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图书由(白夜、千羽)为您整理制作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庶女继妃》 作者:彩田 ☆、1 楔子   “小蓉,求求你,别再闹了!你就放过我们吧!你这么能干,没有我你一样可以活得好好的,可小茉不同,没有我她会活不下去的,请你别再为难我们了……”   “表姐,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不是有意拆散你和毅哥的……呜呜呜……可我们是真心相爱的,而且,而且我已经有了易哥的孩子……求求你,求求你成全我们吧……”   “医生,我女儿得的到底是什么病,要不要紧……”   “根据诊断,她得的是胃癌!就诊的太晚了,癌细胞已经扩散到全身!她现在情绪十分不稳定,非常不利于病情的康复。你们做家长的一定要好好做做她的思想工作,积极配合治疗……”   “老天啊,我到底是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让两个最亲近的人背叛我,又让我患上这种不治之症……”   ……   “姑娘,你醒醒!你醒醒,姑娘!”带着点哭音的的呼唤声在她的耳边响起,忽远忽近,似有似无。一个激灵,她缓缓从噩梦中醒来。   无数场景流过脑海,最后定格在人生的最后一刻。她身患绝症不治而亡,至死也不能原谅那两个背叛自己的人。她想过报复,可她已经没有了任何力气。   唇角上扬,带起了一丝苦涩的笑:李蓉李蓉!你的人生,彻底失败!   她吃力地抬起重逾千钧的眼皮,眼前的景物像是蒙上了一层浓重的雾气,影影绰绰看不清楚。隐约看见一个梳着奇怪发式的女孩儿,身上穿着一件葱绿色,只在古装电视剧里才能看见的长马甲,无袖无领,对襟两侧开叉,一直垂到膝盖。手里拿着一条绣着梅花的汗巾,质地柔软,像是丝绸,正细心地揩拭着她额头上的汗滴。   这是我的贴身大丫鬟晓月!   屋子里的充盈着一股甜甜的香味,让人闻了昏昏欲睡。   这是安息香!   脑子里不知怎么的就冒出一个个奇怪的词汇来。紧接着她就想起来了,小丫鬟的头式叫做双丫髻、穿的衣服叫做比甲。   然后无数记忆和情绪就像潮水一样硬生生塞进了她的脑袋,齐姨娘、大太太、老太太、四姐姐、五姐姐、三弟弟,欺侮、谩骂、践踏、凌辱、恐惧、愤怒、不甘……   现代和古代的场景不断在脑海里交错切换,她整个人就像被硬生生撕成了两半,无数熟悉的陌生的面孔走马灯似的在她眼前掠过,一瞬间,她几乎崩溃!   头痛欲裂,像是千万根钢针一起在脑袋里乱戳。她无力地发出痛苦的呻吟,再次昏死过去!   “姑娘,姑娘!”小丫鬟惊慌万分的叫声越来越遥远。 ☆、2 七小姐出府遇王爷   大楚正统七年二月十二,黄道吉日。   春寒料峭。   京师西直门大街上,万头攒动、人潮汹涌,比一年一度大相国寺庙会还要热闹。   镇守西北边陲的抚远大将军,年轻的晋郡王叶邑辰因为大破突兀八部联军,战功煊赫,今天将经由此门进入京师,入紫禁城扣阙,陛见天子,夸示军威,接受文武百官的朝贺和当今皇帝的封赏。   为瞻仰大将军王的风采,京师百姓阖城出动,涌上街头,数万人汇聚于此,   “后退!”“后退!”“都给老子退后!”   五城兵马司和顺天府衙门的兵丁们,手里摇着响鞭,声嘶力竭地维持着秩序,这么冷的天,却个个累出一身臭汗。   毫无存在感的人群中,隐见一个窈窕的身影钻来钻去,身形灵活,意态潇洒,如鱼得水。   “七姑娘,等等,等等我!呼……”一个清秀的小书童气喘吁吁地追在这人身后,大冷天的,额头上已经沁出了一层细汗。   “七姑娘”停了下来,转过身,却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后生,面容青涩,身量瘦小,一脸大病初愈的苍白。穿一袭月白长衫,头戴一顶青色方巾,一身打扮士子不像士子,商贾不像商贾,颇有几分不伦不类。   这时站在那里直跺脚,恨不得上去捂住笨丫鬟的嘴:“笨蛋、笨蛋!怎么又忘了!我现在是公子!公子!”   她修眉俊眼的,皮肤白若牛乳,只要眼睛不瞎,是个人都能看出来她是女扮男装。倒在这里跺脚埋怨起小丫鬟来。“快点,快点!我已经听见炮声了,晋王爷的仪仗怕是马上就要入城了!”   小书童——准确点说是丫鬟晓月——终于追了上来,立刻展开细弱的胳膊,将七姑娘护在中间。   “姑娘!您身子金贵!小心别摔着!”晓月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这儿什么人都有,七嘈八切的,您还是早些和我回府吧!”   七姑娘一双灵活的眼睛东瞧西望,一脸的新奇和亢奋,看什么都新鲜。“三弟弟的衣服我穿着还蛮合身的……”看见小丫鬟紧张兮兮的样子,不由抿唇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又不是没有受过苦,怎么就变得这样矜贵了!”   “您现在这样,万一要是让太太老太太知道了……可怎么得了……”   “好了,好了,一路上你都唠叨了快一百遍了,到底你是小姐还是我是小姐!”   七姑娘语气中透着轻松愉悦,一点不担心的样子,“守门的妈妈收了咱们的银子,会替咱们保密的。再说了,她又不认识我这个小姐,怕什么!”   “老太太轻易不出松鹤堂一步,太太又管着那么大一摊子事儿,哪里有空理会我这样无足轻重的小小庶女!”   晓月还是不放心,“万一王妈妈知道了,告到太太跟前,也是不得了的啊!”   “王妈妈领了银子是肯定要回家的。”   “可是,万一她提前回来了呢?”   七姑娘终于被小丫头锲而不舍的精神打败了:“好好好!看完了晋王入城的仪仗,我一准和你回府去!行了吧。”   说完拉起晓月向前挤去。   晓月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心里暗自思量:七小姐自从生了一场大病之后,脾气忽然变了。堂堂相府千金居然穿起男装来到这种地方来,就不怕败坏了自己的闺誉吗?本就是个地位尴尬的庶女,要是让她那位素来苛刻的嫡母知道了……   晓月打了个寒噤,不敢再想下去。   晋王叶邑辰的仪仗就快进城了,议论的、赞叹的、问询的,说什么的都有,说得都是同一人——晋郡王叶邑辰。   位高权重,血统尊贵,战功彪炳,玉树临风……七姑娘听进满耳朵溢美之词,心里暗暗吐槽:这货国民度不低呀,和现代的大明星有的比!   听了一阵子也就把七零八碎的信息拼凑出一幅画面来:   晋王叶邑辰是太祖爷的亲儿子,当今皇上的堂弟,正经八百的龙子凤孙。大楚太祖武皇帝子嗣不旺,这些年来战死的战死,病死的病死,如今只剩下晋王这一颗独苗苗。若非当年太祖爷遵从老太后遗诏,兄终弟及,将皇位传给了弟弟太宗皇帝,指不定今天坐龙椅的就是这位爷!   叶邑辰今年二十三岁,他十二岁从军,在西北军中屡立战功,踩着万千突兀蛮子的尸首,从尸山血海中一步步升到西北大将军的位子,手握二十万劲旅。   前些日子突兀人的大可汗纠集草原八大部族,兵分四路进犯宣大防线,兵锋极盛,宣大总兵连吃败仗,损兵折将。皇上急派叶邑辰星夜驰援,晋王爷临危不乱,硬是顶住了宫里和兵部的压力,连弃四城,诱敌深入,把蛮子兵引到大同城下,然后来了个十面埋伏,一举集结重兵,在城下大破敌军,退敌千里,斩首万级……   王爷得胜还朝,文武百官郊迎十里!   从死亡线挣扎着九死一生活下来的某一只,刚刚溜出府门就碰上了这件盛事。   七姑娘抬头看看太阳,估摸着已经辰正时分了。   正在这时,人群一阵骚动!   “来了!”“来了!”   鼓乐齐鸣中,远处的地平线上升起一片五颜六色的幡旗海洋,车水马龙一片萧杀中,浩浩荡荡的大军仪仗开了过来。   人群沸腾起来。   旌旗招展,百乐鸣奏!   仪仗队伍蜿蜒迤逦,越走越近,前队已经开始在人们一浪高过一浪的欢呼声中入城了,后队还在数里之外。   各种各样的旗帜,各种各样的乐器,各种各样的伞、扇、节、麾……一对又一对精悍的兵士举着各式各样的卤簿从七姑娘面前走过去,彰显着皇家的富贵的将军的威严,看得七姑娘眼花缭乱,目眩神迷,不能自已!   第一次见识这样的阵仗,她都快傻了!   我擦!   这郡王的仪仗可比前世那些高官出行时的车队炫酷太多了!   七姑娘好半天才回过神来,立刻在人群中寻找起那位明星王爷来!   她很快找到了那面最大最拉风的帅旗,两丈多高宝蓝底色的大旗上面写着几个斗大的金字:钦命抚远大将军晋郡王叶   旗帜下面的是一匹神峻异常的白马,油光发亮,没有一根杂毛,马鞍上镶金嵌玉,贵气冲天。   马上一位骑士银盔银甲,挺立如松!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七姑娘勉强能看到这位王爷的一个侧脸,棱角鲜明凌厉,如刀削斧劈,让人只看一眼便印象深刻无比。   七姑娘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噤,这人给她的感觉,好冷!   这个时候晋王叶邑辰转过身子,将一张英气逼人但却堪称人间绝色的面容呈现在众人的面前。   一片惊呼赞叹之声!   不同于这个时代“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七姑娘赏鉴过的帅哥美男以打计算。   饶是如此,她还是惊艳不已!   没错,就是惊艳!   这是一张令所有女人羡慕嫉妒恨的脸。   很难想象,一个男人可以长得如此漂亮。他的五官如此精致,没有一丝一毫瑕疵,皮肤白皙细腻,宛如细瓷,如果他是一个女人,那么他一定艳冠群芳,倾国倾城。   只不过谁也不会将他误认为女人。   因为他气质卓绝,就像一把出窍的利剑,寒光四射,杀气逼人,气场超强。绝色的容颜与狂傲冷酷的气质、冰冷与柔美搭配得那样完美,那样相得益彰。   七姑娘不得不感叹一句老天爷造物的神奇。   这时一道锐利的目光扫来。七姑娘不由自主心里一寒!那目光犹如实质一般,似乎将人的里里外外看了个透。似乎没任何东西能够逃过那样的目光的洞察!   七姑娘心里边一紧,她前辈子干得是销售,半生坎坷可谓阅人无数,这般风采人物,真真是平生仅见!   她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刚才那目光太可怕了!只不过王爷的目光再也没有回转过来。   她终于看见与这位明星王爷秉辔而行的还有一人,身穿杏黄色的袍服,双层冠冕上颤巍巍镶嵌着十二颗东珠,看起来十七八岁年纪,长相不过普通。七姑娘一时没有注意到他。   隔得不远,七姑娘注意到他补服的图案张牙舞爪的,似乎是龙!   龙袍?   七姑娘虽然孤陋寡闻,也知道敢穿这种样式衣服的除了那个传说中年近四旬身板有些发福的当今正统皇帝,就只有国之储君,东宫太子殿下了!   太子亲自郊迎,还真够给面子的!   不过看上去两个人之间的气氛一点都不和谐。这位明星王爷一直摆着一张冰山臭脸,太子殿下陪着小心地和他说了好几句话,他都爱答不理的。   太子落后半个马位,一脸的尴尬。   七姑娘见了这传说中的人物,又见他们气氛极不和谐,立刻开动脑筋,脑补出一出精彩绝伦的宫斗大戏。   此时此刻,叶邑辰的心情和他的脸色一样糟糕。   他早已得到消息,这次回京陛见,他即将被晋封皇家最最尊贵的爵位——亲王,晋亲王。   然而他的心里没有丝毫的喜悦之情。   以一个亲王的虚名换取西北大营二十万虎贲之师,皇上对他的忌惮,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明升暗降,这样的小伎俩,又怎么能瞒得过他。   那个好色懦弱愚蠢的堂兄皇帝是不会想到这种主意的,不用说,一定又是内阁那位杨元辅的主意。   为了战事的胜利,他将四座城池的数万百姓丢给了突兀蛮子,百姓们死伤惨重,的确也给远在京师的政敌留下了足够大的把柄。   叶邑辰的嘴角溢出一丝冷笑。   正统?正统皇帝?   这位堂兄皇帝还真是自欺欺人啊!   心情极度糟糕,似乎连夹道欢迎的人群也显得嘈杂起来。他目光一闪间,就看见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孩子,穿着男子的衣裳,站在人群前面。   女扮男装吗?这种戏码叶邑辰不是第一次碰见,只不过今天这位似乎有点太不专业了!   王爷花了一秒钟的时间思索,随后就把这个女孩抛诸脑后了!   他还有真正的大事要做! ☆、3 悲总监穿越意难平   七小姐本家姓杨,闺名唤作杨雨澜,家住京师重地棋盘街纱帽胡同,与紫禁城也不过一箭之遥。   杨府位于京师黄金地段,据雨澜同学目测,面积怕不有百亩,占据了整整一条元辅街。在寸土寸金的京师,十亩以上的宅院都可归入豪宅之列。整个府邸建筑风格低调,但相当奢华。   杨府的大家长老太爷杨培实,今年六十三岁,有一把气派的大胡子和一串华丽得吓死人的头衔——三朝元老、一代帝师、内阁首辅、文渊阁大学士,等等等等。   官居一品,权倾天下。连当今皇帝都是他的学生,据说小时候被他打过手板,留下了后遗症,如今见了他还有些战战兢兢的。   太祖年间,老太爷的父亲从龙保驾有功,太祖皇帝赐下一座大宅,只不过那宅子只有现在的三分之一大。后来太宗皇帝登基,老太爷拜文渊阁大学士,进入内阁中枢,办事克尽勤勉,被太宗皇帝倚为左右手,太宗皇帝又将临近的一所大宅赐给老太爷。等本朝第三代皇帝,也就是当今正统爷登上大宝,太宗皇帝的遗诏便是由老太爷亲自拟定,拥立之功不可谓不大,当今皇帝便又将宅院附近的一块田土并一片山林划给了杨老太爷。如此几经变迁,杨府终于有了如今的规模。   也侧面见证了杨家的日渐尊荣显赫,大楚第一世家当之无愧。   雨澜带着晓月偷偷从角门溜进相府,一连穿过数道穿堂和垂花门,终于回到位于相府西北角的小院绿静斋。   这时一个独门独院的小院落,位置偏僻。三间正房各带耳房,正屋五级台阶两旁种着几颗合抱粗的大树,枝叶繁茂,左右两侧则是东西厢房。青石铺地、粉墙青瓦,古色古香。   理论上说,这个小院是相府七小姐的地盘,可以“我的地盘我做主”。   当然理论只是理论!   帘子一挑,从正房走出一个十三四岁的丫鬟,穿着银红中袄青色比甲,螓首蛾眉,   眉目之间一派温婉,年纪虽不大,长相却非常出挑。是雨澜身边另一个得力的丫鬟晓玉。   “七姑娘,您可算回来了!您这么一个人跑出府去,奴婢简直担心死了!还好没叫旁人瞧见……”   晓玉脸上露出喜色,小碎步走过来伸手扶住雨澜的胳膊。   “好了,好了,我这不是好好地回来了吗!你们不说,谁又能知道呢!”雨澜笑着,由她们搀扶着一道进了正房。   两个丫鬟服侍她脱掉男装,换上一件半旧的蜀锦对襟褙子。   雨澜问:“屋里的人呢?”   杨府是乃百年大族,府里是有定制的。每个小姐身边都应该有一个管事妈妈,两个贴身丫鬟,四个洒扫的小丫头并一个粗使婆子。   不过绿静斋静悄悄的,除了晓月晓玉,连鬼影都没有一个。   晓玉小声说:“王妈妈中午去了管账妈妈那里领月例,之后就没再回来。冬梅她们不知道跑到哪里玩去了……”   晓月是个急脾气,一听这话立刻把牙齿咬得格格直响:“王妈妈一准是把月例银子拿回家里贴补她那不成器的儿子了!上个月的二两银子到现在还没交上来呢。还有这些小丫鬟,也不知收拾院子,整天就是跑出去玩,实在太没有规矩了……这么下去可怎么成,七姑娘,咱们得去找大太太说理去……”   雨澜瞪她一眼:“王妈妈就是大太太派过来的,大太太那么讨厌我,自然乐得看见这刁奴欺在我的头上!再说了,管不好小丫头,是我这个做主子的j□j不力,和王妈妈有什么关系?你就不能和晓玉学学,沉着点气!”   晓月赌气道:“那我们怎么办?前些日子为了给您抓药,把这些年辛苦攒下的银子花得差不多了,再没有进项的话,这日子可就真过不下去了。那些小丫头,整天就知道巴结王妈妈。说句不好听的,这个小院里,王妈妈比您更像个主子……”   “有你这么和姑娘说话的吗,真是越来越放肆了!”听她说得越来越不像话,晓玉赶紧打断她的话头。   雨澜倒不以为意,“晓月说得对。这个院子是该整治一番了……”尤其是那个又懒又馋又刁又滑的老虔婆王妈妈!   刚来到这个世界,人生地不熟的,忙着继承前主人的记忆,再加上前主人为了救人大冬天跳进湖里,冻个半死,得了风寒。前些日子她一直是病病歪歪的,直到最近几日,她才弄清楚自己的处境。   没错,杨雨澜是穿过来的。   杨雨澜的本名叫李蓉,穿越之前,供职于某跨国企业,职位是最具挑战性的华东区销售总监。   一个典型的职场白骨精。   研究生毕业后,李蓉一路过五关斩六将,经过无数次苛刻的面试后,终于凭借卓越的能力进入这家世界500强企业。   她从业务员开始干起,用了六年时间,终于挤掉了强劲的竞争对手,一步步艰难爬到销售总监的位子,成为公司的风云人物。这期间,没有任何背景后台的她经历了风风雨雨,见识过形形j□j的人,喝过无数瓶白酒,熬过无数个通宵,敷衍过无数色狼。被人算计过,也算计过别人。   不管怎么说,她成功了。30岁不到,她便有车有房,在职场上覆雨翻云,八面玲珑。   然后,她的人生开始走下坡。某一天,她惊奇地发现,自己相恋了七年早已到了谈婚论嫁阶段的男友,劈腿了!   而他好死不死的劈腿对象,竟然是二姨的女儿,她的表妹。   她简直不敢相信。   她和男友相恋了整整七年,感情一直稳定。他对她呵护有加,好得如同教科书般经典。她婉拒了公司副总裁的公子,一心想与这个经济适用男白头到老。   表妹与她从小玩到大,亲密无间,无话不谈,贴心的不能再贴心。她性格柔弱温柔,从无害人之心。遇到困难,除了哭,再找不到别的解决办法。那一世,她就是表妹最坚强的靠山,不知为表妹收拾过多少烂摊子。   表妹不过失了一次恋,不过是无数次失恋中的一次而已。而她当时正忙着一个大单子,鬼使神差地便将准老公派去安慰。然后天雷狗血一起发生了,男友这一去,就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三搞两搞,两人搞在了一起,你情我愿,非卿不娶,非君不嫁。   比起表妹来,她聪明睿智、性格坚强、外型靓丽、事业有成。   处处胜过表妹一筹的她竟一败涂地?!   生活中充满了黑色幽默!   让她不能容忍的是,她始终不知道自己输在哪里!   她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一场大闹之后,便是彻底的决裂!亲情,友情,爱情,她统统不要了!   那段时间,她气得天天胃疼,到医院一检查:胃癌!   刚刚被自己最亲近的两个人背叛和抛弃,紧接着就得了绝症!李蓉觉得自己肯定是得罪了老天爷。然后,病痛折磨了她整整半年,没等她报复那对狗男女就领了盒饭。   30年的生命两个字就可以概括:悲催!   好在她再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她已经身在另一个时空,李蓉不再是李蓉,李蓉变成了杨雨澜。   也许老天觉得她太过可怜,于是大发慈悲给了她再来一次的机会。   那么这新的一生,她应该怎样度过? ☆、4 王妈妈刁奴欺幼主   主仆三人又说了会子话,天渐渐地黑了,院子里终于传来声音。紧接着门帘一挑,一个小丫头扶着一个富态白胖的妈妈走了进来,四十多岁,圆圆的眼睛里头闪着狡诈市侩的光。让人见了就心生厌弃。   雨澜就坐着淡淡说了声“王妈妈来了”。晓月和晓玉虽然心里恨极了这个老太婆,但积威下还是不情不愿地蹲了个万福。   王妈妈愣了愣,七小姐虽然顶着个主子的头衔,但因为王妈妈是大太太的人,这屋里屋外早被她拿捏住了,七小姐又是出了名的胆小懦弱,平时连话都不怎么说的,每次见她倒恭恭敬敬给她见礼。今天这是怎么了,似乎气场有些不一样了。   王妈妈心里有些不高兴了。今天她刚回了家,家里糟心得要命。她的儿子不但好吃懒做而且嗜赌如命,手里一旦有点钱一准跑去赌场输得精光。这回他不但将王妈妈上回给的银子输光了,还欠人家不少赌债,赌场的人堵在家里要账,王妈妈领了房里的月例就赶忙拿去给儿子还债。到家一看,儿子不但不知悔改,还喝得醉醺醺的,将好不容易讨回的媳妇一顿毒打,媳妇一怒回了娘家。   家里诸事不顺,王妈妈正一肚子气呢。她也不给雨澜见礼,就大大咧咧地寻了把椅子坐下。不好对小姐发火,王妈妈便指桑骂槐地向着晓月和晓玉骂起来:“你们这两个小蹄子,杵在那里干什么,这都什么时候了,还不赶紧到厨房上去把姑娘的食盒领回来。你们是想饿死主子还是怎么的?平时主子都是怎么教的你们,一点规矩不懂!再敢这么不尽心,我就禀明太太,将你们全都发卖出去……”   晓月和晓玉气得身子直抖,晓月更是攥紧了拳头。   “王妈妈……”才骂了两句,气根本没消呢,就被一道温婉的声音打断了。雨澜端起小圆桌上的茶碗,轻轻拨动碗盖,慢条斯理地问:“您在这府里几年了?”   王妈妈忽然有点适应不来。七小姐一双明亮的眼睛淡定地望着她,目光中宁静冲和,却有一股难以言喻的压力。语气也是淡淡的,不急不躁,却早已没了那种畏畏缩缩,仿佛完全变了一个人。王妈妈不晓得有个词语叫作气场,但也从她的身上感受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压迫感。   就像……就像久居上位的大太太!   她每次发落人的时候也都是这样不紧不慢从从容容的。   “老婆子来府里已经十五年了!”王妈妈也就一欺软怕硬的,气势立刻弱了,也就老老实实地回答了。   “那您可真是这府里的老人了。”雨澜微笑着,“您是大太太身边的人,是大太太一手调|教出来的,自然是最懂这府里的规矩的。”   王妈妈听着话里有话,忍不住望了眼雨澜,只见她秀美却略显稚嫩的脸庞上露出一丝冷淡的微笑,似是嘲讽,“您管着我屋里的事也有些日子了,处处妥帖。也当然知道什么是大丫头该干的,什么是粗使丫头该干得……”雨澜轻轻抿了一口茶,道:“您说是不是?”   领个食盒子都要大丫鬟跑一趟,那小姐谁来服侍?这些本来就应该是那些粗使小丫头的差事。而j□j管理这些小丫头的人,正好就是王妈妈。如今小丫头一点规矩不懂,不知玩到哪里去了,自然也是王妈妈的责任。   “还不快去!”王妈妈脸色难看,回头狠狠瞪了一眼站在自己身边的小丫头,那小丫头吓得一哆嗦,反应过来后立刻蹬蹬跑去厨房拿食盒子去了。   “还有,以后调,教这两个丫头……”雨澜指着身边的晓月晓玉,“是我的分内事,就不劳妈妈费心了。”   王妈妈被劈头训了一顿,终于忍不住抗声道:“这些小蹄子见您年纪小,整日的躲懒耍滑,老婆子痴长了几岁,还是老婆子帮姑娘管教她们吧……”   “王妈妈……”说到一半又被打断,雨澜的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你管教她们也不是不行。可是你整日的打人骂狗,知道的,是妈妈您能耐,不知道的,还以为大太太没教好我这个女儿,连贴身丫头的规矩都立不起来……”她把“大太太”三个字咬得格外的重。   王妈妈脸色一阵青一阵红,心里暗暗吃惊这七姑娘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处处说的都在理上,叫她一句嘴也还不出来。   王妈妈自觉没了脸面,讪讪道:“姑娘这么瞧不上老婆子,老婆子也没脸再呆着了,这就退下去,免得污了姑娘的眼……”   “王妈妈且慢走!”雨澜叫住她道:“今儿是领月例银子的日子,听说你已经去管事妈妈那里领回了这个月的月钱……”   “是的……姑娘吃穿用度都是公中的,也用不上这银子。况且想着姑娘还小,怕有那起子狐媚子引诱着,把这钱乱花了去。所以想着先帮姑娘攒着,等姑娘大了,有用钱的地方了,再一总还给你……”   “嗤!”雨澜简直嗤之以鼻了,“王妈妈真是费心了!不过这银子我正好有用得着的地方。我今日逛了逛园子,刚好碰见了二姐姐。她就要出嫁了,我便许了送副绣屏给她添妆,正好缺一块上好的料子,回头你将领来月钱如数交给晓玉,教她找库房的管事领块上好的云绫锦回来。”   晓玉机灵着呢,赶紧在一旁答应道:“奴婢省得了。得空便去找妈妈。”   杨老太爷共生了五个儿子,除了老三夭折,嫡出的大老爷二老爷五老爷都在朝廷里任着官职,因此也都住在府里。只四老爷是庶出,也谋了个外差,正在山东当个府台。所以说杨府里住着大房二房五房共三房人家,七小姐的父亲是大老爷,二小姐却是二房嫡长女。   大太太和二太太向来不对付,要是到二小姐出嫁的时候七小姐因为没银子买料子而交不出绣屏给二小姐,那大太太可就真得落下一个苛待庶女的名声了。大太太是要脸面的人,她再是大太太的人,大太太到时候也饶不了她。   王妈妈有点不大相信七小姐这番说辞,可二小姐的傲慢是出了名的,她可不敢找二小姐求证。这一瞬间,王妈妈心里转过无数个念头,最终还是不得不将已经到手的银子再吐出来。想到这里她一阵肉痛,这个月的月例已经给儿子还了赌债了,说不得只得把辛苦攒下的体己拿出来了。   王妈妈郁闷地回了自己住的西厢房。晚上的吃食自有小丫头给她送到她的屋里去。   不一会,小丫头提了食盒子回来,晓月和晓玉耳房里摆了饭,服侍着雨澜用饭。因整治了王妈妈,晓玉还好些,晓月却高兴得什么似的。   雨澜看得直发笑,打趣了晓月一番,笑完了又一阵叹息,这具身体的原主人在杨府里混得实在不怎么样,连带着连身边的丫鬟也跟着吃苦受累。   想想她的出身:庶女,生母早逝,生母又是那么个出身……   吃了饭,雨澜在院子里走了一会儿,回来时,晓月已经在屋里点起了灯,晚上做绣活对眼睛不好,雨澜便拿了卷书斜倚在榻上看了起来。晓玉晓月就在灯下描着花样子。   雨澜已经看了三五本史书,越看越迷惑,只觉得这个时代奇怪无比。三皇五帝、夏商西周、春秋战国,先秦两汉,三国两晋南北朝都和记忆中的一样,只是到了隋朝,熟知的历史忽然拐了个弯,那个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大暴君隋炀帝摇身一变,灭突厥,降高丽,开疆拓土,文治武功,成了一位历史上首屈一指的如同李世民一样被符号化的明君,隋朝也就没有像雨澜所知道的那样,两世而亡,而是绵延300多年,极尽繁荣昌盛,疆域远超前代,文化璀璨辉煌,成为唐朝那样的超级大帝国。   然后,历史上的盛唐,就没有了。   紧接着,宋元明清,统统没有了。   雨澜总觉得这个时空里的隋炀帝很奇怪,反反复复读他的本纪,总有一种微妙的违和感和一种微妙的亲切感。有一天,她翻看这位被后人顶礼膜拜的隋太宗的诗稿时恍然大悟。他一生所遗诗稿不多,有一首传唱千古:   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   雨澜激动万分,内牛满面:原来这哥儿们,也是穿的!   此后,若干朝代更迭,已经没有了雨澜熟悉的朝代和历史人物。也曾有战乱频仍,也曾有异族入侵,沧海桑田,几经变迁,隋亡之后历经500多年,大楚终于立国。算算时间,在原来那个时空里,这个时候应该是明朝。   如果是明朝,她还能多少知道一点历史的发展走向,至少可以给老爹和爷爷提个醒,碰见刘瑾、魏忠贤那样的,一定要绕着走。现在吗,她是完全两眼一抹黑。   孔孟之道、宗法制度、三纲五常、内阁六部,封建世袭,一切的一切,似是而非。   这次穿越还真有技术含量,古穿不说,还架空……   封建礼教的那套东西倒是没有多大变化,她前世十几年的学识,职场里打拼多年的经验,全都英雄无用武之地了。这里的大家小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以后嫁个从没见过的老公,斗斗婆婆,斗斗小三,再生几个孩子,抚养长大,等自己做了婆婆再虐虐自己的媳妇,这一辈子就这么完了。   像是今天这样溜出门去逛街偷瞧帅哥王爷,那根本是大逆不道,不可想象的。   难道真就这样过一辈子了吗?如果自己是个男人,凭前世的经验,无论从政还是从商都可以做出一番事业来的吧。就像那位抢了李世民镜头的哥儿们隋太宗!   男女严重不平等啊,亲!   正当雨澜陷入怔忡,一个身穿湖绿色比甲的小丫鬟禀都没有禀一声就急火火地闯进来。是院里另一个三等丫鬟菊清。   雨澜再好的脾气也有点生气了,脸色立刻沉下去了。王妈妈真是太不把她这个小姐放在心上了,这些小丫鬟也不知是怎么调,教的,一点规矩都不懂!   正欲发作,就听见菊清说道:“七姑娘,二太太,二太太来看您了!”   雨澜微微一惊,立刻忘了发作这个不懂规矩的小丫鬟,问道:“人在哪里?”   “一刻钟的功夫就要到了,已遣了身边的丫鬟来报信。”   雨澜急忙拢了拢头发:“快,随我出去迎二太太!” ☆、5 二太太来访显亲厚   刚从正屋出来,就见十几个丫鬟婆子,有提着灯笼的,有捧着盒子的鱼贯走进院来,中间簇拥着一位身穿大红天鹅绒长裙,三十多岁通身气派的贵妇人,不说衣料名贵,且有价无市,单说那髻上斜插的一支赤金嵌翠步摇,上面镶嵌的红宝石,竟有指肚大,在灯光下熠熠生辉,晃得雨澜眼睛都花了。   雨澜继承了前主人的记忆,立刻知道这妇人便是杨府后院里的三号女BOSS(一号老太太,二号大太太),二老爷的正房太太,雨澜的二婶了。   这可是杨府的实权派,雨澜不敢怠慢,立刻走上前规规矩矩福身下去,“侄女给二婶请安!”   二太太正要说话,王妈妈已经从厢房里出来,一见真是二太太来了,脸上立刻挂了谄媚的笑容,隔着老远便一叠声地嚷嚷:“哎呦,这不是二太太嘛,哪阵风把您这位菩萨给吹来了,快屋里请屋里请!”   还真把自己当成了绿静斋的主人。   二太太皱了皱眉,大太太身边几个用的上的得脸的妈妈她都认得,并没有王妈妈这么一号人物。主子没说话呢,这个下人倒让起客人了,这侄女的小院里什么规矩?   二太太根本就没理王妈妈的茬,她亲自伸手扶起雨澜,和声道:“早就想来看看侄女了,只是嗣哥儿病着,也就一直没得空儿……”   “让二婶挂心了!”   “身子都好吧?”   “都好!”   “那就好,那就好!”二太太爽朗地笑起来,拉起雨澜的胳膊。   说了几句,雨澜就在前面引着,将二太太让进堂屋,王妈妈被晾在一边,讪讪地,陪着笑脸跟在后面。   二太太在上首坐了,目光扫过多宝格里寒酸的摆设,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跟着二太太进屋的两个大丫鬟眼里却闪过一丝鄙薄。   不待雨澜吩咐,晓玉已经奉上了茶。   二太太接过茶碗来,只闻了闻,就将茶碗放在一旁的桌上,喝都没喝一口。   在她看来,品质这样低劣的陈茶的确是难以入口。   看看雨澜身上的穿戴,半旧的过时的褙子,头上脖子上手腕上,连个像样的首饰都没有,自己身边的一个三等丫鬟也比她穿戴得体面些。   二太太房里也有庶女,作为嫡母,她也讨厌不是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庶子女,但苛待庶女苛待成这个样子,大太太的心胸实在是有够小的。二太太不由在心里狠狠鄙视了一下大太太。   就算她的生母是个青楼女子,那也总是进了门抬了姨娘的,七姑娘毕竟是入了族谱的杨家小姐,再怎么瞧不上眼,也不能养成这样吧!穿成这样,丢的可是杨家的脸,这个大嫂还真是个不上道的人。   二太太的语气越发和蔼起来:“瞧你如今气色倒好,药还吃着吗?”   雨澜欠了欠身:“谢二婶关心,侄女身子已经大好了,药就停了!”晓月晓玉倒是想继续给她喝药,可那黑乎乎的药汤,她实在是喝不下。顿了顿,关心地问:“嗣哥儿的身子还好吧?”   说起儿子,二太太脸上的笑立刻温柔了三分,“今日才请林太医来瞧过,已经大好了!当日可是多亏了有你……前阵子听丫鬟回报你在水里一泡,病的厉害,我和你二叔着实担心了一阵子,总算吉人自有天相,看你现在这个样子,我也就放心了。你这次救了嗣哥儿,就是我们二房的恩人,我和你二叔总是不会亏待你的。”   雨澜忙道:“二婶快别这么说。嗣哥儿也是我的弟弟,作姐姐的哪有看见弟弟掉进水里,还不拉一把的道理。哪里还有要二叔二婶回报的道理!”   嗣哥儿是二太太的幺儿,今年才五岁,二老爷二太太一向宝贝的心肝肉似的。半个月前奶妈子带着嗣哥儿在湖边玩耍,湖上的冰冻得不结实,这么小小的一个孩子竟掉进了冰窟窿里。奶妈子和丫鬟们当时就吓瘫了。   正巧七小姐带着晓月打那儿经过,一向温吞水似的的七小姐也不知哪来的勇气,二话不说跳下刺骨的冰水,将嗣哥儿从水里面抱了出来。好在岸边的湖水也没有多深,只没到七小姐的胸。饶是如此,回到绿静斋七小姐还是大病了一场,烧了几天之后再一睁眼,七小姐里边的灵魂就换了一个。   为这事,二太太是真心感激雨澜……   二太太见雨澜话说得得体,也丝毫没有居功自傲的意思,脸上的神色就又和蔼了几分。之前她只见过这个侄女有数的几次,几乎没打过什么交道,一直听说杨府这个最不得宠的庶女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今日一见,似乎传言有些不实了。   二太太示意了一下,旁边的丫鬟就递了两个精致漂亮的盒子上来。二太太打开左边的盒子,立刻便有药味冲出,只见盒子里装着各种名贵的药材,其中一株人参一看就是上了年头的。   二太太柔声说道:“知道你身子弱,便带了些的药材给你补补身子!”   雨澜就说:“太珍贵了!这如何使得?”   二太太爽利地摇摇手:“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也别跟我客气!”又打开另一个盒子,却是一套金镶玉的头面,珠光宝气,熠熠生辉的,上面的珠玉宝石颗颗饱满,耀眼生花,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雨澜看得暗暗吃惊。   “你年纪不小了,也到了该出去交际的时候了。大嫂管着这么大一个家,大概是忙的忘了,也没给你添置什么头面,我就越俎代庖一次,这些个小玩意你先带着玩罢!”   雨澜赶紧推辞:“二婶,您的心意我领了,但是真的是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王妈妈见了这么些好东西,眼睛都快绿了。她来绿静斋一年多,虽然可以随意拿捏小姐摆布仆人,可绿静斋处处被大太太克扣,是个标准的“清水衙门”,敞开口子让她贪,她也刨不出几两银子来。   这些药材首饰送给了七小姐还不就等于送给了她?她恨不得立刻做主就替七小姐收下来。   刚才她一直想找机会和二太太套套近乎,可二太太根本就没搭理她,这时终于忍不住插嘴:“七姑娘,二太太也是一番好心,你就收下吧!”   二太太探寻的目光就望向了王妈妈。   这么没规矩的奴才她还真是头回见!   雨澜笑着介绍:“这是王妈妈,管着我这小院里的一应事物,是大太太赏给侄女的!”   二太太也是出身豪门,这么些年后宅的历练早就成了人精子。哪还有个不明白的。嫡母身边的人,派到庶女房里,又是个年纪大得多的妈妈,自然是要拿捏着庶女的。   二太太的脸立刻沉了下去。   “王妈妈……”二太太拔高了声调,“既然你是大嫂身边用过的人,我就不客气替大嫂多说你两句了!主子们这儿说话呢,有奴才插嘴的地方吗?你这是谁家的规矩?嗯?”说到后面语气严厉已极。   王妈妈额头上顿时冒出汗来,二太太在这后院里的势力,收拾她就跟踩死一只蚂蚁差不多。   王妈妈诚惶诚恐地低下头,“是老婆子不懂规矩,老婆子该死!”   敲打一番这老奴才,也算小小的下了大太太的面子,二太太当然乐的去做。   雨澜笑吟吟地看着二太太数落王妈妈,没有丝毫帮王妈妈圆场的意思。   雨澜在脑子里过了一下二太太的履历:二太太李氏的娘家宣国公府,是京师国公府中的头一份,当年太祖爷大封功臣时,李家的老老太爷被封为“首席公卿”,此后不论是太宗朝还是正统朝,李家都人才辈出,极得皇帝宠信,家族之煊赫丝毫不亚于出了个首辅的杨家。   若不是大太太的嫡亲姑姑做了太后,大太太的娘家长兴侯府也得被压一头。   不管是高门世家还是小民小户,自来妯娌之间和睦的就少。这样两个心高气傲的嫡女做了妯娌,明争暗斗就从来没断过。   大太太是长子长媳,是杨家的宗妇,老太太早把内院的事交给了大太太打理。按说压住二太太是没有问题的。可二老爷偏偏争气,虽比大老爷年轻三岁,却长袖善舞、官运亨通,官做得比大老爷还大了。   二太太的腰板就更硬了。   再加上,二太太嫁给二老爷之后,很快就生下二房的嫡长子,后来又生了嗣哥儿,反观大太太,女儿倒是生了几个,儿子却一个也生不出。到现在,大房里的两个儿子都还是庶出的。   若将来老太爷老太太没了,大老爷继承杨府本是理所当然的,可大老爷没有嫡子,二太太的心思就活络起来。这么着大太太和二太太暗地里的争斗就更加如火如荼了……   雨澜迅速分析了一下形势,大太太这个嫡母痛恨自己这个烟花女子生养的庶女,二太太和大太太不和,自己又救了二太太的儿子,和二太太有了这样的关系,借助二太太的力,也许以后的日子能好过些…… ☆、6 大太太传唤为何事   训完了王妈妈,二太太爽利地将两个盒子推到雨澜跟前,佯怒道:“再这样推来推去的,二婶可要生气了。”   雨澜站起身来福了福:“那侄女就厚颜收下了!”叫了晓玉将盒子抱起来收好。   王妈妈看见晓玉将两个价值不菲的盒子抱走,心里痒得难受,不由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晓玉却当做什么都没看见。   二太太看在眼里,鼻子里就哼了出来:“七丫头,以后有空了,要多去二婶那里坐坐,你二姐姐就快出嫁了,以后你们姐妹见面的机会就不多了,要多多来往才是。有什么事,二婶准给你撑腰,有什么委屈,也可尽倒给二婶听,别的不敢说,处置个欺瞒主子的刁奴,二婶这点子能耐还是有的!”   王妈妈听得身子一抖。   雨澜等得就是这句话:“那侄女就先谢谢二婶了!”   刚送走二太太,又有小丫鬟来报:“大太太身边的小桃姑娘来了。”   雨澜不由扶额,今晚这是怎么了,跟走马灯似的,送走一个又来一个。   既然是嫡母身边的人,当然不能怠慢,雨澜忙带着两个丫头迎出房门。看见一个穿着天蓝色比甲的丫头提着灯笼站在堂屋门外的台阶下面。   雨澜就招呼了一声:“小桃姐姐。”只是大太太身边的二等丫头,根本进不了大太太的房间,可见大太太对这个庶女是根本不放在心上的。   小桃漫不经心地见了礼,语气有些生硬:“太太吩咐七姑娘明天卯中之前到怡园走一趟。”   雨澜略有些吃惊:“请姐姐回复太太,雨澜一定准时去给太太问安。”   “那奴婢就不打扰七姑娘休息了。”再没有什么话,福了福便要离去。   雨澜使了个眼色,晓玉怔了怔,没有反应过来。   “赏钱。”雨澜嘴唇微动。晓玉恍然,立刻悄无声息地进了堂屋。   雨澜道:“小桃姐姐,大晚上的烦你跑一趟,不如到屋里喝杯热茶吧。”   “七姑娘有心了,太太还在等我回去复命呢。”绿静斋的茶有什么好吃的,小桃暗暗腹诽。府里不成文的规矩,不论往哪个院的小姐少爷处跑腿,都有赏钱得的,只有这位七姑娘,许是太穷了,那是出了名的一毛不拔……也难怪下人们瞧不上她,怠慢她的差事。   两句闲话的功夫,晓玉已经从堂屋里出来了,手里捏了个荷包,是刚得的二太太的赏,还没来得及打开看。   “麻烦姐姐了,一点小意思,姐姐别嫌少。”晓玉多少有些不舍,还是把荷包塞进小桃的手里。晓月看着也是一阵肉痛,跟着七小姐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得赏钱。这还没捂热乎呢。   “哎呀,我怎好要七姑娘的赏!”小桃捏了捏荷包,脸色立刻就缓和了许多。   雨澜笑得亲切:“姐姐别客气,以后少不得还要再麻烦姐姐。”   小桃也就不再推辞,“那奴婢谢七姑娘赏!”再施礼就真诚多了。   晓月将小桃送到院门口。进堂屋时看见雨澜还在就着灯光看书,晓玉正埋怨着:“姑娘,时候不早了还看。仔细你的眼睛!明天还要早起,奴婢服侍你安置了吧。”   “什么时辰了?”雨澜放下书,揉了揉发酸的眼睛问。   晓玉说:“亥时的梆子早就敲过了!”   也就是晚上九十点钟。雨澜反应了一下才将时间换算过来。古人没有什么娱乐,又没有电灯照明,一般来说睡得都是比较早的。   雨澜穿过来二十多天了,一直没有适应这种缓慢的生活节奏。她叹了口气,站起身来,由晓玉搀扶着进了里间。   晓月一脸带着一脑门的问号跟了进去。雨澜坐在榻上,晓玉给她铺床,看见晓月的样子就想笑。   还是十三四岁的孩子,在宅院深深的女人堆里讨生活,真是不容易。   雨澜笑着说:“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小桃姐姐的赏钱……她在大太太面前不算有体面,以后也不能帮我们什么……”   “我没想从她那得什么好处!”   “那为什么?”   “小姐就要有小姐的样子。我若是连赏钱都给不出,下人怎么会把我当主子?下人都瞧不起我,我们的日子又怎么会好过?”   “可,我们没有钱……”饭都快吃不上了哪有钱摆谱啊。   雨澜笑笑:“实在不行就把二太太送的头面拿去卖了。再不成就绣些小东西卖出府去。还有,王妈妈那不是还有二两月例银子嘛。明天拿回来的时候,顺便把银子都兑成铜钱,再把以前我们绣的荷包找出来备用。省得以后赏无可赏。”直接就嘱咐起晓玉来了。   晓玉有些不敢肯定地问:“王妈妈会把钱给我们吗?”   雨澜笑着说:“你就放心吧。”连蒙带骗,加上二太太的一番敲打,王妈妈要是还敢拿乔那才奇怪了。   晓月想了想,掏出一个荷包,“这是今天二太太赏给我的,里面当有些散碎银子,姑娘先拿去应应急。”   雨澜心里一阵感动,笑着推开她的手。“既然是赏给你的,你就好好收起来。你一大家子人也在等着你的钱呢。”晓月是半途被卖到杨府的,家里上有生病的老娘,下有未成年的弟弟妹妹,只有几亩薄田勉强度日,晓月的月例几乎都补贴了家用。可自从王妈妈来到绿静斋,这每月的几百个铜钱也是时断时续时有时无的。   杨府虽然是豪门大宅,但是绿静宅这一起子人过得实在是凄惨。   “……晓玉的那份刚给了小桃,等拿回月例银子就给你补上。”   晓玉忙说:“姑娘,我不缺钱。”   雨澜摆摆手:“我若是连你们两个都照顾不了,还活个什么意思!放心吧,会好起来的。”   好老板准则第一条:充分保障员工的利益。要不谁还会替你卖命?雨澜向来都是一个好老板。   晓玉晓月的眼圈都红了。   雨澜最怕哭哭啼啼,转了话题问:“以前去太太那里问安都是这么早的吗?”卯中是就是早上6点左右,还要梳洗打扮,5点多就得起床,这个时间对习惯了晚睡晚起的现代人来说实在是太折磨人。何况前些日子,因为这身体的原主人病得七荤八素的,大太太就免了一个月的晨昏定省。   时间还没到呢……这样特特地叫她去肯定是有什么事吧?   晓月说:“平时都是卯末,冬天的时候是辰初。”   晓玉插口:“……明天是初五。是给老太太问安的时间。”如澜的祖母冯老太君因为年纪大了,喜静不喜动,就要子孙们每五天问安一次。   是老太太想见这个孙女了?记忆里似乎老太太也不是很待见她的啊!还是因为刚刚二太太来了一趟,大太太心里不高兴了?   雨澜想了半天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也就丢开手不想了。   去见见嫡母也好,还有那些嫡庶姐妹,先摸摸她们的底。 ☆、7 五小姐毒舌利如剑   第二日天未亮,雨澜就被两个丫头从被窝里刨了出来。不顾她的抱怨,笑眯眯地服侍她穿衣洗脸。   两个丫鬟驾轻就熟,轻手轻脚,处处熨帖,不片刻。雨澜人便坐到了梳妆台前,晓月用梳子轻轻梳着她那一头厚厚密密的青丝,“姑娘的头发生得真好”晓月赞叹着。   雨澜就微微笑了,她的头发确实生得不错,倒也勉强称得上是一头青丝了,就是有一点点泛黄,这具身体毕竟才十二岁多不到十三岁,又明显营养不良……再过个一两年就好起来了。雨澜安慰自己。   “我给姑娘梳个反绾髻吧,风流别致,再配上昨天二太太送的翡翠攒银丝八爪菊花簪子,既漂亮又大方。”喜气洋洋的。小姑娘都爱美,可是七姑娘长这么大就没戴过像样的首饰,晓月代她高兴。   雨澜却开口反对,“梳个小两把头吧!把那朵前天戴过的粉色绢花找出来戴上。”   “为什么?”晓月手停了停,很是不解。“小两把头”样式简单朴素,但是无法搭配份量重的金银首饰。   “笨丫头!”雨澜笑骂了一句,循循善诱:“这一套金镶玉的头面是谁送的?”   晓月答:“二太太啊!”   “大太太和二太太的关系怎么样?”   “反正不太和睦……”晓月虽然肚子里少了点弯弯绕,可这点子事情还是知道的。   “那我这么大大咧咧戴着二太太给的首饰,去给大太太问安,这不是打大太太的脸是什么?”   “啊……还是姑娘想得周全!”晓月叹服,“我怎么感觉姑娘忽然变像变了个人似的,聪明了……”   一旁的晓玉就跟着笑,“姑娘是大了!”   一切收拾停当,雨澜便出了绿静斋,沿着夹道向坐落在杨府中轴线上的正院怡宁院走去。老太太年纪大了,家里上上下下一大摊子事,为了躲清净,早就搬出了正院,住进杨府东北角的松鹤堂,在那里修起一座小小的佛堂,每日抄经诵经,只是一心礼佛。内院的事全交给了媳妇们。大太太掌总,二太太协理。所以现在住正院的是大太太。   过了一座影壁,向东一绕,又穿过一个垂花门,忽听得一阵莺莺燕燕,另一条夹道上便转出六七个丫鬟婆子来,簇拥着一位穿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披八团喜相逢厚锦镶银鼠皮披风的妙龄少女。   通身的气派排场绝不是雨澜可以与之比拟的。   晓月低声说:“是五小姐!”声音里带着丝丝恼怒愤恨。显然平时没少受五小姐的排揎。   雨澜就停了下来。   不片刻两拨人马汇聚一处,雨澜福了一福,不冷不热地叫了声“五姐姐”!   晓月也跟着蹲了个福礼,低低叫了声:“五姑娘!”   五娘杨雨霞比雨澜大十五个月,皮肤白皙,长了一双魅而长的凤眼,很典型的一张“小三”脸。小小年纪已经有了几分妩媚动人的风流韵味。   瞧见雨澜之后,她嘴角上翘,露出讥刺的表情,让人看了觉着有些刻薄。   她傲慢地停了脚步,离雨澜四五步远。也不回礼,就用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斜睨着雨澜,从头上的绢花到身上半旧的长褙子一直到腿上的素色襦裙,眼里毫不掩饰地露出一丝鄙夷。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七妹妹啊!这么早也要去给太太请安吗?太太不是免了你的晨昏定省吗?”声音倒也好听,就是充满了一种颐指气使的傲慢。   “太太昨晚差人传了话,叫我一早过去……”雨澜耐着性子解释了一句。   “听说你前一阵子掉进冰窟窿得了风寒?”语气冷冰冰的,没有一丁点关心的意思。   “已经全好了!”   一时间沉默了来。两姐妹之间仿佛有一堵厚厚的冰墙,而她们根本也无话可说。雨澜没动,雨霞也站在那里不动,像是十分不愿接近她的样子。   雨霞的大丫鬟金桔就哼了一声,用低低的却刚好可以让所有人都听到的声音说:“要走赶快走,还想别人和你一道吗?病怏怏的,别过了病气给人家……”   晓月气得发抖,“你……”   雨澜拉了拉她,晓月才忿忿停了嘴。   雨澜又淡淡扫了眼金桔,那双黑嗔嗔的眸子里平静无波,却有一股渗人的冷意,金桔气势全消,不由自主地住了口。   雨霞有点发愣。这个七妹妹今天有点不对劲儿。   雨澜拉着晓月退到路边,意思是让姐姐先走。   雨霞哼了一声,再不理她,带着丫鬟婆子走到了头里。从头到尾,她身边的那些个下人全当没看见雨澜这位七小姐,竟没有一个向她行礼的。   一行人渐行渐远,几个婆子在交头接耳:“一个婊,子生的贱种,不老老实实呆在狗窝里,没的出来让人瞧着心烦!”雨霞不但不加阻止,还用帕子掩着口,笑得极为欢畅。   银铃般的笑声传来,雨澜像是被针刺了一下似的,腾地冒出一股怒火来。   晓月本就是个火爆的脾气,这时候更是被气得直喘气,“太欺负人了!左不过也是姨娘肚子里爬出来的庶女,还真把自己当成嫡小姐了!不就仗着柳姨娘是会讨老爷的欢心吗……”   “走吧!大太太那可不能晚了!”雨澜唇角微抿,脸上恢复了平静。   “姑娘,你别生气,五小姐仗着老爷宠她,一直就是那么个刻薄的性子!府里的下人们谁也不喜欢她。”晓月追在她的后面开导她。   “我没生气!”雨澜心里暖暖的。杨府里步步维艰,总算有这两个贴心的丫鬟,不至于孤军奋战。   “真的没生气?”以前雨澜受了五姑娘的气虽然不说,但一直闷在心里。大夫已经几次说她忧思郁结,要放宽心……   “真没生气。”   “那您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这么不懂礼貌的小丫头片子,找个机会一定要狠狠修理她一顿!”   晓月:“呃……”   这口气,这神态,晓月怎么就觉得那么违和呢!不过,这样的七小姐比以前有魅力多了。七小姐自打病好了之后,真的变了呢。   雨澜想着晓月刚才那句话。   “左不过也是姨娘肚子里爬出来的庶女……”   雨霞是庶女,她也是庶女。可庶女和庶女也不一样……   雨霞的生母柳姨娘虽然是妾,但却是贵妾。与大老爷也有过一段风流韵事,大老爷自然十分宠爱,而且人家肚皮争气,生了庶长子杨承业,大老爷这么多年只得了两个庶子。柳姨娘生出大房的长子,不出问题继承家业的就是他。柳姨娘的地位自然水涨船高,早已不是一般妾室可比的,就算在老太爷老太太面前,都是很有体面的。   大太太生不出儿子,在她面前就矮了一头。   大老爷爱屋及乌,待雨霞这个庶女也是极好的,吃穿用度,一应事宜都是比着嫡女来的。   有这样一个给力的姨娘,又有嫡亲的哥哥撑腰。难怪小小年纪就如此跋扈。   反观杨雨澜童鞋:生母齐氏是天香阁的清倌人,京师名妓。据说才华满腹,名震京华,不过再有才华名气再大的妓,女也是妓,女,始终是上不得台面的。杨家又是这样一个背景,内阁首辅,清流领袖,百年望族,诗礼传家,最是注重名声。   真不知道自己的生母当年是怎样进得了杨府又得老太太同意抬了姨娘的。   总而言之,她是比妾生女、婢生女还要卑微的妓生女。   地位之尴尬可想而知。   哎,这胎投得,有点跑偏了啊! ☆、8 姐妹碰头各怀心思   怡宁居是整个杨府的正经正房,极为阔大的一个院子,上面五间大正房,雕梁画栋,轩昂壮丽。天才蒙蒙亮,院子里四处点着大红灯笼,丫鬟婆子们进进出出,洒扫的、捧饭端水的,一派繁忙景象。   一位身穿玄色杭绸褙子一脸和气的妈妈站在丹墀下,一个小丫头正在和她回事,见雨澜进了院,这位妈妈便撇了小丫头迎了上来,脸上堆起和善的笑:“七姑娘来了,太太已经起来了,在堂屋呢,快进去吧,四姑娘、五姑娘也是刚到!”   这是大太太身边最得用的吴妈妈,一等妈妈,大太太的左膀右臂,帮着大太太打理着家事,深得大太太信任,是这深宅后院中权力金字塔靠近顶端的人物。   “吴妈妈!”雨澜乖巧地行了一礼。   “这可怎么使得!哪有让小姐给我这老婆子行礼的道理!七姑娘这是在折老婆子的寿数呢!”吴妈妈赶忙避往一旁,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   说话间已搀起了雨澜的胳膊,替下了晓月,向东耳房而去。嘴里亲切地和她唠着家常。   大太太规矩大,晓月这等小丫鬟是进不了她的房的。   雨澜的心里暗暗赞叹。要说这个吴妈妈,还真不是一般的人物,对谁都是一团和气,即便是她这个极为不得宠的庶女,也没有一丝的怠慢。刚才那一连串的话语动作行云流水,不动声色间就拉近了与雨澜的距离。熨帖舒适又让人不知不觉间心生好感。   雨澜前世在职场上也遇见过几个这样的人物,个个都是八面玲珑长袖善舞,既会做生意又会做人。经常是把别人卖了别人还帮着数钱。   吴妈妈亲自挑帘,雨澜便进了大太太的宴息室。   大太太坐在紫檀三围屏的罗汉床上,三十多岁年纪,容长脸柳叶眉,一身大红如意纹妆花褙子,头上带着一对赤金镶红宝石蝴蝶步摇,看着很是威严富贵。   早有伶俐的小丫鬟搬过一个锦垫子来,雨澜恭恭敬敬地双膝落地,磕了个头:“雨澜给太太请安。”   大太太受了她的礼,却不声不响的,也不叫她起来。雨澜低着头跪在那,感受到几道幸灾乐祸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过了好一会,大太太才开口,语气很是不快:“昨晚二婶婶去了你的小院?”   雨澜老实回答:“是的。小坐了一会儿便走了。”大太太当然不喜欢自己房里养大的女儿和二太太走得太近。不过反正她救了二房的嗣哥儿,这层关系是怎么也撕掳不干净的。大太太就是再不喜欢,她也没办法。   毕竟也是嫡亲的婶婶,雨澜和二太太亲近些,大太太也说不出什么来。   “起来坐吧!”大太太果然不再说什么。   从头至尾,竟无一语问候病情。   雨澜起身谢座,大太太这才看见她的样子。大太太的眼睛里就闪过一丝掩饰不住的诧异。人还是那个人,身形五官样貌一点都没变,可大太太就是觉得她看起来顺眼了许多。   尤其是一双眼睛,以前死气沉沉的,就像一潭浊水,如今却活泛灵动起来,宛如一眼清泉,气质这么一变,整个人便焕然有了神采。   大太太不由想起了雨澜的生母齐姨娘,那个婉约古典,仿佛画中走出的女子,也是拥有这么一双如雾如梦的眼睛。雨澜慢慢长大了,与她的生母越来越像。再过几年,杨府中所有的小姐怕是都要被她比下去了……   大太太的心里就是一阵不舒服。   这边雨澜开始给两个姐姐请安:“请四姐姐安!”“请五姐姐安!”   四娘杨雨霏早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侧过身子只受半礼。五娘杨雨霞在大太太的眼皮子底下也就收敛了气焰,也站起身来与雨澜相互见礼。   台面上有一套规则,台面下有一套规则,古今中外莫不如是。   越是大宅院,面子上越要做得花团锦簇的。   大太太的罗汉床下首摆着两排紫檀足节回纹椅,却不对称,左边只有两张,右边却有四张。   左边是留给哥儿们做的,右边才是几个姐儿的座位。   又和四娘雨菲的生母冯姨娘相互见礼后,雨澜才按着大小顺序在右边第三张椅子上坐了。   冯姨娘与大太太差不多年纪,原是大太太陪嫁过来的大丫鬟,从小便在大太太的身边服侍,进门比柳姨娘还要早几年。大老爷结婚前房里只有一个通房,大太太嫁进来之后就将人远远打发了出去。   但此后两年,大太太除了生下一个女儿元娘,肚子便没了动静,迫于无奈,只得做主将身边的大丫鬟给大老爷收了房,   冯姨娘之所以能有这个体面,主要也是因为她婢女出身,毫无见识,又老实厚道,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对大太太从来恭敬有加,不敢有一丝违逆。   冯姨娘容貌不算出挑,生了雨菲之后,越发索然无味,大老爷也就撂开了手,绝足不再踏入她的秋香阁。   冯姨娘虽然生下女儿抬了姨娘,在大太太面前,却时时处处仍以丫鬟自居,尽心尽力地服侍着大太太,晚上就歇在大太太卧室的外头。   因此虽然一直无宠,大太太待她和四娘倒也尚好。   此刻她就站在大太太的身后,轻轻地捶着大太太的肩膀,那穿着打扮就如一个普通的丫鬟一般。   雨澜刚在椅上坐好了,雨菲便关切地朝她笑笑,隔着五娘雨霞低声问:“七妹妹的病可大愈了?”   大老爷基因不错,但这位四姐姐随了生母,容貌并不出众,好在性子倒是柔顺,之前雨澜病了那么久,姐妹中间只有她去绿静斋看望过几回,还带了些药材过去。   雨澜心中一暖,心想毕竟不是个个姐妹都像仇人,要不这日子也真没法过了。微笑着回应:“已经大好了,倒多谢四姐姐记挂着。四姐姐送去的药,我一直吃着呢。”   “有空去秋香阁玩,我们打马吊!”雨菲眨眨眼,压低了声音。   雨澜高兴地点点头,原主人整天像个锯嘴的葫芦似的,人脉太窄,亟需拓展,想在这么一个大宅门内讨生活,两耳不闻窗外事可不成。   两个不得宠的庶女隔着一个鼻孔朝天一脸不屑的得宠庶女聊得欢,不一会儿,姨娘们也先后到了,只是一直不见柳姨娘。这时外面就有丫禀道:“二少爷、三少爷来了!”   不多会儿,进来两个少年,前头一个十四五岁,面目清秀,身穿红金蟒狐腋箭袖,外罩石青貂裘排穗褂,华贵非常。后面的一个十一二岁,比不得前头哥哥的风流倜傥,但也容颜方正,身穿茜素青色直裰,外罩淡青色水纹鹤氅,年纪虽小却处处透出一股少年老成的稳重。   两个人恰恰相反,一个十分高调,一个十分低调。   兄弟两个上前给大太太行礼问安,大太太吩咐他们起了。温和地问起了他们的饮食起居以及功课情况。   两位少爷年纪已经大了,早已搬出二门,在外院辟府独居了。请完安,两位少爷还要去外院的族学上学。   二少爷杨承业,大房的庶长子,柳姨娘生。   三少爷杨承宗,大房庶次子,宋姨娘所生,生母已故。   没有嫡子,继承家业,支撑门户,将来靠的只有这两个庶子。   因此每次见了这两个儿子,大太太心里都很不是滋味。她出身高贵,嫡亲的姑母做了太后,又嫁给了当朝首辅的长子,可说是事事顺遂,但世间的事又哪有个十全十美的?也不知喝了多少汤药,求了多少次菩萨,大太太始终也没能生出儿子。   光是这一点就让她在婆家抬不起头来。   两位少爷又与在座的小姐们厮见,又是一番热闹。别人都叫承业二哥哥,只雨霞把二字省略了,一口一个哥哥,叫得亲热无比,生怕别人不知他们是嫡亲兄妹似的。大太太脸上就有些不好看。   她和柳姨娘擂台打了十几年,如今柳姨娘儿女双全,尤其还生了大房的长子,她越发不能拿柳姨娘怎么样了。   三少爷承宗并不多话,见到雨澜的时候目光却在她的身上多留了片刻,眼神中的有着深切的关怀。雨澜心领神会,报以一个温柔的微笑。   私底下,承宗这个弟弟和她是极要好的。表面上,两个人却淡淡的,若走得太近,难免招来大太太的忌讳。   大太太招来一个丫鬟问道:“去瞧瞧馨姐儿,梳个头要这么久?哥哥姐姐们都来了。”   八姑娘雨馨,大太太的嫡女。大太太生了三个女儿,大姐儿是大房第一个孩子,早已出嫁。三姐儿养到三岁时便夭折了,小女儿雨馨便当成了眼珠子一样的捧在手心里,娇生惯养,最是刁蛮霸道。都十二岁了,还养在大太太的院子里。   丫鬟悄没声息地出去了,不大一会儿外面便传来了笑声。   杨雨馨风一般卷了起来,给大太太请了个安,就扑进了大太太的怀里,娇憨地道:“母亲,母亲!今儿早上您让厨房的张财家的做桂花糕吧,我想吃桂花糕了。”   “好!好!”大太太脸上写满了慈爱,轻轻抚摸着女儿的的头发,“我这就叫人知会张财家的。”站在屋里的一个小丫鬟很有眼力价地跑去报信了。   大太太道:“还不快去见过哥哥姐姐!”   雨馨小嘴一撅:“我干嘛要给他们见礼,不过都是姨娘生的!”   雨澜偷偷打量着几位庶子女的表现,承业脸色有点挂不住,承宗却是面不改色,雨霏面色一黯,瞬间便回复了过来,只有雨霞满脸的不痛快,眼中更是不加掩饰地射出嫉恨的光芒。   大太太的脸也沉了下来,“放肆!长幼有序,这话也是你说的吗?都快说亲的年纪了,还是这么没规矩。”   雨馨见大太太发了火,才不情不愿地哼了一声,走过来与哥哥姐姐们见礼。   又闲话一番,看看时辰也差不多了该去给老太太请安了,柳姨娘的影子还是没见。大太太将手中的茶碗在如意小圆桌上重重一顿,发出响亮的一声,冷冷问道:“柳姨娘怎么还没来?是要我们这一大家子里里外外的都等她吗?”   几个屋里站着的姨娘都是神色各异。姨娘们在大太太这儿是没有座位的。   雨霞便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柔柔道:“昨晚上父亲歇在了合香阁,一早服侍父亲上早朝,姨娘寅初便起了,父亲怜惜姨娘,让我给太太带个话,今天早上的定省,看在他的面子上就免了罢!”   不像解释,倒像示威。   大太太脸上阴云密布,“那你为何不早说?”   雨霞垂下头来,轻描淡写道:“是女儿一时疏忽,见了兄弟姐妹们高兴起来,倒把这事给忘了。”   是你想在所有兄弟姐妹及姨娘到齐的时候再说出来,好落大太太的面子吧。   看来大太太与柳姨娘的斗争十分白热化啊。雨澜暗暗欣喜,这样子,大太太就会把绝大部分精力用在合香阁,那她这个无足轻重的小庶女就安全多了。   说白了,对大太太而言,她只是个纤芥之疾,而柳姨娘才是心腹大患。   马克思教育我们处理任何事务都要抓住主要矛盾,大太太也当懂得这个道理的吧。   大太太心里骂了一千遍一万遍狐媚子,但是有大老爷给柳姨娘撑腰,她也拿这个狐媚子没什么办法。铁青着脸打发了姨娘们各自回去用饭,这才强压着火气带了一众儿女去了老太太的松鹤堂。 ☆、9 松鹤堂老太太教孙   老太太已经过了耳顺之年,头发白了一半,满是皱纹的脸上依稀可见昔日秀美的轮廓。她神态安详,精神极好。举止端庄,两道眉毛又黑又亮,鼻子下面有一张轮廓鲜明的嘴,看上去严肃而有决断。   二太太并二子二女早就到了。正坐在那里和老太太说着闲话。二太太的幼子嗣哥就趴在老太太的怀里,也不知嘴里说了什么,逗得老太太合不拢嘴。   大太太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充满了天伦之乐的景象。   大太太带着两个儿子四个女儿给老太太磕头。老太太放下嗣哥儿,受了礼,赏了大太太座。儿子女儿们便站在大太太身后。   老太太就把三个大孙子叫到了跟前,问起了他们的功课。老太太也是豪门千金,与大太太不同的是,她不但精通后宅斗争,而且颇通经史,雨澜在一旁听着,暗暗点头,知道她句句都问在点子上。   老太太问承业:“你大哥已经考出了秀才,你要好好向他学。还有个把月的时间就要下场了,可不能荒废了学业。”杨家书香之家,儿孙当然要走科举仕途的路子。杨老太爷乃是太祖朝一甲第二名榜眼,大老爷二老爷也都是两榜进士。   承业一直含笑站在一旁,听到这话脸上微露愧色:“孙儿有愧,不敢与祖父比肩,只望将来能有祖父一成的学问便知足了。这次孙儿已准备妥当,必然可一举进学。”年前承业自信满满地下场,过了县试、府试,考取了童生,却在院士这一关折戟沉沙。童生而非秀才,仍然不算有功名,不属于士大夫阶层。   二太太的长子,杨府大爷承祖也在一旁道:“业弟最近读书用功了很多,这次一个秀才是稳稳当当的。卷子傅先生看了也说好呢!”傅先生便是族学中坐馆的先生,是老太爷亲自为孙子们礼聘来的,学问眼光自然是极好的。   承业的感激地看了眼这位隔房的大哥。他不似承业般俊美,但十六岁的他英气勃勃,也是一个小小的男子汉了。   老太太满意地看了一眼大孙子,声音和缓,“你虽进了学,也要准备起今年的秋闱了,你是杨家长孙,要给弟弟们带个好头。”   承祖恭敬地道:“孙儿省得!”   二太太看见长子举止得体心中就是一阵高兴。儿子早已考了秀才,已经准备考举人了,老太爷和二老爷考校过他的功课,都说这一科得中的还是很有机会的。不用说,杨府孙辈的第一个进士肯定就是她的祖哥儿了。   反观大房的两个孩子,连个功名都没有考出来。   承宗整天闷葫芦似的,年纪又小了些,且不说他。承业却是个好高骛远的,自以为风流倜傥,一天不是吟诗作对就是拈花惹草的,文章做得差强人意,却和身边的丫头不清不楚。都十五了还没有考出秀才来。   老太爷像他这么大的时候,举人都已经考出来了,中进士的时候也不过才十八岁。   姨娘生养的,就是上不得台面。   看了眼正襟危坐的大嫂,二太太撇撇嘴,又想这妇人也真毒!安排在业哥儿身边的丫头,个个鲜嫩的和水葱似的,她也不用做什么,业哥儿在一群莺莺燕燕中,久而久之自然也就有了别的想法,孩子能有多大自制力……   柳姨娘明白是明白,可她一个姨娘,再得宠也管不到孩子的教育上去。这可是嫡母神圣而不可侵犯的责任。嫡母安顿庶子的生活起居天经地义,大老爷也没权利横加干涉。何况业哥儿自己也是心甘情愿的。   这时老太太又拉起宗哥儿的手道,“你也是个好的。前儿刚过了县试,才一个多月又要去考府试?可要仔细着身子,不可用功太过,你才多大啊?”   古代士大夫阶层享有很大特权,进入特权阶层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就说考秀才吧,就要经过县试、府试、院试三道关卡,j□j场考试,不比现代考上名牌大学容易,甚至还要难上几分。宗哥儿开蒙晚,年仅十二就考过了县试,已经算是难能可贵的了。   宗哥儿恭声道:“回祖母的话,父亲如此安排,也是为了孙儿好。成与不成,总要下场去试一试。”   老太太连连点头:“试试也好,试试也好,这次你们兄弟两个一个考府试,一个考院试,都考过了,也让你们父亲高兴高兴。”   宗哥儿深施一礼,“孙儿谨遵祖母教诲。”他年纪虽小,但却极为老成,而且是个寡言少语的,问什么答什么,一句废话不多说,与健谈的承祖承业完全不一样。   老太太就笑:“你这孩子倒是和你祖父最像,都是这么的沉默寡言。”   大太太看着宗哥儿,心里就想起了姑妈向太后的话:“你是个没福气的,自己养不出儿子!你和柳姨娘斗了半辈子,她养的业哥儿是不可能拢得住了。倒是宗哥儿,娘没有了,你正好多多抬举他,让他记住你的好。别老是觉得孩子是奴婢生的,下贱!拢住他的心最好,就是拢不住也没什么,将来在娘家这边找个能干的媳妇,和你一条心,等老了你也算有了依靠,你出嫁的女儿也有了娘家哥哥的帮衬。”   大太太这几年对宗哥儿也就渐渐好了起来。宗哥儿也很争气,虽然开蒙的晚,但人极为刻苦,渐渐在课业上头也就追上了二爷承业,杨老太爷尤其喜欢他。宗哥儿对她这个嫡母也很是恭敬。   大太太不由有些后悔年轻的时候不该那么拿捏宗哥儿他们母子。   承宗便微微有些脸红,大家也跟着一起笑。   老太太道:“咱们杨家不比旁人,你们要给祖父父亲争脸面。”   “是!”三个孩子一块儿躬身答应。   老太太挥挥手:“时候不早了,你们快去学堂吧!误了时辰可不好。”   男孩子们鱼贯出了松鹤堂。   男孩子们出去了,八姑娘雨馨终于找到了机会,蹦跳着扑到祖母的怀里,撒娇道:“祖母,我都好几天没看见祖母了,祖母你想不想我?”   老太太慈祥地笑着:“你这小猴儿,一来准把祖母这里翻了天!”倒是十分宠爱这个嫡孙女的样子。   雨馨就拉着老太太的袖子不依。嬉闹了一阵,老太太又把二姑娘雨嘉叫到身边。问起了她备嫁的情况。   雨嘉今年十六岁,在古代已经是大姑娘了。长得身段袅娜,形容秀美,兼且规行矩步,一言一行极有法度,比爽利洒脱的二太太更像一位大家闺秀,只不过性子有些清冷,有点目无下尘的意思。   雨澜习惯性地用职场的眼光衡量雨嘉:这种人如果放在职场中,会是一个能干的领导,完成业绩指标完全没有问题,但她下属的日子一定十分不好过,同样,上司的日子也不会很舒服。   二太太千挑万选,选中了礼部侍郎丁家的嫡长子。礼部侍郎丁乾是老太爷的门生,前阵子内阁次辅赵吉真致仕回家,老太爷便举荐了丁乾入阁,据说皇上已经初步同意了下来。   得知消息后,二太太十分高兴,对这门亲事也就更加满意了。   年纪大点的几个姑娘都在认真听着老太太和二姑娘的谈话。听了几句,四姑娘雨霏眼中就掩饰不住地露出一丝羡慕的神色。   五姑娘雨霞虽然极力掩饰,也难掩心中的欣羡。   二姑娘的婚事定在今年五月。三姑娘早夭,雨嘉出嫁之后,就该轮到四姑娘雨霏和五姑娘雨霞了。雨霏今年已经十五岁,三个月前就已经及笄了,可大太太至今没有开始为她相看人家,说不着急那是不可能的。   雨澜乖巧地站在大太太身后,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祖母、两位太太以及众多姐妹,揣摩她们的个性喜好,盘算着自己的出路。   在她看来,杨家内院就像个大公司。老太太是董事长,具有最高裁决权;大太太是总裁,总揽大小事务;二太太是副总裁,除了查缺补漏,更重要是制衡大太太的权利;各位小姐就是中层管理者,下边各有一套班子。   她呢,也算个小小的中层,却是混得最差的那种。上司不信任,时刻想着给她小鞋穿;手下的员工不听使唤,身在曹营心在汉……   前有狼后有虎,姥姥不疼舅舅不爱,而且这地方又不兴跳槽!老板是不可能换滴!   她该怎么办?   原来那个胆小懦弱的杨雨澜当然一筹莫展,可她早已不是杨雨澜。她是几经锻炼,打过雨吹过风的职场小强李蓉!   默不作声地,一份异世奋斗的计划书已悄悄在脑海中酝酿…… ☆、10 智雨澜状告王妈妈   正说着话,就有丫鬟进来禀:“五太太来了。”   “快请!快请!”老太太一叠声地说。   不一会儿,就有个穿娟纱金丝绣花长裙的女子进来。一进来就跪下给老太太磕头:“媳妇又来晚了,请母亲责罚!”   老太太急忙叫丫鬟扶了起来。“不妨事,不妨事!”只有疼惜,没有不满。   五太太这才站起来,在二太太的下首坐了。   雨澜细心打量起这位年轻的五婶婶。   刚二十出头的模样,身量不高,娇小秀美,笑的时候左颊有个浅浅的梨涡,十分的讨喜。只是看上去面容非常憔悴,眼角眉稍都是愁容。   杨家五老爷是老太太的老来子,老太太三十五岁才生下他,对他爱如珍宝,老太爷忙于政务疏于教育,五老爷性子就有些佻脱,年纪小的时候经常和簪缨钟鼎之家的公子们斗鸡走狗,赏花玩柳,很有些纨绔之名。好在本质不坏,大了终于慢慢收了心回来。不过终究不像几位哥哥,在科举上有所建树。总算老太爷当着首辅,便给他捐了官,如今在都察院任着巡城御史。   五太太出身江南大族谢家,谢家书香世家,祖、父辈官职虽然不高,但却家业兴旺,人才鼎盛,多有人在朝中做官。这门亲事也是老太爷亲自相中的,为的就是五太太的贤名。指望着五太太能把五老爷带上道去。   五太太为人开朗大方,丝毫没有世家小姐的酸腐之气,嫁到杨家之后一心孝敬公婆,而且从不掺合后院的争斗,杨家上上下下没个不喜欢她的。   难得是这盲婚哑嫁的时代,五老爷与她一见钟情,伉俪情深,自从有了五太太,竟将其他女人一概视作土鸡瓦狗,年轻时惹来的风流孽债全都一一处理干净,房内除了这个正妻,不要说妾室,就连一个通房都没有。   妻贤夫祸少。在五太太的影响下,眼看着五老爷越来越上道,衙门里的差事也是越办越好,上峰对他的赞赏也眼看着越来越真诚。   叫雨澜好生羡慕。   只不过世上的确没有十全十美的事。大太太如此,五太太也是如此。   五老爷五太太结婚两年才好不容易得了一个恩哥儿,序齿排了第六,宝贝得和眼珠子似的。孩子却在娘胎里便有了不足之症,生下来就开始吃药。那药吃得几乎和饭一样多,还是三天两头的不好,宫里的御医隔三差五就来瞧。   五太太为了儿子简直操碎了心。大太太便撺掇着老太太给五老爷纳妾,绵延子嗣。也不为什么,就是看着人家小两口亲亲热热的一团和睦,心里不舒服。巴不得别人不幸了才畅快。   好在老太太一直没松口。   老太太一脸的关切:“恩哥儿身子又不好了?可看过太医了?”昨晚上五太太便差人来给老太太送了信,所以今天请安来得迟了,老太太也没有丝毫介怀。   五太太叹了口气:“还是那个病歪歪的样子,吃了太医开的药,倒是不烧了。可这方子许是吃得太久了,效用越来越差了!”   感叹了一番,大太太道:“五弟妹别怪我说话实在。恩哥还这么小,又病了这么久,五弟妹你也要早有个心理准备……”   五太太眼泪就掉下来了。   老太太不由横了大太太一眼,眼里满是责怪。   雨澜算是看出来了,大太太是属狗的,见谁咬谁!明明和二太太不对付,还要损人不利己地在五太太的伤口上撒盐,到处树敌,太不智了!   大太太的小气刻薄,向太后不知道说过她多少次了,可她就是改不过来。   老老小小的一群人就开始劝解五太太。   二太太的儿子嗣哥儿才五岁大的孩子,生得虎头虎脑的十分可爱,跑过来拉着五太太的衣角,不停地说:“五婶婶别哭!五婶婶别哭!给你吃我最爱吃的椰子糖!给你吃我最爱吃的椰子糖……”   五太太摸着嗣哥水嫩的脸蛋,终于收住眼泪。抱在怀里亲了又亲,羡慕得不得了。一个劲的说:“二嫂是有福气的人。”   雨澜看了也不由恻然。   二太太便邀了五太太明天一道去空山寺给嗣哥儿、恩哥儿祈福。   又安慰了几句,五太太便起身告辞。老太太就说:“知道你孝顺。可恩哥儿那儿离不得人,以后的晨昏定省就不要来了。没人挑你的理。”眼睛却看向了大太太。   大太太微露尴尬:“没人会挑理,没人会挑理!”有点讪讪的。   老太太这话前前后后也说了十几次了,可五太太还是一次不拉的来请安。   大太太一直没能挑出毛病来。   五太太谢了老太太才辞出去。   熙攘了这一阵子,老太太也有些乏了。就叫大家都散了。杨家诗礼传家,姑娘们自然也要比别家的多些学问,所以也要在内院开了学堂,杨家讲究尊师重道,让师傅等可不好。   雨澜随着众人行礼之后就要离开,老太太却开口道:“澜姐儿留一下。”   雨澜反应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老太太叫的是她。   她不由一阵诧异。老太太孙子辈的孙女孙子可是一大堆,因为自己生母曾是当红的清倌人,老太太一直对她很疏远,今天为什么要单独留下她呢?   想起嫡母昨天大晚上的派人来叫自己早上过来问安,看来就是老太太的意思了。   随着雨澜一道留下来的还有大太太和二太太。老太太虽然放手让两个人管着内院,但出于对老太太的敬重,她们还是每隔几天就要来回报一下自己的工作情况,有些有分歧的地方还要老太太裁决。   除非是非常重大的事情,老太太一般也不会干涉媳妇们的权利。   老太太把雨澜叫到身边,伸手拉着她的手,上上下下打量着她。   雨澜被她看得一阵心虚。   二太太没走,嗣哥儿也跟着留下了,依偎在老太太的身边,睁着一双大眼睛打量着雨澜,充满了好奇和亲近。   孩子的感觉是敏锐的,知道谁对他真的好。   雨澜冲他眨眨眼,他就咯咯地笑起来。   雨澜也的确喜欢孩子。   老太太拉着雨澜的手,先是问起她的病情,又问起当初救嗣哥儿时的情况。   面对着杨家内宅有限责任公司的第一号大BOSS,雨澜同学不敢丝毫怠慢,恭恭敬敬地一一回答,表现得还算大方得体。   雨澜给自己的表现打了九十分。   老太太眉眼渐渐舒展开来。她是知道这个孙女的,生母早逝,没少受大太太搓揉,养成了胆小怯懦的性子,最是上不得台面。   对于这些事情,老太太心知肚明。因着她有那么一个母亲,那样的出身,又那样的美貌,老太太本就是个严肃的性子,最重规矩,最讲出身,对这个孙女,她就一直不怎么待见,知道她受了这许多苦却一直冷眼旁观,始终没说什么。   今日忽见这丫头一番回话条理清晰、大方得体,神态间也少了往日的诚惶诚恐,竟隐隐有了进退有据的风采。心里虽略有诧异,却也只当是她年纪大了,开了窍懂了事了。   既有这样的底子,j□j一番之后倒也可以带出去见人了。老太太不由就将心事放下了一半。   不由拍着雨澜的手连连夸奖:“澜姐儿大了,懂事了!知道照顾弟弟了!”   二太太在一旁凑趣道:“澜侄女,你是不知道啊。嗣哥儿不但是我们二房的命根子,也是老太太的命根子呢!老太太最疼的就是我们嗣哥儿了!”边说边去看大太太。   大太太的脸色顿时难看了几分。   老太太笑着对二太太说:“你倒是个护短的,一天眼睛里只知道有个嗣哥儿。祖哥儿、业哥儿、宗哥儿,还有恩哥儿,哪个不是我孙子?哪个不是我的命根子了?”   二太太就笑道:“还是母亲会说话。不像我,一天笨嘴拙舌的,心里想什么,嘴上就说什么,嘴上没个把门的。”   于是大家都笑了起来。   笑了一阵,老太太见雨澜一身半旧褙子,因有些小了,穿在身上显得局促,且一看便知是浆洗过多次的了,再看她全身上下只戴一只绢花,竟连一支首饰也没有。不由暗暗叹了一口气。温和说道:“瞧你这一身打扮,也太素净了一点,我这黄土埋半截的老婆子也比你穿戴的鲜亮些!奢华靡费固然不好,可也要体体面面的。毕竟是我们杨家的女儿,小姐嘛,就该有些小姐的样子。你的祖辈、父辈们好歹在朝里大小当个官,你也得顾着他们的脸面不是?难不成有哪个敢短了你的份例不成?”   雨澜垂头应是,说:“都是孙女考虑不周!”心里却如明镜似的:这哪里是在说她,这分明就是在敲打大太太。   二太太见缝插针添了一把火:“老太太,您是不知道啊。昨个儿媳妇去了趟侄女院子,地方小又偏僻,满院子的荒凉凋敝,那真是吃也吃不好穿也穿不好!婆子丫鬟们也惫懒,也没个尽心侍候的,指不定怎样怠慢呢。这没了妈的孩子,真真是可怜!”   大太太的脸色十分难看,雨澜的一应起居饮食,都是大太太照管着的,二太太这不啻于在老太太面前说她“苛待庶女”呢,大太太心下暗恨,但事实俱在,有无可辩驳。只得欠身道:“都是媳妇琐事冗繁缠身,疏于照应……”   雨澜心中一动,想着怎样告王妈妈一状呢,可巧的机会就来了。雨澜遂起身,在老太太身前跪了下去。   “你这是做什么?”老太太不由楞了。   雨澜道:“老太太,请容孙女为母亲说一句。”   老太太道:“有什么话你就说,不用这样。”一面吩咐丫鬟扶起来。   雨澜就势起来,老太太让她在椅子上坐了。雨澜低垂着脑袋,委屈地说:“孙女生在这样的人家,祖父祖母疼爱不说,二叔二婶五叔五婶无不疼爱,我前几日病了,二婶亲去看我这个小辈,送来的东西,无不是最好的。”二太太听了脸上就有了笑容。   “……太太更不消说,吃的用的,从没短了我,待我比那亲生的姐妹好要好些。总是教导我和妹妹,说我们年纪不小了,也该到了自立理事的时候了,一应婆子丫鬟们,都要管起来立起规矩。以前我总是不懂,今天才体会到太太用心良苦。到了如今这田地,都怪孙女自己糊涂,叫小人蒙蔽了……老太太千万不要责怪太太,这府中上上下下多少事要烦她,我又是个心里没数的,也从不会在她面前念叨……”把大太太也撇清了,大太太脸色也就缓和了些。   老太太不由问道:“哪里来的小人?”   雨澜道:“就是我院子里的管事王妈妈!”   二太太插言道:“原来是她,我昨个儿去也见她来,看着果然不像个有规矩的。”   雨澜道:“前几日我跟前的丫头晓玉禀了我,说已两个月没有月例到手了,我这才醒觉。叫了这婆子问,她只是推搪,说我吃穿用度都是公中的,也用不上月例钱。又说看我还小,怕有人引诱着,把钱乱花了去。所以想帮我攒着,等我大了,有用钱的地方了,再一总还给我……”   老太太拍着椅子扶手道:“这等混账婆子!真真是可恶!”   雨澜续道:“……除了月例,她竟将公中发给我的衣裳也拿出去卖作了银子,来补贴她的儿子。按照定例,公中每季发给我四套衣服,我前几次只得了两套,还道定例本如此,叫丫头去问了姐姐妹妹,才知竟叫这黑心的婆子贪了去……”   老太太怒道:“杨家竟有这等胆大包天的奴才?真是骇人听闻了!”   二太太冷笑道:“好个欺主的刁奴!上次问起那婆子,却说是大嫂赏给澜侄女的。不知这话可是真的?”   大太太也是心中惊怒,她一向懒得理会绿静斋的事情,只派了王妈妈去,并暗示她拿捏住绿静斋一应事务,不教雨澜好过了。却没想到这老婆子如此胆大包天,干得这么出格。只得辩驳道:“王妈妈也是我用过的老人,看着忠厚本分,谁知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都怪我不识不明……她怎么会变成这样,难道是有什么缘故不成?”   雨澜暗叹一口气,不管她怎样不喜欢大太太,和这样的BOSS对着干总是没有什么好处的。嫡母要收拾一个庶女,办法实在太多了。她告状只是要收拾王妈妈,改善生活环境,并不像连大太太也一块扳倒,何况这么一点事也不可能扳得倒大太太。   于是就卖她个人情说道:“太太说的是。我差人去外院打听了一番才晓得,原来这婆子有个儿子,本也是个本分人,娶了一房媳妇,也守着几亩田土,尽够一家人嚼用的。谁知他最近不知怎么的迷上了赌,一年下来不知在那赌场中输掉了多少银钱。王妈妈那点子月例哪够她填窟窿的。所以王妈妈也就起了这等歪心思……是我年轻识浅不懂事,和太太无干。”   老太太见这么说,容色稍霁,目注大太太道:“谁也有个看走眼的时候,既原是你身边的人,就还是发还到你那里发落吧!只一点,不可叫澜姐儿再受委屈了。想那贪去的银钱一时也追不回来,你且吩咐账房和针线上的,这阵子澜姐儿短了的银钱、衣裳先一总给补齐了吧。”   大太太这才长出一口气,起身应是。雨澜也连连施礼道谢。心里却很不是滋味。将王妈妈发还到大太太那里处置?王妈妈可是大太太的人,这不等于没有处置吗?这和自己的预期差的有点大了。本想着一状告倒了王妈妈,再在老太太面前求个恩典,将自己的乳母从庄子上接了来。谁知道……   老太太这是压根就没想落大儿媳的面子!也是,人家毕竟是皇太后的侄女!自己又算什么?   雨澜心里不由得生出一股怨愤。老太太对自己这个孙女的关爱,实在是太廉价了……她才不相信,老太太直到今天才看到自己缺衣少穿!那她为什么忽然对自己变了态度呢,如果想不通这一点,就没法针对性地采取措施,以便争取到最大的利益。   老太太又安慰了雨澜几句,忽然问道:“我一直听闺塾的女先生说,你的字写得很好!”   雨澜心里一跳,谨慎回答道:“孙女资质愚钝,只是学了些皮毛而已,哪里敢说好?”   老太太就吩咐身边一个叫“杏黄”的大丫头,叫她取纸笔来。   不一会纸笔都取了来,老太太道:“你就写几个字给我、你母亲还有你婶子瞧瞧吧。”   雨澜恭敬地答应着,提起笔来,心里却转过无数个念头。这个字应该怎么写呢,是写得好看一点呢,还是写得难看一点?老太太忽然让她写字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杏黄磨了一池墨,在书案上铺好了纸,雨澜便拿起了狼毫笔。这是一支大楷笔,是用来写大字的。雨澜更加奇怪了,要知道毛笔字越大越不好写,女子的字一般走得都是秀美妩媚的路子,流行的是卫夫人的簪花小楷,擅长写大字的女子就不那么多。   沉吟片刻,雨澜挥毫泼墨,一气呵成写下福禄寿喜四个大字。   字字有力,柔美婉丽,端端正正的正楷。   老太太见了这几个字,眼中闪过一丝激赏。   二太太毫不吝啬地叫了一声好:“婶子虽不会写什么,却也知道侄女写得好看。”大太太无奈之下,只得也跟着夸几句。   “教长辈们见笑了。”雨澜连忙谦让。这些可都是原主人的底子啊。她的生母虽然身份卑微,却真正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奇女子。从小便教她写字读书,吟诗作画,能写出这样的字便也不足为奇了。   老太太满意地连连点头,吩咐杏黄去拿一本《楞严经》来,又解释道:“你们也知道,我的年纪大了,佛经上的字密密麻麻的,看着也越来越累眼了。就起了个念头,找人将经书用大字重新抄一遍,看着也方便些。老大他们几个忙着外边的事,祖哥儿几个又学业繁重,你们姐妹是最合适的。所以我问了女先生,说你的字是姐妹中写得最好的。你可愿意为祖母抄经?”杏黄已将经书取来,在老太太的示意下交给了雨澜。老太太温言道:“得闲的时候,给祖母抄写经书吧。”   雨澜大喜答应。她当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老太太这一举动不啻于想告诉大家:杨雨澜是我的人了,从今之后我罩着,以后打狗的时候先看看主人!   至于刚才那一大堆话,好像缺了雨澜就没人能帮她抄写经书似的,那个谁信呢。雨澜才多大点,外院养着那么多请客相公,字写得好的一抓一大把。   老太太又嘱咐几句,终于叫她们散了,临了临了还不忘提醒大太太:“澜姐儿年纪不小了,该带着她四处走动走动,见见世面了。”   雨澜能听出老太太话里郑重其事的意味。她实在有些弄不明白老太太的立场了。难道她真的转了性子,想要补偿雨澜这个孙女了? ☆、11 大太太谋算合香阁   雨澜随着大太太、二太太一起出了松鹤堂。   走至路口,大太太不冷不热地道:“澜姐儿去上学去吧,别误了时辰。”雨澜见大太太脸色不好,便恭恭敬敬应了是,这才拐去了“闺学”。大太太显然因她在老太太跟前告状而不满,可她也没有别的法子。王妈妈这根肉中之刺不除掉,她永远别想有好日子过。   大太太回到怡宁居满脸都是阴翳,吓得正院的婆子丫头们一个个屏息静气的,大气都不敢喘一口。不知道这位祖宗又生什么闲气了。一个身穿葱绿比甲的小丫鬟战战兢兢捧上新沏的西湖龙井来。   大太太端茶碗才喝了一口,便怒不可遏地“啪嚓”一声,将掐丝珐琅三君子的茶碗狠狠摔到地上,那茶碗立刻摔了个粉碎。   小丫鬟吓得半死,跪在地上簌簌发抖,连连磕头,却连话也不敢说。堂屋里所有的丫鬟“呼”地一声像风吹的麦子似的,全都跪到了地上。   大太太大发雷霆:“该死的奴才,你想烫死我啊!连杯茶都泡不好,我养着你们这些没用的东西有何用处?”   在院子里面听小丫头们回事的吴妈妈听见声音,知道大太太又发脾气了,急忙一挑帘子进了堂屋,走到椅子后边,伸手轻轻抚着大太太的后背,一边帮她顺着气,一边柔声劝道:“太太何必和这起子东西置气,她们是什么下贱的东西,您又是多么尊贵的人,气坏了您的身子可不值。”转头吩咐道:“留下个人收拾一下,剩下的都出去吧。叫你们的时候再进来。”   丫鬟婆子们如蒙大赦,留下一个收拾了陶瓷碎片,剩下的都悄没声息地退了出去。不一会儿,轻手轻脚打扫完碎瓷的丫头也出了堂屋。吴妈妈就关上了门。   吴妈妈劝了几句,大太太多少消了点气。随手指了个椅子让她坐。吴妈妈再三辞让,终于斜签着身子坐了。大太太就叹了一口气:“这家里家外的,就没有一个省心的。我为了这个家操了多少心,老太太还是那么不喜欢我,拿个婊,子生的做张做智来作践我。老爷又一门心思只宠着合香阁的那个狐狸精,我还活的有个什么意思?”   吴妈妈赶忙劝:“太太您可千万别这么说。大老爷只是一时糊涂,您和他多少年的夫妻了。您刚嫁过来的时候,老太爷还没坐上首辅,那时候日子艰难不也过过来了。你们的情分在那里摆着呢,早晚有一天大老爷会明白您的好的。那柳姨娘不过就是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只一味的狐媚蒙蔽大老爷而已。俗语说:以色事人者,色衰则爱驰。柳姨娘也是快三十的人了,我看她也蹦跶不了几年了……”   “你不用安慰我……”大太太苦笑:“我心里清楚着呢。我和老爷之间,哎……回到原来的日子我是不想了。就是柳姨娘,这贱婢生下一男一女,儿子又养到那么大了,我又能拿她怎么样?悔不当初,没有听姑母的劝,将业哥儿抱到我的名下养着……”当年柳姨娘刚生下儿子的时候,太后就叫大太太将孩子养在自己名下,可大太太瞧不上奴婢生的,嫌下贱,一心只想自己生出嫡子来。可大太太年纪本大了,和大老爷又闹得不可开交,大老爷后来干脆就不在正房过夜了,大太太又哪里生得出儿子。   “二少爷如今是不用再想了。可三少爷那儿,太太您可不能再犹豫了。一定要说通大老爷把他写在您的名下。您不为别人想,您也得为大姑娘和八姑娘想想啊。娘家有哥哥弟弟撑腰,姑娘们才能在婆家挺起腰杆子来。”   大太太激动地说:“这我都明白。我之前不是没有和老爷开过口,可老爷却打着将业哥儿、宗哥儿一块写到我名下的好算盘。哼,让我把那狐媚子的儿子也认作嫡子,做梦!”   吴妈妈点头道:“合香阁那边怕是盼星星盼月亮地盼着呢,也不知在大老爷耳边吹了多少枕头风了。倒是打得好算盘,二少爷本就是大房长子,若是再做了嫡长子,那这偌大家业以后岂不是都归了他们母子了”   大太太愁道:“我也是没法子。我一提宗哥儿,老爷就拿了业哥儿是长子,没有个跳过长子选幼子的道理,又说宗哥也不是我养大的,我能说什么……”   吴妈妈随着一起叹口气,思忖半晌才斟酌着说道:“倒也不是没法子,只要宗哥儿先得了功名,太太这头就有说嘴了。”   大太太兴奋地一拍椅子扶手,“你这办法好。若是宗哥儿这次下场能够得中,那这话就好说了。只是听说业哥儿上回落榜挨了老爷一顿好骂,这一年来倒是上进了很多。先生也在夸他文章好呢。万一他这次也中了,我们岂不是白白谋划了一场?”   吴妈妈笑道:“太太何必多虑。业哥儿身边有的是咱们的人,咱们想助他取得功名不容易,想要拖一下后腿,那还不简单嘛……”   大太太大喜:“说的是,说的是!还是你想的周全。就是没有宗哥儿这回事,也不能叫他们母子顺心了。”一把抓住吴妈妈的手说:“多亏姑妈心疼我,将你赏了给我,要不然我真不知道如何在这个家立足下去了。”   吴妈妈连忙谦让:“太太您这是哪里的话,都是太太福泽深厚,我又哪里有什么功劳了。都是太后娘娘疼您。她老人家没有女儿,一直拿您当亲生闺女待的。只要太后娘娘一天还在,就没有人能欺负了您。就是老太太也要让您三分。”   大太太叹了口气:“姑妈虽然贵为太后,可她终究管不到这府里内院中的事。况且宫里千头万绪的,太子的地位也不稳当,姑妈也不容易……前些日子,她老毛病又犯了,也不知道如今好了没有?我虽是她的亲侄女,可家里这么多事儿,进宫一趟也不容易。”   “您就放宽心吧。”吴妈妈安慰道:“太后娘娘是天上的星宿下凡,有百灵相护,这点子小病小灾的,宫里那么多得用的太医,用不了多久就会大好的。”   大太太也赶忙自我安慰:“你说的是,姑妈不是凡人,自然能够逢凶化吉遇难成祥。倒是我们应该好好谋划谋划,断不能让那个狐媚子再得逞了。宗哥儿是个上进的,读书知道刻苦,只是你一定叫人好生伺候着,万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得了病痛,你过会去吩咐厨房上张财家的一声,四少爷的饮食一定要经心。出了一点差错我拿她是问。至于他身边的人,你也要时时提点着,一定要尽心尽力,万不能分了他的心思,误了他的大事。”   大太太吩咐一句,吴妈妈就答应一声是。   大太太沉吟片刻,道:“你看有没有必要,在宗哥儿身边也安插几个下人,嫡母给庶子几个下人,也是天经地义的……”大太太近几年来为了拢住宗哥儿的心,下了不少功夫,怕他起疑心,连他身边伺候的人都一直没换。   “别,您可千万别!”吴妈妈赶紧反对,“您现在对他掏心掏肺还来不及呢,怎么可以……这万一母子间有了嫌隙,再修补可就难了。我瞧着宗哥儿是个知恩图报的,您现在对他的好,他将来一定不会忘了您的。”   大太太疲惫地叹了一口气,“不是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总归是隔着一层。”她这一辈子,吃亏就吃亏在没有儿子上头。   振奋了一下精神,大太太又道:“二少爷那里嘛?眼看着也要考童子试了,屋里的人怕是不够使唤了。再挑四个丫头送去,要那模样水灵心思活泛的,府里没有合适的,就让外院张管事拿了银子去买。不妨把话挑的明白一点,告诉她们,谁把二少爷伺候好了,我就提拔她做二少爷的通房。他身边的小厮有八个吧,有不合用的就换几个,总要找那种心眼灵活能会讨二少爷欢喜,能和二少爷玩到一块去的,他们若缺了银钱玩物,尽可给他们,万不可委屈了他们……这事我就交给你了,要快!”   吴妈妈赶忙应下,“前几天张管事刚买回一批丫头来,都是教坊司里头出来的,好些个原都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因家里坏了事,被罚做了官奴。我瞧着有几个模样好着呢,必然合用……”又笑道:“您这招真是抓住柳姨娘的七寸了。柳姨娘一直想撵几个人出去,可二少爷是个怜香惜玉的,撵谁都不同意。因为这个母子俩已经吵了好几次了……”   大太太脸上露出欢畅的笑容来。“还真以为自己是主子了?少爷房里的事也是她能管的?要说这世上的男人,哪有一个是不好色的……”吴妈妈也就跟着笑了一回。   两人又谋划了一番,想起今天的事,大太太问吴妈妈:“今天你也看见了,老太太是什么意思,怎么忽巴拉想起抬举咱们的七姑娘了?难道是这小蹄子趁咱们不注意讨得了老太太的欢心?”吴妈妈是一直跟着大太太的,把今天的一幕看了个清楚明白,只是在老太太那里没她说话的份。   吴妈妈摇头道:“有王妈妈在呢,她的一举一动您还不是了如指掌。没见她单独见过老太太呀!何况老太太的性子您最清楚,最恨的就是那狐媚惑主的。当年澜姐儿的生母进了府,老太太连见都没见过几次,哪一次又给过她好脸了?只不过这一次老太太的举动倒真是让人瞧不明白。老太太对她说话客气中透着疏离,不像是真心疼惜她的样子……”   大太太点头同意:“说得也是。这老太太,真是越老越糊涂了。老爷那么多腌臜事她不管,整天只顾着心疼五老爷,喜欢老五媳妇,还有她那病怏怏的儿子,真是让人瞧着就生气……”   吴妈妈连忙劝:“哎呦我的太太,这话您可说不得啊!老爷本来就和您不是一条心,何况还有二太太和柳姨娘呢,一直虎视眈眈地等着挑您的错处呢,要是让他们给你扣上一个“不孝不敬”的大帽子,就是太后娘娘都不好为您说话了。”   大太太气了半晌,也觉得吴妈妈说得有理:“依你应该怎么办?”   吴妈妈道:“老太太说什么,咱就做什么。让他们一点理也挑不出来。只要您没有错,那您的地位就稳如泰山。”   大太太道:“那澜姐儿怎么办?”   吴妈妈叹了一口气,大太太就是心胸太小了。“左不过就是一个庶女,有婚事拿捏在您手里呢。对她好一点坏一点还不是看您的心情,既然老太太吩咐了,也就没必要拿捏得太厉害了。您说呢?何况我瞧着,七姑娘倒像是开了窍了,忽然能说会道了。虽然在老太太面前告了王妈妈一状,但却死命里为您开脱,也算个识时务的……”   大太太想起雨澜今天的表现,神色稍缓,却仍有些不高兴地说:“哼,真识时务,也不会在老太太面前告状了。”   吴妈妈道:“想是被拿捏得狠了,实在没了法子,不得不奋起一搏了。吃了那么些苦头,搁谁谁也会找机会告状的。王妈妈做得确实有些过分了。再这样下去,全府的人看着,您的脸上也过不去不是?”   大太太点点头:“你说的有道理。既然如此以后就按老太太说的办吧,先把短了她的银钱、衣裳给补齐了。只要她以后不来烦我,我也懒得理会她。”   吴妈妈恭维道:“太太真是菩萨心肠,王妈妈那头该怎么办?”   大太太道:“交给李妈妈吧,好好训戒一番,让她收敛着点,还发回绿静斋当差去,那边有什么动静叫她及时禀报过来。”李妈妈是大太太身边的另一个得力助手,和吴妈妈半路出家跟着大太太不同,她和大太太从小一起长大,情分不同。由于吴妈妈足智多谋办事妥帖,又是太后赏的人,顺理成章便取代了李妈妈的地位,因此李妈妈一直对吴妈妈恨之入骨。   王妈妈和李妈妈可是沾亲带故的……吴妈妈听说把人交给她,动了动嘴,最终没有说出什么来。   又商量几句,吴妈妈才出了上房下去传话去了。 ☆、12 知性斋姐妹起纷争   杨家乃荆襄望族,诗礼传家,尤其是近两代中就出了一个榜眼,两个二甲进士,杨家女儿当中就算出不来个“李清照”,也断不能做大字不识的“文盲”。因此立府不久,杨家就重金聘来女先生,教导女儿读书。   杨府“闺学”所在的一进小院叫做知性斋,位于杨府二门以内,大花园子的前边,杨家女儿在这里上学,哥儿们则在外院的明德轩上学。   至于针线女红,杨府中心灵手巧的绣娘不在少数,每位小姐身边都有针线出众的嬷嬷,对小姐们手把手的进行教导,倒也不用再找地方另开学堂了。   雨澜以前的针线嬷嬷就是她的乳娘钱妈妈,被大太太随便寻了个错处发到庄子上头去了,王妈妈顶替了钱妈妈之后,也就接替了这个任务。只是王妈妈本就懒怠,又不把雨澜这个小姐放在心上,又哪里肯教她什么针线。雨澜平时就跟着晓月晓玉一起做做针线。   到了知性斋,推门一看,屋里只有四姑娘杨雨霏,正由丫鬟陪着在桌子上写字。见雨澜进来,雨霏笑容满面地起身招呼:“七妹妹来了。”   “四姐姐!”雨澜和她见了礼,叫晓月为她摆上笔墨纸砚,自己拉着雨霏寒暄。“生病的时候多亏了四姐姐常去看我,与我说说话,要不闷也闷死我了。”四姑娘雨霏穿着的还是给大太太、老太太请安时的穿的那件半旧的丁香色妆花褙子,头上绾着垂髻,上插一支点翠朱钗,样式做工不过普通,也无珠宝镶嵌。看其穿戴,就知她的处境,也绝对说不上好。   雨霏就笑:“都是姐妹,说那些个干什么。”四姑娘见谁都是笑眉笑眼,客客气气的。她出身一般,既不占嫡又不占宠。论长相,在所有姐妹中倒数,读书的资质也一般,吟不出好诗作不出好画,讨好老太爷和大老爷就有些勉强。母女两个只能依靠着大太太讨生活,大太太又是那么个刻薄的性子,日子过得也着实辛苦。   大房女儿中,大姐已经出嫁,三姐幼殇,现在以四姑娘居长。大房的几个妹妹中除了雨澜,五姑娘雨霞,八姑娘雨馨一个比一个难缠,她虽是姐姐却处处遭人挤兑,反倒成了人人可欺的“受气包”,倒和同样不被人待见的雨澜结下了深厚的“革命”友谊。   在这大宅门中,雨澜对这份难得的友谊倒也珍惜。   正说着,五姑娘雨霞、八姑娘雨馨前脚后脚进了门。两人都换了一身装束。雨霞穿着刻丝泥金银如意云纹缎裳、头上戴着五彩琉璃步摇,雨馨则穿着碎花翠纱露水百合裙,头上插着象牙白如意簪,衣裳华美,首饰名贵,衬得两个小姑娘都如花一般娇美可爱。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雨澜看得眼热不已,同样是大老爷的女儿,这差别怎么就这么大呢!再看四姑娘雨霏也是满眼的羡慕嫉妒恨,不过一展眼间,又回复了惯常的谦和笑容。   雨澜想起了迎宾小姐的职业微笑。   两个小姑娘都是一脸的傲慢,仿佛没看见雨澜和雨霏似的,一进门就互相瞪着对方,从衣裳到首饰,一阵比较。看完了衣裳又看人,目光像是小刀子似的刷刷地往对方身上招呼。   两股十万伏特的高压电流在空中相会,碰撞出噼噼啪啪的电火花。   斗鸡似的对视半天,谁也没有发现对方的破绽。两个人哼了一声,各自回到座位坐好。一左一右,占据了第一排的有利位置。见此情景,雨澜也笑着坐回了后排自己的位置上。   大太太和柳姨娘的斗争火爆霹雳,看来已经祸延到下一代了。她正好乐得看戏。   雨霞先说话,声音很大,生怕别人听不见:“金桔,快把父亲专门写给我的字帖拿出来,我要照着父亲的笔迹临帖。”故意把“专门”两个字咬得很重。   金桔立即递上字帖,雨霞用力翻得哗哗响。   雨馨则摆弄着手中的湖笔,冷笑道:“不就是一本字帖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雨霞冷笑一声:“是没什么了不起的。八妹妹本事大,也去找父亲讨一本去,给姐妹几个也见识见识。”   “你……”大老爷已经好久没进怡宁居了,八姑娘虽是嫡出,但因为任性霸道,在大老爷面前倒不如五姑娘讨喜。大老爷对子女一向严厉,八姑娘每次见他都没什么好脸儿,哪敢去讨要什么字帖。   雨馨气呼呼地坐回座位上,使劲揪着手里的帕子,恨不能将帕子揪碎了。嘴里低骂:“可恶的狐媚子,整天就知道围着父亲撒娇耍痴,扮可爱装可怜,和你那可恶的姨娘一个样……”   雨霞立刻反唇相讥:“那也总比有些人强,横行霸道的像只螃蟹,哪有一点大家闺秀的做派!”   “你说谁横行霸道!”雨馨呼地站了起来,那意思似乎就要上演全武行。丫头彩凤赶紧拉住她,一叠声地劝慰:“姑娘行行好,可不能再在这里闹事了,大老爷知道了,非揭了奴才们的皮!”若是真在学堂里出了事,雨馨固然少不了要被惩罚,最倒霉的还是她们这些丫头们。   雨霞连声冷笑。   这时最后一个学生,二房的九姑娘雨晴终于到了。九姑娘今年才九岁,圆圆的脸蛋,大大的眼睛,非常可爱。穿着青莲色梅花纹纱袍,梳着双丫髻,一进屋子就闻到阵阵硝烟味。立刻吓得缩了缩脖子。   “四姐姐、五姐姐、七姐姐、八姐姐。”行了一圈礼,才怯怯地坐到雨澜右手边。这是她平时的位子。   九姑娘是二房庶女,看其穿戴倒比大房的几个庶女强一些。只是嫡母厉害,嫡姐冷淡,九姑娘就有点底气不足畏畏怯怯的。   雨澜便友善地朝她笑笑。小姑娘见了,立刻报以大大的笑容。   二姑娘快出嫁了,猫在院子里绣嫁妆,自然是不必来了。大房四个姑娘,加上二房的九姑娘,一共五个女孩,这下子人都来齐了。   值上的小丫头便进了先生的屋子禀告,不大会儿,先生就来了。这是一位四十岁上下的女人,一身素衣,不施胭脂。许是书读得多了,看上去很有几分风度。   “孟先生好!”五个女孩起立行礼。杨家这样的府邸,最是尊师重道,五姑娘雨霞也好,八姑娘雨馨也好,谁也不敢在先生面前失礼。   小姐们身边服侍的丫头早就退了出去。这也是杨家的规矩,倒不是屋子小,而是尊师重道的体现。   先生和颜悦色的,并不多说,就开始授课。   杨府“闺学”每日上课一个时辰,巳时开始,午时结束,时间非常宽松。女孩子们不用去考进士,所学自然不会多么艰深晦涩,四书五经并不怎么讲,诗词歌赋却多有涉猎。另外杨家老太爷、大老爷、二老爷都是一笔好字,先生便抽出很多时间来教大家学习书法,女孩们也都在上面下了很多功夫。   雨澜表示理解。这时代的大家族无不是子女众多,杨家也算人丁单薄的了,大老爷却还是有五个女儿两个儿子。孩子多了自然不会像现代社会那样心肝肉似的宝贝。这时候的文人骚客们哪个不爱好书法,哪个不喜欢吟诗作对,女孩子们为了在父亲面前邀宠,自然要在这些地方努力了。   孟先生今天讲的依旧是楷书,她示范着将字写在寸许见方的的纸板上,然后拿着纸板给大家讲解字体的间架结构,写字时的注意事项。   不到一刻钟就讲完了。然后就让学生们自己练习,先生则挨个进行纠正指导。   大家便开始写字。雨馨年纪小性子急最快写完。扭头一看,脸色立刻黑了下来。雨霞虽然写得慢,但是那字却个个秀气优美,比雨馨的字漂亮了好多。把个八姑娘气得直咬牙。   自打半年前大老爷当着大太太的面夸奖了雨霞温柔敏慧,字写得尤其漂亮,雨馨一怒之下天天早起写十张大楷,一心想要争回场子来。可写字又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见效的。虽有进步却仍无法和雨霞比肩。   雨霞看看她的字,嘴角一撇,脸上露出个嘲讽的表情来。   雨馨立刻握起了小拳头,恨不得立刻将眼前这张脸撕烂。雨馨想了想,便回头向后望。杨家“闺学”座次表是这样的,第一排(从左往右):雨霞、雨馨。第二排(从左往右):雨霏、雨澜、雨晴。   壁垒分明。   雨馨一回头,就看见了雨澜的字,珠圆玉润,婉约瑰丽,比之雨霞胜了不只一筹。雨馨立刻笑了:“我当有多了不起呢,连七姐姐都不如。”   声音虽低,但屋子就那么大,谁听不到啊!   孟先生正站在雨晴旁边,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又若无其事地指点起小姑娘来。孟先生在不少富贵人家里坐过馆,比这更暴力更不和谐的场面她见得多了,不足为奇。她的任务只是教导这帮小姐们文化知识,调停姐妹矛盾这种事,不归她管。   雨澜不由得一阵郁闷,这把火终于烧到她这儿来了。要不是前任主人不懂藏拙,今天她就不会把字写得这么漂亮,召来姐妹们的嫉妒了。   雨霞回过头来,妒忌的神色一闪而逝,口中却不饶人:“婊,子养的庶出丫头而已,字写得再好又如何!”   一下子,所有人的视线全集中到雨澜身上了。   一股怒气上涌,雨澜真想把一砚墨汁淋到雨霞那张如花的俏脸上。这个小姑娘年纪轻轻的,说话却如此尖酸刻薄,真真可恶。   她啪地一声将笔拍到桌子上,脸上布满了寒霜:“五姐姐请慎言。齐姨娘毕竟是服侍过父亲的长辈。姐姐这样编排她,把父亲又置于何地?姐姐如此出言不逊,不怕丢了我们杨家的脸面吗?”齐姨娘就是雨澜的生母。   雨霞眉毛一挑,还待再说。孟先生却适时咳嗽一声。对于小姐们的明争暗斗,她从不表现出任何立场。规模小的就全当看不见,暴力等级上升了便及时制止,反正只要别再学堂里打起来就不关她的事了。   见先生表示不满了,大家立刻收敛气焰,正襟危坐,做认真状,一笔一划写起字来。 ☆、13 绿静斋主仆议出路   一节课上完,大家收拾了东西往回走。五姑娘雨霞走在最前头,八姑娘雨馨紧随其后,雨澜、雨霏、雨晴三姐妹则手拉手地跟在后面,说说笑笑的,却不敢太大声。   出了知性斋,雨馨带着一大帮子丫鬟婆子在一个路口停了下来,像是在等她们的样子。雨霏和雨晴就有些战战兢兢的,走也不是,停也不是。雨澜哭笑不得。这个雨馨,仗着大太太的宠爱,简直像个横行霸道的小霸王。   雨澜拉着两个姐妹不慌不忙地走过来。   她才不怕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呢。   雨馨恶狠狠地瞪着雨澜,很有气势。雨霏、雨晴就有点不敢过去了。雨澜跨前一步,笑着说:“八妹妹,有什么事吗?”   雨馨看了她半天,竟然说:“杨雨澜,你以前畏畏缩缩的,我很瞧你不起!今天这样子,才像我们杨家的女儿……”不屑地看一眼躲在雨澜身后的雨霏和雨晴,显然这二位暂时还没被八姑娘认可进入“杨家女儿”的行列。   雨澜扶额。杨家女儿的标准难道是:路见不平一声吼,该出手时就出手?   “……以后谁要是再欺负你,你就告诉我,我给你撑腰!”那个所谓的谁,不用说当然就是五姑娘雨霞了。   雨澜明白了,在这个小霸王面前,你越是做小伏低,她越瞧不起你。她忽然就觉得这个小姑娘心机不重,其实挺可爱的。   “……你该叫我七姐姐!”雨澜说。   “哼,想得美!我们走!”招呼一声,带着一群婆子丫鬟,前呼后拥地去了。   “呼!八姐姐终于走了!”雨晴长出一口气,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雨霏也悄无声息地吐出一口气。   雨澜道:“我们也走吧,赶紧回去吃东西!早上只吃了几块点心,饿坏我了。”请安花了太多时间,又害怕上课迟到,早饭吃得也就潦草。   雨晴说道:“七姐姐一说,我也有点饿了呢。”九岁的小孩子当然更容易饿。   “小贪吃鬼!”雨澜就用手去刮她的鼻子,她是真的很喜欢这个小姑娘。雨晴格格直笑,雨霏也在一旁跟着笑。   笑了一阵,雨澜问九姑娘:“你很怕八妹妹?”雨晴点点头,“她们两个,天天斗嘴,眼神真的好怕人!以前二姐姐在的时候,她们不敢这样的。”一副很怀念的样子。   雨霏也说:“二姐姐在的时候,我们都怕她,八妹妹和五妹妹也怕她。”   雨澜道:“其实八妹妹人不坏……就是有点霸道。”却没提五姑娘雨霞,她给雨澜的印象实在太差了。   九姑娘使劲点头,四姑娘雨霏也露出同意的表情。   “七妹妹的字写得真好看。”雨霏小小地恭维了一下雨澜,又不着痕迹地转了话题。这样议论姐妹,她觉得很不妥当。四姑娘一向小心翼翼,从来是一句错话也不敢说的。   “四姐姐笑话我呢!”雨澜谦虚。其实她不想这么高调的。   “我也觉得七姐姐的字好看,我真羡慕你呢!”雨晴仰望着她,满眼明晃晃的都是崇拜。“能不能教教我呢,二姐姐一直嫌我的字写得不好看。”以前雨晴是绝对不会说出这种话来的。以前的雨澜死气沉沉的,雨晴有点不敢接近她。今天不知道怎么了,忽然觉得这个姐姐又亲切又随和,一下子就变得亲近了。   “好啊!欢迎你随时来我的绿静斋!姐姐给你准备你最爱吃的山药糕。”雨澜摸着她的小脑袋亲热地说。   “谢谢七姐姐!”九姑娘的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满脸稚气,一派天真烂漫。   回了绿静斋,晓月服侍雨澜换衣服。晓玉端了茶进来,雨澜接过茶碗,晓玉低声道:“姑娘,刚怡宁居来了两个婆子,将王妈妈叉走了。”晓月吃了一惊,停下动作去看雨澜。雨澜就把告状的事说了一遍。   雨澜问:“那二两银子可要回来了?”   晓玉小心翼翼地从荷包里掏出银子来,道:“我今一早儿就找了王妈妈,她推脱了几句,也就给了我。”   雨澜叫她好生收着。晓月却在一旁道:“这老太婆也有今天?贪了姑娘那么些东西,看这次不揭了她的皮去!”   雨澜叹口气道:“你也别高兴得太早了。这次怕是不能把她怎样。”   晓月不解:“怎么会?老太太不是发话了吗?”   雨澜笑道:“王妈妈是太太的人,她来绿静斋作威作福,怕就是得了太太的命令,即便太太没有把话说得这样明白,她也必然会得些暗示。否则她区区一个二等婆子,哪里就敢这样作践我这堂堂杨府的小姐了!退一万步说,就算太太处置了王妈妈,再换一个妈妈过来,也未必就比王妈妈好,咱们的日子还是一样不好过……”叹息一回道:“……这次是我失算!”   晓月听得色变:“那怎么办?”   雨澜笑着戳了她一指头:“凉拌!”晓玉正给雨澜揉肩膀,在一旁直笑。雨澜看着两个大丫鬟,心中却若有所思。   府里头上至老太太,太太,下至奶奶、小姐,哪一个的丫鬟婆子不是伶俐的人精,如果没有几个能干的帮衬着她,她就会变成聋子瞎子,就等着被别人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吧。   雨澜沉吟片刻,慢慢说道:“我信得过的也只有你们了……以后我这院里的事,你们要帮我好生管起来!没事的时候,多去各房走动走动,和丫鬟婆子们说说话儿,也不至于有个风吹草动的,我们什么也不知道!”   “是,姑娘。”晓月晓玉一齐答应着。   雨澜想了一下问道:“晓玉,你的父亲和哥哥可是都在外院做事?”晓玉是家生子奴才,父母兄弟都在府内做事。见晓玉点头,雨澜又道:“外头的事你也要多去问问他们。”这么大个杨府,内外院相互影响,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雨澜前世是做生意的人,当然知道信息的重要性。以前是严重的信息不对称。   “晓玉是个稳重的,晓月你要多和晓玉学着点,有什么话不要冲口而出,话要掂量一番再出口……”又嘱咐了几句,有小丫头来报,说王妈妈回来了。   王妈妈是回来了,被人用春凳从怡宁居一路抬了回来。这时整个杨府都知道了:绿静斋的王妈妈克扣七小姐份例,大太太派手下的“黑面虎”李妈妈好生教训了一顿,打了二十板子。打得王妈妈路都不能走了,又罚了她三个月的月例。仍被发回绿静斋,戴罪立功。   雨澜出来的时候,两个粗使婆子正抬了王妈妈进了绿静斋的门。后面跟着一个穿绿色比甲的丫鬟。   指挥婆子们将春凳放在地上,又上来给雨澜见礼,将处罚决定说了一遍。向王妈妈喝道:“还不快向七姑娘赔礼道歉!”   王妈妈趴在春凳的破棉被上,大声说:“七姑娘,老婆子以前是被猪油蒙了心,竟干出那样的事儿来,太太已罚过老婆子了。老婆子以后一定尽心竭力侍奉姑娘,再不敢有二心了。”说着连连磕头。   王妈妈这一路走得招摇,后面鬼头鬼脑地跟了好些看热闹的丫鬟婆子,也不知都是哪房的。   雨澜心中雪亮,这一出大戏,自然是做给老太太看的。没见过哪个被打了二十板子还像王妈妈这般生龙活虎的。屁股上倒是血迹斑斑,也不知抹了猪血还是鸡血。   直到王妈妈磕头磕得头都发昏了,雨澜才淡淡说道:“早知现在何必当初呢!既然太太那里已经罚过你了。我也就不再说你什么了。只要你一心办事,我总不会亏待你的。”   王妈妈连声道谢,雨澜见她嘴上服软了,眼里却满是怨毒。雨澜并不放在心上。打发走了李妈妈派来的小丫鬟并两个婆子,命人将王妈妈抬回自己的房间。看热闹的人也就散了。   这时有小丫头从厨房领了食盒子回来。晓月就带着两个小丫鬟去了西里间摆饭。小丫鬟一个个低眉顺眼的,再不敢淘气,都乖得不得了。以前她们唯王妈妈马首是瞻,今天见王妈妈挨了打,仿佛才一下明白过来,原来这绿静斋的主人是七姑娘,不是王妈妈。   雨澜看得好笑。觉得这一状告得总算有些作用。   吃了饭,正想歇个午觉。账房上来人了。送来二十四两银子,雨澜高高兴兴地收了。   手中有粮,心中不慌。雨澜这下终于有了些底气。晓月晓玉也是满心欢喜。雨澜就笑着打趣她们了几句“眼皮子浅”。   晓月笑道:“姑娘莫笑话我们,您自己还不是一样。”   送走了账房的人,针线上又来了人,给雨澜并几个丫头婆子都重新量了身体,说是要临时为她做几件衣裳。   这次给雨澜做的包括绫衣六件,褙子六件,挑线裙子四件,综裙、月华裙各两件,此外还有亵衣、亵裤若干,鞋袜十多双。针线上的人问了喜欢的样式,颜色,雨澜又和晓月晓玉叽叽喳喳研究了好一阵子,这才满意地打发了针线上的人。 ☆、14 郡王府兄弟话离情   晋郡王府位于京师城西前海西街。这里原就是前朝一位王爷的府邸。晋王叶邑辰得爵后,当今皇上便将这处府邸赐给了他。又令工部在原王府的基础上进行了修葺翻建。如今的王府占地五十亩之多,规模宏大,殿宇重重。亭台楼阁,小桥流水。   这一日,一辆奢华无比的马车停在王府门口。小丫鬟挑开车帘,从马车上走下一位气度华贵非常的贵介公子。穿一件云蟒绸质地的锦袍——这一款云蟒绸产自湖州,一匹便价值五十两银子——单从这件衣服就可见此人身份的高贵。   这人二十岁上下年纪,鼻梁挺翘,双目有神,长得极为俊美,堪称玉树临风。他嘴唇的弧度相当完美,随时随地都挂着迷人的微笑。   这种笑容浪荡而又不羁,对于年轻女子的杀伤力是不言而喻的。   晋王的管家马福点头哈腰地跑过来,“哎呦我的十七爷,这可有些日子没见您了!想死老奴才了!”这一位也是当今皇上的堂弟,京师大名鼎鼎的纨绔子弟,一掷千金纵意花丛,风月场上的常客,秦王叶枫齐。   本朝开国的太祖皇帝共有兄弟三人,均是耿太后一人所出。十六爷叶邑辰是太祖幼子。太祖死后皇位落到了太祖的弟弟太宗皇帝手上,太宗这一脉便继承了大统。太宗继位之后便将三弟封为秦王。   秦王娶工部尚书嫡女为正妻,又纳了两位侧妃,生下几个儿子。传承至今,因为一些不可说的原因,秦王一脉同太祖一脉一样,后代病的病死的死,如今只剩下叶枫齐这孤零零的一个,便由叶枫齐继承了秦王的爵位。   叶枫齐这时笑骂了一声,“你这老狗,我又不是那窑子里的姐儿,惦着我做什么!废话少说,十六哥呢?”   马福显然和十七爷是早就混熟了的,挨了骂不但不恼,反而越发高兴,他涎着脸打趣道:“京师里谁个不知十七爷年少风流,一掷千金,尤其是青楼会馆那些与爷相好的,哪一个不是盼星星盼月亮地盼着您老人家的再度光临呢!”   “你这老狗是夸我呢还是损我呢?”   马福笑容更是夸张:“我当然是夸您了。”倒也没忘了正事,“王爷正在书房等您,我这就带您过去!”   马福引着叶枫齐进了王府。叶枫齐懒得坐轿,便随着马福信步而行,过银安殿而不入,七拐八弯的,最后进了一间宽大雅致的书房中。只见晋王叶邑辰正穿着一身家居的酱色茧绸直裰,坐在书房的沉香木的椅子上,手拿一卷闲书翻阅,屋里一个伺候的下人都没有,可他的身子却依旧挺得如同标枪般笔直,浑身散发着冷冽的气质,有他在的地方,气温总会低上几度。   “十六哥!”叶枫齐激动不已,快步走上前去,叶邑辰从椅上站了起来,叶枫齐便狠狠地给了他一个熊抱。   兄弟俩打小就要好,可进了京却不能第一时间相见。   叶邑辰表情还算淡定,却用力捶了捶弟弟结实的后背,那张冰封万年的扑克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笑容,“十七弟,两年未见。你风采更胜往昔了!”   这时老管家马福已识趣悄悄地退出书房,并且关上房门,将屋外服侍的下人们赶得远远的,让这久别重逢的一对兄弟好好叙谈。   叶邑辰拉着弟弟坐了,叶枫齐好不容易收敛了激动的心情,动情地问:“北地艰苦,哥哥身子还好吧?”   “我很好!”   “哥哥这次班师回京,可把我高兴坏了,依着我的心思,早就想来与哥哥好生相聚,奈何身边耳目众多……”   叶邑辰淡然一笑:“我身边厂卫的密探还少了吗?谁不知你我兄弟从小一块儿长大,最是要好,若是我刚一回京城,你便登门拜访,怕紫禁城里的那位又要食不知味了睡不安寝了!”   叶枫齐冷笑一声:“哼,时至今日,这位皇上,仍是对你我放心不下啊。”   叶邑辰讽刺道:“若是太宗皇帝多活几年,你我两条小命恐怕早就不保了。至于今上吗,说句不好听的话,懦弱可欺,连只鸡都杀不了,今时今日,他又能把我们怎样?”   “我倒是听说十六哥此次大破突兀八部联军,皇上龙颜大悦,打算封你做亲王呢!”   “是有这回事,圣旨不日就要颁下了……嘿嘿!亲王?好稀罕吗?若不是他在背后处处掣肘,军备粮草供应不足,这一次突兀的大可汗又怎能活着回归草原?”   “本来以十六哥的功劳,早就该晋位亲王了……”   “这一次,皇上也是不安好心而已!”   叶枫齐一愣:“此事还别有隐情?”   叶邑辰淡然一笑:“皇上采纳了杨元辅的建议,用一个亲王的虚位,将我羁縻在京师,谋划着要把西北大营的军权收回到兵部呢。”   “好一招釜底抽薪啊!”叶枫齐狠狠一拳砸在桌子上,杯盘一阵乱跳:“又是杨阁老!当初若不是这老东西搞出一个密盒之盟出来,太宗皇帝的宝座又怎么会坐得如此稳当?十六哥惨淡经营多年的西北大营,难道要拱手相让?”   叶邑辰却是不慌不忙:“杨培实身为三朝元老,辅政大臣,倒也的确有些手段!”语气中满是赞赏之意,“这些年大楚风调雨顺,国富民丰,他也算功不可没。况且若是没有他,以当今皇上的性子,早就被皇贵妃的娘家吃得骨头都不剩了!只不过,他还是太小看我了!我在西北经营十年,又岂是换个将领就能将我的势力一网打尽的?”   叶枫齐喜道:“原来十六哥早有安排!”他打小就崇拜这个哥哥,直到今日长大成人了,也依然如故。      “我早已发动朝中的力量,推举兵部右侍郎李锐继任西北将军。若不出其他差错,当是十拿九稳。”   “李锐?这人不是一向与十六哥不睦吗?当年你的亲兵还曾打断了他儿子的双腿!”   “若不如此,别人又怎么会相信他并非我的人。李锐家祖深受太祖大恩,一直对我忠心耿耿!况且就是没有李锐此人,我在西北惨淡经营十年,中下级军官全是我一手提拔,就算西北将军不是我夹袋中的人物,哼哼,他也休想调动西北大军的一兵一卒。”   叶枫齐兴奋得摩拳擦掌:“好!既如此,我就放心了!十六哥接下来有什么打算?不如我们干脆在西北揭竿而起,发兵打回京师,将原本就属于你的皇位抢回来!”   叶邑辰摇了摇头:“如今西北东北都不稳固,川蜀又有国中之国,若我真的挑起反旗,很有可能引得外族入侵!祖宗历经数十年方才统一天下,创业不可谓不艰难,我不能因小利而忘大义。那个皇位,并不是非得你我兄弟来坐才可。我只是不想任人宰割罢了!”   “为了我们两兄弟,这些年来十六哥一直苦心经营,都是弟弟没用,一直不能帮你分忧!”   “你我兄弟之间何必再说这样的话!这些年要不是有你坐镇京师,源源不断地送来情报,我又怎么能安心在西北发展?”   叶枫齐忽然情绪低落下来,起身叹道:“若你我不是太祖秦王遗脉,或可各领一支大军,扫荡胡虏,扬我大楚国威!纵横沙场,马革裹尸,也胜似现在这番无所作为的浪荡样子。”脸上浮浪纨绔的表情一扫而空,满眼都是落寞。   叶邑辰也随他站起,他比长身玉立的叶枫齐还要高两寸,西北风沙的磨砺出他锋锐的气质。安慰性地拍了拍弟弟的肩膀:“我们生在天家,虽然荣华富贵享用不尽,可有些事,却由不得我们自己选择。”   兄弟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叶枫齐终于转了话题:“我这一路走来,哥哥这府上真真是与别家不同,别人起居宴息不知多少丫鬟婆子忙里忙外地伺候着,就算不用丫鬟,身边也总跟着一二长相清秀的的小厮。可哥哥你看看你这里,全是五大三粗的兵油子。这些大老粗杀人越货倒使得,哪里会侍候人这些精细的功夫?”   说起这个话题,两人都轻松起来。叶邑辰道:“你也是知道我的,最不喜那些莺莺燕燕,见了就烦,没得消磨了锐气!你嫂子本也要给我添置些人手,叫我驳回了。我带回来的,都是我的亲兵,管家的那一套还是按军营的规矩来,我也图个清静。”   叶枫齐嗤地笑了,“难怪外头都说哥哥不解风情!听说你部下的一位千总孝敬你一对双胞胎姐妹,如花似玉的,你竟眼都不眨就转手送了别人,换回一匹大宛宝马,这事可是真的?”   “是有这么回事!”   “我的好哥哥,你可真是暴殄天物啊!嫂子真是个有福气的。”又道:“嫂子可好,既然来了,我正要去拜会一二。”   叶邑辰神色有些黯然:“你去瞧瞧她也好。她还是那个样子,身子本就弱,生瑾哥儿的时候又伤了元气,每日吃饭似的吃药,这些日子总算好了一些,我也没空陪她……”   “嫂子是个好女人!”   叶邑辰叹道:“终究是我对不住她。”话锋一转,说道:“算算你年纪也不小了,今年20岁了吧,也该好生找一个女人,风风光光娶进门,好为你传宗接代绵延子嗣了。”   叶枫齐笑道:“我只是个闲散王爷,整日不务正业,惯好光顾青楼楚馆的,哪有什么正经姑娘能看上我的?”   叶邑辰大笑道:“话可不能这么说,我可早就听说了,茂国公许乐田的嫡女,年方十七,一心想要嫁到王爷府上,为了等你!可推了好几门不错的亲事了。你若是有心,就娶她过门吧。我使人打听了,许姑娘生得花容月貌,性子也十分温婉,做你的王妃也绰绰有余了。”   叶枫齐笑着拍了拍十六爷的肩膀:“我知道哥哥是为我好。这事我早和许家说清楚了,我现在无意娶亲,且等些日子再说吧。”转开话题道:“倒是我府里的丫头不少,我挑几个模样周正又伶俐沉稳的,送来给你端个茶倒个水的岂不是好?”   “不必了!我身边不缺丫头!”叶邑辰一口拒绝。   叶枫齐甚是无语。   这位十六哥文才武略样样精通,政务军务样样皆熟,他这个弟弟那是佩服的,唯一的一点就是视女人如无物,对女人的事情淡漠非常,他身份如此之高,年纪又这样大了,常年在外厮杀,身边却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 ☆、15 指点迷津姐弟情深   雨澜睡了午觉起来,歪在榻上,拿了本志怪小说随便翻着,晓玉捧着掐丝珐琅的漱盆进来了。   “姑娘睡得可好?”晓玉把盆放在如意小圆几上,将雨澜从榻上扶起来,服侍她净了手。看她一天到晚只知道看书,便柔声劝道:“姑娘今年也快十三岁了。也该把刺绣功夫捡起来,好生学一学了!”雨澜这具身体继承了母亲的聪慧,琴棋书画一学就会,却不大喜欢做针线。   德言容功,女红是古代女子最基本的技能。不会刺绣,就如在现代不认字一样。不会写字不会做诗,照样可以侍奉公婆,生育儿女,但是拿不起针线来,很有可能连婆家都找不到。   雨澜心里不由得一阵郁闷。她现在可不是大门不二门不迈的千金小姐,内里都已经换了个现代人的灵魂了,叫她整天拿着绣花针绣花……她哪里坐得住,还不得闷死她。   雨澜笑道:“小蹄子,好的不学学坏的,倒教训起主子来了?”   晓玉知道她不会真的生气,笑道:“奴婢还不是为了姑娘好。虽然大户人家都有专做针线的下人,可姑娘将来嫁了人,总要给婆婆做几个小玩意,给姑爷做几件绫衣亵衣的吧……”   “好哇,小蹄子越来越不上道了,竟敢拿我来打趣!”雨澜就笑着下地去打她。在这个时代,说到婚事这样的敏感话题,不表示一下羞赧怎么行。   “奴婢不敢了,再也不敢了!”两个人笑着闹成一团。晓月捧着一碗茶进了门。看见这样的一幕忙笑着问:“姑娘,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雨澜笑道,“没什么。这小蹄子嘴上没把门的,我治治她。”晓月过来搀着她坐下,又给她吃了茶。   雨澜神色一整问道:“王妈妈怎么样了?”   晓月撇撇嘴:“老老实实的,吃了饭就睡下了。吃了那好些东西,精神又那么好,哪里像是被打过的。”   雨澜指着晓月对晓玉说:“这蹄子长进了,这都看出来了!”吩咐晓月说:“把我的绣花绷子找出来,你们来教我做针线。”   晓月吃了一惊:“姑娘不是最烦做针线吗?”   雨澜气道:“你还不让别人有点长进了?还不快去!”   晓月吐了吐舌头,到里间取了绣花绷子并各色绣线出来,主仆三人坐在窗前,穿针引线绣起荷花来。晓玉的母亲就是府里针线上的,一手针线功夫十分出色,晓玉年纪虽小,却跟她学了七八分本事,在杨府一干丫头里头,算是拔尖的。教导雨澜这个门外汉绰绰有余了。   才绣了没几针,有小丫头在外头喊:“杏黄姐姐来了。”   雨澜忙出了房门,降阶相迎,客气地说道:“杏黄姐姐怎么亲自来了?快请进屋去喝杯热茶。”杏黄是老太太房里最得用的大丫头,地位非比寻常,就是大太太二太太见了,也要给几分面子。   “见过七姑娘。”杏黄一丝不苟行了礼,客气地笑道:“我奉了老太太的命,来给七姑娘送文房四宝并一本《楞严经》和一本《法华经》来。”   雨澜忙将杏黄让进堂屋,又命晓月沏茶来。杏黄忙道:“七姑娘快莫如此,我放下东西就走,还得赶回老太太那边伺候着。”语气谦恭有礼。她虽是老太太身边的红人,但她自重自爱,从不以此自傲,仗势欺人,因此深得杨府上下各色人等的好感和尊重。   雨澜硬拉着她坐下来,“知道祖母那里一刻离你不得,但吃杯茶的时间总是有的。”态度温和,如沐春风,让人无法拒绝。   杏黄谢了座,将手捧的盒子放在桌上,打开给雨澜看。见里面果然是一套文房四宝和两本经书。笔是湖笔、墨是徽墨、纸是宣纸、砚是端砚。用料考究、工艺精美,一看便是名师所制。   雨澜看了暗暗吃惊。老太太出手果然不同凡响,这一套文房四宝价值不菲,怕不值纹银百两。   问了问老太太的饮食起居,有没有睡午觉之类的,雨澜道:“祖母如今在读什么经?”   杏黄道:“楞严经。”将经书翻到其间某一页,指着其中一处道:“七姑娘可从这里抄起。老太太昨日正读到这里。”   晓月奉上茶来,杏黄忙起身道谢。喝了一口茶才道:“依奴婢浅见,姑娘可将字体写得尽量大些,老太太年纪大了,眼神越发不好,佛经上的字又太小,每每看起来都很吃力。”   “谢谢姐姐提醒,小妹感激不尽。”其实杏黄不说,雨澜也正打算这样做。前世的时候向总裁副总裁那些老头子们汇报工作的时候,她也总会把材料上的字体用二号字打印。人的年纪一大眼睛就会花。   杏黄终究吃了一碗茶才走,雨澜将她一直送到院门口,这才回转。进了屋,晓月问:“姑娘,还做针线吗?”   雨澜道:“还做什么针线。赶紧抄经书是正经。”   给她这么一个好机会讨好大老板,再不抓住机会好好表现自己,争取多得点印象分那就太傻了。   于是进了次间的书房,晓月铺纸磨墨,晓玉点起檀香,雨澜便抖擞精神一笔一划抄了起来。   此后每日早晚给大太太问安,上午去闺学上一个时辰课,剩下的时间雨澜就在书房里抄录佛经。大太太对她仍是淡淡的。而王妈妈第二天便从榻上爬了起来,仿佛一夜之间被打了二十板子的屁股就全“好了”,依旧打人骂狗,整日不得安生,只是对雨澜倒客气了很多,想是经过李妈妈提点,不敢造次了。她每次再骂晓月和晓玉,雨澜都会狠狠训斥她一顿,搞得王妈妈也有些狼狈。   期间雨澜深深感受到搭上大老板的好处。不但各处的丫鬟婆子变得恭敬了许多,就连厨房上的吃食、库房里送来的灯烛煤炭这些东西都比原来好了一个等次。比如说吃食吧,以前拿回的全是别人吃剩下的,现在终于吃上新鲜的饭菜了。去厨房取食盒的小丫头现在也没人夹枪带棒地给脸子瞧了。   雨澜就不由得感叹,这些个下人捧高踩低实在做得太明显了。   这全靠了老太太的抬举。   但是老太太为何这样抬举她,雨澜至今也没想明白。   这一日正在抄经,晓玉进来回话说:“三少爷身边的丫头芸儿来了。”雨澜听了很是高兴,“快把人请进来。”   不一会晓玉领进来一个十三四岁的丫头,穿着葱绿色比甲,模样生得很是一般,但却显得稳重大方。“三少爷让我来给姑娘问安!”说毕就要跪下给雨澜磕头。   雨澜叫道:“不必多礼,晓月快把人扶起来。”三少爷宗哥儿是雨澜在这个杨府里所有兄弟姐妹中关系最好的一个。   宗哥儿只比雨澜小三个月,养母宋姨娘是大老爷成亲前的贴身丫鬟,当时柳姨娘生下业哥儿没多久,正是得宠的时候。大太太就做主把宋姨娘开了脸,给大老爷做了妾。宋姨娘也很争气,没多久就生下了宗哥儿。   大太太本想借着宋姨娘打压柳姨娘,见宋姨娘生下宗哥儿却又猜忌起她来。便将她打发到偏僻的绿静斋与雨澜的生母齐姨娘同住。宗哥儿和雨澜在绿静斋一起住了四五年,一块儿被大太太打压克扣,都吃了不少苦头,期间两个姨娘先后辞世,姐弟两个相依为命,结下深厚的情谊。   后来大太太改变了对宗哥儿的态度,将他接出了绿静斋,他的日子也就渐渐好过起来,再后来他年纪渐渐大了,也就搬到了外院去住。这些年来,两人一个住内院一个住外院,彼此虽不方便往来,但明里暗里宗哥儿却没少帮衬雨澜。   有这么一层关系在,雨澜见了宗哥儿的大丫鬟芸儿,心里自然十分高兴。   只听芸儿说道:“三少爷听说姑娘一直替老太太抄经,废寝忘食的,吃不好睡不好。他很惦念姑娘,但又不方便总往后院跑,便叫奴婢来瞧瞧姑娘。三少爷让奴婢转告姑娘,孝顺祖母分所应当,但是也不能不顾惜身体,千万要量力而行,不要累病了才好。”   雨澜心中暗笑,这套说辞可是她让晓玉散播出去的,其实上她吃得好睡得香。宗哥儿自己不来看她,她也能理解。如今大太太已将大半的心思全放在了宗哥儿身上,若是两个人走得太近了,难免招大太太猜忌。   她心中一阵温暖,道:“你回去告诉三弟弟,我这儿一切都好,让他不要挂心。童子试就要开始了,他好好准备,中了秀才我比什么都高兴。”又问:“三少爷最近身体可好?睡得可好?读书有没有进益?”   芸儿满面愁容道:“三少爷一切都好!就是最近忙着应考,每日读书到四更,早上五鼓又起床,每日只睡一两个时辰。奴婢们劝他他也不听。”   雨澜暗暗思忖。宗哥儿从小受了不少苦,磨练出他稳重老成的性子,将来是必成大器的。但他毕竟年纪小了,考进士走仕途这一条路,是他必须迈过的坎,所谓万事开头难,秀才都考不上的话那就一切休提。这个时候他难免有些患得患失。但是弓弦绷得太紧了也总是不好,说不定考场上还会影响他的正常发挥。   雨澜想了想,叫晓玉取了文房四宝来,挥毫泼墨写下八个大字:一张一弛,文武之道。递给芸儿道:“你把这个拿给你们三爷。就说我说的,磨刀不误砍柴工,只有休息好了,读书才能进益更大。若连这点子养气的功夫都没有,将来如何能做得了大事。”   芸儿接了这幅字,又问候几句,这才离开绿静斋,出垂花门回到外院。见到杨承宗先将雨澜的字呈上。杨承宗见了立刻便明白了过来。   芸儿又将雨澜的话一字不漏地说给杨承宗听。听完之后,杨承宗什么也没说,只是打发芸儿下去。当晚,他读书只读到二更时分便歇下了。以后读书虽然刻苦,但却再也不曾过了三更。 ☆、16 路遇姨娘挑拨离间   雨澜每日里勤奋抄经不辍,直抄得头昏眼花,手酸脚软,睡觉的时候脑子里都有一个和尚在念经。上了几天课后,九姑娘雨晴和她越发要好,一连来瞧她几次,她都没时间陪小姑娘玩耍。四姑娘雨霏也隔三差五来看她,每次也只能看见她那奋笔疾书的身影。   每抄完了一个段落,她都要亲自拿了送给老太太。   想要讨好领导,总得要和领导多见面才成。   老太太每次见了她,倒也客客气气,收了经书再问几句也就打发她走了,并不显得如何亲热。雨澜也不气馁,她并不一味奉承讨好,适度地表现着对老太太的亲近孝敬,绝不会过分逾越,给人带来负担。   她前世做的是销售,最擅长的就是说话沟通。她谈吐清雅,语气柔婉,态度亲和,老太太先是让她帮自己念些经书,慢慢地,老太太越发喜欢与她说话,一日不得相见,竟会觉得空落落的,少了什么一样。   老太太宠信佛法,雨澜有时候也和她讲讲自己对于佛经的领悟看法,她的见识与这个世界的人相差了十万八千里,用这个世界的标准来看,就是典型的三观不正。一番阐发议论下来,中规中矩里往往带着些新奇奇特的观点,细细品味下竟也大有道理,让老太太十分的讶异。只道她身具慧根,不化而自善,不学而自明,不知不觉更是对她刮目相看。   这期间朝中发生了几件大事,其一是正统七年二月二十六日,下诏晋升晋郡王叶邑辰为亲王,并命其掌管宗人府。皇帝遣官告祭天地、宗庙、社稷。二月二十七日,由皇太子叶敏舒亲自主持,以内阁大学士杨培实、李标为正使,刑部尚书张云枢、都察院左都御史穆令伦为副使持节,授叶邑辰金册、金宝,晋升为晋亲王;以礼部尚书穆宁安为正使,礼部侍郎铁图为副使持节,授叶邑辰正妻白氏册、宝,封为亲王妃。典礼在太和殿举办,隆重而浩大,整个京师为之轰动。   次日,皇帝颁诏天下。叶邑辰在晋王府内接受百官朝贺,晋王府摆了七天的流水席,外廷十八大衙门,内廷十二监、四司、八局有头有脸的全都来了,真个香车遍地,冠盖如云。皇上更是派了当今太子亲来道贺。谁知晋王叶邑辰架子极大,席间只是略略露个脸,还一脸阴沉,丝毫不见喜悦之情,搞得太子与一般大臣人人脸上无光。   再一件便是皇太后病重,太医院想尽了法子,但却丝毫不见效果。皇上大发雷霆,已处置了几个御医。不日内就要宣诏天下,征求各地名医来京师为皇太后调治。   杨家二门之内每日仍是家长里短的琐事。童子试日益临近,二少爷三少爷忙着日夕苦读。大老爷仍时不时在柳姨娘房里过夜,二小姐婚期在即,二太太也忙得脚不沾地,清点整理嫁妆,筹办婚事,等等等等。   外朝的事情距离雨澜十分遥远,她只知道随着自己进出松鹤堂的脚步愈发频繁,自己的日子已经越来越好过了。下人们对她个个毕恭毕敬,厨房上的甚至开始派人往绿静斋送食盒子了,而一样的份例,厨房做出的饭菜竟然天差地别,比之从前不知要好了多少。   这天下午睡了午觉起来,雨澜带着晓玉,捧了抄好的经书向松鹤堂走去。穿过花园子的时候,雨澜看见一个穿着天青色褙子,通身上下没有带一件首饰的年轻妇人带着一个妈妈在园子里逛。这妇人鹅蛋脸、大眼睛,长得与五姑娘雨霞有七八分相似,年纪虽有些大了,可仍是一位难得一见的美人。只是这妇人气质十分特别,柔柔弱弱的,仿佛弱不胜衣,眼神更是朦朦胧胧的,想必是个男人见了便要心生怜惜了吧。   正是大老爷的宠妾,柳姨娘是也。   只是这大冷天的,也没有什么花啊草啊的可看,难不成这位柳姨娘特特地跑这里来吹风的?   雨澜正想着要不要招呼一声,柳姨娘已经轻移玉步,款款走了过来。“婢妾见过七姑娘。”对着雨澜便盈盈拜了下去。姨娘说白了也只是高等点的奴婢,按规矩,见了小姐倒要真是应该给小姐行礼的。   雨澜心里只觉说不出的怪异,谁不知道这位柳姨娘手腕厉害,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连给大太太问安也是三天推两天的,不是伤风就是感冒,气得大太太五内如焚,偏偏大老爷宠着她,大太太硬是拿她没法。   如今倒巴巴地跑来给自己这不受宠的小姐行起礼来了!   雨澜忙侧过身子,不肯受她的礼,人家礼数周到,她自然嘴里也客气:“姨娘是长辈,又是父亲看重的人,这如何使得,以后万万不可如此了。”说完对柳姨娘福了又福。   柳姨娘柔柔地一笑,拿帕子掩着口道:“礼不可废!这么大个家子若是没了上下尊卑,岂不是一切都乱了套了。”她这一笑起来果然是风姿绰约,看得雨澜眼睛都有些发直了。   不愧是职业二奶!雨澜赞叹不已,难怪人家能在杨府里混得风生水起,连大太太也拿她没办法。这样的人才就是放到了现代社会一样可以打出一片天地来。   雨澜只好点头应和道:“姨娘言之有理。”因为雨霞的关系,她一直不怎么喜欢柳姨娘这个人。所谓有其女必有其母,看雨霞那个操行就知道她的母亲也必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柳姨娘却似乎谈性正浓,拉着雨澜侃侃而谈:“七姑娘真是大了,出落得花儿一样,让人瞧着就欢喜。这大下午的,是要往哪里去?”   雨澜被她夸得全身凉飕飕的,“我抄了些经书,去松鹤堂给祖母送过去。”   柳姨娘连连念佛,“七姑娘是个有福气的,如今老太太喜欢你,是越发离不了你了。好孩子,这也是你的造化,有老太太疼你,总不至于有那小肚鸡肠的再克扣你的份例故意为难你了。你在府里的日子也就好过了!我在合香阁听说了也为七姑娘高兴呢。自从齐姐姐去世之后,你受了不少委屈,我虽想管,但我这么个身份,有心无力的,这下可好了!”   雨澜心中暗骂,柳姨娘这是不安好心,挑唆她和大太太的关系呢。话说回来了,凭她在大老爷跟前的地位,真想帮雨澜的话,也就是说句话分分钟的事。   只听柳姨娘又说道:“五姑娘和你一样也是个苦命的孩子,她是样样都好,只一样不是太太生的,就生生被大姑娘二姑娘还有八姑娘比了下去。老爷老是说嫡出庶出一视同仁,可是谁又把你们当正经小姐了,就连那些狗眼看人低的下人们,见了咱们这样的姑娘也要低看一眼。你们姐妹真是命苦。”说着就拿手帕擦泪,雨澜只看得目瞪口呆。   不知道的看了她的样子,还以为大太太给了雨霞多少苦头吃呢,实际上因为大老爷宠爱,雨霞吃穿用度只比嫡女好不比嫡女差。平时两人在学堂里置气斗嘴,占便宜的也往往不是雨馨而是雨霞。   雨澜正不知如何接话,柳姨娘又道:“以后正应该多亲多近,彼此扶持才是。”   雨澜暗想: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想拉拢我一起对付大太太吗?我可没兴趣和直属老板对着干!面上却毫不显露出来:“姨娘说的是。正该和五姐姐多多亲近。”   柳姨娘又拉着她说了好些,话里话外一派花团锦簇,丝毫毛病挑不出来。仔细一琢磨却处处都在说大太太刻薄,对嫡女庶女两个样。说的虽是事实,但雨澜实在厌烦她煽风点火,借口老太太在松鹤堂等她,施了一礼就带着晓玉溜了。   直到她走远了,柳姨娘才慢慢收回目光,面上的神色也阴沉了下来。让赵妈妈扶了她的胳膊,仿佛自言自语地说:“七姑娘是真的长大了,刚才那一番话说出来竟是滴水不漏,与几个月前那畏畏缩缩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难怪这么快就讨得了老太太的欢心。没想到那样的高傲清冷的齐姨娘,竟生出这样一个长袖善舞的种来。”   赵妈妈是柳姨娘的心腹,一家老小都拿在柳姨娘手里,当家的就管着柳姨娘手中的几个铺子。这时说道:“我看小姐是多虑了!老太太的性子你还不知道吗,她又怎么会真心喜欢j□j生的种。你不是探过老爷的口风了吗,这里边有事!我们何必在她身上下功夫,还是想想怎样对付那一位吧。”赵妈妈撇撇嘴,伸手指了指怡宁居的方向。   柳姨娘叹了一口气,“你说的这些我何尝不知道。我今日只是来探探她的底罢了。”叹了一口气道:“我年纪日渐大了,也不知还能拢住老爷几日。指望着业哥儿和霞姐儿能争气,将来我也好有个依靠。只是那边实在狠毒,在业哥儿身边安插了那么些个狐媚子,又让小厮引他学坏。我说与老爷,老爷却不肯信,说教育子女乃是太太分内的事,嫌我疑神疑鬼。业哥儿这孩子也不省心,我劝他几回,他不但不听,倒骂我越俎代庖,真真气死人了!”   赵妈妈道:“这事还要从长计议。万不可母子俩为了这点子事闹了生分。”   柳姨娘叹道:“我急啊,眼看着童子试就要开始了,若是这一次业哥儿再不能进学,老爷不知得有多失望。”   赵妈妈劝道:“您也别太担心了,业哥儿是个聪明的。这一次定然能给您考个秀才回来。那边虽然存着这样那样的坏心思,总不敢做得太过分,老爷老太太还有老太爷都在看着呢。”   “明明我是他的生母,却什么也管不了。我这辈子,什么都有了,就只差了这一个名分越不过去……”说着流下眼泪来。 ☆、17 加标点讨好老太太   “柳姨娘是个什么底细?你可问明了?”走了一段路,再看不见柳姨娘和赵妈妈的影子了,雨澜才低声问。   这具身体原主人是个万事不闻不问的性子,一天到晚“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自动自觉成了聋子瞎子。   雨澜来了好一阵子,适应身体,应付大太太、老太太,直到最近才把事情理顺了,慢慢有空将这些基础材料补上。于是吩咐了晓玉细细打听府内各色人等的背景资料,娘家有什么背景势力,谁与谁走的近,谁与谁沾着亲,谁与谁有隙,一一探查清楚,把这盘根错节的关系一层一层撕虏干净,做到心中有数。   倒不是想害谁。所谓看问题要看到本质,只有知道了背后这些错综复杂的谱系关系,才能理解这些太太奶奶们行事的真正目的,才能做出正确的判断和决策。   还是前世职场中养成的习惯。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晓玉是个稳重人,办事妥帖,这些日子旁敲侧击,不露声色下,已将府中内外的有关人等摸了个七七八八。   “……是老太爷所赠!”晓玉隐去了主语,同时也把声音放低。“我打听了二门的李婆子,李婆子在府里二十多年了,平时最爱嚼舌头,府里的大大小小事情没有她不知道的,因为那张口没少吃板子,要不是她的兄长是外院有头有脸的管事,早就被撵出去了……她原也是仕宦人家出身,她父亲和老太爷当年甚为交好,只是政见有所不合,渐渐也就不怎么来往了。后来她家坏了事,官也被免了,家也被抄了,眼看就要被卖到教坊司,她父亲使人求到老太爷跟前,老太爷念着当日的旧情,便出手救了她,将她安顿在府里。后来她年纪大了,犯官家眷无人聘娶,加上大老爷迟迟没有儿子,老太爷便做主将她给了大老爷做妾。她惯会曲意逢迎,又通琴棋书画,很快得了大老爷的宠爱生下儿子……”   雨澜一面听一面点头。   到了松鹤堂,小丫头刚喊了一声“七姑娘来了”,老太太房里的苏妈妈就挑帘子出来了,“老太太刚歇了午觉起来,正念叨着姑娘呢。”   “苏妈妈……”雨澜和晓玉一边和她笑着打招呼一边绕过十二扇金丝楠木泥金屏风进了内室。苏妈妈是老太太身边真正使老的人,跟着老太太已经几十年了,无儿无女,守了一辈子寡,陪伴老太太的时间比每一个儿女都要长,非一般的下人可比,就是大老爷二老爷见了她都要恭恭敬敬的。   老太太穿了件丁香色蝴蝶葡萄纹妆花袄笑盈盈坐在罗汉床上,杏黄跪在脚踏上用美人锤一下一下捶着她的腿。   雨澜笑着上前给老太太行礼。   老太太就指了床边的一个锦杌:“坐!”   “这是这几日抄的经,请祖母过目。”雨澜先是恭恭敬敬地将抄好的经书双手递上去,才虚坐在锦杌上,晓玉则老老实实地站在她的身后。   杏黄接了经书,转手递给老太太。   老太太随手接过来,看了眼,脸上就露出满意的笑容。“七丫头的字越写越漂亮了!”   雨澜笑得优雅:“都是祖母给了我这样好的机会,一边学了佛法,一边又练了字。”   “这孩子嘴是越来越甜了。”老太太笑着对苏妈妈说。苏妈妈就说:“可不是吗,我瞧了七姑娘这些日子,是一日比一日好。老太太您是个有福气的,这些个孙子孙女儿,一个比一个出挑,一个比一个有出息!”   老太太点点头:“你说的是。这孩子为我抄了这些天的经,没有一丝一毫慢怠,诚然孝心可嘉。”转向雨澜说:“你的字大小合宜,我看着舒服。不少人都给我抄过经,你的字秀丽婉约最合我心意。”   雨澜连忙道:“这都是孙女应该做的,不敢居功。”很恭敬,很客气,就像下属对待上司。   苏妈妈眼里闪过一丝诧异。她在老太太屋里朝夕侍奉,老太太的孙子孙女她见多了,哪个见了老太太不是一脸孺慕奉承,有了机会总要撒娇耍痴,逗得老太太高兴的。唯有这个七姑娘,办事妥妥帖帖,滴水不漏,对老太太恭敬是恭敬,惟独少了一分亲近之情。   让她百思不得其解。   雨澜也知道自己与老太太的相处方式不是最佳选择。可让她一个三十岁的女人成天撒娇卖好,承欢膝下?想想就头皮发麻。   有些事情可以委曲求全,但是骨子里的一股傲气,是从前世带过来了,想改也改不了。   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无法当成亲奶奶,那就退一步,把她当成老板供着吧。   好在老太太的性子她也摸到了几分。别看她整天吃斋念佛,钻研佛法,似乎任事不管,可她心里却极明白,真情还是假意,她看得一清二楚。若是没有几分手段,也不能把两个出身高贵的儿媳妇压得服服帖帖。另一方面,她又是最讲规矩的,既讲出身,又重嫡庶。   雨澜每次从老太太这里离开,总能得到一些赏赐,吃的穿的用的,首饰头面,什么都有。表现得好了,赏得就多些,表现得差了,赏赐就少些。什么是该得的,什么是不该得的,老太太心里自有一杆秤,赏罚分明,一丝不乱。   是个好老板!让雨澜放心不少,自己不会努力到黑影里就好。   老太太认真看起了雨澜的抄经,越看越惊讶,最后掩卷沉吟起来。   “你在文字中加入的这些符号,是用来断句的吧。”总算看明白了。   要知道古代文书与现代不同,采取竖排书写,而且没有标点符号。只能通过语感、语气助词、语法结构等断句,经常出现歧义、造成对文章字句的误解。佛经本来就晦涩,生僻字又多,读起来让人头痛万分。雨澜第一次抄写时就大骂古人白痴,不知断句,早就想加上标点符号了,只是害怕惊世骇俗。   如今有些摸清了老太太的性子,才敢在这上面动一点手脚。   老太太是个高傲的性子,你越是聪明能干,老太太越会高看你一眼。   雨澜就解释起来,“楞严经博大精深,字字珠玑,孙女读起来吃力非常,断句尤其困难。祖母智慧胜我十倍,但孙女忖度着,您老人家读起来,何处当断何处当连,也总要费些精神的。孙女就自作主张,抄写时在句与句之间加上了这些符号,若是能省祖母一分力气,也算没有白费力气。若是祖母觉得不妥,孙女立刻改回来就是。”她不敢一下子就把标点符号全都“发明”出来,那样她也天才得有些太逆天了,容易招人怀疑。就查了一些古籍,选用了古书中出现过的“▄”符号,兼具逗号与句号两种标点的功能。   “果然省了不少力气。”老太太喃喃道。这一下她实在没法不对雨澜另眼相看了。“这些都是你自己想的?”   雨澜道:“孙女不敢居功!孙女读前朝《齐史何基传》,赞扬何基‘凡所读书,无不加标点。义显自明,有不待论说而自见。’孙女想着刚好得用,便去外书房翻了几天古籍,终于找到何基标注过的古籍。就是祖母所见的符号了。”   老太太连连点头:“原来古人就已用过,倒真是个好法子。亏你博闻强识,记得这些!”   老太太也是有见识的人,略一思索,立刻就想到这种做法完全可以推而广之。老太爷现在每日要看几万字的折子,若是遣人先将句子断好了再看,岂不是省却不少精神……这么一想看雨澜便又顺眼了三分。   这时苏妈妈也凑过来看,老太太就给她解释几句。苏妈妈听完也是惊讶万分,一个劲地夸奖:“难怪老太太一个劲地夸姑娘聪明。我看姑娘不光聪明,这份心思,这份孝心也不是旁人能比的。”   老太太也有些感动,态度越发和蔼起来。   雨澜又给老太太读了一会佛经,又陪她讲了半个时辰的经。这才辞了老太太离开。临走时,老太太更是和颜悦色地嘱咐她,不可再这样废寝忘食地抄经,要多和姐妹们走动走动,松散松散身体。语气中多了几分关心。   雨澜走后,苏妈妈亲自扶着老太太到了东边的耳房,布置成小小的佛堂模样,正中佛龛上供着观世音菩萨。   苏妈妈在掐丝珐琅描金三足小鼎中点燃了檀香,一时香烟袅袅。   老太太在香台前的座位上坐了。既不念经,也不礼佛,只是望着白玉观音像呆呆出神。苏妈妈立在她身后,一语不发,不敢打扰。   老太太突然问道:“你觉得澜姐儿怎么样?”苏妈妈是心腹中的心腹,老太太才会这样单刀直入地问。   苏妈妈沉吟着,慢慢说道:“七姑娘聪明孝顺,当然是个好的。”   老太太笑骂:“你少给我打马虎眼!多少年的老姐妹了,有话就直说。”   “那老奴就僭越了。”苏妈妈笑着道:“七姑娘品格端方,行为豁达,自在随性。老奴冷眼瞧着,她到松鹤堂不过数次,每次与下人们也只是寥寥数语,也没有什么大宗赏赐,可您听听,丫鬟婆子媳妇子们,哪个不夸她好。连我都见了都忍不住想疼她呢。这份待人接物的本领,说句打嘴的话,就是太太奶奶们也有所不及。”   老太太毫不生气,点头赞许,“你说的是。以前看她是个上不得台面的,现在看竟是所有孙女中最出挑的。人情练达即文章,她有这样的本事,也是她的造化。”   “小小年纪就这等沉稳。可惜投错了胎,若投生在太太肚子里,倒是高门大户当家宗妇的不二人选。”说罢连连摇头,满脸惋惜。   老太太道:“日子好坏不在富贵。我瞧她也不是个攀龙附凤的,这一点和她的生母倒像。表面上恭恭敬敬的,可骨子里又倔强又骄傲。连我这个老太太都不屑于巴结。”   苏妈妈忙劝:“老太太,七姑娘看着是个孝顺的……”   老太太挥手打断她的话:“我倒不是在意她对我的态度。这些年我对她不闻不问,她难免对我有些怨怪,这是人之常情我不怪她。我只是怕她还像她母亲一样,小事上不屑计较,大事上明知吃亏也不肯转圜……刚则易折啊!”   苏妈妈打趣道:“除了二姑娘,还没见您对哪个孙女这么上心过呢?”她是最了解老太太的,高傲劲十足,那些不成器不入眼的孙女,她根本都懒得过问。那种关心疼爱,表面上过得去也就是了。话说回来,这也怪杨家这些女孩子不成器。   “儿孙自有儿孙福。孩子们的事情还是由她们自己去扑腾吧。我年纪大了,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只是澜姐儿这孩子,为了杨家,免不了要和宫里的贵人周旋一番,我才多怜惜她一点。”   苏妈妈知她嘴硬,只是笑。 ☆、18 挑争端雨澜遭陷害   离了老太太的松鹤堂,没走几步路,就看见五姑娘雨霞穿得像只开屏的孔雀,在一群丫鬟婆子簇拥下走了过来。   不是冤家不聚头,雨澜忍不住扶额。她现在是真心不想见这个刁钻刻薄的小姑娘。   这小姑娘典型一个8点档言情剧中的恶毒女2号,这几日在“闺学”中与八姑娘雨馨每天都要上演一番唇枪舌剑。雨澜本来不想搀和,却每每被她拖下水。这姑娘毒舌指数超级高,说出的话既恶毒又伤人,好几次雨澜都想冲上去撕了她的嘴。   梁子就这么越结越深了。   果然雨霞一见她,眼中立刻露出杀气来,加快脚步走了过来。雨澜已是避无可避,呼啦一下,雨澜和晓玉已被一群丫鬟婆子堵住,那气势颇有几分黑社会大姐大的风采。   雨霞姑娘一撩头发,语含挑衅地说道:“这不是七妹妹吗?妹妹真是孝顺。松鹤堂的门槛都快被你踩平了吧?”最近雨澜颇得老太太的喜欢,雨霞姑娘听在耳里十分不爽,这时见她从松鹤堂方向走来,心中已是妒恨交加。   “五姐姐好。” 雨澜并不想在这里与这位刁钻的小姑娘吵架,只想敷衍两句就打道回府。   雨霞阴阳怪气地说:“都说你佛经抄得好。不如也抄几卷送我瞧瞧?”   雨澜一口回绝:“小妹事务繁多,实在不得空闲。五姐姐若没有其他吩咐,小妹就先告辞了。”   “哼,架子倒不小!”雨霞狠狠盯着雨澜,一眼瞧见雨澜发髻上插着一支赤金衔南珠金钗,那南珠有指甲盖大小,圆润晶莹,十分惹眼。   她暗自思忖:“大太太为人苛刻,银钱上向来小气,这金钗必定是老太太赏的。”她一向能讨大老爷欢心,比这更好的首饰大老爷也不是没给过她。可是看见雨澜讨得了老太太的欢心,她心里十分不舒服。心想不过就是个妓女生的贱种,只不过会写几笔字,凭什么老太太、二太太都喜欢她,还给她这么好的东西!   雨霞冷笑道:“这金钗真漂亮,是老太太赏的吧?”   雨澜摸了摸这支钗,她素来不喜欢戴这些死老沉的首饰,一则是这种东西太招摇,一则是也不符合她的审美观穿衣经,她来自现代,衣服首饰当然喜欢利索清爽的。今天为了讨好老太太,才把她前几天赏赐的金钗找出来插在头上。“是老太太给我的没错。父亲一向疼爱五姐姐,赏赐也多,比起我的来自然要好上十倍。”   “父亲给的祖母给的,那怎么能一样”雨霞已是妒火中烧,忍不住冷笑道:“不知你用了什么法子,竟将祖母迷惑成这样,这支金钗我想要好久了,她一直不舍得给我,没想到竟给了你。哼,哼,果然是有其母必有其女,家学渊源,一样的狐媚子!和你娘那个贱货一模一样!”她从小聪明伶俐,生得又玉雪可爱,大老爷十分宠溺,就养成了唯我独尊的性子。她对自己的容貌才学向来自信。可随着雨澜年纪见长,才情相貌,竟样样强过了她,让她怎能咽下这口气。   刚才柳姨娘找到她,好一通劝说,中心思想是要她多拉拢着雨澜,不要再和她闹生分。雨霞非但一个字没听进去,反而被姨娘劝得一肚子火。如今见了雨澜,这一番话越说越不对盘,更是火上浇油。   雨澜听她辱骂齐姨娘,不由怒火中烧,真想上去抽她两个嘴巴,教教她如何说话:“五姐姐!我敬你年纪比我大,叫你一声姐姐。可你也不能这样信口雌黄!便不顾着自己,也要想想祖父和父亲的名声。”   雨澜本就是个美人胚子,只是年纪尚小,还没有完全长开,很多时候便丽色不显。此刻因为气愤,她明玉般白皙娇嫩的小脸上升起两团晕红,看起来娇艳欲滴。雨霞见了不知哪里蹿出一股邪火,恨声道:“你这个不要脸的小娼妇,我今天不但要骂你,我还打你呢!”   话未说完已跨步来到雨澜面前,伸掌向她脸上掴去。雨澜没想到她真敢动手,一时竟有些愣了,格挡躲闪都已来不及了。晓玉见势不妙,奋不顾身挡在她的身前。   “啪”地一声脆响,晓玉白嫩的左脸上立刻红了一片,微微肿了起来。雨霞另一只手还待再掴,雨澜这次反应过来,一把将她的手腕抓住。“你够了吧……”   “少废话,我今天一定要打死你这小娼妇!”雨霞另一只手打过来,被雨澜同样一把抓住。雨霞一边挣扎一边叫骂,“小娼妇、小贱货”的骂得极是难听。   雨澜气得双目喷火,不管前世今生,她都习惯了以理服人。于骂人一途实在不擅长。她一边抓着雨霞的胳膊,一边去看晓玉的情况,雨霞带来的一群婆子也吵嚷着围了上来,虽然不敢真个对雨澜下手,嘴里却不干不净骂骂咧咧的。   雨澜不由得想起前世一句很著名的话:永远不要和一个比自己层次低的人去争吵,因为她会把你的智商拉低到和她一个水平,然后用丰富的经验打败你。   现在的情况就是如此。这样的人你和她讲道理?免谈!   正闹得不可开交,远处传来一声威严的呵斥:“什么人在此吵闹?”紧接着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传来,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带着两个丫鬟大步走了过来。颀长身材,洵洵儒雅,好一个中年美男子。   “父亲?”   “爹爹!”   雨澜暗呼倒霉,被大老爷撞见她和雨霞推推搡搡恐怕没有好果子吃。于是急忙松了雨霞的手后退一步。雨澜正在思索着如何了局,雨霞见了父亲过来,却忽然“哎呦”一声向后便倒,口中大叫:“七妹妹,你怎么推我?”声音大得能让大老爷听得一清二楚。   一群婆子丫鬟都有些发蒙,雨霞身边的大丫鬟金桔却机灵,见此情景立刻喊道:“七小姐,姐妹一场,都是一个父亲生的,有今生没来世的,你怎么下手这么狠!要是把我们姑娘摔出个好歹这可怎么好。”   立刻就有几个丫鬟婆子跟着附和,“对对对!七姑娘怎么能把五姑娘往地上推呢,五姑娘怎么说也是姐姐……”   雨澜气得脸色通红,倒打一耙了还!   “怎么回事?”大老爷这时已到了近前,语气森然,俊面上怒气勃发。刚才雨霞背对着他,又有丫鬟婆子围着,影影绰绰的,他也没看清发生了什么。只是看见心爱的女儿忽然倒在地上。   金桔抢先说:“是七姑娘把我家姑娘推倒了!”   晓玉气得脸额头上青筋暴起:“胡说,你胡说!是五姑娘动手在先,五姑娘要打七姑娘,七姑娘只是抓住了她的手腕,是五姑娘自己摔在地上的,七姑娘根本没有推她。”   这时,几个婆子已经将雨霞扶了起来,雨霞伸手捂着后腰,新做的葱黄绫洒线裙已沾满了灰土泥污,脸上表情显得很痛苦,眼睛里甚至蓄满了泪水。看得大老爷心头一紧,好一阵心疼。   “爹爹,七妹妹欺负我!一直听人说她的字写得漂亮,我就让她抄份佛经给我看看,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想看看她的字,谁知,谁知她不但不给,还口出秽言,我一时气不过,说了她几句,她竟然将我推倒在地……”一边说着,竟嘤嘤哭了起来。   掐头去尾,三分真七分假,这谎撒得真有水平!雨澜惊叹万分,这么好的表演天赋不拿个奥斯卡小金人实在屈才。   “父亲,五姐姐冤枉我!是她要打我,我丫鬟的脸都被她打肿了,父亲一看便知。我根本就没有推她,父亲您要明察……”雨澜可不想这么被冤枉了,立刻大声分辩。   雨霞立刻跳出来:“父亲,明明是她把我推倒在先,她的丫头不知道在哪里伤到了脸,竟然诬赖到我的头上。我在父亲的面前从来不敢撒谎,这您是知道的,您可不能冤枉了我啊!”说完竟跪了下来,一把抱住大老爷的双腿,眼泪吧嗒吧嗒直往下掉。她身边的丫鬟婆子立刻在一旁帮腔,为五小姐叫起了撞天屈。   大老爷一阵心疼:“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大冷天的地上凉!”丫鬟们赶紧上去将雨霞扶起,雨霞一张小脸上又是鼻涕又是眼泪,好一朵梨花带雨,大老爷见了这情景,明知事有蹊跷,还是觉得女儿受了极大委屈。   顿时怒从心头起,转过身就来发落雨澜。他满脸怒气,黑嗔嗔的瞳仁闪着幽暗的光,一字一句说道:“孽障!还不跪下!”面对着雨澜,他就不管地上凉不凉了。   “父亲?”雨澜一脸诧异,贾雨村判断葫芦案还要走个过场,大老爷身为首辅长子,从三品高官,怎么也能算得上是个见多识广了吧,怎么只听了一面之辞,也不详问就一副开庭宣判的样子。偏心也不能偏成这样吧!雨澜不由得怒气上涌。   大老爷见她一脸不服气的表情,更是生气:“我的话都不听了,你还要忤逆长辈不成?”声音严厉无比。   “姑娘……”晓玉见势不妙,担心地拉了拉雨澜的衣服,声音里充满了哀求。雨澜长叹一声,跪伏在地上。   大老爷沉声问:“你知错吗?”   雨澜真想回一句:我何错之有?但是好汉不吃眼前亏,她知道自己要是说出口了,大老爷更有治她的理由了。一个顶撞长辈的罪名她就背定了。但是让她在明明没有错的情况下认错,她又咽不下这口气,于是便抿着嘴不说话。心中一阵阵冷笑,雨霞是你的女儿,值得你心疼,难道我就不是你的女儿了?这么偏心眼儿的父亲可真是头回见!   “好!好!”大老爷怒极反笑,“果然齐姨娘生养的好女儿,一身的脾气和那个贱婢一模一样!”大老爷语气中充满了深深的恨意。   雨澜见他如此诋毁辱骂一个早已逝去并曾尽心服侍过他的可怜女人,心中对他的为人更加鄙薄。她绷紧嘴唇,竭力压抑胸中怒气,好一阵才平静下来,“父亲问也不问一声就要打罚,让人怎能心服!”   “爹爹,不要听她花言巧语,您得给我做主啊!”雨霞拉住大老爷的袖子,一副楚楚可怜的表情。   这一煽风点火,大老爷更怒,“霞儿温柔乖巧,最是知书识理,我明明看见你把她推倒在地,你还想砌辞狡辩!外面诸事繁多,我不过回府小坐,哪有空闲听你这孽障多作罗嗦!”   意思就是不问了直接发作呗!雨澜是明白了,这个父亲根本就没拿她当成女儿看。雨霞才是他的心肝肉。她低下头,再不发一言。算了,这种人渣实在无理可讲。今天算自己倒霉,认栽吧。   大老爷不再多言,袍袖一拂,直接宣判:“你疏于管教,放肆无礼,打骂姐姐,不分尊卑上下,毫无大家小姐贤良端方之德。罚你在此跪上一个时辰。回去之后,在你的房里好生抄《女诫》,一月之内,不准出门。”   这是罚她禁足一个月了。   大老爷又吩咐带来的丫头:“秋绫,你在这里看着她,跪一个时辰方许放她离开,少一刻钟我拿你是问!”   秋绫连忙躬身应是。   又吩咐雨霞身边的丫鬟婆子,“好生扶着你们姑娘回去!若有不舒服就立刻去请大夫。还有,今天这事儿,谁敢出去胡说传言,坏了阖府小姐的名声,仔细我揭了她的皮!都散了吧,围在这里成何体统!我要过去松鹤堂给老太太请安了。”大伙七嘴八舌答应着,一时都散了。   雨霞以胜利者的姿态趾高气昂地回了合香阁。大老爷留下秋绫看着雨澜,带着另一个丫头去了松鹤堂。似是十分厌恶雨澜,从头至尾,再没回头看过她一眼。 ☆、19 怡宁居父女闹意气   大老爷给老太太请了安,又陪着老太太闲话几句,辞了出来回到外院书房。见了几个清客相公,处理几件衙门里的差事,眼见天已经擦黑了。这时那个叫作秋绫的小丫头进来回道:七姑娘跪足了一个时辰已经回自己的小院去了。大老爷不在意地挥挥手,没说什么就叫她下去了。   对于这个七女儿,他一年到头也见不了几次,更是想都不愿意想起,因为每次想起她都会勾起一段极不愉快的回忆。   有管事进来问他要不要现在传饭,他觉得并不怎么饿,就摇头道:“过一会子再说,你去把二少爷三少爷叫过来,我有几天没见他们了。”大老爷这一生,读书、娶妻、做官都很顺遂,美中不足儿子生得不多。只有两个儿子,还都是庶子,难免就有些膝下荒凉的感觉。这些年来,他年纪越来越大,对于两个庶子也越来越重视。眼看着两个孩子就要去考童子试了,他更是不敢放松。   管事的答应着下去了,不一会就带着二少爷承业和三少爷承宗屏息静气地进了书房。一进屋,两个少爷便跪了下去:“给父亲请安。”   “起来吧,站在一边说话。”语气十分不善。他其实对两个儿子都十分疼爱,但在大楚,讲究的是严父孝子,抱孙不抱儿,儿子怕老子是规矩,打罚都是平常。父子间不像是亲人,倒像对头。   两个儿子起了身低着头站在一边,大老爷啜了一口茶,问道:“今儿几时散的学,先生讲了什么?”   “回父亲的话,”承业回道:“虑着府试院试的时间近了,傅先生上课的时间就比以往长了些,最近几日都是上午两个时辰,下午两个时辰。今儿儿子们各写一篇文章,傅先生改了我们的文章,又讲了半个时辰的《论语》,时辰到了才散学的。”   大老爷见他应对得体,虽然年方十五,却已长了一身好皮囊,有几分风流倜傥的意思,很像自己年轻时候的样子,就有几分满意。他对这个儿子还是有几分偏爱的,再看看一旁的承宗,虽然沉默寡言,但却处处透着一股老成沉稳,年纪比承业要小着好几岁,但是那种沉凝的气度竟比哥哥还要强上几分,不由更是高兴。   就教训起了儿子:“你们都是我杨家的子孙。我们杨家没有别的,靠的就是读书养气,在学问上头下功夫。老太爷在你们这么大的时候,举人都已经考出来了,再看看你们,吃饭穿衣多少丫头婆子伺候着?这一次不说别的,都把童子试给我过了。尤其是业儿,你已经十五岁了,若是再没有个秀才的功名,杨家没有你这样不肖的子孙!”   “儿子省得了!”两个人连忙躬身答应。   “难得有点时间,我要好好考校一下你们的功课。”想了想,没有拿刚刚讲过的《论语》,却随手抽出一本《中庸》来,指着承宗道:“宗儿先来。”接着就考校起他们的功课来。   承宗不慌不忙,显得胸有成竹,先按要求背诵了一段书中内容,又讲解了一番经义,大老爷虽没说什么,脸上的神色却越见缓和。   问完了承宗,大老爷还是很满意的。转头又问承业。承业这时却手心里冒汗了。这些日子,嫡母那边送来四五个的女孩子,长得都很水灵。他最是怜香惜玉的性子,其中又有一个叫黄莺的,不但长得袅袅婷婷,还颇有几分才情,勾着他不是吟诗就是作画,便是先生讲学的时候,都是心猿意马的,散了学哪里有时间温书?   在外头,小厮们又撺掇着他认识了几个京城里的浮浪子弟,见他是首辅府的公子,哪个不紧着巴结,这些人里头什么歪瓜裂枣没有,在他们的引诱下,整日里呼朋引伴,下馆子开诗会,虽还不至于眠花宿柳,却把课业荒废了不少。   如今老头子问起他的功课,他便有些期期艾艾的。一段《中庸》背得磕磕巴巴。经义也解释得驴唇不对马嘴。   大老爷越听越生气,狠狠一拍桌子:“你这个孽障,怎么你的功课不进反退,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不成?”   承业吓得一下子跪倒在地,连连磕头:“父亲息怒,儿子愚钝,惹您生气了。回去儿子一定头悬梁锥刺股,努力上进,再不敢惹父亲生气了。”承宗见哥哥跪了,自己站着不好,便也在他的旁边跪下了。   承业不说还好,越说大老爷越生气,一个茶杯就扔在了他的脚边,“啪嚓”一声摔个粉碎,连茶带水溅了承业满裤子都是。“你以为你的那些腌臜事我不知道!我是看你年纪已经这么大了,给你留着体面!不知道自省自警,小小年纪就知道拈花惹草,你看看你腰里带的那是什么东西,一个荷包用嫩红色的,你是个女人么?”   一阵臭骂,承业唯唯应着,一句话不敢回。大老爷骂了一阵,最后吩咐:“你现在就给我出去,跪在你自己的院子里背一个时辰的书。到童子试之前,除了家学里读书,你给我老老实实呆在自己院子里读书,若敢踏出院门一步,我打折了你的狗腿!滚!”   打发了儿子们出去,又将平日里服侍承业的几个小厮叫进来盘问一番,小厮们战战兢兢的,只说二少爷循规蹈矩,偶尔出府也是以文会友,并无旁的。大老爷见问不出什么,只好吩咐道:“好生伺候着!哪个要是敢带着哥儿学些有的没的,别怪我知道了手辣,我将他活活打死了喂狗!”见小厮们一个个吓得两股战战,也就让他们下去了。   他烦躁地在书房里走来走去,想起柳姨娘几日里影影绰绰的,总在向自己暗示着大太太不安好心。大太太这个人他是清楚的,刻薄小气不能容人,看她一直没有短了业哥儿的用度,本来还以为她终究知道顾全大局,想明白了她未来的依靠总归要着落在这两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庶子上头。   眼见着业哥儿越来越不争气了,难道这竟真是大太太撺掇的,大太太竟安了这样恶毒的心?   他和大太太的感情早就淡了,大太太看不惯他宠爱柳姨娘他也是知道的。可是大太太毕竟是太后的侄女,就算自己这个做丈夫的,也总要给她留几分体面。   真是越想越烦躁。   正好这时候管事又进来问他是否要摆饭,大老爷便道:“你去二门上回一声,今天我在太太那里用饭。”   怡宁居得到消息的时候,大太太已经吃过了晚饭。大老爷已经有日子没来正院了,大太太急忙吩咐小厨房赶着做几道大老爷平日里爱吃的菜肴,又在丫头的服侍下换了一身衣服,重新梳了个髻,插了几支珠翠首饰。