地开口就问:“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严秉聿转头看凌霄,见凌霄对自己微微点头,当即也不隐瞒,就拉着她到一旁小声说着昨晚的事。 凌霄却托着下巴若有所思——这报道写得有板有眼,还配着照片,恰是奚宸捧着花过来、严秉聿把她护在身后的场景,也难怪粉丝们一看就都深信不疑。她虽然身负内力、五感远胜常人,但当时整个剧组都在看她,要是不开闪光灯又没有快门声,她自然是无从得知究竟是谁拍了照片。 “这事有些蹊跷,”方姐已经听完了始末,有些头疼地揉着眉心,“有人拍照倒是不怕,但以奚家的势力,要在这种报道发出前压下来根本就只是举手之劳。” 这也就是为什么白天奚宸做出了这样的惊人之举,方姐却并不担心的原因——太子爷和一个男演员为了女星争风吃醋,奚家怎么会让这样的桃色新闻出现? 凌霄也有些不解,这时候却听见严秉聿插了话进来:“我看奚宸根本就不想压下来。” 其余两人都是微微一愣。 “凌霄不是普通的女星,说起来其实算是文化圈的人,不是有名、而且名声清贵,追求她不丢人。这事一旦宣扬出去,除非不想混了、否则以后谁还敢打凌霄的主意、和他太子爷强人?”严秉聿脸色微沉,说话却是不紧不慢、有条不紊,“再者,这事牵扯到了我们三个人,上头条是必然的,不正好是免费给新剧做宣传?弄不好这报道还是太子爷授意的。” 凌霄听完,安静了一会儿,忽然冷笑了一声:“我看还不止,我出去一下。” 说完她就要走,严秉聿伸手想拉住她,却又知道她的脾气,手伸到一半又收了回来,只是在她身后追着喊:“你小心点,注意分寸。” 回应他的,是凌霄漫不经心的摆手和头也不回的身影。 …… 奚宸看着铺天盖地的娱乐小报,倚在椅子上微微后仰、闭上眼睛,眼前瞬时又显出了一双-飞扬的凤眼,慢慢地却又忽然见那双凤眼里的神采渐渐淡去、只剩下了冷淡和不耐。 上午他送花的时候,凌霄就是这样看他的。 “鲜花何辜,我只是不喜欢你。” 她这样回答他。 男人伸手揉了揉自己的额角,忽然觉得眼皮微跳。还不等他想些什么,门铃忽然就响了,紧接着响起的,是刚刚还萦绕在耳边的嗓音: “开门,我是凌霄。” 明明隔着一扇严实的大门,那声音却像是就响在耳边一样。 奚宸有一瞬间的恍惚,几乎怀疑是自己幻听了,片刻后却又生怕万一是真的,几乎是一跃而起、三步并做两步地跑到了门口,有些紧张地拉开门,果然就对上了一双斜飞入鬓的眉眼。 “你怎么来了?”太子爷的声音里听起来居然像是有些忐忑,又带着几分无从言说的惊喜,“进来坐?” 凌霄摆了摆手,抬头就问:“消息是不是你放出去的?” 男人张口就想辩解,可一对上那双眼睛、忽然就觉得像是什么都被看透了一样说不出假话来,只能沉默以对。 她说得对,他不只是没有压下来,而且还是他故意放出去的消息。 凌霄见他默认,微微点头:“除了炒作、不让别人打我的主意,你是不是还想让我男朋友看到这个,要不醋劲大发和我吵架,再要不就干脆知难而退?” 奚宸没想到她会一下子就看出了自己的意图,脸色微变、赶紧解释:“他要是真的这么不相信你,那也配不上你!” “好极!多谢太子爷为我筹谋!”凌霄忽然轻笑了一声,抬手就是一拳。 …… 凌霄到家的时候已经将近午夜了。开了门进去,客厅里早就已经关了灯,只有卧室里还隐约传出灯光来。 凌霄进了卧室,却没有见到叶霖,想了想推开了浴室门,果然就见叶霖正坐在浴桶里。 浴桶是前阵子凌霄买的。最近叶霖忙得厉害,凌霄给他配了些草药、又买了个浴桶,让他有空时泡泡药浴舒缓一下。 她进了浴室,叶霖却还是毫无反应,绕到正面一看,男人闭着眼睛显然是已经睡着了,眼下却还带着显而易见的青色、眉眼间满是倦意。 凌霄伸手摸了摸浴桶里的水,已经有些凉了。她轻手轻脚地往浴桶里加了些热水,等到感觉水温合适了,这才又挽起了衣袖、运起几分离经易道的内力,给叶霖按摩着穴位。 她精通医理,离经易道的内力又最为温和、催发生机,叶霖的眉宇不知不觉居然就慢慢地舒展了开来。良久,等到凌霄终于收回了手,抬眼就对上了叶霖一双还未有些迷茫的眼睛。 又过了几秒,他才像是终于彻底清醒了过来,有些惊讶地低声问她:“你怎么回来了?” “想你了。”凌霄凑过去吻了吻他,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又怕你乱想。” 叶霖一愣,睡着前看过的那一篇篇报道和照片一下子又全数回笼,一瞬间变了神色,紧紧抓着她的手、满脸紧张地上上下下打量着: “你没事吧?” 凌霄怔了怔,忽然就轻声笑了起来。 铺天盖地这样的报道和照片里,他看到自己,第一句话不是问“你和他们是什么关系”、甚至也不是“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而只是一句“你没事吧?”,不管是谁听了,恐怕都是忍不住会笑的。 第119章 澄清 第一百二十二章 澄清 叶霖弄不明白凌霄究竟在笑些什么,好看的眉头拧得死紧,依然紧张地来回盯着她看。凌霄笑了一会儿才总算是笑够了,微微挑眉问他:“我能有什么事?” “小报记者和狗仔,”叶霖说着微微顿了顿,片刻后才又接了上去,“还有奚宸,没给你找麻烦?” 凌霄微微眯起了一双凤眼,饶有兴致地看他:“是担心他找我麻烦,不是吃醋?” 叶霖这个人也真是有意思,平时自己身边围着女孩子的时候酸得十里外都能闻到醋味,可一旦对上男人,却又笃笃定定得半点紧张都没有。 “吃醋有什么用?你要是真的喜欢上了别人,我又能有什么办法?只能让你更烦我……”虽然凌霄并没有回答些什么,但看起来倒是并没有出什么事。叶二少终于心下稍安、微微松了口气,一边说又一边微微垂下眼帘、语气也随之而低落下去,活脱脱一副丈夫见异思迁、自己又不得不温柔大度的贤惠小媳妇模样,委屈得不得了。 饶是凌霄一时间也都看得有些目瞪口呆,好一会儿才终于回过神来,没好气地一巴掌拍在叶霖肩膀上:“还演出瘾来了是吧?早知道就该让你去拍戏!水都凉了,赶紧起来冲干净睡觉了!” 正觉得自己演技出众、格外温柔大度又委屈得惹人心疼的叶二少被女朋友一眼看穿,那委屈劲忽然就僵了僵,末了只能是讪笑了一声,乖乖地依言站起身来,一边又装作不经意间试探着问:“你洗澡了没有?一起洗?” 凌霄也不矫情,点点头应了一声,干脆地就也开始脱衣服。 这个澡洗着洗着自然是又从浴室一路洗到了床上,又再从床上回到了浴室重洗一遍。末了凌霄看着墙上挂钟已经逼近了凌晨三点的时针,裹着浴巾偏过头看叶霖:“白天请个假吧,都这么晚了。” 叶霖这时候刚给她吹完了头发,放下电吹风后从身后抱住她,低头用脸在她的肩窝蹭了蹭、含糊地应了一声,安静了一会儿后才终于闷着声音开口道:“其实我看完报道,还是有点吃醋的。” 和凌霄在一起的时候,什么都不如老老实实坦白来得有效。严秉聿这个人凌霄也曾经对他提过,言谈间颇有些一见如故的意味、是不错的朋友,叶霖自然相信她、并不怀疑。可奚宸的模样,怎么看都是对他家的小姑娘动了真心。女朋友被别人追求,不吃醋的那肯定都不是男人! 凌霄闻言果然神色微动,转过头来伸手摸摸他眼下隐隐的青色、片刻后又仰着头凑过来亲他的下巴。 她少有这么粘人的时候,叶霖却觉得心底异常安定,下意识地收拢手臂把她搂得更紧了一些。而后他就听见她说:“我刚才,已经揍过他了。” 叶霖顿时就是一愣。 凌霄却仿佛只是随口说了一句无关紧要的闲聊,掩着口有些困倦地打了个呵欠,又凑过来亲他:“放出这样的消息让我们互相猜忌争吵,他算盘打得倒是精明,可惜你一点都不配合。” 叶霖这时候才刚刚回过神来,闻言顿时就有些哭笑不得:“我要怎么配合?骂你见异思迁、冷酷无情,然后你骂我无理取闹?” 凌霄听完,似乎是还真的认真想象了一下那样的场景,随即立时就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叶霖忍不住笑了起来,笑了一会儿又敛了脸上的笑意、有些紧张地问她:“你打了奚宸,他会不会怀恨在心?其他的倒是也没什么,就怕他万一暗地里设计你。” “你放心,我心里有数。”凌霄的神色也渐渐柔和下来,勾着他的脖子问他,“要不,我发一条微博,告诉他们我的男朋友是你?” 叶霖每每总是心塞自己没有名分、被她微博下面的“女朋友们”咬牙切齿地称为“小妖精”,凌霄本以为自己这个提议出口、叶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点头,却没有想到他居然像是迟疑了一阵,而后更是干脆地摇了头。 “你现在还拍着戏呢。你的粉丝里大多都是女生,你贸然一说有了男朋友恐怕要折损人气。”叶霖摸着她的头顶微微叹了口气,语气间微有些遗憾,却难得地有了些斩钉截铁的意味。 凌霄皱了皱眉、正要再说些什么,却又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一下子住了口、若有所思地轻轻“嗯”了一声——她当然是不在乎人气不人气、能不能继续走红的,但她只是忽然意识到,这时候正是自己被绯闻闹得最火的的时候,一旦公开了叶霖是她的朋友,恐怕叶霖的周围也要不得安生。 凌霄向来都是肆意妄为的性子,哪里有这么束手束脚的时候?只觉得浑身上下都不舒坦,咬着唇往叶霖怀里蹭了蹭,这才恹恹地拉起薄被盖住自己,心不甘情不愿地嘀咕了一声:“睡觉!” 叶霖应了一声,关了灯拉着她躺下。 两人在黑暗中静静地躺了一会儿,叶霖却忽然睁开了眼睛,低低地喊了她一声。 凌霄半眯着眼睛、略带疑问地“嗯?”了一声。 “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不要担心我,我知道……你喜欢我。”这话说得像是有些自得,男人的声音在夜色里听起来却异常的温柔。 凌霄愣了愣,忽然间就笑了起来:“没错,你比他们都好,我只喜欢你。” …… 凌晨三点多才堪堪入睡的叶二少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醒来一看才发现已经是十点了,身侧的床早就已经空空如也。叶霖起身洗漱了一下,回到客厅就见桌上正放了一个保温桶,贴着的便签上字迹苍劲飞扬。 叶二少忍不住笑了一下,打开保温桶,一边喝着粥一边开了手机、正要看看过了一夜事态发展如何,可没看几眼就一下子愣住了。 娱乐新闻的头条早就已经又换了一拨,各大媒体头版头条的新闻里,赫然都是一张凌霄今早发的微博的截图。叶霖点进凌霄的微博,果然就见第一条就是今天被各家疯狂转载截图的内容。微博的内容却并不复杂,只有短短几句话,是凌霄不耐烦时一贯的语气: “三件事。一,我已有男朋友,我很爱他。不要去查他是谁,更不要打扰他的生活,否则我不会客气。二,严秉聿乃我知交好友。三,我脾气极差,再来,恐怕就不是只揍一顿了。” 看时间,应该是她一大早出门后立时就发了的,这会儿几个小时下来,早就已经被转得铺天盖地都是。 明明昨天答应得好好的不公开男朋友这件事,结果她确实是没说,可一大早就发了这样的微博。叶霖有些无奈,却又忍不住觉得像是有一阵暖意涌上心头,仿佛这一切都顺理成章、自然得并不该让人感到意外——她从来都无所顾忌,唯一顾忌的,只是他受牵累罢了。 怎么会有这样的女孩子呢?你觉得她漫不经心什么都不在乎的时候,她却总是嘴硬心软地考虑周到、不动声色地维护着你的一切。那么纤细的身形,却硬要把一个大男人严严实实地护在自己的身后。而且…… 她平时常常大大方方地说喜欢他,这一回,却是第一次真真切切地说——爱他。 叶二少看着手机,有些苦恼地叹着气,眼底却又带着满满的温柔。 …… 凌霄大清早就出了门,回到剧组的时候还没有开工,自己出门时发的那一条微博却已经上了热搜。她刚到影视城附近,就被两个扛着相机的狗仔迎面拦了下来,一边连珠串似地问着这铺天盖地的绯闻、一边不等她回答就是一阵猛拍。 出了这件事,凌霄的心情本就不怎么好,被这迎头猛追不舍的一问一拍一闹顿时就更加不耐烦了起来。面部表情的微一伸手,两人手里的相机录音笔不知怎么的就全数到了她的手里。她修长的手指微微一按,立时就把存储卡卸了下来。两个狗仔还没来得及反应、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见她随手一扬,一阵飞灰从她指间散落、片刻间就已经被吹得无影无踪,然后就见她又把相机随手一抛。 两人手忙脚乱地赶紧接住相机,再抬头时就见凌霄早就已经扬长而去,却再也找不到自己存储卡的半点影子。 两人捧着相机呆呆地又在原地傻站了一会儿,这才像是忽然间意识到了些什么,傻着一张脸转头去看自己的同事,瞠目结舌、面面相觑——存储卡,是不是就是刚才那阵飞灰? 凌霄心情不好,满脸不耐烦地回到剧组,见所有人和往常一样都在有条不紊地准备开工,化妆的化妆、对词的对词,这才又觉得烦躁稍稍被安抚了一些,回化妆间抓紧时间换衣服化妆。 谁知一切准备就绪后她从化妆间出来,一眼就又看到了一个不速之客。 高大的男人哪怕是戴着墨镜也掩盖不了脸上的淤青,就连身形好像也不再像平时一样挺拔好看,却在她出来的时候一下子就转头看了过来。 第120章 杀青 第一百二十三章 杀青 凌霄也是没想到昨天刚被自己不留情面地揍了一顿、养尊处优的大少爷今天居然还能拉得下脸来继续出现在剧组,微微皱了皱眉,旧件奚宸已经走到了自己跟前。 他脸上的淤青实在是太过显眼,整个剧组的人都有一种近乎惊悚的目光看着他、却又不敢私下议论指点,只能揣着一肚子的疑问有些紧张地看着他一步一步走向凌霄。 其他人不知道他眼睛和脸上的淤青是怎么回事,严秉聿还能不明白?放眼看去,有胆子敢揍太子爷、还揍得这么狠的人,除了眼前这个小姑娘、实在是再不做第二人想了。他有些心累地叹了口气,却在连自己都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自发地迎了上去。 