刚捯饬完,大老爷就进了院门。   大太太忙将大老爷迎进堂屋,说道:“老爷还没用饭吧?我已经叫小厨房的人预备下了,很快就得了。下厨的是马贵家的,你平时最爱吃她做的菜。”丫头们端了温水进来,大太太接了,亲自侍候他净手洗脸。   “你歇着吧,这么些丫头呢,让她们伺候就是了!”大老爷看她忙前忙后的,又处处为自己想得周全,不由也有几分感动。   毕竟是三书六礼娶回来的正房太太,又有那样显赫的娘家,大老爷从来就没有宠妾灭妻的想法。   大太太不无幽怨地说:“你难得到我这里坐坐。平时我就是想侍候你,还没有这个机会呢。”大老爷听得有些心虚。   帘笼一挑,八姑娘雨馨进来了,大太太心疼这个嫡亲女儿,都十二岁了还不让她自己出去辟院独居,依然养在正院里头。   大老爷用挑剔的眼光看着雨馨,八姑娘刁蛮任性,虽是嫡女,却不得大老爷喜欢,平日大老爷不怎么来怡宁居,八姑娘承欢膝下的机会就比较少。见她穿得周周正正整整齐齐的,只是眉宇间满是佻脱任性,大老爷心里微微不悦,眉头就不由皱了起来。   “给父亲请安!”八姑娘大大咧咧请了安,在下首的小杌子上坐下。大老爷看了两眼笑道:“倒长高了些”。   大老爷表情的细微变化瞒不过雨馨。她是个直筒子,一点就着的炮仗性子,大老爷宠着合香阁的柳姨娘并一双子女,她早就颇有微词,听了这话更是生气,嘴角微微上翘道:“父亲整日里一颗心全系在二哥哥五姐姐身上,自然没空理我。”   语气中隐含着的一丝讥讽大老爷又怎么会听不出来。他不由沉下脸来,将粉彩茶碗狠狠往桌子上一顿:“有你这么和父亲说话的吗?多大的人了,一天只知道惹是生非,在闺学里冲撞姐姐,在院子里打骂丫头,真不知道你的规矩学到哪去了?”   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雨馨更气,遂冷笑道:“难道父亲看见我们吵架了?怎么知道不是五姐姐欺负我,而是我冲撞了五姐姐?难道五姐姐说的就成了事实了不成?是,我也好,七姐姐也好,反正错的总是我们。在您的心里我们这些女儿,加在一起都及不上五姐姐的一根寒毛!您问问这些下人,谁不知道七姐姐稳重宽厚,柔顺知礼,被五姐姐欺负一通不说,还不是被您又罚跪又禁足的!您要是看我不顺眼,干脆也把我禁足好了!”   内院是藏不住秘密的,雨澜被大老爷处罚的消息,里里外外早就全知道了。雨馨听了大生同仇敌忾之意,现在更是坚决站在雨澜的一边。   大老爷气得脸色铁青,伸手指着雨馨道:“你这个孽障,别以为你母亲护着你,我就不敢罚你了?” ☆、20 薄情寡义夫妻生隙   听了大老爷如此说话,大太太脸上也不十分好看了。她强压下火气,呵斥雨馨道:“有你这么和父亲说话的吗?还不给你父亲磕头认错!”转而又劝大老爷,“老爷难得来一次正院,何必和个孩子置气呢。你还不知道馨儿的脾气吗,倔得像头驴,听不得一句硬话,她年纪还小,以后咱们慢慢教育也就是了……”   大老爷不由冷笑:“她还小?都十二岁了!再过两年就该张罗着说亲了,这样不懂礼数,将来嫁出去岂不是要丢尽我们杨家的脸面。”   雨馨立刻大声反驳:“我当然比不得五姐姐温良贤淑!将来能给我们杨家挣来天大的脸面呢!”   大太太拔高了声音:“放肆!还不闭嘴!”   雨馨愤然站起:“既然看我这样不顺眼,我走好了!这样偏心眼,我就等着您哪一天将合香阁变成杨府的正院了!”说罢摔帘而去。   “你,你……”大老爷气个倒仰,对着丫鬟婆子骂道:“你们都是聋子瞎子不成,还不把这个忤逆不孝的丫头给我抓回来!去二门上传管家张喜,请了家法来,我今天要清理门户,打杀了这个不孝的孽障!全当我杨浦没有生过她!”   满屋里的丫头婆子见了这番雷霆暴雨,大气不敢出一口,听见大老爷的吩咐,却没有一个人动弹,全都望着大太太的脸色。   后院是大太太的天下。   大太太也十分生气,既气八姑娘莽撞无礼,更恨大老爷偏心太过,嫡庶不分。这些日子听了太后和吴妈妈的劝解,这才放下身段处处讨好,想着与大老爷弥合关系,可是大老爷当着她的面发作雨馨,处处维护五姑娘,维护五姑娘不就等于维护柳姨娘吗?泥人也有三分火气,大太太又怎么能咽下这口气。   大太太冷笑一声:“老爷既然要打杀馨儿,不如将我这做娘的也一块打杀了,岂不干净!到时候将柳姨娘母子接到正院来,你就事事顺遂,再也没有人惹你生气了!”   大老爷拍案而起,面如寒霜:“难道我管教女儿还错了不成。你刚才也看到了,她处处顶撞于我,根本就没把我这个父亲放在眼里,如此忤逆不孝,再不管教如何得了!”   大太太忍气道:“老爷日日留宿合香阁,心里眼里只有柳姨娘娘儿几个,何时有过我们母女。这些年,你抱过馨儿几次,你又关心过她几回?那霞姐儿不过一个庶女,你却日日夸奖,前前后后赏了她多少好东西?女儿昨日十二岁的生日,连受了罚的澜姐儿都知道遣人送一个荷包过来。你这个父亲呢,又做了什么?可有过只言片语的勉慰!早把女儿的生日忘得一干二净了吧!老爷自己不把一碗水端平,你让女儿如何不怨?!”   大老爷不由语塞!干脆就把事情挑明了:“好!好!我也不与你争吵!我今天过来只想问你一句:你在业哥儿身边安插了那么多美貌的丫鬟,你到底安得什么心?你怨恨柳姨娘,所以盼着她的孩子学坏!好遂了你的心吧!”   大太太心中一动,她早就等着这番盘问了。便乘势装作怒极了说气话:“我说你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了?原来是兴师问罪来了!我这么多年操持家务,教育子女,累死累活只换来你这样猜忌?老爷既然这样想,我再如何解释你也不会相信了!罢罢!我就此承认了,请老爷赐我一纸休书,将我休回娘家去吧!”   大老爷听得楞了。大太太竟然就这么承认了?   屋里的丫鬟婆子们见两位神仙打架,害怕殃及凡人,早悄没声息地退了出去。只剩下一个吴妈妈在一旁急得不得了,这时再也忍不住插嘴道:“老爷太太这话万万说不得啊!”吴妈妈看了眼大老爷,见他神色不善,还是硬着头皮说道:“老爷容我替太太分辩两句,太太管着这么大一个家,上上下下几百号人,都要太太操心,一处想不到一处就要出漏子,不知得罪了多少人,有多少人在背后嚼舌根子。您不给太太撑腰也就罢了,怎么能这样猜疑太太呢?这让太太多伤心呢!老爷您是个精明人,那嚼老婆舌头的话可万万信不得啊!二少爷和三少爷房里的事都是太太亲自吩咐老奴才做的。太太对哥儿们只有拳拳维护之心,绝没有别的心思啊!”   大老爷也豁出去了,冷笑道:“既如此,我倒要问你:业哥儿和宗哥儿都是哥儿,为何身边的丫头完全不一样,宗哥身边的规规矩矩,业哥身边的就一个比一个狐媚?业哥身边已经那么多丫头了,为何前几天你单又给业哥儿屋里另添了人?”   吴妈妈道:“老爷,这都是业哥儿自个儿求的啊,和太太有什么相关?”   大太太一阵冷笑:“去年业哥儿找我要一具寿山石嵌人物雕空龙寿纹十二扇围屏做摆设,我只不过因为别的事情耽误了一天,老爷听了柳姨娘告状,就亲自上门一阵数落,说我刻薄寡恩,克扣儿子的用度。现在只要业哥儿开口,不管是什么,我都是当做第一要紧的大事立即去办,哪里敢有半分拖延?”   “真是他自己开口求的?”大老爷半信半疑。   大太太道:“你要是不相信,只管去问他便是。那年他僻院独居,我见他身边使唤的人不够用,便说指几个丫头过去伺候。但是送去了几波人他都不满意。最后是吴妈妈带了所有的丫头过去,让他自己挑的。这事院子里的管事妈妈们都知道,你若不信,叫来一问便知。倒是宗哥儿体恤我这个做母亲的辛苦,只说身边的丫头够使了,又是从小用惯了的,我也就没有再拨丫头过去。”吴妈妈早就料到了这一天,所以这事办起来滴水不漏。二少爷的性子她早就摸透了,将这么几个水灵灵的丫头放在人堆里给他挑,他不挑出来就怪了。   大太太接着道:“……这一次他房里加了人,也不是我强加给他的,是他自己来求的。”吴妈妈放了点风声出去,只说这次买来的丫头里颇有几个绝色的,业哥儿听了果然来求,大太太就顺水推舟将人放进了他的房里。“既然在老爷心里我这么蛇蝎心肠,干脆老爷让柳姨娘来管家好了,我也乐得清闲,省得费力不讨好!以后业哥儿的事再别来找我,我可不敢再管了!”   大老爷顿时就有些词穷,大太太说得都是实情。“你这叫什么话,哪有个叫姨娘管家的道理!”自己的儿子他是知道的。年轻人哪有个不爱俊俏姑娘的。想着这些年为了柳姨娘没少和大太太打擂台,这一次大太太似乎是真生气了,竟要撂开手不管了。仔细想想业哥儿整日和丫鬟厮混,耽误了读书上进,似乎的确怪不到大太太头上。   你一天疑神疑鬼的,让人家大太太怎么管嘛!   大老爷心思百转,道:“这事我们暂且揭过不提。我现在只有这么两个儿子,我只问你何时将他们写入你的名下?”   大太太冷笑:“老爷说揭过便揭过,难道我的冤屈就白受了。老爷无缘无故发作我一顿,你让我这个当家主母的脸往哪搁?”   大老爷道:“那你想怎么样?让我给你跪地赔礼吗?”   “那我怎么敢当!只望老爷日后再听到些什么风言风语,先仔细想想,不要被那起子狐媚子蒙蔽了,当了枪使!”   大老爷真是又愧又气,后宅的事如同一团乱麻,本来就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他平时心思主要放在朝堂上,如何能说得过大太太。“别的且不说,我只问你何时将儿子记在你的名下!”   大太太抗声道:“若只是宗哥儿,明天就去开启祠堂禀明祖先。若带上业哥儿,那就休想!”   “业哥是我的长子!”大老爷一拍桌子,“我们堂堂宰相府,废长立幼,岂不被人戳脊梁骨!岂不是给了言官御史弹劾我的口实?”两个儿子比较起来,他还是更喜欢口齿伶俐,会讨他欢心的长子业哥儿。   大太太寸步不让:“他们娘们如此欺我辱我,还想我把那个贱人生的儿子记在名下?做梦!”   “你,你……”大老爷伸手指着大太太,压低了声音:“没有嫡子,如何继承家业?你就甘心看着偌大杨府的基业,统统落到二房的手里?让我们的子女以后都仰仗着别人的鼻息过活?”大楚向来注重嫡庶之别,业哥儿、宗哥儿虽是大房的孩子,但凭着庶子的身份承宗继祧就有些勉强,难免不被二房压制。   大太太冷笑:“那也是柳姨娘的儿子受气,和我什么相干!”   “业哥难道就不是你的儿子,你难道就不是他的嫡母了吗?”   吴妈妈看着差不多了,连忙拉拉大太太的袖子,劝道:“太太,听奴婢一句劝吧,有话好好说,不可再意气用事了。”   大太太脸上一阵阴晴不定,良久方才松口:“就这么将业哥儿写在我的名下,变成嫡子,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今天我给老爷个面子,便给他指一条路。我毕竟也是名门之后,太后的侄女,将一个白丁写在我的名下实在有辱门庭,两个哥儿就要参加童子试了,谁考中秀才,我便将谁写在名下!”   大老爷没想到太太太想出这样一个主意。想想秀才对于别人也许很难,可对杨家子弟来说只是一个起点,这条件还可以督促两个儿子上进,一举两得。便道:“那就请太太记得今天说过的话。明日我便带着两个孩子过来给你请安,顺便将这件事情告诉他们,也好叫他们有个准备。”   大太太疲倦地道:“那就如此吧”。   大老爷就站起身来:“外面还有几件急务等着我去处理。就不多耽搁了!”   吴妈妈劝道:“饭菜已经备好,老爷还是用了饭再去吧。”   “不必了!”大老爷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地去了。   大太太愣愣地站在那里,屈辱、愤怒、失望、伤感,种种情绪一同涌上心头,她愤怒地将能小桌上能打烂的杯盘碗碟统统砸烂。   “太太……”吴妈妈哈着腰,小心翼翼地劝着:“您消消气!”扶着大太太在椅子上坐下,轻抚着她的后背小心地说:“您这又何必呢,气坏了身子还不是您自己受罪,倒要叫那个贱人看了高兴。”   “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啊!”大太太忍不住哭了起来。“老爷这个样子,你也看到了,以后我又怎么指望得上!哼,别说是我了,就连八姐儿,我看他也准备不闻不问了!”   吴妈妈劝道,“就算是为了八姑娘,您也得顾惜着自己的身子啊。您要是气病了,八姑娘还能指望谁呢!要我说啊,第一,太太管家的权力千万不能放;第二,宗哥儿那孩子还要尽力笼络,将来大老爷百年之后,也不至于没有个男人依靠。”   大太太连连点头:“你说得对!宗哥儿在府里没有根基,老爷又更加宠爱那个狐狸精的儿子,他不靠我靠谁!至于业哥儿,这次院试,一定不能让他通过……”   吴妈妈会意地点点头。 ☆、21 同仇敌忾雨馨赠银   再说雨澜被罚了跪在那里,晓玉在一旁跪着相陪,左脸又红又肿,雨澜怎么叫她回去她都不肯。   过了一阵子,晓月也听到了消息,就带着几个小丫鬟赶了过来,没法子,也得陪着跪。直到跪满一个时辰,雨澜才在小丫鬟的搀扶下返回绿静斋。进了堂屋,雨澜没口子地吩咐小丫头们准备碎冰块,放在毛巾里敷在晓玉脸上,又叫煮了鸡蛋,剥了壳在晓玉脸上来回滚动。好在没有破皮,睡一觉也就好了。   晓玉感动万分,说道:“姑娘别只顾管我,跪了那么久,膝盖都跪青了吧。晓月快去找紫金活络丹来,给姑娘敷在膝盖上。”   晓月去了,半天才回来,手里拿了个装药的小盒子,脸上却是一副生气的表情。   雨澜看了不由奇怪:“又怎么了?又是谁给你气受了不成?”   晓月愤恨道:“还不是王妈妈!那紫金活络丹一直是她保管着呢。刚老实了一会子,见姑娘受了老爷不待见,立刻又夹枪带棒,冷言冷语的。说我倒也罢了,竟把姑娘好一番编排,说姑娘不懂规矩,活该受罚!真是气死我了……”   晓玉怕雨澜听了生气,截断道:“你少说两句吧!”   雨澜本就心里不痛快,心想这个老妖婆惯会见风使舵,还没怎么地呢又起幺蛾子了。撵走王妈妈的心思就更重了。   刚搽好药,一个小丫鬟进屋回道:“四姑娘雨霏来了。”   雨澜膝盖确实有点疼,便打发晓月出去接了四姑娘进来。   雨霏带着两个小丫鬟,满脸的关切,一进堂屋就问候:“七妹妹没什么事吧,我一听见消息立马就赶了过来。这一路都担心得要命。”雨霏这阵子和雨澜走得很近,隔三差五就来拜访,可不知道为什么,雨澜就是对这个姐姐喜欢不起来。   “没事没事!四姐姐不要挂心!”让了座位,又吩咐晓月上茶。   “妹妹跪了那么久,膝盖一定很疼吧,我带了些化淤膏过来,叫丫头们涂在你的膝盖上,明儿就好了。”又问:“好好的,妹妹怎么会被父亲罚了?”   雨澜谢过雨霏,叫晓月收了化淤膏,这才把事情的经过简单说了一遍。雨霏听了之后一阵默然,她也是庶女,平日没少被雨霞欺负,对大老爷偏爱雨霞也自心中有气,但她却不敢说出来。只是劝道:“我知道妹妹受了委屈,可父亲毕竟是长辈,你就多担待些,千万不要对父亲生了怨怪之心。”   雨澜点头道:“我省得!”   正说着,八姑娘雨馨身边的丫头绿枝来了。晓月把她迎进了堂屋,雨澜见她还另带了个小丫头,手里抱着一个紫檀木百子万字纹的匣子。看见雨霏也在,就给两位小姐分别见了礼。   小丫头搬来一把椅子叫她们坐了,雨澜问:“八妹妹叫你过来有什么事吗?”   绿枝是雨馨的大丫头,性子和雨馨一样直爽。笑着说:“七姑娘,我家姑娘听说你受了冤屈,让我过来慰问慰问,顺便给你带点玩的用的东西。”   晓月和绿枝脾气相投,也很熟悉,说话也就无所顾忌:“八姑娘为什么不自己来,派你一个小丫头来慰问我们姑娘是什么道理?”   绿枝嘻嘻一笑:“我家姑娘说了……”她学着八姑娘的话:“她那里什么玩的也没有,吃的喝的更不合我的胃口,况且我又不会说话安慰人,我就不去了!你和她说,我知道这事一定是那个小蹄子起的头,错的肯定是那小贱人。你叫她放宽心,别把身子气坏了!等过了这一个月,我在怡宁居摆席请她吃酒……七姑娘,你也知道我们家姑娘就是这个脾气,你可千万别生气。其实我家姑娘还是很关心您的,叫我带了这么多东西来。”   雨澜笑笑,八姑娘雨馨很有些孩子气,又十分傲娇,似乎觉得和庶女们打交道丢份,可这几天接触下来又慢慢欣赏起雨澜这个姐姐来,行事也就颠三倒四的。雨澜觉得有趣,便笑道:“没事,八妹妹能想着我我就很高兴了。”   绿枝欢喜道:“我就知道七姑娘宽宏大量,不会为这么点儿小事生气的。”说着打开紫檀木盒子,“我们姑娘怕你禁足在家里憋闷,把她平时爱玩的东西都给了你。”只见盒子里有雀牌,有骰子,有双陆棋,有围棋,有九连环……还有一个小包袱。   晓月指着那个包袱问道:“这是什么?”   绿枝笑道:“这是我们姑娘送来的银子。”抖开包袱果然是五个锃亮的小元宝,每个十两,一共五十两。   “八姑娘说,七姑娘想吃什么好吃的,尽管叫厨房上做去,要请大夫也尽管请最好的来,没有钱只管找她要!”   八姑娘还真是大方。在大楚,五十两银子够一个小户人家嚼用一年的了。雨澜一个月的月例是二两,上次大太太一次补给她一年的月例钱,总共也才二十四两。   关键是八姑娘表现出来的这份情谊,雨澜也有几分感动。   只不过当着雨霏的面……   雨澜就看向四姑娘,果然她的脸上有些不好看,堆出来的笑容里就有一些勉强。四姑娘母女两个这些年一直依靠着大太太讨生活,对于八姑娘的讨好不遗余力,可是八姑娘却总也瞧不上她。见雨馨待雨澜这样好,心里的滋味又怎么会好受。   雨霏有些不明白,从什么时候起,七姑娘雨澜的人缘变得这么好了,不但下人们齐声夸奖她亲和仁厚,九姑娘雨晴待她如同亲姐,连八姑娘雨馨也同她亲近起来。   雨澜暗叹一口气,今天绿枝来得的确有些不巧。她又是个直性子,不懂得避讳。不过大宅院中想让每一个人舒心满意是不可能的,雨霏心里有疙瘩她也没办法。   绿枝、晓月和晓玉都在看她。接不接受八姑娘的好意得由她做主。其实根本不用考虑,八姑娘雨馨那种性子,雨澜要是不要这些玩具和五十两银子,雨馨非觉得雨澜瞧不起她,以后再想和她搞好关系那就难了。何况,雨澜手头的确不宽裕,上上下下哪里不需要银子打点啊,不要说五十两,就是五百两她也不嫌多呀!   雨澜就笑着说:“既然是八妹妹的一番心意,我就收下了。”就叫晓月将盒子收了。晓月欢天喜地去了,雨澜看得直摇头,这丫头就是不如晓玉稳当,以后还得好好j□j。   绿枝出了一口气,笑道:“还是七姑娘明事理,今天这东西你要是不收,回去我们姑娘非得生气不可。”   雨澜道:“回去替我好好谢谢你们家姑娘,就说我等她在怡宁居摆宴款待我呢,到时候要是席面不好我可要笑话她!还有,回去告诉她,我这里以前是没有什么好东西,不过前儿祖母赐了我几两武夷岩茶,说是宫里的贡品,让她有空过来,我用收集来的雨水亲自煮茶给她吃。”转向雨霏:“四姐姐到时也一定要来。”又解释:“本来今日就该亲自煮茶来款待姐姐,只是如今膝盖上搽了药,行动略有不便,四姐姐还请见谅。”   雨霏忙道:“自家姐妹,说这些干嘛?我还会挑妹妹的理不成!” ☆、22 七姑娘无缘上巳节   送走了雨霏和绿枝,一夜无话。第二天雨澜醒来,膝盖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叫来晓玉一问,她的脸也基本没什么问题了。   吃过早饭,因为禁足在家,不用去上学,便叫晓月去杨府书房里找几本《楚史食货志》来看。晓月答应着却不就去,而是问:“姑娘,别家的姑娘就算要看书,也挑些志怪小说才子佳人之类的偷偷的看,你怎么喜欢看这么怪癖的书?”   前几天,雨澜从书房里找到一本正统朝的《食货志》,如获至宝。晓月见她看得认真,就问她书里写了什么。雨澜便拿给她看。晓月看了几段就头大了,只见那书中记载的不是田制、户口、赋役、仓库、漕运,就是盐法、杂税、钱法、市籴和会计制度,纷繁复杂,没个头绪。   晓月看到过枯燥的书,但从没见过这么枯燥的书。只觉得四书五经也比这书有意思多了。见自家姑娘看完了那一本不算,还要自己再去借一本,这下就更加不明所以了。   雨澜笑道:“你懂什么?这《食货志》可比一般的志怪小说才子佳人好看多了!里边记载着的可是仕途经济之道,是这个世界运行的大法则大道理!”作为一个曾经的商人,当然会对这个未知社会的经济情况感兴趣。   晓玉白了她一眼道:“姑娘叫你去你就去好了,恁多废话!”   晓月吐了吐舌头,转身去了。不一会儿便回来了,不但带了两本《食货志》,还带了九姑娘雨晴进来。   雨澜老远就听到她们两个的说笑声,挑了帘子出来迎接,“九妹妹,你不去闺学上学,怎么跑到我这儿来了?”   “七姐姐!”雨晴拖着长声跑过来,伸手拉住她的袖子,就像一只见到主人的狗儿,就差用脸在她衣服上蹭几下。“巳时才开始上学的嘛。我先来看看姐姐,再去上学也不迟。”天真烂漫,纯真童趣,非常招人喜欢。   “昨天就想来看姐姐了,可姨娘说天太黑了,路不好走,死活不许我出来,气死人了呢。”   雨澜心中一动。二太太为人厉害,二房中的人口就比较简单。九姑娘的生母徐姨娘在二房中讨生活就有些战战兢兢的,极为小心翼翼。徐姨娘不放九姑娘来看她,是害怕九姑娘和她走得太近而得罪了大老爷和柳姨娘吧?   雨澜叹了一口气,这个后宅中,没有一个人是过得轻松的。“姨娘都是为了你好,你要多听她的话知道吗?”说着拉着九姑娘进了堂屋。   雨晴开心地笑着,一张圆圆的小脸上还有些婴儿肥,雨澜看着心情就好了起来。   “我知道姨娘对我好,姐姐对我也好!”   晓玉早就知趣地摆上了糖饼、山药糕、芙蓉糕等点心甜食。“知道九姑娘会来,我们姑娘昨天就准备下这些吃食了。”   雨晴欢呼一声,一手拿起一块山药糕,一手抓着一块芙蓉糕,就往嘴里送去。雨澜看得直笑:“慢点儿,没人和你抢!早饭吃过了没有?”   雨晴道:“辰正时牌吃的。”   雨澜就笑:“那还吃这么多零食,小心变成一个大胖妞,将来嫁不出去!”   “姐姐你笑话我!”雨晴不依地追打雨澜,一屋子的丫鬟一起跟着笑。   吃了几块点心,雨晴悄悄凑过去问:“听说大伯父发了很大火呢?他为什么要罚你跪,还让你一个月不许出门。再过几天就上巳节了,我还想和你一起出门登山踏青呢。听说大姐姐这次也要和我们一起呢。都怪五姐姐,一定是她又欺负你了!”   这话勾起了雨澜的愁绪。她自从穿来古代之后,除了病刚好的时候偷偷溜出去见识了一番,看见了那个妖孽王爷,其余时间就像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一天到晚能够涉足的只有杨府这一亩三分地,闷都快闷死了。   好不容易挨到了三月三上巳节,难得有个一年一度名正言顺出门游玩的机会,还被禁足了。嘿,我招谁惹谁了这是?   “大姐姐也要和你们一起?你听谁说的?”   “听太太说的。”雨晴嘴里的太太指的是二太太。大姑娘雨珊是杨府的嫡长女,大太太的第一个孩子,今年二十岁,嫁给吉安侯世子陆仲亨做正妻,吉安侯爵位世袭罔替,没有“君子之泽,五世而斩”那种袭爵五世就要收回爵位的尴尬,吉安侯又颇受皇帝信任,如今手握京师兵权,加上陆仲亨人品端方年少有为,是门很好的亲事。   大姑娘嫁过去之后,很快生下一个女儿,却不想怀孕时胎位不正,生产的时候就有些难产,好不容易母女平安,大姑娘却又落下了病根,一连两年再无所出,婆婆的脸色就很不好看了。大姑娘顶不住婆家的压力,只得往陆仲亨的房中放人。   如今不但陆仲亨房里的两个通房先后怀了身孕,更因为大姑娘身体不好,无力管家,早已交出了中馈的主持权。大太太对陆家便有些微词,可她再操心,女儿身体不好,不能生育,她也没有办法。   因为身子不好,大姑娘连归宁的时候都少,成日呆在陆府调养身体。在雨澜的印象中,她是一位温柔娴雅的真正的大家闺秀,雨澜还是蛮想见见真人的。   又说了阵子话,九姑娘的大丫鬟双喜进来了,手里提着一个笼子,里面装着一只肥肥白白的兔子。   一屋子的人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雨澜问:“这不是你的心肝宝贝吗?你把它提过来做什么?”   雨晴拍手笑道:“姐姐闷在屋子里一定很无聊。我把‘白白’借给你养几天,你就不会那么闷了。不过,过了这段时间姐姐要还给我的哦。”白白就是这只兔子的名字,是九姑娘的心肝肉,九姑娘最是在意,平时等闲小丫鬟都不许接近的。   雨澜心中涌起一股暖流,这下真的有些感动了。其实雨澜对养兔子实在没有什么兴趣,但是看见雨晴那殷殷切切的眼神,一时竟找不出话来拒绝。   “晓玉接着吧。找个好地儿安置它,再好好请教一下双喜,问问这只兔子喜欢吃什么,平时有没有什么要注意的地方?”   “不是兔子,是白白!”雨晴纠正。   “好!好!问问白白怎么养!”雨晴亲自指挥晓玉安置好了兔子,又千叮万嘱一番,才在丫鬟的三催四请下去了闺学。   午时闺学散了学,九姑娘不回自己的小院,却踅到了绿静斋,先去看了兔子,才回头与雨澜说话。   雨澜就逗她:“你是来看我的,还是来看兔子的?”雨晴好一阵不依。   看看午饭的时间快到了,雨澜道:“要不九姑娘赏个脸,中午就留这儿陪姐姐吃顿饭?”   雨晴眼睛一亮:“真的吗?可以吗?”她从来没有单独在外面与姐姐妹妹吃饭经历,平时总是被徐姨娘拘在屋子里,不是读书就是绣花,要不就让她学些大家闺秀的做派。雨澜这般一说她就高兴坏了。   “有什么不行的?”雨澜伸手捏了捏雨晴圆圆的脸蛋,“来,告诉姐姐,想吃什么?姐姐今天请你吃大餐!”   “大餐?嗯,我喜欢吃酸笋鸡皮汤,还有糟鹅掌,还有野鸡爪子……”机关枪似的报出一大串,雨澜笑着问晓玉,“记住没?”   晓玉笑着重复了一遍,雨澜满意地点点头:“好。你快去大厨房,告诉张财家的给我们加菜,再把九姑娘还有她身边几个丫头的份例一块儿领到这里来。”   晓玉答应着去了。雨晴却有点不好意思了:“让姐姐破费了!”平时都是跟着大厨房吃的,加菜的话需要额外给钱。   雨澜冲她眨了眨眼睛,压低声音说:“没事儿,姐姐我最近刚发了一笔小财!”   很快晓玉便提了食盒子回来,雨澜让丫头们在里间摆了饭,姐妹两个围坐在小八仙桌旁吃饭,没有人拘着,也不用讲究“食不言寝不语”,雨晴高兴的像只刚会飞的小麻雀,叽叽喳喳的,不停地给雨澜夹这个夹那个。   雨澜也很欢喜,心想要是每个姐妹都想九姑娘这样可爱,那杨府的日子就好过多了。吃完了饭,雨晴小孩儿心性,精力旺盛,不肯睡午觉,便拉着雨澜去逗那只兔子。玩儿了一会,又缠着雨澜教她写字。   时间很快,眨眼又到了快吃晚饭的时间。雨晴扭扭捏捏的说:“七姐姐,要不晚饭我也在你这儿吃吧?”   雨澜道:“行,你天天在这儿吃,姐姐也欢迎!”   晓月笑着打趣她:“九姑娘干脆别回竹韵轩了,以后就住在绿静斋算了,明儿我就把东厢房给你收拾出来!”   雨晴脸上一阵兴奋莫名,想想觉得不可能,脸又垮了下来。   正在兴高采烈地研究晚上要吃什么,徐姨娘派了一个小丫头来叫雨晴回去,雨晴哪里肯回去,三言两语就把人打发走了。   仅仅过了一刻钟,又一个小丫鬟来请,雨晴仍不肯回去,又把来人打发走了。   过了一会,徐姨娘身边的大丫头墨竹来了。雨晴脸上已经十分不高兴了。   果然小丫头给雨澜见了礼,小心地看了雨澜一眼,对雨晴说:“九姑娘,徐姨娘叫我喊您回去呢。姨娘说,姨娘说她偶感风寒,让您赶快回去瞧瞧呢。”   雨晴年纪虽小,却也不傻:“骗人,你们骗人!早上出来的时候姨娘还好好的,怎么就忽然感染风寒了,我知道,你们就是不想让我陪姐姐多呆一会儿!”   墨竹大为尴尬,颇有些手足无措:“您在绿静斋呆了这么久,七姑娘还要给老太太抄录经书,耽搁太久了可不好。”   雨澜哪有个不明白的。想想徐姨娘也不容易,大老爷柳姨娘哪个都不敢得罪,就劝雨晴说:“九妹妹快去看看姨娘吧,等以后有空了,你再来我这里吃饭。”   雨晴低着头想了一会,终于依依不舍地跟着墨竹回了竹韵轩。 ☆、23 众姐妹私语话表哥   就这么过了几天,雨澜每日抄抄经,看看书,偶尔被晓玉晓月逼着做一会儿针线,雨晴还是隔三差五来看她,只是不敢过多耽搁,雨澜倒也没觉得有多闷。   三少爷承宗很快也知道了雨澜的处境,立刻派了芸儿过来探望,雨澜便让芸儿带话给他:“我一切都好,并没有受什么委屈,你无需担心。倒是你这次机会千载难逢,切不可错过。读书要刻苦,但也不要熬坏了身子,须知欲速则不达。你深明事理,我不过白嘱咐一句。”   内宅藏不住秘密,二少爷和三少爷只要能考中秀才就可以写入大太太名下,成为法理上的长房嫡子的事情,早已传遍了全府。三少爷读书也就愈加刻苦了。   二少爷被大老爷禁足在外院文轩阁,柳姨娘禀明了大老爷亲自出了垂花门,到文轩阁探望,和二少爷密谈了整整两个时辰,柳姨娘走后,二少爷也收敛了乱七八糟的心思,用功读书起来。   大老爷甚感欣慰。大太太那头也再没有什么动作,仿佛一切都成竹在胸。   又过了几天,雨澜发现王妈妈神色张皇,行迹颇为可疑,便让晓玉出去哨探。晓玉下午回来,雨澜屏退一众丫鬟,屋里只留下一个晓月。   晓玉还没说话呢,就是一脸高兴的表情,晓月是个急性子:“你都打听到什么了?赶快告诉姑娘啊!”   晓玉道:“王妈妈这次真是焦头烂额了。她儿子在赌场里输了六十两银子,收账的泼皮无赖把他打了一顿,打得他好几天下不来炕,扬言要是二十天内还不上银子,就砍掉他的一条腿。”   雨澜和晓月听得都是一阵解气。王妈妈母子两个没一个好东西,王妈妈仗着大太太陪房李妈妈的势力,欺压主子打骂奴婢就不说了,从主子奴婢身上死命扣银子。她儿子更是不务正业,整日只知吃酒赌钱,就是万贯家财也早晚都败了。这样的人渣不值得一点同情。   晓玉说道:“王妈妈正四处借钱呢,可她这个样子,谁敢借钱给她。如今她在绿静斋贪不到银子,又拿捏不住姑娘,就嫌咱们这里赏赐太少了。今天她求到李妈妈那里,想叫李妈妈给她换一个赏银给的多的主子伺候。被李妈妈好一顿臭骂!”   雨澜心想王妈妈真是糊涂了,她是大太太在绿静斋的眼线,自然不会让她去别的地方。   雨澜沉思了片刻,问道:“装银锭子的匣子、首饰盒子,还有箱笼的钥匙都在你们两个手里吧?”   两个大丫头一阵点头。   雨澜道:“若是王妈妈找你们拿钥匙,你们就说所有的钥匙都在我手里,让她直接来找我。”   晓月诧异道:“这老太婆不会这么没脸没皮吧?”   雨澜道:“人要是走投无路了,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果然当日一吃了晚饭王妈妈就进了倒座房找到晓玉和晓月,碰了钉子之后又进了堂屋找到雨澜,一开口就借二十两银子。   雨澜心中冷笑,脸上却是一派温温柔婉约:“妈妈辛苦服侍我一场,难得张一回口,于情于理我都不该不帮你这个忙……”   王妈妈大喜过望:“还是七姑娘仁厚,体恤我们下人……”   雨澜摆摆手打断她的话:“王妈妈听我说完。你张口的时间太不巧了。前些日子我手里着实有几两银子,不过昨日九妹妹看上了一匹大红洋缎,她手头银子不够,缺了几十两。你知道的,我和九妹妹感情最好,就把银子借了给她。不过你也不用着急,九妹妹说了,几个月之后等银钱凑手了,一准还我,你若是不急,就等上几个月吧。”   王妈妈讪讪不已,又胡乱闲扯了几句就灰溜溜地下去了。   雨澜看她狼狈的样子心中一阵痛快:“让我把银子给你打水漂,我还没有白莲花到那种程度!!”   雨澜叫晓月晓玉看好了值钱的东西,就呆在一旁静观其变。   上巳节转眼就到了。前一天延庆郡王府就派人送来请柬,邀请老太太、三位太太以及众位姑娘去京郊南山杏子林观赏杏花。延庆王妃将在杏子林置酒,大会京城众位贵妇贵女。   延庆王府与杨府关系非比寻常。延庆王妃,就是杨老太爷的嫡出女儿,雨澜的亲姑姑。   大楚太宗朝以来,几经清洗,宗室子弟凋零殆尽。太祖一脉十余个皇子死了个干净,如今只剩下晋王叶邑辰一棵独苗,秦王一脉也是半斤八两,千顷地里只留下叶枫齐一棵苗。太宗这一支虽然得以承嗣大统,但长子早殇,次子又患有精神疾病,便由三子继承了皇位,也就是当今的正统皇帝。   延庆郡王母妃位分卑微,没有抚养皇子的资格,便从小养在景仁宫贤妃名下。贤妃就是当今皇上的生母。也就是说,延庆郡王是与当今皇上是一个屋檐下长大的,感情自然非比寻常。   因此正统皇上刚一即位,就下旨封他为延庆郡王。延庆郡王身份贵重,却深通韬晦之道,整日浸淫于书法之中,超脱朝局之外,反而更受皇上青睐。   “这次一定很热闹!”绿静斋堂屋里面,雨澜、雨霏、雨晴三姐妹团团围坐。雨晴坐在檀木椅子上,小脸兴奋得直发光。“那杏子林的杏花有几十亩呢,要是全开了,不定多好看呢!太太说三姑姑给全京城所有有头有脸的贵妇贵女全都发了帖子,公主郡主都有好几位呢!赏花、吃酒、还要作诗……”三姑姑就是延庆王妃。   雨霏咳嗽一声打断九姑娘的话,赶紧给雨晴打眼色,姐妹们明天都可以痛痛快快地出门玩一天,只雨澜一个被父亲禁足拘在家里,雨晴现在说这些,不是给雨澜添堵吗?   悄悄去看雨澜的表情,还好没什么变化。雨澜眉毛微蹙,不解地问:“不是说延庆王府一直很低调吗?三姑姑这一次怎么搞出这么大动静?”   雨霏解释道:“咱们这位王爷共有三子四女,大表哥、二表哥都是嫡子。大表哥眼看到了年纪就要被立为郡王世子了,三姑姑已为他娶娶了都察院左副都御使高谷的女儿。二表哥,还有一位侧妃生的三表哥年纪都不小了……”   雨澜闻弦歌知雅意,就笑:“原来三姑姑要给两位表哥选媳妇呀?”   雨霏道:“可不是吗!三表哥倒也罢了,只是那二表哥……真不知哪家的姑娘能有这样的福气,嫁给二表哥为妻!”一时脸上都是憧憬。   皇室宗亲第三代子弟中,延庆郡王次子叶敏淳聪慧过人,文武双全,大名连雨澜都听说过。太子曾语:“敏淳聪明绝顶,才德双全,我兄弟皆不如也。”不但太子喜欢他,皇上对他也十分厚爱,年纪轻轻就让他在各部院衙门当差历练。他年纪虽轻,但办事干练,极有才干,往往被钟鼎之家拿来当做楷模,以督促教育族中子弟。   闺阁中的姑娘们也经常议论他,因为他“美姿容,善言笑”,温文尔雅、风度翩翩。总之,这位表哥竟是一个有权有钱、有品有貌、有才有德,要嘛有嘛,无数闺阁少女闻之心肝肉颤的超级钻石王老五!   这种人不是更应该出现在晚八点档的古装肥皂剧中吗?雨澜觉得世界很神奇!   按说这位表哥原主人应该见过,可是雨澜想破了脑袋也想不起他长成什么样?不知比起晋王叶邑辰那个妖孽来如何?听说宗室中还有一位大名鼎鼎的美男子——和年少有为洵洵儒雅的叶敏淳刚刚相反,这一位风流浪荡,行事荒唐,是个典型的花花公子,就是秦王叶枫齐。   雨澜不由有些奇怪,怎么长得好看的都姓叶?   雨澜就笑得暧昧:“四姐姐见过二表哥吗?他真的生得很好看?”   “真的很好看!”雨霏顺嘴就答。   “那你就嫁给他做我的二表嫂吧,亲上加亲……”   “你个小蹄子,看我不撕你的嘴。”雨霏羞的脸都红了,就去扭雨澜的脸,调笑了一回,众人也就散了。   第二天是上巳节的正日子,杨府出动了十几辆马车,全家女眷总动员,浩浩荡荡开赴京郊南山。内宅女子们个个花枝招展,欢天喜地。   两相比较下,绿静斋的气氛就十分低迷。吃了午饭,歇了午觉。雨澜歪在榻上无精打采地看书,看了一会儿困意再次袭来,居然又睡着了。   晓月悄悄将那本砖头厚的《食货志》从雨澜的小手中抽了出来,又悄悄地为她盖好被子,用眼神示意晓玉,两人慢慢退出屋子。   外边阳光正好,两个大丫鬟就站在帘子外边晒太阳,一边晒太阳一边压低了声音说悄悄话。晓月憧憬地道:“咱们姑娘能一块儿去就好了,凭姑娘这份才气,一定能在诗会上大放异彩。”   晓玉也跟着叹了一口气:“谁说不是呢,姑娘被拘了这么久了,早就闷坏了。”   两个人小声说了一会子话,忽然听见一个爽脆的声音:“两位姐姐在说什么呢,这么热闹?”两人抬头一看,是老太太身边的大丫鬟杏黄。   两人对望了一眼,同时想起屋子里睡得正香的雨澜。高门大户的姑娘,行走坐卧都有一定的规范,这个点儿了,还在睡觉,这可不是大家闺秀的做派,要是传到老太太的耳朵里……   晓月立刻提高了声音:“杏黄姐姐,你怎么来了?你没随着老太太去杏子林踏青赏花?”晓玉则返身进了房间。   “老太太喜静不喜动,身上又懒懒的,昨天就派人知会了三姑太太,只教三位太太带着姑娘们去了。”杏黄如有所思地望了晓玉一眼,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善解人意地和晓月寒暄起来。   说不了几句雨澜就出来了,身上整整齐齐的,脸上挂着娴雅的微笑:“杏黄姐姐怎么来了?”   杏黄施了个礼:“七姑娘,老太太请您过去一趟。”   雨澜这次带了晓月,随着杏黄出了绿静斋。“今天是上巳节,祖母怎么没出去疏散疏散。”   杏黄就把刚才和晓月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雨澜试探着问:“祖母唤我过来有什么事吗?”   杏黄回道:“老太太闲坐无聊,想叫姑娘来给她讲讲古记儿,读一卷经书。” ☆、24 王妃归宁初见表哥   到了松鹤堂,苏妈妈亲挑门帘,雨澜绕过门口十二扇金丝楠木泥金屏风进了屋子,帐帘半挑,老太太半躺在罗汉榻上,看气色确实比平日差了一些。   见礼后在檀木椅子上坐了,雨澜关切地问:“听杏黄姐姐说祖母身上有些不爽。现在可好些了?可找大夫看了?吃了药没有?吃的什么药?”   这一连串的问题问得老太太笑了起来:“瞧你这丫头,说话连珠炮似的。也没什么大毛病,就是身上有点懒,歇一歇便好了。前儿老大荐了一个姓林的太医,开了张方子,开始吃着还见效,后来就渐渐的没什么效果了。”   这是产生抗药性了,雨澜思忖着,陪着小心回答道:“祖母身体这么好,父亲叔叔们又孝顺,您活个一百岁肯定没问题。孙女也读过几本医书,您这症候就是上了年纪,气血略有亏损,只要注重饮食调养,这一点小毛病很快就好了。我倒觉得汤药不一定非得吃,食补不如药补嘛!”   老太太眉毛一挑:“哦,你还懂医理?”   雨澜不好意思地道:“孙女没事儿的时候喜欢看些杂书……”   这一下倒勾起了老太太的兴趣:“你倒说说看。”   雨澜之所以敢挑起这个话题,当然是有备而来。   前世雨澜还是李蓉的时候,手下的一位大区销售经理,工作之余酷爱研究养生之道,雨澜耳濡目染学了不少。现代比之古代最大的优势就是获取知识简单、快捷、方便,很多医学上的理论认知,经过无数时间积淀得出的结论和见识,即使这个时代最优秀的医生,也无法具备。   拥有这个时代所有人都没有的知识和见识,是她在古代生存的最大优势。她要想办法将这个优势发挥出来,纵不能像YY小说里的女主角那样大杀四方,也不能丢穿越同胞们的脸不是!   于是乎雨澜从健康的四大基石说起,一直说到老年人的养生保健。将前世的理论和观点用这个时代的语言一一包装,再说出口来,听得老太太频频点头。   老太太也读医书,也懂医理,虽然雨澜很多观点都很新颖,但是经过她深入浅出的解剖分析,老太太无法不被她说服。   减少油脂使用,降低肉类摄取,多做运动,吃饭只吃七分饱……   比如这个“吃饭只吃七分饱”,是真正公认最有效的能够延年益寿的办法,也是科学证明的唯一一种办法,现代叫作“低热量膳食”。   雨澜侃侃而谈:“医书里有句话:要想身体安,三分饥和寒。就是说吃饭要控制食量,不能吃得太饱。古书上说有人用猴子做研究,100只猴子随他吃饱,另外100只猴子只吃七分饱。过了一段时间发现,吃得饱的猴子死了一半,而只吃七分饱的猴子只死了十几只,而且身体健康,精神也好,还很少生病。”其实都是现代科学家做的实验,雨澜随口就给改到了古代。   一屋子的人听得啧啧称奇,老太太也大为高兴:“节食惜福我是听说过的,倒没想到里边还有这样的道理,亏这拿猴子研究的人想得出来!”有了这样的例证,对雨澜的各种理论和观点就更加信服。   苏妈妈也说:“要不怎么说还得读书呢!这样的道理除了爱读书会读书的七姑娘,谁还能知道!”   又说了一会子,雨澜道:“前段日子我在书上学到一个推拿的法子,在丫头们身上试过几回,很有几分效果。不如趁此机会,我给祖母推拿一番,帮您消消乏?”   她眉宇间洋溢着一股自信,让人不由自主地感到信服。老太太没怎么想也就答应了。   早有一个小丫鬟进来,搬过一只春凳,让老太太一双腿搁上,雨澜跪在一个软垫上,替她按摩揉捏。按摩推拿的法子,雨澜前世是学过的,而且在那没良心的男友身上试验过好多回,她的男友体质不算好,隔三差五感冒。   她的手法熟练,压穴位,滚肌肉,驾轻就熟。推着按着,不由就想起了前世的男友,以为死过一回一切都烟消云散了,可忽然想起时,还是那样痛彻心扉。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雨澜硬生生给憋了回去。   她已不再是李蓉了,还想这些干什么!   “丫头是有真功夫的!不是说说就算的。”老太太被她服侍得浑身舒泰,疲惫慵懒之感竟慢慢化去,效果灵验甚至胜过了汤药,不由大为欢喜。   按摩完毕,雨澜额头上已经冒汗了。老太太赶紧命杏黄拿来温水绞过的帕子,帮雨澜擦去脸上的汗水。雨澜坐回椅子上,语气真诚地说道:“祖母可觉得适意些了?祖母若是不嫌孙女粗笨,以后孙女经常给祖母推拿一番可好?”   老太太知道推拿是个力气活,不由大为感动:“好!好!你是个至诚至孝的孩子!”   苏妈妈凑趣说:“老太太得了这么一个孝顺又伶俐的孙女,日后定然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   听她说得不伦不类的,老太太先笑了起来,“你这老太婆子,也开始学着贫嘴了!”大伙便跟着笑起来,气氛变得很轻松。笑了阵子,老太太觉得精神更好了,便从卧榻上半坐起来,叫杏黄拿了一个五福捧寿大迎枕靠着,又叫拿了卷《法华经》叫雨澜来读。   读了一阵子经,又讲了几个古记儿,一个小丫鬟进来回事,雨澜认识,是大太太身边的小桃。   “回老太太,三姑太太办完了杏花宴,带着表少爷和表姑娘们,要过来给老太太您请安呢!马车就快到了。”   女儿回门儿,老太太当然高兴,吩咐杏黄带人迎出二门,苏妈妈准备茶果点心。雨澜赶紧告辞:“孙女尚在禁足之中,祖母召唤不敢不来,就不见外客了。”   老太太想了一下:“你回去也好,换件衣裳再来。你三姑姑有日子没来了,你也见见。你父亲那里,自有我担待。”   雨澜躬身应是。带着晓月匆匆回了绿静斋,换过一身衣服,赶在三姑太太到家之前到了松鹤堂,去晚了就失礼了。   老太太已经换过衣裳在大厅里等着了。   一炷香的功夫,二太太爽利的声音就远远传了过来:“老太太,您看谁来了?”帘栊一挑,大太太、二太太、五太太簇拥着一位盛装丽人款步走了进来,后边跟着一大群少爷和小姐。   延庆王妃三十岁上下年纪,丰姿冶丽、端庄娴雅。通身上下透着一股子雍容华贵的气派,看得雨澜暗暗喝彩。   杏黄早已扶着老太太的一只胳膊站了起来,雨澜上前扶住她另一只胳膊。老太太就要行礼:“臣妇见过王妃娘娘!”   延庆王妃立刻抢上前去,一把扶住老太太:“母亲,你这是想折煞孩儿吗?”   目光一闪,不着痕迹地多看了雨澜一眼。   “国礼不可废!我们杨家世受皇恩,你爹爹是中枢辅臣,更应该谨守君臣之礼,不能忘了臣子的本分。”   延庆王妃道,“我知道母亲最重义礼。不过今日都是自家人,您年纪又大了,女儿就做一回主,那些虚礼咱们就不用讲究了吧!我也有段日子没见您了,您好生坐着,女儿给您磕头。”不由分说扶着老太太在主位上坐了,然后在她面前跪下行礼。   老太太满脸笑容,一叠声道:“罢了罢了,都免了!都免了!”杏黄眼明手快去扶延庆王妃,她却不肯起身,到底是给老太太磕了头。   延庆王妃这才站起身来道:“银月、淳哥儿、弘哥儿,还不上前给外祖母叩头。”   延庆王妃身后便闪出两男一女,一进门雨澜就注意到他们了。只见三年轻人年纪都不大,男的丰神晓玉,女的娇美如花,左边一个少年尤其卓尔不群,想来就是二表哥叶敏淳了。   三人走上前来一齐跪下:“给外祖母请安!愿外祖母福寿安康!”   雨澜赫然发现,跪在中间的竟不是王府嫡出的二少爷敏淳,而是唤作银月的美丽的少女。周围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对这个小姑娘客客气气的,恭敬得有些过头。   那时候男尊女卑,叶敏淳又是哥哥,这可就有些奇怪了。   老太太高兴万分地叫:“快起来,快起来,没想到银月也来了。在皇宫里拘了小半年,太后娘娘凤体有恙,想你必定进了慈宁宫侍疾,以为你今日出不来呢?来来,快坐到我身边来,让外祖母好生瞧瞧!”   听了这番话,雨澜终于想起来了。这位小表姐年纪不大,身份却极为尊贵。她是延庆王府唯一的女儿,嫡女。   这不算什么!   她自幼聪敏明慧,伶俐活泼,玉雪可爱。从小便随了延庆王妃进出东西十二宫,从太后皇后到各宫主位没有不喜欢的。银月长到三岁,恰逢皇后爱如珍宝的小公主夭折,尚不足周岁。   皇后伤心悲恸,太后颁下懿旨,将银月抱入坤宁宫,由皇后认作义女,亲自抚养,从此银月一年中只有两个月能呆在延庆王府。   皇后待她有如亲生,太后也十分疼爱。13岁那年,银月被破格封为和硕公主——郡王的女儿按例只能封县主,银月连跳两级,可见她在宫中受宠的程度。   “外祖母,我在宫里天天都想您!”银月挨坐在老太太身边,亲亲热热地搂着她的胳膊,语气娇憨俏皮,非常可爱。   老太太笑得合不拢嘴嘴。   雨澜双眼一亮。   有些人就是天赋异禀,天生就有亲和力,生下来就是给人疼的,毫无疑问,银月公主就是这类人。   新鲜可爱、活泼开朗、表情丰富、娇憨俏皮,一生下来就会活跃气氛,撒娇发嗲毫不做作,属于顶尖儿的公关人才。不要说老太太喜欢,连雨澜都被吸引住了。 ☆、25 兄妹相聚谈诗论文   叶敏淳就在一旁笑道:“都多大了,还撒娇儿!这么些比你还小的妹妹都在一边看着呢。”叶敏淳身穿月白色直裰,腰悬美玉,身姿挺拔,姿态娴雅。他的笑容和煦,极具感染力,笑得让人心都跟着暖了起来。   一开口,就连声音都是温温润润的,有股特异的磁性。   他就像一块磁铁一样,轻易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雨澜也不由有些目眩神迷,心想二表哥名不虚传,如此芝兰玉树似的一个人,确是平生仅见。不由有些同情起他庶出的弟弟叶敏弘,其实长相风度都是上佳,可是放在他的身边两下一比,立刻一点光彩都没有了。   银月公主就冲着哥哥扮了个鬼脸,兄妹俩感情显然很好。叶敏淳宠溺地笑笑,关切地问:“一早就听说外祖母身上不大好,还担心了大半晌,可瞧您神采奕奕,原来竟是白担心了!”   老太太笑着道:“好了!都好了!多亏了你七妹妹,给我推拿了一番,我感觉舒坦多了。”叫了雨澜过来,“……澜丫头,还不快来见过你的三姑姑和表哥表姐。”   雨澜这才有机会闪亮登场,这么道目光的注视下,她倒也没有怯场,大大方方地走上前与王妃一家人一一见礼。   两家往来并不频密,叶敏淳兄妹平日和雨澜见得都少。叶敏淳就仔细看了她一眼,只觉得雨澜清新婉丽中透出一种与众不同独特的风质,竟是从所未见,让她在花枝招展的脂粉堆里显得与众不同,便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   雨澜前世毕竟在快节奏的职场中打拼经年,虽然在杨府里韬光养晦尽量低调,但身上那股子充满自信,自强独立的白领气息还是让她显得有些与众不同。   银月已经拉着她的手,一脸的高兴:“早听说舅舅家里有个生得好看的七妹妹了,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又是这样的孝顺。怪道外祖母和大舅母不舍得让出来见人!是怕别人惦记着给拐跑了吧?”大家一阵笑,银月又笑:“这个妹妹我好生喜欢,以后可不许再藏起来了不让见了……”又对雨澜说:“有空就多去王府走动走动!咱们姐妹也亲近亲近。”丝毫没有公主的架子,也像是完全不知道雨澜是庶出的。   老太太笑道:“就你这猴儿话多!”银月就是一阵撒娇不依。   笑闹了一会儿,小丫头搬来椅子大家按长幼次序坐了。老太太问起杏花宴的事情,雨霞立刻抢着将今天的盛况说了一遍。刚才雨澜成了众人的焦点,银月公主又对她另眼相看,雨霞心里早就老大的不高兴了。   “……除了银月表姐,还有一位郡主,两位县主,不算我们,五位阁殿大学士来了两家,刘阁老和谢阁老家。各部堂官侍郎就不必说了,大九卿小九卿家里的姑娘也来了大半,此外,还有善国公徐家的姑娘、鄂国公常家的姑娘、宋国公冯家的姑娘、延安侯唐家的姑娘、吉安侯陆家的姑娘、江夏侯周家的姑娘……”   老太太听得连连点头,“京师贵女网罗大半,算得上是一次难得的聚会了……”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叶敏淳。杨家几个女孩的目光也齐刷刷落到了叶敏淳的身上。雨霏和雨霞的目光尤为灼热。   若是能得嫁这样一个如意郎君,这辈子也算没白活了。   叶敏淳就有一点尴尬,延庆王妃这次兴师动众办劳什子杏花宴,把大半个京城的贵女都请了来,他哪有个不知道其中含义的。他今年已经十七岁了,也到了该婚配的年纪了,可是京城中的这些娇生惯养的贵女……   他就若有若无地看了眼雨澜。穿着件芙蓉色的春衫,没有用金银线滚边,也没有繁复的刺绣刻丝,显得颇为素净,一头乌鸦鸦的头发挽起来,梳了一个简洁的螺髻,簪了一枝海棠步摇,圆润饱满的小耳垂下吊着一对南珠,再无其他饰物。   再看看其他几个表妹,哪个不是穿红着绿,头上珠翠满头,雨澜就像万丛红中一点绿,别有一番风致。只见她面若花蕾,手若柔荑、肤若凝脂、朱唇不点自红,脸上也未见脂粉,虽然还是略显青涩,却已有了一股难以掩饰的楚楚动人之色。   叶敏淳见过许多漂亮的少女,但却觉得雨澜和别人都不一样。都说气质比容貌更重要,雨澜身上有股特异的气质,她低眉顺眼地坐在那里,没有什么特别的举动,却不经意地就吸引了人的目光。不知怎么的叶敏淳就想起一句诗:秋水为神玉为骨,芙蓉如面柳如眉。   初看也许没觉得怎样,但越看便越觉得她生得好看。有的人乍一看颇为惊艳,但看久了就会审美疲劳,雨澜恰恰相反,她的美丽是一种细水长流的美丽。尤其是一双眼睛黑嗔嗔的,清澈透亮犹如一泓清泉,仿佛一眼就能直看到底,可仔细看过去,又氤氤氲氲的像含蕴着无限的沧桑与叹惋,让人心里一紧,隐隐有些疼痛。   叶敏淳看了眼弟弟叶敏弘,发现他也在偷偷地瞧雨澜。   银月忽道:“大家都出去踏青赏花,为何独七妹妹没去?”叶敏淳、叶敏弘也露出感兴趣的神色。   雨澜心里七弯八转,立刻判断出小公主应该不是故意问这个问题让她出丑,也就无所谓地笑笑,实话实说道:“不瞒表姐,我犯了错儿,父亲罚我禁足一月,所以不能和姐妹们一块儿出去,直到现在都还深感遗憾呢!多亏了祖母怜惜体恤,准我出来和三姑姑以及表哥表姐见面。”说着就笑。   这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雨澜却大大方方地说出来,不卑不亢语气亲切自然不带丝毫怨气,这下就连延庆王妃都对她刮目相看了。   银月公主起身一福,“哎呀呀!是我孟浪了!”就给雨澜赔礼道歉。   雨澜伸手扶住她,笑道:“不知者不罪,表姐别在意。”   这时大家七嘴八舌地说起会上姑娘们做的诗文,老太太就问:“谁家的姑娘拔了头筹?”   延庆王妃笑道:“现在的姑娘个个满腹才华,做出来的诗都快赶上翰林院那起子清贵文人了,我看便是让她们考状元也使的了。今日以杏花为题,姑娘们很是作了几首好诗……”微笑着看了一眼雨霞:“咱们家的霞姐儿今儿露了大脸,大家共同推了她和翰林院掌院学士家的三姑娘和最优呢。”   雨霞心中大为得意,表面上当然谦虚:“三姑姑你也笑话我……我哪里有什么好诗,只不过随便作几句应个景!大家伙儿抬爱罢了!”   老太太听了高兴,也夸奖了几句。   八姑娘嘴角一撇,满脸不屑。大太太看了眼八姑娘,心里很不是滋味。二太太见了就在一旁上眼药:“霞姐儿,快把你的诗念给老太太听听,让老人家也高兴高兴。”   老太爷和大老爷都是文采风流的人物,哪有个不爱作诗的。雨霞为了争宠,在诗文上下了不少功夫,一早就在家里打腹稿构思诗句,果然露了脸。   雨霞听了众人的夸奖,兴奋得脸上升起两团红云。“三姑姑二婶婶过奖了!侄女微末伎俩,怎么能入祖母法眼。”不由去瞧叶敏淳,却见他嘴角挂着得体的微笑,根本没有往自己这边看一眼,不由心下有些失望。   老太太听了也颇为高兴:“我们家不比别人家,你们的祖父诗文传天下,你们的父亲叔父也颇有文名,就算不能像男人那般考状元,也不能堕了父祖的威名。”   八姑娘越听越气,语带嘲讽地道:“谁不知我们这群姐妹中数二姐姐的诗做得最好,若不是二姐姐今日藏着不肯做,又怎么轮得到别人出风头?”二姑娘雨嘉马上就要嫁人了,今日出门算是给延庆王妃的面子,自然不会和未出阁的姑娘们争抢这些虚名。   雨嘉矜持地坐在那儿,笑容清冷,丝毫没有掺合的意思。   老太太就瞪了八姑娘一眼,她向来害怕这个祖母,吓得一缩脖子,立刻不敢说话了。   雨霞到底把自己做的诗念了出来。   雨澜听罢一笑。心想这也算不上什么佳作,不过以她这个年纪又是一个女子,能做出这也的诗也算难能可贵了,可见她在这方面没少下功夫。   这下子承祖、承业、承宗几个少爷都来了兴致,纷纷讨论起诗文的格律、韵脚,不大会儿,连叶敏弘也加入了进去。叶敏淳却在一旁微笑不语。   银月公主听得直撅嘴:“你们男人就喜欢这些干呀湿(诗)的!真无聊。”转头和雨澜聊起了外边的见闻。她声音软糯娇脆,口齿清楚,说得活灵活现,极具感染力。不一会儿,雨霏、雨馨、雨晴全都加入进来。   二姑娘雨嘉还是淡淡的,不大说话,雨霞只是抢着和银月公主搭话,却被大家有意无意地冷落,不一会脸色就变得十分难看。银月公主冰雪聪明,自然看得分明,却佯装不知。   这时承宗道:“淳表哥绝顶聪明,文武双全,何不也做首诗出来,给我们兄弟几个开开眼,也叫祖母品评品评。”   银月听见了,立刻拍手叫道:“好呀好呀!以‘春日’为题,限韵十五咸,给二哥哥一炷香的时间,做不出就要受罚。”   十五咸是比窄韵更难的险韵,又只有一炷香的功夫,银月明显就是在难为哥哥。   叶敏淳立刻举手投降:“好妹妹,哥哥认输还不成吗?哪有你这样做妹妹的,不帮哥哥搭台,处处给哥哥拆台!”连老太太也在一旁帮腔:“小丫头太刁钻!”   叶敏淳今天似乎兴致颇高,就笑道:“作诗就算了,前儿听太子说了一个对子,是东宫一位幕僚游戏之作,很有意思。我来考校考校各位兄弟姐妹。请外祖母给我们添些彩头,对的好的,就赏了他,可好?”   二太太就笑:“怪道淳哥儿想了这么一个题目,原来是惦记着你外祖母的好东西!”   老太太听了一笑:“如此甚好!杏黄,去拿我那柄白玉如意来,对子对得好的,我便赏了他玩去。”不一会如意拿了来,就放在桌子正中,一时间少男少女们个个摩拳擦掌。   大楚重文轻武,所谓“天子重英豪,文章皆尔曹,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 “百战军功比不了一篇锦绣文章”,自太祖以来,文风昌盛,高门大户中三岁孩童也会念几句诗,对对子更是基本中的基本。因此在家庭聚会中,说起这样的话题也就再自然不过了。   雨澜也渐渐熟悉了古人的生活方式。想想那时没有电影电视,上不了网刷不了微博,娱乐极度匮乏,也只有这些文字游戏能让这些出身高贵的文人雅士们乐乐了。 ☆、26 对对子七姑娘展才   银月就催:“哥哥快说快说!”   叶敏淳不慌不忙地笑笑:“一盏清茶,解(jiě)解(xiè)解(jiè)元之渴。”   此联一出,大家都安静了下来。出联敷衍其实不难,难只难在下半句里,三连字字同音不同,一时间哪有那么好对。   雨霞一心想在三姑姑和二表哥面前表现才情,立即费尽心思思量起来,连想了几联都对不工整,一时心里不由着急起来。   雨霏更是干瞪眼没办法,她长相平庸,才华也是平庸,吟诗作对本就不擅长,此时更不敢奢想。瞥眼间只见叶敏淳气质高华,儒雅倜傥,心中不由一阵酸涩,又是一阵忿忿不平,为什么自己的生母只是一个奴婢,为什么自己不是太太肚子里爬出来的?   叶敏淳见一时间冷了场,便微笑着问道:“各位兄弟姐妹,可有了?”   众人纷纷摇头,银月公主道:“二哥哥这个对子太难,大家都对不出来,岂不没趣!我看还是换一个吧。”   叶敏淳笑道:“你对不出不代表别人也对不出!要知道并不是人人都像你那样不学无术!”   “娘,二哥哥欺负我!”银月公主立刻向延庆王妃撒娇。   王妃宠溺地看了女儿一眼,轻责道:“就你闹,安安静静地在一旁看表兄弟表姐妹们对对子!”   这时二姑娘皱眉道:“我倒是有一联,只是对起来尚不够工整。”   叶敏淳道:“这联本就极难,表姐能对出来已是大才。”   于是大家都说:“姐姐(表姐)不要藏拙了!”   雨嘉便用清冷的声线吟道:“九品虞人,候候候补之缺。”   “好!”大家一同喝彩。八姑娘雨馨尤其卖力,边叫边以挑衅的目光看着雨霞。潜台词:看看什么是才女?这才是真正的才女!气得雨霞脸色铁青。   叶敏淳也赞叹:“这副对联曾难倒了太子东宫中老夫子若干!二表姐对得已算是十分工整了,果然才思敏捷,小弟佩服佩服!”于是大家便七嘴八舌地恭维起来,二姑娘脸色清冷,淡淡逊谢。二太太见自己的女儿争了光,不由大为得意。   大太太心里早已十分憋气,此时看到二太太得意洋洋的眼神,不由更加不爽,冷厉的目光在大房的子女脸上一一掠过,眼神中就带了几分严厉。   作为杨氏的长房,无论如何,不能叫二房看了笑话。   三少爷承宗本不想参与,见此情景,只得卖大太太一个好,便温声道:“我这倒也有一句,只是不如二姐姐的好。三玄妙曲,乐( lè)乐(yuè)乐(yuè)府之音。”   大太太见自己这边总算有人对了出来,又是自己看中的承宗,终于松了一口气,大为高兴,看承宗的目光就又柔和了几分。   雨澜将众人的反应收入眼底,不由心里暗自叹息,大宅门就是是非多,这么一件小事也能衍生出这么多的花样。   延庆王妃却夸起了承宗:“小小年纪就有如此才学,将来杏榜题名进士及第当非难事。今年的童子试定然能为大嫂考取个功名回来。”   大太太连忙谦虚,眼角嘴边却难掩笑意。承宗却拱手道:“三姑姑谬赞,小侄学问浅薄,哪里敢当。”延庆王妃见他沉稳大度,少年老成,更是喜欢。   叶敏淳道:“二表姐和三表弟都对出了下联,不如交由外祖母品评,看外祖母这方晓玉到底该归谁所有吧。”   众人正想称好,却听叶敏弘说道:“且慢!刚才二哥哥出联的时候,我见七表妹若有所思,必定是有好对,何必藏着,也说出来大家一块品评岂不是好?”   雨澜微吃一惊,她继承了原主人的身体,也顺便继承了她的记忆、经验和才华。要说这身体的原主人真的是颇具才情,都说二姑娘才华横溢,其实七姑娘也并不差,只是从前她深居简出,无人知道罢了。   叶敏淳出了这一联后,稍加思索,她便有了下联。只是她可不想掐尖冒头被姐妹们妒忌给自己招黑,故此一直隐忍不说。没想到叶敏弘观察得倒也细致,竟发现了端倪。   雨澜便推脱:“三表哥谬赞了。我学识浅薄,难登大雅之堂,哪有什么好对!”   叶敏淳这下也来了兴趣,清澄的眸子灼灼地望着雨澜,声音温和醇厚,隐隐透着一丝温柔:“表妹若是有对,何妨说出来大家一同参详,都是嫡亲的兄弟姐妹,就是不好,大家也不会笑话妹妹。”雨澜心里暗暗喊糟,她早就看出雨霞和雨霏都对这位风度翩翩的表哥大有好感,他如此温言款款,不会给自己招来妒忌吧。   “七表妹,你也对一联给我们瞧瞧嘛!”银月拉着她的手,一阵摇晃。   雨澜正想拒绝,忽觉一道目光落在脸上,抬头看时却是老太太,那目光含义复杂,有探寻有鼓励有期待也有责备,雨澜心中念头一闪,老太太最瞧不起的就是没本事的子孙……   一瞬间她终于改变了主意,垂眉道:“既如此,我便献丑了。……一盏清茶,解解解元之渴。半矢流羽,中(zhòng)中(tóng)中(chóng)行之盔。”   众人听得一头雾水,二姑娘雨嘉三少爷承宗则陷入沉思。   叶敏淳道:“中(chóng)行是官名,可以理解。敢问七表妹,第二字中(tóng)字作何解?”   雨澜伸出一只纤纤玉指,在身前的小几上一笔一划写下一个“佟”字,“佟姓的姓源可以写作‘中’,这个字汉后很少看到,但先秦时是一个大姓。”雨嘉和承宗一起赞同地点点头。   雨澜苦笑道:“表哥这一联三字三音,实在难对,冥思苦想,只有这个对子了,勉强敷衍,不甚工整,倒叫表哥见笑了。”   叶敏淳双目一亮,拱手诚恳地道:“受教了!表妹博学强记,愚兄佩服!如此绝对,愚兄是自问对不出来的。”一双眼睛莹莹然望向她,雨澜垂下头,不肯与他对视。   “好!"银月公主听了她的解释鼓掌大喊:“不愧是相府才女,正所谓佳人佳对。外祖母,您倒是评一评,这白玉如意到底该归谁?”   二姑娘的水准老太太是知道的,三少爷日夕苦读,能对出来也在情理之中,但雨澜不显山不露水的,有如此才华却着实让她惊异,她大有深意地看了雨澜一眼,联想到齐姨娘那惊人的才华,也不由释然。   自己的孙子孙女有此才学,老太太自然高兴。“我们杨家非是那簪缨公侯之家,子孙不能依仗祖宗的余荫,世世代代袭爵做官,你们自己的前程还要靠自己读书科举来获取……”   说到这里,一众孙子孙女全都站起身来,恭敬地垂首聆听教诲,连王府的三位外孙外孙女也不例外。   老太太也觉得自己的语气过为严肃了,笑着让众人坐了,道:“……对对子只是小道,你们几个哥儿还是要在八股文章上多下功夫。”承祖和敏淳几个连忙应“是”。   “……若说工整,当以澜姐儿的对子最为工整。若说涵义,还是宗哥儿的最好,这样吧,今日凡是对出来的都有彩头!”老太太唤了杏黄过来,叫杏黄入内室开了箱笼,复又取出两柄一模一样的白玉如意来,分别赏了雨嘉、雨澜和承宗三人,一时皆大欢喜。   大太太最为满意,二房虽然也得了如意,毕竟比不得大房,姐弟二人皆有斩获。转念一想,二姑娘乃是二太太亲生亲教,而承宗和雨澜呢,却全都是庶出,再看看八姑娘雨馨,性子火爆,横行霸道,琴棋书画样样稀松,哪有半点大家闺秀的样子?那兴奋劲立刻便去了j□j分。   雨澜只觉得这柄如意拿得有些烫手,已有一道灼灼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不用抬头也知道是雨霞小姑娘!   这一下众人都来了兴致,二少爷承业素喜清谈,这时对着王府三兄妹笑道:“近日读书也得一联,小弟冒昧请表哥表姐一展大才,不吝赐教!”倒也温文儒雅,言语得体。   叶敏弘笑道:“表弟请出对!”   承业便出了上联:天上月圆,人间月半,月月月圆逢月半。   银月公主冰雪聪明,承业一说完,她便拍手笑道:“我有了!今年年底,明年年初,年年年底接年初。”   众人一起大笑,叶敏淳道:“对得虽也工整,就是意义太过浅显。”也就是说太过大白话了。“……不如这样:”他缓缓念道:“东海日出,西山日落,日日日出随日落。”   众人纷纷叫好,雨澜也暗自点头,都说二表哥文武双全,倒也名不虚传。只银月公主不服气,“也就那样,没比我的好多少吗?”   大少爷承祖也出了一联:处处红花红处处。   这次却是雨霞对了出来:重重绿树绿重重。   于是众人纷纷出联,四姑娘才学平平,又缺乏急智。八姑娘九姑娘年纪还小,这种时候只能干瞪眼。雨澜倒是能对出来,但却只是静静倾听,再不肯对一联。叶敏淳目光掠过,若有所思。   雨澜暗中观察,见叶敏淳温厚端凝,谈吐清雅,确是人间龙凤。年纪轻轻却学识渊博,还颇有些真知灼见,显是平日刻苦攻读之功。就是放到现代社会,这样的人也绝对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难能可贵的是他这股发奋上进的劲头,处处充满了正能量!要知道他可是当今皇上的亲侄子,太宗皇帝的亲孙子,正经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就算一点不努力照样可以吃香的喝辣的,一辈子尽享尊荣富贵。   看来富二代官二代中也不全是人渣嘛!   而银月公主聪明伶俐,活泼讨喜,毫不做作。别看这么多人在一块儿说话,真正起主导作用的却是这兄妹俩。有意无意间,叶敏淳和银月公主便控制了众人的谈话节奏,这与身份地位无关,这对兄妹确实有这样领袖群伦的气质。雨澜不由暗自思忖:不知延庆王妃烧了什么高香,竟生出这样的一对金童玉女来。   又对了几副对联,叶敏淳道:“说起对联,我倒想起一个故事来。应天府有个生员,因家贫,向亲友借贷,均被拒绝。一年后他考中了举人,亲友纷纷前来巴结,趋之若鹜。书生感慨万千,在门口贴了一副对联:回忆去岁,饥荒五、六、七月间,柴米尽焦枯,贫无一寸铁,赊不得,欠不得,虽有近亲远戚,谁肯雪中送炭;侥幸今年,科举头、二、三场内,文章皆合适,中了五经魁,名也香,姓也香,不拘张三李四,都来锦上添花。”   二姑娘难得说话:“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世人莫不如是。”众人跟着叹息一番。 ☆、27 性凉薄雨霏斥生母   又说了一会子话,大老爷、二老爷、五老爷分别下衙回了家。三姑太太是王府王妃,延庆王爷又要作出一番淡薄政事的姿态,杨老太爷是当朝首辅,德高望重权倾天下,几个儿子都在要缺任着职务,为了怕皇上想太多,三姑太太回门的时候也就不多,几位兄弟换了常服都过来和她相见。   杨家遗传基因好,女儿个个如花似玉,男人则个个风流倜傥。   二老爷和大老爷长得很像,就是年轻着几岁,看上去却比大老爷还精神几分。五老爷却年纪轻轻,看样子也就二十五岁上下,在现代社会也就是刚毕业的毛头小子,在古代社会却早已成家立业,有了儿子,也有了官职。   五老爷身材颀长,仪表堂堂,不像大老爷二老爷那样官架子十足,显得颇为随和,一进门就拉着叶敏淳说东道西,说起巡城御史任上的事情,颇为相得。叶敏淳如今在锦衣卫任着正五品千户,也时常到衙门里办差,两人职权上倒也有些交叉之处。叶敏弘和几个侄子很快也加入谈话,看样子五老爷待几个侄子甚为亲厚,几个侄子在他面前也不拘束。   雨澜见了大老爷,恭恭敬敬上前行礼,口称“父亲”!大老爷见她禁足日子还没到就私自出院,脸上就有些不大好看。老太太轻轻一句:“是我叫澜姐儿出来见客的。”大老爷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雨澜颇不以为然。反正她也不想指望这个只管生不管养的不负责任的父亲了。古代大家族都讲究男主外女主内,内院的事物是老太太和大太太说了算,日子过得好不好,将来嫁给什么人,都要老太太大太太点头,做父亲的反而没有什么发言权。   很快到了用饭的时间,就在老太太的松鹤堂摆了饭。雨澜这还是头回参加大规模的家宴,美中不足的是杨老太爷一直没回来。杨老太爷身为当朝首辅,手掌乾坤,燮理阴阳,某种意义上说比当今皇帝还重要三分。一天有多少事要处理,每天光全国各地的奏折都看不过来,因此十天里倒有七八天歇在大内的内阁值房里面。大家早就见怪不怪了。   因为延庆王府是嫡亲的亲戚,席间便只分了男女两席,没有用屏风相隔,大老爷带着弟弟、侄子、外甥们一席,女人们一席。   延庆王妃坐在老太太左下首,银月公主坐了右下首,席间说些皇宫里的趣事,逗得满桌子哈哈大笑,雨澜倒也听得津津有味。   延庆王妃进退有度,为人极为随和,对谁都和和气气的,丝毫没有王妃的架子。加上言语得体,看得出对老太太也颇为孝顺。有银月公主搞活气氛,再加上有王妃弥缝着,这一桌子之间虽然个个怀着心思,倒也没出了什么事情。   五姑娘雨霞虽然看着雨澜、雨馨极不顺眼,倒也不敢在这种场合闹事。   雨澜做惯了销售,察言观色何等厉害,早已发现雨霞和雨霏吃得心不在焉,一直留心倾听着另外一桌上的声音,甚或时不时偷瞄几眼,看得当然是叶敏淳这个顶级帅哥了。   她们自以为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却不想延庆王妃不显山不露水全都看在眼里,只是故作不知罢了。雨澜不由暗暗好笑,都说红颜祸水,孰不知某些情况下,蓝颜也是祸水。   话说四姑娘雨霏年龄不小了,已经及笄几个月了,那个时候女人的青春比现代要短得多,上了十七八岁就算是老姑娘了,再想找个好婆家可就不容易了。怎么大太太还不开始给她张罗亲事?   雨澜的目光就不由落在了雨霞身上,难不成是大太太恨极了合香阁,想要给雨霞说门糟糕的亲事,因为雨霏是姐姐,若她的亲事说得晚,那雨霞作为妹妹就没什么好说嘴的了。要知道年纪越大就越不容易说到好的婆家。   这可真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啊!   雨澜不知道她无意间竟猜对了事实的真相。   一时间吃完了饭。延庆王妃带着子女和亲戚们告别。银月公主显得颇为不舍,和姐妹们挨个告别,又对二姑娘说道:“我这次回去就要进宫了,如果太后她老人家没有大碍,二表姐结婚那天我一定求恳太后皇后放我出来,亲自送二表姐上花轿。”   二姑娘那么冷淡的人也不由十分感动。说道:“表妹这份心意我领了,一切以太后娘娘的凤体为重!若是出不来也就算了。”   银月公主和雨澜一见如故,最后拉着雨澜的手,说了一箩筐的话,千叮万嘱等她一有时间回了王府,就给各姐妹发帖子,让她们一定去王府做客。雨澜也十分喜欢这个活泼伶俐的交际花,看了看老太太和大太太的脸色,满口答应下来。   送走了延庆王妃一行人,众人也就散了。这时天色已黑,四姑娘雨霏将大太太送回怡宁院,这才带着贴身丫头翠珠回到秋香阁。   秋香阁就在正院怡宁居的后边,中间隔着一条小路,相隔也就二十米,一进的小小院落,原是给下人居住的。后来冯姨娘生了四姑娘,被抬成姨娘,大太太就叫人收拾了出来,赏了给冯姨娘。这么小个院子住着四姑娘雨霏和她的生母冯姨娘早就显得小了,而相府这么大的地方,并不缺少单独院落,可是大太太却始终没有给娘两个换个地方的意思。   翠珠小心翼翼地在前头打着灯笼,放轻了脚步,不敢行差踏错半步。她知道四姑娘雨霏心里不痛快。四姑娘别看在人前的时候一副温良无害的样子,对谁都和和气气的不敢得罪,翠珠却知道这些都是假象,其实四姑娘脾气非常坏,不高兴的时候就会拿她们这些小丫头出气,秋香阁的丫头们动辄得咎,被骂一顿是常事,偶尔打一顿也不稀奇。   四姑娘在大太太面前讨生活不容易,她们几个在四姑娘面前讨生活更不容易。   雨霏心情的确很糟,今天一天随着大太太踏青赏花,参加延庆王妃的杏花宴,本来是高高兴兴的事,却让她憋了一肚子气。都是杨府女儿,二姑娘、八姑娘是嫡出,别人不敢怠慢,五姑娘雨霞长得出挑,又有手腕又有才华,别人高看一眼。她却才华平平,虽也做得诗文,却没什么出奇之处,自然没人看重。   回到家里,又有一个才貌皆佳的七姑娘雨澜,本来唯唯诺诺的,处境比自己还差几分,心里总算有些安慰。谁知她一朝翻身,竟攀上了老太太这座大靠山,也不知怎么了,忽巴拉手腕变得这么厉害,银月公主何等尊贵的人,见了她却那般喜欢。雨霏最见不得几个姐妹好,早就一肚子不痛快了。   想那二表哥一表人才,富贵风流,如此青年才俊,谁见了不动心?可叶敏淳表面上对她客客气气的,又何曾真的把她看在眼里?就连三表弟那个庶出的叶敏弘也没对她多看一眼。原本想着二表哥自己不敢奢望,三表哥也许可以求求大太太,现在嘛……想着一股酸涩之气就哽在胸口,这一顿饭吃得就有如嚼蜡。   怪只怪自己是庶出的!   回到秋香阁,冯姨娘早就在门口等着了。见了雨霏立刻讨好地露出一张笑脸。“姑娘回来了!出去应酬了一天一定累坏了吧,赶快回房休息一下吧,叫翠珠给你捏捏肩捶捶腿,我回头就叫丫头给你沏一壶上好碧螺春送来。你最爱喝的!”伸手便去扶她。   雨霏现在看见她就烦!她面色阴沉,冷哼了一声,挥手打开冯姨娘的手,径自回房。看都不愿多看她一眼。   雨霏憎恨自己的亲娘。   她总是在想,自己要才华没才华,要相貌没相貌,在杨府所有小姐当中竟是个垫底的。这不全都要怪冯姨娘把自己生成这样吗?恨只恨她老实巴交的,不要说像柳姨娘那样有手腕会邀宠,连带着儿女跟着受惠,成天只会在大太太跟前做牛做马,累死累活却连句话都说不上,简直无用之极。自己的处境如此糟糕,全都是因为自己不是嫡出,全都是因为自己的娘是这么一个没用的姨娘!   冯姨娘愣愣地站在那里,一瞬间脸上就爬满了泪水。这样的冷遇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自己毕竟是雨霏的亲娘啊!可她生性懦弱,只会忍气吞声,从无与人争强的心思,一时虽伤心无比,却只怪自己没本事带累了女儿。   跟在她身边服侍的几个丫头一脸不忍,却谁也不敢出声。   冯姨娘哭了一会,听见四姑娘房中闹腾起来,斥责声、喝骂声还有哭响成一片。冯姨娘到底放心不下,就亲手捧了一盏茶,推门进了雨霏的房间。   只见雨霏坐在窗前的湘妃榻上,如意小圆几上放着敞开盖的茶盏,桌子上满是茶渍,一个小丫头跪在地上抹眼泪,四姑娘疾言厉色地斥责着:“……一点小事都做不好,你们是存心想气死我是不是?”   “姑娘,你这是闹什么呢?要是让那边听见了,又要说你没规矩,不像大家闺秀了……”冯姨娘目露惧色地看向怡宁居的方向,随手将茶盏放在小几上,“你先出去吧!”就挥退了小丫鬟,又将门窗关严实了。   “我就是有了那大家闺秀的做派又能怎么样?别人就能把我当成嫡女了?”雨霏冷眼冷语地道。   冯姨娘不由垂泪:“都是我不好,都是我带累了姑娘!”   她哭得伤心,雨霏却听得闹心,冷冷笑道:“行了,行了!你这给谁哭丧呢?有本事你哭给太太听去,请她看在你含辛茹苦伺候她二十几年的份上,让她高抬贵手放我一马!”真是越想越生气,将几上的茶盏端起来又重重顿在桌上,“我已经及笄三个月了,可婚事连点影子都没有,她这是想把我晾到多大年纪?她到底是安的什么心?”   冯姨娘吓得要去捂她的嘴:“姑娘,我的姑娘!可不能这么说啊,这要是让太太听到了,咱们还能有好日子过吗?我明天就去求太太,我明天就去求太太去!”   雨霏厌恶地打开冯姨娘的手:恼怒道:“算了!就你那张嘴,不会讨好也不会卖乖,说了能有什么用?从前你难道没说过吗?太太什么时候给过你这个恩典了?我早就看透了,在她心里,我是一钱不值!”   冯姨娘泪流满面,反反复复只是说:“那该如何是好,那该如何是好,都怪我不好!都怪我没用!”   雨霏烦躁不已,“出去出去!一点忙帮不上,只能添乱!”   冯姨娘唯唯诺诺,推门正要出去,雨霏又道:“叫小丫头进来收拾一下,再叫翠珠把绣绷子拿进来,我要赶着把太太的鞋做好!”   冯姨娘抹着眼泪劝道:“已经交更了。姑娘还是早些歇了吧,就着灯光做针线最熬眼睛了,姑娘须得仔细着啊。”   雨霏简直怒不可遏了,恶声恶气道:“我不做针线讨好太太,难道靠你帮我讨恩典吗?没有个好亲娘,我自己再不争取,难道我等着在杨家养老不成?别在这添乱了,赶快出去出去!”   冯姨娘不敢再多话,推开房门走了出去,听见雨霏在背后说:“你告诉外头所有的小丫头们,谁要是敢把今天晚上的事情泄露出去一言片语,小心我揭了她们的皮!” ☆、28 痴妄雨霞恨嫁太子   大老爷将延庆王妃一行直送出府门,看着王府那带着徽记的马车辘辘行远,这才返回内宅。只见垂花门里,一个婆子带着两个小丫鬟等在那里,是大太太派来接大老爷过去正院的。五姑娘雨霞竟也等在红漆廊柱下,见父亲来了立刻过来请安。娇滴滴地道:“父亲,女儿近日学着画梅,可怎也画不好,父亲若是有暇,可否过去指点女儿一二?”   大老爷素来宠她,自然无不应允。大太太派来的丫鬟婆子这才有机会上前请安。说不了两句,就被大老爷打发走了。于是父女俩在一群丫鬟婆子的簇拥下迤迤逦逦直奔合香阁行去。   直到众人走远了,那带头的婆子才恨恨地呸了一声:“没见过合香阁这么不要脸的,为了争宠,连女儿都派出来了。大家小姐的脸面都不要了!真是下作!”众人忿忿地回去禀告大太太不提。   大老爷走了一阵子,忽然想起外院一件要紧的公务尚未处理,便吩咐雨霞先回合香阁,他带着一个丫鬟匆匆去了外院南书房。   雨霞回了合香阁,柳姨娘作为姨娘没有资格陪客,但这时已经得到消息,早已打扮停当,守在了院门口。见大老爷没跟过来不由一阵诧异,雨霞扶着生母的手进了堂屋里间,挥退了众人,又关上房门,柳姨娘一坐下就不由埋怨道:“我的姑娘,今天这事你可有欠思量呀!你一个姑娘家,亲自跑到二门接你父亲……娘知道你是为了娘好!娘也不怕人家在背后戳脊梁骨,可你是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帮姨娘争宠’,这话传出去多不好听呀!”   “娘……”雨霞嗫嚅了一下,也意识到此事不妥。到底是年纪小,没有历练出柳姨娘般的稳重。其实以柳姨娘的受宠程度,就算争宠,也断不至于派女儿出马。都是她太过心急,乱了章法。对着生母,也就有什么说什么了,雨霞便道:“娘,我把父亲叫来合香阁,是想……是有件事想求他……”   柳姨娘疑惑道:“到底是什么事?吞吞吐吐的!”   “……我”雨霞的脸红红的,“我想求他……把我说给二表哥。”毕竟是大家闺秀,说起自己的亲事,即使对着生母,也还是害羞的。   柳姨娘不由怔住!脸上的神色渐渐庄重起来:“姑娘,你是大家闺秀,金尊玉贵的千金小姐。自来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怎么可以自己过问自己的婚事?这要是被怡宁居知晓了,不知要怎样编排你呢!”   雨霞脸更红了,“我自然不会出去乱说!娘,都什么时候了,就别跟我讲这些礼数规矩了!父亲最听你的,这次你可一定要帮我。”   柳姨娘抓住椅子扶手,脸显沉吟之色,眉目间自有一股气势。自己的孩子,哪有个不爱的,刚才那番话也不过是敲打雨霞两句,怕她被人抓住了把柄,若她真是个严守礼教规矩的,又哪能有今天的日子,隐隐竟能与正房太太相抗衡。   就沉吟着劝道:“那二表少爷,以前又不是没见过。虽说也是皇室血脉,算得金枝玉叶,可他上面还有一个成了亲的哥哥呢,承袭王爵哪里轮的到他?前儿听你父亲说起,延庆王爷已经上书当今圣上,为长子讨封世子封号了。世子之位一旦定下,二表少爷顶了天也就是个国公。况且,延庆郡王与国家并无尺寸之功,世子再往下降,可就连王爵都没有了……”大楚制,皇室宗亲除了极个别的立下大功者由皇帝赐予金宝金册,得到一个世袭罔替的爵位——也就是说爹是什么爵位,儿子照样还是什么爵位——其余的可都是降等袭爵的,没有了世袭罔替的铁帽子,几代下来就变成了闲散宗室,也难怪柳姨娘有些看不上叶敏淳。   所谓县官不如现管,郡王府听着好听,若论权势地位,又哪里能比得了首辅宰相之家。五姑娘雨霞别看是庶出,姨娘却极得大老爷宠爱,在相府的体面那是一等一的。吃穿用度、入学教育都是比着嫡女来的,雨霞早就把自个儿当成了嫡女。大老爷也不只一次地表示,将来要为她找一个天下最好的男人嫁了。母女两个一个比一个心气儿高,普通的宗室又怎会看在眼里?   “……可不能只为他生得好看就动了心思,嫁人可是一辈子的事情。”   “娘!你说什么呢?”雨霞羞得脸上发烧,想到表哥那张俊脸,又是一阵心跳,“你怎么不想得长远一点!二表哥从小就与太子交好,一起读书,一起习武,将来太子登了大位,能不重用他吗?又是太宗皇帝的亲孙子,又文武双全,带得了兵也从得了政,将来立下几桩功劳,得个王爵也不算难啊!历朝历代这样的例子多着呢。”   柳姨娘神情凝重起来:“这话你是听谁说的?”她虽然颇有些手腕,长于宅斗算计,但毕竟是内宅妇人,对于朝堂政事并不十分关注,自然没有多少见识。但这话说得有没有道理还是判断得出的。   雨霞嘟着嘴道:“是绿静斋那贱人说的。”可不就是刚才吃饭的时候雨澜话赶话地说出来的。   柳姨娘这下真的吃惊起来:“她才多大一点儿。竟有这样的见识?”柳姨娘目光幽深,神情越来越严肃:“孩子,当娘的再劝你一次,以后再不要和七姑娘作对了。她小小年纪就有这样的见识,能是个好相与的吗?我瞧着连老太太的心都慢慢被她拢过来了,可见她的手段!”   “娘,你还说!”雨霞忽地站了起来,想起今日雨澜的风光,气就不打一处来,“只不过是j□j生的贱人,凭什么和我争?凭什么老太太喜欢她不喜欢我?再说了,她有什么了不起,有了事情,父亲还不是站在我这边。”想起上次摆了她一道,脸上就露出得意的笑容。   柳姨娘急得直跳脚:“哎呀我的小祖宗啊,你怎么那么固执!有道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多个敌人就给自己多树一堵墙啊!你又何必非得和她过不去呢?”   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雨霞越想越怒:“她整天与我作对,想让我和她和好,做梦!”柳姨娘又劝了几句,雨霞只是不听。时间不多,大老爷马上就要来了,只好又把话题扯回到叶敏淳身上。就问:“今天的杏花宴,不就是给二表少爷、三表少爷相看姑娘的吗?延庆王妃心中可有中意的人选?姑娘当时有没有留意?”   雨霞皱眉枯思半晌:“三姑姑对每个人都是和和气气的,我看不出她对谁有什么特别的!”又一笑傲然道:“我看京城虽大,这些所谓的贵女,也就那么回事,并无特别出挑的。论品貌才学,谁又能越得过我去!今天我做的诗文,可是公推第一的。另一个翰林院掌院学士的女儿,看其穿戴就知道家境一般,恐怕父亲是个只会读死书的书呆子,穿的衣裳都是半旧的!”   柳姨娘看着面前如花似玉的女儿也是一阵欣慰,“孩子,开弓没有回头箭,你可想好了,就是二表少爷了?”   雨霞斩钉截铁地道:“我想好了!我就想嫁给表哥!”   柳姨娘摇了摇头:“别把话说得那么满,这几年来,娘一直在盘算你的婚事,其实早就为你想好了。只是这事情不好叫你知道,加上时机尚不成熟,就一直未与你细说。”   “我看表哥一个王爵是跑不了的!这世界哪还能有比王位更大的爵位,哪还有比王妃更尊贵的身份?就是那几个世袭国公府的世子,我也瞧不上了!”   “比王爷大的当然还有!”柳姨娘神秘一笑:“东宫……如何?”   “什么?娘……”雨霞震惊地站了起来,“您,您想叫我当……太子妃……中宫娘娘?这,这可能吗?”激动的声音都颤抖起来了。如果真的当上了太子妃,那么将来太子登了大宝,她就是母仪天下的皇后,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所有的人都将拜倒在她的脚下,那是何等的风光,何等的尊荣?想到这里雨霞只觉一股股热血直涌上头,整个人都晕晕乎乎起来。   “……这可能吗?”   “太子今年已经十七岁了,皇家比普通的簪缨钟鼎之家更重视子嗣绵延,可直到如今妃位一直空悬,连侧妃都没有纳一个。身边只有几个没有位分的低等宫嫔侍候……”柳姨娘语调舒缓、侃侃而谈,有一股让人信服的魅力,“我向你的父亲旁敲侧击过好几回,外廷中已经有许多大臣上书皇上,劝皇上早早为太子选聘太子妃了。如今太后病重,太子纳妃之事更是势在必行!”   雨霞茫然问:“为什么?”   柳姨娘轻叹一声,女儿还是没有把她这份缜密学到手里啊。“你想,大楚以孝治天下,万一真有一天皇太后仙驭升遐,到时就是国丧,就要守制一年,太子已经这么大了,哪里还能耽搁得起!我猜,恐怕太后也是心急如焚,想着赶快将太子的大婚给办了。”   雨霞听得一阵激动:“那,我,我……”   “一旦太子选秀的诏令下来,我就向你父亲进言,让他去求老太爷,无论如何也要将你送进毓庆宫去!杨家也可借此巩固和太子的关系,凭你的品貌才学,这又是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你父亲应该会答应的!只要老太爷点了头,皇上都不会不给他面子!”说到这里,柳姨娘轻叹一声,声音里充满了酸涩:“只可惜你终究不是太太生的,皇家体面要紧,这正妃的位子,恐怕……”是没有你的份的!   “中宫,中宫终究没我的份吗?”雨霞颓然坐倒在椅子上,只觉得煮熟的鸭子就这么飞了,心里不由一阵急痛。   “孩子!”柳姨娘慢慢走到女儿身旁,蹲下身子,伸手轻轻抚着她柔滑的脸颊,眼角迸出泪花:“都是娘不争气,娘没法给你一个嫡女的身份。不过你也不要担心,只要你能进驻东宫,将来一个贵妃稳稳当当是跑不了的。有我们杨家的支持,只要你有足够高明的手腕,有朝一日诞下麟儿,眼光放长远了,就是慈宁宫的位子也不是不能想的!”   是啊,只要她是杨家的女儿,只要她是权倾天下的首辅的孙女,就算不是正妃,谁又敢欺负她不成?有这样强势的娘家,只要她能生下儿子,将来她的儿子做皇帝的机会都很大,到那个时候她就是万人顶礼膜拜的太后,谁还敢拿庶女不庶女来说事儿!   这就是她一生为之奋斗的路线图啊。柳姨娘对女儿确实没话说,将这一切全规划的妥妥帖帖。想明白了这些,雨霞心里终于舒服了一些,只觉得一条光明大道已在眼前徐徐展开,只要一步步坚定地向前走,美好的未来在等着她呢。   这不比做一个不知道有没有的王妃强得多?   “娘,孩儿明白了!孩儿都听您的!”想起二表哥那俊逸温润的面庞,雨霞一阵难以割舍。但是比起那尊荣无限的天家富贵,雨霞还是毅然决然地将二表哥KO出局。   柳姨娘满意地一笑,神情又凝肃起来:“这事成与不成,关键还要看老爷子的态度。我早已开始着手布置了,在你父亲那里试探过多次了,说通他应该没有大问题,将来让他去求老爷子,比我们开口得力许多。只是即便这事真的成了,这泼天的富贵也不是那么好消受的。自来天家都是是非之地,宫里波诡云谲,阴谋算计比杨府多出十倍不止,太子侧妃这条路也绝不好走啊。孩子,你要心里有个数。”   雨霞点了点头,眉目之间乍然露出峥嵘之色:“我明白,那熏人的富贵不是白白得来的,都是争出来斗出来的,以女儿的品性、家世、容貌,不相信就会输给旁人。”她目光灼灼地望着柳姨娘,“您不也是这么争过来的吗……”一个现成的小三上位的励志故事就摆在眼前,雨霞姑娘信心满满,斗志十分昂扬,“以后女儿会和娘好好学着的!二表哥的事,以后女儿再不会提了!”   柳姨娘就笑:“傻孩子,你怎么这么实诚!太子侧妃这件事,不是我们想想就能成了的,这中间不知道还有多少变数,内务府、宗人府、毓庆宫、皇后、太后……不知还有多少关节需要打通。这事急不来,得一步步慢慢谋划。成了当然是好,若是有个意外,那时退而求其次,二表少爷如此家世人才,放过了也着实可惜……”   雨霞佩服得五体投地,“娘真是算无遗策!”伸手拉住柳姨娘的衣袖,“您以后可得把这些谋算和手段好好教些给我!不管能不能嫁入东宫,以后总会有用的!”   “好!好!”柳姨娘宠溺地搂紧雨霞,“只要你想学,娘全都教给你!不论怎样,娘都会尽最大的努力让你称心如意的。你乖乖地听你父亲的话,等待宫中的选秀的诏书吧。”   娘两个又说了几句体己话,柳姨娘最后叮嘱女儿:“今天的事情,千万不可外泄!若是被太太知道了,定会横加阻挠!”   雨霞频频点头:“您放心吧,我定会守口如瓶。”   是夜,大老爷办完了公差回到合香阁,柳姨娘带着雨霞亲自接入房中。母女俩一个捏肩一个捶腿,轮番说着笑话逗他开心,大老爷吃着素日喜欢的明前龙井,一身的疲倦一扫而空。一时兴起,便带着一对母女来到书房,真个教导起雨霞画梅来。 ☆、29 连环计去除眼中钉   大老爷美妾环侍,娇儿绕膝,享尽天伦之乐,绿静斋却气压低沉,一片山雨欲来风满楼。   雨澜一进自家小院就发觉气氛不对。此时天色已黑,小丫鬟挑着八角宫灯在前头引路,雨澜看见抄手游廊里站着几个小幺儿,全都战战兢兢的脸色发白。   雨澜目光微凝。   都是自己院子里的,没有个不知道的,这几个小幺儿都只八九岁年纪,还没有留头,平日里最是活泼淘气,一天到晚嬉笑打闹没个安静的时候。王妈妈掌权的时候,对她们动辄打骂。待到雨澜夺了权,却待下人十分宽厚,对几个小幺儿管束虽严,却也只是经济制裁,从此再无体罚。她们也就不十分害怕雨澜。   今天这情形就透着古怪。   雨澜就在院子当中停了下来,招手叫来一个小幺儿问:“你们晓玉姐姐呢?”   小幺儿可能很少撒谎,见小姐问话,一时手足无措,磕磕巴巴:“晓玉姐姐,晓玉姐姐,她,她说自己身子不爽,吃了饭就回房休息了。”   身子不爽?出门的时候明明还好好的!况且晓玉平素最是稳重忠诚,但凡起得了身,就算病得七荤八素,也一定会坚持着服侍完自己,再去休息的。   雨澜面露沉吟,挥退了小幺儿,挑帘进房。晓月帮她脱了外头披着的大氅,一个小丫头端了一盆温水进来,晓月接过来,准备服侍她净手洗脸换衣服。   雨澜忽道:“这边不用你服侍了。去瞧瞧晓玉,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晓月也觉出气氛不对,叫了门外一个小丫头进来服侍姑娘,自己转头去了下人们住的倒座房。   雨澜刚换好家常便服,就见晓月扯着晓玉,怒气冲冲地闯了进来。雨澜看见晓玉的白皙的脸上有一个鲜明的掌印,脸色立刻沉了下来。沉声问道:“这是怎么了?是谁把你打成这样!”   晓月冲口而出:“还能有谁?不就是王妈妈那只老狗!晓玉是个没用的,只知道忍气吞声,被王妈妈打成这样,也只会躲在房里偷偷藏着掉眼泪,都不敢给姑娘看!要不是姑娘让我去瞧,我们全给蒙在鼓里了!”   晓玉嗔怪道:“晓月!别说了!”   雨澜心中恚怒,“晓玉,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被王妈妈打成这样,为什么不告诉我?”   晓月机关枪似的全说了出来:“刚才我都问清楚了!那老婆子走投无路,逼着晓玉交出箱笼钥匙,晓玉不肯,她就跳脚大骂,骂完了不算,还动手打人!”说着已经咬牙切齿。   晓玉低着头,小声说道:“她儿子叫几个泼皮捉了去,说是三日内再不还钱,就要卸掉他一只胳膊!”   雨澜一听便全明白了,狠狠一拍桌子,锐声道:“王八蛋!”   平日里,小姑娘不急不躁温温婉婉的,处处透着稳重沉着。这时却面沉似水,双眼似欲喷火。毕竟曾在销售总监的位子上坐了许多年,发起火来自有一股凌厉迫人的威势,晓月和晓玉都吓了一跳。   屋子里侍候的另外一个小丫头已经吓得屏息静气,脸色发白了。   晓玉赶忙将她撵走,关上房门,这才轻轻道:“姑娘,王妈妈是我们小院里的管事妈妈,管教我们这些丫头是应该应分的。何况她毕竟是太太的人,姑娘好不容易在府中立稳了脚跟,千万不要为了这么一点小事儿,再和太太交恶了。”   雨澜望着这个比自己还大着两岁的女孩子,一阵心酸:“傻丫头!你以为这样忍气吞声,连我都不告诉,就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吗?”   “姑娘……”   “你糊涂啊!你也不想想,我们好不容易把王妈妈的气焰压了下去,如果任她这么打骂侮辱你们,我却装聋作哑无动于衷,她会怎么想?别人会怎么想?太太会怎么想?老太太会怎么想?”   晓月和晓玉听得愣住了。   雨澜侃侃而言:“太太、老太太只会觉得我没有用处,连个下人也管治不了;王妈妈则会觉得我软弱可欺,日后对你们变本加厉,甚至直接欺负到我的头上来;下人们会觉得我连贴身丫头也保护不了,自然也更不可能照顾到他们的利益,日后谁也不会实心帮我做事。人善被人欺,马瘦被人骑!大宅院里,并不是忍气吞声就能解决一切问题,有的时候强硬比软弱更有效果……”   晓玉品味着她这一番话,越想越有道理,忍不住垂下头羞愧道:“姑娘,是我想左了!”   雨澜走上前来,伸出一只手,轻触晓玉的脸颊,眼中满是痛惜的神色,柔声问道:“还疼吗?”两个大丫头对她忠心耿耿,人心都是肉长的,雨澜怎么会不心疼她们。   晓玉感动得泪水涟涟:“已经用冰敷过了,早就不疼了。”   雨澜一手一个,将两个丫头的手全都抓在手里,和声道:“你们两个从我七八岁开始,就一直陪在她身边,这么多年尽心竭力,忠心耿耿。跟着她一起受了无数作践委屈,这些我永远不会忘记!”   几句话说得晓月的眼圈都红了:“姑娘,我们是您的丫鬟,快别说这些话了!”   “你们以后要记住,我们三个是一体的,你们挨了打受了欺负,就等于是我挨了打受了欺负,只要有我尊严体面的一天,就有你们尊严体面的一天。明白了吗?”   两个丫头感动万分,一起点头:“明白了!”   雨澜松开手,回到座位坐下。“晓玉这是你第二次为我挨打了!第一次是五姐姐,有父亲护着她,我拿她没办法……”她收起激动的情绪,神情冷清了下来:“可这一次,打你的那个人只是一个奴才,只是太太身边一只不太得宠的狗!”她目光一闪,眼中爆发出一道亮光:“你们跟着我已经受了太多委屈了,我绝对无法容忍这老东西一而再再而三地欺负你们,今天无论如何一定要为你做这个主!”   “晓月!”雨澜扬声叫道。   “姑娘!”晓月被雨澜这几句话撩拨得热血沸腾,“您有什么吩咐!”   “去西厢房,把王妈妈给我叫来!”   “姑娘!”晓月道:“您把王妈妈叫来顶多训斥一顿,晓玉却是挨了打,怎么算,我们还是吃亏!”   “晓月!”晓玉不由埋怨她:“你总不能让姑娘亲自动手打她一顿吧?”   雨澜右手托腮,仔细想了想,笑道:“晓月提醒我了,光骂她一顿的确没有什么用处,这一次我一定要想个法子把她赶出绿静斋。有她在,我们就别想过消停日子。不过在此之前,我还是要把她叫过来骂一顿,给晓玉出出气。晓月,去!把王妈妈给我叫来。”   晓月如奉玉旨纶音,大声答应着出去了,全身干劲无穷。晓玉在一旁张张嘴,终究没有说出什么。不一会晓月又气鼓鼓地回来了,回报说:“我去了西厢房,老东西说自己感染了风寒,气虚体弱,卧床不起,又怕将病气过给了姑娘,不便过来相见。老妖婆还真是找得好理由!”   雨澜忽然发现,自己还真拿这个死皮赖脸的老妖婆没什么办法。她缓缓坐下,自失一笑:“倒是我把话说得大了,自始至终,人家根本就没把我这个小姐放在心上。”   晓月道:“那怎么办?就这样算了吗?”   雨澜不答反问:“祖母赏赐的那柄玉如意收好了吧?”   “收好了!”   “明天又是杏黄姐姐过来取抄经的日子,对不对?”   “对!”晓月被问得莫名其妙,不知道这两件事有何关联。   “好!那明天我们便演一出好戏给杏黄姐姐看看。”雨澜拍拍手,又眨眨眼睛说:“我今天心里憋着一股气,要是不骂一顿这个老婆子心里实在不舒服。晓月,我这就教你一招,你敢不敢替我去骂一骂这个老东西!”   晓月最是泼辣,梗着脖子道:“有什么不敢的。姑娘只管吩咐!”   雨澜笑道:“这个老东西不是养了一条狗吗,就栓在咱们院子里,你等会就出去,你也不用骂人,就去骂那条老狗,明白没有!她不是说自己‘气虚体弱,卧床不起’吗,那你就可劲骂,谅她也不敢起来说嘴!”   晓月听得直拍手,“姑娘你这招指桑骂槐真是绝了!”   晓玉已经听得有些呆了,“……死丫头,也不劝着点姑娘,就知道撺掇着姑娘和你胡闹!”又转头劝雨澜:“姑娘,这简直就如儿戏一般,可不是大家闺秀的做派!”   雨澜道:“你就别管了,今天一定为你出气。”   晓月是个急性子,说干就干。立刻来到西厢门前,对着王妈妈养的那条狗就开骂了:“你这只老狗,一天只知道吠个不停,胡乱咬人,知道你有多不招人待见吗,怎么今儿个蔫蔫地,莫不是病了,要我说啊,这都是报应,病死你得了!”   晓月摆开架势,双手叉腰,高八度的声音响彻绿静斋,言必称“老狗”,骂了足有半个时辰,骂得酣畅淋漓,痛快无比。满绿静斋上上下下谁没受过“老狗”欺负,个个都觉得十分解气,恨不得拍手叫好。雨澜叫晓玉开了房门,俩人听得津津有味,一肚子的郁闷一扫而空。   躲在厢房里装病的王妈妈气得倒仰,几次想出门撕了小蹄子的嘴,可是刚刚说了自己“气虚体弱,卧床不起”,又怎么好自己打自己的脸。况且最近一段日子,七姑娘的威势日日看涨,面对她的时候压力越来越大,知道晓月背后有七姑娘撑腰,王妈妈心里就不由自主地有些发虚。最后竟忍住了没有出声反驳。只是想着恶毒的计划,只待有朝一日好好报复晓月。   当夜,主仆三人屏退众人,一直秘议到二更时分。两个大丫鬟离开时表情有所不同,晓月一脸兴奋,晓玉却隐隐担忧。   第二天早上雨澜起了床,吃过早饭,怡宁居打发人过来传话,说大太太今日带着八姑娘归宁长兴侯府,就免了七姑娘今日的晨昏定省。   大太太要回娘家,雨澜早就知道了。她待人和善,毫无架子,出手又大方,不论哪个院子里的下人都对她交口称赞,这些不太隐秘的消息甚至不用刻意去打探,便自然而然有人送上门来。她早已不是当日那个胆小怯懦的聋子瞎子了。   雨澜打个眼色,晓月会意,转身出了门,隔了半晌又悄悄回来,见屋里只有晓玉一个人,便贴近了雨澜的耳朵,悄声说:“太太已经离府了,我亲眼看见暖轿抬出了二门。”   雨澜精神一震,很好。大太太不在府里,这出戏才好唱。这也是她选择今天发动的原因。见两个丫头都在看她,雨澜笑道:“这么点小事,看把你们紧张的。还楞着干嘛,赶快按照昨天商量好的细节行动啊。”   两个丫鬟见她成竹在胸,这才稍减紧张,晓玉就叫了一个老实巴交的小丫头,吩咐了一番,小丫头就去了西厢房。不大一会,王妈妈真跟着小丫鬟出了西厢房。   王妈妈是不得不来。小丫头去叫她的时候,她本来打定了主意装病到底,谁知小丫头竟告诉她,七姑娘今天一早听说了她家里的情况,大生恻隐之心,有天大的恩典要给她,如果不去,那可就过时不候了。   王妈妈这一听喜出望外,儿子的命捏在别人手里,等着银子去救,她哪里还硬气得起来?   小丫鬟领着她来到正房外头,小丫头先进去回报。进去了就不见出来。王妈妈被晾在那里,心里七上八下的,好一阵焦躁不安。过了好一会儿,小丫头才从房里出来,和王妈妈说:“姑娘在书房等着,叫您进去呢”。   王妈妈就先进了堂屋,穿过堂屋进了西里间,西里间就是雨澜的书房。绕过泥金仕女屏风,从昏暗走入光明。房间里开着窗子,阳光斜斜射进王妈妈的眼睛,王妈妈不由眯起了眼睛,好一会儿才适应屋子里的光线。见雨澜坐在窗前的海棠雕漆的如意方桌旁,脊背挺得笔直,拿着一管狼毫正在写字。晓月站在一旁研磨,晓玉则坐在不远处一个小杌子上做针线。   看见晓月,王妈妈的脸色精彩起来。   几个人似乎都没有看见王妈妈进来,兀自个干个的。   王妈妈紧走两步,屈膝行礼:“老奴才给七姑娘请安!”雨澜仿佛没看见一般,依旧兴致高昂地挥毫泼墨。   七姑娘没叫起,王妈妈就不敢起来。王妈妈维持着膝盖弯曲的动作,足足过了一盏茶时分,腿都酸了,身子已经摇摇欲坠,雨澜才抬起了头,露出一个得体的笑:“王妈妈来了,您是我屋里的老人了,就别这么客气了。免礼免礼!”   被晾了这么长时间,按理说王妈妈应该生气,可不知是不是错觉,王妈妈觉得雨澜身上不知什么时候有了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气质,在她面前王妈妈战战兢兢的,竟然都不敢生气。   雨澜叫晓玉搬了一张椅子过来,王妈妈谢了座,斜签着身子坐了,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被这么一个小姑娘压制了气势。   雨澜放下笔,接过晓玉递过来的茶碗,轻轻拨动碗盖:“昨天我叫了晓月这丫头去请妈妈,不想妈妈却病了,害得我担心了一晚,觉都没睡好,不知妈妈今日可大好了?”   王妈妈脸皮再厚,这时也不由得微微臊得慌,讪讪道:“只是偶感风寒,偶感风寒,睡一晚发了一身汗,就全好了。全好了!呵呵!”   雨澜喝了一口茶,放下茶碗,漫不经心地道:“王妈妈到我这小院里也这么多年了。您是府里的老人了。太太将你赏给我,是我的福分。您稳重又能干的。这些年帮我把这个小院子管的井井有条,我瞧着妈妈什么都好,就是有一样怕是要改改了?”   不是说要给恩典赏赐吗,怎么上来先挑起刺来了?王妈妈心里一阵嘀咕,这时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嘴上只得服软:“请姑娘训示。”   雨澜微微一笑,“其实也没什么,就是觉得妈妈的脾气有些火爆,日后真该改一改,您动不动就不问青红皂白把人打骂一顿,这不好。就说晓玉和晓月两个丫头吧,她们怎么也是陪我一起长大的大丫鬟,看在我的面子上,也该总有三分体面的。您见天在院子里管教她们,我还怎么带着她们去见姐姐妹妹太太老太太?传出去了,还当我这个小姐这般没用,调教出的丫头半点规矩不懂,我这张脸又往哪搁,您说是不是?”语气悠然镇定,还透着一丝上位者的漫不经心。   “老婆子都是为了姑娘好……”王妈妈有一肚子的话想要反驳,可瞧见雨澜那清澈中带着一丝嘲讽的目光,一下子说不下去,声音也就低了下来:“老婆子省得了,以后一定改一定改。”   “妈妈能够理解,那是再好不过了。”刚才那一番做为,都是打!打完了,也该拉了。雨澜就转换了语气,透出一丝关心:“妈妈前儿与我说,家里出了点事,不知家里的哥儿现在怎么样了?欠下的债可还清了?”   终于说起了正题,王妈妈立刻精神大振,倒起了苦水,一会儿说自己的儿子被泼皮捉了去,再不还钱就要身首异处,一会儿又说自己如今穷得叮当响,没一分钱帮儿子还债,最后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恳求雨澜看在多年的情分上,借些银子应急,她日后一定双倍奉还,云云。   雨澜听了这话,忽然一言不发地沉思起来。王妈妈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却又不敢催她。   雨澜凝视着修长白皙的十根手指,交叉相握,然后松开,反复数次,似是有什么事情让她委决不决。王妈妈满脸期待地望着她,像是等待宣判的囚徒。   过了良久,雨澜都没有说话,王妈妈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她已绝了所有的退路,倚为靠山的李妈妈是不会帮她了,如果雨澜不肯出手,那她就真没办法救儿子了。   王妈妈鼻尖上慢慢就渗出了汗水。   雨澜心里暗自冷笑,就是要让王妈妈知道得来的艰难,才不会让她起疑心。   觉得时间已经差不多了,雨澜的注意力终于抬起头来,吩咐道:“晓玉,去把昨天老太太赏的白玉如意拿过来。”   “姑娘……”晓玉适时装出一个不情愿的表情,磨磨蹭蹭的,一副欲言又止,不愿意去的样子。   “别磨蹭了,快去!”雨澜心里暗笑,这丫头演技不错,有发展前途。   晓玉这才进了里头暗间,不一会就小心翼翼地捧了那柄白玉如意出来,交到雨澜手上,王妈妈的眼睛立刻就直了。   毕竟是大宅院里的婆子,王妈妈自己虽然没有这么好的玉器,但却是识货的。她见那柄白玉如意质地细腻,光泽滋润,状如凝脂。仿佛竟是一整块羊脂玉雕琢而成的,不要说这么大一整块羊脂玉的价值,单是那细腻的雕工,就已经价值不菲了。一瞬间,在王妈妈眼里闪出了无数小星星,那玉已经不再是玉,而是一堆堆闪着青霜的银锭!   王妈妈不由自主地咽了一口口水。   “你们下去吧,我有几句话要和妈妈单独谈。”雨澜竟开口将两个心腹丫鬟撵了出去。   待晓玉和晓月退出书房,雨澜将棉绸包好的白玉如意轻轻放到如意方桌上,好整以暇地道:“昨儿延庆王妃归宁,我对对子得了些彩头,老太太开恩,就将这柄如意赏了给我。二姐姐、三少爷也都得了一柄。”   “姑娘才华满腹,老太太慧眼识珠!”王妈妈口中恭维着,眼睛却不离那柄如意分毫。   雨澜似笑非笑,“妈妈见多识广,且看看这柄如意价值几何,可够你还你儿子的赌债钱?”   王妈妈大喜过望,“够了!尽够了!多谢姑娘大恩,救我儿子的一条贱命!我们一家以后一定感恩戴德,为姑娘立长生牌位!每日拈香祷告!”   雨澜哂然一笑:“妈妈不必这么急着谢我!听我把话说完。”   王妈妈已经把手伸了过去,又讪讪地缩回来,“请姑娘训示!”   “妈妈!您在我这小院里也呆了这么长的时间了,您对我怎么样,其实我们大家心里都清楚。”   王妈妈顿时闹了个大窝脖,“我……我……”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雨澜摆摆手,止住了她的话头,摇头叹息一声:“你我毕竟主仆一场,你侍候我经年,没有功劳总有苦劳,而且我又是一个最心软的人,想必这一点妈妈是知道的!”   王妈妈无话可说,只能拼命点头。   雨澜续道:“您家里的世兄有难,我不能见死不救。不过前儿我也与你说了,我手头上的确没有现钱了。”又拿了那柄如意赏玩,眼中露出不舍来;“可巧的,昨儿老太太就赏了这么贵重的东西给我。这也是天意吧!我本想将这柄如意放在书房里,当作个镇案之宝。如今看来只有先借给你应应急了!”   王妈妈感激涕零,说了一车好话。   雨澜笑着打断她的奉承,“不过有几件事咱得先说明白了。”   “姑娘请说!”王妈妈已经急不可耐了。   “第一,这柄如意只是我暂时借给你的,你先拿去找个靠得住的当铺典当些银子救急,待事情抹平了,世兄救回来了,你得抓紧时间将它赎买回来。你可万万不能疏忽了!对于世兄,妈妈也该好好教育一番了,再这样下去,可何时是个头啊!”   “第二,这如意也不是白给你的,指望妈妈从此一心一意待我,将绿静斋当做自己的家,再不要和晓玉晓月她们起龃龉,这算是一个附加条件,妈妈可能做到?”   雨澜说一条,王妈妈就答应一条,赌咒发誓,又大言炎炎以后一定尽心伺候雨澜,绝不给她再添乱子。   雨澜终于满意地点头:“妈妈如此说,我就放心了。既如此,我这就将如意交给你。”说着将白玉如意递了过来。   王妈妈心下激动,兴冲冲地伸手去接,哪知雨澜忽然又将手缩了回去,王妈妈不由愕然。   雨澜一手支颐,慢悠悠地道:“这柄如意毕竟是老太太赏赐,我若是就这么交给妈妈拿了去,必定会叫人瞧见了,传到老太太的耳朵里可是不大好。”她把玩着手里灵芝状的玉器,“这东西太大了,笼在袖子里或者揣在怀里只怕要把它弄坏了。若是有个合适的盒子装着也好,可一时之间上哪里找这么大的盒子!”   王妈妈见那如意足有三十厘米长,知道雨澜说的是实情。雨澜道:“这样吧,我先将这东西放在书案上,待我找个空将丫头们全支走,那时你只管进来将它取走,你看可好!”   王妈妈虽然不乐意,可也只得点头答应。   “既如此,妈妈就下去吧,我还要抓紧给老太太抄录经书,下午杏黄姐姐就要来取了。”   王妈妈答应着,却一时不舍得走,只是看着书案上的那柄如意。   雨澜笑道:“妈妈不必担心,我答应的事断没有反悔的。你只待得了空隙,只管来取就是。”   王妈妈又贪婪地看了那如意一眼,这才千恩万谢地走了。被雨澜这么云山雾罩地一通忽悠,她竟一点没生出怀疑。 ☆、30 一波三折雨澜如愿   王妈妈前脚出了书房,两个大丫头就急匆匆地跑进了书房,晓月进来就问:“姑娘,她可上当了!”   雨澜笑道:“本小姐出马,哪有个不成的!”又沉下脸斥道:“瞧瞧你这浮浪的样子,一点都沉不住气,以后我怎么放心将更重要的事情交给你做。你看看晓玉,多么稳当。”   晓玉脸一红:“姑娘,我也很担心呢!”   雨澜惬意地伸了一个懒腰,眨眨眼睛,安慰两个大丫鬟道:“放心 吧,以王妈妈的性子,这次必定上当!你们就等着看好戏吧。”   一个上午,晓月心里有事,坐立不安,晓玉虽比她沉稳些,做起事来也有些心不在焉的。雨澜见了哭笑不得,两个丫鬟虽说比她还大上一两岁,毕竟还是两个未成年的孩子,虽然聪明,到底还是缺了那份泰山崩于前儿面不改色的城府。   她也不再说什么,天才不是生下来就是天才,玉不琢不成器,再好的资质,也需要慢慢磨练。   两个丫鬟见雨澜稳坐钓鱼台,仍然心平气和地抄经写字,心中不由大是佩服。有了主心骨,焦躁不安的心情也就慢慢平复了下来。   转眼到了午初三刻,小丫鬟忽然来报,老太太身边的杏黄来了。主仆三个顿时面面相觑。   这段日子,雨澜被禁足在家,不出院门一步。杏黄每隔五天过来一趟,将雨澜抄录好的佛经带回松鹤堂。她来的时间很固定,一般都是在申正左右,那个时候,雨澜吃过午饭,正好睡了午觉起来。   今天怎么挑了这个时候过来?既然来了,就肯定要把经书一并拿走,那雨澜一番针对王妈妈的布置岂不是要泡汤了?   晓月和晓玉都露出紧张的神色,就担心地问:“姑娘,怎么办?”   雨澜面色一凝道:“慌什么?随我出去迎接杏黄姐姐!脸上不要露出异色。”   两个丫鬟答应着,跟了雨澜一起出了堂屋,降阶相迎。双方见礼问好已毕。雨澜便笑着问:“姐姐怎么这个时辰来了,莫不是嫌松鹤堂的饭菜吃腻了,要到我这小地方蹭一回饭吃。”   说得杏黄笑了起来。雨澜和她时常见面,前世做销售的时候多少难缠的人物都被雨澜搞定了,一个秉性脾气都很好的小丫头自然一来二去的,很快就熟稔起来。开玩笑什么的都不在话下。   杏黄笑道:“这可是姑娘说的,我可记下了。今儿是不成了,以后一定找个时间来叨扰,姑娘到时候可千万不要不认账。”   雨澜问:“今儿为什么不成?”   杏黄道:“我是得了老太太的吩咐,请姑娘过去一块儿用饭呢?”   雨澜眉毛一挑:“哦?”   杏黄解释说:“这几日老太太身上没什么不好,就是食欲不大好,一连几天中午只吃半碗二米饭,苏妈妈和我都很着急。还是苏妈妈老道,想着姑娘最是明慧渊博,处事又体贴周到,每次和老太太说完话,她总要高兴好一阵子,就想请您去和老太太一块用膳,祖孙两个说说话,活泛活泛气氛,老太太也能多进一点。想着姑娘还在禁足,苏妈妈就禀了老太太,这才派了我来请姑娘过去。”   雨澜听罢,点头道:“既然这样,姐姐请进堂屋宽坐,吃一杯茶,我换件衣服就与你过去。”   就叫晓月引着杏黄进了堂屋,她则带着晓玉进了里间卧室换衣服。换了一件玉色春绸袷袄,带了一对老太太给的赤金点翠镯,插了一支分量较轻的金银杂簪,也是老太太赏的。透过黄铜镜子照了照,虽然素净了些,倒也得体大方。又想这来来回回的,老太太赏的首饰也真不少了。这才满意地出了卧房。   雨澜的卧室和书房紧挨着。绿静斋虽小却是五脏俱全,最中间一间明间是堂屋,用来待客,东次间布置成书房,东稍间就是雨澜的卧室,西次间则是餐厅。   雨澜出了卧室,就进了书房。那时也没有订书器,平日里抄录好的经书,都由晓玉细心地用线装订成薄薄的小册子,就放在书案上。每五日,雨澜都能抄出三本小册子来。   雨澜拿起三本小册子,将最上面的一本放回桌上。雨澜已经抄到了《法华经》,佛经是挨着抄的,留下的一本是挨着上次抄录的,少了这一本,就和上次连不上气了。   晓玉眼睛一亮,显是明白了她的目的。   雨澜见了也就微微一笑,压低声音道:“你留下来,好好看着家,知道怎么做吧?”   晓玉也低声道:“知道,我会一直呆在书房里,保管您和杏黄姐姐回来之前,王妈妈拿不走这柄如意。”   雨澜点点头也不多说什么,就回了堂屋。杏黄见雨澜这么快就换好了衣服,不由暗暗点头,七姑娘行事果然有章法。去见老太太不换件衣服不好,可叫老太太等太久了也是不好。   于是雨澜带着晓月,一路和杏黄说说笑笑,很快到了松鹤堂。   老太太的饭局摆在西次间,与一般大家族的老人家喜欢热闹不同,老太太很少留子孙们在松鹤堂用饭,与其说老太太性子好静,倒不如说她清高傲慢,甚至有些古怪。   雨澜也是第一次单独陪老太太进膳,西次间靠窗摆了一个洋漆花膳桌,上面摆了七八个成套的珐琅质的盘、碟、碗。几只金丝熏炉散发出阵阵浓郁的沉香,令人心静神宁。   雨澜小心地扶着老太太入座,见菜碗菜盘上都扣着银质的盖子,便殷勤地一一打开来。春笋烧鸡、嫩韭鹿脯丝、燕窝粥……六菜两汤,还有各式点心,不算太多,但有荤有素、搭配合理,难得的是每个菜色都做得十分精致好看,让人一见就有食欲。体现了杨家厨房的最高水准。   雨澜就暗暗感叹,权力在什么时代都是好东西。她在绿静斋就吃不到这么精致的吃食。   一桌子的名贵食材,老太太却恹恹的,没什么食欲。   一边的苏妈妈就冲雨澜挤眼睛,打眼色。   雨澜就从苏妈妈手里接过一双长筷子,站在一旁步菜,夹一筷子就解说一番,这个口味特别,那个滋补养人,这个看着好,那个闻着香。她声音甜脆,带着一丝清冷,语气笃定,叫人信服。说着这么讨喜的话,却丝毫没有谄媚逢迎的意味,老太太慢慢被她逗得开怀,也就笑了起来。   老太太道:“你也坐,一起吃饭!有她们就行了,你是我的孙女,没有立规矩的道理。”   雨澜推辞了两句也就坐了,笑着问道:“听说皇上怜恤爷爷辛苦,特意赏了两个御厨,就在松鹤堂的小厨房……”也就是老太太能跟着老太爷享受这样的荣耀了,就是大太太也没有这等口福。   苏妈妈笑着解释:“这一桌子菜可不就是宫里的张师傅和李师傅的手笔!”   雨澜先是露出吃惊的表情,紧接着又做出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怪道做得这样好看,又这样好吃!那我今儿可是沾了祖母的光了。这些人可都是给皇上做过菜的人!”   这话说得叫人高兴,老太太就笑着说:“真是个孩子!”   有个人陪着说说笑笑,老太太也就多吃了两碗饭。吃完了饭,吃了一道茶,按照往常的规矩,是要歇午觉的,雨澜却提议在院子里溜达溜达。   雨澜少不得又借着医理解释一番,中心意思是:吃完饭立刻休息不利于消化。   老太太倒也从善如流,就由苏妈妈扶着,在松鹤堂院子里转悠。雨澜陪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说了几句,就又绕到了老太太感兴趣的佛经上面。   谈佛法、讲禅机,老太太所有的孙女里只有雨澜有这个能耐。雨澜也的确在这上面下了苦功,没事就翻看各种佛家经典,融合前世或多或少的一些记忆,她对人世的感悟与这个时代自然大不相同,说起来倒也头头是道。   老太太就来了兴趣,回到东次间坐到罗汉榻上,还和雨澜讨论不停。雨澜终于找到一个机会,叫杏黄将抄好的经书拿了来。   接过来翻了翻,立刻羞愧地垂下头,请罪道:“总共有三本的。孙女一时疏忽,竟将接续的那一本忘在了绿静斋,请祖母责罚!”   老太太不以为意地点点头:“谁都有打个盹的时候,我正好要歇午觉了,叫杏黄跟着你去拿来就是了。”   雨澜心中大喜,面上却丝毫不露,辞过了老太太,便带着杏黄晓月往绿静斋走去。路上就打发晓月回去报信,“快走进步,去书房找找剩下的那册抄经,不要让杏黄姐姐久等。”自己则带着杏黄摆足了小姐的架子,一小步一小步地往回挪。   杏黄倒也没有起疑心。   眼见着到了绿静斋,雨澜心里也微微有些紧张,不知道晓玉她们那边进展的如何了。   绿静斋的院子里静悄悄的,一个人影都没有,两人前脚进了院门,王妈妈后脚从堂屋里出来,匆匆忙忙,一脸鬼祟,怀里小心翼翼地抱着一个绵绸包袱,里面鼓鼓囊囊依稀能看出如意的样子。   “王妈妈?你在干什么?”雨澜假意露出诧异的神色。   王妈妈见了雨澜身边的杏黄,登时大吃一惊,暗想若叫老太太知道了,这事一准成不了,便支支吾吾道:“我到姑娘的书房里拿件东西!”   杏黄也诧异地看了眼王妈妈,她身上的不对劲,是个人就能看出来。   “到我的书房拿东西?拿的什么东西?我什么时候让你到我书房里拿东西了?不是说过我不在的时候不准随便进我书房吗?”雨澜立刻沉了脸。   王妈妈顿时有些懵了,“姑娘……不是您和刚才……这东西……给我……”说不出句囫囵话来。   王妈妈直到现在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还以为雨澜怕事情暴露而弃车保帅,根本没想到压根就是雨澜设好了圈套等着她往里钻。   雨澜脸色已经变得铁青。这片刻的功夫,晓玉、晓月听到声音,已经从倒座房里出来,婆子小丫头们也一个个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人人都是一脸诧异地望着王妈妈。   雨澜冷声道:“你们都是做什么吃的,光天化日之下,被人偷了东西都不自知?”   王妈妈听了这话,只觉脑袋“嗡”了一声。   雨澜大声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把这个胆大包天的老奴才与我拿下!”   两个身强力健的粗使婆子对望了一眼,一起走上前去,伸手去抓王妈妈的胳膊。王妈妈掌权的时候没少打骂她们,正是有怨抱怨有仇报仇的时候。   王妈妈一肩膀,在她素日的淫威之下,两个婆子竟一时不敢动手。王妈妈大喊道:“七姑娘,你这是什么意思……”   雨澜冲着两个婆子怒喝一声:“反了她了!还不快动手!”   两个婆子再不犹豫,一左一右将王妈妈拿了,晓玉取了如意过来,交给雨澜。雨澜抖开包袱,露出那柄白玉如意来。   雨澜气得脸色绯红:“王妈妈,你的胆子可真不小,竟敢偷盗祖母赏给我的白玉如意。如今人赃并获,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王妈妈直到现在才隐隐明白过来被人算计了。哪里肯服气,一边拼命挣扎,一边大喊:“七姑娘,你为什么要害我,明明是你说的,暂时把这如意给了我……”   “你是什么东西?”晓月立刻打断她的话,“那白玉如意何等珍贵,阖府上下也找不出几件,你一个下人,姑娘凭什么给你?你偷东西被捉了,不但不知悔改,还反咬主人一口。没见过你这样的妈妈!”   晓月这话说得铿锵有力,王妈妈顿时就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心中后悔不迭,自己怎么就被这个恶毒的小姑娘忽悠的深信不疑了,连她自己都有些奇怪。   杏黄也露出不屑的神色,心想王妈妈这个开脱的理由找得实在是有些蹩脚。   王妈妈已破口大骂:“七姑娘,我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害我!”   “我是冤枉的!”   “小贱人,你好毒的手段!”   ……   雨澜听得直皱眉头:“还不用布堵了她的嘴,押去西厢房,待我禀明了老太太太太发落。还嫌不够丢人吗?”   两个婆子听了,再不敢怠慢,抹肩头拢二背将王妈妈反剪了双臂,有人递了绳子来将她的两条胳膊捆在一起,又有人递了一条毛巾过来,塞到王妈妈嘴里,王妈妈的叫骂声就堵在了嘴里,随后被押进了西厢房。   雨澜嘱咐人好生看着,又叫过晓月问:“叫你回来找经书,怎么跑到倒座房去了?”做戏要做全套,晓月倒也机灵,立刻道:“姑娘要我找的抄经,我一回来就找到了!——都是王妈妈,说是要给姑娘做双新鞋,让我给她找双鞋样子,我就回了倒座房里找……”   院子里的几个丫头婆子也立刻站出来指正:“我们也都是王妈妈支开的!”好几个人都看见王妈妈一整天鬼鬼祟祟的,不停在堂屋门口打望——也是王妈妈自己沉不住气。   这下更是坐实了王妈妈的罪名。   雨澜脸色铁青:“这个老奴才,胆子也太大了!”又转向杏黄,满脸羞惭地道:“我管教下人不严,致使院里出了这样狗胆包天的奴才,叫姐姐见笑了!”   杏黄反过来安慰她:“姑娘千万不要这么说,知人知面不知心,奴才里面又个别眼皮子浅不懂规矩的。都是常事,总算东西没丢!”   “姐姐是不知道里头的缘故!”就把王妈妈儿子欠了一大笔赌债的事情一长一短告诉了杏黄。   杏黄听得频频点头:难怪敢如此铤而走险。   雨澜末了说:“本该请姐姐到屋里吃一道茶,可是如今出了这么档子事儿,我也没脸留你了!”叫晓月取了抄经交给杏黄,“我这还禁着足,老太太不召唤,我也不好离开这个小院。烦请姐姐帮我传个话,请老太太给个示下,我该怎么处置这个老婆子。”   杏黄不敢怠慢,拿了经书便转回松鹤堂报信。不大一会儿又转了回来,“老太太请您过去一趟呢。”   于是雨澜回转了松鹤堂,进了东次间的门就跪下向老太太谢罪,“下人里头竟冒出这么个不守规矩的东西,都是孙女平时管教不力,请祖母责罚。”   等了半天上面也没个动静,雨澜便抬起头来,飞快地向上睃了一眼。只见老太太盘坐在罗汉榻上,手里拨弄着一串檀木念珠,脸上无悲无喜,看不出任何表情。只是一双老迈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幽幽的光。   雨澜赶忙低下头,只觉得一股寒流从脊背上升起。   好半晌,上面终于飘下一道声音下来:“你母亲刚好不在家,这事儿可当真是巧!”雨澜赶在这个时间动手,就是想借助老太太的势,撵走王妈妈。若是大太太在家,走了一个王妈妈,她立刻会派一个别的妈妈过来,结果只能是白忙活一场。嫡母管管庶女房里的事情,太天经地义了。只有老太太发话了,才能让大太太闭上嘴。   雨澜和老太太心里都是雪亮,聪明人说话就是这点好处,不用点明了大家就都心照不宣了。   老太太显然不是没有怀疑!   雨澜心念电转,一咬牙道:“孙女也是别无选择!请祖母给孙女做主。”   老太太拨动念珠的手就是一顿,仔细品味着话里话外的含义,雨澜抬起头望着她,眼神格外清澈。老太太忽地一笑,“我知道你也不容易!算了,起来吧,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说说,想要什么?”   雨澜暗叫一声好险,看来自己是赌对了,这位祖母是个赏罚分明的主,最好也不要在她的面前耍花样。自己以前还真有点小看了她。   想想也是。别看老太太不显山不露水的,却绝不是好骗的人。但看她能把太后的侄女,国公府的嫡女收拾的服服帖帖的,就知道她有多精明厉害了。   此时不说,更待何时,雨澜立刻毫不犹豫地说道:“王妈妈骄横跋扈,欺弱凌幼,这样的奴才孙女实在不想要了!”   老太太点点头,这时题中应有之意,“既然答应了给你做主,这点子事情自然会办到。也罢,杏黄你去知会常妈妈说一声,叫她来处理这事儿。直接拉去二门打二十板子,撵到庄子上去,没有我的同意,谁也不许再把她接回来!还有,叫怡宁居所有的下人们都去看着。”常妈妈也是老太太身边的老妈妈了,从前管着府里的人事,处罚奴才这种事自然做的得心应手。   雨澜微微一愕,老太太连问都不问一声王妈妈,直接就定了她的罪!这代表着什么?况且这处罚也的确不算轻了。府里行刑用的都是极粗的板子,老太太亲自下的命令,谁也不敢手下留情,二十板子打下去,肯定要蜕一层皮。而要怡宁居所有下人去看王妈妈受刑,是不是代表老太太已经对大太太苛待庶子女表示出不满了呢?   杏黄下去了。雨澜想了想,还是说道:“还有一事,孙女的乳母钱妈妈,被太太发落到庄子上已有两年。毕竟奶我一场,着实有些牵挂。孙女想着她在庄子上受了这么久的苦,就算真有罪过,也偿赎得差不多了。请祖母开恩,将她赦了回来,还做我的管事妈妈!”   不愿再被大太太揉捏,将最重要的管事妈妈的位置换上自己的人。老太太心如明镜。看了雨澜一眼,只见她目光十分平静,眼神中一片坦荡。   老太太收回目光,淡然道:“既然你有这样的想法,就如你所愿吧。明天我就安排总务处去庄子上接了你的奶母回来。”   雨澜大喜过望,发自内心地说:“谢祖母垂怜!”   老太太脸上露出了疲态:“我也乏了,你先下去吧!”就下了逐客令。   雨澜告退而去。老太太一直看着她的背影消失,依然姿势不变地坐在罗汉榻上,久久不发一语。苏妈妈轻轻走到她的身旁,给她揉捏肩膀,按摩太阳穴,帮她消散解乏,轻声道:“若是累了,就躺下歇一歇吧!”   老太太叹了一口气,语气中透着无限的疲惫:“七丫头……哎……”   苏妈妈轻笑道:“您这又是何必呢?我看七姑娘这事做得倒也挺干净利落的。大宅院里,哪个不用点子心计。”   “我失望的正是这一点。”老太太脸上有些沉郁,“瞧她千伶百俐的,实际却是个糊涂虫。真有这个想法,为何不直接过来求我?难道我能不帮她办了?她还是不肯放下当年的那一点芥蒂!”   苏妈妈笑道:“若不是您心里真的开始喜欢她了,也不会说这种话了!”苏妈妈面露沉思:“老婆子说句不该说的话,咱们府里头的女孩儿家,尤其是大房那边,讨生活也都不容易,七姑娘呢,许是从小受得苦太多了,对谁都不肯敞开心扉。这也是人之常情。”   老太太想了想,忽然笑着道:“倒是你,怎么处处帮她说好话,难不成她给了你什么好处?”   苏妈妈就笑:“您可不能污了我的清白!七姑娘才和我说过几句话啊,只不过我是从心眼里喜欢她。颖悟聪慧,才华横溢,若是个男人,将来必定能考个状元回来。心地吗,瞧着也算纯良。”   老太太摇了摇头:“这些都不算什么。二丫头虽然比她差一点儿,但是也算才华出众的了。七丫头最大的本事,就是‘左右逢源、长袖善舞’这几个字,能让松鹤堂上上下下,异口同声说她的好,这份本事,可不是每个人都能有的……我现在也可惜了她不是个男孩,若是个男孩,杨家下一代也就兴旺可期了。”   苏妈妈想了想,道:“您这一说,还真是这么回事。不过我瞧七姑娘可并不像个圆滑人。”   “这样也好,景阳宫里的慧妃娘娘,想见她不是一天两天了。迟迟早早,总是要去应付的。宫里波诡云谲,若是一点谋算都没有,我还真不放心呢。”   苏妈妈也神色凝重起来。 ☆、31 太后传召主母进宫   王妈妈的事情终于了了,雨澜的目的一一达成,算得上大获全胜。可她却没有一点高兴的感觉。老太太态度奇怪,让她琢磨不透,成了她心里的一根刺。要知道她在杨家无依无靠,嫡母度量狭小,难以容人,父亲没心没肺,宠妾灭妻,唯一靠谱点的祖母就是她最大的依仗。可如今,利用了她一回,恐怕她心里很不高兴了吧,自己这段时间为了讨好她,花了多少功夫啊,还真是有点得不偿失了。   想了想,还是把这些念头抛诸脑后。自己毕竟不是这个时代里土生土长的古人,让她成年累月地受这些闲气,她是绝对无法容忍的。关系破裂了,再慢慢缝补就是。好在她做销售期间,认真学习了心理学,对于老太太的心思,她多多少少已经能够有所把握了,所以今天才坦然承认了自己设计这一回事。自己多少还是有点用处的,想来老太太也舍不得就这么把她雪藏掉。   接下来,就要看大太太的反应了。   大太太是交更时分返回杨府的。一众仆妇将她的车架迎进了怡宁居,李妈妈就迫不及待地上前,趁着大太太净手更衣的当,将王妈妈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大太太。   “真有这么回事?”大太太也有些动容。   “可不是吗?”李妈妈添油加醋地说,“王妈妈一边挨打,一边喊冤,样子十分可怜,好像是真的被冤枉了!”李妈妈和王妈妈有亲,自然帮着她说话。   大太太的脸色就沉了下去,“澜姐儿竟有这么大的胆子,我派去的人她也敢动?”   “太太!”一旁服侍的吴妈妈说话了,“这件事老奴才也听到一些说法。”见她插话,李妈妈脸色立刻不好看了。   大太太一挑眉:“说来听听。”大太太日理万机,今天回娘家归宁乃是忙里偷闲,就把两个心腹吴妈妈、李妈妈都留在了杨府处理庶务。   吴妈妈看也不看李妈妈铁青的脸色,只管自顾自地将王妈妈儿子赌钱欠债,偷东西被雨澜和杏黄逮了个正着……这些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最后若有所思地道:“王妈妈口口声声说那如意是七姑娘亲口许给她的……”语气里的不相信谁都能听出来。   大太太似乎这才反应过来:“说得也是,那白玉如意何等珍贵,若不是老太太,谁舍得拿出来赏人,除非澜姐儿脑子坏掉了,才会许给王妈妈一个奴才!”   “太太明见万里!”吴妈妈见诱导有效,先适时拍了个马屁,然后接着说道:“我瞧着,王妈妈像是有些咎由自取,儿子管不好不说,还老迈昏庸,胆大糊涂,这种奴才留在身边,早晚给主子惹事!这次可不就连累了我们怡宁居。”又把老太太叫了怡宁居所有仆妇去看王妈妈受刑的事备细说了一遍。   大太太气得胸口一起一伏,狠狠一拍桌子。“这个老……”妖婆这两个字总算没有说出口。她怎么也是当家主母,婆婆实在太下她的面子了。可婆婆毕竟是长辈,不孝,可是列入十恶的大罪。偏偏婆婆又德高望重,出了名的精明厉害,便是搬出太后来也压不住她。   大太太憋着一口气,只好把王妈妈当成了替罪羊,好一通大骂,才算出了口气。王妈妈是李妈妈举荐的人,连带着李妈妈也被大太太骂了一顿。   李妈妈低着头,不敢有一句辩驳。看向吴妈妈的眼神更见怨毒,吴妈妈却安之若素。一山不容二虎,她与李妈妈的矛盾属于不可调和型,打击王妈妈就是打击李妈妈,吴妈妈这个老江湖怎会放过这种机会。何况,最近七姑娘帮了她一个大忙,天大的人情不能不还。   原来前几日三少爷承宗身边一个贴身小厮的父亲身染恶疾,三少爷便把他打发回去侍奉汤药,他的身边也就出了缺。三少爷老成持重,大太太又是一力扶持,这些大太太的心腹们哪个不知道。贴身小厮相当于内院小姐们的大丫头,与主子日夕相见,同进同退,感情自然格外亲厚。这么一个有前途的职位,自然人人争抢,竞争十分激烈。   吴妈妈有个年龄相当的侄子,本来待在回事处,那也算个不错的地方。但人往高处走,吴妈妈就起了心思将侄子送到承宗身边。偏巧李妈妈又来与她作对,向大太太推荐了自己的儿子,两个人明里暗里不知斗了多少个回合。大太太在两个心腹之间取舍不下,干脆发了话,让承宗自己决定,看上谁就是谁。   雨澜知道这件事后,主动写了一封信给三少爷,推荐了吴妈妈的侄子,三少爷二话没说便答应下来。   之后,雨澜十分巧妙地叫吴妈妈知悉了事情的始末。吴妈妈震惊玉雨澜心计手腕的同时,也重新审视了她在杨府里的潜实力,不要说雨澜在老太太面前越来越有脸面,光是她和三少爷这份深厚的姐弟之情,也够吴妈妈掂量一番了。   二少爷和三少爷谁是龙谁是虫别人不知道,吴妈妈却一清二楚,以三少爷的资质,将来是必成大器的。   吴妈妈也就不再犹豫,接过了雨澜抛出的橄榄枝。   雨澜的目的她很清楚:大房里的庶女,若是没有一个可靠的人,时不时在太太面前帮衬着说句好话,那日子可就别想过舒坦了。   她是大太太心腹中的心腹,利益高度一致,让她背叛大太太那是不可能的,但是在不损害大太太核心利益的前提下,偶尔帮衬一下雨澜,卖一个人情给她,吴妈妈是做得到也愿意做的。   怡宁居里正鸡飞狗跳,一个小丫头忽然掀了帘子闯了进来,看见这种气氛,立刻低眉敛眼,小心翼翼地走上几步,禀道:“回事处传进话来,说慈宁宫里来了位公公,想要见见太太。”   大太太“嚯”地站了起来,亢声问:“在哪里?”   小丫头战战兢兢地回答:“在外院西花厅。”   大太太再没空理会王妈妈的事情,带着吴妈妈就去了外院西花厅。一个身穿八品太监服色三十多岁的中年中人,正坐在花厅里吃茶。杨家规格高,老太爷身边就有皇上赏的太监服侍,传旨的、办事的,外院里头经常有太监进进出出的,平时也就一个普通管事坐陪。   见大太太进了门,管事行了礼避出去,中年太监上来与大太太见礼,却是大太太认识的,慈宁宫里的一个小管事——葛文忠,在太后面前还算得脸。   见了礼重新落座,大太太就客客气气地问:“葛公公光临寒舍,不知有何吩咐?”   葛公公常年侍奉太后,自然知道面前这位太太不但夫家显赫,本身就是皇太后的亲侄女,在大太太面前是一点都不敢造次,恭谨地道:“小的这次前来,是奉了太后口谕,请太太明日去一趟慈宁宫,有要事相商。”   大太太不由一阵诧异,太后没有儿女,向来最疼她这个侄女,她也是三不五时地去慈宁宫问安。现在太后病着,她去得就更勤了,前儿才进宫问过安,这到底是有什么要事?专程派了太监来传唤!   大太太细细回想近几次与太后的见面的情形,一时也没个头绪。   葛太监传了话,还要回宫履旨,大太太挽留几句,就封了厚厚的红包,吩咐管事送出府门。回了怡宁居,大太太思量着太后召见的事情,就有些心不在焉。王妈妈的事情也就撂开了手。 ☆、32 政治联姻乱点鸳鸯   第二天,大太太早早起身,吃过早饭,按品大妆,先回明了老太太,这才带了吴妈妈,乘了二人抬的竹轿,绕到西华门,按照规矩递牌子请见太后。   不一会就有小太监前来引路,由西华门进入紫禁城。紫禁城里,文官下轿、武将下马,大太太也坐不得轿子了,便随着小太监一路踽踽而行,一路上宫宇重重、龙楼凤阁、天家气象、气势恢宏。   大太太每个月总要进几次紫禁城,但是每次仍然会被它的浑厚威严所震慑,吴妈妈就更不用说了,一路上低眉顺眼,连眼皮都不敢抬。   过了太和、保和、中和三大殿,进入乾清门再往里走就是内廷了。紫禁城里自是规矩森严,大太太虽贵为皇太后的侄女,也是规行矩步,一步不敢踏错。终于到了慈宁宫,小太监将她引入西暖阁。   正统皇帝的嫡母——慈孝皇太后正半躺在大迎枕上,眼睛微闭,脸上一团青白之色,几天没见,皇太后的病似乎又重了几分。大太太的心就不由得往下一沉,她是真的关心姑母的病情。   慈孝皇太后是长兴侯府嫡长女,德高望重,在朝野之中有着极高的影响力。她自幼聪慧敏达,熟读经史,十四岁嫁给太宗皇帝,在太宗皇帝夺得帝位的过程中起到了极为关键的作用,称其为女中豪杰丝毫不为过。只可惜一生未尝生育一子半女。   七年前太宗皇帝暴死,连遗诏都没来得及留下一封。朝廷内外一片混乱,太宗的皇长子早殇,养在慈孝皇太后膝下的皇二子又患上了严重的精神疾病,朝中便有几位搞政治投机想博出位的奸佞小人上书请皇次子登基,由慈孝太后垂帘听政,处置军国大政。   慈孝太后却深明大义,采纳了内阁几位老成持重的阁老的建议,力挺皇三子即位,也就是当今的正统皇帝。慈孝太后的做法赢得了朝野的一片赞誉之声,也赢得了正统皇帝发自真心的尊敬和感激,皇帝自此待她有如生母,对她言听计从。   正是在她的极力倡议下,当今皇上的嫡长子才才能被册立为太子。   大太太不敢多看,双膝一曲跪了下去:“臣妇叩见皇太后娘娘,愿太后娘娘万福金安!”   “你来了?不要多礼了,快起来吧。”太后疲惫地睁开双眼,慈和地笑笑,气息微弱地说道:“你过来,坐到姑姑身边来!”皇太后一生未曾生育子女,对她这个娘家的侄女也就格外的亲厚,大太太对皇太后的孝顺也是发自真心。   大太太答应着,依言坐在金漆绘彩的凤榻上,却只敢将半个屁股坐实了。太后拉着她的手,声音慈祥:“我这身子骨,是一天不如一天了,恐怕已经没有几天活头了!今天让你进来,是有话想和你说!这件事情,我反复思量了好久了。”   大太太眼睛发酸,泪水已遮住了双眼:“太后娘娘的病不打紧的,您只要放宽心思静养些时,很快就会大安的。您有什么话,只管吩咐,不管多难办,臣妇都算肝脑涂地也一定为您办好!”   太后洒然一笑,不在意地说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的病我心里有数。我活到了这把年纪,从皇后到太后,什么富贵荣华没享过,还有什么看不开的?只是到了现在,还是有一个人叫我放心不下,还不能就这样撒手去见先帝爷!”   还有谁是让皇太后放心不下的?大太太不由目露疑惑:“是……”   太后挥挥手,西暖阁中屏息敛气低眉顺眼的侍候着的太监宫女们便一个接一个小碎步悄无声息地倒退着出去。暖阁里一时间只剩下太后和大太太两个人。   “扶我起来!这么躺着也实在是乏了!”太后虚弱地说。   大太太小心翼翼地扶太后起来,靠着床头,大太太又在她的背后垫了大迎枕。就这么稍一折腾,太后便气喘吁吁地喘了半天,见此情景,大太太的心就像沉入了无底深渊。      太后喘了一会,终于积攒了一些力气,这才虚弱地问:“平时只见你带了两个嫡亲女儿过来请安,大姐儿早就嫁人了,前几日还进宫来问了安,请旨在这里侍疾,我给驳了。我也是将死的人了,不想带累了小辈们。大姐儿就不说了,馨姐儿今年十二岁了吧?除了她们两个,你膝下还有三个庶女,我却是一个未见过的,都多大了,也到了说亲的年纪了吧?”   “您老人家记性好!臣妇房里头别的不多,就是女儿多!”大太太陪着小意儿回禀:“馨姐今年十二,老四霏姐儿十五,老五霞姐儿十四,老七澜姐儿十三。”太后忽然关心起几个女儿来,大太太就有些奇怪。   太后字斟句酌地道:“这里面,有没有秉性好的,能抬举的起来的?端庄稳重些个的最好!馨姐儿,年纪还是小了!那性子也实在……”   大太太吃惊不已:“太后,您可是想给哪个黄带子指婚?”   太后摇了摇头:“不是皇室宗亲的子弟,是太子!”   太后这话说得平平淡淡,落在大太太耳里仿佛平地起了一声雷。“太子?太子妃?”大太太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难道是侧妃?”好像不对,太子到现在还没有正妃呢,不立正妃先纳侧妃,就有点像是大户人家没有正妻先纳妾,总是有点不合规矩。   太后摇了摇头:“太子今年已经十七了。我一时若是撒手去见了佛祖,凭他那孝顺的性子,必定会为我守制一年。我不能再耽误孙子了。想来想去,与你们杨家结亲是最好不过!你们这一房没有合适的嫡女,那二房如何呢?”   大太太忙道:“二房的嘉姐儿已经许了礼部侍郎丁家的嫡长子,双方已经定了期,就在今年五月。剩下一个九姑娘今年只有九岁,比馨姐儿还小呢。二房是断然不行的。四房倒是还有一个六姑娘,也是一个庶女,又远在山东。也是不成的!”   太后听得频频皱眉,叹了一口气:“这么大个宰相府,就找不出一个合适的姑娘?不能看见太子大婚,我这双老眼怎么能闭得上!四姐儿、五姐儿、七姐儿这几个里头,你挑拣出来一个,先写到你的名下,有个嫡出的名分,我再叫和敬公主收了做义女,身份也差不多就够做太子妃的了。”和孝公主是皇上的同胞姐姐,在皇室宗亲中地位尊崇,这份体面不可谓不大。   大太太听傻了,也听明白了,太后这是一门心思要和杨家结亲啊!把个庶女嫁给太子做正妃?她老人家到底是怎么想的?   雨霏、雨霞、雨澜三个人的形貌就在大太太脑袋里走马灯似的过了一遍,雨霞是仇人之女,首当其冲被排除。雨霏虽然听话,但是要相貌没相貌,要才华没才华,凭什么消受这泼天的富贵。雨澜呢,虽然渐渐的没有那么讨厌了,可让大太太把这样一份烫人的富贵眼睁睁给了她,大太太如何能够甘心?   只是太后声气虽和软,语气却是命令式的。她毕竟是母仪天下的皇帝嫡母,她的话就是不容违逆的遗旨。大太太脸上露出倔强,一下子向后退了一步,扑倒在地上,连连磕头:“姑妈!”她换了称呼,“馨姐儿她只比澜姐儿差一岁,怎么就不能考虑她呢?她可是正经的嫡女啊!抬举这几个庶女做太子妃,侄女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宁愿不攀天家这门亲!”   “你糊涂!”太后气得一阵咳嗽,“你以为我不心疼嫡亲的侄孙女?皇宫里危机四伏,太子妃、皇后就是那么好当的?你只看到了这份富贵,却不知道这皇宫的水有多深!我告诉你,太子妃必须是杨家女,没有杨元辅的支持,太子他又怎么能……”想起外廷斗争纷繁复杂,大太太却连个小小的杨府都玩不转,又是一阵的恨铁不成钢,与她说了她也未必能懂,于是也就住了口。   大太太不住磕头,声音呜咽:“这些年来,我受妾室排挤打压,里里外外受了多少气,姑妈您是知道的!如今让我把这些贱婢的女儿送进宫,成就她们做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妃,我实在是意难平啊,姑妈!何况我与庶女们感情都不好,将来她们当了太子妃,当了皇后,肯定会调转枪口对付我,我岂不是平白为自己树立了大敌。姑妈,您不能不为我想一想啊!”   “哎……”太后见侄女哭得伤心,语气也软了下来。“你呀你,你就是改不了这小肚鸡肠的性子,我叫你对庶女们好一些,你就是不听……太子选妃时参选的秀女年龄要控制在13-16岁,这是老祖宗的规矩,是有定制的!我这身子骨还能再等一年,等着馨姐儿长到13岁吗?”   大太太急道:“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罢罢!”太后沉思半晌,终于想出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前朝梁武帝大婚,皇后是陇右秦家的嫡长女,当时也只有十二岁……既有这样的古例,我这口也就好开了。明儿我就吩咐内务府,将选秀的年龄放宽!你可思量好了,馨姐儿年纪虽小,抬进东宫就要立刻生孩子的,你可担得起这风险?”   古代医疗条件本来就差,女人生孩子就等于是在鬼门关前打转,十二岁生孩子风险系数当然更大。大太太嗫嚅道:“难道不能等两年再生吗?”   太后没有好气地说:“天家子嗣何等重要?皇太孙的出生涉及到朝局的稳定,决不能再等。”皇太孙出不出生,直接影响着太子的地位稳固与否。“你若愿意,可以让侧妃庶妃先生孩子,不过若是庶子先于嫡子出世,后患就更加无穷无尽了!”   这些道理大太太当然都懂,不论谁生下儿子,都将是皇长孙。天家不同于一般的公卿之家,古往今来,以嫡子身份即皇帝位的又能有几个?   太子妃这条路,收益高,风险也大!   大太太权衡再三,终究舍不下这份富贵,终于道:“能侍候太子,是馨姐儿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冒点风险,是值得的!”   太后疲惫地叹一口气,“你起来吧!既然你决定了,就随你的意吧!希望有一天,你不会为了今天这个决定而后悔!” ☆、33 晋亲王怒闯慈宁宫   大太太站起身来,不敢去看太后,只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低声道:“臣妇是不会后悔的!”能给太子殿下当丈母娘,还有什么可后悔的?若不是顾忌着太后娘娘还在病中,大太太简直想要仰天大笑了。   这可是想都不敢想的好事。   大太太对庶女们苛刻,可八姑娘到底是亲生,自然没有个不疼的。按照古礼,大太太从四五岁开始就为八姑娘精心准备嫁妆了。京城里那些高门大户甚至宗亲贵胄的适龄公子早就在考察范围之列了。   大太太挑选女婿的眼光是苛刻的,心心念念的想为女儿找到一个人品家世相貌样样拔尖的女婿。可她就算心再大,她也没想过将女儿嫁与东宫。   太子妃这个位置太显贵了。   大太太拼命抑住脸上漾起的笑容,陪着小心问:“不知太后准备何时下旨阅选秀女?”   太后道:“我早已谕令户部、内务府准备此事了,不过何时开始采选,却要看你的了?”   “看我?”大太太不由楞了。   “你何时说通了杨元辅,肯让杨家女儿参选秀女,我便立刻下懿旨。”   大太太简直糊涂了,“您的意思是?公爹不同意杨家女嫁入东宫?不会的,这么好的一桩婚事,公爹他怎么会反对?就算他反对,您是太后,不过是一道旨意的事儿,又何必……”   “你呀你……”对于侄女的迟钝太后吐槽无力,“就算我的懿旨到了杨家,只要元辅不愿意,他一样有很多种法子将这件事情搅黄。如果他连这点子本事都没有,他也不可能在首辅的位置上几十年屹立不倒了。”大太太不知道,正是因为杨首辅态度暧昧,一直不肯投入太子阵营,太后才不得不出此下策,将自己这不着调的侄女叫来商议。   “可是公爹为什么要反对这件事情,这怎么看,也是对杨家也是百利而无一害的大好事呀!”大太太以己度人,怎么都觉得公爹不会反对。   太后也懒得和她解释,“你回去问问就知道了!”又郑重解释,“不论用什么办法,你都一定要说服元辅,这是有功于社稷的大事,你千万不可轻忽。”   大太太还是稀里糊涂的,答应得倒是痛快。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暖阁外面忽然传来宫女略带惊慌的声音:“晋王殿下,太后房中有客,请您在这里稍后片刻,容女婢进去通禀一声。”   随即一个冷酷低沉充满磁性的男声悠悠传了进来:“谁敢拦我?”   “晋王殿下,您不能进去!晋王殿下……”宫女叫声惶急,脚步声一声接一声,沉稳而又坚定。   “晋王?叶邑辰?”大太太脸色立刻就变了,不就是那个杀人不眨眼的魔王吗?他怎么来了?   太后已经来不及说话,只是用手指了指暖阁右侧的宝石屏风,大太太会意立刻就躲了进去。晋王叶邑辰大太太见过两次,虽然面对的是赫赫有名的美男子,但是大太太绝不愉快!每见他一次,回去都要成宿成宿的做噩梦。   大太太刚躲到屏风后面,用上等珍珠编制而成的帘子便哗地被挑开,叶邑辰缓缓步了进来。一袭月白色绣金龙的袍子,发丝用上好的无暇玉冠了起来,薄薄的嘴唇紧抿着,越发显得鼻若悬胆,唇若涂丹。绝世容颜配上剑一样冰冷的气息,叶邑辰俊美的近乎妖异。   他如同标枪般挺立在太后榻前,丝毫没有下跪磕头的意思,仿佛不知道卧榻上的女人坐拥天下间最至高无上的权柄,一道旨意就可以叫人灰飞烟灭。那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眸亮得刺目,从内而外散发出来的冰冷气息让空气中充满了无形的压迫力。   一股寒气席卷了整个暖阁,连躲在屏风后面的大太太都能清晰地感应到,跟在叶封辰后面的小宫女更是忍不簌簌发抖。   “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先出去吧!”向太后不愧是女中豪杰,面对着冲天的杀气和惊人地戾气,仍旧不慌不忙先行打发了小宫女。这才抬起头,睁开浑浊的双眼,目光虽然昏暗,却依旧清明。   她上上下下仔细打量着叶邑辰,目光宁定而又温和。在这样的目光注视下,叶邑辰的表情慢慢和缓了下来,剑拔弩张的气氛为之一缓。   向太后虚弱地叹口气,涩声道:“十六郎,你还是来了?你现在长大了,翅膀硬了,我约束不了你了……”向太后仿佛忘了君臣分际,完全用一种长辈对晚辈的语气说话。   “婶子,您为什么一直不肯见我?”叶邑辰低沉的声音里充满着无法压抑的暴戾和愤怒。“我只想要一个答案!毒到底是谁下的?”   太后低低叹息一声:“十六郎,我不想见你,是因为我没脸见你。我是将死的人了,再没力气管这事了。我已交给了皇后去查,可是直到今天,还是没查出一点端倪。食盒毕竟是从慈宁宫里送出去的,你若是气难平,就拿我这把老骨头去给你的媳妇抵命吧!”   叶邑辰一阵歇斯底里地狂笑,“您还不知道吧,白氏如今瘫痪在床,话都说不出来了。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咽下去。真真是生不如死!”   太后双手合什,连连念佛:“可怜的孩子!真是无妄之灾啊!哪个狗胆包天的杀才,竟干出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来!”   “白氏实是替我挡了灾。若不是有人用箭书示警,现在躺在床上的半死不活的那个人就是我叶邑辰了。谁不知道我喜欢吃芹菜。我已找西洋大夫看过了,菜里头掺的是欧芹,这东西的产地是佛郎机,我大楚的天候是不能生长的。这东西和芹菜看起来没什么两样,毒性却厉害,白氏只不过吃了两筷子,就变成了现在这幅模样。”说到此处,叶邑辰额头上已是青筋直跳。   屏风后面的大太太听得悚然动容,听说秦王妃忽染恶疾,卧床不起,大太太还想寻个时间探望一番。原来真相竟是中了剧毒。她当然不知道,这剧毒恰恰就出自慈宁宫的御膳房。   那日太后赏赐吃食到王府,叶邑辰与正妃白氏领了赏,正要进食,院里忽然传来一声鸣镝箭响,叶邑辰到院中查看,只见墙壁上钉着一支箭簇,上面绑着一封书信。叶邑辰拆下来看时,纸上歪歪扭扭写着四个大字:菜里有毒!   叶邑辰立刻返回膳厅,白氏已经中毒。回头再去抓那个送饭食的小太监,发现他倒毙在了回宫的路上……   叶邑辰盯着太后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婶子!我问您最后一次,御膳里头的毒是不是您叫人下的?如果真的是您,我叶邑辰认了!”   “不是我!”太后语气平静,“不管你信不信,这毒不是我叫人下的。”   “我信!就算您有再多的理由非得除去我不可,只要有您这句话,我就信您!我六岁的时候,太宗皇帝想要杀掉我和十七弟,要不是您苦苦哀求,我们早就化成一抔黄土了。多少年了,您明里暗里照应着我们哥儿俩,这份恩情,我始终记着。”   “在你们这一大群侄子里,我最疼的就是你和老十七。你们小的时候,我见天看着你们在御花园里淘,上树、掏鸟,没一刻消停的。太祖武皇帝儿子多,那时候我还想过把你过继到我的名下呢。这都是多少年前的事儿了,难得你还记着呢……那时候,太祖和太宗兄弟俩多好啊,就像一个人似的,可是后来,哎……直到今天,我也没后悔救了你!太祖武皇帝是咱们大楚的开国皇帝,是天地鸿蒙开辟以来少有的大英雄、真豪杰,不管怎么说,都不能绝了后!”太后说了这么一大段话,又说得激动,忍不住又是一阵咳嗽。   太后说得动情,叶邑辰也并非真正无情之人,冷峻的线条也不由得柔和了几分。他虽然贵为太祖幼子,却父母早逝,从小就被发配西北从军,没享过几天福,长辈里头只有向太后一直待他亲厚,叶邑辰对向太后也就很有几分感情。   “这毒既然不是婶子下的,我心里就有数了。婶子您身子骨不好,放宽心,好生养着,咱娘俩以后说话的时间还长着呢。侄儿这就告退了,烦您知会皇后娘娘一声,让她撂开手罢,这件事儿不用再查下去了,反正也查不出什么结果来……皇上那头,您也代我说一声,我心里烦躁,就不去给他请安了!”   向太后听懂了叶邑辰话里的意思:“十六郎,你不要胡猜乱想,这件事情和皇上没有半点关系,皇上仁德,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   叶邑辰冷笑片晌,缓缓道:“婶子,您是精细人,除了皇上,谁还能把手插进慈宁宫?除了皇上,谁又有这个本事,万里迢迢从佛郎机搜刮了欧芹来?除了皇上,谁又有非置我于死地不可的理由?”语气中恨意缠绵如跗骨之蛆,听得人如堕冰窖,“我忍的已经够多了!”叶邑辰声调渐渐拔高,竟是尖锐如针:“他要我回京我便回京,他要我的兵权我便还他兵权,如今他想要的是我的命!我还能拱手让给他吗?想当年,太祖皇帝是怎么死的?三叔是怎么死的?我那十几个兄长是怎么死的?你们骗得了天下人,能骗得了我叶邑辰吗?”   向太后剧烈的咳了一阵,艰难地从病榻上爬了起来,她颤巍巍地坐在那里,摇摇欲坠:“十六郎,我知道太宗一脉对不起你,可事情已经过去三十年了,如今好不容易太平了几年,就算为了天下亿兆百姓,你就把这些不开心的事情都忘了吧,国家再经不起折腾了啊,十六郎!”   “树欲静而风不止!不是我不想放手,是七哥他不肯放过我!”叶邑辰不想再多说什么,拱拱手转身大步离开。   “等一等,你再等一等!”老太后叫得声嘶力竭,叶邑辰的脚步终于一缓,向太后喘息着,艰难地说:“婶子有句话要对你说,也许你听不进去,可是,我还是要说。我从小看着你长大,你的心我是知道的,你文武双全,精明强干,带兵打仗,处置政务,你样样在行,你的才华能力不要说当今皇上,就是先帝爷太祖爷也比不了。可你也有不好的地方,你太重恩怨,你对自己严,对别人也严,别人给你一点好处,你记一辈子,别人给你一点委屈,你也记一辈子。水至清则无鱼,我们生在天家,是是非非恩恩怨怨本来就撕掳不清,婶子再劝你最后一句,能过去的就过去吧,你何必太在乎这些呢,你又在乎的完吗?你要和皇上对着干,你能赢得了吗?皇上才干是不如你,可他有杨元辅,有内阁,有十八衙门,有南七北六十三省,有全天下的读书人帮他,你能有胜算吗?十六郎,如今也只有婶子能和你说说这样的心里话了,婶子一走,谁还能这样劝你?你就听婶子一句,安安分分做个贤王吧!”   话说到这个分上,也算推心置腹了,就连叶邑辰这么冷酷的人也不由得不感动,他停下脚步,语气低沉,涩然说道:“婶子,您这番话我记下了。只是太祖一脉如今已经被逼到了这个地步,但凡有点血性,就不能这么算了。我跟您说,我不稀罕什么皇位,我要争得只是一口气!”再不理会向太后的呼唤,大踏步走出了西暖阁,自始至终,他再没有回过头。 ☆、34 议亲事夫妻遭驳斥   直到叶邑辰走远了,大太太才连滚带爬地从屏风后转出来,   大太太不算太精明,可也不笨。听见了这么多不该听见的宫闱秘闻,传出去一个字,也能惹来轩然大波。   大太太抖抖簌簌地跪到老太后的病榻前,到现在还没平静下来:“姑妈!晋王他,他要造反了吗?他的胆子未免太大了!”   见过嚣张的,没见过这么嚣张的!在这个君为臣纲的世界里,大太太无法想象,还有人敢这样和太后、和皇上当面锣对面鼓的叫板!   和叶邑辰的一番对话已经耗尽了向太后的每一丝力气,如今的她脸色蜡黄,躺在病榻上连呼吸的力气似乎都没有了,她张了张嘴,虚弱至极地说道:“你要是还想活命,就把今天听见的看见的全都忘了,一点也别记得!你的丈夫,你的公爹都不能告诉!”声音虽小,话中含蕴着的强大压力依然压垮了大太太。   大太太的头就垂得更低了,“我省得了!”   “你不省得!”向太后又是一阵咳嗽,“我知道你自己有主意,又是个藏不住话的人。可这件事,你一定要听我的!”   大太太慌忙给向太后捶背揉胸,眼泪就掉下来了,哭着说:“我知道姑妈是为我好,我一定听您的,绝不会出去乱说。”   “这就好,这就好!”向太后疲惫地挥挥手,“你下去吧,我也乏了,回去好好劝劝你公爹……”正说着,又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咳着咳着,嘴角已经染上了点点殷红。   “太后!太后!快来人啊……”大太太已经吓傻了,一边哭着一边大声叫人,宫女太监们一窝蜂地进来,又差人去传太医。   不大会儿,太医院的医正并两个太医便一溜小跑着进了西暖阁,又是扶脉,又是施针,等向太后的病安顿下来,大太太从慈宁宫里出来,经过御花园,从神武门出了紫禁城,已经交了申时了。   午饭都没来得及吃一口。   杨府的管事妈妈早就等得急了,看见大太太平安出来,都松了一口气。于是一众人等扶着大太太上了二人抬的竹轿,向杨府行去。      大太太坐在轿子里,心里头七上八下的,亦喜亦忧。喜的是八姑娘终于有了归宿,她以己度人,以为这门亲事老太爷是必定不会反对的。忧的却是太后的病,今日看着竟是这样凶险。大太太的娘家长兴侯府这几代中没有出来什么杰出的人物,已经日趋没落了。万一太后真的薨逝了,她在婆家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回到怡宁居,大太太顾不得吃饭,先打发了一个婆子去府门那里候着,大老爷一下衙就请到怡宁居来。   大老爷自然是知道大太太今日进宫去给太后请安的。   大太太随便吃了点东西,又等了一会,大老爷也就进了怡宁居,还穿着从三品文官的朝服,连衣服都没有换。可见他对大太太进宫的重视。   在杨府,大老爷是嫡长子,礼法上当仁不让的继承人。可老太爷、老太太都更加喜欢二老爷。二老爷也争气,不但殿试的名次比大老爷靠前,官也做得比大老爷更大。   二太太的肚子也争气,一连生了两个嫡子,大老爷和二老爷之间的关系就有些微妙。   所以大老爷纵然再不喜欢大太太,也依然重视这个嫡妻,因为她的背后连着太后。   大老爷进了怡宁居,两夫妻相对而坐,待小丫鬟们上了茶,大太太就挥手将她们打发了下去。   却是满脸压抑不住的喜色:“老爷大喜呀!”就添添减减地把太后要将八娘子嫁进东宫的事情说了。   大老爷也是半天合不拢嘴。不久前柳姨娘才和自己提过,想把五姑娘雨霞送进东宫去当侧妃。今儿太后就想把八姑娘嫁入东宫。   他不由看了眼大太太。见她一脸的容光焕发,就迟疑着说:“馨儿年纪毕竟还小,又是那样的性子,将来入主中宫,怕是压不住一众精于算计的妃嫔,”抿了一口茶,才又慢慢说道:“霞姐儿今年已经十四了,长得既美,人又聪明,她若入了东宫,必能压得住场子,你若肯开了祠堂,将她写在名下,她必定不会忘了你的大恩。太子只是想与我们杨家联姻,寻找政治上的靠山和盟友,必然不会计较霞姐的出身,如此安排,岂不是两全其美。等馨姐儿年纪大了,我们再好好给她物色一门上好的人家……”   “杨浦!”大太太早已气得浑身发抖,狠狠一拍桌子,桌子上的茶盏都跳起来老高,大太太锐声道:“想让我抬举那个贱人的女儿!你休想!”大太太站起身来,喘着气,目光狰狞,“亏你还是个读书人,你怎么不想想,太子是什么身份,你竟妄想着拿一个庶女去和人家结亲。就算太子同意了,姑妈能同意吗?就算太子现在同意了,以后他登基做了皇上,回想起这件事来,他能高兴吗?为了那个贱人,你前程也不要了,身家性命也不要了!你还要脸不要!”大太太当然不会把太后的原话告诉大老爷。   大太太说得不是没有道理,可是用这种态度讲出来,大老爷怎么可能爱听,“姑妈!姑妈!你一天就知道把你姑妈抬出来压我,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是太后!哼,你是太后的侄女,我也是首辅的长子!你的嘴巴放干净点,柳姨娘为我生儿育女,毕竟为杨家立下了汗马功劳……你如此口没遮拦,哪有一点当家主母的样子!”   大太太怒火中烧,越发的出言不逊:“我就这样了!你还能为了那个贱婢把我休了不成?”   大老爷气得浑身发抖,“我与你这种粗鲁的蠢妇无话可说!”说罢再不多说,拂袖而去。   大太太怒不可遏,一口气把桌上所有的茶碗摔了个遍,吴妈妈才硬着头皮走了进来。   “太太您消消气!”陪着小心地用手帮她顺气,“和老爷这样吵,又是何必呢?”   “他,他心里就只有合香阁的那个狐狸精,真真是欺人太甚!”大太太不由抹起了眼泪。   吴妈妈思忖了片晌,慢慢说道:“老爷这个样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太太若是总为这种事情生气,那气还能生得完吗?老爷就算再糊涂,您毕竟是杨家宗妇,毕竟是他三媒六聘的正妻,他只要还想着做官,还想在仕途上走的更远,他就不会宠妾灭秦。只要您抓牢了家务事,培养好宗哥儿,再把八姑娘平平安安嫁进东宫,您将来的好日子还长着呢,不怕合香阁不向您低头,说不定大老爷以后还要求着您呢!”八姑娘和父亲的关系可不大和睦,如果以后她真做了太子妃乃至于皇后,大老爷说不定真要求着大太太了。   大太太拿出帕子来摁着眼角,慢慢地收住了悲声:“听你这样一说,我这心里畅快多了。”   吴妈妈当机立断地进言道:“眼前当务之急,是您要和大老爷一条心,将家里的两个老人说服了。八姑娘选秀女,肯定要老太爷点头才行!”   大太太越听越觉得有理:“那我现在该怎么办?”   吴妈妈道:“当然是把老爷劝回来,大事为重啊!”   大太太想了想,先将一个名唤红雪的丫鬟叫到跟前,叫她去请大老爷回来,细细地吩咐了一番,这才将她打发走了。   红雪生得娇美,人又年轻,大老爷每次来正院都要多瞧她两眼,大太太本想将她打发了,却被吴妈妈劝住:“也该抬举一两个通房,分分柳姨娘的宠了!”   红雪一家子的身家性命全捏在大太太手里,这样的通房再得宠也不敢不听大太太的话。大太太也就把她留了下来,却一直没有机会将她送给大老爷,今天就把她派了去请大老爷。   又叫了小丫鬟进来收拾屋子里的碎瓷。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大老爷就回来了,这回倒是换了一身常服。他也晓得现在不是置气的时候。要想将女儿选入东宫,还得太后点头才行,而最能影响太后的,当然非大太太莫属。   这个正牌子国丈,大老爷也眼热的很。大楚的规矩,无军功不得封爵,老太爷操劳一生,功在社稷,贵为一品大学士,却也没能混个爵位回来。   可一旦做了国丈,稳稳当当就是一个“承恩伯”,更不要说以后那数之不尽的好处了。   夫妻俩重新入座,大太太这回态度和软,先是假模假样不是很有诚意地致歉一番,大老爷也就半推半就地受了。   再转入正题,两人这次有了默契,大老爷绝口不提五姑娘,只详细询问太后所说的每一句话和每一个神态,问得异常仔细。   夫妻俩商量了几句,决定还是先问过老太太的意见。二人也不拖延,联袂来到松鹤堂。   院子里当值的丫头不由都睁大了眼睛,夫妻俩一道前来问安,这是很长时间都没有的事了。   见了老太太,大太太迫不及待就将八姑娘选秀的事情说了一遍,谁知老太太听了却并不热心。只问大老爷:“老大你怎么看?”   大老爷硬着头皮道:“儿子觉得这倒不失为一件好事……”   老太太挥手打断他的话,“这件事,还是要问过你们的父亲。我也乏了,你们下去吧。”直接就下了逐客令。   夫妻俩对望一眼,都是一脸的沮丧。   等大老爷大太太走远了,老太太忍不住向苏妈妈抱怨:“哎,老大都这个年纪了,遇事还这样不明!难怪老太爷时常说他此生入阁无望了。”   苏妈妈微笑道:“您不是常说吗,这做官呢,也不见得做得越大才越有福气!” ☆、35 论朝政宫闱秘事多   夫妻两个在老太太那里碰了个软钉子,只好去问老太爷的意思。只不过老太爷却不是那么好见的。   老太爷身为内阁首辅,佐天子理阴阳,其权至重,其位至高。不但管着户部、吏部、兵部、翰林院等重要部门;同时又担任国史馆和其他好几个修书馆的总裁官,职务之多,工作之忙。大楚立朝六十年,绝无仅有。   大内设有内阁值房,因为离着皇上近,方便就近请示汇报,所以老太爷大部分时间都在那里办公。从内廷出来,到了朝房,每日排队等着见他的吏属往往就有几十上百人。老太爷经常坐在轿中批览文书,处理事务。就算得了闲回到家中,仍然点燃蜡烛接着办理未完成之事。   有鉴于老太爷“周敏勤谨、勇于任事、有大功于社稷”,正统三年以后,皇上便不只一次地各种场合表示:要在老太爷过世之后让他“配享太庙”。如此殊荣,千古罕见,老太爷却并不当真。   阖府上下,都知道老太爷忙,没有重大的事务,谁也不敢去打扰他。即使是大老爷,等闲也见不到他的面,就算见了,也难得说上几句话。   正赶上朝中政事繁忙,西北突兀人刚刚消停了,东北女真人又起了幺蛾子,老太爷与一众兵部、户部官员忙着调集大军、遴选将领、组织后勤、筹措军饷,忙得焦头烂额。一连几天都没有回家。   大太太心急如焚,可急也没办法。过了几日,闻知太后病势稍缓,就再一次递牌子进了慈宁宫。这一次进宫,大太太给雨馨穿上最好的衣服,将她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带着她一同进了慈宁宫西暖阁。   雨馨不是第一次晋见太后,只觉得这一次太后比任何一次更加亲切随和。出宫的时候,太后还赏了她一对双喜双如意镶宝石长簪。   又过了一日,老太爷终于回府。夫妻俩带着满肚子的说辞拜见老太爷。   老太爷在外院松风书舍接见儿子和媳妇。松风书舍掩映在一片苍松翠柏之中,幽静雅致,是老太爷的小书房,书舍内收藏了大量典籍,包括许多珍贵的古本、孤本、善本书籍。   老太爷很少在这里见人。   老太爷中等身材,五官端正,颌下一把四寸美髯,美中不足的是头发胡须都已略显斑白,虽然政事繁忙,看起来精神却好,双眼开合之间,隐现精芒,一看便知是胸有丘壑之人。他表情端肃严谨、不苟言笑。因为久居上位,不用作势,身上自然便有一股威严,令人战战兢兢、不敢造次。   夫妻两个给老太爷见了礼,闲话几句赶紧说明了来意,“不行!”老太爷想也没想就一口拒绝。   在老太太那碰了一个软钉子,大太太已经不感到十分惊讶了。她偷偷给丈夫打了个眼色,劝说的话还没说出口,一个门房便在门外禀报:“礼部尚书穆宁安求见!”   老太爷立刻吩咐道:“将穆大人请进南书房,我马上就到。”说罢站起身,大太太着急地瞪了一眼大老爷。   大老爷嘴唇动了动,却什么话也没说出来。   老太爷是什么人物,早把夫妻两人的小动作收入眼底,他语气平缓地说道:“我知道你们想的是什么,但是这件事不成,以后也不要再提了。”说罢摆摆手出了松风阁。   直到二更时分,老太爷才见完一大票吏属进了松鹤堂。   正房里遣了丫鬟婆子,只剩下一对老夫妻对坐。   老夫老妻这么多年了,客套话也就懒得说了,老太太开门见山问道:“馨姐儿的事,老大和媳妇都与老爷提了吧?”   老太爷拿起碗盖拨弄着茶盏道:“提是提了,我驳回了。老大媳妇进了一回慈宁宫,回来就有了这个心思,当是向太后的意思。”   老太太点了点头:“我瞧着老大很是心热……”   老太爷合上盏盖,连连摇头:“他还在做着国丈的美梦呢。老大这个人总是煞不下心来读书做事,这一次吏部将他列在廷推拔擢的名单里,被我划去了。老大对我这个父亲想是有了微词。”   大楚的规矩,越是高级官员的任免越是谨慎。所谓廷推,是由吏部尚书领衔,内阁大学士,六部尚书、侍郎以及言官和全部到场,推选高级京官和地方官人选的形式。一般来说,职位越高,参与推选的人数就越多。拟定名单之后,上交皇帝,皇帝用朱笔在他满意的人员名字上画个圈,人选就这么定下了。   颇有几分民主的意思。   老太太一挑眉毛,老太爷就解释道:“有多大脑袋带多大帽子,以老大的器量才学,一个从三品的太仆寺卿已经很勉强了,再往上升,恐怕对他是祸非福。”   老太太叹了一口气:“只可惜,这些子孙中,没有一个能够继承老爷的衣钵的。杨家新贵,毕竟比不得开国八大家族那样的底蕴。有朝一日老爷致仕了,我怕杨家会从此衰微下去……”   老太爷洒然笑笑:“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也没有长盛不衰的家族,万贯家财不如遗书一卷。历朝历代,父子两代同时入主机枢的,能有几例?”自嘲一笑道:“别人看我杨家烈火烹油、鲜花著锦,实际上,杨家如今已富贵到了极处,早已升无可升。世间的事就是这样,不进则退。如今就如在刀尖上行走,稍一不慎,就有可能万劫不复。自古以来,功高盖主又不能急流勇退的,如商鞅、如韩信,没有几个有好下场的。若此时我一门心思提拔杨家之人,杨门显赫可期,不过将来必成致祸之源!就算是开国八大姓,这几代皇帝更迭之中,吃了挂落的就有好几家呢。”   老太太连连点头:“老爷虑事深远。既然有此考虑,何不上书求退。我也好陪着老爷邀游山林、读书品茶,岂不乐哉!胜过如今这般没黑没白的做事!”   老太爷叹息道:“匈奴未灭,何以家为?如今四海之内尚未真正一统,国事看似平稳,实则危机四伏,我又怎能在这个时候撂挑子。我自小立志要做伊尹、吕望一流的人物,操庙算之权行强国富民之术,只可惜蹉跎半生,也只得如今的局面。”   老太太听得肃然起敬:“老爷既然有志于成就一代名相功业,我自当成全老爷这一番心思。”   老太爷不由向老太太投去感激的一瞥,“家中诸事,还要累夫人多操些心,老大媳妇……”老太爷摇了摇头。   老夫人笑道:“都是分内之事,何足挂齿。倒是太子妃之事,老身尚未看得十分明白,还请老爷给我叨登叨登。”   老爷子道:“自当为夫人分说清楚。”却没有立刻回答,话锋一转道:“皇上近日提拔了内侍王英担任司礼秉笔太监兼提督东厂。”   老太太皱眉:“王英是什么人?司礼秉笔兼提督东厂可算是内廷二号人物了!”老太太对六部九卿还算熟悉,但是内廷衙门就所知有限了。   老太爷便给她解释:“王太监此前是承乾宫萧皇贵妃的管事太监,这一次走的就是萧皇贵妃的路子。还有,前几日皇上谕令礼部,要在今年万寿节上为萧皇贵妃上尊号。”   “萧皇贵妃?她不是已经有尊号了吗?”   老太爷点点头:“皇上的意思,两个字的尊号不足以彰显皇贵妃贤良淑德,要臣子们拟定四个字的尊号!”   老太太大吃了一惊:“历朝历代也没听说过这样的事呀!如此宠冠六宫……”老太太双眉紧皱,一时陷入了沉思。   老太爷也不催她,只悠闲地品着茶。良久,老太太忽然道:“这几年来,向太后的病一直反反复复,这一次难道……”   老太爷点点头。“我得到消息,太后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老太太低喃道:“……太后一死……宫里头,岂不变成了萧贵妃的天下……”她终于把所有的线索穿成了一串,明白了老太爷的思路。“老爷的意思是……太子……”   萧皇贵妃出自大楚开国八大姓之一的萧家,一门显赫,世代为官。父亲就是当今吏部尚书萧昌宗。在大楚,吏部乃六部之首,尚书又称为天官,可见威权之重。   萧皇贵妃不但美若天仙,心机同样深不可测,一入宫便深得帝宠。不就便生下了皇四子,母以子贵,很快便晋升为皇贵妃,成为东西十二宫名副其实的“副后”。此后皇二子、皇三子先后离奇死亡,只有养在慈宁宫的太子平安长大。   皇四子就变成了实际上的皇次子。   这些年,有太后压制着,萧皇贵妃抢班夺权的步子总算没有迈得太大。如果太后一旦去了,整个后宫可就真是她的天下了,皇后吗,与萧皇贵妃相比,根本就不是一个段位的。所以对不起,靠边站。   老太爷道:“皇上还在潜邸之时,位分并不显赫,皇太后便为她选了翰林学士之女为妃。皇后出身清流,娘家无权无势,她又过于端方,所以一直不得圣宠。萧皇贵妃数次发难,要不是有太后在上面压着,恐怕中宫早就易主了……”   老太太吸了一口凉气:“当年太宗夺位,宗室相残的一幕难道又要重演了吗?可太子毕竟是皇后嫡出,既占嫡又占长,何况太子已立了超过十年了,君臣名分早已定下。”   老太爷摇摇头,“太子早立?君臣名分已定?怕是没有那么简单!太子立了还可以废,只要一天没有当上皇帝,这君臣名分就一天不会真正定下来。”   老太太震惊道:“难道……萧家……真敢造反不成?”   老爷子目中精光一闪:“若是萧家真敢造反倒也无妨。怕就怕皇上自己先动摇了……”   老太爷叹息道:“……这几年,皇上扩建宫苑,广纳妃嫔,对于朝政的关心越来越少,萧家媚上邀宠,多次进献异域美女,清秀娈童,诸多奇技淫巧之物,又延揽道士,为皇上烧汞炼丹。皇上渐渐对萧家多有倚重。太子身份敏感,不敢结交外臣,太后倒是个明白的,却又病恹恹的,力不从心……太后若是真的就这么去了,皇上怕要立刻倒向萧贵妃了……再加上赵王本来就比太子更得皇上宠爱……”皇四子八岁便被封为赵王。   老太太叹息一声:“常听人说太子仁孝,是个好的……”   老太爷哂笑:“仁孝?我看应该说是仁懦!我冷眼旁观,太子入主东宫十年,如今对朝政依然毫无影响力,身边只有詹事府的一班人马,其余投向他的大臣一个一个全被他推了出去,我看他也是个扶不起的阿斗。”身为储君十年,这么显赫重要的位置,竟然没有培养出来自己的班底,确实有些说不过去了。   老太太却站出来替太子说话了:“我想太子是害怕揽权太多,遭皇上猜忌,所以如此韬光养晦吧!”   老太爷点头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定是皇后教给她的。真是迂腐。”   老太太这次是真的不解了。   老太爷解释道:“若皇上雄才大略,他这么做倒也不能说错。因为那样性格的帝王往往权力欲极重,容不得旁人分他的权。可当今皇上,性格软弱,太子又有太后撑腰,又有强势兄弟虎视眈眈,早当勇于任事,在朝臣中早早建立威望,组建自己的班底。皇上那安于现状的性子,只要不是有人杀到乾清宫逼宫,就算有所猜忌,他也轻易不会动手杀人的……只看看晋王的所作所为便知道了!”   老太太回想一番正统皇帝登基七年以来的政绩,国家大政完全决于内阁之手,后宫听凭太后和萧贵妃做主,他竟什么也不管,什么也管不了。皇上做到这个地步,也真是让人无语。   他昔年意外夺得大宝,初始倒也还算勤勉,可没几年,便日渐滑向“荒淫无道”的深渊。他倒也算得宽厚,就是优柔寡断、听不得枕边风,再加上好色如命……   如果皇太子当机立断,将权力顺理成章拢在自己手上,就是逼宫让皇上退位当个太上皇,估计皇上也不会说个不字,又何必像今日这般,太后一死,他便危机重重了。   老太爷品评道:“皇五子潞王年纪尚小不提。赵王残暴鲁莽,也不是明君的材料。太宗这支,也只有延庆王的次子淳哥儿是个人物。倒是晋王邑辰身为太祖幼子极具才干,可惜太重恩怨,失于苛察。秦王枫齐看似荒唐游嬉,实则精明无比,又过于随性,可惜可惜!”   老太太就笑道:“人无完人,这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帝王!老爷拿这些宗室子弟与尧舜禹汤相比,如今哪里还能挑出好那样的皇帝?”   老太爷也不由失笑。   这一番深入浅出的解释,老太太终于明白了老太爷的想法,对于自己的丈夫,她向来钦佩,他的政治远见的确也是出类拔萃。于是道:“未来几年,恐怕朝中波诡云谲,危机四伏,老爷也要多加小心了。”   老太爷点点头,丝毫不见紧张,多少大风大浪都过来了,既然处在首辅这个位置上,自然就有承担诸多风险的觉悟。   老太太唏嘘了片刻,又道:“这么看来,老爷是不看好太子了?所以不想馨姐儿嫁入东宫,免得将来连累杨家?我算明白太后的苦心了。若是与我们杨家联姻,有老爷帮衬,太子以后的位子就可就安稳多了。”杨家若是与太子联手,凭老太爷的威望,将他扶上皇位,还是有几分把握的。   老太爷点点头:“的确如此,如今朝局复杂,除了赵王、太子,晋王、秦王也是极大的变数。将来如何尚未可知,不论谁输谁赢,杨家只要不牵涉其中,保全自身当无任何问题。太子想将杨家绑上船,可他实在非是我杨某心中的英主……”换句话说,他还不太够资格被杨老爷子效忠。   要想完成老太爷的宏愿,成就一代名相,背后必须有一个贤君支持,太子看着又是一个当今,似乎离这个要求有点远。   这么一说,老太太也就明白了。她沉吟片晌道:“这些话,你还是应当对老大、老二他们说说。”   老太爷放下手中的茶盏,“这些事情,要靠他们自己去悟,我不可能一辈子当他们的拐杖,总有一天我会去的。”   老太太想了想,确实也是这个道理。便又转了个话题:“景阳宫的那位贵人,最近没有再与老爷提起我们的七姑娘了?”   老太爷笑道:“怎么没有?已经是第三次了!这一次我以她年纪太小,不懂规矩为由推脱掉了。下一次,无论如何也得要澜姐儿进一次景阳宫了。”   如果雨澜在此,听到了这番对话,必定可以立刻反应过来,老太太对她态度的大转变,实际上竟出自宫里某位贵人的关心。   “这么些年过去了,她仍然顾念着姐妹之情,这倒是殊为不易了!十五年前名震京师的两大花魁,一个进入皇宫一个嫁入相府。如今,一个早已化为一抔黄土,另一个不但贵为一宫主位,而且诞下皇子,这境遇差别之大,真是叫人唏嘘……”   老爷也感叹:“当年若不是皇上胡闹,我又怎肯将齐氏接入府中,许给老大,又阴差阳错生下澜姐儿……”   老太太道:“老大当时毕竟是皇上的侍读,皇上的命令他怎敢不听。不过澜姐儿我瞧着倒是个好的。”   “哦?”老太爷眉毛一挑,露出一丝感兴趣的神色,老太太的性子他是知道的,很少这么夸人的。   老太太就把雨澜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一句不拉告诉了老太爷。说起标点符号的事情,老太爷也不由面露沉吟。如今他手下的书办们都在用这个法子呢,奏折看起来也就省事多了。前些日子没空与老太太深谈,竟不知这个法子原来出自一个十二三岁的小丫头。   老太太又与他说了一番佛经与养生之道上的独特见解,又说起她平时爱看的书竟然是《食货志》,老太爷也不由啧啧称奇。“没想到我们杨家出了这样一号人物。”他就抚着胡子笑了起来,“找个时间我也见见。景阳宫那边,也还需要她去敷衍一番。”   老太太就问:“老爷觉得景阳宫到底是个什么目的?难道还念着当年与齐姨娘的姐妹情分?”   老太爷道:“景阳宫的是不是个念旧的,姐妹之情有没有有所顾及,我不大清楚。但如此迫切地想要见到澜姐儿,恐怕还有别的目的隐含其中……澜姐儿毕竟是我们府上的小姐,若是她与澜姐儿常来常往,自然也和我们府上攀上了关系。”   老太太也就恍然大悟,太后在宫里都要受到皇贵妃的压制,何况是景阳宫的慧妃。想必她在宫里的日子一定很难过吧!怪不得要拐弯抹角地攀扯到老爷头上来。有了相府这棵大树,萧贵妃再跋扈,也总要容让一二的吧。   老爷子叹息半晌,幽幽道:“国是艰难,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景阳宫里的毕竟也有五皇子傍身,也是一位不能开罪的贵人,将来不论谁当了皇上,只要不出意外,一世富贵是跑不了的。攀攀交情倒也无妨!只要不表现出明显的倾向性,广结善缘,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   景阳宫的五皇子潞王虽然只有八岁,毕竟也是当今的儿子,于皇位吗,总还是有那么一丁点机会的。   老太爷已经开始选择押宝了,凭他的老道,是不会把所有的鸡蛋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的! ☆、36 再相见郊外碧云寺(上)   如此又过了数日,大太太心心念念想要说服老太爷,却不想老人家自那天回了一趟家,此后一直住在大内值房,大太太竟是想见也见不到。   加上宫里的老太后缠绵病榻,好一日坏一日,大太太不能每日进宫,整日提心吊胆,生怕一时间没了靠山,八姑娘的太子妃就这么黄了。一时之间,看谁都不顺眼起来,一连发作了好几个丫头妈妈,于是一众下人们一个个打醒了十二分精神,谁也不敢再触这个霉头。   雨澜早过了禁足之期,这几天去给大太太问安,见她面色不豫,自然也加倍小心。四姑娘、五姑娘也就人人陪了小心,只有八姑娘雨馨一如既往。   大太太有心要找几个庶女的麻烦,可谁也不傻,一时竟找不到由头来发作任何一人。   到了三月十五,皇上延请各地名医,来京为皇太后调治身体的上谕终于下发,刊载于邸报之上,一时间全国上下,朝廷内外都知道太后病势沉重了。各地督抚大员纷纷动员起来,请安的请安,荐医的荐医,献药的献药,都想借着这个机会巴结讨好太后和皇上。   钦天监的一个小吏心思活泛,花了一百两银子,率先在慈恩寺设观音坛,大摆了七天水陆道场,为太后祈福禳灾。这事儿自然瞒不过监察百官动向的锦衣卫,皇上很快就知道了,便随口称赞了几句。钦天监监正也是个马屁精,听到此事二话不说就给那小吏升了官。   官员们看到了其中的好处,于是纷纷效仿。一时间京师大大小小的佛寺、道观一下子红火热闹起来,处处香灯佛烛,法会道场,搞得乌烟瘴气,乱七八糟。   大太太也想请大老爷出面,在京师名刹之中办个水陆道场,请和尚道士们念上几卷经,祈求太后早日平安安泰,便去请示老太太,却不料老太太一口回绝:“我知道你孝敬太后,可我们毕竟是宰冢之家,做事要有法度,若是也学着这些小官小吏们,岂不叫人笑话你公爹馋媚邀上……”   大太太心中不服,道:“不只是小官小吏,魏国公、信国公、六安侯、荧阳侯这些公卿之家,还有刑部尚书、工部右侍郎这些当朝大员,全都设了道场。况且我们大房自己拿银子,用老爷的名义去做道场,并不牵扯公爹,我又是太后的亲侄女,百官们又能说得出什么?”   老太太见儿媳妇如此不知进退,心中十分不悦:“如今你们父母俱在,尚未分家,你说出面的是老大,别人看还不是杨府,还不是你公爹?难道你还能告知朝中每一位大小臣工,祈福设坛的你的丈夫,与你公爹无干?你公爹一生清誉,岂能如此败坏!这事不要再讲了!你若是真有孝心,便带了弟妹子女们自去给太后上香祈福,料想太后也不会因为这点子事情责怪我们杨家!”   大太太张张嘴还想说什么,老太太已然道:“我也乏了,你先下去吧。”   大太太碰了一鼻子灰,忿忿地出了松鹤堂。心中对婆婆十分恼恨,毕竟不敢背上一个忤逆长辈的名声。想了又想,终究不敢造次。   回了怡宁居,叫人查了查,见明日便是黄道吉日,便吩咐众丫头分头到二房、五房以及给位小姐院中传话,明日阖家女眷出动,到西郊碧云寺拜佛,为太后祈福。   消息传到绿静斋,雨澜十分高兴。自从穿到大秦,除了那次偷偷出府,见了叶邑辰进城的依仗,此后就像一只金丝雀,一只被拘在杨府一亩三分地上,人都快发霉了。   第二天一早去给大太太请安,雨澜便穿了一件茜素青色的褙子,插了一支镂空兰花珠钗,显得颇为庄重。雨霏也穿得比平日素净许多。   大太太见雨澜出落的越发清雅婉丽,心中不喜,可仔细打量了她的穿戴,却又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又去看雨霞。   只见雨霞身穿一袭赭红底雨过天青玫瑰纹亮缎对襟褂子,乌黑发亮的头发挽了一个繁复的堕马髻,上头插了一支的瑁玳镶红宝石的钗子。   大太太就不由沉下脸,将手中的茶盅重重在小几上一顿,严厉地道:“今儿是去拜佛祈福,不是吃酒逛庙会,穿成这个样子,难不成是个佛祖看的,真不知是谁教的,成何体统?”   其实五姑娘不是那么没心没肺,比起往日,今天她穿戴得算是收敛了。只不过她年轻貌美,自然爱俏,近日见雨澜越发出落得气质清雅,便越发起了比较之心。所以便穿了这一身来请安。   其实她穿得倒也不是如何鲜艳亮眼,只是大太太鸡蛋里头还挑骨头呢,难得抓住把柄,自然不会轻易放过她。   八姑娘见雨霞挨了训,心里高兴的像是吃了一斤蜜,鼻子里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姨娘生的,就是上不了台盘!”   话一出口,就把在座所有的姐妹得罪了个遍。雨澜暗自叹息,她知道这个妹妹口没遮拦,其实针对的只是雨霞,倒也没有怨恨,雨霏却低下了头,眼中闪过一丝怨毒。   大楚的规矩,父母训诫子女、子女是要起身垂首聆听的。雨霞当然知道大太太说的是谁,只是雨馨也穿了一袭淡红底的百蝶穿花遍地褙子,她面上怒色一现即逝,嘴角噙着冷笑,眼光却一直盯在雨馨身上。   瞧,你女儿穿得比我还鲜亮,要骂也得先骂她!   雨馨姑娘哪管拜佛不拜佛,她那刁蛮霸道的性子,行事求的就是一个高兴,爱穿哪件穿哪件,哪里去管衣服的颜色。   大太太心里不由暗恨闺女不争气,有八姑娘做挡箭牌,若要发作,就得两个一起发作。若只是单单发作雨霞一个,就有些名不正言不顺了。   又说了几句穿衣经,告诫女儿们穿衣不在奢靡华贵,贵在大方得体,出门更要行止端方,规行矩步,不能堕了杨家的威名,又嘱咐几句礼佛的事情,大太太也只有放女儿们回去吃饭。   雨澜吃了饭,带着晓月晓玉复又来到怡宁居,除了雨霏离得最近,到的最早。二太太已经带着二姑娘、八姑娘和嗣哥儿先来了。   女孩儿们安安静静地坐着品茶,只八姑娘拿了拨浪鼓逗嗣哥儿玩耍。八姑娘已经换了一身石青色底宝瓶妆花春衫,想必是大太太逼着换的。   见雨澜进来,嗣哥儿立刻跑过来去抓雨澜的袖子,口中奶声奶气地只叫:“七姐姐七姐姐!”   二太太把这个幼子看得像是眼珠子似的,结果闹得大房二房的女儿们谁都对嗣哥儿敬而远之,生怕不小心碰着了磕着了,惹恼了二太太。   这些日子雨澜虽然忙,却也没有冷落了二太太,就是五房,也偶尔走动。每次去见二太太,二太太总会抱嗣哥儿出来和她玩一会儿。   和小孩子相处,雨澜是有经验的,前世雨澜表姐生了一个小外甥,雨澜是看着他长大的,没少带着小外甥去游乐场、打电动游戏,颇有一些和小孩子相处的心得体会。她知道和小孩子一起玩,要发自真心,要把自己也当成小孩子,才能玩儿到一块儿去,所以和嗣哥儿相处也就极为融洽。   连二太太看着都啧啧称奇,连说姐弟两个有缘分。   雨澜先是摸了摸嗣哥儿的小脸儿,这才依次见过大太太二太太,又与和姐妹们叙了礼,就坐在雨馨旁边,和雨馨一起逗弄起嗣哥儿。   嗣哥儿明年四岁,就要启蒙,二太太没事就教他认字,《千字文》已经认得大半了,雨澜和雨馨便轮番考他,又叫他背诗。二太太见自己的儿子聪明伶俐,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九姑娘雨晴看二太太高兴,就壮着胆子也凑了过去,四姑娘见状,便也围了过去。只二姑娘不为所动,静静地坐在一旁品茶。   五太太进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番热闹的景象。一刹那她的眼中满满的都是欣羡,藏也藏不住。   辰初三刻,雨霞姑娘也终于掐着时间到了。这回换了一件粉白底鸡心领绣梅花褂子,淡紫兰绣梅兰竹的斜裙。通身上下一点红色不见。已经是十四岁的人了,穿得虽不如往日鲜亮,但却依然楚楚动人。   一进门,八姑娘的眼光就刀子似的落在她的身上,上下打量一番,见没什么破绽,当即冷笑一声:“我当是多尊贵的人儿,让长辈们并一群姐妹这么等你!”   雨霞似乎早有准备,冷冷看了雨馨一眼,这才慢条斯理地道:“难道刚才太太说的不是辰正出发?二婶五婶都在这里,可以做个见证,若我哪里做错了,听凭太太责罚,就没有二话!若是我没错,哼,妹妹也不要整日价挑刺生事!”   雨馨大怒,“你……”   大太太脸色一沉,狠狠瞪了雨馨一眼:“都给我闭嘴!”雨霞姗姗来迟,摆明了不愿见到她这个嫡母,她心里也生气,可辰正出发的的确确是她说的,人家确实没迟到,你能说出什么来。况且大房里斗得再凶,也是大房的事情,她可不想让二房和五房看热闹。   二太太一脸的似笑非笑,五太太目光停在嗣哥儿身上,似乎对于剑拔弩张的场面毫无所觉。   大太太也懒得再说客套话:“既然人都来齐了,就出发吧。”   一群人前呼后拥地到了二门,二门上头早准备了七八辆马车,大太太带着雨馨上了第一辆车,二太太带着雨嘉上了第二辆马车。   五太太看了一圈,拉着雨澜上了第三辆马车,亲切地说:“常听老太太说你身有宿慧,五婶最近也在试着看佛经,正好请澜姐儿指点一二。”   九姑娘雨晴赶紧赶紧走到雨霏身边,拉住了她的袖子。雨霏也不想和雨霞同车,便冲她点点头,客气地道:“五妹妹,那我就和九妹妹坐一辆车了。”   雨霞傲慢地哼了一声:“随便!”   雨霏笑笑,拉着雨晴上了第四辆车,五姑娘便自己带着丫鬟上了后面那辆马车。   待一众婆子丫鬟也都上了马车,这才在护卫的前呼后拥下缓缓向碧云寺行去。   车厢里,雨澜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车内的装饰。这时代的马车就和现代的高级轿车一样,按照舒适程度也可分出三六九等来。杨府这辆马车明显属于最高级的那一类。车厢极其宽大,铺着厚厚的绒毯,坐进去十来个人都没什么问题。晓月和晓玉以及马氏的几个贴身丫鬟也跟着上了车,在一旁伺候。   很快驰出杨府,拐上街道,车厢外渐渐传来鼎沸人声,显是踏上了一条繁华的大道。雨澜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五太太说着话,很有些心不在焉了。   五太太笑笑,一伸手就将车帘撩开一些,雨澜就有些愕然,她早就想这么做了,只是碍着身旁有人。没想到五太太这么懂得察言观色。   雨澜一个大家闺秀这样做当然要受人非议,可五太太就不一样了,作为一个已婚女人,讲究就要少很多了。   雨澜目注五太太,眼里露出感激的神色。五太太只是笑笑。   顺着这道缝隙向外望去,只见道路两旁店铺林立,行人如织,肩挑手提的小贩络绎不绝,耳中尽是五花八门的吆喝声。   这满街的游人中,倒也拉拉杂杂有不少的年轻女子。雨澜对这个时代已经颇多了解。什么男女大防,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男女七岁不同席什么什么的。不过都是大户人家名门望族的仪礼,那些寒门小户的女子,为了刨一口食吃,说不得也只有抛头露面了。   当然,不论高门还是小户,婚姻大事还是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   过了这段闹市区,五太太放下帘子,两个人就聊了起来。五太太说:“上一回,你差人送过去的《法华经》我收到了,那一笔钟王蝇头小楷写得真好,你五叔见了连连夸奖呢。你有心了,五婶记着你的情。”   雨澜到五房瞧过恩哥儿,十几个月大的一个小人儿,面黄肌瘦,死气沉沉,哭起来细声细气的就像蚊子叫,平时根本不敢开窗,吹一点风都要伤风感冒,每天吃的药比饭还要多。真真可怜。   雨澜回来便抄了几卷《法华经》,叫晓玉送去给五太太,供在佛龛前为嗣哥儿祈福。   雨澜看了眼这位二十出头的美貌少妇,面色晦暗,满脸憔悴,一心只扑在儿子身上,连打扮自己的心情都没有了。   “恩哥儿这几天好些了吗?”雨澜小心地问。   五太太的面上便浮起一层悲怆:“比以往更加不好了!宫里的御医全都请了一遍,你五叔的同僚也荐了不知多少医生,治了这么些日子,可……整日里睡睡不好,吃吃不好,我这个当娘的生不如死,恨不得替孩子把所有的罪都承受下来。”   古代的医疗条件本来就不好,恩哥那样子,又是一脸的夭折相,雨澜字斟句酌地问。“五婶,恩哥儿也两岁了,您怎么不和五叔……再生个弟弟?”   五太太苦涩一笑:“你五叔衙门里事忙,我若是再怀了孕,恩哥儿怎么办,我这个当娘的实在不放心把他交给旁人!子不语怪力乱神,以前我是不相信这些神神鬼鬼的,可现在,我每日佛前三炷香,指望着佛祖慈悲,能让恩哥儿早日好起来!”   雨澜心里颇受震动,可怜天下父母心!不管是现代还是古代,母爱,永远是最伟大的。   雨澜很想劝她想开一点,可是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一个母亲对儿子的感情是不可能被自己轻轻巧巧三言两语就改变了的。   雨澜想起在现代时看到的一个故事。“五婶,您听过盗墓的行规吗?”   五太太有些感兴趣的问:“哦,什么行规?”   雨澜道:“盗墓贼打一个洞,一人下去取珠宝玉器,一个人在上面用绳子系上来,但经常发生拉绳人见财起义抛弃下面同伙而去的事。后来,就盗墓团伙慢慢演变成以父子居多,但还是发生了儿子扔下墓里亲爹的事。最后行成行规:儿子下去取货,爹在上面拉绳子,据说再没出现过把人落在墓坑的事。”雨澜最后总结说:“这就是人性。”   五太太也是心有所感:“这就是人性!” ☆、37 再相见郊外碧云寺(补全)   行了大概一个时辰,一行人终于到了碧云寺。   碧云寺位于京师西郊,红墙青瓦的建筑群掩映在一片郁郁葱葱的长林古木之中,一片幽静的绿海中,充满了禅意。   此寺始建于三百年前,几经损毁修复,太宗皇帝宠信佛法,年年都到碧云寺焚香礼佛,碧云寺自此名声大噪,慢慢地也就变成了伺服于皇家的寺庙,不少重要的法会道场都会在此举行,来此参拜的也大多是来历不小的京城达官显贵。   这几日京师内外的寺庙道观都成了稀缺资源,本来三月十六这一天碧云寺已被刑部的一个郎官儿包了下来,大太太知道后根本就懒得惊动大老爷,只请了一个师爷带着老太爷的名刺去见这位刑部郎官儿。此人正愁没有机会巴结杨阁老,听闻了这一回事,兴高采烈地将碧云寺这一日的使用权让了出来。   大太太又使人通知了寺庙住持,安排一应事宜。出门拜佛烧香都有专人打点,很快便一切妥当。   一行人下了马车,踏上一级又一级的台阶,来到了碧云寺的接引殿前。早有一个年纪很大的知客僧等在殿前,见礼后引着她们入殿。   大太太逢殿就拜,一层层拜进来,终于到了庄严肃穆的正殿——大雄宝殿里。众人一个接一个地拜过,雨澜是最后一个。她接过晓月递来的一束线香,在佛前的长明灯上点燃,望了望宝相庄严的如来,缓缓跪在面前的蒲团上。   前一刻,她觉得自己没什么好祝祷的,皇太后和她八竿子打不着,是死是活关她屁事!   可当她真正跪在檀香缭绕,梵音袅袅的大雄宝殿,她却一下子变得虔诚了起来,马车上与五太太的对话,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另一个世界的爸爸妈妈,自己就那么憋憋屈屈地病死了,他们一定很伤心吧。眼泪顷刻间滚滚而下:爸爸妈妈,你们一定想不到,你们不孝的女儿并没有死去,她还活在另一个世界里。我别无所求,惟愿爸爸妈妈平安顺遂,健康喜乐。   雨澜双手持香,庄重地一拜再拜。想到永生永世再无与爸爸妈妈相见的可能,禁不住泪流满面。   此时此刻,殿外极不和谐地传来一阵喧闹声。   大太太眉头一皱,心想碧云寺这是怎么办事的,杨府的人在此上香,又都是女眷,住持应该封了寺庙不准闲杂人等进入才是。怎么外面来了男人,而且听声音不止一个的样子。   雨澜跪在蒲团上,惊讶转过身去,看向殿门的方向。连腰间的手帕落在地上都不自知。   须臾间,门口一下闯进七八个男人,穿着统一的制式簇新的半身甲,腰间更是清一色悬着钨钢佩刀。个个膀大腰圆一脸精悍。一个知客僧人点头哈腰地跟在领头一人旁边,低声解释着什么,一脸为难的神色。   那人长得极有特点,一颗脑袋大如笆斗,粗眉大眼,相貌粗豪,嗓门更是极大,声音远远传了过来:“你少给老子啰嗦,我不管这里有什么贵人,我只知道我家王爷一会就到。闲杂人等就得一律给老子滚蛋,冲撞了我家王爷,你担待得起吗,嗯?”   大脑袋牛眼狠狠一瞪,目露凶光,那僧人立刻吓得腿脚发软,一时期期艾艾说不出来话来。   听见“王爷”两字,一众女眷心中都是一凛。   大太太出门的时候也带了十几个侍卫出来,她们一众女眷上香,侍卫们便找了几间雅静的禅房歇息,听得动静,都出了房,从大殿的侧门一股脑涌入佛殿中,将大太太等人护在身后。   这些侍卫可不是普通人,十几个人将外头的大氅脱了,露出穿在里面的衣服和兵刃来。神色不善地望着几个兵痞子。   飞鱼服,绣春刀!赫然是锦衣卫!   锦衣卫乃天子亲军,凶名远播天下,普通人光听名字就会被吓得屁滚尿流。从来都只有他们找别人的麻烦,今日却被欺到头上,哪里咽得下这口气。   一时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大太太和二太太对望了一眼,一起商量了几句,毕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大太太急忙叫了领头的张百户吩咐一番,叫他们不要轻举妄动,不要冲撞得罪了贵人。   张百户得了大太太不得妄动的吩咐,只得悻悻然地上前交涉。他毫无诚意地作了个团揖,声音阴沉地说道:“这位军爷,不知在哪一位王爷府上高就。兄弟几个现今都在杨元辅府上办差,这次陪着太太奶奶姑娘们来此进香,为的是给太后祈福禳灾,还望各位军爷行个方便。”京师的王府多少还有几个,锦衣卫也不见得就个个都怕了。   大脑袋等人见了对方的穿戴,自然认出了他们的身份,不但没有露出丝毫惧色,反而一个个跃跃欲试起来。   大脑袋一阵爽朗大笑:“我管你是羊阁老狗阁老!现在滚蛋还来得及,在啰嗦老子把你们一个个打断狗腿,将这群小妞全都卖进窑子!以为老子会怕你们几个鸟的锦衣卫?”   要是别的阁老也就罢了,让一让倒也无妨,可谁不知道自家王爷和杨培实是死对头,既然遇见了,自然要羞辱一番,想必王爷也是乐见其成的。别看此位长得粗鲁,却是一个粗中有细的人。   张百户怒喝一声:“你竟敢侮辱当朝元辅,看来是活得不耐烦了!”   “老子就骂那个老东西了,你能怎么样!”   “好!好!竟敢狂言至此,单凭这句话,本大人便可治你个不敬大臣之罪!”张百户怒气上涌,立刻便将绣春刀拔了出来。   余下的锦衣卫也纷纷拔刀出鞘,冲了上去。   “哈哈!来得好!”兵痞子们不但丝毫不惧,反而兴奋异常,这些人兵刃也不用,就这么赤手空拳地迎上去。   一时间刀来拳往,破空声、呼喝声、咒骂声响成一片。   刀光雪亮,杀气腾腾,杨家一门的女眷哪里见过这个,早已吓得惊呼失声起来。只雨澜躲在人群后面,兴致勃勃地打量着斗殴现场。   这场莫名其妙的群殴开始得快,结束得更快。稍一接触,十几个锦衣卫已经纷纷被卸下兵刃,变做滚地葫芦。总算他们手下留情,锦衣卫们都只是皮肉小伤,倒没有伤及性命。一个个趴在地上尤自咒骂不已。   能被派到杨府护卫当朝首辅的锦衣卫,武艺自然都不会弱,谁知碰到这些大头兵,竟然不堪一击。   丫鬟婆子们早已吓得簌簌发抖,大太太等人早也傻了眼。   大脑袋一阵大笑,见一群女子都在怯怯盯着自己,不由大为得意,猖狂说道:“看什么看,还不赶紧给老子滚蛋!难道真要等着老子将你们一个个全都卖进窑子去!”   大太太长这么大没有受过这种羞辱,一时又气又怒,全身都抖了起来,刚要上前责问,却被二太太拉住了袖子。两人别看在家里斗得厉害,可出了门却还是一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两个人谁都明白。   “算了大嫂!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先走再说!”大太太传了口粗气,想想也是,遇见这样的混人也丝毫没有办法,忙命婆子们上前扶了受伤的锦衣卫,就欲离开佛殿,这时又一阵脚步声传来,一个年轻的声音远远传了过来,威严、清冷,充满磁性。   “发生了什么事,怎地如此吵闹?”   十几个佩刀带剑的侍卫簇拥着一位身穿藏青色绣蟒直裰,腰悬佩剑的年轻人龙行虎步地走了进来。   ……是他?雨澜眼睛顿时直了,同时恍然大悟。不光是雨澜,这边厢所有的雌性动物都有刹那间都有些失神。   颀长的身材,白皙的皮肤,漂亮到让人发指的脸,强大的压迫力,还有冰冷孤傲的气质。   不是晋王叶邑辰还有谁?   晋王叶邑辰无论走到哪里,永远都是焦点中的焦点,刚才还吓得要死要活的丫鬟们此刻忘了害怕,全都悄悄打量着他,眼皮子浅的早已露出一脸花痴相。   “参见王爷!”刚才还气势汹汹的兵油子们,见了叶邑辰刻化身为乖乖小绵羊,规规矩矩地请安,一点不敢怠慢!   就连骂骂咧咧的锦衣卫也全都噤声了。   晋王冰冷的目光淡淡一扫,最后落在雨澜身上,点漆双眸中爆出一点精光,一闪而灭。   “大脑袋,这是怎么回事?”大脑袋来头不小,此人姓袁,因为头大如斗,便得了个大脑袋的诨号,叫久了别人倒把他的名字给忘了。此人乃是西北大营中的一员骁将,做战勇猛,悍不畏死。屡立战功。叶邑辰甚爱其才,屡屡简拔,最后干脆将他带在身边,做了自己的亲兵队长。袁大脑袋平生不服人,但最佩服的就是这位年轻的十六王,对叶邑辰极为忠心。   大脑袋瓮声瓮气地将刚才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看着蠢笨,口齿却伶俐,须臾间便将事情说了个分毫不差。   大太太见到了十六爷,原本的一腔怒气立刻化为乌有,连她自己也不明白何以自己这么害怕这位亲王。心想真是该死,怎么又碰见他了?难怪手下如此骄横跋扈,今日也真是倒霉!   没奈何,只得在老妈子的搀扶下,走到晋王近前,敛衽施礼,“妾身见过王爷!家仆无礼冲撞了王爷,还请恕罪!”二太太五太太也上前施礼,虽然尴尬,但是见了王爷也不好不行礼,一众女孩们便也上前来见礼,一个个忍不住偷偷地打量叶邑辰。   叶邑辰今日来到碧云寺实属巧合,原来近日来白氏中毒缠绵病榻,虽一时不死,却也并无好转迹象。白氏父亲早亡,只余一个母亲。她母亲得到消息之后如天塌了一般,来到王府先是哭了一整日,然后便到处寻医访道。不知哪里找到一个“神仙”,为白氏起卦,说她命中当有此劫,须由亲近之人拜百家庙宇,虔诚所至,白氏自会好转。   白家是西北望族,在世代从军,在西北军中根基深厚,叶邑辰当年以冲龄被太宗发至西北军中效命,西北驻军首领受到暗示,几度欲暗害叶邑辰,多亏了白家暗中照拂,这才几次险死还生。   叶邑辰怎么会信这种江湖骗子的言语!但他深受白家大恩,白太夫人又是丈母娘,他受不得老人念叨,只好做做表面功夫。正好在家里枯坐烦闷,叶邑辰便带亲卫来到京郊。   跑马,顺便拜佛!   叶邑辰不耐烦地摆摆手,语气生硬:“本王要在此处焚香祷祝,为白氏祈求福佑,你等速速退去,切勿自误!”   “妾身谨遵王爷钧命!”大太太巴不得离得这位王爷远远的,自然不敢多说什么,福了福便要退去。   雨澜穿到古代有些日子了,其他人不管怎么斗,面子上宗是客客气气的,就没见过这么霸道的。雨澜跟在大太太身后,心不甘情不愿地一起行礼,嘴角不经意撇了撇。   一道犀利的目光立刻落在雨澜身上。气压低沉起来,让人有些窒息,雨澜脸色立变。   躲在大太太身后,雨澜的心脏嚯嚯跳动起来,连手心都渗出汗来。她飞快地睃了一眼,只见叶邑辰的目光越过了大太太,冷冷地射在她的身上,王爷那俊美无比的脸上已经浮起一层青气。   “王爷若是没有别的吩咐,妾身等便告辞了!”大太太也察觉到气氛不对,再施一礼后带着一众女眷们快步走出佛堂。   雨澜不敢回头,却可以感到一束冰冷的目光始终滞留在背上,那种感觉就像一只青蛙被蛇盯上了,让人极度不舒服,这下子更是手心冒汗不止。   躺了一地的锦衣卫们也彼此搀扶着出了大雄宝殿。   众人走得走散得散,佛殿里一时冷清了下来。   叶邑辰站在那里,身姿挺拔如竹,脸色始终不大好看,眼中却隐有一丝疑惑,不知在盘算着什么。   大脑袋走上前来,憨憨一笑,献宝似的从袖子里掏出一方绣帕。恭恭敬敬递给叶邑辰。   叶邑辰随手接过,见这方帕子乃是一方极品云雾绡,散发着年轻女子所特有的淡淡清香,显然是哪一位小姐的贴身之物。   他轻轻拈起手帕展开来,见手帕上面绣着两只小狗争抢一支骨头,针脚细密,惟妙惟肖,颇见功夫,右下角却绣了一朵蔓延盘绕的小小花枝。   “咦?”叶邑辰初看以为这是一朵花,再细看终于勉强认出那是一个“蓉”字。   叶邑辰这下不由来了兴致,竟然将一个字设计成一朵花的样子?这要多么精巧的心思!   “这是什么?从哪来的?”   “这是俺在蒲团旁边的地上捡到的,从来没见有人在帕子上绣狗的,怪好玩的。好像是哪个穿茜素青色的褙子的小妞留下的。”怕王爷不知道,他又补充了一句:“长得很水灵的那个小妞。”   叶邑辰立刻知道他说的是雨澜,“哦,你怎知是她?”   袁大脑袋解释:“俺带人进来的时候,刚好看见她跪在蒲团上。”   晋王爷点点头,挥挥手道:“你下去吧。”大脑袋行了个礼转身欲走,“回来!”又被叶邑辰叫了回来,大脑袋不解地看着叶邑辰,“王爷还有什么吩咐。”   叶邑辰道:“手帕的事情,谁也不要告诉!”   大脑袋一双灵活的小眼咕噜噜直转,满脸的八卦,“俺明白了!”声音里充满了暧昧。   “你明白个屁!快滚!”叶邑辰笑着踢了他一脚。大脑袋立刻笑嘻嘻地跑开了。   好半天,他才将这方帕子叠好了收入袖中,叶邑辰的嘴角不经意往上扬了扬。 ☆、38 遗失绣帕雨澜心惊   众人出得碧云寺,一时谁也没有了说话的兴趣,于是各自上了马车,打道回府。   本来计划拜完了菩萨要在寺中吃一顿素斋的,如今自然是不行了。   到家的时候早已过了饭点儿,众人都有些饿了。大太太叮嘱众女儿下人不要将晋王的事情到处宣扬,就打发众人各自回房了。   雨澜带着晓月和晓玉走向绿静斋,半路上碰见一个来报信的小丫头:“钱妈妈回来了,正在院子里等着姑娘呢!”   算着日子也差不多了。雨澜听罢大喜过望,立刻加快了脚步。   刚走近院子,就看见数米开外的门口站着一个妇人,看上去四十多岁,一身粗布衣裳,肤色偏黑,眼角额头已布满皱纹,正望着院门口的方向出神。   正是雨澜的乳母钱妈妈。   看见雨澜,钱妈妈紧跑两步,一下子跪在地上,哭着喊了一声:“七姑娘!”只是一瞬的时间,她已经泣不成声了。   雨澜十分动情,眼眶也早已红了,赶紧上前扶起她道:“钱妈妈,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快起来,这两年可苦了你了。快随我到屋里,我们好好说说话。”   晓月和晓玉也含着眼泪上前见过钱妈妈。   雨澜拉着钱妈妈进了堂屋,自己坐在床榻上,又叫钱妈妈坐在自己的身边。   钱妈妈再三推辞,就是不肯坐。雨澜道:“两年没见了,妈妈你还是那么客气。”硬叫晓月摁着她在那坐了。   雨澜拉着钱妈妈的手,摸着她手上的一层老茧,长叹一声感慨道:“才两年的时间,妈妈你老了许多。庄子上的可是太苦了!”   钱妈妈抹了一把泪:“庄子上有吃有喝的,只是干些粗活累活,苦倒是没有多苦。就是时常惦记着姑娘,想着姑娘身边没个可靠的人,我这心里就难受。今儿瞧着姑娘过得好,长得也越发水灵了,我心里真是高兴!”   下人们拜高踩低的手段雨澜早就领教过了,不用想雨澜也知道,钱妈妈这样犯了错被撵到庄子上的人肯定倍受欺凌。她不由一阵哽咽,“都是我没用,没有早点把妈妈接回来!”   钱妈妈轻拍雨澜的手道:“姑娘快别这么说,我知道你也难。这回要不是姑娘求了老太太的恩典,我也不能再回这里来,账房上已经与我说了,老太太升了我做二等妈妈,每一个月都有八百钱的月例……”钱妈妈露出开心的笑容,“姑娘还挂念着我这个老婆子,我比什么都高兴!”   钱妈妈是河间府人,雨澜出生那年她家里闹时疫,丈夫得病死了,她没了活路。便带着尚在襁褓中的儿子逃到了京师,眼看着活不下去,正巧杨府七姑娘下生,四处寻乳娘,就被一个远房亲戚荐了,签了卖身契,到杨府做了雨澜的乳娘。   整整奶了雨澜五年。   她大字不识一个,为人却忠厚老实,知恩图报,从没有一点儿坏心眼,把雨澜当成自己的亲女儿那样疼爱。   齐姨娘死的那几年,雨澜的年纪小,日子过得苦,大太太时常克扣绿静斋的用度,钱妈妈常熬夜偷偷绣了小件物品卖出府去,补贴家用。她就像护着小鸡的母鸡一样庇护着雨澜,帮她度过了那一段艰苦的岁月。   雨澜继承了原主的记忆和情感,对钱妈妈自然也有着十分深厚的情感。   雨澜细细问了钱妈妈这两年在庄子上的情形,钱妈妈只是报喜不报忧,钱妈妈又问起雨澜的情况,雨澜就挑挑拣拣将这几年的情况说给了钱妈妈听。   见雨澜在杨府已经渐渐站稳了脚跟,钱妈妈笑得十分开心,连连夸奖:“姑娘长大了,懂事了!”   两年时间没见,主仆二人都彼此挂念着,有说不完的话。两人回忆着昔年的往事,雨澜道:“八岁那年夏天我得了重感冒,发烧得厉害,怎么喝药都不退,太太不叫库房供应冰块给我们,是杨妈妈跪在管库房的婆子面前苦苦哀求了一个时辰,才淘弄了一些冰屑,帮我退了烧,妈妈待我的恩情,我永世不忘!”   钱妈妈憨厚地笑了笑:“这些都是我该做的,姑娘还提它做什么!当日齐姨娘待我那么好,我要是不好好报答姑娘,我还算个人嘛!”   钱妈妈大字不识一个,但她的身上却时刻展现着人性最美好的光辉:淳朴和善良。雨澜暗暗下定决心,日后有了能力一定好好报答她。   雨澜出去了一个上午,连午饭都没吃,这时小丫鬟领了食盒过来,晓玉已在次间摆好了饭。就来招呼雨澜吃饭。   “姑娘,该吃饭了!”   在马车上颠簸了快两个时辰,雨澜真有些饿了,就站起来,“钱妈妈也没吃饭吧,和我一块吃吧。”   钱妈妈连忙拒绝,“那怎么行,姑娘您吃您的,我在一旁伺候就是了。”   雨澜不由分说拉着她进了饭厅,钱妈妈推脱不过,与雨澜坐了一张桌子吃饭。坐在凳子上她怎么都不是个滋味,一顿饭吃得别别扭扭。   雨澜叹息不已。这个时代,毕竟是个等级森严的时代,她们可以依赖自己,信任自己,却无法真正平等地与自己相处。   吃了饭,晓月和晓玉也围了过来。两个人从小跟着雨澜,和王妈妈也共事了很长时间,彼此之间也拥有很深的情谊。   雨澜又问起了钱妈妈的儿子李虎的情况。“虎子哥哥还好吗?今年已经十六岁了吧,长成大人了吧?”   钱妈妈说起儿子神采飞扬起来:“姑娘想得周到。老太太派人来一并接了我那不争气的儿子来。虎子这几年倒是长得高了,有了一把子力气,庄稼上的活计什么都做得。他是外男不方便见姑娘,要不然我就把他领进来给姑娘磕头了。”   雨澜连连点头:“那就好,待我给三弟弟写封信,把虎子哥哥安排到他的身边,当个小厮,让三弟弟照应些个,好好办事,将来也好博个功名。妈妈当年也没少照应他,三弟弟又是个重情义的人,他必然不会推辞。”   钱妈妈一生就这么一棵独苗,这下更是感激万分:“真是劳烦姑娘了,为老婆子想得这么周全,我都不知怎么能报了这个恩了……”说着说着,眼泪又要掉下来。   雨澜和两个大丫头一块劝她,钱妈妈擦了擦眼泪,“宗哥儿如今也出息了,我听院子里的小丫头们说,他今年二月已过了县试,现在正在准备四月的府试。府试再过了可不就是个童生了,再考过院士就有了功名了。真真是了不起,以后老婆子一定天天为他烧香拜佛,祈求菩萨保佑,他这次府试顺利通过。”   雨澜笑道:“妈妈何不亲自去见他,前几日他还差人来告诉我,等你回来了一定要去见见他。他如今在外院日日苦读,见了妈妈必定高兴。”   钱妈妈大喜应下。   又聊了一阵,雨澜估摸着老太太歇了午觉应该也起来了,便对钱妈妈道:“妈妈,你还没去谢祖母的恩吧,和我去见见老太太吧。”   钱妈妈是大太太赶出府的,此次若是不明不白的回来难免会引来下人的怠慢和不满。去给老太太请安一来的确是谢恩,二来也是让众人都知道钱妈妈此次回来是老太太的意思。   钱妈妈是个老实人,却有些不明白这些弯弯绕,回道:“刚一回府,我就急急地奔姑娘来了,还真没去老太太那里谢恩呢。姑娘说得对,事不宜迟,得早点过去才不算失了礼数。”   到了松鹤堂,老太太果然已经歇了午觉起来,小丫鬟报了进去,不大会儿杏黄就亲自出来将雨澜和钱妈妈接了进去。   钱妈妈恭恭敬敬地给老太太磕了头,又说了一车感激的话,老太太嘱咐了几句“好好服侍主子”之类的话,就叫过苏妈妈,让她带着钱妈妈到库房、厨房等几个经常要打交道的地方转一圈,与各位管事妈妈认识一番。   雨澜顿时大为感激。苏妈妈是老太太身边须臾离不开的人物,在仆妇中间地位尊崇,就是大老爷二老爷五老爷见了她也客客气气的。由苏妈妈亲自带着去见府里的众位管事妈妈,那是多大的体面。可以想见,从此以后这些个各有后台的管事妈妈们谁也没有胆子难为钱妈妈了。   苏妈妈带着钱妈妈走了,雨澜又陪着老太太读了一会子佛经,老太太问起今日碧云寺礼佛的事情,大太太虽然吩咐过不许外传,雨澜却不敢瞒着老太太,就将遇见叶邑辰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老太太沉吟片刻,叹道:“这个晋王……”   想起临走之前叶邑辰的那个冷冰冰的眼神,雨澜隐隐感觉自己似乎小看了这位年轻的王爷。   又说了一会子话,雨澜见老太太精神似乎不是很好,便主动提出要给她推拿按摩一番。老太太爽快地答应了。   雨澜抖擞精神,好生给老太太推拿了一番,出了一身的汗,这才辞别了老人家回到绿静斋。   出了松鹤堂,雨澜一阵轻松,看来老太太没有因为王妈妈的事情怪罪自己,她也就放下心来。   回到绿静斋,钱妈妈还没有回来,雨澜便又去跟着晓玉去看了看钱妈妈住的的地方。就是原来王妈妈在时住的西厢房,王妈妈走了没多久,晓月就带人收拾出来了,见一切收拾的妥当,并不缺少什么,雨澜也十分满意。   过了一会儿,钱妈妈也回来了,雨澜问了问她和各位管事妈妈见面的情况,果然如同自己料想的那样,妈妈们对她都十分客气。   到了傍晚,怡宁居的丫头过来报信,大太太一回家就嚷着不舒服,如今已请了大夫扶了脉,喝了汤药卧床休息,晚上的安就不用去请了。   整个下午,晓玉跟着雨澜跑来跑去,总觉得雨澜哪里不对劲。直到安排钱妈妈在西厢房睡下,主仆三人回到雨澜的卧室,晓玉才想起哪里不对:“姑娘,您的手帕呢?”那方帕子还是雨澜画好了样子,晓玉给她绣上去的。雨澜一时兴起,就叫晓玉在帕子上绣了一个“蓉”字。鲜花般的字体是她前世签名时的笔迹。   “不就在这呢嘛!”雨澜伸手摸向腰间。那里空空如也。   晓月大惊失色道:“不会是丢在碧云寺里了吧?”   三人对望了一眼,一起露出骇然的神色。   要是搁在现在,别说丢了一条帕子,就算丢了一件内衣也无所谓。可在这万恶的旧社会,手帕这种私密的东西一旦落入男子手里,张扬出去,很容易就会让一个清白的女孩身败名裂。   私相授受这个罪名,对大家小姐来说,真心承受不起。   两个大丫鬟已经脸色铁青了,雨澜倒还镇定:“你们让我好好想想!”她抱着脑袋仔仔细细地想了一会儿,“在碧云寺大雄宝殿的时候,我还记得拿在手里来的。再之后,就没有印象了。要丢,也最可能丢在大雄宝殿里了!”   “不会这么倒霉吧?”晓月快哭了,碧云寺里今天可是被一位王爷带着七八个兵油子霸占了,要是叫那些大老粗捡了去,晓月简直不敢想象下去了。   雨澜歪头想了想,冷静地道:“这件事可大可小。我们先不要自己吓自己,净往坏处想……你们两个明天偷偷去一趟碧云寺,问问大雄宝殿里的僧人有没有拾到我的帕子。但不要把我的名号说出来,明白吗?”   两人点头表示明白。两个大丫鬟担心得一晚上没睡好觉,第二天早早起来,辞别了雨澜去往碧云寺。直到中午才回来,雨澜一看两个人那垂头丧气的样子,就知道这一趟是无功而返了。   果然两人回报说问遍了大雄宝殿所有的僧人,没有一个人见到过雨澜的绣帕。   “不在僧人手里,会不会落在了晋王叶邑辰手里呢?”雨澜沉吟着。   晓月急道:“那奴婢们这就去晋王府走一趟,求见晋王爷。”   雨澜摇了摇头:“你以为亲王是那么好见的?没有名刺,你连王府的门都进不去。就算你拿着杨府的名刺,王爷凭什么要见你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丫头!”要拿杨府的名刺,就必须经过大太太,这事若是让大太太知道了,那真是没事也变成有事了。晓月当然明白这一层。“那怎么办?”   雨澜沉吟片晌:“这件事儿到此为止,就当没有发生过!我们谁也不要说出去。那方帕子若真是被晋王爷捡到了……”他应该不会到处宣扬吧。想起他那张冷冰冰的俊脸,怎么看都不像是那么浮浪的人。   雨澜这边焦头烂额,大太太却真的病倒了。许是和叶邑辰八字相克,自打在碧云寺见了叶邑辰,别人好好的,只有她感染了风寒,昨日喝了汤药却丝毫不见效,今天还是病歪歪的不愿起来。   几个姐妹下午没有课,雨霏、雨霞和雨澜便按规矩探视嫡母的病情,假惺惺表示一番关怀。雨霏身为姐姐,更是按照大楚的规矩提出侍奉汤药的要求,一般情况下嫡母是不会同意女儿们侍疾的。   一个个穿绸裹缎娇生惯养的,连自己都侍候不了,还指望着她们侍候病人,不添乱就不错了!   谁知这次大太太却不按套路出牌,她低头想了片刻,竟一口答应下来。三个女孩面面相觑,一起暗暗叫苦不迭。   加上八姑娘雨馨,四个女孩排好了时间,每人半天,轮流入侍。   轮到雨澜的时候,大太太百般刁难,一会儿嫌汤药热了,一会又嫌毛巾拿得慢了,雨澜按捺着心里的气,脸上始终挂着恬静的微笑,两世为人,她还从来没这样伺候过什么人,不过现在这个处境,她只能忍。   总算熬过了半天时间,雨澜回到绿静斋,躺在床上直喊累,叫了晓月给她捏肩膀。   如果说大太太折腾雨澜是牛刀小试,那么她折腾起雨霞来,那可就是刺刀见红了。雨霞姑娘被她指使的团团乱转,一会儿拿这个,一会儿取那个,再加上她本来娇生惯养,只有颐指气使受别人服侍的时候,什么时候伺候过旁人了。更是笨手笨脚的,一会洒了汤药,一会儿碰翻了香炉。大太太得着了机会,把她一顿好骂,雨霞姑娘真想飞起一脚踢死这个老妖婆,奈何胳膊实在拗不过大腿,她就算再受父亲宠爱,也担不起“不孝”的名声,只能眼泪往肚子里咽。   回到合香阁免不了与柳姨娘一起哭哭啼啼地向大老爷添油加醋哭诉一番,大太太如何挑毛病如何找茬如何作践自己。   大老爷自然不喜。明知道大太太故意借着病痛折磨几个庶女,可一个“孝道”的帽子扣在那里,他也说不出什么。   大太太本来是个小病,可这一病就是十几日,连吉安侯府的大姑娘都回来看过一回。几个庶女都被折腾的筋疲力尽。大老爷替雨霞鸣不平,去了一趟怡宁居,结果和大太太又是一通吵闹,碰了一鼻子灰,怒冲冲地出了怡宁居。第二天,雨霞姑娘就告了病,闺学也不去上了。   老太太也有些看不下去了。毕竟姜是老的辣,她只是放出话去,若是大太太再这么“病”下去,那就只好暂时请二太太“代管”家务了。   老太太这句话果然是灵丹妙药,大太太听了之后立刻活蹦乱跳地下了床。 ☆、39 再会表哥智解难题   杨府就在这种表面平静实则暗流汹涌的日子里迎来了四月。   绣帕的事情仿佛一颗小石子丢入湖里,一点声响都没有,雨澜也就放心下来。   承宗少爷亲自向大太太开了口,要了钱妈妈的儿子当小厮,大太太正发愁没有机会笼络承宗,自然没有个不答应的。   自从钱妈妈来了绿静斋,雨澜小院里的“编制”终于配备齐全了。   一个管事妈妈,两个贴身丫鬟,四个洒扫的小丫头并一个干粗活的婆子。   王妈妈在的时候管教不经心,雨澜院子里的事情就乱七八糟的,除了晓月和晓玉两个须臾不离左右,剩下的小丫头并粗使婆子们,也没有个明确的职权划分,也没个明确的奖惩制度,丫鬟婆子们偷空就躲懒,经常看不见个人影。有了事情更是彼此相互推诿。   雨澜决心整顿一番小院里的秩序。   想起前世的管理经验,雨澜将钱妈妈和两个大丫头叫在一起,花了几天的时间整理出一本下人版本的《员工手册》,八项十款,包括基本原则、定岗规定、工资报酬、奖惩制度、保密制度等等若干条款。   然后将丫头婆子们叫了来,第一步是定岗,先将每个人的职责划分清楚了。然后不管认不认字,让她们先把《员工手册》统统背下来,到了时间雨澜要检查,背不下来的就扣月钱。   于是乎,小小的绿静斋掀起了一股学习的热潮。   一切为了月钱。   再之后,雨澜又搞了两次入职培训,分别请了苏妈妈以及杏黄来给大家演讲,题目就叫:如何做好一个称职的妈妈/丫鬟。   一切做完之后,不需要雨澜多说什么,丫头婆子们都知道了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以及做错事情要承担什么样的后果了。《员工手册》里都写的清清楚楚呢。   雨澜的规定细致而又严密,惩罚主要以罚月钱为主,体罚为辅,打板子发卖当然也在其中,具体采取哪一条要看你犯了多大的罪行。   除了惩更有奖,每个季度都会拿出一两银子来,将妈妈和丫鬟们分出三六九等,分别给予不同程度的奖励。   也就是所谓的“季度奖”了!   一下子大家的工作热情立刻高涨了起来。   绿静斋的风气为之一肃。   雨澜折腾她的小院,大太太懒得理会,老太太却看在眼里,啧啧称奇。   她向雨澜要了一本《员工手册》,越翻越惊奇,其实雨澜并没过多地进行创新,只是将约定俗成的规矩落实在纸面上,让一切变得更加缜密、细致、高效,有法可依。   没过几天,这本《员工手册》就出现在了杨老太爷的案头。老太爷看完之后赞叹不已,这个《手册》管理雨澜一个小院实在大材小用,就是管理一个司一个部也不失为一个好的办法。   当天晚上,杏黄匆匆忙忙来到绿静斋,“老太爷请姑娘到松风书舍去说话。”   雨澜吃了一惊,老太爷到底有多忙她是知道的。等闲连大老爷几个儿子都见不到他,怎么忽然想见自己这个无足轻重的孙女了?   雨澜不敢耽搁,取了帷帽戴在头上,跟着杏黄来到二门,又跟着老太爷身边的一个长随,在外院七拐八拐,越走越僻静,迎面一片苍松翠柏之间隐现三间小小茅舍,门上悬有一匾,上书四个魏碑体大字:松风书舍。   雨澜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松柏掩映间的建筑,长随进去通禀,不大会又转出来引着她进了书舍。   房舍中灯火通明,雨澜第一个感觉就是书多。宽大的屋舍中,到处摆满了高高的书架,书籍盈架卷帙浩繁。房间角落里一个三足鼎式香炉中香烟缭绕,燃着昂贵的龙涎香。老太爷坐在窗前一个长长的条案后面,条案上面散放着无数文书以及黄绫封面的奏折,一个中年太监站在他的身后,正小心地为他揉捏着肩膀。   西向摆着几张矮些的案几,两个小太监跪在那里,认真地抄抄写写,每个人身前都堆了一摞的文书。   隔着条案,一个温润如玉的少年郎恭敬地坐在那里,嘴角挂着温和的笑意,雨澜目光一闪,这少年赫然正是前几天刚见过的叶敏淳。   见她这个时候进来,叶敏淳先是眼中先是露出一丝讶色,紧接着宛然一笑,那笑容一直到了眼睛里头。   那和煦的笑容似乎一下扫尽了雨澜心中所有的阴霾,让她心情愉悦起来。也就展颜向着敏淳一笑。   “松风书舍”是老太爷的私密小书房,老太爷一般不会在这里会客。能在这里被老太爷召见,不知是因为叶敏淳能力出众的缘故呢,还是因为他本身就是老太爷的亲外孙的缘故。   老太爷看向敏淳的目光中有着一丝赞赏:“……太子叫你送过来的这些奏章我都看过了,太子心思缜密,处置得当,你回去禀告殿下,就说我就按照他的意见拟票了!”   大楚内阁代皇帝批答臣僚章奏,先将拟定之辞书写于票签,附本进呈皇帝裁决,称为“票拟”,又叫“拟票”。   叶敏淳拱手道:“元辅大人,下官一定照实转告太子。”不称外公而叫元辅,这是先公后私的意思。   老太爷神色间终究有些迟疑:“太子乃是国之储君,监国摄政分所应当,本该由老臣拟定处置意见,交由太子裁决的,如今倒是有些本末倒置了……”   叶敏淳朗朗说道:“元辅大人,下官来此之前,太子特意叮嘱下官转告大人,元辅大人三朝元老,柄国重臣,有经天纬地之才,济世匡时之略,资历威望无人能及,殿下说能跟着元辅学习政务正是心中所愿,元辅切勿介怀,尽管放开手脚,一切以皇上旨意为准,殿下绝无一丝怨言。”   老太爷沉吟片刻,终于道:“如此说来,我就僭越了。”抬头看见雨澜,温和地笑道:“澜儿来了。”   雨澜这才得着机会说话,赶紧恭恭敬敬地走上前,跪下磕头:“雨澜恭请祖父金安。”   “起来起来。”老太爷和颜悦色地笑着:“我这还有一点小事没处理完,你和淳儿是嫡亲的表兄妹,就不叫你们避嫌了,在一旁的椅子上坐吧,一会儿就好。”   雨澜谢了座,又朝着叶敏淳福了一福,这才找了个靠角落的位置坐下。老太爷身后的中年太监亲自出去,不一会捧了一盏茶进来,放在雨澜椅子旁边的小桌子上面。雨澜连忙站起来逊谢。   老太爷的书房属于机枢要地,不经召唤谁都不得入内,因此这里是没有小丫鬟伺候的,这三个太监来自于内廷司礼监,是皇上亲自赏给老太爷的,不但侍候人体贴周到,都还颇通文墨,可以临时充当秘书一样的角色。   老太爷又转过脸去,与叶敏淳谈起了政务。雨澜暗暗奇怪,不知道老太爷叫她听这些外头的事情有什么目的。不过既来之则安之,她便端然坐在那里,认真地听了起来。   换了杨家任何一个女孩,都不可能听得懂老太爷和叶敏淳之间的谈话,可雨澜毕竟有着两世经验,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经商和从政,本来也是触类旁通的,听着两个国家重臣在那里讨论政务,雨澜新奇之余,居然听得津津有味。   老太爷和敏淳这一谈就是大半个时辰。   穿越而来这么久,雨澜只见过老太爷两面,都是随大流请安磕头了事,难得有这样的机会见识这大楚第一能臣的风采。这时才发现他说话不多,但判断精准,句句都在点子上,对各省、各部的政务都很熟悉。一看就是个务实肯干的能吏,雨澜不由暗暗佩服,心想难怪老太爷能在大楚为官四十年,做宰三十年。   再看叶敏淳,虽然不如老太爷经验老道,但是却极为聪敏练达,一点就通,一学就会,难得的是极为谦逊,丝毫没有皇族子弟的傲慢,雨澜也不得不承认,这位表哥的确是个内外俱佳的人才。   雨澜的一举一动并未躲过老太爷的眼睛。他虽然和叶敏淳讨论着政事,却并未放过对雨澜的观察。他见雨澜对这些枯燥的政事不但没有一丝一毫的厌倦,反而一副津津有味的样子,又想起老太太对她的描述,心里不由暗暗点头。   这时老太爷拿起一份奏疏,问道:“工部左侍郎的这份奏疏太子殿下看过没有?”   叶敏淳看了一眼道:“看过了。”   “太子的意见是什么?”   叶敏淳觑了眼老太爷的脸色,慢慢道:“太子的意思是……照准!这件事情的内中缘由,我还要和元辅细细道来。这一次皇四子赵王代天巡视山东,颇有功绩,萧皇贵妃以赵王首次出京办差为由,请皇上颁下赏赐,皇上亲口应承下来。隔日问起赵王想要什么赏赐,赵王却说喜欢出京时乘坐的御舟,想要运入城中留作纪念。皇上当时也没多想,便答应了下来。谁知御舟运到京师,才发现船体太大,城门洞狭窄,无法进城。工部不敢驳回皇上的意思,也不敢得罪赵王殿下,便想出这么个主意,就是将城门洞拆了,待将船运进来,再重新修好。太子虽然觉得不妥,但是……哎,他也是难!”   雨澜在一旁听傻了眼:这什么逻辑啊?就为了让赵王一个小屁孩高兴,就要把城门都拆了?   老太爷面不改色,忽然问道:“依你,应该怎么办?”   叶敏淳道:“按照我的意思,自然要驳回这份奏疏。将此一巨船运入城中,徒耗人力物力,对国家社稷却无一丝一毫益处,实属胡闹。只是太子殿下……”他俊朗的面容上露出一丝惭色:“……还是希望由老大人来向皇上开这个口。”   雨澜听到这里,不由想起那个在晋王跟前连连吃瘪的太子,心里对他的评价立刻又低了几分。太子毕竟是未来的国君,这么明显不合理的事情自己不去和皇上据理力争,却躲在后面让内阁来冲锋陷阵。自己只拿成果不担风险,这种人职场也不是没有。不过口碑一般都不怎么好。   他将来是要依靠着这班老臣治理天下的,这时候不好好笼络老爷子,真是短视。   老爷子倒是没有生气,只是疲倦地叹了一口气:“既然殿下有这个意思,就由我去当面奏明陛下吧。”   叶敏淳满面羞愧:“只是如此一来,恐怕外公就要得罪萧皇贵妃和赵王了。”   老太爷淡淡一笑:“那也是没法子的事,这份褶子如果就这样批下去,吏科给事中必定会封还的,到时候内阁威信也定然受损。”   在大楚,给事中是言官的一种。职责在于监督行政事务,皇帝有事务要六部办理的,需要经过六科给事中的允许,给事中觉得诏书有问题,有权封还。这明显不合理的诏令,给事中是一定要封还的,要不然他就要被御史弹劾了。   雨澜这才发现首辅这个官也不是那么好当的,碰见这样的事,听皇帝吧,难免被臣民百姓戳脊梁骨,不听皇上的吧,又得罪皇帝,两头不讨好。   老太爷不在意地笑笑:“……无妨!你回去回禀太子,这个白脸还是我来唱。”   雨澜暗挑大拇指:老太爷这份担当真是难得。相比之下太子就有些器量狭小了。   叶敏淳站起来一揖到底:“外祖父为国为民,不计毁谤,敏淳感佩至深!”   老太爷拈须一笑,道:“这些都是我分内之事,你何须如此,快快起来!”   雨澜却坐在一旁若有所思:听起来这个赵王还有那个萧皇贵妃是十分得宠的,老太爷虽然威望崇高,不过在官场中得罪人终究不是好事。有没有一个能既不得罪皇上贵妃王爷,又能把事情处理好的两全其美的解决方案呢?前世无数运输大型货物的画面在她脑海里飞速闪过。毕竟多了一世的经验,她的双眸就是一亮。   一时不由大为兴奋,正要开口说话,忽然想起这是一个男女极度不平等的时代,自己贸然掺合政事,是不是有些太唐突了。   见她欲言又止的,老太爷不由微笑道:“怎么,澜儿有什么话要说吗?”   雨澜连忙站起来垂首回道:“孙女哪里敢胡乱议论这种军政大事。”   老太爷笑道:“今夜这里也没有外人,你有什么话但说无妨。”叶敏淳想起她对的那个对子,便也冲她点点头,报以鼓励的一笑。   雨澜赧然一笑:“既然祖父这样说了,雨澜就失礼了。澜儿倒是有一个粗浅的主意,不用把城门楼拆掉,就可以将船运进来。这样,岂不是两全其美,不用得罪萧皇贵妃和赵王了。”   老太爷和叶敏淳齐齐一震,都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此话当真?”   雨澜不好意思地垂下头道:“只是一个不成形的想法。如果能给雨澜看看城门的示意图,也许就能知道可不可行了。”   老太爷这里资料齐全,不一会那个呆在老太爷身后伺候的太监就找来一卷城门图纸。   叶敏淳将图纸在长长的条案上展开,这时候的图纸当然不能和现代那种精密的图纸相比较,不过雨澜看见门楼上那一段段凹进去的垛口和自己印象中的相吻合,立刻就放心了几分。   雨澜指着地图上的城墙垛口侃侃而谈道:“可以从这里将船运进来!”   叶敏淳一皱眉道:“城墙这么高,要如何将那么大一只船升到这种高度?”   雨澜微微一笑问道:“祖父能否将纸笔借给雨澜一用?”   老太爷自无不允,一个小太监很有眼力价地在长案上将一张宣纸铺平。雨澜提笔蘸墨,寥寥数笔,勾勒出一个木质的架子,上面铺了一层木轨,又在木轨上画出一艘船的样子来。   老太爷和叶敏淳两个人四只眼都亮了起来。   雨澜搁下笔,指着这幅简图解释道:“可以叫人在城门下面搭起木架,木架上再敷设木轨,木架一层层加高,船体用铁链固定,慢慢向上升……”她秀气地皱了皱眉头,想了一下道:“船体的移动会有些吃力,若是加些东西润滑,会更加省力!”用什么东西润滑,她一时之间却没有想出来。赧然一笑道:“……我能想到的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具体的方案还要仔细参酌,也还是需要一定的人力物力,不过城门应该不用拆了。”   老太爷与叶敏淳对望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希望。老太爷断然道:“这个法子,我看可行!”   叶敏淳兴奋地一拍桌子:“我明天就去找工部的郎官儿们商量。他们经验丰富,必定能够按照表妹的主意想出妥善可行的运船之法。”   “表妹兰心蕙质,敏淳平生仅见!”叶敏淳看向雨澜的目光已然完全不同,带着深深的敬佩。他忽然站起来深施一礼道:“表妹这一番话,为社稷为国家省下大笔的开支,也为外祖父、为太子解决了眼前的难题,敏淳要好好谢你!”皇上的性子他是明白的,最是耳朵软没主意,便是这次老太爷驳了这份奏疏,用不了多久,萧皇贵妃一吹枕边风,皇上还是要旧事重提。老太爷可以驳一次驳两次,但不可能驳三次四次,因为皇上毕竟是皇上。九五之尊的威严,内阁也不得不维护。   雨澜赶忙避往一旁,不肯受他的礼:“表哥言重了。这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办法。祖父和表哥事冗政繁,只是一时没有想到这个法子而已,雨澜不过多说一句以作提醒,哪里就敢居功!”   老太爷深深地看了一眼雨澜,连说了三个好字,“有女如此,是我杨门之幸!你们两个也不用相互多礼了。今日叫澜儿过来,本来是想问你一些旁的事情,没想到误打误撞竟帮我们解决了这样一个难题。”老太爷爽朗大笑,显得十分高兴。“可惜,可惜,澜儿若是男子……”后半句虽然没有说出来,大家却都听明白了言外之意。 ☆、40 内宅斗争此起彼伏   结束了与老太爷这次没头没脑的对话。雨澜带着一肚皮的疑问离开松风书院,返回绿静斋。她始终没有搞明白老太爷为什么百忙之中要见她?   老太爷与叶表哥议完了政务,送走了叶敏淳,又与她聊了一刻钟,基本模式是老太爷问,雨澜回答。内容非常泛泛,没有什么可说的,倒是话题七转八转,不知怎么搞的,老太爷说了许多宫里的事情与她听。   都说皇帝三宫六院七十二后妃,当今正统皇帝理政治国一头浆糊,掖庭之中却是人满为患,不但有爽利大气的北国秀女,温婉如水的江南佳丽,甚至不乏西域东胡晋献而来的番邦美人。   正统皇帝拥有一位皇后、一位皇贵妃、一位贵妃,妃子三人、嫔四人,剩余贵人、常在、答应不知凡几。当今皇帝育有五子,二皇子、三皇子幼殇,得以成活的唯有太子、皇四子赵王和皇五子潞王。这三个皇子的母亲分别是皇后、萧皇贵妃和慧贵妃。   后宫中真正举足轻重的人物只有这三个。   当今皇后陈氏,父亲陈奎是通州人,家境清寒,好在读书颇有成就,太宗十九年,陈奎中了一甲进士,因为名次靠前,就进了翰林院任编修,在翰林院这样的清苦衙门里苦巴巴熬了六年,终于凭资历累迁到为从五品侍读学士,太宗二十五年,皇帝大选秀女,陈奎的女儿被选为宋王妃,正统皇帝即位后,陈氏就由宋王妃晋升为皇后。   皇上继位之后,老丈人陈奎跟着沾光,被封为一等承恩伯。但是陈奎毕竟出身寒门,分属清流,虽有个伯爷的虚衔,实际上却没有多大势力。   萧皇贵妃就厉害多了,她是皇帝践祚之后入宫为妃的。萧皇贵妃出身于大楚开国八大姓之一的萧家,一门显赫,父亲就是当今吏部尚书萧昌宗,伯父是靖海侯萧昌祯,太宗朝以来多次领军征战,战功累累,子弟又多在军中效力,门第之显赫,就是杨家也要输上一筹。   雨澜绝不相信老太爷这样的人物会做一些毫无意义的事情,他与自己说这些东西肯定是有深意的。   皇后和萧皇贵妃的资料很翔实,只有慧贵妃,老太爷只说她是皇五子潞王的生母,其余的一概讳莫如深。可第六感告诉雨澜,自己和这位慧贵妃似乎,应该,有点什么瓜葛。   老太爷把这些讲给她听,到底有什么目的?雨澜摇了摇头,将思绪排出脑外,不管老太爷有什么目的,她现在只能见步行步。   古代社会,似乎大家都喜欢玩猜来猜去的游戏,有什么话不能直说吗?雨澜感到一阵烦躁。   倒是临走时老太爷送了她一大摞书,全是经史之类的,光《食货志》就有好几本,老太爷说让她好好看,有什么心得及时讲给他听。   他说得很认真。   如果她是一个男人,相信老太爷应该真的会好好培养她,听府里的下人们说,老太爷对第二代的儿子们都不是很满意。   杨家第二代中,有点后继乏人的意思。二老爷正三品、大老爷从三品,官是不小了,可是资望能力与老太爷比较都相差得太远,杨家毕竟没有爵位可以继承,老太爷现在是天子第一号重臣不错,可他一旦致仕或者故去,这炙手可热的富贵可就转眼烟消云散了。内阁大学士可是不能世袭的!   杨家再一个缺陷就是底蕴不足,人丁不够兴旺,老太爷再厉害,一个人的力量总无法和萧家那样的数百年的世家相媲美。   培养一个老太爷那样的顶尖人才不容易,不过还有一个办法,可以延续杨家富贵,就是与高门大族四处联姻。这个时候,女儿比儿子更重要。   第二天老太爷送给雨澜的书到了绿静斋。雨澜高高兴兴地赏了送书来的小丫头,钱妈妈见了这么多砖头厚的大部头著作,惊讶的合不拢嘴。   大太太仍然频繁地带着雨馨姑娘入宫,渐渐地连雨馨都感觉到不对劲了。府里渐渐有了大太太要把雨馨姑娘嫁入东宫为太子妃的消息。   “府里都在传,说大太太有意将八姑娘嫁到东宫去。”这一天早上,晓玉一边服侍雨澜穿衣,一边将这个爆炸性十足的谣言说给雨澜听。   雨澜想了想,联想起最近大太太最近反常的举动,雨澜隐隐觉得传言有几分可信度。   晓玉的脸上带了隐约的羡慕,面对天家烫人的富贵,这个一向稳重得力的小丫头也难免露出一丝欣羡。   雨澜慵懒地伸了一个懒腰,轻拍晓玉的小脸:“有句话叫做高处不胜寒,还有一句话叫做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比起太子妃皇后来,我宁愿只当个小门小户的主母,几亩薄田,一盏清茶,安安静静地过日子。”   晓玉若有所思。   大老爷架不住柳姨娘枕头风的威力,到底把太后与大太太商议,想将雨馨配给太子的事情一五一十告知了五姑娘母女。   雨霞再看见雨馨,眼睛里的妒恨就藏都藏不住了,闺学里的姐妹间的战争,日渐升级。   雨馨本来对做不做太子妃并没有多少热情,被五姑娘这么一激,反倒被激起了十二分的热心。   太子若是娶了八姑娘,五姑娘雨霞就一点希望都没有了。柳姨娘母女又怒又气,一连商量了几天都没有商量出好的办法。毕竟柳姨娘只算半个主子,太后和大太太这个层面她就算再得宠,终究掺合不进去。   柳姨娘把心一横,终于开始动手,到处散播谣言,说八姑娘雨馨找高人批过,天生命硬,八字克夫……   府里竟还真有人推波助澜,唯恐天下不乱。   大太太听到这样的谣言气得三尸神暴跳,一连发作了几个嚼舌根的婆子,才总算压住了这股邪风。雨澜也叫钱妈妈严厉约束房里的丫头婆子,不准传谣惹事。   大太太与吴妈妈一合计,能使出这种腌臜龌龊诡计的,十有j□j又是柳姨娘。   为了打击柳姨娘,大太太也祭出绝招,一连几天假称有事要与大老爷商量,将大老爷接到怡宁居,大太太却迟迟不来,只吩咐小丫鬟红雪打扮得狐媚妖艳,细心服侍大老爷。   一来二去,大老爷果然也就对红雪上了心。大老爷明知大太太有那个意思,可是大太太不吐口,他也不好意思自己说出来。   大太太一连吊了他十几天胃口,终于开口要将红雪抬成通房,伺候大老爷。   大老爷十分没有诚意地推辞一番,然后高高兴兴地收了,一连几夜都宿在了大太太的怡宁居。柳姨娘进进出出装出来的笑容就勉强了几分。连五姑娘雨霞眉宇间都多了几分阴翳。   大太太听了吴妈妈的报告,深觉痛快。   这期间大太太又见了老爷子若干次,想劝他答应将雨馨送去选秀,全都无功而返。大老爷跟着去了一次,却被老太爷一顿好骂,叫他回去好好读书养性,不要再想那一步登天的好事,仔细想一想自己为什么不肯同意这件事情。   大太太心急如焚,更加没空理会雨澜这个庶女了。   钱妈妈惯会侍候人,每日里将雨澜服侍得熨熨帖帖的。雨澜上午去“闺学”念一个时辰书,下午回家钱妈妈便拘着她学做针线。   雨澜叫苦不迭,想尽各种办法逃避针线功课,钱妈妈忠厚老实,但却很有一股锲而不舍的劲头。她态度和软,满脸是笑,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雨澜面对这个慈祥忠厚的长辈,竟拿不出一点法子。   日子一天天过去,在钱妈妈的教导下,雨澜的针线功夫终于开始有了一些进步。   终于赶在三少爷承宗府试前两天做出一双绣了“蟾宫折桂”的袜子送了过去。只不过针脚粗疏,十分难以见人。   承宗于是穿了这样一双袜子进了考场。府试,分帖经、杂文、策论三场。这一考,就是四天。   大太太暂时放下了雨馨的事情,焦急地等待着消息。钱妈妈更是沐浴更衣,整日价念念有词求神拜佛。将自己知道的所有神佛一一拜了个遍。   雨澜倒还轻松愉悦,她相信自己的眼光。如果承宗连个童生也考不出来,那只能说自己换了个世界,眼光也跟着变差了。   四天之后,承宗脚步虚浮地走出考场,见过老太太大太太就一头栽进房间睡着了。   承宗整整睡了一天一夜。醒来之后,一家人围坐在松鹤堂,大太太一个劲儿地问他考得好不好,承宗只是谦虚地道:“考了才知道自己读书不求甚解,尚有许多不足。”大太太信以为真,脸色就有些难看。   雨澜见他精神尚好,神色间也没有丝毫沮丧的神态,立刻将心事放下大半。   几日后放榜,承宗果然考中了甲等第八名。十二岁的承宗少爷成了大楚一名“童生”,有了考取秀才的资格。   大太太大为高兴,把承宗叫到怡宁居好生夸奖了一番,又开了库房,赏给他好些东西。更难得大方地给下人们全都发了赏钱。   大老爷也十分高兴,将承宗叫到书房训导了一番,一方面叫他戒骄戒躁,不能因为一点小小的成绩就骄傲自满,另一方面让他再接再厉,准备起五月份的院试。   承宗正有此意,自然满口答应。      京中那些善于钻营的官员吏目们,鼻子比狗都灵敏,不放过任何一个巴结首辅的机会,一时杨府门前车马如龙,都是前来送礼道贺的。老太太亲自嘱咐大太太,所有的礼物一应不要,统统退回。   一个“童生”对于杨家这种“诗礼传家”的门第来说当然不算什么,大太太就张罗着在内院开了几席聊作祝贺。老太爷照例缺席,老太太为首,大房、二房、五房全部参加。   席间众人又把承宗一顿夸奖,承宗连连逊让,态度不卑不亢,落落大方,老太太看得连连点头。大老爷大太太红光满面,柳姨娘五姑娘强颜欢笑,雨澜不管别人,笑容明亮灿烂,透露着十分的真诚。   一顿饭吃得阖家俱欢,大老爷和大太太都有些微醺。承宗将大老爷大太太送回怡宁居,没有直接出二门,而是拐去了绿静斋。大太太不喜欢庶子和庶女们往来频密,这几年来,姐弟两个只是在晨昏定省的时候见次面,完全找不到交流的机会。   当承宗再一次进入绿静斋待客的小厅里,不由有些感概。他与雨澜曾一起住在这里,整整七年。   晓玉奉上茶,识趣地挥了挥手,带着众丫鬟退出了厅堂,留出空间给姐弟两个说体己话。   “姐姐,你过得好吗?”承宗迫不及待地问。   雨澜看着这个已经十分懂事的弟弟,心里微微一疼,他才十二岁,还是一个孩子,可是恶劣的生存环境迫使他早早成熟起来,早早挑起了一个男人的担子:“我长大了,再也不是那个谁都能随意欺侮的雨澜了。放心吧,我的好弟弟,我现在过得很好!”   承宗说道:“我虽然一直呆在外院,可我一直关心着内院里的一举一动,我为姐姐高兴!”他望着墙角多宝格里的玉器和古玩摆设,又看看房间里摆设,叹息一声:“姐姐,这里变了。”正处在变声期,承宗的声音显得有些怪异,可那种语气,分明又十分老成。   雨澜轻轻拨动着茶盖,“是变了。”穿过来之后,她就按照自己的喜好一点一点地慢慢重新布置了这个小院,现在只算是完成了一小部分,但比起以前的荒芜颓敝,它已经变得更加清新、雅致、充满活力。   “你变了,我变了,这个小院怎么能不变呢。我们都长大了。”   “再过十年二十年,我也不会忘记这个小院,我还记得,我们一起在这里过了七年。那时候我们都小,日子过得也苦,管事妈妈们总是克扣我们的分例,有的时候,甚至饭都不够吃。那时候齐姨娘,还有七姐姐,总把好吃的东西让给我吃。这些我都记得,永远不会忘记……那个时候,我就下过决心,将来一定要有出息,一定要好好保护姐姐和齐姨娘,做你们的靠山。可惜,齐姨娘已经……”   雨澜神色黯淡下来。“过去的事情,就叫它过去吧。”   承宗歉然道:“都怪我不好,惹姐姐伤心了。”   雨澜微笑地看着他,“好弟弟,你很好,没有让姐姐失望!”   承宗露出一个开心的笑容,“有姐姐这句话,这些日子头悬梁、锥刺股的刻苦攻读,就算没有白费。”   雨澜眼睛里露出真挚的关心:“姐姐知道你上进,可听说府试就定在五月,你这样连续不停地考试,县试府试院试,一点休整的机会没有,能行吗,身体能吃得消吗?我知道这次考试对你很重要,可什么事都要量力而行,身体才是一切的根本。”   承宗露出一个自信的笑容:“姐姐放心吧。我心里有数,上次姐姐不是提醒过我了吗?给我写了那个字幅!”顿了顿,承宗语气坚决道:“这一次,我一定要考上。”庶子和嫡子一字之差,待遇却千差万别。这一次的机会,对于承宗来说确实是太珍贵了。   雨澜站起身,走到承宗身旁,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弟弟!姐姐知道你心里有数,不过姐姐还是要唠叨两句。你的世界很广阔,就算这一次不行,你的年纪还小,你还有很多机会。何况,退一万步说,就算你当不成嫡子,那又能怎样,当今皇上也不是嫡子……姐姐希望你成功,希望你中秀才中举人中进士,做庶吉士做翰林一直做到大学士,像祖父那样。但姐姐更希望的是你能过得开开心心,不要因为这些而放弃了所有的东西,比如健康,比如快乐。锦绣前程和健康快乐如果只能选一样,姐姐宁愿你选择后者,不要给自己太多压力,你能明白吗?”   承宗感动得泪盈于睫:“我明白了,姐姐!” ☆、41 情愫生表哥赠模型   姐弟两个再聊了一会,雨澜便催促承宗:“时候不早了,你又忙了一天,也该回去了歇着了。”   承宗依依不舍地:“真是舍不得姐姐!”   雨澜笑道:“来日方长,等你以后出息了,还怕没机会来看我吗?”   承宗一笑也就站起来往外走。雨澜一直将他送到小院门口,叮嘱道:“读书用功没错,但千万也要注意身体。人多眼杂,我就不送你到二门了。”   承宗点点头,说了句“姐姐多保重”,这才带着小丫鬟出了绿静斋。   第二日逢五,雨澜一早去了怡宁居给大太太问安,大太太又带着一众子女到松鹤堂给老太太请安。二太太五太太以及二房的一众子女们已经到了。   大太太领着子女们请了安,老太太问了几句孙子们的功课,大太太便转了话题问道:“四月初六日是靖海侯夫人的寿辰,萧家的帖子一早就送了过来,老太太您瞧该怎么安排?”   太宗年间朝局动荡,太宗皇帝坐稳了皇位之后不但找出各种理由大肆清洗宗室,钟鼎之家而也多受牵连,开国八大姓之中就有四家吃了挂落,或杀或贬,或夺爵或抄家。到了正统朝,皇帝虽是庸主,性子却好,慢慢也就恢复几家爵位,八大姓绵延至今真正兴隆的便只剩了六家。分别是:韩国公李家(二太太的娘家),鄂国公常家,宋国公冯家,靖海侯萧家,吉安侯陆家(大姑娘的婆家),江夏侯周家。   这六家都是开国功勋,当年跟随太祖皇帝南征北战,立下汗马功劳,都是世袭罔替的爵位。开国至今毕竟也才四十多年,这六家公侯在军中仍有很大的威望。多年来,这些世家们又多与高官显贵结亲,与整个大楚的上层盘根错节,就是宫中也少不了有这些世家送进去的妃嫔。大太太的娘家长兴侯向家人才凋零,虽然出了一位皇太后,但与这些底蕴雄厚的世家比起来就差了一筹。   靖海侯萧家,本就是太宗心腹,萧家又惯会左右逢源,在当年的大清洗中不但没有受累,反而得了许多好处。等到太宗皇帝暴亡,内阁进言三皇子也就是当今皇上登基,时任礼部左侍郎的萧宗昌第一个上书拥护,抢到了这首倡之功,正统皇上登基之后投桃报李,对萧宗昌屡屡简拔,三年之后就把他提拔为大九卿之首的吏部尚书,手握人事任免大权,这几年早已经在朝中遍植亲信党羽,门生故旧遍天下了。萧皇贵妃又在后宫受宠,内有宫廷“副后”,外有吏部尚书、靖海侯,萧家这一门已经显赫到极处了。   老太太想了想问道:“送给侯夫人礼品准备好了吗?”   大太太道;“准备好了,母亲可要看看礼单?”   老太太摇摇头:“比照这往年的旧例,你看着安排就是了。”   大太太趁机问:“老太太那日可要过去?我也好提前准备车轿!”   老太太道:“我身上不大爽利,就由你们三个代我去把,把几个哥儿姐儿都带上,正好见见世面。”   大太太、二太太、五太太忙起身应是。   几个媳妇重新坐下,二太太撇撇嘴道:“靖海侯夫人今年才五十八岁吧,又不是六十这样的整寿,搞这么大动静做什么?萧家也真是太张扬了!”二太太娘家昔年是太祖朝的“首席公卿”,如今却被靖海侯萧家压制,自然对萧家的印象好不到哪里去,何况在朝堂上,老太爷和萧尚书又一直不是很对付,大大小小也算是半个政敌,她说起来就更肆无忌惮了。   大太太难得同意地点头:“可不是。自从皇四子封了赵王,萧家人的眼睛就长到天上了!”两妯娌别看在家里斗得一塌糊涂,出了杨府的大门,又都懂得枪口一致对外的道理了。   雨澜饶有兴趣地看着她们,心想这时代的贵妇倒也挺有意思的。连五太太也难得露出一个赞同的表情。   老太太挥挥手:“行了,没什么别的事就下去吧,别耽误了姐儿们的功课。”几个哥儿倒是先一步被打发去了外院读书。   众人行了礼告退,雨澜一回到绿静斋,方一进院子,钱妈妈就领着一个穿豆绿色蜀锦比甲的小丫头出来给雨澜见礼,钱妈妈道:“延庆郡王府上的,二表少爷身边的竹菁姑娘。”   “奴婢竹菁请七姑娘安。”小丫头敛衽施礼,她生得楚楚动人,又温婉大方,进退有据,那气度不像是个丫鬟,倒像是小门小户娇养长大的小姐。雨澜暗赞一声有其主必有其仆。   说了一句:“姐姐无须客气,快去屋子里坐,钱妈妈给客人看茶。”晓玉已经上前扶起了竹菁,携着她的手进了正房。   小丫鬟奉上茶果。没等雨澜开口问,就开口解释:“少爷叫我给姑娘问个安,除了几匣子点心,顺便还送了点小玩意过来。”说完拿出一个红漆描金的小匣子来,雨澜见那匣子是用上等杉木制成的,上面雕着牡丹的花纹,一看就知其珍贵异常。   竹菁开了匣子,只见匣子四周垫着大红绸布,里头躺着一只精致的手工船模。   雨澜取出来瞧时,只见船模只有巴掌大小,主体不知为何种木材所制,船上各种小品如缆绳,甲板,护栏,甚至船头、船舷两侧上的火炮都一应俱全,全都制作精致,让人惊叹。船头正中还镶嵌着一颗指甲盖大小的绿松石。   雨澜爱不释手地捧在手中,端详了一会儿,竟将船上一个小小的风帆拆了下来,复又重新装上。看来这个模型的各个部分都能拆下来再装上,对于这个时代的工艺水准,雨澜有了全新的认识。   钱妈妈和晓月晓玉早就看得啧啧称奇。   雨澜第一句就问:“别的姑娘也都有吗?”   竹菁道:“点心都有!这个小船我家少爷也只有这一只,所以就只给了姑娘一人!”   雨澜将船模放下,有些奇怪地看着竹菁。竹菁道:“二少爷叫我给您带个话,少爷说:多亏了表妹的锦囊妙计,船已经成功运入京城。皇上、赵王都甚为满意,皇上赞我机变敏捷,敏淳不敢愧领,无以为谢。表妹既然能出得这样的主意,想来您对这类小物件一定是有所研究,极感兴趣的。敏淳无以为谢,就借花献佛送个小物件供表妹赏玩,请表妹万勿推辞,一定要收下。”   雨澜瞧着船模思忖片刻,问道:“我瞧着,这小船的建筑布局以及风格与我们大楚多有不同,莫不是舶来品?”   竹菁的眼中立刻露出震惊之色,这东西满大楚也找不到几件,雨澜看了几眼就能看出它不是国产的,这种眼力不要说内宅女眷,就是外头的夫子清客也断没有这么毒的眼睛。难怪二少爷一直对她赞不绝口。她哪知道雨澜在上一世见过比这更精巧的东西何止百样,来了大楚这么久,对这里的建筑风格她早已深有体会,见了这欧洲进口来的小东西,她一眼就看出了端倪。   竹菁神色间更见恭敬:“这小船是佛郎机传教士马礼逊赠送给二少爷的礼物,叫什么‘模型’的。二少爷一直爱若珍宝……”   雨澜听罢笑道:“这个船模如此珍贵,我可不敢抢了表哥的心头好!竹菁姐姐还是拿回去吧。”说罢依依不舍地将船模放回匣子里。   “船模”这两个字听得竹菁一愣,她很快反应过来,慌忙道:“都是小婢口没遮拦。小婢来前少爷就吩咐过了,请姑娘一定收下……”   “既然如此……”雨澜忽然打断了她的话,粲然一笑,“……我就收下了!”叶敏淳还真有眼力件,雨澜的确是很喜欢这件艺术品。因为她从这个船模上看到了一丝前世的影子。就冲这一点,她就不能再把这个船模还回去。要不然,就算叶敏淳送来一千两银子她也会毫不犹豫地退回去。   竹菁憋了一肚皮的话等着劝她收下礼物,没想到这姑娘就只假意推辞了一回就大大方方地收了礼物,这位七小姐,还……真是特别啊。   “快,给姑娘好好收着。碰坏了一点儿我可不依!”就叫晓玉小心地收了船模,又冲着竹菁一笑:“雨澜是真心喜欢这个模型,叫姐姐见笑了。”话里透着十二分的真诚,竹菁心里生不出一丝恶感,反而一下子觉得自己和这位素昧平生的七姑娘亲近了不少。   这位姑娘真是招人喜欢。   她神色间便不像初来时那么紧绷,雨澜问了叶敏淳好,想起那个外国传教士,不由大感兴趣,就问:“那个佛郎机传教士马礼逊,姐姐知道是哪国人吗?”   竹菁一个小姑娘哪里知道,反而问道:“不就是佛郎机人吗?”   雨澜笑着解释:“姐姐有所不知,佛郎机在我们西边,不是一个国家,而是好多个国家。”那时大楚不分英法德意葡西,将欧洲人一律统称为佛郎机人。   竹菁听得似懂非懂,钱妈妈和两个大丫头更是一脸茫然。雨澜也就转了话题。又闲聊了两句竹菁起身告辞:“……还要回去向少爷复命。”   雨澜赏了她五两银子,把她送出小院:“回去帮我好好谢谢表哥。这个船模我非常喜欢。”   一回房雨澜就叫晓玉将船模拿了来,爱不释手地看了又看。晓月就笑:“我们家的姑娘就是与众不同,别人家的姑娘都喜欢个花儿啊粉啊儿,衣裳首饰什么的,我们家的姑娘却喜欢这个劳什子模……模……”   雨澜笑道:“是模型,笨丫头!”   晓玉也在一旁笑:“姑娘确实与别人不同,您要是个男人,定能把外院所有的少爷都比下去。”   钱妈妈却笑眯眯地走上前,帮她抻平衣服上本来就不存在的褶皱,给房间里几个小丫头使了个眼色,她们立刻鱼贯退了出去。   钱妈妈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花,“姑娘什么时候和二表少爷这么熟稔了?让他把心尖子上的东西都巴巴送来给了您。”   “上巳节那天延庆王妃带着表哥给老太太请安见了一次,前几天在祖父的松风书院又见了一回,怎么……”雨澜愕然抬头,见一旁的晓月晓玉也是一脸若有所思。   骨子里,她毕竟还是一个现代人,脑子里还是少了那么一根弦。现代人朋友之间互赠礼物算不得什么,可在古代社会,那意义可就完全不同了。   “早就听说二表少爷一表人才,皇上和太子又对他极为器重,延庆王府又是那样显赫的郡王府地,王妃娘娘又是您的亲姑姑……姑娘,这可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人家啊!”钱妈妈竟是越说越兴奋。   雨澜看着手里的那只船模,立刻觉得它变成了一颗烫手的山芋。“妈妈,表哥不是那个意思……”   晓月这时也反应过来了:“姑娘,表少爷要不是对您另眼相看,怎么不见她送四姑娘、五姑娘、八姑娘、九姑娘模型,单单只是送了给您。钱妈妈说得对,这可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亲事呀!”   不是吧!雨澜顿时一个头两个大。叶敏淳虽然长得好看,雨澜也挺欣赏他的,可他毕竟才十七岁,让雨澜和这么一个半大孩子谈情说爱,雨澜真是怎么想怎么别扭。   何况,俩人还是亲表兄妹,古代人虽然不介意,可她是现代人,她介意啊!   “别胡说了!”雨澜赶紧打断晓月的话:“表哥为人光风霁月,绝没有私相授受的意思。送我这个模型也不过是我上次给他出了一个主意,他酬谢我罢了。以后这件事你们再也不要提了!”   晓玉道:“表少爷对您明显很有好感,我们何不顺水推舟……两家亲上加亲不是好事吗?”钱妈妈和晓月也在一旁连连点头。   雨澜烦恼地捧着脑袋:“不行不行,我才多大一点儿。再说前头还有好几个姐姐呢!”   钱妈妈急道:“您也快要十三岁了,不算小了。十三岁出嫁再大楚也并不少见。何况可以先求了老太太大太太把亲事定下来,等您前头几位姑娘嫁了,您再出嫁也不迟啊!”   雨澜见三个心腹全对这门亲事动了心,只好肃容端坐道:“和你们明说了吧,这事是不可能的!”   众人都问:“为什么?”   雨澜道:“你们别忘了敏淳表哥是什么出身。他是太宗皇帝的亲孙子,是延庆郡王的嫡次子,是第三代宗室里头数一数二的拔尖人才,就算他不是嫡长子继承不了王爵,可他未来的前途差得了吗?他从小就和太子一起长大,又是太子伴读,将来太子即位了能不重用他吗,就是弄个王爷当当都不是什么难事。他这样前途无量,什么样的嫡女娶不到,三姑姑怎么会给他找一个庶女做正妻。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现在杨家怕是只有一个八妹妹能进得了三姑姑的眼,八妹妹的那个性子,她又未必看得上眼……”   晓月急道:“可我听说郡王和王妃都非常宠爱二表少爷,三姑太太又那么和气,说不定会随了二表少爷的性子……”   雨澜嗤笑道:“三姑姑和气是和气,可她的主意正着呢。你别看那天她对我客客气气的,可我能明显感觉到她对我的疏离,恐怕还是因为我生母的缘故……何况你们又怎么知道表哥就真的钟情于我了?这话以后说也不要再说!”叶敏淳温润内敛,却极有主见,他这样的人也肯定是见惯了美女的,她可不相信叶敏淳见了她两次就非她不娶了。   雨澜还有一句话没说,老太太态度不好说,大太太肯定不会愿意看见她嫁得这么好的。   听了这一番话,钱妈妈等人都掩饰不住地露出失望之色。   雨澜就喊晓玉:“赶快把这惹货的根苗收起来吧。谁也别叫见了。”这事要是传到其他几个姐妹耳朵里,恐怕又要掀起一番风波。上巳节那天,显而易见几个女孩都对叶敏淳表现出极大的兴趣。   又吩咐钱妈妈:“妈妈你好生约束小丫头们,叫她们千万不要出去乱嚼舌头,别人若是问起来,就说表哥给我们送的东西和其他几个姐妹的一样,就是宫里赏下来的几匣点心。”   多亏了叶敏淳处事稳妥,给雨澜送来模型的同时,也没忘了给府里各位表姐妹送些吃的。要不然雨澜恐怕立刻就成为众矢之的了。   钱妈妈连忙应声答应。    ☆、42 靖海侯府大宴宾客   第二天刚过了卯正,晓月和晓玉就把雨澜从被窝里挖出来,坐在梳妆台前细细打扮。身穿樱红遍地金葫芦双喜纹杭绸褙子,下着牡丹彩碟戏花八幅裙,披着芙蓉底绣金烟纱。绾了一个风流别致双螺髻,云鬓里插着金镶珠宝松鼠铀,她很少穿得这么鲜亮,整个人看起来简直艳绝一时。   晓玉看着眼睛发直:“姑娘生得真好看。”雨澜满意地照了照铜镜,暗自品评了一番,还不错,就是年纪不到还没完全长开。   至于这些衣裳首饰吗,倒也不能说不好看,可她还是喜欢前世穿过的那种礼服,就是布料不太多,露出很多肉的那种。   晓月忍不住问:“姑娘不是不爱穿鲜艳的衣服吗?”   雨澜笑道:“晓玉告诉她。”   晓玉想了想道:“今天是靖海侯夫人的生日,姑娘穿得漂漂亮亮的出门子,是给咱们杨府长脸!”   雨澜站起来拍了拍晓月的脸蛋,“多和晓玉学着点。”   到了怡宁居,四姑娘还是一如既往第一个到,难得的是八姑娘也是这么早就来了。见她们一个个都把自己压箱底的衣裳首饰穿戴出来了,不由好笑,就想今天这种场合,就像现代明星们走红毯,靖海侯府就是姑娘们的一个战场,衣裳首饰就是她们的武器。   两个姑娘看见雨澜的装扮,眼底同时闪过一丝惊艳。八姑娘纯粹是欣赏,四姑娘却微微垂头,将眼中一闪而逝的妒恨掩饰过去。   大太太看了看雨澜,又看了看八姑娘,脸色就有几分不好看,不由就想起齐姨娘的绝世容姿,这个小姑娘真是越长越像她娘了,气质却比她娘还要好。   想挑个错处说她两句吧,偏偏她穿戴得体进退有度,一个错处都抓不住,大太太空有一身力气,偏偏英雄无用武之地。   不大会儿雨霞也来了。这姑娘穿了一身樱红底葫芦双喜纹刻丝遍地金褂子,这件衣服在阳光一照,准定一片辉煌,端的是拉风无比。   大太太看了更是心情不好。她摆起了太太的款儿,教训起几个女儿来:   “到了侯府不要东瞧西望!”   “不要含胸驼背!”   “不要把手缩在袖子里!”   “见了长辈大大方方的!”   几个姑娘恭恭敬敬地站在那里听她训,雨澜被叨登得脑仁疼,雨霞更是脸色铁青。因为大太太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瞧着她,含义不言自明。   好容易大太太训完了话,带着女儿们来到二门,五太太已经先来了。不一会儿,二太太带着二姑娘雨嘉、九姑娘雨晴来了。   众人熙攘一番,上了马车向靖海侯府行去。雨澜还是和五太太一辆车。上了车,五太太就夸她:“澜姐儿穿这一身真好看,就像一朵花儿似的,还带着露水。”   雨澜不由暗自叹息一入侯门深似海!五太太也是上了车才敢这么夸她,若是当着一众姐妹们说出这种话,又该给她招黑了。   马车一出府门,雨澜心情就飞扬起来,前世生活紧张而又忙碌,她那时没少抱怨整日蝇营狗苟,一心想做个富贵闲人,现在老天爷实现了她的愿望,她又无聊了,又无限怀念当年忙碌的日子。   她是真不适合这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日子。   五太太看着她的样子,不由笑着打趣她:“现在还太早,街上也没有什么人,掀开帘子也没什么好看的。”碧云寺路上的那一番对话,倒是让两人的关系拉近了不少。   雨澜还真是颇为喜欢这个年轻的婶子,她的身上有一种类似于知性的气质,让她想起当年办公室里一起奋斗过的白骨精们。   和一个销售在一起,永远不会冷场。雨澜发现五太太其实很健谈,从衣裳首饰说到穿着,俩人一连换了三四个话题,马车到了靖海侯府,她们还颇有些意犹未尽的感觉。   下了马车,见靖海侯府大门敞开,门外立铁铸狮子一对,轩敞的正门上悬挂着“靖海侯第”的朱地金字直匾,门前花岗石月台上飘扬着大楚龙凤双旗、平南帅旗以及万人伞等,景象极为壮观。   侯府门前早已车马云集,水泄不通了。众人下了马车,穿过三层仪门,换上侯府的软轿,又走了一盏茶时分,终于到了二门。   二门前一大群丫鬟婆子簇拥着四个穿绸裹缎的中年妇人等在门口。   见大太太等人下了轿立刻迎了上来,为首一位四十来岁的贵妇未语先笑:“杨大太太、杨二太太、杨五太太,真没想到这么整齐都来了,哎呀呀,鄙府上下真是蓬荜生辉啊。”过来便拉住大太太的手。   大太太就笑道:“萧大太太,您太客气了。老夫人的大寿,就是天上下刀子,我们也得来祝贺不是!”两个人寒暄着,恭维着,每个人的眼光却又像两道闪电一样在空中交锋,擦出一朵朵火花。   大太太语气平和中带着一丝骄傲,毕竟是皇太后的嫡亲侄女,短暂的交锋中,似乎是大太太略略占了上风。雨澜发现大太太人品中等偏下,却挺有范儿。   而看这个样子,杨家和萧家似乎真的有点不太对付,要不也不至于两家一见面就开始相互交锋。想想当日在松鹤堂时大太太和二太太的那一番话,也就不足为奇了。   难怪来之前大太太嘱咐了又嘱咐,雨澜清晰地把握到了大太太的心理:在亲友面前不能失礼,在敌人面前更不能失礼叫人笑话不是!   双方相互见礼,一时寒暄起来。萧大太太就问:“老太太怎么没来?”   大太太笑着解释:“母亲最近身上不大爽利,太医叮嘱了要好生修养,母亲说今天又是侯府大喜的日子,就不来给你们添麻烦了。”   雨澜听了几句,才知道这四位贵妇中萧大太太和萧二太太是靖海侯萧宗祯的儿媳,萧三太太和萧五太太是吏部尚书萧宗昌的儿媳。   萧宗祯和萧宗昌都是这么大岁数的人了,自然早已分了家,今日靖海侯府做寿,萧三太太和萧五太太便又回来帮忙。   今日侯府宾客盈门,一般的客人当然不用四位太太一起出迎,萧家几位太太这样做,也算是给了杨家天大的脸面了。   大太太转身又向四位太太引荐身后的一群姑娘们,萧大太太就笑:“您可真是有福气,这杨家的姑娘是一个比一个漂亮,看得我都花了眼了。”   从二姑娘开始,几位姑娘一个挨一个地大大方方上前给太太们见礼,四个太太自然是毫不吝啬地一顿猛夸,夸是夸每个人的目光里却带着挑剔和审视,从行为举止到衣着打扮,像刷子似的一遍遍从姑娘们身上刷过去。   旁边早有丫鬟拿了托盘,雨澜一连得了四个荷包,每位太太都有见面礼。轻轻一捏都是鼓鼓囊囊的,立刻觉得这买卖不算亏。   “快请进!快请进!”萧大太太拉着大太太的手,引着众人向内走去,“老太太现在在善安堂呢,我先带着各位太太见过老太太,宴席就设在萃锦园,今儿来的人多,那里地方轩敞。又搭了戏台子,方便看戏,今儿请了全福班唱全套的折子戏。全福班的班主要亲自登台献唱呢。”萃锦园就是侯府的后花园。   二太太笑道:“全福班?那我们今日可有福气了!”全福班是京师一等一的大班,曾经多次进宫为皇上太后唱戏,每日邀约如雪片一般,等闲的富贵人家根本就别想请得到。   萧大太太淡然一笑:“谁不知道萧皇贵妃最爱看全福班的《呆中福》,全福班没少得娘娘的赏赐,今次我家老太太做寿,他们怎么也要给了这点面子。”   大太太吃了一惊:“萧皇贵妃也要亲来贺寿?”   萧家三老爷和萧皇贵妃一母同胞,萧三太太最有发言权,便道:“皇贵妃倒是很想归宁拜望一番亲戚们,可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不能改……她是不能来,不过皇贵妃已经求了皇上,皇上答应了让永安公主出宫,代替她向老太太拜寿呢。赵王殿下更是一早就说好了,要来给老祖宗磕头呢。”说到这里,已经面有得色。   大太太笑道:“一位皇子一位公主亲来道贺,那可是天大的荣耀啊。”二太太五太太也在一旁附和。   萧家四位太太的脸上立刻放出光来。   穿过一个又一个月亮门,抄手游廊曲曲折折,萧大太太和大太太聊得热乎,萧二太太就指着府中的景致说给二太太五太太以及几位小姐听。   光看二门之内的布局,恐怕这靖海侯府比杨府还要大上几分,杨府的建筑虽有雕梁画栋却不显富丽堂皇,取的就是“低调”二字,而靖海侯府却恰恰相反,处处描金绘彩,门窗上都贴着金箔,显得极为高调张扬。   雨澜一边走一边沉思,萧家如此显赫富贵却丝毫不懂藏拙,明明皇太后病势沉重,皇上忧急如焚,他们却大摆筵席为侯夫人祝寿,这其中到底有什么目的?   思忖间已经进了善安堂。雨澜前世是参观过苏州园林的,一眼就看出善安堂是一处典型的苏州园林式建筑,有山有水,古木参天,亭阁相映。萧四太太见雨澜露出好奇的神色,便解释道:“我们家老寿星出自姑苏文家,娘家是江南人,老人家晚年思乡情切,大伯父便就叫人修了这个园子。”   大家说说笑笑,一时便进了正堂。屋内影影绰绰,一片喧哗,都是前来拜寿的人。进得门来,萧大太太就道:“老太太,您看是谁来给您贺寿了?”   有人就接茬道:“这可不是杨元辅府上的三位儿媳妇!”   三位太太立刻走上前,恭敬地在软垫上跪了,一起说道:“老太太千秋大喜,祝愿老太太增福增寿增富贵,添光添彩添吉祥。”   “快起来,快起来。”靖海侯夫人文氏看上去也就五十来岁,满头乌发,圆圆的脸盘,一身赭红色寿纹撒花金团花领褂子,长眉入鬓,满面端肃,一看就是个厉害角色。   见了杨府三位太太一起来到,文氏端肃的脸上也露出笑容,“也不是什么大事,烦劳三位太太走一趟……听说我那老姐姐病了,可要紧?”   大太太忙道:“母亲只是偶感风寒,吃两副药就没事了。不能亲自来给您老人家祝寿,她老人家深感歉意。来时千叮万嘱一定要带话给您,请您千万不要介意。”   文氏道:“老姐姐真是客气了!”吩咐左右,“还不看座。”   杨家的女客当然是一等一的贵客,就在文氏下首摆了座儿。几位太太都是精明人,从那椅子摆放的位置就知道,她们上首还有人。   大太太和二太太的脸色就都有些不好看。萧大太太也是久经了人情世故,便歉然解释道:“永安公主和银月公主一会都要过来……”   大太太这才释然,道:“应该的!应该的!”二太太和五太太谢了座坐了。大太太却叫了姑娘们上前,给文氏引荐:“都是敝府的丫头们,今儿是您老人家大喜的日子,也带出来见见世面。”   六个女孩鱼贯走上前,跪在锦垫上,恭恭敬敬地磕下头去,一齐脆声道:“恭祝老寿星福如东海,日月昌明。松鹤长春,春秋不老!”   这么一溜的女孩子个个穿绸裹缎,如花似玉的,文氏看得眼睛都花了,“快起来!快起来!还是老姐姐有福气,这孙女都和花儿一样,一个赛一个的漂亮。”   早有丫鬟捧着托盘送上荷包,几个姑娘站起来接了。雨澜不动声色地悄悄打量着四周的布局摆设,见善安堂空间极大,文氏两侧东一团西一团,坐了一大堆媳妇子小姑娘,个个香衣鬓影,珠翠满头。   以萧家如今的威势,今天的宴席怕是把京城里所有贵妇贵女一网打尽了吧。   小辈的没有座位,雨澜姐妹几个就站在三位太太身边。先来的六部九卿府院衙门的太太们便都向着杨家三位太太寒暄招呼。   不一会,萧大太太也引了萧家的十来个女眷过来与大太太等人厮见。“都是我们家的姑太太姨太太,还有女儿侄女外甥女……”   萧大太太话还没说完,就有丫鬟进来禀报:“礼部尚书夫人黄老太太来了。”萧大太太赶忙告了个罪,亲自去二门迎接。   萧二太太就接过话来,继续介绍起自家人来。萧家人丁兴旺,女儿们着实不少,大部分都嫁到了高官显贵之家,众人一面寒暄一面见礼,长辈给小辈发红包打赏。场合与前世公司酒会颇有几分相像,雨澜不动声色地暗暗将萧家一众女眷记在心里。当了多年的销售总监,记人自有她的一套。   萧家四房未出阁的姐妹如今只剩下三个,九姑娘萧云蕊、十姑娘萧云芊、十二姑娘萧云蕙,还有一个外家的表妹孟茹,年龄都在十四五岁左右,   十姑娘年纪不是最大,离文氏却是最近。其他三位姑娘明显以她马首是瞻。穿得也尤为名贵,是其他几位姐妹所不及的。   她上身穿一件海棠红撒虞美人花亮缎镶边偏襟长衫,那衣料在阳光下流光溢彩,看起来十分鲜亮,头绾回鹘髻,云鬓里插着象牙白如意簪,一枝硕大红宝石雕琢出来的风头钗,手腕上戴着一个翡翠手钏,腰系荔枝红底闪绿双环四合如意腰封,真个是富丽堂皇。将整个人衬得异常富贵风流。   萧二太太似乎也对这位十姑娘另眼相看,介绍她时也就多说了两句。十姑娘原来是萧三老爷的嫡亲女儿,皇贵妃娘娘的嫡亲侄女,怪不得有种高高在上的傲慢。   和雨澜等小辈们见礼的时候,见杨府女儿们得体但不奢华的装扮,她眼中便毫不掩饰地露出鄙夷和挑衅的神色。   八姑娘嘴角微翘,眼底闪过一丝不屑。连一向清冷的二姑娘雨嘉都微微皱了皱眉毛。   大太太从不带雨澜出来交际,二姑娘、八姑娘却是贵女圈子里的交际明星,想来萧家的小姐们她们是认得的,而且似乎关系不是很和睦。   雨澜便趁着人多混乱悄悄凑近了八姑娘,压低了声音问:“八妹妹认得萧十姑娘?”   雨澜的嘴几乎贴上了雨馨的耳朵,口中呼出的热气喷到她的耳朵上,痒痒的,八姑娘一时有些适应不了和七姐姐如此亲近,想了想终究没有躲开,也反身趴在她的耳边,用只有雨澜才能听见的声音:“浅薄轻狂,不知所谓,萧家人都是这个德行!”   雨澜笑笑,递给她一个我也是这么觉得的表情。这位萧十姑娘斜着眼睛看人的那副骄狂劲儿,也的确叫人腻味。   众人一番寒暄说笑,可算是见礼完毕。这时一个小丫鬟脚步轻快地跑了过来,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笑容:“老祖宗,前头皇贵妃娘娘赏赐的东西已经到了,赵王和两位公主也到了,侯爷和尚书大人请您和各位太太奶奶姑娘们到大堂接赏谢恩呢。”   萧十姑娘的头扬得更高了。   文氏连忙站了起来,脸上的皱纹都笑开了花:“各位贵客在此稍后,老身失陪一下,去去就来!”   众人纷纷道:“接赏谢恩要紧!您老自便!”   于是文氏在一大群女眷的簇拥下去了外院大堂。善安堂里只剩下几个管事婆子,气氛松快下来,一众贵妇们纷纷起身,各自寻找相熟的聊天寒暄。   杨家三位太太身边立刻围上来一群尚书媳妇、侍郎夫人,不认识的混个露脸,认识的联络感情,忽听得一个声音说道:“这位是锦衣卫指挥使马大人的夫人秦太太!”   雨澜心里咯噔一下子,眼光立刻跟了过去。   “锦衣卫”这三个字,实在太带感了!   一提这三个字雨澜立刻就联想起如下场景:月黑风高之夜,蹄声如雷,一群彪形大汉恶狠狠闯入官员家中见人就杀……   然后雨澜就看见一个三十岁上下的圆脸妇人,穿一件青绿团花杭绸褙子,颇为低调地走上前,恭恭敬敬给三位太太见礼。“奴家马秦氏见过杨大太太、杨二太太、杨五太太。”   锦衣卫大铛头的结发正妻就长这样?雨澜一口气喘不上来。   锦衣卫指挥使虽然官不大,只有正三品,但是却是皇帝亲将,掌有刑狱、稽查、巡察缉捕之权,历任指挥使无不是皇帝身边最亲信的武将,有权随时逮捕官员投入诏狱,真正的权柄可谓滔天。三位太太都懂这个道理,因此谁也不敢托大,客客气气地还礼。   秦太太就从身后拉出一个长相清秀的女孩来,“这是我的女儿芸娘!”   这个女孩一身月白衣裙,十三四岁年纪,双眼灵活,却一脸拘谨。扭扭捏捏地上前见礼,声如蚊蚋。   雨澜再一次大跌眼镜,怎么说您也是全国最大特务头子的女儿,就算不带一副蛤蟆镜,不露一身杀气,总该来点霸气侧漏的表现吧!这算什么啊?   雨澜一时沉浸在偶像破灭的复杂情感中。   正好小姑娘的眼神飘了过来,多年来良好的教养让雨澜还是下意识展颜一笑。小姑娘立刻回以一个善意的微笑。 ☆、43 赵王贺寿倨傲嚣张   雨澜姐妹几个也上前和马芸娘见礼,刚刚相互夸奖几句,就听见外院的方向传来三声炮响,紧跟着一阵熙攘,想是靖海侯夫人跪接了皇贵妃的赏赐。   不大一会儿,善安堂外就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一个小丫头提前跑了进来,脆声说:“各位贵客,老太太回来。赵王殿下、永安公主殿下、银月公主殿下也一块过来了。”   众人听了一惊,连忙回到自己的位置,刚刚站好,门外就传来靖海侯夫人文氏爽朗的笑声:“殿下百忙之中能来看望我这老婆子,已经给了老婆子天大的脸面了。”   “赵王殿下驾到!"   “永安公主驾到!”   “银月公主驾到!”   随着呼喝声,几名小太监前导,一男两女随同文氏出现在善安堂门前。   雨澜飞快睃了一眼赵王,只见他头戴红绒顶的金冠,身穿石青色暗团龙织锦袍,外罩貂皮面如意鹤氅。也就十四五岁年纪,既没有叶邑辰的妖魅,也没有叶敏淳的温润,不算什么俊美少年,却长得颇为雄壮高大,一个半大的孩子,身上隐隐有股嗜血的逼人寒气。他像一只斗胜的公鸡一般昂着头,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善安堂。   紧跟着她进来的是文氏,一左一右陪着两个女孩。   左手边的女孩珠钗满头,打扮得异常华贵。五官倒也精致,可惜一双三角眼破坏了整体的美感,让本就不是善茬的她更添三分刁蛮。   大楚以左为尊,不用说这位就是萧皇贵妃的女儿,永安公主了。永安公主生母是皇贵妃,按说只能在婚前才能得到封号,但皇贵妃太过受宠,皇上看在她的面子上,还是破格封了个永安的名号。   永安公主穿了一件鲜蓝色的折枝花卉纱衫,日光下微微闪烁着点点光泽。“翠云裘!”有识货的贵妇已经惊叹出声。立刻便是一片窃窃私语。   雨澜也倒吸了一口凉气,那翠云裘是用翠鸟的羽毛捻了最上等的丝线编织而成的的一种华贵衣料。传说翠云裘非常之轻,一匹锦的重量只有十五六两,极端昂贵,一尺便价值百金。传说宫内尚衣局内造翠云裘只用广西出产的一种翡翠鸟背毛上的翠色细绒,因为原料太过稀有,三年五载也织不出一匹,这种衣料之名贵就可想而知了。   一时间,众贵妇的看向永安公主的目光全都充满了极度的贪婪与炽热,大太太身后的雨霞更是死死盯着公主华贵的衣裙,似乎想用目光在那上面烧出一个洞来。   赵王右手边的,自然是雨澜见过一面的银月公主了。只见她穿着水红的交领宽袖衫,淡粉的百褶裙,头上松松地挽了个垂牡丹的发髻,发间的累丝金凤在阳光下射出黄澄澄的光芒。   她的穿着虽然不比永安公主华贵,但却胜在大方得体,一点不会让人忽略了她的存在。   赵王今年只有十五岁,既没有加冠也没有大婚,在座虽然都是女眷,却也无须严格避讳。   于是满屋子贵妇贵女们一起跪下给赵王并两位公主请安。永安和银月两位公主扶着文氏重新坐回到座位上。小丫鬟搬来椅子,紧挨着文氏设了座。   熙攘了一番,赵王叶敏瑜又要带着永安公主和银月公主给文氏磕头祝寿。   文氏推辞了几句,终于还是受了。   刚才是国礼,现在是家礼。   文氏得了天大的脸面,笑得合不拢嘴,脸上难掩得色。   只不过每个人都觉得太过隆重了。赵王和永安、银月毕竟是天家血脉……   雨澜隐隐觉得这像是一场别开生面的“秀”,作秀的目的是什么,因为信息太少,雨澜不好判断,但肯定与大楚最高政治圈层的权力分配有着直接的关系。   永安公主紧挨着文氏坐下,与一众命妇说了几句,就一唱一和地说起了萧贵妃丰厚的赏赐来:“内办朝冠十顶、新色花样宫绸、宫缎、妆缎、蟒缎各五十匹,金锭银锭各二百对,碧玉瓟十对,琥珀碗十对,夜光爵十对……整整拉了四大车过来。”   贵妇们一开始还无所谓,到了后面,赏赐的东西越来越好,众人也越听越是咋舌,表情也就渐渐端肃起来。许多机灵点的甚至开始思忖:如此珍贵的宝物若是皇上不亲自点头,皇贵妃又怎能从内务府的宝库中拿出来,这是不是可以说明,皇上也对萧家更加器重了呢……   众人不知不觉间对萧家又多了一分敬意。有些在朝中保持中立的官员家眷,已经开始考虑回家怎样向丈夫描述今日萧家的盛景,劝丈夫不要站错了队伍!   银月也是若有所思,永安公主在后宫里仗着皇贵妃的势力横行霸道,银月和她关系并不好。可今日她非得拉着自己过来萧家拜寿,自己不好拒绝,好像是被当做枪使了。   她眼中恼怒的神色一闪,转眼又堆满了娇憨讨喜的笑容。她目光在人群中一扫,立刻瞧见不远处站着的雨澜,银月又高兴起来,偷偷冲她眨了眨眼睛。   雨澜报以一笑。这些日子银月隔三差五就差妈妈送信过来,一会儿填词一会儿作诗的,偶尔还会猜个灯谜,一开始每个姐妹都有,杨家诸女被她如此折磨了一番,个个叫苦不迭。慢慢的就只有雨澜有这份荣耀了。也就没人因为这个而妒忌她了。   众女不知道的是,银月再和雨澜通信,就只说俏皮话联络感情,再也不玩那些酸腐的玩意了。   这边赵王见永安和文氏说起来没完没了,他在一旁听得百无聊赖,目光便肆无忌惮地在在场的贵女们身上巡梭起来,眼神有几分阴厉又有几分锐利,看得人极不舒服。   毕竟男女授受不亲,古人讲究个非礼勿视,叶敏瑜这样已经算十分无礼了。可他是当今皇上的亲子,贵为亲王,又是出了名的骄横残暴,动辄鞭笞大臣,打杀下人,谁敢说个不字。   赵王的目光在扫到雨馨的时候,多停留了片刻。   雨澜也被他看得很不舒服,他的目光倒不是色,而是像在审视一样没有生命的东西,如同一件瓷器或者一个花瓶。仿佛生命在他的眼中,不值一提。   雨澜身边的雨晴,为了躲避赵王怕人的目光,干脆将身子藏在了她的身后。雨澜便冲银月努努嘴,目光斜睇了睇赵王。   银月微微一笑,露出一个你且放心的表情。   她很快找了个插话的空当,先是一声长笑吸引了大家的目光,然后不慌不忙地对叶敏瑜说:“四哥既然已经给老寿星磕过头了,和我们一群姑娘媳妇子坐在一处,你不嫌无聊吗?何不到外院去与众位大人痛饮一番!今天外院宾客盈门,四九城十八衙门有头有脸的可都来了,怎能少得了你这位少年王爷?”   叶敏瑜愉快地看了银月一眼,哈哈一笑:“皇妹言之有理!”他随即站起身来,施礼告退道:“老寿星这里女客众多,我一个男子终究不便,就此别过了。下回再进来给您老人家请安!”又朝着众女眷一拱手,毫不犹豫地大踏步走出善安堂。随他而来的几个小太监立刻快步跟上。   文氏甚至来不及起身相送,忙一叠声地催促身边得力的管事婆子跟过去。   雨澜松了一口气,趁大家的目光都落在叶敏瑜身上,冲着银月挑了挑大拇指。银月见了,立刻露出一个得意洋洋的表情,然后一转瞬,又变回了一脸娇憨可爱的样子。   叶敏瑜这一走,善安堂的气氛果然立刻松快了下来,众人又开始窃窃私语起来。后续客人陆续到来,善安堂里的人也是越来越多。看看人也到得差不多了,文氏便叫了萧大太太到身边说了几句。   萧大太太便扬声道:“各位贵客,萃锦园里早就搭好了戏台子,今儿请了全福班唱全套的折子戏。大家都去听听戏解解闷,宴席要过一阵子才开呢。老太太还得到前院去一趟。”众人知道文氏还要去外院接受男客们的拜贺。便纷纷站起身来,由萧大太太引着出了善安堂。戏台子是搭在水面上的,因为折子戏尚未开始,众人便跟着萧大太太来到流杯亭不远的一处大院落里,小丫鬟搬来许多杌子高椅,众人分主次坐了,三五成群地聊了起来。   永安公主和银月公主暂时没有跟来。   大太太刚一坐下,就有一个位穿着丁香色十样锦妆花褙子的贵妇人上来寒暄。   “您是?”大太太却不认识。   二太太就在一旁笑着介绍:“嫂子,这位是太原副总兵王思仁的夫人金太太。祖籍山东登州,王大人祖上曾任太祖武皇帝亲兵,是我大楚的功勋之后。”二太太的父亲韩国公李老太爷多次出兵放马,与朝中武将熟识,二太太和金太太倒也有过几面之缘。   金太太就福了福身子,“奴家王金氏见过大太太!”大太太起身回了一礼,神色间却颇为倨傲。   大楚重文轻武,金太太的丈夫只是一个副总兵,大太太就没怎么放在眼里。金太太也不在意,见过二太太五太太之后,很是自来熟地坐在大太太身边,很热情和她聊了起来。又笑着看向几位姑娘。   大太太就将雨澜几个引荐给给她。金太太眉开眼笑:“真不愧是首辅的孙女,这通身的气派,不是一般的小姐能比的。”   就挨个夸起了众位姑娘,什么长得好看啦,气质绝佳了,拉拉杂杂的一大堆。夸到四姑娘雨霏,金太太似乎刹不住闸了,整整夸了她半盏茶的时间,把个四姑娘夸得天上少有、地上绝无。   羞得雨霏红着脸低下了头。二太太经过这种事,立刻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果然金太太话锋一转,说起了自己家里的事,雨澜一下子恍然大悟。   王家,这是想和杨家结亲呢!结亲的对象很明显就是四姑娘雨霏了,显而易见,来此之前,金太太是做过功课的。   雨澜就微微有些奇怪,说亲毕竟是大事,这些贵妇们操作起来个个都小心翼翼的,双方没有达成默契之前,谁也不会主动提出来。在这种场合谈这种事,若被人拒绝了,岂不把脸都丢光了?   她哪知道,金太太的丈夫王思仁仕途正处在关键时期,亟需中枢重臣鼎立相助,她早有结亲的意愿,奈何她随着丈夫常年住在太原,难得回京一次,也就顾不得那许多了。   雨澜偷偷去看雨霏,她低着头,看不见有什么表情,帕子却被紧紧抓在手里,揉成了一团。   显然,雨霏很紧张。   雨澜认真地听着金太太絮叨:“……我有个亲生儿子林哥儿,在家里排行老大,今年十九岁了还没有娶亲,从小就跟着他父亲舞枪弄棒,打熬得一身好筋骨。十五岁就跟着他父亲上阵杀敌,前阵子父子俩刚在十六王爷麾下和突兀蛮子打了一仗,林哥儿杀了个蛮族的小首领,立了点小功,十六王爷就提拔他做了个副千户。”   雨澜听得暗暗点头,副千户是从五品,关键不在官大官小,王家公子年纪轻轻就能跟着父亲上阵杀敌,并且自己挣了出身出来,显然也是颇有作为的少年英杰。杨家门第虽高,雨霏却是庶出,能够挑个这样的丈夫已经算是不错了!   雨霏听了心里却微微有些不满意。武将毕竟没有文官那样清贵,大楚近年来战事绵延,嫁了武将注定要担惊受怕一辈子。最关键的是,她有些看不上王家的门第。   金太太便试探着说道:“我家那小子今天也随着他父亲一块儿来了,我与太太一见如故,不若找个时间,带着孩子拜会一下您,也不知太太能否赏我这个脸面?”   金太太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若是大太太有意呢,就把儿子带去给大太太相看。若是大太太不同意,就此打住,谁也没丢面子。金太太这个理由倒是找得很好。   大太太矜持地一笑:“按说金太太肯登门拜访,是我的荣幸。可真是不巧,最近家里家外都是事儿,宫里太后的病情又老不见好转,时不时我也要进宫去侍疾。我看不如这样,等我空闲下来,我一定发帖子请金太太过来。”决口没提她儿子的事儿。   金太太脸色就是一僵,随即恢复过来,忙道:“是我唐突了,是我唐突了!”又应景地说了几句,便去了别处与其他的武将家眷们说话。   大太太冷笑一声,心想:“一个小小的副总兵,也想求娶杨家女?”   二太太却十分的不以为然:这个大嫂,一天只知道盯着封爵官位,却不想想,九边乃朝廷重镇,是抵御突兀和女真的前线,国家三分之二的重兵集结在这九个军事重镇里,地位何其重要,九边的总兵比起全国其他地方的总兵,地位就明显高了一筹。那是统领一方藩镇的诸侯。大太太大概不知道,这位王副总兵极得晋王叶邑辰赏识,他上边的太原总兵仇栾年纪大了,眼看就要致仕,用不了几年,太原总兵的位子大概就要落在王思仁手里了。   四姑娘若嫁入王府那就是低嫁,公公需要老太爷在中枢朝堂上的援应,还不对她千依百顺?何况王家门风严谨,人口简单,那王公子仅有一个庶出的弟弟,比他小了七八岁,婆婆一看就是一个好说话的人,四姑娘的日子又岂会不舒坦?   不过二太太却无意提点大太太。大房的女儿要是嫁得太好,她心里也不舒坦。倒要看看你能给这几个女儿找一门什么样的亲戚!   雨澜却有自己的看法:老太爷位在中枢,王家又手握兵权,自来将相结交都是大忌,这门婚事不论谈到何种程度,到了老太爷那里,一准会被PASS,索性现在少浪费些力气倒也不错。   雨霏将帕子用尽全身力气攥在手里,她垂着头,没人看得见,她的眼里,全是怨毒。倒不是可惜这门亲事,王家的门第她也瞧不上,让人恼火的是大太太的敷衍态度,在这么多贵妇面前,她的态度如此倨傲,这事要是传出去,以后谁还敢来提亲?大太太究竟安的什么心,要把自己留在杨府里养老不成?   思忖间,有丫鬟传报:永安公主并银月公主到了。萧家的太太一时都去迎接,不一会儿两位公主便进来了,两位公主分成两个圈子,各有七八个姑娘围着说话,萧家几位姑娘就围在永安公主身边,十姑娘正挽着她的胳膊,显得十分亲热。   贵妇们刚才没有好好给两位公主请安,呼啦一下子全围了上去。大太太瞧着就有些腻歪,就没有上前去凑那个热闹。她是皇太后的嫡亲侄女,身份尊贵,可她身上毕竟没有天家血脉,在两位公主面前就矮了一截。   好在不一会儿银月就应付完了一众贵妇,排开众人走到杨府三位太太身前,施礼后甜甜叫着:“大舅母、二舅母、五舅母!”   大太太得了面子,这才容色稍霁,拉着银月的手和她寒暄起来。 ☆、44 贵女齐聚炫富攀比   正说着,忽听一阵长笑,永安公主道:“……常听人家说,萃锦园里亭台水榭,荷塘假山,有京师‘小八景’之称,反正戏台子搭好了还要一段时间,大舅母何不让姑娘们一道去园子里见识见识,免得都在这里拘着难受。”   萧大太太道:“还是公主想得周到,既有此意敢不从命!”   永安公主道:“谁和我一道去?”立刻便有一群贵女兴高采烈地围了上来。萧家三姐妹和孟茹当然率先响应。   永安却看向银月:“皇妹可有兴趣陪我一起走走?”   银月笑道:“皇姐有命,我哪敢不从!”   杨家的几个姑娘都看向了三位太太,大太太就一挥手:“你们也去吧,切记一定要谨言慎行,不可冲撞了贵人!”   永安便上前挽着银月的胳膊,带头走出院子。后头一干小姐们鱼贯跟出去,留下太太们在院子里嗑着瓜子聊天,等着看戏。   亭台楼榭,廊回路转。萃锦园里果然处处都是景致,众位贵女众星捧月般环绕着两位公主,说说笑笑,一边游园一边品评园内景色,十分高兴。   工部员外郎女儿林小姐问道:“永安公主殿下,您穿的衣裙真是用翠云裘裁制而成的吗?”   萧十姑娘云芊嗤笑道:“表姐穿出来的,那还有假的不成?”林小姐立刻被她刺得满脸通红,谁知萧云芊又补充了一句:“倒也是,这么珍贵的料子,错非我们萧家,等闲人家是见也难见到的。”说罢有意无意地扫了一眼杨家诸女。永安公主则是面有得色。   五军都督府郑参军的孙女郑沛兰道:“我瞧着云芊姐姐的衣裳也是极好的,料子不像是普通的货色,您这一身衣服又是用什么布料做成的?”郑参军是靖海侯的老部下,郑沛兰自然要帮着萧十姑娘说话。   众人的眼光一下子全都集中到萧云芊身上了。   萧云芊早就等人称赞她的衣饰了,一听这话立刻脸上放光,得意洋洋地道:“我这只是西洋布,可比不得表姐的翠云裘。”大楚常年禁海,禁止海外贸易,外国的布料也就极为罕见,一般都是刚一出现,就被达官贵人天价买走,其珍贵程度虽未必比得上翠云裘,可相差也不会太远。   就有人问道:“西洋布?哪里出产的?”   萧云芊笑道:“听我们家的管家说,这种布料是从暹罗国传过来的!那才真叫万里迢迢呢!”   “暹罗国?”众人都抽一口凉气,“那是多远的地界儿啊!”其实大伙根本不知道暹罗国在哪。   “这不算什么!”萧云芊傲然道:“我们家里可不光只有暹罗国的洋布,”她伸手指着萧云蕊:“九姐姐的衣料是从倭国运来的,”指着萧云蕙道:“十二妹的衣料是真腊国运来的!”又指着孟茹道:“表妹的衣服衣料是高丽国运过来的。全是外国的洋布!”   众人细看时,萧家诸位姐妹的衣裳料子果然与一般国产衣料不同,只看其外在,便知这些异国的布料份属精品,绝不在苏松杭嘉四府出产的衣料之下。而且是一人一个样,不带重样的,也许在场诸位小姐家中偶或能拿得出一两样西洋布来,但像萧家这样的,那就绝无仅有了,这就不光是富贵了,这也侧面说明了萧家的熏天权势。   一时众人看向萧家诸姐妹的目光就更加谦恭了。   雨澜却听得心中一动,禁海是大楚的国策,自前朝开始,海上便时有倭寇来犯,不但在海上杀人越货,更有甚者甚至登陆沿海城市,杀人抢劫无恶不作。近年来愈演愈烈,为害极大。太宗皇帝登基不久,便下诏实行了极为严厉的海禁。敢犯者凌迟处死,家眷一律流配三千里。   只是海外贸易利润实在太让人垂涎三尺,自然便有人置国家律法于不顾,冒着杀头的危险进行走私贸易。看今天萧家随便拿出这么些珍贵的布料,而且早就听说萧家富可敌国,恐怕经营私货贸易少不了这个炙手可热的家族。   这可是犯禁的事情!   这时却听永安公主傲然笑道:“这些也都不算什么!我母妃使尚衣局做了两条百鸟裙,采百鸟羽毛织成。正视为一色,旁视为一色,日中为一色,影中为一色。而百鸟之状皆见,那才是真正的旷世奇珍。”   “百鸟裙”的名头谁没听说过啊,据说为了给皇贵妃制作百鸟裙,当今皇上动用国家力量,派军队到岭南捕鸟,许多鸟类因此绝灭,造成了一场生态灾难。   众人全都悠然神往,雨霞姑娘也是满眼炙热,嫁入东宫的心思一时更加坚定。   雨澜却想起那天在松风书舍,听老太爷与叶敏淳商议政事,说起连年征战,户部太仓银入不敷出,边关军队连军饷都发不出来,这一干社会的蛀虫却只知在这里炫富比阔!   不幸的是,她也是这蛀虫大军中的一员!   雨澜一时有些意兴阑珊,便慢慢落后了几步,到了队伍的最后。只见刚才见过一面的锦衣卫指挥使的女儿,那个有些小娇羞的马芸娘走在最后,看见雨澜便冲她一笑。“杨家妹妹!”   雨澜笑着点点头,“马姐姐好!”她对马芸娘还是很有兴趣的,或者说她对马芸娘的老爹锦衣卫指挥使还是很有兴趣的,就抓着马芸娘攀谈起来。   一开始,芸娘还有些扭扭捏捏的,后来见雨澜亲切温和,让人如沐春风,渐渐地便也放松了下来。都差不多的年纪,说了几句,气氛就融洽起来。   芸娘一旦放开了,还是挺健谈的。她看了前面一眼,低声道:“你对‘百鸟裙’不感兴趣吗?”这时一众贵女都围在永安公主身边,巨细无遗地问着“百鸟裙”的诸般细节,连雨霞雨霏也都挤在那里。   雨澜摇了摇头,大楚如今外有突兀、女真虎视眈眈,内有蜀汉国中之国,大一统遥遥无期,南北两京的达官贵人们却整日醉生梦死,追逐浮华,雨澜忽然想起一首应景的诗,便念道:“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   芸娘听得一愣,“好诗好诗!这么好的诗我怎么从来都没听过,是你自己做的吗?哎呀,不愧是首辅的孙女,妹妹你真是有才!”   芸娘一脸崇拜地看着雨澜。雨澜这才想起这时代早没有了大宋朝,当然也没有了这首后世广为传诵的《题临安邸》。   雨澜尴尬地咳嗽两声:“这首诗是我在书上看到的。”   芸娘不愧是情报头子的女儿,很有刨根问底的精神:“哪本书上看到的,这么好的诗,我怎么从没看过!”   雨澜满头黑线,“这个……这不是最重要的好嘛!关键是诗里的意思!”   芸娘理解地点了点头,凑近雨澜的耳朵谅解地说:“我知道,你是怕姐妹们妒忌你吧!我不会告诉旁人的!”   雨澜只好无奈地点点头!芸娘看向雨澜的目光里就多了几分同情。   经过这么一个小插曲,两个人之间倒是熟络多了。芸娘甚至主动拉起了她的手。“我父亲最羡慕有才学的人,他自己是个大老粗,却整日里喜欢咬文嚼字的装文雅,南北镇抚使想要给他送礼,他都叫人家给他送古本。”芸娘笑笑接着道,“……四岁开始,他就请了女先生教我吟诗作画,可是我就是不喜欢读书,学了这些年诗,也从来没写出一首好诗来……其实我很喜欢绣花,先生教我念诗的时候,我就偷偷在下面绣花,父亲知道之后气得不行……”   “那后来呢?”   “后来我就求父亲,他最后还是找了纤云阁最好的绣娘来教我刺绣。”说着就抿嘴笑了,说起父亲的时候她满脸满心的愉悦,显然父女之间的关系是极好的,雨澜看得嫉妒非常。   “我是最烦刺绣了!坐在那里闷也闷死了!”   芸娘也笑了,“尺有所长,寸有所短嘛!”   她看了看雨澜,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延庆王妃是你的亲姑姑,银月公主是你的表姐,你们两家来往的很密切吧?公主你经常见吗?”   雨澜随意道:“我们两家虽然是至亲,可是平时往来也不算太多。”   芸娘脸上就忍不住露出失望的表情。“那今天除了银月公主,延庆郡王家里的其他人也都来了吧?”   雨澜就有些奇怪,怎么关心起延庆郡王府来了?“好像今日就银月表姐一人来了,延庆王府一向不怎么和这些当朝大臣结交的。”想起叶敏淳如今正好就在锦衣卫当差,雨澜若有所悟。   “哦!”芸娘的情绪明显低落了下来。小儿女情态一时显露无疑。   雨澜忽然道:“你是什么时候见到敏淳表哥的?”   “那天他到我家里和爹爹商议事情,我在屏风后面……啊呀,你在说什么呀!”芸娘惊觉上当,羞得满脸通红,慌忙用袖子遮了脸,跺脚道:“我再也不理你了!”   雨澜笑得前仰后合,凑上去贴着她的耳朵说:“姐姐莫不是喜欢上了我那敏淳表哥?”   芸娘急得跳脚:“你还说,还说!”   雨澜看她真的急了,连忙指天誓日道:“好姐姐,你放心,今天这事我一定不向外传!”   芸娘看着她:“真的?好妹妹,你可得说话算数!”   雨澜赌咒发誓:“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前面一大群姑娘离她们很远,她们说话的声音又不大,芸娘这才放下心来。   不知怎么的,雨澜看见芸娘那副小娇羞的模样,总想逗逗她,就凑上来说:“表哥那般品貌才学,你喜欢他也实属正常!”   谁知这次芸娘却没有害羞,而是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你不会也……”   雨澜双手乱摇,赶紧剖白:“绝对没有!我们只是最最纯洁的兄妹关系。”   芸娘给她逗笑了,“你说话真有意思!”   话说到这份上了,芸娘就羞羞答答地问:“你和叶公子经常能见面吗?”   “今年就见过两次!”雨澜就把自己和叶敏淳见面的情形挑挑拣拣地说了,把自己出风头的地方一律删减。   马芸娘听得很是认真,眼底都是羡慕,恨不得自己和雨澜换个身份才好。雨澜问:“你喜欢表哥的事情,和伯父伯母说了吗?”   芸娘黯然道:“这种话,我哪里敢说?”雨澜想想也是,这个时代的女孩对自己的婚姻大事是没有一点发言权的,大家小姐若是掺合到自己的婚姻大事里,是会被人家笑掉大牙的。   她本想给芸娘出主意,叫她求求自己的父亲。他们父女两个感情好是显而易见的,也许马指挥使为了女儿的幸福会为她奔走张罗也说不定。   只是马指挥使身份特殊,马芸娘的容貌才学又不是一等一的出挑,就算此事能够促成,怕也是政治因素居多,那样的婚事又有什么意思?   雨澜想到这里,更加意兴珊阑起来,也就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马芸娘悠悠一叹,语气中充满了哀惋:“听说延庆王妃相中了江夏侯府嫡出的三姑娘,不久就要开始议亲了!也不知能不能成?”   雨澜听了一怔,想起温润如玉的表哥,还有他送给自己的船模,想起他很快就要聘娶别的女人为妻了,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心情。 ☆、45 雨霞受欺雨澜解围   走着走着,一干贵女们慢慢形成了两个小圈子,一拨以永安公主和萧氏姐妹为首,一拨以银月公主和杨氏姐妹为首。   银月公主一行落在后面。   五姑娘雨霞听永安公主讲起百鸟裙,一时听得入神,不知不觉竟跟着永安公主走了好长一段路,待她反应过来,匆匆带着贴身丫鬟金桔往回赶,迎面正好碰见八姑娘,雨馨一脸的鄙夷,“想攀龙附凤你尽管去好了,何必又到这里凑热闹,徒然让人瞧着生气。也不嫌丢人!”   “你……我不想在这里和你吵。你自己不怕丢人,也得顾及着杨家的脸面!”雨霞压低声音咆哮。怎么也没想到八姑娘如此肆无忌惮,大庭广众就敢和自家姐姐翻脸。这传出去杨府所有的姐妹全都没脸。   八姑娘哪里管这些,反唇相讥道:“没脸的人是你!没见过眼皮子这么浅的,一件衣服就把你羡慕成这样,我都替你害臊!”   “都给我闭嘴!要吵回家吵去!”二姑娘雨嘉看不下去了,终于摆起了姐姐的架子!一向不爱说话的人忽然发起脾气来,一时间极具气势。   八姑娘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有点怕这个二姐,立刻噤声。   二姑娘狠狠瞪了雨霞一眼,也为她的表现深深感到耻辱。雨霞也是一个伶俐人,立刻看懂了她眼中的意味,顷刻间一张小脸就涨成了猪肝色。   雨澜不由扶额,姐姐妹妹咱不能回家再闹吗?她目光一扫,果然看见一众贵女全都注目在姐妹几个身上,鄙夷的,看笑话的,幸灾乐祸的,真是家门不幸!今天的脸算是丢大了!   永安公主和萧家几位姐妹也停了下来,站在不远处看热闹,眼睛里的不屑和嘲讽清晰可见。萧云芊笑吟吟地走了过来,一把抓住雨霞的胳膊:“杨五姑娘,既然皇妹那边不欢迎你,不如就到我们这边去好了。”   雨霞还在迟疑,萧云芊已经拉着她走向永安公主那边。   雨馨重重哼了一声,愤怒地吐出两个字来;“叛徒!”   转眼间,一干贵女们走到一处岔路口,永安停下问:“这条路向左是绿天隐,向右是滴翠岩,我们是要去滴翠岩的,皇妹往哪去?”   银月道:“那我们就去绿天隐好了。等逛完了我们再到这里集合,到时候皇姐把滴翠岩讲给我们听,我们把绿天隐讲给皇姐们听。”   永安露出一丝嘲讽的微笑:“如此甚好!”再不多说,带着一众贵女先行离去了。别看她是贵妃侄女,按说身份应该比银月更尊贵。可若论人缘,银月公主却比她好得多了,今天虽然是在萧家,可跟着银月的贵女们要比跟着她的多了不老少,她心里自然十分不痛快。   她便看了身旁的十姑娘萧云芊一眼,萧云芊微微一笑,笑容里隐含着一丝阴险。   萧家和杨家在朝堂上政见不合,两家的女儿在交际场中也彼此较着劲!   本来就想找杨家诸女的晦气,没想到雨霞就送上门来了,此时不发动还更待何时?   雨澜自然是要跟着银月公主的,没有了处处拿着架子的永安公主和用鼻孔看人的萧家姐妹,众位贵女说说笑笑,倒也颇为相得。   雨澜一开始坠在后头,和芸娘叽叽咕咕,不大一会儿就被银月公主抓了过去。大家有说有笑,行出百米远,忽然听见远处一片喧哗声传来。   银月和雨澜对视了一眼,同时想到了雨霞,银月便派了身边的一个机灵的小宫女玲儿过去打探。   玲儿不一会就跑了回来,脸色发青道:“公主,不好了,杨五姑娘掉进湖里去了!”   银月大吃一惊道:“快去看看!”这时也顾不得仪态了,一边跑一边轻声说:“这个永安真不让人省心!”声音很低,只有雨澜才能听见。   萃锦园内有一片湖水,滴翠岩就在湖中心。   一行人跑到湖边,其实岸边的湖水并不深,只能没到人的腰部,这时雨霞已经自己爬上了岸。满头满脸的泥水,一身美丽的衣裙上涂满了泥巴,发髻都散乱了,狼狈不堪,她双手握拳,恶狠狠地瞪着永安公主。   银月见雨霞没事,总算放心了些。不由有些生气地问道:“皇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永安望着自己涂满了丹蔻的漂亮指甲,若无其事地说:“没什么,是你表妹自己不小心掉到湖里去了。”   雨霞今天形象全毁,出了大丑丢了大人,她平日里娇生惯养,何时受过这等羞辱,一时怒火中烧,叫道:“你胡说,明明是你推我下去的!”   萧云芊冷笑一声,截断雨霞道:“杨五姑娘,请你慎言!你只不过是杨府一介庶女,怎么敢对公主殿下如此无礼?还不快向公主赔礼道歉!”   永安道:“好好好!本公主刚才的确是在你身后。可你也不能仗着自己是元辅的孙女,就敢血口喷人,连公主也诬赖吧!”   雨霞气得浑身发抖:“明明是你推了我!你还倒打一耙……”   银月见她们吵成一锅粥,伸手一指金桔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来说!”   金桔噗通一声跪到地上:“刚才公主领着各位姑娘到了湖边,大家都说湖边景色秀美,就提议过去瞧瞧,我家姑娘刚刚走到湖边,隔着白玉栏杆就忽然掉进了水里,很是……很是蹊跷!”   雨霞大声道:“不用再问了,我身边当时只有永安公主一人!不是她推我入水,还能有谁?”   永安公主大声道:“你自己不小心,反倒诬赖旁人!”她转身看向金桔,“你可曾亲眼看见我推她入水了?”   萧云芊森然道:“你可仔细想好了再说,污蔑公主,那是杀头灭族的大罪!”   一时众人的眼光全都落在金桔身上。   金桔跪在那里,深深地低下头,簌簌发抖:“当时,当时,奴婢和公主中间隔着一个萧十姑娘,奴婢,奴婢实在没看清楚。”   永安公主唇边泛起一丝得意洋洋的笑容,又转向一众贵女问道:“你们可曾看见我推她入水了?”   跟着永安公主的,都是萧家一系的人,谁会给公主拆台啊,于是纷纷道:“没有!”“没有看见!”“是她自己不小心失足落水的吧!”   雨霞气得瑟瑟发抖,面色忽青忽白:“你们,你们合起伙来算计我!”   银月一双秀眉微微蹙起,她撇下众人走到永安身旁,低声恨恨道:“皇姐,今天可是你外家的寿宴,你非得要搞出这些事情,让大家都不痛快吗?”   永安那个性子,银月是太了解了。骄横跋扈无事生非,最看不得别人比她漂亮比她好。银月一看这架势,就知道是她在搞风搞雨。杨家是她的外家,杨家的人出了丑,她也要跟着丢人。   永安哼了一声道:“反正丢人的是你的外家!我们只管看热闹!若不是她们姐妹窝里斗,又怎么会给我这么好的机会。”   银月冷冷道:“出了这种事情,萧家也一样没脸。”   萧云芊就站在永安身边,将两人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银月公主虽然尊贵,可萧家何等显赫尊荣,她又怎么会真的放在眼里,便狡辩道:“要怪也只能怪她自己……”   “闭嘴!”银月冷冷道:“我们姐妹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萧云芊一路搅风搅雨,银月一直看在眼里,早已厌恶至极。延庆王府和萧家因为太子与赵王的关系,本来就是势不两立,银月也懒得和她客气。   “你?”萧十姑娘长这么大了,从没受过这种侮辱,气得脸色铁青,也是嚣张惯了:“不过是个冒牌公主,竟敢对本姑娘如此放肆!”   银月冷笑道:“本公主是皇上亲自封诰,上了玉碟的。怎么,萧姑娘难道是对陛下的决定有所质疑?难道你以为萧家有了点势力,就敢藐视天家的威严不成!”   “我哪有……”银月那一双黑眸中含冰蕴雪,萧云芊不由打了个冷战。萧云芊没想到银月发起脾气来如此怕人,又这样的伶牙俐齿,立时额头冒汗。   永安也不悦截道:“表妹!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她倒不是帮银月说话,而是觉得萧云芊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刚一说话就叫银月拿到了把柄,说了还不如不说。   银月低笑一声道;“也不好好想想,你是什么品级,我又是什么品级。”银月现在可是超品的公主,萧云芊却因年纪尚小,还未得封诰,就算日后她得了一品诰命,见了银月还是要下跪行礼。这一辈子,她在银月面前都别想抬起头了。   萧云芊立刻说不出话来。   “这事就这么算了,我不想看到你们再惹出别的事端来!”银月又冷笑了一声,这才丢下两个刁蛮的贵女,走到杨雨霞身边。   永安公主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终究没有再说出什么来。   她虽然是固伦公主,但在宫里银月有太后、皇后撑腰,脸面比她还要大,她又比不上银月聪明,多次设计陷害银月,银月却从来没有上过当。每次灰头土脸的反而是她自己,为了这没少受皇贵妃的训斥。   每次看到她笑眯眯一脸无害的样子,永安心里就会打个突。   众人远远的只见两位公主加上一个萧十姑娘嘀咕了几句,然后银月公主走开一旁,两位贵女脸色都变得十分不好看。一时纷纷猜测,不知三人之间说了什么。   银月脸上已经重新换上一副人畜无害的表情,招招手叫来萧云蕊,“萧家姐姐,可否烦你找身衣裳,给我表妹换下来……”她眼光毒辣,一眼看出萧家几个姊妹中唯有九姑娘相对厚道一些。   萧云蕊一脸歉意,福了一福道:“谨遵公主钧命!”转向杨雨霞道:“杨五姑娘,跟我来吧!”   雨霞这时也终于明白了,在场能给她撑腰的只有银月公主了,她仍是气鼓鼓地十分不忿,“表姐……”   银月也恨她不争气,自找苦吃,道:“还不快去!”声音很低,却充满了威严。雨霞一下子愣住了,她和银月见过不少次,每一次她都是客客气气的,从来不摆公主的架子,没想到她一摆起架子来,这么的慑人!   雨霞不敢再说什么,转身欲行,忽听一道声音道:“就想这样走了吗?”说话的正是萧云芊,只见他柳眉倒竖,满脸煞气。刚才被银月公主一番挤兑,有气没处撒,便发作在雨霞身上。   雨霞转过身来,恶狠狠地瞪着萧十姑娘,恨恨道:“你们还想怎样?”   萧云芊道:“你冲撞了永安公主,想这样就完了吗?难道元辅家的姑娘都是这样无礼莽撞的吗?”   雨澜、雨霏、雨馨都在一边看热闹,也是雨霞姑娘平时太不得人心,出了事情,众人谁也不愿为她出头。可如今萧云芊扩大了打击面,将杨家的姑娘全包括了进来,众人再不说话就不行了。   八姑娘雨馨第一个跳出来:“萧姑娘,请你慎言!她是她,我是我,不要把我们混为一谈!”   二姑娘雨嘉道:“你们到底想要怎样?萧家虽然势大,我们杨家也不是好欺负的!”   银月冷冷地望着萧云芊:“萧姑娘,做事情要适可而止!”   萧云芊骑虎难下,道:“她冲撞了公主殿下,就该下跪赔礼!”   永安公主见此情景,便也只好出面给萧云芊撑腰:“只要你跪下磕三个头,本公主就赦了你的不敬之罪。”却是对着雨霞姑娘说的。   雨霞双目喷火,“你们做梦!”这样了结雨霞本来就觉得很委屈了,永安和萧云芊又这样的作践她,她怎么能咽得下这口气?   雨澜实在有些看不下去了,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今天若是雨霞在这种情况下给永安公主磕了头,不但她自己没脸,杨家所有的姑娘,包括银月公主,全都别想再在贵女群中抬起头来。现在是不出面也不行了,她不慌不忙地走到湖边的栏杆处,问道:“永安公主,萧十姑娘,各位小姐,你们刚才都说是五姐姐自己不小心从这里失足掉下水去的,请各位告诉我她落水的地点到底是在哪里?”   众人不知道她有什么目的,便指了一个位置告诉她。   雨澜嘴角噙着一丝冷笑。转过身又问了一句,“各位没有看错吧?可不要到时候又翻了供!”   众人纷纷说正是此处无误。   雨澜道:“我再问各位作证的小姐们,你们刚才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是这样的吧?”她故意把“每一句”这三个字加重了语气。   众人自然不会承认自己说谎。   雨澜笑道:“如此就好。”她走到栏杆旁边,贴着栏杆站好,道:“各位请看,这白玉栏杆比我的腰还高……”她双手并未把住栏杆,却把身子探了出去,身子已经弯成了一个极为夸张的弓形,她却好好地站在岸边,并没有掉到湖水里去。   众人都莫名其妙地看着她,不知道她在干什么。   雨澜重新站好,笑道;“都这个样子了,我还没有失足落水,那么请问各位,五姐姐又是如何失足落水的呢?她总不可能忘形到做出如此夸张的姿势吧?”   众人立刻哑口无言起来。其实古人的智商绝对不在现代人之下,只是他们的脑子里没有“试验”这一根弦而已。   萧云芊道:“你狡辩!你自己使了力气在脚上,自然不会掉下去。”   雨澜不慌不忙地道:“十姑娘若不信我,可以找个丫鬟来试验,若是在那个地方真能失足落水,五姐姐自然会给公主下跪赔礼!”   雨霞这时也看出了门道:“不错,你们尽管找人去试,若是真的不小心就能掉进去,我立刻给永安公主磕头。”   萧十姑娘恼怒异常,指着身边一个丫鬟恶狠狠地道:“你去!”   那被点名出列的小丫头战战兢兢地走到白玉栏杆旁边,身子拼命向前仰,可她整个人的重心还在岸上,又如何能够“失足”入水!   雨馨早已看得嗤笑出声。   永安公主和萧云芊脸色难看至极,萧云芊已经忍不住骂那丫鬟道:“蠢货!”   那小丫鬟听见了,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她知道今天若是让小姐在这么多人面前丢了脸,回去肯定会被活活打死,一时又害怕又紧张,竟手脚并用,翻过了栏杆。饶是如此,也磕磕绊绊,费了好半天的劲,才终于跳进水里去。   “哈哈哈哈!”人群中响起一片笑声,当然都是银月和杨家阵营里的人。 ☆、46 机智雨澜处变不惊   雨澜走回雨霞身边:“各位也看见了,有这么高的栏杆挡着,就是一心一意想要失足落水,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五姐姐掉进湖水里,肯定是有人在背后推了一把。”她顿了顿,目光掠过一脸铁青的永安公主和萧云芊,眼中闪过一丝鄙薄:“所以当时谁在五姐姐身后,谁就是推她下水的凶手!”   “刷!”众人的目光一下聚焦在永安公主身上。现在她是推无可推,因为刚开始,雨澜便反复问了一众小姐,大家都承认自己没有说谎,而金桔说雨霞落水的时候,永安站在她身后没有一个人给予否认。这可算是铁证如山了。   永安没想到雨澜思维如此缜密,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   银月冷笑一声道:“很好,我会把今天的事原原本本奏明皇后和皇贵妃的!”   永安脸色一变,心下不由有些后悔。本来想让杨家女儿出个大丑,没想到到头来却惹来一身骚!她面色数变,却一时想不出应对的法子。   这时萧云芊走过来,附在她的耳边说了几句。永安的嘴角就翘了起来,满脸的鄙夷。“你是什么东西?也敢在这指手画脚?”   雨澜根本懒得和她生气,只是淡淡地道:“公主殿下真是贵人多忘事!我是元辅府上的七姑娘,雨霞是我的五姐姐!”   “哦?原来是你!”永安像是忽然发现了新大陆,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雨澜,慢慢地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我当是谁,原来你就是那个清倌人生的杨家七小姐!难怪这样登不了大雅之堂!”   萧云芊带头,底下传来一阵哄笑。众人看向雨澜的眼光中全都带上了鄙夷。   清倌人是什么意思,在场的没有不知道的。   银月一下子明白过来,永安这是抖出雨澜的身世,吸引大家的视线,好趁机浑水摸鱼呢。   只是这件事雨澜实在辩无可辩。   萧云芊冷笑道:“你出身如此下贱,还敢在此胡言乱语?你不会是连自己的亲娘都不敢承认了吧?”   银月看向雨澜,本以为她受此羞辱定会怒不可遏,正给了永安萧云芊可乘之机,却不想她还是那样冷静疏离地站在那里,一点没有气急败坏的样子,银月隐隐放下心来。   雨澜漆黑的双眸中燃起两团的冰火:“我从来没有否认过娘亲的身份!既然给了我这条生命,不管她是什么样的身份,我都永远感念她的恩德!”她语音清冷,掷地有声:“永安公主,萧十姑娘,你们口口声声瞧不起贱民,可是你们自己想一想,你们吃的哪一粒米,不是庄户人家冒着烈日辛勤耕作而来,你们穿的哪一件衣服不是桑女们辛辛苦苦纺织而来的,若是没有这些粗鄙下贱的贱民,你们又吃什么,穿什么,靠什么锦衣玉食、坐享富贵?孟子说,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本朝太祖、太宗、正统三位皇帝,哪一个敢不将民意放在眼里?别忘了,太祖武皇帝、太宗文皇帝也都是布衣出身!你们连太祖太宗也不放在眼里了?”   这么大的帽子扣下来,永安公主众人立刻哑口无言起来!   雨澜淡淡道:“能让一个人尊贵的,不是显赫的权势,不是耀眼的钱财,不是世袭的爵位,而是圣洁的灵魂、高贵的品质,美好的人性。”   众人全都听得傻了。这明明是很空泛的大道理,可要把这样一番大道理驳倒,谁也没有那么好的口才!   雨澜心里暗笑:“小丫头们,和我斗?我以前的工作就是忽悠人的!”   “说的好!”银月已经鼓掌叫好起来。刚刚结交的马芸娘本来还有些介怀与雨澜的身世,听到这样一番话,她的眼睛里已全是崇拜的目光。   雨澜微微一笑,续道:“萧姑娘刚才说我身份低贱,可身份低贱人说出的道理难道就不是道理?这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说得太好了!”八姑娘雨馨早就等不及了,跨步走到雨澜身边,眼带挑衅地看着永安和萧云芊,“你们将人推入湖水在先,口出恶言在后,现在还有什么话好说?”雨嘉、雨霏、雨晴全都走了上来,虽然没有说什么,但全都面色不善。   杨老太爷毕竟是内阁首辅,就算当今皇帝见了也要恭恭敬敬的,永安虽是公主,杨家的女儿未必就真的怕了她了,何况杨家这边还有一位宫里更得宠的银月。   这一下子剑拔弩张,气氛紧张起来。   “哎呦,哎呦!这是怎么了?”说话间,由一群丫鬟媳妇子前导,萧家四位太太、杨家三位太太以及在院子里等着看戏的众位太太们全都来了。   众位太太都是内宅磨练出来的高手,一看这架势便知事情不对头。   大太太看见雨霞一身泥污,一时又是高兴又是愤怒。高兴的是雨霞出了这么大的状况,回去又有机会敲打她一番了,愤怒的是她这幅样子,实在是丢了杨家的脸面。   二太太却没想那么多,一看这架势立刻怒火上冲,森然问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银月走上前来,言简意赅地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众人的目光一时全都落在永安身上。   大太太、二太太、五太太三个人的脸色全都很不好看。二太太更是冷笑连连:“我们好心好意来给靖海侯老夫人贺寿,难道萧家就是这么待客的?谁家的姑娘不是娇生贵养的,当成眼珠子,难道就只你们萧家的姑娘金贵,我们杨家的姑娘就合该当成泥巴,踩到地里去?大嫂,五弟妹,我看我们还是打道回府吧,免得在此叫人欺负了去!”   大太太冷冷看着萧家四位太太,哼了一声道:“萧家虽然煊赫,我们杨家也不是好欺负的!今天若是不给我们一个交代,这事怕是没有那么容易了结!”   萧家几位太太没成想大太太居然把话说到这个份上。   四位太太面面相觑。萧大太太连忙做小伏低,上前陪不是,“都是孩子们一时胡闹,都是孩子们一时胡闹,几位太太千万不要怪罪!几位太太可千万不能走!”萧家虽有在宴席上打压杨家,在一众太太面前争脸面的意思——这关系到前朝争斗,是萧家的既定方针——可今天这事办得极为不地道,满朝文武清贵大臣的女儿几乎都在现场,永安公主叫人拿了一个现行,萧家若是再表现的太过强硬,恐怕就要尽失人心了。   萧大太太这边赔礼,那边萧二太太已经一叠声地吩咐萧云蕊带着雨霞去换衣服。   萧三太太狠狠瞪了萧云芊一眼,今天这件事情不但把杨、萧两家的不和摆到了台面上,更给人留下了一个萧家跋扈且办事不牢靠的印象——就是再想让杨家女出丑,也不能让人抓住把柄啊!   雨霞换了衣服出来,萧三太太便没好气地对着萧云芊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去给五姑娘赔个不是!”犯事儿的是公主,可她虽是长辈也不敢数落公主的不是,只好拿自己的孩子顶缸。   萧云芊刚才被银月、雨澜轮番数落早就憋了一肚子气,亲娘又让她给杨家的一个庶女赔礼道歉,她哪里肯,不由抗声道:“娘,左不过一个庶女,我凭什么给她赔不是?”   这一回,连五太太都冷笑出声了。人群中那些庶出的小姐们更是纷纷投来愤怒的目光!   萧十姑娘没想到自己不经意一句话竟犯了众怒,一时气焰便低了一些。   萧三太太气得直跺脚:“你这个小冤家,你想气死你娘吗,连娘的话你都不听了吗?还不给我赔礼道歉!”声调不自觉已经拔高了许多!   萧云芊见萧三太太真的生气了,不敢再说什么,不情不愿地来到雨霞身旁,福了一福,半天才**地道:“刚才是我一时失手,都是姐姐不对,妹妹你大人有大量,就不要生我的气了!”   雨霞阴阳怪气地道:“姐姐身娇肉贵,我可不敢当!”   永安公主脸色铁青,一时也十分下不来台。只是事已至此,她也没有什么好说嘴的。想到这一切都怪杨家七小姐,不由狠狠瞪了雨澜一眼。   雨澜全当没看见。   萧家四位太太磨破了嘴皮子,说了一车的好话,又承诺改日一定备了厚礼,亲自上门请罪。大太太等人见萧云芊赔了不是,杨家里子面子都有了,这才松了口风。   其实不论大太太、二太太还是五太太,都很不待见雨霞,她们争的不过是杨家的脸面罢了。   萧家几位太太一时都是脸上没光。好在这时有小丫鬟来禀报:“戏台子已经搭好了,老太太请太太奶奶姑娘们都去看戏呢!”   萧家几位太太这才借机脱身,引着一众宾客去了园子深处的大戏楼看戏。 ☆、47 银月邀约过府一叙   吃饭时气压低沉。杨家一众女眷只是意思一下,吃了几口,就起身告辞。萧家几位太太亲自送到垂花门。   进了杨府二门,五太太和雨澜从马车上一下来,五太太的陪房康妈妈就满头大汗地迎了上来。   “五太太,您可回来了!快去看看恩哥儿吧?”   五太太的脸色刷地白了,双脚一软,就有些站不稳当。雨澜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五太太顾不得谢雨澜,一把抓住康妈妈的手急急问:“恩哥儿怎么了?”   “上午还好好的,午时一过就突然烧了起来。不一会就手足抽搐,唇口撮动,大夫说是急惊风……”   雨澜心中一动:莫不是小儿癫痫?   五太太脑袋“嗡”了一声,双脚一软就向后倒去。雨澜一把扶住了她,低叫一声“五婶,你没事吧?”   五太太站稳了身子,眼泪刷刷落了下来,来不及多说什么,只抓着康妈妈的手:“快,快带我去瞧恩哥儿!”慌慌张张地向就向她住着的及春轩方向跑去。甚至忘了向大太太、二太太知会一声。   大太太就抱怨起来:“这个五弟妹,一天只顾着孩子,连点基本的礼数都忘了!”   二太太也是养儿子的人,就替五太太分辩道:“可怜天下父母心,大嫂你就担待些!”   ——恩哥儿病重,五太太惊肝损肺六神无主,这位大嫂脸上倒见了笑,她自己没有儿子,也巴不得家里个个都生不出儿子来。   两位太太又寒暄了几句,就在垂花门前分了手,雨澜也辞别了大太太,回到绿静斋。   晚上吃了饭,雨澜带着丫鬟去了及春轩,五老爷也回来了。见了雨澜只是强作笑脸,五太太带着她去看恩哥儿。孩子病得厉害,小脸惨白,肤色极不健康,已经两岁了,瘦骨伶仃,也不知有没有十斤重。   见五太太哭得眼睛红红的,便拣了好听的话劝她,叫她放宽心,坐了一盏茶的时间便回转了绿静斋。   大太太则带着雨霞、雨馨回了正院怡宁居,当着一众丫鬟婆子的面,将雨霞一通数落,骂得雨霞抬不起头。紧接着公布了处罚结果:禁足一月,抄写《女诫》百遍。大老爷虽然心疼雨霞,可雨霞在侯府闯了大祸,差点连累整个杨家没脸,他也实在找不到理由为女儿开脱。雨霞只好委委屈屈地待在合香阁,日日抄写《女诫》,大太太每天都会派丫头来取,雨霞姑娘就是想偷懒也不可得。   犯错的人受了罚,可立功的人却没有赏钱拿。   如此过了几日,恩哥儿的病情越发不好,五老爷一连换了好几个太医,都不见效果。五太太慌得到处求神拜佛,当然没有丝毫用处。   雨澜除了偶尔应老太太的召唤去松鹤堂,一有空就往及春轩跑,帮不了什么大忙,也就是帮着开解开解五太太。又专门抽时间给孩子抄了一卷经,五太太拿着叫人去庙里散了。   不数日,银月公主出慈宁宫,回到延庆郡王府,立刻派人到杨府下帖子,请雨澜过府一叙。   雨澜拿着帖子哭笑不得,阖府姑娘只请了她一个,公主这份厚爱她实在领受的战战兢兢。好在银月早已找好了理由,还是那老套的作诗会文,二姑娘在家待嫁,当然不便出门,五姑娘被禁了足,不能出门。剩下几位姑娘,要么才气平平,要么年龄还小,听见作诗都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似的,不愿出门。   只请雨澜倒也没有显得如何突兀。   雨澜先去回了老太太,争得了老人家的同意,才去怡宁院回大太太。大太太见银月只请雨澜一个,果然有些不高兴,只不过老太太已经同意了,她一个儿媳妇怎么好驳回,叮嘱几句便叫雨澜去了。   第二日,雨澜只带了两个丫鬟,上了杨府的马车,往延庆郡王府行去。这一回没有长辈跟随,雨澜将车帘子打开一条缝隙,看着京师的街景一路优哉游哉地到了郡王府。   晓玉给雨澜带上帷帽,下了马车,但见眼前的端王府五间朱漆大门,门口两只威武的石狮子,金灿灿的鎏金匾额高悬,门口里三层外三层围着一群侍卫。隐隐透出一丝紧张的气氛。   雨澜心里不由打了个突。   银月早派了一个妈妈等在门口,引着雨澜从西角门进入王府,雨澜上了一乘小轿,由四个衣帽周正的小厮抬着,晓月和晓玉并那个妈妈步行着,走了好半天才到了垂花门落轿。   这一路之上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看得晓月和晓玉暗暗心惊,只当是郡王府排场大,倒也没有多想。   银月笑吟吟地等在二门口,见雨澜下了轿子,立刻迎了上来,“表妹你可来了!”   雨澜笑着要行国礼,却被银月一把拉住,“咱们姐妹之间,还闹这些虚礼做什么。”   雨澜确实不习惯跪来拜去的,便拉着银月的手:“该先去给三姑姑请个安。”   银月摆摆手:“娘那里今日来了贵客,直接到我的房里去吧。”   延庆郡王府地方很大,主子却不是很多,银月自己住在中轴线以西的一个小院里。说是小院那是和王府里其他院落相比的。银月这个院子一共有三进,迎面是个穿堂,正房五间带耳房,正房两边是三间带耳房厢房,由抄手游廊连成了一个回字环形长廊。院子里青砖铺地,四角种了梨树和海棠树。中间一个葡萄架子,爬满了青色的藤蔓。   布置的十分温馨舒适。   正屋房檐下站着几个身穿官绿色比甲的丫鬟,见银月和雨澜过来,齐齐地曲膝给两人行福礼。十分的训练有素。   雨澜不由得对银月又高看了一眼。   进了正堂,丫鬟捧上茶,是极品的洞庭碧螺春,雨澜最爱喝的茶。   雨澜不由一愣:“表姐怎知道我爱喝碧螺春?”   银月神秘一笑道:“二哥哥知道了,我便知道了。”   “敏淳表哥?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他呀特意去问了三表弟!二哥哥为了给你送礼物,冥思苦想了好几天呢!把你的底细全给刨出来了。那个西洋船模,他平时可宝贝了,我一连求了他好几回,她都不肯给我,没想到这次竟送给了你!你的面子可真不是一般的大。”说着就笑了起来。   雨澜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陪着银月一起笑。没话找话地说:“听说二表哥已经在议亲了,是江夏侯府的三姑娘,表姐可曾见过?这次靖海侯府寿宴她好像并未到场!”   银月点点头:“这位姑娘我倒是见过,品貌才学也是一等一的,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我二哥太过出色,”银月语气中满是与有荣焉,“周姑娘虽然出挑,娘还是不大满意。二哥哥从来都是谦谦君子,这次的反应却很奇怪,一连找娘推脱了好几次,我们大家都觉得有些奇怪。爹娘都很宠爱二哥哥,不论什么事情都很尊重他的意见,我看这件事十有八、九会不了了之。”   说着说着银月忽然一顿,若有所思的目光落在雨澜身上。只见她身穿一袭藕荷色云雁纹锦滚宽黛青领口对襟褙子,青色的发丝上缀着几朵宝蓝色珠花儿,端雅而又素净。眉若远山,肤如凝脂,打扮得虽然低调,隽秀出尘的气息却扑面而来。   这般容貌,就是宫中见惯了各色佳丽的银月也为之赞叹。而她的人品和才学更是不用说。   若她有一个出身高贵的母亲,与二哥哥岂不是天生一对?二哥哥对她似乎也是另眼相看,自己和她又合得来,这岂不是一场好姻缘?   转念又一想,二哥哥胸怀济世救国的大报复,若是娶一个妓女的女儿回家,岂不是要成为满朝文武大小臣工的笑柄,官声、前途全没了,母亲又怎么会同意这样的婚事?   雨澜哪知道顷刻间银月已经转过了这么多念头,听见银月已经转了话题:“上次在靖海侯府得罪了永安公主,永安这个人器量狭小,最是记仇,日后进宫你可要多加小心。”   雨澜笑道:“我这等小人物怕也没有什么机会进宫,能进来王爷府就已经很不错了!倒是表姐你常要在东西十二宫内走动,才应该好好防备着,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银月傲然道:“在宫里我与她斗过不知多少次了,哪一次她又能占到上风了!跳梁小丑,根本不值一提。她那点微末伎俩,与贵妃娘娘相比根本就不是一个层次的!”   银月道:“回去我就在萧皇贵妃的跟前告了她一状,萧皇贵妃气坏了,罚她在翊坤宫的佛堂里跪了整整三天!”   雨澜大吃一惊,不安地道:“你不怕得罪萧皇贵妃吗?”   银月眨眨眼睛,顽皮地一笑道:“放心吧,我在皇贵妃的面前也有几分面子的,何况我也有我的办法。”她凑到雨澜的跟前,低笑道:“我故意和永安争吵,让皇贵妃身边的女官听见,女官果然禀报了皇贵妃……”   雨澜对银月不由改变了一些看法。她一向都是娇憨率真可爱淘气的形象,是所有人的开心果,可实际上,能在后宫里进退自如,博得那么多贵人的好感,银月又怎么可能是一朵真正的小白花,又怎么可能没有一点心计?   只不过,雨澜并不讨厌这样的女孩!为了生存,总要付出代价。   雨澜还是有些奇怪:“怎地皇贵妃不帮着自己的女儿,反倒是帮起了我们?”   银月道:“哼,萧家的那点子想法,已经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皇贵妃不但想拉拢爹爹和哥哥,更想将外祖父收入麾下。谁知她自己的女儿这么蠢,不帮着搭台反而帮着拆台,难得出宫一次就和杨家的女儿杠上了,又弄得满京城人人皆之,你说皇贵妃能不生气吗?”   原来银月是知道了这其中的前因后果,才那么笃定地故意泄露给皇贵妃知道,借着她的手收拾永安公主。   雨澜细细地品味着这其中包含的信息,心里却慢慢有些沉重起来,“这么说来,赵王是想染指这东宫太子之位了?”   银月冷笑一声:“萧家如此权势,就是赵王不想,也架不住下头的撺掇,何况他母族的势力如此庞大,真争起来,太子虽然占据正统,却未必能赢得了他呢。所以外祖父的倾向性就至关重要!要不皇贵妃也不会那么重视杨家,一听说永安得罪了我们几个,就立刻把她关进了佛堂,这也是做给外公看呢!”   历来天家夺嫡之争最是凶险,一旦被牵连进去,搞不好就是全家遭殃,雨澜也不由有些担心。不过这些事自然有老太爷,大老爷他们操心,雨澜一个内宅女子也帮不上什么忙。   她想了想,忽然问道:“皇上的身体怎样?”   银月眼中就毫不掩饰地闪过一丝激赏。夺嫡之争的关键还在皇上的身体,如果皇上春秋鼎盛,两个儿子就算要争,也肯定不敢太过分。可若是皇上身体不好,那皇子们没了时间慢慢筹谋,很可能就要铤而走险,局势肯定就会变得激烈动荡。   银月认真想了想道:“咱们这位皇上其实年纪并不太大,从小也是练过武学过骑射的,身子骨本来还不错。他就是有一宗毛病,就是好色!”银月颇为推心置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说起这种话来脸不红心不跳:“不但好女色,更好男色,这些年来日日宣淫,身边又有一大群的方士们给他进献各种仙丹……”不用说,雨澜也能猜到皇上吃的都是什么药,银月续道:“……他的身子明显虚弱了下来,眼看着人迅速就老了。我怕他是早已掏空了身子……”   皇上的身体好坏可是天字第一号的机密,错非银月这样的身份,谁又能知道这样的第一手资料。   这些宫闱秘史听得雨澜悚然动容,那岂不是说形势已经十分紧张了。她也实在没想到银月会说的如此直白,在古代呆久了,她又是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一时不由有些尴尬。   银月看见她的神情,微微一笑,笑容中带着一点苦涩;“想来表妹也不是那等迂腐无知,只知恪守礼义的笨蛋。你不知道,皇宫看着庄严肃穆,实际上却是天下间最肮脏龌龊的地方,有些事你不但没见过,就是听恐怕都没听过……我和你讲的这些根本都算不了什么!”她的语气间终于透出了一丝惆怅,想来她常年生活在那样的环境里,与后宫众多女子勾心斗角,恐怕也不会十分快乐!   雨澜不由由衷地说:“谢谢表姐能和我说这些!”   银月郑重道:“我与表妹说句实话,杨家虽是我的外家,可众多女儿里,我唯一瞧得上的也就是你了,我愿意把你当成真正的朋友、亲人,才会和你说这些!” ☆、48 后花园巧遇小皇子   两人说不了几句,忽然一个小丫鬟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附在银月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银月脸色立刻就变了,蹭地一下站了起来;“这个小祖宗,非得跟着二哥哥来我们家……”见雨澜露出一脸讶色,银月立刻闭了嘴,显然有些事不方便雨澜知道。   雨澜想起王府内外三步一哨五步一岗的侍卫,隐隐约约觉得今天延庆王府怕是来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   银月歉然道:“表妹,母妃那里出了一点事故,我得过去瞧瞧,真是对不起了!”   雨澜连忙站了起来,善解人意道:“表姐有事尽管去忙,我在这里等你就是。”   银月道:“今日春色正好,你在这里坐着也是无聊,何不到我家的园子里走走!我家的园子虽比不得皇宫大内的御花园,但是比起萧家的也绝对不会差了。待我办完了事儿,直接到园子里找你!”   雨澜本就坐得有些气闷,见此情景也就爽快地应承下来,“表姐有事尽管去忙,不用惦着我!”   银月点点头,留下贴身大丫头蝶香陪着雨澜,这才匆匆去了。   雨澜见她去的匆忙,也不由被勾起了好奇心,三姑姑那究竟出了什么事?   这边蝶香引路,带着雨澜主仆三个出了银月的小院,沿着抄手游廊向后行去,穿过一道蛮子门,便进了王府后花园。   果然如同银月所说,后花园内百花齐放,姹紫嫣红,亭台水榭,假山湖泊,端的好景致。   蝶香带着雨澜走了一会儿,显得有些心不在焉。雨澜惯会察言观色,就道:“姐姐要是有事,尽管忙去好了,我自己逛就好了。”   蝶香道:“这怎么使得?姑娘又不认得园子里的道路,还该是奴婢带着您赏玩一番的!”   雨澜柔柔一笑道:“园子里处处都是好景致,逛到哪里都是一样。没有姐姐相陪,倒还多了一番寻幽探秘的心情,岂不更美?姐姐有事尽管去,这园子里也有不少丫鬟仆妇,有问题我自然会问她们。”   碟香确实担心着前头,便施礼道:“姑娘真是善解人意,那奴婢就告退了。奴婢到前头瞧一眼,还回来伺候姑娘!”   蝶香走了。雨澜便带着晓月和晓玉在园子里逛了起来。走了一射之地,迎面是一处荷塘,荷叶田田,只是荷花还未到开花的季节,只显得一片葱绿。荷塘前面是一片花圃。白色玉兰,黄色迎春花开得极是漂亮。   在王爷府里,晓玉晓月总是显得有些紧张,雨澜却是神情轻松。天气晴好,人也跟着舒畅。见到迎春花,雨澜不由想起前世这个季节,离她的住处不远,寸土寸金的市中心,也有一个闹中取静的公园,有人把迎春花编成花环,戴在脑袋上拍照。   雨澜便问两个丫头:“你们会不会编花环?”   “什么是花环?”古人虽有簪花的习惯,可花环似乎没有人会编。   “来,我来教你们!”她一时兴起,就折了几根藤蔓下来,编编绕绕地在手里倒弄着。   晓玉吃了一惊,低声劝道:“姑娘,在这里随意攀折花枝不好吧,这里是王府呀,我们只是客人!”晓月也是一脸赞同的表情。   雨澜见她们都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不由笑道:“放心吧,表姐是个随性的人,不会与我计较这些小节的。再说这迎春花又不是什么名贵的品种……再说了我们周围一个人都没有,你们那么紧张干什么呀?”   “谁说这里没有人!”一个嫩嫩软软的,异常好听童音响了起来,飘到人的耳朵里,叫人听了全身上下所有毛孔都舒展开来。   一个少年从花丛中站了起来,扬起片片花瓣!   雨澜晓月晓玉三个人一起呆住了。   雨澜首先看到一双漆黑明亮、灿若星辰的眼睛,细密的睫毛小刷子似的颤动着,漂亮的叫人的心跳都停止了。   