结果还没等影帝展现一下男子气概,小姑娘随手一拉、转眼就已经把他扒拉到自己身后去了。 严秉聿现在突然有点同情凌霄的男朋友——可想而知,平时男朋友想要保护一下自己的心上人、展现一下英雄气概的时候,估计也是就这样完全没有还手之力地被扒拉到小姑娘身后去了,真想求一下男朋友的心理阴影面积。 此时此刻,影帝居然不合时宜地有些走神了。 凌霄却没有管他想些什么,把男人挡在了自己的身后、尽量避免他和奚宸发生正面冲突影响将来的演艺之路,而后抬头冷冷地扫了奚宸一眼,语气里满满的都是不耐: “看来我下手还是太轻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一管竹箫正在指间上下翻飞,在阳光下看得人几乎有些目眩。 出乎意料地,奚宸抬手、取下了自己的墨镜,一张带着淤青的脸顿时就毫无遮掩地全数暴-露在了阳光下,看得所有人都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就算不说他的身份地位,光看那张脸、就是放在演艺圈也是不可多得的俊美,到底是谁能狠得下来心来下这样的狠手? 不过,听男神刚刚的语气,这个狠心的人好像、恐怕、多半、十有八-九……就是她了吧? 女孩子们一起抬头看天、一副什么也不知道的模样——男神做的都对!我什么也不想知道! 奚宸的眼睛和脸都还肿着,他却好像并不介意被这么多人看到,只是直直地盯着凌霄。 凌霄忽然停了手中转着的竹箫、放回宽大的衣袖里,顿了顿、忽然就自衣袖里抽出了一支非金非铁的大号毛笔来。奚宸和严秉聿离得近,隐约能看见笔杆上雄浑遒劲的铭文—— “月下狂草,千年寂寞。人鬼皆非,二魂一魄。” 笔握在手中,凌霄整个人的气势都像是忽然一变,仍然是那有些漫不经心的站姿和神色,却莫名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你别误会,我是来道歉的。”奚宸开口时语气微有些干涩和艰难,也不知道是慑于凌霄满身的压迫感还是从来没有向人低声下气地道过歉,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低落,“我已经让人去把报道都压下来了,以后不会再有媒体议论这件事,也不会有人去查你的男朋友。” 这么大个人了,又是向来要风得风的大少爷,这时候看起来居然有些可怜巴巴的。 但……同样是装可怜,昨天叶霖委屈起来,哪怕明知道他有一大半是装的,她也心疼得不得了;可看了眼前这个人,凌霄只觉得烦得不行,有些干巴巴地“哦”了一声示意自己知道了,一直到听到后半句的时候才总算是又抬眼看了看他。 见她看过来,奚宸像是又得到了某种鼓励和暗示,垂着眼帘有些小心翼翼地问:“那……你能原谅我吗?” 凌霄慢慢地将孤心笔又拢回袖中,顺势袖手轻轻嗤笑了一声:“恕我直言,道不道歉是你的事,关我屁事?原不原谅是我的事,关你屁事?” 对面男人的眼睛一瞬间又黯淡下来,张了张嘴却又噎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能补救。 凌霄却完全不给他面子:“昨天只是个教训,别逼我动真格的。现在,” 她说着微微顿了顿,从衣袖中抽出手来、一指出口处:“离我远点,看见就烦。” 顶着全剧组惊悚的目光把太子爷扫地出门,凌霄长出了一口气、顿时觉得就连脚步都轻快不少,若无其事地继续和其他演员对戏。 安抚了若干个带着担忧眼神看向自己的女孩子,凌霄完成了上午的戏份,一边吃着中午的盒饭、一边就接到了叶霖的电话。 她就才只堪堪“喂?”了一声,那头就已经传来了男朋友满是担心的“数落”: “你早上发那条微博干什么?昨天我跟你说的话都白说了?今天你到剧组是不是又有小报记者和狗仔蹲守了?……” 凌霄本来并不是耐心的脾气,这时候却居然也并不生气,一直等到叶二少一通喋喋不休的数落都说完了,她这才轻轻笑了一声:“这些我都无所谓。但是我喜欢你呀,不能让你受委屈。” 就这么短短两句话,把叶二少满肚子的担心和数落一字不落地全部都给堵了回去。 那头还在家里的叶霖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张了张嘴像是有很多话要说,最后却又全数化成了一声无奈又甜蜜的叹息。 全程目睹了凌霄满口情话、用一种活像是男朋友纵容宠溺地哄女朋友的口吻哄好了一个大男人的严秉聿低头吞了一大口饭,还是很想求电话对面那个男人的心理阴影面积。 接下来的拍摄进度都还算顺利,奚宸偶尔还是会来,不过人家是太子爷、整部剧都是他花的钱,不让他来也是有些不讲道理。再者他现在学乖了,每次来都安安静静地站在角落里、并不再来打扰凌霄,大庭广众之下凌霄也懒得闹事,只当做什么都看不见。 到九月初的时候整部剧终于杀青、开始进入到了后期制作的环节。凌霄花几天补完了自己角色的配音部分,然后收拾了自己的东西、无事一身轻地就要离开剧组——步履轻盈得让整个剧组都有些侧目。 最后还是导演看不下去、有些心塞地在门口拦住了她:“过阵子等播放前有几个宣传的通告,你不会忘了吧?” 说着他一看凌霄那满脸“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的茫然,赶紧又强调了一句:“合同里都写明的!” 开玩笑!到时候上通告结果女主演不在,他还宣传个什么劲? 凌霄的记性极好,他这么一提自然也就想起了自己签过的合同,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她想了想,对着导演点了点头:“既然合同写了……嗯,有道是‘言必信,行必果’,” 导演一听,心下顿时就是一松,谁想凌霄慢悠悠地又加了一句,“‘硁硁然小人哉’。” 这下一脸“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的人顿时就变成了导演。 凌霄已经越过他继续往外走,导演在她身后手忙脚乱地用手机查着她刚才说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两分钟后,突然爆发出了一声属于导演的怒吼:“凌霄!” “知道了。”凌霄没回头,随意地挥了挥手,明明已经走出了老远、几乎只能看见她的一点点背影了,可她的声音却好像就在自己耳边响起一样、异常清晰,“到时候打我电话。” 之后没过几天就是开学,凌霄正式地成为了大三的学生,生活再一次回到了正轨,专心地上课念书。三个月没怎么在家、尤其是其中还包括了整整两个月本该能天天见面的暑假,凌霄也觉得有些愧疚,这个学期倒是几乎天天都住在了家里,害得沈清隔三差五地就抱怨凌霄偏心、不爱她这个“正宫娘娘”了。 小徒弟聂瑫现在走路已经很利索了,只是脾气却渐渐安静下来、不爱说话了,性子倒是渐渐地有些像他的父亲起来。有时候凌霄在一旁画画或是练字,他也能安安静静地看上好半天、半点也不吵闹。 到了临近新年的时候,《风流冢》的后期早就已经制作完成,版权也已经被几家著名的卫视争相买下、无一例外安排的时间都是每晚的黄金档。开播在即,宣传已是一波接一波、早就未播先火,而凌霄也就在这时候接到了制片方的通知。 恰好又是一个考试月……凌霄有些无奈,却也记得毕竟是自己签过的合同,略微收拾了一下倒也还是老老实实地跟着剧组一起上了一档综艺节目。 凌霄足有半年没有和剧组其他人见过面了、也就唯有和严秉聿之间还偶尔有些联系,这时候她一露面,立时就被一群女孩子围了个水泄不通。 旁观了整个过程的影帝表示……他现在并不是很想说话,只感觉到自己作为业内男神的地位已然是岌岌可危。 说是综艺,其实倒是更接近访谈一些。毕竟是大制作,从导演到演员都不是籍籍无名之辈,上的节目水准自然也不可能低。主持人的分寸拿捏得不错,气氛轻松却并不至于哗众取宠,和大家都聊了几句之后,很自然地就把话题落到了作为主演的凌霄身上: “男神是第一次拍戏吧?” 有些出乎意料地,看起来一脸知性优雅的女主持居然也用了“男神”这样的词来称呼凌霄。 凌霄笑了笑,点点头。 “第一次演戏,觉得自己演技怎么样?”主持人也笑了一下,转头又去问导演,“导演觉得呢?” 导演看了凌霄一脸,想了想后却居然摇了摇头:“这回她是本色出演,看不出演技,我不予置评。” 导演和演员之间少有被问到时不互相夸奖的,他这一回答,就连主持人也有些怔愣,却很快就意识到这是一个极好的话题,笑吟吟地又问凌霄:“那男神自己觉得呢?” “差强人意吧,”凌霄倒是很有些自知之明,一边说一边却又神色微动、摸了摸自己口袋里的手机,又侧了侧身往严秉聿身后让了让,“反正如果不是这个角色,我肯定演不好。” 严秉聿不知道她要干什么,不过还是很配合地微微动了动、挡住了凌霄的半个身形。主持人连称凌霄谦虚,又来问严秉聿的看法。 “反正我以后再也不要和她一起拍戏了,”严秉聿语气认真,“自从有了她,再也没有女孩子看我了。” 场下观众哄然大笑。 凌霄却忽然站了起来。 不止台下观众有些发懵,就连主持人都愣了一下,唯独严秉聿一个人像是隐约料到了些什么、有些头疼地扶额。 台下观众们有些诧异地看着忽然站起身来的凌霄,见她微微倾身不知道和其他人说了些什么、而后居然转过身匆匆走了。 怎么就突然走了?全场一片哗然,主持人连着说了几句“请大家稍安勿躁”也没见什么效果,还是严秉聿接过话筒、温和地说了一句“请大家安静一下”,这才总算是稍稍稳定了现场。然后观众们就听见主持人有些干巴巴地木然道: “刚才凌霄接到了省厅的电话,出了个命案,她赶去殡仪馆验尸了。” 赶去殡仪馆验尸了。 殡仪馆。 验尸。 了。 一时间鸦雀无声,全场都有些恍惚——他们来的……真的是一个综艺节目? 第121章 教做人 第一百二十四章 教做人 一片寂静的恍惚中,终于有一个人率先有了反应。 相比起那些“没见过世面”的观众和主持人,在场之中和凌霄最熟悉的严秉聿显然就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他虽然也觉得意外,但毕竟和凌霄混得久了,多少都有一些心理准备——以前还在拍戏那会儿,他可是见多了凌霄接电话,有叫她去验尸的、请她去治病看诊的、通知她去参加学术交流的、还有求她写字的……各种各样匪夷所思、和“演员”画风不同的电话,他什么没听过,早就已经“受够了”。 所以短暂的愣神过后,眼看着鸦雀无声的现场,严秉聿一边在心里暗自庆幸着好在节目是录播、播出前的后期还能抢救下,一边却维持着平时一贯风度翩翩的斯文笑意,很是自然地拿起了话筒,温声笑了一下,语气里似乎是也带着显而易见的无奈: “毕竟人命关天,请大家见谅。她平时也确实忙得厉害,节目开始之前我还说她呢,今天有空来真不容易,看看……现在马上就被打脸了。” 他和凌霄在杀青后虽然没有再见面,微博上却也时不时有些互动,再加上凌霄曾经发过的那条澄清,大家也都知道这两人是知交好友。严秉聿这时候半是解释半是埋怨地几句话一出口,立时就拉回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引起了一片善意的笑声。 主持人这时候也已经回过了神来,毕竟专业素养过硬,很自然地就接过了话头、将话题引到了两人的合作上去。 虽然有些出乎意料,但好在节目到底还是回归了正轨、按部就班地继续进行着。 先前为了节目效果,凌霄录制时穿的是万花男弟子的服饰——沈清笔下的女主本来就是以她为原型,描写时很自然地也用上了她见过的凌霄男装时的模样,因此凌霄在剧中的服装之一,就有这一套万花男弟子的装束。人命关天,凌霄离场后索性也就不去换下这身衣服,穿着它匆忙往外赶。 但她去的地方却不是殡仪馆——先前那样对主持人说只是为了减少解释的时间,这时候她拦了一辆出租车,却是径直赶赴了案发现场。 案发现场是郊外的一片树林。凌霄到的时候这一整片区域都已经被警方围了起来,技术人员们显然是早就已经打开了现场通道,所有人都在有条不紊地忙碌着。 凌霄和警方也算是老朋友了,不少人都认识她,见她过来、虽然有些意外她的穿着,却也只是随意地招呼了一声、毫不阻拦地就放了她进去。走到中心区域,就见陈颀正蹲在一具尸体旁,却什么都没做、只是一声不吭地皱着眉。他身旁跟着两个同样法医打扮的年轻人,一个是跟着他已经有些时日了的小徒弟杨宇,另一个男生凌霄却没有见过,看模样似乎和杨宇的年纪差不多大。 “我到了,”凌霄一边上前也蹲了下来,一边语气熟稔地随口问着,“怎么了?” 陈颀发了消息让她过来,但却没有说明原因。而通常……只有有什么特殊之处、自己无法解决或存在疑点的案子,陈颀才会来找凌霄。 陈颀抬眼看了凌霄、微微点了点头,神色间是少见的犹豫,片刻后却居然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这回答饶是凌霄也有些意外,忍不住微微挑了挑眉。 果然,陈颀还有下文、微微顿了顿后又接了下去:“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 这话说了简直等于没说,凌霄却并没有嗤笑和不以为然,只是也托着下巴微微皱了皱眉、若有所思,一边又问了陈颀发现尸体的情况。 警方来得也不久,来时尸体甚至都还有些温热、显然是才刚咽气不多时。陈颀到后总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不对劲,当即就找了凌霄——满打满算,距离死者死亡也不过才一个小时左右。死者浑身上下没有别的伤痕,唯一的一道、同时也是致命伤的,就是当胸中的一刀,这时候甚至连刀都还插在胸口没有被动过。 凌霄一边听一边漫不经心地应着声,听完恰好视线扫过杨宇,见他冲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也点点头回了个笑,视线顺势又落在了另一个人身上。 