两世为人,她从未见过如此正点的小正太!就像漫画书里走出来的一样。那一双眼睛太过清澈动人,像是要把别人的灵魂都给吸进去似的。那皮肤嫩嫩的白白的,风一吹就要破了似的。   他太漂亮了,漂亮的连雨澜一时间都忽略了他的穿戴。小男孩慢慢走近了,“我不是人吗?”   “你不是人!你是小天使!”忽然爆发出来的女性情怀把雨澜自己都吓了一跳,她真想立刻把这个小正太抱进怀里,捏一捏他的脸蛋,试试手感如何!   实在是太招人疼了!   小男孩一双黑水晶般的眼珠一闪,眼里闪过一丝愤怒:“你是什么人?你怎么骂人!”面目看上去虽显稚嫩,却已然透着些许凌厉的气势。   雨澜这才注意到他穿了一身价值连城的极品苏绣双面绣做成的小袍子,乌鸦鸦的头发用金冠束着,金冠最上面镶嵌了一颗鸡蛋大的明珠,这一身穿戴,可谓富贵到了极处。显然小男孩的身份极为尊贵。   难道是延庆王爷的幼子?没听说王爷有这么大一儿子啊?!   雨澜心里思忖着,嘴上也没闲着:“我可没骂你!天使是好话,是赞美人的,不是骂人的!”   小男孩歪着脑袋,眼睛眨了眨:“天使是什么意思?”   雨澜笑咪咪的,就像一只看见喜羊羊的灰太狼:“你过来,走近点儿,让姐姐摸摸你的脸,姐姐就告诉你!”   两个大丫鬟看得身上都是一寒,只觉得自家姑娘笑得实在忒邪恶了点。   “我不过去!”小男孩年纪不大,感觉却很敏锐,他歪着头:“你不怀好意!”又说:“看你不像个不懂规矩的,见了我为何还不行礼!”语气中自然而然便带了一丝的颐指气使。   雨澜忍不住笑了起来,这小孩年纪不大架子却不小,“你要是过来,我就把这个给你!”雨澜晃了晃手里编好的花环。   小男孩果然露出好奇的神色来,雨澜随手将花环戴在自己的脑袋上,歪着脑袋,摆了个姿势给他看。   很漂亮!小男孩想了想,雨澜激将道:“怎么,你一个男人家的,还怕我们三个弱不禁风的女人不成?”   小男孩显然自尊心很强,“谁会怕你们几个!”说着就走了过来。伸出手道:“给我!”雨澜笑眯眯地将花环放到小男孩的手里。   前世的时候,她就是一个正太控,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欺负自己的小侄子,这时实在按捺不住手痒,伸手就在小男孩的脸上摸了一把。   又滑又嫩,手感好到爆!   小男孩像是被吓住了,宝石般的眼睛直愣愣看着雨澜。   “大胆!”小男孩随即清喝一声,退了一步。似乎受到了莫大的侮辱,两道黑黑的眉毛都树了起来。“如此无礼!就不怕我拿了你,治你不敬之罪吗?”   雨澜实在忍不住发笑:“小……公子!”本想叫他小帅哥,雨澜临时改了口:“想拿我?你有刑部的捕票吗?没有经过有司衙门的审判,就是当今皇上也不能随随便便治一个人的罪!懂吗?”   小男孩听得一愣,眼中闪过一道亮光,歪着头想了一下。“算你说的有点道理。随随便便就把人推出午门斩首,那是昏君才干的事情。先生从前讲过……”   “真是个聪明的孩子!”雨澜笑着走上前,伸手摸了摸小男孩的脑袋,“你是谁家的孩子?怎么一个人跑了出来。你的丫鬟呢,你的奶娘呢?”   小男孩连续遭遇咸猪手,十分不悦地又退了一步:“你又是谁?”他摆弄这手里的花环,显得十分喜欢,老气横秋地道:“你冒犯了我两次,本应该叫人治你的罪。不过我大人有大量,就不和你计较了。可是你得给我再编一个这个东西,我要拿回去送人!”一副不容置疑的命令语气。   雨澜笑着说:“我叫杨雨澜。延庆王爷是我的姑父,延庆王妃是我姑母,我今天是到王府来做客的。你呢,你又是谁?”   小男孩道:“你再给我编一个,我才告诉你!”   “好好好!”雨澜哭笑不得。“这也没什么难的。”随手折了花枝在手里编了起来。小男孩看着雨澜灵巧的双手跳动不休,一个花环很快就有了雏形。眼中闪过羡慕的神色。   雨澜问:“你刚才躲在花丛里做什么?”   小男孩似乎很爱面子,立刻反驳道:“我可没有躲,我只是在看蚂蚁!”   雨澜奇道:“蚂蚁有什么好看的?”   “蚂蚁才好看呢。我看见一窝蚂蚁从一个地方搬家到另一个地方。”   “唔,那说明快要下雨了!”雨澜随口道。   “真的吗?”小男孩充满求知欲的黑色眼睛看着雨澜,露出不相信的神色。   “你等着瞧瞧下不下雨不就知道了!——喏,编好了。”雨澜将另一个花环递给了小男孩。小男孩欣喜地接过来。“刚才说到先生,你不会是从学堂里偷偷溜出来的吧?”   小男孩神色一变,随即恢复正常:“我才没……关你什么事!”   雨澜微微一笑:“既然如此,我就考考你!春对夏,秋对冬,暮鼓对晨钟。观山对玩水,绿竹对苍松。接下来是什么?”   小男孩眼中闪过一丝不屑,“最简单的声韵启蒙,也来问我。”看到雨澜似笑非笑的目光,还是颇不服气地背诵道:“冯妇虎,叶公龙,舞蝶对鸣蛩。衔泥双紫燕,课蜜几黄蜂……”   雨澜又问:“子曰: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何解?”   小男孩BALABALA一阵解释。   雨澜一连又问了几个问题,小男孩对答如流,慢慢也就放松了警惕。   雨澜见火候差不多了,忽然问了一句:“为什么要逃学?”   小男孩随口回答:“先生叫我做一首绝句,只有四句,却不但要有不同种类的动物,还要有不同种类的颜色。我最讨厌作诗,就溜出来……好哇,你诓我,你真是太狡猾了!”   雨澜笑得两只眼睛全都变成了月牙形状。“你到底是不爱做诗呢,还是根本就做不出来?”   小男孩涨红了脸,“做诗有什么难的,谁不会做呀!”   雨澜转过身子对着两个大丫头。   晓月晓玉看着雨澜调戏小正太,看得极为欢乐。   雨澜道:“哎呀,怎么办,我忽然诗兴大发。”   晓月立刻接茬道:“那您就做一首绝句吧,诗里既要有不同种类的动物。又要有不同种类的颜色。”   小男孩明显不大信任雨澜:“切!你就吹吧,诗是那么好作的吗?”   “我要是能做出来,那又怎样?”   小男孩指着自己的金冠说道:“你要是能做出来,我就把帽子上的那颗大珠送给你!”   “很好!你这颗大珠归我了!”雨澜慢慢念道:“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   “……”小男孩吃惊不已。他年纪虽然不大,但是从小耳濡目染,在这种环境下长大,基本的鉴赏能力还是有的。   雨澜问:“我这诗做得如何?”   小男孩期期艾艾了半天,道:“马马虎虎……”   雨澜得意洋洋地笑着。心里暗自嘀咕:马马虎虎?这可是诗圣杜甫大人传诵千古的名篇!   “这颗珠子归你了。“小男孩也不含糊,脱下冠冕,真将帽子上的大珠一把扯了下来,交到雨澜手上。如此价值连城的宝物,他一点后悔留恋的神情都没有。   雨澜不由黑线,认真地说:“这东西太珍贵我可不要!我是和你开玩笑的!”   小男孩眉头好看地皱了起来:“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说出去的话还能收回来吗?你当我是什么人了!给你你就拿着。”又理直气壮地说:“你要是觉得我吃亏了,你的诗归我就行了……”   雨澜知道他要拿着这首诗去应付先生,反正也不是她自己做的诗,她也乐得大方。眨眨眼睛道:“当然,小公子聪明天纵,莫说是这样的诗,就是再好百倍的你也做的出来。对不对!”   “当然!”小男孩被她夸得差点飞上天,小脸上都冒出红光来。   雨澜忍着笑咳嗽了一声,压低声音悄悄问道:“我说小公子,那四句诗都记住了吧,要不要我再念上一遍!”   小男孩一手托着金冠,一手拿着花环,鼻孔朝天地哼了一声:“这有什么难的!”   正说着,远处青石路上转来一个身穿丁香色十样锦妆花褙子的老妈妈,见到小男孩脸上立刻露出喜色,紧跑两步来到他面前。伸手一抹额上的汗珠,道:“老爷子,可找着您了!怎么一眨眼的功夫,您就跑这儿来了。前头王爷王妃到处找不见您,都快急死了!”   老爷子?!这是哪个府里的称呼?   小男孩喃喃道:“嬷嬷,我才出来一会子……”   “哎呦,这才一会子没见,怎么连帽子都掉了!”老妈妈拿过小男孩手里的金冠,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帽子上的大珠不见了,“这上边镶着的珠子呢?”   雨澜一阵不好意思,抬手就想将那珠子物归原主。却被小男孩用凌厉的目光制止住了。   小男孩道:“谁知道掉哪去了!一颗珠子罢了,有什么了不起的!回头再和娘要一颗安上就是了。”   “我的老爷子,您说得轻松,那可是从万里迢迢的黑龙江供过来的宝贝,那样的色泽质地,满京师也找不出几颗来。要是让娘娘知道了,这可怎么好……”絮絮叨叨地念叨着,还是将那没了大珠的金冠戴在了头上,又伸手细心抻平小男孩衣服上的褶皱。   “回去我和娘说,肯定不会连累嬷嬷!”   雨澜越听越尴尬,犹豫了一下终于放弃。刚才没有把珠子拿出来,现在再拿就更显得奇怪了。   片刻功夫,老妈妈已将小男孩拾掇得立立整整,这才上来给雨澜行礼,客客气气地道:“我家小王……小公子淘气,没给姑娘您添什么麻烦吧!”   雨澜忙道:“小公子聪明可爱,虽只相处片刻,却十分愉悦,何来添麻烦之说。”她说得倒也是实话。   小男孩听她这样说,扬了扬眉毛,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似乎在说:算你会说话!   老妈妈道:“那就好!那就好!延庆王爷还有王妃都在正院等着见小公子,不方便在此久留,老婆子这就告辞了!”   老妈妈带着小男孩走出很远,小男孩还回过头来打望雨澜。雨澜站在那里,心里则在暗暗猜测着他的身份。 ☆、49 风流王爷路见不平   小男孩走了没多久,银月便寻了过来,绝口不提前头的事情,雨澜也识趣地没有多问。   银月带着她逛了会儿园子,又留她用了午饭,才亲自送她到垂花门。   出了王府,雨澜登上马车,车夫扬起鞭子,蹄声得得,拐上宣武门大街。按照这个速度,再过小半个时辰就能回到杨府。   走了一程,马车忽然一顿,猛地停了下来。雨澜听见外头隐约传来喧闹声喝骂声,人声嘈切,便将车帘掀开一线缝隙,只见前头人头攒动,千百人喧嚣鼓噪拦住去路。雨澜示意了一下,晓玉忙探头出去问:“去看看出了什么事。”   随行的一个小厮很机灵地去了前头打探消息。不一会便回转了来:“前头是一个米行送粮的骡车队,遇到了一群泼皮无赖,非说米行的骡车撞了他们的人,非要人家赔一车粮食,两边口角纷飞,这时正有一个无赖躺在车辕里呢,谁拉也不走,后边的车全给堵在那儿了。围拢了数百百姓在这里看热闹,怕是一时不得过去。”   雨澜扶额。出门没看黄历,遇见古代的黑社会了。距离棋盘街杨家府邸没有几步路了,却被堵住这儿了!真是倒霉催的。   正自没奈何,蹄声隆隆,十几匹高头大马跑了过来,鞍辔鲜明,擦着雨澜的马车驰过。雨澜看见为首一人身穿一件竹青色圆领直裰,丰神俊朗,一双丹凤眼斜飞入鬓,脸上挂着懒洋洋迷死人不偿命的微笑。   好一位俊俏的小郎君。   战马风驰电掣地奔过来,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人群之中立刻哭爹喊娘一阵大乱。这十几位骑士的马蹄上都包着一寸厚的铁叶子,这要是真的纵马奔过去,绝对马踏成泥,一死死一片。   连雨澜也看得惊呼出声。   眼看着距离人群越来越近了,十几位骑士猛然一勒缰绳,十几匹骏马一起来了一个漂亮的急刹车,前蹄高高扬起在半空,咴咴一阵乱叫,终于停了下来。距离人群只有不到十米的距离。   人群里立刻传来一阵咒骂声。   “哈哈哈!”带头的那位贵公子发出一阵得意的大笑声,回过头来看了一眼雨澜的马车,似乎知道有人在后边偷看。   雨澜慌忙放下帘子。奶奶的,今天诸事不顺,先是黑社会,然后是纨绔,什么极品都碰见了。   人群早已让出一条路来,贵公子马鞭一指,问道:“怎么回事?”   早有一个身穿绸衫带着瓜皮帽一身商人打扮的中年走过来,见他一身打扮极为尊贵,忙深施一礼道:“这位公子,小的是丰顺米行的管事陶吉,今日本是从通州运米回来,也不知从哪里出来一伙无赖,硬诬赖小的们的骡车撞了他,非要小的们赔他们一车粮食,如今人还在车辕下躺着呢!”   那贵公子双眉一轩,“此话当真?”   二十几个泼皮之中有一人排众而出,大大咧咧地道:“小子你是什么人,敢管爷们的事儿?”   “哟嗬!口气不小,本来爷可管可不管,听了你这句话,这件事,爷今天是管定了!”   那泼皮见他衣饰华贵,一身气度颇为不凡,也不敢太过得罪他,只想把他吓走,便嚷嚷道:“小子把你的招子放亮一点!也不打听打听我们的老大是谁,你就敢横插一杠子?”   贵公子慢条斯理地道:“嘿,我说呢,天子脚下竟敢当街闹事,原来你们几个杂碎还有后台?说说吧,本公子洗耳恭听!”   那领头的泼皮听他说得难听,不由大怒:“小子,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老子们的大哥在四九城内可是大名鼎鼎,五城兵马司常进常出,顺天府随叫随到,诨号萧五爷是也!”   那贵公子听得一愣:“萧五爷?没听说过!那是个什么东西?”   那泼皮一脸的不可思议:“小子,你连萧五爷都不知道,还敢在四九城内打混?罢罢,今天老子就帮你长长见识,萧五爷你不知道,宫里头的吏部萧尚书、靖海侯萧老侯爷,还有宫里头的萧皇贵妃娘娘你总听说过吧,实话告诉你吧,那都是萧五爷的族亲!”   雨澜在车内听得清楚,心想难怪这些个无赖敢在天子脚下如此肆无忌惮,半天都没有官家的人出来制止,原来领头的竟是萧家的远亲,萧家如今权势熏天,官府看在萧家的面子上肯定不会为难他们,甚至和他们沆瀣一气,成为他们的保护伞也很有可能。   却听那贵公子仍是不慌不忙地道:“哦,原来是萧家的人!”   领头的泼皮得意洋洋:“这回知道怕了吧,只要你下马给老子磕个头,老子便高抬贵手,放你们一马!”   “哈哈哈!”那贵公子仰天一阵大笑,好像听见了世界上最好听的笑话一样:“能让爷跪在地上磕头的,全天下也找不出几个人来。就是萧家那两个老东西在我跟前也得恭恭敬敬的,你们算是什么东西?小的们,把你们的鞭子都拿出来,给我狠狠地抽,打死勿论!”   他抬手从马鞍上抽出一条镶金嵌玉的鞭子,一提缰绳,从人们早已让出的通道冲了进去,一鞭子就将那无赖抽翻在地。跟在他后面的十几个人也一起扬鞭纵马,冲进无赖队伍中,顷刻之间如同斩瓜切菜一般,一顿鞭子将无赖们抽得哭爹叫娘,四散奔逃。   恶人还得恶人磨!刚才米行的人百般求告,无赖们挡住了道,就是不肯放行,如今挨了一顿鞭子,立刻便做了鸟兽散。   “你是谁?有种报上名来!竟敢破坏五爷的好事,明天就叫人把你抓进五城兵马司里头吃牢饭!”领头的泼皮一直逃到一处巷子口,才回转了身子恶狠狠地问。   “告诉姓萧的,叫他把屁股洗干净,我叶枫齐明天就去端了他的老巢!”   “叶……叶枫齐?”那泼皮像是被吓傻了,“你,你是秦王叶枫齐?”   “秦王!”“这就是秦王殿下!”   “轰!”人群也是一阵骚动!   “哈哈!”叶枫齐一阵大笑,“不错,本王就是叶枫齐,今天本王收拾了这群无赖十分畅快,这些就赏给你们了!”他伸手入怀掏出一把金瓜子,随手抛向人群,人们立刻疯了一般四处拣拾。   那个泼皮早趁着慌乱,遁入小巷中走得踪影不见了。他冲撞了当朝王爷,若是被捉住,恐怕只有死路一条。   见泼皮们都散了,叶枫齐等人一声呼啸,也纵马狂奔而去,不片刻就消失在人们的视线之外。   “秦王叶枫齐?连你们都听说过?”叶枫齐还未走远,这边已经放下帘子热烈讨论起来。   晓月和晓玉一起点头,一向沉稳大气的晓玉更难得露出了星星眼。   “四九城里赫赫有名的纨绔子弟,整日走鸡斗狗不务正业,买一只蟋蟀花去一万两银子,闲着没事就和京城里小混混打架!督察院的御史没少上折子弹劾他,每次皇上都是小惩大戒,秦王爷也总是依然故我!”如玉如数家珍。   “真是个荒唐王爷!”雨澜叹息一声,只是这样的人生虽然荒唐,想来必定是畅意非凡,比之自己的小心翼翼不敢踏错一步不知要痛快多少,雨澜不由有些羡慕起这位荒唐王爷来了。   如玉道:“还不止这些呢,听说秦王爷还喜欢自己做生意,酒楼、当铺、米行、绸缎铺子,据说京城最出名的几家青楼都是他开的呢!”   每次都是如月说个没完,今日换成如玉了,雨澜不由奇怪:“你怎么知道的这样清楚?”难道是明星效应?叶枫齐的外型和身份,做明星的资格是绰绰有余了。   如月笑道:“她呀,最爱听秦王爷的事了,还一说起来就没完,我看呢,她是动了春心,想要嫁到王府去当王妃呢?”   如玉一张脸红到了脖子根,伸手去扯如月的嘴:“小蹄子,叫你乱说!秦王爷是什么身份,我是什么身份?这种话也是乱说的吗?”   雨澜听出了弦外之音,奇道:“难道秦王还没納正妃?”叶枫齐看起来也有二十来岁了,皇室子弟在这个岁数还不结婚的怕是屈指可数了。   这次如月回道:“没有没有!老是听说秦王爷流连青楼楚馆!今儿宠这个粉头,明爱那个花魁的,老能听见一些响动!”   原来古代也兴传绯闻啊! ☆、50 院试将近恩哥夭折   回到杨府已过了申时。雨澜见了老太太、大太太汇报了今日延庆王府的行止,刚一回到绿静斋就被钱妈妈神秘兮兮地叫到一旁。“眼看着五月初八就要到了,那可是宗哥儿的大日子……”五月初八是二少爷和三少爷院试的日子。宗哥儿若是过了院试,就是身有功名的秀才了。这一阵子雨澜一直关注着他的学业,可这种事情她也帮不上大忙,只能在精神上鼓励一下。   雨澜点头道:“我知道!这几日我正忙着给三弟弟绣笔袋,已经绣好一大半了,过不了几日就能绣得了。”   钱妈妈摇头道:“我说的不是这个!”她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道:“我听府里的下人们都在传,说龙虎山上下来一位真人,如今住在干鱼胡同玄极观中,道法高强,能够呼风唤雨、点石成金,最厉害的是炼丹术!据说他炼成一种仙丹叫做“舒风丸”,吃上一颗,傻子也能变神童!如今京师官宦人家里头凡是要考秀才的,全都遣了人重金去求……”钱妈妈用手指了指合香阁的方向,“那边也去人了!”   钱妈妈许是看着眼红了:“二少爷有亲娘疼,三少爷却没有。这眼看就要端阳节了,太太操持过节的事情,许是不知道,许是知道了不愿出这份额外的银子。大老爷也不管管三少爷!”竟难得的抱怨起来,一副生怕三少爷没了仙丹嗑,考不上秀才的表情。   钱妈妈哪里都好,就是迷信。不论僧道,不论三清还是如来,她来者不拒,什么都信。雨澜来了这段时间了,对于古人的迷信是深有体会——出个门都要翻翻黄历,随便干点啥都要看看风水。   这什么什么真人,一听就是江湖骗子,什么呼风唤雨点石成金,你都能把石头变成金子了,还来这儿卖假药?可架不住老百姓就信这个!   雨澜就好奇地问了一句:“钱妈妈,那什么‘舒风丸’多少钱一丸?”   钱妈妈伸出五个指头。   “五两银子?”   钱妈妈道:“是五百两银子一颗!还有价无市,供不应求!那可是仙丹!”   雨澜翻个白眼。五百两?我靠!这也太坑爹了!够普通小老百姓一家人舒舒服服活一辈子了。   雨澜松了一口气,“这么贵,我们就是想凑钱帮三弟弟买一颗回来也有心无力!妈妈放心吧,三弟弟就是没有仙丹吃,也一定能考上秀才的。”   “也只能这样了!”钱妈妈唉声叹气地道:“是不是该给三少爷送个信过去,叫他求求老爷……”   雨澜赶紧道:“妈妈千万别!子不语怪力乱神,读书人信奉的是孔孟的中庸之道,要是三弟弟拿这样的事去求父亲,在父亲眼里会是个什么形象?”   钱妈妈知道雨澜说的有理,只好又叹息一回。   此时此刻,合香阁中,柳姨娘母子三人悄悄聚在一起,柳姨娘手中珍而重之地捧着一个紫金葫芦,承宗和雨霞眼巴巴地看着她打开塞子,从葫芦里倒出一颗晶莹剔透的龙眼大小一颗丸子,立刻就有一阵清香扑鼻而来。   “这就是‘舒风丸’?这东西真的那么神,能帮我考上秀才?”承业一脸希冀地问,这段时间他被大老爷拘在院子里读书,学问颇有长进。只不过眼前有了捷径,谁还愿意一步一个脚印的努力。   雨霞道:“看这卖相倒是不错!”   柳姨娘看着珍珠大小晶莹剔透的“仙丹”,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花了五百两银子买回来的东西那还有假?派去的家丁回来回报说,人家老神仙一开始还不愿卖给我们呢,是那家丁千秋万求,打躬作揖,最后抬出了老太爷,才好不容易求到这一粒。要不是人家看在老太爷是当朝首辅的面子上,想和杨家结个善缘,这一粒都没有呢。”   听了这番话,承业精神一震,眼睛更亮了,“要是真的像老神仙说的那么神奇就好了!”   “这宝贝一定要下场之前服用才最有效!”柳姨娘珍而重之地将“仙丹”收回葫芦,将塞子重新塞好。这才告诫一子一女道:“这宝贝咱们有,三少爷那儿却没有,这件事你们一定要保密,千万不能让正院知道了,省得又闹出别的事端来。不论怎样,这次业哥儿一定要考中秀才,那时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写入太太名下,挂上嫡出的名头了。以后大房的甚至整个相府的基业岂不就全是咱们的了?”   业哥儿听得脸上放出光来,用力点了点头。   怡宁居里头,大太太和吴妈妈也关着房门偷偷计议。   大太太啜了一口茶问道:“都安排妥当了?”   “妥当了,都妥当了!”吴妈妈满脸的激动兴奋。“我故意叫人在下人们中间散布消息,把那道士吹得神乎其神——其实他只不过是个江湖上卖狗皮膏药的,哪里是什么神仙啊!合香阁那头辗转得到消息,果然信以为真,立刻派人去了元真观。”   大太太笑得直不起腰来:“你找来的那个骗子一副仙风道骨的样子,谁见了都先信了七分,那老道又会装腔作势拿架子。况且你又专门找了人扮成官宦人家的管家,也跟着去求药,合香阁派去的家丁能有什么见识,立刻便信了个十成十!我们只管等着五月初八看好戏了!”   吴妈妈道:“到时候,管叫他连考场也进不去!”   大太太冷笑一声:“哼哼,一个贱婢的儿子,竟妄想着挂上嫡子的名头!你这一计真是好!我这里给你记上一功!”   吴妈妈笑道:“都是托太太的福,我可不敢居功!”   大太太笑了一阵,叹道:“我们把什么都安排好了,这一次,就看宗哥儿的造化了!”   一连几天,恩哥儿的病越发不好,五老爷心急如焚,一连换了几个太医,开了不少方子,喝了许多汤药下去,又熬了汤药给奶娘喝下,通过奶娘的奶水喂给恩哥儿。到后来,恩哥儿整日只是昏沉不省,不但药喝了就吐,连奶也不吃了。   太医再来看,全都摇头说“治不得了”,叫五老爷夫妇早作准备。   五太太衣不解带,昼夜抱了恩哥儿在怀中,眼泪哭得都干了。大太太也来看了一回,见那小小的孩子已经瘦成了一把干柴,被五太太抱在怀里已经进气多出气少了,十分的可怜。   大太太看了一阵快意,自己没有儿子,她就巴不得妯娌们全都和她一样。加上老太太一直偏袒这个弟媳妇,大太太早就一肚子气了。只是一腔欢喜偏偏不能表现出来,憋得她十分难受。只凉凉道:“五弟妹还是及早准备孩子的后事吧!”嘴角居然勾起了一丝笑容。   雨霏、雨澜、雨馨陪着大太太一块儿来的。雨澜坐在下首暗暗喊糟。   五太太气得浑身发抖,忽然站起来把一碗滚烫的茶连碗带水一起摔在地上,滚烫的热水差点溅到大太太身上。五太太厉声喝道:“你给我滚出去!”   屋子里一时间静得掉下一根针都能听得到。   大太太惊得愣住了,脸色阵红阵青。   一屋子的太太小姐媳妇子丫头也全都惊呆了。谁也没想到一向温文端庄稳重识礼的五太太也会发这么大的脾气。   “好!好!我好心来看你,来看你的儿子,你却用这种态度来对我,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五太太不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她,身上散发出一种母狮护犊般的气势。人人都有逆鳞,恩哥儿就是五太太的逆鳞。大太太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这个时候揭她的逆鳞。若非五太太方寸已乱,以她的家教修养,是绝对不会说出这种话来的。   大太太本就有些心虚,更是受不了五太太的那种眼神,愤愤地对着几个女儿叫道:“还坐着干什么,都给我站起来,这里不欢迎我们大房,还赖在这里干什么!都走!都回去!”   在女儿面前被五太太发作了一通,面子都丢光了,偏偏她自己心虚,不能拿五太太怎么样,心里这个郁闷就不用说了。哼了一声,带头走出及春轩。   雨澜虽然不齿大太太的为人,这个时候却也不便单独留下,匆匆说了一句:“五婶婶想开些,侄女明天再来看您。”就跟在雨霏雨馨的身后一块儿出来。   出了房门,听见里头传来五太太压抑的哭声。   第二日,雨澜给大太太请了安回到绿静斋,刚在次间里就着小菜吃了一口粳米粥,就有及春轩的丫鬟来报丧:“六少爷没了。”   雨澜怔怔地放下碗,虽然早有准备,还是觉得心里难受得厉害。   这个时代医疗条件实在太差了,孩子的夭折比率比现代高十倍不止。来到古代这段时间,她三不五时总要听人说起哪个官宦人家的孩子夭折了,可活生生地发生在自己身边,那感觉却又不一样。   好半天,雨澜回过神来问:“孩子是什么时候走的?五婶婶还好吗?”一边叫晓玉晓月找赶快找来素服换上。   小丫头据实回道:“是辰初三刻。五太太哭得晕了过去,灌了姜汤半日方才苏省,现在十分的不好。”   雨澜心里一酸,又问了几句才打发了小丫头出去。这时晓月已经拿来素服,雨澜回到卧室换好衣服,又将身上佩戴的鲜亮首饰全都取了,如玉机灵,早就换好了衣服。雨澜就留如月在房里,带着如玉赶去及春轩。   钱妈妈见雨澜只喝了一口梗米粥,心疼地追上来道:“姑娘好歹再吃一口过去,误不了事的!”   天气渐热,雨澜本就有些厌食,想起一个活生生的小人儿就这样说没就没了,更加没有吃饭的心情。只说:“你们只管吃饭,我和晓玉先去瞧瞧五婶婶。”   钱妈妈还待劝,雨澜已经向外走去。钱妈妈只得急急回身拿了些桂花糕、莲子糕、梅花糕之类的点心塞给晓玉。   雨澜带着晓玉来到及春轩,二太太已经先一步来了。见雨澜穿着白色的素服过来,头上还插着一朵小白花,不由暗暗点了点头。哀哀说道:“真真是可怜见的,那么小的孩子,才一岁多一点儿。这叫五弟妹如何生受?”二太太眼眶红红的,毕竟是有孩子的人,颇有些感同身受,说着就拿绢子擦泪。   雨澜本来就心里难受,被她这样一说,也跟着淌下泪来。两人进了前厅西厢房,只见恩哥儿穿得齐齐整整地躺在一张紫檀木的小床上。头顶点着长明灯,五太太坐在床尾,云鬓散乱,钗歪环斜,哀哀哭泣,声音都哑了。五老爷一脸惘然地坐在对面,脸上泪痕未干。   一旁围着一大群□丫鬟,全都低首垂泪,屋子里哭声一片。   二太太和雨澜见这架势,也跟着哭了起来。   二太太哭了几声,见屋子里乱糟糟一团,走到五老爷跟前,出声安慰道:“五叔叔节哀顺变,怎地这里如此纷乱,也没个章程。可使人去知会亲家了没有?可去叫人寻阴阳先生来没有?可叫匠人给孩子攒造了棺椁儿没有?”   五老爷只是摇头,好一会儿才道:“二嫂,我现在方寸已乱,还望你帮我拿个章程出来。”   二太太皱眉道:“这里总要有个人来管事,安排着下头的丫鬟婆子们各行其道,一会儿各家亲戚旧友得了消息,定会使人前来祭拜,这样乱纷纷的可怎么好?”   按大楚的习俗,小儿的葬礼一般是不会大办的,可杨家这样的大家族,什么事情都要依礼而行,恩哥儿的丧事便也不会很草率。大太太作为当家主母,正应该出面主持,可五老爷早就差人去报了大太太,她到现在还不见人影。   昨日大太太与五太太的生了龃龉,二太太自然是知晓的,这时当然也明白大太太何以托大拿乔。心里不由暗哂她没有眼色。 ☆、51 及春轩初见谢之远   说话间,雨嘉、雨霏、雨霞、雨晴也全都来了。二姑娘雨嘉是马上就要出嫁的人,这种场合她不便多待,在灵前祭拜了小弟弟,又与五老爷五太太说了几句话,就由丫鬟扶着去了。   五老爷五太太也说不出什么来。   雨霞虽被大太太禁了足,五房的弟弟死了,也总不好不过来瞧瞧,着人请示了大太太这才过来。   不管真情还是假意,几个姐姐看到恩哥儿自然又是一阵哭号,雨澜劝了五太太半天,好不容易她止住了悲声,这下子又被勾起了愁绪,口口声声地叫:“我那苦命的孩儿,你教我怎生割舍的你去……”   众姐妹见她哭得凄惨,一时哭音也跟着大了起来。雨澜心细眼尖,见雨霞、雨霏低着头,哭声很大,只是两人用帕子摁了半天眼角,那帕子却还是干干爽爽的。雨澜心里就不由得一阵恶寒,堂弟死了却挤不出一滴眼泪来,这时代大宅门里的亲情真是薄得比不上一张纸!   好在八姑娘九姑娘倒是真的在那儿哭。尤其是八姑娘雨馨,哭得鼻涕虫流出来老长,雨澜心里总算略略有些安慰。   老太太那里也一早差人报了信,苏妈妈和杏黄搀着她进了门,看见小孙孙,老太太也不由大哭。“娘!”五太太扑进老太太的怀里,只叫了一声,眼泪就如决堤的洪水一般涌出眼眶。   “可怜我那小孙子,才刚刚足岁,怎么就这么没有福气就去了!让我这老太婆怎么受的了?”老太太生在这个时代,难免重男轻女,对孙子十分重视,对于恩哥儿的死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可一时还是伤心莫名。   二太太见了就有些着急。老太太毕竟年纪大了,老是这么哭可不是个事,若是哭坏了身子,那可是了不得的事。她正想过去劝,坐在五太太身边的雨澜已经扶住了老太太的胳膊,劝道:“祖母,您千万节哀!恩哥儿抛下咱们去了,哭是哭不回来的。您要是再这么哭下去,万一哭坏了身子,可怎生是好,五叔五婶刚没了孩儿,要是您再病倒了,您还叫他们活不活了。您听听,五婶已经哭破了声气,咱们就别再招她了吧。”她娓娓道来,鞭辟入里,老太太知道她说的再理,也就擦了擦眼泪,伸手拢了拢五太太蓬乱的头发,道:“你侄女说得在理,孩子去了是你和他缘分尽了,这一年多来,你为他操碎了心,受尽了苦,也算对得起他了,好好把他发送出去,你的身子也要紧。你年少青春,过几日再给我养个白白胖胖的孙子也就是了!”   好说歹说,总算暂时劝住了五太太。雨澜见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五太太若是呆在这里只会触景生情,这么哭下去,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就冲着五太太的贴身丫鬟梨香使了个眼色,两人硬架着五太太回了上房休息。   二太太眼中就闪过一丝赞赏。这个侄女是越来越能干了。不说别的,单说这份交际手腕和这份审时度势的本领,就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这时五老爷上前来请老太太回去休息。老太太见屋子里的丫鬟婆子乱糟糟一片,也没个人理事。就不由有些火大。叫了雨馨过来问:“你母亲怎么还没来?”语气中就透了几分严厉。   雨馨唯唯诺诺地道:“母亲偶感风寒,一时卧床不起,不得前来。”平日她虽霸道,却不是完全不讲道理的人,母亲明明好好的却推病不来,她也觉得很不妥当。   “偶感风寒?”老太太使劲顿了顿手中的龙头拐杖,语气变得十分不耐:“昨日还好好的,今天就感染了风寒?她这病得的可真是时候。”这个大儿媳妇她是太了解了,气量狭隘难以容人,总要三不五时地给五太太下个绊子,原因不外两点:一是五太太有儿子,而她没有。二是老太太偏袒五太太,她不忿。   五太太的儿子死了,恐怕此时她正偷着高兴呢。只是她身为当家主母,拿着家里的对牌钥匙,却如此不顾大局,老太太着实有些生气。以前看在太后的面子上,总是让她三分,这一回她是做得太过分了。   老太太招手叫了杏黄过来:“你去一趟怡宁居,替我把大太太请过来。告诉她,她若是不来,我老婆子就亲自过去请她。快去!”话说得很重,八姑娘听着脸色微微发白。   杏黄一溜小跑着出去了。不一时就引着大太太进来了。一进屋,大太太就装模作样地咳嗽了几声,先去灵前拜祭了恩哥儿,又来拜见老太太,老太太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番,目光一有如锥子,看得大太太浑身不得劲。老太太这才发话道:“听说你感染了风寒?”   大太太脸色微微一变,低下头道:“媳妇病得不是时候。”   老太太淡淡道:“没什么是时候不是时候的。只是家里幼儿新丧,没有个人主事断然不行。你既然病了,就把对牌和钥匙交出来,叫老二媳妇暂时管几天,你自管去歇着,好好养养病。”   大太太愕然抬头:“娘?以前都是我理事,现在家里事情又这么多,恐怕二弟妹一时不得上手……”老太太这是要暂时剥夺她管家的权力了,大太太如何肯答应。   二太太冷哼了一声:“我虽然愚笨,却也有信心将小侄子的丧礼办得风风光光!”   老太太见这个时候妯娌两个还在斗气,不耐道:“怎么,你对我的安排还有疑议?”   婆婆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啊?!   老太太这一发火,大太太立刻蔫了:“媳妇不敢!全听母亲吩咐!”   老太太微微点头,又对二太太说:“事不宜迟,老二家的这就随你大嫂去怡宁居拿对牌钥匙,恩哥儿毕竟是我的孙子,虽然孩子太小不能大办,却也不能委屈了他,该有的一样不能少,你可明白?”   二太太大声道:“媳妇明白,一定不负老太太所托。”看见大太太吃瘪,没有比她更高兴的人了。   “既然如此,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于是妯娌两个出了及春轩,到正院怡宁居交付对牌、钥匙和账册,见二太太一副胜利者得意洋洋的表情,大太太更觉郁卒。   二太太再回及春轩,便带了身边的得力的妈妈和丫头,先叫人按仪制重新布置了西厢房,然后各自分派任务,报丧的报丧,接送客人的接送客人,一应事宜,安排得井井有条。   不一时,阴阳先生来了,与五老爷议定停灵三日,请觉恩寺的和尚做水陆道场,五日后入殓下葬。老太太拍板定下。又知会了五太太,五太太已是神魂俱丧,只余哀戚,再无他话。   第二日一早,杨家的一众亲戚,老太爷的门生,大老爷二老爷五老爷的同僚听闻消息纷纷前来吊看。五太太娘家远在江南,谢家在各地做官的不少,京师里头却只有一位远房的族叔名叫谢瑞春,在大理寺任职,得到消息之后立刻带着夫人儿子前来拜祭。   在恩哥儿灵前祭毕,下人们引着谢瑞春到外院吃茶,谢瑞春的太太耿氏便带着儿子谢之远进了五太太住的及春轩正房探视。   五月的天气,五太太房间开着门,丫鬟引着耿氏和谢之远来到屋外,远远就听见一个清冽的声音,如同大夏天吃下一碗冰凌那样让人听着舒服。   “……死者已矣,生者如斯。您和恩哥儿母子一场,他若是泉下有知,也断不愿看到您如此难过伤心。您还这样年轻,万不可伤了身子,不论怎样也要再生一个孩子,不然的话,保不齐又要有人……”声音渐渐低下去了,五太太断断续续的哭声也随之低沉。   “耿太太来了!”小丫鬟在外头通报了一声,掀开帘子母子两个便进去了。   屋子里采光很好,只见五太太躺在紫檀木的罗汉床上,面色惨白,眼角泪迹未干。旁边坐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穿一身素白的褙子,不施粉黛,肤如新雪,目光清澈,耿氏便不由多看了几眼。   “婶子您来了!”五太太挣扎着想要从床上爬起来给她见礼,耿氏连忙上前摁住她。“在床上好好躺着,都什么时候了,还讲究这些个虚礼!恩哥儿还那么小的一个孩子,怎么说没就没了……”说着就拿了帕子去擦眼泪。   五太太立刻泪盈于睫。   我好不容易给劝好了一点,您又来招她!雨澜这个郁闷啊。   赶紧站起来打断,屈身行礼道:“见过耿太太。”见耿太太也就三十多岁的年纪,虽然比五太太高了一辈,但是年纪却很轻,谢家是江南数得着的大家族,这种情况也不鲜见。   耿太太见她落落大方,举止得体,心中大为喜欢,一把拉住她的手,问道:“这是贵府哪位姑娘,我却是没见过的。生的真真好看!”   五太太介绍道:“这是我大哥的女儿,排行第七,澜姐儿。这几日多亏了有她在我身边开解,要不然我是真的捱不下去了!”   听见雨澜排行第七,耿太太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很快就隐没了去,笑道:“真是个好姑娘,不但模样生的俊,品行更是没的说。”   耿太太一拉身后的儿子,“还不快见见你的堂姐和堂侄女。”   雨澜早看见耿氏身后跟着一位十五六岁的少年。肤色微黑,浓眉大眼,生得虎头虎脑的,颇为惹人喜爱。   谢之远也算是一个外男了,只是如今长辈俱在,两人算起来还带着拐弯的亲戚,且又差了一辈。又是五太太丧子的情况下,雨澜便也没有避到屏风后面去。   谢之远见过五太太,雨澜又过来给他行礼,口称“表叔!”谢之远见她粉嫩美丽,气质优雅,行为大方,侧身受了她的礼,一时竟有些脸红。   雨澜见他憨厚的样子,一时觉得颇为有趣。小丫鬟搬了椅子请耿太太和谢之远坐了。少不得安慰五太太几句,雨澜坐在一旁,微微垂首,静静地听着,谢之远不由偷偷看了她一眼,又赶紧移开目光。   雨澜却是看见了,见他一脸好奇又害羞的样子,不由抿唇一笑。谢之远不由大囧,连脖子都红了。   耿太太见了话题三扯五扯,就扯到了儿子身上。“谢家江南名门,诗礼传家,这个孽子却不知上进,生下来就不爱读书,整日价只喜欢舞枪弄棒,我和他爹不知说过他多少回,他就是改不了。他爹后来也懒得管教他了,请回一个枪棒教头,随便学了些武艺。前些日子他去参加武举乡试,也是运气好,竟然考中了……”五太太说起自己的儿子,语气中自然带着一股骄傲之情。   大楚定鼎中原一甲子,各种制度日渐完备。武官虽仍以行伍出身为“正途”,以科举出身者为补充,但在有识之士的大力提倡下,对武举考试也是越来越重视。   相对而言,武官虽然没有文官那样地位崇高,但武进士出身却比文官的科举考试升迁的快得多。考中了武进士直接就可以做正三品的参将。而文状元按惯例仅仅是一个正七品的翰林院编修。   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雨澜不由满含钦佩地看了一眼谢之远。没想到他小小年纪就身有功名。十五岁的武举人,哪个角度看都已经是十分难得的了。难怪他身上有股勃勃的英气,比之承祖、承宗等人气质完全不同。   按她的了解,武举和一般的大老粗莽夫又不一样,大楚制,武举先考策略,后试弓马,策不中者不准试弓马。   某种意义上说,这个年纪尚小的谢之远,说不定以后还是大楚的难得的将才呢。如今边境未宁,蜀汉未平,天下尚未彻底底定,日后自有武将建功立业的日子。 ☆、52 承业误考雨澜入宫   因为五太太的儿子夭折,二姑娘雨嘉马上就要出嫁,加上二少爷、三少爷的府试的日子也马上就要到了。发送完了恩哥儿,五太太又病了一场,少不得延医请药,杨家诸事烦扰,二太太忙得脚不点地,端午节也就没有大操大办,一家人围在一起吃了粽子,也就算过完了这个大节气。   恩哥儿的丧事办完了,老太太却没有立即发话将府中中馈之权重新归还给大太太,还是由二太太暂时代理。大太太暗示了几回老太太,老太太却佯作不知,大太太心里就有些七上八下的。   大楚的习俗,端午节出嫁的姑娘是要归宁的,杨府如今嫁出去的只有一个大姑娘雨沐,大姑爷吉安侯世子陆仲亨亲自送她回娘家。   雨澜这是第一次见这个大姐夫。见他二十二三岁,生得仪表堂堂,长得虽然比不上叶邑辰、叶敏淳,但也行止有度,人品端方,算得上是人中之龙。   他倒是没有因为雨澜出身低微而慢待了她,见面礼和所有的姐妹一样,都是一个镶珠嵌金的华美荷包。单看外表就知道里头的东西肯定次不了。   上巳节的时候雨澜没见到这位杨府的嫡长女,此刻见到她,果然很有大家闺秀的风范,对待几个妹妹也颇为和善。她拉着雨澜说了好一阵子话。态度颇为温和柔婉。   雨澜见她长得秀美端丽,只是脸上虽然扑了厚厚的一层粉,却怎也遮掩不住灰败的容颜,脸上佯装出高兴的神情,可怎么看都写满了四个大字——强颜欢笑。想必吉安侯侯府虽然富贵,但是日子绝没有想象中那般舒坦。   雨澜早就听人说过:大姐姐只生了一个女儿就再也无出,她的婆婆和大太太待字闺中的时候就相互看着不顺眼,如今做了亲家,也是你不让我我不让你。大姑娘夹在中间里外不是人。   雨沐嫁过去之后,婆婆处处刁难,陆家子嗣众多,妯娌小叔一抓一大把,府里的关系错综复杂,人际关系想想就叫人头痛。陆仲亨很有几个成气候的弟弟,他这个世子之位坐得也就不那么牢靠。   加上大姑娘生了一个女儿之后伤了身子,再无所出,婆婆就做主在世子的房里放了人,如今两个妾室都已身怀六甲,她不但不能妒忌,还要陪着小意,小心翼翼地伺候着,只盼着她们能诞下麟儿,好抱进正房当做自己亲生的养活着。   因为身子不好,她又早交出了中馈之权……   这日子过得要是能舒坦就奇怪了。   大太太见自己的女儿如此形容,脸色就不由沉了下去。对陆仲亨就有些夹枪带棒的,数落他照顾女儿不周,陆仲亨神态自若,全当听不明白。   大姑娘急得直给自己的娘亲使眼色。   老太太有些看不下去了,大太太这个人实在太没成算,她在这里数落女婿是给自己出了一口气,可要是碰上一个小肚鸡肠的,回过头来将气撒在大姑娘头上,最后倒霉的还是她的女儿。   老太太就打断大太太道:“老爷和老大也该散衙回府了,快去见见你们的祖父和父亲吧!”   拜见了老太爷、大老爷,陆仲亨留下两大车礼物返回了吉安侯府,大姑娘雨沐就跟着大太太进了上房,关上房门,母女俩说了一个时辰的私房话,出来的时候两个人眼睛都是红红的。   雨澜听说了也唯有感叹:大姐夫明明是个好的,杨陆两家也算门当户对,可大姐姐为什么过得那般不幸福呢?   这个时代,女人真的很不容易!大姑娘这样,出身、容貌、品行样样拔尖,又有那样强势的娘家,却依然混得如此凄惨,到底应该怪陆家人、大太太还是这个时代呢?   过了端午节就是二少爷和三少爷府试的日子。大老爷一大早就起来,先开了祠堂,带着两个儿子拜祭了列祖列宗,又黑着脸敦敦教导一番:“你们要记住你们是我杨家的子孙,不要给你们的祖父和父亲丢脸。”   众姊妹将兄弟两个一直送到二门,大少爷承祖亲自带着小厮将二少爷三少爷送进考院。   柳姨娘回到合香阁,立刻跪在小祠堂的观音像前,点燃了檀香,一遍遍地念经,虔心祈祷。合香阁里气氛沉肃,婆子丫鬟们进进出出都小心翼翼的。   柳姨娘一卷《心经》没念完,就见一个丫头匆匆跑了进来,“不好了,不好了,二少爷出事了!”   柳姨娘大吃一惊,一把捻断手里的一串佛珠,噼里啪啦声中,佛珠滚了满地。   柳姨娘站起身来,厉声喝道:“到底怎么回事?你要是敢胡说八道,诅咒二少爷我就叫了人牙子来立刻把你发卖了。”柳姨娘声色俱厉,心里却隐隐有着不好的预感。   小丫鬟吓得一下子跪倒在地上:“我也是听外院的小厮们说的,他们说,说二少爷坐着马车还没到考院,就肚子痛得厉害,然后就,就腹泻不止,连考院都没进去,如今被大少爷拉了回来,老爷太太全都过去了。”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柳姨娘脑子嗡了一声,腿一软向后倒去。   “姨娘!”她身边侍候的赵妈妈慌忙伸手扶住了她。   柳姨娘急道:“快,快扶我去文轩阁瞧瞧!”隐隐觉得自己娘们儿似乎被算计了。   赵妈妈迟疑道:“可咱们没有老爷太太的吩咐,不能出擅自出二门。”   “都什么时候了,还计较这些!”   赵妈妈无奈,只得一边叫丫鬟准备帷帽给柳姨娘戴上,一边扶着她出了垂花门,来到二少爷住的文轩阁。   大老爷和大太太都在了,大老爷脸色铁青,儿子去考秀才却连考院的门都没能进去,这种事情发生在谁的身上,谁都要暴走!   大太太则是一脸的幸灾乐祸,完全不加掩饰。   “我的儿啊,你这是怎么了!”柳姨娘方寸已乱,一进房间就看见儿子躺在榻上,脸色苍白,想到辛苦谋算的一切都化为泡影,儿子写入正房名下已经不可能,柳姨娘心中大痛。竟然忘了先给老爷太太见礼。   “姨娘!”承业眼中含泪,刚叫了一声,下腹一阵雷鸣,连忙从榻上爬起来,旁边的小丫鬟忙扶起他,跌跌撞撞地往净房赶去。   柳姨娘泪眼婆娑地看着承业奔出房间,忽然噗通一声跪在大老爷膝前,“老爷,您瞧瞧业哥儿的样子,分明被人在饮食中下了泻药,老爷,这是有人不想我们母子好过呀,竟用这种手段毒害业哥儿,让他连秀才也考不成,您一定要给我们做主啊!”说毕抱住大老爷的双腿,放声大哭。   大老爷不是瞎子,早已看了出来,一双眼睛似欲喷火,直直瞪着大太太,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早饭是在正房吃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太太虽是这件事的罪魁祸首,可见了大老爷的态度也不由怒气上涌,她冷笑连连道:“老爷,做人不可太过偏心。我便是再不喜欢二少爷也不会做出这种事情来。况且三少爷也是在我那里用的饭,怎么没事?偏偏只有二少爷被人下了泻药?别不是他自己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反而将这个屎盆子扣在我的头上吧?”   说着业哥儿已由丫鬟扶着从净房里出来,大老爷狠狠瞪了他一眼,声色俱厉道:“孽障,你可自己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   承业见父亲的额头上青筋暴起,长这么大,还从未见父亲发这么大火,他吓得在生母身边跪了下来,嗫嚅道:“孩儿没有……”   大太太冷笑道:“二少爷一定要好好想想,毒害庶子的罪名我可担当不起!”   大老爷厉喝一声:“说!”   承业额头上的冷汗涔涔而下,一时六神无主,吞吞吐吐道:“只在上了马车的时候,吃,吃了一粒‘舒风丸’……”   大老爷眉心间已攒起两个大疙瘩,显然是在强自压制着暴怒:“那是什么东西?”   承业不敢隐瞒,在大老爷的高压下,也顾不得替柳姨娘遮掩,一五一十地将柳姨娘花重金请来“仙丹”的过程述说了一遍。   大老爷听完了怒不可遏,狠狠给了柳姨娘一巴掌:“无知蠢妇,这种江湖骗子的话你们也信?真是愚昧至极!为什么不提前与我商量就自作主张?”   柳姨娘玉白的脸颊上出现五道鲜明的指印,她伺候大老爷近二十年,大老爷对她疼爱有加,从未有一个指头加诸于她,今天却当着嫡妻的面子给了她一巴掌。   这一巴掌打得柳姨娘愣在那里,连哭都忘了!   大太太看得暗爽不已,恨不能拍两下手庆祝一番。   大老爷仍是怒气未歇,厌弃道:“今次你们两个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从今日起,柳氏禁足三月,没有我的命令,一概不得踏出房门一步。”   又对承业道:“你这个孽畜也给我闭门读书,好好反省自身!我会定时检查你的功课,若再敢延误,定请了家法伺候,绝不饶恕!”   最后才缓和语气,对大太太说:“以后业哥儿的一应生活起居还是交由太太处理,请太太多多费心!”   大太太得了里子又得了面子,心中畅快无比,这时也不再拿架子,而是痛痛快快地答应了下来。   大老爷拂袖而去,看也不看地上跪着的这对母子一眼。柳姨娘这才哭出声来。   大老爷回到书房,立刻派了人去干鱼胡同玄极观找那位卖给承业仙丹的道人,那人早已无影无踪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畏罪潜逃,这时更是坐实了那道人的罪名。这一回是真的气得不轻。大老爷当夜就住到了正院新收的通房丫头红雪房中。   这一局较量,大太太完胜!   几日后,承宗独个一人从考院里回来,这次承业出了那种事,一家人便都对承宗寄予了厚望。连老太太都等在怡宁居的正房里等着孙子。   承宗进了门,见过一众长辈,已是熬得脸色乌青,大太太急急问他考得如何,却被老太太打断:“孩子累坏了,先回房好好睡一觉,醒来再说不迟。”   大老爷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大房到现在还没有个秀才呢,他在老二的跟前就总觉得抬不起头来。这时却也佯作不以为意地附和道:“宗哥儿毕竟年纪小,中了是运气,不中也是本分!”   承宗拜别了众人回房补觉。众人议论一番也就散了,只等府试的成绩出来。雨澜虽然对承宗满怀信心,但心中总也有些忐忑不安。   这天晚上老太爷回到松鹤堂,问起府试的事情,老太太便将自己的担心说了。老太爷捻着颔下的胡须,微笑说道:“也没什么好担心的,承宗这孩子毕竟年纪尚小,中了固然是好,就算不中也只当磨磨他的性子。对他日后的成才总是有帮助的。”   老太太想想也是道理,就把心事放下了。   老太爷端起茶碗,饮了一口茶,缓缓道:“明儿叫澜姐儿进一趟宫吧。”   老太太大吃一惊:“难道是慧妃又与你说起这事了?”   老太爷点点头道:“慧妃娘娘求了皇上,皇上亲自与她说情,皇上的面子我不能不给。”   老太太叹了一口气:“这也是迟早的事。不如明日就由我带着澜姐儿入宫给慧妃娘娘请安吧。”   老太爷看了老妻一眼道:“我看不必了,你年纪也大了,经不起劳顿。澜丫头年纪不大,但却是个心里有数的,让她自己去就是,不会出什么岔子的。可惜她不是男人,否则我杨家保三代兴旺绝对不成问题。”   就是那些官场上混了几十年的精干老吏,也得不到老太爷这样的夸赞,老太太听了不由大为惊异。   这一段时间,老太爷三不五时地总要叫雨澜过去松风书舍,有时叫她念念奏折,有时就叫她说说笑话解闷。雨澜一开始十分低调,后来无意间又给老太爷提了一个好的建议。那就是完善奏折制度。   这个时候大楚的奏折制度还很不完善,上折子议事的、请安的,各部各省都没有统一的规范,老太爷每天都要花大量的时间看一些本来不是十分重要的奏折,他是一个庞大帝国的首辅,时间非常宝贵,虽然每天都有小吏为他专门摘抄奏折节略,但老太爷是个十分缜密的性子,遇到重要的奏折他还是要从头到尾看一遍,那些写奏折的官儿,咬文嚼字洋洋洒洒,数万言不在话下,老太爷看着当然很累。   现代公文处理早已形成了一套严密高效的制度,雨澜忍了几日实在看不下去了,便试探着给老太爷提了几点建议。   第一:将奏折按照不同类型分成不同的种类,用不同的颜色加以区分,由通政司统一编号,方便保管和查阅。   第二:对奏折的字数加以限制,废话、套话一律废除,大臣上的折子都要自己附上节略,这样就不会出现由内阁书办们撰写节略的时候忽略了奏折内容的情况发生。   老太爷听了雨澜的建议之后目光炯炯,半晌不语。   雨澜细细回想自己这一番建议,觉得并无什么不妥,不由有些忐忑地问:“祖父,可是我说错了什么?”   老太爷微微一笑:“你说得都很有道理。”雨澜的出发点在于提高内阁的处事效率,她的办法是几千年来一点一滴摸索形成的,又怎么可能不好。“我为官四十年,作宰三十年,竟没有想到这个办法,爷爷不如你呀!”   雨澜被他称赞的满脸通红,这可不是她的智慧,正想谦虚两句,老太爷却摆手打断她的话头,站起身来,在书房内慢慢踱步。   雨澜站在一旁不敢打扰他的思路。   老太爷毕竟是老牌政治家,比雨澜想得更深更透彻。雨澜的提议启发了他,他决定要对奏折制度进行一次大面积的改革,将它彻底地制度化。他极有政治敏锐性,知道这种文书制度看似不怎么重要,实际上影响却是极为深远的,不但会牵扯到朝廷政令的推行,甚至关乎君臣间的权力分配。   他已在考虑如何推进这项改革,在符合朝廷利益的同时也为内阁为家族尽可能攫取好处。   老太爷慢慢理清了思路,重新在条案后的紫檀木椅子上做好。他叫来一个书记官,让雨澜畅所欲言,将她的想法一一讲出来。   书记官奋笔疾书,雨澜说什么,他都一一记下。每说出一条,老太爷看向雨澜的目光就更加欣赏一分。   老太爷也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第二天便召集内阁几位阁老以及六部九卿众多官员,共同商讨奏折改革事宜。经过集思广益,不几天,由内阁首辅杨培实亲自起草的一份详细的改革奏折制度的奏疏便放到了皇帝的御案上。   正统皇帝自然没有什么异议,便批准内阁议定具体细节,再颁诏天下实行。   这件事的始作俑者,正是雨澜。   老太太听闻了此事,惊讶得半天合不拢嘴。老太爷便把前几日雨澜建议运船的事情也说了一遍。   老太太更是惊异莫名。这时也不由感叹:“想不到她竟如此天纵聪明,可惜,可惜!”可惜她不是男儿身,不能像男子一般建功立业! ☆、53 雨澜入宫三见晋王   雨澜回到绿静斋没多久,刚拿出绣花样子准备绣两针,杏黄便提着灯笼寻了过来。   “七姑娘,老太爷、老太太叫你过去一趟!”杏黄顾不得寒暄,进门就说。   雨澜愕然问:“现在?”这都什么时候了?初更的梆子都敲过了。而且两位老人家一块叫她去又是怎么个情况?   “就是现在,七姑娘赶快跟我走吧!”   雨澜不敢耽搁,换了一件衣服便跟着杏黄到了松鹤堂。进入堂屋一看,果然老太爷和老太太都在。雨澜上前见礼毕,老太太便和颜悦色地叫她坐下。   苏妈妈摆上茶果,唠了几句闲嗑,老太太终于转到了正题上:“明儿去宫里走一趟吧,有位贵人一直想要见见你。也是时候叫你们见见了。”   雨澜听了大吃一惊,心里一瞬间掠过无数念头,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和皇宫里的人扯上关系。   她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表面上依旧平静如恒:“请问两位老人家,明天要见的是哪一位贵人?孙女不知道宫中的规矩,恐怕到时候失仪……”   老太爷看了暗暗点头,他摆摆手道:“这你不用担心,慧妃与你母亲有旧,是断不会为难你的。”   “慧妃?”雨澜早已不是昔日的吴下阿蒙,对于宫内诸位得宠的妃子她也有所耳闻。   慧妃后宫四妃之一,是皇五子潞王叶敏昭的生母,在后宫里也是极为得宠的。只是她和自己的生母又有什么瓜葛?   雨澜不由看向了老太爷。   老太爷咳嗽了一声,慢慢说道:“想必你也知道,你母亲当年是京师最大的青楼天香楼当红的清倌人,慧妃娘娘与她是同一出身,慧妃娘娘未入宫之前,与你娘的关系极为要好。”   就是闺蜜了!雨澜恍然大悟,这么说自己和慧妃娘娘还真是有些渊源!   雨澜不由问道:“那慧妃娘娘又是如何入宫的?”   老太爷苦笑一声:“这事说来话长,当年皇上尚在藩邸,不知怎地看中了慧妃娘娘,非要将她纳入王府。那时你爹还是他的伴读,为了掩人耳目,便将你娘一块赎了身,送与你爹做妾,后来就有了你……”   原来如此!雨澜至此恍然大悟,难怪杨府这样的百年世家会接受雨澜生母那样的身份。原来竟是当今皇上所赐,而这位皇上想必是逛青楼的时候遇见了慧妃娘娘,他的好色之名,即使是雨澜也早有耳闻。   一下子,很多疑问迎刃而解,老太太为何忽然对她另眼相看,她也隐约有些明白了。   心里微微有些苦涩,这些日子以来,她慢慢的已经把老太爷和老太太当成自己的祖父祖母来对待了。   接下来,老太爷和老太太又给她讲了一些入宫的注意事项,雨澜见他们丝毫没有紧张之情,一点不怕她失仪,雨澜微微有些纳罕,转念一想便已明白。慧妃地位再高,她的儿子也当不了皇帝,就算她行止略有不当,慧妃也断不会因为这样一点小事而得罪权倾朝野的的杨首辅。恐怕她还要千方百计讨好自己,以求巴结上相府这颗大树做她们母子的靠山吧。   想到这里,雨澜想要见一见亲生母亲闺蜜的兴奋之情也有些熄灭了。她拥有原主人所有的记忆,知道那个从未谋面的母亲齐氏,实在是个国色天香才华横溢的奇女子,她既仰慕又好奇。   慧妃既然和母亲齐名,恐怕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吧。   想到这里,雨澜紧绷的神经也就放松下来,许是前世看了太多宫斗的小说和连续剧,对于皇宫,她总是充满了一些黑暗面的想象。   第二天,雨澜早早起床,穿了一件蜜合十样锦妆花上衫,下面是玉涡色绣栀子花蜀纹绣裙,乌亮的长发精心挽了一个流云髻,头上插着镶嵌暗红圆珠玉簪。梳洗打扮之后随便吃了一口饭,便先去松鹤堂给老太太看过。   老太太看惯了她素净的穿戴,这一打扮起来,只觉得光彩照人,清丽无双,竟然一时移不开眼睛。暗忖到底是大了,越长越漂亮了,和她那位国色天香的母亲也是越来越像了。   老太太左看右看,见她穿戴得体,既不过分朴素也不过分奢华。雨澜年纪还小,身上没有封诰,这样去见慧妃也算十分妥当。   老太太嘱咐几句,就放她走了。雨澜又去怡宁居辞别大太太,此时她独自一人入宫会见贵人的事情已经传遍了杨府,众姐妹羡慕的、嫉妒的、憎恨的不一而足。   老太太昨天便吩咐了下来,雨澜到了二门早有马车等在那里。雨澜上了马车,驶出杨府,很快绕到紫禁城神武门。   景阳宫的小太监早已等在那里,雨澜下了马车,随着小太监一路走过去。   神武门是紫禁城的北门,慧妃住的景阳宫属于东六宫,从神武门经御花园过琼苑东门再走一段就是景阳宫。   小太监领着雨澜走的正是这条路。   雨澜一路走来,见皇家内苑殿宇林立,庄严巍峨,御花园内佳木葱茏,奇石罗布,此时已是五月,正是百花齐放的日子,一路走来花香鸟语,十分惬意。   走了不远,就见一群侍从簇拥一抹颀长的身影迎面走来。如宝剑出鞘般锋锐,锐利的刺人眼帘。   雨澜眼角一跳,这人正是晋王叶邑辰。两方碰个正着,此时再想绕路也来不及了。   雨澜只好随着小太监靠向路边。弯腰候在那里,只等叶邑辰过去。   雨澜虽然见过他两次了,但是想他乃天潢贵胄,贵人事忙,想来是不会知道自己的。   叶邑辰龙行虎步,片刻间已来到近前。那杂沓的脚步声忽地一停。雨澜心中微微一动,头垂得更低了。   咱俩没什么交集,您快去忙您的吧!   谁知事与愿违,头上忽然响起一个清冷傲慢的声音,能让人在大热天里全身泛起凉意。   “抬起头来!”   雨澜不敢不听,乖乖抬头起来。早晨明亮的阳光洒在叶邑辰身上,年轻亲王半边身子隐在一轮金色光晕中,俊美得让人喘不上气来。   雨澜一瞬间也有一丝恍惚。只是片刻她的眼睛又回复了清明。   “臣女见过亲王殿下,殿下万福金安!”这个时候不说话也不行了。   叶邑辰玩味地看了她一眼,发现眼前的女子每次见面都有风格不同的装扮,女扮男装的机灵俏皮,素净打扮时候的清纯可人,现在则是明艳照人,似乎什么样的衣服穿在她的身上都是那么好看。   很明显,她的年纪尚小,日后只怕出落得更加美丽。   叶邑辰摆摆手说道:“起来吧!你叫什么名字?”   雨澜老老实实回答道:“臣女杨雨澜。家祖杨培实!”   叶邑辰微微一愣:“杨雨澜?不是杨雨蓉?”   “臣女姐妹几个,名字里并没有带蓉字的。”   叶邑辰沉吟片刻,不动声色地点点头,“那你可以走了!”   雨澜如蒙大赦,“那臣女就告退了!”叶邑辰的眼神就像锥子似的锐利,有他在的地方风吹过来都是凉飕飕的,和他打交道实在是压力山大。   走出几步路,雨澜陡然明白了叶邑辰话中的含义,杨雨蓉?蓉?雨澜想起自己在碧云寺丢掉的那块帕子。   这么说,自己的帕子真在叶邑辰手上!   雨澜回过头来,只见叶邑辰孤傲俊美的背影早已消失在花树深处,一时不由有些懊悔,难得见到他一次,应该趁机将那帕子要了回来,毕竟是落在一个陌生男子的手里,这事可大可小,说出去总是不好听。   现在再去追恐怕是来不及了。只能等以后有机会的吧。 ☆、54 挺身而出勇救皇子   雨澜想着心事,脚下不由自主慢了半拍。忽然远处响起一声尖锐的破空声,听见一声凄厉的哀鸣,一团黑影从天而降,直坠而下,“噗通”掉在地上。   雨澜吓得后退了几步,只见一只体型不大的雏鹰身上插着一只箭簇,还没有死绝,翅膀无力地扑腾了几下,终于不再动了。   “射中了!射中了!”一个清稚的声音遥遥传来,声音里充满了兴奋。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分花拂柳而来,身后跟着两个腰挂乌木牌的小太监。   雨澜双眼一亮,这不是上次在延庆郡王府看见的的那个漂亮的小正太吗?怎得跑到宫里来了?   小男孩手里还拿着一张小弓,也不知是用什么打造的,弓弦上面缀满了花花绿绿的宝石。   他跑到猎物旁边,一把将已经死透了的雏鹰捡起来,摇晃着向两个一路陪着跑过来的小太监炫耀:“韩世、于鹏,本王的箭法有长进吧,赶快拿了这只鹰,给母妃瞧瞧,她见了一定高兴!”   跑在前头的一个小太监举起袖子擦了一把汗,没口子地拍马屁:“是,是,是!小王爷箭法如神,天下第一!”接过那鹰瞧了一眼,忽然惊讶叫道:“这鹰瞧着眼熟!”   另一个小太监也跑了过来,将那鹰接过来翻来覆去左瞧右瞧,“哎呀,这怎么像是赵王殿下驯养的那只雏鹰!是万里迢迢从新疆苏木塔什进献过来的,赵王殿下爱如至宝。我说紫禁城里怎么飞进扁毛畜生来了?”   两个小太监对望一眼,脸色刷地全白了。赵王那暴虐残酷的性子宫里头谁不知道啊,每个月,总要有几个倒霉的太监或者宫女死在他的手里。   今天这事要是被他知道了,赵王还不得活剐了他们!想到这里两个小太监脚都有点软了。   小王爷听了也是一愣:“这真的是王兄的鹰?”   这边正说着,远处已经传来一阵喧嚣之声。   “谁吃了雄心豹子胆,敢射我的鹰,看我不剥了他的皮!”说话间一身骑装的赵王叶敏瑜已经在一群侍卫的簇拥下疾步行了过来。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韩世和于鹏两个小太监尚未反应过来,叶敏瑜已到了近前。他劈手夺过于鹏手中的雏鹰,见那鹰已经死得彻底,腾地升起一股怒火,额上青筋暴突,面露狞色,狠狠一巴掌抽在于鹏的脸上,当场就把于鹏打翻在地。   叶敏瑜出手太快,小王爷阻拦不及,见贴身小太监被打,他也是个自尊心极强的人,立刻上前一步,挡在于鹏身前,“王兄,你要干什么?”   赵王一把将他搡开,眼含杀气地问道:“是谁射死了我的鹰?”   小王爷踉跄了两步才站稳,一时怒道:“是我没错!只不过是只畜生,就算射死了又能怎地!倒是王兄问也不问一声就打了我身边的小太监,这又是何道理?”   赵王暴怒道:“我能怎样?你害了我的鹰,我要杀了你为我的爱鹰报仇!”   小王爷年纪虽小,自尊心却是极强,误杀了哥哥的鹰是他犯错在前,可是赵王如此行事,却激起了他的傲气,他冷笑一声道:“叶敏瑜,我敬你是哥哥,才叫你一声王兄。你不要仗着有一个皇贵妃的母妃就这样横行霸道,你想杀我,好啊!我今天就站在这里不动,有种你就一箭射死我!”   抬手就将弓箭抛了过去。叶敏瑜刚才只是气急了随口一说,他虽然脾气暴躁,但并不是傻瓜,皇上儿子本就不多,他怎么能因为这么点小事就把自己的亲弟弟给杀了。可是小王爷这么一激,他却有些骑虎难下下不来台了。   他接过弟弟抛来的弓,冷笑道:“你以为我不敢杀你?”   小王爷双手负在后面,眼中露出一丝讥诮。“有种你就射死我!”叶敏瑜被他的态度激怒了,爆喝一声:“你找死!”从箭壶里抽出一支羽箭,拉弓如满月,箭尖对准了小王爷的脑袋。   韩世和于鹏吓得心胆俱裂,两人跪伏在地上,一左一右抱住赵王的腿,哭叫道:“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啊!小王爷也是一时不慎,并不是故意冒犯王爷虎威的啊!”   看见赵王一双眼睛里充满了嗜血的杀机,小王爷心里也微微有些后悔,可是强烈的自尊心又不容许他主动伏低做小,看见自己的小太监跪在赵王脚边,他心里甚感耻辱,不由大喝一声:“你们两个狗奴才,还嫌不够丢脸吗?都给我放开!他想射就让他射好了!”   叶敏瑜一脚一个将两个小太监踢开,今天这事闹到这个地步,谁也无法做出退让,叶敏瑜年纪轻轻,血气方刚,最是受不得激,这时心里一横,决定不管三七二十一,射一箭再说!   小王爷看见他那野兽般凶狠的眼神,脸色也刷地一下白了。   “赵王殿下,等一等,千万别放箭!”雨澜在不远处看得清楚明白,这时不用猜也知道了小正太的身份,他就是当今皇上的幼子,年仅十岁的潞王叶敏昭!   今天是进宫来见叶敏昭的母妃的,可不能眼睁睁看着他真被叶敏瑜这个愣头青一箭射死,更何况她和叶敏昭早有过一面之缘,就更不能见死不救了。   年轻人啊,就是冲动!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嘛,就这样要生要死的!   此时此刻,雨澜也顾不得保持淑女形象了,双手提着裙裾紧跑两步挡在叶敏昭面前。   “是你?你怎么来了?”叶敏昭背对着她,并未发现她的存在,忽然在御花园看见雨澜,不由有些奇怪。   雨澜没空和他叙旧,伸出一只手去,不动声色地捏了捏小正太嫩滑有如豆腐的小脸。   叶敏昭脸上立刻石化。   怎么又来了?!   叶敏瑜平端着弓箭的手臂动了动,暴躁地喊道:“你是谁?赶紧给本王让开!不然本王连你一块射!”   箭头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着幽幽的光,被这样一个随时可能置人于死地的凶器指着,雨澜心里也毛毛的,她侧了侧身子,将小王爷完全遮在身后。放缓语气,舒缓平和地道:“臣女杨雨澜见过赵王殿下,臣女的祖父是内阁首辅杨培实!”这个时候赶紧搬出祖父壮胆!   叶敏瑜听了果然神色略有和缓:“你是杨元辅的孙女?你怎么认识我?”他见雨澜年纪不大,却生得花容玉貌,只是俏生生地站在那里,就有一种宁静温和的气质,暴怒的情绪不由为之一缓。   叶敏昭一双漂亮的黑眼珠动了动,心想:原来是首辅的孙女,难怪诗做得那样好!   雨澜答道:“一个月前靖海侯府人寿宴上,我有幸远远见过殿下一面,殿下您贵人事忙,想是不记得了。”   叶敏瑜点了点头,那日贵妇贵女众多,雨澜打扮得又不十分出众,他当时确实没有注意。“既然是元辅的孙女,我就不难为你了。快快退下!”   “殿下宽宏大量,臣女在此谢过了!”雨澜施了一礼,却仍不肯离开。   叶敏瑜眉头一皱,不耐烦地道:“那你为何还要护着这个小子?还不让开一旁,让我一箭射死这个小王八蛋!”   雨澜微微一笑道:“我与潞王殿下非亲非故,我今日阻拦殿下却是为了您的名声考虑?”   叶敏瑜微微一愣:“为了我的名声,这从何说起?” ☆、55 见惠妃再助小皇子   雨澜粲然一笑,侃侃而谈道:“我虽常年在闺阁之中,难得出门一次,却也听过殿下的大名!连我们女儿家都知道您豪侠仁义,是我们大楚数一数二的英雄。”   “此话当真?”叶敏瑜被她几句话捧得全身舒泰,箭尖不由垂向了地下,不自觉地顺着她的话头说了下去。   雨澜心里暗笑,她一个销售,习惯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不露痕迹地捧人是最基本的功夫。何况这么大的半大孩子,谁没有个英雄梦,这孩子又那般孔武有力,性格暴躁,这样说是一准没错的。   雨澜道:“那还能有假不成!”说到这里,雨澜微微一顿,才一本正经地道:“可是殿下您这一箭要是真的射出去,那您的好名声可就全毁了!”   “此话怎讲?”叶敏瑜一挑眉毛。   “潞王殿下还是个孩子,可您已经成人了,成人欺负孩子胜之不武!从年龄上讲,您大他小,以大欺小,是为不义!从身份上讲,您是哥哥,他是弟弟,哥哥欺负弟弟是为不悌。您要是真的一箭射死了潞王,就是不悌不义之人。这个名声岂不是很差!您如此英雄,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来?您说是不是!”把你高高地捧起来,看你还好意思欺负小孩子!   叶敏瑜想了想,似乎这个小姑娘的话也有几分道理。人家都这么说了,他哪还好意思再和一个十岁的小弟弟计较。“可是他射死了我的鹰,难道就这么算了?”   雨澜松了一口气,赶紧道:“这个问题好解决,叫潞王殿下再给您找一只一模一样的鹰就是了。”   叶敏瑜哼了一声道:“好!就限你三天内给我找一只鹰回来。要是找不回来,我再找你算账。”这却是对小王爷叶敏昭说的。   说完话,他也不再啰嗦,拱了拱手就带着身边一群太监侍卫去了。   看着叶敏瑜一行走远了,雨澜终于出了一口气。刚才的时间虽短,她却出了一身的冷汗,赵王叶敏瑜也不知道是心大还是天生的嗜血残暴,雨澜对着他的时候分明能感觉到他身上那股浓浓的杀气。一个不好,这个愣头青王爷说不好还真能给她来上一箭。   小王爷叶敏昭从雨澜身后绕了出来。雨澜微笑地看着他,施了一礼道:“参见潞王殿下。”   小正太叶敏昭看了她一眼,竟说出这样一句话:“你好狡猾!没说几句话就把四皇兄绕进去了。”   雨澜眨眨眼道:“这都被你发现了,你真聪明!”   两人对望一眼,一起笑了起来。笑了一会儿,叶敏昭道:“你又帮我一次!”   雨澜俏皮地说道:“我最爱助人为乐!”   小正太被她逗得一笑:“你这人说话真有意思。我长这么大从来没见过你这样的人。你怎么进宫来了?”   “这次进宫是专程来给慧妃娘娘请安来的!”   “你要见我母妃?”叶敏昭黑嗔嗔的眼睛亮了起来,“我也正想去景阳宫呢,我们刚好顺路。走,我带你去!”   雨澜自然乐得高兴。路上雨澜问:“上次那首诗先生可还满意?”   毕竟只是个十岁的孩子,说到这个话题,叶敏昭脸上绽放出兴奋的神采,整个人都飞扬起来了:“先生说我的诗写得极好,就算是他亲自写,也写不出这么好的诗作来。不但把我大大夸奖了一番,还呈给了父皇,父皇看了之后也十分高兴赏赐给我许多东西。母妃知道之后,也特别的高兴!”想起先生读到那首诗之后脸上震惊的表情,叶敏昭就觉得极其愉快。   说说笑笑,刚到景阳宫的门口,慧妃已经亲自迎了出来。雨澜就见一大帮太监宫女簇拥着一位年纪轻轻的少妇走了过来。那国色天的容颜看得雨澜也有瞬间失神。   慧妃穿一身芙蓉色宫装,衣饰华贵得体,肤若凝脂,丽质天生,楚楚动人。雨澜历经两世,尽阅天下美女,古今中外,天后红星,竟没有一个人及得上她的。   终于知道了什么叫人间绝色,倾国倾城!   难怪能靠一己之力,在没有家族助力之下,从一个青楼女子,一步步踏上四妃之位。   容貌,永远是一个女人的核心竞争力。   这样的女人,没有男人会不喜欢。   叶敏昭是慧妃的心尖子,刚才在御花园和赵王发生冲突赵王要射死小王爷的事情,已有小太监急急禀告了慧妃。慧妃一听之下吓得魂飞魄散,二话不说就带着宫女太监就出了宫,正要去救自己的儿子,叶敏昭已经毫发无损地回来了。   慧妃一颗高悬在半空的心总算放了下来。“母妃……”叶敏昭刚叫了一声,便被慧妃一把揽在怀里,一叠声地问:“我的儿,有没有受伤,可伤到了哪里?好好的,你怎生要去招惹那个混世魔王!”   “娘!我这不是没事嘛!”不知怎地,叶敏昭的脸就红了。他偷偷看了一眼低眉敛目站在一旁的雨澜,有些不高兴地说:“我都这么大了,娘还是把我当成小孩子看!旁人看着呢……”   慧妃听了这话,不由宠溺一笑:“好好好!皇儿长大了,皇儿长大了!”她松开叶敏昭,恢复了一个皇帝宠妃应有的尊荣和威仪,微笑着看向雨澜。   “这是元辅的孙女,杨……杨姑娘!”雨澜排行第几,叫什么名字他可不知道。   雨澜见状轻移莲步,款款上前,跪下施礼道:“臣女杨雨澜参见慧妃娘娘,愿娘娘青春常驻,万福金安!”   慧妃走上前来,亲手将她扶了起来:“你这孩子倒会说话!快快起来,本宫千盼万盼,杨先生总算肯放你出来见我了!”按照大楚不成文的规矩,皇帝后妃一般称呼内阁诸位阁老为“先生”。   雨澜受宠若惊,她只是一个不受宠的庶女,慧妃可是生了皇子,深得帝宠的从二品四妃之首,她亲自搀扶自己起来,这是多么大的恩宠。   她完全用不着这样!看起来齐姨娘和这位闺蜜的关系很铁的样子。   慧妃亲切温柔的声音响起:“快让本宫好好瞧瞧!”   雨澜抬起头来,只见她只见她容色清艳、端庄文雅,少女生机勃勃的美貌掩都掩饰不住。慧妃一双美丽的丹凤眼中漾起一丝缅怀的神色,“齐姐姐!这么多年了,我终于见到了你的孩儿!”   她的声音低沉而又诚挚,对于齐姨娘的思念显然是发自真心,雨澜一瞬间颇受感动。可她对齐姨娘的事情所知甚少,齐姨娘对于往事讳莫如深,就是原主对于自己的生母也是所知寥寥。   雨澜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   还是慧妃首先反应过来:“本宫见了你这花朵儿一样的人儿,竟忘乎所以了,还是进殿说话吧。”   一行人踏入正殿,慧妃在上首做好,叶敏昭挨着她坐了。慧妃又给雨澜看了座。见雨澜和叶敏昭竟然颇为相熟,就问:“看你们两个的样子,竟像是一早就认识了?”   雨澜正欲回答,叶敏昭抢先将延庆郡王府偶遇以及御花园雨澜帮助自己解围的事情说了一遍。只是略去了雨澜作为枪手代替自己作诗一事。   慧妃听罢一笑:“你二人倒也有缘。这次若非七姑娘解围,皇儿恐怕一时难得脱身,我这个做母妃的,也要好好谢过你才是!”   雨澜连忙欠身道:“举手之劳而已,娘娘何必挂怀!小王爷聪睿敏慧就是没有我,也一定能够从容脱身,化险为夷!”   叶敏昭被她夸得一阵脸红。   慧妃问了老太爷、老太太,话题一转道:“我与你母亲从小一同长大,亲如姊妹,当年我进入皇宫,她嫁入相府,一转眼已经十五年过去了。你母亲天不假年,年纪轻轻就那样去了,大内宫禁森严,我竟连见她最后一面也不能,回想起来真是心如刀割……”说到此处眼泪便再也止不住了,从那张绝美的面颊上一滴一滴掉落。   雨澜大是感动,想不到这个享尽了人间富贵的妃子对母亲竟是这样的牵挂。   雨澜不由对慧妃的好感度大增。   雨澜离席而起跪在地上,泣道:“娘娘,家母幼年之时便已早逝,臣女不能在床前侍奉汤药,实是生平憾事。娘娘身份尊贵,却一直能对家母念念不忘,家母地下有知,也定会含笑九泉的。况且家母故去已久,还请娘娘节哀,千万莫要哭坏了身子。”   慧妃听罢这才勉强止住哭声。叶敏昭早已从宫女手中接过一条丝帕,亲手递给慧妃,很显然,母子二人感情极为笃厚。   慧妃叫贴身宫女将雨澜扶起坐好。   如此哭了一场,雨澜和慧妃便亲近多了。慧妃道:“七姑娘如今长得这么大了,又出落得这样标志可人,齐姐姐看见了不知该有多高兴呢。本宫在这深宫之中也是寂寞,你平日若是有暇,就多来瞧我。你是我好姐妹的女儿,以后在杨府不管受到了什么委屈,尽可以告诉我,本宫能帮你的,一定不会推辞。”   雨澜连忙郑重道谢,又应下日后必定常来常往。慧妃留她说了好一阵子话,谈起昔日与齐姨娘的姐妹情谊,两人又是一番唏嘘。   时辰差不多了,雨澜便起身告辞。   叶敏昭自告奋勇送她出宫。叶敏昭年纪虽小,却贵为亲王,雨澜怎么敢劳动他的大驾。自然是出口婉拒,谁知叶敏昭极力坚持。   两人在一群内侍宫女的簇拥下离开景阳宫,叶敏昭吩咐内侍宫女远远坠在身后,雨澜自动自觉地落后半步,小王爷皱眉回头看了她一眼:“我母妃与你生母亲如姊妹,你我也算通家之好,你又何必与我那般生分!再说了,你隔那么远叫本王如何与你说话?”   雨澜恭谨道:“君臣之道乃五伦之首,臣女岂敢不尊?不知小王爷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之前雨澜不知叶敏昭的身份,对他从不向别人那样恭谨,叶敏昭和她在一起的时候能够感受到一种从未感受过的轻松和愉悦,可是如今雨澜也摆出这副姿态,说话虽然得体,语气里却泛着一股子酸味,再没有以前敢作敢为的魅力,叶敏淳不由大为失望:“本来以为你和别人不一样,原来也是俗人一个!”   十来岁的一个小萌孩子,偏偏像个大人似的做出一副伤心失落的表情,雨澜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小王爷眼睛一亮,见她回复了动人的神采,不由高兴道:“这样才是你吗!”   雨澜表情一转,又故作庄严肃穆地道:“奴婢失仪了,请小王爷赎罪!”   叶敏昭年纪虽小,人却聪明,笑道:“就别在我面前装什么贤良淑德了!”   雨澜和他十分投缘,感觉他就像自己前世的小表弟一样,也的确不想再装下去,就放松了身体和他并肩而行,笑着问:“那小王爷是喜欢我贤良淑德呢,还是像以前那个样子?”   叶敏昭眉毛小刷子似的扑闪了几下:“按照先贤圣人之言,女人不是都应该贤良淑德的嘛!不过贤良淑德的女人我见得多了,你嘛,还是原来的样子好了!”   雨澜替他总结道:“这叫物以稀为贵!”   叶敏昭笑了起来,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总结的真好!虽然你仪礼方面差了些,不过你的学问真好,连先生也夸你呢。”   雨澜笑道:“先生夸的是你,不是我!”   叶敏昭脸色一红。雨澜笑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小王爷一定是有什么事情想要我帮忙,您赶快吩咐吧。再耽搁可就要走到神武门了!”   叶敏昭惊讶地看了她一眼,这个女子年纪轻轻,竟是这样的冰雪聪明。她微微地笑着,静谧美好,让人看了既舒心又安心。他心里陡然升起异样的感觉,觉得面前的女子仿若自己的亲人一样让人倍感信任。   雨澜双眼亮晶晶的,等着小王爷说话。   叶敏昭踌躇了半天,终于期期艾艾地说:“还是和我的先生有关。我有一个师傅杨芳,是詹士府的少詹士,为人最是古板,我只不过不爱学那些经义诗词,他竟敢屡次当着两位皇兄的面罚我,让我丢尽颜面……”叶敏昭说完了心中不由忐忑,要知道古人最是尊师重道,这么大言炎炎地想要报复老师,在一般人的眼里可要算得大逆不道了。也就是雨澜,换一个人他是绝对不会说出来的。   “……所以呢,你就想报复他?让他也丢个丑?”这个年纪的小孩子最重面子,正是顽皮淘气的时候,有这种想法再正常不过了。雨澜毕竟不是真正的古人,她可没觉得小王爷的想法有多大逆不道。   她想了想:“既然如此,何不堂堂正正出一个问题难道他,那不就什么仇都报了?”   叶敏昭连忙摇头:“杨师傅学富五车,学贯古今,哪有什么问题能难得住他?不成不成!”   雨澜却是胸有成竹,这个时代的人,哪个不是重文轻理,只要随便出一道数学题,估计就能把那些胡子一大把的老东西难倒了。“我给你出一道题目,把鸡和兔子关在同一个笼子里,有三十五脑袋,九十四只脚,问鸡和兔各有几只?”   这是古代很有名的鸡兔同笼问题了。放在现代只要一个二元一次方程就能轻松解出。如果那古板的老夫子真能解得答案,她后面还有的是数学题目呢,什么勾股定理了,正弦函数啦,要是老头子能解出来那就怪了。因为这个时代根本就没有那方面的理论呢!   所以雨澜是十分地胸有成竹。   叶敏昭听罢题目也是眼中一亮,他仔细想了一下,一时哪里能想得到答案。高兴地道:“这问题果然很难,我明天便拿了去问杨芳先生,只是不知道答案到底是多少?”   雨澜就没法给他讲解二元一次方程,就将假设法给他讲了一遍。叶敏昭很快便听明白了,有了这个方法,这一类的题目都可以迎刃而解了。他也是小孩心性,想到能让那刻板严厉的老头子认一回栽,不由大为兴奋。恨不得立刻见到先生。   雨澜却嘱咐道;“小王爷,我给你出主意的事情你可千万不能告诉别人,连慧妃娘娘也不要告诉!”这事可大可小,传出去对她的闺誉终究有损,她不得不嘱咐一句,本来依照她的性子,她是不应该和叶敏昭一块戏弄先生的,可叶敏昭那对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看过来,雨澜怎么也拒绝不了他的要求。   谁叫她是一个正太控呢。   叶敏昭郑重地点了点头:“放心吧,这是咱俩之间的秘密!”也许是两人之间有了一份共同守候的秘密,那一瞬间,叶敏昭觉得自己和雨澜之间的关系更亲近了。 ☆、56 雨嘉出嫁雨霞吃味   雨澜回到家,就见杨府里里外外喜气洋洋的,家人们脸上都带着笑。来二门迎接的钱妈妈以及晓月晓玉两个人都是一脸开心的笑容。   钱妈妈见了雨澜就道:“七姑娘,大喜呀大喜!三少爷中了!中了!”   雨澜听了大喜:“几等?可是禀生?”那时院试分三等,禀生、增生、附生,只有一等禀生才有粮米可领,相当于现代的公费生。   晓月答道:“是一等第七名禀生。”   众人说着先到了松鹤堂,宗哥儿在这儿呢。大老爷、二老爷、大太太、二太太,一家人全在呢,连这些日子一直不见的五太太也来道贺。大房的几个妾室也难得来一回松鹤堂。大家喜气洋洋的,只有柳姨娘笑得十分勉强。   大太太容光焕发,看柳姨娘的目光就带着几分胜利者的洋洋得意。   雨澜进来便喜气洋洋地说:“给老太太道喜,给大太太道喜。”见过了众位长辈,又给宗哥儿道了喜。她是真心替宗哥儿高兴。   老太太自然关心她入宫的情形,雨澜就挑挑拣拣地说了。   大太太便趁机道:“我准备着等嘉姐儿的婚事忙活完了,就开了祠堂把宗哥儿写进我的名下,老太太您看可好?”   雨澜听了一喜,嫡子和庶子虽然都是儿子,地位却千差万别,若是宗哥儿成了嫡子,地位水涨船高,可就要越过哥哥承业去了。转眼去看承宗,依旧坐得四平八稳的,面容端肃,丝毫没有洋洋自得或者自鸣得意的表情。   老太太道:“你看着安排吧!”这便是同意了。   老太太满意地看了孙子一眼:“以后可要好好孝顺你的母亲。”   宗哥儿忙欠身道:“孙儿明白,一定克尽孝道不敢辜负母亲抚育之恩。”   柳姨娘急得两眼都要冒火了,这时也顾不得仪态了,频频给大老爷使眼色。大老爷心中恚怒,他想替业哥儿说嘴,可张了张口,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众人说笑议论一阵也就散了。   柳姨娘母子三人回到合香阁,屏退了丫鬟密议了一番。当天晚上就传出柳姨娘感染风寒的消息。   雨霞一天之内往大老爷的书房跑了三回,大老爷终于去了合香阁探望柳姨娘,当晚就宿在了荷香阁。   紧接着大老爷上书礼部,要求将儿子送去国子监读书。按照大楚的规矩,四品以上的文官都可以将一个儿子送进国子监读书。进了国子监,也就取得了考举人的资格,和宗哥儿这个秀才又有了相同的起点。   算是大老爷给业哥儿的补偿。   当然,宗哥儿已经可以直接去国子监读书了,兄弟两人一个廪生一个荫生,高下立判。   杨府打赏了仆役们每人一个月的月例,连老太爷听说了宗哥儿中秀才这事都很高兴。   眼看着二姑娘的婚期就要到了。雨澜隔三差五就去看看二姐姐,毕竟是血缘关系极近的堂姐妹,二姑娘虽然性子冷清,有点崖岸自高,人其实不坏。   二姑娘的嫁妆是早就准备好了的,六十四抬,每一抬嫁妆都是实打实的。本来二太太为女儿准备的是一百二十八抬的嫁妆,不过这事到了老太太那儿还是给驳回来了,杨家首辅多年,做人要讲低调。二太太虽然不满,可又不能不听老太太的话。   二太太又陪送了一处钱庄,二处布庄,一处当铺,还有一千亩水田,五百亩旱田,并银子两万两。   送妆那天,二太太找了一百二十八个模样清秀衣帽鲜艳的小厮,络绎不绝一路抬到侍郎府,端的是尊荣显贵十分体面。雨霏羡慕道:“我真是羡慕二姐姐,我出嫁的时候能有你一半的嫁妆我就满足了!”   雨嘉只是淡淡一笑。   雨嘉神色淡淡,侍郎府毕竟不是那公侯府邸,没有爵位继承,兄弟之间的斗争就少了一些,丁侍郎又是个端方君子,与正妻相敬如宾,丁府除了嫡长子丁兆,只有一个小他十岁的庶子,虽有几个小姑子,但是以杨府日前的威势,丁侍郎想要入阁还要指望着杨培实,雨嘉的日子又怎么可能不好过?   雨澜心想二太太真给自己的女儿找了一户好人家。反正依着她,她是喜欢低嫁的,荣华富贵尊荣显赫什么的都是虚的,还是日子过得幸福才最重要。   美中不足就是婆婆手段有些厉害,不过想必至少在最近一段时间里,婆婆是不会给二姑娘脸色看的。   二太太忙得脚不沾地,大太太这个当家主母不敢在大事上出问题,就在小事儿上处处给二房使绊子,二太太这时战斗指数上调200%,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大太太的小花招一一化解,终于没出什么纰漏。   丁家也是大族,是知礼数的人家,一切都按照古礼来办。嫡长子娶妻,又是首辅孙女,自然办得更是隆重。   出嫁当天,一家子姐妹早早到了二房,二姑娘已经上完了新娘妆,大家忙着和二姑娘说吉祥话,轮到雨澜的时候,她想了想说:“衷心祝福二姐二姐夫相亲相爱,和乐美满,一生平安顺遂。”别人都是一套文绉绉的套词,雨澜这么一说倒显得有些别出心裁。二姑娘听她说得诚恳,感激地握了握她的手。   雨澜不是想自己出风头,而是真心祝福。古代的女人太不容易了,即使二太太这样千挑万选,选出来的女婿也不一定就能十全十美,这个盲婚哑嫁的时代,女人想要找到一个真正爱自己的男人,实在太难了。   吉时将至,杨府鞭炮齐鸣,新郎带着花轿来迎亲了。九姑娘悄悄拉了拉雨澜,低声道:“七姐姐,我们去看新郎官吧!”趁别人不注意,两人蹑手蹑脚溜出新房,来到二门。   到了二门一瞧还真热闹,承祖、承业、承宗全都站在门里头,摩拳擦掌等着难为新郎官。嗣哥儿也由奶妈子跟着在一旁凑热闹。非但如此,连叶敏淳和叶敏弘兄弟俩也来了,原来是承业提前叫来的帮手。   雨澜见到他们顿时有些尴尬。毕竟她是个未出阁的姑娘跑到这种地方来多少有些不妥,不过今天是个喜庆的日子,谁也不会那么当真。“七表妹!九表妹!”叶敏淳和叶敏弘看见她和雨晴过来打招呼,雨澜也就大大方方地过来和他们见礼。   说了没两句,雨澜看见二门的一角,五姑娘也带着金桔溜了过来。雨澜会心一笑,看来不论哪个女人,八卦之魂永远都会燃烧不熄啊。叶敏淳和叶敏弘背对着雨霞,却没瞧见她。   几日不见,叶敏淳愈加俊逸挺拔温润如玉,五姑娘真是越看越爱,连心心念念的太子妃之位都淡了几分。看见雨澜和叶敏淳站在一起,叶敏淳唇角含着清浅的微笑,似乎和雨澜聊得十分投机。不知怎么的,雨霞心里陡然就生出一股酸涩之气。吩咐金桔道:“你悄悄过去,听听他们在说什么!”   雨晴拉着叶敏弘说话,叶敏淳正好找到机会和雨澜单独说两句。   叶敏淳道:“上次运船的事还没有亲自谢你!”   雨澜笑道:“又不是什么大事,何况表哥不是已经谢过我了吗?你叫竹菁姐姐送来的模型我非常喜欢!”   叶敏淳白玉般的面容上露出真心实意的笑容:“宝剑赠名士,红粉送佳人!那西洋船模型虽然精巧,放在我这里总有明珠暗投的感觉,我也是觉得表妹应该喜欢,这才冒昧送你!”   雨澜微笑道:“不管怎么说,总是要谢谢表哥!”两个人低声说话,谁也没注意到金桔的靠近,金桔混在人群中听了几句,又悄悄回到雨霞身边低声和她说几句。雨霞的脸色立刻变得十分难看。   跺跺脚,五姑娘新郎官也不看了,气冲冲地回了合香阁。   这个时候新郎官终于到了门外。门外要进来,门里不让进。承祖出了一个对子,承业出了一首诗,承宗出了一道谜语,连叶敏淳和叶敏弘也作为娘家人给新郎官出了几道难题。   郑黎见新郎官对答如流,礼部侍郎的嫡长子果然才学不凡。众人好一番刁难总算是把门给开开了。只见新郎穿着一身大红吉服,满脸笑容地进了杨府。虽然论长相,他不能和叶邑辰、叶敏淳这等极品美男子相比,但也生得仪表堂堂颇为俊美,至少从颜这一方面讲,不算委屈了二姑娘。   男丁们一哄而上,围住新郎官一番调笑,年纪小的自然要讨要红包。叶敏淳看来和丁公子十分熟稔,也打趣了他几句。女眷们尤其是雨澜这种尚未出嫁的,就只能躲在一旁偷看两眼了。   一通繁琐的仪式走完了,新郎终于将新娘接上了花轿。叶敏淳、叶敏弘跟随着花轿去侍郎府喝喜酒。杨家也是大排筵席,忙活完了已经是初更十分。   雨澜回到绿静斋,换过一身常服,刚拿出一本书来翻了两页,就听见外面响起晓月的声音:“五姑娘来了!”   “让开!”雨澜听见她声音里充满了怒气,刚刚一愣的功夫,雨霞已经挑起帘子走了进来。   “五姐姐!”雨澜看她脚步虚浮面色潮红,一身酒气,像是喝醉了的样子。雨澜放下手里的书站了起来,“你怎么喝了这么多酒!”   “你这个不要脸的小娼妇!拿出来!”   雨澜冷笑一声:“五姐姐莫不是喝醉了,到我这里撒酒疯。钱妈妈快把五姑娘扶回去,叫合香阁的人烧一碗醒酒汤,好好醒醒她的酒!”   “五姑娘,我送您回去!”钱妈妈伸手刚想扶她,被雨霞一甩袖子摔开她的手。“你算个什么东西,敢对我动手动脚。”金桔也枪上前来将钱妈妈拉住。钱妈妈一时进退失据,不知该如何是好。   晓玉和晓月也在跟前,可雨霞毕竟是杨家的正头小姐,一时谁也不敢对她动手动脚。碰她一下回头在大老爷那里告上一状,谁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泥人也有三分火,雨澜这下子真的生气了。她冷冷地道:“杨雨霞,你究竟想要怎样?” ☆、57 雨霞闹事怒摔船模   合香阁最近诸事不顺,雨霞心里本就憋着一口气,加上喝了点酒,更是借着点酒劲撒酒疯。   她和叶敏淳半点儿关系没有,可她就是看不惯雨澜和他亲亲热热的。她游目四顾,看见雨澜房中的多宝格上摆着一个极为轻巧的西洋船模。却是早上雨澜拿出来赏玩,忘记叫晓玉收回去了。   雨澜蹭地站了起来。“你要干什么?快把它放下。”   “哈哈哈!我要干什么,我要你这个小娼妇醒醒脑子,你是什么人,敏淳表哥又是什么人?你想嫁入延庆王府做敏淳表哥的正妻,别做梦了!”雨霞举起手中的船模就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雨澜连忙叫道:“快拦住她!”可是哪里来得及,好好一个船模已经摔得四分五裂。雨澜只觉得一股巨大的怒火涌上心头,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了,她从没有像今天这样愤怒,雨霞怎么说也是姐姐,却处处欺侮她,自己究竟碍着她哪一点了?   雨澜一伸手抓起桌上的凉茶:“我看该醒醒脑子的那个人是你,而不是我。”哗地一声泼在她的脸上。雨霞顿时满脸都是茶叶沫子。   雨霞没想到雨澜竟敢这样对她,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尖声大骂道:“小贱人,你竟敢这样对我!我打死你!”说着扬手便打。   雨澜冷笑一声,一把抓住她的的胳膊,“你够了吧!再这样下去,我叫人去把老爷太太全叫过来,让他们都见识见识你这个大家闺秀撒酒疯的样子!”   雨霞色厉内荏地道:“你敢?!”   雨澜一把甩开她的胳膊,低吼道:“你现在就给我滚出去。你若是再撒泼,拼着被父亲重罚,我也要狠狠打你一顿!”雨澜辰下脸来,干了多年的领导,自有一股威仪。雨霞被一碗凉茶一泼,酒已经醒了大半,看见雨澜的神色竟微微有些发怵。   这时她看见晓月晓玉一脸的愤怒,似乎随时要冲上来打人。顿时心里有些怕了,她的气势完全被雨澜压倒,立刻便萌生了退意:“金桔,我们走!这种破地方,本小姐还不想呆呢!”   直到雨霞走远,雨澜的胸口还是一起一伏的,怒气难消。钱妈妈看着雨澜铁青的脸色,急忙上前安慰:“姑娘,您消消气,可千万不要气坏了身子。”   晓月将这些碎了一地的模型木块小心翼翼地捡起来,可是很多部件已经摔坏了,再也无法拼接在一起了。她看着雨澜的脸色,小声道:“七姑娘……”   雨澜接过这些木块儿,一脸的心疼。这只小船寄托了她对曾经那个世界的最后一点念想,所以她才会如此珍惜。   或许,叶敏淳给的这个船摸,她真的不该要!   晓玉想的却是另一件事:“姑娘,今天晚上闹成这个样子,五姑娘不会又找老爷告我们的黑状吧?”   雨澜已经慢慢冷静了下来,她想了想摇头道:“没事的,如今合香阁惦记的都是二少爷能不能写成嫡子的事情,她就是想闹,柳姨娘也断不会由着她节外生枝,何况大太太正处处找她的毛病呢,我料她断不会把这件事情张扬出去……”   雨澜轻轻叹了一口气,揉着眉心低声吩咐道:“晓月把这里模型收拾一下,从此封存起来,再也不要让我看见!晓玉你出去警告一下小丫头们,这件事谁也不许到外头说三道四。我累了,要先回房睡了。”   第二日去给大太太请安的时候,雨澜见了雨霞只是冷冷看了她一眼,什么话也没有多说。雨霞果然没有将这件事宣扬出去,雨澜泼了姐姐一脸茶水当然不好听,可她借酒撒疯,到妹妹的小院里大闹一场,名声也好不到哪里去。两个人各有顾忌,十分默契地将这件事烂在了肚子里。   雨霞见雨澜回复了往日云淡风轻端方得体的样子,心中十分愤怒,却也不由有些佩服。这种养气的功夫,她无论如何做不到。   紧接着就是雨嘉三日回门的日子。雨嘉带着新姑爷丁兆一同来松鹤堂给老太太请安。难得的是今天老太爷也在家。丁兆拜见了二老,又和大太太二太太见礼,又和众姐妹见过。   雨澜仔细观察,见丁兆举止大方,言语得体,果然十分难得。又见雨嘉一身大红,已做了妇人的打扮,脸上挂满了淡淡的笑容,看样子新婚日子过得十分不错。也不由得替这位二姐姐高兴。   老太爷见了一下新姑爷便去了内阁,三位老爷在外院置办了宴席,丁兆便去了外院拜见三位长辈,并与男客同席。   丁兆一走,内宅便都是女眷了,老太太将雨嘉唤过来,让她坐在自己的身边,拉着她的手问:“姑爷对你可还好?”   雨嘉虽然是个清冷的性子,可问到这样的问题,还是有些脸红,她红着脸点了点头。五太太笑着打趣道:“您老人家看看侄女的神色,哪还有个不好的。二嫂千挑万选的人家,总是错不了!”这段日子以来,雨澜一有空便去及春轩看她,时不时地用话开解她,又时时与她谈论佛法经义,五太太的情绪比之刚刚丧子之时已经好了许多。   雨嘉道:“他对我极好,是个知书识礼懂规矩的。屋里没有什么人,只有两个老太太赏的通房丫头,第二天他便禀明了老人家发落了出去。”雨霏雨晴听了都是一脸的羡慕。二姑娘雨嘉的这门亲事,不管从哪个方面看,都是极好的。就是不知道她们将来能不能找个差不多的婆家嫁过去。   二太太听了这话脸上放出红光。雨澜却暗自思量,二姑娘如今已经有了归宿,接下来也该轮到四姑娘雨霏了,可是大太太一直雷打不动,一点不着急的样子,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雨嘉在松鹤堂陪着老太太说了一会子话,便与二太太回了房间,母女俩自然还有很多体己话要说。   二姑娘的事情才忙活完,大太太立刻开了祠堂将宗哥写入了自己名下。前一日合香阁便得到了消息,柳姨娘一把鼻涕一把泪在大老爷跟前苦求了一个晚上,大老爷一早便去了怡宁居,本想好声好气地和大太太打个商量,将业哥儿也一块儿写入嫡母名下。大太太又哪里会答应,夫妻两个又是一番大吵,大太太不愿意,大老爷也没有办法,最终还是只一个宗哥儿写在了嫡母名下,成为了大房的嫡子。   宗哥儿成为了长房嫡子,身份立刻不同。大太太给他的待遇也立马升格,吃穿用度处处都显示出了与业哥儿的不同。把个柳姨娘气得半死。不久,宗哥儿和业哥儿便办好相应手续进了国子监读书。对于有志于仕途的古人来说,秀才才只是一个起步,想要有官做,至少要考中举人才有可能,而想要做大官,则必须中进士入翰林才有可能。   大太太和柳姨娘斗得如火如荼,雨澜却难得清闲了下来,其实古代大家大户闺阁女子本来就很闲,上午只有一个时辰的功课,回到绿静斋吃过了午饭小憩一番,下午便跟着钱妈妈学习女红。   雨澜聪明绝顶,偏偏对于针线丝毫没有领悟能力,认真学了些日子,针线手艺依然是差强人意。钱妈妈很是着急,雨澜自己也没有法子。   老太太那里是越来越离不开她这个孙女了,时常要叫她过去,或读经讲古记或叫雨澜给她按摩。五太太那里,雨澜也经常过去,比起大太太的狭隘小气和二太太的精明厉害,五太太知性通达,就像雨澜现代的朋友,雨澜十分喜欢和她接触。   有了雨澜的开解,五太太最近开朗了许多。不管怎么说,这段日子雨澜还算过得舒心。   这一日,刚刚歇了午觉起来,雨澜拿着绣花绷子没有绣几针,就听见门口小丫鬟大声道:“四姑娘来了!”   雨澜赶紧扔下绣花绷子迎了出来:“四姐姐怎么有空光临我的蜗居?快进来快进来。”   雨霏笑着说道;“怎么?七妹妹难道是不欢迎我这个不受宠的姐姐?”一边说着一边进来。她穿着半旧的褙子,头上的只有一支微微褪色的金簪,她容貌本就普通,这样穿戴起来越发显得平庸黯淡。   雨澜将她迎进上房,晓玉奉上茶来,雨霏见雨澜那一身装扮虽然比不上雨馨富丽华贵,但却淡雅素净,看着就让人觉着爽利,而她穿的那件褂子,虽不是十成新,却也是当下时兴的样式。端起茶碗来啜一口,颊齿留香,却是上等的碧螺春。   她的秋香阁里又哪有这等好茶!雨霏只觉得一股抑郁之气充溢胸间,什么时候她的地位竟变成了诸姐妹中地位最低的那个了?老太太、二太太、五太太那里她从来也是费力巴结,凭什么这些人都亲近雨澜而疏远她呢?   想到今天她是有事要求雨澜的,只能勉强压下对雨澜的嫉妒。“七妹妹,今天我来找你,是有件事想要求你的!” ☆、58 四姑娘为婚事发愁   四姑娘到了绿静斋,云山雾罩巴拉巴拉说了一大堆,把雨澜包括她的小院从里到外狠狠夸了一通,末了才转到正题:“七妹妹,今天我来找你,是有件事想要求你的!”   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雨澜对于杨府内宅的女人大体已经做到了心里有数,这位四姐姐表面和气,其实性子有点阴沉,因此雨澜一直抱着敬而远之的态度,和雨霏的关系远远比不上雨晴那样要好。   雨澜闻听此言不由一笑道:“咱们姐妹之间,还说什么求不求的。有什么事情姐姐你但说无妨!”   雨霏抬眸看了看房间里伺候的钱妈妈和晓玉晓月,晓玉何等机灵,立刻明白了雨霏的意思,悄悄拉了拉晓月的袖子,又给钱妈妈使了个眼色,三个人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又把门关好了。   雨霏喝了一口茶,抬起头看着雨澜道:“七妹妹,这件事本来不该和你说,可我实在是求助无门,才不得已找你……”   雨澜用碗盖轻拨茶碗里的茶叶,默不作声地听着雨霏的倾诉。   雨霏苦笑了一下说道:“……姐姐我马上就十六岁了,可到现在婚事连点影子都没有……想来是太太诸事繁杂,一时忘了……”雨霏脸上苦涩已极:“我今天把这张脸都豁出去了,也不怕妹妹笑话我……这话本来不该由我来说,可我是个苦命的,姨娘不顶事,在大太太那里说不上话,这府里我竟是两眼一抹黑,谁也指望不上,想来想去,只有妹妹是个好心的,我才厚着脸皮来求妹妹了……”   雨澜心如明镜。古代人寿命要比现代人短的多,结婚的年龄也就提前了很多,十六岁嫁不出去就属于老姑娘了,也难怪四姑娘着急。不过按照大楚的礼仪,婚事讲究个父母之命,姑娘家是绝对没有插手的余地的,谁要是和人家主动谈论自己的婚事,那是要被别人笑话的。   可见四姑娘也真是急病乱投医了。   雨澜面露难色地道:“四姐姐,这件事不是我不想管,可姐姐的婚事理应由母亲做主,就是父亲也不好干涉太过,我们做小辈的怎好随便置喙?”   雨霏连忙说道:“我不是要你去和太太说,如今你在老太太那里越来越得力,只要你肯开口替我分说几句,想来老太太是不会不管的!”   “这……”雨澜露出沉吟的神色,“我一个姑娘家在老太太面前说这种话,总归不太合适……”   雨霏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噗通一声跪在雨澜的面前,泪如雨下道:“好妹妹,算是姐姐求你这一回,看在我们姐妹一场的情分上,你无论如何要帮姐姐这个忙,我一辈子不会忘了妹妹的好!”   “姐姐,你这是做什么!”雨澜急忙紧走两步将雨霏拉起来:“我尽力一试,有没有作用我可不敢给你打保票!”其实雨澜倒没有心肠冷硬到那种程度,只不过随随便便答应下来,倒叫雨霏觉得这个忙对于她来说不费什么力气,雨霏恐怕不知道感恩。这样一番做作下来,想来不管成与不成,雨霏总要承她的情了。   如果换做九姑娘来求她,雨澜绝不会和她耍这么多心眼儿,实在是这位四姐姐越接触越让人觉得阴沉,雨澜不得不做作一番,否则以后见自己是个包子一有事就找到自己,自己到时候帮是不帮?   雨澜拉着雨霏重新坐好。姐妹两个又说了一会子话,雨霏说了一车感谢的话,这才离了绿静斋。   送走了雨霏,雨澜考虑良久,凭自己现在在老太太跟前的体面,说几句话倒也不碍着什么。毕竟是姐妹一场,能帮就帮她一把吧。看她日子过得也着实是有些苦。   这么一想,再见了老太太,雨澜便试着把话题往这个方向引导。“祖母,您尝尝这个蜜橘,真甜呢,是二姐姐叫人送来的呢。我听送橘子的婆子说,这是丁侍郎一位在广东的门生孝敬给老师的,丁侍郎给了二姐夫一筐,二姐姐就叫人来孝敬您老人家了。”雨澜剥好一只橘子递给老太太。   老太太接在手里,笑着说:“二丫头一向孝顺,难得她还记得我这老婆子,隔三差五总是往这儿送东西!”   雨澜道:“二姐姐孝顺,二姐夫也不错!要我说,二婶真是给二姐姐挑了一门好亲事,二姐夫年轻有为,人品端方,真真是不可多得的人中龙凤。”   老太太听得连连点头,丁兆不到二十就有了举人的功名,又是一个上进的,在女色方面也比较自制,老太太对他现在是越看越满意。   “二姐姐嫁的那么好,接下来该轮到四姐姐了吧……”雨澜微笑道:“就是不知道太太能给四姐姐找个什么样的婆家。”   老太太大有深意地看了眼雨澜,雨澜立刻心虚地低下了头。和老太太接触了这么长时间,她的性子雨澜早就摸得差不多了。在她这样的聪明人面前,说话只要点到即止就好了。   苏妈妈送走了雨澜回到小佛堂的时候,老太太还在观音像前翻着一本佛经。苏妈妈扶着老太太坐在一旁的紫檀木椅子上。老太太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道:“这个丫头还真是,什么事都想管上一管!”   苏妈妈道:“七姑娘也是好心!”   老太太哼了一声道:“老大媳妇那点小心思我知道,四丫头的婚事本来是她的分内事,我并不想多管,可现在看来,她做得确实有些过分了,不提醒她两句怕是不行了。”最近这一大串的事情发生,她对大太太是越来越不待见了。   苏妈妈大有同感地点了点头。   第二日大太太带着一众子女来请安,女人们唠了几句家常,老太太忽然问雨霏道:“四丫头今年也15岁了吧?”   “孙女再过几个月就满16了。”雨霏恭敬地回答道。   老太太点了点头,缓缓道:“四丫头年纪也不小了,婚事也该张罗起来了。”   大太太连忙接口道:“母亲说的是。媳妇这阵子忙着宗哥儿和业哥儿入国子监读书的事情,一直没有得空办这件事,倒叫母亲操心了。”   老太太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看你这阵子的确是忙,这家里家外万千事物全压在你一个人肩上,你若是实在忙不过来,我就叫老二媳妇帮帮你,她一个做婶子的,给侄女张罗一门亲事也说得过去!”   二太太立刻接口笑道:“老太太若是信得过我,我一定帮四丫头找一个合意的人家,风风光光嫁出去!”   大太太脸色立变。她是雨霏的嫡母,若是连大房庶女的婚事她都做不了主,那她这个当家主母还有什么脸面,以后如何在妯娌跟前抬起头来。所以立刻反驳道:“二婶婶你说的哪里话来,为了二丫头的婚事,你已经够忙的了,你就好生歇着吧。四丫头是我们大房的人,她的婚事自有我们大房张罗。母亲,您说是不是?”   老太太道:“那暂时还是由你去办吧!”话里话外的意思一旦大太太办的不让人满意了,立刻就要走马换将换了二太太上任似的。   大太太脸色不由十分难看。   众人出了松鹤堂,各自散去。雨澜正自要回绿静斋,看见雨霏领着丫头走了过来,低声道:“七妹妹,谢谢你!”   雨澜展颜一笑道:“我也没做什么!姐姐你好生备嫁,你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雨霏握住她的手,“你对姐姐的恩情,姐姐永远不会忘记!”   被老太太敲打了一番,大太太总算将雨霏的婚事提上了议事日程。大太太对于几个庶女一向不怎么待见,加上雨霏的人品又不怎么出色,就想要随随便便找个婆家把她嫁了,也算了了一桩心事。只不过再怎么说,雨霏也是当朝首辅的孙女,若是嫁得太低岂不是丢了杨老太爷的脸面。   大太太这一费心张罗才发现,想找一个适合的人家把雨霏给嫁过去,还真不是那么容易的。真就应了那句高不成低不就了。   大太太只好叫人给雨霏做了衣裳打了首饰,隔三差五带着雨霏参加京城里各种贵妇举办的聚会,这种交际应酬由来已久,一方面官员们通过内宅妇人的来往加深关系纽带,更主要的则是给家中的适龄儿女相看挑选未来的另一半。   另一种形势上的相亲大会。   毕竟是亲妈,大太太没有忘了带着雨馨一块儿出去见见世面。这样一来跳过七姑娘雨澜就有些不大妥当,最后只好把三姐妹一同带着出去。   雨澜每日里陪着笑脸穿梭于各种宴会场合,笑得脸都僵硬了。反正相亲的正主儿不是她,她的心态倒也悠闲。凭她的交际手腕,倒是又认识了一些贵女,结交了几个朋友。   展眼到了夏天,一年中天气最热的时候。四姑娘的婚事还是没有个眉目,老太太催了几次,可这种事情急是急不来的。京城中和相府门当户对的也就那么几家,谁家有儿子,谁家儿子什么样子,其实高门大户的主母大都有个谱,和相府地位差不多的,谁家的嫡子也不可能娶雨霏这样一个才貌俱不算上佳的做正妻。大太太也只能在公侯府第六部公卿中的庶子身上打主意。   雨霏隔三差五跑到绿静斋诉苦,倒不是她和雨澜关系亲密到了那种程度,只因为四姑娘人缘着实不怎么地,除了雨澜她也实在没人可以倾诉。   很快到了六月十三,五老爷的寿辰到了。 ☆、59 偶遇秦王惊为天人   按照五老爷和五太太的意思,他们幼子新丧,又不是什么整寿,本来是不想大办,可松鹤堂老太太心疼幼子,这些日子不仅五太太伤心,就是五老爷也跟着清减了不少。   老太太为了让儿子媳妇高兴,亲自发话,叫大太太从公中支出银子来,专门操办五老爷的寿宴,更提前订好了戏班子。五老爷不好拂了老太太的兴致,也就给自己的同僚好友发了帖子。   到了六月十三这天,杨府里迎来送往热闹非常,宴席当然要摆在杨府外院,不过内院也不清静。五老爷作为巡城御史,同僚不算多,可他是首辅幺儿,京城中削尖脑袋想要巴结首辅升官捞好处的官们儿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就算没有接到请帖,也厚着脸皮带着礼品上门贺喜,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来都来了,你总不能把人再撵出去吧。这些官儿们带着夫人子女,走夫人路线的更不在少数。于是内院里也是大排宴席,只忙得几位太太连北都找不着了。   由于人来得出乎意料的多,大太太缺少心里准备,一时间内院外院都有些忙乱。雨澜等众姐妹一早便来给五叔叔摆寿,也被大太太五太太拉了壮丁,帮着迎一迎夫人小姐什么的。   内院里摆了十几桌,女眷们由大太太、二太太、五太太相陪,雨澜那一桌都是官家小姐,其中就有上次靖海侯府拜寿时认识的马芸娘,随着父兄一块儿来给五老爷拜寿的。   锦衣卫指挥使身为天子亲信,又是正三品的高官,这个面子给的不可谓不大。自然是被请入外院正厅就坐,雨澜一直想见见大楚最大特务头子的心愿看来一时半会儿是难以达成了。   文官家眷和武将家眷的交际圈子不大一样,自靖海侯府分别,这还是两人第一次见面。马芸娘见了雨澜非常高兴,拉着雨澜说了半天的贴心话。看见附近没人注意她们,马芸娘凑近跟前小声问道:“你最近有没有看见你表哥?”   雨澜只是笑:“只在二姐姐出嫁那天见了一次,怎么,你还对敏淳表哥念念不忘呢?”   马芸娘啐了她一口道:“你这丫头就知道取笑我!”脸红了红,忽然有些兴奋地道,“我听人家说他和江夏侯府的三姑娘议亲没成,也不知他到底想要个什么样的姑娘?”   雨澜听了不由打趣她:“哎呀,那你的机会可不就来了,赶快叫马大人去提亲吧,这要是成了你不就是我的表嫂啦!”   马芸娘脸色羞红,抬手去打她,“你再乱说,看我不撕你的嘴!”   雨澜连忙告饶:“别打别打!”   马芸娘埋怨道:“你表哥的事你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雨澜促狭道:“我又没想嫁给他,知道那么多干什么!”   两人正在笑闹,雨霏、雨馨、雨霞、雨晴还有几个姑娘过来打招呼,两人连忙停了这个话题。   这一顿饭一直吃了一个多时辰,雨澜中途被马芸娘灌了几杯酒,头有些晕,便带着晓月到附近的园子里吹风醒酒。   园子里有个小湖,附近用起奇石做了几座假山,雨澜在湖边柳树下的石头上坐下。却不知道假山后面却藏了一个锦袍玉带俊逸风流的青年男子,他如雨澜一般多喝了几杯出来醒酒,信步走到这里,见两个小姑娘远远走了过来,那时男女授受不亲,他自不好出去相见,便躲到了假山后面,准备等雨澜主仆两个走了再返回前院。   夏日炎炎,一丝风都没有,雨澜额头上都出汗了。晓玉给她打着扇,湖边有一股湿气扑来,没有旁人在,雨澜惬意地伸了个懒腰,道:“在这里多歇一会儿,省得回去马芸娘那丫头又逼着我喝酒。”   那男子听了不由咧嘴苦笑。   晓月笑道:“没想到那马姑娘娇娇弱弱的,喝起酒来却是一把好手。我跟着姑娘这么久了,第一次看见姑娘这样吃瘪呢。”说着一阵娇笑。   雨澜笑骂道:“你这吃里扒外的死丫头!”   晓月道:“不过一会儿戏班子就要开演了,这次大太太可是请了京师最有名的徽州班,听说徽州班难请的很,机会难得,姑娘不打算去听听吗?”晓玉是个戏迷,实际上古代闺阁女子缺乏娱乐活动,看戏就是大户人家十分重要的娱乐了,所以女眷中戏迷的比例十分之高。   这种古代的戏曲雨澜却欣赏不来,她道:“你爱看你就先去,反正这里距离花厅又不远,等会我歇够了我自己回去就是。那些咿咿啊啊的东西吵也吵死了,真不知道你们怎么会那么喜欢!”   晓月听了这话可有些不服气了,“这世上难道还有比听戏更有意思的东西?”   假山后的那位男子也是一个戏迷,听了晓玉的话不由连连点头。   雨澜道:“自然是有,而且不止一样!”晓月再怎么说也是一个古代人,她又如何能够想象得到未来世界那丰富多彩的娱乐活动。   晓月明显不相信,便道:“那姑娘跟我说两样,叫我也开开眼界。”   雨澜想着附近也没有别人,对着自己的贴身丫头,说话就没怎么提防,她道:“给你说几样也无妨,比方说歌剧,比方说话剧,男女组合团体,还有好多好多,这些东西都比看戏有意思多了。不管是哪个戏班子,他们的戏来来回回就那么几样,听多了当然会烦会腻。而且他们那种腔调,着实让我听不习惯!”   她说得字字中肯,连假山后的男人都不由不点头承认。   晓月自然问她什么是歌剧,什么是话剧,什么是团体组合。雨澜便用古人能听得懂的语言言简意赅地解释了一番。这下子晓月和男人全都听傻了。   晓月到也没什么,男人却是见多识广,见识比之晓月高出百倍,他细细想着雨澜所说的这些表现形式,只觉得越想越觉妙用无穷,若是按照雨澜所说,真的搞出个话剧团音乐剧团什么的,保准能够一炮而红。   这男子不由起了好奇心,刚才他躲避的匆忙,没有看清楚雨澜的样子,只觉得这个小姑娘的声音犹如黄莺出谷,端地好听非常,听声音她年纪也不大,怎么会有这么多奇思妙想。   晓月道:“姑娘你说的这些,听得我稀里糊涂的,而且什么话剧呀什么的我怎么听都没听过?”   雨澜咳嗽了一声道:“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就不知道我有生之年还有没有机会看到这些了……”   晓月挠了挠头,听了半天她只听懂了一小半,不由笑道:“我们七姑娘就是与众不同,难怪人家的姑娘看话本,你就爱看食货志。”   雨澜笑道:“食货志可比那些话本有意思多了。里面记载了许许多多的大道理,就看你怎么去看了。”可能是喝了酒,雨澜的兴致很高,她道:“给你举个例子,我大楚开国之初,银米的兑换价格是一两银子买一石米,而到了今天米价已经变成了一两八钱银子一石米,这件事情看着简单,却包含着许多信息。”   晓月不由问道:“这能有什么信息?我只知道粮食更贵了!”   雨澜解释道:“我大楚历经三代,虽然致力鼓励垦荒,但是我查过食货志,粮食的产量有所增加,但是增加的幅度并不大。之所以粮价上涨幅度这么大,只有一个原因,就是市场上流通的银子变多了。”   雨澜简单地给晓月解释了一下通货膨胀,接着抛出自己的另一个观点,“我大楚境内的银矿有限,短短几十年不可能开采出这么多的银子出来,何况银矿属于官营,我查过产量,根本就没有多少。所以我断定银子必然是从海外流入的。”   晓月已经有点晕了:“海外流入?”   雨澜点点头:“我大楚的一项非常重要的政策就是海禁!海都禁了银子是怎么流进来的?那么结论只有一个:沿海地区走私猖獗!”   晓月听得似懂非懂,躲在假山后的男人却见她从一个简简单单的市场现象准确推断出这样的结论,一时间震惊得无以复加。他手中掌握着极为庞大的情报网,当然知道雨澜说得丝毫不差。   近些年来朝廷一再颁布诏令,实行禁海,可是海外贸易利润之巨大令无数人铤而走险。沿海各省官商勾结,走私贸易十分猖獗,每年都有大量白银流入大楚,从而导致白银逐年降价。   连他也只是看见了这个现象,却从未能把粮食价格上涨和海外走私联系起来。结合她刚才对戏曲的评价,这个年纪不大的女人,其渊博程度,简直比博学鸿儒都要厉害得多。   男人不由生出了强烈的好奇心。他本就是个藐视礼法之人,这时更不犹豫,移步从假山后转出来,抱拳道:“姑娘真乃神人也!在下佩服佩服!” ☆、60 所谓佳人缘来是她   雨澜被这声音吓了一跳,酒立刻醒了一半。好好的内宅园子里怎么进来一个男子?雨澜定睛再瞧,见此人丰神俊朗,一双丹凤眼顾盼生姿,好一位风流俊俏的美男子。比起叶敏淳也丝毫不见逊色。   这张脸怎么越看越熟悉?雨澜想起来了,这不是宣武门大街上遇见过的秦王叶枫齐吗?这种顶级帅哥,就是想忘也忘不了啊!   如月也第一时间认出了叶枫齐,一声惊呼道:“秦王殿下!”雨澜暗呼糟糕,这丫头太沉不住气了,本来雨澜想当做不认识他,转身就走的。男女授受不亲,孤男寡女在园子里见面,要是叫别人看见了,没有事情也会被说成有事情。今天杨府里人多眼杂,一个不小心自己的名声可就全毁了。   只不过既然认出他来,雨澜只好上前见礼:“臣女见过秦王殿下!殿下万福!”   叶枫齐一出来就有点儿后悔了。这里毕竟是当朝首辅的府邸,自己稀里糊涂跑到人家的内宅本就失礼,又主动和人家未出阁的姑娘搭讪,怎么都有些说不过去。只不过他对这姑娘实在是太好奇了,他又是放浪不羁的性子,这时却也管不了那许多了。   叶枫齐打量着面前的少女,只见她眉目婉秀,五官精致,皮肤光润莹白,宛若温玉,脸上薄施脂粉,一身穿戴打扮极为素净,年纪虽小,却处处透着一股子温婉大气、端庄沉静。他整天混迹青楼楚馆,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却觉得这少女自有一股与众不同的气度。竟将所见诸多美人儿全都比成了庸脂俗粉。   加上听了她那一番论断,更觉得她这样内外俱美的女人,真真是十分难得。不由更增了结交之心。   叶枫齐伸手虚扶了一下,朗然道:“姑娘快请起。小王一时冒昧,贸然与姑娘相见,实在是唐突了佳人!姑娘千万莫怪!”   雨澜见他意态潇洒,目光清明,虽然风流之名在外,却毫无猥亵下作之态,不由心生好感。“王爷哪里话来,是臣女不知王爷在此,言语无状,冲撞了王爷才是。”   叶枫齐见她说话大方得体,初见王公贵胄竟无一丝一毫拘谨局促,心中赞赏之意更浓,仰天一笑道:“小王本与令叔父交情泛泛,今日也是一时兴起,才随几个朋友来凑这个热闹,没想到阴差阳错得遇如此佳人,又听到一篇如此精彩的论断,也算不枉小王到杨府走这一遭!若能与姑娘深谈一番,想必定是人间快事……”   雨澜见他对自己如此推崇备至,脸色微微一红道:“公子见笑了,小女子不过是一时胡言,王爷切莫放在心上……”又福了一福道:“王爷贵人事忙,臣女就不打扰王爷了,先告辞了!”   秦王叶枫齐风流俊逸,谈吐上佳,雨澜对他也是十分欣赏,若是放在现代与他深谈一番也无不可,可惜古代闺阁中的女孩最重清誉,孤男寡女园中私会被人传出去不但她做不了人,连杨家诸姐妹也要名誉受损。   雨澜不能冒险。施礼已毕就带着晓月匆匆离去。叶枫齐何等聪明,自然明白雨澜的顾虑。他身份贵重,又是不拘礼法之人,一时竟有些不忍拒绝,这时便不由开口问道:“姑娘且慢,还请赐教芳名!”   雨澜脚步微顿,按照大楚的礼法,初次见面即询问姑娘的名字是十分无礼的。只是听他的口气洵洵,目光殷切,竟似询问与他平起平坐的朋友一般,雨澜心中微微有些触动,鬼使神差道:“妾名雨澜!此处不宜久留,请王爷尽早离去!”再不回头,施施然去了。   叶枫齐直到看她走得不见踪影,才收回目光:“有此等才华,埋没与深闺之中实属可惜……”又见她并不十分拘泥于礼法,脾气似乎也与自己相投,不由想到人生若能有这样一位知己,岂不美哉!   喟叹了一番,想起雨澜临走时劝自己尽快离开此地的几句话,薄唇勾起一丝温柔的笑意,今天真是有些唐突了……   有歇了片刻,估摸着雨澜已经走远,这才掸了掸袍子,不慌不忙地走出内宅的院子,丝毫没有一丝误闯内宅的窘迫。路上碰见几个丫鬟,见了叶枫齐全都难掩惊讶。   看门的婆子刚刚被人临时抓了差事,这时回到岗位,看见内宅里不慌不忙走出一位男子不由有些目瞪口呆,张了张嘴,看见这男人倜傥潇洒,富贵风流,到了嘴边的责问的话竟是一句也说不出来。   叶枫齐回到外院正厅,立刻便有几个勋贵人家的子弟起哄:“十七爷,您老人家方便一趟怎么要这么长时间,我们还以为您借着尿遁了呢!我们酒都喝了一坛子了,罚酒一杯!罚酒一杯!”   他们虽也是功勋武将之后,但叶枫齐身份何等尊贵,他平日广交朋友,这些老粗们和他也不见外,但是真把王爷灌醉,他们也没有那么大的胆子。谁知叶枫齐十分豪气地举杯笑道:“今日本王高兴!来人,给本王拿个大碗来,这杯子太小,喝着不过瘾!来杨大人,今天你的生日。本王敬你一碗酒!”   五老爷连忙也叫人换了大碗来,举起大碗道,“不敢不敢!王爷百忙之中能来给下官贺寿,实在让下官受宠若惊!”这倒也是实话,谁也没想到五老爷的寿辰叶枫齐会亲来道贺。只不过这位王爷风流浪荡,兴之所至,一个乞丐看着顺眼也能和人家称兄道弟,兴致来了,到杨府凑凑热闹倒也说得过去。因此大家虽然惊奇却没人觉得突兀。   叶枫齐把碗中的酒一饮而尽。大声道:“从前本王除了十六哥,从不服人。今日名单上却要加上一个!杨元辅真乃一代奇才,治国理政是一把好手,教育子孙更是一把好手,杨府子孙人才济济,实在令人羡煞妒煞!”   众人以为叶枫齐是在夸奖五老爷大器晚成,哪里知道他心里想的却是一个待字闺中的黄毛丫头。五老爷小时候行事浮浪,直到与五太太成亲之后才慢慢改邪归正,这时被叶枫齐夸得老脸都有点红了。哪里知道自己竟会错了意。   叶枫齐在杨府推杯换盏,回到王府的时候已经交了酉时。两个小厮将他扶下马车,一位管家模样的人迎了上来:“王爷,您可回来了。十六爷等了您半个时辰了!”   叶枫齐一怔,微怒道:“混账!为什么不使人去找我?怎可以让十六哥枯坐等我?”   老管家连忙道:“老奴本来也想差人去叫您回来的,不过十六爷吩咐不要扰了您的兴致,十六爷的话,老奴不敢不听!”   叶枫齐知道自己这个老仆办事向来滴水不漏,摆摆手便叫他下去了。回到房间换了一身衣服,起身来到书房。叶邑辰果然在。   夏日时节,太阳刚刚下山,落日余晖透过南向的窗子落在叶邑辰身上,他的一半光芒四射,另一半则隐没于沉沉暗影之中。挺直的脊背、冷峻的线条、修长的眼睛、微抿的薄唇全都笼上了一层特异的光彩。   假如雨澜在场的话,定会感叹一句:真真是秀色可餐!   叶枫齐随手拉了一把椅子坐在叶邑辰身旁笑道:“十六哥久等了!”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从没有下人敢进书房半步。   叶邑辰冰山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杨家的酒宴可曾尽兴……”他鼻子微动,道:“三十年份的女儿红!”   两人对望一眼,一起笑了起来。叶枫齐道:“杨培实虽然迂腐,可杨家五爷却与我脾气相投,当年也有过几面之缘,今日正好去探探杨家的底。”   叶邑辰点头赞同道:“杨培实一代人杰,只可惜他教子无方,四个儿子中没有一个有他那份大才的,只有杨五爷勉强看得过去。”   叶枫齐想起今天遇见的姑娘,摇头道:“杨府中也不是没有人才!今日我便遇到一个。”   “哦……”叶邑辰不由被他勾起了一丝兴趣。“能入十七弟法眼的人绝非常人,不过杨家众人才能平庸,难道是杨家孙辈中的?”   叶枫齐道:“孙辈中的不假,不过我说的不是男子,乃是一个女子。”这下连叶邑辰也面露讶色。   叶枫齐道:“光是那脱俗的气质倒也罢了,没想到连男子都未必通晓的学问她也能轻易掌握。你说算不算奇?”便将与雨澜见面的情形一长一短说一遍。   叶邑辰听着也是十分震惊。不论她对戏剧的品评,还是后来对于白银输入的论断,都绝非普通人能有的见识,不知怎地,叶邑辰心中不由勾勒出一个婉约秀美的少女轮廓。有一双乌黑灵动的眼睛,叶邑辰虽然只见了不几次,但印象非常深刻。插言道:“这位姑娘可是十三四岁,年纪不大?气质十分沉稳大气?”   “呃?十六哥怎么知道?难道十六哥也见过她?”   叶邑辰面现古怪之色道:“确有几面之缘!”若事情出在别人身上,叶邑辰必定十分惊叹,换了雨澜他却觉得十分正常合理。他为人一向理性,也不知这奇怪的判断从何而来。   不由伸手入怀摸到一方绣帕,那帕子明明布料质量一般,绣功也不见得有多精湛,但看那绣帕上如鲜花般的字体,主人心思灵巧是必然的。   那帕子倒也没有多珍贵,只是那帕子上充满了天真童趣的图案不知怎么触动了冰冷王爷的心扉,时不时拿出来看看,竟会不自觉地心情转好。也就随手揣在了怀里。倒也没有什么别的想法。   叶枫齐道:“我问过她的名字,这位姑娘闺名唤作雨澜!”   果真是她! ☆、61 赵王救美一见倾心   五老爷过完寿辰的第二天,大太太便回明了老太太,带着雨馨进了宫。这阵子慈孝太后病情略有好转,不过依然缠绵病榻下不来床。大太太每隔一段日子总要去一次宫里,十次中倒有八次是带上雨馨的。   开始的时候雨馨对于进宫,对于拜见老太后还是很有兴致的,毕竟那个时代皇权至高无,能进宫也是一件十分荣耀的事情。但时间长了,雨馨却觉得宫中小心翼翼,太过拘束,便有些抵触。   进了慈宁宫,太后与大太太姑侄自然有很多私房话要说,雨馨在坐在一旁听了一会儿无聊的要死,就有些坐不住了。   太后看在眼里,心中不由暗暗叹息:八姑娘的性子还是太躁了。她性子又直爽激烈,实在不是太子妃的好人选,只可惜如今已经没有别的选择……   太后便慈和地笑笑,吩咐一旁的宫女道:“彩娥,你带着八丫头到后边的园子走走,拘在这里听我这个老婆子说话她也闷了。”   雨馨听得一喜,连忙起立道谢:“谢太后恩典!”那脸上的笑意就有些绷不住了。大太太见她如此沉不住气,狠狠瞪了她一眼,雨馨只当没看见。大太太不放心,又遣了吴妈妈跟着,这才放雨馨跟着彩娥出去。   雨馨刚刚一出门,大太太便连忙替女儿打圆场:“馨儿不懂事,太后千万莫怪……”   太后摆摆手,叹口气道:“你也该把心思多花点在孩子身上。以后她就算不能嫁入天家,以她的身份也必是一府主母,如此毛躁怎生使得?”   大太太脸一红低低应了声是,她对雨馨的确有些过分骄纵了。太后语气一转,问道;“你公公婆婆那里还是没有松口?”   大太太满面愁容道:“我是什么办法都想了,可是我公公婆婆那性子,您也知道,我又哪里能改变他们的想法。”   太后摇了摇头:“看来咱们得想个别的法子了!”   出了慈宁宫后头就有一个花园,名叫慈宁花园。是当今正统皇帝为了孝敬老太后专门叫人修建的,修好了没多久。彩娥带着雨馨在园子里逛了逛,时值盛夏,花木扶疏、草木葱茏,皇家园林的一草一木,布局都有讲究,雨馨离开西暖阁那间憋闷的房子,如同出了笼的鸟儿,一时十分高兴。   彩娥知道她是太后十分看重的侄孙女,更是处处巴结讨好,一路走一路指点讲解着花园的景致。连吴妈妈也跟着沾光,逛了一回皇家园林。   雨馨逛得十分尽兴,冷不防树后转出一只黑色巨犬。雨馨等人见了都吃了一惊。只见这只巨犬脖子上有一圈鬃毛,长得十分高大,简直如同一只狮子。它爪牙锋利,目露凶光,仿佛要择人而噬。   雨馨和它目光一对,立刻脊背生寒。这时远处隐隐传来人声:“王爷,快看,您的苍猊犬在那里!”“快抓住它,这回可别叫它再跑了!”“苍猊犬太过凶猛,伤到人可不好!”“哎呀不好,那里有人!”   许是受到了刺激,“嗷!”这只苍猊犬一声怒吼,猛然向前扑去,雨馨首当其冲,她的胆子在众多官家小姐中算不小了的,可她毕竟从小娇生惯养没有经历过如此恐怖的场景,一时之间竟忘了躲闪。   “快闪开!”一截镶金嵌玉的剑鞘横飞而至,狠狠砸在巨犬的脑袋上,一声哀嚎,出手之人显然力气极大,竟将苍猊犬凌空击落在地上。距离雨馨仅仅半步之遥,这时一只大手伸了过来,粗暴地将雨馨拉到身后。   匆忙间,雨馨只觉此人一身纱袍十分华贵,长到这么大,她还是第一次与陌生男子这样近距离地接触。后宅女人家涂脂抹粉,身上总有一股香粉的气味,雨馨这时几乎贴在男子背上,只觉得他的身上散发出一股说不出的味道,却十分好闻,令人怦然心动。   雨馨正在心猿意马,地上的苍猊犬已经翻身跃起,那男子一声长笑:“畜生还不束手待缚!”他手里握着一柄明晃晃的的长剑,但他似乎不想用剑伤害苍猊犬,随手将宝剑塞给了身后发愣的雨馨。   赤手空拳就迎了上去。雨馨吓了一跳,连忙叫道:“小心!”那男子却是武功极好,那狗虽然凶猛,一时竟然伤他不着,却被他接连在脑袋上踢了几脚,踢得那狗一阵晕头转向。   眨眼间,侍卫太监一群人乱哄哄地跟了过来,有人抛出绳子将苍猊犬捆好。落在最后一个太监像是领头的,气喘吁吁,焦急不已地问道:“王爷,您没事吧?”   男子轻哂一声:“一只畜生而已,本王能有什么事?”那太监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他一番,见他全身上下完好无损,才终于长出了一口气:“菩萨保佑,王爷您以后可千万别这样了。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您身尊玉贵的,何必自己犯险?有什么事情吩咐一声,自有奴才们给您去办。这次要是您少了一根头发丝,贵妃娘娘非得活剐了奴才们呢!”   男子不耐烦地摆摆手:“少跟本王啰嗦,赶紧叫人把我的苍猊犬送回去,这回要是再跑了,不用母妃动手,我先活剐了你们!”那一众跟班连忙答应了,几个人上来将那只巨大的苍猊犬搬走。   男子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刚才这一番惊险的英雄救美也有逞威风的成分。总算是不出意外地处理了这突发的状况,这才从嘈嘈切切的环境中想起了雨馨的存在。男子转过身来,居高临下,冷漠倨傲地看着雨馨,显得十分无礼。   雨馨的脾气,她若是看着顺眼的那是千好万好,她要是讨厌的踩到泥里还得再跺两脚。刚才那男子救了她一命,又见人家肩宽腰细,十分的英武,这是竟是越看越顺眼。哪里还会计较他的无礼,她盯着男子看了一眼,惊叫道:“你是……赵王?”这男子竟是靖海侯府祝寿时见过一面的赵王叶敏瑜。雨馨一想随即也就释然了,这大内宫禁森严,除了太子、赵王、潞王,谁能在皇宫中随意行走?   赵王也在看着眼前的女孩,雨馨年龄虽然不大,却已长得十分秀美。她身穿品竹色遍地金的锦衣,百蝶穿花的八幅裙装,身上披着冰蓝色纱衣,许是受到了惊吓的缘故,小脸红扑扑的,微抿的嘴唇透着一丝倔强,说话或者笑起来的时候,右颊上会露出一个浅浅的梨涡。赵王微微一愣,这个姑娘好像在哪见过?   眉头微锁问道:“你怎地认识本王?”   雨馨弯腰捡起地上的剑鞘,将宝剑插回剑鞘递还给叶敏瑜:“喏,给你!我知道你是赵王,我在靖海侯府见过你!”叶敏瑜接过宝剑,随手挂在腰上,见雨馨经过那一番惊吓仍能保持镇定,不像一旁的宫女和嬷嬷,到现在双腿还在打战,不由生出一丝好感。   雨馨的语气神态又让他眉头一皱,他从来没见过这样骄傲的丫头,明知他是当今皇帝的爱子,竟然不向他行礼。旁边那个太监头领已经喊到:“大胆!哪里来得野丫头,如此无礼,见了赵王殿下还不快快行礼!”   叶敏瑜伸手制止了发飙的太监,带着一丝好奇地问道:“既然知道我是赵王,为什么不向我行礼?”   雨馨小嘴一撅,哼了一声道:“你养的狗差点咬到我,我都没让你和我道歉,我凭什么还要给你行礼?”吴妈妈刚才吓得不轻,现在腿肚子还在打战,这时看见八姑娘竟然跟四皇子杠上了,脑袋上再次冒出冷汗,伸手一拉她的袖子:“姑娘……”您就别拧了,人家可是皇子是王爷啊,您就服个软吧。   雨馨主意多大啊,压根没理她。   叶敏瑜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刁蛮任性的女孩子,因为当今皇上好色如命,萧皇贵妃深恶痛绝,对儿子身边的女人防范的极严。叶敏瑜在好色这一点上和当今皇上一点儿也不一样,他对女人向来不假辞色,觉得宫中诸女娇娇怯怯,一阵风都能吹倒在地,十分无用,如今虽然已十六岁了,却至今没有沾染过女色。   雨馨若是像一般女子一般见了他唯唯诺诺,他肯定理都不理掉头就走,可是雨馨摆出一副傲娇刁蛮的样子,赵王竟然对她生出一丝兴趣。“敢这样对我说话的,你是第一个!看着倒是有些眼熟,你叫什么名字,是哪家的姑娘?”这位也是不管不顾,上来就问人家姑娘的闺名。   谁知雨馨竟痛快地答道:“我叫杨雨馨,家祖父杨培实。”   叶敏瑜玩味道:“原来是元辅的孙女。”难怪如此嚣张。   雨馨却听出了他话里话外的意思。不由微怒道:“我们杨家诗书传家,何时做过那等仗势欺人的事情了?”   叶敏瑜想了想道:“杨元辅我也是佩服的。我的苍猊犬差点伤了你,不过我是不可能向你道歉的。你不给我行礼,咱俩也算扯平了。既如此,我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雨馨见他要走,连忙叫道:“等等!”   叶敏瑜道:“杨姑娘还有何赐教?”   雨馨问道:“你打算如何处置那只苍猊犬?这次运气好,没有伤到我,要是让它再跑出来。恐怕就没有这种运气了,若是冲撞了什么贵人,恐怕赵王殿下也担待不起吧?”   叶敏瑜双眉一挑道:“怎么,按照姑娘的意思,我该如何?”   雨馨做了一个劈砍的姿势道:“自然是杀了它,以绝后患!”   “哈哈哈!”叶敏瑜一阵大笑。“它不过是吓了姑娘一下,姑娘何必如此记仇,非要置它于死地呢!这只苍猊犬从乌思藏不远万里进贡而来,珍贵非常,是我求了父皇多次才将它求过来的,怎么能说杀便杀了!”叶敏瑜顿了顿,傲然道:“莫说是一只畜生无论如何逃不出我的手心,就算它真的逃出来,伤到了哪个贵人,也自有本王担待,不劳姑娘挂心。告辞了!”再不多言,这次是真的走远了。雨馨被他识穿了伎俩,恨得跺了跺脚。望着他虎虎有生气的背影,一时又有些怅然若失。   雨馨随彩娥、吴妈妈返回慈宁宫。太后和大太太早就得到了消息,大太太担心女儿安危,匆匆找了过来,半途便遇见了雨馨。拉着她里里外外好一番盘问,见雨馨虽然安好无损,却深思恍惚,还道是她受惊过度,连忙带着雨馨回了慈宁宫,向太后辞行。   太后温言安慰几句,也就放母女两个离开了。 ☆、62 解难题雨澜再入宫   雨馨回到府邸,大太太心疼女儿,立刻请来大夫给雨馨开了安神压惊的药,雨馨喝了汤药。第二日反而神情恹恹没有精神。   大太太以为她惊吓过度,又是求神拜佛,又是张罗着找太医,连老太太听说了都派了婆子过来瞧看,太医来了自然诊不出什么毛病来。   却不知雨馨自从回到家中,心中老是闪过赵王英挺威武骄傲不可一世的样子。其实在慈宁宫的时候,她曾躲在屏风后面偷偷瞧过太子,比起长相平庸的太子来,单从面相上看,也明显是赵王更胜了一筹。   本来雨馨对于将来嫁给什么人是没有什么概念的,那时的婚姻讲究父母包办,当事人反而没有什么发言权。雨馨想当太子妃也不过是为了气气雨霞,要说如大太太般贪图富贵,那是绝对没有的。   少女情怀总是诗,赵王对她也没有多好,甚至还有些不懂礼貌,可是雨馨不知怎么的回想起赵王把她拉在身后的那一幕就禁不住面色绯红、心跳如擂。   雨澜听说了也带着丫鬟过来看望,正好九姑娘雨晴也在。雨澜穿过来的这段时间,因为里面换了芯子,倒是慢慢的和八姑娘相处的不错。八姑娘虽然有些刁蛮任性,却也不是完全不讲道理,时间长了雨澜倒是觉得她比恶毒的五姑娘,阴沉的四姑娘好上许多。雨馨是个坐不住的性子,也会时常找雨澜和雨晴下下棋、投投壶、荡荡秋千、跳跳百索什么的。   雨澜进来的时候,看见雨晴正在陪着小心和雨馨说着话,雨馨窝在床上,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雨晴活泼伶俐,可惜是庶出,嫡母厉害姐姐冷淡,她的胆子就比别人小。在刁蛮骄横的八姐姐面前,雨晴总有种矮半截的感觉,看见雨澜带着晓玉晓月进来,她才长出了一口气。   刚才她嘀里嘟噜说了一大串话,雨馨几乎没怎么接话,这太不正常了。以前都是她说话,雨晴只有听的份。今天的气氛实在是诡异!   雨澜和雨馨已经很熟了,毫不客气地在她的床头坐下,见雨馨的气色还好,放下了一半心事。笑道:“怎么,我们天不怕地不怕的八丫头也有今天?怎么像是没了牙的老虎似的,没精打采的,莫不是长大了,有了小儿女的心事?”   雨澜本来只是开个玩笑,雨馨却被说中了心事,小脸微微一红,快速睃了她一眼,才有气无力地道:“你来了……”   雨澜见她一副小女儿情态心中陡然一动,难不成这丫头真有了那种心事?按照她的性子,有什么事是断不会憋在心里,肯定会喊的全世界都知道的。那她有什么心事不能宣之于口呢。古代闺阁之中,女孩就那么点子事情,难不成她在宫中看上了哪家的公子?   大太太回来只说雨馨在宫中受了惊吓,绝口不提赵王叶敏瑜的事情、这当然是为了雨馨的闺誉着想。雨澜自然猜不到雨馨竟是看上了叶敏瑜。   早有风言风语说大太太有意叫雨馨嫁入东宫,可是老太太死活不同意。如今雨馨若是再看上一个别家的什么公子少爷,那可就热闹了。雨澜在心里暗暗叹息一声,这件事她就是想插手也插不上手,只能祝福八妹妹觅得个如意郎君吧。   至于东宫太子,雨澜真没觉得当个太子妃就是一等一的幸事,就雨馨这种炮仗脾气,啥也藏不住的性子,她斗得过太子宫中将来的那些个满腹阴谋算计的妃嫔姬妾吗?更不用说朝堂上的勾心斗角了……   大太太要是真心疼爱雨馨,就该给她找个真心疼她爱她,家庭情况又不是很复杂,只要安心享福,不需要动脑子的婆家!   雨馨吩咐丫鬟端上茶果点心来,雨澜喝了一碗茶又吃了几块点心,故意说道:“今日有些手痒,本来想和八妹妹切磋一下棋艺,现在看来却是不能了。”雨澜口中所说的“棋”却不是围棋。   围棋规则复杂,雨馨性子躁,又静不下心来计算得失,让她下围棋就和杀了她似的难受,倒是和雨澜熟了之后,从她那里学会了五子棋,简单易懂,一学就会。一来二去,雨馨竟然迷上了五子棋,雨澜棋力略强。雨馨败多胜少,她是一个胜负欲极强的人,平日总是缠着雨澜要把输掉的赢回来,雨澜听见她说下棋就头痛。   今日为了分散她的注意力,雨澜故意提起这茬,果然雨馨立刻翻身从床上坐起:“怎么就不能了,今天我一定要赢你!”一边叫丫鬟绿枝把棋盘棋子拿了出来。有了事情做,雨馨果然精神好了很多。   雨晴见她一进门就掌握了谈话的节奏,轻而易举就调动起了雨馨的情绪,悄悄吐了吐舌头,又挑了挑大拇指。雨澜则调皮地朝她眨了眨眼睛。   姐妹俩下起了五子棋,雨晴在一旁观看,雨澜故意说些有趣的话题,雨馨渐渐地也就抛开了心事,和两姐妹有说有笑起来。   两人玩了一会儿,忽然二门上的一个婆子闯了进来,没头没脑地道:“七姑娘,宫里头来了一个小中人……”   雨馨正在兴头上,不耐烦地说道:“宫里头来人了自有太太照应,你到这里嚷嚷什么?”   那婆子道:“那小中人指名要见七姑娘。”   雨澜一怔,扔下手中的棋子道:“那我去瞧瞧。”   雨澜跟着老妈子出去,到了外院的一个小花厅,看见一个小太监正在花厅里转悠,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   “小韩公公,你怎么亲自来了?”这个小中人正是小王爷叶敏昭身边的贴身小太监韩世。   韩世看见雨澜登时松了一口气。“杨姑娘,我可算见着您了,您赶快随我进宫吧,我们家小王爷正急着要见你呢。您要是再不去,他就要出宫来见您了!”   雨澜吃惊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韩世道:“您赶紧收拾收拾,路上我再跟您详细说。”   雨澜不敢耽误,急忙回到绿静斋换了衣服,又和老太太大太太说了一声。听说是慧妃和潞王召见,两人自然不便阻拦。出了二门登上马车,雨澜问韩世:“小王爷这么着急找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韩世这才原原本本向雨澜解释一番。原来雨澜出的那道鸡兔同笼的算数题目,杨芳先生虽然没有当场解出,可回去之后仔细阅研了《算经》,第二天竟也给出了正确答案。先生见小王爷能出得了这类题目,就一厢情愿地以为他对算数产生了兴趣,皇家教育本来也没有一定之规,小王爷将来又当不了皇帝,培养一个算学大家也不错。所以杨芳仿佛发现了新大陆一般,以极大的热情投入到新的教学阶段中——竟从《算经》中找出了一个新的题目叫小王爷解答。   小王爷对于算数哪有什么理解,不过借着雨澜作弊而已,这下子可抓了瞎。很明显那道题目超出了他的能力范畴,别看他年纪小,却是一个极骄傲极好面子的人,这时自然就想到了雨澜,这才假借慧妃的名号,急召雨澜进宫。   雨澜听完了不禁莞尔。她当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儿呢,原来只有这点子事情。不过小王爷毕竟只有十岁,再成熟再聪明也还是个孩子,想想自己前世的小表弟不也是一惊一乍的,雨澜也就释然了。   倒是这个时代的先生,还真是不简单,雨澜原来以为他们只是迂腐的老夫子形象,现在看来她是叫毁人不倦的古装连续剧给坑了,古代的知识分子多才多艺,其聪明处比现代人有过之而无不及。雨澜惊觉以前自己真是有点小看了古代的知识分子。这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一定要摒弃,不然说不定啥时候自己就要吃个大亏。雨澜暗暗警醒。   马车很快到了紫禁城,照例从神武门进宫。紫禁城依旧气象森严,穿过御花园的时候,曲曲折折的小道旁边建着一座小湖,却见湖边一株垂柳下面有一抹颀长的身影孤傲地立在那里。微风吹拂着柳枝,一池碧水,也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粼粼的波光。那背影和这柳树碧水浑然天成,如一幅美丽的画卷。雨澜看得微微出神,夏日的烦闷仿佛也消散去了,只觉内心蔓延着一丝清凉。   像是感觉到了有人在看他,那人回转过头来。   俊逸潇洒,秀色可餐!竟是晋王叶邑辰。三不五时总能碰见这位王爷,她和他,似乎还真有点猿粪呢! ☆、63 小王爷心思悄萌动   想起自己在碧云寺遗失的绣帕很有可能就在晋王爷的手中,雨澜硬着头皮走上去,下次再见这位王爷不知要什么时候了,雨澜决定硬着头皮问他一句。   她对小太监韩世说:“景阳宫的路我认得,烦请小公公先行一步,通传小王爷一声,告诉他我随后就到!”   韩世向着叶邑辰遥遥施了一礼,知趣地走开!   雨澜莲步轻移,裙裾不摇不动,礼仪完美周到:“臣女见过王爷,王爷万福!”   叶邑辰目光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雨澜今天依旧走得是淡雅路线,穿了一件浅粉色褙子,头上只插一支银簪,衬得她皮肤水嫩,整个人看上去清新雅致,细致婉约。   “起来吧!”能够在他强大气场的压迫下保持如此大方得体云淡风轻的女人不是没有,但像雨澜这样年轻的,绝对凤毛麟角。   两人一时默然,雨澜见他充满探究的目光一直在自己的身上逡巡,便也投桃报李,大大方方看了他几眼。不得不说皇族基因十分之优秀,叶敏淳、叶枫齐,甚至赵王叶敏瑜,都是万中无一的美男子,就小王爷叶敏昭也是一个漂亮无比的小正太,长大了铁定也是一个美男子。这些男人气质各异,而叶邑辰更以妖丽的容貌,清隽卓然的气质独树一帜。   近距离的欣赏当真是……赏心悦目啊!美中不足的是,晋王爷脸上很少带笑,冷得像是一坨冰山。大夏天的刚好消暑!   雨澜毕竟抵不过他锋锐无比的眼神,不着痕迹地移开眸光道:“臣女冒昧,有件事情想要问问王爷!”   叶邑辰倒背着双手,站得如同青松翠柏般挺拔:“说!”   您就不能多说俩字?雨澜一边在心里瞧瞧吐槽,一边轻声说道:“那日在碧云寺,民女不慎遗失了一方绣帕,斗胆问问王爷可曾看见?”   男人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仿佛在说你终于问到这个问题了。那张线条锋锐充满张力的俊脸因为这个表情变得柔和起来,“……在我这儿!”薄唇微抿,露出一个淡淡的笑意:“你的女红做得不错!帕子上的图案很是……新颖别致!”   “咳!”雨澜不好意思把晓玉的功劳据为己有,“不敢欺瞒王爷,那方帕子是臣女的丫鬟所绣,臣女愚笨,绣活实在是有些拿不出手!”   “……”叶邑辰石化,八百年难得一次地夸一回人,还夸错了对象?!好吧,晋王爷是有些没话找话了。   雨澜连忙狗腿地笑笑,“不过帕子上的图案都是臣女设计的!”帅哥面前总得挣回一点面子。   “哦!”这回想夸也没词夸了!   感觉气氛有些诡异,雨澜赶紧进入正题,伸出一只白嫩的小手道:“那个……王爷可否物归原主?”   晋王爷眸色幽深地望了她一眼:“现在不行?”   “现在不在本王身上!下次吧!”说罢也不容雨澜回话,径直走了。   下次?下次是什么时候啊?再说下次见到您老人家您就能把绣帕随身携带了?除非你一直带着它?   雨澜叹了一口气,这位王爷也真是的。不给人说话的机会,从来都喜欢以背影示人。   叶邑辰带着侍卫走出不远,伸手入怀摸到一方帕子,连他自己都有些搞不懂自己在想什么,明明是人家姑娘的东西,他却用的很顺手,以至于主人伸手讨要的时候竟鬼使神差地拒绝了人家。   叶邑辰摇了摇头:算了,反正也不是她自己绣的,回头找个绣娘,刺一方一样的帕子混弄过去算了,这个帕子就留着自己用吧。   侍卫队长袁大脑袋上前请示道:“王爷,出宫吗?”   叶邑辰想了想道:“去竹韵轩!”竹韵轩是宗人府设在宫中的办事点儿,叶邑辰自从当上了宗人府的一把手宗人令,对于宗人府的工作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还从来就没有去过竹韵轩。袁大脑袋有些愕然地看了主子一眼。还是前头带路去了。   等叶邑辰走远了,雨澜收拾好情绪,向景阳宫的方向走去。   行了没几步,就见小王爷叶敏昭仅带着韩世和于鹏两个贴身小太监,匆匆走了过来。这里距离景阳宫还远着呢。雨澜受宠若惊,急行几步施礼道:“小王爷,你怎么亲自来了?我正要去给您和惠妃娘娘请安呢!”   叶敏昭身穿雪白纱袍,头戴束发金冠,腰悬美玉,许是走得急了点,额头鼻尖冒出点点汗滴,却益发唇红齿白,如同漫画中走出的男主角。   看见雨澜他的脸上毫不掩饰地露出惊喜之情:“杨家姐姐,你可算来了!”听了雨澜的话又道:“请安还是改天吧,这次虽然借着母妃的名义请你入宫,实际上母妃根本毫不之情。我们找个无人的地方细细再说!”   不就是作弊不想让亲妈知道吗,很正常的心理啊!雨澜表示理解!   雨澜见他如临大敌、火急火燎的小模样给萌到了,微笑安慰道:“小王爷不必担心,一切有我呢!”   叶敏昭听了这句保证,似乎长出了一口气,紧绷的小脸柔和了下来。不由分说抓住雨澜的手,一路拐弯绕道,雨澜都被绕糊涂了,终于来到一处小小的园子,园中有一小亭,亭子中央有一石桌,小王爷叶敏昭便在小亭子里坐下。又叫雨澜也坐了。这才急急道:“我在先生面前夸下了海口,这道题目若是解不出来,王兄们肯定会笑话我的!我今日看了一上午的算经,还是没有想到解决的办法,不得已才让小韩子去府上请你!”   雨澜点头表示理解,温言问道:“小王爷能否告诉我先生出的究竟是什么样的题目?”   叶敏昭便把问题说了一遍:“今有鸡翁一,值钱五;鸡母一,值钱三;鸡雏三,值钱一。凡百钱,买鸡百只。问鸡翁、母、雏各几何?”   翻译过来就是:公鸡5钱一只,母鸡3钱一只,小鸡三只1钱,100钱买一百只,问公鸡、母鸡、小鸡各多少只。   呃,百钱买百鸡的问题,好经典的题目,这位杨先生还真会出题。雨澜上大学的时候还用C语言编程解过这道题目。说白了就是一道一元三次不定方程问题。答案有不止一个。   小王爷两眼亮晶晶地看着雨澜,满怀期待地问:“杨家姐姐可有答案?”   雨澜立刻便觉得肩头上担子沉甸甸的。本想开个玩笑,看见他那明澈的目光,话到嘴边又变成了实话实说:“虽然不能即刻给出答案,不过对我来说算不得十分困难。”   叶敏昭兴奋地一拍桌子:“我就知道姐姐必定能行。”称呼一路从“杨家姐姐”变成“姐姐”,雨澜竟浑然未觉。   雨澜道:“不过这里不行啊,我需要笔和纸!”   叶敏昭小手一拍脑袋:“是我糊涂了!小韩子你赶快去我的书房,把我的笔墨纸砚都拿过来!”韩世麻利地应了一声,正要走,叶敏昭又嘱咐道:“小心点,别叫别人瞧见了!”   雨澜见此情景,莞尔一笑道:“也不用那么麻烦了,就拿树枝当笔算算好了!”   呃!主仆三个齐齐一震。皇宫大内,什么东西不是可着劲儿的供应,小王爷平时写字用的都是最好的宣纸,最上等的湖笔,连两个小太监都没想过可以拿树枝当做毛笔来用。   “这也可以?”   雨澜笑道:“怎么不行?”站起身来出了小亭,小园子里种着几株柳树,垂柳依依,雨澜走到树荫下面,于鹏早已折好了一根柳枝递给雨澜。雨澜蹲□子,垂柳下面是松软的泥土,雨澜好久没有用硬笔写字了,用柳枝在树下写画了几笔,心中忽然泛起丝丝缅怀。一瞬间,竟有几分时空错乱的感觉。   小王爷看着雨澜笔走龙蛇,在松软的泥土地里画出一个个奇奇怪怪的符号,不断地推演运算,女孩儿的表情沉静而又安详,这幅画面深深刻入他的脑海,许多年后依然隽永如初,挥之不去。   在小王爷充满惊奇与期待的目光中,雨澜抹平了地上的痕印,拍拍手站起身来。因为在地上蹲得时候久了,雨澜身子一晃,竟有些眩晕。叶敏昭急忙抢前一步扶住了她,问道:“姐姐你没事吧?”   雨澜适应了一下也就好了,笑道:“我没事,大脑供血不足,在地上蹲久了就会这样,小王爷不要担心!”   “大脑供血不足?”叶敏昭听得一愣一愣的,见她没事放下心来,问道:“姐姐可算出答案了!”   雨澜点头道:“算出来了。这道题目答案不止一个。”说着就报出了三组答案。小王爷叶敏昭聪明异常,在心里默算了片刻就知道这三组答案都是正确的。不由兴奋地小脸通红,这时看向雨澜的眼光已尽是崇拜了。   雨澜十分享受这种目光。被人崇拜的感觉就是好啊!何况对方又是这样一个可爱聪明傲娇的小正太。   “快教教我!快教教我!”叶敏昭蹲□子拾起那根柳条,他也是小孩心性,刚才看见雨澜用柳条在地上写字只觉十分新奇有趣,这时便是有了纸和笔也断然不会用了。   雨澜只好陪着他蹲下,重新找了一根树枝。这样的题目有一定难度,可是对于雨澜这样一个学过微积分和高等数学的人来说却是还算不上一道难题。只不过用古人能够理解的方法讲解这道题目,还是花了雨澜一点时间。   叶敏昭也的确聪明,雨澜讲解到一半他便明白的差不多了。他见雨澜一个大家闺秀,这样蹲在地上实在是辛苦,便命令道:“小韩子,趴下!”   小韩子是他的贴身小太监,从小和小王爷一块儿长大,对他的忠心自是不必说了。听了他的吩咐立刻毫不犹豫地趴在地上,雨澜一时弄不明白他要做什么,好奇地望着叶敏昭。   叶敏昭道:“姐姐,瞧着你累了,快坐到他身上去歇一歇!”   好嘛,这是给她准备了一张人肉椅子啊!雨澜确实两腿发酸,平日里她也是使奴唤婢的,韩世看上去也就十一二岁的样子,真让她坐在这么小一个太监身上,她还真干不出这种事儿来。   雨澜连忙道:“呃,小王爷,还是算了,我有点不习惯!”   叶敏昭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见她虽然声音温和却语气坚决,便又道:“那算了,小韩子起来吧,去拿些茶果点心来。”韩世连忙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土,小王爷又对于鹏道:“你也去,多拿些吃的来。”   两个小太监应命而去,眨眼间小园子里便只剩下雨澜和叶敏昭两个人。叶敏昭问道:“姐姐刚才在泥地上写的是什么?曲里拐弯的,我怎么一个都不认识!”   雨澜心说阿拉伯数字和英文字母你要是认识就怪了。只好含糊道:“这几个符号代表了题目中的公鸡母鸡小鸡,只是方便而已!”   没想到小王爷竟然大感兴趣,刨根问底地问了起来。雨澜只好将简单的方程式教了给他。这又费了雨澜好一番功夫。   小王爷学到了新的算法,就像得到了新的玩具,兴奋地在地上写写画画,夏日天气炎热,不片刻小脸上已经蒙上了一层细汗。小王爷身边这时连个伺候的人也没有了,雨澜急忙取出帕子,凑近了身子,细细揩去他脸上的汗珠。   前世雨澜就不爱用香水,到了古代更是不习惯这里熏香。叶敏昭闻惯了宫女身上熏香的味道,此刻只觉一股淡淡青草气息扑面而来,萦绕在鼻间,心中竟然生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温馨和眷恋。   他双眼微眯,十分乖顺,像是一只享受主人顺毛的猫咪。雨澜见他的样子十分可爱,忍不住在他的脑袋上揉了一下。   叶敏昭性子高傲,若是换个人来,这时必定已经十分恼怒,可现在却只觉得十分适意,抬起头来笑了笑,露出一排雪白的小牙。   不远处,竹韵轩内,叶邑辰凭窗远望,透过重重树影,将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收入眼中。眸色深深,目光晦暗不明!   袁大脑袋挠着后脑勺,十分不解地看着自己王爷,江南水乡、北国风光,王爷什么样的景色没见过?真不知几株柳树一个小园子有什么好看的,自己王爷一言不发地已经在这里瞧了一炷香的时间了。   王爷好像有点不对头啊…… ☆、64 妒恨丛生雨澜躺枪   雨澜一直在宫里头呆足了两三个时辰,叶敏昭才依依不舍地送她出来。千叮万嘱叫她有空便来宫里头来瞧他。雨澜连景阳宫的门都没进去。私底下,雨澜却暗暗出了一口气,不知道为什么,那风华绝代的慧妃,虽是热情周到妥帖蕴藉,雨澜在她身边的时候总是感觉不自在。   春去秋来,日子如水般流过,古代闺阁的生活乏善可陈,无外乎每天上上课,写写字绣绣花,闲来无事找几个要好的姐妹写写字下下棋喝喝茶,不知怎么的竟就到了冬天。   雨澜的小日子越过越滋润,每日读佛经讲笑话,老太太是越来越离不开雨澜,就连老太爷也是不时传唤她到松风书舍,有这两位老人家撑腰,大太太虽仍不待见她,却也不敢过分苛待。下头的仆人们更是对她毕恭毕敬。   连钱妈妈晓玉晓月等人也跟着沾了光,觉得日子过得舒服顺当多了。   脱下襦裙换上衣袄,雨澜怕冷,每日便缩在屋里不肯出来。屋里烧着融融的炭火,这回供应的再也不是次等低劣的一烧就冒烟的劣质煤炭了。   这一日雨澜带着如玉前去及春轩探望五太太。都说时间是抚平创痛的最好良药,五个多月的时间,五太太也从丧子之痛中慢慢恢复了过来。这其中五老爷百般抚慰,占了首功。最近两人正紧锣密鼓忙着制造“新小人”计划。呃……是五太太亲口告诉雨澜的。   虽然还差几个月才到14岁,但雨澜大气稳重,慢慢相处下来,五太太时常觉得她的心智比自己还要成熟,慢慢地竟将这个侄女当成闺中腻友一般。   看见雨澜一进门就搓着小手,五太太亲手塞了一个手炉给她。“快坐下!快坐下!瞧你这小脸儿冻得,通红!”晓玉将她厚厚的毛毡披风解下,五太太又叫人上了茶果点心,这才叫丫鬟们都退了下去。   雨澜喝了一口茶,感觉整个人从那种寒冷的感觉中解脱了出来,笑着道:“五婶婶近日可好?”   五太太叹了一口气,摸摸肚子有些抑郁地道:“好倒是也没什么不好,就是我这肚子始终没个动静……”   雨澜前世虽然没有怀过孕,不过这种事情她也见过不少。便安慰道:“五婶婶千万不要着急,这种事情急是急不来的。你和五叔叔春秋正盛,您的身体也调养得这么好了,再给我生个白白胖胖的小弟弟是迟早的事情。许是现在缘分未至吧……”安慰了一番,五太太才终于眉头渐展。   雨澜忍不住又叮嘱了几句:“您可一定要看牢我五叔,这段时间千万不能让他再到外面吃酒了!”上一个孩子就是先天不足,这次早早的雨澜就给五太太提了建议,虽然没法让她吃叶酸,但是男人这方面可一定要注意了。   五太太微微笑道:“放心吧!最近多少同僚找你五叔吃酒,都被他推脱了。”   雨澜不由羡慕地看了一眼五太太:“五婶婶是个有福气的!五叔叔对您是真的好!”这年头能做到五老爷这个份上,连个妾室都没有一房,绝对算是凤毛麟角了。   五太太被雨澜说得脸色一红,脸上泛起幸福的光芒。想起刚才的那个话题,忍不住又问:“你说的不许吃酒……那件事,到底有没有妨害?老爷毕竟是做官的人,在外面的应酬总是免不了的……”   雨澜心想现代科技早就证明了的东西,怎么可能假的了。“这可是我在一本医书古籍上瞧到的。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   五太太连连点头。孩子的问题上,再谨慎一百倍也是应该的。   五太太忍不住伸指在她的额头上点了一下:“你一个小孩子家家的,懂得到多!”   雨澜吐了吐舌头:“别人我还不告诉他呢!”雨澜作为未出阁的姑娘,说这些当真有些不妥,不过她对五太太十分有好感,五太太又不把她当成孩子,她才会和她说这些。   两个人聊了些别的,五太太毕竟是首辅的儿媳,就算性子不喜张扬,平日里也总有些交际应酬不得不去。对于京城贵族圈子中的一些事情也知道的不少,便拣了一些事情拉拉杂杂地说与雨澜听。   这些本来应该是大太太的职责。   雨澜已经接近十四岁了,这半年来,大太太为了将四姑娘推销出去,带着雨澜出席过不少名门贵族的宴会,雨澜低调低调再低调,可京城贵妇圈子哪个不是火眼金睛,都知道杨府有个大气温婉、温柔得体的好姑娘。   这些日子雨霏亲事蹉跎,倒是有不少太太上门,话里话外的想要求娶七姑娘。大太太一方面与有荣焉(雨澜养得好,功劳都算大太太的),另一方面又有些妒忌雨澜抢了八姑娘的风头。况且这些人家她一个也没有瞧上,自然全都婉言谢绝了。   只不过四姑娘转过年来就十六了,若亲事再定不下来可真就要耽误了。因此不仅雨霏急得全身冒火,老太太对大太太也是极为不满。   五太太告诉雨澜一个重磅消息:“晋王妃昨日未时时分去了!”   “怎么会?”晋王妃白氏卧病在床已有数月之久,京城里人尽皆知。“……王妃才不过二十几岁吧?”晋王叶邑辰雨澜见过几次,看样子也就二十三四岁,那他的王妃也和他差不了几岁吧。   在这几月中,雨澜又进宫了一两次,不过却并没有再遇见过叶邑辰。想起那个清隽挺拔锐利如刀的男人年纪轻轻就成了鳏夫,雨澜心中升起一点点同情,当然更多的同情还是留给了那位虽未曾谋面但却英年早逝的王妃。   五太太忽然感叹了一句:“皇家的儿媳,真真不好当啊!”   雨澜吃了一惊,迎上五太太晦暗的眸子:“她不是病死的吗?”   五太太压低了声音说道:“外面都在传,晋王妃是叫宫里头的给……毒死的!”   雨澜脸色骤变。为了那把龙椅,为了那些权力,葬送了多少性命。皇家之人生来就有泼天的富贵,为什么非得要更进一步,非要谋图那至高无上的权柄呢。人呢,总是不停的争争争,雨澜想起了叶邑辰,想起了叶敏昭,想起了叶枫齐甚至叶敏淳,心里五味杂陈。   如果她有的选择,她绝不嫁入皇族。   从及春轩出来,雨澜将那种怅然的心情摒除在外,叶邑辰虽然见过几次,也说过几句话,但是离她太过遥远,犯不着为了不相干的人浪费感情,弄得自己闷闷不乐。如果同情也算一种感情的话。   到了绿静斋,在门口碰到了大太太的丫鬟小桃。小桃已经从二等丫头提拔成了一等大丫头,不过对雨澜却是比初见时恭敬得太多了。“七姑娘,奴婢正要去及春轩找您,太太请您去一趟怡宁居。”   雨澜客气地朝她点点头,问道:“小桃姐姐,太太唤我过去,有什么事吗?”   小桃麻利地答道:“锦衣卫指挥使马夫人,北镇抚使牛夫人前来拜会太太,正在正厅喝茶,指挥使马大人的女儿马芸娘也来了。太太请姑娘过去见一下客人。”锦衣卫里头除了马就是牛,雨澜听着真觉有点滑稽。   不过听说马芸娘来了却十分欢喜,问道:“四姐姐、五姐姐、八妹妹太太可都叫了?”   “太太一开始就叫了四姑娘和八姑娘。倒是五姑娘一直没使人去叫!”   雨澜听了略一沉吟,道:“麻烦小桃姐姐到屋里喝杯茶,我换件衣服马上就随你去正院!”   小桃动了动嘴,大太太本来吩咐小桃“即刻”带雨澜到正院怡宁居的,可雨澜话虽温柔语气却十分坚决,小桃想说一句:“别换衣服了,马上就去吧。”却始终没能说出口。   雨澜回到屋里叫晓玉晓月速速给她换一身颜色素淡的衣裙,又将头上的首饰全都摘了去,只斜斜插了一支金钗。晓月不满道:“姑娘出去见客,何必把自己往丑里打扮!”   晓玉害怕雨澜生气,连忙道:“你又混说!姑娘丽质天生,穿什么都是好看的。”   雨澜叹了一口气道:“咱们杨家是清流之首,和锦衣卫一向没什么来往,马夫人牛夫人忽然拜访怕是为着四姐姐的婚事而来。这些日子,咱们早就惹得四姐姐不高兴了。今日何必又给她添堵呢?”   晓月不满地道:“要我说四姑娘真是小气。姑娘忙前忙后的帮她,她不但不感激姑娘,反而怨恨姑娘……长得好看又不是姑娘的错!”这阵子雨霏表面不说,可雨澜却能隐隐感受到她的疏离和不满。   雨澜道:“这种话你休要再提,四姐姐再怎么说也是我的姐姐,我这个做妹妹的只求她心想事成,将来嫁个如意郎君。”   小桃在厅里刚吃了一晚茶,雨澜便已打扮妥当,“小桃姐姐,咱们走吧!”小桃见了她一身简单低调的装扮,眼中闪过一丝若有所思的表情。   到了怡宁居,大太太的房里上座上果然坐着两位华服云翠的妇人,大太太看见雨澜打扮成得这样素净就进来了,眼中也是闪过一丝异色。笑着说:“这是我们家的七姑娘!”又笑着给雨澜介绍了两位夫人。与马芸娘坐在一处的圆脸妇人和她有七八分像,一看便知是马夫人。另一位身量颇高的妇人则是牛夫人。   雨澜端端正正的敛衽施礼,温婉而笑。马夫人一把拉着雨澜的手道:“怪道芸娘与我夸了一百零八道,真真是个标志人儿。”拉着雨澜坐在自己的身边,细细问了起来。雨澜微微垂头,一一回答。马夫人说了一会儿,才对大太太道:“太太您这女儿教得真是好,一个赛一个的漂亮有礼。只是这么好的姑娘杨太太怎么一直藏着,要不是我家芸娘喊着要见她,您还不舍得叫了出来呢!”   大太太也有些尴尬地笑笑,雨澜年纪渐渐长大,人出落得越发国色天香,气质又是大气端方,比起雨馨的骄纵和雨霏的小家子气,那是高下立判。大太太渐渐也咂摸出了一些味道,带着雨霏去相亲,到了最后人家太太瞧不中雨霏却往往相中了雨澜,大太太暂时还没想好要给雨澜找一个什么样的婆家,最近只好暂时把她雪藏,免得雨霏相看婆家时节外生枝。   果然牛夫人看见雨澜立刻双眼亮了起来。恨不得立刻和马夫人换个座位。今天她过来的确是另有目的。马芸娘最近和雨澜走得很近,她家是武将世家,对于女儿的管教便没有杨府这样严格。一个月里能上杨府三四回,雨澜喜她天真不做作的性子,也把姐妹间的事情和她说了一些。   回到家里,马芸娘与马夫人一讲,马夫人立刻动了心思。北镇抚使牛大人嫡次子也到了婚配的年龄,牛夫人一直想找个高门大族家里的大家闺秀,却与雨霏般高不成低不就,总是相看不成。   牛大人虽然比起马大人级别低了半级,却管理着“诏狱”,受皇帝直接统领,马大人并无辖制之权,马大人也很想和这个不算属下的属下搞好关系。听说之后,便催着马夫人亲自走一趟,看能不能促成一桩婚事。   所以牛夫人今天前来拜访果然就是这个意思。开始见了四姑娘,牛夫人觉得这孩子马马虎虎,容貌虽然不是顶尖,但是也算过得去,气度有点点小气,也勉强过得去。嫁过去不需要主持中馈,毕竟是首辅的孙女,身份地位摆在那里。牛夫人已经向大太太透出一点想要结亲的意思了。   谁知道雨澜一来,牛夫人立刻将注意力全集中在了她的身上。问这问那的,那样子恨不得一口将她吞了下去。若是能娶到这样的姑娘她绝对是一百二十分的满意。倒把雨霏和雨馨全都晾在了一边。   雨馨无聊地吃着糕点,反正以她的身份,一个从三品的北镇抚使的次子根本没有可能娶到首辅的嫡孙女。雨霏则低下头去,眼中闪过一丝嫉恨愤怒,这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她对雨澜的嫉恨慢慢积累已经到了一个快要爆发的阶段。   雨澜头皮发麻。她都穿成这样了,怎么您两位夫人还这样啊,就不能把我当成空气忽略过去吗?   连忙给马芸娘使眼色,马芸娘一头雾水,插话道:“雨澜,你怎么又长高了?”雨澜满头黑线。   好不容易找了个机会,雨澜找了个借口说得了一张名帖,要芸娘一块赏析,两位夫人又拉着她说了几句,这才带着芸娘逃了出来。   雨澜走后,牛夫人明显有些谈性大减,大太太又陪着他们聊了一阵子,两位夫人便起身告辞。小丫鬟去绿静斋请马芸娘,芸娘却要留在绿静斋和雨澜再说一阵子话,两位夫人便先行走了。   从正房刚一回到秋香阁,雨霏就摔了杯子:“不过一个□生的贱人,却养成了一副狐媚的性子,每次一出现总要抢别人的风头,她是存心不想让我好过!日后若我得势,我一定不会放过她!”   她的贴身丫鬟翠珠小心翼翼地问道:“牛夫人家……”   雨霏恨恨道:“一个从三品的武官家族,竟敢把我只当做备选,我还瞧不上他们家呢!” ☆、65 婚姻既定是喜是愁   雨霏和牛二公子的婚事终究是定了下来。尽管雨澜再三拜托了马芸娘,通过马夫人间接提醒了牛夫人找好提亲的对象,牛夫人还是隔了几日就再次登门,话里话外透出想要和杨府大房结亲的意思。对象却是七姑娘。   期间牛夫人请了大太太到府上吃茶,牛二公子牛征当日“恰巧”休沐呆在家中,便出来拜见。大太太见了,第一眼便有些失望,牛二公子长相实在平庸。好在接触下来知书达理,进退之间颇有法度,他生于武将之家却不爱武装爱书本,年纪轻轻已经考取了举人的功名,再打熬个几年,金榜题名金殿传胪怕也不是难事!   难怪牛夫人敢打首辅孙女的主意!   反正也不是给亲生女儿挑女婿,大太太觉得牛二公子马马虎虎可以考虑。   不过牛夫人一开口就要雨澜做儿媳妇,大太太见牛夫人有些不上道,她也不含糊,以雨澜上边还有两位姐姐亲事未定为借口,轻轻推却了。牛家只是从三品,雨霏品貌皆不出色,嫁入这样的门第已经是低嫁了,雨澜年纪渐大,已初现绝色姿容,加上琴棋书画样样来得,虽然生母身份卑微,却也不是牛家这样的人家能够妄想的。   牛夫人闹了个没脸,怏怏回家,牛大人听说之后就把老婆狠狠骂了一顿,他也是一门心思想要和杨家做成亲事,他在北镇抚司已经干了十年,虽身为皇上的亲信,但人往高处走,谁不想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要是和首辅攀上了亲戚关系,那对他的仕途的好处自然不言而喻。   牛夫人只好带着礼物厚着脸皮再次登门,这回话风一转,结亲的对象从七姑娘变成了四姑娘,这一次大太太没有当场推却,只说家里还有老太太,要和老太太请示一番。   所谓抬头娶妇,低头嫁女,牛夫人知道大太太没有当场推辞那就是有戏。这个时候拿拿架子也是应该的,也就只好忐忑地回府等候消息了。   大太太倒也没有诓她,牛夫人走后她就到了松鹤堂求见老太太。本来以牛夫人这朝三暮四的态度,依着大太太的性子,是不屑于和她结亲的,可雨霏实在是拖不起了,老太太给她的压力也是越来越大。大太太也就把牛家这门亲事当成了救命稻草——先拿着应付过去再说。   到了松鹤堂,大太太将牛家的情况一说,老太太心里一盘算:杨家是文官之首,牛家属于武将系统。自古文武相交是朝中大忌,不过牛二公子不是嫡长子,雨霏又是不出挑的庶女,牛二公子走得又是科举正途,倒也没有大的妨碍。   老太太对于孙女的婚事就比大太太上心,又再请了牛夫人牛二公子上门拜见,一见之下对于牛征大为满意。当场就流露出满意的意思来。牛夫人回到家里就请了大媒上门,两家换了庚帖合了八字。这门亲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如此这般一番,唯独没有人问过四姑娘雨霏是否愿意。本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根本也没有她插足的份。那日老夫人宴请牛夫人牛二公子,雨霏到底冒险偷偷看了一眼,回去之后就关上秋香阁的门狠狠发作了一番。   那牛征不要说和叶敏淳这种顶级帅哥相比,就是家中一个仆役小厮也生得比他好看些。雨霏又怎么能甘心!更何况牛家只是从三品,同品级的武官比之文官又低了一头,一心想要嫁入高门的雨霏自然看不上眼。把大太太恨毒了,这时府里又传出牛家一开始求的是七姑娘,雨霏一腔怨气更是全发到了雨澜身上。“贱人!”“□养的小蹄子!”骂了整整一个时辰方才歇嘴。   雨澜听说了之后却深为雨霏高兴。牛家品级虽低,却是天子亲信,牛大人执掌“诏狱”权势滔天,牛夫人见过一面看得出来并不十分难伺候,牛二公子年纪轻轻就中了举,更是前途一片大好。武将之家里头的弯弯绕绕肯定比文官要少的多,这样的门第,如果可能的话她宁愿代替雨霏嫁进去!   几家欢喜几家愁。雨霏也好,雨澜也罢,谁也改变不了这个既成事实。   这门亲事定下之后雨霏便不再去闺学上学,整日躲在秋香阁绣嫁妆。在大太太的强烈要求下,雨霏的婚事定在明年的三月间,时间十分紧迫。大太太一边忙着准备她的婚事,更糟心的却是雨馨的婚事。   自进入冬天以来,太后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尤其是晋王妃白氏的去世,给了老太后以沉重的打击。大太太每日求神拜佛,希望太后她老人家长命百岁——至少也得等雨馨当上太子妃您老人家再蹬腿啊!   慈宁宫。   慈孝皇太后躺在大迎枕上,脸色蜡黄,屋内数盆炭火熊熊燃烧,温暖如春,太后却依旧觉得冷。她知道自己的命不久矣,想起自己十四岁嫁给太宗皇帝,一生无出,为了丈夫,为了儿子,为了帝国付出了一生心血,可是直到今日大楚依旧国中有国,统一无期,皇上昏聩,太子懦弱,愈发显得晋王卓尔不群,能力出众!当年太宗皇帝为了登上帝位,亲手鸩杀了哥哥太祖皇帝,这是报应吗?   若是皇帝之位重回太祖一支,是不是这个国家能够好一点儿?开工没有回头箭,这一切都已不可能了!   皇太后一阵咳嗽,一旁服侍的老嬷嬷连忙轻轻拍打她的后背,端来痰盂,太后吐出一口痰,精神好了一些。老嬷嬷小心服侍她躺下,太后睁开浑浊的双眼:“我的日子不多了,咱们是该见一见景阳宫里的那位了!”   老嬷嬷是姓姜,跟了太后已经三十年了,深受太后的信任和倚重,听了太后的话不由双目含泪:“太后,您老人家福泽绵长,一定能够长命百岁的。您放宽了心,病自然也就好了!”   太后喘了一口气道;“你也不用安慰我,我的身体我知道。趁我现在还明白,赶紧把能办的事儿都给办了!我倒是不怕死,我就是担心皇上,担心太子,担心大楚的江山啊……”   太后声音悲切,老嬷嬷已是老泪纵横。   太后道;“现在不是哭的时候,近些日子我身子一日不如一日,连精神头也差了好多,你跟了我这么多年,一双眼睛鲜少看错人,你觉得,慧妃是个怎样的人?”   老嬷嬷擦擦眼泪道:“老奴觉得,慧妃娘娘是个、是个聪明的!”   “聪明!聪明!”太后喃喃咀嚼着这两个字,缓缓道:“是啊!在跋扈的萧妃眼皮底下,以一介青楼女子身份,一步步从低等宫嫔升到四妃之首;不但生下了儿子,还能护着儿子健康长大;这样的女子,又岂止是聪明!”   “这些年来,她巧妙周旋在皇后和萧妃之间,虽然和谁走得都不近,却让两个人都没有把她当做潜在对手加以打压。这种手段,真真连我都自愧不如!”   老嬷嬷听得全身一抖。这种女人实在是太可怕了!   太后歇了一会,才继续道:“萧家势力太大,皇后又是那么个绵软的性子,哀家这一去,恐怕后宫就要落入萧妃的掌握之中了,太子的地位也要因此不稳。若有慧妃在一旁协助,或许皇后还能与萧妃分庭礼抗。只不过,慧妃的性子哀家始终摸不透,希望这一次不是引狼入室吧!她毕竟还有一个儿子,难保她不会生出野心……”   老嬷嬷道:“慧妃娘娘在朝中毫无根基,皇五子又没有外家可以依靠,她应该不会这么糊涂吧……“   太后长长叹了一口气:“但愿如此!好了,去叫她进来见我吧!”   是夜,慧妃连夜入觐慈宁宫,与太后密谈了一个时辰,方才神色凝重地返回景阳宫。第二日,皇太后颁下懿旨,给了慧妃协理六宫之权。明眼人都知道慧妃与太后达成了某种协议,萧皇贵妃得知消息之后暴怒异常,想到皇太后命在旦夕,终于生生忍下了这一口气。   当月,蜀汉大军集结,蠢蠢欲动,举国震动,正统皇帝亲率赵王叶敏瑜视察长江防务,内阁首辅杨培实随行,太子留在京师监国。   这一日,大太太入宫,先是拜见了太后,又去景阳宫拜见慧妃,回到杨府,大太太一扫往日的阴郁,变得满面春风。   当晚就将八姑娘雨馨叫到跟前,叫她速速准备,明日带她前往西山灵光寺进香。八姑娘听了自然高兴。   第二日,雨馨收拾停当到正房来见大太太,却见大太太病恹恹歪在罗汉床上,只说自己染了风寒,八姑娘心下失望,以为西山灵光寺自己是去不成了。谁知大太太竟允了她独自前去,只派了吴妈妈随行。   随着年纪渐长,大太太对雨馨的管束也是越来越严。今日肯如此安排,雨馨真是喜出望外,于是喜滋滋地带着丫鬟婆子出了杨府。一行人行出数里,出了城门,快要到灵光寺的时候斜刺里冲出一伙黑巾蒙面的盗匪,将雨馨乘坐的马车团团围住。雨馨那么大胆的性子也吓得头皮发麻。   恰巧这一日太子叶敏舒到京师五大团营视察军务,走到西山处恰逢匪人劫道。太子率领一干家将轻易将盗匪击溃,救下了雨馨。   当太子护送雨馨回到杨家的时候,稀里糊涂的雨馨还没有意识到,她的这一生,已经和太子叶敏舒紧紧联系在了一起。 ☆、66 机关算尽前途未卜   蜀汉国薄力弱,不过仗着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大楚立国之后连年征战,北方少数民族年年犯边,始终腾不出手来收拾这个国中之国,这才苟延残喘了这许多年。哪有实力真个向大楚开战。因为每年上供给大楚的粮食布匹早已成为这个小国的沉重负担,集结兵力也不过是想在谈判中捞取一点资本罢了。   正统皇帝带着内阁首辅亲临前线,楚军士气大振,楚国北方不靖,如今也没有力量一举消灭蜀汉,因此正统皇帝一到江南大营便派出使者,两方使臣在谈判桌上你来我往,大家在长江上下搞搞军事演习,谁也没有真正动手的意思。   半个月后,两国到底达成了一致协议,蜀汉去帝号称国主,以大楚为宗主国,蜀汉方每年向大楚提供“助军旅之费”银八十万两,绢四十万匹。大楚得了面子,蜀汉得了偏安之局,双方都比较满意。   搞定了这件大事之后,正统帝即刻摆驾返回京师,等杨首辅回到京师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年的二月了。   杨家这个年过得颇为抑郁,八姑娘的这档子事情一传进老太太的耳朵,老太太当即就摔了手里的杯子。这些年老太太把家务全权交给大太太和二太太打理,自己只是专心礼佛,可老虎不发威你也不能拿它当病猫。所谓姜是老的辣,老太太心里明白着呢。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西山灵光寺这种名刹附近又怎么可能出现蒙面盗匪?而且这事明明发生在荒郊野外,并没有他人目击,竟在短短时日就传得满城皆知,太子英雄救美被传为佳话,八姑娘雨馨的闺誉怎么办?   多年没有出手了,但是老太太一出手也是雷厉风行,不但把八姑娘禁足在院子里不许出门走动,就连大太太也毫不客气叫老太太给禁足了。正院那一起子的丫鬟婆子,凡是有干连的,更是撵的撵卖的卖,一个不剩的发落了。就连吴妈妈也叫打了二十板子,若不是看在她是太后赏赐过来的份上,吴妈妈铁定第一个被卖给人牙子。   至于这件事情怎么个处理,老太太心里也有些拿不准,杨家之所以不愿意和太子结亲,就是因为涉及到朝中错综复杂的多嫡之争,老太太从不过问朝政,因此也就没法得出一个准确的判断。只好等着老太爷回来发落。   这个主意自然是慧妃娘娘的手笔,大太太之前是和大老爷通过气的,只是瞒着八姑娘。大太太毕竟是八姑娘的亲娘,女儿这些日子对赵王情愫暗生,大太太虽不尽知,但是模模糊糊还有些感觉的。   瞒住了八姑娘也是怕她节外生枝,何况这件事情雨馨知道与否并不妨碍计划的进行。   出事之后老太太一番雷霆般的发落,大老爷也震惊不已。急忙到了松鹤堂去给大太太以及雨馨求情。老太太见大老爷到了现在,话里话外还一心想着攀附太子,谋求富贵,四十好几的人了,对朝政、对夺嫡的残酷没有一个清醒的认识,既失望又生气,当场就叫人把大老爷撵了出去。   这么一闹腾,老太太又气又怒,也病倒了。大太太被禁了足,管家的权力就到了二太太手里,她急忙请了太医来给老太太瞧。雨澜几乎就住在了松鹤堂,衣不解带地在一旁侍疾,开解老太太。饶是这样,老太太也缠绵病榻数月之久,直到老太爷回京前夕,才在雨澜的精心照料下好了起来。   杨府过了有史以来最冷清的一个新年。府里气压低沉,丫鬟婆子们走路都轻了几分。好在承祖、承业、承宗几个自国子监回来,个个都费劲心思地讨老太太欢心,让老太太高兴。老太太瞧着每个人都长进了不少,心里总算安慰了一些。心想老大不争气,他的儿子将来能够顶门立户也是好的。   老太爷是二月初四进的京城,到了内阁交接了公务,立刻就回了家。作为内阁首辅,老太爷自有他的消息来源,东厂和锦衣卫每天的密报他都有拆阅的权力,更何况是家里这点子事儿。   杨府府门大开,大老爷、二老爷、五老爷带着阖家老小接出门外,老太爷看着跪在寒风中的三个儿子,好半天才冷冷淡淡地叫了一声“起来吧!”众人见老太爷的脸色不好,全都战战兢兢的。   大老爷尤其感到在父亲洞悉一切的眼睛里,他连腰都直不起来。   老太爷没有理会三个儿子,先去了松鹤堂看望老妻。老太太在雨澜的服侍下刚喝完了汤药,老太太见老太爷回来了急忙叫苏妈妈搀着,就要起床下地,老太爷走过去一把按住她,温和地道:“你身子不好,就躺着休息吧,多少年的老夫老妻了,何必和我闹这个虚礼。”   老太太长叹了一声道;“都是老身没有看好这个家,你才走了这么一会子,家里就闹出这种事情来!”   雨澜见这架势不对,抽了个空,走上前恭恭敬敬上前给老太爷磕了头,然后找了个借口就溜回了绿静斋。   老太爷目送雨澜出了松鹤堂,苏妈妈叫小丫头上了茶果,也带着丫鬟们退了出去。只留下两位老人家。老太太问了问老太爷一路的行程,终于开口道:“老爷,八丫头的事情,你看该怎么办?”   老太爷握住了老妻的手温和道:“这么些年,你我什么样的大风大浪没见过,这么一点小事,你何必挂心!”   老太太苦笑道;“那毕竟也是我的孙女,从小看着她长大的,虽然有点骄纵跋扈,怎么说也是个好孩子!我怎么能不心疼!”   老太爷道:“儿孙自有儿孙福!你自己的身子才最重要,你毕竟也是上了年纪的人了。这些事情你就不要管了,凡事有我呢!”   毕竟是内阁首辅,朝堂之上的斗争比这激烈残酷一百倍,几十年了依旧能够屹立不倒,没有人比老太太更知道自己丈夫的手段。听见老太爷这样说,老太太也就放心地撂开了手。   老太爷并没有立即发落这件事。而是把大太太和八姑娘晾了几天,这才在怡宁居正厅里头叫了大老爷、大太太和八姑娘一家三口。   老太爷坐在上首,大老爷带着大太太和雨馨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喘一口。老太爷并不是个十分严厉的人,可他久居上位,日积月累下来,自然就有一股凛然的威严和气度,大老爷被他那淡淡的目光一扫,立刻连头都不敢抬。   老太爷对于大老爷的教育始终是抱着放羊的态度,一方面他确实是忙,没有时间对儿子的行为处事耳提面命,另一方面他也是希望儿子能够独立任事,锻炼出自己的主见和见识,毕竟人不可能一辈子都靠着老子。   只不过大老爷确实不大争气,这也是叶邑辰给老太爷一句“教子无方”的评语,并非随口说说,大老爷确实不成才。   老太爷悠然喝着茶碗里的碧螺春,沉吟不语,也不叫他们起来。他是沉得住气,大太太却没有那个定力,只觉得心如猫抓,她偷偷瞧了一眼公公的脸色,老太爷的脸上却什么也瞧不出来。   本来经过这件事大太太已经十分笃定,八姑娘除了嫁给太子也没有什么别的路可走了。这本来也是挟持二老就范的小手段,可如今她又有点不确定了。她并没有怎么和自己这位公爹接触过,只是老太后对他一直推崇备至,她却始终觉得自己的公爹人很和气,倒也没感觉出他的手段有多厉害。   跪了这一半天,她脚都麻木了,终于硬着头皮开口道:“父亲,馨儿出城上香,遇见盗匪也是没法子的事儿,您老人家从小就疼爱这个孙女,您可要给孩子做主啊。她要是没法嫁进东宫,那这孩子以后要如何自处,恐怕连我们杨家也要遭人数落……”   大太太说完话,上面传来一声茶碗落桌的声音,老太爷淡淡地道:“以你们看,要怎么办才好?”   大太太道:“为今之计,只有请父亲放我出来,我进一趟宫,请太后给两个孩子赐婚。想来以馨儿的品行容貌才学,太后断没有不允的道理。如此太子英雄救美不但于杨家门风不碍,反而是一桩美谈,岂不是各方面全都原转了。”   老太爷冷淡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老大,你也是这个意思?”   大老爷浑身一震,思量了半天,终于硬着头皮回道:“儿子也觉得只有这样才好!”   老太爷一声冷笑:“你们真是打得好算盘!与太子联姻,事涉杨家一门上下兴衰荣辱,谁给你们的权力,草草定下这件事!嗯?”老太爷声音冰冷,语气中含有压抑不住的怒气,“你们糊涂,你们这是在把自己的孩子往死里逼!”   夫妻两个谁也没有想到老太爷对这件事情的反应如此之大。一时都有些发蒙,大老爷以头触地,连连磕头:“父亲息怒,父亲息怒,都是儿子的错!是儿子思虑不周!”   老太爷啪地一拍桌子,冷笑道:“你思虑不周?你是糊涂!自古以来夺嫡之争是多么凶险的事情,你不但不知道明哲保身,还上赶着往里头钻,你究竟长没长脑子!”啪地一声将茶杯摔在大老爷身边,茶水溅了大老爷一身一脸,大老爷却根本不敢抬手去擦。“你怎么就那么笃定,太子一定能在夺嫡之争中胜出,就一定能坐上那把龙椅?”   老太爷一拍桌子,站起身来在地上疾走两圈,“如今这个烂摊子,你们告诉我,又该如何收拾?”   “太子名正言顺,怎么就当不了皇帝了!”大太太张张嘴,还是有些不服气,可是看见老太爷生气发怒的样子,到底不敢说出口。   房间里一时陷入难堪的沉默。   老太爷叹息了一声,走到雨馨身边,见这个孙女双目无神,一脸的迷茫,老太爷也有些心疼孙女:“孩子,爷爷只问你一句,这件事情,从头到尾,你到底知情不知情!”   雨馨那空洞的眼珠动了动,哇地一声哭了出来:“爷爷,孙女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孙女也不想嫁给太子呀,爷爷!”   老太爷抚摸着雨馨的头发,声音显得异常苍老:“你是一个好孩子,爷爷知道。杨家养了你这么多年,给了你尊荣体面的生活,让你安享富贵,如今也到了你为杨家做点事情的时候了。过几日,爷爷给你找一处庵堂,你……绞了头发,去做姑子罢!”   “爷爷!”雨馨只觉得一个晴天霹雳在头顶炸响,一下子跪倒在地,放声大哭。一边哭一边叫:“爷爷,你不能这样对我啊!”   大老爷和大太太也惊呆了,他们没想到老太爷会这么心狠,宁肯让雨馨绞了头发去做姑子也不肯让她嫁入东宫。   “父亲!”   “父亲开恩啊!”   夫妻俩一起求饶,一时声泪俱下。   老太爷情绪也有些激动:“早知现在,何必当初呢!杨家一门数百口子,不能因为馨儿一个人这么草率地投入到太子阵营当中!我意已决,你们不必多言!”顿了顿,才有艰难地道:“老大你若是还有一点儿慈父的心肠,就帮馨儿找个好些儿的庵堂,叫孩子少受些苦罢!” ☆、67 再生一计峰回路转   作为封建大家长的老太爷,具有绝对的权威,平日里他忙于朝政,内宅里头的事情从来都不闻不问,可真正决定下来的事情,谁也不能更改。   直到回到了怡宁居,大太太才从懵懵懂懂中回过味儿来,是自己的愚蠢害了八姑娘一辈子!难道真的要让一个年方十二,青春少艾的女孩儿从此遁入空门,一辈子对着青灯古佛,不能穿红着绿,不能生儿育女,大太太心如刀割……   雨馨四肢僵硬,失了魂一般,要不是有绿枝扶着,她几乎不会走路。再彪悍她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孩子。绿枝扶着她躺上床,将一个软软的枕头垫在脑袋下面。大太太握着她的手默默垂泪。大老爷也跟着一道回来,不发一言,只是叹气。   屋子里气氛压抑窒息。   “娘!西山灵光寺的劫匪,都是你安排的,对吗?你为什么要害我啊,娘!”雨馨豆大的泪滴刷刷往下掉,却默默地没有发出声音。连她都看出来了,老太爷绝不是吓唬她,这一次,恐怕真的要去做姑子了。   大太太泪如雨下:“我可怜的孩子!娘做这些事情,还不都是为了你好啊!娘不是想着要你嫁入东宫,享尽人间尊荣富贵,谁知道,谁知道老太爷竟然这么狠心!太子有哪点不好?宁肯让你绞了头发当姑子,也不肯和太子联姻……”   雨馨神情麻木地盯着母亲那张脸,只反反复复重复一句话;“我不想当姑子。我也不要嫁给太子!我不想当姑子。我也不要嫁给太子……”   大太太猛然扑到大老爷脚下,抱着他的腿大声哭叫:“老爷,咱们娘俩已经没路可走了,你再去求求老太爷,兴许他一时心软能放过八丫头!”   大老爷嗫嚅道:“父亲决定的事情,便是再求也没有用的?还不如想想别的办法!”要他去求老太爷,一方面是他不敢,另一方面也确实如他所说,老太爷轻易不下决定,一旦决定了的事情,也轻易不会更改。   大太太两只眼睛都红了:“老爷,八丫头可是你的嫡女啊!你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她毁了前程?你不能只想着合香阁的狐狸精,不管我们母女的死活啊!”   大老爷这时也没有时间和她计较她话里话外的无礼,他对八姑娘毕竟是有感情的,虽然有些不敢面对父亲那失望的目光,还是硬着头皮去了趟老太爷的书房。老太爷连书房都没让他进去,只叫小厮前来传话,叫他好好闭门思过,再有什么不当的举动,定然重重处罚!   消息传回怡宁居,雨馨心神激荡,饭也吃不下,睡觉时还着了凉,第二日就感染了风寒,丫鬟伺候喝了药,就此卧床休息。   老太爷雷霆万钧的发落震惊了杨家整个内宅。雨澜得到消息已经是第二天早上,正在喝粥的雨澜被这个消息惊得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晓月在一旁小声咕哝道:“八姑娘才十二岁,老太爷也太狠心了。”   雨澜瞪了她一眼,斥责道:“老太爷也是你能编排的?”   晓月吐了吐舌头。   雨澜放下碗筷,望着窗外光秃秃的枝干,若有所思,雨馨在西山灵光寺遇见盗匪那档子事雨澜本来就觉得处处透着诡异,见老太爷如此发落,她心里已经隐隐有些明白了。   这里头恐怕涉及到了十分复杂的政治博弈!只可惜了八妹妹……   雨澜饭也不吃了:“走,瞧瞧八妹妹去!”   换了一身衣服,披上厚厚的披风,雨澜顶着寒风来到怡宁居。刚进了院子,就听见一声尖利的女人叫声:“贱人!滚,给我滚出去!”紧接着是雨霞幸灾乐祸的声音:“我好心来看妹妹,妹妹反倒不领情!既如此,过几日你到了姑子庵,我再去瞧妹妹!庵堂里不比杨府,妹妹可得好生过哟……”   话音刚落帘子便是一挑,雨霞带着一串讥笑出了门。打眼看见站在门口的雨澜,两人目光一对,这段日子,姐妹之间的关系简直势如水火。雨澜还是移步上前,敛衽行礼:“五姐姐!”   雨霞嘴角一扯,勾出一抹讥刺的笑容,冷笑道:“马屁精!”说罢也不理会雨澜的反应,昂着脑袋扬长而去。八姑娘闯了这样大的祸,倒了这样大的霉,雨霞是全府上下最高兴的人了。   雨澜身边的两个丫头全都气白了脸。雨澜却是神情淡然,这种人,犯不着和她生气,这样的姐姐,她全当没有……   掀开厚厚的门帘子进屋,只见雨馨缩在炕上,盖着厚厚的棉被,脸色蜡黄,神情萎顿,比之昔日的健朗泼辣不可同日而语。昨日还见过的人,今天仿佛竟瘦了一圈下去。   绿枝看见雨澜,高兴地叫了一声:“七姑娘,你可来了!快帮我劝劝姑娘吧,饭也不肯吃,药也不肯喝,这样下去,可怎生得了啊!”她正端着药碗,碗里的汤药可不一口也没喝。   雨澜冲她点点头,脱了披风,在炕沿边上坐下。柔声道:“八妹妹,有天大的事情,也不能糟践自己的身子骨,先把药喝了吧!”   雨馨刚刚发作了雨霞,战斗力还有些剩余,立刻**地顶了一句回来:“不喝不喝!我死了正好!你们一个一个全都称了心!”   这房间里除了雨澜还坐着一个雨霏,她距离怡宁居不过100米的距离,来得是最早的一个。她如今亲事已经定了下来,很快就要出嫁,里里外外的娘家人对她都客气了几分。听见雨馨这样的话,她的脸色便是一沉,站起身来道:“七妹妹你好生劝劝八妹妹,我屋里还有些箱笼需要收拾,就先回去了!”   雨馨赌气道:“走吧走吧,全都走吧!我不要你们一个个心里偷着乐,表面还要装着可怜我的样子!”   雨霏被说中了心事,心中不悦,却还要耐着性子分说几句,这才带着丫鬟出了怡宁居。屋里头转眼就剩下了姐妹两个并几个丫鬟。   雨馨道:“你怎么还不走?”   雨澜接过丫鬟递上来的一条帕子,亲自给雨馨揩了揩脸,笃定地道:“她们可能那样对你,但是我绝不会。八妹妹是个聪明人,当知道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雨馨不言声了,她在这个家里,这么多姐妹里头,现在也就剩下一个雨澜最为交心。雨澜伸手接过绿枝的汤药,舀了一勺放到她的嘴边:“你越是不吃药,你越是伤心难过、痛苦憔悴,合香阁就越是高兴!你若想让她们称心顺意,你就一口汤药也别喝!”   想起雨霞趾高气扬的样子,雨馨只觉得一股怒火直冲脑际,她这一辈子活着的最大意义几乎就是与合香阁过不去,恶狠狠就把药喝了下去。绿枝见状暗暗松了一口气,暗想果然还是七姑娘最有办法。   雨澜转回头对几个丫鬟道;“你们先出去吧,有我在这照看着八妹妹就好。”众丫头知道雨澜要和雨馨说些私密话,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咱们先把身体养好了,法子兴许就慢慢想出来了呢!”雨澜半是安慰半是强迫硬逼着雨馨把药喝完了,又喂她喝了半碗粥。雨馨精神好了一些,想起茫不可测的未来,不由抱住了雨澜:“七姐姐,我该怎么办呢?”这一刻,她再也不是那个刁蛮骄傲的天之骄女,而是变成了一个顾弱无依楚楚可怜的小姑娘。   雨澜穿过来这么久,这还是雨馨第一次叫自己姐姐,雨澜听了真是很有些恍如隔世的不真实感。她轻轻抚摸着雨馨的长发:“来,告诉姐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告诉了你,你谁也不能告诉,太太,老太太都不许!”   雨澜赌咒发誓,雨馨总算放下心来,断断续续将这段时间以来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雨澜。连她对赵王动了心思都没有隐瞒!   雨澜吃惊不已。原来以为只是和太子有关系,如今竟连赵王也牵扯了进来。雨澜已经明白,大太太为了让雨馨当上太子妃,和太后太子联合导演了这场闹剧,可却没有瞒得过老太爷老太太的眼睛,而老太爷的强硬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宁肯牺牲一个孙女,也不愿意家族倒向太子一党……   大太太机关算尽,却不知道雨馨实际上喜欢的另有其人,怎样一个乱字了得?   雨澜抚着额头,如今事情已经很明显,老太爷不松口,谁也改变不了雨馨的命运,按照她对老太爷的了解,老人家并不是那种为了政治利益罔顾子孙后代的人,那么结论只有一个:投靠太子风险太大!   雨澜好生安慰了一番八姑娘,她自己一个小小的庶女,她也没有能力劝服老太爷改变心意。最后雨澜只能给雨馨出主意:“那就多病一阵子吧,爷爷不是那种心肠冷硬的人,也许拖一拖事情还有转机!”   雨馨这一病就是十余日,缠绵病榻爬不起来床来,老太爷也来瞧过她一回,毕竟心疼孙女,果然没有叫人立刻把她撵到庙里头去。   太后在宫里头一直等着杨家的好消息,只等老太爷一松口,立刻就给太子和雨馨赐婚,也算是完成了心头最要紧的一件大事。谁知道等来等去,杨府里头一片安静,一点消息都传不出来。   太后左思右想,又把慧妃叫过来商议,最后还是派了一个太监去杨府,说是宫里头太后欠安,宣大太太进宫探望。   既是太后的懿旨,老太爷老太太也不能不遵从,大太太这才收拾一番,带了吴妈妈出得怡宁居,坐上马车直奔紫禁城。被禁足了这些日子,大太太天天盼着的就是这一天!   进了慈宁宫,大太太纳头便拜,一面磕头一面抹泪:“姑姑,你可得给馨儿做主啊!公爹他,他要把馨儿送到庵堂里去做姑子……”   老太后大吃一惊,“怎么会这样?”叫人搬来绣墩让大太太坐了,大太太哭哭啼啼把事情的经过一说,太后也半晌无语。   好半晌,慈孝太后才喃喃道:“元辅对太子,竟然这样不看好?”原本以为太子即便有些风险,等当今皇帝大行之后,登上大宝应该也没有太大的问题,找个得力的岳家只不过是多加一重保险,没想到……想起太子庸懦无能,太后也不由一阵心烦。   “你也不要哭了,咱们总要想个法子,不叫馨儿受这样大的委屈才是!”   大太太早就想好了,连忙道:“姑姑,请你立刻下旨,给太子殿下和馨儿赐婚!公爹毕竟是臣子,您的懿旨他不敢不遵从!”   太后看着自己这个侄女,一时竟不知说什么是好。经历了这么多事情,脑子还是那样笨!太后没好气地说:“我这一道懿旨下去,万一你公爹报馨儿一个‘暴疾而亡’,我们岂不是害了八丫头?”   大太太惊得用帕子捂住了自己的嘴:“怎么会?公爹不会那么狠心吧……”语气也不确定起来。   太后冷笑一声:“你这个糊涂虫!你公公舍得让馨儿去庙里当姑子,怎么就不会狠狠心干脆拼着不要这个孙女,推了这门亲事……”   “那该如何是好?”大太太早已六神无主,本来以为太后姑姑能给自己娘两个撑腰,现在看来竟也指望不上,一时又嘤嘤哭泣起来。   太后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的法子,便吩咐侍立在一旁的宫女道:“你去一趟景阳宫,宣慧妃到这里见我!”   宫女应声而去,不片刻,慧妃娘娘便到了慈宁宫。大太太见慧妃只穿了一件浅红色的云锦宫装,头上松松挽了个髻,插着一对宫中寻常的发簪,朴素大方却又不显张扬。只不过她生了一张国色天香的脸蛋,随便怎样穿戴,都是如此的艳色逼人。   “嫔妾给太后请安!”慧妃娘娘端端正正行了礼,太后赐了座位,大太太又上前见过慧妃。这一通见礼已毕,太后打发了宫女嬷嬷们出去,也不多话,言简意赅地将雨馨的事和慧妃娘娘说了一遍。“如今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咱们怎么也得想个法子,不能叫那孩子真的落发做了姑子!”   慧妃听了,脸上也自露出惊容。太后和大太太却不知她这一番全是作态。自那日她出了这一计,便已料到了今日的局面。只不过在太后面前却不能表现的太聪明了,当然太笨了也不成,那样也就失去了利用价值。   慧妃道:“没想到杨首辅竟然如此决绝,这壮士断腕,可真是,真是……”   太后打断她的话道:“你可有什么补救的法子?”太后久病缠身,精力早已不济,如今只能依靠慧妃出出主意。   大太太也充满期待地看着这位年过三旬,依旧风致嫣然的后宫宠妃!   慧妃两道漂亮的眉毛微微蹙起,假意思量片刻才道:“嫔妾倒是有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太后催道:“有什么法子你就快说!”   慧妃道:“太后可还记得王莽之女当日是如何当上皇后的?”   太后全身一震:“你的意思是?”西汉末年,权臣王莽既想让自己的女儿嫁给幼帝当皇后,又要在朝野沽名钓誉,便先是上书太皇太后:王氏一族的女子不得参与选后。后又唆使党羽联名向太皇太后上书,指名让自己的女儿做皇后,如此这样一番操作,王莽之女终于成功登上后位,他也赢得了巨大的名望!   太后熟读经史,这段历史她当然是知道的。   慧妃点了点头道:“民意可用,不过这件事情还需仔细商议,找个办事妥帖之人办理才是……”   太后沉思良久,终于道:“这果然不失为一个好法子!主意既然是你出的,便请了太子过来,就你们商量着办吧!”   慧妃强压下心头的喜悦:“嫔妾定当尽心竭力!”有事便有权,太后如今只能卧床休养,可她在朝中宫中的势力还是强大无与伦比的,要做成这件事情,太后必然要将一些人手和势力交到自己手上,只有掌握了实力,她和儿子才能在这波诡云谲的后宫之中好好生活下去。   这也是她费心费力帮助太子的真正目的。   接下来的变化叫人眼花缭乱,先是有数位大臣先后上书,言道太子年长,也到了为太子甄选妃嫔的时候。紧接着民间舆论风向忽然一变,竟相传说杨府诸女之中,有一位乃紫微星转世,有皇后之命格,入驻太子宫则可保天下太平,风调雨顺……   民间和士林开始有人上书皇太后,请立杨府嫡女为太子妃,在慧妃的操盘下,数日之后,每天向太后上书之人竟达千人之多…… ☆、68 选秀女惠妃巧造势   太后为了配合慧妃的行动,以“有要事相商”为理由,将内阁诸阁老一齐传入宫中,将朝中近日政事得失一一问询,太后没有表现出丝毫异样,杨老太爷初时也不以为意,直到在宫中羁縻数日,他毕竟老谋深算,心中已经隐隐觉得有些不妥。   数日后出得宫来,方一回到家中,太后就派人送来一个黄陵封面的匣子,杨老太爷打开一看,里面是几十份奏章,从京师到地方,从六部要员到封疆大吏,奏章的意思都只有一个:请立杨府嫡女为太子妃。   老太爷叹了一口气,他还是低估了太后与杨家结亲的决心,上奏之人都是杨系人马,有老太爷的门生故旧,多年来提拔的大小官员,甚至有一些在朝中任职的杨氏族人,这些奏章是要上邸报的,如此一来,不是老太爷安排的也变成是他安排的了,恐怕大楚上上下下都知道杨氏一族是要站在太子一边了。   就算此时杨首辅站出来澄清都没有用了!   老太爷暗暗心惊,幕后操盘手应该制造了一种假象,让杨系人马误以为老太爷下定决心拥立太子,并且劝服某一个身居要职的重要人物率先上本,短短时间做到这一切,如此心计、如此手段,真真可怕。   太子阵营中真有这样的人物,投靠到他的麾下倒也没有原先想象的那样糟糕了!老太爷不无讽刺地想。   老太爷只是粗略看了看便将奏章放到了一边,叫了管家进来又问了几个问题,管家一早就来了,他也等着向老太爷汇报朝中动向呢,老太爷进宫之后朝中的动作简直就是眼花缭乱让他看不懂。   老太爷也是拿的起放得下的人,事已至此想和太子撕掳干净也是不可能的了。萧家和赵王恐怕早已看了邸报,老太爷当即决定向太子抛出橄榄枝。第二日便放了大太太出门去见皇太后。   转过一天,太子便带着叶敏淳拜访了杨老太爷。君臣三人在松风书舍谈了整整两个时辰,出门时太子叶敏舒神情兴奋,满脸通红,仿若酒醉。   此后不过三日,太后遴选秀女的懿旨便下到了户部尚书手中。此时京师上层贵族几乎人人皆知,皇上后宫之内佳丽如云,是不缺女人滴,那么这一次的秀女就是为两位适龄皇子选拔的了。联想起前一段时间京师内传得沸沸扬扬的“紫微星转世”事件,几乎所有人都断定了,这一次的太子妃之选必定花落杨府。一时羡慕者有之,嫉妒者也有之。众说纷纭,不一而足。   太后下给户部的旨意要求秀女选拔要“从快从速”,户部不敢怠慢,秀女筛选是一项浩大的工程,就算再精简,也有一大堆仪式要走,太后派了太监出宫,一日三促,户部尚书鸭梨山大。太后的身体实在是不能再等了,必须要在撒手人寰之前将太子妃人选先定下来。   户部咨文下发之后,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这次选秀的范围很小,只在京城及各省正五品以上官员家中适龄嫡女中挑选。按常例,选秀的年龄是13-17岁,因为雨馨的年龄只有12岁,本来太后的意思是叫户部将年龄放宽到13岁,不过既然杨家现在愿意全心配合,这件事情再操作起来就简单多了。杨家随便打了个招呼,雨馨姑娘户籍上的年龄就从12岁变成了13岁。   大太太这几日简直是意气风发,得意得不得了,不但拿回了管家权力,走路都带着一阵风,看人恨不得用鼻孔去看。老太爷既然决定将雨馨嫁给太子,自然也就取消了大太太和雨馨的禁足令。雨馨虽然当真有些忧思郁结,其实倒也没有什么大病,消息传来不日便已下床走路,再过两日便全好了。   雨澜这几日每日都来看她,听说了选秀的消息也是震惊不已,老太爷的决定怎么说变就变了。雨馨听说了选秀的消息却是亦喜亦愁。喜的是这次遴选的秀女中除了要选出太子妃,还要选出赵王妃。忧心的就不用说了,大太太一天十遍八遍地给她洗脑,现在已经把她当成太子妃了。显而易见,家族的意思是要将她嫁入东宫去。   “七姐姐,你觉得我应该去吗?”   雨澜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雨馨,双眉紧蹙,脸上布满了愁容。年纪虽小,却已经是一个美人胚子了。这一连串的变故让她成熟起来,脸上的骄横跋扈减弱了三分,代之而起的是眼角眉梢怀春少女的愁思。   雨澜抚额,“姑奶奶,这个问题今天你都问了我一百八十遍了!”   雨馨幽怨的说:“我不要嫁给太子!”   雨澜几乎崩溃:“这句话你和说了二百遍了!”   雨馨也被她惹毛了,凶狠盯着她的眼睛,高八度尖叫了一声:“杨雨澜!”   雨澜根本就不怕她,微笑道:“这才是我认识的杨雨馨!”   雨馨和她对视了片刻,忽然间气势全消,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七姐姐,我该怎么办?”   “自古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雨馨瞪了她一眼:“这句话你也说过一百八十遍了!”雨澜也不由有些叹气。雨馨的性格嫁入东宫绝对不适合她,伴随着无边的富贵的,是无穷无尽的烦恼,而雨馨显然没有处理那些麻烦的手段和能力。可是从上到下,人人都认为出了一个太子妃是杨家无上的荣耀,这几日就连伺候八姑娘的仆役也比往日多了三分经心。   可从没有人问过当事人的想法。连看着比较开明的老太爷也绝对不会考虑到雨馨的想法,不会考虑到雨馨是不是喜欢太子,愿意嫁给太子。这就是古代,杨家这样位高权重的大家族婚配更重视的家族政治上的利益,这是雨馨摆脱不了的命运。   这些道理,雨馨并非不懂。姐妹俩安静下来,良久,雨馨郑重道:“这一次不光是给太子选妃,他也会去的,不管怎么样,我都会努力搏一搏……”   雨澜知道她说到就能做到。一瞬间,雨澜竟然由衷地对这个女孩子生出了一股敬意,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这都是所有女孩子最美好的心愿了吧!   四姑娘已经定下了婚期,八姑娘也眼看有了着落,接下来,很快就要轮到她了吧,大太太会把她嫁给一个什么样的人呢?前世的遭遇,让她对于男人这种生物死了心,自由恋爱、一夫一妻的现代都会这样,她又能对三妻四妾时代的古代男人抱多大希望呢?   只希望大太太能够给她找一个人品好一点儿的丈夫,也不需要丈夫有多爱自己,将来养个孩子,安安生生平平顺顺过一辈子,也就是了。   雨澜还在走神,雨馨忽然跳了起来,一把抓住雨澜的手腕道:“走!去合香阁瞧瞧柳姨娘和五姐姐去!”雨馨参选秀女,最郁闷的就是合香阁了。柳姨娘和五姑娘这几日的心情就像过山车一样,一会儿高兴一会儿失落的。没有一颗强心脏还真是承受不来。   前几日雨馨差点被老太爷送到庵堂里做了姑子,雨霞没少到怡宁居讽刺挖苦她,雨馨的性格,别人踩她一脚,她定要踩回十脚才肯罢休,有了这样好的机会,不好好地气气合香阁的人怎么甘心。   这几日,她一天三遍的往合香阁里头跑,把宫里赏赐给她的衣裳首饰穿了个遍,更处处以准太子妃自居,把个柳姨娘和五姑娘气的吐血。   “呃!时间差不多,我该去看看五婶婶了!”其实雨澜对于合香阁也有极大的怨愤,不过雨馨在内宅之中有人撑腰自然不怕什么,换成雨澜可就不行了。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别的倒也不怕,万一合香阁在后背玩点儿什么花招,那也叫人防不胜防啊。   雨澜咕哝了一句:“胆小鬼,你不去我去!”说着喊了绿枝进来服侍自己换衣裳戴首饰。   雨澜笑着起身道;“改日把你去合香阁的过程说给我也听听!”这才出了怡宁居。雨馨穿戴整齐,果然去了怡宁居显摆一番,这件衣服是太后赏来的,那件首饰是皇后赐的,直把个五姑娘母女气得面色发紫。   雨馨又故意说道:“下个月就是户部选秀女的日子,若被太后相中了,能做太子妃呢,再不济,也可以做个亲王妃。五姐姐年纪倒也适合,只可惜五姐姐身份不行,只是一个庶女,我知道五姐姐一直想要嫁到宫中,哎呀呀,真是可惜!也不知道五姐姐日后能找一个什么样的相公,听太太念叨过,一个庶女,想嫁个好人家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雨馨以胜利者的姿态趾高气扬地离开了合香阁,她一出门,雨霞就生气地拍了桌子:“姨娘,你想想办法啊,绝对不能让这个小贱人这般得意了去!这样下去,早晚有一天被她气死!”   柳姨娘眸中寒光一闪,阴森森地道:“怡宁居高兴得太早了,册立太子妃的诏书现在可是还没有下来呢?你做不成太子妃,别人也休想做得成!”   雨澜去及春轩陪了五太太一阵子,中午在那里用过了饭,这才回到自己的绿静斋。歇了午觉起来,拿起桌上的一卷书翻了没几页,就有二门的婆子来传话,说是宫里头来了一位公公要见七姑娘。   雨澜戴上帷帽来到外院的会客厅,果然是景阳宫里头的太监,说是慧妃娘娘有日子没见她了,十分想念,着她明日进宫一叙。 ☆、69 小王爷出宫遇刺客   第二日一大早,慧妃派来的马车就到了。进宫的次数多了,雨澜这次连两个贴身大丫头也没带,一个人就跟着进了紫禁城。   到景阳宫给慧妃请了安,不外乎说些家长里短。这是三个月以来雨澜第一次到景阳宫来给慧妃请安。慧妃娘娘依旧是那般亲切和蔼,不知怎地,雨澜总觉得她比几个月之前更加容光焕发。她不知道,男人会使女人更美丽,有的时候,权力也会使女人更美丽!   雨澜和慧妃说了一会子,始终没看见小王爷叶敏昭的影子,不由微微有些奇怪。哪一回到景阳宫来叶敏昭不是风风火火的,见了她比什么都高兴?难道是有事吗?雨澜心里有点儿失望。   辞了慧妃娘娘,时间才刚刚到了辰正,雨澜随着小太监出西华门,一辆马车就等在石狮子下面。小太监正要走上前去掀帘子,马车的帘子忽然自动掀了起来,出现一张玉般清隽的小脸。那张萧脸距离雨澜只有不到10厘米。   在古代循规蹈矩的生活习惯了,雨澜差不多忘了世界上还有一个词汇叫做“恶作剧”,“啊——”看见那人一脸顽皮淘气的表情,雨澜伸手捂住自己的嘴巴,把半个“啊”吞回了肚子。   “小王爷?”几月不见,小王爷叶敏昭又长高了不少,他的笑容如此明亮,笑意直达眼底。   转过年来叶敏昭已经十一岁了,隐隐有了小男子汉的气概。可能是在宫中长大的缘故,他的身上隐隐有了股上位者的威风。一双乌眸黑沉沉的,犹如两颗寒星。皮肤白皙晶莹,犹如牛奶果冻!皇族的基因本就优秀,加上叶敏昭有那样一位冠绝六宫的母亲,他的容貌就是想差也差不了。   还真是养眼啊!这样一位极品小正太差点晃瞎了雨澜的眼睛。   雨澜正要给他见礼,叶敏昭伸出手来拉住她:“快上车!姐姐你可算出来了,我都在这里等你半天了!”   雨澜愕然问道:“小王爷,你这是何意……”   叶敏昭手上用力:“快点上来,再晚就要散场了!”   按说叶敏昭是外男,雨澜就这么大大咧咧上车的话多少有些与礼不合,不过雨澜可不是那真正养在深闺的大家闺秀,将这些教条视作金科玉律,更何况叶敏昭就像她一个淘气的弟弟一样,才十一岁有什么避讳的?   雨澜顺势也就坐进了马车,临了还给自己找了个借口:这皇城根下拉拉扯扯的多不雅观,何况附近又没有什么人在,大家也都看不见不是!   马车上空间很大,除了叶敏昭之外,上面还有一个小太监,就是雨澜以前见过的韩世。马车中间摆放着一张紫檀小桌,两人隔桌而坐。叶敏昭见雨澜坐稳了,吩咐一声道:“走吧!”   赶车的车夫一声吆喝,马车辘辘行了起来。雨澜已经是一脑门子的问号了:“小王爷,你难道想和我一道回杨府去吗?”   马车中间的紫檀小桌上摆着茶壶点心,叶敏昭拈起一块芙蓉糕放到嘴里,又塞了一块给雨澜;“这个主意好!下次我一定去,不过今回我带姐姐去一个好玩儿的地方。”   看叶敏昭兴奋的样子,雨澜隐隐感觉不是好事儿,便问;“慧妃娘娘知道您出宫吗?”   叶敏昭的手微微一颤,目光一闪,道:“知道……母妃当然知道!”   雨澜一看他的样子就猜出了几分,也不说话。笑吟吟地看着他,叶敏昭有点招架不住那清澈的目光,只好实话实说道:“……是我自己偷着溜出来的!”   雨澜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叶敏昭兴奋地道;“姐姐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今天是十七诶!”   “十七?”   叶敏昭双手一拍:“今天是隆福寺的庙会啊。姐姐你不知道吗?小韩子没进宫之前常去逛庙会,说是热闹极了,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逛庙会呢……”说完满脸的兴奋。   “等会!等会……你是说,你要带我去逛庙会?”   小王爷连连点头。“就委屈姐姐给我做一天的丫头吧?”   见过穿戴这么气派的丫头吗?不过雨澜这段日子以来被拘在杨府一亩三分地内,也着实闷坏了,想当年刚刚来到古代宝地之时,她的心愿之一可就是跟随一个贵公子去逛庙会!   看看眼前粉嫩的小正太,贵公子吗?虽然小了点儿,不过贵是足够贵了!   其实雨澜的心里也有点动摇,不过她还是矜持了一下:“小王爷,这有些不大合适吧……”   “哎呀,我的好姐姐,我一年到头难得出一次宫,你就和我一块儿去玩玩吧!”嗲声嗲气撒娇小王爷萌了雨澜一脸血,她那本就脆弱的心理防线立刻就崩溃了。正想答应下来,小王爷忽然又狡猾地一笑道:“反正你现在想下车也来不及了!”   雨澜摸了摸脑袋:“怎么感觉上了贼船了……”想想反正自己也没带人,这么出去溜一圈也没人知道的吧。这么想着雨澜的心思也就活泛了起来。   隆福寺位于京师东城东四牌楼以西,是京师名刹,庙里香火十分兴旺,雨澜和小王爷到的时候,庙会已经开始很久了。街道上的积雪被扫得干干净净,一溜的布棚就支起在庙前,蜿蜒迤逦,一眼望不到头。   马车早在路口处就驶不进来了。雨澜就陪着叶敏昭下了车,到底在脸上带了一方丝帕,遮住了半边脸。车夫留在路口看着马车,跟着叶敏昭的除了小韩子,还有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一脸英悍之气,腰里鼓鼓囊囊的不知带着什么兵器。雨澜都不知道他是打哪冒出来的。   这就是传说中的大内高手吧?雨澜暗暗想到。有这么一位疑似高手存在,雨澜的心就更加放到了肚子里。   一路之上摊贩如云,吃的、喝的、玩的、穿的,什么都有。叶敏昭从未见过这许多人,这一路上恨不得多生两只眼睛,看都看不过来了。那兴奋劲儿简直比当街捡到一个大元宝还高兴。   “姐姐快看,这是什么?”“咦,这个人偶编得好!”像是走进了大观园里的刘姥姥,见啥都新鲜。小韩子在京师出生,小时候没少逛庙会,像个尽职的导游一样巴拉巴拉给小王爷讲解着。那个护卫则紧跟着小王爷一言不发。   其实雨澜也比小王爷好不了多少,民间拿出来的东西五花八门,很多她别说见连听都没过。俩人逛了一阵子都觉得十分尽兴。   小王爷在一个身穿毡帽布鞋,四十多岁的男子的摊子面前停了下来,那个人摊位上摆了很多用茅草编制的小玩具,竟是蝙蝠。叶敏昭咦了一声,好奇地道;“怎么会有人卖这种玩意儿?”   摆摊的那个人也是一个人精子,见叶敏昭和雨澜年纪虽都不大,但是衣着华贵气质沉凝,一看就是富贵人家里出来的少爷小姐,便立刻开口道:“这位小公子你有所不知,这些都是我们民间的玩意,除了可以当做玩具,带回家去还可以添个彩头,叫做‘戴福还家’,你说可不是大大的吉兆呢!”   小王爷一听大是高兴,便道:“果然是好彩头,你这东西多少钱一个?我要买几个带回宫……带回家去!”   那人看了看小王爷的一身穿戴,伸出三个手指道:“不贵不贵!才三……”   “三两银子一个?果然不贵!”叶敏昭一天呆在皇宫里吃穿不愁,哪里懂得民间的物价。   那小贩也是见钱眼开,三两银子够他卖几百个玩具了,赶忙接口道:“没错没错,就是三两银子!公子想要几个?”   小韩子一听不干了,正想跳出来拆穿他的西洋镜,雨澜笑吟吟地开口了:“老板,宰人可没有你这样宰的,三两银子连你这个摊位都可以买下来了!”   小韩子接口道;“可不是吗?真当我们都是傻子不成!也不看看爷是什么人,是你能惹得起的吗?”跟在小王爷身边的侍卫立刻瞪起了眼睛,那小贩就觉得背后凉飕飕的。他反应倒也快,连忙改口:“我是和这位小公子开玩笑,呵呵,开个玩笑,开个玩笑……”   小王爷平生最恨别人骗他,不由有些微怒:“可恶!你怎么可以骗我,不买了,我们走!”   雨澜一把拉住他的手道:“慢着。”又转头对这小贩道:“老板,你看我们家小公子可是生气了,你可得给个说法!”   那小贩当然知道自己惹不起他们,连连擦汗,没口子的赔不是,雨澜道;“这样吧,六文钱你那蝙蝠卖给我们两个,再饶上一个如何?”   “好好好!全依姑娘全依姑娘!”雨澜没有铜钱,只好从随身的荷包中摸出一两银子来交给小贩。   好久没有讨价还价了,杀价的感觉……真好啊!   三个蝙蝠,送给了小王爷一个,剩下的两个雨澜决定送给八姑娘一个,自己留一个。这回一边走一边给小王爷讲解一些物价方面的知识。“将来公子长大了可是要做大事的人,可不能叫属下人给骗了去!”   小王爷恶狠狠地挥了挥拳头:“谁敢骗我,我就砍了他的脑袋!”两个人又转了一圈,拉拉杂杂买了许多吃的玩的,眼看着就到了午时,侍卫忽然道:“公子,咱们回去吧!”   小王爷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那侍卫回道:“有几个人,似乎是练家子,一直跟着咱们!”   小王爷笑道:“这里是天子脚下,光天化日的,我又是第一次出来,还会有人对付咱们不成?”   雨澜听了心里不由咯噔一下子,也劝小王爷赶紧回宫去。小王爷倒也颇有些自制能力,何况回去太晚了母妃问起来实在不好交代。也就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庙会,到了路口处上了马车。侍卫跟着坐在了车辕上,吩咐车夫立刻离开。   马车离开隆福寺走了一段,一直也没见什么异常,那侍卫渐渐地也就放下心来,他是慧妃安排到小王爷身边的,姓马,跟随小王爷已经有五六年之久了,有一身好武艺,保护小王爷就是他最大的职责。   马车转上一条狭长的街道,路上行人稀少。正在这时,异变突起,远处忽然传来如雷蹄声,两匹骏马如飞而至,马上黑巾蒙面的黑衣人。那侍卫蹭地一下站了起来,刷地一声拔出藏在腰间的长剑。大声问道:“站住,你们是什么人?”   两骑如飞而至,马上的骑士根本不说话,一人抽出一把三尺多长的锋利宝剑,明显就是冲着小王爷而来的。保护小王爷的侍卫大吃一惊,哪敢犹豫,纵身一跃就上了车顶,同时吩咐车夫道:“快走!”   车夫哆嗦着使劲抽了拉车的两匹马,马车也以极快的速度向前冲去,但是毕竟快不过只驮着人的骏马,两名黑衣人很快追了上来,兜了一个圈子,其中一人舞动宝剑就向车内刺去。马侍卫伸剑一格,同时甩手掷出一支飞镖,飞向另一个人。   那人十分狡猾,骑术也十分了得,一个镫里藏身躲过了飞镖,同时策马来到了另一侧。此时第一个刺客已经跳上了车顶,和马侍卫展开了激烈的对决,这名黑衣刺客一声狞笑,他骑在马上,一剑便刺穿了木质的车厢。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小王爷本想掀开车帘看看到底发生了何事,咯嘣!一截闪着寒光剑尖忽然从车壁处冒了出来,小韩子在一旁瞅得真切,吓得立刻尖叫了一声。   小王爷吃了一惊,这样生死一发的时刻他也是第一次经历,一时竟忘了躲闪。眼看着那截剑尖就要将他刺个对穿,雨澜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猛然将他扑倒在车厢里,同时用身体将小王爷压在下面。   一阵裂帛的声音响起,剑尖上带起一溜血珠,又缩了回去。叶敏昭被雨澜扑倒在地,眼睛却是好好的,他眼看着那染血的宝剑缩了出去,只觉脑内一片嗡鸣,颤声叫道:“姐姐,你还好吧姐姐?”   压在他身上的雨澜无声无息的,一动不动,竟然没有一句回答。叶敏昭这下真的慌了,声音中已经带了哭腔:“姐姐!你不要有事,你千万不能死啊!”   此时车厢外面一片大乱,隐隐间又有蹄声传来,小王爷叶敏昭一心只顾着雨澜的生死,却是什么都没有听到。 ☆、70   “姐姐!姐姐!你醒醒!”   “姑娘!你可千万不能有事!”   车厢内一片慌乱,晓月是跟着雨澜一起上车的,她也看到了雨澜受伤,一下子惊慌得差点晕去,好半天才颤颤巍巍发出惊呼。   虽然车上铺着厚厚的毛毡,不过雨澜扑倒叶敏昭的那一下子可真是连吃奶的劲儿都使了出来,小王爷虽然也跟着师傅习武,但毕竟年纪在那摆着,被震得后背发麻,这时候他的头脑竟出奇地清晰,生怕一动就牵扯到雨澜的伤势,因此就这样任雨澜压在自己身上,他一动也不敢动。   见晓月和小韩子只知慌乱哭泣,竟然不知道首先止血救人,不由恨恨骂道:“哭哭啼啼有什么用?还不快看看你主子的伤势,平日看你是个机灵的,怎么到了关键时刻如此不堪大用!”   晓月这才手忙脚乱地查看起雨澜的伤势,因为还是冬天,雨澜穿着厚厚的棉衣,外面还披了一件白色狐裘,刺客这一剑从背后刺过来,被车壁和棉衣阻隔,堪堪刺破了狐裘、棉衣,只在右肩上留下一道浅浅的伤痕,只有一分深,渗出一丝丝的血迹。   晓月检查了半天见自家小姐只不过是一点的皮外伤,并未伤筋动骨,一颗心顿时落下了肚子,这时才觉得后怕,褪一软便坐倒在毡毯上。   小王爷又急又怕,颤声问道:“你家小姐怎么样?伤得可重?你倒是说话呀!”叶敏昭心脏跳若擂鼓,见雨澜一直昏迷不醒,还道她已遭遇不测,生怕晓月一张嘴就说出噩耗来。这时只是强自镇定,连外面的刺客都忘了。   长这么大,除了慧妃,雨澜是第一个让他如此挂心的人。本来就在一块玩得很好,不自觉地当她做自己的姐姐。刚才她又冒着生命危险救奋力救他。小王爷早就感动得无以复加。   简直恨不得替她死了才好!   晓月被这个半大孩子身上散发出来的凛然威势吓得向后缩了缩,贴紧了车厢壁道:“姑娘伤势不重。并无大碍,小王爷且请宽心!”   “什么?”叶敏昭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心头一阵狂喜,一块大石落地,脑子也随即活跃起来,奇怪地问道;“那姐姐为何一直昏迷不醒?”   小韩子这时似乎想起了什么,期期艾艾地道:“刚才,杨姑娘好像是,好像是磕到了桌角!”   原来是慌乱间自己撞到桌角上,晕倒了吗……叶敏昭有些哭笑不得。这个一向淡定温雅的姐姐竟也有这样的时候!   再三确认雨澜无事,小王爷这才小心地翻身爬了起来,他抻了抻发麻的胳膊腿,就过去看雨澜的伤势。   晓月慌忙伸手去遮:开玩笑,七姑娘可还是云英未嫁之身,叶敏昭虽说有些渊源,且年纪还小,可毕竟也是外男,若是让他看了姑娘的背,那姑娘还怎么嫁人?   “小王爷,你不能看!”   叶敏昭担心雨澜的伤势,小脸立刻就沉了下去,他乃天之骄子,一个小丫鬟怎么会放在心上,一伸手就将挡在面前的晓月的那只手臂挥开,只见雨澜肩膀的衣服上破了一个大洞,露出一小片雪腻的肌肤,剑尖刺出一个小小的伤口,正极慢地向外渗着鲜血,看起来这点子伤势果然无伤大雅。   小王爷长出了一口气,低喃道:“幸好幸好!”摸出一块丝帕小心包扎了伤口。等一切都忙活完了,这才发现晓月正用一种十分古怪的眼神看着他。叶敏昭土生土长地长在古代,对于这个时期的风俗礼仪当然是什么都明白的,这下子陡然之间明白了过来,立刻不自然地转过头去,脸上也开始有些发烧!   车里静默了片刻,气氛显得有几分诡异。叶敏昭声音冷了下来:“刚才的事情你们两个,谁也不许往外说,哪个敢透露半句,我定拔了他的舌头!听见没有?”   晓月和小韩子连忙低头应是。   小王爷又解下自己的披风,小心地给雨澜裹上,这样别人就看不到那处伤口了。   这么一折腾,雨澜终于幽幽转醒,晓月刚才就扶着她坐了起来,雨澜靠在车厢壁上,脑袋还是有些发晕。看见小王爷全须全尾的,心先就放下一大半,有些虚弱地道:“小王爷你没事就好!刺客可是被击退了?”   叶敏昭这才想起外头的刺客来,静心去听外面一点动静都没有了。小王爷正要下去查看,厚厚的棉帘子一挑,一张清俊逼人的面孔出现在众人面前。见此人穿得犹如一个商贾,可一身清贵之气逼人而来。   雨澜吃了一惊,叫道:“秦王殿下!”   来人正是秦王叶枫齐。秦王府就离着隆福寺不远,他生平最爱凑个热闹,今天也是心血来潮,化妆成挑脚的商贩就带着几个随从来逛庙会。远远地就发现了叶敏昭和雨澜,叶敏昭这个小侄子他自然是认得的。正要上前招呼,却发现他的身后有两个家伙鬼鬼祟祟地跟着,秦王叶枫齐做得就是情报工作,对跟梢刺探这类事情最是娴熟,见此情景也不着急去见小侄子了,就远远吊着那两名刺客。   正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跟梢者并未发现自己也被盯梢了。   直到叶敏昭上了马车赶返紫禁城,叶枫齐因为未带马匹,叫人回府牵马这才耽误了一阵功夫。叶枫齐也未想到两个蒙面人如此胆大包天,光天化日之下就敢刺杀皇子,他武艺十分高强,只比叶邑辰差了一线,飞马赶来,黑衣人刚把宝剑从车厢之中抽出,叶枫齐不由狂怒,张弓搭箭,嗖!铁箭呼啸而至,直接贯穿了刺客的喉咙,那刺客从马上摔下去,竟发不出一点声音。当场便翘了辫子。   叶枫齐带来的随从也都个顶个都是高手,配合着马侍卫很快就将另一个刺客生擒活捉了。   “十七叔!”小王爷叫了一声。这种情况下看见叶枫齐有些尴尬,雨澜脑袋还晕晕的,肩膀上更是隐隐作痛,她挣扎着起身要下车给叶枫齐见礼,小王爷却一伸手按住她没有受伤的那只肩膀,雨澜愕然地看着他。   小王爷笑嘻嘻地对叶枫齐道:“十七叔,杨家姐姐刚才受了点伤,那些虚礼咱就免了吧?”叶枫齐是宫里的常客,小王爷与他熟识,自然知道他佻脱的性子,知他浪荡不羁,并不将这些教条放在心上。   叶枫齐见小王爷如此回护雨澜吃了一惊,又见雨澜神色萎靡,急急道:“既然杨姑娘受了伤,还行劳什子的礼?姑娘的伤势无碍吧?”   现在叫雨澜下车还真是有些吃力,便道:“谢谢王爷关心,臣女只是皮外伤,不碍的,休息片刻就好了的。”   小王爷这时已经下了车,见黑衣人一死一俘,上去狠狠踢了黑衣人一脚,厉声问道:“说,谁让你来刺杀本王的?”   那人虽然被俘,却是个硬气的,轻蔑地看了小王爷一眼道:“这一次若不是行动匆忙,只我兄弟二人出手,你还有焉有命在?既然落在你们的手里,要杀要刮随你们,想我说出上峰的名字,做梦!”   叶敏昭勃然大怒,接过小韩子递上来的马鞭就给了他一鞭子:“好你个狗才,成了阶下之囚还敢如此放肆,本王今天就打死了你!”   小王爷还待再打,叶枫齐一笑制止道:“小侄子何必与他动气?把他送去锦衣卫的诏狱或者东厂的天牢,那里有专门的刑讯专家,一百零八道刑法等着他,就是铁嘴钢牙也能给他撬开了!”   黑衣人听了脸色微微一变。他将十七爷拉到一旁道:“十七叔,按说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应该先将刺客送交到京兆尹衙门!只不过,十七叔能否先将刺客好生看管起来,谁都不要给,待我禀明了母亲,再做定夺!”   叶枫齐乌亮的双眸中毫不掩饰地露出欣赏之情。刚当街刺杀皇子,这背后的指使者又岂是等闲之辈,谁知道京兆尹、锦衣卫甚至东厂有没有幕后黑手的人。冒冒失失将刺客移交有司衙门,岂不是有可能拱手将贼人送到回了他们手里。   叶敏昭小小年纪能够抽丝剥茧想得这样深远,叶枫齐又怎能不由衷佩服!十七爷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放心吧小侄子,本王生平最恨窝里斗,这个杀才叔叔一定会替你看好的。”说罢手一挥:“带下去,好生看管!”几个随从轰然应诺,推推搡搡将黑衣人押走了。   叶枫齐道:“我的王府就在左近,杨姑娘受了伤,也不知伤势如何,还是请到我府里,找个大夫给她瞧瞧才是正经!”叶敏昭想想也是这个道理:“如此就有劳十七叔了!”   派了小韩子速速回宫,叔侄二人又与雨澜商量一番,雨澜本不想去,不过却拗不过两个男人,于是叶敏昭上车照顾雨澜,叶枫齐带路,一行人浩浩荡荡进了亲王府。   叶枫齐将雨澜安置在一间上房,叶枫齐十分细心,立刻便派人请了一位医术高超的女大夫过来,雨澜肩膀上的伤口并无大碍,只不过脑袋撞了一下可能有些轻微脑震荡,头一直昏昏的,也不算什么大病。那大夫来了之后,重新给她包扎了一番,又开了一张方子,叶枫齐立即着人去煎药。安排了自己的大丫头亲自照看雨澜,叶枫齐因要处理刺客的事情,暂时去了前头的院子。小王爷便独个来到房间里探望雨澜。   叶枫齐的王府雕梁画栋、富丽堂皇,这间上房布置得也极为考究,雨澜躺在大炕上,盖着厚厚的锦被,身上已经换了一件棉裳,据说是叶枫齐从得宠的小妾那里拿来的,身边四五个丫头精心伺候着,晓月反而插不上手。   叶敏昭进了房间,见雨澜气色好了很多,一时心头大悦。挥了挥手道:“你们都下去吧!”   那些丫头都是叶枫齐身边的人,自然知道小王爷的身份,肃了肃便倒退着悄无声息地出了房间。晓月却有些迟疑地看了雨澜一眼。   小王爷道:“你也下去!”   晓月见雨澜点了下头,这才低低应了声“是”,悄然出了房门。   叶敏昭粲然一笑道:“这丫头倒是很听姐姐的话!”雨澜也是一笑。   小王爷坐了下来,将屁股下的椅子向前挪了挪,靠近了雨澜问道;“姐姐可好些了?”   雨澜笑道:“我又不是那一碰就碎的玻璃人,本来就没什么大事,你和王爷何必这样兴师动众!”   小王爷眼圈有点红了:“不找人好生看看我怎么放心的下。姐姐刚才救我一命,我当真不知该怎样报答你才是!”   雨澜见他一副苦闷的样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道:“我救你的命可不是想要小王爷你报答我!”   小王爷固执地摇摇头,他是个极重恩怨的人,想了半天,雨澜又不是男子,他还真没有什么好报答的:“等我长大了,掌握了大权,我一定给姐姐讨一个一品的诰命回来……”想了想,必须要雨澜与别人成亲了才能封诰命,想着小王爷心里竟然十分不舒服。   唔……该怎么报答她呢,还真是叫人头痛呢!   “姐姐,以后不要小王爷小王爷的叫我了。以后你就直接叫我昭儿吧,父皇母妃都是这样叫我的!”   雨澜听了受宠若惊:“这怎生使得,太过逾越了!”   小王爷道:“你只在没人的时候这样叫我,又没有旁人听到,怕什么!”   “昭儿?”小王爷点点头,嘴角裂开,笑容纯真。“昭儿!”这么叫还真的挺顺口的。   雨澜又问了几句刺客的情况,这时帘子一挑,叶枫齐来了。雨澜挣扎着起身道谢,叶枫齐连忙摆手道:“杨姑娘千万不要多礼,你可是我请都请不来的贵客!”   叶枫齐坐了下来,雨澜到底被小王爷按住了没有起来给叶枫齐见礼。叶枫齐问了问雨澜的情况,最后笑着问:“杨府一别,姑娘一席高论本王直到现在还记忆犹新,早就想请姑娘过府一叙,还有许多问题请教,奈何姑娘身份有别,当真可惜可叹,今日倒是相请不如偶遇了!”   小王爷一愣,指着叶枫齐道:“你们……原来你们也认识?”叶枫齐笑道:“那是自然,能让本王衷心佩服的人可不多,杨姑娘正是其中之一!”   叶枫齐道:“那日自杨府回来,本王真是越想越觉得杨姑娘短短一段话里蕴含着深刻的道理,按照姑娘所说,本王按照姑娘所说训练了一支歌姬队伍,正要请姑娘指教呢!”   呃……上次喝醉了只不过随便和晓月说了两句,这位王爷还真当真了!不过话又说回来,叶枫齐这种肯于实践的精神还真和现代人有点像!   雨澜有些汗颜:“当日臣女只是随便一说,王爷何必当真呢!”   叶枫齐道:“姑娘何必自谦,我按照姑娘所说,训练了没几日便已颇见成效,今日姑娘贵体有恙,改日我再找机会表演给你看,倒时一定请姑娘不吝赐教才是!”   小王爷听二人说得热闹,好奇地插嘴一问,叶枫齐便把当日雨澜所说的乐队、组合、歌剧等那一套言论原话说了一遍。   小王爷听了大为叹服,又听说叶枫齐训练了一只组合,不由更是被勾起了兴趣,大声道:“十七叔什么时候叫人表演给杨家姐姐看,一定别忘了也叫上我!”   雨澜却感觉十分古怪,自己随口一说,难不成十七王爷还真想在古代世界里搞出一个古代版本的“少女时代”或者“AKB48”?   尼玛古代人能欣赏这种方式的表演吗?不过说实话雨澜也挺期待的。   又说了几句下人已经把药煎好了,雨澜却不怎么想喝药,本来也没有多大的事儿,又太麻烦人家叶枫齐了。小王爷却十分贴心地劝道;“熬也熬好了,姐姐就把它喝了吧。”雨澜这才在晓月的服侍下喝了药。   喝完药,宫里头慧妃派来接小王爷的大队人马便已经到了,慧妃听小韩子了回报的小王爷当街遇刺的事情,惊得心脏差点跳出了腔子,立即便派出大队护卫到亲王府接人。雨澜看看时间差不多了,便也起身告辞。现在已经申时了,她回府太晚了可也不好交代。   这些事情叶枫齐自然是明白的,刚才与雨澜一番畅谈,竟然觉得与她十分投契,虽然依依不舍,依然派了众多家丁将她送回了杨府。   晓月扶着雨澜出了秦王府,天上飘起了雪花,小王爷依依不舍地和雨澜道别:“姐姐一有时间就到宫里去瞧我吧,今日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母妃再不可能放我随便出宫了!”   雪花一片片落在小王爷的脸上头上,随下随化,小王爷玉面星眸,一双眸子宝光莹莹,像是童话故事里走出的王子。雨澜在小王爷充满期盼的目光下紧了紧猩红的披风,在晓月的服侍下钻进了马车。   马车缓缓前行,一阵寒风吹来,卷起飘扬的雪花,这一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她得好好考虑回去怎么向大太太分说。转念又想起了小王爷,到底是什么人想要杀他?宫中波诡云谲,真真可怖可畏!然而八妹妹却也很快就要嫁入宫中了……思绪纷乱,不知所已! ☆、71 选秀女赵王送如意   回到杨府的时候,地上已经铺了薄薄的一层雪花。守门的婆子脑袋缩在厚厚的毡帽下面,谁也没注意七姑娘出去的时候和回来的时候穿得并不是同一件披风。雨澜见此情形松了一口气。   回到绿静斋,钱妈妈和晓玉早就等得急了。雨澜换过一身衣服,先去见了老太太和大太太。老太太身子乏,只问了两句就叫她去见大太太。大太太这几日忙着雨馨选秀的事情,只忙得后脚跟直打后脑勺,哪里有空理会雨澜,象征性地接见了她一下就叫她回去了。   雨澜自己都没想到这样轻松就过了关。   等晚上安置的时候,晓玉终究还是发现了她肩上的伤口,雨澜只好一长一短将今天的事情告诉她,晓玉听得又惊又骇,一面委婉规劝,一面找出上好的金疮药。   小王爷回到宫中则被慧妃牢牢看了起来,连小韩子都吃了挂落,被慧妃叫人打了二十板子,一时下不得床。小王爷却极讲义气,硬是将雨澜随同他一道出游的事情瞒了下来,随行的几个人都是他的心腹,被他下了封口令,自然谁也不会出去乱说。就连叶枫齐也严厉吩咐了底下一众人等不可将雨澜的事情泄露出去。   当日慧妃便哭着去见皇上,皇上听了又惊又怒。命令刑部尚书连夜进宫,当即命令由刑部尚书任为正钦差,刑部、都察院、大理寺三法司会审此案。叶枫齐也将人犯移交刑部天牢。   刑部尚书何鳌立即派了部里精明能干的一位主事亲自拷问犯人,三法司忙碌经月,数条线索竟全都隐隐指向了太子。何鳌心惊胆战不敢再查,连夜上报正统皇帝,皇帝听罢久久不发一言。   数日后,此案草草了结,只将那名黑衣刺客凌迟处死,背后之人只字不提。此事的结果各方反应不一,太子立即求见了父皇,指天誓日自己是被人陷害,绝对不会谋害亲弟,皇上也温言安抚几句,只说自己从来没有相信过这件事情,这才打发他出去。   皇上也不大相信这件事情是太子所为,因为小皇子叶敏昭是最不可能继承皇位的一个人,太子就是要刺杀也应该先杀对自有最有威胁的赵王叶敏瑜才是。   两日后皇上临幸永寿宫,萧皇贵妃七拐八弯十分隐晦地表示:刺杀小皇子的凶手很有可能就是太子。正因为包括皇上在内所有人都觉得太子不可能出手,他才会悍然动手,因为那样就算露陷了也可以弥缝过去。历史上为了当上皇帝杀死自己的兄弟乃至父亲的人可不在少数,皇上千万不要被别人蒙蔽了!皇贵妃嘤嘤哭泣着表示:若太子这一次得了手,下一个恐怕就轮到她的儿子赵王被刺了。她们母子从来没有非分之想,太子怎么就是不肯放过他们!皇上一定要给她们母子做主!   皇上本来就是个没有什么主见的人,被枕头风这么一吹,立刻就又动了疑心,对于太子就多了几分防备和戒心。   朝中宫中的这些事情雨澜是不知道的。她只知道随着选秀的临近,大太太连四姑娘的婚事也不管了,整日价只围着八姑娘团团转,太后派了两个严厉的嬷嬷教导雨馨宫中的礼仪,每一步路怎么走,每一口饭怎么吃,见了人怎么行礼,规矩之繁琐让人崩溃,八姑娘几次想要撂挑子,奈何宫中的老嬷嬷都是人精子,惯会调教人,八姑娘年纪尚小,如何斗得过她们!   因此她得空就到绿静斋去诉苦,雨澜听了嬷嬷们的手段也不由暗暗咋舌。   比起杨府,户部尚书也是忙得顾头不顾腚,太后要求他用以前一半的时间完成选秀仪式,该走的程序,该有的礼仪一样不能少,他能不头痛吗?   只不过,大楚人才济济,盯着六部尚书位置的人多了去了,有条件要上,没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二月二十,三年一度的选秀仪式正式开始。一大早,各家女眷乘坐马车来到神武门外,等待宫门开启后下车,在宫中太监的引导下,按顺序进入顺贞门。杨家的马车也带着雨馨的梦想和憧憬驶进了神武门。   选秀,除了选出宫妃为皇上充实后宫,还有一项重要的职责就是为宗室子弟挑选正妻人选。谁都知道皇上的后宫佳丽如云,皇上最近几年又好上了断袖之癖,对于宫妃的需求也就没有年轻时那样大了!这一次是为几位皇子选妃的。   要不是赵王也在选妃之列。雨馨又怎么会心甘情愿进入紫禁城候选。   选秀是一件严格而又复杂的程序,好在不论容貌气质,雨馨本就十分出众,再加上“上面有银”,一路过五关斩六将十分轻松杀人决赛!   最后这一关在紫禁城的体仁殿,经过三四轮的筛选,最后剩下的秀女全是精英中的精英——不一定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但家世门第肯定是压人一头!   到了这一步,秀女只剩下十六个。雨馨打眼看去,发现一个熟人——靖海侯府的十姑娘萧云芊。   两人自那次靖海侯府寿宴之后又在京城交际圈中见了几回,彼此是越看对方越不顺眼。这时两人目光一对,空中立刻迸出激烈的火花。   都是一样的嚣张的跋扈,恶狠狠地瞪了对方一眼,两人全都别开头去。这时殿外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太监大声唱诺道:“太后驾到!皇上驾到!皇后驾到!萧皇贵妃驾到!荣寿大长公主驾到!……”按照常例,选秀的最后一关,除了皇家人参与外,往往还邀请一些地位尊崇的内外命妇参与。   众位秀女像是风吹的麦子,忽地一声跪了一地。靴声囊囊,老太后颤颤巍巍地在帝后的搀扶下进了体仁殿。殿内面南背北设立了一排宝座,太后和皇帝皇后升了宝座,又给各位内外命妇赐了座。   十六位秀女在太监引领下三呼万岁,见过了太后皇帝皇后以及众位高等级命妇。听见一声温和的声音:“都起来吧!”   秀女们按照宫廷礼仪的要求慢慢起身,天颜近在咫尺,众人全都紧张万分,手心出汗,生怕有一点行差踏错,个个低垂着头,唯有雨馨胆子最大,她趁着起身的空,飞快向上睃了一眼,只见正中的三张宝座上,最中间坐了太后,她是见过的。太后着风冠,配朝珠,只是整个人瘦得厉害,脸色蜡黄中透出一抹不健康的红,一身华贵的凤袍穿在身上,那亮眼的颜色已然完全将人压了下去。   太后恐怕没几天好活了,连不太善于察言观色的雨馨都得出这样一个结论。   太后左手处坐着的就是皇帝。正统皇帝看上去有四十岁左右,皮肤很白,年纪虽然不大,但是常年的纵欲早就掏空了他的身体,虽然遗传了皇族优质的遗传基因,但眼袋松弛,双目无神,此时看上去也就是一个拥有肥肚腩的胖大叔而已。   皇后则坐了太后的右手边,皇后年纪和正统帝差不多,若论容貌勉强只能算得上周正,虽然凤冠霞帔,一身华贵,却丝毫不见威严,反而显得有些局促。比之下首处华服宝钗的萧皇贵妃,无论从容貌还是气度,都差了不止一个档次。   雨馨的眼神在一众贵人的身上飞速转了一圈,果然帝后身后立着一众皇子和宗室近枝子弟,最中间站着的自然是太子叶敏舒。雨馨忽略过了太子,目光直接落在一位长身玉立的少年身上,虽然他没有叶敏淳的温润如玉,也不及叶邑辰的冰傲邪异,甚至比不上叶枫齐风流俊逸,但却别有一番虎虎生威的逼人英气。   赵王叶敏瑜!雨馨双目立刻亮了起来。   赵王十分轻松写意地站在父皇母后的身后,大殿里头的气氛庄严肃穆,可他丝毫不在乎,脸上依旧挂着略显冷峻的笑意,见雨馨目光扫了过来,他裂开嘴角微微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   不知怎么的,雨馨的脸像是烧熟了的虾子,立刻红了起来。一向刚强刁蛮的她竟然害羞地垂下了头。   那一瞬间,雨馨觉得自己这一次的选秀没有白来。   雨馨神游之际,皇上已经轻咳了一声道:“都抬起头来,让朕和太后瞧瞧!”众秀女依言抬头。皇帝的目光在众人脸上一一掠过,在雨馨和萧云芊的脸上停留了片刻,缓缓开口,先是说了一段开场白,然后道;“选秀是我朝定例,祖宗制度。你等皆是名门之后,温恭淑慎,是闺阁女子中的佼佼者,祖、父皆为朝廷效力……选看秀女,非是为了朕的一己之私,原是为了几位皇子和皇室宗亲择取妃嫔妻妾,你等不可不知!此次选阅,不管成与不成,断不会耽搁你等前程……”   底下的众女虽然没有说什么,但听了这番话都松了一口气,毕竟比起几位年轻俊美的皇子,皇帝之位虽然尊崇,但是他年纪不小了,小姐们个个爱俏,还是更喜欢那些潜力股们。   皇上巴拉巴拉一大堆,众秀女全都听不进去,待说完了,皇上又转向太后道:“还请母后示下!”   太后是强撑着病体赶到这里为太子选妃镇场子的,做成了这件事,她才能闭上眼,安详地去见太宗皇帝。实际上,体仁殿里面烧着地龙,温暖入春,可太后却觉得全身冰寒,身子已经微微发抖,可她刚强了一辈子不愿在小辈面前露怯,依然强撑着道:“皇帝说的很好!哀家没有什么可补充的,皇后若是没有什么说的,我看这就开始吧!”   皇后本来准备了一大段说辞,想要训诫一番众女,见此情景就是有什么要说的,也不敢说什么了。她欠身道:“本宫全凭母后吩咐。”   太后咳嗽了几声,好不容易止住咳嗽,打起点精神道:“太子何在?赵王何在?”   太子和赵王出列跪在殿前,一起道:“孙儿在!”   “今日既然是为你等几个选看妃子,就由你们两个带头,每人挑选一位秀女做你们的正妃吧。”转向皇帝问:“皇上你看可好?”   皇上道:“母后如此安排甚好!”皇后自然没有什么异议。   太后吩咐太监取来两柄玉如意,交给太子和赵王一人一柄,慈和地道:“去吧,喜欢哪个姑娘,便把这玉如意给她!”   太子和赵王尊卑有别,自然该是太子先选。赵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道:“太子殿下请!”   太子叶敏舒深知此次选秀早已经过了底下的无数次博弈,实际上他和赵王的妃子全都已经内定好了,他要的是相府的八姑娘,而赵王要的则是侯府的萧十姑娘。此次选秀对他固然十分重要,但大家既然各有所求,并无冲突,那么他也就乐得在太后父皇面前做出长兄的谦让姿态,想到这里他故作姿态地微笑道:“四弟,我是哥哥,你是弟弟,还是你先请!”   哪知道赵王不过是打了一个马虎眼,等的就是太子的这句话,他嘴角扯开一丝嘲讽的笑意:“既然如此,弟弟就僭越了!”   拿着玉如意就走上前去。他从秀女身旁一一走过,众秀女目光闪烁,赵王位高权重,又比太子英武,众秀女便有不少暗送秋波的。赵王先是在萧云芊的面前停了下来。想起来之前母亲千叮万嘱,要他无论如何选了萧云芊做自己的妃子。他的脸上再次浮现出冷笑。   这位表妹他知之甚详,手段不及母亲十分之一,嚣张跋扈却犹有过之,从小就以他的妻子自居。他和太子争夺皇位,的确需要外家的支持,但是她却由此恃宠生娇,去年他一时心血来潮与贴身婢女调笑两句,她便哭着闹着告到母妃那里去,害得那位侍女被安了一个勾引皇子的罪名,被萧妃活活打死。至此赵王对这位表妹可说是厌恶至极。这样的人娶回宫里,他又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来之前他已经被母妃说服,准备忍住委屈,咬牙将她娶回家去,毕竟妃子不喜欢将来可以换掉,皇位没了可就什么都完了。可是此时见她肆无忌惮地看过来,目光中满满盛满了得意,叶敏瑜一下子只觉厌恶透顶!   他和萧家是相互扶持,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未必就是他要求着萧家了。他姓叶,身体里流着的是天底下最尊贵的皇族之血。   叶敏瑜眼中闪过一丝嘲讽,停都没停就从萧云芊身边走了过去。萧云芊城府不深,顷刻间脸色已经变得苍白如纸。连萧贵妃握着茶碗的手都抖了一下。太后皇后众人也都微微变色。   谁也不知道这个极具个性的赵王殿下又要干什么!太子心中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有点后悔刚才自己多事了,何必假惺惺让他先选呢。   赵王放慢了脚步,慢慢踱到了雨馨身边。雨馨转过年来已经十三岁了,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就是比颜色,雨馨也要胜过萧云芊一筹。他不过和雨馨见过一两次,可是她那句:“你养的狗差点咬到我,我都没让你和我道歉,我凭什么还要给你行礼!”那娇憨倔强的样子却深深刻在了他的心里,时常会在心里想起回味。他后来找人悄悄调查过,这位姑娘任性归任性,可是心地却是好的,待下人也十分宽厚。比起萧云芊的恶毒刻薄,杨八姑娘何止强上百倍?   这就是太后为太子选的好妃子!太子真的喜欢她吗?他却知道太子为了邀买人心,表面上装出一副谦谦君子的样子,标榜自己从不沾染女色,可私底下,他却蓄养着一大批绝色女子,甚至叫人搜罗了几个波斯和佛郎机的外国美人!   他看中的,不过也是杨家的助力罢了!   她这样的姑娘,也不过做了政治的牺牲品罢了!   赵王不知不觉停在了雨馨身边,一双虎目射出浓烈的感情,定定地看着雨馨。雨馨已经抬起头来,激动的小脸通红,她只是抱着万一的希望来参加选秀的,可是当她看见赵王那双眼睛的时候,她知道,赵王对她不是没有好感的。   雨馨勇敢地与他对视着,那双美丽的双眸仿佛蒙上了一层烟雾,那样的含情脉脉,她慢慢地伸出了手,赵王被她那样的眼神一望,头脑一热,鬼使神差地将玉如意送到了她的手中。   体仁殿静默了片刻。太子和皇后脸色煞白!先是萧皇贵妃拍案而起:“皇儿,你胡闹!”   太后也脸色煞白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正想说什么,眼前一黑便倒了下去。 +++++++++++++++++   作者有话要说:“上面有银”,银是方言啦,不是银子,是“上面有人”~ ☆、72 向来情深奈何缘浅   “母后!”   “皇祖母!”   “传太医!快传太医!”   谁都没成想一场声势浩大的选秀竟落得草草收场,雨馨坐着马车出了神武门的时候,脑子里边还晕乎乎的,眼前还飘动着许许多多粉色的泡泡!这段经历简直就如做梦一般,那样的不真实,却又教人激动的难以自持。   赵王当着那么多贵人的面选了她,她就是赵王的人了……吧!雨馨有些不确定的想。众人忙活着救治太后,到底没有宣布太子和赵王的正妃人选。   尚未到家门口,远远就看见大太太冒着风雪带着一众婢仆等在门外。马车驶过来,早有仆从婢女过来伸手搀扶,等雨馨换过常服进了上房,不但众位姐妹,三位太太俱在,连老太太都从松鹤堂赶了过来。雨馨知道老太太向来畏寒,近几日身上有有些沉重,早已多日不曾出门。   经过前几日那一连串的打击,雨馨已经懂事了好多,走上前伏身拜了下去:“祖母!为了孙女的事儿,叫你老人家受苦了!”   老太太看见八姑娘性子沉稳了些,心头也止不住的高兴。“你去参选秀女,是咱们杨家的大事,快!给八丫头端上参茶,外头天儿冷!”   大太太亲自接过丫鬟递上来的热热的参茶,递给女儿,一脸关切地问道:“如何?”其实从雨馨脸上掩饰不住的喜色,大太太就有了些预感,当然,她是想左了,她以为雨馨这个太子妃是十拿九稳了。   雨馨脸色绯红,有几分忸怩地道:“还好啦……母亲,这种事情你让人家自己怎么说嘛?”   大太太一愣,女儿毕竟是大了,说道自己的婚事也知道害羞了。想着女儿即将嫁入东宫,她心里微微有些失落,但更多的是春风得意。“这里都是自家人,有什么不能说的,我派去打探的下人全都一问三不知,真真都是些废物!太后可有当场宣布?”满脸都是期待。   雨馨道:“太后没有宣布,太后晕倒了!”   “什么?”大太太惊得手一抖,茶盏里的茶水都洒到手上还浑然不觉,老太太也吃了一惊,急问:“太后怎么样了?”   雨馨就把选秀途中的事情填填减减地说了一遍,她和赵王的那一段却掠过去没说,只说选秀才开了个头儿,太后就身体不适当堂晕厥了,皇上皇后忙着救治,就叫秀女们先自散了。   雨馨可也不傻,她知道大太太心里盼望的是什么。大太太一心想着叫她嫁入东宫,她自己好做皇太子的丈母娘,将来也好做皇帝的丈母娘。可雨馨心里有自己的算盘,现在自己要是原原本本地把什么都吐出来,家里铁定就是一场大乱,大太太说不定又要大闹一场。反正众目睽睽之下,她接了赵王的如意。这个赵王妃应该是跑不了了,只等赐婚的圣旨一下,到时候哪怕在大太太面前跪上三天三夜,大太太心疼她这个嫡女,想必事情就这么过了。   大太太听了六神无主,拉着雨馨问个没完,雨馨一一搪塞过去,大太太忽地站了起来:“不行,我要进宫去瞧瞧太后!”   雨馨吃了一惊,她是真怕这件事情再有反复:“娘,天都这么晚了,宫里都下钥了,您还怎么进宫。太后娘娘有皇上皇后在旁照看,定然会平安无事的!”   老太太也有些不满地看了一眼大太太,这个儿媳妇就是没有沉不住气,还不如一个孩子。大太太颓然坐下:“哎!我这心里总是有些不踏实!”   在场众人也都是心思各异,五姑娘嘴角微翘,这场选秀草草收场最高兴的就是她了。一心谋算着东宫太子妃之位,如今眼看着雨馨参加选秀,过五关斩六将,一路顺风顺水地进入“总决赛”,雨霞这几日连觉都睡不好,生怕太子一时看错了眼,真个挑了雨馨做正妃。   雨霞简直恨透了庶女这个身份,她自问容貌才情样样不比雨馨差,可就是因为庶出,她连参选的资格都没有。上天何其不公!   人的思想就是这样,自己得不到,她也不希望雨馨得到。哪怕最后当上太子妃的是别家姑娘,也比雨馨强上百倍,她这几日没一天求神拜佛,求得就是要让八姑娘落选。要不是怡宁居门禁森严,大太太看得牢靠,她连投毒的心思都有了!   黄了吧黄了吧!让这场选秀黄了吧,最好让那个该死的太后老太婆也立刻死掉,看她们母子还拿谁做靠山。   大太太又问了几句,实在问不出什么来,雨馨又装出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这才获准回房休息。大伙也就散了。辞别众位长辈出门的时候,雨馨偷偷给雨澜递了一个眼色。   雨澜早就发现不对劲了。从她那闪烁的言辞,她那泛着红光的小脸上,处处都透着一丝诡异。回到绿静斋,雨澜笑着吩咐晓玉道:“把上次老太太赏得毛尖沏上,一会儿咱们这有贵客要来!”   如玉狐疑地去沏茶了。毛尖?可不是八姑娘的最爱。   果不其然,不一会儿的功夫,院子里便传来一阵脚步声。绿枝爽脆的声音随即响起:“七姑娘在吗,我们姑娘找你来讨一张字帖!”   雨澜应了一声,带着晓月迎了出去,笑道:“讨一张字帖而已,怎地连八妹妹都亲自来了。”   雨馨见她一副促狭的样子,不由一阵气恼,哼了一声叫道:“杨雨澜!”   雨澜笑得眉眼弯弯:“不过八妹妹倒是来得正好,我那上等的毛尖才刚刚沏好,这可是我千求万求才从老太太那里求来的,只剩下最后一两了,前儿九妹妹来,我都没舍得拿出来喝!”   雨馨急不可耐地手一挥:“少废话!进屋进屋!”不用雨澜让客,自己就挑帘子进了房间。   雨澜笑着将她引进一个私密性较高的次间,房间里烧着地龙,屋角还摆着一盆炭火,屋里温暖舒适。八姑娘脱下外裳和大氅,接过晓玉奉上的茶盏,雨馨手一挥,绿枝和雨澜的两个大丫头就识趣地退出了房。   晓玉还十分贴心地关紧了房门。   雨澜悠闲啜了一口茶,打趣道:“八妹妹选了一天的秀女,不是早就累了吗?哪里说好便好跑到我这个小地方来借帖子?”   雨馨被她搞得真是又气又恨,自己的秘密说给她听,不是应该她颠颠地凑上耳朵吗?怎么搞得好像都是自己上赶着似的。佯怒道:“你再闹我可就走了!”   雨澜丝毫不惧道:“走吧走吧,恭送八妹妹出门!”雨澜十分笃定,以她那个性子,哪里是藏得住事情的人,不找个人把自己心里的秘密倒出来,怕是她今天晚上都睡不着觉了。   雨馨指着她的鼻子叫道:“你你你……”她发现自己被雨澜吃得死死的,一点反击的办法都没有。   做事要适可而止,雨澜觉得玩笑开得差不多了。便道:“让我猜猜看!八妹妹在宫中一定是遇见什么好事了!难道是英明神武的赵王殿下选了你做他的正妃?”   雨馨全身巨震,失声道:“你怎么知道?”   雨澜也大吃一惊:“真的?”拉住雨馨的手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雨馨脸上泛起幸福的光芒,活脱脱就是一个陷入恋爱的小女孩:“他把自己的如意给了我了!”详细地将选秀的经过告诉了雨澜。   雨馨的双眼亮如星辰,憧憬地道:“七姐姐,你说,过几日,赐婚的圣旨就会下来了吧。将来我嫁给了赵王,一定要和他夫妻和睦,好好孝敬萧贵妃,再给他生几个孩子……”   雨馨正在憧憬美好的未来,等了半天发现自己一直在唱独角戏。“喂,你倒是说句话啊!”   雨澜脸色凝重了下来,总觉得这其中有些自己不知道的内情。雨馨嫁给赵王,倒是遂了她自己的意,可太后会同意吗?老太爷会同意吗?大太太会同意吗?皇上皇后会同意吗?   难道赵王妃不应该是内定好了,大家心照不宣的吗?何况这里边更多的应该是牵涉到权力的博弈和重组吧,杨家和萧家,好像政见不合很久了!   越想越乱,她掌握的信息太少,无法做出正确的判断。只是刚才玩笑的心思已经全然没有了,雨馨见她神色沉凝,心里也隐隐有些打鼓。这段日子的相处,她已经渐渐对雨澜信服了起来。   想了想,雨澜尽量轻松地问:“最后进入体仁殿选秀的,都是谁家的姑娘,八妹妹你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雨馨如数家珍地将十六个秀女的姓名家室一一道来,雨澜听罢沉思片晌,怎么想怎么觉得萧云芊就是赵王爷内定的王妃。而雨馨怎么看都像是留给太子的。   “你说赵王爷是第一个出面选妃的?不应该是太子吗?”   雨馨便将赵王与太子的一番对话又说了一遍。雨澜这次问得很细,每一句对话,每个人的表情都问到了。   雨馨见她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心里也有些毛毛的:“怎么,有什么不妥吗?”   看见她快乐的如同一只小鸟的样子,雨澜是真不想打击她,可是有些话早说了就能早一点做准备。她字斟句酌地说道:“八妹妹,姐姐并不想打击你,可你也要做好心里准备,也许选秀这件事情,并没有我们想象的那样乐观……”   雨馨神色微变,她心里也很有些不踏实,这时还强自辩解道:“可是,可是太后明明说了,他们喜欢谁,把如意给了谁,谁就是他们的妃子。太后金口玉言,怎么可以说话不算!”   雨澜苦笑道:“我的妹子啊!就连皇帝的遗诏都有很多被篡改了的,何况是太后随随便便的一句话!” ☆、73 圣旨既下美梦破碎   大太太第二天起了个大早,急匆匆赶往慈宁宫,在宫里呆了两个时辰,不到午正就返回了杨府。回来的时候满脸乌云密布,饭也不吃,先进了里间和八姑娘密谈,守在外头的丫头只隐约听见里头大太太砸东西的声音和雨馨高亢的咆哮声。   过了一阵子大太太铁青着脸走出来,吩咐丫头看紧了雨馨不准她到处乱走。连饭也不叫送了。   雨澜刚吃过早饭,近几日天冷,加上杨家姑娘们备嫁的备嫁,选秀的选秀,只剩下大猫小猫三两只,大太太索性给先生放了假,闺学也就暂时停了课。雨澜不用去上学,就斜倚在炕上,怀里抱着一只小小的白玉手炉,拿起一卷食货志看了起来。   其实,她更想看一看松风书舍里头那一打打的奏章、邸报,只不过这个时代“女子无才便是德”,自己看起来已经多少有那么一点另类了,还是和光同尘吧。   不过半个时辰,晓月掀了帘子,带着一股冷气进屋,一进门就说:“八姑娘被太太禁足了!连早饭也没给吃!”   雨澜的心脏狠狠跳了一下。大太太进了一次宫回来就这样表现,恐怕八姑娘和赵王叶敏瑜的婚事……有点悬!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这个时代的女子,想要实现这个梦想,要经历多少艰难险阻呵!   雨澜只觉心里一阵气闷,扔下手中厚厚的书本,对晓月道:“屋子里有些气闷,扶我出去走走!”   换好了棉衣披上一件洋红绒披风,雨澜才走出屋门就有一个丫鬟慌慌张张地跑进来:“七姑娘,前头有圣旨来了,太太请您拾掇拾掇到正院去接旨呢!”雨澜吃了一惊,到了古代这么久,这还是她第一次接旨。   回到房间又是一通捯饬,没有嫁人就没有封诰,也就没有命妇的朝服,雨澜觉得穿得足够正式了,这才带着晓月急匆匆到了怡宁居。   正院里头,五老爷穿着官服正陪着一个官员说着话。看那官员官服上的补服,应该是个从三品的官。比五老爷还大半级。老太太、大太太、二太太、五太太全都按品大妆等在那里。几个姑娘也全都来了,站在太太们身后,八姑娘神情惶惑,十分不安。   不一会儿功夫,大老爷、二老爷也身着官服匆匆赶到,显然是得到了消息从衙门里刚刚回来。众人寒暄了几句,雨澜听到大老爷、二老爷都叫他礼赞大臣,心中一动。明白了这道旨意的来历,这是指婚的圣旨。   封建社会等级森严,皇子成婚有严格的步骤要走,指婚之前,内务府要行文钦天监选取指婚吉日的!   怎么就这么快?   那官员聊了几句见人到的差不多了,便笑道:“三位杨大人,人既然差不多齐了,这就宣读圣旨吧!”   大老爷道:“那就有劳大人了!”说罢一撩袍服,面北而跪。杨家众人也随着大老爷一同跪在院中的青石板上。那位赞礼大臣就面西站立,打开了五彩织白色云鹤图纹宣读圣旨:“有旨,今以杨氏第八女作配皇太子叶敏舒为妃。”   雨馨只觉得一道晴天霹雳在脑袋上方炸响,她身子一软差点摔倒在地,雨澜就跪在她的身边,立即不动声色地扶住了雨馨。她只觉得雨馨的一只小手凉冰冰的没有丝毫温度。   雨澜心中也是一片悲哀,果然叫自己不幸言中了。太后怕病体刚一有了起色立刻便派大臣前来宣旨了,至于她在体仁殿里说过的话,既成事实之下谁还敢再提半句?只是可怜了雨馨,还一门心思想要嫁给赵王做他的王妃!   大老爷已经接了旨。“恭喜杨大人、贺喜杨大人,府上出了一位太子妃!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赞礼大臣办完了差事,放松了下来,立刻满面春风地道喜。大太太也是满面春风,今日到了慈宁宫,太后已然醒转,只是状态十分不好,大太太听了昨天体仁殿里选秀时发生的事,只惊得跳了起来。太后吩咐她好生看住了雨馨,大太太也没想到姑妈如此斩钉截铁,直接就派了赞礼大臣来杨府宣读指婚的圣旨。   她不知道的还有一件,赞礼大臣不止一位,另一位大臣被派去了萧家,将萧十姑娘云芊指给了赵王叶敏瑜。   皆大欢喜!除了当事人的雨馨和叶敏瑜。   此时大老爷已着人开了祠堂,准备将圣旨供奉上去。雨澜扶着雨馨慢慢站了起来,饿了一顿本就有些虚弱,此时那白白净净的小脸上已经没有一丝血色。若是没有雨澜的搀扶,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能力站起来。幸福曾经离她如此之近,可是一转眼,老天就残忍地将她的美梦击得粉碎。   她忽然大喊了一声:“等一等!大人我有话要说!”   杨家人得了圣旨本来全都喜气洋洋的,除了雨霞脸色有些难看之外,其他人全都满脸兴奋,毕竟出了一个太子妃,众人全都与有荣焉。听了雨馨的话众人全都愕然将目光移到了她的身上。   赞礼大臣自然知道这位就是即将成为太子妃的杨八姑娘,见她虽然年纪尚小,但是颜色果然极为出众,不由暗暗点了点头。微微欠身道:“姑娘有何吩咐?”   雨馨豁出去了,她把什么都抛到了脑后:“我要看一看那份圣旨,我不相信那是真的!体仁殿上,明明……”杨家老老小小全都陡然色变,质疑皇上的圣旨,那可是抄家灭门的大罪!   雨澜就站在她的身边,眼看着再说一句,连赵王叶敏瑜都要说出来了,质疑圣旨还可以说是少不更事,要是再曝出她了叶敏瑜存有私情,那八姑娘就真的不要活了,唾沫星子都能把她给淹死。杨家所有的姐妹也要跟着她一块儿倒霉。   雨澜一伸手就捂住了雨馨的嘴。“大人,八妹妹情绪激动,口不择言,您千万不要见怪!”雨馨疯了一样,狠狠一口咬在雨澜的手上,竟将她的手都咬破了,立时满嘴的血腥味。雨澜顾不得疼痛,只道:“八妹妹一时失言,绝无亵渎圣意的意思,大人莫怪!”   大太太这时也反应过来了,冲着远处的不知所措的丫鬟仆从道:“都是死人吗?还不快将八姑娘扶回去!”两个小丫头走上来扶着雨馨,雨澜一直不敢放手,直到进了房间。只觉得自己的手上湿漉漉的,既有被咬破的地方流出的血,也有湿乎乎的液体,她知道,那是八妹妹的眼泪。   那一刻,雨澜也是心如刀割。   外头的礼赞大臣是个人精子,本来以为揽到这件差事,既讨好了太子又讨好了杨家,这种大喜的事情杨家绝对不会让他空手而归,谁知道却窥见了这样的一幕,世上居然还有人不愿意嫁给太子做太子妃的?他活了四十年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姑娘。只不过他知道,别人的秘密知道的越多就越危险,尤其这件事情又和太子扯上了关系,这位官场的老油条立刻打起了退堂鼓。“时候不早了,既然旨意已经宣读完毕,下官这就告辞了!”   大老爷本来想设宴款待礼赞大臣的,不过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显然是不合时宜了,便亲自送了礼赞大臣出府,礼赞大臣临上马车的时候,大老爷趁人不注意塞了一张银票给他。礼赞大臣扫了一眼银票上的数额,随手塞到袖子里,脸色立刻就好看了几分。   大老爷道:“小女不懂事,冲撞了大人,您大人有大量,千万莫怪!”   礼赞大臣也是个上道的,忙道:“令千金性秉温庄,度娴礼法,获选太子妃实至名归。至于其他的,下官眼花耳聋,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   两个男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大老爷送走了礼赞大臣,阴沉着脸回到正院,进了里屋,只见大太太气乎乎地高坐上首,雨澜站在地上,一个小丫鬟正拿了纱布小心地给她包扎伤口。雨馨神情木然,坐在炕上一言不发。   看见大老爷进来,雨澜赶忙敛衽施礼,口称父亲。不管怎么说,雨澜刚才毕竟立了大功,要不是她及时捂住雨馨的嘴,还不知道这丫头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话来。大老爷也就温和地朝她点了点头。   大太太服侍着大老爷在炕几旁坐下,大老爷看了雨澜一眼:“这里没你什么事儿了,你先下去吧!”雨澜察言观色的本事何等厉害,本来早就该走了,可她真有些放心不下雨馨,这才硬着头皮多呆了一会儿,现在她是不想走也得走了。   雨澜施礼退出了怡宁居,临走的时候悄悄看了雨馨一眼:八妹妹,你自求多福吧!   雨澜出了正屋,里头就只剩下了大老爷大太太和雨馨三个人,早有机灵的小丫头关紧了房门。大老爷站起身,上前就给了雨馨一巴掌:“我打死你个不孝忤逆的东西!”他本来就不喜欢骄横刁蛮的雨馨,本来雨馨眼看着就要嫁入了东宫,身份价值大增,大老爷准备和她搞好关系的,可她忽然闹出这样一件事,差点牵连整个家族,大老爷立刻就摆起了封建大家长的架子。   雨馨捂脸昂头,目光倔强地望着自己的父亲。   大太太却是心疼女儿,起身挡在雨馨身前:“老爷,你这是干什么,馨儿再怎么说也是你的女儿,你怎么下得了这样的手!”   大老爷狠狠瞪了大太太一眼:“你知不知道今天这句话要是传出去,我们全家都是杀头的大罪!”   大太太吸了一口气,她哪里不知道这个。回头苦口婆心地劝道:“太子是一国储君,将来就是大楚的皇帝,你嫁给太子就是太子妃,用不了多久就是皇后,这泼天的富贵,多少人求都求不来!太子哪里不比赵王好上十倍,你怎么就……哎!”大太太听了太后的转述,一联想雨馨当日在慈宁花园见过赵王之后种种不合常理的举动,立刻就明白了几分。回来和雨馨一对质,雨馨是个藏不住心事的人,竹筒倒豆子,把什么都吐了出来。   雨馨双眼通红,尖声叫道:“我是不会嫁给那个狗屁太子的,谁愿嫁谁嫁!”   大老爷一头雾水:“什么什么?这事怎么又扯上了赵王!你这孽障到底还隐瞒了什么!”   大太太把经过一说,大老爷只气得暴跳如雷:“你这不知廉耻的东西!自来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你你你……你竟想不顾礼法私定终身吗?我杨家什么时候竟养出你这样一个败坏门风的蠢物!”   大老爷把雨馨一顿臭骂,雨馨只是冷冷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大太太见如此不是办法,便劝住了大老爷,柔声对雨馨道:“不管怎么说,如今指婚的圣旨都已经下了,这件婚事就算是定下来了,谁也不能更改。你不想你自己也要想想杨家,你就乖乖地在家里备嫁,把那个什么赵王给忘了吧!”   大老爷这时想起一件事,色变道:“今日的事情,万万不能让太子知道一点儿!”大太太也反应过来,这事若是被太子知道了,日后哪里还有雨馨的好日子过。想起合香阁的那对母女一直对正院虎视眈眈,大太太坐不住了,出了房门便召集了婆子丫鬟们训示。又叫人看牢了门禁,对柳姨娘的人加倍留心,这才略略放下心事。   回到屋子,又再掰开了揉碎了劝解了雨馨一番,雨馨神情木讷,丝毫没有回转的意思。不一时,老太太又派人传唤,大老爷和大太太只好先去了松鹤堂。 ☆、74 议亲事初定谢之远   松鹤堂里,在老太太的追问下,大太太不敢隐瞒,将体仁殿中选秀时发生的事情告诉了老太太。   老太太沉吟片刻,缓缓道:“难道八丫头相中的也是赵王?”   大太太还在嘴硬:“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姑娘家自个儿相看亲事的道理,老太太您就放心好了!”   老太太冷哼了一声:“八丫头如此表现你真当老婆子瞎了不成?”大太太身子一抖,原本低垂的头垂得更低了。老太太道:“上次你带着去慈宁宫拜见太后,不是在花园子里头见过赵王一面吗?是不是那个时候看对了眼!”   大太太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婆婆太厉害她这个媳妇当得可真是累。大老爷也低着头,十分惭愧,教女不严大太太要负主要责任,身为父亲,他也要负连带责任。   老太太一看夫妻俩的架势就知道被自己不幸言中了。在她心里太子也好,赵王也罢,都不是雨馨的良配,可如今圣旨已下,一切都成了定局,还有什么好说的。   她疲倦地挥挥手:“八丫头……哎!嫁到东宫未必就是享福去了!你们做父母的,不要被那些虚名所蒙蔽,好生打点着她的嫁妆,陪嫁过去的人一定要仔仔细细地挑选……”老太太看了眼大太太:“定好人选之后,带来给我过目!到时说不得我再添两个稳重能干的给她,不能叫她在宫里头吃了暗亏才是!”   大太太由衷道:“还是老太太心疼孙女!”   老太太冷笑了一声:“太子放定之日恐怕就在左近,你们提前准备着,也好生劝着八丫头,千万不能再出乱子了!”太后着急为太子举行大婚,是个人都看出来了,老太太这句话大老爷大太太都是深以为然。   老太太又道:“虽说是与太子成婚,但是八丫头赶在五丫头和七丫头前头总归是有些不好。四丫头已经说好亲事。五丫头和七丫头,你这个做母亲的也该好生张罗起来了。不要只顾着那一点儿私人恩怨,不要忘了你首先是我们杨家的宗妇!听见了没有?”   大太太自然明白老太太说的是谁。心里虽然极度不情愿,这个当口当然只能忙不迭地答应着。   老太太又嘱咐几句才道:“我也乏了,你们下去吧!”   直到夫妻俩出了松鹤堂,老太太才满脸疲惫地叹了一口气,苏妈妈赶忙捧了热茶过来,亲手奉给老太太,又轻轻敲着她的后背。“儿孙自有儿孙福,老太太也不必多虑了。”   “雨馨这孩子虽然有些小毛病,但总归是个好的。这一次,为了杨家,终归是委屈了她……”   太后皇上为太子赵王指婚的事情很快就在京城中传了出来。太子本就占了名分的先机,如今与首辅的孙女联姻,也就相当于将杨系人马收归麾下,一时间声势大盛,原来许多摇摆在太子和赵王之间的官员纷纷向太子投诚。   官场众人最擅于巴结钻营,大老爷一跃成为太子的准岳父,身价暴涨,数日来宴请不断,连上峰对他都客气了几分,简直是春风得意。大太太也忙了起来,一些原本没有什么交情的官太太贵妇人,这时也找出各种理由带着丰厚的礼品上门拜访,找出各种词汇把八姑娘夸了又夸,直捧到了天上。而事实上,雨馨因为心中难过,大太太每回叫她出去见人都被她言辞拒绝。大太太既要忙着打理雨馨的嫁妆,又要应付这些苍蝇般围上来的官太太们,恨不得一分为二才好。   忙归忙,却是痛并快乐着。太子的准丈母娘当得有声有色,她美滋滋地想:雨馨和太子这还没有大婚呢,一旦真的成亲岂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了?   繁忙的应酬之余,大太太也没有忘了每天给八姑娘做思想工作,第一时间就将皇上为叶敏瑜和萧云芊指婚的消息告诉了八姑娘。八姑娘出乎意料的平静,只是那一双眼睛之中露出深刻的悲哀。   大太太以为雨馨认命了,心中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这一日,五太太的远房婶子耿氏也带了礼物前来拜见大太太。耿氏的丈夫谢瑞春时任大理寺少卿,是五太太的远房族叔。耿氏见过了大太太又到及春轩去见五太太。   大太太前几日得了老太太的吩咐,要她尽快给雨霞和雨澜找婆家,大太太平日从未将这两个庶女的婚事放在心上,一时之间哪里去找合适的人选说亲去?老太太自然也清楚这个大儿媳的作风,次日请安已毕,打发了几个孙子孙女出去,却把三位太太留下说话。把这一层意思和二太太五太太一讲,叫两个人也帮着大太太参详一下两位侄女的婚事。   五太太和雨澜一向交好,作为长辈,她本来就想在婚事上帮雨澜一把的,这下更是有了插手的绝好借口,大太太对雨澜的态度是无所谓的,送一副陪嫁出去,将人嫁了也就算了。并不像雨霞那样,她和合香阁斗了这十数年,又怎会听了老太太一句话就踏踏实实去给五姑娘认认真真地说亲。   五太太也是个聪明人,这些自然看在眼里。她回到了及春轩就动了心思,想着怎么给雨澜找一个门当户对人品上佳的夫婿,万万不能让这个懂事的侄女受了委屈。   正自烦恼着,耿太太来了。真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五太太高高兴地将婶子迎入正房,请她座了上首,说不了几句,便开口问道:“婶子,我那之远堂弟近日可好?”   说起自己的儿子,耿太太就是一脸的高兴:“好好,他很好。今年九月,便是武科会试的时间,老爷请了几个京师里有名的教头,现正住在庄子上跟着教头们习武呢。准备今年就下场去试一试!人都晒黑了一圈!”   五太太似乎随意问道:“弟弟今年也十六岁了吧?”   耿太太道:“年过完了,已经十七了!”   五太太道:“十七岁的文举人不多见,十七岁的武举人也不多见。我就在这里提前恭祝弟弟蟾宫折桂了。能教出这样出息的儿子,婶子您也是功不可没!”   耿太太连忙谦虚道;“他年纪还小,这一科只是下场试试手!没指望他一下子就考出个武进士的!”   五太太道:“就算这一科不能得中,我看下一科也是必然中的!”五太太说道这里顿了顿:“不知道婶子有否为我这弟弟定下一门亲事?”   耿太太微吃一惊,疑惑地看了一眼五太太,还是道:“之前倒是相看了几个姑娘,却总是觉得不合适。他爹爹官职虽然不高,可之远怎么也是谢家的子孙,我这个当娘的总是不想委屈了孩子!”   五太太听罢松了一口气。话锋一转又将话题扯到了别的地方去。两人又聊了几句,耿太太起身告辞,五太太亲自将她送出门去。耿太太微微有些狐疑。   耿太太一走,五太太就派人请了雨澜过来。雨澜与这位五婶婶已经极为熟悉,五太太挥退了丫鬟,一开口就抛出一枚重磅炸弹:“大嫂正在为你和五姐儿张罗婚事,这事你可知道?”   “侄女不知!”雨澜吃了一惊,这些年来,雨澜渐渐地融入到古代的生活当中,她不是没考虑过嫁人的问题。作为一个曾经的现代人,对三妻四妾什么的她真心接受无能。何况上一世那惨痛的经历教训,几乎让她对爱情彻底失去了希望,她觉得自己燃尽了所有热情,再也不会爱了。到了古代之后,她就有些逃避这些事情,一直觉得自己还小,说亲什么的离得还有些遥远,谁知道一眨眼,就近在眼前了……   五太太已经把自己知道的情况说了一遍,最后笑着说:“这些事情本来是不该告诉你的,不过我总觉得你是个自己有主意的,所以也就先问问你的意见!这两日我一直在想,今日倒叫我想到了一个人选!”   雨澜一时间还没从那种莫名的情绪中恢复过来,按说一般的闺阁小姐碰上了这种事总要脸红一红,说一声“五婶婶笑话人家,人家不依”才像话,可雨澜的脸实在是红不起来。五太太也不计较,自顾自地说道:“你觉得我远房堂弟谢之远怎么样?”   “谢之远?”那个少年雨澜倒是见过一面的,可早就给忘了好不好。   五太太笑道:“上次你见过一次的,和我婶子一块儿来的。我那表叔官拜大理寺少卿,虽然官位不高,但是极有才学。我们谢家家风严谨,之远这孩子我也知根知底,人品绝对没得说,他是家中的嫡长子,我婶子耿氏性子和顺,你若是真的嫁入谢家,也算是低嫁,她断不会给你气受的。而且她们家人口简单,族叔有古君子之风,治家颇严,你若嫁过去,就等着享福好了……何况有我这一层关系在,婶子怎都要看在我的面子上,对你好一些的……”   五太太说了半天,雨澜终于想起来了……   谢之远……雨澜微微有些失神。当初就在这个房间,那个微黑的有些腼腆的少年,想看自己却有不敢看,五官端秀,虎虎生气,据说年纪轻轻已经是武举人了……五太太娘家可是江南望族,说起来,如果现在的雨澜里面没有换芯子,以她一个妓生女的身份,已经算是很不错了,五太太考虑得很周到,雨澜怎么想都觉得这是一门实惠的好亲事。   至于谢之远只是从五品官的儿子……雨澜从来没考虑过那个!   五太太最后道:“你若是觉得好,我便帮你促成这桩婚事!”   雨澜心中一闪而过的那个冰傲孤清的影子,又被她强行压回心里头。长得好看又不能当饭吃,况且两人身份悬殊,在一起毫无可能!自己两世为人,经历了那么多事,还像个孩子似的幻想这些!   雨澜一时有些失语,给自己洗脑:谢之远真的真的挺好的!可是……自己真的要嫁给这样一个人做他的妻子为他生儿育女过一辈子吗?既然来到了这个世界,就得按照这个世界的规矩来,雨澜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她是不可能爱上谢之远的,这样也好,没有爱,就不会有嫉妒,将来他纳妾的时候,自己就不会那样难过……这样子,也算不错吧!   五太太把该说的都说完了,静静地等着雨澜的答复。雨澜眼中已是一片清明:“全凭五婶婶做主!”   五太太见雨澜答应了下来,心中欣慰非常,暗想这个侄女果然与四姐儿五姐儿不同,没有一心只想着嫁入高门,人这一辈子,还是舒舒服服踏踏实实地过几十年才是最重要的。自己果然没有看错人。   之前没有向耿太太透露口风就是要从雨澜这里要一个准信,这一点看,五太太对雨澜还是十分喜爱的。如今万事俱备,五太太没有先和大太太说,而是即刻去了松鹤堂,雨澜自然不好再去,就带着晓月晓玉回了绿静斋。   到了松鹤堂,五太太将自己的想法和老太太一说,又把自己刚才给雨澜说的那番话说了一遍,老太太想了半天只说了一句:“你去问问七丫头自己的意思!”   五太太听了倒是一愣。没想到老太太对雨澜竟也这般另眼相看!要知道那时未出阁的女孩子议亲,本人是根本没有资格参与的!   老太太淡淡道:“她精心照顾我这么久,我总要帮她找一个顺心畅意的丈夫才是,你说得都有道理,只要澜丫头自己拿定了主意,我自然也同意。这个孩子,看什么都是眼光独到……让她自己拿主意吧!”   五太太一笑道:“我已经问过七姐儿了,她是同意了的。”如此老太太也没有了异议。五太太这才去找大太太分说。雨澜对于大太太来说本来也是无所谓的人,既然老太太没有意见,大太太自然也没什么意见。也乐得任五太太帮忙帮到底,就把说亲的事情全权委托给了五太太。   五太太回去就写了帖子,请耿太太再来一次及春轩,拐着弯地将这事一说。耿太太之前见过雨澜一次,对她的印象极为深刻,听了五太太这一番话,立刻便有了答应的想法。   毕竟若是儿子取到了首辅的孙女,是他们谢家高攀了。可听了雨澜母亲的身份,她又有些犹豫。五太太推心置腹地道:“婶子,说句实在话。我家七姐儿虽是庶出,但自小聪慧贤淑,在这几个姐妹中却是一等一的出挑,不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那通身的气派就是真正的嫡女也比不了。若换了她是嫡女……”五太太只笑了笑,耿太太却是明白了她的意思,……若换了她是嫡女,太子妃又怎么可能花落八姑娘!   耿太太又见了一次雨澜之后把什么顾虑都打消了。一年不见,雨澜个子拔高了,脸也长开了,气度从容,清雅宜人。那惊人的丽色让冬天的太阳都失去了颜色。更兼之她在耿太太面前落落大方,谈吐温雅,礼数周到,进退得宜,就算用最苛刻的标准去要求,她的表现都可以称之为完美。   耿太太觉得五太太的描述简直就是有点过于谦虚了。耿太太当即表示,等杨府忙过了这一段,她便请人来给儿子说媒!   耿太太隔了一日又带了重礼亲自登门拜见大太太老太太,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下来。一时杨家上下都知道了。   雨馨眼看就要嫁入东宫,银月便也亲自上杨府道贺。见了八姑娘,见她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不由暗暗有些吃惊,又听说雨澜竟然和大理寺少卿的公子在议亲,更是吃了一惊。匆匆回到家里,直接便到了哥哥叶敏淳的书房。 ☆、75 叹自古多情空遗恨   叶敏淳坐在案几之前,脊背挺直宛若青松翠柏,一头乌黑茂密的头发被金冠高高挽起,他正在一张上好的宣纸上写着什么,旁边是摊开的朝廷邸报,灰色的湖笔握在掌中,与他修长而又优美的手形成了鲜明对比。   一如既往的优雅温润!   看见银月进来,叶敏淳抬眸一笑,那温和的笑容让整个房间都为之一亮。笔下不停,口中只温和地说道:“你来了,外祖家里一切可都好?”   银月坐到哥哥身边,随手翻了翻桌子上那厚厚的一叠奏章文书,抱过一个手炉拢进怀里,用一种奇怪的表情看着自己的哥哥。叶敏淳笑笑道:“妹妹今儿是怎么了?”   他总是那样的仪态娴雅,似乎就算天塌下来他也不会惊慌失措。银月看着他的眼睛道:“哥哥,你知道不知道外祖父家里发生了很多事情!”   叶敏淳笑笑:“皇上将八表妹指给了太子,这个京师里头谁个不知?我前儿已经见过外祖父和几位舅舅了。”   银月道:“那你没有见见八表妹和七表妹?你不是很喜欢七表妹吗?”   叶敏淳皱眉道;“妹妹休要胡说。七表妹一个未嫁的姑娘,莫要传出去坏了她的闺誉!”   银月嘴角上翘:“哥哥休要唬我,哪次我从外祖父府里回来,你不是拉着我问东问西,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的是哪一个?若你对雨澜表妹没有什么想法,那你爱若珍宝的西洋模型怎么会单单就送给了她?”   叶敏淳神色间闪过一丝不自然,不过顷刻又回复了正常。他云淡风轻地道:“她是咱们的表妹,又帮了我那样一个大忙,我便送她一个模型做谢礼,不过是平日人情来往,妹妹可不要想得左了!”   银月连连摇头:“你们男人啊!就是嘴硬!一天天什么都要算计,连自己的婚事都不例外,这几年娘给你相看的那些小姐,除了她们的家世和背后所代表的势力,你可想过,你真心的喜欢过她们吗?这一次我过来找哥哥,只想告诉你一句话:雨澜表妹正在和大理寺少卿谢大人的嫡长子议亲,你若再没有别的动作,很快她就要变成别人的太太了!”   说罢银月站起身来,带着一阵风出了叶敏淳的书房。吧嗒!一大滴墨汁滴在洁白的宣纸上,慢慢洇湿散开,叶敏淳却恍若未觉。   门外转进来一个长相清秀的小厮,轻手轻脚地将那张染了墨汁的宣纸取走,轻轻叫道:“二爷,二爷……”   叶敏淳反应了过来,轻轻放下手中湖笔,只觉得身体的某个部位牵牵扯扯地隐隐作痛,这小厮名叫随风,与他一同长大,是他心腹中的心腹,叶敏淳在他的面前,再也装不下去,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随风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二爷既然喜欢七姑娘,何不去求求王爷王妃!姓谢的不过一个从五品的大理寺少卿,不论身份品貌才学,他的儿子又怎么能和二爷您相比?”   叶敏淳苦笑着摇摇头:“若是这般容易,我早就去求了王妃!母亲是绝不会同意我与杨家结亲的,更何况,表妹又是那种出身,娘又怎么可能答应?”   随风道:“可是不管怎么样,总要去试一试才不会后悔!”   叶敏淳喃喃道:“是呀,总要试一试才不会后悔!”说罢竟然一跃而起,急匆匆向着延庆王妃平日礼佛的小佛堂跑去。   “二爷!二爷!”随风当时就楞住了。叶敏淳自小爱重羽毛,沉稳端凝,进退有度,随风已经差不多有十年没见过他在府中这样不计风度地狂奔了。   “二爷来了!”守在佛堂门口的几个丫头婆子刚说了一句还来不及施礼,叶敏淳就已经闯了进去。延庆王妃正跪在佛龛前的蒲团上虔心礼佛,叶敏淳忽然冲了进来,“噗通”一声跪在她的跟前。   “母亲,孩儿有话要对您说!”   延庆王妃已经大吃一惊。她对叶敏淳寄予厚望,自己这个儿子也是文武双全,办事周全,从来没有让自己多操一点心,今日见他跑得鬓发散乱气喘吁吁,她还当外头发生了什么大事。   延庆王妃也是一个办事精细的人,先是挥退了随侍的丫鬟婆子,这才站起身来,伸手去拉叶敏淳:“我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且慢慢说来,娘给你做主!”   叶敏淳却不肯起来,他抬起头,一双幽深的眸子深深望着自己的母亲:“母亲,孩儿想请母亲去外祖父家中提亲,孩儿想娶七表妹为妻!”   延庆王妃身子一僵,伸出去的手就顿了一顿。她慢慢地在旁边的锦凳上坐下:“淳儿,你从小胸怀大志,你可还记得你的心愿是什么?”   叶敏淳叫道:“娘!”   “辅佐圣主成为一代贤王,你忘了你多少次和娘说过的话了?小的时候你时常见你爹爹韬光养晦,空有一身才学却报国无门,你说你绝不做下一个爹爹!你立大志要在有生之年做一番大事,要将胡虏赶回漠北,要将蜀汉收归国土,要青史留名,这些你都忘了?”延庆王妃说得飞快,却声音冰冷,字字如剑如刀。“因为我的关系,你父亲已经淡出朝政多年,你难道还要做下一个你爹爹吗?淳儿啊!”   叶敏淳低下头,声音也低了下去:“也许,太子不是那种猜忌的人!”   延庆王妃声音缓和了下来:“自古天家无情,你饱读诗书这些道理比我一个妇道人家还要懂得多。太子是个什么脾性,你难道不清楚?其实我早就发现你对雨澜这孩子另眼相看,我只是一旁瞧着并未点破,只等你自己想明白了,这事也就慢慢放下了。可是,今日你怎么这样糊涂!”   叶敏淳低声道;“孩儿听说,七表妹正在与大理寺少卿谢家的公子……议亲!”   延庆王妃伸手摸着他的脑袋:“那孩子的确是个好的,可第一她是杨家女儿,第二,她又有那样一个生母,我是无论如何不会让你娶回这样一个人,每日受到同僚的非议的。孩子,自古温柔乡就是英雄冢,这世上别的也许不多,可颜色好的女子成千上万,何必为了她,毁了你一生的前程呢!”   叶敏淳求道:“娘!”声音已有些哽咽。   延庆王妃斩钉截铁地道:“这件事我是不会同意的,你求也没用!”疲惫地挥挥手道:“我也乏了,你下去好好想想我的话!”   钦天监选取的雨馨和太子的下定礼就定于五日后,时间上显得十分仓促,因为下定礼后要在杨家大摆酒宴,杨家上下全都为着这件事忙得不可开交。   到了那一日,内务府大臣率领众多执事将皇帝赐给杨家的仪币赐币浩浩荡荡抬向杨家,太子娶妇,当然是最高规格,皇上的赏赐将杨家门前整整一条街道都被堵满了,阖城百姓全体出动,带着艳羡的目光围观品评,窃窃私语。   大老爷身穿朝服迎于大门外,指挥众人按照规制将仪币陈设于正堂,将赐币陈设于阶上,将御赐马陈设于阶前中道。安排妥当后,大老爷亲率领子弟在中阶下以东望宫阙行三跪九叩礼,大太太则在内宅率女眷在中阶下以西行六肃三跪三拜礼。   内务府照例备酒宴五十桌,羊三十六只,饽饽桌五十桌,黄酒五十瓶到杨家设宴庆祝。所有不当班的公侯世爵、二品以上的官员及命妇,齐集杨家出席宴会,鸿胪寺派官员引礼,钦天监派官员报时。   大太太一早就盛装华服,将一众官员家眷引入内院,这两天差点把她累散架子,可大太太精神却极度亢奋。这种场合,不但几位姑娘全被拉出来招呼客人,连老太太也不得闲。   雨馨可能是这两天想通了,今天也由着大太太把自己细细打扮了,带着出面应酬一众命妇们。虽然脸色还是有些苍白,但脸上总算有了几分笑容。大太太见了自然高兴万分。   众人将这位太子妃围在中间,好一阵夸,直把她夸成了天上的仙女下凡,隐晦的马屁更是如潮袭来,有些谄媚之语大太太听得都有些脸红。雨馨倒是没什么反应,机械地笑着,别人只当她是要做太子妃了,在这里扮矜持。   老太爷带着三个儿子陪着男客宴于外堂,中午十分开宴,叶敏淳也有出席,陪坐在太子身旁。太子今日穿着杏黄色朝服,人逢喜事精神爽,虽然比起叶敏淳差了不止十万八千里,但今日倒也比往日显得精神了几分。   瞧着叶敏淳恹恹的没有精神,太子关心道:“淳弟可是没有睡好?这许多政务都压在你的身上,你可要注意身体!”   叶敏淳苦笑一声,目光向内宅的方向望了一望,道:“臣弟没事!谢殿下关心!”   接下来推杯换盏,众人纷纷向太子和老太爷敬酒,太子显得十分高兴,席间对于众多官员刻意拉拢示好,倒也显得温和大度彬彬有礼。如此一来二去,叶敏舒着实喝了不少酒,告一声罪,便有仆从服侍着前去净手。   便有一个小厮带着太子向杨府深处走去,过了一道垂花门,似乎进了一个园子,东一拐西一绕,越走越偏僻,太子身边一位贴身保护的侍卫有些起疑,一把抓住那个小厮的脖领子,沉声问道:“怎地净房竟这样远?什么时候才能到?”   那小厮吓得直哆嗦,直道:“就到了就到了,殿下恕罪!殿下恕罪!”他也是受了人的安排,这时却有些怕了。   太子笑道:“且由他去,首辅府中难道还会有刺客不成!”   那小厮如蒙大赦,走得更快了。总算到了净房。太子方便完了出来,小厮又带着他们往回走。几人沿着一条小路往回走,一座假山之后忽然冲出一个女子,正与太子装个满怀,那女子哎呀一声,将整个柔软的身子都靠在太子的怀里。   那女子抬起头,太子见她一张鹅蛋脸,生得面若芙蓉,有一双媚而长的凤眼,微微一笑竟是极具风情。太子本来就不是正人君子,此时见这女子容色极美,不但没有松手,反而把那女子抱得更紧了一些。“姑娘,小心些个!” ☆、76 引诱太子雨馨出走   那女子被太子抱在怀里,并不挣扎,眼波盈盈,俏脸微红,低喃一声道:“公子……”   太子温香软玉在怀,鼻中闻着上好的脂粉香味,又被那双勾魂的凤眼一瞧,骨头立刻酥了半边。那带路的小厮已经不知道哪里去了,太子见左近无人,压根没有放手的意思,只是把那姑娘抱得更紧,若非此地乃首辅府邸,只恨不得立刻将这女子抱上床去欢好一番才好。   他见女子穿一身明紫色窄袖束腰纱衫和藕荷色碧纹湘江长裙,低笑一声道:“姑娘穿得这样少,难道没觉得冷吗?”说罢抱着她的手又紧了一紧。   那女子见太子如此轻浮无行,心头也是一冷。虽然打着勾引太子的心思,可真见了他如此浪荡,心里其实也是不悦的。她挣扎了好几下,太子这才恋恋不舍地放手。女子站直了身子,盈盈一礼,魅声道:“小女子走路不慎,冲撞了公子,还望公子海涵!”   太子微微一笑:“不妨事不妨事!”声音很有几分轻浮。他见女子头上珠翠满头,看那穿着和气度也绝不像个婢女仆从。不由问道:“敢问姑娘高姓大名?”   那女子自然便是五姑娘雨霞。雨馨被指婚成了太子妃,她和柳姨娘怎能甘心。柳姨娘在杨府之中经营多年,深受大老爷宠爱,根基深厚,于各处安插了不少人手,便趁着今日的时机见上太子一面,柳姨娘自己身为偏房,能有什么堂皇的办法,便想了这么一个法子。只道:“天下的男子没有一个不好色的……”   如今太子见问,雨霞却并不回答,只是盈盈一笑道:“公子想必也是来参加太子和我家八姑娘的小定宴的吧?”所谓欲擒故纵,柳姨娘言道:对男人而言,越是容易得到的,越是不会放在心上。就算有心勾引太子,也不能人家一问就把自己的名字全告诉了他。这也是她和柳姨娘商量出来的策略。   太子见她看见自己一身杏黄袍服却没有认出自己的身份,当下也不点破,点头道:“正是!”   雨霞道:“前头想必也是热闹的,我家八姑娘能与太子攀上亲,真是三生有幸的大喜事。本来应该阖家庆祝的。只可惜,这圣旨一下却拆散了两情相悦的一对鸳鸯,哎……”说到这里雨霞故意一顿。   太子脸色一沉:“你这话什么意思?”这场婚事是如何促成的,他心中自然有数,对于老太爷迟迟不肯倒向他的阵营,他心中早有怨愤,只是平日不敢表现出来。此时于无人之处,他立刻发作起来。   雨霞一手掩口道:“哎呀,瞧我这张嘴,小女子胡言乱语,公子千万别往心里去。此处不便久留,这就告辞了!”   说罢敛衽一福,盈盈去了。留下脸色阴晴不定的太子。雨霞走了几步,回头一望,看到太子还站在那里,俏脸微红,娇媚一笑,才又往前走去。   此时太子已然冷冷说道:“傅杰!你调动人手,给孤好生查一查,指婚当日杨家到底发生了什么?”   侍卫傅杰连忙躬身应是!好不容易得了杨首辅一个大援,还未曾在夺嫡中发挥作用,太子便开始怀疑起人家。傅杰其实十分不赞同太子的做法。只是跟随太子多年,家族已和太子集团荣辱与共,对太子忠心耿耿,于是委婉劝谏道:“这位姑娘一看便是杨家小姐之一,可她出门竟连个丫头都不带,说出这样一番话,怕是有些不妥!”   一句话提醒了太子:“这位姑娘倒也是个妙人,你也叫人查一查,她是哪一房的小姐?”   想起雨霞的风情不由心中痒痒,摊开手掌,一支金钗静静躺在手心,却是刚才悄悄从雨霞头上拔下来的。那侍卫见主子如此行事,随便拔了人家姑娘的贴身钗环,岂不是坏了别人名节,嘴唇动了动,想起太子的脾气,终归什么都没有说。   杨家的宴席一直持续到申时方散,太子去了一趟净房,回来之后重新装出那一副温文儒雅的样子,一时宾主尽欢。雨澜应付完了前头的宴席,带着一身疲惫返回绿静斋,钱妈妈带着几个小丫鬟,用铜盆打了热水帮她净手,又绞了帕子给她揩脸。   雨澜望着铜镜中自己如春花绽放的脸,却陷入了沉思。钱妈妈看见雨澜蹙起的眉头,不由有些心疼:“姑娘累了,今儿就不要看书了,好生休息一下吧!”   雨澜绽开一个笑容道:“我没事儿,妈妈也忙了一天了,下去休息吧,这些事情有这些丫头们在一旁就可以了。”她心里想的却是八姑娘雨馨,今天一天十分乖巧的陪着大太太周旋在众位贵妇人官太太中间,真么看……都不正常!   可莫要再生出什么事端才好!   着实有些累了,雨澜在丫鬟们的服侍下早早歇下,刚迷迷糊糊地睡过去。就听见院子里响起一片杂乱的脚步声,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晓月姐姐,七姑娘可安置了?我有急事要见七姑娘!”是八姑娘贴身丫头绿枝的声音。   紧接着传来低低的声音:“我们姑娘累了好几天了,刚刚才歇下,绿枝姐姐,要是没有什么大事,可否明天再见我们姑娘。我一定帮你把话带到!”   绿枝道:“来不及了,我必须马上见七姑娘!”说罢大声喊道:“七姑娘,七姑娘,奴婢绿枝……”绿枝一直跟在雨馨身边,性子虽然也颇为直爽,却不是个不懂规矩的,她这样着急,肯定是出了什么大事。   雨澜本来就心事重重,听见这话立刻就拥被坐了起来。披了一件衣服坐在床头,就向外头喊道:“晓月,带绿枝姐姐进来吧!”   房门推开,绿枝带着一股寒气就进来了。见了雨澜,绿枝纳头便拜,大声哭道:“七姑娘,救命呀!您救救奴才们吧。您若不肯出手,我们就只剩下死路一条了!”   雨澜吃了一惊,示意了晓月一下,晓月连忙上前去扶绿枝,绿枝却死活不肯起来,只是哭泣。雨澜心中涌起不详的预感。   雨澜又怒了努嘴,晓月去将房门关好了,雨澜温声道:“绿枝姐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和八妹妹向来交好,不管出了什么事情,我都不会不管她的。”   雨澜温和冷静的声线似乎有一种魔力,叫绿枝慢慢冷静了下来。她擦着眼泪道:“八姑娘,八姑娘她不见了!”   “什么?”雨澜惊得一下子跳了起来。她强压下心中的惊骇:“是什么时候的事?她可曾带人一起出走?”见绿枝一副六神无主的样子,雨澜心中明白,若是这事被发现了,身为贴身丫鬟的绿枝非得被大太太生生打死不可。连她的家人也得被卖,也难怪她吓成这样。   雨澜安慰道:“绿枝姐姐你且起来慢慢说,总会有法子的。”伸手硬是将绿枝拉了起来摁着她坐在椅子上。一冷静下来,雨澜的大脑开始高速运转,绿枝还没有开口,她便吩咐晓月:“你从垂花门出去,到前院去请三少爷,和他说内院发生了天大的事情,叫他无论用什么法子都务必前来见我!快去!”   晓月应声而去。雨澜扬声道:“晓玉进来!”晓玉就侯在门外,听见传唤立刻进了房间,雨澜一边吩咐她帮自己穿衣服,一边问绿枝:“这件事还有别人知道吗?可有回报了太太?”   绿枝摇摇头,她哪里敢去告诉大太太:“一出事我们都吓坏了,所有的人都没有惊动,我便先来求姑娘帮忙了!”   雨澜问:“外头可还有八妹妹身边的人?’   绿枝道:“绿蕊也和我一道来了。”绿蕊是雨馨身边另一个贴身大丫头,雨澜道:“叫她进来。”绿蕊进来了,跪在地上只是哭泣。才十三四岁的女孩子,碰见这种事情任谁都是六神无主。   雨澜沉声喝道:“你先莫哭,若想要活命,现在就立刻回到八妹妹的院子,严厉约束那些丫鬟婆子,千万不要把八妹妹出走的消息透露出去,去吧!”绿蕊磕了个头,应声去了。   雨澜这才问绿枝道:“八妹妹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就在半个时辰之前!各处都找了,可就是找不到姑娘,平日里她无论去哪里都会带上我的……再之前她叫我收拾了一包衣服,又叫找了一张一千两的银票给她……”   难怪绿枝这么肯定八姑娘是离家出走了……   “那之前,她可还有说过什么特别的话?”   “她叫我们打听赵王府的所在!她说,她要亲口问问赵王殿下,为什么明明将如意给了她,还要接受萧云芊姑娘做他的王妃!”   雨澜顷刻间全明白了,难怪八姑娘今天一天那样配合大太太,她打得竟是这样的主意。本来大太太对她一直看得牢牢的,可今天的架势给了她错觉,她以为雨馨已经认命了,经过这样一番做作,大太太肯定就放松了对雨馨的看管,她这才趁着今天事多人多,偷偷溜出府去。大概她心里憋着一股气吧,一定要见一面叶敏瑜,当面问他一句她才甘心!   哎!这傻丫头!你也不想想你这个样子,连张名刺也没有,连个丫头都不带,谁会让你去见赵王爷?   正说着三少爷承宗已然来了,后面还跟着二房的大少爷承祖。几日不见,承宗又长高了一截,眉目之间更见沉稳,就连雨澜一见他的面,都觉得自己找到了依靠。大少爷虽然比他大三岁,比起承宗来气度上竟远远不如。   承宗见了雨澜第一句话就是:“事情我已经知道了。七姐姐放心,我已着人准备马匹了,天色已晚,八妹妹跑不远的……”又给她使了一个眼色,意思是承祖是可靠的,叫她不必担心。   雨澜当然明白人多力量大的道理,这时略略放下心来。言简意赅地将雨馨可能出走方向说了一遍。承宗点了点头便站起身,承祖也道:“七妹妹就在这里等消息好了,我和三弟这就出去找人!”   雨澜道;“那就全靠大哥哥和三弟弟了!”忍不住嘱咐一句:“这件事千万不能叫旁人知道了!”   承宗安慰地笑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七姐姐尽管放心!” ☆、77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雨澜只能呆在屋子里干着急,却还要摆出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拿了一卷经书装模作样地看,下边的奴才仆妇早都慌了神,她要是一乱,下边非得跟着乱套了不可。   过了差不多一个时辰,好消息终于传来,大少爷和三少爷接了八姑娘回来,悄悄把她送回了正院。不大一会儿承宗风尘仆仆地进了绿静斋,许是太晚了,这一次承祖没有跟着一块儿进来。姐弟二人挥退了丫鬟仆役,雨澜在弟弟面前也不装深沉了,急急问道:“怎么样?”   承宗在炕几旁边坐下,端起茶杯来抿了一口,从容道:“幸不辱命!八妹妹没有车坐,并未走出多远,我和大哥哥按照姐姐指定的方向快马疾追,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就追上了人。只不过……”承宗顿了顿,脸上闪过一丝怒色:“她一个人在街上行走,连个丫鬟都没有,却是遇上了几个泼皮无赖,差一点儿就出了大事,是京兆尹的冯公子路过才给解了围!八妹妹,实在是太胡闹了!”承宗自小就看雨馨不是很顺眼,雨馨闹出这么一档子大逆不道的事情,他当然是十分的恨铁不成钢!   “幸好幸好!”雨澜拍着胸口,半路怎么又杀出一个冯公子,雨澜又有点担心了,别叫人家看出什么来。   承宗看出了她的担心,和声道:“我和大哥只说八妹妹只是出门办事的婢女,冯公子想来就是有所怀疑也疑不到八妹妹身上,况且冯公子是我在国子监的同窗,这事我自会处理,姐姐你放心好了!”想想也是,谁能想到相府的小姐会半夜连个丫鬟都不带跑出家门,这也有点太耸人听闻了!   雨澜见他话中满是自信,也就放下心来。有这么个年少老成的弟弟真是少操了不少的心。她又叫了晓玉进来,给了她十两银子,叫她去赏了把守二门的婆子,这是封口费,叮嘱她们千万不要出去乱嚼舌头。这事三少爷不方便出面办理,雨澜就只好亲自出手了。   晓玉本就是个稳重的,跟着她又历练了这些日子,人情世故上更见长进,自然知道说该怎么说事儿该怎么办。   送走了承宗已经快二更了,雨澜有心去看看八妹妹,但是这么晚了过去不是明摆着告诉大太太里边有事儿吗,雨澜想了想也就睡下了。   等大太太送走了最后一位拉关系套近乎的官太太,累得腰都快直不起来了,吴妈妈扶着她回到院子里,换过了衣服,留下看门的李妈妈就过来回事儿。   自从吴妈妈成了大太太的左膀右臂,李妈妈就退居二线了,这种大事大太太也就把她留在家里看着门户。李妈妈捡了几件大事说给大太太听。大太太身子疲乏,可心里却架不住的高兴,今天的宴席,一众贵妇和官太太马屁如潮拍来,把个大太太拍得心花怒放,四万八千个毛孔一起欢呼。如今对着李妈妈也就越发的和颜悦色。   听完了李妈妈的回事儿,别的也没说什么,一开口问八姑娘:“馨儿回来的早,可曾安置了?”   李妈妈本来想告诉大太太八姑娘的院子有点不对头,可看见大太太兴致这么好,她张了张嘴,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眼看着八姑娘也要当太子妃了,自己也没必要在大太太面前打小报告,没的得罪了未来的贵人。   第二天雨澜一早去给大太太请安,就听说雨馨病了。大太太只匆匆见了几个儿女一面,就去了雨馨的院子,又是传太医又是拿药材。中午的时候,雨澜才找了借口来看雨馨。   雨馨躺在床上,脸色蜡黄,神情委顿,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药味儿。却是雨馨使性子砸翻了药碗,她不肯喝药,谁劝也不听,大太太来了也不好使,还被雨馨夹枪带棒抢白了一通,气的大太太浑身直抖,雨馨更是旧事重提,坚决不肯嫁给太子!   大太太气得差点当场晕厥,被吴妈妈硬生生拉出了房门。绿枝红着眼看见雨澜进来眼泪就掉了下来,八姑娘被送回来之后,前后一联系,自然知道是谁告的秘,绿枝不怕她打也不怕她骂,可八姑娘冷起了脸子,一句话不同她讲。绿枝从小就和雨馨一同长大,晓得她的脾气,当然明白这是八姑娘对她彻底冷了心了,一时又委屈又难过。   “您快劝劝我们姑娘吧!”绿枝说完福了福身,带着小丫鬟们退了出去。雨澜自己找了一把椅子坐下,雨馨看见她进来,只把脸别开,一言不发。   一夜不见,雨馨的脸几乎憔悴得脱了形。雨澜叹了一口气,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劝她委曲求全认清形势,就这么认命了?皇上指婚也指了,太子小定也下了,似乎也就剩下这么一条路了。可不要说雨馨不愿意,就连雨澜也不想看到这样的结局。雨馨身为相府嫡女,身份尊贵,她和赵王虽然算不得两情相悦,对彼此也都有些情谊,怎么就棒打鸳鸯散了呢?   古代女子不易啊!   “这,也许就是天意吧……”雨澜憋了半天,鬼使神差冒出这样一句话来。   雨馨转过脸,眸子木木地看着她没有一丝神采,好像曾经那个飞扬跋扈,神采湛然的不将一切看在眼底的杨家八姑娘就这么死去了。她已经明白,她的一切的努力,一切的反抗,都是徒劳,命运已经注定,她再怎么不愿意,都要去做那个太子妃!她的眼珠转了转,好半天恨恨开口道:“叛徒,你们都是叛徒!”   雨澜明白,对于雨馨而言,背叛就是最大的伤害。她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开口了,有些话不好听,可还是要说:“绿枝也好,三弟弟也好,我也好,我们的出发点都是好的。我们唯一的目的,都是为了你好!”   雨馨一阵冷笑:“为了我好?你们都是为了你们自己!”   雨澜心里腾地烧起一股怒火,冷声道:“你怎样看我我都无所谓!可杨雨馨,你摸着自己的良心想一想!绿枝绿蕊她们兢兢业业伺候你十多年,哪一点儿不尽心竭力,你可曾替她们想过一点,昨日的事要是叫太太知道了,你顶多被禁足几天,挨一顿骂!绿枝她们却有可能被活活打死!你难道竟是一个这么自私的人?你就真的忍心?往大了说,你这一走是痛快了,可你让整个杨府怎么办?弄丢了太子妃,这个罪名谁能承担?就算爷爷也得受牵连吃挂落!再给你做一个假设,就算你见着了赵王,他也真的对你有意,指婚的旨意他都接了,他会为了你抛弃大好前程,随你一同私奔吗?”   雨馨的手死死抓住被子,抓得指节发白,她想要反驳,可雨澜说得句句在理,她实在找不出什么话来反驳。只能这样狠狠地瞪着雨澜。慢慢地,她眼中的厉色退了去,她并不是那种不讲道理的人,她最大的毛病就是做事太冲动。   最终,雨馨垂下了头。   这段时间,雨澜帮了她很多,她早已当雨澜是府里唯一可以说知心话的人,所以对这个姐姐她还是信服的。沉默良久,雨馨终于慢慢地抬起头,腮上挂着两颗泪珠:“我应该怎么办?”   “一切……顺其自然吧!杨家锦衣玉食供养我们到了这么大,给了我们荣华富贵,尊荣宠爱,也到了我们为杨家做点事情的时候了!”   从正院出来的时候,天空飘起了雪花。雨澜紧了紧斗篷,心里像是堵了一块石头。雨馨前途渺茫,她自己又能好到哪里去?这个时代,真不能容忍两心相知那样的爱情存在吗?   当晚绿枝过来绿静斋来见雨澜,见了她就跪下磕头,说是雨澜走后不久,雨馨的态度慢慢和软下来,对她和绿蕊几个大丫鬟不再是疏离的冷淡,绿枝感激的要命。   雨澜拉她起来,问她八姑娘当下的情形,绿枝道现在是喂她吃药她也吃,喂她吃饭她也吃,只是不怎么说话,看着十分阴郁。   雨澜听得心中隐隐作痛,却也毫无办法。   大太太用过晚膳又过来看过雨馨,见她虽然一副自暴自弃的样子,但总算不再闹腾了,也就暂时放下心来,觉得雨馨对于赵王的那点情谊,不过是小女孩子瞎胡闹,等过了这段日子,嫁进了东宫,品尝过太子妃的权势之后,自然便会把赵王给忘了。叫丫鬟婆子好生伺候着,一有问题立马回报给她,也就把这事揭过去了。   因为年纪轻身体好,过了几日,雨馨的身子也就好得差不多了,只是人变得沉默了,整日无精打采的。雨馨病好了,可老太太却又感染了风寒,到底是年纪大了,一到了冬天就容易闹病,而且一病起来就很难痊愈。大太太连忙请了宫里的太医来给老太太把脉。如今雨馨的婚事老太太也松了口,作为大儿媳妇,大太太为了博得一个好名声,也要在老太太跟前侍疾。   哪成想不过两日,宫里头也传来消息,太后忽然病重昏迷。大太太听了报事太监的传话,吓得腿都软了。连她都看出来,太后这是油尽灯枯了,为了太子的婚事强撑着这一口气,如今恐怕是再也撑不住了。可太子还没大婚呢……   大太太当即就去了宫里。   紫禁城的毓庆宫是太子寝殿,此刻身着朝服的太子叶敏舒正高踞宝座之上。按说这里是太子内宅,他完全可以换身宽松舒适的常服出来,可太子却喜欢老是穿着这一身杏黄色的朝服。   太子朝服的颜色是和皇子们有着严格区别的,太子穿杏黄色没有问题,皇子要是穿着那就是逾制了。而这杏黄色也正象征着太子国之储君的尊贵地位。太子很享受这种尊崇的感觉。   此时太子的贴身侍卫傅杰正跪在太子的脚下,刚刚把调查雨馨得来的消息禀告完毕,太子当日亲口吩咐他自然不敢怠慢!太子听罢已经勃然大怒,伸手很很一拍桌子,桌子上的杯盘都是一阵乱跳:“这个贱婢!她当时真的这样说的?她竟敢质疑圣旨?”   傅杰的头几乎抵到了地上,低低说了一声:“是!”   太子从宝座上跳了下来,生气地绕室疾走。“这个贱人,当日四皇弟没有选萧家的姑娘,却单单把如意给了她,我就瞧着不对……”他还有半句话没说:为什么,为什么她看上的偏偏是叶敏瑜?   自出生以来,叶敏瑜就处处和他叫板,他这个太子之位没有一天当得安稳的,他对叶敏瑜的憎恶之情简直如同滔滔江水,如今叶敏瑜竟差点儿把他的妃子给抢走了,叫他如何不恼如何不怒?   想来想去,又把罪名推到了杨培实身上:“杨培实这个老东西,到底是怎么教育子孙的?等孤等上了皇位,绝对不会轻饶了他们,绝不轻饶!”   傅杰暗想我的主子诶,杨培实三朝元老,就是您的老爹当今皇上都对首辅恭恭敬敬的,拿首辅没什么办法,您比您爹还低一辈,根基比您爹还差一筹,又能拿那个老头怎么样呢?何况现在您连能不能坐上皇位都两说呢,还不抓紧收拢人心,却只管对着不肯投靠您的人大发雷霆破口大骂,有这功夫还不如想想怎么收拾掉赵王呢!   太子如今正在气头上,他可不敢劝。这时一个小太监匆匆忙忙地跑了进来,看见太子这个样子,站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太子正没出气的人,走过来一脚将他踢翻在地:“狗奴才,连你也想看你主子受气是不是?我踢死你,我踢死你!”一连在那太监的脸上踹了好几脚,眼看着小太监的脸上就流下血来。   那个小太监吓得浑身哆嗦一句话都不敢说,只是跪在那儿任太子踢打。主子肯打你那也是给你脸面,他们哪里敢有一句怨言!傅杰知道那小太监平时就是个回事的,知道这个时候跑进来必然有事要报,耽误了太子的大事总是不好,便壮着胆子问了一句:“大胆奴才,跑到这里可是有事要禀?”   太子哼了一声,踱着步子坐回宝座上,出了气心里舒服了一点儿:“狗奴才,有什么事?说吧!”   那太监才连连磕头道:“禀告太、太子,外头,延庆王府的叶敏淳大人求见!说是有一道重要的折子要先给您瞧瞧!”   太子听了总算暂时收敛了火气:“把他请进外书房,孤换身衣服就去见他!”   差不多在同一时间,杨府合香阁里头,柳姨娘母女两个正在悄声密议。   “那日我已对太子说了八妹妹的事情,就是不知太子作何打算!”带着点娇媚的声音,这是雨霞。她倒不是真的知道了雨馨和赵王的事情,大太太再糊涂,也不至于把这件事露了出去。雨霞当日只是想给雨馨来个栽赃陷害,谁知竟误打误撞叫她给说着了!   柳姨娘冷笑道;“太子是何等身份?是个男人就无法忍受别人给自己的脑袋上带一顶绿帽子!”   五姑娘道:“万一这事是没有的呢?”   柳姨娘道:“那日八丫头质疑圣旨的事情是谁都看到的,这里头肯定有事!再说这种事情哪里又能有什么真凭实据!只要在太子的心中种下一颗怀疑的种子,她以后的日子就不会好过,到时候再想办法把你弄进东宫去……”   五姑娘总是有些低落:“看着她春风得意,即将成为太子妃,我总是心有不甘!”   “再看一看吧,也许我们还有机会,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柳姨娘比划了一个杀头的动作,眼底闪过一道凛然的寒光!“如果她死了,这个府里可就没有嫡女了,到时候你不就有机会了?”   “娘!”雨霞的声音有些微微颤抖,“……能行吗?不会露馅吧?那样的话这杨府里可就没有咱们母女的容身之地了!”   柳姨娘淡淡地道:“那就看有没有机会,看老天爷是不是站在咱们这一边了。”千日做贼却不能千日防贼,大太太对合香阁一直提防得紧,可百密总有一疏,柳姨娘一直在等一个机会。 ☆、78 古径幽幽佛寺重逢   转眼就过了二月十五。二月十九传说中是观音菩萨诞辰的日子,这在京师中算得一件盛事,每年的这个时候富贵之家总要拖家带口去各处佛寺烧香,拜拜观音,拜拜佛祖,祈求心想事成。大太太提前和大老爷商量:“今年不比往年,太后和老太太一起病着,我这心里没着没落的。所以我打算提前几日去万寿寺上香,吃几日素斋,虔心礼佛,给二位老人家多多祈福!”   大太太本来在潭拓寺供了一盏长明灯,以往每年二月十九也是去潭拓寺上香,今年换了万寿寺,也是为了图个吉利讨个彩头的意思,大老爷当然明白其中的道理。   大太太又道:“四丫头忙着备嫁人,八丫头又是指婚又是小定,七丫头天天在老太太跟前尽孝,我预备带着她们几个去,也松散松散!”八姑娘这一阵子始终闷闷不乐,大太太劝了又劝没有任何效果,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带出去放松一下精神。至于雨霏和雨澜,不过是“陪太子读书”顺带而已。   大老爷见大太太独独露了一个五姑娘,不悦道:“既然都去了,就把霞儿也一块儿带过去!”大太太嘴角扯起一丝冷笑,这段日子她春风得意,因着雨馨的婚事,和大老爷的关系刚刚有了缓和,却也不想这么快又和丈夫吵嘴,况且真把雨霞留在家里肯定不妥。一个“苛待”庶女的罪名可就跑不了了。   大太太嗤笑一声道:“老爷尽可宽心,我又岂会是那种没有眼色的人!老爷也不想想,她们母女若是安分守己,不再每日使绊子与我捣乱,我一个堂堂杨家宗妇又岂会容不下一个妾和一个庶女?”又不了多久她就会变成太子的丈母娘,倒要看看柳姨娘还有几天得意日子好过。   大太太使人去问二太太和五太太。五太太最近身子沉便拒绝了大太太的美意,二太太更是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她和大太太一向不大对付,最是见不得大太太小人得志的样子,自然不会凑这个热闹。大太太发话说要带着九姑娘一块儿去散散心,雨晴倒是很想去,可是嫡母都不去,她一个作女儿的又怎么能越过母亲去,便也找了个借口推辞掉了。   其实九姑娘真的真的很想去!尼玛一年到头就在这四四方方的一片天空下面,人早就闷得要发霉了!   为此,九姑娘还跑到绿静斋去叹息了好几回,喝光了雨澜二两极品毛尖,那是雨澜厚着脸皮从银月手里讨要来的。   眼看着就要出发了,柳姨娘跑到大老爷的跟前一顿好求,说是也想跟着太太出去松散一番。前些日子因为承业的事情,柳姨娘被大老爷冷落了一阵子,近些日子大太太忙着雨馨的婚事,没闲工夫和柳姨娘争宠,柳姨娘逮着机会,拼命在大老爷面前挽回印象分,大老爷慢慢也就恢复了对她的宠爱。想着作为姨娘,她一年中也难得出一回门,大老爷也就让她去了。   带着姨娘去拜佛这也是有先例的,再加上又是大老爷吩咐的,大太太心里虽然吃了苍蝇一样膈应,却也说不出什么来。   二月十七这一天,大太太早早安排好了马车,带足了护卫仆役下人,一行人浩浩荡荡直奔万寿寺而去。   大太太带着雨馨坐了前头第一辆车,雨澜就和雨霏、雨霞三姐妹坐了第二辆车。一上车雨澜就觉得不自在。这两位姐姐全都冷着脸,看见雨澜上来都别过了脸。雨澜今天穿着烟罗紫的袄子,一头乌发简单的挽了一下,仍是内敛而不张扬的打扮,只不过随着年龄见长,她越发出落的唇红齿白,仿佛再简单的衣服穿在她的身上都变得特别好看。雨霏不用说,就是雨霞也完全被她比了下去。   雨霞现在是看见她就生气,她一向自诩容颜美丽,可怎么就比不过一个j□j生的?雨霏则是因为婚事,记恨上了雨澜。她本来是一个阴沉的性子,但是想着自己马上就要出嫁了,心里就少了许多顾忌,雨澜其实早就感觉到了,不过想着她总是自己的姐姐,前几日还送了好些首饰去给她添妆。哪想到雨霏对她不冷不热的,言语间还颇多讽刺挖苦!雨澜闹了个没脸,心中总算明白了,有些人就是喂不饱的白眼狼,你就是把心掏出来给她,她也不会念着你的好!   雨澜还没圣母到无私忘我的境界,自此对雨霏也就淡而远之了。   三姐妹一时都陷入了沉默。雨澜并不感觉如何尴尬,只是觉得雨霞目光闪缩,似乎有什么心事,不由暗暗有些奇怪。   好在万寿寺很快就到了。大太太提前一日便派了管事告知方丈。方丈听说是当朝首辅的家眷来寺里礼佛上香,加上大太太出手大方,来之前就捐了很大一笔香油钱,因此早早便带着知客僧人在山门外边迎接。   大太太带着几个女儿下了车,女孩子们全都带着帷帽,垂下长长的面纱,遮住了半边脸。其实方丈早已是年近七旬的老人,也没有什么可避讳的。大太太和方丈寒暄了几句,方丈便派人引着来到一处独立的院落,因为寺中常有显贵人家的女眷偶尔居住,方丈早有准备,将院落建得颇为分散,相隔甚远,别人便不好打扰。大太太见这处院落足够宽敞,也颇为幽静雅致,一时十分满意。   院子虽然挺大,但毕竟只有一进,大太太加上姑娘们每人一间有些不大现实。正房当然只有一间,大太太本来准备带着雨馨住正房,谁知雨馨对于亲妈最近很不感冒,没等大太太开口便抢先开口道:“我要和七姐姐一起住!”   大太太脸色一变,但想了想,自己虽然是亲妈,可八姑娘用不了多久就是太子妃,还是不要和女儿把关系搞得太僵,因此心里虽然有些不爽快,却没有多说什么。八姑娘也不客气,直接就指着东厢房让丫鬟仆妇们把行礼搬进去。   雨霏雨霞都是姐姐,可她才不管,大太太也觉得理所当然,毕竟八姑娘是嫡女,地位本来就比庶女高一筹,加上她又是未来的太子妃,谁能说什么?谁敢说什么?   雨霞见状,和柳姨娘隐秘地交换了一个眼神,眼中闪过一丝凌厉。雨霏虽然胆子大了些,敢对雨澜表现出不满了,但是对着大太太,还是不敢有丝毫不敬,因此虽然心中不悦,表面却一点都没有表现出来。只道:“八妹妹先选房间,选好了我们再挑!”   随后四姑娘五姑娘和柳姨娘分别选好了房间,大家安顿好了,这次大太太准备在万寿寺多住几日,来之前便与众人说好了,因此众人全都带了不少的行礼,光是几位小姐的行礼就有整整一马车。   一时院子里搬东西的搬东西,整理行礼的整理行礼,一片鸡飞狗跳,几位小姐全都指挥着婆子们收拾行礼。雨澜的行礼带得最少,她也并不太在乎这些个身外之物,就托付给了钱妈妈照看,自己上前禀明了大太太,说去大殿里头拜拜佛。   获得允准之后,雨澜便带着两个大丫头出了院子。却没向大殿里头走,而是沿着山间的小路一路漫步而行。在杨府那个大宅子里头憋得太久了,雨澜就像是出了笼子的小鸟,感觉天也宽了,空气也清新了。真真是个美啊!作为古代的统治阶级的一员,她不愁吃不愁穿,衣食住行有一堆丫鬟婆子服侍着,可尼玛太不自由了有木有啊!   雨澜并不打算走远了,只想在这附近转一转,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院子后面有一条清幽小径,不远处是一大片林子,雨澜就带着丫鬟向那片林子走去。   晓玉张张嘴,想要劝她几句,想了想还是算了。她早就摸清了雨澜的脾气,她为人和善,但是主意很大,决定了的事情很少有人能够改变。何况她行事一向有分寸,晓玉也就把劝说的话吞回了肚子。   万寿寺建在半山腰,中轴线上天王殿、大雄宝殿、法堂、藏经阁一个都不少,藏经阁位置最高,后头却还建有一个小院,布置得十分精巧,相当于五星级酒店中的总统套房,方丈经营有道,非是大富大贵寺里绝不轻易开启。只不过如今这小院中却住着一位四旬妇人,却是叶邑辰早逝王妃白氏的母亲齐老太太。这位老太太在寺里已经住了一段时日,老太太当年夭折了一个儿子,生白氏的时候又伤了身子,自此以后再也无出,便将全部心血寄托在了白氏身上。谁知道白发人送黑发人,白氏芳华早逝,最伤心的便是她这个亲娘了,真恨不得随她去了才好。发送走了白氏,齐老太太便吃了长斋,一个月里更是有大半时间住在这万寿寺中。之所以安顿在这里,也是因为万寿寺距离白府最近,白老将军又和方丈有几十年的交情。   今日却是叶邑辰也来看望丈母娘了,和杨家的女眷刚好前脚后脚!古代婚姻是合二姓之好,白氏虽然已死,但是叶邑辰与白家的亲戚关系却没有变,叶邑辰对齐老太太一直尊敬有加。如今更是比以往还好了三分,每隔几日也要上山来瞧瞧老人家,顺便也松散松散心情。他倒也不是为了沽名钓誉,实在是当年太宗朝时,叶邑辰尚在落魄,白老将军做主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不得志的皇子,齐老太太也是极为赞成的。老两口当年又对他极力扶助,可以这么说,没有白家的支持,也就没有叶邑辰的今天。   叶邑辰带了不少东西上山,见了齐老太太问了几句衣食住行,叶邑辰就没词了。十六爷带兵打仗很在行,安慰人却有点专业不对口。喝完了寺庙里的清茶,叶邑辰就出了屋子。   就看见袁大脑袋鬼鬼祟祟地走了过来。叶邑辰眉头一皱,这个袁大脑袋外表憨厚实则鬼精鬼精的,叶邑辰颇为喜欢他。看他那个样子就知道有事,于是问他道:“什么事?”   袁大脑袋瓮声瓮气地道:“王爷,我刚才打听了一下,咱们前头有人来!”   叶邑辰心想你这不是废话吗,这么大一寺庙啥时候缺少上香的香客了?叶邑辰修眉一挑:“说重点!”   “是杨元辅的家眷!”大脑袋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大房的!那个小妞应该也在!”   那个小妞?这都什么跟什么呀!   叶邑辰狠狠地瞪了大脑袋一眼,大脑袋吓得缩了缩脖子。大脑袋是他的亲兵队长,性格十分讨喜。叶邑辰不喜欢用小厮,出门的时候一般总是把他带在身边,几乎每一次碰见雨澜这家伙都在旁边,自从发现自己王爷一直用着杨家小妞贴身的丝帕,大脑袋就认定了这里头有情况!   叶邑辰心中不由一叹。其实大脑袋看得丝毫不错,不知从什么时候,佳人倩影就时不时闪过他的眼前,叶邑辰不算长的一生中不知遇见过多少绝色女子,自荐枕席的也绝不在少数。然而他全都一笑而过,并不将这些人放在眼中。她呢,到底是什么东西吸引了他?或许是那淡然的眸子里跳动着的那一簇不服输的火焰。直觉里,叶邑辰觉得她与自己是一类人,骄傲而且固执。只不过她将这些深深掩藏在大家闺秀的外表之下,别人轻易看不出来。   叶邑辰盯着大脑袋的眼睛看了片晌,看得大脑袋大冷天的额头上都冒出了汗珠子。十六爷的气场不是说着玩儿的,大脑袋在那两道冰凉的目光洗礼下鸭梨山大。直到大脑袋怯怯地低了头,叶邑辰才轻笑一声:“你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本王的事情你也敢乱掺合!”他倒是真想去瞧瞧那丫头,只不过,人家都是女眷,没理由啊!   叶邑辰手一挥:“前头带路!”   “呃!”大脑袋一头雾水,叶邑辰道:“听说寺中有一片梅林,如今当有腊梅开花,本王一时来了兴致,就由你带着本王过去瞧瞧!”   大脑袋快哭了:“王爷,我怎么没听说过这庙里有梅林?”大脑袋陪着叶邑辰来过好几回了,庙早就逛遍了,这庙里种没种梅林他哪有不知道的。   叶邑辰嘿嘿一阵冷笑:“你不是愿意胡乱打听吗?怎么连这么点事情都打听不到?今日若你找不到那梅林,本王就赏你二十军棍!”   大脑袋立刻就傻了。王爷你这是被我说中心事恼羞成怒了吗?您这是公报私仇啊,根本就没有梅林您让我上哪给您变出来一个?   “哎!哎!”大脑袋不敢耽搁,苦着脸就带着叶邑辰便向山下走去。   大脑袋前头领着路,一边走一边偷偷抹冷汗,都怪自己好奇心太重,随便掺合王爷的私事,如今骑虎难下,这该如何收场?今天这顿板子看来是吃定了!大脑袋越想越是绝望!   求拯救啊!大脑袋眼珠子乱转,一边走一边思量着对策。后山幽静,走了半晌都没遇见一个人影。大脑袋一着急,路越领越偏,叶邑辰其实就是想出来散散心,打屁股什么的只是吓唬吓唬他,不过做戏要做全套,这时也就沉声问道。“你到底知不知道路?”   两人前方倒是真出现了一片林子,不过不是梅林而是松林。大脑袋鬼使神差地道:“快到了,就快到了!”躲避瘟神一样就沿着林中的小径走了进去。一抬眼,只见前头有一个小小亭子,亭子里头一主两仆正在安坐,看见两个男子走了进来,全都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   大脑袋看见中间的满脸吃惊的雨澜,像是见了亲娘一样兴奋,回头涎着脸,指着一旁的青松翠柏道:“王爷,您瞧梅林这不是到了!”   救星终于来了!大脑袋激动得快哭了!   雨澜定睛一看!   此时太阳刚刚升起,冬日温暖的阳光洒在林子里,将男人刀削斧劈的线条晕染得一片金红。叶邑辰踏着林间细碎的阳光缓缓走来,这幅画面太过美好,犹如梦幻般让人觉得有些不真实,雨澜不错眼地盯着他看,一时间竟有些心跳加速。 ☆、79 无妄之灾夜半失火   毕竟不是中二少女了,略微花痴过后,雨澜立刻想起眼前这位美男子可是一个外男,自己忽巴拉地跑过来,知道是以为自己和他偶遇,不知道的还道自己私会情郎,这要是被人瞧见了可就说不清楚了!   雨澜立刻生出一种啥也不管了,立刻逃跑的冲动。只不过叶邑辰越走越近,在她跟前几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离得近了,也看得更加清楚了,晋王爷身姿俊秀挺拔,将阳光也遮住了一片,阳光投在他的留下极为分明的界限,一半明亮一半昏暗,雨澜觉得整个林子都被他照亮了。   雨澜端端正正地行了福礼,姿态娴雅:“臣女参见王爷!殿下万福金安!”现在是想不打招呼都不成了。   “起来吧!”看着眼前的女孩子,有几个月没见了,似乎长高了两寸,雨澜带着帷帽,长长的面纱遮住了脸,那张小脸也就若隐若现的,不过那面纱是半透明的,叶邑辰眼神很好,基本上看了个j□j不离十。   嗯,似乎越长越漂亮了!还好没有像是宫里的某些女子,越长越挫,叶邑辰不知道怎么的竟有点胡思乱想起来。   “又见面了!”不知怎么的叶邑辰鬼使神差地冒出这么一句话来。   “呃……是啊是啊!”雨澜一愣,这话是啥意思,难道您老人家一直都很想见我!雨澜立刻觉得自己苏得有些过了,叶邑辰是什么人?怎么会把自己这样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放在眼里。   叶邑辰也立刻觉得这话说得有点缺乏艺术性,晋王爷闭了嘴,搜肠刮肚地琢磨着怎么找点什么话题。他这一不说话,气氛陡然冷了下来。雨澜立刻就觉得鸭梨山大。   雨澜起身站在那里,有点进退维谷。很想转头就走,又觉得这么做实在太失礼了。可是这样僵持着真的尴尬有木有?   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大脑袋在一旁看得抓耳挠腮,着急死了。“我的王爷,您倒是说句话啊?”   雨澜这时候一低头,看见叶邑辰长长的影子就拖在地上,自己好死不死地踩在王爷的影子上面。   我……擦!   古代人可是很迷信的,踩着王爷的影子那可是大不敬之罪,这位王爷的脾气她早就如雷贯耳了,雨澜立刻就有些慌了,连忙疾退了两步,请罪道:“王爷恕罪!雨澜绝非有意冒犯!”   还是一个孩子啊!差点被她看起来淡定的样子给骗了过去!对面女孩那慌乱的模样,叶邑辰竟然很想再看一遍!晋王爷就忽然向前走出一步,那影子就又落到了雨澜的脚下,雨澜仓惶地再退一步,一时间狼狈不堪。   晓月和晓玉已经目瞪口呆了,连大脑袋都看傻了。王爷这是怎么了?大脑袋觉得自己的三观都裂了。   雨澜满脸愕然,这到底发生了神马:“王爷?”您老人家到底要干嘛?   看见雨澜受窘,叶邑辰心情竟然说不出的飞扬,嘴角上扬便勾起一丝弧度。   笑容在他的脸上逐渐扩大,这还是雨澜第一次看见叶邑辰的笑容。不得不说,这个男人笑起来实在是太……好看了。   他这一笑,气氛立刻就松快了下来。雨澜整理心情,心想王爷您今天一定是吃错药了。不过这么一闹,雨澜对叶邑辰骨子里的那一丝惧怕就消去了很多。雨澜不着痕迹地向旁边走了两步,确定自己再不会踩到他的影子,才终于一伸手道:“王爷,臣女的丝帕,王爷是不是该还给我了?”   来而不往非礼也!既然晋王爷耍了她一次,雨澜也决定反击回去。果然叶邑辰听了这话眉头一皱,心想咱要不要每次见面都说这个?   亲王大人恶狠狠地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丢了!”   丢了?雨澜看着他的脸,一时之间分辨不出他说的是真是假。哎,算了,还是赶紧溜之大吉吧。夜长梦多,这里虽说偏僻,但是叫人看见可就说不清了。   雨澜再次蹲了个福礼:“既然这样,若是王爷没有什么别的吩咐,臣女就告辞了!”   说完这句话,雨澜就觉得那种低气压的状态一瞬间又回复了过来。叶邑辰收敛了笑容,缓缓吐出两个字:“去吧!”   雨澜如蒙大赦,带着两个丫头逃也似的去了。直到等她们去得远了,叶邑辰才慢慢踱着步子向雨澜消失的方向走去,出了那片林子,远远看见大太太她们住着的那个院子,叶邑辰沉思片刻,又带着大脑袋往回走。   一路上晋王爷仍旧是一副面瘫的表情,大脑袋却隐隐觉得王爷的脚步轻快了好多。他家王爷这阵子诸事不顺,先是被削了兵权,再又死了老婆,紧接着最近分管的宗人府又出了几件大事,大脑袋知道他心情一直不怎么好,只是平时都被那张冰山脸遮盖了,别人也看不出来。   自己今儿算不算立了一功呢。大脑袋心里装不下事儿,期期艾艾就问了出来:“王爷,俺的那二十军棍是不是可以免了?”   叶邑辰头也不回地道:“这一次就先给你记上!”   大脑袋一声欢呼,小声道:“杨家的那个小妞还真是俺的福星呢!”   叶邑辰听了这话,嘴角重新溢出笑容。   雨澜急匆匆往回赶,一面吩咐两个大丫鬟千万不要把自己和晋王偶遇的事情说出去。回到院子里,丫鬟婆子们都已经将搬来的行礼整理得差不多了。雨澜进了东厢房,发现雨馨不在,她在自己的床榻上坐了下来,叶邑辰那充满魅力的笑容老是在自己的眼前晃荡,晃得她有点神思恍惚。   雨澜做了好一番心理建设,才终于把叶邑辰的影子赶出自己的脑海。笑话,人家是什么身份,自己又是什么出身?就算人家死了老婆,自己也绝对没有任何希望,更何况,她与谢之远的婚事已经议得差不多了,两家已经商量好了,就等着雨霏嫁出去,谢家就来下定。   还是安分守己地做个谢之远的好妻子吧,古代劈腿可是要浸猪笼的!   雨澜这次不敢再随便出去乱走了,她在房间里休息了一会儿,又拿着经书看了一会儿,简单吃过午膳,雨澜带着两个丫头进了庙里拜佛,天王殿、罗汉殿、观音殿、珈蓝殿、大雄宝殿,一路拜过去,两个丫头都十分虔诚,雨澜却实在没法像他们那样,只把这次集体祈福的行动当成是放松旅游。   雨澜最后在放生池那里看见了雨馨,她正将一尾鱼儿放进池塘,脸上竟然蒙上了一层雨澜从未见过的神圣光辉。   那一瞬间,雨澜看得心头一叹。   下午大太太把大家召集在一起,集体上了一次香,就到了晚膳的时间,大房母女几人一年到头在一次吃不了几次饭。这一次难得大家来得齐全,除了大姑娘,家中所有的姑娘都到齐了。   众人按照次序坐好了,寺庙里做好的素斋一道道端上来,各种山珍、野生菌、香椿、豆腐、野菜摆了满满一桌子。柳姨娘作为姨娘是没资格上桌子的,只能站在大太太身后给她布菜,大太太也没想到柳姨娘这一回竟任她揉捏,要知道她可是有近十年没有享受到柳姨娘的服侍了。   看着柳姨娘低眉顺眼的,大太太心里简直熨帖极了。   吃惯了家里头厨子的手艺,乍一吃这寺庙里做出来的素斋,没有鱼肉飞禽,但是看见这些清新翠绿的东西就让人很有食欲,饭菜之中的那种清香是少有的,雨澜觉得这些不沾染荤腥的素斋里头有一种说不出的美味,一时吃得十分畅快。   八姑娘仍是恹恹的,吃不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大太太劝了她几句,雨馨干脆不发一言地离了席。大太太十分生气地放下筷子。大家其实都还没有吃饱,不过既然当家主母都不吃了,大家也就只好放下了筷子。雨澜还没吃饱呢!   大家只得各自回房,晚上大太太没安排什么活动。雨澜和雨馨说了几句,雨馨心里烦躁,便带着丫鬟出去走走。雨澜就捧了一卷经书在趁着天光正明看了一会儿。晓月晓玉知道自家小姐没吃饱,可这次出来只带了些衣物,并没有带吃的。   晓月道:“我去找找待客的小沙弥,看他们这里有没有点心,要几块来给姑娘垫垫肚子吧!”   雨澜制止道:“四姐姐五姐姐八妹妹都没有去叫,单咱们去叫点心,岂不是让太太觉得咱们多事!”   到了晚上,四姑娘雨霏也饿得受不了了,悄悄披了衣服走了出来,丫鬟们住在耳房里,这个时辰都已经睡了过去。这一天晚上无星无月的,天色十分昏暗,雨霏出了屋子,因为大太太住得近,她不敢发出声音,怕吵醒了大太太惹得她不高兴。   她蹑手蹑脚地走了几步,本想松散一下就回房去继续睡觉的,心里又暗恨雨馨多事,搞得大家连口饱饭都吃不上。雨霏在院子里走了一圈,没有灯火实在是黑,正准备进去,万籁俱寂中忽然发出一声轻微的哗地一声。   这声音把她吓了一跳,院子里种了几棵梧桐树,她下意识地就躲在梧桐树后面。透过栅栏向外看去,只见黑夜中影影绰绰几个黑影,正在向大太太住的正房和雨澜雨馨住着的东厢房外头,屋子墙根底下好像被堆了什么东西。那些人拿着桶往上面泼着什么液体。   寺庙里的院子毕竟比不得真正的豪门世家,这个小院子外头没有围墙,屋子中间连着栅栏就围成了这个院子,倒是方便外人在其中做手脚。雨霏大吃了一惊,这莫不是什么歹人要做什么坏事?   雨霏捂住自己的嘴,吓得浑身都软了。她想叫却没敢叫,万一发出声音歹人进来对自己不利可怎么办?   这时一点火光亮起,好像是有人点起了火折子,向正房和东厢房墙根底下一扔,“呼!”那火一下就烧了起来,火苗窜起老高。借着火光雨霏看清楚了,他们在大太太和雨馨雨澜的屋子底下放上了成捆的干柴!   他们是要烧死大太太和那两个姑娘!她硬生生地将“走水了”几个字憋回肚子里,她早就恨大太太恨得牙根痒痒了,至于雨馨雨澜更是觉得没有一个好东西,干嘛要提醒他们,正好死了干净!   到底是谁要害死她们?雨霏心里冒出一个疑问。这时那几个黑影早就跑得不知去向了,雨霏根本就没看清楚他们是什么人。   西厢房里,柳姨娘冷冷看着外头冒起的火舌,柳姨娘满眼都是嗜血的兴奋,五姑娘身子却抖得厉害,雨霞压低了声音急急道:“姨娘,七妹妹可还在东厢房里。”   柳姨娘恨声道:“那丫头一块烧死了最好,省得镇日抢你的风头!”   五姑娘声音微微有些发抖:“姨娘,我怕!爹爹不会发现这些都是我们做的吧?”   柳姨娘道;“这件事我是让一个心腹管事去做的,外人并不知道那个管事是我的人,他们全家都捏在我的手里,他决不敢不尽心去做,他找来纵火之人都是外头混进来的,而且他们也不知道放火烧的究竟是谁,这件事我早就谋划好了,你就不用担心了。等会有人一喊着火,我们就赶紧冲出去,最好身上再烧着一点什么,就可以洗脱我们的嫌疑了!”   事到如今,五姑娘已经不能再说什么了。果然不片刻就有人大喊:“走水了!走水了!”   院子里已经一片混乱。柳姨娘和五姑娘一把推开虚掩的门冲了出来。五姑娘袖子上已经着火了,柳姨娘更是连头发都烧着了。一个丫头不知从哪里端来一盆水,一下淋在柳姨娘的头上,才算把火熄灭了。柳姨娘那一头秀发也算是全完了。   这时雨霏也从梧桐树后头露出头来,惊恐地大喊:“太太和妹妹们还在里头,快去救人!”   一片哭爹喊娘之声,火势蔓延得太快了,一会儿工夫一排房子全都着了起来。雨霏心知肚明,这是被人做了手脚,那些泼出来的液体十有j□j就是火油吧。众人慌乱地泼水救火。   大太太很快就被惊醒了,她一个人住在房子里,眼见房子里到处都是火,浓烟滚滚,差点就透不过气来,一时只觉得心胆俱裂,好在房间不大,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她一咕噜爬了起来,几步就冲到房门前,用力推门,那门却是纹丝不动。不知什么时候,这门竟被人在外面钉死了!   “嘭嘭嘭!”大太太拼命砸门,“救我!快来救我!”一发喊就有一股浓烟呛进嗓子里头,大太太只觉得晕头转向,几乎立刻就要晕去,衣服也已经开始着火了。正在这个时候,院子里头,一个健壮的婆子冲上前去,奋力一脚踢开门,大太太一咕噜滚了出来。立刻有人用水浇灭了她身上的火苗。   柳姨娘看见自己的老对头安然脱险,眼中闪过深深的失望。   大太太顾不得别的,爬起来就叫:“馨儿,我的馨儿呢?”抬头一看,不远处雨霏雨霞全都好好的站在那儿却惟独不见了雨馨和雨澜。 ☆、80 火场王爷英雄救美   叶邑辰本来打算上山看看丈母娘就走的,见了雨澜一面之后忽然来了兴致,和方丈要了一个小院子也在寺里住下了。齐老太太那个院子挺大的,不过和岳母大人住一块儿那可有多别扭。   袁大脑袋到底没有被叶邑辰拖出去打那二十军棍,这家伙平日里习惯了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到了万寿寺只有些素斋素菜,吃得很不习惯,只不过王爷都吃得挺香的,大脑袋还能越过了王爷让寺里的和尚给他上点酒肉?大脑袋晚上水喝多了,半夜起来小解,抬头一看远处蹿起一股火苗。经常跟着叶邑辰行军打仗,大脑袋的方向感极强!这……好像是那个小妞院子的方向!   大脑袋激灵灵打了个寒战,裤子没扎紧就跑去拍叶邑辰的门:“王爷,王爷,不好了,小妞的房子着火了!”叶邑辰曾揪着他的耳朵教训过他,不要再叫小妞小妞的叫人家,人家毕竟是阁老的孙女,要叫小姐或者姑娘,大脑袋答应的好好的,不过一着急他就给忘了。   