那个人却也在打量她,两人的视线顿时撞了个正着。 “今年的新人,叫徐博闻。今天出勘,就带他出来看看。”陈颀顺着凌霄的视线看了一眼,温和地给两人作介绍,“这是……” “我知道,这是凌霄。”男生却打断了陈颀的话、自己把话接了下去,说话间下巴微抬、显得有些高傲。 凌霄对他没什么兴趣,老神在在地听了两句也不以为忤,转眼就已经又低了头、再一次把视线集中到了地上的尸体上。 陈颀也看了一会儿,又摇了摇头:“或许是我多心了,要是你觉得没什么问题,那我也就放心了,带回殡仪馆做后续的解剖。” 凌霄没说话,倒是一旁的徐博闻接过了话头:“这死因也算是一目了然了,我也觉得是陈科你想多了。” 顿了顿,他看了看默不作声却正伸手检查着尸体的凌霄,有些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低声嘀咕着:“中医来能看出什么吗?体系都不科学,我看就是孙思邈之流也不见得怎么样,也就是以前人迷信才……” “闭嘴!”不约而同响起的两声疾喝忽然打断了他小声抱怨到一般的话。男生脸色一僵,刚要辩解些什么,就见凌霄和陈颀不知为什么已经勃然变色,一个从包里飞快地摸出了一卷银针、另一个已经回过头来连声催促着:“快叫救护车!人还没死!快!” 什么?不是心跳脉搏都早就没了吗?两个大男生都像是一下子有些懵了,杨宇却毕竟已经有了些工作经验、先一步回过神来,赶紧一路小跑着就去找人调车。徐博闻又在原地愣了几秒,回过神来就见凌霄和陈颀正都扑在“尸体”边,穿着一身墨色宽袍大袖的女孩子早就已经挽起了衣袖正在下针,柔软的银针在她手中却异常服帖,她动作太快、衬着她修长的手指和指间泛着金属光泽的银针,看得人几乎有些晕眩。 也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救护车的鸣笛声渐渐由远及近地响起,凌霄面色沉凝、屏住呼吸,手下却干脆利落地拔下了“死者”胸口的那一柄刀,出乎意料地,竟然没有鲜血涌出。陈颀伸手探了探那人的脉搏,而后微微松了口气、对着凌霄点了点头。 凌霄的眉头像是在一瞬间舒展开来,身形却微微晃了一下。 徐博闻这才注意到,她的脸色不知道为什么居然显得有些苍白。 “没事吧?”陈颀对中医了解不多,却也可以想象到凌霄这不长的一会儿功夫里究竟耗费了多少心力——这人虽然没有真正死亡,可是早就没了呼吸和心跳、属于临床死亡,这无疑已经是从阎王殿里抢人,简直匪夷所思! 刚才的抢救耗时不长,可几乎已经抽干了她所有的内力。凌霄深深地呼吸了几口,这才觉得终于稍稍缓过来了一些,摇了摇头收回了自己的银针、慢慢地站起了身来。 陈颀立时伸手扶了她一把。 救护车已经到了,医护人员小心地把伤者抬进了车里。凌霄站直了身子、又略略缓了一会儿,转过头。 徐博闻怔了怔,就见对面那个年纪还没有自己大的女孩子忽然朝自己走了过来。 她显然是有些脱力,走得很慢,可每一步却像是带着千钧之力、几乎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终于,她停下了脚步,微微抬着头、目光直射而来。 “你有什么学术意见,尽可以大胆提出来,我们论文见真章。但……”她的语气始终都很平静,说到这里时忽然微微停顿了一下,一双凤眼里像是有暗光倏然划过,“如果再敢对孙师父出言无状,我就只能先教教你做人了。” 医术上的争论,只要有理有据,就算分歧再大她也愿意洗耳恭听。她也不在乎什么中医还是西医的更好的争执,在她看来,甚至根本不必分中医或是西医,只要能够治病救人,那就是医术。但她绝不能忍受师长无故受人轻侮——她永远都不可能忘记,三星望月之上,百岁的老人和蔼地教导着每一个弟子、悉心医治着每一个病人,教会每一个入谷的弟子什么是医者、什么是大医精诚。 “孙思邈之流也不见得怎么样”?好大的口气! 凌霄想到这里,心头越发火大,终于是忍不住冷笑了一声。 徐博闻只觉脖间微凉、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微微低了头,就见一枚银针的针尖正堪堪贴着自己的咽喉。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居然像是有一种透骨的寒意从针尖传来、刺破他的皮肤,让他浑身都忍不住跟着战栗起来。 第122章 热播 第一百二十五章 热播 向来心高气傲的男生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瑟缩了一下。 下一刻,那种透骨的寒意倏然褪去——凌霄指间银光一闪,已然是连同银针和手都一起收了回去。 她身上还穿着那套万花弟子服,双手拢在宽大的墨色衣袖里,衬着她苍白的脸色,看起来居然显得有些柔弱。 但徐博闻却依然连大气都不敢喘,小心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咽喉——完好无损,可刚才那种让人胆战心惊的凉意却又分明那样真实地刺破了自己的皮肤。他忍不住又摸了几下、再一次确定了自己并没有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这才像是终于逃出生天一样、一下子狠狠松了口气。 凌霄没有再搭理他,神色淡淡地径直越过了他就走。哪怕是显然已经有些脱力,她的背脊却依然还是挺得笔直,跨出去的每一步都仿佛是丈量过的一样、大小相同、没有丝毫波动。 男生有些茫然地从一点一点消失在自己视线里的背影上移开视线,回过头来就见科长陈颀正看着自己,眉头微皱。 他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要辩解些什么,却又忽然什么也说不出来。片刻后,他似乎是听到陈颀低低地叹了口气: “你自己好好反省一下。” 他说话时眼底和语气里都带着一种显而易见的失望,让才刚毕业不久的男生一下子有些无措,一直到他已经转过身去和痕检人员低声讨论着什么,呆站在原地的男生才有些恍恍惚惚地意识到了有什么始终都不对的地方—— 凌霄口中的“孙师父”……是指孙思邈? …… 叶霖回到家的时候其实并没有意识到有什么不同。他关了门换了鞋,和平时一样回到卧室里打算换上居家服,可灯光随着开关按下的“啪嗒”声同时亮起后,他却有一瞬间的愣神。 凌霄回家了? 他还来不及细想女朋友怎么会一声不吭地突然回家了,下一刻就马上被她苍白的脸色惊出了一身冷汗。 凌霄虽然看着纤细,但其实这世上恐怕都找不到比她身体更好的人了,怎么会脸色这么难看? 叶霖吓了一跳,也顾不得换衣服了,赶紧弯了腰用手去探她的额头——不烫,还好没有发烧。 可既然不是发烧,那这异常就显得更加毫无来由、让人心惊。叶霖深吸了口气,正想伸了手抱她起来去医院看看,床上的人却忽然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她显然睡得很熟,睁了眼也还是显得有些茫然。好一会儿之后才像是终于反应了过来似的,笑了笑、又微微皱眉:“怎么脸色这么难看?不舒服?” “能比你脸色还难看吗?”见她醒了、还有心情说笑,叶霖像是一下子松了口气,没好气地堵了她一句后却到底还是忍不住,赶紧追问她,“你怎么了?病了?” 凌霄的反应似乎是慢了半拍,愣了一下才又摇了摇头:“救了个人,抽空了内力而已。睡一觉就好了。” 叶霖知道她一向爱逞强,对这句轻描淡写的“睡一觉就好了”实在是有些怀疑。但凌霄这么说,他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微微皱着眉叹了口气,替她掖了掖被子、低声问她:“饿不饿?” 凌霄裹紧了被子、眯着眼睛想了想,毫不客气地开始“点菜”:“我想吃馄饨。” “冰箱里还有,我去给你下一碗。”叶二少点了点头,任劳任怨地去给女朋友做饭。 一起吃了晚饭,叶霖洗了个澡、又破天荒地给凌霄塞了个热水袋,自己也早早地就钻上了床。凌霄身负内力、不畏寒暑,不管什么时候体温总是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暖意,可今天他钻进被窝时却居然觉得微有些凉。叶霖莫名地有些心疼,收紧了手臂把她抱得更紧。 凌霄趴在他胸口,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见他神色紧张、知道他恐怕是还在担心,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到底还是把白天的事大致讲了一遍。 “没教训他?”叶霖听完后也忍不住皱眉。 “也够他吓几天的了,”凌霄又打了个呵欠,看起来依然有些漫不经心,目光却像是有些放空,“再做点什么,孙师父……大概是要骂我的恃强凌弱的。” 叶霖揉了揉她的头发,低低地应了一声。 谁也没有再说话,良久之后叶霖几乎以为凌霄已经睡着了,却又听见趴在自己胸口的人慢慢悠悠地一句接一句讲了气来: “我打算下个学期申请保研。” “至于读不读博,等到时候再看……” 叶霖安静地听着,时不时地点头应一两声、示意自己认真在听,可听着听着却又发现哪里像是不太对—— “到明年这时候,那边应该也装修得差不多了,刚好我也要毕业了。嗯毕业以后先结个婚,至于生孩子……你要是不介意,我想再过两年,嗯你觉得呢?” 她突然毫无预兆地转向了这个话题,叶二少足足愣了十来秒才终于回过神来,一低头就见凌霄还趴在自己的胸口、正眯着眼睛略带征询地看着他: “哦,你要是想先要孩子,我倒是也不怎么介意,对我的影响其实不是很大……” 她这是在认真地规划两个人未来的生活,在她的“未来”里,是包含着他的、要征求他的意见——叶二少又是高兴又是无奈,又像是有一点点的尴尬和懊恼,忍不住伸手揉乱了她一头长发。 凌霄抬头,神色有些茫然:“怎么了?” “没什么。”叶二少摇了摇头,试图含混过去,末了却又觉得有些不甘心,到底还是忍不住低头在她的唇上咬了一口、没好气道,“能不能给我留几句台词?你把求婚都说完了让我说什么?” 凌霄微微一怔,回过神来后也不说话,只是扬了扬眉看他、轻笑出声。 叶霖没脾气,伸手关了灯、抱紧了她安分入睡。 凌霄这一回倒是没有逞强,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彻底恢复、神色如常地继续回学校上课去了。那案子的受害人既然还活着,警方总有办法查出凶手,凌霄也没有再插手,只是后来徐博闻特意来找了她一次道歉,凌霄听完也只是不置可否、像是根本不怎么在乎似的。 考试月后很快就是寒假,再之后就是新年。叶霖给家里双亲包了红包买了些补品,却没有回去——毕竟从前二十多年,至少父母在物质上从未亏待过他,他做不到彻底断绝关系;但如果要他回去,他却又再不能像以前一样粉饰太平。 凌霄似乎是知道他心里的矛盾,却也只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并不提起。 年关将近,电视剧终于迎来了首播。 当天晚上,无数粉丝——有凌霄的,更多的自然是严秉聿和其他演员的,早早地就守在了电视机前翘首以盼。 没错,叶二少大概也能算是其中的一员——反正他是晚饭刚过就打开电视机调好了频道,三五不时地就去看时间。 凌霄好笑地不行,但对自己拍的剧多少也有些好奇,难得也坐在电视机前等着。 七点半黄金档,主题曲的音乐终于响起。 凌霄随手看了下手机,这都还没开始呢,微博上就已经刷上了热门,也不知道这些女孩子们究竟是拿了什么东西在“舔”。 每天两集,放的时间也就一个半小时多。凌霄看着看着就有些走神——那些都是她知道的情节,还不如此时此刻叶霖的模样来得有吸引力。叶二少这专注认真的模样,哪里像是在看电视剧,和期末考试前最后一节课老师画重点时学生的神情简直都快要如出一辙了。 凌霄看得好笑,短短两集却就在不知不觉中飞快地播完了。叶霖看完之后还不算完,居然还拿着手机急急忙忙地去微博上搜索观众的反馈——怎么看都比她这个主演要上心得多了。 “怎么样?”凌霄还是很有些自知之明的,知道自己演技相当一般,但胜在是本色出演,就算不能好评如潮、起码也不至于被差评。见叶霖看着看着不知道为什么居然开始皱起了眉头、脸色也微微暗了下来,心下也有些意外,撑着下巴凑过来、和他挤在一起看他的微博界面。 没有人给差评,更没有人骂她。 放眼望去,微博的画风格外一致,满屏都是她的高清大图配以博主小驴乱撞感叹号,以及…… “妈呀男神怎么这么帅!那一眼!我已经失血过多!” “哈哈哈哈哈哈英雄救美!影帝拿的妥妥女主剧本啊!” “风流浪荡侠客男主x文弱清秀军师女主……这种设定也是6得不行!服气!”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男神救完人还抱着影帝在空中转圈!还有花瓣!标准男女主剧本好吗!女主简直是一朵柔弱的小白花!心疼影帝!” “攻受如此清晰和谐,我要站凌严cp了!” “已脑补凌严十万字小x文,别赞我,要脸。” 第123章 包养 第一百二十六章 包养 那个“脑补十万字小x文”的评论不止没有因为“别赞我”而沉下去、反而分分钟就被点赞上百、刷上了话题的精选位置,下面是排着队一溜的评论“交文不杀”。 凌霄一下子哈哈笑了起来,乐得几乎直不起腰。好不容易她才终于算是笑够了,伸了手指去挑叶霖的下巴:“二少吃醋了?你放心,我只喜欢你一个人。” 她动作轻佻,眉眼间还带着几分肆无忌惮的笑意,好像半点都没把这当回事儿似的,看得叶霖气不打一处来。拍开她“调戏”的手、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末了叶二少又觉得自己简直幼稚得不得了,哭笑不得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打心底里升出了一股无可奈何来。 凌霄笑得更欢了,半点都不心疼。 叶霖伸手,凌霄也不拒绝、任由他把自己抱到大腿上坐好了,眯着眼睛用自己的脸蹭了蹭他的颈侧。 叶二少显然是对她这样的亲昵受用极了,眉头一下子舒展开来。他到底向来都是个好脾气,也不会真的吃这种莫名其妙的飞醋,稍稍闹了会儿也就收敛了下来,略带些好奇地问她:“如果观众反响不好,你会在意吗?” 反响一片大好,他倒是有了心情来做这些假设。 凌霄似乎是有些累了,懒洋洋地靠在他怀里,半眯着眼睛微微偏头想了想:“我不在乎他们觉得我怎么样。但我在乎自己有没有演好。” 她向来都是这样一个要强的人——这样的答案似乎也在预料之中,叶霖忍不住笑了一下,刚想说些什么就见她的手机忽然震了一下。 凌霄有些懒洋洋地不想动、示意叶霖去看自己的手机。叶霖只看了一眼,就忍不住又笑出了声—— “以后你再拍戏,千万别来找我了。你帅你说话。” 发件人一栏,赫然写着“严秉聿”三个字。 显然影帝也已经飞快地掌握了舆论的风向。叶霖居然忍不住有些同情他,又莫名地觉得有些“心有戚戚”、“同病相怜”,好像一下子就看这位影帝顺眼了不少——看到有人比自己更心塞,他心里就好受多了。至少在“被女主”这方面,他可是身经百战,早就可以泰然处之、谈笑生风了…… 黄金档本就是收视高峰,春节期间更是家家团圆、济济一堂,总免不了磕磕瓜子看看电视……《风流冢》如同所有人预料的那样收视大好,但却又以一种超出所有人想象的速度飞速激增。 一夜成名——这个词用在凌霄身上可能有些不太恰当,可事实上她以前虽然大小也算是个名人,但说到底知名度有限,微博粉丝也不过就是天天蹲在评论底下喊着“男票好帅”的那十来万“女朋友”罢了。而就在这一夜之间,她的微博粉丝已然是翻了两番、而且还在不停地飞速增加着,“凌霄”这个名字,也就在这一夜之间几乎家喻户晓。 以前不过是小姑娘们喜欢捧着脸喊“嗷男票苏得没有我!”,而现在……就连阿姨们也会每晚准时守在电视机前、笑得连眼角的细纹都透着一股温柔:“哎呀这闺女真帅!” 与此同时,找上门来的经纪公司和制片方几乎是一茬接着一茬。凌霄却在寒假过后,再一次老老实实地回到了学校。她在学校本来就是个名人,大家也都知道她的脾气、不管晚上守在电视机前的时候有多激动都不会去当面打扰她,凌霄大火之后的生活居然也过得和从前没有什么太大的不同,依然是被实验和课程占得满满的。 当然,凌霄大概还并不知道,在电视剧播得如火如荼的时候,网上真的开始流传起了不少凌严cp的同人文——对,这个cp名叫凌严,谁攻谁受就和名字一样一目了然,而且……居然还完全找不到逆cp的,圈内是同人界少见的一片和谐、众口一词。 好在虽然萌了同人,但cp粉们还算乖巧、并不打扰正主,只是安静地圈地自萌——不然对同人圈内了解得一清二楚的沈清都不知道该怎么同情严秉聿和叶霖才好。 一切都顺利得有条不紊,谁也没有想到,在这部剧热播到尾声的时候,却忽然又掀起了一阵“腥风血雨”—— 周一的上午,凌霄几乎是被沈清从图书馆里拉出去的。 “凌霄,坏了凌霄!”沈清本来平时就缺乏运动,这时候跑得急,喘得简直有些上气不接下气、精致的小脸涨得一片通红,却硬是把凌霄拉出了图书馆,眼睛红得像是随时都会忍不住哭出来一样,“凌霄你快看微博!” “别急,慢慢说。”凌霄倒是和平时一样显得有些漫不经心,拍了拍她的背替她顺气,这才慢慢悠悠地去摸自己的手机。 沈清大概是生平第一次对凌霄这样的漫不经心感到心头火起,等不及她自己去看、伸手就把自己的手机塞进了她的手里、恨不得能代她去看似的:“你倒是快看啊!” 沈清平时虽然有些小脾气,但还是个好性子的姑娘。凌霄见她反常,一边依然安抚性地拍着她的背,一边倒是慢慢收起了眼底的漫不经心、依言立时去看微博。 片刻后,她拍着沈清的手微微一僵,脸色几乎是一瞬间就沉了下来。 “‘国民男友’疑为富二代包养,未成年就有开房记录?” 耸人听闻的标题下,是一篇长微博,图文并茂。 “大家应该都知道正规宾馆入住时候的身份证登记是和公安系统联网的吧?公安系统的朋友查了一下最近红遍大江南北的‘国民男友’……下面的图你们自己感受一下。算一下时间,最早的几次应该都还未成年吧?那么大家就要问了,这个回回都出现、和‘国民男友’同床共枕的叶霖是何许人也?” 再往下,是宾馆登记系统的截图和对叶霖身份的介绍。 图片清晰,记录详实,铁证如山。 凌霄看了下博主的认证,似乎是一个颇为有名的狗仔工作室,爆出过不少重量级的八卦消息。 “凌霄,怎么会这样?”沈清见她不说话,急得连说话都已经带上了哭腔,“你和叶霖哥明明不是这样的!可是现在要怎么解释才能说清楚?她们明明昨天前还那么喜欢你,怎么现在就能说出这种话来!” 凌霄微微怔了一下,看了看这条长微博下面的评论,就见评论数早就已经破了万,诸如“现在的小姑娘真是为了红为了钱什么都肯做。”“枉我还那么喜欢她现在感觉自己脸都被打肿了。”“弄了半天还是要靠卖来上位。卖了就卖了还立什么牌坊。”此类的评论比比皆是。 “都怪我不好非要拉你去拍戏,”沈清又是气愤又是心疼,终于是忍不住掉了眼泪、小声哭了起来:“要不然就不会有这种事了!他们凭什么这么说你!” “怎么是你的错?证据确凿,当然是很多人信的。再说网络上,本来很多人就是容易轻信的。”相比之下,身为当事人的凌霄却反倒平静得多了,抱着小姑娘低声哄了两句,目光却渐渐冷了下来——在众多的转发评论之中,除了对她的失望、鄙夷之外,更有不少是针对叶霖的。 “毕竟有钱说了算呗。” “你有钱你说话。” “有钱人真会玩。不过玩未成年少女也是real脏。”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呗,就是不知道最开始在一起的时候满14岁了没有。” …… 凌霄一眼扫去看了几条,很快就收回了视线,神色依然平静,眼底却像是带着几分莫名的凉意。她想了想,又把界面切到了自己的微博下,匆匆扫了几眼,倒是比爆料的那一条下面好了不少。尽管也有不少人的鄙夷和冷嘲热讽,但却也还有一半的评论仍在“苦苦挣扎”: “我不信!我不信男票是这样的人!你们看看男票啊!她浑身上下都是一个大写的骄傲自负,怎么可能会是愿意被包养的人!” “男票什么不会!为什么需要去被包养?你觉得合理吗?!” “男神上次说自己有男朋友的时候语气那么温柔那么甜!我绝对不相信是包养!除非男神自己亲口说!” “为什么有钱就一定是包养?凌霄那么好人家二少就是真心爱她他们就是谈恋爱不!行!吗?!为什么要觉得所有人都和你自己一样脏!” “其实我前几年有天暑假见过男神的。男神那年好像是刚上大学,大概是出来旅游吧。那天晚上我在夜市玩套圈,男朋友怎么都套不中,刚巧男神路过随手就给我套了一个。男神真的好帅!性格也很温柔,当时她身边还有个很帅的男人,现在看了下就是叶二少没错。那天男神在吃糖葫芦、还逗二少,两个人咬一串糖葫芦,不是多黏糊但是真的好甜、特别温馨!我也恋爱过啊我绝对不相信包养会是这样的相处!如果这都是包养不算恋爱,那真恋爱是不是要上天摘星星月亮才算?让人家安安静静谈个恋爱不行吗?!” 最后这一条评论太长,博主连着评论了好几条才发完。凌霄依稀回忆起几年前随手帮着套过一个玩偶的女生,仿佛能看见她涨红了脸把键盘敲得噼啪作响的气愤模样。 凌霄收回视线、摸了摸沈清的头发,微微拧眉。 她和叶霖的事一直不算藏得严实,但这回一夜走红却也并不担心八卦媒体——因为奚宸之前说过,不会有媒体去打扰她的男朋友。以奚氏的地位,既不可能有狗仔“顶风作案”、更不可能瞒天过海悄无声息地闹出这样的大新闻来。 是奚宸又出了幺蛾子?凌霄想着,又暗自摇了摇头——这样的□□,对电视剧的宣传和公司形象都是百害而无一利,奚宸就是再蠢也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来。那么……是谁,和她有仇有怨、又能有这么大的本事? 第124章 围堵 第一百二十七章 围堵 凌霄虽然自负,却是个很有自知之明的人,自然不会觉得所有人都该喜欢她。事实上她更清楚,以自己的性格,恐怕看不顺眼的人并非个别。但她却也实在想不出究竟是谁会和自己有这样的深仇大恨——这回这一出,分明就是要让自己身败名裂、彻彻底底地毁了她,连带着让她身边的人也绝不好过。 凌霄一时半会儿想不出头绪,却也没有再在这件事上耗费下去。比起推断出幕后黑手,眼下还有另一件事才是当务之急、远比这个答案来得更重要——凌霄一边揽着急红了眼睛的沈清,一边找出了手机就开始打电话。 她这里暂时还没有人敢来造次,那么同样被卷进风波中心的叶霖呢?他有没有事? 拨过去的电话响了许久都没有人接,凌霄的眉头越拧越紧,捏着手机的手指不自觉地加大了力道、几乎有些发白。就在她几乎按捺不住要挂掉电话的时候,所幸那头终于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嗓音: “凌霄?” 那头的声音听起来像是略有些紧张,却好在还算平稳。凌霄心下稍安,略略松了口气,低声应了一句:“网上的消息你看到了?你没事吧?” “我没事,”叶霖的语气有些急促,显然是担心得厉害、又像是有些自责和懊恼,“你怎么样?有没有人来烦你?” 他说着没事,可凌霄向来耳聪目明远胜常人,几乎是在电话接通的一瞬间就听到了那头嘈杂得近乎喧闹的人声,隐约夹杂着几声“叶二少”的喊声、而且明显属于许多不同的声音……凌霄哪里还能不知道叶霖那里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只怕是媒体们早就闻风而动,此时此刻已然是把他围了个水泄不通。 “没事就好,你小心些。”凌霄却没有多问,低声叮嘱了两句后就挂了电话。沈清这时候终于算是勉强稳定住了情绪,不想自己既帮不上忙还哭哭啼啼地给凌霄添麻烦、硬是强迫着自己冷静下来。小姑娘擦了擦眼泪、正想说些什么,一抬头却是忽然就怔住了。 凌霄脸上素来带着的几分笑意和漫不经心早就已经消失无踪,这时候脸上也不见什么愠怒的表情,只是神色淡淡、一双凤眼微微垂了眼帘,却莫名地让人噤若寒蝉、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连大气也不敢出。 她在生气,非常非常生气。 她从来……也没有见过这样的凌霄。 “清清,你先回去,”凌霄沉默了片刻,似乎是这才惊觉挽着她手臂的小姑娘紧张得已经有些僵硬,神色终于渐渐柔和下来。沈清几乎是下意识地松了口气,却不由自主地把凌霄的手臂抱得更紧。很快,她就感觉到自己的头顶被人温柔地轻轻揉了揉、而后抱着的手臂就被那人轻柔却不容置疑地抽了开去,“这件事你不要管,免得把你也牵扯进来,你现在毕竟也是个名人了。我会解决的,别担心。我从来也没有什么事是做不到的,对吗?” 她说完,破天荒地没等沈清应声,温柔地替她擦了擦眼泪、又理了理她被自己揉得略有些凌乱的头发,随即转身就走。 沈清咬了咬唇,到底还是没有叫住他,只是吸了吸已经有些红通通的鼻子,赶紧去打电话。 凌霄赶到叶霖公司附近的时候,远远地就已经看到楼下早已挤满了人。如果不是这里的保安向来尽职、死死拦着不让外人随意出入,恐怕这幢写字楼都早就已经被小报记者们踏破了。 见至今还没有记者上楼去堵人,凌霄稍稍放心了一些,站在阴影处挡住自己、拧着眉头考虑接下来的应对。可还没等她做出决断,那头却突然一下子骚动起来。凌霄心头一跳,抬头望去,一下子变了脸色——那被众人围堵在角落里的身影,不是叶霖还能是谁? 他穿得低调,和普通的写字楼白领没有任何区别。他既没有戴帽子也没有戴口罩,时值正月,厚厚的外套和围巾自然地挡住了他大半张脸——这本来是一个极不引人注目的装束,混在一众陆陆续续出门吃午饭的白领中间,显不出任何特殊来。可就在他刚踏出大门的片刻,也不知是哪家媒体的眼神格外毒辣,居然一眼就认出了他来,高呼一声,瞬间就将他围得水泄不通。 娱乐圈最近已经好一阵子没有什么大新闻了,凌霄近来风头正劲、一时无两,娱记们好不容易有了这么大的爆料、早就卯足了劲非要做一期大新闻来。现在全国人民都知道凌霄武力值爆表、不敢当面惹她,叶霖顿时一下子就成了众矢之的。 “叶二少,你和凌霄真的是包养关系吗?” “叶二少,能不能说说你和凌霄到底是什么关系?” “叶二少,公安系统有人爆出了你和凌霄的开房记录,请问你对此有什么要说的吗?” …… 一支支话筒和录音笔几乎都要戳到叶霖的脸上。 叶霖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是确认了“突围”不了,忽然就站定了下来,甚至还拉下了自己的衣领和围巾、露出了一张俊秀却略有些冷淡的脸来。 他看起来像是有话要说,娱记们一个个顿时都跟打了鸡血似的精神一振、闪光灯此起彼伏、几乎要闪瞎眼睛。 “请各位注意措辞,”不在凌霄跟前的时候,叶霖看起来居然也显得压迫感十足,“凌霄绝不是一个会被包养的人——任何人都不可能。‘包养’这个词是对她莫大的侮辱和诽谤,我对此保留诉诸法律的权力。凌霄走到今天,靠的都是她自己的才华和努力,这一点我想大家有目共睹。我很爱她,也知道自己远不如她优秀、好不容易才追到她,希望各位不要打扰我们。公安系统有人滥用职权、侵犯*,希望有关部门也能重视这件事,秉公处理。否则先不说凌霄这些年来为警方尽心尽力、随叫随到,难免心寒,我们这些普通人恐怕也保不住自己的*、难以心安。” 言谈之中,都是在为凌霄鸣不平、半点都来不及为自己开脱辩解。 凌霄心头微动,抬了眼直直看去。叶霖若有所觉,居然同一时间也抬眼看了过来。也不知道他究竟有没有看到自己,原本平静的脸上居然微微皱起了眉头。 