叶邑辰睡得好好的,硬是被这阵粗暴的砸门声给吵醒,立刻火冒三丈,可听见大脑袋这句话,他什么都忘了,翻身下床穿上鞋就往外跑。   “王爷,您的袍子!”大脑袋看见王爷穿着中衣就跑了出来,登时就打了个愣怔,他家王爷可是个死要面子的人,衣冠不整什么的,基本就不会出现的好伐!大脑袋屁颠颠地追在身后,叶邑辰劈手夺过袍子,大脑袋问了一句:“我去叫就几个兄弟帮忙救火!”   叶邑辰头也不回地道:“快去!我先去瞧瞧情况!”   大脑袋答应一声,蹬蹬蹬跑去叫人,叶邑辰健步如飞而去!   “您老人家注意安全啊!”大脑袋跑了几步后知后觉地冒出这么一句来。叶邑辰早已跑得不见了影子。   大太太这时正在哭天抢地,雨澜和雨馨的房间也被人在外面钉死了。刚才那个撞门救出大太太的婆子接连撞了几下门,却丝毫没有松动的意思,身上反而着了火,大太太都快急疯了。火已经着了这么大半天了,这时候就是破门而入了里头的人估计也死透了。   “姑娘还在里头呢!姑娘还在里头呢!太太你快救救七姑娘吧!”钱妈妈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她们下人都住在厢房头上的耳房里。因为是在外头宿着,晚上虽然有值夜的人,可大家忙活了一天都有些松懈了,等火着起来大家伙一窝蜂出了耳房,发现大太太柳姨娘全都逃了出来,四姑娘五姑娘也是好好的,唯独自家小姐住的东厢房烧得极为猛烈,俩姑娘一个没出来。钱妈妈心胆俱裂!那火舌窜起近一丈高,钱妈妈试着向里冲了几次都被逼了回来。   这时远远的来了几个不到十岁的小沙弥。抬着水桶过来救火。毕竟男女有别,年纪再大点总不好这时候过来凑热闹。   晓玉晓月全都吓傻了。大太太指着一众下人:“救人啊,你们快去救人啊!”大家看着那熊熊的火海,一时全都踌躇着挪不动腿,开玩笑,那么大的火,冲上去就是送死啊!   柳姨娘的脸上浮现出一丝不为人知的笑容。大太太运气好捡回一条命来,八姑娘这次却是死定了!只要她一死,太子妃的位置雨霞就有戏了!至于七姑娘,活该你倒霉,谁叫你和八姑娘要好,好死不死非得和她睡一间屋子。   “我去救人!”晓月把心一横,就向着雨澜住着的东厢房冲去。“你疯了!快回来!”晓玉急得直跺脚,却一把没有拉住她,这时候过去就是送死啊!   叶邑辰到的时候刚好看见这个场面,看见晓月往里头冲他的心就是一沉,不会那个傻丫头还在里头吧,他是见过大火烧死人的,这么大的火又是这么大的烟,一般人绝对坚持不了多久就会被活活呛死!如果雨澜真的还被困在屋子里,那她十有j□j是凶多吉少了。   快速地扫视了一圈,果然没有看见雨澜的影子。叶邑辰的心立刻就揪了起来。大太太已经晕头转向了,喊得嗓子都已经嘶哑了,猛然回头,这不是晋王叶邑辰吗?她还道自己眼花了。   这个时候的叶邑辰黑黑的长发散乱的披在肩膀上,身上的袍子随便用一条带子一系,靴子都没有穿好,看起来简直狼狈极了,大太太条件反射地说了一句:“王爷……您怎么来了?”   叶邑辰哪里有空和她说话,理都没理她,他一个纵身来到晓月身后,猿臂轻伸,就将她抓在手里,随手向后一扔,“让我来!”这个丫头倒是个忠心为主的,叶邑辰不想她被烧死。   晓月身上的衣服已经烧着了好几处,叶邑辰这一扔,用劲极巧,晓月在地上滚了两滚,身上的火立刻就熄灭了。院子里到处都是丫鬟们抢救出来的衣服被褥,还有一些值钱的东西,叶邑辰抄起一条被子,抢过一个小沙弥手里的水桶,哗啦一声淋了一个透彻,然后披起被子就像火海里冲去。   大太太和钱妈妈眼中全都露出希望的光芒,一看晋王就不是普通的救火队员!   叶邑辰这时也是真的着了急,他飞起一脚狠狠踹在门上,他可不像那个健壮的婆子,全靠一把笨力气,他从小跟着太祖习武,一身武艺十分了得,这一脚不知蕴含了多么大的力量,蓬地一声木屑纷飞,那门被他一脚踢得四分五裂!   火苗忽地就蹿了起来,晋王顾不得想自己身份尊贵,为了那样一个小姑娘到底值不值得,二话不说就进了东厢房。到处都是火,到处都是烟,一根房梁掉在地上烧的哔哔啵啵的,晋王心里一沉,目光一扫,只见东厢房屋子颇大,里头摆着两张床榻,都已着起了火,屋子里和床上既没人也没尸体,叶邑辰松了一口气,看见床上的被子也不见了,他心里更是升起希望。   “救命!我们在这里!”跳动的火焰隔绝了视线,叶邑辰猛然听见一个微弱的声音,他立刻听出那是雨澜的声音,再一次听见这个声音间简直有如天籁,叶邑辰冒着大火向房间里头跑去。   其实刚一着火雨澜就醒了,雨馨的床榻挨着窗户,那里火势特别猛烈(被人浇了火油)。“七姐姐救我!”雨澜刚刚滚到床下就看见雨馨的身上多处着火,雨澜前世是上过火灾自救与逃生培训的。所以这个时候她虽然有些害怕,却硬是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她抄起自己没有烧着的被子就盖在了雨馨的身上,没有了空气火自然会熄灭,雨澜前世上课的时候就知道,这是一种非常有效的灭火方式。果然雨馨身上的火苗很快就灭了,雨馨也幸运地并未烧伤。   “快下床!”雨馨的床铺已经烧着了,用不着雨澜提醒,她一下子就滚下床来,这是顾不得摔得全身疼痛。雨澜扶起雨馨就向门的方向跑去,用力一推门却没有推开,接着两个人又试了几次,门像是被钉上了一样根本打不开。   雨澜心里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放火神马的可是宅斗宫斗里最常用的手段,不会自己那么倒霉给碰上了吧?这叫什么事啊,姐一向很低调啊!   “怎么办怎么办?”雨馨已经完全慌了。   雨澜知道这时候一个处理不好俩人全都得葬身火海,这时候火倒是还能忍受,但是烟太大了,她都有些喘不上气了,想起前世学过的知识,雨澜拉着雨馨就往房间的角落跑去,并且随手抄起那床被子,被子上已经烧起了火苗,被雨澜在地上扑打了两下将火苗扑灭了。既然出不去就只能先自救坚持住,然后等人进来救命了。   这间厢房有一个小里间,雨澜记得那里存了一缸水,是备用的。果然两人进了里间,看见缸里满满的都是水,立刻精神大振,这时耳房也着起了火,如果缸里头没有水了,那两个人可就真的只有等死了。   雨澜先是用水打湿了毛巾堵住自己和雨馨的口鼻,接着和雨馨一起将水泼在地上窗上,尽量地防止火势蔓延,再把被子浸湿两人裹在身上,雨澜知道这些都是权宜之计,要是短时间内没有人能进来,两人还是一个死。   老天爷还是站在她们这一边的,坚持了一会儿果然有人进来救人了,雨澜听见破门的声音,立刻发出声音求救,雨馨因为晚饭就吃了一两口,这时候又是紧张又是烟熏火燎的,体力早已透支殆尽,口鼻上又裹了湿毛巾,连话都说不出口了。   叶邑辰听见雨澜的声音,立刻大声道:“不要慌张,本王来救你们!”   雨澜一下就听出了他的声音,心里一下子就踏实了下来,对于叶邑辰的能力她是极为信服的,虽然这种信服来得有点莫名其妙。雨澜这时虽然几乎完全脱力了,还是努力站起身子,同时扶起雨馨,用湿被子裹紧了两个人,小心地向门的方向走去。   叶邑辰跑了两步,就看见火堆里摇摇晃晃出来两个人,看见雨澜和雨馨的这身装扮他就明白两人何以能在火海里坚持这么久了,这个女孩子真是不简单!他心里大为赞叹,这却不是说话的时候。他冲上前,一手扶住一个,半拖半抱地扶着两个人来到门口。   门前不知被泼了多少桶水,此刻火已经熄灭了一些。叶邑辰贴近雨澜的耳朵道:“你们先出去!”雨澜心下不由一阵感动,这种时候这个冷冰冰的王爷还能想着她们的名誉,真的不容易。   她和雨馨毕竟是未嫁之躯,如果就这样被叶邑辰抱着出去,就算是事急从权,那俩人以后也不用嫁人了。雨澜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冲他感激地点了点头,扶着雨馨出了屋子。叶邑辰随后也跟着出来。   门外的婆子扶着雨馨过来,“我的孩子,可苦了你了!可烧到哪儿了?”大太太一把抱住雨馨,涕泪交流。钱妈妈和两个大丫鬟也高兴地围着雨澜唏嘘不已。   雨澜自救的功夫不错,俩人在屋子里被烟熏得半死,身上却没有什么烧伤!倒是叶邑辰身上着了火,一个婆子根本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哗啦一桶水浇了上去,好好一个冰山王爷立刻变成了落汤鸡。   叶邑辰脸都黑了,他又不能和个婆子过不去,那多有**份啊,只好恨恨地一言不发地转身就走。雨澜一直关注着王爷那边的动静,见此情形,勾了勾嘴角,竟忍不住笑了起来。以前的叶邑辰总是高高在上摆着一张扑克脸,让她压力很大很没有真实感,今天晚上的晋王爷才是一个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嘛!   叶邑辰打眼间看见雨澜灿烂如同春花绽放的笑容,忽然觉得今天晚上自己狼狈不堪的一番折腾,没有白费!   大太太抱着雨馨又哭又笑,好半天才想起来应该谢谢人家救命恩人,结果目光一扫,晋王爷早就不见了人影。   此时叶邑辰半途截着大脑袋一行人,不是他们动作太慢,而是王爷救人其实也就用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众人看见王爷这幅样子,一时间都变成了木雕泥塑一般,当年王爷被数万蛮子围在草原上半个月之久都没有这么狼狈过。   叶邑辰大手一挥:“都回去!”   大脑袋八卦之心再次燃烧,忍不住问了一句:“人已经救出来了?”   叶邑辰狠狠瞪了他一眼,大脑袋立刻心虚地低下头,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屁股,心里暗暗发誓以后一定要好好管住自己这张嘴。   大太太住的小院里,经过众人的奋力扑救,火已经完全熄灭了。方丈匆匆赶来,听说没有人员伤亡,方丈高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是落了下来,连连念佛。大太太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责问方丈:“好好的,怎么会走水?本想到这里好好礼佛,为太后和老太太祈福,谁知竟差点不明不白地被烧死在这里!”真是岂有此理!   方丈也是精于世故的,那双浑浊的老眼在众人的脸上扫一遍之后慢慢说道:“这件事情,我已着人通报了京兆尹,待查清了缘由,自然会给夫人一个交代。”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也只好暂时先这样了。   方丈在距离不远的一个院子里安顿了杨家众人,大家草草休息一晚,第二天一早杨家便派了大队人马过来迎接,大老爷昨天就得到了消息,骇得三魂七魄飞了一半,别人还好说,雨馨可是未来的太子妃,杨家要是半途折了这个太子妃,那罪名谁也吃罪不起。   回去的路上大家全都无精打采的,雨馨折腾了一晚上更是发起了烧,雨澜平时很注意锻炼身体,晚上睡了一觉,早上又多吃了几碗粥体力慢慢也就恢复了。别人都是害怕再起火,晚上根本不敢睡,雨澜却知道闹腾了这么一下之后,肯定不会再有什么事了。倒是睡得极为香甜。   雨澜呆在马车里,想着那扇推不开的房门,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了雨霞,雨霞狠狠地瞪了回来。雨澜微微一笑并不在意,谁最恨大太太和八姑娘,当然就是柳姨娘和五姑娘了,她又想起母女俩一路上的诸多疑点,心中更添疑心,同时也是脊背发寒,都是一个爹生出来的姐妹,何至于此呢?   回到家又是一番忙碌,大太太忙着叫人请太医,熬压惊的汤药,连老太太也拖着病体过问了此事,最后的结果是,除了几个主子身边实在离不开的奴才,今次随着上山的奴才全都以服侍不周为由头发配到了偏远的庄子上头。   雨澜好歹算是留住了钱妈妈和两个大丫头,这还是大太太看在雨澜救了八姑娘的份上给她面子。不过三个人还是被大太太叫去了正院严厉警告了一番,谁也不许把这件事说出去一言半语,要不然三个人全家都要死翘翘!   俩姑娘都是被晋王救出来的,出来的时候还衣衫不整……从这个思路上推开去,雨澜就明白大太太何以大搞株连,一向不大喜欢她的老太太又沉默不语地表示支持了。   另一方面,京兆尹破案却迟迟未有结果。柳姨娘也不是傻子,不会给人留下那么明显的把柄。再说放火的人趁着月黑风高早就跑得没了影了。大太太一开始就怀疑这件事情是柳姨娘母女两个干的,一回府她就告到了大老爷那里,被大老爷一顿臭骂。   他绝不相信柳姨娘和五姑娘会干出这种事情来。柳姨娘又在大老爷面前一番梨花带雨的哭诉,大老爷的心就更是偏向了她。   对于这个结果,雨澜一点都不奇怪。   只不过几天之后,柳姨娘发现,自己手里安排策划纵火案的那个管事忽然之间神秘失踪了。柳姨娘吓得魂飞魄散,以为这下子恐怕要东窗事发,过了好长一段日子,府里依旧是风平浪静,柳姨娘才慢慢放下心来。   晋王府。   叶邑辰端坐书案之上,下头一个黑衣人跪在地上。   “问清楚了?”叶邑辰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在书桌上,缓缓问道。   “那人受刑不过,全都招了!按他的供词结合外面打听来的消息确定了策划这次纵火案的是杨家老大的一个姨娘!姓柳,育有一子一女!”黑衣人沉声回答。   “原因。”叶邑辰言简意赅地问道。   “妻妾不和外加上妄图争夺太子妃之位!”黑衣人答。   “不是针对七姑娘的?”   “不是!”黑衣人很肯定。   叶邑辰松了口气,既然不是有人要针对雨澜他就放心了。至于杨家大房的妻妾之争,爱谁谁,他才懒得管。   “既然如此,收缩人手,这件事不需要再查了!”   “是!” ☆、81 雨霏出嫁再见敏淳   天气一天天暖起来,老太太在太医的精心照料下病情也慢慢好了起来,只不过毕竟久病伤身,底子比起病前差了好多。府里的许多事情也就真正放手给大太太二太太放手去办了。   杨家正是多事之节,大太太有心将纵火事件深查下去,奈何既没有那个能力也没有那个时间,只好把怡宁居上上下下看得水泄不通,八姑娘雨馨身边的人选更是选了又选,筛了又筛,务必不能再出一丁点儿纰漏,对合香阁更是提着一百二十个小心。   老太太病势渐好,太后却缠绵病榻,一日重似一日,大太太三不五时总要进一次宫,大太太小气狭隘,但是对于这位姑妈是真心敬服,也是真心希望她长命百岁。太后每日昏昏沉沉,已是清醒的日子少,昏沉的日子多了。   这一日太子在文华殿于皇上和众大臣议政完毕,来到慈宁宫探视,正巧大太太也在。老太后拉着太子的手敦敦教导:“哀家眼看着是不行了,临死之前,唯一能做的就是为你找一个靠得住的岳家。日后你要读书养性,亲贤臣,远小人,好好辅佐你的父皇,友爱你的弟弟,有什么事情难以委决的,你要多听听元辅的意见……”   太子跪在榻前,流泪答应。当日大太太回到怡宁居,带回消息,钦天监择选了吉日,太后已经亲自将太子大婚的日子定在了三月十八。   雨霏的婚期定在三月初八,与雨馨只隔了十天,怎一个仓促了得。大太太当然明白太后的苦心,这出嫁的日子眼看着就到了,大太太便全力打理雨馨的嫁妆,至于雨霏,对不起了,亲闺女都忙不过来,你就凑合凑合得了。   本来谢家要在三月份来下定的,因为家里事情太多,大太太便和耿太太商量,把谢之远和雨澜下定的日子往后给推了。时间太紧,赶在八姑娘和太子大婚前将雨霏和雨澜全嫁出去明显是不可能了,好在八姑娘嫁的是太子,不一定非得姐姐全出阁了才能轮得到她。   怡宁居的小丫鬟将消息带到八姑娘的小院的时候,雨馨正和雨澜、雨晴坐在一处品茶论道,雨馨端着茶碗稳稳当当地喝茶,手腕都没抖一下,淡淡吩咐绿枝赏了那个丫头,笑着道:“七姐姐刚才说的《煎茶水记》中只把雪水排在第二十,前面的十九种又是什么水?”   雨澜默默看着雨馨,都说磨难使人成长,经历了这么多事情的雨馨现在是真的沉稳多了,可她骨子里的骄傲和叛逆是不是真的就这么改了呢?雨澜心里还是隐隐有些担心。   她看了一眼坐在身边的九姑娘雨晴,嘴里塞满了糕点点心,全身上下透着无忧无虑的快乐情绪,雨澜忽然觉得好生羡慕!   第二日,雨澜准备了一对双喜如意点翠长簪,又叫晓玉拿上两幅彩缎,便出了绿静斋直奔秋香阁。   这一对点翠长簪是宫里头的慧妃娘娘赏的,雨霏手里断不会有这么好的东西。自己这么大方,也算够意思了。   出了绿静斋晓月还在忿忿不平:“您对四姑娘那样好,事事都想着她,她却动不动给您摔脸子,您又何必……”   雨澜打断她的话道:“好歹姐妹一场,我若是不送份嫁礼给她,倒是我这个做妹妹的礼数不周了!不过一对簪子,又有什么舍不了的?”   秋香阁的院子本来就不大,如今更是被收拾出来的嫁妆堆满了院子。两姐妹前脚后脚出嫁,可雨馨那里人满为患,内院里头稍微有头有脸的全都贴了过去,想要在未来的太子妃那里找点存在感,雨霏这里却冷冷清清,一点不像马上就要出嫁的样子!冯姨娘看见雨澜来了,满脸堆笑地将她迎了进来,“四姑娘,七姑娘来看你了!”   晓月便将装了簪子的锦袋和两匹彩缎交给了雨霏的贴身丫头翠珠,翠珠打开看见那宫制的点翠长簪,眼睛都有些直了,这么好的东西,秋香阁是从来没有的。   四姑娘这两天正在生闷气,本以为要出嫁了,家里看在夫家的面子上总能给几分面子,谁知好死不死婚期和雨馨撞了车,她的婚事竟然没人管没人问了。   看见雨澜在后宅混得风生水起,雨霏就嫉妒得两眼通红,都是庶女,她的出身甚至还不如自己……看见那对簪子就想起她如今已经是景阳宫主位娘娘眼前的红人,心里更加不是滋味。   嘴里也就阴阳怪气地说道:“怎么,七妹妹是到我这里来看笑话的吗?”   冯姨娘胆子本来就小,见雨霏语气不对,连忙劝道:“七姑娘好心来看你,你怎么这样和她说话!”又转向雨澜道:“四姑娘眼看就要出嫁了,心里慌张总是难免的,这两日对谁说话都是这样,绝不是有意针对七姑娘,您千万莫怪!”叫翠珠给她搬来椅子,又叫人给她上茶。   雨澜见冯姨娘陪着小心的模样,想起自己刚穿来的那些日子,和八姑娘九姑娘都还不熟,雨霏第一个伸出橄榄枝向自己示好,就是看在这些情分上,自己才一忍再忍,没想到她倒变本加厉。   雨澜见此情形本想转头就走的,礼数尽到了也算全了这段姐妹情分,对于雨霏这样的女孩,花费时间和她搞关系纯粹浪费时间。雨霏却从椅子上坐直了身子,道:“七妹妹既然来了,就陪我聊几句吧!”   雨澜也就就着翠珠搬来的椅子坐下了。雨霏摆摆手将自己的丫鬟全都撵了出去,雨澜也叫两个大丫头出了门,冯姨娘放心不下,磨蹭着不肯出去,雨霏厌恶地挥挥手:“你也出去!”   屋子里很快就剩下了姐妹两人。雨霏凉凉一笑道:“妹妹看了我屋里的样子有何感想呢?”   雨澜默了一会,慢慢道:“我们终究不是太太肚子里爬出来的,有些事情也终究不能强求!”   雨霏一阵阵冷笑:“看完了大姐姐二姐姐出嫁的风光排场,我就一直在想,将来有一日,我出嫁的时候,会是个什么样子?我从没妄想过我要和她们一样风光大嫁,可我也没想到会是今日这般冷清!”她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说道:“太太真是欺人太甚!”   雨澜默然,她也觉得大太太的确有些过了,可背后编排长辈终究于理不合。   雨霏显然也没想她发表什么评论,只不过是找个人好好发泄,又接着恨恨道:“太太给我准备的嫁妆只有六十四抬,还有一大半都是虚抬,我毕竟是相府里出来的姑娘,没有足够的嫁妆匹配身份,让我在夫家的妯娌小姑面前如何抬得起头来!你再瞧瞧八妹妹,几年之前太太就给她准备好了全套的嫁妆!”   这话雨澜就不同意了,雨馨也是一点不想嫁太子好吧!雨霏羡慕雨馨,孰不知雨馨还要羡慕别人呢?   “……我不像你,还有老太太、二太太、五太太给你撑腰。我的姨娘,一辈子只会好好好,什么都要我自己去争。我知道我笨,所以落到今天这步田地,我只恨我为什么没有托生成为嫡女!”   雨霏不管雨澜在想什么,只自顾自地说道:“或许你不相信,虽然我的婚事搞成了这个样子,可我还是有些高兴的!因为不管怎么说,我就要出了这个牢笼,离开这个没有一点温暖的宅子!离开了这里,我就重新有了希望,我可以侍候丈夫,讨好婆婆,不像在这里,有你们那么多人挡在我的跟前,永远看不到一点希望……”   雨澜听得心中苦涩,庭院深深,这个大宅门里,每一个女人都在努力争取着幸福,可最后能够幸福的又有几个呢?想起自己议得差不多的婚事,又想起火中那个衣衫不整,却令她怦然心动的身影,她的内心一阵疼痛:“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喜几家愁,四姐姐心里苦,其实我们大家谁的心里不苦呢!”   出了秋香阁,雨澜还在思考,雨霏养成这样的性格,到底大太太应该负多少责任,她自己又该负多少责任呢?   三月初八,雨霏出嫁,牛家虽是天子亲信,但是多年执掌诏狱,不知得罪了多少官员,牛大人害怕言官御史借这个机会参他一本,一早就与杨家商量着低调办理婚事,这话正合了大太太的意。   因为后头还有一个注定轰动天下的太子大婚,所以雨霏的婚礼也就办得不是那么隆重,不过毕竟是相府嫁女,该有的礼仪排场还是有的。雨澜瞧着,倒也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大太太请了锦衣卫指挥使马大人的夫人做全福太太。全福太太本来是给出嫁的姑娘长脸子的,凭杨家的权势,大太太却只请来一位三品诰命,雨霏在心里的仇恨又添一笔。   六十四抬嫁妆早在前几日就送去了牛家,后来老太太实在看不过眼,出面干预,大太太才又应景似的陪嫁了两个庄子和一个绸缎庄子,雨霏的嫁妆也总算说得过去了。   雨澜、雨馨、雨晴几个妹妹都集中在了新房里,雨霏梳妆已毕,一身大红喜服衬得略显平凡的脸也显出了几分光彩。冯姨娘瞧着自己的闺女,眼泪止不住掉下来。翠珠等几个丫头就在一旁低声劝慰,大太太看在眼里颇为不耐,狠狠瞪了冯姨娘一眼,不耐道:“这样的好日子,哭什么哭?”   雨霏的脸色立刻就黑了下来。她心里却在冷笑不已,现在她是一点伤心的感觉都没有,巴不得立刻离了这个牢笼去过自己的小日子。   不一时外头喧闹起来,就有小丫头跑进来报信:“姑爷来接人了!”   雨晴朝着雨澜眨了眨眼睛,两个人手拉着手悄悄向外走,雨澜伸手一拉雨馨,八姑娘本来是可去可不去的,这下也就势跟着去了。   承祖、承业、承宗几个早就摩拳擦掌准备好好难为一番新郎官了,承业更是一身大红吉服,准备去送嫁的。叶敏淳叶敏弘这次也都来了。叶敏淳一袭锦袍,站在人堆里越发显得俊雅无双,雨澜和他目光一对,微微点头示意。随即就将注意力转移到即将进来的新郎官身上。却没看到叶敏淳的目光一直在她的身上盯了片晌才缓缓移开,目光中饱含着深刻的疼痛。   气氛颇为热闹,牛二公子费尽了浑身解数总算是把门叫开。没有比较就没有发言权!骑着白马胸口戴着大红花的牛二公子一进来,见过大姐夫二姐夫两个年轻英俊的姐夫的雨晴就说了一句实话:“三姐夫没有前面两个姐夫长得好看!”   雨澜伸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长得好看能吃啊?”心里却掠过叶邑辰那张英俊到令人发指的脸。   阁老嫁孙女,即便嫁得是庶孙女,削尖脑袋挤进来混个脸熟的官也不在少数,杨家里里外外大排宴筵,雨馨心情不好,拉着雨澜与她拼酒,雨澜本来不想多饮,架不住雨馨硬灌,多喝了几杯脑袋便有些疼!   好不容易找个机会逃席出来,雨澜决定直接回绿静斋算了,没想到雨馨的酒量这样了得,把自己和雨晴全灌得差不多了,她还跟没事儿人似的。不是说心情不好容易喝醉吗?   三月天气还有些冷,晓玉帮她裹紧了身上的披风,沿着一条小路慢慢走着,转眼来到一个幽静的小花园子里,这个小花园是她回家的必经之地,月亮是没有的,可星子却很明亮,漫天星辉下,只见一个修长的人影靠在假山上,那人听到脚步声站了起来,雨澜借着星光看清了他那张面容,秀美温润映衬得连星光也要黯然失色!   一把温柔醇厚的声音响起:“七表妹,好久不见!” ☆、82 有缘无分不如相忘   雨澜诧异地停下步子,叶敏淳是什么样的人京师里有口皆碑:稳重谨慎,彬彬有礼,这几年跟着太子做了许多大事,哪一件不是叫人交口称赞的。要不是真真切切看见他的脸,雨澜真不敢相信他会在这个时间出现在内宅的这处地方,这明显的于礼不合嘛,不太符合表哥的作风啊!   叶敏淳身上逸散出淡淡的酒香,显然是喝过酒了!他长身玉立,在昏昏的夜幕下,他一双极好看的眸子蒙上了一层清浅的雾,满盈着浓烈的感情。   那有些火热的眼神竟让雨澜有些不敢和他对视。自从穿越以来雨澜一直活得谨小慎微,她也隐隐感觉到了叶敏淳的情意,只不过每一次她都一笑置之,觉得自己是想多了,叶敏淳是什么样的品貌家世,京城里等着嫁入王府的姑娘排着老长的队伍呢,又怎么会看上这样出身的自己?   雨澜总会在心里告诫自己:姑娘,别以为穿越了就有什么了不起的,还是不要那么苏的好!   雨澜敛衽施礼叫了一声:“表哥!”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你怎么在这里?”这里可是内宅,外男等闲不得入内的。   叶敏淳笑了笑,却没有回答。雨澜顷刻间也明白了过来,杨府毕竟是叶敏淳的外家,老太太又甚是喜爱这个外孙,今天是雨霏大喜的日子,叶敏淳若是想进来,大可找出大把的理由,比如说拜见外祖母,比如说喝多了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没等雨澜想明白,叶敏淳已经说出一句令他受宠若惊的话来。叶敏淳缓缓道:“我是专程在这里等着表妹的!”他的声音低回温柔,缠缠绵绵,就是个傻子也能听出里头的情意。   再想装鸵鸟是势必不成了,女人都是有虚荣心的,任谁被叶敏淳这样优秀的高富帅惦记上,心里总要小得意一下的,雨澜也不例外,只不过那一瞬间她的心里隐隐地希望这个人不是表哥,而是叶邑辰。   想到这里雨澜大囧,说起话来顿时就有点磕磕巴巴:“表哥着急要见我……有什么要紧事吗?”一下子又觉得消受不起叶敏淳的情意,这是在古代,爱情这种东西太稀有也太奢侈,更何况,叶敏淳可是原身亲姑妈的儿子,好近的近亲!就算是为了未来的孩子的健康着想,毕竟受过多年的现代教育,近亲结婚什么的,雨澜还是有点接受无能!   叶敏淳大着胆子瞧着雨澜,雨澜穿了件石榴红的小袄,鸦青色绣梅花的综裙。乌黑的头发随意地绾了个纂,只插了一件镶红宝石的钗子。与往日的朴素淡雅并不相同。若非是雨霏今日出嫁,雨澜也不会打扮得如此明艳。   数月不见,雨澜又长高了寸许,那一张小脸上的五官更见精致,叶敏淳竟似从来未见过这样美丽的女子。又见她目光清澈,落落大方中透着几份淡雅雅逸,想到佳人即将嫁做他人之妇,一时心头像是被重锤敲下钝痛难当,只恨不得立刻便要向她倾诉相思之苦。   想起前几日王妃的耳提面命,还有那些信誓旦旦的誓言,叶敏淳话到了嘴边滚了又滚,却始终说不出来。他毕竟是流着皇家血脉的天之骄子,有些话他说不出,有些事,他做不到!   一阵凉风吹来,叶敏淳的身子微微一抖,不知是因为冷风还是因为心底的悲凉。叶敏淳稍稍收敛了眼内闪动的灼热,用极缓的声调说道:“今日四表妹出嫁,八妹妹也定了婚期,想来七表妹的婚事也差不多有眉目了,我听说银月说……就等着谢家来下定了……”   雨澜不知道如何接他的话,默了片刻,轻声道:“是的!”   “你们都即将嫁作人妇,以后怕是再想见面聚一起也难了……”叶敏淳的话里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寂寥和落寞。   他的话也勾起了雨澜的伤感,虽然她对表哥并无男女之情,可却有表兄妹的情谊,更让她想起来即将要到来的前路茫茫的婚姻生活,也让她感到那样的日子毫无期待毫无光明,只想能永远如现在这般未嫁之时才好。   叶敏淳见她脸上也凝起了沉重的神色,心里竟是那样的不忍。没错,既然事情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那何苦让雨澜知道自己的心意何苦让自己对她的爱慕成为她的一种负担。   叶敏淳觉得今天一定是喝多了,竟然借着酒劲想要做一番告白,现在想来只有默默地把她放在心里,真心地祝愿她幸福,这才是他应该拿出的姿态吧。   只是心中怅然,沉默了片刻才缓缓说道:“……之远兄我是见过的!谢兄人品端方,年纪虽小,却胸怀大志,谢家虽然不是高门贵第,却也江南大族,敏淳在这里祝愿表妹和美幸福!”叶敏淳自打在银月那里得知了雨澜与谢之远议亲的消息,专程找了个借口和谢之远接触了一番。谢之远虽然不错,可是在他心里又怎么配得上灵秀如斯的雨澜。可他毕竟是谦谦君子,让他背后说人坏话,他却是做不出来的。   只是这一番话说出来,叶敏淳觉得就像在自己的胸口上插了一刀一样难受。他话锋一转道:“……不论现在还是将来,表妹若有什么委屈,只管告诉银月,愚兄若有能够帮衬的地方,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雨澜听出了他语气中的真诚。以他的身份和骄傲,他又怎么会愿意插手后宅女子间的争斗,这样的承诺就分外显得难得。雨澜盈盈一福:“表哥对雨澜的好我永远记在心中!只雨澜人微身轻,实在承受不起表哥如此厚爱!从今以后,雨澜便把表哥当成自己的亲哥哥一样敬爱!”   叶敏淳听得一愣,一下子就明白了雨澜话中深意,既然把他当做亲哥哥一般,那么也就不可能再牵扯到男女之情了。也是,凭她的兰心蕙质,自己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她当然能明白自己的心意了。可他还是没有想到雨澜这样明确就拒绝了自己送上门来的这份情意。一瞬间,他又是佩服她的洒脱利落,又是隐隐有些伤感。   “表妹说的是!“叶敏淳露出一丝略含苦涩的笑容,拱拱手:“今夜敏淳多饮了几杯,胡言乱语冲撞了表妹,表妹千万勿怪!”说罢深深施礼。   雨澜赶忙避往一旁道:“表哥哪里话来!既然没有别的事情,雨澜便告辞了……”这地方虽然人迹罕至,终归不是那么保险,雨澜看话说得差不多,也够明白了,便趁机溜之大吉。   叶敏淳复又拱拱手:“是敏淳即刻离开才是!”   雨澜松了口气道:“表哥后会有期!雨澜祝愿表哥他日也找到一位称心如意的女子!”   叶敏淳极为清淡地笑笑道:“也许吧!”雨澜不敢多耽搁,带着两个丫鬟加快脚步离开了小花园,直到雨澜的背影看不见了,叶敏淳才依依不舍地收回目光。心里却涌起了巨大的失落,只有他自己知道,此生此世,恐怕再也不可能遇见一个如雨澜一样能让他如此敬慕爱戴的女人了。   回到绿静斋,晓玉和晓月侍候雨澜换衣洗脸。两个大丫鬟都是一脸的古怪。晓月甚至有点忍不住道:“姑娘,二表少爷可比谢家公子……”如今姑娘和谢家可还没有正式下定,若是换了叶敏淳岂不比谢之远好上百倍!   雨澜瞪了她一眼:“胡闹!今天这件事情,你们谁也不许出去说一句,都把它烂到肚子里!”两个丫鬟见雨澜表情严肃,从未有过的郑重,再不敢多说什么全都躬身应是。   第二日一早起来,给大太太问安已毕,雨澜刚刚回到绿静斋,叶敏淳身边的贴身丫鬟竹菁便到了。竹菁身后还跟着两个小丫头,每个人手里捧着两匹华丽的苏绣料子,竹菁给雨澜行过礼,开口便道:“我奉了少爷之命,前来给姑娘送几匹料子来。少爷让我代他给姑娘陪个不是:昨日多饮了几杯,冲撞了姑娘,请您千万莫要见怪!”   说罢便叫了两个小丫头上前,缎面的,绒面的,烧毛的,薄绸的,绫罗的,刻丝的……雨澜见那几匹料子一看就是上好,雨澜怎么看都像是宫中御用的。   雨澜先问:“其他的姐妹可有?”   “五姑娘、八姑娘、九姑娘那里都送了,只是料子的花色不同。”雨澜这才放心地收了料子,拉着竹菁到了堂屋里,叫晓玉上了茶,竹菁喝了一碗茶,又吃了些点心,陪着雨澜说了好一阵子话,这才返回了延庆王府。   延庆王府,叶敏淳呆在书房里,手里把玩着一只精致的手工船模。雨澜的那只模型被雨霞摔坏,到底没能瞒得过银月,叶敏淳便也很快知道了。叶敏淳当即便找到了佛郎机传教士马礼逊,马礼逊却是再也没有一模一样的船模。这时恰好又有佛郎机人不远万里漂洋过海来到中国,马礼逊几经寻访,才终于又找到一个一模一样的送给了叶敏淳。   光是这件事就叫叶敏淳欠了马礼逊一个天大的人情。   叶敏淳本想将这个模型重新送给雨澜,可是昨晚的一席话如同醍醐灌顶,让他一下子明白了许多,雨澜断然不会再收他的模型!两人本来没有私情,收了一个模型已有些不该,若是再收下第二个模型,到像是有了点什么似的,到时候可就谁也说不清楚了。   就这样,竹菁临行之前,叶敏淳又将这个费尽心力得来的模型从礼品之中拿了出来。   此刻他小心把玩着那个精致的模型,俊脸之上满是温柔的表情。   既然有缘无分,那么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83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到了三日回门那天,老太太的病已经全都好了,就在松鹤堂设宴款待新姑爷。雨澜收拾心情跟着大太太早早过来给老太太请安。二太太领着一群儿女,五太太也来了,一家人一个不拉整整齐齐的。   说不了几句话,已经有丫鬟跑进来回禀:“姑爷姑奶奶的马车已经到二门了!”老太太听了也不由露出几分喜色,再不出挑,再不受重视,也是自己的亲孙女,老太太还是希望她嫁得好,希望她夫妻和睦的。   牛姑爷要先去前面拜见老太爷以及大老爷几位,雨霏就先由丫鬟陪着进了松鹤堂。雨霏穿着大红绣金的袄子,头发已经梳成了妇人的发式,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意,瞧着气色竟比未嫁人时好了不少。一进来就跪下给老太太磕头。声音微微哽咽:“孙女叩谢老太太、大太太抚育之恩!”   老太太连忙叫道:“免礼免礼!快扶起来!”杏黄便上前来扶起雨霏,雨霏这才和众位太太以及众位姐妹们一一厮见了,几日之前大家还常来常往,如今雨霏已是嫁作人妇,再回到杨府便已经是娇客了。众人对她也就分外客气了几分。   老太太拉着她坐在了自己的身边,细细问她过得好不好。雨霏道:“牛征对孙女十分敬重,婆婆待人也厚道,屋里的下人们伺候得也经心!祖母不必担心孙女,孙女一切都好!”雨澜细察她的神情,知她并非说谎。   雨霏毕竟是首辅孙女,嫁给牛家算是低嫁,公爹又指着老太爷升官挪位子,牛家又怎么会不把雨霏当做菩萨一样供起来。雨澜一开始就觉得这是一门实在亲事,只可惜雨霏虽然才貌都不出众,心思偏偏大得很,只觉三品武将的门第有些委屈了自己。   说不了几句话,新姑爷也进来拜见老太太与各位太太。迎亲时雨澜远远看过他一眼,此时用心打量,只见这位四姐夫十七八岁年纪,一张甲字脸,五官乏善可陈。和“英俊”两个字差着好几条街的距离。好在他如今走了科举的路子,身上也有了功名,看着倒也有了几分书卷之气,只可惜一双眼睛有些过于灵活。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十分安分的人。   见丈夫进来,雨霏也就站了起来,两人一起跪下给老太太和大太太磕了头。行过大礼,雨霏拉着牛征,将娘家众人一一介绍给他,先是二太太和五太太,然后是众位姐妹。   牛二公子见雨霞、雨澜、雨馨、雨晴众位姐妹个个花容玉貌,生得一个比一个漂亮,不由眼都有些花了。再看自己的妻子虽然穿得花团锦簇、鲜艳明丽,和其他姐妹一比,却逊色了不少。心中不由微微有些遗憾。   介绍到雨馨和雨澜的时候,他更是多看了两眼。雨馨是将来的太子妃自不待言。雨澜却是母亲当日第一眼相中的女孩。他不由细细打量:见雨澜穿着宝石蓝的袄子,下头是蜜合色绫裙,头上只插着一只孔雀钗,打扮得清新雅致,真真是人淡如菊,那份悠远宁定将一屋子所有的女孩都比了下去。   牛征暗叫可惜,如果能够娶到这样的女人,这一辈子也算没有白活了。——他和他的家族所要的就是一个杨府中的小姐,至于具体是谁,其实并不重要。   给老太太和大太太磕完了头,又认了一圈女眷,牛征不好再内宅多待,便跟随婆子回了前院,大老爷自然会设席款待他。   老太太拉着雨霏的手又嘱咐了一番,叫她好好服侍丈夫、孝敬公婆,与妯娌小姑   也要好生相处。最后又给她撑腰道:“只管把身子立正了,若牛家哪个敢欺负了你,自有娘家给你撑腰。”杨家从哪个方面看都能完爆牛家,雨霏有这样强大的后盾,只要不犯什么原则性的错误,日子肯定不会过得太憋屈!   雨霏一脸感激地道:“孙女晓得了!”这些话本来应该是大太太嘱咐她的,可大太太此刻早已神游天外,想着几日后太子和雨馨的大婚还有什么物件是没有备妥的,自然没空理会四姑娘。   二太太看在眼里,心中也是暗自冷笑。   这时杏黄带着几个小丫头进来,麻利给众位太太和姑娘们换上几碟新端上来的点心,五太太一直端坐在那里没有怎么说话,这几日她一直精神不好,今日为了见这出嫁的侄女,穿了周周正正的一身出来,就觉得屋子里的空气中似乎有一股异味,让她分外难受。这时也不知是闻了哪种点心的味道,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涌,几乎立刻便要吐了。   她不欲在老太太面前失礼,便用帕子捂住了嘴,硬生生忍了下去。雨晴眼尖,见五太太脸色不好便出声问了一句:“五婶婶你可是不舒服?”   老太太闻言也看了过来,关心地问道:“瞧你这脸色可不大好,要是累了就回去歇着吧!”   五太太欠身道:“谢母亲关心,媳妇没有什么大碍的,只是最近几日恹恹的,老是睡不醒,也不大吃得下饭去,有时候又特别的恶心欲吐!”   老太太心疼责备道:“身子不适就该叫个大夫来瞧瞧,千万别这么耗着,万一耗出个大毛病来可怎么是好!”   五太太道:“这些日子家里事情多,也就没去麻烦大嫂……”   正说着二太太忽然“咦”了一声,急急问道:“五弟妹你的小日子可还准时?莫不是有了?”   老太太便看向了五太太的贴身丫头听香。听香也听出了二太太的言外之意,一时激动万分地道:“我家太太已经快两个月没来小日子了!”   老太太兴奋地一拍炕几:“真真是个傻孩子!要不是老二媳妇提醒,连我也没想到这一节!”一叠声地吩咐杏黄:“快,快叫人拿了老太爷的名刺,请个太医过来瞧瞧!”老太爷一向低调,杨府主子有了小毛病一般就是到京城中的医馆里请个大夫来看,可见老太太对这件事的重视。   杏黄如飞而去,五太太还有些茫然地摸着自己的肚子:“母亲,二嫂!我上次怀着恩哥儿的时候一点都没有吐啊!”所以才没有往这个方向上想是吧?   二太太笑道:“五弟妹,你还是年纪轻不懂得这其中的道理,就算是同一个人,每一胎与每一胎的反应也是完全不一样的!”   五太太这才露出惊喜的神色,这一次要是真能怀上,那就太好了!   他们小两口等这个孩子实在是等得太久了。   一屋子人闹哄哄全都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雨澜上前扶住五太太,先给五太太道喜:“五婶婶这下终于心想事成了!”她也是真心替五太太高兴。雨澜扶着五太太对老太太和大太太道:“老太太和太太且在这里陪着四姐姐,我先把五婶婶送回及春轩歇着!太医来了就直接到及春轩给五婶婶把脉,到时候一定第一时间禀告老太太,这样可好?”   今天毕竟是雨霏回门的日子,大家一窝蜂全去了及春轩自然不合适。   老太太对雨澜自然是放心的,便道:“你去吧,路上小心着些。”   雨澜扶着五太太回到及春轩,五太太换了衣服,炕上躺好了。太医不会这么快就来,一时不知道结果,五太太倒有些患得患失起来。拉着雨澜的手道:“会不会是白欢喜了一场?”   雨澜笑着安慰她:“五婶婶放心吧。这么久了,怎也该有了!”   正说着,五老爷也从前头回来了。自有婆子到前院去向他禀告。五老爷一听差点喜疯了,饭也顾不得吃便告罪回了及春轩。   太医院的医正见了老太爷的名刺不敢怠慢,立刻派了一位精于妇科的太医跟着来到了杨府,进了及春轩雨澜等人避进里屋,那太医给五太太把了脉,沉思片刻,便摸着山羊胡子道:“恭喜恭喜,确是喜脉无疑!已有一月有余了!”   五老爷高兴得不得了,请太医开了保胎的方子,又封了厚厚的红包把太医送走,回道正房五太太已笑得合不拢嘴。五老爷走上前,抓住五太太的手,深情地道:“又要辛苦太太了!”   五太太紧紧抓住了丈夫的手,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五房一直没有孩子,五老爷又一直不肯纳妾,不知道的还以为五太太嫉妒成性。好在老太太通情达理,虽然婆婆不说什么,但五太太还是一直承受着极大的压力,如今终于是一切都好起来了。   消息很快传到松鹤堂,老太太也是高兴万分,雨霏虽然颇不以为然,却也表现出一幅十分高兴的样子。毕竟她虽然嫁出去了,还要靠着娘家的人撑腰,自然不能把娘家给得罪了。   用过了饭,雨霏又到秋香阁去瞧冯姨娘,冯姨娘自有一肚子的话要和亲生女儿说,雨霏听了几句不耐烦起来,便出了秋香阁。回门是不能在娘家过夜的,雨霏觉得呆在这个府里也实在没什么意思,她长大这么大,也并没有和谁的关系特别好。于是便辞了老太太和大太太,说好了改日再来看五太太,跟着牛征回去。   五太太有孕,及春轩上下喜气洋洋,老太太发下话,及春轩一切的供应都按照最好的来。大太太虽然并不怎么痛快,可她忙着雨馨的婚事,也无暇理会五太太。很快谢家就知道了消息。耿太太便派了一个媳妇子先过来问安。   那媳妇子回去,过了一天耿太太便带着大包小包的药材来见五太太。和耿太太一块儿来的,还有她的儿子谢之远。却是以五老爷的名义,说是要见见这个小表弟。   母子两人到了杨府,先来拜见了老太太,在松鹤堂盘桓了片晌,这才到了及春轩。雨澜一早便被五太太请来了及春轩,五太太也没告诉她谢之远要过来,只是拉着她讲些闲话,耿太太带着儿子到的时候雨澜正在五太太的榻前捧着一卷经书为她读经。   小丫鬟挑帘子进来禀告:“耿太太和谢公子来了!”雨澜一听就楞了,五太太只是看着她笑,那笑容中颇有几分暧昧。雨澜立刻明白过来:这是五太太给自己找个机会偷偷瞧一眼未来的姑爷呢!五太太用心是好的,可雨澜却有点措手不及。   晓月晓玉都不笨,拉起雨澜就躲到了屏风后面。就听见外头一阵喧闹,先是耿太太温和的声音响了起来。紧接着一个清亮的声线响了起来:“之远见过堂姐!”   晓月和晓玉全都好奇地悄悄探出头去,只看见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长身而立,肤色微黑,虎头虎脑,看起来极为精神。   谢之远早就从母亲那里知道了此来的意义,自打母亲给他说这门亲事开始,他便一直盼着与雨澜成亲的日子。当日在及春轩中见过雨澜一面后,他便对这个姑娘念念不忘。此刻他的一双眼睛偷偷瞧向屏风,只恨不得将那屏风看出两个窟窿才好。他知道屏风后面躲着他未来的妻子。   或许她也正在好奇地审视着自己。   谢之远却是猜错了!此刻的雨澜正将身子贴在屏风上头,并未向外偷瞧。对她而言,看与不看,又有什么分别呢! ☆、84 萧妃挑唆太子受辱   雨澜倚在屏风后面听着耿太太先是恭喜五太太怀孕,又彼此聊了一会儿养儿经,都是人精子,她自也知道屏风后头有人,说不了几句话题就扯到了雨澜和谢之远的婚事上头。先是把雨澜里里外外夸了个遍,又说起自己儿子的好。   雨澜心里一阵茫然,两个大丫鬟却支楞着耳朵听得兴致盎然。雨澜看着不由有些好笑,皇帝不太监急,自己尚未有什么表现呢,她们倒是上心。总这么听着也不是个事儿,雨澜给两个丫鬟使了一个眼色,伸手指了指里间,拉着两个意犹未尽的丫头进了里间。   屋里耿太太和五太太对视一眼,露出一个心领神会地神色,耿太太便和五太太商量道:“我家老爷已使人请好了大媒,不日便上门提亲。媒人是我家老爷的上峰大理寺卿孟大人,只是……”耿太太顿了顿,有些担心地道:“怕委屈了七姑娘,莫要日后姑娘怨我慢怠了她,你是看着她长大的,也帮婶子拿个主意!”说罢目光炯炯地看着五太太。大理寺卿官位从三品,又是外廷小九卿之一,给普通官宦人家的女儿当保山,就是嫡女也足够了。   可耿太太却听说了,杨府几位姑娘里头,八姑娘是皇上指婚,无需媒人上门,再撇开四姑娘不算,大姑娘、二姑娘的大媒,不是阁老便是公侯,虽说是嫡庶有别,耿太太还是担心雨澜表面不说,心里暗暗怨恨。   五太太笑道:“婶子无须担心这个,我家澜姐儿最是知书明礼,从不计较这些个虚套子,婶子您只要按照礼数来,是错不了的!日后婶子对她宽厚一点,比什么都强!”耿太太松了一口气,她就怕这相府的小姐从小锦衣玉食惯了,别到了谢家这个也挑那个也嫌,到时候她是娶了媳妇过去还是娶了个祖宗过去?   耿太太见过雨澜几次,觉得她大气温婉,五太太又对她赞不绝口,耿太太对于这个侄女还是有所了解的,虽然处处谦退温和,骨子里却颇为骄傲,能得她的赞誉绝对不是一般人。如今听五太太这样一说,更是放下了一件心事。   这么想着就愈加满意了,耿太太看着自己的儿子,也长成大小伙子了,不由道:“若不是看着大太太忙得脚不沾地,也不知何时能腾出空来张罗远儿和七姑娘的婚事?”   五太太洒然一笑道:“婶子,看把你心急的,生怕澜姐儿跑了不成!依我看,等大太太忙完了八姑娘的婚事,您只管使人说媒便是,都是说定了的事情,再也没有不成的!”   耿氏喝了口茶,脸上笑意弥漫,开口道:“说得正是呢!真想立刻就把七姑娘娶了回去,远儿屋里有了人,日子过起来,我也就可以放心了。我也可把管家理事的事情早点给了她,自己享享清福了!”   谢之远也跟着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容有些腼腆。   直到五太太送走了耿太太和谢之远,雨澜和两个大丫鬟才从里间款款走出。   五太太见雨澜有点心不在焉,全当她是见了未来夫君的羞赧和出神,还打趣了她几句。   雨澜虽然心里五味杂陈,脸上却还是淡淡含着笑,与五太太又说了一会子话,才带着晓月和晓玉离开了及春轩。   一路上,两个大丫鬟叽叽喳喳说个没完。   晓月心直口快道:“那谢公子生得虽然不如晋王爷和表少爷,倒也是一表人才。”   晓玉看了雨澜一眼道:“看其行为举止便知是极有家教的,姑娘是个有福的!”   雨澜却没头没脑地道:“人生岂能事事顺遂,且一切由它去吧!”两个大丫鬟只听得一头雾水,对望了一眼,谁也没听懂雨澜话里意思。人家的姑娘听见议论自己的亲事,总要红着脸娇羞一下下的,可咱这位姑娘,说她高兴吧,好像没有,说她不高兴吧,好像也没有,这反应也太奇怪了吧……   紫禁城,正统皇帝在文华殿见完了几位内阁大臣,回到乾清宫又心不在焉地看了一会儿折子,忙了一天人也乏了。这日在乾清宫值上的是内廷的二号人物东厂提督王英,他连忙亲自捧了沏好的毛尖上来,八分烫刚好就是皇上最喜欢的火候。“皇上,看了这么多折子,您也累了,先喝杯茶吧!”说着就吩咐小太监将早就准备好的点心端了上来。   紫禁城里的太监没有一万也有八千,能在这许多阉人中混到司礼监的二号人物,并且手握东厂大权,这王英也不是个简单人物。他的后台便是承乾宫的萧皇贵妃。   正统皇帝这个龙位得来的蹊跷,刚开始的时候谁都没成想这位爷能当上皇帝,年纪小的时候,因为资质一般,太宗皇帝对他的要求也就没有那么严格,所以他骤然得了大位,无论学识能力都十分欠佳,好在有太后力挺,又有杨培实重臣支持,这才坐稳了皇位。直到今天,他这皇帝也是当得马马虎虎,好在大楚立国尚不足一甲子,太祖太宗留下了不少文武人才,官场虽然**却还没败坏到亡国的地步,内阁里又有杨培实这样老成谋国的老臣,他这皇位坐得也算稳当。   他也知道自己的威严和权力比起太祖太宗那是差得远,可是内阁那群老头子都是年纪胡子一大把,有几个还做过他的老师,一个个每天板着脸孔,张口圣人闭口先皇,他为人最是懦弱,虽然很想把权力把在自己手中,可他要能力没能力,要魄力没魄力,竟然是狗咬乌龟无从下手。   他也想到过要学前朝那样,培养内廷来牵制外廷,谁知道却没有那识人之明,亲手提拔了一个司礼监的掌印太监张冲,给了他批红之权,本想让他牵制外廷权力,谁知这家伙除了挑唆着皇上整日吃喝玩乐,权力却是一点没能抢得回来。这个王英倒是一个懂得抓权的,又懂得投其所好,进献给他的仙丹美女童男都甚合他意,在他身边慢慢得用了起来,他便慢慢疏远了张冲,准备好好栽培王英。   不想太后知道了,又将他叫去慈宁宫,将历朝历代太监祸国乱政的事情好好跟他说了一遍,正统皇帝听过之后毛骨悚然,便又犹豫了起来。   这位皇帝就是这么一个缺乏主见,容易受人影响的人。   王英叫太监上了御膳房刚刚做好的十六色点心,正统皇帝吃了几块点心。问道:“今日还有什么重要的折子吗?”   王英这才从怀里掏出一份折子,恭恭敬敬双手递上前去:“这是礼部上奏太子大婚的折子。”太子大婚不是小事,礼部不敢专擅,自然要事事请示皇帝。   正统皇帝接过这份折子。之前也看过几个类似的折子,大多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事情,大楚立朝六十年,太宗时各项礼仪制度便已粗定,又经过杨培实的增补完善,已非常完善,按照既定的步骤进行便是,正统皇帝工作了几个小时也觉得累了。便吩咐王英道:“你来念!”   王英答应一声,跪在地上念了起来。念着念着,王英品出这折子不对劲儿了,简而言之,这是一份向皇上要钱的折子。   太子大婚,按制应该由朝廷出钱,所以礼部这个折子上得也是有道理的。可皇帝听了礼部索取银两的数量,脸色立刻就有些不好看了。   ——八十万两!   前些日子正统皇帝想在大内动工造个园子,工部核算需耗银一百万两,却被杨培实带着几个内阁大臣硬是劝得打消了念头,朝廷每年的收入尚不足千万两白银,且国家尚未统一,每一年的军费支出就占了三分之二,皇帝拿出一百万银子来,国库立刻就要立刻空了一半。   如今太子大婚竟然跟他要八十万两银子?!将杨家八姑娘指婚给太子是太后的意思,正统皇帝原本就不怎么愿意,太子本来就是除了他之外朝廷理所当然的二把手,杨培实论资历论威望又牢牢掌控了内阁,他又想起萧皇贵妃的话:太子和杨家结了亲,将置皇上于何地?   这强强联合的确是让人生出许多疑虑,好在太子虽然即将成了杨培实的孙女婿,杨培实却并无向他靠拢的意思。太后又一力支持这门亲事,正统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正统皇帝便问:“杨先生可有拟票?”   王英翻了翻那折子,抬起头来看了皇上一眼,赶紧低头道:“元辅的票拟是:照准!”王英貌似不经意地说了一句:“八十万银子就这么被元辅‘照准’去了,太子就照准!皇上您想修个园子就推三阻四……”   正统皇帝本就心中不悦,这时只觉怒气上涌,腾地站了起来。屋子里伺候着的一群大小太监忽地一声全都跪了下去,拼命低下头,恨不得缩到地缝里去。王英慌得以头触地:“奴才胡言乱语,有污圣听,请皇上责罚!”   皇上脸色铁青地看了他一会儿,淡淡地道:“起来吧!不干你的事!”王英这才小心翼翼地爬起来,扶着正统重新坐下,又小心翼翼地问:“皇上,这折子……”   皇上不耐地挥挥手:“你替朕来批,八十万两过于靡费,就打个对折,叫户部拨出四十万两太仓银吧!”   王英答应一声:“是!”他低着头,正统并没有看见他脸上一闪而过的喜色。他心想,有自己和萧皇贵妃这样挑拨着,倒要看看太子还能在这个位子上坐多久!   内阁值房位于太和、保和、中和三大殿南边,两个月前刚刚进入内阁的丁阁老捧着皇上批回来的奏折来找杨培实:“元辅,您快来看看,皇上把太子大婚的费用砍掉了一半,如今只剩下四十万两,这么点钱如何能够?你看,我们是不是马上递牌子求见皇上?”这位丁阁老便是二太太的亲家,二姑娘的公爹,如今终于进了内阁,靠得当然不是和杨培实的裙带关系,而是本身他便能力出众,进入内阁也是众望所归。   他在内阁分管着礼部,太子大婚的费用,就是他带着礼部大小官员,会同了内务府等几个衙门熬了几个通宵共同议定的。太子大婚和皇上修个园子又不同,园子可修可不修,太子婚却必须得结,有些钱可花可不花,有些钱却非花不可,连当朝储君大婚都抠抠搜搜的,那岂不是整个朝廷都跟着丢脸,皇家脸上也不会好看。所以杨培实才在礼部的奏折上拟了个“照准!”   皇上当年大婚的时候花得可不只这么点钱!   可如今……杨培实又怎么会不明白皇上的心意。如果现在自己就带着几个阁老去找皇上理论,那岂不是有逼宫的嫌疑了?   哎,这门亲事结得,真是各种难受!   杨培实揉了揉酸痛的老腰,疲惫道:“盖上内阁的大印,发到礼科去遵照执行吧!”   “元辅!”丁阁老叫了一声,他能理解杨培实此刻的尴尬。“可是这么点银子如何够用?户部又不是拿不出八十万两银子!”   杨培实道:“所以你赶紧去把礼部和内务府的人都叫来,大家议一议这四十万两应该怎么样个花法?虽然只有这么点银子,可也不能把太子的大婚办得太潦草!”   毓庆宫里,太子的贴身太监刚战战兢兢地把大婚费用减半这个消息告诉太子。叶敏舒脸色铁青,心里一片冰凉。连婚都结不起的太子,自己大概是大楚王朝空前绝后的一个吧? ☆、85 发嫁妆蜀汉求和亲   皇上对太子的心情很复杂,既想好好培养这个接班人,又怕太子势力膨胀太快,影响到自己的安全。所以他对太子是又打又拉,打一棒子给一个甜枣,时常是今天叫到乾清宫训斥一顿,明天又颁下一些赏赐给他。   只不过,皇上自认为御下有道,看在混迹朝廷多年的一帮老油子眼睛里,却有显得手段生硬,用意太过明显。太子的应对也堪称拙劣,从不敢过多参与朝政,又不敢过深地结交大臣,太子当了这么多年,太子党却是仨猫俩狗不成规模,这下皇上是放心了,可他在朝中的影响力却也一直微乎其微。   反观萧皇贵妃,这么多年的悉心经营,在内压服了皇后的势力,在外顶住了内阁的压力,硬是把皇宫变成了承乾宫的自留地。就连皇上身边也被安插了王英这样的人手。皇帝对萧家也不是没有忌惮之心,萧皇贵妃却可以做到这一点。   孰高孰低,一目了然!   这些前朝之事杨家诸女眷当然全不知晓。老太爷也不会回家说与她们。太子受了这样大的委屈,本来可以去求太后出面,可太后如今病入膏肓,每日昏昏沉沉,泰半时间神志不清。内阁又不肯出面,就这么着,太子竟也是一筹莫展。   时间既短,又不能出一丁点的纰漏,大太太为了准备八姑娘的婚事,忙得整整瘦了一圈,不过神情却极为亢奋。三月十七这一天,按制,太子妃应将妆奁送至毓庆宫中。   一大早,杨府便忙碌起来,正院里仆妇奔走,鸡飞狗跳,大太太昨日便将雨馨一百二十八抬的嫁妆打理好了。整整齐齐码放在怡宁居的院子里。一百二十八抬嫁妆已经是顶了天的数目了,当年皇上大婚,皇后的嫁妆也才一百二十八抬,太子妃当然不能越过皇后去,可少于这个数目,岂不又叫天下人小瞧了?太子娶亲,涉及的可是皇家的脸面。   二百五十六个清秀仆童整整齐齐地站成两排,光是找这些抬嫁妆的仆童,就花费了大太太无数心血。吉时已到,鞭炮齐鸣,五老爷带头,承祖、承业、承宗三兄弟跟随,后头送嫁妆的队伍浩浩荡荡开拔,直奔毓庆宫。   第一抬嫁妆是皇上赐下,由内务府御制的八尾凤钗,代表着太子妃的无上荣耀;第二抬太后赐下的玉如意、金步摇,象征着太子与太子妃万事顺意,接下来的几抬是皇后以及后宫各主位的赏赐,这一百二十八抬嫁妆俱都是满满的,大太太恨不得把整个杨家掏空了,全给了雨馨。   大太太光是给八姑娘的陪嫁银子就有五万两,其余田产、庄子无数。最后连老太爷也都亲自过问了,最后只给出一个最高指示:低调。要不然大太太会把嫁妆置办的更加华美。   大姑娘、二姑娘、四姑娘几个出嫁的女儿全都一个不拉地回来了,众星拱月一般围着雨馨,一派喜气洋洋。过了明日雨馨就是太子妃,那时她便是君,众姐妹便是臣,自是怎样巴结都不为过。   二姑娘出嫁的时间不长,可如今也有了两个月的身孕,本来前三个月胎位未稳,应当呆在家中好好养胎才是,可她还是回了娘家。二太太得知女儿有孕自是高兴万分,派了贴身的大丫头不错眼睛地盯着二姑娘,生怕她出一点事。   正房小花厅里,今日高踞上首的还有银月公主。她也是一大早就到了外祖母家。众人都是大家小姐,自不好如同村野仆妇一般到院子里去围观雨馨的嫁妆。便打开的窗子向外瞧去,这个位置刚好看见一抬抬嫁妆从窗前经过,屋子里笼着炭盆、盘着地龙,三月的风还是一阵紧似一阵吹过来,众姐妹却忘了寒冷,叽叽喳喳地议论起来。明日便是雨馨的正日子,便是雨霞也不敢挑这样的时间与雨馨作对,众姐妹一时倒显得其乐融融一派河蟹。   大姑娘和二姑娘见雨馨的嫁妆全都纷纷打趣,“八妹妹真是好福气!”“我当日出嫁的时候母亲可没舍得给我置办这么多的好东西!”“八妹妹是太子妃,这嫁妆怎么是你我能比的?”四姑娘五姑娘则是盯着一抬抬被抬走的嫁妆,眼中闪过羡慕的光。   雨馨只是淡淡而笑,脸上并不见多少得意欢欣。直到见了五姑娘脸上的神情,她的面色才好看了一点儿。   正看着,雨澜掀帘而入,口中说道:“我来晚了!”原来今日一早小王爷叶敏昭便派了贴身小太监来给雨澜请安。自打上次叶敏昭在庙会上遇刺,皇上和慧妃就将他牢牢看护了起来。小王爷再想出宫那是休想。他惦记外头的雨澜、便每隔五日派出贴身小太监之一来给雨澜请安,也是想瞧瞧雨澜在杨府过得如何,这么些日子以来一直风雨无阻。   今日来的是小太监韩世,雨澜详细问了小王爷的情况,才将韩世送走,急匆匆到正院拜见众位姐妹。银月走过来拉着她的手笑道:“澜丫头又有什么好事瞒着我们?”   一时众人的目光全都落在了她的身上。雨澜大大方方地和众位姐妹见礼,笑着说:“我哪里有什么好事了?今日八妹妹才是主角,我可不想做那喧宾夺主的眼皮子浅的!”   银月笑道:“我怎么听说你与谢家的婚事已经差不多要定下了,等我们吃过了八妹妹的喜宴,接下来就要轮到你了!”   雨澜连忙低头装作娇羞道:“表姐你取笑我!”众人不论真假,一时都笑了起来。银月拉着雨澜坐在身边,雨晴也凑上来和她说话:“七姐姐,你没有看到八姐姐的嫁妆,真的是太叫人羡慕了!”   雨澜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我当然是瞧见的了,羡慕得眼都红了呢!二婶是个厚道人儿,待九妹妹哪日嫁了,二婶自然也会给你准备丰厚的嫁妆!”   九姑娘也已经十几岁了,闻言一阵娇羞:“七姐姐你怎么笑话人家!”   众人玩笑一阵,一百二十八抬嫁妆终于出了杨府,想来一路上必也是风光无限的,可惜众姐妹谁也看不到了。   二姑娘第一个站起来告罪一声道:“八妹妹,我也有些乏了,嫁妆也看完了,这就去母亲那里瞧瞧!”   雨馨点点头道:“二姐姐你快去吧!都是自家姐妹,哪个又会挑你的礼。你是双身子的人,正该好好歇着,千万不要动了胎气才好!”听雨馨话说得这样得体,雨嘉不由有点发愣,这个八妹妹几日不见,倒是长进了。   雨嘉和各位姐妹打过招呼之后便去了二房,二太太自然还有好多话要叮嘱她。她这一走,雨沐也道:“我去瞧瞧母亲,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她与八姑娘一母同胞,和亲生妹妹自然不必那么客套,妹妹嫁得好,她也与有荣焉。   大姐姐二姐姐这一走,银月便提议道:“呆在这里也是气闷,不如我们去园子里走走!”大太太是肯定要留饭的,可如今时辰尚早,也的确枯坐无聊雨馨无所谓道:“也好!后头园子里的梅花开得正好,我们不妨去瞧瞧。”于是丫头们忙着服侍众位小姐穿上袄子大氅,一群人出了小花厅,说笑着向园子里走去。   雨馨在前头带路,银月则拉着雨澜走在后头。银月咬着耳朵问她:“你可见过谢家那位公子?”   雨澜点了点头:“两年之前见过一面。”   “长得可好看?”   雨澜戳了她一指头道:“表姐你怎地总是取笑我?怎么不去挑惹八妹妹?”   银月无所谓笑笑道:“我瞧着她像是并不怎么高兴。她将来可是太子妃,我现在可不敢得罪她了!”雨澜知她说笑,却也吃了一惊,银月能在波诡云谲的后宫之中脱颖而出绝对不是偶然,光是这份眼力就叫人叹服!雨澜却不能把真相告诉她,只好找些别的话题将谈话岔开!   说笑着已经进了那小园子,远远便扑来一阵香气,沁人心脾。满园的梅花开得正盛,红色、黄色、白色,因为早春颜色单调枯燥,也就越发显得梅花鲜艳美丽。银月笑道:“真真是个好地方!妹妹们怎不早些带我过来瞧瞧!”   众人却都看过多次了,雨霞道:“表姐莫要哄我们了!皇宫内苑什么好东西没有,又怎会缺了这几株梅花?”   银月道:“大内虽好,奈何匠气太足,又怎比得上这片梅林充满野趣!”   一时众人自去赏梅,雨澜听她刚才的话里似乎夹杂着别的意思,便拉着银月的胳膊,见其他几个姐妹离得远了,才悄悄问道:“我瞧着表姐似乎有什么心事?”   银月叹了一口气道;“妹妹倒是机灵!”   雨澜吃了一惊:“表姐是皇上亲封的公主,还有什么事是表姐解决不了的?”   银月苦笑道:“便是皇上也不是事事顺意,又何况是我呢!我虽贵为公主,可许多事情却身不由己!”顿了顿,银月忽然道:“你在内宅,前朝的事情你不知晓。前几日蜀汉派来使者,除了带来上供的岁币,还带来了蜀汉国主和亲的国书,说是太子刘章年过二十,尚未纳妃,欲为太子求娶我朝公主为妃!他日太子登基为国主,公主便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大楚与蜀汉世代交好,永为兄弟之盟。皇上本嘱意永安公主,可萧皇贵妃舍不得女儿,便推了我出来,皇上已经动了心思!”   “什么?”雨澜大吃了一惊。蜀汉是大楚的国中之国,巴蜀之地十万大山易守难攻,大楚又与北方游牧民族多年征战,一直没有腾出手来对付蜀汉,所以这个割据政权便一直逍遥至今,成了国中之国。也成了大楚的心腹之患。   只不过稍微有点儿见识的人便知道,大楚占据了中原腹地,疆域广大,士兵训练有素,可说是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蜀汉苟延残喘至今已经很有些运气成分在内了,早晚有一天大军顺江直下,蜀汉国破之日已不会太远。   在这种情况下将银月嫁过去,名义上也是太子妃,可这不是把她推进了火坑里吗?   “这怎么能行?既然没有合适人选,皇上为什么不干脆拒绝了这件事!”这摆明就是把银月当成了政治牺牲品。   银月怅然道:“今冬气候太冷,北方大雪不断,草原上突兀人的牛羊冻死无数,眼见着春天就要来了,突兀人又要闹饥荒……”不用往下说雨澜也明白了,突兀人没有吃的,只能发动大军到大楚来枪粮抢人,用不了多久就又是一场大仗好大,在此情形下,大楚没有公主也要弄出一个公主来塞给蜀汉,免得腹背受敌。   银月也真是倒霉,突兀人并不是年年都要大规模犯边!可偏偏今年被她赶上了。也许蜀汉就是得到了这个消息,才十分笃定地派人来求娶公主!   银月自嘲一笑道:“这些事情又岂是你我能说了算的。母妃昨日已经进宫去求了皇后,请皇后在皇上面前为我说情。可惜,太后她老人家病重……”一顿又道:“听说蜀汉太子刘章文武双全,乃是巴蜀第一美男子,蜀汉立国已有百年,时间上比大楚还要长,也不见得说被灭就被灭了,说不定这一次是我赚到了呢?” ☆、86 雨馨大婚将入东宫   第二日,皇太子叶敏舒一早黄袍补服,先到皇太后的慈宁宫拜见太后。许是回光返照,太后一大早竟就清醒了过来,吩咐随侍左右的大宫女帮她梳洗已毕,又坚持着穿上了全套朝服,头上戴了九尾凤钗。   叶敏舒按规制行了三跪九叩大礼,太后将他唤至身旁,拉过他的手,看着长身而立的叶敏舒,心中一阵阵的高兴。“好!好!好!你长大了,终于成亲了!皇祖母总算盼到了这一天。哀家也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就是馨儿脾气倔强,是个不会转弯的孩子,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便看在老婆子的面子上,担待着她一点罢……”   叶敏舒握着皇太后的手,只觉那双手瘦骨嶙峋,竟瘦得一点肉都没有了。抬起头来,太后脸上满是不健康的潮红,太子心中不由一阵酸涩:“孙儿谨遵皇祖母教诲!就算太子妃他日有什么不是的地方,孙儿也定当包容于她!”   闻听此言太后大感欣慰:“你们小两口好好相处,早些诞下龙裔,我便是死了也能闭得上这双老眼了!日后到了九泉之下下,见了先皇,也再没什么放不下的!”说到这里太后一阵咳嗽,太后为了和孙子说几句体己话,刚才已将服侍的人打发得远远的,便自己用帕子捂了嘴,取下来时那帕子上竟然沾染了点点殷红,她不动声色地悄悄收起帕子。   叶敏舒见太后病骨支离,一派日暮西山的情境,不由眼眶一湿,掉下泪来。“皇祖母,您千万不要说这种话,您的寿数还长着呢!您不是说过,等孙儿的孩子出世了,就抱到您的膝下养着,孙儿一直等着这一天呢!”叶敏舒倒也没有演戏,从小皇太后对他另眼相看,硬是把扶上了太子之位。虽然他资质不及叶敏瑜,聪明不及叶敏昭,太后却从未动过废太子的念想,这个世界上,可以说,对他恩情最重的人,不是皇上皇后,而是太后。   皇后懦弱无用,万一太后一去,他在宫中可就失去了最大的靠山!   皇太后虚弱地笑笑道:“你这孩子,今日是你大喜的日子,怎么竟就哭了!快擦擦眼泪!到乾清宫和坤宁宫去拜过皇上皇后,莫要误了吉时!”叶敏舒想想也是,今天这日子哭可有些不吉利。   叶敏舒道:“那孙儿先去叩见父皇!”拜别了皇太后,来至乾清宫,正统皇帝已用过早膳,在王英的服侍下升了宝座。   看着面前恭恭敬敬行礼的太子,正统心情十分复杂,既欣慰他长大成人,又担心他成了亲之后,更有堂皇的理由参与政事。毕竟皇子成亲正是成人的标志。一时又想自己裁剪了大婚的用度,有些委屈了这个儿子。   有心敲打他几句,却又寻不到合适的话说,正统干脆说了几句场面话,叫他夫妻和睦,垂范天下,早日诞育皇嗣,绵延帝统云云。然后便打发他去了坤宁宫。   此时的杨家下人进进出出,也是一派繁忙,大太太不到四更天便早早起床,嫁入皇家的仪式与普通官宦人家的婚礼自是不同的,她不得不打醒十二分精神,若是出了一点点纰漏,打得就不仅仅是杨家的脸,还有皇室的脸面。   雨馨也是不到四更天便起来了。绿枝见她起得太早,劝她道:“姑娘,今日仪式繁复,可有的折腾呢,您还是再多睡一会儿罢!”昨日临睡前,大太太拉着她的手和她说了一晚上的体己话。母亲具体说了什么,雨馨其实一句也没听进去,整个晚上,她的心里一直想着叶敏瑜。这样一番折腾又怎能又好睡,翻身爬了起来道:“天也亮了,还有什么好睡的!”   绿枝绿蕊知道她的主意正,劝也没用,只好服侍着她起身穿衣,绿枝看到雨馨眼下一片乌青,不由着急道:“姑娘你的眼睛,这可如何是好?”雨馨叫绿蕊拿铜镜来一照,并不在意道:“就这样吧,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太子若是看了这个就不迎娶她那才最好呢!   绿枝急得不了:“我的好姑娘啊,今天有多少双眼睛看着您呢,况且一会儿您还要面圣呢?”   绿蕊已经跑去报告大太太了。大太太急急来到雨馨的房内,见此情形也不由着急。转身就把她的丫鬟们训斥了一顿:“馨儿今天的日子何等重要,你们是怎么服侍的?”   四个大丫鬟,绿枝、绿蕊,还有两个是老太太赏的。老太太担心孙女压不住东宫的场子,特意挑拣了两个稳重能干的,作为雨馨的陪嫁。丫鬟们跪了一地,雨馨不耐道:“娘,您也不看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还教训我的人!再说我自己睡不好与她们何干?”   大太太不好驳了女儿的面子,只好将丫鬟们叫了起来:“到了东宫再敢不精心伺候,再与你等一起算账!”   说着吴妈妈已叫人拿了煮好的鸡蛋,在雨馨的眼袋上滚动,又用热水拧过的毛巾给她揩拭,雨馨毕竟年轻,很快眼睛上便看不出什么了,再用粉遮一遮便也没事了。大太太松了口气,这才又出去忙别的。   大丫鬟们这才上前来,七手八脚扶着雨馨下了床,简单地梳头洗脸,一会儿还会有专门的全福太太来给雨馨梳头开脸。   正忙活着,雨澜带着两个大丫鬟也来了。她是整个杨府里头最了解内情的人,真怕临了临了的雨馨再整出点什么幺蛾子来害人害己。因此不过五更就爬了起来,匆匆梳洗,吃了两口点心就奔着正院而来。   进了雨馨的房间,看见她全须全尾的,雨澜总算放下心事来。“七姐姐来了!”雨馨有些无精打采地招呼了一句,绿枝搬过一张椅子叫雨澜坐了,又拉着几个丫鬟出了屋子,她知道姐妹俩还有些私房话要说。   雨澜看着雨馨平静的一张脸,竟然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半天才憋出一句:“恭喜你了,八妹妹!”   雨馨走过来,一下子抢过她的茶碗来喝了一口。雨澜这才反应过来:“你今日不能饮水!”   雨馨将茶碗放在旁边的桌子上,冷哼道:“我便喝了又能怎样?七姐姐,你最清楚我的心,我根本就不想当这个太子妃,如果不是害怕连累杨家,我早就……”   雨澜站起来一把捂住雨馨的嘴:“我的好妹妹,咱现实一点行吗?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天下间的男人都一样,你何必为了一个赵王要死要活的?太子成婚之后便要轮到他了,连日子都定下了!可知他心中未必就真的有你!”   雨馨像是一只愤怒的狮子,忽然低吼道:“你胡说!他,他断然不是这样的人!”   雨澜摇头叹息,不由想起一句前世经典的歌词:“人最怕就是动了情!”雨馨这么大的小女孩正是充满幻想的年龄,她又是那种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子……雨澜叹了一口气,这样的劝告她说了没有一百遍也有八十遍了,可雨馨就是听不进去。现在再劝怕也无用了。她现在担心的是雨馨这个样子嫁入东宫,又如何能对着太子相夫教子。   这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啊?想想雨澜都替她心疼。   “日后你可有什么打算?”   雨馨也知道雨澜是为了她好,这时的语气也就和软了下来,她眼中充满了惆怅:“走一步看一步吧!”   雨澜想了想道:“好妹妹,姐姐没有什么好说的,只送你四个字:冷静、克制!遇到事情一定要三思而后行,不管怎样,千万要首先保护好你自己,明白吗?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太子毕竟不是普通人!他既是夫,又是君,你一定要小心谨慎才是!”   雨馨点了点头。雨澜又道:“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多和绿枝她们商量,祖母给你的那两个都是稳重的,你可千万不要冲动。日后,我会经常去看你的!”   事到如今,她能做的也就是白嘱咐几句,至于雨馨到底能不能照做,她是完全没有信心。说着话,大太太已经领着一位通身气派的太太进了房。这就是雨馨的全福太太了。   太子妃的全福太太与雨霏自又不同,大太太这一回请的是韩国公夫人。说起来,这位太太雨澜和雨馨都是见过的,她便是二太太的娘家嫂子。韩国公一门煊赫,当年被太祖皇帝封为“首席公卿”,虽然太宗正统两朝家世稍稍没落,被靖海侯萧家压了过去,但是在朝中的威望还是一时无两。是大太太能够想到的最佳人选。大太太为了女儿,连和二太太的龃龉都不顾了,韩国公夫人听说能为太子妃梳头,也大感荣耀,没怎么推辞便一口答应下来。   姐妹两人连忙起来见礼。韩国公夫人笑眯眯的,先是把雨馨从头到脚夸奖了一番,顺带着把雨澜也夸了一番,大太太在一旁听得心花怒放。这才开始给雨馨梳头开脸。   雨馨本就天生丽质,年龄渐大人也渐渐长开,便是在众姐妹中间也是极出挑的。如今穿上大红色的喜服,又将脸上的绒毛绞净,越发显得五官精致皮肤光洁有如瓷器。大太太看着女儿梳妆,女儿脸上是淡淡的,大太太却胸口一阵酸涩。   韩国公夫人见雨馨情绪不怎么高涨,还道她是年纪幼小,初离了父母,心中紧张,便笑着安慰道:“姑娘大了,总是要出嫁的!姐儿不必太过紧张!我当年嫁入国公府的时候,也是你这般大的年纪。且姐儿这一进了东宫,我们便都成了你的臣子,该当紧张的是我们才是呢!”   人家善意满满,雨馨只好应景地咧嘴笑笑,只是脸上的表情还是十分僵硬。韩国公太太也不在意。见雨馨眼袋仍有些青痕,便细心给她上粉。果然经过她的妙手这一拾掇,雨馨的眼袋便再也看不出来了。   待梳妆已毕,大房的一众姐妹已然全都来了。大家一进来就给雨馨道喜,唯有雨霞虽然也陪着笑脸,但是明眼人一看便知那不是真心的欢喜。这大好的日子,大太太也懒得与她计较。   不大一会儿,二太太也带着二房的姐妹们过来了。五太太因为怀着身子,这样的场合便不适合出席了,提前已与大太太打过了招呼,也没人怨怪于她。又过了一刻钟,老太太也来了。   老太太进了屋,看见雨馨已经梳妆完毕,拉过她的手就是一阵唏嘘:“一转眼,连你也要出嫁了。皇家不比普通人家,你嫁过去要好生侍候太子,不求你能为杨家做些什么,只要你自己平平安安就好!”老太太这一番话也算推心置腹了,雨馨心里一阵感动:“祖母,孙女醒得了!”   这边说着话,前头也是一阵喧闹。有小丫鬟跑进来笑道:“前头迎亲的内务府大人来了!”按照大楚的礼制,太子成婚是不用亲自到妃子娘家亲迎的,这和民间风俗又自不同。   此时内务府总管张成已率领属官二十人,抬了銮仪卫预备红缎围的八抬彩轿亲自前来迎亲。被杨老太爷请进了前院暂侯。延庆郡王正妃亲自充任女官首领,内廷又派出的八名女官担任随侍女官,八名内监将彩轿抬入中堂。   延庆王妃在八名女官的陪伴下含笑步入怡宁居:“吉时已到,请太子妃登轿吧!” ☆、87 洞房夜雨馨守空房   “祖母!母亲!孩儿去了!”雨馨盈盈下拜,雨澜却怎么听怎么觉得她这话里带着一丝悲壮一丝决绝。心里隐隐泛起不好的预感。   雨馨拜罢了亲人,一身礼服大妆,喜娘给她戴上了珍珠和黄金打造的象征着太子妃身份的凤冠!众姐妹眼中一片欣羡之色,雨霞更是恨不得代替雨馨上了花轿才好。只雨澜心中暗暗叹息。   八位女官走上前来,先按规矩给未来的太子妃一丝不苟行礼,喜娘再次上前去给雨馨盖上盖头。八位女官这才小心翼翼地扶着雨馨上了彩轿。   早有小丫头飞跑着前去报信,前头鞭炮立刻响了起来。八名六品服色的内监抬起轿子,灯笼十六、火炬二十前导,太子妃的花轿抬出中堂。最前面有銮仪卫陈列仪仗,随后是内务府总管带着20名属官前导,雨馨陪嫁过去的四名大丫鬟和宫中派出的八名女官随侍彩轿。最后则由锦衣卫指挥使亲率护军护导。   这一番皇家嫁娶的气派,的确不是普通公卿人家能够比拟的。此刻路上行人绝迹,却是早已被锦衣卫清过场了。雨馨坐在轿子里,抬轿的八名内见监显然久经训练,轿子抬得四平八稳没有丝毫颠簸。雨馨却是心中思潮起伏,犹如一团乱麻。   雨澜当日劝她的那句话又在耳边回响:“杨家锦衣玉食供养我们到了这么大,给了我们荣华富贵,尊荣宠爱,也到了我们为杨家做点事情的时候了!”若不是为了整个家族,她又怎么会忍辱负重嫁给太子?   可是事到如今她还是无法对赵王叶敏瑜忘情。如果换一个时空,放到现代,以雨馨和叶敏瑜的性格,两人真的接触一段时间,说不定雨馨对他的感觉也就淡了。可在这盲婚哑嫁的时候,雨馨对叶敏瑜充满了最美好的幻想,又这样被逼迫着嫁给了太子,叶敏瑜几乎成了她精神世界中的唯一信仰。此刻她的心里强烈地思念起这个男子,眼窝一阵酸涩,就要掉下泪来。   与生俱来的骄傲让她硬生生地将眼泪忍了回去。上了轿子她便自己把盖头揭了下来,反正她又不是真的想嫁给太子,这些礼仪她又管那些作甚!雨馨隔着轿帘叫人:“绿枝!绿枝!”   绿枝就随侍在轿子旁边,队伍走得虽然不急,她却出了一身冷汗。一半是紧张的,一半是担心的。姑娘不想嫁入东宫她是知道,她真怕雨馨今日又惹出什么事端来,那时不光她们跟着倒霉,就是杨家也脱不了干系!   “姑娘有什么吩咐,可是口渴了?”按照大楚的礼制和风俗,新娘在到达夫家之前是不能饮水和吃东西的。不过绿枝并不知道,一大早雨馨就抢着喝掉了雨澜满满的一碗普洱茶。   雨馨道:“不是,你走近些!我有事情吩咐你!”   绿枝满脸疑惑地走近彩轿,雨馨低低道:“等会你到了毓庆宫,先去找太子殿下的大嬷嬷,告诉她我今日月信来了,不能侍候殿下!”   “姑娘?”绿枝心里咯噔一下子。雨馨年纪尚小,月信也不过刚刚才来没几个月,好在她身体很好,月信便一直很准时。绿枝是雨馨的贴身大丫头,怎么会不知道雨馨这个月的月信才刚过十来天。怎么会这么快又来了?分明是她不想侍候太子!   太子可是一国储君,这样欺骗太子不就是欺君?欺君那可是杀头的大罪。绿枝立刻就觉得自己的腿都软了。姑娘啊,您和太子对着干有什么好处啊?   这个时候,她只能磕磕巴巴地劝说道:“姑娘,您可千万不能啊!您忘了昨天太太是怎么嘱咐您的吗?”大太太昨晚苦口婆心地劝她,要她把太子拢在自己的屋里,尽快生下嫡长子。   若是雨馨能够先于赵王妃生下儿子,那么孩子便是皇上的嫡长孙,皇上有了嫡长孙,太子有了嫡长子,太子的地位也会愈加稳固,雨馨有了这个孩子,她在东宫的地位也就稳如泰山。这是一举数得的好事!   大太太说得句句在理,可雨馨一句话没听进去。昨日绿枝就在一旁伺候茶点,却把这一番话牢牢记在了心里。这时候就拿出这番话来劝说。   雨馨声音冷了下来道:“我叫你怎么做就怎么做!恁多废话!怎么,我的话都敢不听了?”   绿枝见雨馨发了脾气,不好再劝,只好暂时应下,想着等花轿到了毓庆宫再好生劝劝她。   从杨府到紫禁城的道路并不算远,此刻紫禁城五凤楼正中三门大开,太子妃的彩轿便从中门抬了进去。雨馨坐在轿中并不知道,其他进门的人却都与有荣焉,走这个门是有说法的:此中门为皇帝专用,此外,只有皇帝和太子大婚时,皇后和太子妃的喜轿可以从中门进入。其余只有殿试完毕后,状元、榜眼、探花可以从这个门洞出宫。   走这个门可以说是无上荣宠!   喜轿在宫中又走了片刻,终于来到太子居住的毓庆宫。毓庆宫宫门大开,此时太子妃仪仗撤去,雨馨把盖头重新盖回头上,由女官扶着下了轿。雨馨只听见周围人声鼎沸,“恭喜贺喜“之声不绝于耳。   经过一系列复杂的仪式,雨馨被女官扶着进入毓庆宫里早已布置好的洞房。在龙凤双喜床上坐了下来。   此时太子并未在洞房。太和殿和保和殿张灯结彩,宫内宫外大排宴筵。太子大婚,要在太和殿内接受王公贵族、三品以上文武官员的朝拜,并在此设宴招待这些贵族和官员。这是一项十分重要的仪式,叶敏舒一直喝到微醺,才返回毓庆宫。   下了乘舆,叶敏舒脚步轻松地走进大门,被父皇削减大婚用度的愤懑减轻了不少。他还在回想着刚才在太和殿与诸臣工饮宴的情形,今日众大臣对他这个太子明显巴结多了,他心里也明白,还是托了杨培实的福,首辅的影响力到底有多大,他的父皇已经领教了快十年,而他也很明白他的能量。杨培实肯把孙女嫁给她,至少在别人的眼里,已经是倒向太子的一种表现了,尽管他自己很清楚事实并非如此。   所以许多一直摇摆在他和赵王之间,始终不肯表态的公卿和大臣这次都在向他隐晦示好,叶敏舒觉得这是一个好现象,有了这样强大的岳家,他将来即位的阻力会小很多。他是真心感谢太后为他谋划了这样一份亲事。   毓庆宫的太监首领成奉亲自在宫门迎接,叶敏舒看了他一眼,这位太监首领是皇上亲自安排到毓庆宫来的,他的顶头上司是司礼监掌印太监张冲,皇上本来就有监视太子一举一动的意思在里头,不过成奉收了太子无数银子,早就被叶敏舒拢成了自己人。   张冲办差马马虎虎,一天只顾着讨好皇上和捞银子,直到现在还以为成奉老老实实在为皇上办事。也真是糊涂透顶。皇上用这样的人作内宫首领太监,当然也贤明不到哪里去!太子今日被众位臣工捧得有些飘飘然了,一直在心底深处暗暗想到:“等到他日我做了皇上,一定能成为一名贤明圣君,比父皇好上十倍百倍!若是这一天早日来到,那便好了……”   “太子妃已经被送入洞房!举行合卺仪式的几位一品诰命夫人已经在偏殿候着了!”成奉小意笑着,一边跟着太子的脚步向内走,一边回禀着宫内的事!   “唔!那便快些给孤更衣吧!”举行合卺仪式的几位诰命夫人他是知道的,一位国公夫人,一位侯夫人,一位都督夫人,还有一位大学士夫人,背后的夫家全都是位高权重,太子自然不愿得罪他们。   进了南书房,换下一身衣服,有宫女悄无声息地奉上一碗醒酒汤,其实太子今日并未过多饮酒,在皇上面前他是臣,在大臣面前,他却是君,王公大臣们也不敢真的灌他的酒,何况今日又是他洞房的大喜日子。   不过太子想了想,还是一口气喝了这碗醒酒汤,负责更衣的小宫女把他那一身沉重的三层礼服重新穿好,成奉正想引着他入洞房行合卺宴。一个小太监跑进来跪下禀报:“殿下,大嬷嬷在外头求见!”   这位大嬷嬷姓张,是奶过叶敏舒的,是从小不错眼看着叶敏舒长大的,极得叶敏舒的信任!叶敏舒十二岁被封为太子,大嬷嬷就随他一道来了毓庆宫,管着宫里所有的嬷嬷和宫女。   叶敏舒听说是她求见,本来离开了椅子的屁股又重新坐了回去。大嬷嬷进来先给太子见了礼,看见一屋子的人脸上就露出了难色。成奉等人能在后宫里混到这个地位,哪个不是人精子,便道:“奴才去外头瞧瞧还有什么准备不周的。”又将屋里的所有太监宫女全都撵了出去。   叶敏舒温和道:“嬷嬷有什么事吗?”   大嬷嬷恭谨回答道:“殿下恕罪,事关太子妃,奴婢不敢不谨慎些。”   叶敏舒眉毛一挑,并未插话,而是等着大嬷嬷继续说下去。大嬷嬷神色有些惶恐,还是说道:“刚才太子妃身边陪嫁过来的一位丫鬟找到我,对我说……对我说,太子妃今日来了小日子,实在无法和太子爷圆房!”绿枝进了毓庆宫本想再劝劝雨馨,奈何洞房之内人来人往,她竟找不到机会劝说。左思右想还是打听着找到了管事的大嬷嬷,将这件并不存在的事情报了上去。大嬷嬷不敢怠慢,一见太子回来就立刻报了给他。   洞房花烛夜却不能同房,这种事情该有多晦气!难怪大嬷嬷支支吾吾。叶敏舒听罢了心中自也十分不快。想起早上太后刚刚苦口婆心告诫于他,要善待太子妃,处处忍让,何况此时正是用得到杨家的时候,因此就是再不高兴也没有表现出来。   “我知道了!叫成奉进来吧!”大嬷嬷赶忙行礼退出,成奉带着两个小太监一路小跑着进了书房,前头引着太子进了向毓庆宫正宫的东暖阁走去,在门口停住,这里就是他的新婚洞房。   四位中年诰命夫人已经等在洞房门口了,见了太子过来一起躬身施礼。礼毕后带头的英国公夫人率先开口道:“太子殿下,时辰不早了,请进宫吧!”   叶敏舒满面笑容地点着头,率先步入洞房。   “见过太子殿下!”叶敏舒就见屋里头四个小丫鬟一起跪下来行礼,他摆摆手叫她们起来,看见龙凤双喜床上坐着他的新娘,红衣红裙红花,盖着红盖头看不见长什么样子,只是那小小的腰板挺得笔直。   想起选秀是那个清丽美貌倔强的小姑娘,如同一株带着刺的新鲜玫瑰,叶敏舒心中一热,李阁老夫人递过一杆秤,叶敏淳有些急迫地挑开了新娘的盖头。屋里燃烧着龙凤双喜的红烛,灯光下,雨馨面如桃花,齿如珠贝,小鼻子端正秀丽,嘴唇红润鲜嫩,那一双眼睛更是清亮明澈,晶莹活泼。   当日在体仁殿上当着太后皇上的面他没敢多看,今天他一下子就被雨馨的样貌征服了。也就选择性地忘记了雨霞当日传给他的情报。心想只要她安安生生跟着本太子,本太子也一定会看在太后和元辅的面子上好好待你的。   几位夫人都是察言观色的能手,见叶敏舒看自己的新娘子几乎看呆了,全都暗自抿嘴偷笑。雨馨也在看着太子,拿他和心目中的赵王相比,却是哪哪都不如叶敏瑜,雨馨低下头,眼底闪过一丝悲凉。   几位诰命夫人说着话,合卺宴进行得很是顺利。绿枝等几个丫鬟在一旁服侍着,心里本来一直捏着一把汗,直到这个时候才稍稍放心。雨馨听了雨澜的劝告,一直忍耐着,到了最后交杯饮酒的环节,她实在有些无法忍受了。迟迟不肯与太子交杯同饮。   英国公夫人到底看出了一些端倪,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之色,心想这位姑奶奶嫁给太子还不满意,她到底想找个什么样的郎君?嘴中却打着圆场道:“太子妃殿下年纪小脸皮嫩,再过一段日子,您就该抢着服侍太子爷了!”   叶敏舒本来心中有些不悦,听了这话眉头舒展开来。雨馨心中冷笑,到底还是完成仪式。只是雨馨眼底的厌恶连叶敏舒都感觉到了。   合卺宴罢,大婚礼成。毓庆宫有了新的女主人!几位夫人又说了几句吉祥话,也就告辞出宫!出了东暖阁大家还都交换了一个诧异的眼神,太子妃,好像不大对头……   等着四位夫人一出东暖阁,叶敏舒脸色就沉了下来。他们虽然是夫妻,但也是君臣,雨馨敢用这样的态度对他,让他非常愤怒!   雨馨淡淡扫了他一眼,并不害怕。只要不连累家族,就算是死,她也觉得没有什么!   叶敏舒想起皇太后,勉强压下心中怒气道:“天色晚了,你也好生安置了吧!”   雨馨冷淡地道:“我今天小日子来了,不能伺候太子殿下,请殿下恕罪!”眼光便看向了东暖阁的门。叶敏舒也是天之骄子,虽然平庸昏聩,但是自尊心一样很强,见此情形,冷哼了一声转头便出了东暖阁。   成奉跟在他的身后,一头的冷汗。“太子殿下,您可不能……”洞房之夜太子和太子妃竟然没能圆房,这要是让太后和皇后知道了,谁也吃罪不起呀!“太子妃年纪尚小,不懂礼数,您就多担待着点吧……”   叶敏舒猛地站住了脚步,冷声道:“你若是再敢啰嗦一句,便乱棍打死!”成奉吓得一哆嗦,立刻紧紧把嘴闭上。   叶敏舒心中一阵冷笑,他这毓庆宫中搜罗来的美女可不少。前几日一位苏州官员敬献给他的江南女子,容貌虽不及雨馨,可床上功夫十分了得,他尝过滋味之后竟是回味无穷,便叫成奉前头引着向那女子住着的院子行去!想起美女那滑腻温暖的**,什么皇图霸业就全被叶敏舒抛到脑后了!   大嬷嬷很快得到了消息。她是整个毓庆宫里头最希望太子好的人,连她也觉得太子这样做十分不妥。就算是太子妃小日子来了不能圆房,太子殿下也该陪着她不是吗?要知道这桩婚事可是太后一力促成的,您洞房之夜跑去临幸一个任何名分没有的女子,把太后和杨首辅的脸放在哪了?   太子殿下大了,大嬷嬷也不敢过多劝谏,只好将嬷嬷宫女们全都召集起来,又和成奉通了气,将宫内所有的太监宫女集合到一起,眼里警告他们:今天晚上的事,谁也不许出去说一个字!   雨馨带来的四个丫鬟都在发愁,入宫第一天就和太子殿下闹了意气,更是连房都没圆成,这以后的日子,太子妃还如何在宫中立足?   初更过了,东暖阁中的雨馨却一点睡意都没有。她披上衣服慢慢踱出那个让她窒息的洞房,站在四四方方的院子中,抬头望着黑漆漆的天空,一轮明月大如冰盘。一阵风吹来,她感到彻骨的寒冷。不管有没有圆房,今天以后,她就是太子正妃。那个人已经成了她的小叔,往后的路,应该怎么走呢?   悄无声息地,两颗大大的泪滴滴落尘埃! ☆、88 太后薨后宫争斗起   这一日,杨府也是大宴宾客。虽然老太爷一再强调低调低调,可太子妃成婚是多么大的喜事,杨家缩减再缩减还是摆下内外一百二十席,府里大大小小,从大姑娘到九姑娘,成婚的未成婚的,全都拉出来招呼客人。   雨澜和雨晴负责招呼公侯官宦之家的小姐们。在前头忙活了一天,雨澜回到绿静斋累得都快散架子了。钱妈妈早备好了解酒酸汤和热水毛巾,两个大丫鬟服侍她除去衣服,换好中衣。雨澜躺在用汤婆子焐热的被窝里,却怎么也睡不着。   她在担心雨馨。想想雨馨过了年也才刚刚十三岁,就要远离父母,一个人在波诡云谲的太子宫里讨生活,心里又心心念念想着赵王叶敏瑜,也不知道她的洞房花烛夜过得怎么样?可千万别闹出点别的事情出来!   辗转反侧了半天,一忽又想到雨馨都已经嫁人了,五太太前几天就悄悄透了底给她,待雨馨婚事一忙完,谢家人就要上门提亲了,连大媒都已经找好了。自己出嫁的日子,恐怕是不远了!   两世为人,她都还未曾嫁过人。上一世错把渣男当真爱,这一世婚姻由不得自己做主,都是悲哀。   一时之间,前世今生无数人影在眼前交错,模糊的清晰的拉拉杂杂的画面弄得她头疼不已。   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三更天的梆子敲过了,雨澜才迷迷糊糊睡过去。睡得十分不踏实,梦境接踵而至。在梦里,她看见自己穿着大红的喜服,被一群人欢欢喜喜地送上了轿子,洞房里,谢之远满脸温柔地揭开她的盖头,她端详着新郎,单间他剑眉星眸,鼻若悬胆,线条冷峻,俊极艳极,哪里是谢之远,竟是晋王叶邑辰。   雨澜吃了一惊,正欲惊问,眼前的新郎复又换成了谢之远,不知怎地,谢之远竟和她的二姨家的表妹好上了,表妹捧着怀了孕的肚子到她面前哭诉:“表姐,我们是真心相爱的,你就把之远哥让我吧!”   “你这个狐狸精!”雨澜想要大声喝骂,倏忽间表妹不见了踪影,她的婆婆小姑化作猛鬼凶魂一般,折磨得她痛不欲生。   雨澜一个机灵醒了过来,只觉额头冒出冷汗出来。她揉揉眼睛,原来是南柯一梦。梦中的情景还历历在目,自打穿到古代世界以来,已经多久没有想起那个时空的事情了?她本来以为自己已经完全忘了!   雨澜怅然片刻,觉得口干舌燥,便叫了一声:“水!”昨晚值夜的是晓玉。她急忙端了热水过来服侍雨澜喝了水。道:“天还早着呢,昨个儿姑娘累坏了,还是再多睡一会儿吧!”   雨澜这时候早都清醒了,也不想再睡。便叫晓玉服侍着她起身穿衣,不片刻晓月也来了,两个大丫鬟帮她收拾妥当,看看时辰还早,雨澜便叫晓玉拿过一本话本,翻了半天,竟然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绿静斋渐渐热闹起来,钱妈妈的声音率先响了起来。这一年多来,经过雨澜的治理整顿,随着她在杨家地位的逐渐提高,绿静斋的用度供应也渐渐提高了档次,丫头妈妈们的做事也渐渐上心,现在的小院已经是井井有条了。   不一会小丫鬟从厨房里提了早膳回来,钱妈妈指挥着小丫头摆了饭,过来请雨澜吃饭。雨澜坐到饭桌前面,见桌上粥饭、点心、凉菜、热菜,牛奶,鸡蛋,摆了小半桌子,雨澜叫丫鬟盛了一碗粥,小口地喝着,心里还在想着心事。   钱妈妈看见雨澜秀气地喝着粥,别的一筷子都不动,伺候了这么长时间,一看便知自己姑娘有心事了。便温和地劝道:“姑娘多吃些罢,还在长身体的时候,吃这么少可不成!”   她这么一劝,雨澜反而更吃不下了。她干脆放下碗筷:“不吃了!”   钱妈妈大吃一惊:“姑娘,您这是怎么了?可是有什么心事?”   雨澜偏着头想了半天,她也奇怪自己在纠结什么。“我……我不想嫁人!”   “啊?”钱妈妈外加两个大丫头全都楞了。   钱妈妈立刻以一个过来人的口气笑着对雨澜说道:“姑娘大了,现在您大了,杨家不能养您一辈子,您也不能当一个老姑娘,总是要嫁人的。姑娘家到了这个田地,总是有些怕的,待嫁过去也就好了,谁家的姑娘也都是像您这样过过来的!”   俩大丫鬟也在一旁帮腔道“是啊是啊!”钱妈妈又道:“谢家家风清正,人口简单,谢之远人品端方前程远大,耿太太温和宽厚,又有五太太的面子在里头,您嫁过去就是享福的……”   雨澜叹了一口气道;“这些我都知道!”都做了多久的心理建设了,这门亲事想来想去性价比都挺高的,可怎么就是一点不想嫁过去呢!   雨澜也不想再纠缠这件事了,道:“晓玉晓月你们也赶紧吃两口,看时辰差不多了,陪我一块儿去正院给太太请安去!”   雨馨也是一夜没睡好。刚换了一个地方,她有些认床,天刚蒙蒙亮她就醒了。这次嫁到东宫来,陪嫁的除了四个大丫鬟,还有两个杨府的妈妈,要不是吴妈妈刚死了老伴不吉利,大太太差点儿就把吴妈妈给了雨馨。饶是如此,这两个妈妈也是左挑右选,不但能干而且精明,雨馨嫁到东宫是要接手东宫的宫务的,这两个妈妈再加上四个大丫鬟,就是雨馨掌控宫务的班底,她的左膀右臂。   这时其中一个姓郑的妈妈和绿枝领着一大群宫女捧着盆桶水帕等物鱼贯入内,服侍雨馨穿好了里裳中衣。收拾得差不多了,绿蕊进了暖阁,来到雨馨身边,悄悄说道:“我打听过了,太子昨夜歇在西偏殿里……听说里头住了不少女子!也不知是哪个狐狸精?没名没分的,竟然勾引太子……”太子尚未娶正妃按正理低等妃嫔自然一个不应该有。绿蕊心中自然忿忿不平。   雨馨心里也是一阵厌恶,不过想想毕竟是自己将太子逐出门去的,这时候也没什么好说的。她干脆也就不想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雨馨收拾完毕,早有小太监奉上了膳房精制的茶点,不过这并不是早餐。按制,太子大婚次日要依次拜见太后、皇上和皇后,太后很有可能赐宴太子和太子妃,因此这一顿只是叫雨馨垫垫肚子。宫内的糕点点心做得既精致花样又多,雨馨却没有什么食欲,吃了两口也就罢了。   大嬷嬷已经遣人送来了太子妃的冠服,有人专门服侍着雨馨穿好了太子妃的冠服。那里三层外三层的一整套礼服穿起来极为繁复,如果没人侍奉着,一个人是根本穿不起来的,就是绿枝绿蕊也不大会穿,只能在一旁小心看着,认真学习。   这一身衣服也不知道有多沉,雨馨也是锦衣玉食长大的,可从没穿过这么复杂的衣裳,穿好之后差点把雨馨给压趴下了。   刚穿好冠服,门口便有太监扯着公鸭嗓子喊了一句:“太子殿下驾到!”太子叶敏舒便走了进来。他昨夜在那江南美人身上厮混了一整夜,早上醒来,脑子清醒了,也觉自己这事情办得不妥当。   太子妃身后连着太后和首辅,这事被太后知道了,少不得要教训自己一顿,尤其昨夜临幸的女子无名无分的,更是不好交代。杨元辅若是知道了,表面应该不会说什么,可心中必定不痛快,以后自己依仗他的日子还长,断不能这样的罪了他。想着也就没有在美人那里换衣服,也没在那里吃东西,稍一收拾就回到了雨馨这里。   “参见太子殿下!”叶敏舒一进来,屋子里就话来跪倒了一大片。雨馨虽不用跪,也要行礼。   太子看了她一眼道;“起来吧!”又对一众下人道:“都起来吧!”   太子主动问:“昨夜睡得可好?”   雨馨答:“还好!”   太子叫人取了礼服换上,雨馨见他在自己面前换衣服有些尴尬,也不上前帮忙也不上前侍奉。太子怕她在太后面前告状,这时也不敢怪她。   太子换好衣服,吃了几块点心,吩咐一声:“摆驾慈宁宫!”   銮舆和依仗早就准备好了。婚后的程序一早就知道,而且宫里的嬷嬷老早就到了杨府上,教了雨馨好久宫内的规矩。雨馨便跟着太子一块儿出东暖阁,上肩舆。临行之前,太子低声嘱咐道:“昨夜之事,不要告诉别人!”   雨馨也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和太子并未圆房,便点头道:“殿下放心,我不会告诉旁人的!”   太子的仪仗很快到了慈宁宫门口。太子和雨馨下了肩舆,还没步入宫门就觉得里头气氛不对,大大小小的太监宫女慌乱地跑进跑出,叶敏舒心头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紧走两步进了慈宁宫,雨馨也疾步跟进。   只见院子里一排太医站在那里,太医院的太医似乎都来了,只少了医正和一位医术较好的太医,人人面如死灰。叶敏舒心中不好的预感更强烈了。那群太医看见太子驾到,乱纷纷上前行礼,叶敏舒拉起一个副医正急急问道:“太后怎么样了?可是病症又发作了?”   那名太医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语不成声道;“半个时辰前太后咳血不止,孙医正和王太医正在里头为太后施针,太后,太后情况十分不好,恐怕……”   正说着,里头突然传出一阵哭声:“太后娘娘……”   叶敏舒像是被一个惊雷劈到,失魂落魄地放开了那个太医。第一个感觉不是伤心,而是在想,若是太后没了,他的太子之位还能坐安稳吗?   那太医哆哆嗦嗦重新跪了回去。太子没发话叫他们起来,他们谁也不敢起来。   门帘一挑,孙医正和王太医提着药箱失魂落魄走了出来。   叶敏舒还不死心又问了一句:“怎样?”   孙医正缓缓跪下,低声道:“太后娘娘……薨了!”   第一声哭声响起来的时候,雨馨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人就是这样奇怪,太后这一死,雨馨一下子就想起了这位姑奶奶对自己的诸般爱护,眼泪再也忍不住,刷地一下就流了下来!   慈宁宫已经是哭声一片。   坤宁宫里皇后娘娘早早收拾停当,就等着太子和雨馨前来拜见。一个太监急急忙忙奔进来,跪在地上带着哭腔道:“娘娘,大事不好,太后薨了!”   “什么?”皇后身子一晃跌坐在宝座上,像太子叶敏舒一样,第一个想法便是:“太后这一死,皇儿的地位该如何保全?”   承乾宫。   萧皇贵妃神情紧张地在宫内走来走去,服侍她的大宫女垂首站在她的身后一动不动,大气也不敢喘一口。皇贵妃威严日盛,城府极深,她跟随皇贵妃差不多有十年了,从未见她这样失态的。   一个小太监慌慌张张跑了进来,踉踉跄跄扑倒在地:“禀娘娘,太后娘娘……她薨了!”   萧贵妃的眼中闪过一道刺眼的亮光,急急道:“你可打听清楚了,此话当真?”   小太监道:“奴才一直在慈宁宫的门口候着,这消息千真万确!”   皇贵妃抚着胸口,如释重负一脸都是兴奋,低低笑道:“哈哈哈!你这个老东西,终于是死了!” ☆、89 风云突变各显其能   太后刚刚薨逝,消息便传到了晋亲王府。叶枫齐手里执掌着堪比厂卫的庞大情报系统,宫中的消息也是极灵通的。消息传来的时候,叶邑辰、叶枫齐兄弟俩正在书房里谈话。听罢老管家的禀报,虽然早有心里准备,兄弟俩还是一起陷入了沉默。   好半晌,叶枫齐才徐徐吐出一口气:“想不到,太后也这样去了!她还不到五十岁!太后这一去,朝中的局势不知道又会发生怎样的变化?”   叶邑辰薄薄的嘴唇向上弯起,唇角溢出一丝冷笑:“萧家的人早就蠢蠢欲动了!太后这一去,他们恐怕立刻就要跳出来!”   叶枫齐哼了一声道:“太子平庸无能,赵王虽然比太子好一点儿,也未必就强过太子多少。十六哥,太后对你我有恩,我们隐忍至今也算报了太后的恩情了。如今皇上沉湎酒色,我们也该争一争了!这大楚的江山本来就是太祖打下来的,当年太宗杀兄屠弟,抢来的皇位也由他们这一支坐了三四十年江山,可连个偏安一隅蜀汉都拿不下来!也该是他们物归原主的时候了!我听说,皇上有意拿银月公主去和蜀汉和亲,这简直是丢尽了大楚的国威……”   叶邑辰黑沉沉的双眸星光闪烁:“成与不成,总要看看天意如何了!”   叶邑辰拍拍手,几个太监躬身进入,手里捧着两套青衣角带的丧服,连叶枫齐的一套也给他准备好了。叶邑辰道:“十七弟,换身衣服,我们去宫里头祭拜太后!”   大太太接到消息比叶邑辰晚了一个时辰,慈宁宫里此刻已经乱了套,皇上听说太后崩逝,大为伤痛,太后一生未曾生育,扶保着他这样一个能力平庸,又没有血缘关系的皇子登上大位,皇上一直把这份恩情记在心里。因此皇上对于太后一直言听计从,极为孝顺。即使不是很喜欢太子,也依照太后的要求将叶敏舒立为了太子。   皇上虽不是个好皇帝,却是一个好儿子。   报丧的太监报到乾清宫的时候,皇上刚刚起身,早膳也顾不得吃一口便摆驾慈宁宫。慈宁宫里管事的宫女太监全以伺候不周为由被杖责四十,孙医正和王太医也因为医治不利被内务府锁拿。   谁都知道太后的死不干他们的事,可皇上正在气头上,谁敢多说一句?   慈宁宫失去了管事的宫女和太监,很是乱了一阵子,再派出小太监到公侯仕宦之家报丧时便晚了一些。太监来时雨澜还在大太太的房间里陪着她说话。雨霏、雨馨先后出嫁,大房里头如今只剩下了雨霞和雨澜两个女儿,少了亲生的小女儿,大太太忽然觉得怡宁居冷冷清清的,极为不适应。便欲留下女儿们说说话,雨霞她是断然不会留的,雨澜这些年来在大太太面前极力减少存在感,大太太对她的印象已渐渐加分。加上在雨馨事件中起了很大的作用,大太太便留了下她。   一碗西湖龙井还没有喝完,二门上一个小丫鬟便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太太,大事不好了,太后娘娘薨了!”   大太太手里的茶碗再也端不住,啪地一声掉在地上,溅了几滴茶水在她那新做的大红袄子上面。“姑妈,您怎么就这么去了?”大太太嚎啕大哭。雨澜吃了一惊,起身正要劝她两句,大太太哭了才没两声,便已委顿在地。   经历了太多的大喜大悲之下,大太太本来就缺少一颗强心脏,这一下受不了刺激竟然背过气去了。雨澜大吃一惊,一面叫小丫鬟把大太太抬上床去,一面找来吴妈妈,叫她赶快去请大夫。   吴妈妈手忙脚乱地吩咐人去了。她是太后派到大太太身边的,这时乍然听见太后故去的消息也不由十分哀痛。雨澜随她一同到了院子里,见吴妈妈也有些乱了方寸,便提醒道:“妈妈是不是叫个人先回了报丧的太监,其他院子里也该叫人去送消息给他们了。太后这一死,便是国丧,府里头的下人们衣服也该换换了,还有昨日的喜庆布置,红色灯笼,全都该立刻换掉。”   吴妈妈擦了擦眼泪:“多谢姑娘提点!”这些事的确该是她立刻就办的,连忙吩咐下头的妈妈和丫鬟们忙去了。心中不由想到七姑娘平时不声不响的,关键时候却说得头头是道,没有一丝纰漏,真真是个精细人!   大夫过来的时候大太太已经清醒了过来,大夫把了脉又开了一副方子,道大太太只是急怒攻心以至昏厥,好生休息几日便没有什么大碍了。   雨澜辞别了大太太返回绿静斋,她从来没有见过太后,自然不会有什么悲痛之情,心里反而竟有一种说不出的轻松。恍然间她才反应过来:太后这一死,京师一切娱乐活动就要全部取消了,一年之内谁也别想娶媳妇嫁汉子了!   谢家短期之内也不用来说亲了,也不用来下定了,她和谢之远的婚事岂不是要推迟一年了!正合她心意!   雨澜这才发现自己这么不想出嫁。   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似乎很有些不地道,何况太后死了你还一脸高兴的样子,那不是大不敬吗,雨澜赶紧摆出一脸肃穆的表情。   不久礼部就定了皇上、皇后以日代月服丧二十七天,公主、世子、郡主服九个月大功、王爷服五个月小功、公卿之衣服三个月缌麻、庶民百姓服丧三日的礼仪。   杨府刚刚办完喜事接着就是这样的大丧,一时都觉得有点转不过弯来。老太太和三个儿媳妇身上都是有诰命的,按制要进宫祭拜,还有哭灵三天。大太太身子不好,老太太本想亲自拜见皇后,与皇后说一声,免了她的拜祭和哭灵。大太太却是不肯,硬是带着病痛进了紫禁城。先是祭拜了三天,第四天开始又与京中四品以上外命妇在慈宁宫外哭了三天。   这也才是三月份,又赶上这一年的春天来得特别晚,风还冷得厉害。老太太和大太太在慈宁宫外头跪了三天,一回来全都病了。老太太本来身子就不大好,这样一折腾本来就没有大好的病又开始发作了起来。   五太太也才怀孕不到三个月,在外头跪了这么几天也是心中忐忑。   二太太接过大太太管家的权柄,赶紧请了最好的太医来给老太太和大太太诊治,一时之间杨府里里外外都是药味。雨澜也忙碌起来,每日奔走与松鹤堂和怡宁居之间,侍候完老太太侍候大太太。   雨澜一直想要找个机会去毓庆宫看看雨馨竟也没有时间。太后治丧才刚刚开始,朝中又一连发生几件大事。等来等去突兀人没有率先发动侵略,反而是陕西先乱了。这几年陕西一直在闹灾荒,今年尤其厉害,真正是赤地千里,路有饿殍,死人无数,朝廷派了数位钦差前去赈灾,结果大半的赈灾粮米都被各级贪官污吏贪墨,流进老百姓口袋里的粮食是十不足一。先是陕北白诸县数百农民杀死知县,揭开了起义的序幕。陕北巡抚得报后,因为害怕朝廷怪罪,竟充耳不闻,没有将起义军消灭在萌芽状态。   他带着人去剿匪,哪知道越剿越多,很快起义军就发展到近万人,巡抚见再也瞒不下来,只好派人八百里加急上报朝廷。一时满朝皆惊。正统皇帝急忙召集内阁重臣和兵部尚书五军都督等人召开御前会议,最后议定派遣重臣,总督陕西、甘肃、延绥、宁夏军务,全权负责剿匪事宜。   章程议定了,人选却一时选不出来。三边总督职权颇重,手握兵权,太子也好,赵王也罢,都想把自己的人手安排到这个位置上。皇上对于儿子和大臣全都放心不下,一时委决不下。   军情紧急,实在刻不容缓,杨培实连夜递牌子求见正统皇帝,请皇帝紧急召见叶邑辰,请晋王爷推荐带兵人选。杨培实这也是抱着负责的态度向皇帝提出的建议,要知道他虽然精于内政,毕竟对于行军打仗比较外行,晋王爷在西北数年,对于当地的环境和将领的能力都有很深的了解,自然很有发言权。   老太爷虽然与叶邑辰有点私怨,关键时刻却是公私分明。就连太子叫他向皇上推荐人选,杨培实也委婉拒绝了。如今他打上了太子党的标签,行事越来越感到掣肘了。   皇帝又真心不愿意叶邑辰再牵连进来,增加他的威望,实在是委决不下。   当晚,皇上驾临景阳宫。   皇上已经有一段日子没来景阳宫了。慧妃一身素服,头上不带半点珠饰,竟说不出的淡雅出尘。小王爷叶敏昭也是一身缟素,两只眼睛肿得像是水蜜桃一样。皇上对这个小儿子并不是太过重视,见了叶敏昭的样子不由微微有些心疼,将他叫到身边,十分和蔼地问了问他的功课情况。   叶敏昭对答如流。皇上一时更是欢喜。   叶敏昭见皇上眉峰一直没有舒展开,不由问道;“父皇,您有什么烦心事吗?”   皇上摸着他的头道:“你现在还小,朝廷上的事情你不懂!”   叶敏昭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道:“儿臣是不懂。不过母妃一直教导儿臣,叫儿臣长大了不但要做像父皇一样的纯孝之人,还要做一个能为父皇分忧的纯臣。长大了,儿臣便只听父皇一个人的,父皇叫我去干什么我便去干什么!”   皇上摸着他脑袋的手停了下来,心里反反复复地咀嚼着“纯臣”这两个字。横亘心头多时的心结竟有豁然开朗之意。   皇上心内有了三边总督的人选,只在景阳宫吃过饭,便急急去了御书房。母子两人送走了皇上,回到正殿里头挥退了底下的宫女太监,叶敏昭毕竟年纪小藏不住事;“母妃说得果然没错,我越是表现得对太后的死伤心难过,父皇就越是怜惜我!”小王爷叶敏昭一向不讨太后的欢心,每次太后赏赐东西他拿得都是最差的份例,倒不是叶敏昭不聪明不可爱,就是因为他的母妃出身太低。太后是个规矩人,最重的就是出身,这也能从她扶持叶敏舒当上太子看出一二。   叶敏昭就和这个皇祖母不怎么亲近,老太太去世了他也并未感到如何悲痛,慧妃却看得明白,皇上对于这位嫡母的感情非比寻常,便告诫叶敏昭在皇帝面前一定要表现得悲痛万分才行。叶敏昭本就聪明,又在宫里健健康康活这么多年他也是个百精百灵的。对于争宠取悦父皇的重要性当然还是知道的。今日做起来,效果果然不错。   叶敏昭又道;“父皇孝顺太后这我理解,可母亲为什么要让我说刚才那一番话?什么纯臣纯孝的,绕得我头都昏了!”   慧妃娘娘叹了一口气:“皇儿,你也不小了,母妃不能陪伴你一辈子,有些路,需要你自己去走!有些事,得需要你自己去悟!”   ……只有选个两边都不靠的纯臣,太子和赵王的势力才不会膨胀得太快,你也才能有一丝机会问鼎那张龙椅!   皇上回到乾清宫立刻便宣了左都御史姜越入宫,一番奏对之后,皇帝当即宣旨,任命他为三边总督,即刻启程奔赴陕西。   三边总督人选出炉之后,太子和赵王全都大失所望。   晋王府中,兄弟两个却在把酒言欢。叶枫齐道:“这个姜越是什么人?皇上为什么派他前去剿匪?”   叶邑辰淡淡道:“朝中比姜越适合这个位置的人大有人在,只不过皇上不放心罢了。这个姜越做过两件事,我说出来你便明白皇上为何要派他去了。其一是一年前他参了承恩公一本,劾他放纵家奴,强占民田,逼死人名!为了这事,皇上罚了承恩伯半年的俸禄,将他的爵位降至承恩伯。第二件事,姜越前年为儿子说了徽先伯桑家嫡女为妻,两家议亲议了半年,眼看着要成了,半途却被靖海侯府将截了去,为了这事,姜越碰见了萧家的人连招呼都不打。这个人脾气十分硬,谁的面子都不卖!”   叶枫齐把玩着手中的金杯,略略思索便已了然。“承恩伯是皇后的哥哥,姜越参倒了承恩伯就是得罪了太子殿下,又和萧家搞得不愉快,也就和赵王扯不上边。我明白了,咱们这位皇上是对他的两个儿子也不放心了。这么快连儿子都开始防范上了!”   叶邑辰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鄙视。“只知道玩弄这点小权谋,却忘了大利公益,咱们这位皇上是真没救了!”   叶枫齐一愣道;“甘陕遍布重病,叛贼也不过万人,又缺乏武器训练,怎能与我大楚重兵抗衡,随便去一个将领就可以把他们消灭了。”   叶邑辰冷冷一笑道:“如果你也这么认为,那你就错了!这一次陕西的叛贼并非纤芥之疾,而是心腹之患。陕西已经连续三年歉收,老百姓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只要有人揭起反旗,就会一呼百应。只有派一刚毅果决之辈以快刀斩乱麻之势,将叛军一股荡尽,及时跟进赈灾,这股叛乱不日可除,只可惜姜越此人用兵趋于保守,擅守而不擅攻,他去指挥三边军队,恐怕要坐失良机,这匪很可能越剿越多!”   叶邑辰道:“更可虑的是,突兀人迟迟按兵不动,恐怕酝酿着更大的阴谋!” ☆、90 慰银月雨澜入王府   真叫叶邑辰说中了,不过数日,宣大总督王古紧急军情文书就放到了正统皇帝的龙案上。突兀可汗纠结八部联军,陈兵十万于城外,随时有可能发动攻势。其实早在几个月前,王古就有奏疏上陈,言今年突兀草原部落遭了大灾,雪下得太大冻死牛羊无数,牧民缺医少食,转过来年肯定会发动侵袭,请求朝廷早作准备。   北方的边患历经数个朝代始终未曾真正解决。京师位于燕幽重地,当年太祖选取京师为都城,实有“天子守国门”之意,天子所在自然是重兵以陈,粮草兵马调动都比较及时,对于外敌的抗御自然有着莫大的作用,可另一方面,突兀人只要突破了长城一线,京师腹心之地便立刻暴露在草原铁骑之下,太祖有雄心壮志,是有为之军,这样做当然没有问题,换了正统这位没有什么雄心壮志和远大抱负的皇帝就有些叫苦不迭了——每一次突兀人的侵袭,都叫他寝食难安,搞不好人家一眨眼就打到眼皮子底下了。   正统皇帝虽然庸懦,也知道问题的严峻性。所以一接到王古的奏疏就立刻批转兵部,要求加强边备,兵部很快也上了一个奏疏,制作了一个调动兵力的预案,一旦出事立刻急调北方数省的卫所的兵马支援边境重镇,正统看了之后觉得万无一失也就放心了。   这一次正统皇帝一见王古的奏疏立刻想到了这码事,立刻就将几位阁臣以及兵部尚书召进宫里,准备即刻调动兵马。谁知兵部尚书见了皇帝就开始哭诉:皇上,原来那个调兵的方案怕是不成了。   皇上听了大吃一惊,急问为什么。兵部尚书跪在地上,以头触地,缓缓从口中吐出的俩字倒是清晰明了:没钱!   大楚建国六十年来,西北有突兀人不断侵扰,东北有女真人蠢蠢欲动,西南还有一个蜀汉国随时蹦跶出来挑惹一番,加上疏通运河,每年大大小小的旱涝灾害,皇帝又是个纵情享乐的性子,建国以来国库里的银子就从来没有宽裕过。管理着国库太仓银的户部尚书的脸是一届比一届更黑。   打仗打得就是白花花的银子啊,调兵也是如此。按规矩开拔之前总要先给那些大头兵发半个月的饷银,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没有钱赚谁给你玩命啊。近十万人的武器、服装又是一大笔支出,人吃马嚼,粮草辎重什么不需要钱,没有银子,兵部就是出了调令也调不动兵啊。   皇上气得狠狠一拍椅子的扶手问:“银子都花到哪去了?”结果户部尚书一解释他就明白过来。前几天姜越上折子要钱,说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让我带兵打仗总得先给点军费花花吧,他这个三边总督的人选是正统皇帝亲自选的,他当然要力挺,于是大笔一挥:照准!   于是六十万两白银就支给姜越剿匪去了。皇帝还是有些不相信,支出六十万两银子国库就没钱了?户部尚书只好一笔一笔给他算,宫里过年要花钱,太后死了治丧要花一大笔钱,太子大婚又是一大笔钱,户部好不容易攒下几个银子,没几下就给花完了。这个月京中数万大小官员的俸禄都快发不出来了!   正统皇帝一屁股坐在龙椅上也是头痛万分。一场会议就这么草草收场。杨培实回去想了一晚,第二天就递牌子求见,皇上在平台召见了他。杨培实云山雾罩地说了一大堆话,从三皇五帝到太祖太宗,正统皇帝总算听明白了,总结起来就是这样几句话:如今国库没钱了,国家又面临着大灾大难,您老人家是皇上就该为天下先,先把你的私房钱拿出来,咱让各省的兵马赶紧去支援前线吧!   正统一听这话立刻把头摇得像是拨浪鼓一样。虽然话是那么说,天下都是皇上的,可皇上的私房钱和国库的银子可是两码事,内库的银子皇上要用就是一句话的事,而国库的银子,就算是皇上也不能乱花。你要是真敢乱花,第二天就会有御史言官上折子骂你!大楚皇权虽重,可皇权上头还有一个道统的存在!有了这种道德的要求,皇上也不能为所欲为。   所以正统为了保证自己过得潇洒自在,私房钱是坚决不肯掏的。正统义正词严地就给拒绝了。   杨培实也没说什么,第二天带着户部尚书又来了,两个老头子翻过来复过去,还是昨天那一套,正统皇帝想要生气又没有借口,最后还是坚决不干。   第三天,杨培实除了户部尚书,这次把兵部尚书也带来了。正统皇帝心里已经动摇了,可还是咬着牙不答应。   第四天,杨培实又加上几个内阁的辅臣,看着一群老头子跪在地上涕泪交流,张口圣人之言,闭口天下为重,正统皇帝本来性子就和软,这时是无论如何扛不住了,不由仰天长叹,当皇帝忒不容易了,好不容易弄俩钱还被这帮臣子们惦记着,我容易吗我!   皇帝总算屈服了,钱有了,各地的军马也总算开始调动了。这时候蜀汉的使臣又开始跳出来了,皇上我们求娶的公主呢?等了这么么多天,总该给我们一个准信儿了吧。那使臣也听说了大楚西北既有叛乱,北方边境又是战云密布,使臣的腰杆也直了:您要是不答应,可别怪我们蜀汉翻脸无情,到时候大兵出动,咱们就战场上见真章吧。那使臣最后又加了一句:别给个假公主糊弄我们!   本来延庆王爷和王妃已经求过了皇上,皇后也帮着说了话,准备随便塞一个宫人给蜀汉,临行之前就认作皇后的义女就是了。在这种形势之下正统皇帝又犹豫了。万一这假公主到了蜀汉,真的惹得蜀汉出兵,他就要三线展开战场,此前为了突兀人他的内库就已经搬空了大半,如果蜀汉那头再出来蹦跶两下,他真的得把龙内裤都给当掉了。   圣旨很快就下到了延庆郡王府:银月被封为和敬公主(给了和敬的封号),与蜀汉太子刘章结为夫妻,以永固两国邦交。大楚现在是国丧之期,所以皇上给了银月一个月的期限准备,一个月后再遣使将银月送到蜀汉境内。到了蜀汉的一亩三分地,刘章什么时候和银月大婚,那正统皇帝就管不着了。   接旨时银月脸色惨白,延庆王妃当场晕厥。当晚郡王夫妻二人来到杨府,延庆王妃拖着病体来见杨培实。三人在密室之中谈了一个时辰,对于这个结果,杨培实也是无力改变。   延庆王妃还想进宫去求皇上,却被杨培实给拦下了。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皇上的心情最近实在是糟糕得厉害!   送走了延庆郡王夫妇,杨培实也觉得自己有些对不起外孙女,便叫了三个儿子进来,嘱咐他们银月即将远嫁,叫内院的人多去走动走动!   老太爷的话在杨府里就是金科玉律,三个儿子回去之后立刻就像媳妇传达了老太爷的指示精神。自从太后去世以后,大太太的病始终未能痊愈,五太太怀着孩子又害喜害得厉害。于是第二天,二太太、五姑娘、七姑娘、九姑娘三个未出阁的姑娘到了延庆王府。   几人先去拜见了延庆王妃,短短一日不见,延庆王妃竟似是老了三分,抓住二太太的手便滴下泪来:“二嫂,我的月儿怎这样的命苦!”   二太太少不得一番劝慰:“如今圣旨已经下了,那蜀汉的都城成都被人称为天府之国,也是一个好地方,月儿嫁得又是蜀汉太子,听说蜀汉当今国主身体很差,过不了几年等太子登基了,月儿便是蜀汉的皇后……”诸如此类安慰一番。二太太一向快人快语,雨澜这才发现她劝人的本事也不赖,倒令她有些刮目相看。   两个老一辈的在这说着话,二太太便吩咐几个小的先去看看银月。姐妹三个在几个容貌端丽训练有素的丫鬟带领下来到银月的小院里。院子里气压低沉,丫鬟们走路都是毫没声响的。   丫鬟进来禀报的时候,银月的房间里刚好有人,却是叶敏淳。叶敏淳也是神色惨然道:“我去见过太子了,太子说皇上的旨意已下,他也没有法子!”   银月道:“二哥哥何必这样,我早就劝你不必去找太子了,他那个人你还不知道吗,皇上最近脾气很大,这种时候躲着皇上都来不及,哪里还敢往前凑过去!”   “眼看着自己的妹妹就要跳进火坑了,就是有一线希望,我也要去试一试!”兄妹俩说到这里都有些沉默。   这个时候小丫鬟隔着帘子喊道:“杨五姑娘、杨七姑娘、杨九姑娘来看公主了!”   银月听了双眼一亮:“她总算来了!”说的是她,而不是她们。那个所谓的她,当然就是雨澜了。   说罢站起身来道;“哥哥与我一同去迎迎几位表妹吧!”   叶敏淳听说雨澜也来了不由一怔,自那次杨府私见之后,他已经打定了主意要把雨澜从脑海里忘掉,可这种事情又岂是说忘就忘了的,越是想要忘掉反而心里越是记挂着她。   叶敏淳心中百转千回,银月已经拉着他出了房门。   雨澜三姐妹见帘子一挑,银月和叶敏淳一同出来了,不由都是微微一愕,雨霞眼中更是闪出一道亮光。如今大房的四姑娘八姑娘都嫁了,七姑娘亲事也议得差不离了,如今倒只空了她一个人。柳姨娘早就着急了。太子正妃是不用想了,如果能做表哥的正妻也不错。雨霞这样想着,便不着痕迹地多看了叶敏淳几眼。   可她见叶敏淳虽然极力掩饰,那视线就一直定在雨澜的身上挪不开。心中不由又是愤恨又是嫉妒。   “参见公主!”“见过表哥!”三个姑娘盈盈下福,叶敏淳兄妹俩人连忙还礼。若要进了屋,叶敏淳再跟进去可就不大好了,银月便没有急着请她们三个进去。几个人在门口寒暄了两句,叶敏淳终究忍不住拐弯抹角地问了问雨澜的近况。   这才有些恋恋不舍地离开了银月的小院。   银月便把三姐妹让进堂屋里。几个人分宾主落座,银月倒是先自一笑:“我这点儿小事,竟惊扰了二舅母和几位妹妹,真是罪过!”   银月今天穿着浅紫色小袄,下头是蜜合色的八幅湘裙,头上插着一支整块羊脂白玉雕成的莲花形状的玉簪,打扮虽然素净,却衬得她更是肤光胜雪,光彩照人。丝毫没有几人想象中的颓唐和消沉。   从前银月到杨府走动,并不怎么搭理雨霞,雨霞早已对她心怀不满,昨日得知她即将嫁去蜀汉和亲,雨霞很是高兴,今日本是借着探望安慰的由头,特特穿得整整齐齐实际是准备来看银月的洋相,没想到看到的竟是这幅样子,雨霞当即大感郁闷失望。   雨澜却不由对这个表姐更加佩服,换了随便一个女孩,知道自己即将嫁到万里之外,恐怕都要心慌慌,泪眼婆娑了吧,光是这份镇定的功夫银月就比一般的女子高明了不知多少。   所以,雨澜刚一坐下就迫不及待地问道:“表姐,你还好吧?” ☆、91 悲悯银月又遇秦王   银月微微一笑,先是深深看了雨霞一眼,这才侃侃而谈道:“几位表妹可能有所不知,蜀中之地自古富庶,前朝突兀人曾经长驱直入侵入中原腹地,那时便有中原诗书豪富之家举家迁入蜀中,蜀汉自高祖立国以来,已绵延五代,历经百年,早已成为人文荟萃之地,那刘章既是蜀汉太子,又是蜀地第一美男子,仪容俊美,雅量高致,雅擅诗文,才华高绝,其人所作诗词在我大楚亦多有传诵,皇上给我挑了一位这样好的夫婿,还有什么不好的?”   雨澜细查她的神色,竟看不出丝毫异样,心下不由更是佩服。雨霞被她这一番话绕得头晕,心想按你这么说,这门亲事竟是千好万好了?见银月如此模样,她心中更是不欢喜,不由刺她道:“可是前头王妃却伤心得厉害呢!”   银月道:“成都毕竟远在千里之遥,我与母妃一别,不知何日才能相见,母妃伤心难过自然也是难免!”   雨霞也不是傻子,她道:“我可是听人家说蜀汉偏安一隅,如今不过是日暮西山,苟延残喘罢了!他日我天朝大兵一至,蜀汉指日可破!”   这哪里是来慰问,这分明就是来给银月添堵来了!连九姑娘都看不下去了,不由叫了一声:“五姐姐……”   雨澜也是心中恼恨,这个雨霞简直就像是个活刺猬,最是看不得别人比自己过得好,比自己更优秀,在家里和雨馨对着干,出来又挑惹银月。银月刚想反唇相讥,雨澜已缓缓开口道:“五姐姐此言差矣!我大楚自太祖立国以来,历经三朝,每一位皇帝即位之时都会颁布国书,与蜀汉交好。我国与蜀汉通商至今已有五十余年历史,根据户部统计,这两年两国的通商税收已达白银百万两,成为大楚国库的重要来源!如今我国边境不宁,军费连年激增,若是两国交兵,蜀汉一旦关闭门户,拒绝通商贸易,我国的损失可谓大矣!”   雨霞也听说了为了筹集军费当今皇上已经开了內帑,可不是说明大楚现在正缺钱呢么!   雨澜端起桌上的茶碗抿了一口,继续侃侃而言道:“且蜀汉位于我国西南之地,下辖州十九,县百八十,有长江为屏,最是易守难攻,‘有蜀道难,难于上青天之’说,内有关隘三十七处,当年突兀侵入中原,几次兴兵攻蜀,全都折兵损将而回,我朝兵锋虽盛,但西北有草原诸部,东北又有女真之患,当今皇上英明,又岂会撕毁协议,与蜀汉交恶,致使我国陷入腹背受敌之窘境?”   雨霞不过是一个内宅女子,读书不过是为了给自己镀镀金,为将来嫁个好老公打下铺垫,如何能够和雨澜银月这种千伶百俐又通晓天下大势的人辩论,明知雨澜这些话必有漏洞,却偏偏涨红了脸说不出反驳的话来。只狠狠瞪了雨澜几眼,雨澜却根本就不睬她。   银月连连鼓掌道:“好一个蜀道难难于上青天!七妹妹说得正是呢!“招手叫过一个侍立在一旁的丫鬟道:”快去把蜀汉使节进献的画轴拿来,给几位妹妹也瞧一瞧!”那丫鬟转身出去了,不片刻就拿来一卷古香古色的画轴,装裱得十分精美雅致,银月缓缓展开画轴,只见画卷上有一俊美无俦男子,眉目清朗,气质高雅,飘然出尘。那风姿器量就是比起叶邑辰和叶敏淳也毫不逊色。   几位姑娘终日藏在闺阁之中,何曾见过这样的美男子,一时不由都是双目发亮。雨晴就问:“表姐,这人是谁呀?”   银月道:“此人自然便是蜀汉太子刘章了!”   雨澜道:“都说蜀地钟灵毓秀、人杰地灵,太子果然是人品超凡,表姐你好福气!”   两人一唱一和,把个雨霞气得倒仰。况且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雨霞见那刘章生得如此俊美,不由心中妒忌。小声说道:“什么蜀汉第一美男子,也不过如此嘛!”话虽如此说,目光却在那画轴上流连忘返,一时移不开眼睛。   银月见状面露讥讽,道:“蜀地盛产风流才子大致是不假的。如今户部正在遴选家世清白的女子作为我的陪嫁,将来入蜀之后,也可嫁给蜀地的高官显贵,五妹妹至今未曾婚配,不若我与外公说一说,便带了你过去吧!”雨澜听了这话一怔,眼中露出思索之色。   雨霞却吓了一跳:“要去你去,我可不想嫁到千里之外去!”   银月笑笑道:“此事事涉两国邦交,若是户部主持此事的大人真选到了妹妹,却不是妹妹你自己就能做主的!”雨霞面色狂变,心想如今银月是得了封号的公主,身份尊贵以极,并且即将嫁给蜀汉太子,是为国家做出了大贡献,若是她此时提出要自己的表妹伴嫁蜀汉,恐怕皇上也要给她这个面子。她不由大为后悔,今日不该来这郡王府,更不该处处与银月作对!   雨澜在一旁看见雨霞吃瘪,不由十分痛快。心知银月也不过打压一下她的嚣张气焰,并不会真的带着她远嫁四川。   说话间,二太太也在丫鬟的带领下到了银月的小院,少不得对着银月又是一番劝勉。见银月面色从容,比之延庆王妃好上不少,心中微微放下心来。雨澜本来有许多心里话要和银月说,可是这种情况之下竟然没有单独说话的机会。   又坐了一阵子,眼看时间不早,二太太也就起身告辞。银月亲自将二太太和三姐妹送至二门。这一次探望竟没能和银月说上心里话,雨澜心中深感遗憾。   不过第二日,银月便专程送了帖子给雨澜。家中未出阁的姐妹还有三个,只请她一个总是不好。银月便找了借口说是得到一副前朝字帖,请雨澜前去赏鉴。五姑娘和九姑娘对写字并无太大兴趣,加上银月如今马上就要远嫁,自然没人会在这个时候挑她的理。   这两天大太太的病情已经有所好转,雨澜便到了怡宁居去讨要示下。大太太自然不会拦着她,只不过想起宫里头的雨馨,还是说了一句:“也该找个时间去宫里头看看太子妃才好!”   雨澜心道:我也担心八妹妹,可皇宫内苑不是想去就能进去的啊!雨馨刚一嫁给太子就碰上太后薨逝这件大事,太后甚至连孙媳妇的敬茶都没有喝上。太后死得太赶点儿,最近就有一些风言风语传出来,说是雨馨命硬,克死了太后。杨家众人并不知道她如今在东宫过得如何。   雨澜隐隐感觉此事极有可能和夺嫡有关,雨馨嫁给了太子,自此就是夫妻一体,雨馨倒霉,太子肯定也一起吃挂落。   只不过太后治丧乃是宫中大事,雨馨身为太子妃,要跟着哭灵守灵,手中肯定有一大摊子的事儿,所以直到现在也没腾出时间宣杨家众人进去。大太太自然是担心万分。雨澜少不得劝了她几句放宽心,这才带着丫鬟坐上马车,出了垂花门。   转眼就到了郡王府的门前,雨澜刚下了马车,就见延庆郡王门前停着另一辆装饰十分华丽的马车,看那马车的标记却是秦王府上的。雨澜吃了一惊,正在思索叶枫齐是否在马车上,车帘一挑,叶枫齐已经跳下车来。   雨澜见了,只好走上前去与叶枫齐见礼。“请秦王殿下金安!”   叶枫齐刚到郡王府办完一件大事,正要乘车离去,见了雨澜就像见了多年故友一般,便下来打个招呼,他一向最是洒脱,并不在意那些虚礼,便伸手虚扶了一把道:“七姑娘快快请起,一别经月,别来无恙!”   此时正当国丧,他见雨澜穿着一身素白衣裙,头上松松绾了一个髻,只饰以一支银钗并几朵珠花,整个人朴素淡雅,竟有几分出尘之姿。叶枫齐看得赏心悦目,心想这小姑娘却是越发出落得清丽了。   他上下打量着雨澜,颇有几分肆无忌惮,只不过目光清澈如泉,雨澜丝毫没有被冒犯的感觉。和他在一起,只觉如沐春风。   两人说了几句闲话,雨澜问:“不知殿下此来郡王府有何贵干?”   叶枫齐也不瞒她道:“银月侄女即将远嫁蜀汉,这次我送了一位姑娘到王府,充做她的陪嫁!”   雨澜闻听此言脸色微变。那日银月也曾说起,大楚正在甄选家世清白的姑娘,陪同公主一同嫁入蜀汉,公主嫁给太子,她们或者充作太子侍妾,或者嫁给蜀汉的官员。雨澜心中早有疑惑,大楚又怎么会如此好心,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可能,就是这些派过去的女子实际上都不简单,恐怕将来就是活跃在蜀汉的密谍,用以刺探军情,准备攻打蜀汉之用的。   雨澜微微抬头,眼中闪过一道亮光:“敢问秦王殿下,那些陪嫁的女子,是否都是大楚的密谍?”   此事事涉机密,雨澜本不当问,可是想起银月在蜀汉孤苦无依,一方面面对她未必十分信任的丈夫,一方面又要面对曾经的故国,她的心里又该是什么感受?她的行止又该是多么为难?   加上叶枫齐那种随和散淡的性子,雨澜不知怎地竟脱口问出这样一个问题。问完了她又有些后悔。没想到叶枫齐倒也坦白:“雨澜姑娘果然聪慧!只这话出得你口入得我耳,千万不要传将出去!”他就是做情报工作的,今天送来的一位绝色美女是经过情报老手训练多年的,此次就是准备跟随银月到蜀汉去建立谍报网络,为将来攻打蜀汉,统一天下做好准备的。   雨澜此刻深深地为银月鸣不平。保家卫国,建功立业,本应是你们男人的责任!为了政治利益,已经牺牲了银月的幸福。本来以银月的人才,或者可以得到蜀汉太子的真心宠爱,可如今大楚送去这一批谍报人员,几乎可以说是断了银月所有的退路。而这一批女人也将同样处在丈夫与国家之间,两面为难。   雨澜最烦这种为了政治利益牺牲女性幸福的做法,不由冷笑道:“蜀汉也不乏有识之士,不会不明白大楚的用意!以表姐的品貌才智她本该是这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可惜她错生在皇族,真是可悲可叹可悯!”她从来都觉得,利用女人换取和平和胜利的国家是立不起来的国家! ☆、92 埋暗桩皇后受欺瞒   直到上了马车,叶枫齐耳边还在回荡着雨澜的声音,她的痛惜和悲悯是深刻而又真挚的,叶枫齐也第一次认真地想到在那些宏图大业的背后,有无数身不由己的人失去了自己的幸福甚至生命。   银月派了一个婆子两个丫鬟在二门上等着雨澜,一乘小轿将雨澜抬进了王府。进了银月的小院,小丫鬟将雨澜引进正房,就见屋子里除了银月,还有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女子,看见雨澜进来,便起身告辞道:“既然殿下这里有客,鹂娘便告辞了,改日再来请教殿下。”说完起身行礼,又朝着雨澜福了一福,便带着两个丫鬟出去了。   雨澜定睛看去,此女大约十六七岁的年纪,身材娇小玲珑,一派楚楚可怜的姿态。当真是我见犹怜!雨澜向她的面上望去,却见她未施脂粉,却是肤光如雪,两行入鬓的黛眉,一双清澈如冰泉的明眸,当得起绝世佳人四个字。   这便是大楚派到蜀汉的特务头子?还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银月坐在那里,只是淡淡“嗯”了一声,并不起身相送,鹂娘并不介意,又福了福身,这才出了屋子。   银月见她出去了,伸手拉住雨澜的胳膊:“表妹,你可来了!”脸上便露出愁容来。   雨澜在她的对面坐下,两人中间隔了一张紫檀木小几,银月亲自接过丫鬟奉上来的茶,递给雨澜。然后对屋子里侍候的丫鬟道:“你们都出去吧!”丫鬟们深深施礼,屏息静气地退了出去。   雨澜看着女子的背影,问道:“这位鹂娘姑娘是?”   银月道:“从前我根本不认识她,不过今后她就是我银月公主的闺中密友,也是此次最重要的伴嫁!”   雨澜想了想觉得还是应该告诉银月实话:“我刚才在王府门口碰见了秦王殿下,殿下亲口承认,这位姑娘就是他训练出来的密谍首领!表姐你要小心才是!”   银月诧异地看了她一眼:“没想到十七叔会把这件事情告诉你,这事我是知道的,十七叔并未瞒着我,还要我在蜀汉多多给他们行方便。这件事也是皇上同意了的,这些伴嫁之人是断不会少的。我自有应付的法子,表妹不用为我担心!”   雨澜坐下来,握住银月的一只手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你给我的信里不是说皇后已经去求过皇上,皇上也答应了随便指一个宫女嫁过去的吗?”   银月叹了一口气道:“还不是因为近日朝局动荡,陕西的叛乱方兴,突兀可汗又率领大军陈兵雁门关外,皇上害怕蜀汉也在此时兴兵,大楚腹背受敌……”雨澜听她如此一说便明白过来。怕是在皇帝心里,能够度过这次危机,不要说是银月这个不是亲生女儿的公主,便是一个真正的公主他也会毫不犹豫地送出去。   至于这位和亲公主的终身幸福,皇上也好,朝中诸位大臣也好,是没有人会关心的。   见她这个样子心里微微有些抽痛,道:“表姐,你受委屈了!”什么蜀汉第一美男子,什么文采风流钟灵毓秀,那天银月不过是气气雨霞的,银月的心里恐怕也正彷徨无助呢。   银月满脸苦涩地笑笑道:“这几日公卿之家的夫人小姐来瞧我的不少,个个都一脸假笑地向我恭喜,说是皇上为我找了一个好夫婿。嘿嘿……”这些人家早就嫉妒银月在宫中的地位了,如今皇上叫她做了和亲的公主,不知有多少人在暗中偷笑呢。“……母妃因为这件事一病不起,为了安抚母妃,我表面上还要装出一幅高兴的样子!”越说越是苦涩,宛若口中含着黄连一般。“早在我七八岁的时候,母亲就开始为我张罗亲事,这些年来挑挑拣拣,谁成想最后竟然落得这么一个下场……”   雨澜赶紧安慰她:“表姐你往好的地方想一想!成都不但气候宜人,物产丰饶,是个养人的好地方。况且公主听着尊贵,驸马可不是那么好选的,就是萧贵妃膝下的永安公主,如今不是也没有人家吗?况且那蜀汉太子刘章观其诗文便知是胸有丘壑之人。以表姐你的人才,我朝哪有那样的青年才俊能配得上你的?”   银月被她说得笑了起来:“叫你这么一说,这桩婚事还真是千好万好了?”   雨澜道:“什么事情都要一分为二地看待嘛!”   银月叹息了一声,沉默片刻才缓缓道:“我只怕蜀汉国祚不长,危亡只在旦夕!”   其实这也是雨澜最担心的地方。她搜肠刮肚地道:“表姐昨日不也说,蜀汉立国百年,直到今日不也还是好好的吗?”   银月苦笑道:“这些话也只能骗骗雨霞那等无知妇人,表妹你熟读经史,当比我更清楚,天下一统乃是民心所向,大势所趋,纵观历朝历代,割据一方毕竟只是昙花一现罢了!为今之计,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银月亲自把雨澜送出了延庆王府,雨澜拖着她的手道:“表姐,你独自远嫁他乡,山高水远,一定要多加珍重!”   银月点头道:“只是不知,你我姐妹有生之年是否还有相见之期。”话语里透着无限伤感。   从郡王府回来的时候,雨澜心里像是堵了一块大石一般难受。银月未来的命运她仿佛已经看到,如今大楚国力日渐强盛,灭亡蜀汉只是时间问题而已。若不是当今皇上耽于逸乐,恐怕蜀汉早就亡了,历史上无数的史实都在证明,割据政权是永远不可能斗得过中央政府的。   坤宁宫。   卯时的时候,皇后已经起床了。宫女们服侍着她洗漱完毕穿好衣裳。理论上讲,太后一死,后宫中最大的便是皇后了,可皇后生在小门小户,既没见识又没眼光,这些日子她觉得肩上仿佛压了千斤重担,光是太后丧事就忙得她昏头转向了,后宫中的诸般事务她更是打理不过来。   刚刚坐下休息了片刻,便有小太监进来回禀:“皇后娘娘,咸福宫中的瑾贵嫔来给您请安了。”   皇后听了精神一震,急步走进隔壁的暖阁。后宫中贵妃势大,皇后性子绵软,虽然皇后执掌凤印,但皇贵妃也是副后,也有打理六宫的权力,萧皇贵妃杀伐果决,大事小事往往一言以定,皇后倒是经常靠边站了。于是宫中妃嫔大多都靠向了萧皇贵妃。只有瑾贵嫔,因为性子柔顺,生得又颇为妖媚,又有一个女儿傍身,很是得皇上的宠爱。   贵妃娘娘便一直看她不顺眼,有一次瑾贵嫔给皇贵妃请安的时候晚了半个时辰,被贵妃抓住了痛脚,狠狠羞辱了一番,罚她在承乾宫跪了整整半日,又叫太监掌嘴。就这么着,瑾贵嫔就恨上皇贵妃,倒向了皇后这边。   这四五年来,瑾贵嫔给皇后晨昏定省一日不拉,她为人足智多谋,皇后渐渐将她引为心腹和智囊,有什么事情都愿意找她商量。   皇后走进暖阁的时候,瑾贵嫔已经带着一个玉雪可爱的小女孩等在暖阁中了。瑾贵嫔看见皇后进来,连忙站起身来就跪在地上了,“嫔妾给皇后见礼!”那个小女孩也跟着跪下:“永淳给母后请安!”   “快起来!快起来!”皇后连忙吩咐身边的太监将瑾贵嫔拉起来。又将永淳叫到身边来,拉着她的小手。皇后只生了太子这一个孩子,瑾贵嫔是她的心腹,她的女儿今年才八,九岁,尚未取得公主的封号,对太子自然是没有任何影响的,所以皇后对这个未来的小公主是十分喜爱的。   皇后坐下来埋怨道:“我不是和你说过了吗,这大冷天的,就不用天天来给我请安了,还带着这么小一个孩子!若是冻着了可怎么是好?”皇后的规矩,后宫妃嫔每五日给皇后请一次安便行了,用不着日日过来请安。   李贵妃盈盈笑着说:“皇后娘娘肯免了各宫每日的晨昏定省,那是您的宽厚,可您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又对嫔妾诸般关照,嫔妾可不能不懂规矩。”瑾贵嫔生得风致楚楚,虽然年近三旬,倒有颇有魅力,难怪皇上偶尔还会翻她的牌子。   皇后并不善于言辞,听了瑾贵嫔的话只是一笑,便低下头,温和地问起了永淳的起居,永淳十分乖巧伶俐。皇后越看越喜欢。不由就道;“永淳今年也八岁了吧!”   瑾贵嫔答道:“过了这个年已经九岁了!”   皇后想了想道:“皇上子嗣不丰,只有三个皇子,五个皇女,如今比永淳还要小的永寿也已经封了公主,为何独独漏了永淳。”   瑾贵嫔听着便跪了下来,声音中带着哽咽:“嫔妾多谢娘娘挂念着,本来永淳这个公主的封号是早就该有了的,皇上已经亲口答应了我的。可是承乾宫中那边一直从中阻挠,皇上才有把这件事情按下了。”   皇后听了不由头痛起来:“萧皇贵妃那里,怎么就不能安生一些!”虽然她是皇后,可是她对萧贵妃却是有几分惧怕的,可她也知道萧皇贵妃和她属于不可调和的矛盾,别的都可以让,甚至皇上也可以让给她,可那张龙椅是万万不能让的。想到萧皇贵妃的手段她就全身发冷。对于瑾贵嫔这个智囊也就越加器重几分。   于是她的声音又温和了几分:“你放心吧,永淳封公主的事情我会找机会和皇上说的,必然不会委屈了你的孩儿!”   瑾贵嫔连忙拉着永淳重新跪下,深深叩头:“多谢皇后恩典!”   皇后道:“好了,好了,快起来吧,我身为皇后,这也是我分内的事儿,妹妹你就别老是这么跪来跪去的了。”   瑾贵嫔千恩万谢地起来,又提醒皇后说:“这件事儿还是等出了太后的丧期再提!”皇后听了不由大感欣慰,瑾贵嫔还是这么善解人意。她们都知道因为太后去世,皇上十分悲痛,前儿就因为长春宫一位贵人在丧期中穿得鲜亮了些,就被皇上直接废为了庶人!要是挑在这个时候和皇上说起永淳进封公主的事情,都还带着孝呢,皇上会怎么想?皇后正想跟她说这层意思,没想到她倒先来提醒皇后了。   皇后拍了拍她的手:“你说得也是,怎么也要等着太后的孝期过去!你放心,这件事我一定记在心里,不会忘掉!”   瑾贵嫔又是一阵千恩万谢,说了几句话,皇后问起如今后宫的局势,瑾贵嫔道:“太后娘娘已经去了,如今宫中您的位分最高,这六宫之事您还是应该多操点心管起来才是。您才是真正的后宫之主,皇贵妃和慧妃的权力,也该限制起来才是!”   皇后迟疑道;“萧妃也是贵妃之尊,慧妃又是太后死前亲自交给她的这份权力,本宫怎好出手攫夺。再说太后给了慧妃那样的权力……”是为了帮我对抗萧皇贵妃吧!   瑾贵嫔缓缓道:“这是皇后您仁慈,不过您得想一想,景阳宫那位可是也有儿子的!谁敢担保她不会像萧皇贵妃那样……”没有狼子野心呢?   皇后吃了一惊:“她的儿子也才十一岁,而且她的出身那样……”   瑾贵嫔提醒道:“娘娘,前朝之中,十岁以下冲龄幼童做皇帝的不在少数,很多皇帝的生母还只不过是个宫女甚至奴才而已呢,不得不防啊!”   瑾贵嫔继续下了一剂猛药:“你想想,自从太后去了那位可曾向您表示过什么?”虽然慧妃一直对她恭恭敬敬的,可从没向瑾贵嫔这样,单独向她宣誓效忠过!   皇后摇了摇头道:“那倒没有。”   瑾贵嫔道:“这便说明她心里非是没有别的想法!若是她和皇贵妃联手对付您,您可就被动了!如今太子在外头不容易,赵王一直虎视眈眈,您在宫里得立起来为太子撑腰才是啊!”   皇后想了想倒也是这个道理,“那本宫应该如何是好?”   瑾贵妃双目亮光一闪:“向皇上进言,削了她协理六宫的权力!她本来只是四妃之一,根本就不该拥有协理六宫的权力!”   皇后沉思了片刻,这些年来慧妃一直对她敬而远之。慧妃容颜绝世,皇帝对她宠爱万分,这些皇后都很嫉妒,加上最近这些日子,瑾贵嫔一直在她耳旁说些慧妃的坏话,她也就忘了太后的叮嘱,终于下定决心说:“我会找机会向皇上进言的!”   承乾宫中,萧皇贵妃正卧在湘妃榻上,把玩着一只碧绿通透的扳指,两个小宫女跪在榻前,拿着美人锤轻轻为她捶腿。承乾宫的大宫女丁香匆匆进来,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萧妃挥挥手,两个小宫女倒退着走了出去。   萧妃双眼一亮:“已经办成了?”   丁香低低答道:“比预想中的还要顺利!”   萧妃一阵大笑,只笑得花枝乱颤:“那个蠢妇身边有我们安插的人手,自然好摆弄。我如今就让她用自己的手,拆毁自己的长城。慧妃这么多年一直在我和皇后之间摇摆,这次也算给她一个小小的惩戒!她那愚蠢的儿子在太子之位上坐了这么久,如今太后死了,靠山没了,也该让有能者居之了!”   丁香低着头,脸上也露出一丝笑容来。萧妃心机深沉早在数年之间就用利用苦肉计在皇后身边安插了瑾贵嫔这样一枚棋子,如今可算派上用场了。皇后也好,慧妃也罢,谁又能和萧妃这样,在外有强大家族支持,在内手腕厉害,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皇后和慧妃哪里是她的对手,这将来的皇位肯定是非赵王莫属了。   丁香正在想着心事,外头忽然有太监隔着帘子禀报道:“萧云芊萧姑娘求见贵妃娘娘!”   萧妃眉头已经皱了起来。这位娘家侄女还真是不长眼色,如今正是国丧时间,谁家不是老老实实呆在家里,生怕触怒了皇帝。她倒好,三天两头往宫里跑,本来她和赵王的婚事定在四月二十,因为太后的丧尸,只能推后一年。赵王已数日未去萧府了,她更是诸多不满,这次跑进来肯定又是告状!真是个眼皮子浅的。   只不过萧家的势力是她扶助儿子登基最大的臂助,如今自然不能和娘家闹翻,于是一边翻身坐起,一边叫丁香整理衣裳,准备见见这个胡搅蛮缠的侄女。同时心里暗下决心,一旦自己的儿子坐稳了帝位,一定要给他换一个知书达理的皇后! ☆、93 萧云芊因妒起争执   萧云芊穿了一件石榴红的小袄,淡紫色月华裙,头发绾了一个繁复的堕马髻,装饰着繁复的首饰和珠花,一支红宝石步摇随着轻盈的步伐不断摇曳。一身装扮十分华美,衬得萧云芊神采飞扬。   萧皇贵妃看见她这身装扮却是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如今太后新丧,宫中的妃嫔连一点红色都不敢沾,就连她这个皇贵妃也是素衣襦裙,她倒好,打扮得这么花枝招展就过来了,这不是给萧家招祸吗?   大哥吏部尚书一生精明谨慎,怎么就生出这么个不知进退的女儿。这事要怪也要怪大嫂,把女儿养得如此骄横跋扈,什么人都不放在眼里。   萧云芊进了承乾宫东暖阁,看见萧妃端端正正坐于上方,两旁太监宫女簇拥着,连忙上前行礼:“参见皇贵妃!皇贵妃万福金安!”   “起来吧!”萧妃给萧云芊赐了座,早有小宫女摆上茶点,萧妃道:“芊儿这些日急着要见本宫,可是有什么事情?”萧云芊从太后薨逝之前便递牌子求见了,只是萧妃那几日身子不适,待要见她时又赶上太后大丧,就一直拖到了今日才得见。   萧云芊看着萧妃,虽然素衣角带,没有任何装饰却依旧雍容华贵威严凌厉,她其实是有些害怕这个姑姑的,不过萧妃向来对她十分宠爱,这次遇见了这种糟心的事情,不能不跑来告状让她给自己做主!   萧云芊看看周围的服侍着的一大群宫人,眉头微微一皱。萧妃挥挥手:“你们都下去吧!”   宫人们弓着身子倒退着出去了,屋里头只剩下大宫女丁香和太监首领孟经。萧妃温和地说道:“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姑姑,你可要给我做主啊!”萧云芊跪到萧妃脚下,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   萧妃眉头皱了皱,自从赵王叶敏瑜在体仁殿选秀的时候将玉如意交给了杨雨馨,萧云芊不依不饶三天两头来哭诉,萧妃早已不耐。她耐着性子道:“又发生什么事了?”既没叫萧云芊起来,又没叫宫人去扶。   萧云芊心里暗暗不满却不敢表现出来,只得跪在地上,抽抽噎噎地将事情说了一遍。原来自那日选秀归来,萧云芊在家里又哭又闹,总算皇贵妃后头一阵找补,皇上总算将萧云芊指婚给了叶敏瑜。钦天监择选吉日上呈皇帝,皇上就圈了四月二十这个日子。   按说萧云芊作为一个闺阁少女,老老实实在家绣嫁妆待嫁才是应该的,可她觉得自己在选秀中被雨馨截了胡十分丢脸,心下十分不喜,便央了自家哥哥下帖子请了叶敏瑜到尚书府。两人私下见面已是不该,萧云芊又在宴会上当堂质问叶敏瑜,两人话不投机大吵一架。   叶敏瑜性子刚烈,本就不想娶萧云芊这个刁蛮女,回到承乾宫就跪在萧妃面前,请求她给自己换一个妃子。萧妃对于侄女的愚蠢做法也是十分不满,好言相劝总算熄了叶敏瑜这个念头,叶敏瑜为了皇位,决定暂时忍下这口气。   却不料萧云芊当天就闹到皇贵妃这里,一阵哭天抹泪的哭诉。叶敏瑜知道之后登时大怒,他本不是一个好色之人,却当晚便将一个贴身服侍他十余年的一位大宫女收了房。收房不算,他还让人将这个消息透给了萧云芊。   打的就是你的脸!   萧云芊得到这个消息之后气得暴跳如雷,当即就递牌子求见萧妃,结果一直到今天才见到萧妃。她把这件事的经过一说,萧妃其实早已知道。她当然知道,儿子是有错,可萧云芊也太过跋扈。   “姑姑,您可一定要给我做主啊!”萧云芊嘤嘤哭泣着,好不容易说完了这番话,上头的萧妃却默了。她偷偷抬眼打量,只见萧妃面沉似水,似乎是十分生气,萧云芊觉得一股沉重的压力袭来,不由有些身体打颤,头埋得更深了。他的父亲已经多次教训过她,她和叶敏瑜君臣有别,不可恃宠生娇,可她仗着母亲的宠爱,一直觉得叶敏瑜能在外朝立得住全靠了萧家的支持,所以对叶敏瑜也就诸多要求指责。   却不知“挟恩以报”正是上位者最忌讳的事情。   萧妃见她如此不知进退,心里早已十分生气。这件事可以说全是萧云芊自己作出来的,她还有脸跑到自己跟前来告状!   好半天,萧妃终于开口说话了,“胡闹!真是胡闹!”声音冰冷尖锐,萧云芊怎么听怎么觉得皇贵妃说的不是叶敏瑜而是她自己。   萧云芊委屈地抬了头,叫道:“姑姑!”   “待皇儿回来,我会好好教训他的!”萧云芊听得心头一松,不料萧妃继续说了下去,声音转冷道:“不过这件事你也有错!“顿了顿萧妃又道:“你可知错?”   萧云芊从来没有碰到过这种场面,这跟以前根本是两码事吗,她今天可是一直跪着告状的,萧妃不叫她起来,她哪里就敢真的起来。萧妃这一句问责,立刻问得她语塞了。她嗫嚅半天竟然说不出话来。   萧妃淡淡道:“那便是妒!你嫉妒!”妒乃是七出的大罪,皇贵妃给了她这么一个评价,萧云芊听了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   “慢说瑜儿贵为皇子,便是普通大户人家,婚前安排一两个通房熟知房中之事,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你为了这么一点小事便追着皇儿闹到这里来,不是嫉妒又是什么?况且你如今尚未与皇儿成亲,你又有何资格管到他房中去?嗯?”萧妃字字句句就如锥子一般扎得萧云芊全身鲜血淋漓。皇贵妃摆起架子来,那种威势根本不是她一个未经过什么大场面的闺阁少女能够抵挡的。   “女诫、女则想必你都读过,自古嫉妒都是乱家之源,皇儿身为亲王,按制要有一位正妃,两位侧妃,还有侍妾若干,似你这般见皇儿收了一个通房就这般不依不饶的,日后我又怎么能把皇儿的后宅放心交托给你?”   这话里的意思,竟似乎要拆散她和叶敏瑜,萧云芊这时已经满头大汗了,颤声道:“姑姑,是侄女错了!”   萧妃唇角含着一丝淡淡笑意,若是连萧云芊这样的小女孩儿也降伏不了,那么她也就枉为大内皇宫的副后了。   萧妃一棒子打完又给个枣,声音渐渐缓和下来:“你知错了就好,你只须谨记,皇儿既是你的夫,又是你的君,你要好生敬他爱他,切不可处处掐尖冒头,我虽是你的姑姑,能帮你一时,却帮不了你一辈子。只要你自己能立得住,有什么事情,我这个姑姑自然是要帮着你的。好了,我也乏了,你下去吧。这件事情我自会处理的!这件事情切不可泄露与外人知道,如今正是太后大丧之期,若是被人误会了皇儿在国丧期间收了宫人入房,你想必也知道那后果……”   萧云芊稀里糊涂地走出承乾宫,本来此行是要来求皇贵妃将叶敏瑜身边宫女或杖毙或发卖,至少也要放出宫去配人,谁知道被皇贵妃教训了一顿,此行的目的竟一句话没说出口。   这回她终于见识了皇贵妃的厉害了,难怪这么多年来她以区区皇贵妃之尊,一直压得皇后透不过气来。   出了承乾宫,萧云芊在小太监的引领下步行向神武门走去,萧家的马车就停在神武门。从这里走过去要三刻钟时间,可紫禁城中没有皇上特别恩典,既不准骑马又不能乘轿,萧云芊也只好一步步靠步子量过去了。   走了约莫一刻钟的时间,萧云芊忽然发现对面由一个太监引领着,走来一个青衣素服的少女,真是冤家路窄,萧云芊却是认识的,这个人正是杨家的七姑娘雨澜。当日雨澜在寿宴上揭露她和永安公主的阴谋,她便记恨上了雨澜。加上她早已恨毒了雨馨,今日承乾宫这一番羞辱也全拜她所赐,是可忍孰不可忍,她紧走两步,站在雨澜面前。冷笑道:“杨姑娘,今日可真是巧啊,竟能在这里遇见!”   雨澜今日却是接到雨馨的消息,请杨家人到东宫一叙的。大太太一直等着这个消息,可她病体未愈,又挂心女儿在宫内的生活,打算抱着病体入宫,被雨澜好生劝住了,来日方长,大太太也不用急在这一时。   既然大太太去不了,也就只好让雨澜代她跑一遭了。雨霞也很想跟着一道去,顺便看看有没有机会勾引一下太子,奈何大太太根本就不允。这么着雨澜便一个人过来了。   雨澜也早就发现了萧云芊,她也知道这姑娘不好侍候,不过想着这里再怎么说也是大内皇宫,她应该不敢怎么嚣张吧,也就没怎么放在心上。   这时见萧云芊挡在自己身前,不由微微一笑,福了一福道:“萧十姑娘,多日不见,一向可好!”   萧云芊见雨澜肤光胜雪,微微一笑竟是清极艳极,一年不见比初见之日更是艳色夺人,明明一身穿戴极为朴素,可却硬生生将细心打扮过得她比了下去。萧云芊心窝子里的这股怒火就更加烧得旺盛了。只觉得杨家众女全是该千刀万剐下地狱的狐媚子!   也不见礼,只阴阳怪气地道:“哼,我道是谁?原来是杨七姑娘。怎地到皇宫来了?哦,我想起来了,杨家如今可是出了一位太子妃,想必你是来瞧太子妃的罢!那你可要好好劝劝她了,有人说咱们的太子妃殿下刚刚成婚就克死了太后娘娘……啧啧,果然是你们杨家养出的好女儿!”   跟在萧云芊身后的太监已经出了一身冷汗,心里一阵哀嚎,这位姑娘简直就是一个二百五啊!这话是随便说的吗?这不是给他招祸呢嘛!萧云芊却自恃有萧家和皇贵妃撑腰,百无禁忌!   雨澜本来不欲和她生事,只是事涉雨馨,若是就这样退让难免让人觉得杨家怕了萧家,若不找补回来,雨馨在宫中也不好做人。不由脸色一冷道;“大胆!太子妃也是你敢编排的!你大庭广众之下妖言惑众,污蔑太子妃,就不怕慎刑司拿了你去问罪吗?”雨馨如今可是已经得了金册金宝,上了皇家玉碟的太子妃,而萧云芊却只是顶了一个赵王妃的名头,仍未完婚的准王妃,雨澜见了都可以不拜,她的确是没有资格编排雨馨。   萧云芊自不会怕她,冷冷一笑道:“你以为你是谁?我说便说了,你又能拿我怎样!”   雨澜正待反唇相讥,一道略显稚嫩的男声传来:“你又以为你自己是谁?敢在紫禁城中大放厥词!欺侮本王的贵客!” ☆、94 小王爷助威解重围   一阵脚步声传来,萧云芊抬头望去,一群太监和宫女众星捧月般围绕着一个少年走了过来。他穿着一袭藏青色圆领袍子,式样简单朴素,但萧云芊细看之下,那料子竟是极为稀有的蜀锦,巴掌大的一小块就要一个绣娘织上半个月的时间,端地珍贵非常,作为贡品,每年只有一匹半匹的流落到权贵之家,就是萧云芊也没有资格穿这样的料子做成的衣服。   那少年年纪不大,长得却极为俊秀,长大了定然是个不逊色于任何人的美男子。他的一双眼睛闪闪发光,生得尤其出彩,如同两团火焰在眼窝中跳动。但他看向雨澜的时候,萧云芊分明能够感受到他的热烈和惊喜。   萧云芊已经隐隐猜到了少年的身份。果然雨澜已经盈盈下拜:“臣女参见潞王殿下,殿下万福金安!”   那少年赶紧虚扶了一把,眼中满是快活:“姐姐你怎么来了?要不是本……我见冰雪初融天气转暖,一时兴起带着他们四处逛逛,还不知道你已经进宫了,来之前怎么没让人通传一声呢?”语气间竟是说不出的亲密。   雨澜盈盈一笑,叶敏昭就像初升的太阳,每一次见总是那么朝气蓬勃的,看见他让人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正要说话,萧云芊横着插了一杠子:“臣女萧云芊参见潞王殿下!”一边说着就盈盈拜了下去。这位皇五子她早就听说过了,不过这么多年来她进出的只有承乾宫,景阳宫是从来都不去的,所以叶敏昭今天也还是第一次见。   叶敏昭转过身去,对着萧云芊就又是一个态度,他小脸绷得紧紧的,面带愠色,沉声问道:“你是谁?”   “家祖父是吏部尚书萧宗昌!”萧云芊很想说:我是你未来的四嫂!   萧云芊很想站直了身子回答问题,可人家是皇子,身份地位在那里摆着,不叫你起你若是起了就是失礼。所以萧云芊虽然心里暗骂,可还是不得不摆着那样一个悬空下拜的姿势不敢起来。   她心里已经将皇太后骂了一百八十遍了,要不是老太婆死得赶巧,等她和叶敏瑜完婚了,等她做了王妃,那时就不用这样处处受制于人了。   叶敏昭像是没有看见她还摆着怪异的姿势一样,冷冷哼了一声,道:“原来是萧老大人的孙女。我还当是哪里来的无知乡野村妇,竟敢在紫禁城内大放阙词,污蔑太子妃娘娘,你说,本王应该怎么处置你呢?”   萧云芊敢当着雨澜说那句话,一方面是没有把雨澜这个杨家的庶女放在心上,另一方面是倚仗着自己的姑姑是皇贵妃,自己又是准赵王妃,身份地位在这里摆着,忖度着无人敢拿她怎么样。谁知好死不死地被叶敏昭听到了。   萧云芊张张嘴,一时不知怎样反驳,可她也是心高气傲之辈,这样就被压制下去心里这口气怎么咽得下去。强辩道:“臣女一时气愤难平,冲口而出,况且整个京师之内已经传得沸沸扬扬,王爷若是不信尽可以派人去查!”   叶敏昭哼了一声:“糊涂!萧家也是世代书香,怎么竟教出你这样的!那些无知妇人没事乱嚼舌根的话也肯相信?也敢胡乱传播,你可知道背后非议太子妃是何等的大罪?”一番j□j裸的羞辱让萧云芊又羞又怒,可对方身份高贵,她一时也不敢反驳,加上又被抓住了痛脚,更是欲辩无门!   叶敏昭其实和太子妃没有半点交情。雨馨刚刚入宫没多久,也没和景阳宫怎么走动。只是看见刚才萧云芊一副咄咄逼人的样子对着雨澜,叶敏昭当时便气不打一处来,现下恨不得亲手抽她两个嘴巴替雨澜出了这口恶气。何况这个蠢女人张口闭口污蔑太子妃叫他抓了个现行,处置她的借口都是现成的。   叶敏昭目光一闪,便看向了雨澜。雨澜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心想这小家伙倒也是个厉害的角色,知道抓住敌人的破绽就一阵穷追猛打,想了想萧云芊虽然可恶,也只是嘴上说说,终究没有妨害到自己什么。既然小王爷已经替她出了恶气,她也不必和萧家扯什么恩怨,便冲着小王爷摇了摇头。   小王爷便道:“看在萧老大人的面子上,本王今日就绕你这一回!他日若是再犯到本王的手里,定然严惩不贷!”十分厌恶地一挥手,像是赶苍蝇一般:“还不下去!”   萧云芊直到这时候才能站起身来,已是羞怒得满脸通红,以那样一个半蹲的姿势说了这一半天的话,腿都已经麻木了,贴身丫鬟赶过来扶着她的胳膊,她才没有坐到地上去。心中已经恨极了叶敏昭和杨雨澜。   终是不敢多留,灰溜溜地去了。   见萧云芊走远,叶敏昭难掩激动地开口道:“姐姐,可有些日子没见着你了!”   雨澜含笑道:“可不是吗?今日一见,小王爷可是越发英武不凡了……”一直以来雨澜一直把叶敏昭当做弟弟看,可刚才他发作萧云芊的时候气场全开,那十足的气势和上位者与生俱来的威势,让雨澜立刻对叶敏昭的看法立刻不同了起来。   叶敏昭被她夸得就有些不好意思,小脸微微红了红,但是眼睛里却闪着喜悦的光芒。   雨澜终究有些不放心,提醒道:“你得罪了萧姑娘,她的姑姑可是皇贵妃,她本人也是将来的皇四子正妃,可不要给你惹来什么麻烦才好!”   叶敏昭傲然一笑道:“莫说她现在还不是劳什子的皇子正妃,就算她是,我是皇上的儿子,正经八百的龙子凤孙,她又能奈我何?”   “可是……”可是你就不怕皇贵妃知道了给你们景阳宫穿小鞋吗?何况赵王那厮脾气也不怎么好吧?   叶敏昭似乎知道她话中的意思,微笑着说:“母妃若是没有自己的手段,景阳宫也不会存续至今!光靠退让并不能解决所有的问题!姐姐你就不要瞎担心了!”   雨澜惊讶地张大了眼睛,这已经是今天第二次刷新她对叶敏昭的看法了。想想也是,能够在后宫这种地地方生活到现在,叶敏昭要是没点儿心机手段又怎么可能?她这个半吊子的古代人,是不是有点小看了纯种古人的宫斗宅斗智慧了?   两人说着话,叶敏昭身边的太监宫女知道主子的喜恶,全都远远吊在后头,雨澜是带着晓月进宫的,她也有样学样。给出足够的空间俩人说话。   叶敏昭问:“姐姐怎么进宫了?”   “这次进来是给太子妃请安的!”   叶敏昭理解地点点头,太子妃已经进宫一些日子了,将娘家人召进宫来说说私房话也是题中应有之义。   雨澜笑着说:“待我见完了太子妃,再去给慧妃娘娘和小王爷请安,可好?”   叶敏昭松了一口气:“那就一言为定!”   说话间俩人到了一条岔路口,叶敏昭道:“前边便是毓庆宫了,我就送姐姐到这里吧!”皇上虽然喜欢几个皇子之间兄友弟恭,但是更害怕他们过从太密威胁到他的皇位。叶敏昭自也知道避嫌。   雨澜点点头:“小王爷请自便,我暂且告辞,咱们回见。”   融融的阳光如一层薄纱笼罩着紫禁城,照得人心暖暖的。   雨澜走以后,叶敏昭再无心欣赏这初春的景色,带着小太监急急返回景阳宫。   刚到毓庆宫的,便见两个长相清秀的小宫女守在门口,见了雨澜俯身施礼:“您便是杨七姑娘吧,快随我去见太子妃,我们娘娘已经等您好久了!”   雨澜见那两个小宫女十三四岁年纪,看着一副妥帖稳重的样子,暗暗点了点头:“前头带路吧!”   小宫女前头引着,雨澜进了毓庆宫,这太子东宫大名鼎鼎,实际上却并不是很大,只不过摆设布置得极为考究,院子里房门前站着屏息静气的宫女和太监,看着井井有条,却有一种说不出的的压抑感——一切都显得有点死气沉沉的。   雨澜的心绪不知怎么的就有点低沉。   前面就是太子妃娘娘日常宴息的暖阁。小宫女站在帘子前头禀报:“启禀太子妃娘娘,杨七姑娘来了!”   里头传出一个雨澜听熟了的声音:“叫她进来吧!”   小宫女应了一声,撩起帘子,雨澜就进了东暖阁。深邃宽大的居室里,宁谧十分,檀香的香烟在空中袅袅飘动。几个宫女在周围垂手而立,大气也不敢出。绿枝、绿蕊站在雨馨身后,其余两个陪嫁丫头并两个嬷嬷都不在。   雨馨穿着一身石青色的小袄,袄子上头绣着一只展翅欲飞的凤凰。单这只凤凰,便昭示出她与众不同的高贵身份——其他人任你身份再高,哪怕是贵妃皇贵妃也断然用不得凤凰图案。   雨澜进宫给慧妃请安之前,老太太曾经专程找了一个嬷嬷来教导雨澜宫廷礼仪。雨澜按照嬷嬷的教导俯身下拜,对着雨馨行君臣大礼:“臣女杨雨澜参见太子妃娘娘,恭祝娘娘万福金安!”   “平身赐座!”雨馨的声音微微有些发颤。小宫女手脚麻利地拿来一个锦凳,雨澜谢过之后规规矩矩坐了。   雨馨这才挥挥手:“你们都下去吧!”小宫女们低低答应着,躬着身子退了下去,房间里只留下绿枝、绿蕊两个大丫鬟。   雨馨腾地站了起来,几步走上前,一把抓住雨澜的手:“七姐姐,我可算见到娘家人了!我好想你们!”   雨澜站起身来,紧紧握住雨馨的手,细细打量着她的神色,这才几日不见,雨馨就瘦了整整一圈,别看她衣裳华美首饰精致,可那眉目间的神态静似生生老了十岁一般。那个活泼骄傲刁蛮任性的雨馨仿佛只存在于梦里一般。   雨澜眼窝酸涩,强忍着眼泪道:“八妹妹,你过得还好吗?”   看见雨澜这个样子,雨馨也是眼圈发红,可她是个要强的性子,硬生生将眼泪憋了回去,强笑道:“我一切都好!”焦急地问:“我听说母亲祖母都病了,可大好了?我很想出宫去瞧瞧她们二老,可是你知道,我如今这个身份,出宫只是妄想。”   雨澜解释道:“太太因为太后猝然离世,一时悲痛过度,身子有些不适,前些日子吃了大夫开的方子,如今已经见好,用不了几日便可痊愈。你一把消息送回家中,太太便一心要来看你,还是被我拦下了,太太也叫我带话给你,她身子一好便递牌子见你!”   雨馨连连点头:“如此就好。”又问:“那祖母呢?”   雨澜道:“祖母年纪大了,年前的那场病看着好了,实际上身子却越发的虚了,太后薨逝后,老人家连着几天进宫哭灵,染上了风寒,父亲请了宫里的太医来瞧,吃了太医的方子,病情如今也有了好转,眼看着天气也渐渐暖和了,想来祖母的病好生将养着也就好了!”   雨馨细细问了家里每一个人的情况,雨澜一一说了近况,道:“家里一切都好,你不用惦着,还是说说你吧,太太老太太都担心着呢!”   雨馨勉强一笑道:“我这不是好好的嘛,有什么好说的。”她越是这样说雨澜越是不放心。握着她的手也便紧了几分,压低了声音问道:“太子殿下对你好吗?”   雨馨答道:“他与我,相敬如宾!”换个词语,“相敬如冰”其实更贴切,两人洞房之夜便没有行周公大礼,紧接着太后病故,太子、太子妃均须为太后守孝,太子虽然好色,可也知道千千万万双眼睛正盯着他呢,皇上都没有召幸妃嫔,他哪里敢越过皇上去,就是找女人发泄**,也断不会在东宫里找,因此太子妃虽然看着鲜嫩可口,可他如今也只能看着。   他倒是也进过雨馨的宫门,可雨馨不像是一般的女子那样对他曲意逢迎,再加上朝中事务繁忙,焦头烂额,太子来了两次便也绝足不再来了。   雨馨如今名义上是太子妃,可却又未曾与太子圆房,太子又并不如何宠爱她,如今在东宫地位之尴尬可想而知了。   可雨澜无论问起什么,她只是报喜不报忧,只是说一切都好。雨澜见从她口中问不出什么,便陪着她说些高兴的事。两人直说了几个时辰,雨馨留她在宫中用了午膳,雨澜看看时辰不早,还要去景阳宫请安,也就起身告辞。临走前,雨澜嘱咐雨馨道:“来之前太太叫我给你带个话,宫里不比家里,有什么不方便的或者为难的事情就带个话回家,能做到的家里一定会帮你做好!”   雨馨听得热泪盈眶,好不容易见了亲人,这会儿还依依不舍的,可她身为太子妃,身份贵重,雨澜连个诰命都没有,身份所限,她也不方便送雨澜出去。雨澜便道:“叫绿枝送送我吧!”   绿枝一直将雨澜送出宫门,正待回去复命,雨澜忽道:“绿枝,陪着我走走吧!”绿枝微微一愣,想了想,低低应了声是。   于是雨澜在前,晓月和绿枝亦步亦趋跟在后面,走不了几步,雨澜沉声问道:“太子妃究竟过得怎样?我要听实话!”   绿枝嗫嚅了一下:“太子妃一切都好!”   雨澜哼了一声:“都当我是瞎子吗?”   晓玉在旁道:“绿枝姐姐,我们姑娘和太子妃一向交好这你是知道的,姑娘打听太子妃的事情没有一点旁的意思,只是希望太子妃过得好,这不用我说,想必你也知道。有什么话,你帮着太子妃瞒着什么人都好,怎能瞒着我们姑娘?”   绿枝一下就捂着嘴哭了起来。“七姑娘,太子妃这阵子受了好多委屈!”   雨澜狠狠瞪了她一眼:“有什么话尽管说,把眼泪先憋回去!你这是给太子妃招祸!”太子妃的大丫头当街哭泣,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万一叫那个奴才看见了传出去又是一件了不得的事情。   绿枝这会儿也反应了过来,擦干了泪,雨澜的声音也柔和了下来:“你也要学着稳重些,八妹妹那种性子,你们身为丫鬟的多提醒多帮衬着些,她好了你们才能好,将来我和太太总不会忘了你们的!别着急,时间多得很,有什么事咱们慢慢说!”   绿枝点了点头,整理了一下思路,才开始说话,第一句话就把雨澜惊得差点跳了起来。“太子妃和太子直到今天还没有圆房!” ☆、95 征沙场谢之远从军   看着绿枝远去的背影,雨澜心里如布乌云,无比压抑。她有想过雨馨的日子过得不舒心,可没想到她竟然过得这样难。她未曾与太子圆房,太子爷与她的关系便也十分冷淡。   按理说她身为太子妃,也便是毓庆宫的主人,毓庆宫的宫务就该由她做主。可太子不肯给她撑腰,下头的奴才便很有一些阳奉阴违的。这些日子来,她接掌毓庆宫的大权就磕磕绊绊的,加上毓庆宫地位特殊,好些个奴才还是皇上亲自赏给太子的,雨馨这个太子妃在他们的面前便更加的有些底气不足,为了这些事情,这十几日她里外里不知受了多少闲气,受了多少委屈。   雨澜心里暗暗叹息,她从一开始就觉得雨馨不适合当这个太子妃,如今太子身边尚没有侧妃侍妾,光是奴才就搞得她焦头烂额,将来宫斗宅斗一股脑地展开,雨馨可怎么活啊!   隔几日再来见她,要好生劝劝她,给她出个主意才是!   雨澜收拾心情,来到景阳宫门前。门前侍立的宫女进去一通报,不一会儿,叶敏昭便亲自迎了出来。雨澜在正殿里见了慧妃娘娘。慧妃娘娘一如既往的煦煦和柔,叫人如沐春风,只与她说些家常,雨澜在慧妃面前却不若与小王爷相处时那般轻松自如,陪着小心与她说了一阵子闲话,一碗碧螺春喝完也就起身告辞。叶敏昭亲自把她送出宫门,雨澜回转杨府。   叶敏昭心心念念的,到头来和雨澜竟没说上几句话,只得叹息一声,怏怏回宫。如今这种局势下,他再想微服出宫那是想也不要再想了。   这个时候的谢家却是一片混乱。正房堂屋里头,一身戎装的谢之远跪在耿氏脚下,英气勃勃的脸上充满了英武之气。耿氏满脸怒容,手哆嗦着:“你这个逆子,谁叫你自作主张的?大同那里兵荒马乱的,你怎么就是不肯听娘的话啊?你叫娘怎么放心的下啊?”说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本来按照耿氏的想头,这个时间谢家应该已经和杨家将婚事定了下来,再过几个月谢之远就可以和雨澜完婚,然后参加今年的武进士考试,运气好的话,成家立业两件大事今年全能搞掂。   谁知太后这一死,婚也结不成了,春闱也取消了。