记者们起初着实被他镇住了一下,有那么几分钟的沉默和迟疑,随即却到底还是想要做一期大新闻的念头占了上风,七嘴八舌地再一次追问不休: “那请问叶二少对开房记录的事有什么解释?” “你们现在是住在一起吗?” “你们在一起的时候凌霄是不是还没有成年?叶二少你会觉得心里有愧吗?” 问到最后,已然是有些咄咄逼人。 叶霖拧眉,正要开口,却忽然一怔——嘈杂的人声骤然安静下来、鸦雀无声。 他抬眼,就见原本围得水泄不通的娱记们不知道为什么居然不由自主地让出了一条通道来,然后自己再熟悉不过的那道身影就踏在那条通道上、不紧不慢地向自己走来。 记者们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了,只觉得忽然有一股巨大的压迫感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更不要说开口说话了,只是浑身冷汗地僵在原地,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推着莫名地踉跄着向两边跌了几步、让出了中间的一条道来。这样人挤人的场面中,居然连那人的衣角都碰不到半点,眼睁睁地看着那人不紧不慢地踏进自己的“包围圈”里。 “我说过,不要打扰我的男朋友,看来各位是都没有把我放在眼里,毕竟还是想出个大新闻。”凌霄在叶霖身前站定、握住他的手、把他挡在自己的身后,抬了眼慢慢地扫视了四周一圈。她身上好像仍旧还带着平时的漫不经心,却分明又有什么不同,压得人连大气都不敢喘。 “你怎么过来了?”叶霖虽然这么问着,脸上惊讶的意味却并不多、反倒显得有些无奈和心疼。其实……他早该知道瞒不了凌霄,也知道以她的性子一定是会过来“保护”自己的。只是…… 叶霖握住她的手往前踏了一步,硬是又把凌霄护在了自己的身后,看了眼四周连大气都不敢出的娱记们,脸上却居然露出了淡淡的笑意来:“公安系统有人滥用职权,我相信有关部门一定会给出一个能够服众的处理、保护市民的*。至于是谁造谣诽谤,我们也很快就会查清楚。我希望各位能考虑清楚,不要冲动行事,或者有兴趣的话,可以和我的律师详谈。” 一番话半是威胁半是警告,大概是摄于凌霄此时此刻明显不悦的气场,在场这么多记者居然没有一个敢伸手阻拦,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两人手牵着手、相携离去。好一会儿直到彻底再看不到那两人的身影,众人这才都不由自主地长长出了口气,不约而同地做了一个动作: 伸手去摸自己的后背——汗湿了一大片。 第125章 剖白 第一百二十八章 剖白 回去的路上照例还是叶霖开车。两人都不是话多的人,平时也不见得有许多话要说,可尽管也是一路无话,这一次却又和从前的每一次都不一样。 气氛里带着一种两人之间少见的凝重。 狗仔们查隐私都是一把好手,叶霖住的小区门口也已经蹲守了不少人,只不过因为是高档小区、保安都很强硬尽责,这才都只能不情不愿地在小区门外耐心地等着。叶霖也没有多话,直接就开着车进了小区大门、一路开到车库才终于停下,拉着凌霄回了公寓。 关上公寓大门,两人几乎是同一时间暂且松了口气——至少在这个家里,绝对不会有人能围追窥探。 “饿了没有?先吃了饭再说。”叶霖反倒像是比凌霄先回过神来,只是在门口稍稍喘了口气、随即就一边说着一边往厨房里走,熟练自然地穿好了围裙、打开冰箱拿了菜出来开始做饭。凌霄低声应了一句,倚在厨房门口、微垂着眼帘看他做饭,一边却还是下意识地拧着眉头在试图理清头绪。 沉默着看了一会儿,她突然举起手机、就着叶二少穿围裙做饭的背影拍了张照。叶霖今天一上午都快被快门声闹出心理阴影来了,一听又有快门声顿时就吓了一跳,回过头来一看才算是长长出了口气,擦了擦手就把凌霄往外面推:“油烟重,你跟进来干什么?客厅茶几上有苹果,饿了先垫垫。” 真要动起手来,叶霖就是一米八五、常年锻炼,在凌霄面前也就是个战五渣、哪里可能推得动她?可他这么轻轻伸手一推,凌霄居然还真就被他推着退到了厨房外面、仰着脸定定地看着他。 叶霖冲她好脾气地笑了一下,摸了摸她的脸、又转身折回到水台前择菜去了。 过了没几分钟,他口袋里的手机却忽然响了起来。叶霖有些手忙脚乱地放下手里的菜刀、赶紧打开水龙头想着洗了手去接,口袋里的手机却已经被一只从斜里伸来的手取了出来、按下接听键举到了耳边。 叶二少怔了怔,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低声和电话那头的人说了几句什么就示意通话已经结束了。 凌霄“嗯”了一声,收回了手机却没有走,片刻之后却忽然抱住了他的腰。 “我以前从来没有做过后悔的事。”她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叶霖看不到她的脸,只能听得出她的声音很轻,略略有些发闷,“现在,我好像有点后悔了。” 叶霖一怔。 她说完这句话后却沉默了下来,再也没有说什么。 叶霖已经洗完了手,转过身看她。 她依然维持着抱着他腰的姿势,只是叶霖这一转身,她就变成趴在了他的胸口、仰着脸看他。她脸色平静,眼底却像是破天荒地有些懊恼和迷茫。 “本来这种流言,你根本不会放在心上,现在这么大反应,只是因为牵扯到了我而已。”叶霖低头,忽然间笑了一下:“老实说,凌霄,在你心里,是不是一直都觉得我是需要你保护的人?” 凌霄像是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起这个,顿时就是一愣,一时间居然答不上话来。 叶霖又笑了一声:“如果打起来,我是真的需要你保护。不过只是这种流言蜚语……你未免也太小看我了。” 凌霄似有所觉,眨了眨眼睛。 “我女朋友呢,长得漂亮又聪明,文武双全,侠义心肠、悬壶济世,这世上没有她解决不了的事情。”叶霖笑着就去吻她,“他们造谣,都是因为他们嫉妒。” 凌霄忽地就朗声哈哈笑了起来。 等到吻够了,叶霖才终于放开她,一边又回过头去择菜,一边温声解释着:“刚才是阿湛的电话,他说已经在查公安系统的人了。这是滥用职权严重违纪,是一定会查清楚的。” 凌霄点了点头,摸着下巴又想了一会儿,倒是没有再说些什么。只是午饭的时候,所有人都发现正站在风口浪尖的凌霄居然又更新了微博。 微博很短,只有三个字,重点在于微博下面配的一张照片——传闻中那个包养未成年少女的富二代纨绔子弟、叶家二少挽着衣袖穿着围裙、顶着油烟在厨房里做饭。 微博上仅有的三个字是: “他很好。” 微博下面不出意外地再一次炸开了锅。这一回,凌霄的真爱米分们像是得到了什么有力的支持一样、个个都挺直了腰板、信心满满: “你家包养还管做饭啊?出钱求着要给你做饭啊?你虽然长得丑,可想得美啊!” “看二少这熟练的样子,赌五毛平时在家肯定都是二少做饭!” “毫无防备地吞了一口狗粮。” “这年头包养都带做饭了,谈恋爱还不得摘个星星月亮的啊?” 当然,依然也还有喊着“谁知道是不是摆拍”的评论,但相比之下就显得有些无力了。只是渐渐地,好像又出现了一些新的声音,嚷嚷着“二少也就是个普通高富帅,怎么配得上我男神”,也不知道这些究竟是黑还是米分,总之仿佛就是见不得凌霄和叶霖安生在一起。 凌霄暂时倒是没去管这些,老老实实地和叶霖一起在家里呆了两天,倒是气定神闲并不着急。第三天的时候家里的菜吃完了,下午的时候凌霄自告奋勇出去采购、顺便还一脸嫌弃地把叶霖这个“累赘”扔在了家里。 叶霖反正一向都是好脾气,并不生气。一个人在家里百无聊赖地看了会儿电视,忽然间就变了脸色。 他看到了凌霄。 就在电视屏幕里。 是一档口碑很好的访谈节目,电视台就在江城本地,而且……离他的小区不远,他和凌霄又一次散步经过的时候还特意指给她看过。 叶霖沉着脸看了看屏幕的右上角,“直播”两个字格外醒目。 节目显然是才刚开始,主持人和凌霄都还在客气的寒暄阶段。主持人年纪不小、已经将近五十了,其貌不扬却很有亲和力,让人不自觉就放松下来,问出的问题虽然犀利却也并不让人觉得冒犯: “很高兴今天能请到凌霄来我们节目做客,其实我也挺意外的,毕竟最近情况还是有些特殊。” “是我找严秉聿帮忙联系的。”主持人说得还有些含蓄,凌霄却斑点都不含糊,开门见山,“我有一些话,想借着这个节目告诉大家。” 似乎是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嘉宾,连经验丰富的主持人都愣了一下,随即却也温和地笑了一下、直接就问:“是关于最近你和叶二少的事吗?” 凌霄点头。 看得出来她确实有话要说,主持人也不追问,只是笑着点了点头、做了个手势,示意她尽管说下去。 凌霄对着他点了点头,略带了几分感谢的意味。 “我是在与世隔绝的山里长大的,与世隔绝的意思,就是我从小跟着师长学琴棋书画、医术武功,但完全不知道外面学的是什么、是什么样的生活。” 凌霄喝了口水,语气平静:“我十六岁年发生了许多变故,山里的师长和家人们都去世了,只有我一个人还活着。我下了山,意外遇到了叶霖。” “那时候我身上有伤,对外面的世界又一无所知,就下毒威胁他不得把我的事泄露出去;我没有地方可去,就住在他家里。他心肠很软,虽然最开始的时候很气愤,却一直都事无巨细地为我准备周到。还给买药治伤、给我请家教补课、给我办入学手续让我能去上学、托人替我找合适斫琴的木材……” “你们整天夸我快要把我捧上天了,但我其实也不是那么光明磊落。”凌霄说着,微微顿了顿,笑了起来,“下毒威胁这种下三滥的事,我也是做过的。我不后悔,但我有愧于他。” “我告诉他每个月都要吃解药,否则每个月月圆的时候就会发作。半年之后我们已经很熟悉了、我卖出了字画可以自己谋生,就给了他解药、打算搬出去。他居然生气了。” “这是他第一次生气骂我,原因居然是……气我没有解释□□的事都是骗他的。”凌霄说到这里,似乎是觉得格外好笑,忍不住也眯着眼睛轻声笑了起来,“我说虽然□□是我骗他的、但威胁总是真的,他又骂我自己为是。我希望他现在不在电视机前,否则一会儿大概又要骂我自己为是、不告诉他就自作主张过来说这些了吧。” “解释清楚了下毒的事,后来我就还是住了下来。他总是紧张兮兮地叮嘱我好好学习不要早恋,其实我知道他喜欢我,但是既没有自信又觉得我还太小。每天看他一个人纠结的傻样子,有时候我也挺急的。” 第126章 收拾 第一百二十九章 收拾 主持人似乎是根本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一段故事来,顿时也忍不住一下子笑出了声来。 凌霄微微眯起眼睛侧过头、笑着对他点了点头。他却并不插话打断,一边笑着一边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凌霄继续把话讲下去。 凌霄从善如流:“那年除夕他和家里闹翻了,喝多了借酒壮胆,别了小半年终于忍不住交代了说喜欢我。我说等你第二天醒了要是还记得,我们就谈个恋爱。第二天他早上起来还断着片儿,洗了澡才想起来前一晚的事,跑到我房间砰砰地敲门问我说话算不算数。我逗他说以前答应过他不会早恋的,他语无伦次地解释了好半天,最后逼急了又怂了,说我不愿意也没事,一边还要去给我做早饭。” 她嘴上骂着叶霖又“怂”了,眼底却带着一种一望而知的温柔、就连嘴角也忍不住慢慢地勾出了一个好看的弧度来:“你们都说他包养我、在我还没成年的时候就出去开房——我们一直住在一起,要做什么在家不行、还用得着非要到宾馆去?” “别说我们那会儿没做什么,就是真的有什么——我们本来就是情侣,我也不是没满14岁,有何不可?我从来不在乎那些东西,倒是想跟他有点儿什么呢,他怎么都不敢,觉得我还太小、好像碰了我就有天大的负罪感似的。好歹也是个娇生惯养的大少爷,我就没见过这么实诚的。”凌霄嗤笑了一声,侧头瞥见主持人似乎是欲言又止,忍不住又轻笑了一声,“可别说我教坏了小孩子。卖字画签合同也好、谈恋爱同居也好、就算是上床都好——我十六岁的时候不管做了什么、最后是好是坏是生是死,我都能自己承担所有的后果绝无怨言。只要一不犯法二不有违道义,我做什么别人都无权置喙。” “如果你们能保证无论什么后果自己一力承担,你们也可以像我现在一样理直气壮。” 演播室内的气氛似乎是有一瞬间的凝固,凌霄却仿佛毫无所觉,脸上依然带着几分笑意、一双凤眼微微上挑:“所以那些说叶霖包养我、骂叶霖富二代心真脏的——不好意思让你们失望了,富二代太老实,是我撩他的,平时家里都是他买菜做饭,他离家出走失业的时候也是我养他的。” “至于那些说叶霖配不上我的人……他大学是国内顶尖学府,年年都拿奖学金;就是现在白手起家,他也做得成绩斐然。他从来不擅自替我做决定、给我所有的支持和自由。他心肠很软,也总觉得自己好像就是个普通人、什么都帮不上我——但其实只要他在,我就觉得很安心。难道这样的男人还不能算优秀、不能算是一个好男人?你们说他配不上我,在我看来,他胸襟坦荡开阔远胜你们、也远胜于我。”凌霄说着忽然慢慢地站了起来,深深地看了一眼镜头,“我知道,光凭我说的这几句话,很多人都不会听、更不会相信。没关系,我今天,本来就不是来解释、来请求原谅的。我今天来,是想告诉你们——” “有什么冲我来,别打扰叶霖。再有污蔑辱骂他的,我不会无动于衷。” 凌霄说完,对着主持人微微点头致意。见他虽然神色间看起来像是有些无奈,却也还是对自己回以颔首,终于是也露出了一个由衷的浅笑来,声音慢慢变得温和了下来:“抱歉,搞砸了你的节目。叶霖现在可能在家黑着脸看电视呢,我再不回去,可能晚上就要跪键盘了。” 其实最开始严秉聿来联系的时候就应该已经透露过自己的意图、讲明过自己并不是来做访谈的了,不过凌霄对这个主持人的印象很不错,言谈之间自然也温和了许多。 