前些日子因为西北战事紧急,眼看就要打大仗了,兵部下达了征兵令,京城十二团营都在扩军,勋贵子弟家有人在军中任职的个个心惊胆战,生怕被调去了战场,谢之远的心思却活动了起来。这几年他一方面勤练武艺,一方面学习兵法韬略,一心一意要做一个卫青霍去病那样的英雄人物。   如今战事方兴未艾,正是他报效国家的时候,谢之远心一热,他也是一个行动派,二话不说,立刻就求到了父亲那里。请求父亲帮他弄一个军职,哪怕是一个伍长什长也可以,再把他送到西北去,他要打蛮子建功立业。   谢家家风严谨,若是换了平时,谢之远提这样要求,谢大人必定将他打出书房,可今时不同往日,谢大人虽然担心儿子,却还是赞赏他的志向,好男儿自当顶天立地,纸上谈兵出不来真正的名将,谢大人心一横,想起自己有个远房侄儿就在兵部武选司,正好可以办这件事儿。   结果事情还没办好,耿氏就知道了消息。耿氏素来贤惠,对丈夫恭敬顺从对儿子呵护备至,外头的事更是从来不管,可这一回听见老爷背着自己要把儿子送去前线打仗,立刻就像点着了火药桶一样。耿氏态度极为强硬,谢家本来就子嗣不丰,自己生了三个儿子,立住的只有这一个,如何舍得现在就让他去前线拼杀?   她是一片慈母之心,可是谢之远已经下定了决心,谢大人也是个有原则有底线的人,他一方面安抚自己的太太,一方面并未放弃到兵部去活动,这个时候兵部正愁着没人可用呢,谢之远又是实打实的武举人,很快命令便下来了,谢之远被任命为大同左卫副千户,即日便要到山西赴任。如今宣府大同一线战云密布,突兀可汗左颜陈兵数万于此,战争随时可能爆发。   谢之远拿到朝廷的委任状十分高兴,马上便要启程,这个时候却无论如何不能瞒着母亲了,只好硬着头皮到内院和母亲辞行。   果然耿氏一听立刻就落下泪来,谢之远的父亲此时也坐在上首,看见夫人这般样子也开言劝道:“孩子既然有这番志向,我们做父母的何不成全了他!何况远儿今年已经十七岁了,是个大人了,建功立业正当其时。既然选择了武官这一条路,战场上拼杀便在所难免……”   耿氏哭道:“老爷,我可就这么一个儿子,儿子这么多年一直养在身边,从来都没有离开过我一步,这么小你就把他送上了战场,你叫我这个当娘的怎么忍心?便是走武官这一条路,将来儿子考上了举人,授官至少也是一个三四品的参将,那时候有大军保护着,即便是上了战场,也安全好多,可现在……”这个时候她连丈夫也恨上了。   谢大人听了这话脸色就有些不好看;“照你这么说,人人都要十足安全了才敢去战场,那我大楚岂不是没有可用之将了?”耿氏一向通情达理,可牵涉到儿子就有点夹缠不清了。   谢之远赶紧打岔道:“母亲,儿子瞒着您是儿子的不对!可事已至此,兵部的委任状和调令都下来了,儿子不去也得去了。您就成全了儿子吧!儿子跟您保证,一定会照顾好自己的。等儿子在外头立了功,回来风风光光将杨家的姑娘娶进门,岂不是好?”谢之远是见过雨澜的,她出身那样的高门显第,又是容颜绝丽,气质清雅,谢之远虽然不说,心里却一直有些觉得配不上人家,这一次准备战场上拼杀一个功名出来,也有这方面的因素。   耿氏也知道事已至此,她再怎么哭闹也没有用了,又细细叮嘱几句,也就认真帮着谢之远打理起出门的行礼。谢之远第二天只带了两个小厮便跟随兵部的运粮队去了大同履任。   耿氏一天三炷香,只求菩萨保佑,突兀可汗不战而退,这场仗打不起来才是最好。数日后,耿氏带药材礼物上门来看大太太。   大太太还病着,雨澜回到杨府回报大太太也是报喜不报忧,大太太得了雨馨的消息心情放松了下来,病情便好了j□j分,耿氏不敢隐瞒,将儿子的去向和未来的亲家说了一遍。大太太对于谢家并不如何关心,礼貌性地慰问了几句,又夸了一番谢之远志向高远。   耿氏这时也看出来大太太对雨澜这个庶女并不是很上心,不过这段日子她倒是又见了雨澜几次,见一次就更满意一分,大太太什么态度她倒不是很在乎了,只要她肯把女儿嫁入谢家就行了。   又聊了几句,耿氏便起身告辞,看望了一下老太太,跟着就到了五太太的及春轩。五太太正躺在床上养胎,前几天五太太到宫里去哭灵,回来之后就喊肚子疼,把个五老爷吓得三魂七魄飞走了一半,立刻就请了太医来诊治,整个杨府都是如临大敌。   好在喝了太医开的方子,这一胎渐渐的也就稳了。五老爷这才把心放到肚子里,因为没到三个月,还是把她当做大熊猫一样地养起来。老太太虽然在病里,还是一天三趟地派人来问。   耿氏见到五太太的时候,她养得红光满面的,脸看起来都圆润了一些。耿氏问了五太太的情形,就将谢之远的事情也告诉了她。五太太不免劝慰了她一番:“有志不在年高,堂弟年纪轻轻就有这番志向,将来必成大器,婶子应该替他高兴才是!况且前头那场章打得起来打不起来还两说呢!”   儿子走都走了,耿氏如今已经认命。找个人说说话不过是排解一下心事而已,她也知道五太太和雨澜的关系,告诉了五太太,便相当于告诉了雨澜,所以特意到五太太这说了一嘴。略坐一坐也便走了。   下午雨澜来看五太太,五太太就把这件事告诉了她,对谢之远也是满嘴的夸奖。雨澜听了,对谢之远也是有几分赏识的。一个上进的丈夫总比浑浑噩噩混日子的要强些。回去绿静斋的路上,两个丫鬟倒是替未来的姑爷担心起来了。   到了晚上,在国子监上学的承宗下了学进来看望姐姐,不知从哪里听到谢之远的事情,也和雨澜说了起来。他对这个未来姐夫的做法大为称赞,道;“轻生死、重大义,方是男儿本色,大丈夫理应浴血疆城马革裹尸博得青史留名!太太这回倒是给姐姐找了一户好人家!”之前他一直没有对这桩婚事做出什么评价,这样说还是第一次。   雨澜就笑:“大楚兵制向来是以文制武,将来你做了三边总制那样的高官,也可以指挥千军万马建功立业!”   承宗正色道:“自当有那样的一天!”   太后的丧事已经告一段落,一时街头巷尾都在议论西北的战事。   天色已晚,晋亲王府的书房中灯火通明,时值早春,寒意料峭,书房的窗子却全部支了起来,冷冽的空气吹进来,让人的精神为之一震。叶邑辰锦袍玉带,背手立在书案前,身姿挺拔如松,头颅微垂,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书案上的巨大地图,俊脸上神色极其严峻。   紫檀木大书案上摆着的是兵部今年刚刚绘就的西北山川地理形势图,极为珍贵,整个兵部只有三副。一副进献给了皇上,一副摆在兵部的议事大堂,最后一副被叶邑辰毫不客气地据为己有了。   叶邑辰如今是正一品的宗人令,管得是皇室宗亲,行军布阵带兵打仗有兵部呢,不过谁都知道叶邑辰的喜好在哪里,以他的赫赫战功,和在朝野之中的威望,兵部的人连个屁都不敢放。   叶枫齐站在书案的另一侧,他却没看案子上的地图,而是看着叶邑辰的神色。叶枫齐这几日频频往来于两座王府之间,这么多年的经营,投入了海量的金钱,他手中的情报网已经遍及关内关外,这几日关外的情报雪片一般飞来,有专门整理情报的专业人才将情报抽丝剥茧整理汇总到一起,他则将情报带到晋王府来交给叶邑辰。可以说,对于突兀可汗的动向,他比皇上甚至兵部还要知道得清楚。   叶枫齐兴奋地道:“姜越已经到了陕西,如今总督行营设在西安府,稳扎稳打,果然打了几个胜仗。”消息传回京师,朝中上下自然一片欢腾。叶枫齐却有点替他担心,害怕叶邑辰上次所说的那种情况真的发生。“……只不过左颜的动向十分可疑,到现在还在集结人马,没有对宣大防线发动攻势!这样有耐心,倒越发叫人觉得可疑!”   叶邑辰望着地图上左颜移动的箭头,凝思良久。叶枫齐一脸疑惑地道;“左颜这次出动的兵马大概有j□j万人,这几乎是草原上能够动员的所有力量了。可他却迟迟按兵不动!只在宣府大同一线绕来绕去,这是为何?”   要知道行军打仗讲究个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老是领着部下在关外跑来跑去的,倒像是给大楚机会集合兵力将他们一网打尽似的,也不知道他的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叶邑辰眉头紧皱,他也想不明白。左颜能在强者如云的草原上坐稳了可汗的位置,绝对不是个容易对付的人。明知道他有阴谋,却想不出那阴谋究竟是什么,叶邑辰心里也有些急躁。   叶邑辰想了想问道:“我朝的兵力调动如何?”   叶枫齐记忆力是极好的,他伸出手指在地图上指指点点点,“山东调动了登州卫、、鳌山卫、灵山卫、大嵩卫;河南调动了……”详细说了一遍,最后总结道:“北方卫所的军队被抽调大半,京军48卫中也抽调了32卫……”   叶邑辰沉思了片刻,目光却投向了东北方向,又沉思良久:“东北的女真有没有什么动向?”   “没有收到消息!”说罢神色一变道:“你是担心女真趁虚而入,悍然发兵?如今我们大部分的兵力都被左颜牵制住了,万一女真趁机突破了辽东防线,京师只剩下12卫,岂不是十分危险?”   叶邑辰神色凝重地点点头:“正是如此!如果突兀和女真真的抛下百年恩怨联合一处,内有民乱未平,外有强敌环伺,大楚可就真的危险了!”   叶枫齐这下子真是吓得一个激灵,像是安慰自己似的道:“女真和突兀征战也有百年,左颜的父亲就死在女真人的手中。草原人最重恩怨,他们是断然不会结盟的!”   “但愿如此吧!”叶邑辰淡淡道:“天下间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为了永恒的利益,突兀和女真就是秘密结盟也没有什么不可能的。如今他们都是既缺粮又缺人,而这两样,都可以从大楚得到……明日起调整情报的重点吧,女真人的动向一定要密切关注起来。我明日一早便递牌子求见皇上,让他加强东北方向的防御。万万不能忽略了女真人的威胁!”叶邑辰虽然看不起皇上,可大义当先,祖宗基业为重,那些个人恩怨只能暂时抛开了。 ☆、96 密室合谋剑指太子   第二日,叶邑辰一早便到顺贞门递牌子。不大一会儿,皇上身边的太监头子王英便匆匆赶来。见了叶邑辰纳头便拜,“王爷,皇上近日忙于前方军情,操劳过度,一时感染了风寒,不能见您。皇上让我给您带个话,有什么军情要务,写个折子递进宫里,皇上自会看着处理。”这到旨意其实王英传着也着实别扭,皇上毕竟是皇上,天底下您最大,您想不想见叶邑辰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何必还要给他解释一遍,好像做贼心虚似的。   其实皇上何止是做贼心虚,他简直有点害怕见这个弟弟。他的年纪比叶邑辰大好些,当年太宗即位时他已是成年皇子,官面上都说太祖暴病而亡,实际上太祖到底是怎么死的等他登上皇位看到了许多秘密卷宗,心里也就明白了。   此后太宗更是将太祖一脉子弟屠戮殆尽,他也看得一清二楚。毕竟太宗这一脉得位不正,太宗得位之后每年都要在紫禁城召集得道高僧,举行规模浩大的法事,表面上是为国家为社稷祈福,实际上只是祭奠太祖皇帝,求个心安罢了。正统即位之后也把这个传统坚持了下去。   叶邑辰到底是被太后保了下来。正统皇帝看着他一天天长大,看着他一天天功劳日重,这个十六弟无论才学还是能力一直十分卓越,渐渐位居要职,正统皇帝简直是寝食难安!   正统害怕叶邑辰谋夺他的皇位,可让他找个理由杀掉叶邑辰,一开始是担心背上屠杀幼弟的骂名,等叶邑辰大了,翅膀硬了,他手握十万虎贲,皇上就更不敢轻易动手了。   好不容易找了个借口明升暗降拿掉了叶邑辰的兵权,皇上硬着头皮接见了叶邑辰,才发现他虎威日盛,面对他冰碴子一般的眼神,正统这个皇帝比叶邑辰这个做臣子的还要紧张。他眼神中的那种轻蔑,让他愤慨,更让他害怕。自此以后,对这个弟弟,他是能不见就不见。   “本王有紧急军情,要当面禀奏皇上,劳烦公公再去通报一声!”叶邑辰耐着性子对王英道。   王英立刻露出为难的神色来,他天天伺候皇上,怎会不明白皇上的心意,这趟回也是白回:“王爷,不是奴才不想给您去跑这一趟腿,可是皇上现在的确是……的确是病了,谁也不能见,谁也不想见!”   得,叶邑辰这下是看明白了!皇上压根就不是病了,而是根本不想见他!他虽然贵为亲王,但是非奉召不能得进皇上的乾清宫,如今形势之下也唯有一叹。叶邑辰冷冷哼了一声,只好带着一众侍卫返回亲王府,虽然憋了一肚子气,还是当即写了一封奏疏,将怀疑突兀与女真结盟的事情在奏疏中写明了,命家将快马递进乾清宫去。   至于皇上肯不肯看,看了之后有什么反应,就不是他能够左右的了。   朝中上下忙着剿灭西北反贼,抵御突兀入侵的当口,萧家却在紧锣密鼓地谋划着夺嫡的大事。   吏部尚书府的密室中,聚集了十数个人,有文有武,能够参加这个会议的全都是萧党的核心人物。萧家文有吏部尚书,武有靖海侯,内有皇贵妃,还有个英武非凡,深得皇上喜爱的四皇子赵王叶敏瑜,这么多年的经营早已在朝中聚合了一大批势力。给萧家安个结党营私的罪名一点都不会冤枉他们。   坐在最上首的是吏部尚书萧宗昌,他已年过五旬,却生得眉目舒朗,颔下一把美髯修得十分精细。   萧宗昌脸色沉肃,缓缓开口道:“这一次皇上虽然没有把太子推荐的人派去当三边总督,却把征运粮草的重任交给了太子,可见皇上对于太子信任依旧。这对我们来说可不是一个好消息!”   靖海侯萧宗盛道:“怪只怪内阁首辅杨培实,若不是由他上书,皇上又怎么会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太子,若是这场仗打赢了,太子的地位可就稳了!那时我们再想扶保赵王上位可就诸多不便了!”   这时一位身穿从二品服色的文官说道:“杨培实和太子,一个是国家储君,一个是内阁首辅,如今太子成了杨培实的孙女婿,可否在这上头做点文章!”那意思是给他们泼点儿脏水,污蔑两人阴谋勾结,图谋不轨!   萧宗昌虽未入阁,但却是大九卿之首的“天官”,权威不在阁臣之下,因此也常被皇上召进宫里议事,加上宫里有萧妃传递消息,对于宫内的动静可说是了如指掌,听了这话摇摇头道:“难!难!杨培实是皇上的老师,皇上和他感情很深,算是半师半君的关系,多少年来始终圣宠不衰。这个老狐狸老谋深算、滑不留手,想让皇上怀疑他根本没有那么容易。我起先也想在这方面做点文章,可不知道他在皇上面前说了什么,皇上对他把孙女嫁给太子一事竟然丝毫不感介怀!这个法子不可行!”   众人有的点头有的摇头,议论纷纷,太子虽然平庸,可他绝对不傻,这些年始终夹紧了尾巴做人,众人想要抓住他的把柄也绝对没有那么容易。一时之间谁也想不出什么好主意来。   靖海侯萧宗盛却看向一个文文弱弱的中年男子,“不知李御史有何高见?”在座众人都是二品三品的大员,这位李御史却只穿着四品文官服色,可奇怪的是众人看向他却没有丝毫的轻慢之色。   李御史名叫李延,时任都察院左佥都御使,是个正四品官。在萧党之中名声不显,暗地里却是萧党的核心人物。无他,因为此人虽然其貌不扬,却是聪明绝顶,极其工于心计,最擅长谋算人心,是萧党的智囊人物,萧家的很多决策都是出自这个人的脑袋。这也是萧党的最高机密之一。   萧宗昌就手握着升降官员的权力,而这之前的五年,李延也仅仅只是从五品升到了四品,不是萧宗昌不重视他,这么做恰恰就是萧党迷惑其他政敌的手段,让他这个重要人物隐于重重迷雾之后。萧家的政敌当然不会在意一个四五品的小官,也就不会浪费资源对付他。这正是对李延的最好保护。   李延在十几个一二三品大员的注视下神色自若,轻轻摸着下巴底下那一丛短须,沉吟片刻,才老神在在地说:“想整倒太子,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   萧宗昌双眼一亮:“长陵可是已经有了什么计较?”李延字长陵。   李延面有得色地一笑道:“我想请问各位大人,太子论德行论能力均是平庸泛泛,不要说是英明神武的赵王殿下,就是那位慧妃所生的五皇子,虽然年纪还小,我瞧着也比太子强多了,皇上为何偏偏要将这么一个庸庸碌碌之辈立为太子?”   这件事谁不知道啊,大家立刻七嘴八舌地道:“还不是因为太子站了嫡长之位,又有太后一力支持。”   李延一拍桌子:“着啊!正是如此。太子既占嫡又占长,所以朝中众人明明知道赵王殿下样样强过太子,可绝大部分的人还是站在太子这一边,因为他代表的是正朔,是老祖宗几千年传下来的规矩!”   众人纷纷点头,又急性子的就忍不住问:“这和搬倒太子有什么关系?”   李延神秘一笑道;“若没有了这正朔的身份,搬倒这个一没资历二没威望三对国家没有尺寸之功的太子岂不是易如反掌?”   萧宗昌脸色一变道;“你的意思是,首先要搬倒坤宁宫的那位?”   李延一笑道:“老师您果然聪明!”萧宗昌是李延的科举考试的座师。小小拍了一下老师的马屁,李延又道:“太子和皇后本就是一体,搬倒了皇后,太子绝对不会好过。不过此事也急不得,皇后为人也颇为谨慎,在皇宫里虽然不怎么管事,却是做得少错的也少,皇贵妃娘娘虽然宠冠后宫,可想要让皇上废了这位糟糠之妻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只不过眼前刚好有一个突破口送到我们的面前!”   “我这有一份案卷,请老师和侯爷看一看!”李延说着从怀里拿出厚厚的一本卷宗,萧宗昌、萧宗盛见他早有准备,不由都是精神一震,这个李延政治斗争经验极为丰富,出手最是阴狠诡谲,计谋从来都是环环相扣,一步接一步步步紧逼,等他的敌人反应过来,往往早已满盘皆输了。   萧宗昌翻开案卷随意翻了一翻,立刻明白了李延的意图。不由拍案叫绝:“妙,长陵这个突破口找得好,我明日便让手下的言官写成弹章弹劾承恩伯,到时候,皇后也免不得也吃些挂落!”   李延连忙阻止道:“不可!上书弹劾皇后的哥哥承恩伯陈勋势在必行,不过由我们的人出面却不大妥当!”   萧宗昌微微一愣道:“这是为何?”   李延解释道:“如今杨培实老匹夫明显是站在太子的一方了,太子虽然懵懂,可杨培实却是老奸巨猾,老师手下有几个言官御史恐怕他知道得一清二楚,若是由我方的言官出面,杨培实只需到皇上面前告我们一状,说我们图谋不轨,恐怕我们搞不好还要弄巧成拙!”   萧宗昌一想可不是!皇上也不是个傻子,这次弹劾很明显就是奔着太子去的,皇上要是知道上书之人是自己的门生故旧,难免会联想到赵王身上去,阴谋夺嫡那可是一条高压线,任你再是权势通天,也要一碰就死。   萧宗昌便问:“那便让谁出面为好?”   李延缓缓吐出两个字:“高时!”   萧宗昌听罢抚掌大笑:“若是此人肯出面,那承恩伯就必倒无疑了。”原来这个高时可不是个简单人物,他是正统元年的进士,位列二甲第三名,并且顺利考上庶吉士。本来前程一片大好,将来入阁拜相也不是不可能。   可他混了七八年,却仅仅做到了一个小小给事中,才刚七品。饶是若此,此位却大名鼎鼎,连皇上都知道他。原因无他,因为他爱上书骂人!上至内阁六部,下到文武百官,就没有他不敢骂的人,这几年来,被他骂过的文武大员不知有多少个,不知得罪了多少权贵高官,到现在还能活蹦乱跳的就不容易了,还想升官?   要说他没被人背后敲闷棍害死也多亏了有杨培实的保护。这位高时虽爱骂人,可他骂的都是该骂之人,是这个官场上难得的不为利益所动,讲原则有立场的人,也正因为这样,杨培实保住了他的命,保住了他的七品小官官位。   若是由他出面弹劾承恩伯,自然比一般的言官御史更有说服力。只是如何才能让他出面呢。李延不等萧宗昌发问,便自顾自解释道:“想要让他出面并不难。高时此人最是嫉恶如仇,我只须将这份卷宗交给他,并用激将法激他一下子,第二日他定会上书皇上。这件事老师尽管交给我去办!不过在弹章送到皇上御案上之前,还需要麻烦王英公公,让他领着皇上看一出好戏才是!”   这边厢,正统皇帝不知道围绕着太子和皇后的一场阴谋正在悄悄展开,每日依旧忙着看奏章,准备在太后停灵四十九日后,将太后的棺惇下葬到泰陵,和太宗皇帝合穴而葬。太后丧事虽然已经进行了大半,可后续礼仪尚有许多是需要皇帝亲自主持的,前方又是军情紧急,他想偷懒却是既不能又不敢偷懒。   这一日,王英好容易熬到了在乾清宫当值的日子,虽然皇上近年来对他越来越倚重,可皇上是个念旧的,司礼掌印太监孟冲跟了皇上十几年,皇上对他一向很有感情,因此皇上虽然对孟冲有所疏远,但是却一直不肯将他裁撤,将王英推上大内第一阉人的位置。这也是皇上明知道太子不争气,却迟迟不肯换掉一个道理。王英想到皇贵妃和萧尚书的亲口承诺,今日做好了这一次,他们会竭尽全力帮自己登上内相之位,心里不由火热起来。   皇上看完了前方的军情奏报,放下奏折伸了个懒腰,王英急忙接了小太监递上来的参茶,哈着腰,亲手端给皇上说:“皇上您四更天就起了,一直忙活到现在,连早膳都没有好好用,先用点参茶吧!我马上叫他们摆膳!”   皇上端过来喝了一口就把茶碗放到了一旁:“摆膳不急!朕坐了一个上午了,很想出去松快松快!”   王英心中暗喜,正愁着找个什么借口把您叫出去看一眼呢,您这不主动就提出来了!   王英立刻吩咐小太监拿来披风大氅,小心侍候着皇上穿上,一边陪着皇上向外走,一边瞧着他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道:“今儿个太阳瞧着很好呢,奴才瞧着您每日忙于政务,眉头总是皱着,不如今日登高一望,还能开阔胸怀!”   其实皇上并不是一个自己很有主见的人,这些小事上头也就不怎么计较。果然听了王英这样一说,也来了兴致。“随你安排吧!”   王英听罢大喜。立刻吩咐一旁的小太监前去安排。不一时,皇上就在王英的安排下登上三大殿之前的一座高楼。   时值正午,阳光明媚,这里看下去皇城周围的景致尽收眼底,正统果然觉得心怀一畅。忽然看见西长安街临近皇城处有一座豪宅,雕梁画栋,极为豪华。砖瓦都是簇新的,看那样子,像是一座新盖的宅子。他不由一愣,便问王英道:“王英,那所宅子是谁的?”   王英等着的就是皇上这句话呢,立刻就给皇后的哥哥承恩伯上眼药水说:“那是承恩伯陈勋刚刚落成的别院!”   皇上见那宅子十分阔大,修建的更是富丽堂皇,竟然只是承恩伯的一个别院,心中也是十分不悦。王英又在旁边加码道:“听说承恩伯为了建这座宅子,花了几十万银子,光工匠就请了几千人呢!”眼药水还没加完,王英继续说:“不是奴才多嘴,为了国家社稷,皇上您把自己没修园子省下的钱都充作了军费,可这承恩伯仗着自己是皇后的哥哥,也太没有眼力见儿了!也不知这么多银子他是打哪来的?”   皇上怒火中烧,脸色铁青。从哪来的?当然是贪污受贿,搜刮民脂民膏得来的!他一甩袖子,景色也不看了,当先下楼而去。   王英见目的已经达到了,不敢再多说什么,急忙跟着皇上回了乾清宫。午膳皇上吃得十分不愉快。   说起贪污受贿,皇上也知道下头是个官就贪污受贿,这不是惩处官员的必要条件,承恩伯惹怒他的还是没有眼力见儿,皇上自己都勒紧了裤腰带,发內帑去打仗了,你还不低调一点儿?皇上没钱修园子,你还在那里盖高楼起大厦,你不是给皇上找不痛快吗,皇上不痛快了,你能痛快吗?   皇后出身小门小户,承恩伯作为皇后的哥哥,自然也没有什么见识,皇上本来就不大喜欢,如今见了这样一幕场景,心里更是不喜。不过他毕竟是皇后的哥哥,太子的舅舅,总要给皇后和太子留点体面。皇上想来想去还是决定暂时不予处罚。   好一番思想建设,皇上好不容易把气理顺了。对于皇后和太子却难免心存芥蒂。   第二天一早,通政司就将全国各地报上来的奏折递进紫禁城,小太监抱着一摞文书进了司礼监值房,王英把小太监叫过来,在一摞折子里翻了翻,果然找到了高时弹劾承恩伯陈勋的折子。   王英满意地将这份折子抽出来,揣进怀里。现在可不是给皇上看这份折子的好时候,王英跟着皇上也有不短的日子了,对皇上的性情也比较了解了,皇上不是个杀伐果决的人,又比较心软,这个时候给他看了这份折子,皇上一心软很有可能高高举起轻轻放下,那萧尚书的一番布置可就白费功夫了。   王英在等一个机会。   带着小太监进了乾清宫,皇上已经用完了早膳,王英将那一摞奏折放在皇上的御案上头,看着皇上一份份翻阅批改奏折,眼看着日头越升越高,心里却在暗暗着急。   这个时候,救星到了。一个小太监急急火火地奔了进来,噗通跪下:“启禀皇上,宣大总督王古有紧急军情上奏!”   皇上“腾”地站了起来,紧张地喊道:“呈上来!”   那小太监立刻将一封火漆封好的文书呈给了王英,王英撕开火漆,恭恭敬敬递给皇上。皇上递过来一目十行看完,脸上血色顿时失尽,像是挨了一闷棍,颓然坐回到龙椅上。   “皇上……”王英乍着胆子凑上去,眼睛却偷偷瞄向告急文书,只见上面只有寥寥数行,写道:贼酋左颜兵分四路犯我边界,兵围宣府、大同诸城,大同兵失利,塞外城堡,所至陷没,大同参将林浩战死于猫儿庄。   皇上喘了一口气,叫人即刻去请内阁、兵部和五军都督府的大人前来商议军情。王英见时机已至,找了个借口出去溜了一圈,回来就在正统的脚下跪了下去,从怀中掏出那份藏起来的折子:“皇上,通政司刚刚又送来一份奏折……”   皇上沙着嗓子问:“什么折子?”   王英深深地埋下头:“是给事中高时弹劾承恩伯陈勋的折子!”   皇上刚才又惊又怕,这时候见陈勋又来给他添乱,立刻一股无名火腾地窜了起了,压也压不住:“拿来我看!”   皇上接过王英递上来的奏折,展开一看,只见上头写道:承恩伯陈勋,世受皇恩,贪污不法,今查实罪行属实,应予法司严惩!   这是一道极有分量的奏折,全文共列出陈勋罪行十五条,全部查有实据,皇上越看越气,最后气得浑身发抖,当场就把奏折摔到了地上。大喊道:“混账!真是混账透顶!立刻把人抓起来,投入诏狱,让刑部好好审一审这案子!”   皇上连降谕旨,命令锦衣卫将陈勋投入诏狱,风声不胫而走,皇后很快就得到了消息。   皇后父母早逝,是哥哥陈勋将她抚养长大,长兄如父,她对哥哥的感情十分深厚。后来她做了皇后,皇上也将哥哥封为了承恩公,谁知先是遭到姜越的弹劾,承恩公的爵位由公降至伯,如今听出去打探的小太监回报说皇上雷霆震怒,声言要将承恩公明正典型!   皇后听了这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简直六神无主,坤宁宫里一派大难临头的架势,好半晌才急命小宫女道:“快去把瑾贵嫔请过来!” ☆、97 龙颜怒太子惹事端   瑾贵嫔闻听皇后召唤,急忙换了一身衣裳,便跟着宫女来到坤宁宫。皇后亲自在坤宁宫的门口等待。瑾贵嫔见她一副天要塌下来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讥讽:如此无才无貌无心机的三无女子,是怎么登上皇后宝座风临天下的?   “嫔妾参见皇后娘娘!”瑾贵嫔盈盈下拜,皇后一把扶她起来:“妹妹快别多礼了,我正有要紧事要找你商量呢!”   皇后携着她的手进了日常宴息的东暖阁,将哥哥承恩伯下狱的事情跟她述说了一遍,最后问她:“妹妹,本宫现在该如何是好?”   瑾贵嫔连忙安慰皇后道:“娘娘莫慌,承恩伯爷吉人自有天相,定然不会有事的。”   皇后道;“本宫如今心乱如麻,已经不知如何是好了。以妹妹看,本宫是否应该立刻去见皇上给哥哥求情,可皇上正在气头上,又三令五申地强调后宫女子不许干政……”以前有太后管制着后宫,皇后一直顺风顺水的,乍然遇到这种事情,立刻就麻爪了。   瑾贵嫔想了想道:“娘娘,依嫔妾愚见,这个情您必须得求!”   “可是……”皇后自己很清楚哥哥是个什么货色,他在外头干过的那些事儿她也多少有所耳闻,为了让哥哥安分点,不要给太子招祸,她不知劝了哥哥多少次了。可哥哥根本不听。一听说哥哥出事儿了,她心里就有些发虚,又听回来报信的小太监打探回来的消息说皇上天颜震怒,她就更不敢去了。可她有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哥哥就这么被皇上处置了。真是进退两难!   瑾贵嫔道:“娘娘你想啊,伯爷一没杀人放火,二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大事,不过是贪几两银子,修个把院子,朝廷里的那些官儿有几个不贪钱的,有道是‘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皇上若是把每一个贪钱的官都杀了,那朝廷里头还有谁能给皇上办差的?   “可是本宫已经叫人去问过孟冲了,哥哥如今已经被皇上投入到诏狱里去了。”   “皇上只是在气头上,一时过不去这个坎,等这股气消了,您再过去求求情,皇上也就把伯爷无罪开释了!太子在朝廷里本来就孤立无援,若是连唯一的舅舅也被皇上罢免了爵位,那可怎么是好啊?”   最后这句话击中了皇后的软肋,“好,妹妹说的在理,本宫找个时机就去乾清宫请见皇上。”   此时的太子正坐镇通州,通州是京杭大运河的终点,江浙一带运来的粮米全部在这里换船装车运往西北前线。皇上命令太子将行在设在通州,就地指挥调度军粮给养的集散和运输。   皇上不叫他参与军务,但却将这么重要的任务叫给他去做,太子心中也明白父皇对自己还是信重的。这场对外战争一旦打赢了,自己就凭着统筹后勤这一份功劳,就可以捞到足够的政治资本,稳固太子的地位。   因此太子高高兴兴接受了任命,带着叶敏淳来到通州行辕,开始几天倒也兴致勃勃地跟着户部、工部等几个部门的主事员外郎们一起筹划后勤调拨,可干了几天他就觉得无聊起来。   通州的条件自然没法和京师相比,这里每日又是车水马龙三教九流吵闹不休,太子渐渐就厌烦起来,有什么事情也就一律推给叶敏淳或者户部工部的官儿们去办,自己倒做了甩手掌柜。每日只躲在行辕之中饮酒作乐。   叶敏淳劝了几次,太子却说:“反正有你在,也出不了什么岔子!”叶敏淳暗暗摇头,妹妹银月马上就要远嫁蜀汉了,他还是跟着太子一块儿接了这个差事,因为他是铁杆的太子党,从懂事的时候开始,他就跟着太子跑腿,太子平日里没少和他抱怨皇上不信任他,不肯给他机会让他办差掌权,可如今皇上把这么重要的一件事叫给他,他却嫌麻烦嫌琐碎,太子还真是个扶不上墙的阿斗……他能帮助自己实现驱除胡虏,统一中原的远大抱负吗?   这一日,一个小太监飞马驰进行辕,不一会儿太子便叫了叶敏淳进去。太子的书房里,小太监跪了一地,太子脸色铁青,叶敏淳一看这架势就知道出事了。见礼之后太子也不瞒他,将舅舅承恩伯被弹劾下狱的事情告诉了叶敏淳。最后咬牙切齿地说:“高时这个匹夫,竟敢如此不将孤放在眼里,他日孤必叫他付出代价!”   叶敏淳心中其实十分不同意太子的观点。高时此人他是见过的,刚直不阿,一身正气,虽然官卑位微,可在都察院和清流之中都有不小的名气和影响力。承恩伯遭到弹劾也是他罪有应得。太子怎么能因为这个怀恨在心?   叶敏淳也就没有接这个话茬。太子并未注意到叶敏淳的异样,只是说道:“你留在这里,将这个摊子看好了,千万不可以出一点纰漏,孤要回一趟京师,恳求父皇放了舅舅!”   叶敏淳连忙劝道:“殿下,万万不可啊!皇上亲自下令,叫您镇守通州,无要事不可擅离,这样回去,可是大大的不妥啊!”你那个舅舅还不如干脆舍弃了好,省得日后给你招祸!   谁知太子的态度却极为坚决:“你说的这些孤都清楚,可是承恩伯乃孤的舅舅,如今舅舅蒙难,孤若是连自己的舅舅也救不下来,孤还有何面目立足朝堂之上,日后谁还肯向孤投效?”还有一层意思叶敏舒没有说,承恩伯贪污受贿得来的银子,大半都交给了叶敏舒挥霍,他还帮着叶敏舒采购了许多各地美女,还有许多见不得人的事情,这些事情要是叫父皇知道了,不知道得有多生气。   因此明知道他擅离值守父皇要生气,可两害相权取其轻,他还是选择先回京将舅舅救出来再说。何况他这个太子只是挂个名,真正干事的都是下头的官儿们,他在于不在都是那个样子。   太子不肯听劝,叶敏淳也没有办法,嘱咐叶敏淳看好了通州的行在,太子快马赶回京师。来不及回府换衣服,一头便扎进了皇宫。先去坤宁宫见皇后,皇后也急着去找皇上求情,可是皇上如今正在文华殿带着心腹大臣研究西北军情,皇后派了N波太监去打探,文华殿的大门却一直紧紧关着,皇后也不敢进去打扰。   乾清宫里的御前会议开了两个多时辰,直到酉时方才散了。皇上开会坐了一天,腰酸背痛,刚回到乾清宫内,一盏热茶没有喝完,就有小太监进来道:“皇上,太子和皇后在宫外求见!”   正统听见太子从通州赶了回来,心中已是大为不满:“叫他们进来吧!”   皇后和太子战战兢兢地进了乾清宫的正殿,见皇上面沉似水地坐在龙椅上面。两人一起跪下见礼:“臣妾/儿臣参见皇上!”   皇上并不叫起,只将茶盏重重在桌上一顿,冷声问道;“太子,谁让你离开通州,擅离值守的?”   太子一见这架势就知道不好,连忙叫道:“父皇,儿臣……”   皇上并不给他机会,截断道:“你可知道,贼酋左颜已经兵分两路对宣大方向展开攻势,大同参将林浩已战死沙场!”眼中满是失望!   叶敏舒抬起头来,脸上满是震惊,一瞬间便知道自己这一次是真的回来错了。“父皇,儿臣不知前线战况已经危急到如此情形,儿臣只是听说父皇将舅舅下狱……”   太子的话才说了一半,一只茶杯就已经在他的身边碎裂,残茶溅了他一身:“孽子!朕将督运粮草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你去办,你却为了一个无父无君的逆臣,抛下朕的大事星夜赶回来求情,你心里还有没有江山社稷,你这个太子是怎么当的?”   这话说得可就太重了,太子连连磕头,连连说道:“父皇息怒,都是儿臣不懂事,父皇息怒。”皇后也在一旁帮腔道:“皇上息怒!这事和太子没有什么关系,都是臣妾糊涂,皇上要罚也罚臣妾吧!”   皇上看着地上跪着的两个人,一个老妻一个长子,如今敌兵兵临城下,前线危机,他们却没有一个人能帮自己出一点力,只知道为他们那个不争气的哥哥(舅舅)开脱,想起高时奏折中揭露陈勋的那些事,皇上就气不打一处来。国丧期间不但纳了一房小妾,还多次流连青楼楚馆眠花宿柳。   要知道为了给太后守孝,好色如命的皇上可是已经素了将近一个月了。   皇上低低咆哮道:“你若是还想当这个太子,就立刻给我滚回通州去!”   太子早已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了,“儿臣遵命!”又磕了个头,这才连滚带爬地出了乾清宫。   皇后跟随皇上多年,从没见过皇上发这么大的脾气,这时候早已忘了自己的此来的目的是给哥哥求情,跪在那里已是不知所措。皇上叹了一口气道:“你也回去吧,朕也乏了!”   太子和皇后到乾清宫求情,一句话都没说出来,就被皇上骂出来的事情很快就传到了萧妃的耳朵里。承乾宫中,萧皇贵妃发出畅意的笑声,对守在身边的大宫女丁香说道:“皇后和太子这两个蠢货,不用我们诱导,步步都是昏招,真是一点眼色都没有,自己送上去给皇上骂,给皇上厌,用不了几次,太子必会失去圣心!我儿上位之时不远矣!”   丁香也道:“若不是有太后娘娘护着,太子殿下又岂能逍遥到今日?”   萧妃并不知道,此时此刻,宫中还有另外一双眼睛,注视着乾清宫、坤宁宫、承乾宫中发生的一切。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在结局尚未揭晓之前,一切都有可能! ☆、98 慈母心雨澜伤身世   太子出了皇宫,不敢耽搁,连夜赶返通州行营。他隐约记得太子妃庶出的姐姐嫁得恰恰就是锦衣卫北镇抚使牛大人的儿子,而北镇抚使管的恰恰就是锦衣卫的诏狱。   太子虽然被皇上骂了一顿,可是承恩伯却不能不搭救,自己做过的很多**事件就是通过舅舅去办的,比如说在京郊买了一个大宅子,在里头广蓄美女,还有很多见不得光的……万一承恩伯嘴上没有把门的,说出点什么来,那皇上就不是训斥几句那么简单了。   太子于是将一个亲信幕僚留在京师上下打点。又遣了一个小太监返回东宫,给太子妃带了一个口信,叫太子妃与庶姐的夫家说一声,叫牛大人多多照拂狱中的承恩伯。   那太监得了太子爷的命令不敢耽搁,急匆匆返回毓庆宫,见了雨馨将太子的要求一说,雨馨虽与太子成亲时日尚短,可宫中的确是一个十分锻炼人的地方,雨馨如今的思虑已经周详了很多。   现如今,太子的舅舅刚刚被缉捕下狱,太子又被皇上训斥连东宫都没回就灰溜溜地回了通州。皇上这几天心情大好,皇宫中人人低眉顺眼的,雨馨觉得还是减少点存在感的好。让大太太进宫的念头只是闪了闪便被她掐灭了。最终决定明日宫门开启之后,再派绿枝去一趟牛府,将消息传给雨霏。   第二日,绿枝出了紫禁城,到了牛府求见雨霏。不一会儿,就有小丫头就引领这绿枝进去。正房里,因为还是国丧,雨霏穿着素色的服饰,头上插着银簪,端坐在太师椅上受了绿枝的礼。   一段日子不见,雨霏气色倒好,她胖了点儿,脸也圆润了些,已经有了些少奶奶的气度,一身妇人的打扮倒叫绿枝看着好一阵不适应。略说了几句,雨霏便问:“太子妃身体可好?在皇宫里可还住得习惯?”   绿枝恭敬地回答道;“太子如今去了通州办差,太子妃留守东宫,一切都好!”   雨霏微微一笑,面上似有讥色:“如今八妹妹贵为太子妃,显赫以极,自然是一切都好的!”这酸溜溜的口气把绿枝噎了一下。她跟在雨馨身边十余年,对四姑娘和八姑娘那点龃龉知之甚详,只是这四姑娘在府里的时候做小伏低的看着一切都好,怎么嫁出府就和变了一个人似的?   绿枝也不多说,只将雨馨的口信告诉雨霏。雨霏一听是这事,倒是沉吟了片刻,方才说道:“我一个妇道人家,本来不该管这种外头的事儿,不过既然太子妃找到我的头上,又有着姐妹的情谊,我不会袖手旁观,如今公爹去了衙里办公,待他回来,我一定将此事转告,至于公爹如何处置,我一个内宅妇人不便置喙,你回去把我的话原原本本告诉太子妃才好。”   送走了绿枝,雨霏带着丫鬟亲自到前头的书房去找牛征。牛征最近心气儿颇有些不顺,他生于武将之家,却不爱舞枪弄棒,读书上颇有些天分,年纪轻轻便考中了举人,因此很有些自得,本想着在今年的春闱上金榜题名,从此入朝为官,可谁知太后这一死,今年的春闱便取消了,牛征准备多时,攒足了一口气竟没地方释放。这几天对着谁都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雨霏到了牛府,日子过得也不惬意,原本以为自己是首辅的孙女,嫁给牛征属于低嫁,牛嫁人还不得捧着她。哪知道牛府里看着简单,可有人的地方就有斗争,如今牛大人迟迟没有调动,婆婆对她就颇有微词,加上和大少奶奶,也就是牛家的大少爷的正妻,雨霏的嫂嫂颇有些不和睦,这日子过得也就不消停。   牛同时任锦衣卫千户,娶的是广西总兵的嫡女。妯娌间天生就是一对敌人。雨霏嫁到牛家难免被人拿来和大少奶奶比较,身份上,她是庶女,人家是嫡女,她出身相府,身份更高,算是找补平了。可嫁妆上头一比,她就吃了大亏。   原来广西总兵在任上很是捞了一些银子,因此大少奶奶的陪嫁足有一百多抬,十分丰厚。雨霏陪嫁只有六十四抬,很多还是虚抬,这事又怎么能瞒得过后宅这起子妇人。大少奶奶帮着婆婆管着家,没少拿这事刺她。雨霏里子面子全都没了,真是越想越气,也就更加迁怒与大太太。   雨霏见到丈夫关心慰问了几句,又叮嘱她读书不要太过刻苦,以免伤了身子,然后两人便相对无言了。这些日子,牛征对雨霏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勉强算得相敬如宾。牛征身为文人,自然喜好琴棋书画这些调调,本来以为雨霏身为首辅的孙女,这方面应该很擅长才对,谁知道她竟一窍不通,牛征不由大为失望。   开始的一段新婚甜蜜期之后,牛征就和雨霏淡了下来。成婚之前,牛征收用了两个貌美的通房丫头,其中一个叫丹香的,不但长相清秀妩媚,还颇有几分诗才,牛征对她颇为宠爱,总爱歇在她的房中。雨霏一时之间颇为戒惧。   只不过这两个丫头明面上一直对她毕恭毕敬的,她拿不到什么把柄,因为两个人都是牛夫人给儿子的,雨霏也不好处置。   她终于深刻地认识到,自己一没管家之权,二没有子嗣傍身,想在牛家站稳脚跟,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她不由就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若能赶快生个儿子就好了!可着该死的国丧,让她的打算全都泡了汤。   一般来说,虽然是国丧,但是大臣和妻子圆房皇上一般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别闹得太难看没人去管,偷偷生下个一男半女的,只要自家别张扬也无大的妨碍,可牛家又与别家不同。牛家身为皇上的亲信,这些方面当然要更加注重一些,搞得牛征国丧期间如同太子一般,放着新婚妻子却不敢同房。有了生理问题也只找丹香解决,事后喝一碗避子汤就完了。雨霏真是有苦说不出!   想着心事,雨霏到底将太子妃的来意与丈夫说了。牛征道:“既然太子都这样吩咐了,我们自然不好怠慢!待父亲下了衙,我去亲自说与他知道。”   两人又客客气气说了几句,雨霏就回了内院。见妻子走远,牛征脸上却是冷笑连连。太子不了解情况,他以为自己身为太子,牛大人身为臣子,他叫臣子办事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哪里知道牛家表面上和萧家并无往来,实际上却与萧家有着极为密切的关系。萧家也给这位天子信臣抛来了橄榄枝,只是牛大人左右摇摆,一直举棋不定。   牛征当然是知道这些的,可是他并不打算告诉雨霏。到了晚上牛大人下了衙回到家,牛征便将这件事情说了。牛大人听了也是啼笑皆非,太子行事实在是太没有章法了。之前萧宗盛也找人拜托到他这里来,叫他好好侍候承恩伯。牛大人仔细想了想,到底要怎样应对,还要看皇上的态度才好!   另一边,绿枝辞别了雨霏,来到杨府。临走的时候,雨馨亲口嘱咐绿枝趁着这个机会回一趟杨府,给老太太大太太请个安。   紫禁城宫禁森严,绿枝这也是进宫之后第一次回家,到了杨府二门,竟有些感概万千。老太太听说绿枝回来,亲自在松鹤堂见她。   绿枝到了松鹤堂,只见老太太衣衫齐整,坐于上首、神色仍有些恹恹的。大太太、二太太、五太太、雨澜、雨晴都在场。一一见礼之后送上雨馨带给众人的礼物,老太太和众位太太都是上好的贡缎,姐妹们则是宫里御制的新样宫花,承宗等几个兄弟是一方端砚。   大太太上回因病未能入宫去见雨馨,如今大好了再想入宫可就没有那么容易了,因此等不及老太太发问,就急问绿枝道:“馨儿在宫中可好?”   二太太轻咳了一声……老太太可还在上首坐着呢,大太太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僭越了。自从太后过世以后,大太太自觉失去了最大的靠山,对这些事情越发敏感。老太太却并未在意这些小节,只是目注绿枝等她说话。   绿枝低头道:“姑娘还好,只是很挂念老太太和太太们,还有少爷和姑娘们。姑娘进宫不久,如今又赶上太后的孝期,不方便召家里人过去。这些都是平日里皇上和皇后赏的,姑娘特意叫奴婢送来给老太太和太太们,也沾沾皇家的福气。”   老太太将绿枝叫到身边来,细细问了问雨馨起居饮食的情况,与东太子和下人们之间的关系,绿枝一一回答,当然,报喜不报忧。   承恩伯被皇上下狱的事情大太太一早就听说了,这时也忍不住发问道:“太子的舅舅被皇上关到了诏狱里,皇上有否迁怒太子和太子妃?”自从听到了这个消息,大太太紧张得一个晚上没有睡好。当然,皇上在宫中训斥太子的事情属于大内机密,大太太是无法知道的。   绿枝道:“那倒是不曾!昨日御膳房做了上好的点心,皇上还派人赏了太子妃……”   大太太拍了拍胸脯,连连念佛,口中道:“还好还好!”   这段日子老太爷一有空便将雨澜叫去松风书舍读奏折,虽然从未和雨澜提过一次朝廷上的事情,雨澜对这些却渐渐有了大概的轮廓。心知大太太还是太过幼稚了,古代绝对不是一个单打独斗的时代,动辄就是抄家灭族,一个人出了事,亲戚也要跟着倒霉。更何况围绕太子身边所发生的每一件事情都有着深远政治意义,皇上不顾太子和皇后的面子把承恩伯关到监狱里,太子肯定会吃挂落。只是希望不要连累到雨馨才好。   老太太显然也是懂得这其中的道理,问得也有更详细了。老太太坚持着问了几句,觉得一阵倦意袭来,接连生病已经伤了元气。叫杏黄赏了绿枝,又嘱咐她回去好生侍候雨馨,这才疲倦地挥挥手道:“我有些乏了,你们都下去吧。”   大太太正想带着绿枝回怡宁居好生问话,便率先起身告辞。二太太却道:“老太太瞧您气色不好,可是又有哪里不适,要不要媳妇叫人请太医过来瞧瞧?”   老太太摇头道:“罢了罢了!没什么大事,我不过是有些疲累,休息一下便好了,你也莫要大张旗鼓的寻什么太医了。你们都去忙吧,有澜丫头留下给我读几句经文就好!”   雨澜每日在祖母床前侍疾,家里众人都是看在眼里的,也没人多心,众人便施礼退下了。   待众人都走了,雨澜和杏黄一左一右扶着老太太进了里间,卸了头上的钗环,宽去身上的衣饰,老太太在大炕上躺好了,雨澜跪坐在床脚踏上,轻声道:“老太太,您先歇一歇,等睡醒了,孙女再给您读经可好?”   老太太摆了摆手,闭目养神一会儿,便有睁开眼睛,看着雨澜道:“丫头,前几日你是去了毓庆宫的,你告诉祖母,馨儿到底好不好?”   “祖母恕罪,非是孙女有意瞒着您,实在是见祖母抱恙在身,怕您听了这些消息着急上火……”   老太太打断她的话道:“这些话你不必多说,我知道你向来孝顺,你只告诉我馨儿现在如何便了!”   雨澜只得将雨馨现在所面临的情势说了一下。老太太听完叹了口气:“馨儿这孩子,真是苦了她了。当年老大媳妇要把她嫁进宫里,我本就是不赞成的,没成想事情到底是到了这个地步,哎……”到底是心疼孙女:“东宫不像一般人家,我给馨丫头的几个人终究是压不住阵脚,罢罢,明日便叫苏妈妈进宫侍候太子妃吧,有她在一旁提点着,我这心才能放得下啊!”   雨澜吃了一惊,连忙劝道:“祖母,苏妈妈是您用惯了的人,是您一刻也离不了的,给了八妹妹您可怎么办?况且如今这个时候,太后刚去了,又加上外头战事不利,一动不如一静……”   老太太这才反应过来:“我倒是老糊涂了,这个时候往宫里塞人,的确是不大好看!”   “祖母,我知道您疼八妹妹,可是日子是她自己的,我们做亲人的,提个醒是可以的,却也不可能事事都替她想到了办好了。能不能在宫中立足,还是要看八妹妹自己的呀!我瞧着八妹妹已经长进不少。说句不该说的话,毕竟她是杨府的女儿,如今太子还是用得上杨家的时候,待八妹妹总不会差了,您说是不是?”   老太太思索良久,终于打消了将苏妈妈送给雨馨使唤的念头。“你能有这份见识,也算难得!我终究是老了!”说罢,已经是老态毕现。   雨澜又安慰她几句。老太太有感而发,忽然道:“澜丫头,若是你觉着谢家那孩子委屈了你,尽管和祖母说吧,祖母总要让你们找一个称心如意的郎君才是!祖母绝不能叫你再步了馨儿的后尘!”   听了这句话,不知怎么的雨澜心底涌起一股酸涩,那个孤高冷漠的男人一瞬间充满了整个胸臆,每一次的相遇都在心底回味了无数遍。可是一个堂堂的亲王,即便他如今已变成了一个鳏夫,也是大楚最炙手可热的鳏夫,会看得上自己这样的出身吗?雨澜自嘲地一笑,这份执念终究只是虚无,连想想都会让她觉得自己可十分笑。更何况,皇室的勾心斗角,她真的看够了,更加不想掺合进去!算了吧,爱情太奢侈,我消费不起!   有些话雨澜没法说出口,只开口道:“祖母,谢家一切都好,与谢家结亲,孙女是心甘情愿的!” ☆、99 晋王雨澜齐赴昌平   大太太在怡宁居关了门,好生盘问了一遍绿枝。绿枝好不容易应付过去,刚出怡宁居的房门,杏黄已经等在这儿里,又跟着杏黄到了松鹤堂,老太太又细细嘱咐了一遍,叫她好好侍候雨馨,太子妃有什么做得不当的地方也要多多提点。   绿枝出了杨府的时候天色已近黄昏。   此时的乾清宫,皇上刚刚用完了晚膳,孟冲正扶着他在院子里散布消食。想起这几日发生的事情,皇上也是一阵心烦意乱。   今日该是孟冲当值,王英很想把孟冲这个老家伙挤下去,自己独自霸着乾清宫,独自霸着皇上,可是孟冲虽然老迈昏聩,但是却是和皇上一同长大的,情分不同,他鼓动乾清宫的太监们在皇上面前说了不少坏话,又抓了几次痛脚,皇上却每次只是把孟冲痛骂一顿,然后回头接着用他。   王英十分郁闷。   孟冲絮絮叨叨地陪着皇上说着话。皇上年纪大了,倒是喜欢孟冲这个说话的调调。孟冲只说些过去的事,有意无意地就将对话往承恩伯的方向引导,原来太子留在京城的幕僚是个官场的老油条,他第一个找上的就是司礼监掌印太监孟冲。   孟冲收了太子一大笔银子,自然要为太子办事,替承恩伯说话。经过孟冲这一提醒,皇上也想起当年太宗驾崩,朝局纷乱,很多大臣并不拥立自己,当时的承恩伯官小位卑,却连连上书支持自己登位,想来是有拥立之功的。这些年,陈勋这个大舅哥对他也算不错,知道他的喜好,为他进献了不少美女和娈童。皇上这个时候也就念着他的好了。   皇上沉思有顷,最后对孟冲道:“你去传朕的旨意,叫刑部暂停对承恩伯陈勋的讯问。叫牛宏士好生照看着他,不要用刑,少了一根寒毛朕找他是问。”牛宏士便是锦衣卫北镇抚使,雨霏的公爹。   孟冲听罢大喜。壮着胆子问道:“皇上,要不干脆……把承恩伯放了?”   皇上摇摇头道:“先关他两天,让他长点教训!”   孟冲退下去传旨去了。皇上又想了一遍自己的处理决定。萧宗昌谋算不可谓不精密,可是他算露了一点,太子的确是各个方面都不如赵王,表面上看这是一个致命的缺点,可当今皇上登基之前,能力甚至连现在的太子都不如。陈勋的死活他并不在意,可太子毕竟是他的儿子。想起他在自己面前毕恭毕敬,小心侍候的样子简直像极了自己当年在太宗面前的样子。他这样一想,却又对太子升起了同情。   咱爷俩同病相怜啊!   萧宗昌很快得到了消息,他也不是好惹的,当夜找来李延商量,李延沉吟片刻道:“皇上对太子,父子之情仍是不减啊!”   第二日,在萧宗昌的授意下都察院御史张鹏,给事中孟凯同时上书,弹劾太子行为不法。太子先是听说父皇撤去了刑部审讯承恩伯的官员,紧接着又拿到了那两份弹劾自己的奏折。   见上面一桩桩一件件,侵吞民田,私建别院,广蓄美女,真真切切都是他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太子当时就吓得不轻,赶忙找了叶敏淳来商量。叶敏淳虽然能文能武,但是权谋诡计并非他的所长,他有能拿出什么办法。   太子最后便派他连夜赶回京城,去找杨培实,请他去皇上面前说情。叶敏淳连夜赶到杨府求见老太爷。老太爷在松风书舍见了他。叶敏淳将来意一说,老太爷心想这个太子也太沉不住气了。他却是不慌不忙稳坐钓鱼台:“回去告诉太子,叫他好好办差,再不要擅离值守!这件事情不用操心,自有皇上为他料理。至于进宫求情,没有那个必要!”太子爷,您赶紧趁着这个机会擦干净屁股,不要再干那些违法违禁的蠢事了!   叶敏淳有心让外祖父指点迷津,老太爷却没有深说的意思。在这个险恶的官场之中,别人是靠不住的,很多事情要靠自己去悟。   叶敏淳带着一脑袋问号连夜返回通州行营,将老太爷的话与太子一说,太子听罢略略安心了一些,却仍是放心不下。   皇上看了两个小官弹劾的奏章果然龙颜大怒,第二日皇上御批下发,御史张鹏,给事中孟凯以下犯上,在午门之外庭杖八十,发配辽东充军。   两个低级官员被打了八十板子,押赴辽东,萧宗昌吃了个亏,也就没了动静。老太爷其实心知肚明,萧宗昌也知道这一次弹劾根本不可能成功,这只不过是一次试探。   他就是想看一看,太子在皇帝心目中的地位究竟是如何。   太子松了一口气,叶敏淳对于外祖父的洞若观火、未卜先知大为叹服。果然姜是老的辣!   前线军情紧急,前朝夺嫡之争又此起彼伏,杨府很快又热闹了起来。一时间来看望老太太,求见大太太的官太太们络绎不绝。这些人的目的老太太洞若观火,全是走曲线救国道路,利用夫人外交来探听消息的。   老太太病还没有好利索,一时之间简直不厌其烦。雨澜这段悠闲的日子也算过到头了。每天都被大太太拉壮丁一样出来陪着各位官家小姐。如今杨家的嫡女全都出嫁了,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连九姑娘也不得空闲,被拉了出来和雨澜一起招待客人。   四月二十五,银月洒泪拜别父母,在数百名侍卫的保护下,离开京城,向着千里迢迢的成都进发。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带着大大小小的一群官员组成了送亲团和使节团,随同银月一同上路的还有美貌的陪嫁女子若干,鹂娘正在其列,雨澜当然知道这所谓的陪嫁女子,实际上就是大楚派过去的秘谍。   前一天,雨澜将自己亲手缝制的荷包送给银月留作纪念——说来惭愧,雨澜继承了原主的才华和能力,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唯独刺绣一项,无论如何下功夫,终究差强人意,她倒是想送银月一件亲自做的衣裳,可实在是拿不出手。   二人相对垂泪,这个时代不像现代,北京和成都飞机几个小时便到了,那时万水千山,两地走上一趟,怎么也要几个月的时间,加上银月嫁给的是蜀汉的太子,这一去,两个人恐怕是真的相见无期了。   银月走后,雨澜也是恹恹的没有精神。这日,雨澜午睡后照例去松鹤堂见老太太。   到松鹤堂的时候,老太太身边的苏妈妈迎了出来。院子里寂静无声,苏妈妈轻声说道:“老太太已经歇过午觉了,可起来枯坐了片刻就又打起了盹儿,姑娘先坐一会儿。”   雨澜微笑点头。坐了一会儿,老太太便醒了过来,杏黄便过来叫进。   进了屋,雨澜见老太太歪在榻上,虽然经过了休息仍是一脸倦容,老太太道:“家里乱纷纷的实在太闹了。一天得不着个清静!”来见老太太的都是一些上了年纪的老封君,老太太虽然疲乏,但是也不好就驳了人家的面子。   雨澜总算深刻理解了什么叫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雨澜坐到老太太的床头,两手轻轻揉捏着她的肩膀:“您老人家的身体最重要,这些官太太们再来,您还是不要再见了吧!”   老太太舒服地闭上眼睛:“那怎么成,你祖父为官多年,从来不摆架子,多少年才积累了这样的好官声,不能因为我而坏了他的名声。”   雨澜急道:“那怎么是好?您的病情好不容易有点起色了,这几天下来,又见不好了。”老太太和那些老封君们说话,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话要说几分,都是极有讲究的,是十分费脑子浪费精力的事情,所以病才刚有了起色,应酬几天,身子又不好了。   老太太道:“我又何尝想应酬她们……”此时已经冬去春来,院子里阳光正暖,几株藤蔓上已有绿叶长出,一派万物复苏春意盎然之景。老太太望了一眼窗外,忽然道:“我在昌平有一个陪嫁的庄子。不如你陪我到那里去住上几日吧!一方面躲开京中的官太太们,一方面也带你去散散心。自从银月走后,我瞧你也是郁郁寡欢的。这么多年了,除了去庙里上香,你连家门都没怎么出过呢!”   雨澜听了这话不由大喜:“真的?”每天只能在杨府这个一亩三分地里活动,的确快要把她憋出病来了。如今春光正好,要是能到京城郊区去溜达一圈,那不就权当春游了吗,那实在是太美了。想了想还是觉得有些不妥:“昌平离京师路程挺远的,路又不好走,祖母现在还在病中,不行不行!”那时的官道也不过是坑坑洼洼的土路,和现代的柏油马路完全没的比,坐在马车上走那么远的路,也着实十分累人。   老太太见她在这种时候还在想着自己,心中一暖,笑道:“放心吧,叫你母亲准备一辆舒服一点儿的马车,我也想出去散散心了!”   雨澜一想也是,这下也高兴起来:“也把九妹妹带上吧!她性子最活泼,知道这个消息一定会高兴的。”   老太太其实正有此意:“也好,等会我叫人去和你二婶婶说就是了。”至于五姑娘,雨澜没提,老太太也知道她和雨澜不对付,带上她七丫头原本的好心情怕是要被破坏了,也就没提这个茬。   老人家毕竟也是偏心的。   晋亲王府。   “十六哥,你真的要出关去查探?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如今兵凶战危,你身份贵重,万不可以身犯险啊!”叶枫齐满脸担心地看着叶邑辰。   叶邑辰一身戎装,已经收拾整齐,手下上百名亲兵由袁大脑袋带领,在院子里整整齐齐地排列着。叶邑辰白盔白甲,手执马鞭,微笑道:“十七弟,前线的士兵打生打死,我却在京城枯坐,呆得都快发霉了。虽然你的密探没有发现女真人的异动,但是我还是不放心,这次只是到居庸关看一看,有何可担心的?”   叶枫齐一咬牙:“那我和十六哥一块儿去!”   叶邑辰拍了拍弟弟的肩膀:“好兄弟,哥哥知道你是惦记着我的安全,不过你放心吧,我带出来的亲兵个个都能以一当十,再说我又不是去前线打仗,有什么危险的!京师这一片可还离不开你呢!”   叶枫齐还想再说什么,叶邑辰已经翻身上马,晋亲王府的大门轰然打开,叶邑辰带着上百人马轰然冲出,人如龙,马如虎,一时气势冲天,“取道昌平,直奔居庸关!” ☆、100 路遇晋王战事流言   老太太出趟门可是一件大事,大太太得信后,一早就派人先去昌平,收拾房子。置办东西,安排仆役,好一通忙活。大太太病好之后便拿回了管家的权力,府里又准备马车,收拾行礼,等一切安排妥当,出了家门已经是两天以后了。   终于收拾妥当,这日一早,雨澜、雨晴跟着老太太出了门。由于边关正在打仗,家了便派了几十个家丁和护卫随行,杨家的护院里头据说有锦衣卫,雨澜上回是见识过的。这样前呼后拥的弄了三四辆马车,雨澜坐在第二辆,第一辆是老太太的座驾,车上垫了厚厚的毡子,杏黄带着松鹤堂的大小丫鬟打醒了精神侍候着。第三辆上头坐着九姑娘雨晴。   雨澜本来打算和祖母坐一辆车,方便照顾。老太太知道她这是孝顺,可京师距离昌平的路可不近,于是就把她撵到了第二辆马车上,让她下头的人好好看顾着她。若是和她呆在一处,这一路上她别想好好休息。   钱妈妈本来就是农家出身,对于郊外的庄子就没有多少新鲜感,雨澜就把她留在了绿静斋看家,随身带着晓月和晓玉两个丫头。这俩丫头听说能到昌平,高兴得昨天夜里都没睡好,马车一开动,晓月还在叽叽喳喳说个没完。晓玉的性子沉稳些,只在一旁看着她笑。   雨澜就伸手戳了一下这丫头的脑门子:“瞧你个没出息的,没出过门子是怎么的?”   晓月嘟着嘴,低声咕哝着:“还说我呢,我瞧着姑娘比我还高兴呢!”   雨澜听她这么一说嘴角也勾起一丝笑容。古代的闺阁生活真的是太拘束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年到头只有杨府那么一亩三分地能够折腾,难怪大宅门里乌烟瘴气的,斗得你死我活。想想也怨不得这些女人,她们除了争宠、斗争,难道还有别的事情好干?现代社会虽然也有这样那样的毛病,但是女人可以和男人一样出去工作,把心思放在别的地方上,这斗争自然也就少了很多!听说嫁人之后日子能过得宽松一点,可是雨澜现在对嫁人又很有些排斥。   愿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雨澜现在是深刻体会到这诗的意义了。   走了大概一个时辰,马车渐渐上了官道,春天已至,天气也渐渐暖了,雨澜忍不住将马车帘子掀开一条缝隙向外看去,路边一望无际的田野里,一片片的小草冒出头来,鲜嫩的绿意延伸向远方,看得雨澜心旷神怡。   雨澜深深地吸一口气,连空气,都是甜的!   这时候的官道就像现代的高速路,唯一不同的是,官道上人烟稀少,走上大半天也就能看见稀稀落落的几个人,断不会出现高速路大堵车的壮观景象就是了。   正和两个丫头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远处突然蹄声轰鸣,大地都随着一阵抖颤。雨澜吃了一惊,问;“哪里来的马队?”   晓月和晓玉对望了一眼,心说我们怎么知道?   雨澜听声音传来的方向,是从京师方向过来的。马队跑起来可比杨府这种舒适的马车快多了,雨澜一个念头刚刚升起来,远远的上百战马已经如飞而至,雨澜忍不住好奇,掀起一条缝隙向外看去。   一眼便看见了带头奔过来的叶邑辰。他穿着白盔白甲,阳光洒在他的身上,甲片折射出一道道光芒,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都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雨澜对天发誓他两辈子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男人。   这个时候的晋王爷气场全开,j□j那匹神骏无匹的白马也不能夺走他一丝一毫的光芒,整个就像天神下凡一般。由于奔驰的速度极快,他身后的斗篷灌满了风,正在猎猎飞扬,脸容冷峻,目光如电,身上散发着丝丝缕缕有若实质的杀气。   雨澜有种感觉,他,是天生为了战争而生的。叶邑辰第一时间就发现了马车上杨家的标志,他心中正自微微一动,就看见其中的一辆马车上帘子半掀,一张小脸欲露未露。虽然犹抱琵琶半遮面,但是叶邑辰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是雨澜。   他薄薄的嘴角微微上翘,面上不由自主就浮起一丝笑意。   雨澜就发觉两道冷电般的目光射了过来,“刷!”雨澜想也没想就把帘子放了下来,就像做了什么坏事被人当场捉住了一般,她心跳如擂鼓,直到马队走了好久,还久久不能平静下来。   杨府的马车听见后头的声音,早已让开了一条去路。按照大楚的制度,官道不是普通老百姓可以行走的,若是违禁被官府逮住,是要被严厉处罚的。老太太也是拿到了兵部的堪合,才能走这样一条康庄大路。也算是官宦家族的一种特权吧。   叶邑辰带着上百亲兵毫不停留呼啸而过。袁大脑袋跟在叶邑辰身后,扯着嗓子大吼:“王爷,那是杨首辅家里的马车!”跑得太快,张嘴就灌了一肚子风。   叶邑辰冷冷道;“少废话!快点走,申时之前一定要赶到昌平!”   袁大脑袋献殷勤没献对地方,讪讪地不再说话,他本来还想说:不知道那个清秀的小妞在不在马车里!却不知道叶邑辰和雨澜已经打过照面了。   叶邑辰这时候却在想:她这个时候出门,是要去昌平吗?这个时候昌平可有些不大太平!   同一时间,雨澜也在马车里怔怔地发愣,晋王爷马上的英姿让她想起初来古代的时候第一次看见王爷时的样子。真快啊,一转眼已经一年过去了!那么他这是又要去哪里呢?打仗吗?好像不是,雨澜对叶邑辰一直是很关注的,她知道晋王爷被封为亲王之后就被解除了兵权,很早她就在想,皇上对这位战功赫赫的亲王,是猜忌的吧!   想想也是,叶邑辰有能力,有威望,又是太祖幼子这样的身份,如果在掌握了大量兵权,如果她是皇上,她也要睡不安枕了……   车行辘辘,天傍黑的时候,终于到了昌平。昌平位于京师西北部。此时的昌平建于关山险隘之间,城市已经颇具规模,城内商业和手工业都颇为发达。城墙高达十米,可说是城高壕深,作为京师的北大门,这里自古为军事重镇,乃兵家必争之地,城市建设成这个样子主要也是为了抵挡突兀和女真人的入侵。   当然,如果突兀或者女真人真的打到了这个地方,那么京师就已经很危险了!大楚建国六十年,还从未出现过这种情况。   老太太的陪嫁庄子却在城外的郊区,依山傍河,位置极好,这片庄子有五百多亩地,以前老太太身子硬实的时候,每年总要来看两次,一方面叫经营庄子的庄头仆役不要偷奸耍滑,更重要的原因就是散心。习惯了京师的繁华喧嚣,到这个地方来休息个把月,人心中的浮躁也就慢慢平静了下来。   马车到的时候,庄头早已带着庄子上有头有脸的人接了出来。庄头姓张,是这个庄子上的第二任庄头,三十多岁,是老太太当年一个陪嫁的的儿子,他的前任因为仗着自己的婆娘在老太太身边侍候,行为乖张,欺压佃农,差点闹出事端,被老太太发卖了,就提拔了张庄头上来。取得就是他为人厚道,又对老太太忠心。   侍候着老太太下了马车,雨澜、雨晴也都从后面的两辆马车上下来。上前来先看老太太,雨澜见这一路走过来,老太太气色尚好,总算放心心来。张庄头上来见礼,又带着庄子上的人将行礼搬下来,按照丫鬟婆子的吩咐打理好了。   因为老太太经常要过来住一阵子,院子便建成了三进,老太太当然是住正房,雨澜便住了东厢房,雨晴住西厢房。房间也颇为宽敞,雨澜和晓月晓玉一起兴致勃勃地布置好了房间,去给老太太请安。看见老太太这里还在忙乱着,老太太看她来了便道:“走这一路你也累了,等会用过饭,就好生休息吧。”   老太太这么一说,雨澜就觉得自己真是饿了,中午只在马车里吃了一点干粮。老太太看见她的样子不由笑了起来,立刻就吩咐丫鬟们摆膳。来之前,大太太本来是要让老太太带几个家里的厨子过来的,老太太给拒绝了。   所以这餐饭是张庄头的婆娘带着庄子上的女人们一起做出来的。所用的食材也都是庄子上自产的,宰了一口小肥猪,杀了几只公鸡,新鲜的野山菌,鱼塘里捞起来的鱼,白菜、土豆、荠菜、韭菜、山鸡蛋……满满登登摆了一大桌子,若论精致和杨府专业厨娘当然是没法比的,不过贵在天然,量大实惠!   雨澜和雨晴全都吃得津津有味。连老太太都被她俩感染,多吃了一碗饭。   丫鬟们撤了饭,又泡上一壶老太太自带的老君眉,祖孙对坐品茗,言笑晏晏,雨澜神情放松,觉得这简直就是神仙日子。   说了一会儿,张庄头进来问候。给老太太和两位小姐请过安。就垂首恭敬地站在一旁,等着老太太垂询。   老太太就问:“前头的护院家丁的住所都安顿好了吗?”   张庄头道:“都安顿好了,老太太一传过消息来,小的就开始带人整理房子,房间都是现成的,这几年您老人家虽然不怎么常来,可小的不敢怠慢,一直叫婆娘带人清扫打理,如今跟着老太太过来的人全都安排妥当了,饭也吃过!小的叫人领着他们去熟悉地形了!”毕竟老太太的安全还是要靠这些专业人士保护的。   老太太满意地点点头。问道:“春耕播种的情况怎么样?”雨澜早就发现了,古代大宅门中的当家主母想要做好了是相当不容易的。不但要伺候公婆丈夫,管理小妾丫鬟,还要负责家族田庄店铺的经营,简直就像一个多元化发展的大公司的总经理,老太太接下来一连问了几个田庄上的问题,竟然问得十分专业,一点不像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老封君。   张庄头小心翼翼地回答道:“去年庄子收成不错,老太太您慈悲心肠,田赋收得比一般人家都少一成,在咱们庄子里做活的佃户全都夸您老人家是活菩萨呢!”先拍了一通马屁,又道:“去年冬天雪下得大,有道是瑞雪兆丰年,瞧今年的年景肯定是不差的,如今节侯差不多了,也到了播种的日子了,别的都还好,就是,就是这人手有些不敷使用!”   张庄头拍马屁的时候,老太太十分淡定地听着,这时候不由挑了挑眉:“这是为何?”   雨澜也觉得有些奇怪,想来祖母减免地租的事情是不会假的,那这些佃户还不抢着来庄子上耕种?   张庄头解释道:“还不是叫那些打仗的谣言给闹的。前些日子军队一队队地开过去,附近一直在传要打大仗了,如今昌平的粮价比去年这个时候涨了足足有一倍,还有很多人在传前方打了败仗,突兀人的骑兵很快就要兵临城下,反正谣言就是一天一个样,很多庄户人家都怕了,如今十停里已经有一二停人逃向京师了。”人心惶惶,自然没有什么人安心种地了。   老太太听了这话不由有些吃惊。这些谣言,到底是从哪里传出来的呢?小民百姓无知,对谣言最是敏感。   雨晴听得面色发白,不由张口道:“祖母,好怕人……”   雨澜见她的样子,不由有些好笑,道:“西北战场如今虽然也是如火如荼,不过大楚抽调了京师和地方的重兵,前头又有大同、宣府等重镇固守,再不济昌平北边还有嘉峪雄关,突兀人是没有那么容易打过来的!你想想,自从太祖皇帝将突兀人赶出中原,历经一甲子时间,什么时候,突兀军队打到这里来过?”要是真的打到昌平,京师朝发夕至,那么大楚可就有亡国之虞了,朝堂上那些饱读诗书的大人们应该不会让这种情况出现的吧?   老太太看了雨澜一眼,一个闺阁女孩,能有这种见识也算难得。她笑着摸了摸雨晴的脑袋:“你七姐姐说的是呢。”杨家可是消息灵通之辈,怎么可能让老太太身赴险地呢。老太太又吩咐庄头道:“你下去要对佃农们多加安抚,有那些实在困难的就多照看着点,但是言语上一定要约束他们,这种谣言咱们庄子上断不可乱传。就算庄子上少出息几两银子,也万万不可给我惹出乱子来!” ☆、101 女真出兵雨澜遇险   雨澜就这么在庄子上住了下来,度过了自从穿越到古代以来最悠闲的一段日子。对于雨馨和银月婚姻不幸的怜悯同情,物伤其类的伤痛也得到了缓解。   到了这种乡下地方,老太太也不拘着她们,每日也不必早起请安,每日里陪着老太太看看吃饭读经,耗用一两个时辰,剩下的时间就算在庄子里转一转,只要带上丫头嬷嬷,戴好帷帽,老太太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时值早春,天气转暖,鸟语花香,雨澜和雨晴结伴带着丫鬟在外头遛弯晒太阳,有时候也会看看地里看看庄户人家种庄稼,有时候也会拉着庄子里头的人和他们聊上几句,老太太是个租子收得低,这里的庄户人家也算勤劳朴实,种种地,养养鸡鸭,日子过得也算宽裕。   雨澜细察他们的神色,张庄头得了老太太的吩咐,走街串户地宣传天朝上国兵威煌煌,突兀跳梁小丑不堪一击,没看见京师首辅府里的老太太都在庄子上住着呢吗?   最关键是后头这一句,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连杨老太太那么尊贵的人儿都在这里安之若素,他们这些庄户人家贱命一条,还怕个啥?人心就这么稳定了下来,庄头组织春耕竟比每一年都要顺利。   另一边,雨澜很快就找到了新的消遣方式,这处庄子依山傍河,村头就是一条小河,如今天气暖和了,河里的冰雪也都融化了,雨澜看见庄子里的孩子们都跑到河里去摸鱼捉虾,雨澜便也动了心思,她们毕竟是大家闺秀这么下去玩毕竟有些不合适,便叫庄头给自己准备了钓竿,每有闲暇便拉着雨晴一起去河边钓鱼。   庄头特意安排了两个十几岁的未出嫁的姑娘教雨澜和雨晴如何钓鱼。都是庄子里头土生土长长大的,钓鱼捕蛙、挖野菜、猎小兽两个姑娘都很在行。两个姑娘教得认真,雨澜雨晴也学得仔细,雨澜前生是钓过鱼的,自然很快就上了手,雨晴长这么大却是第一次拿钓竿,等雨澜很快就能把鱼钓上来的时候,雨晴还不会看鱼而是否已经上钩。   雨晴羡慕得不行:“七姐姐,你怎么这么聪明?”   雨澜便神神在在地安慰她:“钓鱼的关键不在于能不能钓到鱼,要得就是那种悠闲的心境,所谓‘钓剩于鱼’嘛!”语气里却不无得意。   雨晴被她一刺激,更想钓到鱼了。   因为钓上来的鱼小,晚上就让厨房将鱼做了一个鱼汤,进给老太太,老太太喝着汤,嘴上不忘敲打几句:“不可玩得太过了,走到哪里都不要忘了带上丫鬟……”诸如此类的,两个小丫头低眉顺眼的,连连称是,老太太扮严厉也就扮不下去了。她早就和庄头打过招呼了,庄子里的青壮年男子如今全都避了出去,自然不会有什么问题,而且雨澜也是一个懂事知道进退的,有她带着雨晴,老太太就更放心了。   老太太话锋一转:“嗯,这鱼汤挺鲜的,你们也尝尝……”   于是姐妹两个一人端着一个青花瓷的小碗,笑咪咪地坐在老太太下首。嗯,用自己钓来的鱼做成的汤,就是鲜美!   雨澜在庄子里优哉游哉,叶邑辰却在边关餐风露宿。他一路奔行,连过数道险隘,细细查探,走得并不快。女真骑兵没看见一个,却见各处守备松懈,军纪废弛,很多地方的兵员穿得破破烂烂的犹如叫花子,这种程度如何保家卫国?   叶邑辰越看脸色越沉,大楚建国也不过60年,怎么军中的**就到了这种程度?那时居庸关附近的大小城邑大都经过朝廷拨款,几经修葺,兼具关隘与城市两种功用,叶邑辰所走的这条官道是更是通往西北的咽喉要道,商业发达,颇为繁华。叶邑辰让人脱了盔甲扮成商贾到各城一打听,原来这附近的关隘的驻军都归居庸关守将毕吉节制。这个毕吉为人贪生怕死,却惯会溜须拍马,厚颜无耻地将自己的女儿送给了兵部右侍郎做小妾,又给他送了一大笔银子,这才捞到一个居庸关守将的职衔。   他生性贪婪狡诈,到了居庸关不整军备战,只知贪污受贿,坐吃“空额”,居庸关在册士兵两万余人,实际上大概却只有15000人,剩下的5000人兵额每月还从朝廷定时领着饷钱,这笔巨款就都到了毕吉手中。   他这样干,下头也就有样学样,这一带自然也就军备废弛,兵员素质极差了。好在最近几年这附近并无战事,这才让他涉险过关了。   更可恶的是这个毕吉虽然没有真本事,却和上峰混得很好,兵部要从浙江调兵支援西北前线,江浙总兵也如他一般“吃空额”,军中兵员严重不足,就像他借兵,为了凑够西北前线调动的兵员,毕吉瞒天过海,将居庸关一线的主力人马也调去了不少。也算胆大包天了。   叶邑辰大怒:“毕吉小人渎职误国,真该千刀万剐!兵部识人不明,也枉为国家重臣!”十数日的驱驰,此时叶邑辰已经离开了居庸关,来到居庸关西北方向的另一要塞古北口。正与一路随行的两个幕僚商议。   这些幕僚一个姓赵一个姓孟,相当于后世军队中的参谋角色,大都是身体文弱,经过十几天的急行军已经是面有菜色,不过这两人都是叶邑辰坐镇西北时的重要班底,叶邑辰对他们有大恩,他们对叶邑辰也是忠心耿耿,因此虽然疲累,却没有人叫苦。   这时赵先生和孟先生一起劝道:“王爷,京畿防务您大体都已看过,是不是也该回去了?倒不是老夫两人害怕吃这个苦,只是您乃千金之躯,实在没有必要跟着我们一同吃苦!何况您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叶邑辰哈哈大笑,他自小在马背上长大,十来岁就在军中效力,曾有七日七夜急行军的记录,这一次行军对于两个老夫子来说辛苦,叶邑辰却精神奕奕,几乎完全没有感觉。他笑道:“倒是委屈了两位先生,如今该看的也看了,那我们就回吧!”没有发现女真人的踪迹他也放心了一些。以居庸关如今的防务形势,若是女真人真的进攻,恐怕居庸关指日可破!   “这一次返京,还要麻烦两位老夫子将此行见闻具折,由本王上报皇上,居庸关的军备必须整顿了!那些混账的武官,该杀的也要杀一批了!”他的心里却想,这次一定要见到皇上,哪怕硬闯乾清宫呢!   两位老夫子连忙正色道:“敢不从命!”   叶邑辰一提马缰,一马当先驰离了北古口,上了官道,众人纵马跟上,行不过数里,就见远处一匹骏马四蹄翻飞,马上一位骑士转瞬而至,大老远就高喊道:“前面可是晋王殿下?”   叶邑辰极为潇洒地一勒马,j□j那匹神骏的白马一阵长嘶,前蹄立起,刹住了冲势,大声道:“正是本王!你是何人?”跟在他身后的大脑袋等人也全都勒马停了下来。将叶邑辰隐隐保护起来。   那名骑士骑术也是极好,奔到近前,战马还未停稳,就甩镫下马,跪在路旁,“小人金显朱,奉秦王殿下之命,来给王爷送一封信。我家王爷说此事十万火急,请晋王殿下看了此信之后立刻回京!”说罢从怀中取出一封用火漆密密封好的信件,双手呈了上去。   其实不用他自报门户,叶邑辰已经认出这人就是叶枫齐身边的贴身侍卫金显朱,他临行之前,也只将行进的路线告诉了叶枫齐一个人。   金显朱一直贴身保护叶枫齐,深得叶枫齐信重,叶枫齐将他派出来送信,信中内容必定非同小可。   叶邑辰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拿来我看!”他翻身下马,取过信件打开封口,匆匆浏览一遍,顷刻之间面色铁青。赵孟两位老夫子也一起下了马,叶邑辰便将叶枫齐的那封信交给他们查看。   两人看完之后也是神色大变,赵老夫子更是喃喃道:“居庸关危矣!”   原来叶枫齐坐镇京师,布置于东北的谍报网终于传来准确消息,女真族大贝勒土木图整合女真各部军马,3万大军深入幽冀,因为一开始扮作牧民,竟瞒过了探子的耳目,如今大军已在草原边缘整军已毕,看样子是要直取居庸关了。   很不幸,叶邑辰的判断是正确的。   女真人此刻大军集结之地正是突兀人的地盘,所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突兀肯让女真大军进入自己的腹地,显然塞外两大势力已经达成了什么秘密协定。而据叶枫齐打探来的消息,女真的后勤供给都是由突兀人供给的。   而就在去年,两大部族还是你死我活的敌对关系!   叶枫齐已经巧妙地将消息透给了锦衣卫,锦衣卫定然会即刻报给正统皇上知晓。虽然叶枫齐不想让皇帝知道自己手上有这一股隐秘的势力,但是国难当头,他身为皇室子弟不能不为江山社稷着想。   叶枫齐在信中提醒叶邑辰,一接到此信即刻返回京师,因为女真人骁勇善战,骑兵精锐至极,素有“满人不过万,过万莫能敌”的说法。叶枫齐手握庞大的情报网,对于居庸关的守将当然有所了解,对于毕吉能够守住居庸关他完全不报希望。   女真人口不多,叶枫齐分析说三万兵力可能已经是女真所有精锐的集合了,可见此次一战,女真人势在必得。一旦居庸关被攻破,直通京师的坦途大道便横陈在女真人眼前,依照近年来与女真人打交道的经验来看,女真人必定会纵马抢掠中原人口财帛粮秣,那叶邑辰就有危险了。   这一点,两位师爷也想到了,一起看向叶邑辰道:“王爷,赶快回京吧!”   叶邑辰白皙英俊的脸孔上闪过一丝决绝:“居庸关位置太重要了!既然我已经到了此处,无论如何我也要去看一眼才能安心!”   赵老夫子急道:“秦王殿下已经派人去给居庸关守将送信了,王爷只有这点人马去了也没有用处,还是赶快与我等回京吧!”   叶邑辰坚决道:“如今形势我已尽知,自不会白白送死,一旦事有不济,本王自会退走。江宁、马春,你二人带上几个人护送赵孟两位先生返回京师,其余人等随我同去居庸关救援!”   众人还待再劝,叶邑辰已冷下了脸:“速速依我命令行事。”众人不敢再说,只得兵分两路,一路随着叶邑辰向居庸关的方向奔去,一路分出七八个人保护着两位夫子返回京师。金显朱则先行一步回去向叶枫齐复命,顺便将叶邑辰的行至报告给叶枫齐。   叶邑辰带着百十个亲兵催马而行,他想着在女真人攻击居庸关之前迅速进入关隘,先把防务接过来再说,居庸关雄关险踞,就算关内兵员不足,凭借着他自己出色的军事能力也能坚守一阵子,待援军到达,自然就可解除京师之危。要不然女真人攻破了居庸关,首先倒霉的就是京畿附近的百姓。   众人刚刚来到一处岔路口,叶邑辰却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来,勒马停了下来。大脑袋听说要打仗了,兴奋得全身血液狂涌,恨不得立刻飞到居庸关和女真人拼个死活,看见叶邑辰忽然停了下来,不解地问道:“王爷,怎么不走了?” ☆、102 赛神会被困十里堡   一旦居庸关失守,女真铁骑涌入京畿,昌平立刻就会遭到女真骑兵的洗劫,那……那个丫头岂不是就要危险了?她如此颜色,真要落在女真人的手中,下场必定悲惨。叶邑辰的心脏不由狠狠揪了起来。   叶邑辰顾不得和大脑袋解释,大声喝道:“王遵立何在,出列!”   “标下在!”一个衣甲鲜明的侍卫提骑而出,“王爷有何吩咐?”   叶邑辰沉吟了一下方道:“本王与你等来此之前,通向昌平的路上曾遇见首辅杨培实大人家中的车马,你可记得?”   王遵立大声道:“标下记得!“   叶邑辰一字一句郑重道:“你去打听一下,她们如今在何处落脚,找到之后,护送她们安全返回京师,少一根汗毛我拿你是问,听明白没有?”王遵立武艺高强,为人机敏,能力十分出众,向来深得叶邑辰倚重,派他回去护送雨澜返回京师再合适没有了。   咳!王遵立本来以为王爷有什么刺探军情之类的重要任务交付自己,没想到竟然是让自己护送杨家的家眷返京。“可是王爷……”杨首辅不是您的政敌吗?对于政敌的家眷还如此回护,王遵立瞬间觉得自家王爷的形象好高大。   前方可是有大仗要打,王遵立和大脑袋一样求战**十分强烈,能做叶邑辰贴身护卫的,人人都是身经百战,一听见打仗就全都打了激素一样兴奋莫名。王遵立嬉皮笑脸地道:“王爷,能不能换个人去,标下想和王爷一道去杀女真蛮子!”   大脑袋在一旁看得清楚明白,立刻便明白了王爷的心意。心想:他妈的,王爷给你小子这么好一个机会让你去救王爷的心上人,这件事办成了王爷还能亏待了你?你小子推三阻四的,真是个不开窍的笨蛋!   叶邑辰眼睛一瞪道:“少啰嗦,你把这件事给本王办好了,本王也给你记一功!快去!”   “是!”王遵立不敢再说,行了一个军礼,带了三十个人就向着昌平方向飞驰而去。   这一日天晴日暖,张庄头进来给老太太请安,说了几句闲话,道:“倒是有件新鲜事要说给老太太知道。明日便是我们这里最有名气赛神会,三村五镇的进香赛神队伍齐聚,庄子里也要派出自己的塞神队伍,到十里堡去参加庙会,老太太若是有兴趣的话,不妨带着两位姑娘去庙会瞧一瞧,倒也得趣!”   十里堡的赛神大会老太太年轻的时候参加过,那也是极热闹的,此地风俗与京内庙会又自不同,倒也别有一番趣味。可是如今她年纪大了,喜静不喜动,正要开口拒绝,想起两个小孙女这几日洋溢着欢快的小脸,心中微微一动道:“老身年纪大了,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   里间“咔”地发出一声轻响,老太太知道那里头正有四只耳朵支楞着偷听呢,她完全可以想象雨晴那满脸期盼的表情,雨澜虽然不会表现在明面儿上,可她也很想去的吧。可能是真的老了吧,老太太最近觉得心肠软了很多,顿了顿终于说道:“……明儿就叫澜姐儿和晴姐儿去见识见识吧!”   张庄头道;“全凭老太太吩咐。”张庄头下去后,老太太扬声道:“出来吧!“雨澜和雨晴一前一后走了进来,两人脸上全都洋溢着兴奋激动的神彩。雨晴更是抱着老太太的胳膊撒娇:“祖母真好!谢谢祖母!”   老太太道:“你们也都大了,再过个一年半载的也该嫁人了。此地民风淳朴,我也不多拘着你们,明日带好了丫鬟婆子家丁护卫,万不可落了单,别的我也不多说了,你们要记得自己是杨家的女儿,做什么事都不要让你们的父祖蒙羞!澜姐儿你是姐姐,要照看好妹妹!”   两人连忙点头应是。雨澜之前和小王爷一起去逛过庙会,雨晴却只在七八岁的时候去逛过一回,两人出了老太太的房子,雨晴高兴得差点飞起来。拉着雨澜回到自己的西厢房,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七姐姐,我听庄子里的人说,庙会那儿有好些好吃的东西,我明天一定要把所有好吃的都吃一遍!”   雨澜伸手一戳她的额头:“你个小馋猫,一天净想着吃!”雨晴吐了吐舌头,伸出小拳头轻轻锤了她一下:“姐姐笑我!”姐妹两人打打闹闹笑作一团。   雨晴兴奋的一晚没睡好,第二日早早起来,梳洗已毕,到了雨澜的东厢房,姐妹俩一起吃过早饭,庄子里头赛神的队伍已经先行出发,雨澜和雨晴身份所限,当然不能和他们一路走,又过了两刻钟,等马车和仆役都准备好了,老太太又把她们叫进去细细嘱咐了一番,姐妹俩这才各自带了丫鬟登上马车,摇摇晃晃向着十里堡行去。   小半个时辰后,十里堡到了。   十里堡距离居庸关仅20里,与西北方向的何家堡互为犄角,为太祖时期修建,因为居庸关是京城西北的门户,居庸关一下,京师外围便无险可守了,太祖便采纳了兵部的建议,在居庸关以内建立了数个据点,用作战略缓冲,一旦外族打进来,有这几个据点还可以拖延一二时间。   十里堡就是其中之一。不过因为大楚建国以来,突兀虽然年年寇边,但是却从未越过过宣大防线,连居庸关都没仗可打,更遑论里头这些小型据点了,慢慢地朝廷对这些小型据点的驻兵虽未撤掉,却也渐渐不再经营。   只不过随着战乱渐远,人口日渐繁衍,十里堡因为交通便利,歪打正着成为附近一个小型贸易中心,商业发达、慢慢由纯军事用途发展成了一个五脏俱全的小城,城中的人口总数也由开始的几百人发展到如今的数千人。   雨澜携雨晴下了马车,抬头一看,只见十里堡小城不算太大,但却城高壕深,易守难攻。街道两旁更是店铺林立,行人如织,小贩挑着担子来往穿梭,人人脸上洋溢着温和的笑容,民风十分淳朴。   今日的赛神会地点位于城东白马寺,马车停在白马寺门外,两个姑娘都带着帷帽,刚一下马车便被众人注意到,实在是杨家的马车虽然低调,但是十里堡不比京师,这里的人世代务农,一辈子连个七品县太爷都未必能够看到,见杨家两姐妹衣饰华贵,身段窈窕都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这是哪个大户人家家的姑娘?长得可真俊?”“瞧人家那衣服是什么料子的,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雨晴被他们议论的很有些不好意思,雨澜倒是若无其事的拉着她进了白马寺的广场。一众家丁护院们排成人墙,丫鬟婆子在里头,雨澜雨晴在最中心,浩浩荡荡进了白马寺。   雨澜觉得自己活像是现代的演艺明星。   白马寺广场面积颇大,此刻人声鼎沸,比外头街道上的人多了何止十倍。雨澜浏目四顾,只见广场上正有一只赛神队伍在表演,十几个人穿红着绿,画着大花脸,神幡飘扬,锣鼓喧天,热闹非常。   古代版的大秧歌?雨澜看得津津有味,雨晴更是从来没见过这样热闹的景象,只看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这也新鲜,那也有趣,恨不得多生出两只眼睛来。   他们这支队伍十分显眼,一路横冲直撞如同一只横着走的螃蟹一般楔入人群,那些护卫们个个身具功夫,人群被他们撞得东倒西歪的,北方民风彪悍,立刻就有人嚷嚷了起来。雨澜眉头一皱,叫过一个领头的侍卫,低声吩咐道:“叫我们的人分散开,远远跟着我和九小姐就好,不要如此大动干戈,叫人说我们杨家跋扈……”   那侍卫名叫杨清,实际上乃是一个锦衣卫的小校,来之前老太太可是让他打了保票,一定要保护好二位姑娘,切莫不可叫人冲撞了的。他这才摆出这样的阵仗将闲杂人等一律隔开。   听雨澜这样吩咐他就有些不乐意,张张嘴想要反驳,雨澜已经挥挥手道;“照我说的做!”语气虽不严厉,却自有一股气度威严,杨清被她气度所慑,不敢多说什么,吩咐众人化整为零地散开了。   雨澜这下总算觉得轻快了些。让人当成重点保护动物里三层外三层保护起来着实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她拉着雨晴在庙会里逛了起来,一边看着各村各镇的赛神表演,一边在众多摊位中间流连,小吃摊当然是重点光顾对象。不一会儿雨晴手中就多了一堆零食,什么爆肚、鱼丸、炸豆腐、糖葫芦、臭豆腐……应有尽有。   雨晴眉开眼笑的,这些吃的东西自然比不得杨府里头的精致,但是很多都是雨晴从未见过从未吃过的,她也不挑食,吃得津津有味。   到了中午吃饭的时候,仆役们已经事先在白马寺旁边的鸿雁楼定了雅间,在外头酒楼里吃饭雨晴也是头一回,也自新奇。可等酒楼里的吃食大碗小碗摆上来,雨晴却吃不下了——吃了一上午的小吃,早就吃饱了!   雨澜笑着调侃她,指着桌上的一道道菜说:“这道红烧狮子头是鸿雁楼的招牌菜,老太太身边的郑妈妈特意给我们点的,妹妹你可要尝尝!还有这道白斩鸡,和家里的做法可不一样,妹妹不可不吃!还有这道、这道……”   雨晴摸着自己的肚皮,愁眉苦脸地道:“好姐姐,你就别再叫我吃了,我的肚子都要撑破了!”   屋子里伺候的丫鬟婆子全都掩着嘴偷笑,九姑娘天真娇憨,活泼可爱,待下人向来宽厚,下人们也都不怕她。   雨澜也是笑吟吟的,和九妹妹在一起她觉得自己心态年轻了好几岁,心里真是说不出的闲适舒畅。   正欲再说两句,远处忽然传来几声惊天动地的炮响,声音极大,震得桌上的杯盘一阵乱跳。刚才赛神会的时候也有礼炮炸响,雨晴还道是下午的表演又开始了,忙道:“七姐姐快点吃,下午的比赛开始了。”想了想又觉得不对,“刚才不是说下午的比赛未时才开始的吗?难道是改时间了?”   雨澜却觉得有些不对头,听着外头大堂里吃饭的人吵闹了起来,街上很快也乱了起来,雨澜暗暗心惊,正要叫人出去问问出了什么事,侍卫杨清未经召唤就推门进来,脸色铁青道;“七小姐、九小姐,女真人的铁骑杀过来了,这城市这么小,恐怕十有八、九是守不住的,我们必须马上离开这里!”   房间里都是女人,听了这个消息全都吓得面色苍白。雨晴更是害怕地抱住了雨澜的胳膊。那时女真和突兀在民间被以讹传讹,传成了凶残暴虐的恶魔,吃人肉喝人血,无恶不作,这些丫鬟婆子一听说女真的骑兵来了,又怎么可能不怕?   雨澜腾地一下站了起来;“这怎么可能?你确定是女真人?”就算西北战事失利,来得也该是突兀人而非女真人啊。雨澜对于大楚的地理形势和周边国家早已有了较深的了解,女真人可是远在千里迢迢的辽东呢,就算攻破了山海关,她们也该早就听到消息才对。   杨清道:“我已叫人去城墙上看过了,围城的骑兵打的是女真人的狼旗,而非突兀人的鹰旗!”   雨澜只觉得脑袋嗡了一下,一时也有些麻爪了。她本以为自己这一生就要浪费在内宅的勾心斗角里,谁知道竟然能够碰上外族人攻城这么刺激的一回事?   雨澜自嘲地一笑:老天爷,你待我可真是不薄啊!   雨晴紧张万分地抓住雨澜的胳膊:“七姐姐,我们怎么办?”雨澜见包括晓月晓玉在内,所有的丫鬟婆子全都两股战战,吓得不轻,她们不比自己,因为自己对突兀和女真有着清醒的认识,所以怕归怕,可毕竟那种恐惧还没有深入骨髓,可对她们来说,女真人就是妖魔一般的存在!   雨澜深吸了一口气,她也怕,可她知道自己现在不能慌,她要是一慌,说不定这些内宅女子立刻就要崩溃了。她强自镇定,若无其事地道:“怕什么,这里是我们大楚的地盘,京师附近有几十万军队,还怕了区区几个女真人,何况十里堡是有驻军的,军队一定会保护我们的。”   众女听了纷纷点头,雨澜的镇定让她们仿佛找到了主心骨,慢慢也就没有那么慌乱了。雨澜看了一眼杨清,道:“杨护卫,你可有什么建议?”还是听听专业人士的建议吧。   杨清虽然是锦衣卫的小校,在京师四九城里也是可以横着走的人物,可他也从未上过战场,此刻也是头皮发麻,要是他一个人还好,可这里还有一二三四……这么多不能帮忙只能添乱的女子,若是杨家的小姐陷落敌手,他就是有几个脑袋也不够砍的啊。   杨清抹了一把额前的冷汗道:“两位小姐先在此稍后,我会派人好生保护两位的安全,我要去外头亲自看一下,再做打算!”   雨澜一看杨清的表情,便知道他也心里没底,她的心便攸地往下一沉,想了想道:“既然如此,我与你一同出去看看吧!”不管什么情况,还是自己亲自去看一眼才能放心啊。   不待杨清反对,便伸手点了晓月道:“晓月随我一同出去,其他人全都留在这里,现在外头一片混乱,千万不要乱走。杨侍卫你多分几个人保护九小姐她们,郑妈妈你拿十两银子给鸿雁楼的老板,莫叫他将我们撵了出去。”杨清见她安排的井井有条,这个时候的确需要一个人出来统筹大局,便急急出去安排去了。 ☆、103 烽火起晋亲王入城   雨澜只带了晓月,随着杨清出了鸿雁楼,杨清则带了五个人紧紧跟随。这五个人都是锦衣卫的好手。街上已经乱套了,到处都是乱窜的乡民,如同世界末日一般。   雨澜见众人全向北门涌过去。杨清拉住一个人一问,才知道女真骑兵如今聚集在南门,人数不多,所以并未围住四个城门,百姓们都急着从北门出城,以避开女真人的兵锋。   雨澜听说女真人数不多,心中稍稍安定了下来。   杨清见状道:“七小姐,我们也赶快出城吧?”   雨澜想了想,出城就可以躲开女真骑兵了吗?两条人腿怎么可能跑得过四条马腿,若是女真人弃城不攻,放马去追逃走的百姓,那还不如留在十里堡,说不定守军能够守住小城呢。   雨澜道:“女真兵马暂时没有发动进攻,我们先到南城看一看再决定行止不迟。”说罢当先向南城而去。杨清赶紧急步跟上。心道这位姑娘倒也真是胆大心细,这种时候赶到城头去查看敌情,可不是一般人能干得出来的。他却不知雨澜向来心细,前世做销售总监的时候,每有重要决策也会尽量获取各方面的信息最后才做决定。这不过是她的一个习惯而已。   雨澜边走边问:“我对大楚兵制并不熟悉,杨校尉可知这十里堡该有多少兵士?”杨清锦衣卫的身份她是知道的,他是被老太爷派来保护老太太的,所以雨澜对他十分客气。   杨清道:“按照我朝规制,十里堡为三等小城,守军当有两哨,在200人左右,由一个把总统帅!”说着话,众人已经到了南城。城墙之上,远远就看见近百官兵站在城墙上,一个衣甲鲜明的军官正在城头上巡视。雨澜见那军官三十多岁年纪,正是年富力强的年纪,手握一柄大刀,并未因为敌人的突然来袭而惊慌失措,反而面色沉稳,不由略略放下心来。   此时女真骑兵并未发动攻势,雨澜上了城墙,扶着箭垛向下看去。只见数百骑兵不断游走,不断有怪叫声从他们的口中传出,雨澜仔细看去,果然见一杆大旗之上绣得是一只张牙舞爪的巨狼。   果然是女真人!不过此时女真人还是突兀人已经没有什么区别了。杨清见女真人数也不过二三百人,也不由放下心来,十里堡城高壕深,只要守将不是太无能,守住这么点人的进攻是完全有可能的。   这时只见数百骑兵左右一分,一匹白马跑了过来,在弓箭射程之外停了下来,雨澜定睛一看,只见那人却是一个汉人。那时女真人和汉人未经大规模通婚,还是很容易区分的。   雨澜正自纳罕,只听那人亮开嗓门大喊:“城上的人听着,我大贝勒土木图率五万大军入关,如今已下居庸关,识相的、想活命的就速速献城投降,不然待我大军攻破嗟尔小城,定然杀尽城中之人!”   雨澜微汗!原来这是一个汉奸!   无论前世今生,汉奸永远都是最招人恨的,那人正在唾沫横飞地大肆吹嘘女真人兵马如何厉害,一支利箭呼啸着飞了过去,在距离那人十步远处力竭坠地,雨澜见射箭的那人正是那名中年把总。   这一箭充分表明了把总的态度。城墙之上的士兵已经是一片鼓噪,骂声阵阵,”汉奸”之声不绝于耳。那名汉奸早已骂得口干舌燥,见没有什么用处,只好催马回了本队。   他所说的倒也并非都是谎话,女真大贝勒土木图真的已经攻下了居庸关。按照土木图和突兀可汗左颜的约定,土木图一旦攻破居庸关,立即全军急行,全力攻打京师,京师一下,大楚即便不会立刻土崩瓦解,至少也要丢掉半壁江山。   只不过土木图轻易攻取了居庸关,大楚花花江山,关内的锦绣山河就在眼前,他手下各部族的贝勒们却全都红了眼,关内是他们梦寐以求的地方,所有人聚集在帅帐内要求抢掠一番再挥师攻打京师,土木图虽然明知此举会延误战机,但是群情汹汹,他也只是女真最大部族的首领,因为利益关系勉强合兵一处,可是他对其他贝勒们也没有绝对的控制力,只好顺应大家的要求,让他们放纵部属抢掠一番,约定半月之后在京师集结。   他所率领的兵马一窝蜂地分散开,生怕跑得慢了好东西都被别的部族抢走了。十里堡就这样迎来了第一波女真骑兵。   率领这三百骑兵的女真军官见居庸雄关都唾手可得,这等小城还不是见了女真骑兵便立刻望风而逃,没想到守城军官硬气得很,竟敢和他对着干,一出门就碰见这样的硬骨头,女真军官十分气愤。   一声呼哨,攻击开始了!   女真骑兵一窝蜂地跑了过来,一时蹄声震天,雨澜就看见城墙上箭矢乱飞,士兵们不断奔逃,一时喊杀之声震天!   一支箭矢贴着雨澜的脸颊飞了过去,雨澜这才醒悟自己不是在拍电影电视,而是实实在在地身处古代战场之上。   “小姐,这里太危险,我们还是先回鸿雁楼吧!”杨清急道。   雨澜又站在远处看了一会儿,女真人来得急,没有带来攻城器械,只用钩索勾住城墙,顺着钩索爬上城头。打了半天,因为城上士兵不多,倒也偶有女真人爬上城墙,不过很快就被楚兵砍翻下去。只见那个把总冒着枪林箭雨,指挥若定,看来不是一个无能之辈,心里升起一股希望,说不定真的能守住这座小城。于是点头道:“我们回去。留下一个人注意这边的局势。”   雨澜的眼睛很毒,这位守城的把总姓孙不是一个普通人,此人从军多年,曾任正四品都司,只因为和上司不合,一次与敌军作战因为上司指挥失误,导致楚军损兵折将,事后上司竟将兵败的原因全都推给了他。结果他从被皇上一道旨意,从正四品贬到了正七品,来到这个小小的十里堡任把总。   孙把总常年和突兀人打仗,身经百战,什么大场面没见过。此刻心里暗暗冷笑,区区这么几个人,也想攻打我十里堡?   雨澜回到鸿雁楼,其他几个出去探看的家丁已经回来了。言道北门集聚了数千乡民,都要赶着出城,巡检司派了役卒把守城门,坚决不肯开门,城里已经实行了戒严,闲杂人等全都被赶回了家。   雨澜一想也就明白了,这个时候要是开城那还了得,万一女真人从打开的城门中闯进来,全城数千百姓的命还要不要了。反正她这时也不想出去了,呆在城里说不定还安全一点。   杨清这时巴不得雨澜做主呢,万一以后出了事儿,有雨澜顶缸他的罪责还能小一点儿。   却说南城之上孙把总正和女真骑兵打得如火如荼,女真军官暴跳如雷,他这一轮攻击已经丢掉了十余具尸体,可连城墙的边都没摸到,看城墙上士兵并不多,可他的精锐骑兵却发挥不出什么作用!   这个时候忽然觉得大地一阵抖颤,女真军官大喜,只道是援兵来了。只见远方一队军马飞驰而来,渐渐近了,约莫五六十人,蹄声如雷,女真军官的脸色变了,看那些骑士人人盔明甲亮,人人都是一脸杀气,穿得却是大楚兵士的服色。人数虽少却有一股冲天的煞气,那军官在关外也是常年征伐,只看军容便知道来人十分不好惹。   他拨转军马正要率军掩杀过去,女真军官已经想好了:他这边人多,待杀了这波楚军,再在附近山上伐木制作攻城工具,定要攻下这座小城,将城中财富人口洗劫一空才能出得了胸中这一口恶气。   女真军官带队掩杀了过来,却不想这一队楚军人数虽少战斗力十分彪悍,竟然采用中央突破的战术,像是一把楔子楔进了女真队形之中。带头的一个大汉又高又壮,一把几十斤重的大砍刀抡得如同风车一般,一刀便把一个女真蛮子砍成两爿,血雨纷飞,那粗豪大汉却不躲不闪,任鲜血飚射到他的身上,他还一阵哈哈大笑:“痛快痛快!”   在他的身后是一个白盔白甲英俊已极的青年人,一张脸冷若冰霜,浑身上下散发着丝丝缕缕的杀气。他手中一把长达一丈的亮银枪,挥舞之间气势如虹,枪枪见血,枪枪封喉。看他意态潇洒,杀起人来竟然一点不比前头的粗豪大汉慢!   如果雨澜还在场的话,她一定能够立刻认出来,这两个人,带头的正是袁大脑袋,后头那位不是别人正是叶邑辰。   他本想带着部属驰援居庸关,半路上却碰见了居庸关的逃兵。原来土木图借道突兀草原,突然带着三万大军出现在居庸关外,居庸关守将毕吉早将精锐部下借给了同僚上司,见女真大军军容鼎盛,刀枪如林,他吓得脚脖子转筋,竟然畏敌如虎,当夜便弃城而亡,土木图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就攻下了居庸关。   胜利来得太容易,连他自己都有点不敢相信。   叶邑辰气得半死,只好带着亲卫向回赶,一路上,女真骑兵已经渗透了进来,到处烧杀抢掠,居庸关内已是处处烽烟。叶邑辰带着部属灭了几波小股的女真蛮子,却一不小心被一位贝勒率领上千兵马咬上了。   好在叶邑辰对这一带地形比较熟悉,带着他们在崇山峻岭之中兜了好几个圈子才终于甩脱了他们,刚刚从山里绕出来,正好碰见这伙女真兵攻击十里堡,叶邑辰早就被那个女真贝勒追得满肚子火,立刻毫不客气地带兵掩杀了过来。他的亲卫都是百里挑一的高手,对方虽然比他们人多,他却毫不畏惧。   女真人自小在马背上长大,骑兵十分精锐,向来不把楚军放在眼里,可这一接触他立刻感觉不对了,己方的人马就像斩瓜切菜般被对方放倒了一大片,这些人出手又快又准又狠,个个武艺高强,而且擅长分进合击,杀人极具效率。   那军官简直看傻了,便是土木图大贝勒的亲军也没有这么彪悍吧?   他稍一迟疑,身边的人马已经被人咔嚓干净了。三四匹马奔了过来,最前头的那个大汉大刀片子抡圆了,女真军官舞动着一根狼牙棒,两只巨型兵器在空中相撞,“铿锵”一声,女真军官向以力大出名,不想此刻手臂发麻,虎口震裂,那只狼牙棒怎么也拿不住,嗖地一声被击飞了。   大脑袋杀得兴起,大吼一声,正要一刀将这女真军官劈成两半,一杆亮银枪如同毒蛇出洞,闪电标出,“噗”地一声从两片甲叶之间刺入女真军官的心口,那名军官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顷刻间栽倒马下。   他怀着一个强盗的梦想破关而入,尚未抢到一针一线就丧命在此,若是在天有灵的话,不知道他会做何感想。   女真人此刻已被叶邑辰的亲军冲成几截,不成队形,他们早已被这股杀气腾腾的队伍震慑住了,那时打仗全凭一股锐气,主帅一死,他们立刻发一声喊便四散奔逃。   不用叶邑辰吩咐,众人便三三两两分成数十个小队追杀而去,孙把总也是经验丰富之辈,早在援军来临之时便带着城头的军兵杀了出来。此刻也带着城中仅有的四十个骑兵追了过去。   楚军合兵一处,追出十里,斩首百级,孙把总还待再追,却感到大地隐隐一阵颤动,叶邑辰脸色一变:“不好,有大股骑兵来袭!”看来是被自己甩脱的那股骑兵又追了过来,还真是阴魂不散。   孙把总也是老军旅了,一听这声音便知道敌骑不下千人,这个时候可不是逞能的时候,刚才双方已经互通姓名,当他知道那个不到而立之年的年轻人居然就是晋王叶邑辰,孙把总也吃惊不已。又深感鸭梨山大。   众人不敢再追,匆匆返回十里堡。关上城门,叶邑辰毫不客气地接手了城防,一面安排兵士严加戒备,一面吩咐孙把总将滚木擂石等守城用的器具运到城头,一面吩咐大脑袋去抽调城中的民壮上城助战。光靠这点人恐怕是守不住这座城池的。   大脑袋接了命令,立刻找到当地典史,吩咐他通知各街的里甲保长,又带着几个人上了最繁华的大街,这时候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了,看见年轻的男子直接带走,送上城头。   雨澜刚得到消息女真骑兵被打退,正想出门看看,就听见“咚”地一声,鸿雁楼的房门被人一脚踢开,一个粗豪的声音喊了起来:“奉晋王爷令旨,城中十五岁以上六十岁以下的男子速速到城墙上助战!”   大脑袋一眼看见屋子里几个精悍的男人,脸色一喜,再一看便看见了雨澜。   “是你?”   雨澜也看见了大脑袋,惊呼一声:“你怎么在这?” ☆、104 城破逃离共乘一骑   “你怎么在这?”看见身披厚重铠甲,血染战袍却仍不失一身粗豪风范的大脑袋,雨澜简直又惊又喜。尤其是听到了那句:“奉晋王爷令旨……”   “你家王爷也来了?”雨澜排众上前,犹自有些不相信地问道。   “我家王爷现正在城头布置防务!”大脑袋摸了摸下巴上的短须憨憨地道。“这兵荒马乱的,能在这里碰见姑娘,也当真不易,那个,姑娘还是快快随我去见我家王爷吧。”王爷他可是一直惦着你呢!   雨澜也的确很想见见晋王,上一次寺庙失火王爷都能挺身而出,这次女真人攻城他更不能见死不救吧。   鸿雁楼虽然可以暂时落脚,但终究不是久留之地。老板收了雨澜的重金,这才让他们这些外乡人留在此处,至于老板本人,早已不知藏到哪里去了。   “那就请将军前头带路吧!”   大脑袋也不废话,留下几个亲卫继续招徕民壮,自己亲自带着雨澜向南城而去。雨澜伸手一拉雨晴,叫她和自己一块去见王爷。不知怎么的,单独一人去见晋王她总是有点心里头发虚。   远远就看见南城方向一个高挺峻拔的身影,雨澜看见这个身影,心立刻就安定了下来。天知道刚才她表面强作镇定,心里有多么害怕,她的袖子里就藏着一支金簪,一旦城破又逃不出去,那就只有自裁一条路可走!   “王爷,王爷!”大老远的,大脑袋就亮开嗓门喊了起来,“您看我带谁来了?”这家伙一脸暧昧的表情,说话的神态语气狗腿十足!   这一次率队追过来的女真海西四部之一哈达部的贝勒格尔坤,共率骑兵1200余骑。格尔坤身为关外蛮族,却与别个贝勒有所不同,他对中原文化极为仰慕,行止坐卧犹如汉人,家中甚至有一个屡试不第的秀才当他的汉语老师。   女真各部族的旗帜各自不同,晋王爷认出了哈达部的帅旗,也就知道了追在屁股后面的人就是格尔坤,进入十里堡之后,见城中官兵只有不到200人,加上自己的亲卫也还不到300人,如何能够抵挡得住女真人的大军?   叶邑辰一方面叫大脑袋招徕民壮补充到城头,另一方面则叫孙把总打开武器库,将库中的兵器分发给所有登上城墙的民壮。又叫人在东南西北四个城墙上密密麻麻插满了旗帜。   大家看得疑惑不解,叶邑辰也不解释。   此时天色已晚,格尔坤策马来到三箭之地,抬头向上望去,只见城墙之上旗幡招展,到处都是人影幢幢,刚才他收拢了被叶邑辰冲散的残军,早有人向他汇报说城中守军不多。便有部下谏言立刻攻城。   这个格尔坤颇有智计,但是为人多疑,此刻一看城上的情形心里就打了一个突,他追在叶邑辰身后追了大半日,深知这支队伍勇猛善战以及,狡猾……   叶邑辰给他摆出一个空城计,他却不敢冒险,因为天色已晚,看不清城头上的情形,格尔坤心想便暂时让你消停一晚,明日我在挥军进攻也是一样。因此他没有采纳部下的建议,而是传令大军安营扎寨,待明日天明之后辨明形势再做打算。   叶邑辰用几百民众加上上百面旗帜争取了宝贵的一个晚上时间。这固然要得益于叶枫齐掌握的情报网的强大——对于女真各部首领的性格喜好了若指掌,更重要的当然还是晋王爷聪明绝顶——格尔坤的反应尽在他的计算中。   此刻叶邑辰正在开动脑筋思考着脱身之策,想着如何调动这座小城的所有资源与格尔坤打一场硬仗,大脑袋却叫他见什么不相干的人,他现在忙得恨不得长出两颗脑袋,哪有什么时间见人?这个大脑袋真是越来越没眼色了!   叶邑辰抬起头来随意一扫,立刻便看见了一众护卫簇拥下的雨澜和雨晴姐妹俩。那一瞬间仿佛有一道细小的闪电在他眼中一闪而过。看见雨澜的那一瞬间,他一张俊脸亮了一下,心中隐隐约约的担忧一扫而空,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叶邑辰甩蹬下马,将缰绳随手交给一个亲卫,龙行虎步走了过来。   “臣女参见晋王殿下!”雨澜和雨晴一起行礼。   叶邑辰一摆手,道:“起来吧!”   姐妹两人站起身来。这里的确不是行礼的好地方。他目光一扫,只见雨晴目光闪缩,嘴唇青白,满脸惧色,虽然没看见一个女真兵,却被吓得不轻。倒是雨澜春衫襦裙,不施粉黛,清雅恬淡,在充满硝烟的战场上分外让人觉得仿佛她的身边就是一块净土。   叶邑辰见她淡定一如往日,眼中闪过一丝激赏。他看着雨澜问道;“你们怎么会在这里?”雨澜将此来的经历述说一遍。   叶邑辰道:“既然本王在此碰见了你们,你们一切都听本王安排,本王自然会把尽力将你等安全带回京师。”   雨澜和雨晴对望一眼,全都面露喜色,齐声道:“多谢王爷!”   此时不便多说,叶邑辰叫大脑袋先将她们安排到安全的地方去。雨澜却不肯走,她上前一步说道:“且慢,王爷我有一个不情之请,请王爷务必答应!”   叶邑辰微讶道:“你有什么事?”   雨澜道:“敝祖母现在还在小叶村庄子上,不知道女真人入关的消息。祖母年纪大了,您能否派人去小叶村通传一声,叫她立刻赶返京城避一避?”说罢睁着一双黑亮黑亮的眼睛看着他。   原来是这个事?叶邑辰被她那黑亮的眼神看得无法拒绝,大脑袋抢先回答道:“我家王爷早已提前派人手去庄子上接你们了,现在你的祖母应该已经在回京的路上了。”   雨澜听得惊讶无比。叶邑辰怎么这么给力?那狐疑的眼神在叶邑辰脸上转了一圈,叶邑辰竟被她瞧得微微发虚。“咳,正是这样!两位姑娘还是下去休息一会儿,我会安排城中官员将百姓疏散出城,你们先下去吃些东西,积攒一些力气,逃亡之路并不好走!”   两人一起点点头,对于叶邑辰雨澜是完全相信他的能力,至于雨晴,她早已六神无主,雨澜走哪她便跟到哪,并无自己的主意。   雨澜见城中民壮都在协助守城,将滚木擂石搬到城头,忙得热火朝天,便吩咐自己的护卫也上城助战。他们之中一大半都是锦衣卫,比起从未经过训练的农民自然得用多了。   雨澜前脚一走,叶邑辰便将孙把总、城中县丞、巡检、班头等叫了过来,众人全是八品九品的芝麻小官,何曾见过当朝王爷,一个个全都战战兢兢的。叶邑辰目光自众人脸上一一看过去,被那种冰冷的目光一扫,众人全都感觉到一股沉重的压力从天而降,背弓得更低了。   叶邑辰沉稳而又淡定地宣布道:“城外是女真海西四部之一哈达部,由贝勒格尔坤亲自带领,共有敌军1200人,城内如今只有官军200人,加上本王的亲卫,尚不足300人,且半数带伤,如今我们内无粮草,外无援兵……”他神色淡淡地宣布,“十里堡必破!”   众人一片哗然。叶邑辰先看向孙把总:“孙把总你有何想法?”孙把总脸色苍白,额上出了一层细汗:“本将,本将守土有责,愿与此城共存亡!”按照大楚制度,一旦城破,若是守将力战而死还能受到朝廷的封赏和抚恤,若是守将弃城逃走,即便能够逃得性命,朝廷也会将他捉回来斩首,以儆效尤。   战也是死,退也是死,不如全力一战!   叶邑辰满意地点点头,他等得就是这句话。叶邑辰肃容道:“孙大人为国尽忠,本王回京之后定当向皇上亲自禀报,你的家人本王会叫人好生照顾,你不必担心!”   叶邑辰何等身份,自然不会在这种事情骗他一个小小把总,有了晋王爷这一句承诺,孙把总知道自己的妻儿此生无忧矣。他大喜,单膝跪地道:“谢王爷!”   叶邑辰挥手让他起来,目光落在县丞、巡检、班头等人身上,淡淡道:“你们有何打算?”   众人不断用宽大的袖子擦着汗,作为本城官员,他们同样“守土有责”,如果十里堡被攻破了,他们的面前也只有死路一条了。   叶邑辰道:“本王给你们一条生路,你们只要把本王吩咐你们的差事办好了,本王许你们撤出城去,若是侥幸逃得了性命,本王会上书当今圣上,赦免你等的罪责。”   众人听得精神一震,参差不齐地道:“全听王爷吩咐!”   叶邑辰先吩咐孙把总道:“待到了子时,你将城门大开,带人出去大摇大摆在城门口挖掘陷马坑,布置绊马索,把声音弄得越大越好。”   孙把总也是胆大包天的人,他下定了决心与城池共存亡,可不想让手下白白牺牲。格尔坤手底下可有1000多号人呢,就他手下那点人手,一个冲锋就能把他的部队给灭了。叶邑辰却成竹在胸道:“格尔坤多疑狡诈,你越是弄得动静大,他们越是不敢动弹!”   孙把总听得半信半疑的,可是王爷有命,他不敢不从,便也答应了下来。   叶邑辰又对其余几个人道:“孙把总吸引格尔坤的主意,你们打开北门,组织百姓从北门逃出去,出城后立即向附近山上逃去,再叫人在街上多扔些金银细软,女真人进了城必然大肆搜刮民财,也可以拖延他们的行程。若是办成了此事,本王自会在圣上面前为你等进言!”   事到如今,众人没有别的选择,只好答应下来。到了子夜时分,孙把总听从叶邑辰的命令,将城门大开,每人手上点着两支火把,冲出城门,大摇大摆挖起了陷马坑,格尔坤得到消息,看见城门大开,门口只有百十号人,大声喧哗着在那热火朝天地干活,城里看着却影影绰绰的,格尔坤心道里头不知道隐藏着多少伏兵呢,想引诱本贝勒上当?没门!   硬是安抚了部下,等着天明探明了情况再全力一战。   这时十里堡的北门,县丞、巡检、班头等人会同里甲保正疏散人群,北门城门狭小,城内却又民众数千人,县丞大人急得满头大汗,又得让人们有秩序出城,又不能叫女真人听见北门的声音。   雨澜也被告知要在此时出城,她和雨晴带着家丁护卫到了门口一看,这时却人人顾着逃命,数辆马车挤在城门一时竟然谁也出不去。巡检带着衙役和捕快压低了嗓子低声吼道:“按顺序来,都按顺序来,再他妈的抢,谁也别想出城!都叫蛮子兵把你们抓了去当奴隶!”   雨澜等人赶到的时候前面已经排了很多人,杨清大为焦急,从腰中摸出一块腰牌道:“我是京中的锦衣卫,护送杨首辅的小姐们出城,你等贱民还不速速让开!”   人群一阵聒噪,所谓民不与官斗,锦衣卫威震天下,谁人不怕,可如今生死关头,众人哪里管得了那么多,一时让路者竟是寥寥。杨清大怒,一把拔出绣春刀:“再不让开,老子可要砍人了!”   就听见有人阴阳怪气地道:“听说首辅杨大人历经三朝,为国为民,是难得的清官,怎么竟养出这等骄横跋扈的家丁护院?”一时从者如云,都是一片指责之声。杨清脑袋上青筋直跳,一时骑虎难下。   雨澜皱眉道:“杨清,回来!既然来得晚了,我们便排队吧!”   杨清大急道:“小姐……”   雨澜截口道:“我们是人,他们也是人,谁都不想死!我们既然来得晚了,便各安天命吧!”   杨清狠狠一跺脚,短短一日时间,雨澜已经在这群护卫中间建立起了威信,杨清也不敢不听她的话。   人就是很奇怪,大家看见首辅府的小姐都规规矩矩的排队出城,一时全都按顺序出城,速度比起刚才你争我抢要快得多了。   不过人太多,城门又太小,等雨澜出了城,天已经蒙蒙亮了。这时南门已经喊杀震天。格尔坤被叶邑辰耍弄了整整一夜,天色渐渐亮了,终于发现城里空空荡荡的,守城的士兵加起来不过二三百人,格尔坤大怒,立刻尽起精兵攻了上来。孙把总手下也颇为骁勇,可是终究寡不敌众,打退了女真人两次进攻之后,蛮子们终于攻上了城墙。   叶邑辰见大势已去,立刻带着一众亲卫撤出了十里堡。孙把总守土有责,他却不能把一条命丢在这个小城里,他还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众人厮杀一夜,冲出城门,只见这时百姓都已出了城门,山梁上田野里,到处都是人,数百蛮子兵绕过东西两城包抄了过来,大多数乡民都躲进了深山里逃过一命,但是出门较晚没来得及跑进山里的乡民却成了女真人狩猎的对象,蛮子兵分散开来,纵马冲杀,没有丝毫怜悯地屠戮着手无寸铁的黎民,叶邑辰看得目眦欲裂,可经过昨夜的厮杀,他身边的亲卫只剩下了不足30人,后边还有数百女真骑兵追杀,他想救这些老百姓却又哪里能够!   叶邑辰当机立断:“走!”   敌人在自己的地盘上烧杀抢掠,自己却无能为力,大脑袋和其他亲卫们全都感到深深的耻辱,他们也知道此时恋战不得,只能当做看不见,随着叶邑辰呼啸而去。   驰出数里地,叶邑辰忽然看见不远处一个山梁上,四五匹健马围着一个衣着华丽的美丽非凡的女孩,马上坐着的都是女真人,女真蛮子们发出声声怪叫,围着女孩走马灯一样穿梭,那女孩脸上的神情一片凛然,手中握着一枝金簪,闪闪发亮的尖端就抵在自己的咽喉上。   叶邑辰只觉得一股热血涌上脑袋,眼前已是一片血红!   “畜生!还不给我住手……”   二十多骑如风而至,叶邑辰一枪刺死一个女真骑兵,剩下四个骑兵被大脑袋带着人嘁哩喀喳全给砍翻在地。他们坐下的马匹受了惊,四散跑开。   雨澜以为这一次自己是死定了,当看见叶邑辰远远驰来,她的心一松,一直提着的一股气顿时就散了。刚才短短一刻钟的对峙她已经耗尽了所有的力气,若不是女真骑兵见她生得好,存心戏弄,她也活不到现在。   眼看像是失去所有的力气一般她的双腿一软,晋王的白马已经来到跟前,他轻舒猿臂,揽住她的腰身,轻轻将她提上了马背。雨澜觉得自己落入一个强壮而又安全的怀抱中,蹄声如雷,众人轰然远去。   雨澜精神一松,登时晕了过去。叶邑辰一手揽着她的腰肢,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无论如何,我都会护你周全! ☆、105 身陷重围生死相依   叶邑辰救下雨澜之后,呼啸一声,众人双腿控马,一阵风般卷下山梁,向官道上奔去。哈达贝勒格尔坤被叶邑辰耍弄了个够,在族人面前丢尽了颜面,气急败坏地亲自带着数百健卒追赶。他也看出来了,这个衣饰华贵,部下勇猛如虎的青年将军必是汉人的大官!   叶邑辰和亲卫们的马匹都是百里挑一的北地良驹,体力耐力就是女真人的战马也有所不及,本已将女真人抛下,这么片刻的耽搁,女真人又渐渐追近了。   雨澜和叶邑辰两人一骑,□那匹战马奔驰了数日,早已疲累不堪,叶邑辰本身并不很重,可他一身上等好钢打造的全身铠甲绝不轻便,再加上一个雨澜的重量,那战马便有些吃不消了。虽然仍是四蹄翻飞,速度却怎么也提不上去。   后面蹄声轰鸣,格尔坤一马当先,越追越近,数百女真人操着众人听不懂的女真语齐声喝骂,“呜呜!”弓弦嘈切,雕翎乱飞,数十点寒星飞来,在众人身前数丈处坠落下来。   叶邑辰的马跑不快,大脑袋等亲卫也只得放缓了速度,众人焦急万分,可亲卫们训练有素,没有任何一个人有任何一句怨言。   这时雨澜已在战马的颠簸下幽幽醒来,她全身酸软,整个身体软绵绵的,提不起一丝力气。闻听得周围一片喊杀喝骂之声,好半晌,才明白过来自己身处何方。这时才感觉到自己柔软的腰肢正被一个青年男子搂住,立刻脊背一僵,腹部绷紧了起来。   女真人越追越近,此时众人已进入了弓箭射程之内,箭雨一片片飞来,被众亲卫挥舞着各式兵器一一格挡开。众人已经看清了女真人又矮又挫的身躯和凶神恶煞的面容,形势十分危急。   “嗡嗡嗡”,大脑袋连珠般射出三箭,一连射死三个女真人,一把抄起得胜钩上挂着的大砍刀,咆哮如雷道:“王爷,我带人缠住这群王八羔子,您赶快带着杨姑娘逃命去吧!兄弟们,眼下正到了我们报效王爷的大好机会,是男人的都给老子冲啊!”   “冲啊!谁要是怕了就是□养的!”   “他妈的,老子这一百多斤今天就交待在这儿了,跟蛮子拼了!”   ……   全是训练有素忠心耿耿之辈,众人发一声喊,拨转马头,挥舞着各式兵器,冒着飞蝗般的箭雨,悍不畏死地向着人数多出十倍的敌人反冲锋!   都是百里挑一千里挑一的勇士,都是跟了他五年甚至十年的铁卫,叶邑辰眼看着一轮箭雨下来,还没等冲到女真人跟前就有四五个骑士被射下马来,愤怒、羞耻、伤痛,强烈的情绪潮水般淹没了他,他征战沙场十余年,从未打过这样窝囊的仗。为了尊严,为了荣誉,他真想立刻拨转马头,冲上前去和女真蛮子们拼个你死我活!   可是他知道自己不能冲动,匹夫之勇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勇士们的牺牲也就白白浪费了,更何况,他的怀中还有那样一个娇柔可怜的人儿!   “驾!”叶邑辰一踢马腹,战马似乎也知道主人身处危急之地,“希律律”一声长嘶,奋起全力向前奔去。   一口气跑出十数里路,格尔坤和一众亲卫全都被甩得看不见踪影。整个昌平如今已经乱了套了,数万女真骑兵涌了进来,到处都是散兵游勇,到处都是烧杀抢掠,血腥的味道在早春的空气中四处蔓延。   一声马嘶,叶邑辰□的白马前蹄一失,猛然跪倒。这匹跟随了叶邑辰征战多年,宛如亲人一般的宝马终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叶邑辰来不及悲恸,他重心已失,只来得及抄起雨澜的细腰,两个人便从马鞍上滚了下来。   后面紧追不舍的四个女真骑兵呼啸而至,刀枪齐举,毫不客气地向叶邑辰身上砍去。   叶邑辰半跪在地上,将雨澜牢牢护在身后,他自小经过名师指点,一身武艺十分惊人,只见他迅速从马鞍桥上摘下自己的亮银枪,手腕轻轻一抖,就挽出数朵抢花,女真人奋勇杀敌全凭一股悍勇之气,何曾见过这等精妙绝伦的技艺,四个人的心口几乎同时飙出一股鲜血,就在难以置信的目光中纷纷倒地而亡了。   叶邑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他已经记不清这是自己杀死的第几波女真人了。自从和亲卫们分开,叶邑辰打马疾奔,逃了整整两个时辰,他不断陷入重围又不断杀出重围,连战马都被活活累死了,后背上、胳膊上好几处都受了伤。   实在是亲王大人衣饰华美,人又英俊,在战场上太过显眼了,导致女真兵见了叶邑辰就像是见了血的鲨鱼,紧紧缠住不放。   尽管如此,叶邑辰一直将雨澜牢牢护住,枪林箭雨之中,雨澜竟然毫发无损,不能不算是一个奇迹。叶邑辰花费的力气比之自己逃跑要多上一倍不止,此刻连杀四人他也感到心跳如奔马、两耳轰鸣,一阵力竭。连握枪的右手都抑制不住地抖个不停。   一具尸体倒在雨澜身边,近在咫尺,温热血液直接飚到雨澜的脸上,雨澜脸色苍白,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拼命想要忍耐,她也不想吐,可却怎么也忍不住,“哇”地一声,又一次吐了起来。   尼玛,这跟她在电视电影里看到的从满个人英雄主义和浪漫主义色彩的战争太不一样了好吗!呈现在眼前的只有血腥、疯狂、残酷和丑陋。她亲眼看到一个女真骑兵用马将一个汉族百姓拖在后面,跑出去几千米,硬生生将那个人磨死了,地上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   她还亲眼看见一个女真骑兵,一矛将一个孕妇的肚子刺破,将那个已经成型的胎儿用长矛挑出来。那个女真人最后被叶邑辰一箭射死了,是她的要求。   以前女真人在她眼里是人民内部矛盾,现在,他们已经变成了畜生、魔鬼,雨澜恨不得他们全族都死绝!   叶邑辰收了亮银枪,走到雨澜身后,轻轻拍着她的后背。雨澜能吐的早在前几次吐完了,这一回差点把胆汁都吐出来了。她强自忍住,转身过来,虚弱地道:“王爷,我没事……”自己真是没用啊,连跑都跑不动,实在是太给您添麻烦了!   叶邑辰看见她脸色苍白,情况十分不好,心里不由也有几分担心。他转过身,半蹲在地上道:“还有没有力气了?上来,我背着你跑!”后面追踪的敌兵已经转过一道山梁现出踪迹了,这一次看起来至少有十几个人,叶邑辰已经听见了马蹄声。   叶邑辰本来想抢一匹马,可是实在没有力气了,他杀死了四个女真骑兵,只能任他们的马儿受惊逃走。   雨澜只觉得两耳轰鸣,眼前发花,若不是凭着一股意志力,她根本连站都站不起来,她凄然一笑道:“王爷,您快逃走吧,不要管我了!我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女子,可您是国之柱石,当朝名将,要不是有我这个累赘,凭您的武艺和智计,早就逃出他们的包围圈了。您带我逃了这么久,雨澜已经很感激您了!只求王爷犁庭扫穴,一股荡尽女真贼子,以告慰我在天之灵!”雨澜真的好感动,她没想到叶邑辰会舍了性命救她,这一次和上一次的火灾又不同,这一次叶邑辰可是替她挡完了刀又挡枪,他身上好几处伤口就是这么来的。   艾玛,真想以身相许啊!这不过看这样子今天是要交代在这帮女真狗手里了。雨澜真是心有不甘,关键时刻更是圣母光辉大作,义正词严地劝说叶邑辰抛下自己独自逃生。   叶邑辰眉毛直跳,一声低吼道:“少废话,快点上来!”敌人马上要来了,还在这里罗里吧嗦,要是能狠下心扔下你,出城那会儿我就不会管你,还用费这么大劲儿带着你跑这么老远?我比你还担心京城里的局势呢!   那声音了充满了不容置疑的霸道,雨澜却是心中一暖,她擦了擦眼睛,这两滴眼泪白流了。她也知道现在不是圣母的时候,女真人只要两箭就能把他俩全都送上西天。   雨澜艰难地爬到叶邑辰的背上,双手使劲,搂住他的脖子,这时候什么男女大防,授受不亲,全被丢到九霄云外了。雨澜觉得两只胳膊已经不是自己的了,早上出城之前她只吃了两块干粮,到现在已经过了中午了,她一口饭没吃,胃里的一点东西早就吐得干干净净的了。   叶邑辰找来一根丝绦,将她绑在自己的背上,从马鞍上取下自己的犀角弓,又将仅剩的一壶箭簇收好,提着亮银枪就像山上跑去。   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叶邑辰现在也顾不得了,他如今的求生**极其强烈,哪怕是为了背上的姑娘呢,也不能让她落入女真人的手里。   山坡朝阳,这半边长满了长青的松树,叶邑辰很快钻进树林里不见了踪影。那十余骑顷刻间就来到跟前,树林里没法跑马,他们甩蹬下马,向树林里追去。   女真骑兵刚刚进入树林,“嗡”地一声弓弦响起,不知从哪里飞来一只羽箭,十分神准地射在打头一个女真人的脖子上。那人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羽箭射穿了他的喉咙,他只叫到一半就再也叫不出来。   那个女真人翻身倒地,其他的女真人又惊又怒,纷纷喝骂,向着不远处接连发箭,可他们根本不知道叶邑辰的所在,这些箭无一例外地全落空了。   叶邑辰已经换了一个地方,如今躲在不远处的一棵松树后面,雨澜伏在叶邑辰的背上,见他悄悄从箭壶中抽出最后四支羽箭,每一个指缝中都夹住一支,搭箭在弦,拉如满月,雨澜听说过神箭手可以一次射出四箭,没想到叶邑辰也能做到。   她屏息静气,从这个角度正好可以看见叶邑辰侧脸那完美无伦的线条,他薄薄的嘴唇紧紧地抿着,神情专注而又认真,这么危急的情况下,雨澜却看得一阵心神荡漾。   好吧,从今之后你就是我的男神!   又是一声弓弦响起,雨澜真想给男神点个赞,四支羽箭飞向四个不同的角度,居然还算好了提前量,没有一箭是落空的,这一下就除掉了四个蛮子!   叶邑辰射完这一箭转身就逃,不是他不想再用箭,而是,箭壶里已经没箭了。敌人还剩下六个,叶邑辰心知肚明现在就是来一个他也未必能对付得了了。他的体力已经再射完那最后一箭之后消耗得差不多了。 ☆、106 相濡以沫生火取暖   女真人困兽般地吼叫着,一眨眼就死了一小半人,可这却激起了他们的野性,他们举着盾牌,小心翼翼地向前追赶,却不敢追得太近,叶邑辰的箭法,太恐怖了!   松林并不大,叶邑辰很快便穿出来了,“呼!呼!”王爷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一步步艰难地向山顶攀爬。他气喘如牛,两条大腿上的肌肉都在突突直跳,太累了,真想立刻坐下来休息一下。   雨澜昏昏沉沉的,隐隐觉得叶邑辰有些不对劲,以他那种高傲的性子,但凡能够忍得住,绝对不会喘气喘出这么大的声音。   雨澜道:“王爷,放我下来吧,我能走路!”   “本、本王还能坚持!”叶邑辰才不相信她还有力气走路。   女真人嗷嗷叫着越追越近,他们眼中闪动着兴奋的光芒,他们也看出来叶邑辰是强弩之末了,这个人衣衫华贵,武功高强,定然是楚军的高官,捉到他必然是大功一件,因此他们虽然随身携带着弓弩,却没有人拿出来使用。   一个活着的高官,当然比一具死尸更具价值,更何况他身后背着的那个女子,众人只隐隐约约看见她的身段线条,便不由得口干舌燥了,女真哪里会有这样的美人?   两个人终于跑到了山顶。向下一看,只见背阴这一面却是一个极为陡峭的陡坡,莫说是现在体力耗尽,这种地方,就是体力充沛的时候也不可能下得去。雨澜的脸色顷刻间就变得面无血色了。   这个时候女真人已经有两个人追了上来,在距离两人不远处停了下来,这一阵子的奔跑也让他们个个气喘如牛,他们跃跃欲试地准备扑上来,被叶邑辰冰冷的眸光一扫,禁不住又后退了几步,叶邑辰的神勇给他们留下太深刻的印象了,他们心里都有点发毛,只好等后续队友来齐了再发动进攻。   叶邑辰在心里暗暗叹息了一声:想不到自己一世英雄,最后却要死在这样几个籍籍无名的小兵的手中。他慢慢解开腰间的丝绦,动作稳定,不慌不乱,他越是表现得沉稳,女真人越是不敢轻举妄动。   叶邑辰将雨澜放到地上,他看也不看周围的女真兵,只是看着她的眼睛,那双眼睛里充满了浓烈而又炽热的感情,王爷歇息了这片刻,声音渐渐趋于稳定:“你,害怕吗?”   雨澜又饿又累,加上吐了不知道多少次,这时候已经根本站不住了,她靠在叶邑辰的身子上,大半个身子的重量压在他的肩膀上,纤细的腰肢更是被他搂在臂弯里,她才能勉强站住。   血腥残酷的逃亡之路就像是做了一场梦一样,飘渺而又不真实,只有面前这个男人,他的臂弯,他的怀抱,他的温暖,才是真实无虚的,不用叶邑辰多说,从他决绝的眼神中,她便明白了他的打算。   雨澜大胆地看向他的眼睛,晶亮的眼神十分复杂,她张开小嘴,语调温柔,吐字清晰:“宁为玉碎,不作瓦全!有王爷和我在一起,我什么都不怕!能和你死在一块儿,是我的荣幸!”   叶邑辰脸上掠过一抹笑意,像他这样常年冷冰冰一副冰山脸的人笑起来,显得分外有魅力,分外动人,他伸出一只胳膊,爱怜地摸了摸怀中女子的头发,他没有看错,她果然不是贪生怕死之辈。   这片刻的功夫,六个女真兵已经全都追上了山坡,他们嗬嗬怪叫着一步步试探着向前围上去,却看见这一男一女两个人的脸上全都散发着那种发自肺腑的灿烂的微笑,这两个人不是被吓傻了吧?   然后他们就看见叶邑辰抱着雨澜向下一跃,两人便从陡峭的山坡上猛然向下滑去。他们吓了一跳,紧走两步上前去,只见山坡很长,坡度很陡,一男一女两个就这么短短的一点时间就已经变成了两个小黑点!   几个人在性命和“升官发财+金银财宝”两者之间左右摇摆了片刻,终于谁也不敢学他们一样从陡坡上跃下。   雨澜看到眼前的景物如飞一般倒掠而过,耳边的风嗖嗖直响,害怕到极点已经忘记害怕了,她本能地发出一声尖叫,唯一能做的就是用尽全身力气搂紧了面前的这个男人。   叶邑辰这个时候还能保持住冷静,他一直保持着这种姿势,让雨澜挂在自己身上,他早就看出来了,雨澜状态十分不好,这时候要是再被磕着碰着什么的,说不定就很有可能一命呜呼了。   树根、树枝、灌木刮擦着他的铠甲和袍子,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他紧张地注视着,寻找着脱身之机。   两个人速度极快,从山坡上摔下来不过就是几个呼吸的时间,叶邑辰陡然看见下边是条奔腾的大河,河水哗哗,他心中大喜,这种速度要是落在平地上,绝对会把全身的骨头都摔断,有这条河就可以救命了。   他奋力在山坡上一蹬,一阵钻心的疼痛传来,王爷闷哼一声,不知道自己的脚腕是否已经断了,不过借着这一蹬之力,他已经改变了方向,脱离了陡坡,向河里掉去。   尚在半空的时候,叶邑辰努力翻了个身,让雨澜在上自己在下,要是倒霉撞上河里的巨石,雨澜的小身子骨可承受不住。   “轰隆!”两个人像是炮弹一样落入汹涌的河水之中,砸起大片水花,好在河水很深,他们向下沉了好长的一段,并没有王爷预想中的石头,河水的浮力中和了下冲的力量,他们算是幸运地逃过了一劫!   这时候叶邑辰才觉得自己全身骨头架子都散了。里里外外不知道受了多少伤。真想就这么闭上眼睛,随波逐流而去。可是他知道他不能,谁知道雨澜会不会水,叶邑辰奋起余力,带着雨澜努力浮出水面。   上辈子,雨澜其实是会水的,虽然算不上游泳健将,放到河里头也能挣扎几下子。可是现在她实在是没力气了,刚才掉进水里,她就呛了几口水,差点没憋死,好在叶邑辰及时出了水面,她大声咳嗽着,像是离了水的鱼一样喘着粗气,拼命呼吸着空气。   叶邑辰很想爬上岸去,可是河水湍急,他抱着雨澜的那只胳膊几乎快断了,他却咬牙坚持着,要是松开了手,就不知道会把这姑娘冲到哪里去了,这人迹罕至的,再想找可就不知道要去哪里找了。   两个人随着湍急的河水向下不知漂流了多久,被河中一块大石阻住,叶邑辰这才抱着艰难地爬上岸去。一上了岸,他便耗尽了所有的力气一般,躺在岸边低矮的灌木丛中,呼哧呼哧喘着气。   雨澜伏在他的胸膛上,连番的折腾让她的小命只剩下了半条,这时虽然已是春天,可是山里本就阴冷,雨澜被冰冷的河水一激,全身简直冰如骨髓,冷得牙齿格格打颤,叶邑辰的身体有着丝丝暖意,雨澜已经昏昏沉沉的了,本能的驱使下她拼命把自己和他贴得更近,恨不得和她融为一体才好,好去攫取他那一点点的温暖。   雨澜现在正以一个极为暧昧的姿势趴在叶邑辰身上,全身衣服早就湿透了,紧贴在身上,正在发育的身材虽然算不得惊心动魄,却也是曲线玲珑,十分有看头了。叶邑辰先是心里一热,紧接着心又沉下去,因为他感到她柔若无骨的身子正在渐渐变得僵硬。   他的心猛然向下沉去!他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要是不赶紧想办法救她,雨澜一条小命恐怕就得交代在这儿。   叶邑辰以极大的意志力才能翻身坐起来,他将雨澜也扶起来,感觉她的呼吸已经若有若无,那张小脸已经彻底洗尽铅华,显出了最真实的一面,柔和的线条、精致的五官,眼睛紧紧闭着,长长的睫毛在闭着的眼睛下微微颤动。   叶邑辰心里一痛!   叶邑辰轻轻拍打着她的脸:“醒醒,快醒醒!千万不要睡过去!”这个样子睡去,雨澜很有可能再也醒不过来。就算她能保住一条小命,也绝对会留下难以治愈的病根。   “王爷……我好累,让我,睡一会!”雨澜眼睛已经睁不开了,多年良好的教育让她努力回应着叶邑辰的话。   “不行,你现在不能睡!快睁开眼睛!”   雨澜的思绪一阵飘飞,脑袋似乎已经不能正常使用了,隐约觉得叶邑辰语气十分焦急,心思在这个时候却还有空开小差,心想他怎么了,他不是应该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吗,刚才从那么高的山上跳下来也没见他气急败坏啊!   叶邑辰一面拼命和她说话,不让她睡觉。一面将亲自动手将她身上被湿透的衣服拧了一遍,尽量把水拧干,雨澜还是个没嫁人的姑娘,这样一来肯定名节不保,只不过这些根本就不在叶邑辰的考虑之内了。反正他已经有了决定,抱住了此生就再不松手!   他却知道这样不行,必须找个地方升起篝火来,最好再弄点吃的才行。叶邑辰已经累得快要死了,这时候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一股力气,他竟又挣扎着站了起来,扶着雨澜跌跌撞撞向前走去。   晋亲王运气不错,走出不远,就看见前头的山壁上有一个天然形成的巨大山洞,叶邑辰精神一震,半拖半抱着雨澜将她弄进了山洞里。   山洞并不太深,可能是某只猛兽的巢穴,好在猛兽不知是死了还是换地方了,山洞里面干干爽爽的,比起外头阴冷潮湿的环境舒服多了。   叶邑辰将雨澜放在一堆枯草上面,他的亮银枪早已丢了,倒是那把牛角弓还在,他伸手一摸,心脏紧张的砰砰直跳,要是随身携带的火石火镰丢了他可就没办法了,他经常在艰苦之地行军,随身携带着这些东西已经是养成的习惯了。好在袍子下头的荷包还在,叶邑辰总算放心大半心事。   他将山洞中的枯草收集起来,又从外边找了不少枯木回来,火石和火镰在水中泡了这么久,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用,叶邑辰将它们在身上擦了又擦,“嚓嚓!”火星迸射,枯草燃了起来,叶邑辰心中大喜,小心将火燃起来,架上干柴,又将雨澜抱过来,坐在火堆旁边。   温暖的火焰升了起来,驱散了寒冷,刚才若不是叶邑辰一直在她耳边聒噪,没话找话和她说话,她早就睡了过去,这会总算热乎了一些,雨澜的精神也渐渐好了起来,她终于慢慢睁开了眼睛,眼前一片模糊,看过去人都是重影的。   慢慢地终于看清了叶邑辰的那张脸,还是一如既往地英俊无俦,只是眼中满满的关切让这张棱角分明的脸变得柔和了几分,看起来更加舒服。   “王爷……”雨澜虚弱地叫了一声,看清叶邑辰的样子她又有点想笑,晋王爷大概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身上的甲胄大部分都不知道掉哪去了,只在胸前还系着两片甲叶,身上的袍子从山上跳下来的时候被刮的一条一条的,很多地方甚至露出了中衣和里衣。   这种时候,面对救命恩人,似乎不该笑,可是雨澜就是忍不住。叶邑辰顺着她的眼光看了看自己的样子,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如今有多狼狈,最关键的是,他坐在地上,雨澜看不见,其实左边的裤子被划破了,屁股都露出肉来了。   真是……太尴尬了!   ☆、107 秀色美食温馨甜蜜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低沉温和而又充满磁性的声音响起,男人的目光飘了过来,落在雨澜脸上,眼中是掩饰不住的关切神色。   雨澜发现自己斜斜躺着,身子下面垫着厚厚的干草,而她的头,此刻正枕着晋王爷的大腿上。这个姿势很有几分暧昧,雨澜的脸顷刻红了起来,努力想要挣扎着坐起来,可她浑身乏力,连一个简单的动作都完成不了。   “别动!”男人低声喝止了她,“你身子虚弱,好好躺着!”   雨澜尴尬的要死,绞尽脑汁没话找话地找出一个话题来:“王爷,女真人不会找到这里了吧?”   “嗯!我们暂时应该是安全了!”   雨澜放下心来,她做贼似的偷偷觑着王爷的身材曲线,越看越觉得好看。通过后脑的触觉来看,他虽然看着很瘦,应该是十分强壮的。男人就是随随便便坐在那,也自然而然就有一股生杀予夺、大权在握的气质,让雨澜觉得分外的安全。   “噼啪!”山洞中安静了下来,只留下篝火燃烧时发出的声音,雨澜不说话是因为她没有力气说话。叶邑辰也不说话,却是因为他觉得这样的气氛很好,不想打破那种微妙的氛围。   雨澜湿湿的衣服被火一烤,蒸腾起一股水汽。模糊了她的双眼,她的感觉已经有些迟钝了,直到现在才后知后觉地感到被河水浸湿的衣服贴在身上,黏黏糊糊的难受得要命,可是她除了身上穿的这一套衣服,也没有别的衣裳可换,这可如何是好?   雨澜不安地扭动了一□子,男人的眉毛微微一挑,手里的动作不由微微一顿。他此刻正拿着一把镶金嵌玉的锋利短刃,将一根根的树枝削成箭的形状,尖端极为锋锐,而他的身边已经摆放了十余枝自制的羽箭。   “咕噜咕噜!”一阵肠鸣的声音响起,雨澜脸红的像块布,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王爷,不是……”她本来想说不是我,可是这里除了她就是他,不是她还有谁?雨澜极为尴尬地捂住自己的肚子,男人的唇角却勾出一丝笑容,磁性好听的声音再次响起:“饿了?”   雨澜点了点头,她是真的饿了,这个时候要是有点吃的就好了。不过她也知道这只是一个奢望罢了。这一路逃亡,身上带着的吃的东西早就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   叶邑辰做好又一支木箭,放下短刀,拿起身后的犀角弓,又将所有木制的箭簇放进箭壶,才对雨澜说道:“我去弄点吃的!”   他呆在自己的身边,就算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雨澜就会觉得十分有安全感,他一说要出这个山洞,雨澜立刻觉得有些害怕起来,这里不会有豺狼虎豹或者蛇鼠虫蚁之类的吧,人家一个人好害怕的呀,嘤嘤嘤!   这短短几个时辰的相处,同生共死,雨澜觉得两人的关系近了很多。他再也不是高高在上的神祗,也不是威严不尽的亲王,雨澜自己都不知道,她对王爷说话已经随意多了。   雨澜抬头看了他一眼,迅速说道:“王爷你快去快回!”说完她就垂下头去,她觉得自己真是太“事儿”了,这一路上一点忙没帮上,净给人家添麻烦了。   叶邑辰倒没觉得她有多麻烦,看到她眼中依赖的光芒,心情没来由就好了几分,难得地温言安慰道:“我查看过了,附近没有什么猛兽,你不必担心!刚才看见附近有不少野鸡,我去猎一只回来,很快便回来!”   雨澜受宠若惊,连连点头:“王爷,您,您快去吧!”这个男人一眼便看出了自己的心思,还顺带向自己交代了行程,这份眼力,真不是盖的!   叶邑辰却没有马上就走,她看了看雨澜道:“还有没有力气?”   “有,有!”雨澜磕磕巴巴地回答着,不知道他何以问出这样一个问题。   “有力气的话,就趁着这点时间把衣服脱下来烤干。若是一直穿成这样,寒邪入体,生病就麻烦了!”   “哦,哦!”雨澜别开脸避开了他的目光,脸上烧得十分厉害。   叶邑辰唇角掠过一丝笑意,“要是实在没有力气,本王可以代劳!”   “别,别!我自己来,我有力气!”雨澜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咕噜坐了起来,看见男人眼中那一丝戏谑的目光,才知道自己被人家耍了。   “坚持着点,千万别这样睡过去!”不管遇到了什么事,小姑娘总是一副淡定如恒的样子,叶邑辰早就想看看她的小儿女之态了。调戏了一番这个小美人,叶邑辰神色愉悦地走出山洞,龙行虎步,气势雄伟,连露出来的臀肉都显得那么英武……不凡!   雨澜两辈子没有这么尴尬过,简直觉得自己快要尴尬死了,一抬头却看见了眼前这神奇的一幕,那个威严、冰冷、大权在握、一切尽在掌握的王爷形象顷刻之间轰然崩塌了。   王爷,您真是太有喜感了!   “王爷……您的……”雨澜捂住了自己的嘴,把“屁股”两个字硬生生咽回了肚子。雨澜鬼使神差地叫了一声。叶邑辰愕然回首,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大意啊,太大意了……   叶邑辰像是被蝎子蛰了似的,一下子跳起老高,一伸手挡在屁股后面,以百米9秒的速度迅速冲出山洞。   山洞里传出压抑的闷笑声,山洞外,男人脸色铁青。他下定了决心,若是他狩猎归来,女人还没有烤干自己的衣服,他绝对说到做到,亲自帮她一把,一定!   山洞里一时静了下来,只剩下篝火燃烧时的声音。雨澜靠在洞壁上,刚才和叶邑辰呆在一起的时候,一切都是那么美好,他这一走,雨澜就觉得毛骨悚然的,到处都是沙沙啾啾唧唧的声音,想起王爷囧囧的模样,她忍不住又笑了两声,可是这会儿实在没有力气笑了,不得不停下来。   她艰难地把衣服一件件脱了下来,放在火上烤干,自从穿过来以后,虽然是个不受待见的庶女,可却不耽误她过起了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统治阶级生活,到了这时她才发现自己连这么点儿事都快不会做了。   太堕落了,太**了!雨澜一面检讨着自己,一下又想起王爷屁股露肉的样子,忍不住又想笑。   她想起前世看过的那个经典小品,里边有句经典台词:“我这辈子就靠这个笑话活着呢!”雨澜心想:“我这辈子,也就靠这个画面活着了!”想着不由愉悦起来。   费了好大劲,终于把衣服烤干了,雨澜觉得自己的小命都去了半条,穿好了衣裳靠在墙壁上只剩下喘气了。   刚刚收拾完毕,叶邑辰就黑着脸走了回来。雨澜看见他的□穿了一条用树叶和绿草编成的草裙,就像是现代的短裙似的,把羞处全都遮住了。雨澜的三观今天已经被一再刷新了,她没想到王爷竟然如此心灵手巧。   雨澜见他手里提着一只野鸡,雨澜立即狗腿地说道:“王爷,您回来了!”王爷您好能干哦!   叶邑辰看见雨澜的目光在自己的□转了一圈又不着痕迹地收回,雨澜的神态动作又怎么能瞒得过他锐利的双眼,又见她已经收拾得整整齐齐的了,心里竟然有点微微的失望。   叶邑辰将野鸡扔在地上,开始熟练地收拾起来。他二十四岁的年纪里,有超过十年的军旅生涯,野外生存的技能早已锻炼得炉火纯青了。   这是生气了的节奏?   看见王爷将鸡毛拔光,将收拾干净的野鸡穿在木箭上,架好了放在火上烤了起来, “王爷……”雨澜又轻轻地叫了一声。   叶邑辰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本来不想理她,可看见她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又有些于心不忍。“……你这样,有一点大家闺秀的做派吗?”   “王爷,我错了!”谁叫你的样子那么可笑的,实在是您平时的样子太严肃了,刚才的样子又太滑稽了,对比忒强烈了有木有啊!想着想着,雨澜的唇角又溢出一丝笑容来。   叶邑辰在外头的时候还很生气,下定决心回来就给这丫头好看,谁知进了山洞看见她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心不知怎么就软了。这时看见雨澜憋着笑,小脸憋得通红,那样子既调皮又可爱,自己这一辈子都没有见过这么生动而又美好的场景。   他见识过不少女子,哪一个在他面前不是战战兢兢的?仿佛以前经历的所有女子加在一起,也抵不过眼前女子一根毫毛。他心里陡然一震,扪心自问:“你拼了性命,不惜牺牲最精锐的亲卫,也要将这个女子救出虎口,你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心里百转千回,看见雨澜那明亮的笑容,不由自主也跟着咧嘴一笑。   “哈哈哈!”   “咯咯咯!”   不由自主地,两个人全都捧腹大笑起来。什么大家闺秀,什么亲王之尊,在这个人迹罕至的山洞里,只剩下一个可爱的女人和一个傲娇的男人。   雨澜笑了两声,就剧烈地咳嗽起来。叶邑辰脸色一变,走过去拍着她的后背,好一会儿雨澜才顺过气儿来。看见王爷那杀人般的目光,怕怕地说道:“王爷,我再也不笑了。”   男人放开她,继续回去烤自己的烧鸡,随着他熟练的翻转,野鸡的表面慢慢渗出一层油脂,油落在火上发出滋滋的声音,香味已经溢了出来。   雨澜不由自主地咽了一口口水。   好饿啊!   片刻之后,野鸡终于烤好了,焦黄酥嫩油汪汪的,香味四溢。雨澜的目光闪闪缩缩的,已经落在美味上头移不开了。叶邑辰本来有一肚子气,这时倒被她逗乐了。   他掰下一个鸡腿塞进雨澜手里,雨澜真是饿坏了,拿过来也顾不得烫,张嘴就咬了一口,结果差点把她的舌头烫掉了,张口嘴不停的往外“嘶嘶”吐着气。   叶邑辰看着她,目光越来越柔和。雨澜很快就吃完了一个鸡腿。“好吃吗?”   雨澜连连点头:“好吃。这是我吃过得最好吃的鸡腿了!”因为没有盐巴,其实那味道挺淡的,可这毕竟是亲王殿下亲自烤出来的啊,估计就算是当今皇上也没有这个口福吧。雨澜也就把那点不完美给忽略了过去。   叶邑辰虽然没说什么,眼底却闪过满意。看见雨澜吃得高兴他心里也有一股说不清楚的愉悦感觉,好像比他自己吃还要高兴!真是从未体验过的感觉啊。男人把另一个鸡腿也掰下来塞给了雨澜。   雨澜讶然:“我已经吃了一个了,王爷,剩下这个还是您吃了吧!”她什么力都没出,怎么好意思把好处都占完了?   哪知王爷立刻就虎了脸:“让你吃你就吃,哪有那么多废话,又不是不知道,本王最不爱吃的就是鸡腿!”   雨澜吓得缩了缩脖子,乖乖拿起那只鸡腿,委屈地啃了起来,心想没听说过,这世界上还有吃鸡不爱吃腿的?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起风了,大风吹着外头的树木发出呜呜的怪声。山洞里篝火噼噼啪啪地响着,围在篝火旁边,身边有一个顶级美男相配,雨澜觉得世界如斯美好。 ☆、108 雨澜生病火速回京   雨澜虽然觉得很饿,但其实只吃了两个鸡腿就说饱了。叶邑辰抬头看了她一眼,淡淡道:“怎么就吃这么少?”   雨澜不好意思地道:“我真吃饱了,王爷您累了一天了,您把剩下的都吃了吧!”不多吃点再碰见女真兵打不过他们怎么办?   叶邑辰眉毛一挑,这人又惊又吓,吐了一路又被冷水一激,再不多吃点东西那不是就等着生病吗。怎么着让你吃点东西还要爷求着你吗?这位爷虽然孩子他爹都当了好久了,却从来没有哄过女人,他也不废话,直接从鸡胸脯上撕下几块肉,眼睛一瞪道:“拿着!”   雨澜看他面色不善,不敢不接,可是接到手里头,吃又吃不下去,扔又扔不了,只能讪讪地拿着。雨澜都快哭了,我是真没装啊王爷!   叶邑辰这下就更生气了。小样的,爷还不能让你吃东西了今天?二话不说又撕了一块大肉,脸带杀气地道:“张嘴!”   雨澜看他好像是真的恼了,一时也不敢反抗,乖乖张开嘴巴,等叶邑辰把那块肌肉塞到她的嘴里,她才反应过来,这好像哪有点儿不对劲啊?这太暧昧了吧!   雨澜味同嚼蜡地咀嚼着嘴里的鸡肉,越想越是害羞,越想越是脸红。其实之前的一路上,王爷没少和她有亲密接触,雨澜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在那种危急时刻为了逃命有点逾礼啥的雨澜真觉得没啥。   像海瑞那样因5岁女儿从男子手中接过一个饼,就认为女儿有违礼教,竟逼女儿活活饿死,以全名节她才觉得不可思议。   可现在的情况却明显不是那么回事,她和王爷这个样子,简直就是**啊**啊。雨澜一面在心里暗暗骂自己矫情一面又真的羞愧得抬不起头来。   叶邑辰也敏锐地觉察到了这一点,他是久历生死的人,年纪虽然不大,可他什么情况没遇到过,什么人没有见过,可刚才指尖接触到女人滑嫩的嘴唇那种美好的触感却还是深深印在了心底。   几乎是下意识地回味着短短一瞬接触时的那种**的滋味,并且把之前一路上所有的有过亲蜜接触的片段在脑子里回放。搞得叶邑辰自己也吃了一惊,心想自己可不是十五六岁的毛头小子了,怎么忽然受不了女色的诱惑了?   刚才气氛还是蛮好的,自从见了王爷囧囧有神的样子,他也就从神坛上跌落了下来,雨澜感觉自己对上他再没有那种惧怕的感觉了。怎么一转头又这样了,简直就尴尬死她了!   叶邑辰风卷残云将那只野鸡剩下的部分全都消灭光了,转头又从怀里摸出几枚果子,扔了一颗给雨澜。雨澜见饭后还有水果,大为高兴,等接到手里又有些犹豫了。那果子个头有苹果那么大,长得和苹果却不一样,半青半红的,两世经验里她从没吃过这样的水果。   大楚和原来的世界有相似的地方也有很多不同的地方,比如出产的水果就不尽相同,她在杨府里头吃过许多那个世界上从没见过的水果。只是这枚果子到底能不能吃她可心里有点打鼓,万一有毒怎么办?如果真是水果,她怎么从来没吃过?   叶邑辰锐利的目光一扫,他是聪明绝顶的人物,一下子就明白了雨澜的担心,心里不由有些苦笑,这丫头平时对自己毕恭毕敬,恨不得脸上都写着“顺从”二字,可是有什么事情她却还是习惯自己分析判断,对他这个亲王缺少发自肺腑的信任。   这死丫头!在自己面前是越来越放肆了!   叶邑辰拿起果子来“咔嚓”咬了一口,淡淡道:“吃吧,毒不死你!有本王陪着你呢!”   雨澜双手连摇道:“王爷,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平时都是别人给您摘果子吃……”您一个王爷专业又不对口,术业又不专攻,认错了也很有可能吧?叶邑辰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雨澜为了剖白心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拿起那果子就咬了一口,清脆甘甜,满口流香,雨澜一下子就被果子的味道征服了,三口两口就把那果子吃光了。现在就是告诉她果子真有毒她也不在乎了。   雨澜差点把自己的舌头都吞下去了。吃完之后,她眼巴巴地看着王爷,真想再和王爷要一个吃,叶邑辰看见她的表情心里乐开了花,他慢条斯理地将果子一枚接一枚的吃光,然后抬头看了看她道:“没了!”   雨澜失落地点点头,我都看见了!您就别刺激我了!   王爷兀自不放过她,问她:“好吃吗?”   雨澜点头如捣蒜:“好吃!啊不,是非常好吃!”   叶邑辰慢条斯理地说:“这种果子名叫百浆果,很特殊,结在树上过一个冬天也不会腐坏,可是一离开母树,用不了多久就会腐烂,根本无法储存,因此即便是皇室,也没有口福吃到。本王十三岁从军,足迹踏遍大江南北,怎么会连一枚果子都认不出来?”接着就像是炫耀似的一连给她说了十几种水果的特征样子成熟时间等等等等。   雨澜简直听得五体投地了。艾玛,王爷您又刷新我的三观了,您真是太太太博学了!雨澜都冒出星星眼了。王爷被她那崇拜的眼光看得通身舒泰,伸手入怀,将最后一枚果子掏出来:“喏,这还有一颗。这种果树极为罕有,这次能够碰见也是运气不错!算你有点口福!”   雨澜大喜,接过来三口两口吞下肚子去。吃人的嘴短,雨澜吃了人家的烤鸡,又吃人家的百浆果,又不能以身相许报答人家,一抬头看见王爷胳膊上一道深深的伤口仅仅是简单处理了一下,还在向外面渗血。   雨澜试着走到王爷身边,叶邑辰见她看着自己的伤口。她还记得当时一个用大刀的女真兵挥舞着大刀砍过来,叶邑辰完全可以躲得开,可是他一让开,那一刀就非得劈在自己身上不可。结果王爷抬起胳膊挡了一下,要不是胳膊上有甲片帮着挡了一下,那一刀很有可能把王爷的一只胳膊给剁下来!就算这样,王爷的胳膊上也多出这么一道很深的伤口。   此前叶邑辰已经把身上所有的伤口都处理了一遍,刚才出去捕猎的时候一用力拉弓,这道伤口最深,就又向外渗出血来了。   伤口深有半寸,皮肉外翻,雨澜看着就觉得十分吓人。“我还是给您包一下吧!”   叶邑辰没说话,处理伤口他是专家,现在主要的问题是没有包扎用的纱布。叶邑辰保护得好,雨澜的衣裙此时还算完整,不过也被刮坏了不少地方,雨澜从裙子下摆的地方扯下一块来,小心地帮叶邑辰包扎好,又撕下几缕布条,认真地缠紧了。   叶邑辰目光灼灼地望着她,看得雨澜心里直打突,本来就没有劲,这下更是手上软绵绵的,一点力气使不出来,一个死扣系了半天也没系好。太近了,王爷气息可闻,他的眼睛太亮了,亮得雨澜根本不敢和他对视。“咳!”雨澜红着脸,没话找话地道:“袁将军他们,应该都会没事的吧?”   叶邑辰眸光一沉,默了半晌才出声,声音冷了下来:“我会好好照顾他们的家人!”大脑袋他们十有八、九全军覆没了。得,雨澜知道这次这个话题找得太失败了。想到他们也是为了救自己才牺牲的,雨澜心里也很不好受。   “回头您能不能把他们的住址都给我!”   叶邑辰眉毛一挑道:“你想知道这个干嘛?”   雨澜有点心虚地道:“他们也算我的救命恩人吗,我也想给他们的家里送些东西聊表心意!”   叶邑辰道:“这个简单,回头我叫王府长史送去给你就是。”心道难道这丫头难道还是个小富婆,抚恤亲卫的银子可不是个小数目。他哪知道雨澜根本就不懂这些,她那点钱真拿出来塞牙缝都不够。   雨澜见话匣子打开了,精神一震,看来朝这个方向聊天是对的。“王爷,您说女真人好好的呆在辽东,怎么就打到这里来了呢?和居庸关接壤的是突兀人吧,怎么突兀人没过来反倒是女真人过来了呢,我听说突兀和女真是有世仇的啊!还真是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啊!”   叶邑辰心里暗笑,这丫头人不大,关心的事倒不小。难怪弟弟叶枫齐见过她之后老是夸她,说她巾帼不让须眉,“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这话说得还真到位!   叶邑辰便耐着性子将他知道的消息全都告诉了雨澜。听见居庸关守将毕吉不战而逃,雨澜也是气得直捶地面,听见十里堡孙把总力战而亡,至死不退半步她又鞠了一把同情泪。   “……再往后,你也全都知道了!”叶邑辰终于说完了。雨澜却忽然一个翻身坐了起来:“王爷,京师里头还有多少兵?女真人花了这么大的代价攻破居庸关,不会只在京畿附近抢掠一番就撤走了吧?那突兀人图个什么?”突兀人又不是活雷锋!她震惊地看了叶邑辰一眼:“他们不会是想……攻打京师吧?”   叶邑辰这下真是小小地惊讶了一把,他也是掌握了大量的情报,又经过认真的分析才想到这一点的。   叶邑辰点了点头道:“如果我没有猜错,他们就是这么想的!”   雨澜心里不由有些乱了。她喃喃地道:“应该马上回京才是啊!也不知道祖母和九妹妹她们现在怎么样了?”她刚出了城就被女真骑兵冲散了,也不知道九妹妹有没有脱险。   叶邑辰心里比她更着急,京师里如今不知乱成什么样子呢,京师如今兵力空虚,若是3万女真骑兵直扑京师,结果如何还真是不好说,若是京师守不住,大楚从此一蹶不振甚至彻底崩溃也不是没有可能。   叶邑辰清晨醒过来,他一个翻身坐起来,发现山洞中间的篝火已经熄灭了。雨澜躺在茅草堆上背对着他还没有醒。   叶邑辰昨天晚上和她聊了半晚上的天,大部分时间都是雨澜再说他再听,他很享受这样的状态,到后来他都忘了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了。可能是天还没大亮,山洞中还有些朦朦胧胧的,叶邑辰咳嗽了一声,意思是说:天亮了该起了!   谁知道女人只是j□j了一声,叶邑辰听见她声音痛苦。脸色不由微微一变。他急忙走过来,伸手一探她的额头,额头热得烫手。叶邑辰心微微一沉,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这小丫头从小娇生惯养的,大概从来没有吃过这样的苦,昨天那样一番折腾不生病才怪。   叶邑辰伸手摸了摸荷包,他很小的时候,他就蒙太祖亲自教导,每一次行军他都会随身携带着治病疗伤的药丸,这一次也不例外,可惜他掉进河里,全都被水泡化了。   雨澜低声j□j一声闷声道:“我、我头痛得很,好渴!”   叶邑辰拿过靠墙放着的头盔,里头盛着清水,叶邑辰把雨澜扶起来,将头盔递到她的唇边,柔声说:“来,喝点水吧!”这里条件太差实在没有办法,只能先给她先喝一点。   雨澜这次病得很重,原身的底子本来就不好,她穿来这一年来注意锻炼调养,好容易才不会一有个风吹草动的就伤风感冒,可身子调养毕竟不是一日之功,昨天被冰凉的河水一激,睡得时候又着了点凉,立刻便发作起来。   她已经烧得神志不清了。她就着叶邑辰的胳膊喝了几口水,忽然一把搂住叶邑辰的脖子,喊了一声:“祖母,我好累!我不想嫁给谢之远!”   雨澜的鼻子几乎碰到了王爷的脸颊,光洁的面庞近在眼前,温香软玉在抱,如兰幽香扑入鼻子,叶邑辰眼前一阵眩晕。手一抖差点没有拿住头盔。冷静下来,叶邑辰心里有隐隐有些发怒:“难道她已经被许给了什么别的人?”王爷见她年纪还小,一直以为她尚未议亲,这么一听他心里疙疙瘩瘩的,很有一种自己的东西被别人拿走了的感觉。   心里却在暗自发狠:这个小丫头本王是要定了!本王不管这个谢之远是什么人,也不管你们两家的亲事议到什么程度了,乖乖地将小丫头吐出来一切好说,否则,哼哼!   叶邑辰细看雨澜,只见她脸色潮红,呼吸中都喷出一股股热气,要知道那时候医疗条件十分不好,伤风感冒不及时治疗都会死人的,何况这里条件恶劣缺医少药的。晋王爷面对千军万马都丝毫不惧,可是到了如今他竟有些麻爪了。   他拼命冷静了下来,先将雨澜小心地放在茅草上面,到外头找了一些木柴重新把火升起来。叶邑辰常年行军在外,对于药草也有一些了解,他安顿好了雨澜匆匆到了外头,找了半天才找到一些车前草、蒲公英等易认易找的草药,用三根木柴驾成一个架子,将头盔放在架子上面,等水烧开了,又把这些草药胡乱丢进去熬成了一头盔的药汤。   晋王爷从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还会干这种下人才会干的活计!   等药微微凉了,叶邑辰再次抱起雨澜,喂她喝了草药。叶邑辰心里没底,不知道这药有没有效果。原本指望着雨澜喝了热的东西,被热气一激,出一身汗身子就能松快一些,病也就能慢慢好了。   可是等了半日,她却越烧越厉害了,一个劲得胡言乱语。看见她那小可怜的模样,叶邑辰心疼得要命,他现在是骑虎难下,留在这里吧,缺医少药不知道她能不能熬过去,带着她回京吧,路途遥远,颠沛流离,很有可能让她病情加重。   一向果决的王爷竟然一时拿不定主意。反复权衡了良久,还是决定带着她以最快的速度回京。叶邑辰找来一条带子,重新将雨澜绑在自己的背上,心里暗暗地对她说:“不管怎样,我一定会安全带你回京,并把你的病治好的!”   出了这个虽然很小,但是却充满了温馨回忆的山洞,叶邑辰辨认好了方向,大踏步向京师方向走去。 ☆、109 为救雨澜敏昭出城   景阳宫。   叶敏昭的贴身小太监韩世前脚刚进了景阳宫的门,面前就蹭地一下窜出一个人影来,把他吓了一大跳。待看清楚来人时,却是穿着团龙花纹小袍子的叶敏昭,身边跟着另一个贴身小太监于鹏!   “小韩子,你怎么才回来,本王都快急死了!”叶敏昭两条眉毛都快竖起来了,满脸的神色不豫。   小韩子答应一声,缩手缩脚的跟着小王爷一块进了偏殿。这里是叶敏昭日常起居的地方,巨大的殿堂被几座锦绣屏风和多宝阁隔开,摆设极为考究精致,这几年来皇上对自己的幺儿是极好的,平日里三个儿子中,赏赐最多的就是他了。   小王爷在书案之前坐下。刚一落座就迫不及待地问:“怎么样?这次叫你出宫去,问清楚没有,杨家姐姐有没有平安归来?”   女真人破关的消息传进京师以后,朝堂上下一片混乱,京城里小道消息满天飞,就像是世界末日来临了一般,很多人都打包好了行礼,随时准备逃出京师。如今京师已经实行了宵禁,皇宫附近更是被三大营戒严了!内宫监无命不得出宫,小韩子花了一大笔银子贿赂了把守神武门的侍卫,这才偷偷溜了出去,见到杨府的管事。要是叫慧妃知道他出宫去了,非得打断他的腿不可,可小王爷这两天急翻天了一样,小王爷是他的正头主子,叫他做的事就算再难他也得硬着头皮做下去。   “小王爷,奴才这回探清楚了,和七姑娘一块出城的老太太,还有九姑娘,全都回来了,可……可就是七姑娘还没有消息!”   “不是说和十六叔的人在一起吗?”   小韩子抬头看了小王爷一眼,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道,小心翼翼地道:“十六王爷也失去联系了!”   “啪!”小王爷狠狠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桌上的杯盘一阵乱跳,“混账!混账!怎么别人都好好的,偏偏少了她!守军畏敌如虎、官吏只顾自己跑路,这群没用的东西!居庸关如此雄关,竟然只一天就被攻破!该死,全都该死!要是本王的姐姐少了一个寒毛,本王,本王定要把他们统统杀了!碎尸万段!”他骂得咬牙切齿,铿锵有力!虽然不是骂他俩,可小韩子和小于子全全都站不住了,双膝一软就跪在地上。   叶敏昭今年才刚刚十一岁,两个小太监是从小陪着他一块儿长大的,最近几年小王爷越来越聪明,威势也变得一天比一天厉害,他这一发怒起来,两个贴身小太监就觉得仿佛有一座大山压在他们的头上,他简直连气都透不过来了。   于鹏膝行几步,抱住小王爷的腿道:“小王爷您息怒啊,皇上已经焦头烂额了,你可千万别在这个节骨眼上气坏了身子!”   小王爷一脚把他踢了一个跟头,“你们除了劝本王息怒,还能干什么?杨姐姐身处险境,本王却只能坐在这里干着急,你们叫本王如何息怒?赶快给本王想 办法救人,否则,本王便亲自出城去找杨家姐姐!”   韩世和于鹏吓得脸都白了。这种时候小王爷要是出了城,再有个三长两短的,他们就是有再多几颗脑袋也不够砍得啊!   这两个小太监在深宫之中长大,不过是井底之蛙,宫中**之事倒是知道不少,可真正的军国大事,他们哪里有什么见识,俩人绞尽脑汁想了半天,于鹏终于想出一个歪主意道:“要不您去求求皇上,让皇上派兵去救杨姑娘?”   叶敏昭眼睛一瞪道:“笨蛋,京师里兵员不足,连守御京师都尚嫌不够,哪里还有兵可派?要是真的有兵的话,还会让女真人一直在京郊作乱,烧杀抢掠吗?以后说话之前好好动动脑子吧!”   于鹏苦着脸,心想是您非得逼着我们想办法,我们好不容易想出一个办法来您又嫌不好……   小王爷坐回椅子上,慢慢冷静了下来。雨澜出京不久他就知道了,心里好大一阵失落,后来听说女真人从居庸关打了进来,雨澜所去的昌平首当其冲,小王爷简直心急火燎,生怕这个意气相投的姐姐一不小心就和女真骑兵来个亲密接触。一天三趟地叫两个小太监四处打探消息。搞得小韩子和杨府的管事都混得倍儿熟了。   如今过了数日,别人都被官军顺利送回来了,独独缺了一个雨澜,小王爷坐立不安,实在是放心不下。   他人虽不大,主意却正,昨天乾清宫的小太监们递过话来,说是秦王叶枫齐主动请缨,要出城探查敌情,不要兵部一兵一卒,只带自己的家将出城,皇上已经准了。小王爷心中略略一想便即明白:十七叔向来和十六叔走得近,十六叔去了居庸关之后一直没见回来,十七叔定是担心他了,这次出城与其说是探听军情,倒不如说是接应十六叔!   不行,求父皇出兵救姐姐师出无名肯定是不成了。那我便去求求十七叔吧,他与杨家姐姐相识,这话也好说出口!嗯,十七叔的奏请父皇昨日晚间刚刚批复,当时宫门已经下钥,也就是说他今天才能拿到父皇的谕令,这时候应该还没出城,还来得及!   自己身为皇子却要人没人要钱没钱,碰见什么事情居然只有求人的分儿,叶敏昭大感不爽,第一次对权力产生了渴望。   小王爷定下主意,对两个贴身小太监道:“收拾一下,随本王出宫去见十七叔!”   韩世和于鹏对望一眼,一起苦了脸,这兵荒马乱的,这个时候出宫太危险了,可小王爷主意正,他俩知道劝也没用。要是慧妃在这还能镇得住他,可是慧妃去了坤宁宫陪皇后诵经祈福,谁能管得了这位爷啊!得,不管有事没事,等慧妃娘娘回来了,俩人这一顿板子是铁定跑不掉了。   俩人苦着脸,一个给小王爷准备出宫的厚衣裳——最近几日天气转冷,一个跑到外头去找马侍卫。安排小王爷的随身扈从。   自从上次跟着小王爷逛了一回福隆寺的庙会,小王爷差点被刺杀,自此马侍卫一直如临大敌,小王爷只要一出景阳宫的宫门,他就一步不离地跟着。如今小王爷在这个节骨眼上要出宫,马侍卫是极不赞同的,可是慧妃不在,小王爷就是景阳宫的主子,主子要干什么哪有他们下人置喙的余地?   马侍卫便亲自挑了五个武艺高强又忠心不二的,一起跟着小王爷出了宫。守门的锦衣卫千户认识叶敏昭,哪敢阻拦,众人顺利出了神武门,一出宫门便翻身上马,护着小王爷一路快马加鞭到了秦王府。一打听,叶枫齐前脚刚走,叶敏昭府门都没进,打马就追了过去。   太阳已经偏西,京师大街上人烟凋零,时不时都会有一队队盔甲鲜明的军士巡逻而过,气氛十分紧张。叶敏昭骑术很好,一马当先,蹄声惊碎了街头的沉寂,沿着广渠门的方向追出去大概一刻钟,终于在广渠门前追上了叶枫齐。   