果然男人闻言并不生气,只是哭笑不得地叹了口气,和她道了别、一边已经转向镜头给今天的直播做收尾工作了。 凌霄出了电视台,很快就回到了家门口,居然破天荒地有些不敢开门进去,像是真的怕晚上要被罚跪似的。在门口傻愣愣地站了足足五分钟,这才算是彻底做完了思想准备和心理建设,深深吸了口气、把钥匙插-进锁孔一转,一咬牙直接就推了门进去。 叶霖就站在客厅里,抱着双臂靠在电视机旁的墙边、面无表情地看向门口。电视机屏幕的左上角,清晰地映着本地电视台的标志。 “怎么傻站着?”凌霄伸手挥了挥算是跟他打招呼,一边若无其事地弯下腰换鞋。 “去哪了?”叶霖问他。 凌霄明显能感觉到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危险的意味。她早就见惯了生死早就没什么可怕的了,这时候却不知道为什么,居然也忍不住心头一跳,赶紧应声:“买菜啊。” 叶霖看了眼她的双手:“菜呢?” “嗯……”凌霄噎了一下,目光明显有些闪烁,“没带零钱……哎!” 凌霄都还没来得说完就是一声下意识的低呼——叶霖三两步走到跟前、伸手一把就把她扛到了肩上。他扛着人头也不回地就往房间走,一边用脚关上房门、一边不由分说地就把人扔到了床上。 说是“扔”,其实他的双手根本就都牢牢地垫在女朋友的背后护着她的腰和背,随即就已经欺身压了下来: “真能耐啊都学会撒谎了?一声不坑就去电视台直播了?这么厉害怎么不开个记者会啊?” “本来是想的,”凌霄下意识接了一句,“严秉聿说时间紧来不及联系了,只能先上个地方台。” “要是时间够多你是不是还想上央视?”叶霖被她这一句噎得险些一口气没接上来,一张俊脸早就黑得和锅底差不多了,“把什么过错都往自己身上拉,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别厉害、特别男神?是不是觉得我应该像你那些‘女朋友’一样感动得哭出来了?” “我不是这个意……嘶——” “那你是什么意思?”认识这么久以来,叶二少像是第一次发了火,不等她说完、张嘴就去咬她的唇,“凌霄,你当我是什么?我是处处不如你,可我也不是一无是处。我是你男朋友,不是你时时刻刻要小心呵护的小白花!” 有铁腥味从两人交缠的唇齿间渐渐弥漫开来。凌霄起初还试图解释,渐渐地却忽然安静下来,由着压在身上的男人半吻半咬地“□□”着两人的嘴唇。一直到良久之后,唇齿间的怒气渐渐消散退去,转而化作了一种带着心疼和温柔地亲吻。 凌霄抬头,正撞进叶霖的眼底。 有些懊悔,有些心疼,却又还带着几分不满。 凌霄伸手摸了摸他的脸,沉默了片刻才开了口、低声道:“对不起。” 叶霖直直地盯着她的眼睛,像是想透过她的眼睛看些什么,片刻后却忽然又开始伸手去解她的衣服:“凌霄,我就在这里陪你。我也许帮不上什么忙,但也没那么容易打发。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在。” 他其实知道她在想什么——因为曾经眼睁睁地失去了那么多的家人却无能为力,所以现在,总是害怕他也会受到伤害、也会再也见不到。他明白、他理解,但不能够让她继续这样下去。 “凌霄,你看看我。”叶霖低头吻她的眼角,“我很好。那些事对我都无关紧要。” 凌霄怔了怔,睁大了眼睛认真地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终于笑了起来。 …… 当天晚上,叶家二少叶霖发了一条很长很长的微博。 “下午凌霄回来,我把她收拾了一顿。不舍得让她跪键盘,今晚罚她睡书房。 我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才十六岁,受了很重的伤。重到随时都有可能会死,我当时甚至觉得她每一次呼吸都是一种莫大的痛苦。她以为我是坏人,硬是撑着趁我不备绑了我一夜。第二天我从她的话里猜出了她的身世和来历,她给我吃了‘□□’说如果没有解药的话每个月都会发作、威胁我不准泄露她的身世。 她的身世,恕我不能透露。她身上背负的东西太多,绝对不止是‘山里师长家人都去世了’那么简单的私事,沉重到可能我这一辈子都没有办法完全体会和感同身受。我只能说,如果我是她,我可能根本就活不到现在,更不要说像她现在这样潇洒。 她对我其实很好,我们相处得很愉快,以至于我除了最开始的几天之外几乎忘记了‘下毒’的事情。她很聪明,功课补得很快,是我替她安排的入学,但入学考试的每一分都是她自己考的。到上学前——大概是她来了以后有小半年,她给了我一张银-行-卡和一颗药,说是先还我小半年来给她花的一部分钱、很快就要搬出去,说那颗药是解药。 “凌霄说那是我第一次生气,说我居然因为她不给自己解释而生气、傻得不行。其实也不全是——我生气,一是因为她要搬出去,二是她不为自己解释,说明根本不在乎我怎么看她。 但我喜欢她,在那天之前就喜欢她了——和她这样的女孩子住在一起,我觉得如果不爱上她那才很奇怪。 第127章 并肩 第一百三十章 并肩 “我喜欢她,但我不敢开口。她才十六岁,还是个小姑娘;她很优秀,远比我优秀得多,我也没有自信。所以我只能以‘家长’的身份一本正经、不厌其烦地叮嘱她‘不许早恋’,其实这都是我的借口。高二开学前她本来要搬走,也是我想尽了借口才半骗半哄着她留了下来。 她说是她撩我的,我想你们应该都能看得出来,凌霄那样的脾气,怎么可能放得下骄傲去撩别人? 那年除夕我家里发生了一些事,我喝多了,借酒壮胆表了白,到现在我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她居然答应我了、她居然也喜欢我。其实很多人说的都对,我只是个普通人,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出色了不起的,她那么好,怎么就会喜欢上我?我又凭什么配得上她?但她那么骄傲,从来不会骗人,她说喜欢我,就一定是真的喜欢我。 如果是五年前、还没有遇到她的时候碰到了今天这样的事,我可能也会慌乱、可能也会手足无措。所以她担心我、心疼我,把一切都往自己的身上揽、害怕我受到伤害——但其实我现在根本就不在乎这些。因为有一个女孩子毫无预兆地出现在我的生命里,教会了我什么是勇敢、什么是自由、带我去看天地和世界究竟有多么广阔。所以,我不觉得我们做错了些什么、更不想解释些什么,我只是想告诉你们: 我帮不了她什么忙,或者说,你们说得对,我其实配不上她。但她喜欢我——我们相爱,那么我陪着她、我每天给她做饭、甚至只要她看到我就会高兴起来,那又有什么不好?配得上配不上有什么意义、又和外人有什么关系? 她今年刚过二十岁,肩上压着的东西可能我几辈子都体会不了。从我第一次见她到现在已经五年了,她胸口的剑伤到现在都还清晰可见、几乎贯穿了心脏——如果可以,我宁愿自己从来没有遇到过她,那样她就还是山谷里那个每天琴棋书画、学医习武的小姑娘,每天要操心的不是向师长撒娇就是和师兄师姐们调皮捣蛋、无忧无虑高高兴兴地过一辈子。但过去的事已经无法改变,既然我遇到了她、我们又恰好相爱,我希望可以陪她一辈子。也许我没有用、不能为她遮风挡雨、甚至有时候可能还需要她来保护我,但我愿意和她并肩站在一起,坦然地面对所遇到的每一件事。 我是成年人,她也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就像凌霄说的,我们都能为自己所说的所做的一切负起全部责任,和外人又有什么关系? 恕我直言,我爱她、我配不上她、我们住在一起——谁都无权置喙。 请不要打扰我们。我对此事保留诉诸法律的权利。” 叶霖虽然有自己的微博,平时却并不常用,这还是他第一次写这么长的内容。可能是因为有些话憋在心里实在是太久太久了、憋得他几乎就快要憋出内伤来,他一个文笔平平的理科生写起长微博来却几乎是一蹴而就、连个磕巴都不带打的。写完之后他长长出了口气,点下了发布的按钮。 他的粉丝其实不多,长微博下却很快就炸开了锅——因为第一个转发这条微博的人,是严秉聿。 凌霄一度怀疑是叶霖特意找了严秉聿帮忙转发的,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两个男人都不提,她也没有追问。叶霖发这条微博的时候她还在睡觉,一觉睡醒就见微博上炸得她差点连手机都打不开。好不容易看完了叶霖发的那条长微博,凌霄沉默了许久,坐在床上仰着脸看叶霖。 他身上还穿着围裙、挽着居家服的衣袖进屋来喊自己吃晚饭,看不出半点公子哥的养尊处优。 “怎么了?”叶霖被她盯得有些心虚,讪讪笑了一声,微微偏过头低声问她。 凌霄招了招手,叶霖依言走到床边坐下、微微低了头凑过去看她。 凌霄伸手抱住他、挑着眉就笑了起来:“没什么,就是一看到你,就忍不住觉得高兴。” 叶霖一愣,半天才反应过来这好像就是自己傍晚在微博里写过的话。自己一个人写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现在被她这么大大方方地一说,他不知道为什么居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有些尴尬地干咳了几声、觉得脸上烧得慌。视线一转,却又忍不住微微一僵——凌霄的嘴唇破了皮,是下午的时候他气急了咬的,这时候看起来有些惨兮兮的,又好像带着一股别样的暗示意味。 凌霄舔了舔嘴唇。 叶二少顿时就是呼吸一滞。 凌霄却一下子笑出了声来。 叶二少被她笑得几乎有些恼羞成怒,伸手去扒拉她抱住自己的手臂,却没拉开——也不知道是真的拉不开,还是根本就没想拉开。 凌霄笑了一阵,却忽然间敛了神色、一下子认真了起来,直直地盯着他的眼睛:“你听着叶霖,你没有配不上我。我不需要人为我遮风挡雨。我叫凌霄,师父取的就是‘凌霄盖世’之意,不需要有人背对着我、把我保护得像是温室里的小白花。我连沙场拼杀都不怕,现如今的世道,还有什么是能让我害怕畏缩的?但我很庆幸有人能和我并肩站在一起,是好是坏我们都一起去面对。之前我总是把什么都揽在自己身上,是我错了。” 这是凌霄第一次说“我错了”,叶霖甚至怀疑或许这也是她这辈子第一次说“我错了”——毕竟她一直以来都那么聪明,那么自负。 叶霖觉得自己此时此刻应该说点什么,张了张嘴却又像是忽然忘记了该怎么说话,只能傻愣愣地看着她,半晌后居然没出息地觉得自己的鼻子有点发酸。掩饰性地清了清嗓子,叶二少深吸了口气、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只要男神你以后不是虚心认错、屡教不改,我就谢天谢地了!” 说着“不耐烦”地又拍了拍她的肩膀:“磨蹭什么,吃饭了!” 凌霄扬着眉,笑而不语。 晚饭的时候凌霄又接到了秦瑶的电话——事实上凌霄都快数不清这是几天来秦瑶的第几个电话了。秦大美人照例还是追问了一下事情有没有查出结果,顺便又提了一下她的半个便宜徒弟聂峥这几天天天在家急得团团转、摩拳擦掌就恨不得把造谣生事的人揍一顿才好。事实上凌霄反倒是比较担心他们,秦瑶夫妻俩和自己关系匪浅,只要是有心的媒体很容易就能查到,更何况他们的儿子聂瑫还是她唯一的弟子,恐怕也少不了被骚扰围堵。但好在有聂峥保护着,一家三口暂时应该还算安生。凌霄好不容易把她安抚下来,末了又叮嘱了聂峥最近千万注意保护妻儿,这才终于挂了电话。 沈湛那里的效率还算不错,到了晚上的时候就来了回音,说是人已经查到了。 老实说这些开房信息,其实公安系统内都清楚、要查是极容易的事,平时也不是没有人借着职务之便来查些自己想要的信息。大多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大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可这一回事情闹得太大,凌霄又向来是和省厅关系匪浅,再加上有沈家不断施压,没人敢含糊推搪,顺着查询记录的ip一路摸查、很快就有了结果。 那人是江城的一个普通民警,凌霄并不认识。见证据确凿,他倒是也没有再推诿否认,很爽快地就承认了。说是有人找到他,给了他一大笔钱,要他查一查凌霄的各项信息。虽然凌霄的身份稍有些特殊,但像这样查信息的事本来在他们系统内部也不是什么大事,他都四十好几了依然还只是个小科员、眼看着升迁无望,干脆就收了这笔钱答应了下来。 他先查到的是凌霄的开房记录——这不难,只要有身份证号,几乎谁都可以查到。但光有凌霄一个人的开房记录并没有什么用,所以他又去调了凌霄的通话记录——他虽然升迁无望,但毕竟也算是老资历、总有几个朋友肯帮忙,很快就查到了有一个电话号码和凌霄几乎是天天都有通话记录。 那当然是叶霖的电话号码。 顺藤摸瓜,再一查叶霖的旅店入住记录,当即就全部对上了号。 “我没什么特别的要求,按你们的规章制度处理,该怎么来就怎么来。”凌霄听完后只是简单地答复了沈湛几句,“我去看看,是谁这么大手笔。” 那头的沈湛没应声,顿了顿后让凌霄把电话还给叶霖。 凌霄隐约听到他在那头叮嘱叶霖看好自己、掌握好分寸不要过激,叶霖却只是摇了摇头、低声说了句“她最心软”,而后也很快就和沈湛道了别、挂了电话。 凌霄侧头看叶霖:“明天去?” “现在去吧,”叶霖想了想,到底还是皱着眉摇了摇头,“不弄清楚,也睡不着。现在还早,干他们这行的,应该还没收工呢。” 凌霄笑了一声,站起来伸了个懒腰:“那就——为了你今晚能睡个好觉,走着吧!” 第128章 追查 第一百三十一章 追查 小区外还是围着不少蹲守的狗仔,叶霖没敢开车,跟着凌霄一路到了小区一片没有监控摄像头的围墙下,然后……被凌霄揽着、纵身越过了墙头。 ——在叶霖的强烈反对下,凌霄才有些不情不愿地把姿势从公主抱改成了揽着腰。 这片围墙算是小区里最不起眼的角落了,凌霄也早就查看过外面并没有人蹲守。两人这算是几天来第一次一起出门,翻出墙外后都忍不住同时长长地舒了口气。 像是几天来终于能第一次一起呼吸新鲜空气一样。 事情有了眉目,两人倒是也不怎么着急,相视着会心一笑,按着先前沈湛给的信息打了辆车直奔目的地。 夜里光线不好,出租车司机又是已经有了些年纪、可能并不太关心娱乐消息,总之倒是没有认出凌霄和叶霖来。车停在了一个凌霄颇为熟悉的路口——不远处就是她先前拍戏的那个影视城。和叶霖一起下了车,凌霄四下环视了一圈、偏着头微微沉吟了一阵,很快就拉着他往前走进了一条不起眼的小路里。 …… 王琛最近几天的心情相当不错,刚刚交了个大单子,完成得非常顺利——他虽然是做狗仔工作室的、光是爆料就够他赚的,很少“接单”,不过这个雇主实在是出手大方,光是订金就足够他接下来不开张也能舒舒服服吃上三年了,更不要说对方不止有钱,而且背景也非同小可,他根本不敢拒绝——当然,他也完全没有想过要拒绝,根本就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 那一单的消息他刚放出去,没过两个小时账户上就进了一大笔钱。一想到这笔钱,就算是现在扛着相机在草丛里蹲了好几天,他都不怎么感觉得到累了。更可况,如果他没估计错,自己蹲守几天的成果也就快要到了。 心里正美着呢,王琛忽然觉得自己的肩膀像是被谁拍了一下。他顿时就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哥们儿,这你可不厚道啊。我都在这蹲了几天了,你现在是想来捡便宜……” 话还没说话,一下子就堵在了嗓子眼。 他本以为是来抢生意的同行,没好气地一回头,谁想到突然就对上了一双微微上挑的凤眼。 尽管光线有些糟糕,可这双眼睛、这张脸,最近这几天他实在是太熟悉太熟悉了。 “哟,凌霄,叶二少,”王琛很快又注意到了站在一旁的男人,赶紧又讪笑了一声,“二位怎么在这?” 凌霄同样蹲下-身来,视线和他齐平:“你说呢?” “这我哪知道啊,”王琛心里咯噔一声,面上却还是笑着打哈哈。 凌霄也不生气,笑着转了转笔。 这角落里没有路灯,所有光线都来自于今晚还算不错的月色。他一直直到这时候才注意到了凌霄手里的那支笔——自从凌霄彻底火起来之后,她的许多小习惯小细节也被迷妹们翻来覆去地研究了个透。她的手上似乎总有些“多动症”,总喜欢转着东西玩,多数时候是平时写字的水笔或是她的竹箫,偶尔的时候才会见到她取出这支大号的“毛笔”。 据她的同学爆料说这支笔似乎叫“孤心笔”,但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材质、也不到底是用来做什么的——毕竟这样的笔显然是绝不可能用来写字的。 目前最靠谱、接受度最广的猜测是——这支笔可能是她习武以来惯用的兵器。 尽管至今好像也没有谁见过真的用一支笔作为兵器的。 于是此时此刻,当眼前这个只有二十岁的、长相清丽的女孩子笑盈盈地转着笔、有些漫不经心地看着自己的时候,王琛居然下意识地就瑟缩了一下、打了个激灵。 “你知道的,我这个人,耐心非常不好。”凌霄笑够了,伸了个懒腰,说着又指了指叶霖,“至于他……” “我这种富二代,”叶霖似乎是觉得有些好笑、有些无可奈何地看了凌霄一眼,却又还是配合地接了口,“心特别脏。” “所以我们还是别绕弯子、把话说明白了吧。”凌霄随手又转了转笔,“你的雇主,是谁?” 奚宸是个自我感觉良好过头的太子爷而不讨人喜欢,但也就因这样,太子爷也不屑于出尔反尔。既然他说过不会有人拿叶霖做文章,就必然会信守承诺。尽管据她所知这几天奚宸并不在国内,但区区一个工作室也不可能就为了出一个新闻而“顶风作案”,真正的雇主一定还在幕后。 王琛吞了口口水,干笑了一声,却依然还是没有开口。 “凌霄。”一直沉默的叶霖却忽然开口叫了凌霄一声。见她回头,对着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起来。 凌霄耸了耸肩,依言站了起来、很快就被叶霖拉到了身后。叶霖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顶,随即不知道为什么居然也淡淡地笑了起来: “凌霄虽然阅历不少,但毕竟有些东西……她不屑去想。但我不一样,我从小就在这样的圈子里,这圈子里是什么样的,我比谁都清楚。你不说,我也能大概猜到是谁。之所以还来找你,只不过是想最快确认一下,也给你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向公安人员行贿,你以为这还是你们狗仔打打闹闹的小事?这是犯罪,你知道吗?” 其实他一早就查得很清楚,叶家二少虽然也是个富二代,但是风评一向都比他的兄长要好得多,都说其实是个好脾气的人。但不知道为什么,这时候他居然也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叶霖说完就住了口,似乎是真的不感兴趣一样不再追问。 一片沉默中,凌霄漫不经心地踢了踢脚下的石子、捂着嘴打了个哈欠,有些不耐地拉了拉叶霖的手:“我困了,我们回家吧,一会儿让沈湛过来把他带回警局去审讯室审算了……” “等等!”一听到“审讯室”三个字,王琛终于是一下子就慌了,“是有人来找我,酬劳特别丰厚,我就接了。我只收钱,对方到底是谁我也不知道。” “我们走吧。”叶霖拉着凌霄转头就走,“阿湛一会儿会过来。” 不知道对方的底细就敢和奚氏对着干? “哎!”王琛赶紧抱着相机追过来,“那边没明说,但是给我透了个底,应该也是……奚家的人。要不我也不敢和太子爷对着干啊,谁不知道太子爷喜欢凌霄,我还当他是因爱生恨,就……” 剩下的话,消失在叶霖回头看过来的淡淡一眼里。 他这才猛然意识到,人家正宫男朋友就在眼前呢。 “一会儿警方会来找你的。”叶霖冲他点了点头。 王琛一下子就慌了:“你们刚才不是说……” “你向警方行贿是事实,警方会对此进行调查,最后到底应该怎么处理,不归我们管、我们也管不了。”叶霖拉着凌霄转身离开,“但你刚才说的内容,我都会如实向警方反映。我建议你现在去自首——如果我没记错,你现在还未经司法机关传讯,应该该算是自首。” 沈湛应该已经布了控准备带人过来了,王琛就是想跑也跑不掉,他要是配合一些、顾忌还能算是个自首从轻发落,叶霖并不担心。两人一起原路返回了公寓,没有惊动还蹲守在周围的狗仔娱记,可回到家后气氛却并没有变得轻松下来。 “你是不是一早就猜到了?”凌霄摸着下巴、斜斜看了叶霖一眼。 “并不是很确定。”叶霖没有点头,却还是间接地承认了凌霄的话,“你不了解这个圈子,有的时候只手真的可以遮天。以奚家在这个圈子里的地位,奚宸发了话,没有人敢对着干。” 凌霄撑着沙发起身、凑过来趴到他怀里:“你是说,奚宸真的……” “真的什么?因爱生恨?”叶霖没好气地揉乱了她一头长发。 凌霄难得有些心虚,仰起头来用脸蹭了蹭他的颈侧,动作间居然带着几分讨好的意味。 叶二少显然是迅速地就被女朋友摸顺了毛,手上的动作一下子也温柔了起来,仔细地替她整理好了头发,若有所思地微微拧起了眉头:“虽然不喜欢他,但据我所知,他应该不会是这样的人。” 凌霄微微眯起了眼睛,有些好笑:“给你情敌说好话?” 叶霖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你的女朋友还少?他这情敌我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的,我还在乎这个?” 好吧,其实还是有点在乎的,毕竟以前的情敌绝大部分都是女孩子,这次的是个男人,而且是个很优秀的男人。 凌霄笑了起来,知道他其实心里还是有一些小心思,也知道他好脾气,没有再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下去。摸着鼻子沉吟了一阵,凌霄刚要开口,却忽然就见自己的手机开始震动了起来。 最近几天她的手机几乎都要炸了似的响个不停,她看了眼屏幕、见是个陌生的电话号码,想也不想地就要挂断,手指在即将触到屏幕的时候却猛地顿了一下。 这个电话号码她见过一次,她一向记性极好,很快就在记忆里找出了这个号码的主人,犹豫了一会儿,到底还是按下了接听键,那头果然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凌霄?我是奚宸。” 第129章 定风波 第一百三十二章 定风波 凌霄似乎是微有些意外,转头看了眼叶霖、微微一挑眉,一边有些漫不经心地懒懒“哦”了一声。 叶霖似乎是从她的表情里看出了些什么,神情有些紧绷。凌霄伸手推了他一把、直接就把叶二少推倒在了沙发上,然后自己随即也倒了下来、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好,一边又有些不耐烦地低声催促着电话那头:“你有什么事?” 悉悉索索的声响从电话的另一头传来,奚宸不知道他们究竟在做些什么、但却不难想象显然是自己永远也触及不到的亲密,这让向来养尊处优的太子爷在一瞬间几乎觉得有些窒息。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感到自己终于能够顺畅地开口说话: “我刚回国,事情我听说……好吧,”他说到一半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猛然停住,深深地吸了口气,这才又把话接了下去,“我承认是我做的,对不起。” 语气间,与其说是被识破的恼怒,倒不如说是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意味。 凌霄撇了撇嘴,不置可否。 她和叶霖之间几乎贴得没有距离,电话那头的声音毫无阻隔地同样传进了叶霖的耳朵。叶霖伸手,拿走了凌霄手里的手机。很快,奚宸就听到了一个有些陌生的男声: “我知道不是你。” 这声音他以前从来没有听过,但他知道是谁。奚宸沉默着,捏紧了自己的手机。 情敌第一次真正“相见”,却出乎意料地并没有什么火药味。叶霖笑了笑,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谈论天气一样:“或许我只要等警方查出最后的真相就可以了。” “我会给你们一个交代。”奚宸的声音冷了下来,细听之下却居然像是有些疲惫——他确实找人查过叶霖,当然也知道他的交友状况。有些东西钱可以轻易摆平,但沈家……恐怕并不在这个范畴之内。 “是我的母亲。”奚宸深深地吸了口气,说完似乎又犹豫了一下,“我的发小,嫉妒我喜欢凌霄,撺掇了我母亲。” 就算不说,他们迟早也会查到。 “明天,明天早上,我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交代。我很抱歉。”奚宸说完,几乎是有些狼狈地迅速挂掉了电话。他刚回国,满身的风尘仆仆还没有洗去,靠着沙发坐在客厅的地上,觉得自己累得几乎连站起身来都做不到。 凌霄接过叶霖还回来的手机,神色有些好奇:“你猜他明天会怎么做?” 叶霖摸了摸她的头顶,叹了口气:“其实我现在好像有点同情他。” 凌霄白了他一眼、伸手一拉他的衣领:“洗澡睡觉吧,老好人!” …… 这几天附近到处都是狗仔,凌霄干脆给自己放了几天假、免了每天早起的晨练,第二天和叶霖一起睡了个懒觉,醒来就见铺天盖地又是一通八卦新闻。 奚氏太子爷奚宸公开发表了声明,承认是自己向凌霄求爱不成、因爱生恨所以雇了工作室跟拍造谣,而为了让自己避开嫌疑,特地选在了那几天出国以撇清关系。现在眼看着事情越闹越大,他这才不得不公开承认了这件事。 叶霖叹了口气。 凌霄用手肘捅了捅他的胸口、有些恍然地哦了一声:“怪不得你说同情他。” 他把一切都揽在了自己的身上。 不然还能怎么办呢?让工作室背锅?恐怕没人会相信、凌霄也不会满意这样的“交代”;老实交代是自己的母亲雇人做的?那更不可能,毕竟是自己的亲生母亲。 奚氏旗下自然也有传媒业,本来倒是想给他塑造出一个为情所困、迫不得已的痴情男人形象,不过显然奚宸并不需要这些,所有关于他的报道都没有半点为他辩解的意图。 叶霖笑了一下,凑过去给了她一个早安吻,被凌霄有些嫌弃地推开、他也不生气,看了看自己的手机,几天来一直舒展不开的眉头却像是慢慢地被抚平了下来。凌霄却似乎对这个“交代”仍旧并不十分满意,挑着眉问叶霖: “他-妈和青梅这样算犯法吗?” “恐怕很难追究,”叶霖摇了摇头,“直接的行贿人是王琛,造谣生事的也是他,除了他的口供、很难和奚家扯上关系。奚宸今天做的已经很出格了,现在恐怕董事会正找他麻烦呢。奚家不会再让他母亲也扯进来的,但他们内部恐怕不会让这件事轻易地过去,这她们还是会有不小的影响。” 太子爷追求不成因爱生恨想要毁了对方,这对奚氏来说无疑是个巨大的□□,足够他们手忙脚乱一阵子了。 凌霄眨了眨眼睛、显然是还想说些什么,却在触及叶霖视线的时候一下子败下了阵来、举手投降:“好好好,我私下里什么都不做。法律和警察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行吗?” 叶霖显然对她的回答感到满意——说他老好人也好,甚至是胆小懦弱也罢,他喜欢凌霄恣意飞扬快意恩仇的模样、知道她几乎无所不能、不管她做什么他都会在她身边,可他还是……希望她能慢慢地融入这个世界的法则。 或许凌霄有时候也是明白的,快意恩仇固然酣畅,可所说的所做的一切都要由自己来承担。她当然足以承担自己的一切,可他喜欢的姑娘,已经承受得够多了。 又或许,他不过是依仗着自己在凌霄心里的地位,来成全自己的怯懦。 但…… “我知道其实你不喜欢我身上的江湖习气,我也知道……其实你们都是对的,法治才是真正的进步。”凌霄的声音忽然就在自己的耳边响起,她说着抿了抿唇,口中的“你们”很显然包括了一直以来对此颇有微词的警察们,“嗯……以后我会尽量的。我不能保证一定,但我会尽量。” 她不是个好脾气,甚至都不敢确认自己以后一定不会再杀人、更不要说其他的了,所以只能坦诚地表示“尽量”。 叶霖没有追问她的“尽量”,只是神色温和却又极为郑重地点头“嗯”了一声,摸了摸她的头顶、递了自己的手机过去。 昨天叶霖发的那条微博下面,评论多得几乎翻不到尽头。 “这样的包养请给我来一打!” “其实我觉得男神说得对啊,只要不犯法,人家几岁住一起和别人有什么关系。二少纯纯的居然有点萌。” “楼上其实你是想说蠢蠢的吧。” “大家好,这个故事我看过,名字叫《霸道男神的软萌少爷》,后来男神和他的蠢萌少爷过上了没羞没臊的幸福生活。” “本来是来看好戏的,结果居然猝不及防地被塞了一嘴狗粮。” “汪汪汪。” “来人,把朕的狗粮端上来!” “只有我在意,二少说男神身上背负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吗?而且为什么当年会受那么重的伤,听起来有点吓人。” “辣鸡奚宸!我把评论里骂奚宸的全都点了赞。” 热评的那最后一条,显然是今天上午刚刚留言的。 风向转变之快让凌霄几乎有些瞠目结舌。但其实网上的舆论似乎总是这样,更别说这一次当事的三个人都发表了声明——尽管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奚宸的话显然不是事实,至少并不是全部的事实。可太子爷都抢着揽过所有的责任了,谁还敢出言置喙? 这一场风波到此算是勉强平定了下来,但叶霖和凌霄关系的曝光还是给两人带来了更多不必要的关注度。好在这其中总算是没有了恶意的辱骂——其实还是有的,但至少自从凌霄放过话后,再没有人敢当面说些什么。粉丝们松了口气,好像是一下子又活了过来,甚至已经开始期待凌霄的下一步戏了,然而很快就都挂上了一脸遗憾的表情。 “我想我以后不会再演戏了。和这次的风波无关,这一次尝试过了,我就知道,我是一个刚愎自负的人,既不擅长也不喜欢去扮演别人的人生。” 这是凌霄对粉丝们的回复。 这时候已经是大三的第二学期,凌霄顺利地获得了本校本专业的保研名额,开始着手准备自己的毕业论文和实验。她很快又低调下来,仿佛已经彻底地投身到了自己的课题之中,就连年初时她因为《风流冢》而获得最佳女主演的颁奖典礼都没有出席、还是严秉聿上台替她领的奖。 当时的影帝一个人捧着“最佳女主演”的奖杯站在台上,表情木然:“她跟导师出国参加学术交流会去了。” 凌霄似乎是就这样慢慢地几乎消失在了公众的视线之中,只有她的微博依然在定期更新着——当然现在大家都已经知道,这多半都是叶二少在代劳。 而到了这一年夏天的时候,微博上忽然又出了一个热门。 “我家对面原来有个小公园,好像是要改建吧,快两年了一直都围得严严实实的、白天也有好多工人出入。昨天我早上出门买早饭经过……我说怎么感觉哪里不对呢?小公园的脚手架都拆了、围得东西也撤了,然后我就懵逼了,你们感受一下!” 微博下附的照片里,满园的鲜花草木争奇斗艳,不大的池塘边亭台精巧、满池荷花,花海掩映中隐约露出一角楼台,屋顶上是一个硕大的浑天仪伴——几张照片的浑天仪细看之下还有些不同,居然好像是在缓缓运转着;公园入口处不知道什么时候立了一块石碑,“万花谷”三个大字雄浑遒劲、如“石”三分,却又不像是勒石所刻、笔意酣畅,反倒像是有谁就在这石碑上笔走龙蛇、一笔挥就,简直匪夷所思。 第130章 万花谷 第一百三十三章 万花谷 所有人都看着照片沉默了。 许久之后,忽然有人评论: “我怎么觉得这字的风格有点眼熟呢?” 不说不要紧,这一说,像是一下子打开了什么开关、唤起了所有人的记忆;再加上又有人忽然想起了“万花”这两个字也不知道在哪里见过、总觉得似曾相识,赶紧一个接一个地打开了同一个页面—— 凌霄的微博。 她的微博名,恰好正是“万花凌霄”。 这些年来也一直有人不停地猜测着,“万花”这个前缀究竟是什么意思,却始终不得其解、凌霄也从来没有对此做过解释,一直到了这个时候,所有人的心头才像是终于隐隐约约地意识到了些什么,却又始终觉得朦朦胧胧地、抓不住心头一晃而过的猜测。 但无论如何,这个光天化日之下毫无预兆地“突然”出现的“万花谷”,和凌霄有关系总是跑不了的了。 “这样一看,不知道为什么我好像突然就觉得没什么不对了。” 这条评论显然就是此时此刻所有人的心声,一旦事情牵扯上了凌霄,无论什么不可思议的事都好像变得理所应当了起来似的。 不少人去了凌霄的微博下留言求证,当然也还有直接就找去了叶霖微博下的——最近凌霄低调得厉害,几乎完全不出现在大众的视野里,谁都知道还在定期更新的微博都是叶二少的功劳。 但不止是凌霄,这一回就连叶霖也好像一起失踪了似的,更微博的频率越来越低、对这件事也始终未置一词。 “万花谷”没有设门禁,石碑旁就是一条被鲜花簇拥的蜿蜒小径。一连几天都得不到解答,终于还是有好奇心旺盛的路人们没能忍住心底挠心挠肺的求知欲、开始踏上了这条小路。 然后网上就开始陆陆续续地出现了内容类似的帖子和微博: “万花谷有毒!我今天没忍住还是想进去看看,结果不知道为什么就跟走进了迷宫似的怎么都走不到那幢小楼里!明明在门口看过去也就那么点路!可是走了一个多小时我终于放弃了决定往回走,五分钟我就顺利地走出来了!说好的迷宫呢?” 当然,到了这个时候,大家也都已经彻底确认了:小楼上那个巨大的水运浑天仪,并不是一个摆设的造型,而是真的在不停地运转着! 就在网上的讨论越来越热烈的时候,“失踪”了许久的凌霄已经是大四的学生了。顺利保研让她的大四生活过得比其他同学来得略显轻松一些,但事实上……除了实验室之外,同学们在学校里几乎都找不到她的身影。除了毕设之外,她几乎所有的时间都花在了各种各样奔走和拜访上。 “我曾经以为,你是个很沉得住气的年轻人。”张家的书房里,早已是书法界泰斗的老先生一边在棋盘上落下一子,一边忽然开了口,声音里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惋惜。 “或许从一开始您对我就有些误解。”坐在他对面对弈的赫然就是近来“销声匿迹”了许久的凌霄,她略一沉吟,痛快地也落下一子,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我一向都不是好脾气。” 老人似乎是微微愣了愣,片刻后才问:“那么,你想要的是什么?出名?赚钱?你只要能沉得住气,这些迟早都会有,甚至早晚都会超过我。” “还是,”老人说完,似乎是觉得自己有些过分,迟疑了一会儿,又试探性地补充道,“想让更多的人传承文化?心是好的,但你现在还早了点,太急了。” “或许都不是?”凌霄耸了耸肩,在一个几乎匪夷所思的位置落下自己手中的棋子,收回手撑着下巴、语气居然像是带着几分玩笑,“也许我只是……希望别人也能像我从前一样有个好运气?” 张谦抬头,有些意外地微微皱了皱眉。 “我以前住的地方,四季如春、鲜花满径。老师想教什么就教什么,学生想学什么就学什么;做什么研究都不会被打扰,也不会有人强迫你去做任何事。其余时间就是治治病救救人,喝喝酒下下棋,偶尔在外面路边顺手捡几个像我一样的孤儿回来养大。”凌霄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两人间的对弈却依然你来我往、没有停下,“听说那里最开始只是一处幽静的山谷,除了天然的美景之外什么也没有。我有一位师长发现了那里,决定定居下来。于是他给几位国手写了信、邀请他们入谷……等到我懂事的时候,谷里已经什么都有了。” “所以,现在你也想做和那位师长一样的事?”对面的老人眉头舒展了下来,却依然无法从他平静的脸色里看出他的情绪。 凌霄耸了耸肩:“我是比不上他的,不过,反正试一试对我来说也没有什么损失。” 张谦有些好笑:“万一失败,前期投入的那些钱不算损失?” “亏了我就等叶霖包养我。所以,就看你们愿不愿意也赌一场、想不想要一个这样的地方。”凌霄眨了眨眼睛,“哦对了,这一局,你输了。” 老人一愣,下意识低头去看棋盘,愣了片刻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居然已经是没了半点胜算,一下子变了脸色、忍不住骂了一句:“小丫头一点都不知道要尊老!变着法骂我呢吧?画了这么大一个饼,我要是不愿意,岂不是不如当年受邀的那些国手了?” 他嘴上虽然是骂,可眼底却带着几分慈爱的笑意,隐隐又像是有着几分跃跃欲试。 凌霄笑了起来:“承让。” …… 将近一年后,正是凌霄大四的暑假。她沉寂了许久的微博忽然就刷出了一条更新。 措辞一如既往的言简意赅,内容却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非要说的话,大概只能称之为一篇……招生简章? 一年来因为始终不得其门而入而让所有人耿耿于怀的“万花谷”,开放了。不是公园,而是……一所学校? 或者说是课外兴趣班? 乍一眼看过去好像和外面培训机构的兴趣班没有什么不同——琴、棋、书、画、茶……又是这些老生常谈课程,那些所谓的“传统文化培训机构”里也到处都是。只是很快,粉丝们又都惊呆了: 这些课程后标注的授课老师……居然无一不是圈中的泰斗国手。 怀着有些发懵的心情继续往下看,就开始出现了一些【非公开招生】的课程,比如:武术、天工、中医…… 紧随其后的“招生要求”特地放大加粗了字体:非自愿不收,品行不良不收,看不顺眼不收。 之后是课程的收费标准——收费并不便宜,但也在大多数人的负担范围之内、大约也就和市价差不多罢了。 一句“看不顺眼不收”让所有人都有些恍惚,有人好奇地留言询问:“看不顺眼这条太宽泛了,也没个标准,到底怎么才能判定呢?” 许久没上微博的凌霄居然看到了破天荒地又回复了一条: “没有标准,看你顺眼我不收学费,看不顺眼多少钱都不教。在我这学了医武天工出去祸害社会的,我直接打断腿。想要授课的老师,不论想教什么,随时和我联系。” 还是熟悉的画风,还是熟悉的酷炫狂霸拽。 粉丝们一瞬间就“安心”了。 第二天开始,络绎不绝的人流几乎都快要把“万花谷”的门口踏平了。 只是来的人虽然多,但最后却不是全部都能留下——医武天工这些需要对学生品性做仔细考察的暂且不说,光是“非自愿不收”这一条,就已经筛去了许多人。哪怕是家长带着孩子过来,凌霄也依然要不依不挠地询问着年幼的孩子:“你喜欢吗?真的想学吗?” 当然,还有“看不顺眼不收”的——凌霄对此理直气壮:强扭的瓜不甜,合不来的没必要强行接上师生缘分。 把生意使劲往外推的,这好像还是头一回见到。 …… 傅星洲带着博士学位回国的时候,只觉得好像整个城市都变得有些陌生。他有些漫无目的地走在冬天的街道上,在冬天遍布着的萧瑟氛围中,却被一块石碑和满园的鲜花吸引了注意力。顺着鲜花簇拥中的小路向前,路过了在池塘边亭子里练字吟诵的学生、花海里一半油画、一半水墨的写生、隐约传来琴声的小楼、开阔场地上打着木桩的少年少女……一直到最后,在一棵树下看到了睡得毫无形象的凌霄。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居然觉得心情出乎意料地的平静。 片刻后,三个小小的身影忽然闯入了视野——打头的两个孩子眉眼有些相似,大概是姐弟或是兄妹吧,看起来都是两三岁的模样、还小得很,脸上相同的那双凤眼却格外引人注目;另一个男孩子稍大一些,但也不过是八-九岁的年纪,眉眼精致得几乎像是个女孩子,怀里还抱着一件厚实的大衣,脚下却走得极稳,甚至还不忘时时看顾着走在自己前面的两个小的、在他们摇摇晃晃险些摔倒的时候赶紧拉上一把。 三个孩子就这样一路跑到了树下,而后合力认真地把大衣盖到了凌霄的身上。 凌霄似乎是被惊醒了,睁了眼看了三人一会儿,忽然间就笑了起来,伸手把小的那两个一手一个抱进了怀里,又腾出手来揉了揉大的那个的头顶。男孩伸了手,小心翼翼地整理了一下大衣、把三个人一起盖住,然后起身跑回了另一头的木桩边、一丝不苟地扎好马步。 傅星洲笑了笑,转身离开。 凌霄回过头,若有所思。 “怎么了?”身侧的位置有人坐了下来,在两个小家伙奶声奶气喊着的“爸爸”里混入了一道略有些低沉的男声。 “没什么。”凌霄笑着凑过去亲了他一口,顺势往他肩上靠了靠、打了个呵欠,“好困,我继续睡午觉。” 叶霖摸了摸两个同样有些昏昏欲睡的孩子的头顶,笑着应了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  这么久没更,主要是完结前例行的卡文,再加上最近家里也发生了一些变故,还有一半是没时间也没心情写东西吧。 到这里可以当做是完结了,之后应该还会有一点番外。新文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7月初开始更新,可以先到我的专栏里收藏。 第一次这么清晰地意识到人生无常,希望大家都能好好地生活,多想开点,对自己好一点。 ●━━━━━━━━━━━━━━━━━━━━━━━━━━━● 本图书由(色色lin)为您整理制作 作品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24小时内删除,不得用作商业用途; 如不慎该资源侵犯了您的权利,请麻烦通知我及时删除,谢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