叶枫齐带着百十号家将,人人持刀拿盾,叶邑辰久久未归,叶枫齐放心不下,带了自己的家将出门接应,正要出城的时候,叶敏昭来了。   叶枫齐闻报催马赶了过来。他骑着一匹枣红大马,猩红的大氅在寒风中猎猎飞扬,叶枫齐本来也是丰神俊朗,如今被这身装扮一衬,更显得英武不凡。   叶枫齐勒住战马,皱着眉头道:“小侄子,你怎么来了?”   叶敏昭原想拜托他搜救雨澜,见了十七叔忽然改变了主意:“十七叔,听说你要出城查探敌情,带上我一块吧!”   这话一出口小韩子和马侍卫等人全都变了脸色,出宫都是了不得的大事,何况是出城?可两位王爷在说话,哪里有他们插嘴的地方,只能暗暗着急。   叶枫齐对这个小侄子印象颇佳,三个侄子里头,太子愚懦,赵王霸道,就这个小侄子最合胃口,可如今十六哥生死未明,他哪里有空去逗这个小侄子。听了小王爷的话不由笑道:“小侄子,女真兵可不是玩儿的,你年纪还小,赶快回你的景阳宫去吧!”   叶敏昭怎么肯同意,连连哀求:“十七叔,你就让我跟你一块出去吧!我,我想十六叔了,我要跟你一块去救他!”   叶枫齐饶有兴致地看了小侄子一眼,见他目光坚定满脸坚决,不由笑道:“你当我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杨家七姑娘就那么好,值得你为她冒这么大险?”   叶敏昭被揭破了心事小脸一红,当下也不隐瞒,顺坡下驴道:“她可是我的救命恩人!我知道十七叔出城的目的是接应十六叔,既然出去一次就顺便把杨家姐姐给接回吧。昭儿感激不尽!”叶敏昭态度放得很低,这个样子叶枫齐也很少见到。   叶枫齐用马鞭一点,戏谑道:“你这小子,我还是你的救命恩人呢!你不担心你十六叔,却只想着一个外姓的小丫头。放心吧,杨家那丫头也甚合我的眼缘,我不会见死不救的。据我得到的消息,她目前应该和十六哥在一起,找到了十六哥便能找到她了。时候不早,我要立刻出城了,你赶快回宫去吧!”   此时叶枫齐的家将已经办好了出城的手续,此时全城戒严,京师中风声鹤唳,没有兵部的关防,任你高官显爵也出不了城,叶枫齐是得了皇上的谕令,交了兵部的印信堪合,广渠门守将验过无误,也就放下吊桥,叶枫齐冲着小王爷挥挥手,带着众家将疾驰出城。   韩世于鹏跟着小王爷一路疾驰,他们不像叶敏昭平日里既习文又练武,两人骑在马背上一路颠簸,骨头架子都快散了,看了叶敏昭一眼,道:“小王爷,咱也回吧!”   叶敏昭望着京城西北昌平的方向,脸色阴晴不定,眼看着把守城门的千总已经吩咐兵丁收起吊桥,叶敏昭突然大喝一声:“不要关闭城门!”一抖马缰便不管不顾地飞掠而去。   守城官兵两刀交叉,将出城的道路阻住,叶敏昭j□j坐骑根本就不减速,大喝道:“我是皇上幼子,你们谁敢拦我!”   那名千总官小位卑,自然不认得叶敏昭,但是刚才叶枫齐与小王爷的一番对话他是听见了的,又见小王爷自报家门,知道这就是当今万岁爷的五儿子,那可是真正的龙子风孙,这要是伤了一根汗毛,他全家都得掉脑袋,吓得他立刻大喊:“快快放行,千万不要伤了皇子!”   叶敏昭飞马踏上吊桥,此时吊桥已经开始向上升起,那千总生怕伤到了小王爷,慌忙吩咐兵丁将吊桥放下。   烟尘飞扬中,吊桥方一着地,小王爷已经策马奔出了城去!马侍卫和一众太监侍卫见状不敢耽搁纷纷打马跟上。那千总见状,只好统统放行。   待尘埃落定,一位副千总看着千总问道:“大人,五皇子没有出城的印信堪合,这样放他们出去可是大大不妥啊!”   那千总没好气地说:“还用你说,老子花了大把的银子,好不容易才捞到城守的位置,这下子可全完了!还不知道上面会怎么处置老子呢!”又无精打采地一挥手道:“皇子出城这是大事,你派个人赶紧向上头报告一下!” ☆、110 安全抵京先入王府   叶枫齐带着一众家将走出不远,后边蹄声响起,一个亲卫策马上前禀告道:“王爷,五皇子追上来了!”   叶枫齐一愣:这小子还真是说干就干,以为得了他的保证他肯定回景阳宫了呢。正想着,叶敏昭已经催马赶了上来。口中还在叫着:“十七叔等等我!”   叶枫齐勒马停在原处,看见叶敏昭尚未长成的一个小小的身子,骑在高头大马上,显得颇为不搭——韩世曾经给他准备了一匹小马,因为这个小王爷还把他骂了一顿。他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兴奋和激动。   长这么大他还是头回出京呢!能亲手杀女真兵救杨姐姐,想着他就兴奋!   换了旁人肯定害怕担责任,说什么也要把私自出京的皇子劝回去不可。叶枫齐却最是不拘礼法,笑道:“小侄子,既然你心意已决,那就跟着我们走吧,不过我提前告诉你,我们这一路都是急行军,辛苦得很,还要跟女真贼兵刺刀见血地拼杀,你可别拖累了大伙,到时候也别哭鼻子!”   小王爷正是心高气傲的年纪,大言炎炎道:“十七叔你也不要隔着门缝看人——把人瞧扁了,太祖十一岁的时候就已经从军杀人了,我虽然比不得太祖勇武,却也不是小孩子了,您该怎么行军就怎么行军,我要是叫一声苦我就不姓叶!”   叶枫齐哈哈大笑道:“好,那就给我看看小侄子的本事!”果然大军一路疾行,连那些身强力壮的军士都有些吃不消,叶敏昭一个十一岁的孩子却硬生生坚持住了。一句苦都不叫,叶枫齐本来想让他知难而退,这里距京师尚近,尚未有女真骑兵出没,小王爷掉头回去还是安全的。   这下连叶枫齐的家将也对他刮目相看了。   小王爷行,可是他的两个贴身小太监实在是跟不上了。太监先天有缺,体质本来就比普通人有所不如,他们又不像叶敏昭一样一直有弓马师傅指点,能骑马就不错了,如何能和叶枫齐手下的精锐相比。   叶枫齐已经带人扎营休息了一阵子,俩人才磕磕碰碰地追上来。叶敏昭气得额头青筋直跳,这俩奴才今天是把他的脸都丢光了。叶枫齐也道:“留下这俩小子是个累赘,你赶紧叫他们返回京城去吧!”   小王爷也不多话,将俩人叫过来先是骂了一顿,接着叫他们立马拨转马头回京去,俩人哪里放心得下叶敏昭,期期艾艾还想跟着,叶敏昭眼睛一瞪:“再废话,本王把你们全都撵出景阳宫去!”   俩人愁眉苦脸地回京去了,进了京城却不敢就此回宫,要是这么回去了,慧妃娘娘指不定怎么收拾他们呢,俩人一收拾,就在广渠门外等着小王爷,什么时候他回来了,再与他汇合了一路回宫。   叶敏昭把人撵走了,休息了一阵众人再次上路,走出这么远,已经有女真骑兵出没了,叶敏昭也是头回见识到真正的战阵冲杀。   叶枫齐平日在京城里总给人一种吊儿郎当不务正业的感觉,实际上却是一个极为谨慎干练之人。和他出行的一众家将,除了刀枪剑戟这种冷兵器,人人都配备了楚军最新式的三眼火铳,小股的女真骑兵没等冲过来就被他们一轮弹雨打成了筛子,他有派出数队斥候,前驱十里哨探,碰见女真的大部队便提前绕开,一路行来竟是如鱼得水。   小王爷看着一个全身弹眼的尸体,脸色有些发白。这些女真人极为勇猛,刚才十几个女真兵就敢向他们这近百人的大型队伍发起冲锋,这个女真骑兵跑得最快,连人带马都被射成了筛子。其他的女真兵当然也都没有好结果,全都做了枪下之鬼。   叶枫齐策马和他并骑而行,看他脸色不好不由笑道:“不要怕,我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也是吓得腿肚子都转筋了,等你杀几个人自然就不怕了。”叶敏昭见他带着手下杀女真精锐骑兵如同杀鸡屠狗一般潇洒自如,不由大为佩服。叶枫齐的话不由激起了他的热血,小王爷大声道:“大丈夫理该沙场建功,马革裹尸,有朝一日本王必亲率大军,一鼓荡尽突兀和女真,为我大楚黎民报仇。”这一路所见,处处都是平民尸体,房屋被烧,粮食财富人口被掠夺,小王爷早已对女真人恨之入骨。   叶枫齐道:“你说得不错,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叔侄俩慷慨激昂一番,话锋一转说起正事,小王爷问:“十六叔和杨家姐姐可有消息?”叶敏昭见一路上叶枫齐行军路线极为曲折,东拐西绕的,他又一直成竹在胸的样子,早就怀疑他和叶邑辰有秘密联系的渠道了。当下不由就问了出来。   叶枫齐神秘一笑道:“当然有,他们就在西北三十里外的双龙岭!”   叶敏昭听了大喜,又百思不得其解:“十七叔,你和十六叔是如何联系上的?”   叶枫齐笑而不语,故意想考校一番侄子的眼力。叶敏昭想了一下,一拍大腿道:“我知道了,是海东青!”   叶枫齐的队伍中有一个鹰奴,叶敏昭看见老有一只海东青在他肩头上落下飞起,当时还奇怪怎么十七叔这种时候还有空玩儿鹰,这时候才明白原来这只鹰的用途竟是用来和叶邑辰保持联络。   如果他没有猜错,叶邑辰身边也有一只驯化了的海东青。   叶邑辰这么多年能在西北屹立不倒,又岂是泛泛之辈,出京之前就留下了这个后手,并和叶枫齐约定,一旦有事便飞鹰传信叫叶枫齐带人前去救援。   小王爷这下对于两位叔叔也是大为佩服。心里隐隐觉得,不论哪位叔叔,似乎都比坐在皇位上的父皇更有魄力和本事。   小王爷问道:“十七叔,十六叔有没有告诉你,杨家姐姐可一切安好?”   叶枫齐道:“十六哥只说杨姑娘和他在一起,想来有十六哥的保,杨姑娘不会有什么事的。英雄救美传出去倒是一段佳话,哈哈哈!”叶枫齐一夹马腹道:“再过一个时辰便可以和十六哥见面了,大家加把劲!”   众人轰然应诺,叶敏昭策马跟上,不知怎么的,“英雄救美”四个字听在耳朵里,让他感到分外刺心。   一路有惊无险终于到了双龙岭,密林边缘,两人一马静静矗立。男人的肩膀上停着一只海东青。   “十六哥?”   “十六叔?”   叶枫齐和叶敏昭不能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叶邑辰,只见他衣衫褴褛,手里握着一把长刀,一看就是女真人的制式装备,j□j的棕黑色战马也不知是从哪里抢来的,他那一身衣服破破烂烂的,连个叫花子也不如,可他端坐马上依然有一种睥睨天下杀气盈天的气势。   叶邑辰一手提着马缰,怀中拥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长发覆面,柔弱得如同一朵风中的小花。虽然看不清她的脸,可是叶敏昭一下子就认出来,那就是他这段日子念兹在兹的雨澜姐姐。   小王爷双眸微热,使劲在马背上踢了一脚,这几个时辰的历练,他骑马的技术已经渐渐得心应手起来,他赶在叶枫齐前面滚鞍下马,“十六叔,杨家姐姐怎么了?”   叶枫齐暗暗摇头:这小子,见了十六叔不先问好,上来就问杨七姑娘。   这时他也下了马,激动地道:“十六哥,总算找到你了,弟弟来晚了,叫您受苦了!”可不受苦了吗,一看叶邑辰满身伤痕的样子,便知道他不知受了多少苦才闯回到这里。   叶邑辰抱着雨澜小心下了马,他从那个小山谷走了出来,干掉了几个女真兵,抢到战马武器,不敢怠慢,快马加鞭往回赶,又一边与叶枫齐联络,这一路吃了不少苦楚,终于赶到双龙岭。看见弟弟他也十分高兴。   叶邑辰苦笑道:“贤弟!你来得正是时候,再晚一点哥哥真要撑不住了!”看了叶敏昭一眼,心中暗暗奇怪:这小豆芽菜怎么也跟着出来凑热闹?   叶敏昭见叶邑辰只顾着和叶枫齐说话,雨澜被他抱在怀中却一动不动,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伸手便向雨澜的头上拂去,想要撩开她的头发看看她究竟怎么样了。   一路上雨澜的病情丝毫不见好转,反而是日渐加重,喂她吃了一些草药也没起到丝毫作用,叶邑辰心急如焚,熬得满眼都是血丝,心里的火气本来就极重,他早将雨澜视作了自己的禁脔,看见小侄子伸手过来,不由怒火中烧,一伸手就格开了他的胳膊。   叶敏昭人小力弱,被叶邑辰伸手一格,一个趔趄差点摔一个屁股墩儿,多亏马侍卫抢上前来扶住他,他才没有摔倒。   叶敏昭自尊心极强,不由大怒:“十六叔,你干什么?”   叶邑辰冰冷的目光犹如两道寒剑直射向叶敏昭,冷然道:“一见面就动手动脚的,这是谁教你的规矩?”   叶枫齐也看出来叶邑辰气色不对,惊讶道:“十六哥……杨姑娘怎么样了?”   叶邑辰对弟弟语气便好了几分:“她一路风餐露宿,颇受了几分苦楚,许是得了伤寒,高烧不退,如今昏迷不醒……”语气中的怜悯和痛惜连他自己都没有听出来。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   叶枫齐和叶敏昭异口同声地道,俩人一时全都着急起来。   正在这个时候叶邑辰臂弯上的雨澜j□j了一声,断断续续道:“渴……好渴……我要喝水……”   雨澜靠在叶邑辰的胳膊上,全靠他的一只胳膊承担着她的体重,隐约间她也知道叶枫齐和叶敏昭全都来救她了,可却没有力气说话,甚至连睁开眼睛看一眼都做不到。   不待叶枫齐吩咐已经有家丁递过装水的皮囊,叶邑辰小心撩开她的头发,叶敏昭走近两步细看,只见雨澜脸色潮红,满脸的病态,连颈部肌肤下都泛起玫瑰色的疹纹,叶敏昭受了那么多苦未曾叫过一声,此刻却一下子眼眶就湿润了。   叶邑辰小心地喂她喝了点水。叶枫齐道:“杨姑娘病得厉害,我们不能耽搁,必须立刻回京找大夫看病。”这一路行军众人也都累了,叶枫齐本来还想休息一阵子,吃点干粮等众人恢复体力再走不迟,现在看必须要争分夺秒才成。   叶邑辰和叶敏昭比他还急,当下众人翻身上马一路疾驰回京。官道上众人也不再东绕西绕了,也不知是运气好还是来的时候女真兵被杀得差不都了,众人一口气返回广渠门,途中竟没有再遇到大股的女真兵。   叶敏昭跟着大队人马,从来没有骑过这么久的马,大腿两侧都被磨破了,钻心似地疼,他却一声不吭,只是不错眼地看着前面十六叔的背影,既担心雨澜的安危,又隐隐有些嫉妒。   众人到了广渠门下,那位守城的千总看见叶枫齐和叶敏昭全须全尾地回来,心里松了一口气,此时天色早已黑透了,城头上点着火把,叶枫齐叫开了城门,白余匹战马一阵风似得卷进城去。   那千总落足了眼力,总算在人群中看见了小王爷叶敏昭的影子,心里的一块大石也就落地了。人是他放出去的,要是在外边出了事,他就是万死也难辞其咎。   这才发现两位王爷簇拥着一个衣衫破烂的人,那人怀里还抱着一个长发覆面的女人,不由啧啧称奇。   “小王爷,小王爷!”众人刚进城,韩世和于鹏两个小太监立刻迎了上来,他们一直在广渠门等着呢,见小王爷平安归来全都大喜。   小王爷看了他们一眼,雨澜被叶邑辰抱在怀里,他心里十分不舒服,这时便道:“去,给本王弄辆车子过来。”   韩世一愣:“这里距离紫禁城远着呢,奴才到哪去弄车?”   小王爷气得大骂:“笨蛋,废物!”   此时众人刚来到一个路口,一辆豪华的马车从另一条路上驰过来,看见大队人马杀气腾腾而来,威势如虎,车内大概是个员外富商,怎么敢和他们抢路,便在路口停了下来,叶敏昭飞马上前,伸手掏出一块腰牌,向那车辕上的车把式一亮,大声喝道:“本王是当今皇上第五子,潞王叶敏昭,里边的人赶快给本王滚下来,你们的车,本王征用了。”   车把式一辈子见过的最大的官不过就是一个九品的皂隶,皇上的亲儿子在他眼里那就是神话一般的存在。他吓得一轱辘滚下车子,纳头便拜,嘴里讷讷的也不知在说什么。   帘子一掀,一个身穿棉袍的大胖子探出头来,一看叶敏昭手中那块雕龙嵌玉的腰牌,他也没看懂,可话却听得明白。皇上的儿子谁敢惹,那员外暗叫晦气,气喘吁吁地爬下车,跪在地上,叫道:“小民拜见皇子殿下!”   叶敏昭才没空理他,马鞭一抖,“啪”地在空中抽了个响,指着那个车夫道:“你还回去给本王赶车!”一转头对叶邑辰道:“十六叔,你把杨家姐姐放下来,让她坐车走吧,她身子弱,再受不得颠簸了!”   叶邑辰等人刚才便已放慢了马速,叶敏昭的话正合了王爷的意,他抱着雨澜甩蹬下马,将她小心地放在车上,车厢上铺着厚厚的毡毯,倒也颇为舒适,叶邑辰顺势也钻进了车子里面。见那车夫虽然上了车却在那里发怔,不由怒道:“还不快走!”   车夫到现在还没回过神来,看见一个穿得一个比他还破烂的男人对着他颐指气使,偏偏气势大得吓人,不由嗫嚅道:“往哪儿走?”   “前海西街晋亲王府!跟在马队后面走!”   叶邑辰放下车帘子,再不管那个车夫,他在雨澜的额头上轻轻探了探,发现她的额头依旧烫得惊人,一时心中刺痛难耐,像是安慰雨澜又像是安慰自己:“你会没事的,本王会请来最好的大夫,一定能把你的病治好!”   马车外头小王爷脸色不豫地看见叶邑辰毫不客气地钻进车里,心里十分不忿:所有人中我是最小的,这车又是我拦下的,不该我陪杨姐姐一块坐车吗?   小韩子这时走上前来,道:“小王爷,杨姑娘已经安全回京了,咱们该回宫了,娘娘见不着您,不定多着急呢?”   小王爷一抖缰绳,没好气地道:“回什么回,先去晋王府!” ☆、111 病染膏肓王爷怒急   进了京城,叶邑辰根本没有把雨澜送回杨府的意思,而是带着她直接回到了位于海西前街的王府。他准备把雨澜的病治好,再送她回杨府。一是因为实在放心不下想要守候在雨澜身边,二是他担心杨府不会尽心尽力地医治一个庶女,而他要找最好的太医来医治她。   马车直趋后宅,叶枫齐的家丁就地解散回了秦王府,叶枫齐本人从来不大将那些规矩礼数放在眼里,何况他与叶邑辰向来亲厚,晋王府就和他的秦王府差不多,自然而然就跟着叶邑辰进了内院。   叶敏昭放心不下,将马缰扔给马侍卫,把五个侍卫和两个小太监全都扔在前面,他自己厚着脸皮跟着进了内宅。   反正他年纪还小,十六叔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叶邑辰将雨澜安置在一个三进的小院里,衣服也没换,脸都没洗一把,就将管家马福叫了进来。“你立即去趟太医院,把太医院的孙医正给我请来,就说我这里有人得了急病,叫他立刻过来瞧病!”   老管家见家主将他叫到了内宅吩咐差事,本来就深感奇怪,听了这话一阵愕然,看了看天色道:“王爷,这都二更天了……”人家怕是早就搂着娇妻美妾睡觉了吧!   叶邑辰额头上青筋直跳:“马福,你带几个侍卫一块儿和你过去,他要是敢不来,就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叫他来!莫说是天色已晚,就算是天上下刀子,他也得给我过来!”马福吓了一跳,王爷这是要拼命的节奏啊!   他偷偷觑了一眼床上躺着的女子,心中暗暗猜测她的身份。王爷这心急火燎的他哪敢怠慢转身就正要出门,忽然听见一声童音响起:“慢着!”   叶敏昭刚好进来,将叶邑辰的话听进耳中,立即出言阻止。叶邑辰见小侄子像个不散的阴魂似的跟进了内宅,不由大为不悦,冷然道:“你怎么跟进来了?”   叶敏昭不答,只对马福说:“马管家,你不要去找孙院正,王秉正王太医才是真正的杏林国手,你直接去请他过来给杨姑娘看病!”又转向叶邑辰道:“十六叔,那个孙医正不过是会拍贵妃娘娘的马屁,这才坐了太医院医正的位子。”他久居后宫,当然知道太医院的那帮人有几斤几两,这才及时向叶邑辰谏言。   马福立刻看向了叶邑辰。叶邑辰哼了一声道:“既然如此,两个人一块儿带过来吧!”   马福不敢怠慢,立刻去了。   接着叶枫齐就看见叶邑辰和叶敏昭这一对叔侄都瘪茄子似的谁也不说话了。俩人都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床上的雨澜,一个满脸阴沉,一个眼泪汪汪。   叶枫齐一阵无语,这俩人咋都那么不对劲呢!他无奈上前,拍了拍叶邑辰的肩膀道;“十六哥,你在外奔走辛苦也当沐浴更衣稍作休息,还有杨姑娘,也该找个下人侍候她梳洗一番……”   叶邑辰眼珠子动了动,好像这才反应过来。“来人!”他叫了自己的贴身丫鬟进来,让她们好生给雨澜洗漱一番,再换件干净的衣裳。他自己则带着叶枫齐和叶敏昭回到书房,洗了个澡,换过一身衣裳,孙院正和王太医就来了。   这时候都已经是三更天了,俩人在府里睡得正香,被火急火燎的马福从被窝里硬生生给挖出来了。其实马福是多虑了,京里谁不知道叶邑辰的威势,莫说是天晚了,就是天上在下刀子,他们也得乖乖地来。   俩人到了书房一看,好嘛,一溜仨王爷,大眼瞪小眼的,他们立刻鸭梨山大起来。暗暗嘀咕,这什么节奏?里头的病人到底是什么来头?正要见礼,叶邑辰袍袖一拂:“别啰嗦了,跟我去瞧瞧病人吧!”   几个人登堂入室,叶邑辰的丫鬟刚刚帮雨澜洗了个澡,又给她梳了头。贵妃榻上,雨澜双眼紧闭,换过了一身衣裳,身上盖着锦被,满脸潮红,嘴唇干裂,气息奄奄,叶邑辰的丫头刚才给她沐浴的时候一直把心提到嗓子眼的。   两位太医进了房间,孙医正倒也颇有自知之明,先让王太医去看。王太医也不推辞,放下药箱子就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好一阵望闻问切,最后十分肯定地道:“这位姑娘……得的是伤寒!”叶邑辰没有介绍这人的身份,王太医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称呼。   没等叶邑辰说话,叶敏昭已经着急地插话道;“王太医,既然知道姐姐得的是什么病,求您赶快想想法子,看该如何医治?大人您放心,不管是天山雪莲还是百年人参,只要能治好姐姐的病,本王全都给你提供,大人多多费心”。   王太医下巴差点没掉下来。姐姐?这女子难道竟是一位公主?可宫里这么大年纪的公主他哪一个不认识?哦,是了,这大概是皇上的私生女?难怪惊动了三位王爷,王太医自己在这拼命脑补,那边孙医正也吃惊不小。叶敏昭他是瞧过病的,小王爷向来骄傲得很,鼻孔都是朝天的,他们虽是太医,小王爷却从未将他们看在眼里,可今天这一番话,简直就有哀求的意味了。   王太医轻咳一声道:“这位姑娘年纪很轻,身体底子本来就不好,又旧患未除,如今寒邪在体内郁积久了,发作极为凶猛,如大厦之倾,想要医治,唉……”   叶邑辰冷然打断他道:“你只说如何医治!”   王太医沉吟道:“这位姑娘寒气侵入脏腑,阻滞经络气血不行……”本来也想长话短说的,可一说起病理来,他就职业病发作,阴阳五行说个没完。   叶邑辰早已急火攻心,他还像个蚊子似的哼哼,可现在有求于他,只得耐着性子听他说完,王太医说道最后,语气一顿,偷看了叶邑辰一眼道:“这位姑娘已经……病入膏肓,药石无救了!”   这句话不啻于判了雨澜的死刑。   “咚!”叶敏昭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紧接着又跳起来大声叫道;“你胡说,姐姐还这样年轻,怎么可能就没救了!”   王太医正要再给小王爷解释一遍病理,脖子已被一只修长的胳膊掐住了,王太医呼吸不畅,差点被活活憋死。叶邑辰脸色狰狞,眼中布满血丝,阴恻恻地道:“你道本王不知道你们太医院那点猫腻,你们瞧的病人非富即贵,所以你们害怕承担责任,非有十分的把握绝不轻易用药,治病从来都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他顿了顿,恶狠狠地道:“本王今天就要告诉你们,这位姑娘的病,今天你治也得治,不治也得治!但有一分希望,就要尽十倍的努力!要是让本王知道你没有尽力,本王灭了你的九族!”   字字如刀,句句如剑,叶邑辰如同受伤的野兽一般爆发出强大的威势,王太医绝不怀疑,现在自己只要说一个不字,王爷能立刻拔剑把他给砍了!   叶邑辰说完就狠狠将王太医掼椅子上面。王太医一连咳嗽了几声,才终于喘匀了那口气。他噗通一声跪在叶邑辰的面前,大声道:“王爷,下官绝不敢欺瞒王爷,这位姑娘的寒气侵入四肢百骸,若是硬给她用药的话,只能徒增她的痛苦罢了!下官实在回天乏术,还请王爷饶了下官吧!”   叶邑辰见他言辞恳切不似作伪,一颗心直沉下了无底深渊。他茫然回头,一眼看见坐在一旁的孙医正,仿佛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稻草,用手一指道:“你,你去给杨姑娘瞧瞧,你不是太医院的医正吗?一定能有办法!”   孙医正根本就不愿蹚这浑水,他很有自知之明,王太医的医术高他不是一星半点,王太医都说没救了,那这位姑娘半只脚已经踏进阎罗殿了。可是现在这个情形,剑都架在脖子上了,赶鸭子上架他也要试一试!   孙医正苦着脸坐上了王太医刚才的位置,伸出三根手指搭在雨澜的手腕上扶脉,胡子一翘一翘的。摸了半天的脉,孙医正收回手来,摇了摇头道:“请恕下官无礼,王爷,还是早些为这位姑娘准备后事吧!”   包括叶枫齐在内,三位王爷全都大眼瞪小眼的瞧着孙医正呢,那样子就像三个等待宣判的囚徒。如今得到的竟是这么一个结果,三个人谁也接受不了。雨澜还那么年轻,那么鲜活的一条生命,就要这么永远地离开了吗?   叶邑辰心如刀割!   叶敏昭已经落下泪来。   叶邑辰颓然坐在椅子上,嘶声道:“我不信,京师这么大,会开方治病的肯定不至你们两个人,你们太医院不行,我就找别的医生,就算寻遍名医,我也定要把她的病治好!”   王太医垂下头,虽然不敢和他对视,对于他的话却是极不赞同的,太医院网罗了众多的杏林国手,连太医院第一把交椅的自己都治不了的病,外头那些赤脚医生,又怎么可能看得好?   这时候一直默不作声的老管家马福双眼一亮,突然插言道:“王爷,游历大江南北,被人称为‘赛扁鹊’的薛神医薛元景如今就在京中,何不请他来给姑娘诊治一番?”   叶枫齐闻言跳了起来道:“啊呀,我怎么把薛神医给忘了!”   叶邑辰听了双目一亮,叶枫齐手握情报系统,最是消息灵通,他既然知道这个神医,那么肯定错不了。   叶邑辰也高兴起来,沉喝一声道:“那还不快去!”   马福却没有即刻动身,而是为难道:“那薛神医如今就住在靖海侯府上,靖海侯的第十二位小妾得了重症,薛神医要每隔三个时辰为他施针一次,恐怕靖海侯府不会那么容易放人过来!”   小王爷已经跳起来叫道:“不过是一个无名无分的小妾罢了,你去告诉靖海侯,就说你家王爷,还有十七叔,还有本王,奉了我们三个人的谕令,叫他即刻把神医送过来,他也不过是个侯爷,我就不相信三个王爷的面子他也敢驳!”   马福看了眼叶邑辰,心想咱们晋王府什么时候还要借别人的势了?哪知道叶邑辰竟然点了点头,这还不算,叶邑辰又掏出一串钥匙吩咐道:“你去尚宝室拿了我的金宝前去,给靖海侯瞧瞧!”   马福这下已经不是吃惊简直是震惊了!   那金宝是皇上册封叶邑辰时所赐,是亲王的象征,那是何等贵重的东西,叶邑辰从被封亲王到现在,一次都没动用过,床上这个女人,到底是什么来路,自家王爷怎地对她如此看重?   “既然如此,把我的腰牌也带上,就说我和十六哥,还有小侄子,都在此恭候神医大驾,靖海侯爷这份情,我们兄弟承了!”马福手里又多了一块乌木腰牌!   叶敏昭掏摸了半天也没掏出一块象征着自己身份的腰牌出来,他也有金册金宝,可都在慧妃那里保管着呢。只得喟叹一声作罢。   虽然少了小王爷的一份信物,可马福觉得这已经够了,太够了!此刻他的心情已经不能用语言来形容了:回头这姑娘医好了病,自己一定要把她当祖宗一样供起来! ☆、112 妙手回春皆大欢喜   薛元景是安徽毫州人,出生于医学世家,精通内、外、妇、儿各科,尤擅针灸,喜好游历,足迹遍于中原大地和江淮平原,在民间拥有极大威望,被人称之为神医。   当今正统皇上听闻其大名,曾下诏命其进京入太医院,被他婉言谢绝,不知怎么竟被靖海侯请到了府里。这样的神医,各大世家当然都想收为己用,而萧家能够率先得到神医的效力,可见其势力之庞大。   靖海侯萧宗盛的第十二房小妾年方十九,年轻貌美,尤擅舞蹈,极得他宠爱。可萧宗盛位高权重,生性好色,家中美妾成群,内宅之中自然烽烟四起,不得安宁。小妾聘回来不到半年,竟然被人下了巨毒,虽一时未死,病情却也十分危重,正好萧家请到了薛神医,便由神医亲自出手救治。   时日已晚,萧宗盛却未曾安歇,而是呆在小妾的房中。薛神医要为小妾施针七次,每次间隔三个时辰,才能将毒素拔尽,萧宗盛放心不下爱妾,便一直在此相陪。   此时门放上有人来回:“晋亲王府上的大总管马福来了,求见老爷!”萧宗盛此刻正心烦意乱着,女真人击破居庸关,家里爱妾又中了毒,内忧外患接踵而至,换了谁心情也不会好。这时候哪有心思见人,正要打发了来人,听见是晋王府的管家,他又改变了主意。   晋亲王叶邑辰是个惹不得的人物!   萧宗盛让人将马福引入西花厅,又换了一件衣服出来与马福相见。双方见礼已毕,马福将来意说明,恭恭敬敬地将晋王金宝和秦王的腰牌递了上去,又将小王爷叶敏昭也搬了出来镇场子。萧宗盛大吃一惊:“不知王府中哪位贵人抱恙,竟劳动三位王爷亲自垂询?”   马福心想何止是垂询?三位王爷全都急得快要变成乌眼青了。只不过这位姑娘到底是谁,马福自己都不知道,他也特想知道。他也是混迹多年的老江湖了,脸上立刻就露出为难的神色。   果然萧宗盛见状立刻假作大度道:“既然管家先生不方便说,那便算了。”   马福连连施礼:“谢侯爷体恤!谢侯爷体恤!”   自从看见了两位亲王的信物,萧宗盛心里便已经打定了主意,萧家如今天字第一号的大事就是夺嫡,天大的事情也要为此让道。萧家不知花了多少力气,拉拢晋秦两王,结果,自然是碰了一鼻子灰!   若是通过这件事能和晋王、秦王还有潞王三位王爷交好,夺嫡过程中,他们便是不偏不倚地中立,对于萧家来说也是极大的利好消息。   小妾再好,也不能和整个家族的利益相比!   萧宗盛已经决定割爱了。他也是老狐狸,自然知道不能这么容易就答应下来,答应得太容易人家以为你的这份情谊并不珍贵,自然不会领你多大的情。萧宗盛便皱起眉头道:“本来三位王爷有命,下官自当允命的,只是下官的爱妾如今得了重症,薛神医正在医治,神医万万走不得的……”用不着假装脸上便露出为难之色。   马福自有一番恳切言辞,最后道:“临行之前我家王爷吩咐过,侯爷若是肯帮这一次的忙,三位王爷都不会忘了你的这份恩情的。”   “当真?”萧宗盛等得就是这句话。   “千真万确!”   萧宗盛哈哈大笑道:“晋王爷英雄盖世,金口玉牙,他说的话,自是不会错的。”又巴拉巴拉一大堆,自己如何喜欢这个小妾,小妾如何重病难治,神医一去,也不知她的命还能不能保得住……诸如此类。   马福频频道谢,并表示一定会将他这份“付出”和“牺牲”转告给王爷。他一边说一边着急,心里也在暗骂,这个老狐狸,再不快点儿,要是那头贵人真出了点事,我保管你和晋王爷这个仇就结定了。   萧宗盛得了这份保证,也不再啰嗦,立刻叫人请了薛神医过来。薛神医五十多岁的年纪,斯斯文文的颇有神医的气质。   薛景远虽然地位崇高,但是三位王爷相唤,他也不敢怠慢,拿了药箱便跟着马福上了晋王府的马车。   萧宗盛看见晋王府的马车走远了,心里又有些心疼起自己的小妾来,若是小妾因此不治而亡,让自己上哪去再去找一个这样可心的去?思绪一转,他又禁不住想到:晋王府的那位贵人到底是什么人?一时百思不得其解,看看天色已晚,还是明日叫人将这个消息告诉哥哥萧宗昌,看他能否猜到吧。   薛景元到了晋王府,马福带着他直接进了二门,薛神医暗自惊讶,等到了雨澜住的那间屋子,更是大惊失色,没想到在这里居然见到三位王爷。叶邑辰早就等得心焦不已了,根本不叫他施礼,只是让他立刻给雨澜施治。   薛神医不愧是神医,望闻问切一番之后,立刻道:“这位姑娘得的是伤寒,她原本体弱,如今寒邪深入脏腑……”   叶邑辰急急打断道:“先生可有法子救治?”叶枫齐和叶敏昭也满怀希冀地看着他。   薛神医摸着胡子道:“若是单用药石,难!”三位王爷脸色全都暗了下来。王太医和孙医正也在这里未走,虽然两个人都断言雨澜无药可治。但叶邑辰却不肯放他们走。只等薛神医来了之后,一同会诊。   此刻听了薛神医的话,王太医暗暗想到:本太医治不了的病,别人怎么可能治得好?   没想到薛神医后边还有一句话:“……若是以针灸之术配合汤药,倒还有一丝希望。”   叶邑辰听罢大喜:“事不宜迟,神医赶快施针吧!”   说道专业,薛神医恢复了自信,他侃侃而谈道:“不忙,我先开一剂方子,照方抓药,先给姑娘吃一副药,发发汗,我才好给她施针!”   叶邑辰命人将薛元景领进偏房中,薛神医大笔一挥写好了方子,王太医孙医正拿来方子一看,神色之间全都露出佩服之色来。叶邑辰见了自然大喜,知道这一次真的有戏。   他拿来方子一看,药都是普通的药材,只是药引子却不那么好找,需要500年火候的人参三钱。叶邑辰的晋王府中并无这种火候的人参。好在人多力量大,叶枫齐府中刚好有这么一颗500年火候的人参,立刻派人拿了来。   丫鬟们很快将药煎好,将药灌了下去,雨澜果然发了一身汗。紧接着薛神医便为雨澜施针。   叶邑辰、叶枫齐、叶敏昭都在厢房之中等待,此刻已经过了子夜了,叶邑辰一连熬了几夜,从未睡过一个囫囵觉,此刻已经满眼血丝,可他哪有心思睡觉。马福给三位主子上了好茶,可谁也没心思喝一口。   足足过了小半个时辰,薛神医施针已毕,来到厢房见各位王爷。   叶邑辰急急问:“怎样?”   叶敏昭也问:“如何?”   薛神医道:“我用了金针过穴之法刺激姑娘全身各处的穴位,激发她的潜能,一个时辰之后,再施针一次,如此三次……姑娘能否好转,就看她的造化了!”   就像是一次豪赌,结果到底会怎么样,还要再等几个时辰。这简直就是钝刀子割肉,让人分外难熬。   叶邑辰问:“我能不能去看看她?”   薛神医道:“王爷请便。”   叶邑辰去了雨澜的房间,小王爷也想跟着进去,却被叶枫齐一把拉住了。   丫鬟们正在房中忙碌,叶邑辰摆摆手,丫鬟们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他坐在雨澜的床前,雨澜依旧面色灰白,嘴唇已经干裂地开了口子。他抓住雨澜的一只小手握在他的大手之中。一手抚上她的脸颊,那上边还是冰冷冰冷的。叶邑辰的心像是针刺一样的疼。   他久久注视着雨澜那张苍白的脸,低低的,喃喃的道:“好起来吧,你还这样年轻,不应该如此轻易地死去。你若是这样去了,本王,本王是绝不会原谅你的!”一句霸道的话语却被他说得荡气回肠。   叶邑辰在雨澜的房中呆了一刻钟才又转出来。他没有注意到,雨澜藏在眼皮底下的眼珠子动了一下。   接下来是漫长的等待,薛神医每隔一个时辰便给雨澜施针一次,三次之后,薛神医便停了用针,用给雨澜灌了一次汤药。   此时天已经蒙蒙亮了。叶邑辰的贴身丫鬟豆绿跑进来,喜气洋洋地道:“王爷,姑娘醒过来了!”   “真的?”   三位王爷听了大喜,顾不得形象,全都跳起来跑了进去。房间里,丫鬟扶着雨澜半坐了起来,小口小口喝着丫鬟喂给她的红糖水——当然这都是神医的吩咐。薛神医正坐在她床前的椅子上,一手摸着胡子,一手再给她扶脉。   厢房里,两位太医正在拿着薛神医的方子认真研究,王太医心里隐隐有些后悔,自己的医术并不比薛神医差多少,只是自己不敢像是薛神医这样拿出所有的手段来拼一把。   如果自己也豁得出去的话,这天大的功劳岂不就全归了自己了?只不过他自家知道自家的事,在太医院呆了这么多年,他的胆子,早就变得只有针鼻那么一点儿了!   雨澜眼看着大小三个王爷一个接一个地进了房间,嘴巴越张越大,她病得严重,一直稀里糊涂的,不过一醒来就发现这里不是自己的绿静斋小院,她不知道自己现在是在哪?看见三个王爷全来了,还有点奇怪:“三位殿下,你们怎么都来了?这里是哪里?”   叶枫齐高兴回答道:“这里是十六哥的晋王府,杨姑娘,你病得厉害,多亏十六哥请来了薛神医过来,才能妙手回春,将你救醒!”   叶敏昭已经激动地拉住了她的手,语无伦次地道;“姐姐,你可算醒了,刚才太医说你病入膏肓无药可治,可把我给吓坏了!你能好好的,我真是太高兴了!”说着几乎掉下泪来,强自忍住。   雨澜拍了拍他的小脑袋瓜以示安抚。眼光却去看叶邑辰,见他眸光一闪,如释重负的表情一闪而逝,神色又回复了平日的冷冷清清。   雨澜清醒了过来,其实精神仍然十分虚弱。她的心里却在想,刚才昏昏沉沉的时候隐约记得有人在自己的耳边十分温柔地说话,正是那几句话将她从一个深沉的不想醒来的梦里唤了回来。那个人究竟是谁呢,会不会是叶邑辰?   自己想多了吧!病得那么厉害出现点幻觉也是有可能的。 ☆、113 探红颜雨澜脑洞开   乾清宫御书房。   太子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御书房内伺候的小太监早就躲了出去。女真攻破居庸关,太子听到消息之后惊骇莫名,不顾叶敏淳的极力劝阻,留下叶敏淳一个人镇守通州,差事也不管了,匆匆带着侍卫逃回京师。   通州数百万石的粮食都被他丢在了一旁。如今大军压境,京师人心惶惶,京师米价飞涨,粮食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这样的太子……还真是烂泥扶不上墙啊。只不过皇上现在根本没空责怪太子。皇上叹了一口气轻轻地道;“你起来吧!坐到朕的身边来!”   “谢父皇!”太子激动得声音都发颤了,他受宠若惊地站起来,在皇上下首的一个锦凳上小心翼翼地坐下。他是准备好了被父皇责骂一顿的,叶敏淳劝他说守住了通州,得到这大功一件,他太子的地位就稳了。叶敏舒不是不知道这个道理,可功劳再大也比不上自己的安全重要,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他是堂堂国之副军,要是这么稀里糊涂死在通州岂不冤枉!   至于怕死?谁不怕死呢!尤其是他们这种锦衣玉食长大的人!好在叶敏淳够争气,女真兵已经到了通州,土木图也知道粮食的重要性,亲自派了几个千人队前去抢粮,叶敏淳带着军马和女真人打了几仗,总算守住了通州的粮仓未曾失陷。   还好叶敏淳是个能干的,若是那么多粮食丢了,太子怎么样也是难辞其咎!太子还真怕他死在女真人的手里,那自己从此可就少了一个左膀右臂了。   “我已传旨给叶敏淳,叫他一把火烧了通州的粮仓!”   “父皇?”叶敏舒听了这话再也坐不住了,通州粮仓的粮食占了大楚一年国库收入的百分之十,就这么一把火烧了?!   皇上摆摆手让他坐下,又抛出一个惊天消息:“锦衣卫传回密报,突兀人抽调了三万大军,已经由居庸关进入京畿!”   叶敏舒脸色煞白:“这怎么可能?”   到了现在就是皇上太子这等智商算不得高明的人,也终于明白突兀可汗左颜的战略意图了。他现在西北方向出动大军,拖住大楚的精锐部队,然后联合女真骑兵一举攻破居庸关,他们的目的不是抢一把就走,他们野心大的很,他们要颠覆大楚王朝,占领中原腹地!   以突兀那点人口,左颜竟然能凑出整整十二万兵马,可见他已经连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了。   至少到现在,左颜和土木图的计划成功了大半。两方加起来共有六万铁骑,攻打京师也足够了。   叶敏舒额头上冷汗直冒,他倒也不是太笨,立刻就问出一个关键的问题:“京师还有多少可用之兵?”   皇上的声音沉了下来:“朕叫人清点了京营士兵人数,如今京师士兵数量不到十万,还都是老弱之人,偌大一个京师,连一千匹战马都找不出来!触目惊心,触目惊心啊!”   太子急道:“三千、神机、五军三大营呢?17万军马怎么就只剩下了十万老弱之士?这些人马如何守得住京师?”   皇上疲惫不堪地道:“精锐早就被他们抽调到宣府和大同去了!”   不用皇上过多解释,太子也明白这些年营务废弛,营帅贪腐无能,吃空饷成风,太祖时威震天下的三大营如今战斗力甚至连边军都有所不如了。   太子哆嗦着双手道:“五军都督府、兵部,还有总管三大营的太监,该杀!全都该杀!”   皇上叹了一口气道:“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女真和突兀联军转眼即至,皇儿,我们要想出办法应敌才是!”   太子信誓旦旦道:“但请父皇吩咐,儿臣定效死命!”   皇上温和道:“皇儿啊,父皇年纪大了,想把皇位传给你,朕退位做个太上皇,你看可好?”   太子今天前来觐见,是准备好了被皇上骂的。没想到天上掉下一个巨大的馅饼,差点当头把他砸晕了。现在就让他当皇上?是佛祖开眼了吗?   叶敏舒激动得浑身发抖,却还要拼命抑制住喜色,“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虽然巴不得立刻就答应,口中还要谦逊道:“父皇您老人家春秋鼎盛,儿子福薄无德,这万万不可,万万不可!”   太子也害怕皇上只是在试探他!   头顶上皇上的声音缓缓地响起:“朕意已决,御架即日启程巡查南京,不过京师国之重地,必须留下一个人在此镇守,你若是愿意,朕便把皇位传给你,由你带兵镇守京师。”   原来如此!   犹如一盆冷水当头淋下!太子的心立刻变得拔凉拔凉的!他心想:皇上啊,您对儿子可是真好!   什么巡视南京,那不过就是一个好听的幌子罢了,实际上皇上是被女真和突兀的大军吓破了胆子,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逃离北京罢了。正像他说的那样,京师当然不能拱手让给外族,总要找个人出来顶一顶。最理想的那个人就是太子。皇上说得好听,把皇位传给他,自己去做太上皇,可是京师一破,他就成了千古罪人,说不定还要被外族俘虏而去,这样的例子前朝不是没有!   太子总算明白了,说来说去自己就是被皇上推出来的替罪羊!!   难怪对我临阵脱逃的事情只字不提,原来父皇打得也是这个主意啊!   想明白了这一切,打死他他也不愿意接受皇上的禅位了。他想:反正皇位早晚也是我的,我何必要冒这么大的风险呢?   “父皇,儿臣万死不敢接受啊!”   皇上眼中露出失望至极的神色。他自己就是一个懦弱的人,他也想到过要与城池共存亡,可是终究是下不了这个决心,身边的太监和妃子又都来向他哭诉,大臣们也纷纷上折子让他暂避敌军锋芒,他这才定下决心到陪都南京躲一躲。   人就是这样,自己懦弱无能,偏偏希望自己的儿子出息能干,他是真心希望太子能在这个时候担当起救国大任,那么自己也就真心诚意将皇位传给他,日后也不过多干涉他施政。   只是如今,太子的表现太让人失望了!   “下去吧!下去吧!”皇上疲倦地挥挥手,现在他是一眼都不想再看见太子了。   第二天,大楚正统八年五月初四。再过一日就是端午节了,可是京师人心惶惶,无论是豪门大户,还是升斗小民全都没有了过节的的心思。突兀三万兵马也进入了居庸关的消息很快便传得人尽皆知。到处都是一片亡国之象,京师兵力空虚,突兀人和女真人又那么能打,官员也好,小民也好,聪明点儿的全都收拾好了箱笼,就等着城门一开就逃之夭夭呢。   一大早皇上便会在乾清门举行大朝会。这种规模的朝会,五品以上的官员都要参加,叶邑辰身为亲王,也是需要参加的。   叶邑辰一大早起来,吃了早饭看时间还早,便来到雨澜住的小院里,雨澜已经起身并且梳洗过了。她大病初愈,还不能下床,叶邑辰进来的时候,豆绿正拿着一个小碗一小口一小口地喂她吃燕窝粥。   “王爷来了!”看见王爷进来雨澜赶紧在床上欠了欠身。叶邑辰道:“你吃你的。我不过是过来看看。”   雨澜其实已经吃得差不多了,便道:“我吃饱了,麻烦姐姐收拾下去吧。”豆绿应了一声,收拾了碗筷出去了。   叶邑辰自己找了把椅子坐下,看她气色已经比昨日好了很多,清纯的小脸上已经有了一丝红晕,显得分外动人。王爷心中高兴,道:“你觉得怎么样了?”   雨澜微笑道:“我好多了,多亏王爷请来薛神医救我一命。王爷对我的大恩大德,我真不知道该如何报答才好了!”   叶邑辰扯了扯嘴角,心里暗道:“这丫头是真不知道还是装糊涂呢,现在都这个样子了,以后当然由你来伺候本王了,那时候自有你报答本王的时候!”   叶邑辰道:“杨老太太和杨九姑娘已经安全回府了。你不要担心。”叶邑辰知道她担心亲人,不等她问就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她。   “真的?真是老天保佑!”雨澜大喜过望。这个真是一个好消息。   看她高兴的样子,叶邑辰的心里也跟着高兴起来。“还有一个好消息,本王的侍卫大脑袋也逃了回来!”   “袁将军还活着?真是太好了!”雨澜是发自真心替大脑袋高兴。“他是怎么从那么多女真兵手里逃出来的?”   叶邑辰嘴角扯出一丝笑容:“他受了很重的伤,索性装死,女真人忙着抢掠,就让他这么胡混过关了!”   雨澜听得连连点头:“袁将军真是聪明过人,不愧是王爷身边的近卫!”   叶邑辰眼角一跳,心想你这是夸我呢,还是损我呢?   两人又说了几句闲话,雨澜偷偷看了看王爷的脸色,她见王爷把她放在自己的内宅里,心里就有点打鼓。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呢?那个时候可是十分注重男女大防的,她和叶邑辰一路逃亡,叶邑辰又背又抱的,那可真是“授受有亲”了,按照这个时候的规矩,自己恐怕只有嫁给他一条路好走了吧!   只不过……叶邑辰可是堂堂亲王之尊,就是续弦也有大把的名门嫡女上赶着送上门来,怎么想这样一个顶尖的钻石王老五怎么轮不到自己的吧。   自己这个身份配做晋王妃吗?想想她就觉得气馁!   他不会是想把自己收做侍妾吧?!雨澜虽然对叶邑辰很有好感,又感激她一连救了自己好几次,可让她嫁给王爷做侍妾……对不起,还是算了吧!本姑娘虽然只是一个庶女,却还不想给人家伏低做小!   雨澜脑洞越开越大,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前世被男友背叛了一次,她对自己的魅力实在缺乏信心!老是觉得叶邑辰这么好的男人……我还是别想了吧!   这么一想,她觉得晋王府简直就像龙潭虎穴了,一秒钟她都不想呆在这儿了。   雨澜立刻试探道:“王爷,我好得差不多了,您是不是可以……送我回杨府了?我在您这里叨扰了太久了,给您添太多麻烦了……”在叶邑辰锐利的目光注视下,雨澜的声音越说越小。   虽然她努力保持着语气的平缓,可叶邑辰是什么人?她一开口晋王爷就听出了她语气中的不耐。她冷冷的目光看过来,看得雨澜一阵阵心虚。   雨澜在心里给自己打气!   反正这些事情就他们两个人知道,只要她把话说开了,好好求求叶邑辰,他肯定能把这件事处理得妥妥当当,不会叫自己名誉受损就是了。王爷的信誉,她还是信得过的,只要自己不出去乱说话,也不会影响自己什么,自己还是老老实实嫁给谢之远吧。   她毕竟不是真正的古代人,男女大防什么的,其实她真没怎么看在眼里,何况俩人也没有发生什么实质性的关系。她也没觉得自己如何对不起谢之远。   叶邑辰本来心情挺好的,被她这几句话说得立刻就糟糕起来:怎么个意思?你还看不上本王不成!觉得侍候本王委屈了你不成?   叶邑辰一拂袖子站了起来,冷冷道;“这件事不忙!你好好歇着,本王还要去参加大朝会!”   说罢转身就出去了。   “王爷!”雨澜叫了一声,叶邑辰却头也不回地去了!   雨澜心里暗暗着急:糟糕,看来殿下是真生气了。可王爷,伦家真的不想给你做侍妾啊! ☆、114 议迁都偶遇小世子   五月初四,紫禁城乾清门。   大朝会非有重大国事从不轻易举行,满朝文武,王公贵胄,整整齐齐分列两班,文左武右,太子站在左首第一,叶邑辰站在右首第一,以他的资格和功劳,除了太子,连皇上的儿子赵王叶敏瑜都排在他的后面。   午门上钟鼓齐鸣,从太和殿到乾清门陈设法驾卤簿,“皇上驾到!”太监的呼声一声接一声传来,乾清宫值守太监便是司礼监掌印孟冲,他急忙走前一步高声喝道:“皇上临朝,百官跪迎!”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百官跪地一齐高喊道。   一阵囊囊的靴声响起,正统皇帝缓步走上台阶,在金銮宝座上坐下,然后挥挥手道:“众卿平身!”   众人一一从地上爬起来,叶邑辰抬眼望去,只见正统皇帝穿着大红色的龙袍,头戴十二旒冠冕,只不过面色蜡黄,无精打采,看上去就像一个病夫,丝毫没有大楚天子,兆民之父的风采。   皇上看着乾清门外排列到老远的文武两班,忽然悲从中来:“朕自御极以来,已有八年,敬天勤政、兢兢业业,不想竟有今日大难……祖宗创业艰难,万里江山竟要葬送在朕的手里吗……”说毕竟然以袖拭泪。   他毕竟是大楚皇帝,他也想把国家治理好,他也有皇上的尊严!下头的文武百官见此情形,想起国事颓败至此,京师即将不保,先是几个老臣哭了起来,紧接着整个朝廷哭成一片。   好好一个国家怎么忽然就变成了这个样子?正统皇帝也搞不明白!   威严庄重的乾清门,每月一次的大朝会,竟然就这么变成了哭丧大会,这可真是千古奇闻了!   叶邑辰唇角微翘,一脸的讥笑,正统皇帝懦弱无能毫无才干,虽然不至于说是一个昏君,但是“庸君”两个字是绝对跑不掉的。国家交到这样一个人的手里,又怎么可能不出现问题!   哭了一会儿,正统皇帝感到心怀略畅,这才收住悲声道:“如今突兀和女真铁骑已经兵临城下,而京师防务空虚,当如何御外敌,诸位爱卿可有良策?”   正统皇帝之前早已与内阁、六部、五军都督府诸位重臣商议过多次了,虽然反对的人很多,可他还是决定南迁避难,而这次朝会的目的就是想议出一个他自己想要的结果来——南迁这么大的事情,是要背负骂名的,皇上自己也不愿承担这么重的骂名,这个提议由臣子提出来,正统虽然不能把自己择干净了,可是他的责任也能小一些。后世史官笔下也能手下留情一点儿。   那时候官场之中最重要的便是揣摩上意,皇上有南迁的意思,下头的文武百官定然引经据典,为他南迁找出各种合理合法的依据,这也是正统在这种危急时刻还要召开大朝会的真正动机。   正统的话刚一落,便有人出班上前禀奏:“臣,钦天监监正张宁有本上奏!”钦天监正官位不高,却是今天最适合建言南迁的人。他本也是萧党中人,昨日就得了吏部尚书萧宗昌的耳提面命,所以今天皇上的话一落,他就蹦了出来。   正统皇上见出来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官,有些微微奇怪,便道:“爱卿有何事禀奏,速速奏来!”   张宁大声道:“启禀皇上,臣夜观天象,对照历数,发现如今天命已去,只有南迁,才可以避过此难。因此,臣建议陛下即刻动身,迁都南京!”   正统皇帝一愣,借助子虚乌有的天命之说,岂不是正好可以堵住天下悠悠众口……这正是南迁的最佳理由啊。这么一说,他看向张宁的目光就柔和起来。   他微微点头,又问道:“其余众位爱卿可有别的看法!”   “臣以为,张大人所言极是。如今京师空虚,突兀、女真两部兵马足有6万骑兵,身经百战,京师绝难守住。不如迁都南京,再调西北边军回师勤王,西北军若胜,皇上再回驾京师,若不胜,皇上保存文武重臣,朝中精英,日后也可徐徐图之!”说话的正是吏部尚书萧宗昌。   “臣附议!”   “臣附议!”   见萧宗昌如此一说,萧党众人纷纷附和,杨培实列在文官班中,心头一片沉重。他是不赞成迁都的,突兀和女真联军虽然厉害,但毕竟只有六万军马,皇上若是坐镇京师,上下一心,未必就不能退敌,可是皇上自从召见了居庸关逃回来的守将毕吉,毕吉为了减轻自己的罪行,将女真兵形容得雄壮如狮虎,个个力大无穷,百余骑兵便可战胜大楚千名训练有素的战士,再加上他又买通了太监帮他说话,皇上被毕吉所描述的女真骑兵的骁勇吓破了胆子,加上得知了京师驻军只剩下老弱病残,更是坚定了南迁的决心。   萧宗昌这奸人不过是推波助澜以邀圣宠罢了。   只是杨培实却深知,一旦放弃京师,那么整个北方将尽数落入少数民族之手,没有了险要地形作为凭依,谁能挡得住突兀和女真的铁骑,大楚只能依靠黄河一线垂死挣扎,等于是半壁江山拱手送人……百万人口将在铁骑之下被蹂躏……   萧宗昌未必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他想得更多的不是国家而是他自己罢了。反正到了南京,他还是吏部尚书,还是天官,小朝廷毕竟也是朝廷……   为了力劝皇上打消南迁的念头,杨培实带领内阁几位忠贞之士在御书房外面跪了一天一夜,只是皇上听了太监们和萧党的话,胆气已失,说什么也不敢留在京师御敌。   杨培实正要出班,冒着得罪皇上的危险再进谏一次,忽然听见一个凛凛然激越的声音响起:“建议南迁的人,该杀!”只见叶邑辰蟒袍玉带,龙行虎步,走在大殿中间跪下,声音朗朗:“皇上,京师乃是天下根本,一旦放弃,半壁江山从此不保,皇上您若真当如此,又有何面目去见戎马一生,九死一生方才打下这大好河山的列位祖宗!臣弟身为太祖子孙,绝不愿苟且,若皇上南迁之心不改,臣弟愿留下来独守京师,誓与京师共存亡!”   叶邑辰语气咄咄逼人,皇上竟然不敢和他凛冽的目光对视。他即位已有八年,自然知道太宗皇帝得位的真相:太宗皇帝毒死了当年的太祖皇帝,杜撰了传位诏书,这才从太祖手中夺得了皇位。   这天下,本该是太祖一支的,这皇位,本来应该是叶邑辰来坐的!   正统皇帝看了眼跪在地下的叶邑辰,年轻、英俊、皎皎犹如日月。人品才干、资历威望,处理政务、行军打仗,样样都比自己强上个十倍八倍的,他又是羞愧又是嫉妒……   “父皇!十六叔说得对!我堂堂天朝上国,岂能为区区六万兵马吓得举朝搬迁,儿臣愿于十六叔共守京师,城在人在,城亡人亡!”出乎预料的,说话之人居然是叶敏瑜,这几句话也是说得铿锵有力。   这下子萧宗昌等人大为尴尬,却不知叶敏瑜也是极为骄傲的一个人,和大哥叶敏舒夺嫡是一回事,现在又是一回事!他这一生最佩服的人就是太祖皇帝,一心想要做太祖那样顶天立地的大英雄,现在与外族一仗没打,就这样灰溜溜地逃到南京去,他宁愿战死沙场!   叶枫齐出列跪在叶邑辰身边,道:“皇上,臣弟也不愿苟且偷生,愿与京师共存亡!”   正统皇上看了看下头跪着的三个王爷,目光落在叶敏瑜身上,见他英武不凡,颇有英雄气概,像极了太祖皇帝。再看太子,畏畏缩缩,窝窝囊囊,毫无志气,和自己多么相像!   正统皇上竟然没有生气:“好!好!你等皆是皇室子孙,有这等志气是社稷之福……”   谁也没想到,大朝会开了整整三个时辰,文武大臣连午饭都没来得及吃。正统皇帝到底没有勇气留在京师,最终还是决定以南巡名义,携皇后、皇贵妃以及后宫妃嫔,文武大臣迁往陪都南京。   不过正统皇帝最终还是决定留下叶邑辰、叶枫齐镇守京师。叶邑辰拜“平虏大将军”,授大将军印,平章军国重事,总督京师三大营,主持京师防务,北方各军镇悉听其节制,叶枫齐和叶敏瑜分任副将军……   正统皇帝还真有点舍不得儿子在这里冒险,不过叶敏瑜坚决不肯与父皇一同“逃走”,加上留下他还可以监视叶邑辰。如今国家巨变无将可用,正统只好将守卫京师的重任交给了叶邑辰,可是给了他这么大的权力,皇上又有些放心不下……   整个京师一片纷乱,高官显贵家家都在打包收拾行礼,等着和皇帝一块“南巡”,雨澜在王府用过午膳,薛神医也不知给她吃了什么药,出了一身透汗,又休息了一阵子,居然就觉得好了很多。   此刻天气晴暖,雨澜在屋子里闷得发慌,看着外头春光明媚,真是好生想出去走一走,她觉得自己这几日简直要闷出毛病来了。   这几日贴身侍候她的豆绿眼色极好,不等她开口便道:“姑娘,今儿个天气好,奴婢扶您出去走一走吧!”   雨澜早就旁敲侧击,知道了这丫头和另一个丫头姚黄都是叶邑辰的贴身丫头,宰相门前七品官,雨澜就不怎么好意思使唤她们。可她们对雨澜却是极为恭敬,那份恭敬的劲头儿甚至更甚于她自己的丫头晓月和晓玉。   雨澜却不知道,这两个丫头跟了叶邑辰十几年,从来没见过王爷对任何一个女子假以辞色的,他对雨澜的优容优待简直就令两个丫鬟震惊,豆绿昨日被叶邑辰叫去问了一番,事无巨细,王爷都问得极为认真,就是当日对着王妃白氏,叶邑辰虽然尊重她,却带着几分客气,对于雨澜那简直就是宠溺了。   叶邑辰治府极严,他对女色向来看得很淡,府中除了白氏,虽有几房侍妾,却全都无宠,豆绿和姚黄从未见过后院中的女子有敢像雨澜那样和叶邑辰说话的,而叶邑辰却从来不生气!   她们心知肚明,这女子怕就是未来的主母,哪敢不尽心侍候!   雨澜便道:“麻烦姐姐了,就在这院子里转一转就好。”这毕竟是王府,雨澜觉得自己还是不要乱走为好!   豆绿和姚黄一左一右扶着她下了地,小心翼翼出了门,在院子里慢慢走着。这个小院青石铺地,院子不算太大,四个角各种着一颗梧桐,此时已近亭亭如盖,院中有一副花架,花架下面摆着石桌石凳。   布置虽然简单,却颇具匠心,此时花架上头红蓝黄白,各色鲜花悄然开放,暗香幽幽传来,雨澜看得一阵舒爽。走了一会儿,她身子毕竟没有大好,感觉有些累了,就让两个丫鬟扶着她在花架下的凳子上坐了下来。豆绿怕她着凉,拿来一个软垫垫在石凳上面。   雨澜晒了一会儿太阳,正要回房,突然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蹬蹬蹬”跑了进来,他穿着蓝绒小袍子,圆圆的小脸,脸蛋儿红润娇嫩,大大的眼睛漆黑漆黑的,长得极为漂亮。那双好奇的眼睛就在雨澜的身上转来转去。   雨澜吃了一惊,这……不会是王爷的儿子吧? ☆、115 小妾试探王爷回府   “你是谁呀?”那孩子睁着一双黑嗔嗔的大眼睛,活脱脱一个缩小版本的“小叶邑辰”,雨澜被他那一双眼睛看得心都化了。   她伸手摸了摸那孩子的脑袋,学着孩子奶声奶气的声音:“你是谁呀?今年多大了?”   那孩子回答道:“我叫叶敏文,今年四岁!”   雨澜正奇怪怎么这孩子就一个人过来,身边连个侍候的小太监也没有。两个大太监两个小太监就像是忽然从地底下冒出来似的出现在小院里。最前头领头的却是一个年约二十的女人,穿着桃红色的褙子,虽然没有雨澜那样明丽照人,可却颇具一股风情。那女子进门就喊:“哎呀我的小爷,您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那女子说着话,一双长而媚的大眼睛却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雨澜。雨澜一看她这一身穿戴就知道这不是个丫鬟。不是丫鬟,又能出现在王爷后宅的人,身份自然呼之欲出——定是王爷的侍妾了。   王爷的小妾啊小妾!这种认知叫雨澜心里好一阵不舒服。她早就听说过晋王爷不但有妻有子,还有几房偏房,不过听说归听说,真正见到却又不同。   果然叶敏文迈着小短腿跑了过去,一手抓住女子的袖子,叫道:“姨姨,这里有个漂亮姐姐!”状似和女子非常亲近的样子。   那女子摸了摸孩子的脸:“看您跑得这一身汗,要是吹了风着凉了可不是玩的。”一转头看向几个太监,那脸色就沉了下来。“你们是怎么伺候主子的?竟然如此懈怠!怎么能让小主子一个人到处乱跑?”   两个大太监两个小太监全吓得浑身抖若筛糠,跪到地上连连磕头:“祈夫人饶命啊,奴才们再也不敢了,求祈夫人开恩啊!”   那祈夫人颜色稍霁道:“好了好了!也不看看什么场合,贵客在场呢,就这样胡乱施为。”顿了顿道:“念在你们初犯,我就不和你们计较了,等会安排了小爷,你们自去刑房每人领十板子,若是还有下次,我一定禀明王爷,重重责罚!”   四个大小太监千恩万谢地爬起来,规规矩矩站在叶敏文身后,叶敏文年纪还小,不大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睁着一双明亮的眼睛有些奇怪地望着祈夫人。   祈夫人笑着摸了摸他的头,牵着他走到雨澜跟前,微微一福道:“奴才们不懂事,倒叫贵客见笑了!您都来了这几日,我奉我家王爷之命,暂时打理后宅之事,却一直没有得空过来瞧瞧贵客,真是失礼了!”   雨澜可不敢受她的礼,急忙站起身来避到一旁,并顺势还了一礼:“夫人您太客气了。王爷垂怜,收留了几日,给您添了许多麻烦!”雨澜心如明镜,自己这么不清不楚,不尴不尬地住在这里,任谁心里都会打个突,这位祈夫人能被王爷委任管理偌大的王府后宅,定然是极得王爷宠爱的,自己来了也有两天了,这位主儿来探探自己的虚实也分属应当。   祁氏款步上前,十分热情地拉着雨澜的手道:“瞧瞧这姑娘,长得像是一朵花似的好看!”虽然笑着,可笑意却没有达到眼底。一边一说一边细细打量了雨澜一番,接着说道:“我听说姑娘得了重症,今日瞧着气色倒好,只需放宽心在这里住着,用不了几日就大好了。若是缺了什么,你只管说话!”   雨澜虽然两世都习惯了客套,可祁氏还是让她感觉有些不舒服。   刚才那一出戏,定然是祁氏自导自演,雨澜心如明镜。看她控御下属,倒也有几分手段。何况这是王爷内宅里的人物,她可不想多掺合。   两人客套几句,相互让着坐了,叶敏文跟着几个太监在院子里扑蝶,豆绿和姚黄给祈夫人上了茶。雨澜发现祈氏对这两个丫头极为敬重,并不敢当真摆出主子的架子,不由微微奇怪。   祈氏喝了一口茶道:“说了半天话,还不知贵客您尊姓大名,是哪个府上的?您这样的容貌人品,想必也是高官显爵之家吧?”说毕目光灼灼地望着雨澜。   雨澜头大无比。很明显祁氏将她当作了潜在的威胁多方试探。她张了张口,不知如何回答。住在晋王府只是权宜之计,无名无分她也不想。无论如何她是坚决不肯做妾的,她还想出去嫁人呢!所以这名字家室还是不要告诉别人为妙!   豆绿姚黄都是勤谨稳重的人,雨澜自己不说,她们是从来不问的。   正在左右为难,外面传来通传的声音:“王爷来了!”   叶邑辰朝服都没有脱就走进了小院。雨澜住的那座小院离他日常宴息的书房很近,就是为的方便照顾。他一回来就有人向他禀报,说祈夫人正在雨澜的小院里,叶邑辰二话没说便来到这里。   雨澜和祁氏听见声音连忙起身见礼。祁氏脸色吓得煞白,王爷治府极严,向来赏罚分明,雨澜人府的事情王爷并未交待她什么,如今她横插一杠子,王爷若是怪罪下来她可吃罪不起。   叶敏文原本在一旁玩得高兴,看见叶邑辰整个人都拘束起来,规规矩矩地站住,迈着小短腿走到叶邑辰的跟前,扎手扎脚地跪下,怯怯地道:“儿子参见父王!”   雨澜发现,叶邑辰看见儿子的一瞬间,整个人都柔和了不少,可脸上依旧一副冷冰冰的表情:“起来吧!”   叶敏文小小的一个身子从地上爬起来,规规矩矩站在父亲身旁,大气都不敢出一口。叶邑辰问道:“今天的字写完了吗?”像叶邑辰这种顶级的贵族家庭,孩子一般三四岁年纪就开蒙了。叶邑辰每天督促叶敏文读书十分严厉,不但要背熟先生的功课,还要写大字十张。   叶敏文小脑袋低垂,声如蚊呐:“还没有……”   叶邑辰脸色一沉:“还不快去!”小叶敏文抬头看了祁氏一眼,祁氏自打叶邑辰一踏进小院就低垂着头,在心里暗叫不好,叶敏文是交给她带的,她急忙上前请罪。叶邑辰刀锋般的目光在她脸上绕了一圈,祁氏只觉得脊背生寒。   叶邑辰冷冷地道:“下去吧,你的事,回头再说!”祁氏脸色一白,不敢说什么,灰溜溜地去了。   雨澜这才发现王爷面对儿子和妾室的时候全都是脸上上了一层霜似的,好像别人欠他一百万两银子一样。雨澜这才明白过来,平日他与自己说话,是有多温油!   雨澜无限同情起才刚四岁的“小叶邑辰”起来!当他的儿子,当他的老婆,都是鸭梨山大啊!   叶邑辰看了雨澜一眼:“刚好一点儿就出来吹风,还不进屋!”雨澜见他脸色臭臭的,不敢说什么,由着两个丫鬟搀扶着,乖乖进了房。   等在紫檀木椅子上坐下了,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我又不是你的小妾,我干嘛要怕你?王爷你是不是又表错情了!   王爷转身去了前院,雨澜本来以为他不会再来了,谁知不过片刻,他换了一身常服又走进屋里来了。两个丫头看见他来了,全都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   雨澜见他穿了一身石青色的袍子,安然端坐在自己对面的椅子上,身体挺得笔直,那份出尘的气质,雨澜历经两世,没有一个人可以与之比拟。   和他一起逃亡的时候,雨澜没觉得怎么样,那时候只顾着逃命,什么男女大防全都丢到了爪哇国,如今回到了京师,就好像一下子从那种状态里跌落凡尘了,吃人的礼教、条条框框一下子又把雨澜圈禁了进去。   雨澜住他的房子,用他的丫鬟,哪儿哪儿都不得劲。叶邑辰坐在哪儿,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她却根本找不到话题和他说话,简直尴尬得快要死了。   雨澜憋了半天,好容易想起一个话题来:“王爷,您的伤都好了吧!”   “太医已经给我处理过了,不碍事!”   “谢谢您救了我的命!”   “你已经谢过我十多遍了!”   雨澜都快哭了。一着急,她就把心里话说出来了:“王爷,您还是把我送回家吧!我……我求求您了!”   叶邑辰剑眉一挑,整个人都变得锋锐起来:“你就这么讨厌我?”雨澜没注意到,他连“本王”的自称都忘了说。   雨澜双手乱摇:“不,不是的……”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她以前可是做销售的,什么难缠的客户没有碰见过。怎么在他的面前就这样进退失据!   “那你为何老是嚷着要回家!”他唇角扯出一抹淡淡的嘲讽,“你如今病势沉重,我若是送了你回去,你的嫡母未必能够请得到薛神医为你医治吧?”   雨澜被他问得哑口无言。期期艾艾半天,最后说道:“我……我就是有点害怕您!”   王爷眼中闪过一抹亮光。他缓缓地道:“明日我安排清江郡主送你回府!清江郡主也刚刚从昌平庄子上逃回来,你跟着她回来,旁人自然说不出什么闲话。十七弟和潞王那里我已经嘱咐过了,谁也不会出去乱说的。”   想得还真周到。   叶邑辰属于信得过单位,他说没有问题,雨澜就一点都不担心了。   “谢谢王爷!”雨澜舒了一口气,真心实意地感谢。王爷替她想得周到,雨澜真心是有些感动的。   叶邑辰深深看了她一眼,不知道为什么,和这个女子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是有种非常奇特的感觉。她和别的女子的不同之处在于:她不像任何女人那样把他当作神一眼的崇拜依靠。表面上,她也会唯唯诺诺,对他的话言听计从,可叶邑辰却知道她有着自己的判断和见识,并且不会轻易改变。遇见任何事情,她的第一反应都是依靠自己,而不是找他去依靠。   叶邑辰不知道,独立、自主正是现代女性最基本的品质。   叶邑辰是一个占有欲很强的人,他想要征服她,让她彻彻底底完完全全地拜在自己脚下……不管怎么说,他和她在一起的感觉,让他很着迷。   事到如今,他还真有点舍不得她。不过皇帝即将南迁,还是让雨澜跟着御架去南京躲一躲吧,他虽然接了守备京师的差事,可他自己也没有十足的信心。   想了想,还是嘱咐道:“回去后好生养着。过不几日皇上便要带着皇后皇贵妃并文武大臣南迁了,你也随御架去南京避一避吧!”   雨澜吃了一惊,这才想起今天的大朝会所议地必定是战与和的问题。雨澜觉得不可思议:“皇上已经决定放弃京师了?万万使不得啊……”   叶邑辰不由有些好笑,这丫头怎么这么关心政治?“京师当然不可能弃守!本王留在这里,亲自负责京师防务!”   听了这话,雨澜不由坐直了身子,关心地问道:“王爷,您有几成把握守住京师?”她目光沉凝,眼神极为专注而且认真,那里充满了丝丝缕缕的关怀。   叶邑辰和她目光一对,敷衍的话就说不出来。他认真想了一下道:“三成!”   雨澜心一沉,三成把握实在太少了!这一瞬间,她几乎看到了叶邑辰的结局,以叶邑辰的性格,若是京师被外族攻破,他定然不会逃走或者甘心被俘。必定会求个玉石俱焚!   她心中一激动,冲口而出道:“那我不走了!我要呆在这儿与王爷共抗强敌!” ☆、116 临行叮嘱雨澜离府   话一出口,雨澜便有些后悔了,这话也太暧昧了!自己如今和叶邑辰无名无分的,到底以何种身份与叶邑辰“共”抗强敌?   果然,叶邑辰看向她的眼神就颇有几分意味深长的感觉。他有点猜不透眼前女子的想法了,他听得出来,她的话是真心的。可她愿意和他共赴危险,却又刻意回避着与他不必要的相处。她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雨澜被他看得脸都红了,自从与他在山洞j□j处一夜之后,雨澜就一直找不准和叶邑辰共处的节奏了,反正她现在是没法把他当成普通的,高高在上的王爷了。   女孩子白嫩的脸上升起两朵嫣红,黄昏的阳光悄悄洒落在她的身上,这一切显得那样美好。房中响起一阵低沉且又充满磁性的笑声:“你?共抗强敌?你拿什么去抵抗女真和突兀人的骑兵?”   他的语气中充满了戏谑,雨澜不忿地想,本姑娘可是现代穿越女,比你多几千年的历史知识呢,随便帮你想个主意,说不定就能帮你守住京师。哼哼,到时候看你还敢不敢小瞧于我?   她大脑高速运转,将自己所知道的古今中外上下五千年著名的以少胜多的战役搜肠刮肚想了一遍,结果,没有结果!   木马屠城记?不适合中国国情啊!   围魏救赵?这个王爷比她更清楚!   能想到的就这么多了。尼玛啊,她前世不是军事发烧友啊!虽然她对经济政治有所了解,可她对军务真的是一窍不通啊。   雨澜一阵气馁!还真是,想想自己逃亡这一路上,忙确实是帮了,可帮的都是“倒忙”,还是老老实实让人家专业人士折腾去吧。   “王爷……”   叶邑辰一摆手制止了她的话道:“知道你惦记本王,放心吧,本王自会小心的。你听本王的安排,跟随御驾,且去南京避一避风头。本王还另有要事请你帮忙。”   雨澜见他说得郑重,也是神色一正道:“王爷但请吩咐!”   叶邑辰沉吟了片刻道:“这一次本王留在京师镇守,本王的儿子……你刚才也见过了,他是必须要跟着皇上的御架同行的。”   雨澜吃了一惊:“他才四岁啊!怎么经得起这长途跋涉之苦?”   叶邑辰嘴角浮起一抹冷冷的笑容,不用解释雨澜也明白过来了。皇上叫叶邑辰节制京师乃至整个北方的军政民政,这权力可太大了,目下当然是无可奈何之举,朝中再找不出一个像他这样能力、人望足够统驭北方诸镇的人了。可自古以来的皇帝都怕大权旁落,带上叶敏文也有拿他当做质子的意思。   皇家的这些破事,雨澜真是想着就觉得烦心。   叶邑辰截道:“自从白氏去后,王府中因为未立侧妃,我便将文儿交给祈氏抚养,原是想着等文儿年纪大了,再给她封个侧妃不迟,如今却是本王的失误了。那祈氏原只是白氏的贴身丫鬟,论起名分如今也只是本王的侍妾,地位过于低下,我怕她在这一路上护不了文儿周全!”说到这里,王爷棱角分明的脸上也露出一丝担忧。   雨澜闻弦歌知雅意:“王爷是想叫我照拂一二……”我也不过是一个庶女,我好像没有那么大的能耐啊!   叶邑辰露出一副成竹在胸的神色,看了她一眼道:“太子妃是你的亲妹妹,她是文儿的嫂嫂,嫂嫂关心一下子小叔子自然没有什么不妥。我早就听说太子妃在杨府的时候为人跋扈,一向和你这位庶出的姐姐关系最好……”王爷对她的事知道得倒是清楚。   这是要曲线救国啊。太子既然要伴驾南巡,雨馨肯定是要跟着过去的。作为后宫中数得上号的人物,雨馨自然能够帮忙照顾好叶敏文。雨澜怎么想怎么觉得王爷这一番安排十分妥帖。   雨澜郑重道:“王爷你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小世子的。”   “那我就把文儿托付给你了!你好生收拾一下,晚上我便派人送你去清江郡主府!”说到这里,王爷也就起身站了起来。雨澜急忙跟着站起身,送他一直出了小院。雨澜不知道,他这个镇守京师的总指挥不知道要多少事等着要做,有多少人等着要见呢。   叶邑辰出了雨澜的小院,脸色便沉了下来。想了想,还是要先嘱咐祈氏几句。抬脚就去了祈氏住的多福轩。   多福轩虽然不是正院,但其实并不小,是一个里外三进的院子,规格之比当日白氏住的正院略小。本来以祈氏的身份,是住不了这样的院子的,只不过白氏死后,叶邑辰将她收为侍妾,让她抚养唯一的儿子叶敏文。   这一方面是因为晋王府中实在没有拿得出手的高位妃嫔,更重要的却是作为贴身丫鬟,祈氏跟在王妃身边的时候,主要的任务就是负责照看叶敏文,叶敏文早已习惯了她的存在。更何况,她是白家人,白氏只生了这一个孩子,白氏的母亲当然更乐意看到由自己人抚养外孙。   这些原因综合起来,叶邑辰才将她收为侍妾,并将后院的事情暂时交给她打理。当然,王府的后院其实很好管理,因为叶邑辰父母早亡,妾室加上祈氏一共也就三房,还都是无宠,在王爷的虎威之下,谁也不敢在后宅里兴风作浪——曾经有一位侍妾用了一些不光彩的手段争宠,王爷知道之后二话不说就叫人拖出去,用锦衣卫行刑用的那种老粗的大棒,几棍子下去就活活打死了。从那以后,晋王府的后宅就彻底清静了。   王爷到多福轩的时候,祈氏正坐在湘妃榻上纳鞋底,叶敏文则老老实实地站在小桌子旁边写大字。看见王爷进来两人都上前见礼,叶邑辰叫人先将儿子带了下去,又挥退了丫鬟。房里只剩下叶邑辰和祈氏,祈氏偷偷看了看叶邑辰的脸色,只见他一双俊眼之中一片冰寒,心中不由十分畏惧。   叶邑辰没有说话,就是那样冷冷地看着她,祈氏便不由自主地额头冒汗,慢慢地她再也坐不住了,从小杌子上站起来,一下跪到了叶邑辰的面前。她知道叶邑辰最恨内宅女子生事,在王爷看来,所有的人各安其职,做好自己的事情,王爷自然会有恩赏。若是你争我夺,斗来斗去,内宅什么时候能有个宁日?   这一点祈氏不是不知道。白氏死后不久,叶邑辰便将她收了房,刚开始的时候祈氏也知道王爷并不是贪图她的美色,王爷不好色,这全府里的人都知道。王妃活着的时候,曾多次表示要让她伺候王爷,可王爷一直没有答应。   其实以王爷的身份地位和这一身好皮囊,就是闺阁中的大家闺秀,想要嫁进王府做侧妃甚至自荐枕席的也大有人在。所以一开始祈氏也知道王爷收了她不是为了她的姿色。   整个后宅当中,只有她一个人有宠,每一个月王爷会到她的房中一两次,那也不是因为王爷喜爱她,而是因为王爷需要她有那么一层身份,才能照顾好小世子。这府里的下人最是拜高踩低,要是她也无宠,又怎么压得住下人。   最糟心的是,这一切都是王爷亲自告诉她的。叶邑辰是想让她明白,她是因为什么才能得到这一切,为了保住这一切,她才会用尽全部的心思照顾好小世子。别的,就不要乱想了!   有时候她觉得王爷真够狠心的!   可不管王爷怎样对她,她的心里就是死心塌地地装着王爷。从看见王爷的第一眼开始就是如此。她精心照顾着小世子,待他如同自己的亲儿子,对王爷她更是曲意逢迎,无微不至。   一开始她真的没有什么幻想,可随着白氏离去的日子渐长,叶邑辰丝毫没有续弦的意思。祈氏的心不由有些活动起来,她得不到王爷的心,能得到王爷的人也好。所以她听说王爷将一个不知身份的女子安置进府里的时候,她嫉妒了,这才带着小世子去见雨澜,一方面是试探,一方面也是示威。   如今她跪在王爷面前,见王爷面色不善,不由心中十分恐惧。   好半天,头上才传来王爷冷冰冰的声音:“你,知道错了吗?”   “妾……妾知错了!”   “说说看,你错在哪里了?”   “妾不该自作主张,去……去试探那位姑娘!”   叶邑辰一声冷笑:“不怕告诉你,那位姑娘,是爷放在心尖尖上的人,爷早晚有一天是要娶回来当正妃的。”另一位当事人貌似目前还不怎么情愿,就算不情愿,叶邑辰也有的是法子把她娶进府里。   祈氏身子一颤,眼圈立刻就红了,差点掉下泪来。可她却不敢真的哭出来。   “还有呢?”   祈氏搜肠刮肚想了半天,最后道:“爷,没有了,真的没有了!”   叶邑辰蹲□子,修长有力的五指捏住祈氏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来,看着她的眼睛道:“那爷就帮你好好想想!你的第二错,就是不该利用本王的儿子,你想以文儿为筹码,压压那位姑娘的气焰,爷说得对不对?”他那一双眼睛如同两颗寒星,像是能将人里里外外全都看透了一般。   叶邑辰放开手,坐回到凳子上,缓缓道:“你的身契,还有你父母兄弟的身契全在本王的手里,就算没有这些身契,本王也能叫你们生你们便生,叫你们死你们便死!本王能捧得起他们,也能叫他们立刻下来。”祈氏的一个哥哥现今就在叶邑辰身边当亲卫。   “本王之所以一再提醒你,就是你要记住,本王是你的主子,文儿也是你的主子,不要以为他年少可欺,便这样利用他!文儿虽然很依赖你,但是并不是没有你,本王就养不了这个儿子了!”   祈氏涕泪交流,连连磕头道:“王爷,妾一时糊涂,妾再也不敢了!求您千万不要把小爷带走啊!”   好一会儿王爷才淡淡道:“你起来吧,本王向来赏罚分明,今次本该对你做出惩处,但是念着如今正是用人之际,您你对本王还算忠心,本王便法外开恩饶你这一回。”将皇上南巡,要带着叶敏文的事情说了一遍。“你一定要给本王看好了文儿,若是你能做好了此事,待你回京之日,就是本王上本奏请封你为侧妃之时!”   祈氏这才明白王爷前头是在敲打她。这样又打又拉的,祈氏早已没了脾气。她肃容道:“只要有我一口气在,必然保住小爷,不让他少掉一个头发!”   叶邑辰这才满意地点点头。从袖子里掏出一沓银票,祈氏扫了一眼,怕不有几万两,叶邑辰将银票塞给祈氏道:“路上不要心疼银子!该打点的要打点好!那位杨姑娘是绝对可信之人,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可以请她出面帮忙。还有她住在王府里的事,绝对不可以出去乱说!”说罢又细细叮嘱了好些话,这才出了多福轩。   雨澜其实并无什么东西好收拾,当晚便被送出晋王府,上了府外标有清江郡主标记的马车,雨澜之前一直吵着要回杨府,如今叶邑辰真要将她送回杨府了,她又觉得有点舍不得了。   本以为还会再见王爷一面,谁知道王爷忙着和兵部以及五军都督府的官员将军们开会,竟然根本就没来送她出府。雨澜心里空落落的。   雨澜带着帷帽,出了王府大门,回望气象森严的亲王府,心中暗自祈祷:王爷,你是真正的英雄,你一定要守住京城!我知道,你行的! ☆、117 回归府邸筹备南巡   清江郡主是老秦王的女儿。老秦王亦即叶枫齐的父亲,太祖、太宗的同胞弟弟。太宗皇帝当年害死太祖登上帝位,为了维护得位的合法性,炮制出一个金匣之盟,假传杜太后懿旨,结果皇位坐稳了,却把自己给绕进去了。   因为他是太祖的弟弟,按照“金匣之盟”的立长君的规定,大楚皇位的传承就该是兄终弟及,而非父死子继。也就是说他死之后,皇位应该由叶枫齐的父亲老秦王来继承。太宗皇帝怎么能够容忍?一待他坐稳了皇位,便使人捏造证据,构陷老秦王谋逆,先是处死了老秦王,又将叶枫齐的几个哥哥一一害死。要不是向太后苦劝,叶枫齐也绝逃不过太宗皇帝的毒手。   只不过太宗皇帝到底没有到丧心病狂的地步,老秦王唯一的女儿一直未受波及。这便是清江郡主。后来太宗驾崩、当今皇上即位,叶枫齐慢慢长大,皇上将削去的王爵重新给了叶枫齐。   不过叶枫齐却没有丝毫感激之情——父亲和哥哥们死的时候,他已经懂事了,他们死得太惨太憋屈!叶枫齐恨死了太宗皇帝,对他的儿子,继承了皇位的正统皇上当然也没有任何好感。   清江郡主今年三十二岁,皇家基因优良,清江郡主也是一个美人胚子。只不过可能是因为小时候饱受坎坷,看起来便不像一般的贵妇人保养的那样好,不过依旧满身贵气、气度雍容。   雨澜上前见礼,清江郡主对她十分客气。她与叶枫齐是亲姊弟,自然往来密切,叶邑辰和叶枫齐向来是穿一条裤子的,她和叶邑辰的关系也便极好。两个弟弟亲自求到她的头上,她自然不会说个不字。   这一次本来不用她亲自出面,派几个嬷嬷就能把事情漂漂亮亮的办了。不过她倒是动了好奇心,很想见一见这个能让两位皇弟都颇为推崇的十四岁女孩子到底是何许人也。   这一见果然雨澜无论容貌、修养、气质都是极好的。清江郡主不由也是十分满意。她让雨澜上了车,两人一路上聊了起来。清江郡主在皇族中也是老资格了,雨澜初时颇有些拘谨,说了几句话就慢慢放松开了。   清江郡主为人爽朗大方,一路上挥洒自如,让雨澜知道了不少京城内的消息,她道:“你们家的老太太的名声我早就如雷贯耳了,只是这么多年来一直未曾找到机会亲近一番,今儿总算可以如我的愿了!”   杨培实一直是坚定的保皇派,和叶邑辰叶枫齐属于政见不合。清江郡主自然不会闲着没事跑来和杨家亲近。   这道理雨澜当然懂得。   雨澜谦逊道:“郡主肯驾临敝府,是我们杨家的福气!”   清江郡主见雨澜应对得落落大方,不卑不亢,不由更是喜欢,心想自己的弟弟如今尚未聘娶正妃,若是把她配给弟弟岂不是正好。至于她庶女的身份,凭她的人品容貌,这一点小小的瑕疵完全可以忽略不计。只是不知道十六弟掺合在里头又是个什么意思。不行,回去一定要好好问问他才是!   想着心事,清江郡主的马车已经到了杨府,郡主早就提前将消息送到了杨家,杨府此时大门洞开,大老爷和五老爷亲自在门口迎接,清江郡主隔着帘子和他们打了声招呼,马车直接驶进二门。   只见二门跟前聚了一大批人,丫鬟们打着灯笼,老太太、大太太、二太太、五太太、雨霞、雨晴全等在门口。   老太太和九姑娘早就回到了京城,她们都是被叶邑辰的铁卫保护着回来的,虽然免不得受些苦楚,比起雨澜来却没有那么些波折和风险。老太太一直惦记着雨澜,简直食不知味,今天傍晚清江郡主将消息一送回杨府,老太太高兴坏了,硬是不顾身体,带着一大家子人接了出来。   雨澜从马车上下来,一下子就跪在了地上:“孙女不孝,让老太太挂念了!”说着眼睛一红,眼泪就掉了下来。这么长时间的接触,她对老太太的那点隔阂已经全消了。   “好孙女,快起来快起来!让我瞧瞧,你这一路辛苦,没受什么伤吧?”杏黄十分有眼力地将雨澜从地上拉起来,老太太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见她全须全尾的,这才略略放下心来。   “老太太,您就放心吧,我早就说过澜姐儿吉人自有天相,不会出事的,你看这不就应验了!”大太太在一旁凑趣道。   雨澜上前来一一见过众位长辈,大太太虽然并不如何看重她,她回来总还是高兴的。雨晴更是抱着她又哭又笑的,当日两姐妹被女真骑兵冲散,雨晴虽然一路逃了回来,却一直担心着七姐姐,雨澜见她真情流露也不由十分感动。   只雨霞看她神色不善,仿佛在说:你怎么没有死在外头?   最后是晓月晓玉两个贴身丫头并钱妈妈,两个丫鬟看见雨澜全都哭成了泪人。   清江郡主见她们一家团聚,只在一旁微笑地看着。见差不多了,这才插口道:“七姑娘跟着我一路颠簸,着实受了不少苦楚,如今虽然完好无损地回来,却得了风寒,我便将她留在府中住了一夜,又请太医给她开了方子,老太太可千万不要见怪才好!”来的时候叶枫齐早就教好了她的说辞。   五太太心细如发,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儿,既然昨日就回来了,为什么昨日不派人来送给信,直到今天才亲自将人送回来。不过这话当然不会说出来。   老太太拉着郡主的手,千恩万谢。“不敢怪罪郡主,不敢怪罪郡主!这次澜丫头能平安回来,多亏了郡主护持。郡主既然来了,就请到我的松鹤堂一叙吧!”   清江郡主笑道:“既如此,便叨扰了。不过我的马车上还带了一些药丸,是昨日叫太医配好了的。七姑娘如今身子未曾痊愈,可不能断了药才是。七姑娘和我脾气相投,把她送回来,我还真有点舍不得呢!呵呵……”那药丸自然不是什么太医所配,实际上乃是叶邑辰叫薛神医配好了亲手交给清江郡主的。除了药丸,清江郡主的马车上还带了不少的礼物,都是叶邑辰事先叫管家准备好的。   雨澜也是到现在才知道,心里不由十分感动。想不到王爷还挺心细的。   老太太、大太太等人陪着清江郡主去了松鹤堂。雨澜身体还未大好,便由晓月晓玉搀扶着她,钱妈妈跟在后头,辞别了众位亲人,先回了绿静斋。   钱妈妈早就带着小丫头们将雨澜的屋子打扫干净,换了新的被褥。雨澜从王府里回到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只觉得处处熨帖,说不出的舒服。两个丫头服侍她泡了个澡,换上一身干净的中衣,躺在床上,时间虽然还早,但是晓月晓玉知道小姐一路劳顿,便悄悄熄了灯,退出了房间。   雨澜躺在床上想睡却又睡不着,想着这一路发生的事情,有种做梦一样的感觉,不知怎么的开始想念起叶邑辰来。   雨澜不由狠狠鄙视了自己一番。在王府的时候,一心想要早点回来。真回来了,这才多会儿又开始思念人家,这节奏可有点不对劲啊!   迷迷糊糊好不容易睡着了,第二天起来吃过早饭,老太太就亲自过来了。好在昨天已经和清江郡主对好了口供,雨澜只说自己被清江郡主的卫队救下,然后跟着她一路回到京师。雨澜并不想骗祖母,可是她和王爷都“那样了”,这事可不能让老太太知道,雨澜只好违心地说谎。   这话清江郡主已经说过了一遍,老太太自然不会怀疑,老太太又细细问了她的病情,这才让她呆在院子里好好养病。   老太太前脚刚走,大太太便来了。然后二太太、五太太,雨晴一个接一个地来看她。雨澜只好把那一番谎话一遍遍重复,说到最后,她自己都厌烦不已。   用过午饭,宫里也来人了。太子妃派了绿枝,带着赏赐给雨澜的几匹尺头到了绿静斋。太子妃再怎么不得宠,那也是宫里的数得上的人物,雨澜亲自跪接了赏赐,绿枝上前把她扶起来,搀着她进了房间。   雨澜见绿枝气色见好,心知雨馨最近的日子应该能好过一些,也稍稍放心了一些。果然坐下来一问,绿枝并不瞒她,近日太子忙着督运粮草,一直驻在通州,太子妃一个人呆在毓庆宫,日子过得比太子在宫里头的时候好多了。   皇后为人和善,因着太后和杨首辅这层关系,对太子妃倒是十分和蔼。太子妃便整日陪着皇后诵经礼佛,有了皇后撑腰,毓庆宫里的奴才也不敢再拿大,雨馨也渐渐将宫务理顺了一些,不像是刚开始那样有力无处使了。   绿枝最后道:“太子妃叫我来和您说一声,她听太子说,这一次的京师十分危险,请各位长辈多劝劝老太爷,千万不能意气用事,守在这里只有等死!”雨澜也是吃了一惊,老太爷自请留在京师,辅助晋王处置政务,这她也是刚刚知道。   想不到,爷爷,还是一个有血性的人!   绿枝道:“太子妃让我和您说一声,皇上南巡指日便要出发,让您也早些准备吧,到时候文武大臣,以及百官家眷都要跟着走的,皇上不日便将颁下特旨!”   雨澜心知肚明,若是老太爷不走,她们这些家人是一定要跟着御驾走的,就像叶邑辰的儿子叶敏文一样。 ☆、118 护雨澜王爷赐女侍   这一日正是端阳节,在大楚这本来是个大日子,但是如今京师大兵压境,达官显贵也好,平民百姓也好,都没有心思过节。加上雨澜还在病中,老太太大太太全都免了她的晨昏定省,雨澜猫在房中,同钱妈妈晓月晓玉吃了几个粽子,挂了菖蒲,这端阳节就算过完了。   很快雨澜就得到了消息,皇上的圣驾五月初七出发,后宫妃嫔、文武百官都要随驾,老太爷已经请得了圣旨,留在京师帮助叶邑辰处置政务。老太太也是年纪大了,身子又不好,耐不得舟车劳顿,老太爷和皇上请了特旨,留了老太太在京师。   大老爷一家、二老爷一家并五老爷一家全都要跟着皇上“南巡”。算算日子后日便要出发了。皇上这次走得如此匆忙,名为巡守,实则是逃命,可见他也的确是被蛮子的铁骑吓破了胆子。   昨天开始,钱妈妈就带着晓玉整理、收拾箱笼。晓月留在雨澜身边侍候,看见雨澜躺在床上尤自手不释卷,不由劝道:“姑娘,您已经看了一个多时辰了,您身子本就没有大好,您说您又不考状元,千万不要把自己累坏了才好!”   雨澜将书放到一边,微微叹了一口气。自从知道自己要出京之后,她这心里就一直不踏实。总是放心不下叶邑辰,城里到处都是谣言,都在说突兀人和女真人是吃人的生番,两族联军锐不可当,雨澜虽知这话不尽不实,可偏偏越听越担心。   “晓月,你说……咱们留在京师好不好?”   “姑娘?这里多危险啊,突兀和女真蛮子,我可再也不想看见一次了。皇上的御驾必然有大军保护,还是跟着皇上,到南京就安全了。”这一次昌平之行,胆大如晓月也是吓了一个半死。   雨澜听罢自嘲地笑笑,到了这个时候还在犹疑不定有什么用,皇上旨意都下了,自己是非走不可的。   外头门帘一挑,大太太跟前一个小丫鬟来报:“七姑娘,外头有位姑娘来见您,说是从清江郡主府上来的。太太让我给你领过来。”   “清江郡主府?”雨澜眼中闪过一丝奇怪的神色,“请她进来吧。”   不大会小丫鬟就领进来一个英姿飒爽的小丫头,十七八岁年纪,穿件葡萄紫的比甲,圆圆的脸,浓眉大眼,长得说不上漂亮,可看着就让人喜欢。小丫头一进来就跪在地上,声音清脆:“奴婢袁紫见过七姑娘!”   雨澜吓了一跳,连忙道:“袁姑娘何必行此大礼,快快请起!”晓月连忙上前扶起了袁紫,雨澜细细打量着这个姑娘,越看越喜欢,越看越觉得有些眼熟。   雨澜试探着问道:“袁姑娘,不知道郡主派你来,有什么事情吗?”   袁紫十分爽朗,笑道:“姑娘,我奉了王……哦不,是郡主的命令,前来侍候姑娘,陪着姑娘一路南行,保护姑娘安全。”   “啊?”   “从今天起,姑娘便是我的主子,我什么都听您的,您让我打谁我就打谁!”   雨澜头上三根黑线:“这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袁紫回头看了一眼屋里的丫鬟婆子,雨澜立刻挥挥手,待下人们都退了下去,袁紫才道:“是王爷派我过来保护姑娘,王爷说这一路千山万水,说不定就有危险,我的功夫虽然不及我哥哥,但是等闲也能对付几个青壮男子,所以派了我保护姑娘。王爷说只要我保护好了姑娘,从南京一回来就叫大牛哥娶我过门。然后我就先去了清江郡主府,又从郡主府到了您府上……”   “等等,等等!”这姑娘心直口快,把啥啥都说了出来,雨澜却被绕晕了。“你的意思是你会武功,而且武功很高?”   袁紫连连点头:“我在我哥哥手下能走三十招呢!”   “你哥哥又是谁?”   “我哥哥是袁文柄,别人都叫他袁大脑袋。是王爷身边的亲兵队长!”   雨澜吃了一惊:“你是大脑袋的妹妹?”难怪刚才看她觉得有些眼熟呢,这会仔细一瞧,可不是吗,那眉目间隐约就有几分大脑袋的影子,说话的方式更是一模一样。   雨澜顿时便对她肃然起敬了。大脑袋虽然憨厚,却是忠勇之士,雨澜是极为佩服的。雨澜连忙叫她坐到自己的身边,道:“你哥哥还好吗?他的伤可都好了?”   袁紫道:“他的伤已经找大夫看过了,不碍事的。他从昌平逃回来就又跟着王爷每天到处跑!”   雨澜道:“王爷叫你过来侍候我,真是委屈你了!”   袁紫摇摇手道:“不委屈,不委屈。王爷起先叫我来当丫鬟,我还真不乐意,要不是王爷说完成任务就叫二牛哥娶我,我真就不想来呢,不过现在看姑娘你人挺好的,给你做丫鬟也没什么。看来我哥哥说的对呢。呵呵……”   雨澜暴汗,她来到古代世界之后,身在后宅之中,每日勾心斗角,好久没有碰到这么直接可爱的女孩了,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十分和善地拍了拍袁紫的手。   既然是王爷派了来的,雨澜当然也就收下了。她派了一个嬷嬷去回了大太太一声,只说袁紫是清江郡主赏了给她的,大太太忙着收拾箱笼,打包远行,哪有功夫管这些,袁紫也就名正言顺地跟了雨澜。   雨澜对这个时代的武林高手还是很有点兴趣的,当下就让晓月扶着她到了院子,让袁紫当场给她表演一番。   袁紫使得是一条软剑,平时就围在腰间,只见她在院子当中腾挪跳跃,翩若惊鸿,矫若游龙,一把软剑化作点点寒星,看得她眼花缭乱,雨澜虽然不懂武术,却也看得出来袁紫不是吹牛,她的一身武功是极厉害的。   她这一番表演将满院子的人都吸引来了。晓月晓玉全都看得面露喜色,这一路行走可不像平日,指不定蛮子兵就追了过来,有这样一个高手保护姑娘,她们就放心多了。   王爷处处都替她想得周到,雨澜心中温暖。她安排袁紫住下,又派了两个小丫头伺候她。刚才她听明白了,大脑袋的官职是正五品的千户,他的妹子怎么可能是丫鬟。她肯屈就保护自己还不是因为王爷的命令,雨澜当然不会把她当成真正的丫鬟看待。   五月初七,圣驾正式南巡。   因为是“逃命”,一切仪式从简,饶是这样,也依旧是旗帜鲜明,冠盖如云,皇上带了一万精兵,京师三大营,共有22卫,17万兵马,抽调了一大半到西北,因为久未动刀兵,营纪废弛,加上军中吃空饷严重,剩下的只有五六万人,都是老弱,皇上带走的差不多就是京师所有能打仗的人了。   皇后、萧妃、慧妃还有各宫主位,后宫有分位的妃嫔差不多都跟着来了。那些不得宠的,自然就被留在紫禁城,紫禁城中妃嫔宫女太监加起来上万人,皇上又怎么带得过来。   太子随驾,雨馨自然是要跟着太子走的。除了太子,小王爷叶敏昭也在队中。文武百官,在皇上面前说得上话的,自然都跟着皇上走了,加上他们的家眷,队伍迤逦数千米,一眼望不到头。   杨家的人也基本全都跟着出来了。大老爷、二老爷、五老爷各自带着家人,众人分别坐在马车上,行礼箱笼就集中在后头的马车上。   雨澜的病尚未大好,在绿静斋养了几天病,每日吃着薛神医专门给她配制的药丸,身子一天天好起来,但是想要大好,恐怕还得要等些日子。钱妈妈带着几个丫头将雨澜的马车里面铺上了厚厚的毡毯,雨澜盖着被子,袁紫也坐在车里和她说话解闷。   她虽然少了些花花肠子,可为人很重情义,答应了王爷要好好保护雨澜,真就片刻不离她的左右。雨澜倒也喜欢和她说话,她不似雨澜这样的深居内宅,终日不得出来,她给雨澜讲讲小时候与哥哥一同学武的经历,以及外头的一些好玩儿的事情,雨澜听得津津有味,也就不再感到寂寞。   雨澜撩开车帘向外看去,只见庞大的车队前看不到头,后看不到尾,在这个距离上,她甚至连皇上的御辇都看不到。此时车队还在京师没有出城,大街上已经戒严了,可是通过两侧民居的窗户还是可以看见躲在窗子后面偷看的民众。雨澜能够看到那一张张惊恐绝望的脸。   大楚承平日久,百姓们过了一个甲子的安乐生活,如今骤然遭到外族入侵,是个人都是怕的吧,皇上又这样胆小,带头跑到南京去避难,上行下效,谁还敢留在这里抵御外敌。   这座辉煌的帝都如今缺兵少将,人心涣散,叶邑辰能守得住吗?   雨澜表示深深的担忧。   雨澜思前想后,却看到一个少年,身穿绣金的蟒袍,外头披着一件极长的大氅,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疾驰而过,镶嵌了无数珍珠和宝石的马鞍在阳光下闪闪生辉。他本来速度很快,看到雨澜的时候双眼骤然焕发出惊人的神采,马速也就放慢了。雨澜一眼便认出了那是小王爷叶敏昭。   立刻便朝他绽开了一个温和的笑容,小王爷立即回以灿烂的笑容,一挥鞭子,在马上做出一个“姐姐”的口型,这里不方便说话,小王爷看了她两眼,见她气色尚好,便策马带着护卫到前面去追御驾去了。   这周围都是大家小姐的座驾,雨澜发现周围不少的车子车帘都偷偷撩起一道缝隙,叶敏昭正在长身体的时候,每见他一次都感觉到他长大了不少,古人都比较早熟,如今看起来,他已经是一个翩翩美少年了。想来能够吸引情窦初开的小姑娘应该也算正常。   小王爷带着卫队才奔出一箭地,韩世和于鹏就从前头赶了过来。“小王爷,您去哪了?慧妃娘娘都问了奴才们好几次了?您要是再闹个不告而别,奴才们的小命这回可真就保不住了!”   上次小王爷不但出了宫,更跟着叶枫齐出了紫禁城,虽然毫发无损地回来,却也把慧妃吓了个半死,气了个半死。小王爷一回宫就被慧妃禁足了,所以想去看望雨澜却一直没能出得了皇宫。韩世和于鹏回去就被拉出去打了二十板子。这时候屁股上的伤还没有好利索呢,俩人呆在马背上,屁股都不敢坐实了。   小王爷笑道:“本王这就与你们回去见母妃,放心吧,今次母妃是不会怪责你们的!”哈哈一笑又道:“今日的天气,还真是好呢!”   皇上的御驾浩浩荡荡出了京城,大楚的政治中心便转移到了前海西街的晋亲王府。全国上下数万万双眼睛都看向了这里。   如果叶邑辰守不住京师,那么大楚的就算不是立刻完蛋,也至少完蛋了一大半了。   这个时候,叶邑辰在晋王府召集留守京师的所有文官武将,召开了第一次全体军事会议。   叶邑辰一身戎装,庄严肃穆的站在最上首,那把虎皮交椅,他并没有坐,他表情肃杀,目光一扫众位文臣武将,语气严厉:   “前方探马已经探明,突兀可汗左颜亲率三万兵马,已经攻破了紫荆关,诸位如要逃走,可即出行,我绝不阻拦,你们尚可追上皇上的御驾,但若不走,唯有同我一途,战至城破人亡,一死方休!” ☆、119 忧战事雨澜帮筹谋   叶邑辰先是宣布京城戒严,接着又派出一批文臣武将,手持金牌令箭,分赴河南、山东、江浙等卫所他调集军士赴京守卫。命令各军接到将令后,立刻出发,并按时赶到京城布防,如有违抗,军令必斩!   巡视九城,整军备战,又张贴安民布告,安抚民众。紧接着又派大脑袋亲率领城中仅有的精锐骑兵五千,将在通州固守的叶敏淳接应回京,顺便带回来的还有数十车米粮。   叶敏淳虽然奉命焚毁了通州粮仓,但是终究保住了部分粮食,大脑袋率领骑兵击溃了包围的女真兵,叶敏淳已经在通州固守旬日,筋疲力尽,人马几乎损失殆尽,再晚几日,说不定就真要为国捐躯了。   此时京中物价飞涨,尤其是粮食供不应求,一石米平时最多卖几两银子,此时更是卖到了十两以上。更有那奸商囤积居奇,哄抬粮价。叶邑辰军政民政一把抓,严厉打击,当即就以军法惩处了几个带头的大粮商。这些人可都是后台极硬之辈,有的甚至就是公侯皇族的代言人,别人不敢动他们,叶邑辰位高权重,却不怕他们。   这批粮食一入京,叶邑辰便命令叶敏淳将粮食放入市场当中,平抑粮价,市面上粮价下降,百姓有了吃的,心也就不那么慌了。   当即便有兵部主事孟直反对,城中军粮也不宽裕,为了安抚百姓而不顾军中敷用,实属不智。孟直官不算大,叶邑辰不是他想见就见的。此刻皇上南巡,京中诸般事务皆有晋亲王主持,皇上给了他临机决断之权,可叶邑辰毕竟不是皇上,留京诸位官员不能直接给叶邑辰上疏,便写了信函,也算是一种变通之法。   叶邑辰在书房中看了孟直这一封信,随手便扔到了一旁。叶枫齐拿起来看了一遍,不由奇道:“十六哥,敢留在京师的,不管是真心爱国还是为了博一博荣华富贵,总而言之胆子都是不小的。这位主事的话怕也是许多官员心中的疑惑,十六哥,你这样作为,究竟是如何打算的?”打仗打得就是粮饷,叶邑辰却根本就不想囤积粮饷,连叶枫齐也很奇怪。   叶邑辰放下手中的狼毫,凝眸片刻,窗外雨声淅沥,这雨已经下了两个时辰了,也不知皇上“南巡”的队伍走到哪里了,她,还好吗?   转过脸来才道:“我已叫人清点过了,京师几大粮仓的粮食足可供三大营的兵卒食用三个月。”   叶枫齐道:“只有三个月,那不是更应该多积一些粮食以备不时之需?”   叶邑辰道:“十七弟,这一场仗,不会太久,快则一月,慢则两月,大楚是分崩离析,还是凤凰涅槃,很快就见分晓,三个月的粮食足够我们用的了。”   每一个名将都会对战争有着十分敏锐的直觉,叶邑辰也不例外。叶枫齐看着叶邑辰的眼睛,他虽然没有听到叶邑辰的解释,可他还是无条件地对叶邑辰表示信服,因为叶邑辰从来没叫他失望过。   这时候一个亲兵进来禀报:“王爷,锦衣卫指挥佥事叶敏淳求见!”叶敏淳一直跟着太子办差,这些日子已经从正五品的锦衣卫千户跃升到了正四品的指挥佥事,升官不可谓不快,可他姓叶,又是皇三代的佼佼者,这也就不足为奇了。   叶邑辰和这位侄子打交道不多,可见他坚毅勇决,以千余兵马死守通州十余日,女真骑兵屡攻不克,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也不由起了爱才之心,整了整衣冠道:“请他进来!”   一阵哗楞楞的甲叶声响了起来,叶敏淳刚刚进城,安顿好了一众残兵,家也没回就冒雨来到晋王府覆命。这一阵子的锤炼,叶敏淳成熟了不少,他今年也不过十八岁,看起来却已经颇为沉稳端凝,他穿一身银甲,外罩披风,头发被雨水淋湿,紧紧贴在额前,一双眼睛因为多日未曾睡觉而布满了血丝,但那种诸于内而形之于外的温润内敛,却益发叫人见之忘俗。   叶敏淳抬目一扫,见叶邑辰端坐书案之后,书案上摆着一摞一摞的文书,叶枫齐坐在另一侧,脸上带着浪荡不羁的笑容。叶邑辰心想:都说两位王叔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果然名不虚传。   他单膝跪下,行了一个军礼:“末将锦衣卫指挥佥事叶敏淳拜见王爷。”虽是叔侄,却要按官阶行礼,这也是官场中的规矩。   叶邑辰看了看地下跪着的侄子,见他饱经风霜却目光温和淡定,亦不由心中暗赞,难得温和地道:“平身吧,一路辛苦了!”   又给他赐了座,道:“本王召你前来,是想问问你前方的军情。”   叶枫齐亲自递过一盏茶来,笑嘻嘻地道:“我们两个一个本王,一个末将的,我们本是叔侄,大家何必那么拘谨!”   叶敏淳谢了座,大大方方坐了,却仍然答道:“末将定然知无不言!”   叶枫齐一看这俩人全这样不开窍,他一时也没法。   叶敏淳便将他在通州的所见所闻备细说了,叶邑辰问得很仔细,叶敏淳答得也认真。待说完了,已过了小半个时辰。   叶邑辰对叶敏淳极为满意,两人虽是叔侄,但是皇家亲情淡漠,叶邑辰总共也就见过他几面而已,是以对他并不熟悉。如今见他进退有度,胜不骄而败不馁,颇具大将之风,此刻京师缺兵少将,正是用人之际,叶邑辰发现了这样一个将才自然大为高兴。便温言道:“你一路辛苦了,就先回去休息吧,且养精蓄锐,来日本王对你还有大用!”   叶敏淳站起身,却并未告辞,而是道:“末将有一不情之请,请王爷答应!”   叶邑辰眉毛一挑道:“哦,什么事?”   “京畿胡虏肆虐,百姓苦不堪言,据我所知,求救的信函公文雪片般而来,王爷您却一直按兵不动,所以我想请王爷给我一支兵马,末将就是拼了一条性命,也要救黎民于水火之中!”   叶邑辰的脸色沉了下去。“所请不允,你下去吧!好好休息,想要和突兀女真较量,来日有的是机会!”   “王爷!”叶敏淳一下跪了下来:“末将不为名不为利,只是身为大楚四品武将,理当为国分忧,为民解难。如今百姓在外面受苦,末将在京师高枕无忧,末将寝食难安!末将曾亲眼见女真骑兵屠光了整整一个村落,男女老少,一个不留!实在是太惨了!请王爷成全末将的心愿吧,末将只要一千兵马,就算战死沙场也绝不敢对王爷有丝毫怨怼!”说起女真突兀的凶残野蛮,叶敏淳那么温文尔雅的人,脸色都为之扭曲了。   叶枫齐也在一旁看得十分震动,不由也看向了叶邑辰。   叶邑辰却面色丝毫不变:“不行!不要说是一千兵马,就是一兵一卒也不能给你!”   “王爷……”   “不必再说了,在啰嗦本王要治你个不遵将令之罪!还不给我下去!”   叶敏淳艰难地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走了出去,外面雨越下越大,他的贴身亲卫见主子从晋王爷的书房出来,竟连伞也不打一把就这么走到大雨里头,连忙撑起雨伞给他遮着瓢泼般下来的大雨。   “大人,您这是……”   叶敏淳有气无力地挥挥手:“回延庆王府……”该做的,我都做了,可我位卑力小,无力回天……   他聪明绝顶,他也知道叶邑辰的选择是正确的。京畿附近的乡民虽然惨,但是突兀和女真一村一镇地抢过来,总要耽误一些打到京师的时间,如今叶邑辰刚刚接手京师防务,巴不得这两个外族的兵马多被牵绊几天,他才好从容布置京师防务,在他的铁腕统治下,叶敏淳相信,很快就能将京师上上下下拧成一股绳,到时候虚弱的京师将不再虚弱,两族精锐骑兵也未必能讨得了好。   叶邑辰缺的就是时间。他巴不得通州、密云、昌平这些地方的财富再多点,突兀女真人抢得再慢点……   可明白归明白,叶敏淳却无论如何做不到他那样,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作为大楚的一名将官,只能坐视自己的子民在外族的铁蹄下被蹂躏践踏,叶敏淳只觉得无比痛苦。   此刻突兀大可汗左颜攻破了紫荆关,一路急行军已经到了通州地界,手下三万精锐战士抽调了六个草原部族各五千军马,突兀人整日在贫瘠的大草原游牧,骤然到了花花世界,只觉得到处都富得流油,眼睛都不够看了,可是左颜下了严令,一路急行军,就是不许各个部族纵兵四处抢掠。   各个部族的首领眼睛都红了,一个接一个地到他的帐前哭诉:“大可汗,如今我们已经进了关内,汉人的花花江山就在眼前,为什么不让我们放开手脚去抢他们的粮食财宝,人口牲畜?为什么女真人可以抢,而我们不能抢?”   左颜不得不一再安抚:“我们此次动员全族的力量,布下这样大的一个局,所谋者大,不是为了抢掠一城一地,我们的目的,是要效法祖先,在这片繁荣的土地上,建立一个庞大的突兀帝国。京师就在眼前了,只要我们攻下了京师,无数金银财宝,美女奴隶,将由我们予取予携,比抢这些穷沟沟里的土坷垃不要强得多吗?”   好不容易弹压住了各个部族,左颜不由又在帐内大骂,土木图这个笨蛋真是鼠目寸光,京师如今兵力空虚,他不挥军直扑京师,却在通州昌平这些地方浪费了这么长时间。他却不知道土木图其实也不傻,可他不像左颜这样,拥有黄金家族血脉,在大草原有着极高的威望和影响力,可以整合草原各部的力量。   女真在东北三个部族,各不统属,这一次为了天大的利益整合在一起,可是对于部属的约束力却没有多少,一进居庸关,他便约束不了海西女真的人了,海西女真先开始到处抢掠,野人女真有样学样,土木图所在的建州女真最为强大,他本来想带着自己的部族先行赶赴京师,可是建州女真看见另外两个部族抢来的战利品,无数的金银财宝,成车成车的粮食,连天接地的奴隶,小首领们眼睛都红了,土木图最后也受不了族内的压力,这才放任他们四处烧杀抢掠,如果这时候他还一力反对的话,恐怕他的首领之位也做不了多久了。   两军定于在通州会师,然后合兵一处攻打京师。左颜刚到了通州,就接到了一个十分不好的消息。此时镇守京师的人竟然是自己的老对手:晋王叶邑辰。   叶邑辰在西北可谓是大名鼎鼎,草原上更流传着无数关于他的传说。可以说,草原人民恨他入骨,又极为怕他。因为叶邑辰不但很能打,而且很能杀。他信奉的策略是:对突兀这种野蛮的种族,只有打痛了他们,他们才会老老实实的,想用那些圣人之言,王者教化,仁义道德感化他们?那是扯淡!   所以每次草原上闹饥荒,每一次兴兵攻击大楚边防,只要是被叶邑辰捉住的俘虏,几乎一个不留全被他杀光了。断断续续地,在西北战线上,死在叶邑辰手上的突兀战士没有八万也有五万,突兀人口本来就少,以前还可以互换俘虏,可叶邑辰不管,反正大楚不缺那点人口。这种打法真叫他们伤筋动骨,人口越来越少,打到最后,每一次左颜动武之前都要左思右想,这么下去早晚有一天会把自己的族人拼光了不可。   叶邑辰其人在草原各部中拥有极大的名声,传说他面貌极为丑陋,而且生食人肉,提起他能让小儿止啼。   果然众部族首领听见他的名字都有点肝儿颤!他们在这个人手下吃过太多次亏了!这个西北第一名将,用兵如神,最擅攻坚,而且从来不用幕僚,因为他不需要!多么繁重的军务都是一言而决,杀伐决断!没错,他就是一个传说!   左颜在这里顾虑重重的时候,雨澜已经跟着圣驾还在河北。虽有大军相护,但大军行行走走,每日不过行走数十里路,走得并不快。雨澜这几日一直想找个机会见雨馨一面。王爷的托付她一直记在心里呢,虽然叫晓玉带了亲笔的书信通过绿枝递给了雨馨,雨馨也传过消息说定然会多看顾祈氏一些,可雨澜没见到雨馨总是有些放心不下。   雨馨不是不想和她见面,只是皇后自从出了京师便身上不爽,雨馨只得日日到皇后面前去伺候,也是十分辛苦。   这一日,雨澜正在帐篷里百无聊赖地拿着一本书乱翻,这几日天天吃薛神医给她配得药丸,身子倒是一天天好了起来。   今日行军不远便扎下营帐,那时候地广人稀,城市远没有现代密集,即使贵为皇上,也不可能次次都住到城市里。所以贵人们出行,大都带着帐篷。   雨澜已经吃过晚饭,正在喝茶,这茶自然也不能和京师中的相比,好在雨澜对于这些一点儿都不挑剔。钱妈妈等人都庆幸跟了个好主子,昨日五姑娘的贴身丫头就因为一盏茶没泡好就被五姑娘赏了一耳光,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五姑娘是受不了这种旅途劳顿之苦,找茬出气而已。   这个时候晓月从外头进来,一脸兴奋地道:“姑娘,您猜我在外头瞧见什么人了?”   雨澜看她咋咋呼呼的样子,不由一笑道:“你看到什么人了?”   “我看到佛郎机人了!黄头发蓝眼睛,和我们长得一点儿都不一样!哎呀,我还是第一次看见长成这个样子的人呢,有一个女佛郎机人,头发打着卷呢!”晓月兴奋地比划着,连晓玉那么稳重的丫头都被她的话吸引住了。“他们有几十个人呢,说是从泉州登陆的,想要到京师去,好不容易坐船走到通州,却碰上了女真兵作乱,东躲西避的到了这里。还真是巧,他们说是想见皇上,可皇上现在哪有心思见他们啊!”   雨澜听着听着,高兴地一下子跳了起来:“你说佛郎机人?他们在哪?快带我去见他们!”   两个丫头吓了一跳:“姑娘?您这是怎么了?” ☆、120 诱太子雨霞终遂愿   晓月道:“可是,这些佛郎机人,早就已经离开了!”   雨澜一愣,又缓缓地坐下了,虽然这不是京师,大太太不会拘束她们太严,可毕竟男女授受不亲,对方又是外国人,不是她想见就能见的。   雨澜一拍脑袋,吩咐道:“快去请三少爷过来!”不大一会儿杨承宗便进了她的帐篷,他现在的年纪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几乎是有段日子不见就会长高一截,人也越发显得沉稳了。看见雨澜一脸焦急的样子,不由奇怪道:“七姐姐,你这是怎么了?”   雨澜道:“三弟弟,你快派人去把那些佛郎机人追回来,我有重要的事情要拜托他们。”   承宗满脸的疑惑,雨澜道:“现在来不及和你解释,你先把他们追回来我再和你详细说。”   “姐姐要去追谁?”小王爷叶敏昭掀帘子走了进来。这一阵子他是雨澜这里的常客了,出了京师之后,承宗没了顾忌,也经常来看雨澜,和小王爷已经熟稔起来。   “小王爷!”姐弟两个见过礼。雨澜便焦急地将自己的要求又说了一遍,小王爷对雨澜却是十分的信任,根本不问原因:“这有何难,我派人快马将他们追回来便是了。”说毕叫了小韩子进帐吩咐几声。   小王爷的卫队就有几百号人,这点小事情自然难不倒他。小韩子安排人去追那些佛郎机人,小王爷和承宗在帐篷里坐下,小王爷更是一脸好奇宝宝的样子,就等着雨澜为他们解惑呢。   雨澜先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喉咙,才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原来这些佛郎机人千里迢迢来到京师,竟然和雨澜有很大的关系。上回叶敏淳将佛郎机人传教士马礼逊那里讨来的船模赠给雨澜,雨澜就对佛郎机人留了心,她见那船模做得精巧,可见那个时候的佛郎机已经有了十分精密的机械工艺。   在她的印象里,中国明清时期,葡萄牙人西班牙人被《马可波罗游记》所吸引,飘扬过海来到中国,虽然有不少人扮作海盗在中国的东南沿海以抢掠为生,但也有不少精通数学、几何、机械等方面的精英来到中国传播天主教,他们带来了中西方文化的碰撞和融合,也带来了西方的先进科技。   她不知道这个时候西方的科技是否已经超越了东方这个文明古国,只是记得明朝后期正是由于从葡萄牙进口了红夷大炮,袁崇焕才在宁远守卫战中用大炮打死了努尔哈赤,解决了明朝的危机。雨澜对这一点的印象实在太深刻了,要是能把这些精擅自然科学的佛郎机人弄到京师,对于大楚未来的发展肯定是有天大的好处的。因此很早之前雨澜就将这个想法告诉了叶敏淳。   叶敏淳听了红夷大炮果然很感兴趣。当即就将这件事情报告给太子,太子并不把佛郎机人看在眼里,只叫他自己看着办。叶敏淳便借太子之势,请马礼逊召集葡萄牙的精英尤其是懂得大炮的人到中国来,那时马礼逊的传教事业刚刚遇到瓶颈,加上又是太子的命令,他当然很高兴。就给自己的老朋友凯特侯爵写信,辗转送回欧洲。马礼逊其实也没有抱太大的期望凯特真的能来。   这位凯特侯爵本身就是一个火器专家,他的家族在国内和另一个家族争夺海上资源的时候被别人击败,正处于被灭族的危险境地。   他收到马礼逊的信之后,略一犹豫,就决定带着全家到中国来碰碰运气。那时候的佛郎机虽然科技略略发达,但是比起大楚这个地大物博的文明古国,物质条件要差得多。那些人接到马礼逊的书信,知道是中国的王子(太子)亲自邀请他们前来,他们在欧洲又没有了立足之地,于是干脆放手一搏,带着全家人漂洋过海来到中国。   光在海上就走了大半年,中间遇见几次暴风雨,差点全家都死在海里。好不容易到了东方古国,却刚好碰见女真人和突兀人入侵的事情。   当然这些内情雨澜都不知道,不过之前叶敏淳曾与她说过,马礼逊请来了佛郎机的火器专家,已经从欧洲出发了。雨澜估算了一下时间,说不定这些佛郎机人就是叶敏淳所说的火器专家。   雨澜不由自主脑补了一下现代的火炮,要是有那种东西,别说突兀女真只有六万人马,就是六十万,也绝对能轻松把他们轰成渣渣。   叶敏昭和杨承宗两人听完了雨澜的描述,全都面露古怪神色。古人并不太重视科学技术,他们讲究的是道德文章,教化天下德行为先,雨澜身为闺阁女子,却对这种东西感兴趣,难怪俩人的表情都很奇怪。   雨澜这时也顾不得和他们解释了,说话的功夫,小韩子进来回报,说是佛郎机人已经带回来了。   在这里接见佛郎机人显然是不合适的,杨承宗的帐篷离这不远,众人便起身去到承宗那里,雨澜自然也跟着过去。雨澜躲在屏风后面,不一会,几个高鼻深目的佛郎机人进来,雨澜偷偷一看,倒也没有觉得多惊奇,因为在现代的时候,大街上可是随处都能看见老外的。   但是叶敏昭和杨承宗却一脸的惊奇。这几个佛郎机人见了小王爷也不跪拜,一进来就叽里咕噜地说起话来,结果不要说小王爷,就是躲在屏风后头的雨澜也听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   前世她虽然懂得英语,可这帮家伙说的明显不是英语。叶敏昭和杨承宗面面相觑,完全听不懂要怎样交流。叶敏昭想了想,叫小韩子去传鸿胪寺的官儿过来。鸿胪寺国主管各国朝贡馆设,及互市译语之事,小韩子出去半天,终于带回来一个从八品的经历,说是懂得佛郎机语的。   这下总算能说清楚话了,双方一交流,果然带头的一个四十多岁的大胡子黄头发佛郎机人自称凯特侯爵,就是马礼逊的朋友。果然就是精通火器的。小王爷和杨承宗大喜。   俩人晢到帐篷后面和雨澜一商量,雨澜当即给叶邑辰写了一封书信,叫凯特带着书信去投靠叶邑辰,小王爷想了想,也提笔给王爷写了一封信。   小王爷带着两封信出来,对凯特说:“皇上要事繁忙,没空见你们,也没有什么事情可以交给你们做。本王可以给你介绍一个人,他是本王的皇叔,目前正在京师守城,你们去找他,他用得上你们,也一定会给你们优厚待遇的,不过京师即将打仗,我也不瞒你们,去是不去,你们自己决定!”   凯特听了一阵犹豫,突兀和女真他都见过了,少数民族马上冲锋的气势着实惊人。可他漂洋过海本来是要投奔马礼逊的,而马礼逊现在就在京师,如果为了害怕战争而逃避,不敢进入京师的话,他们自己又怎样生存?他那一大家子要如何养活?   凯特考虑了一会儿,终于答应:“谢谢你的推荐,我会去京师见你们的王爷的。”   小王爷大喜:“好好,识时务者为俊杰。本王会派一小队士兵护送你们回到京师,并且恩准你们沿途住我们大楚的驿站!”   送走了这一批佛郎机人,小王爷又和承宗、雨澜说了几句就先起身回去了。现在他被慧妃看得极为严实,慧妃几乎每隔一段时间就会问一句:“小王爷在哪?”她是真被小王爷的不告而别给吓着了。   小王爷一走,雨澜看看天色,已经一更天了,弟弟这里也不好久留,也就跟着告辞了。雨澜办成了一件大事,心情也就好了几分,她这一路还在想,凯特侯爵到了京师能不能有什么用呢?刚才小王爷代她问了,他们随身是不可能携带红夷大炮的,要是到了京师现做,恐怕也来不及了……哎,时间呢,时间!叶邑辰现在缺得就是时间。   此时此刻,五姑娘雨霞的帐篷里,只燃着一支红烛,帐篷里里光线暗淡,堆满了锦被的毡毯之上却是被浪翻滚,男人低喘的声音和女人细细的娇吟声混在一起……   雨霞的贴身丫头金桔正站在帐篷外面,剩下所有的丫鬟嬷嬷早都被她打发到下人们住的通铺里头去了。虽然听不见里头的声音,可是她的心还是紧张得快要跳出腔子了。一条帕子被她捏在手里,揉来揉去,差点揉烂了。   不远处,昏暗的阴影里,一个小太监躲在那里,却是神色平静。   帐篷里头,男人一阵低沉的闷吼,然后一切都归于沉寂。良久,锦被中探出一张妩媚妖艳的脸,真是雨霞。她一阵嘤嘤哭泣,说道:“殿下,人家只是仰慕殿下的风采,这才有违礼数,请您进帐一叙,您怎么可以这样!我,我如今贞洁已失,殿下叫我以后还怎么嫁人!我,我不如干脆死了算了……”说着爬起来就像帐篷中的一具屏风撞去。   “你这是干什么!”那男人这时转过头来,一把拉住雨霞的手腕。正是太子叶敏舒。他这次随驾出行,很明显能够感觉到父皇对他的失望和冷淡,心中一直惴惴不安。这一日吃过晚膳,他心中十分烦躁,就带着侍卫太监在营中乱逛,他没有穿太子的服饰,很多人并不认识他。逛着逛着就逛到雨霞这里。   这一次出行比不得京里,途中他就看见过雨霞好几次,这女孩也是越长越水灵了,最让他心痒痒的是每一次雨霞都对他暗送秋波,那眼神之中的绵绵情意让他见了就心中火热。   太子妃不怎么搭理他,加上太后的孝期还没过,按说他是不能沾染女色的,太子的营帐距离皇上那么近,他可不敢和太子妃行那夫妻大礼。叶敏舒本来就是好色之徒,这段时间政事繁忙,他一直没机会和美女厮混,所以他就不由自主地逛到了杨家这里。   恰巧雨霞坐在帐篷外头,借着天光绣花,看见太子过来,三言两语就将他引入帐篷里。本来叶敏舒就是胆子再大他也不至于这样和雨霞及之于乱,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雨霞只叫她的丫鬟点上熏香,太子竟然情不自禁,食指大动之下和雨霞有了夫妻之实。   此刻他冷静下来,心中也不由大为后悔。淫辱大臣之女,又是在孝期之中,要是雨霞一头碰死,这件事必然会闹得人尽皆知,捅到父皇的面前,他这个太子恐怕就要立刻下台了。   太子一边匆匆将袍子套在自己身上,一边拉着雨霞的手,柔声劝解:“别哭了,孤也是一时糊涂,必然会给你一个交代的。”他现在想,也只有先把这个女子稳住再说了。   雨霞抽抽噎噎地道:“您,您想怎样处置奴家……”   太子见她只在上身着一肚兜,肤光胜雪,春光乍泄,不由心中又是一阵火热。心想这女子的姿色不比太子妃稍差,虽然她的出身差点儿,只是一个庶女,不过也不算委屈了自己。   雨霞的心砰砰乱跳,她和柳姨娘费了这么大波折,花了那么多银子贿赂太子身边的亲信太监,为的就是这一刻:“您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我只是一个小小女子,自然不敢违抗太子的命令,可是事到如今,我还怎么活啊!”说着说着眼泪又掉了下来。   太子轻轻抚着她的肩膀道:“好了,好了,孤答应你,等到了南京,等皇祖母孝期一过,我立刻就求父皇将你赐给我,做,做孤的侧妃!” ☆、121 书信至王爷展笑颜   简直就是玉旨仑音,雨霞等这句话等得脖子都长了。“您说得都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太子信誓旦旦,说完这句话心也定下来了。这女子青春可人,比她的妹妹强多了,能将她纳入宫中也算自己的艳福不浅了。   “可您的正妃,是我的妹妹!”   叶敏舒道:“那有什么,自古就有娥皇女英,如今你们姐妹共侍一夫,也是一桩美事!”   雨霞道:“太子殿下,不瞒您说,因为我是妾室生的,太子妃一直对我很有意见,我怕,怕我嫁入了毓庆宫,太子妃以正妃之位压我,我在家中就受尽了她的欺辱,不想再入宫去受她的欺负,与其这样,还不如早早死了算了。”说着,又不禁潸然泪下。   叶敏舒见雨霞哭得梨花带雨,一时心就软了,将她搂紧怀里,恣意安抚一番道:“放心吧,有孤护着你,谁敢给你脸色瞧?”想起那个冷情的太子妃,心中就是一阵厌恶,哪里及得上怀中这个娇俏可人解语花可爱?   雨霞得了他这么多保证,心终于完全定了下来。假装害羞,嗫嚅道:“太子殿下,我在这种情况之下将身子给了您,您不会怪我不守妇道吧?”   太子在她胸前摸了一把,j□j道:“孤又岂会是那种不解风情之人?”   雨霞的脸刷地红了,整个人腻在他的怀里又挨又蹭,太子一时j□j又起。两人温存片刻,太子道:“时候不早了,本王还要到御前侍候父皇批阅奏折,就不在这里多呆了。”   雨霞依依不舍地放开太子:“奴家不敢耽搁您的大事!”披了衣服站起来,细心地给太子穿衣戴冠,整理衣服袍子。   终于收拾妥当,雨霞却又拉着太子的手不肯放:“您这一走,奴家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瞧见您,您是否能留下一点东西给我,也让我有个念想!”   太子被她迷得五迷三道,并未多想,一笑道:“这有何难!”随手将手里的折扇递了给她,雨霞见那扇面上还有太子的亲笔提书,心下大定,有了这种物证在手,就不怕太子日后翻脸不认账了。   雨霞一直将太子送到帐篷门口,临走的时候又拉住太子,充满期盼地问:“殿下,您还会再来看我的吧?”   太子被她水汪汪的一双眼睛勾得魂都没了,伸手在她的脸蛋上摸了一把:“孤怎么舍得下你?你且等着,孤寻到机会自然回来找你。”   太子出了帐篷,他的贴身太监立刻迎了上来,这些人都是人精子,不该问的自然不该多问一句。太子问了句什么时辰了,那太监答道:“禀殿下,已经交了二鼓了。”在这里耽搁了太多时间,快要误了见父皇的时间了,太子加快脚步。   太子这一走,隐在暗处的几个侍卫也悄无声息地跟了上来。   雨澜信步走着,这附近几个帐篷都是杨家人的,因着杨老太爷的关系,杨家的帐篷比较靠近内围,距离皇上太子的中军主帐并不太远。拐了一个弯,却见一个身穿常服的男人从另一侧走了过来,身边还带着一个面皮白净,颔下无须的人,一看就是个太监。   雨澜吃了一惊,虽然天光昏暗,但是还是依稀能够看出那人的样子,她大吃了一惊:那不是太子吗?太子身穿常服,微微低头,将脸隐藏在阴影之中。看他出来的方向,好像是雨霞的帐篷。雨澜心中不由大为疑惑。两拨人已经越走越近了,太子做贼心虚,可是要是这么掉头走了,反而更让人怀疑,只得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待离得近了,雨澜施了一个下蹲礼,她多了一个心眼,并未出声叫破太子的名讳,太子匆匆从她身边过去,眼尾扫了她一眼,眼中惊艳的神色一闪而过。   雨澜心中却是一阵翻腾,太子鬼鬼祟祟的,一看就不对劲,他究竟干了什么?想起雨馨好好一个姑娘就这样嫁了给他,还真是憋屈。将来天下落入此人手中,百姓又有什么好日子过呢?   赵王叶敏瑜,潞王叶敏昭哪个不比他强上几分?   数日之后,佛郎机人在一队护卫的护翼下到达京师。叶邑辰在亲王府中正在拆开雨澜的书信,细细读罢,除了告知佛郎机人的事情,信的末尾还写道:王爷千万要平安珍重……娟秀的小楷看得叶邑辰心中愉悦,薄薄的唇角难得露出一丝笑意,他先看了雨澜的书信,又把小王爷的信也看了一遍。心中忍不住兴奋。   其实那时候大楚的火器还是很先进的,大楚拱卫京师的三大营就有一个神机营,神机营的武器全是火铳。火铳也就是后世所说的火枪,叶邑辰身为一个合格的统帅,当然知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的道理,这火铳因为射速慢威力小,野战中暂时还不能和突兀或者女真人的骑兵想抗衡,可用来守城却是一大利器。   不过京师久无战事,神机营的精锐又被抽调到了西北,剩下的人中,大部分连火铳怎么开都不会,叶邑辰正在头痛怎样找一些合格的教官来教导他们。神机营和骑兵又自不同,只要学会了开枪,很快就能形成战斗力,这个训练起来可比训练一个骑兵容易太多了,正好适合如今守城的局势。   至于雨澜在信中所说的红夷大炮,叶邑辰更是十分感兴趣。其实京师兵部库房之中就有二十尊大炮,威力虽然比不上红夷大炮,但是能用出来的话也是一大臂助,叶邑辰早就起了心思想把大炮调用的了,可他一了解情况,才知道没那么简单——城里缺少炮兵,那大炮搬出来,也没人会用。   要知道那时候的炮可不比现在,炮管上根本没有准星,全靠炮手的经验和计算,这种炮手可不是一时半刻能够培训出来的。叶邑辰正着急,雨澜就把专家给他送来了。他能不高兴吗?   这丫头,还真是本王的福星!至于在这其中居功甚伟的小王爷,则被他自动忽略掉了!   老管家马福正在一旁等着王爷的示下:“王爷,外头那几个佛郎机人,您见还是不见?”   叶邑辰凝思片晌道:“叫他们在西花厅等我,我换件衣服就去。”   老管家面脸惊讶,这几日叶邑辰整理军务,训练士卒,安排防务,j□j乏术忙得几乎瘦了一圈,就算是二品三品的大员求见他都未必赏脸见上一面,他本以为叶邑辰能派个师爷见见这几个长毛子就算很给他们面子了,没想到王爷竟然要亲自见他们。   老管家想了想也就释然了,也不看是谁送来的人,只要是那位姑娘送来的,恐怕就是个残废王爷也会高高兴兴地接收吧。英雄难过美人关,老管家本来以为王爷铁石心肠,不会受这条铁律的影响,现在看来,似乎他也没跑得掉。   雨澜跟着大队人马又走了数日,终于进入了山东境地,这次皇上南巡的路线是从河北而山东而江苏,基本上就是走一条短而安全的路线到达南京。一到了山东地界,队伍就放松了下来。   前方不远就是德州府了,一进了德州府的地界,就有德州府知府带着五位知州二十七位县令到此跪迎圣驾。皇上只不过掀开帘子看了一眼,没有多说什么,那德州府知府赵璞本来还想一觐天颜,为此特特准备了好长的时间,哪里知道皇帝竟然只是露了一面,打了一声招呼就走了。   皇上明显的心绪不佳,赵璞也不敢多问,将圣驾迎入了德州府早已准备好的行宫中。赵璞本来请了当地最好的厨师,准备在当地最出名的春熙楼上给皇上摆宴接风,可他撞着胆子奏报上去,皇上却不肯赏脸,如果太子愿意去,太子便代他去也好。太子倒是想结交一下本地的官员,可皇上明显没有情绪,他又怎么能越过皇上去。便在行宫中象征地问了问赵璞当地的政务。   皇后在正殿陪着皇上,这几日皇后吃了太医的汤药,身子渐好,雨馨总算有了点自己的时间,想起雨澜的嘱托,便叫人去问祈氏。她这几日几乎天天遣人去问,那祈氏也绝不傻,骤然得了这样大的奥援,自然是死死抱紧了她的大腿。   今日叫人一问,祈氏那边还真有事,叶敏文毕竟年纪幼小,今年也才四岁而已,这一路舟车劳顿连大人都吃不消,何况是他一个孩子,自从进了山东境地,他就开始发烧,祈氏给他吃了自带的药丸,一时也不见效。   叶邑辰虽然给他准备了无数的嬷嬷丫鬟,可太医毕竟是宫里的,祈氏心中焦急,叫人去请太医来看,哪知道那些太医竟然一个都不在,祈氏这下真慌了,以为是上头有人要对付王爷,她一个小小的侍妾,自己根本就立不起来,如何能够对付得了这些大佛?   好在她还算冷静,叶邑辰之所以让她照顾叶敏文,正是看中了她这一特性。立刻就派人去找雨澜。因为叶邑辰在她临走之时就告诉她,有什么事情处理不了,就让她去找雨澜。   祈氏直接带了丫头就来到雨澜住的一个小院子里,雨澜听说祈氏亲自来找她,也不由吃了一惊,亲自迎了出来,祈氏看见她倒头便拜:“杨姑娘,妾求求你,救救王爷的儿子吧!”   雨澜心里咯噔了一下子,爱屋及乌,叶敏文她是见过一次的,她可不想那么小的一个孩子出了什么事情。那可是王爷唯一的儿子。   雨澜一伸手把她扶了起来:“祈夫人,发生什么事了?”   祈氏便将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雨澜听了松一口气,安慰她道:“你切莫胡思乱想,想是这一路上舟车劳顿,后宫诸主位,还有各位达官贵人方面大员生病的应该不在少数,太医一时忙不过来也是有的。”其实雨澜真说到了事实,这一路上并没有什么人要对付叶敏文,就连皇上也三不五时地问一问这位小侄子的情况,皇上一过问,下头的人自然也不敢怠慢,所以祈氏这一路倒也是顺风顺水的。   祈氏道:“那也不能让小世子就这样烧着啊!”   雨澜想了想:“我和你一块儿去求太子妃。”这事还得雨馨出面最合适。   雨澜带了三个丫头和祈氏一块儿到了雨馨住的院子,这院子比雨澜的那个大了好几倍,旁边就是萧皇贵妃的院子。守门的小宫女进去禀报,雨澜和祈氏正在焦急等待,萧皇贵妃的院子里出来两个姑娘,身后跟着一堆丫鬟婆子,都是熟人,一个永安公主,一个萧云芊。永安穿了一件紫色宫装,萧云芊则穿着朱红色的褙子,珠翠满头,两人都是一脸的嚣张跋扈。   萧云芊看见雨澜在这里双眼一亮,她恨透了雨馨,可雨馨现在是太子妃,位子高她太多,她不难拿她怎样,可雨澜却是一个庶女,每一次碰见她都让自己难堪,今日正好找补回来,报当年的一箭之仇。   想着心中已经一阵冷笑:“哟,我当是谁,杨七姑娘,咱们可真是好久不见了!”   雨澜现在心急如焚,本来不想敷衍她,可她主动打招呼,又不能视而不见,只得福了一福道:“见过永安公主,萧十姑娘好!” ☆、122 冲突起掌掴萧云芊   好半晌,永安公主才冷冷道:“起来吧!”   雨澜一瞧这架势就知道她们存心找茬,不由心中厌烦,皇上用银月代永安嫁入蜀汉,毁掉了银月一生的幸福,雨澜本来就对她心中有怨,如今叶敏文正等着瞧病,哪里有空和她们在此啰嗦?   因此也不等两人再说话,“公主若没有吩咐的话,臣女便失陪了!”一伸手拉着祈氏就向雨馨的院子里走去。新仇旧恨,萧云芊哪能让她就这样走了。她大声喊道:“慢着!”   雨澜停步皱眉道:“萧姑娘有何指教?”   萧云芊以挑剔的眼光上上下下看了她好一会,不论衣着服饰还是行为举止都挑不出什么毛病来。她一时间想找茬都没有地方找,情急之下便道:“公主殿下在此,你竟说走便走,这就是你们杨家人的礼数吗?”   雨澜心中冷笑,永安公主虽是公主之尊,可她又不是公主的丫鬟奴仆,自然可以说走便走。   雨澜嘴角扯出一丝冷笑:“我一不是殿下奴才,二没有卖身给殿下,倒要向姑娘请教,这礼数应当如何才是?难道肆意为难大臣之女,便是萧家的礼数?”   萧云芊被她噎得一时说不出话来。永安公主脸色一沉:“大胆,你不过小小一个庶女,竟敢如此出言无状!”   雨澜淡然道:“我只是就事论事,难道这礼数还要一分为二,嫡庶各自不同?臣女孤陋寡闻,可从未听说过呢……”   “还敢顶嘴,来人呢,给我掌嘴!”永安公主算是看明白了,和雨澜练嘴皮子,她们两个加在一起也不是对手。反正她地位尊崇,今天就以势压人了,她虽没有萧云芊那样憎恨杨家女子,但是看见雨澜也十分不顺眼,正好趁此机会教训她一番,想着她不过一个小小的庶女,打了也便打了,谅她也不能怎样!   萧云芊自告奋勇,闻言上前一步,抡起巴掌就打了下来。雨澜怎么会吃这个眼前亏,一把便抓住了她的胳膊,萧云芊正要用另一只胳膊打过来,一声森冷的叱喝声响起:“什么人在此喧哗!”   只见雨馨穿一身暗青色的太子妃常服,在一群宫女太监的护拥下走了出来。“拜见太子妃,太子妃吉祥!”雨馨是皇上亲自册封的太子正妃,永安公主和萧云芊就是再不愿,这时也只能俯身下拜。   只是萧云芊的眼中闪动着疯狂的嫉妒光芒!   雨馨早已将刚才的一切看在眼里。永安公主和萧云芊看她不顺眼,雨馨也看她们不痛快。这段日子在毓庆宫里和太监嬷嬷们斗法,雨馨已经成熟了许多,身上自然就带上了太子妃的威严。   她阴冷的目光在那个萧云芊身上转了一圈,萧云芊觉得脊背发凉,心头就有些微微发虚。雨馨淡淡道:“谁给你的胆子,竟敢对当朝大臣之女动手动脚?杨七姑娘非是宫嫔,就连本宫也无权动她,谁又给你的权力滥用私刑?”   永安公主岂不知雨馨这是做给她看的,心中又惊又怒:“太子妃,是这位杨姑娘出言不逊,我才叫人教训她一番!”   雨馨冷笑道:“这倒稀奇了,我竟不知道公主何时有了处置外官之女的权力了,公主你金枝玉叶,学识渊源,不会连这点子基本的道理都不懂吧?”她的声音慢慢转冷道:“如此肆行无状,你就不怕被言官御史参劾吗?”   雨馨这话说得十分不客气,句句带刺,永安公主心中气极,可道理都被雨馨占去了,她一时张口结舌,萧云芊赶忙在帮腔道:“她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庶女,打便打了,又能怎样?”   刚说完,雨馨已然冷笑连连:“只知以大欺小,以势压人,这便是你们萧家的家教?再说本宫和永安公主说话,你算是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格插嘴!”萧云芊额头上青筋都跳了起来,可她虽被指给了赵王,可是没有完婚,如今一无名二无分,雨馨是超品的太子妃,她还真是没有资格插嘴太子妃与公主之间的说话。   雨馨看了看她头上插着的那枚红宝石步摇,阳光下熠熠生辉,冷笑道:“太后尸骨未寒,你便穿得如此鲜亮,就凭这一点,本宫就可以治你一个大不敬之罪!”   萧云芊摸了摸脸上的红宝石步摇,脸色一变再变,想要反驳,却终于说不出什么来。永安公主带着的首饰也有许多逾制的,这时候也有些心虚。雨馨一挥手,指着萧云芊森然道:“来人,把萧云芊给我拉下去,掌嘴二十!让她好好长长记性!”   萧云芊脸色狂变,嘶声吼道:“我是皇贵妃的侄女,谁敢动我!”   雨霞冷冷而笑,立刻有两个膀大腰圆的老嬷嬷走上前去,一左一右地夹住萧云芊。萧云芊见她真的动真格的,这时也有点怕了,大声道:“我也是外官之女,杨雨馨,你刚才说了,你也无权动我!”   雨澜冷冷道:“现在知道外官之女你们动不得了?别忘了,你是同本宫一同选秀进宫的,现在你就是一个小小的秀女,一个小小的秀女,本宫哪里打不得!更何况,你刚才直呼本宫之名,这又是你的一条罪名!给我狠狠地打!”   永安公主也被雨馨的强势搞懵了,她反应过来之后气得浑身发抖道:“你,你有什么权力管我的表妹,她可是赵王未来的正妃!何况这样吵吵嚷嚷的,你就不惊扰了圣驾?”   雨馨淡淡道:“倒是要多谢公主提醒,先把她的嘴给本宫堵上!”   毓庆宫的嬷嬷已经被雨馨调教得十分听话了,先用一块帕子堵住了萧云芊的嘴,然后抡起胳膊,左右开弓抽了萧云芊几巴掌,永安公主怒发冲冠,几乎想立刻带着下人上去把萧云芊抢下来,可是这是雨馨的大本营,她身边的嬷嬷宫女比她带得多多了。   永安公主掂量了一下,没敢动手!萧云芊就这么被打了,今天这个脸是丢大了!   萧云芊挨了几巴掌,那张俏脸很快就肿了起来。雨澜虽然在一旁看得十分解恨,但也知道凡事要留一线余地,便伸手拉了拉雨馨的胳膊。   雨馨这才淡淡道:“住手吧!”两位嬷嬷应声放开了萧云芊,萧云芊踉踉跄跄跑到永安公主身边,一把扯下塞在口中的手帕,眼中含着泪水,看向雨澜两姐妹的眼神简直就像是要把她们吃掉一般。   雨馨露出一个胜利的微笑,看着萧云芊道:“今日掌你的嘴,都是你咎由自取,不守宫规!本该打满二十下,剩下的便先给你记下。若是他日再犯,再一并给你补上!”又看了永安公主一眼:“本宫今日出手教训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秀女,公主若是不服,自可以向皇后娘娘申诉,本宫还有事,公主请自便吧!”说罢拉着雨澜的手走进院子里。   “太子妃!”雨澜已经很久没见雨馨了,此刻见她行事雷厉风行,颇有几分杀伐果决的风范,又处处占了理,只是没想到事情闹得这么大,心中又是安慰又有点担心。   雨馨冲着她安抚笑笑,众人进了堂屋,雨馨挥退了下人,拉着雨澜到里间说话,雨澜道:“你非打萧云芊不可的理由是因为赵王吗?”   雨馨凄然一笑:“我和他如今已全无可能!”   话虽如此,雨澜还是隐隐猜到雨馨对于萧云芊也是心里有一丝嫉妒的。   就有些担心地问:“这样得罪永安公主和萧云芊,不会给你惹来什么麻烦吧?”   雨馨道:“便是没有这次,她也一直拿我当成眼中钉肉中刺,我位高身正,又有皇后撑腰,还怕她怎地!倒是你,这一次她们定会记恨上了你,以后出入可要小心一些。”   这个雨澜倒不怕,她们不可能带人直接去抄了杨家吧。“你在宫里,才应该小心呢,我在外头,她们能拿我怎样!”   雨馨拍拍她的手道:“七姐姐你就放心吧,我在后宫中历练了这么久,已经不是那个懵懂无知的小女孩了。”雨澜一阵恍惚,那个任性蛮横的小女孩,真的已经慢慢长大了。   雨馨顿了顿,转了话题问:“家里人还好吧?”   雨澜道;“家里人都好,你不用担心!就是太太整日念着你,找个时间也叫太太进来一次吧!”   雨馨一阵苦笑:“我也挂念太太,只是如今身在其位,身不由己啊。”   雨澜想起昨夜看到太子的事情,嘴唇动了动,终究没有实据,最后还是变成了这样:“五姐姐一直嫉妒你,你要多多注意她!”   雨馨点点头,又问:“你这么着急找我,有什么事吗?”   雨澜便把叶敏文的事情和雨馨说了一遍。雨馨看了她两眼,调侃道:“没想到七姐姐对晋王府上的事情这么上心?晋王爷虽然性子冷漠,却是真正的英雄,你若是做了他的妃子,也不错吗?”   雨澜脸色一红:“休得胡说,晋王爷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才这样帮他!何况王爷是何等人物,怎么会看上我这小小的庶女。”   雨馨情绪有些低沉道:“庶女有什么不好,我宁愿和你换,你来做这个嫡女,我去做你那个庶女!”   雨澜听她这样说,心里微微一痛,只得转移话题,逗她开心道:“我若真是做了王妃,你还得管我叫婶子呢!”   雨馨一想可不是吗,连连摇手道:“不成不成!我太吃亏了!”两人一起笑了起来。   叶敏文的事情不敢耽搁,俩人说了几句体己话就回了堂屋,雨馨之前就对祈氏多有照顾,不过祈氏也是第一次看见雨馨,下拜之后雨馨赐了座位给她,细细问了几句孩子的病情,太子宫中常年便有侍奉的御医,专只给太子太子妃瞧病的,雨馨也不啰嗦,直接叫人请了出来。   雨馨吩咐几句,太医跟着祈氏去了她的小院,雨澜不放心便也跟着一起过去。刚出了院子就见太子带着两个太监并几个侍卫走了过来。雨澜和祈氏连忙停下脚步,蹲福行礼,太子摆摆手叫她们起身,大有深意地看了一眼雨澜,这才进了院子。   到了祈氏住的院子,雨澜看见叶敏文躺在床榻上,盖着小被子,双颊晕红,恹恹地躺着,再没有往日的活泼可爱,雨澜心中微微有些心疼。那太医给小孩子把了脉,只说孩子这是休息得不好,致使外邪入侵,吃两副药就好了。   祈氏见孩子没有什么大病,总算放心下来。请了太医道隔间去开药,雨澜跟过去,想起现代人老说孩子生病吃药不好,便问道:“我会一些推拿,若是给孩子推拿一番,会不会有些用处?”   太医看了她一眼:“姑娘不妨一试!”太医自己是不愿意试的,他们在宫中行医最讲究的就是一个稳字。   太医开完药方,祈氏便吩咐下人拿药,从京师的出来的时候王爷给她带了不少的药,这药方之中开得都是普通的药,在这小院中就能凑齐了。祈氏吩咐丫鬟煎好药,亲自一勺勺喂他吃了。   小孩子不爱喝药,祈氏叫人伴了糖,极为耐心地哄着他吃完了药。孩子出了一身透汗,眼看着精神了好些。雨澜在一旁看得暗暗点头,她看得出来,祈氏对于孩子是真的喜欢,也是真心对他。   待小丫鬟给叶敏文换过一身衣裳,雨澜便和祈氏商量要给他做一番推拿。祈氏却有些犹豫:“这能行吗?”   雨澜知道她是信不过自己的技术,安慰道:“放心吧,在家的时候,我经常给祖母推拿,小孩子身体弱,不能吃太多药!”   祈氏犹豫了半天,想起王爷临行之前叫自己有事多请教雨澜,况且雨澜又是太子妃的姐姐,对太子妃她还多有倚仗,一咬牙便答应了下来。   这几日雨澜来看过小世子几次,祈氏想起叶邑辰的话,心知肚明叶邑辰是要娶雨澜作正妃的,那么叶敏文就是她未来在王府中立足的最大凭仗,所以她虽然不至于不叫雨澜见到小世子,却每次也跟在旁边,雨澜只是带些小点心,和小世子玩儿一会,每次的时间并不长。也没有刻意示好的样子,祈氏也就放下心来。   叶敏文看见雨澜进来,道:“姐姐你还没走吗?”   雨澜笑摸了摸叶敏文的小脑袋,温柔道:“姐姐问你,你的父亲是个大英雄,你想不想也像他那样做个男子汉、大英雄呢?”   叶敏文响亮地回答道:“想!”   雨澜诱惑道:“那你怕不怕疼?男子汉可都不怕疼的哦!”   果然叶敏文道:“不怕!”   “太好了,姐姐来和你做个游戏好不好?可能有点疼,但你一定要好好配合,让姐姐看看你到底是不是吹牛好不好?”   叶敏文小拳头攥得紧紧的:“我一定不会哭的!”   雨澜示意一下,众丫鬟急忙上前来给小世子去了衣服,只穿一件小衣,雨澜不轻不重给他按摩着,见叶敏文有点紧张,雨澜柔声道;“放松点,很快就好了!”   叶敏文慢慢放松了身体,雨澜给他按摩过后,虽然有的地方真有点疼,可过一会就变得非常舒服。雨澜为了分散他的注意力,一边按摩,一边和他说话,不一会小世子就被她逗得咯咯笑了起来。   祈氏却在一旁看得面色发白:这个女子实在太有亲和力了,这才见了叶敏文几次,就和他这般亲近了,以后她真的嫁入王府,还有自己的活路吗? ☆、123 整军备战设计报复   萧皇贵妃下榻的院子里,盆景、假山……一应摆设繁复华丽,正是皇贵妃喜欢的风格,天知道为了运载这些没必要的东西,动用了多少畜力。只不过再怎么摆布,毕竟比不过承乾宫。   正屋大门紧闭,里头丫鬟绝迹,萧妃端坐在豪华的宝座上,面色阴沉,下头跪着永安公主和萧云芊。   萧云芊两颊红肿,抽抽噎噎的。她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吃过这样的亏,一离了雨馨的院子立刻就来到皇贵妃这里告状。   萧云芊最后说道:“姑母,侄女被那个贱女人这样欺负,您一定要给我做主啊!”   永安公主也帮腔道:“母妃,你一定要帮我们出这口气!杨雨馨算是个什么东西……”   “啪!”永安公主话还没说完,萧妃已经重重一掌拍在座椅的扶手上。   “闭嘴!”皇贵妃的怒火如同雷霆一般降下,“谁让你们去惹杨雨馨了,她是太子妃!就是本宫见了,也要礼让三分的太子妃,你们自己行为不端,被人家拿到了把柄,我怎么替你们出面。你们一个一个,只会给我添乱,就不能长点儿脑子!你们说说,你们除了闯祸,还能干什么?”   “母妃!”永安公主不敢置信地抬起头来,长这么大皇贵妃一直宠着她护着她,虽然有时候也会说她两句,但是从未如此疾言厉色,永安公主刚刚被雨馨打掉了傲气,这又被亲妈一顿臭骂,眼圈立刻就红了,“母妃,难道就让姓杨的这样嚣张下去吗?这次丢的可不光是我和云芊的脸,连外祖家里也跟着丢脸呀!难道我们萧家怕了杨家不成吗?”   萧云芊抬起头来,皇贵妃发火,她不敢多言,可她的意思也是如此。一定不能让杨雨馨如此嚣张,这个场子一定要找回来,一定!   “你们也知道丢脸?”皇贵妃揉了揉额角,只觉头痛无比。自己的父兄何等英明,自己也是精明厉害算无遗策,可怎么生出的女儿一个个就都笨的和猪似的,自己没脑子还老去惹人家,皇贵妃最近正在谋划一件大事,怎么能让她们两个小的破坏了自己的大计。可看今天这个样子,自己不说出点什么来,这两个小的是不会死心的,指不定还会闹出点儿什么事情出来。   她只好缓了缓语气道:“这件事本宫记下了,早晚有一天,本宫会替你们报仇的。”等到赵王登上皇位那一天,自然什么冤仇都报了。   永安公主显然不满意,出声问道:“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这件事情我自有计较!”皇贵妃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你们下去吧,给我老老实实的,千万不要再惹事了。”叫了两人身边的大嬷嬷进来嘱咐道:“给我看好了你们的主子,再有这样的事情出来,仔细你们的皮!”   永安公主和萧云芊乘兴而来败兴而归,本来指望着皇贵妃替她们出头,谁成想竟是这么个结局。两人怏怏不乐地出了院子,萧云芊恨恨道:“表姐,我咽不下去这口气,这个仇我一定要报!”   永安公主一惊问道:“表妹你有何打算?”   萧云芊道:“我要去求石攸表哥。他如今掌着一个千户营,只有他才能帮我们!”   永安吃了一惊:“你不是说再也不见他了吗?”原来这个石攸乃是萧云芊的一个远房表哥,如今供职在皇上亲军之一的龙骧卫,掌着一个千户营,自从几年前一次家宴上看见了萧云芊从此惊为天人,将一颗心牢牢系在萧云芊身上。   所谓一样米养百样人,萧云芊蛮横无理,刁蛮任性,绝大多数人和她在一起都会受不了她这个脾气,可是石攸却怎么看萧云芊怎么好,萧云芊知道他这份心思一直十分得意,虽然看不上他一个粗鲁莽夫,却喜欢把他耍得团团转,直到指婚给了叶敏瑜,萧云芊这才再也不见这个表哥。   雨馨削了她的面子,永安公主此刻也是意难平,想了想就答应了下来。两人回到萧云芊的小院,不大一会儿,就有小太监去请了石攸过来。   石攸和她们密谈了一个时辰,出来的时候满脸杀气。   德州这里暗流汹涌,北京城却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左颜终于等来了土木图的三万大军,女真人这次从居庸关进入大楚境内,整整烧杀掳掠了半个多月,收货了无数金银财宝,粮食牲畜,还抢了近十万的奴隶。   女真人喜气洋洋的,想比起来,突兀人颗粒无收,两方面本来就不是铁板一块,之前女真和突兀常年相互攻伐,如今又有这样的对比,两军私底下已经暗流汹涌了。   总算左颜和土木图都是极有威望的首领,能够压下底下人的不同意见,两家兵合一处,六万大军军容鼎盛地来到北京城下,扎下大营。   京师九城戒严,气氛立刻紧张了起来。   叶邑辰已经将城内剩余守军裁汰完毕,剩下的五万军马剔除了老弱病残,勉强凑出了两万人来,他又临时招募了城中青壮编入队伍之中,这样终于凑出十万杂牌军,分成十个队伍,命令叶枫齐、叶敏淳、叶敏瑜分别带领一万人马,其他几支队伍也各自派了有能力的守将,自己也带着一万人马作为预备队。   按照惯例,开战之前例行要犒赏三军,可是皇上走的时候把户部的太仓银搬走了九成九,剩下的仨瓜俩枣给一万人发军饷都不够。   留守的户部右侍郎和兵部左侍郎商量了一个晚上,也没商量出什么好办法,急得头发都快白了。这年头没有钱谁给你拼命啊。第二天只好去求见叶邑辰。   叶邑辰听了之后脸色也黑了,心想皇兄你到底给弟弟我留了一个什么烂摊子,要人没人,钱总该给我留一点儿吧,钱也没有。王爷真是叫皇上气了个倒仰。   怨归怨,问题还得解决。思考有顷,还真叫他想到一个办法,叶邑辰叫户部开具十万张白条,盖上户部的关防,从上到下,从官到兵,每人先发一张白条,等仗打完了,凭这张白条到户部去兑现饷银。   当然,也不能叫士兵们吃亏,叶邑辰一下子就叫人将赏银的数目提高了五倍。户部的官员满头暴汗,叶邑辰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他们可知道上百万两银子是什么概念。   叶邑辰是毫无鸭梨,反正开得也是白条,能不能打赢还两说呢,就算是打赢了,那以后头痛的也是皇上也是户部,和他有啥关系,他的任务就是守住京师。   等这白条发了下去,士兵们全都摩拳擦掌战意昂扬了,这一张空头支票想要兑现,总得先活下来吧!户部和兵部的官员愕然发现十万兵士一下子士气大振,不由对晋王爷佩服得五体投地。   能把坏事变成好事,这就叫水平!   见叶邑辰行事有条不紊,一时间众官员对叶邑辰更是多了几分信心。   叶邑辰一方面重用佛郎机人,他们绝大部分都是厉害的火铳手,叶邑辰将他们分成十组,抓紧训练手下的部队。叶邑辰将兵部的武器库打开,又叫工匠加班加点,终于装备了三万人的火器队伍。火铳野战未必拼得过骑兵,守城却绝对是一大利器。而且火器使用不难,新兵也可以很快学会,很容易形成战斗力。   另一方面他又叫凯特侯爵领衔,带着大楚军械局的人改造二十门守城的大炮。红夷大炮制造起来非常麻烦,如今时间肯定是赶不及了,不过叶邑辰经过与凯特反复研究之后,凯特告诉他可以将大楚生产的大炮进行一定程度的改进,耗时不多,威力却可以提升小半。叶邑辰便把这件事当做头等大事来抓。   雨澜送来的这些人真是派上了大用场。   突兀和女真的联军在京师西北扎下大营的消息传进晋王府,叶邑辰正在和凯特侯爵商量大炮改造的事情。   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凯特对于这位东方帝国大权在握的亲王已经有了深入的了解,他年轻英俊,能力出众,富有野心,是个百年难得一见的顶尖人物,他的未来不可限量。凯特在葡萄牙也不是个普通人物,他十分卖力的干活,就是想和这位亲王结下深厚的友谊,将自己和自己的家族牢牢绑在晋亲王的战船上。   叶邑辰问凯特:“二十门大炮改造完成还需要多少时间?”   凯特回答:“尊贵的亲王殿下,很抱歉,这几天我和我的族人不眠不休,可大炮也只改造了一半。要想完成所有的改造任务,至少要再给我三天时间。”   凯特连连摇头,大为惋惜,刚才他已经听回报消息的那个校尉说了,敌人正在频繁调动,若是不出意外,今天休息一晚,明天就要开打了。   要是再有三天时间就好了!   “三天!三天!”叶邑辰念叨了两声,随后叫鸿胪寺的翻译和凯特侯爵说:“你告诉他,让他好好帮我改造大炮,我一定会让突兀和女真的联军乖乖等我三天的!”   京师军情每日都会飞马传到皇上的行在,正统皇上听说突兀和女真的联军已经逼近了京师,心里一急,第二天一睡醒就病了。本来御驾是要继续向南走的,这下子只好在德州歇几天了。   正好观望一下京师那边的局势。   对于这个决定,雨澜和祈氏却是十分拥护,叶敏文喝了太医开得药,雨澜又一天三次给他推拿,烧很快就退了,身子也一天天好起来,雨澜心中高兴,这一天就带了外头买来的酥饼来瞧叶敏文。   进来的时候,叶敏文正在东次间的炕上写大字。那么小的一个人,坐在和他差不多高的炕桌前面一本正经地挥舞着毛笔,显得十分认真。雨澜这时候还没有给他当后妈的觉悟,这么瞧着心里就觉得心疼坏了。   叶敏文写得认真,雨澜进来他都没有发现,直到雨澜在他身边坐下,他才惊觉,放下毛笔,甜糯地叫了一声:“姐姐!”   雨澜心疼地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叶敏文和父亲长得很像,唇红齿白,眉目宛然,看见他雨澜就像看见了一个小时候的叶邑辰。   雨澜柔声道:“病还没有好利索,怎么就写上字了?”   “临走的时候,爹爹吩咐我,叫我每天都要写十张大字,这几天病了,都没有写!”别看叶邑辰平时在外面忙,根本没有多少时间陪着儿子,可叶敏文小小的一个人,最崇拜的人还是自己的父亲。   雨澜暗暗咋舌,叶邑辰对自己的儿子要求也太严格了吧。这孩子才四岁啊,一天就写十张大字?   “好孩子,姐姐知道你懂事,可你的病还没好呢,今儿就不写了吧。回头姐姐给你父亲写信,帮你求情,这几天的字咱就不写了!”   “真的?”叶敏文脸上露出惊喜的笑容。他毕竟是个孩子,玩心重,他害怕父亲,父亲叫他写字他不敢不写,可雨澜肯帮他求情的话,比起写字他当然更愿意玩耍。   “当然是真的!”雨澜吩咐伺候的小丫头将文房四宝拿走,又把带来的酥饼带给小世子吃。这种酥饼是山东的民间小吃,宫里是没有的,叶敏文果然吃的津津有味,喜笑颜开。   雨澜拿着帕子不停地给叶敏文擦着嘴角。看了看他的样子,觉得他好得差不多了,今天也没必要推拿了。又和叶敏文玩了一会儿,祈氏就进来了。雨澜觉得最近祈氏怪怪的,像是老母鸡护小鸡似的,老是不喜欢自己和小世子接近。搞得她心中也有些不高兴。   雨澜见她一进来也就告辞了。   回到住处的时候天色已经半黑了。晓月给她挑了帘子,雨澜正要进去,袁紫却一把拉住了她:“姑娘,且等等!”   这几天,袁紫就像是雨澜的影子似的,她走到哪袁紫就跟到哪儿,对她的保护十分尽心。她武功高强,走路无声,也十分懂事,除了保护雨澜,从不掺合她的其他事情,雨澜倒也没觉得多了一个人变得别扭。   雨澜道;“有什么不妥吗?”   袁紫的小眉毛紧紧皱着,一脸都是戒备的神情,她的小鼻子一张一翕的:“不对劲,这味道不对劲!姑娘你在外面稍后,我进去瞧瞧。这是蛇的味道!”   蛇?晓月和晓玉花容失色。雨澜也吓了一跳,她用力嗅了两下,却什么都没闻到。   碰见这种事,雨澜当然选择相信专业人士。“小心点儿!”她不放心地吩咐了一声,袁紫点点头,一把抽出腰间的软剑闪进了房中。 ☆、124 隐患除巧使离间计   周围死一般的寂静,雨澜凝神细听,果然听见屋子里除了袁紫的脚步声,隐隐约约似乎有沙沙的声音传来。雨澜立刻寒毛都竖起来了。   晓玉显然也听见了,她颤声道:“姑娘,我怕!”   雨澜一把握住她的手,强自镇定道:“别怕,没事儿的。”她自己却不知道,自己的手心里全是冷汗。   足足过了一刻钟时间,屋子里传来几声坠地的声音,袁紫一脸轻松地走出来,软剑已经缠回了腰间:“姑娘,您进来看一看吧,已经解决了。”   雨澜进了屋子一看就倒吸了一口凉气。桌子上,地上到处躺着横七竖八的蛇尸,有十多条的样子,这可不是常见的普通的无毒的蛇,雨澜看见花花绿绿的一片三角形脑袋,一看就知道剧毒非常。   蛇的外表越是鲜艳,毒性就越强,这点常识,雨澜还是有的。   袁紫沉肃道:“这是尖吻蝮,又名金钱白花蛇,被它们咬中,如无对症的药物,半个时辰之内就会全身麻痹而亡。姑娘,这种蛇的产地并不在山东,这是有人要害您!”   雨澜看见房间里东一簇西一簇的蛇尸,直到现在还全身发麻,她一把抓住袁紫道:“袁紫,你没事吧?”   袁紫笑道:“我从小生在农村,小的时候就经常捉蛇烤着吃,这些东西,我不怕的!”难怪她还没进屋子就光靠鼻子闻出了蛇的存在,真是比狗鼻子都灵……   雨澜擦了擦汗,晓月搬来一把椅子,雨澜战战兢兢地坐下,大家都看着她:“姑娘,现在该怎么办?”   蛇这种动物实在太可怕了,估计除了袁紫这么彪悍的人,没有女人会不怕这种软趴趴的无骨动物的,雨澜这时还处在一种很奇怪的状态下,这时勉强冷静下来,需要考虑的事就有很多。   和她有仇,恨不得她死的人,想来想去大概也只有萧云芊和永安公主了。雨澜忽地站了起来,颤声道:“袁紫,你快去保护八妹妹……”   袁紫道:“不行,我不知道她们有没有后招,我怎么能现在离开姑娘!”晓月和晓玉也连忙附和。   雨澜一想也有道理,干脆带着三个丫头去见雨馨。临走时不放心,把住在厢房的钱妈妈也带上了。雨馨将她们迎进偏殿,脸色也是十分难看。一见面就问:“七姐姐你没事吧?”   雨澜吃惊地问:“你这里也有?”   雨馨嗯了一声,雨澜看见她面色苍白,身子还在微微发抖。屋子里都是心腹之人,绿枝点头道:“蛇,很多毒蛇,爬进了姑娘就寝的屋子里,若不是发现得早,及时喊了侍卫进来,真不知道会有什么结果!”   雨澜震惊不已:“我也遇到了……”就把自己那边的情况说了一遍。两姐妹对视了一眼几乎异口同声地说出一个名字:“萧云芊!”   雨馨冷笑道;“这个贱人,居然这么大的胆子!谋害太子妃,她就不怕满门抄斩吗?”   雨澜现在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思想也就活络了开来:“对付萧云芊和永安公主可以稍后再议,现在关键的问题要先保障我们自己的安全,还有太太、二太太、五太太,虽然萧云芊对付她们的可能性不大,但我们不能不防!”   雨馨听了面上露出难色:“我手下的侍卫并不多……”   她的反应全都落入雨澜眼中,雨澜暗叹一声:“这件事,还是要告诉太子!他手里可用的人,可不只雨馨这么点。”   雨馨叹了一声,毕竟家人的性命更重要:“我会告诉太子的。”   雨澜想了想,有些不放心叶敏文,道:“能不能找个借口,让祈氏和小世子住到你这里?”雨馨想了想:“这事不难,我的院子也足够大,以后就叫她们跟着我好了。”雨馨毕竟是太子妃,事先有了防备,萧云芊再想动手脚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这些都是消极防御,如果能找到证据一举将萧云芊搬倒当然更好。雨澜也没想到萧云芊这么狠毒,虽然她们姐妹和她有过节,但也不至于要放毒蛇将她们害死这种程度。   大家商量妥当,雨澜返回自己的小院。袁紫小心翼翼地将几间屋子仔细检查了一遍,见没有什么不妥,才暂时放下心来。   这个时候叶敏舒已经听完了雨馨的述说,他也不傻。他激动地跳了起来,萧云芊是赵王叶敏瑜的未婚妻子,这件事情利用好了,就能够狠狠打击赵王的势力,说不定就能赢回皇上对自己的信任。   “你先回去,好好休息!本王定会将这件事情查个水落石出的,将来必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雨馨施了一礼道:“嫔妾告退!”绿枝扶着雨馨的胳膊回到自己的寝房,屋子里里外外都认真检查了一遍,蛇尸也早已收拾过了。雨馨坐在贵妃榻上,神色一片惘然。这么大一件事,叶敏舒竟然问都不问一声,可见夫妻两人之间的关系已经冷淡到了什么地步。   雨馨却在想,太子殿下怕要利用这件事打击叶敏瑜了,叶敏瑜现在还在京师,并未跟过来,她真不想赵王殿下陷入这样的境地。哎!她明明嫁给了太子,可心里装着的却是叶敏瑜,而且两人之间偏偏又是这种水火不容的情形,她真是难啊!如果叶敏瑜也在这里的话,他不会叫萧云芊来害自己的吧?   正在胡思乱想,绿蕊进来禀报:“娘娘,祈氏和小世子已经带来了。她们住的屋子也收拾出来了。”雨馨不露痕迹地叹了一口气:“带她们进来!”她还得嘱咐几句,以后的日子,为了确保安全,就得把他们带在自己身边了。   小半个时辰之后,一队侍卫被调动了过来将太子妃的小院保护的密不透风,很快杨家的女眷们也被保护了起来。   雨澜躺在床上,袁紫打地铺陪着她,这姑娘是个死心眼一根筋,雨澜叫她睡隔间的床,有什么事情她也能及时进来保护,可她就是不听。她说自己打地铺习惯了,这点苦不算啥。雨澜劝说不果,只好由她。   躺了半天却丝毫没有睡意,雨澜脑子里翻来覆去地想着今天发生的事,袁紫说这种“尖吻蝮”并不在山东出产,萧云芊又是怎么把她放到自己和雨馨的房子的呢,她们手底下的太监和宫女大概没有能耐弄到数量巨大的毒蛇吧。   她们有同谋,那同谋又是谁呢?他们既然做了这样的事,总会留下蛛丝马迹,太子殿下能不能查到呢?查出来又会引来怎样的风波!   一时简直心乱如麻。她是真的真的不喜欢这样整天提心吊胆的日子!   此时龙骧卫的军帐中,石攸高踞书案后,满脸怒气,把桌子拍得砰砰直响:“废物,都是废物!本将花了大价钱才叫人买回这批毒蛇,那两个贱女人居然一个也没有被咬死,这叫本将如何向表妹交代!”   他身边一位亲卫样貌的人劝道:“大人,经此一事,那边已经有了防范,我们就此收手吧。这要是被查出来,可是灭九族的大罪啊!这次是运气好才没有被发现,下一次可就不一定有这么幸运了!”   石攸不耐地摆摆手:“此事本将自有主张,用不着你在这里啰嗦。”那名亲卫知道他的脾气,不敢多说,心里却在暗骂:这个白痴,被一个女子就诱惑得五迷三道了,太子和太子妃也是你敢惹的吗?再说了,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身份,萧云芊那等身份也是你能觊觎的?这人已经开动脑筋打算想办法离开石攸了。   德州这里暗流汹涌,京师却众志成城,无论是留守的大臣,还是老百姓,又或者是士兵,都已经有了对抗强敌的勇气和决心,他们开始相信,即将到来的外族联军并非不可战胜,获得这场战争的胜利并非只是幻想。   老百姓要的其实不多,有了吃的,看着城墙一天天加高加厚,队伍慢慢拉起来到有了一定的战斗力,又有帝国年轻英俊的亲王以及皇帝的儿子陪着他们一起对抗敌人,甚至是冲杀在第一线,他们的勇气慢慢也就回来了,谁在城外没有一点产业,谁在郊区没有几个亲人,突兀和女真的野蛮抢掠,残酷烧杀,已经激起了他们同仇敌忾的愤怒,哀兵必胜!   叶邑辰此刻声望已经达到了顶点,不光是老百姓信服他,就连杨培实也开始觉得在他的领导下,守住京师的希望变得很大很大了。叶敏瑜原来对皇叔并不是很服气,这时候也变得心服口服了。   佛郎机人凯特还在等着叶邑辰实现他的诺言,他很想看看这位年轻的亲王怎样让敌人延后三天再对京师展开攻击,在他看来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很快答案就揭晓了。叶邑辰只是派了两个不怕死的御史到城外突兀和女真的主营去干一件事:封官!   没错,就是封官。   叶邑辰以大楚天子的名义,封土木图为顺义王,其他几个女真部族的首领,不是指挥使就是指挥佥事,不光大封女真,就连突兀各部族的首领也被封了大官,统领万户以上的首领都被封为侯,只漏掉了一个人,就是左颜。   当然大楚这样的封赏是有先例的,没有俸禄,只接受他们的朝贡。   左颜和土木图都知道,这是j□j裸地挑拨离间。左颜暴跳如雷,主张立刻将大楚的使臣推出去斩首,用他们的脑袋来祭旗,然后立刻发动总攻,将叶邑辰碎尸万段。   可土木图却不同意。他虽然暂时被推举出来,做了女真三个部族的首领,可他的绝对实力也只是略胜野人女真和叶赫女真一筹而已,在东北,他可没有绝对的力量,也没有绝对的权威统治所有的女真人。   可是一旦他被封为大楚的顺义王那就不同了。   大楚毕竟是天朝上国,国力强盛,大楚封的顺义王,含金量可是不低的,万一这次攻打京师不成,土木图完全可以返回东北,天子金口玉言,封了王可不能说话不算的,他完全可以借着“顺义王”的名义,名正言顺地统一女真三部,作女真人真正的首领。   所以明知道叶邑辰在挑拨他和左颜的关系,他还是无法拒绝这种诱惑。同理,左颜手下的那些将领们,打得都是和他相同的主意。   仗还没等开打呢,每个人就开始在心里打起小算盘了。叶邑辰这一招,足可抵敌数万雄师!   于是,女真和突兀大大小的头领,就是否接受大楚的封赏,十分没有风度地大吵特吵起来,这一吵,就是整整三天。最后左颜终于还是让步了,突兀人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他也顶不住那么多部族首领的压力。土木图和一众大小首领欢天喜地接受了封赏。   当然,仗还是要打!如果北京城真的被攻破了,那些封赏有没有也都无所谓了。他们只是给自己留下一条后路而已。只不过还没等开打,两族联军就已经上下离心,一盘散沙了。   只不过,此时叶邑辰已经改造好了所有的大炮,军队整训完毕,上下一心,就等着他们率先发动攻击了。   对叶邑辰,凯特侯爵已经佩服得五体投地了。就连远在德州的正统皇上躺在龙床上看完了京师的军情奏报,也不由感叹了一声:“吾不如十六弟多矣!”连他也开始相信,在叶邑辰的带领下,这场仗真的可以打得赢。 ☆、125 首战告捷算计赵王   左颜和土木图重新整顿大军,土木图建议全军尽起,一鼓作气攻下京师。左颜却对叶邑辰充满了畏惧之心,因此左颜建议首先派一队士兵出营,找一个城门攻击一下,探一探守军的战斗力。   左颜最终说服了土木图,左颜派出一个牙将苏合,带着上千名突兀士兵,裹挟着俘获的数百百姓向前进攻,他选择的的进攻方向是——西直门。   西直门的守将不是别人,正是赵王叶敏瑜。叶敏瑜这段时间也没闲着,他从小勇武好斗,颇通军务,皇上之前就派他到三大营和掌营的公侯学习过军务。这段时间,叶敏瑜作为叶邑辰的左膀右臂,他的能力虽然没有叶邑辰那般逆天,但随着他的日渐成熟,也发挥不小的作用。在留京的诸位官员中慢慢树立起了自己的威望。   他亲自向叶邑辰请战,叶邑辰就分给了他一万人,让他镇守西直门。叶敏瑜将铺盖卷直接搬到了西直门,与士兵同吃同睡,战士们吃什么他就跟着吃什么,他是堂堂皇子,亲王之尊,年纪虽小,能够做到这一点,着实不易。加上赏罚分明,只用了不几天,就赢得了全体战士的拥戴,人人都愿意为他效死命。   叶敏瑜正在城门的越楼里擦拭自己的宝剑,他的亲卫队长急匆匆跑来报告:“殿下,敌人开始进攻了!”   叶敏瑜不惊反喜。蹭地一下就站了起来。突兀和女真联军已经来了三天了,一直按兵不动。叶敏瑜早就等得不耐烦了。他可是一直都在等着这一仗呢。   叶敏瑜冷静地问:“来了多少人?是哪个部族的?”他虽然年方十六岁,一张俊脸上充满了勃勃英气。   “有上千名士兵,看他们的旗帜是突兀人,还裹挟了不少老百姓。”   叶敏瑜还剑入鞘,道:“走去看看。”   西直门上,战士们紧张地奔走着,一众将官见叶敏瑜过来全都围了上来,叶敏瑜登上城墙,扶着垛口向下看去,只见数里之外竖起了数面大旗,上千突兀士兵正在向此处奔驰而来,突兀的战士都在外围,里头都是穿着大楚服色的老百姓,这些人都拼命地向前跑着,因为突兀人挥舞着皮鞭,谁跑得慢了就是狠狠一鞭子,血肉横飞。   叶敏瑜见此情景,恨得咬牙切齿。这时候一个佛郎机人上前来请示:“指挥官大人,敌人越来越近,是否应该立刻准备发射大炮?”叶邑辰将佛郎机人分成九组,专门让他们操控经过改造的大炮,也算是人尽其用。   叶敏瑜这里也分到了两个炮手。   叶敏瑜大声喊道:“不行!蛮子的队伍里有大楚的子民!”   旁边的一个偏将问道:“王爷,那我们该怎么办?”   叶敏瑜格格一笑道:“一个千人队就敢打我的西直门,哼哼!”他一转头,大声吩咐身边的传令兵道:“命令高都司,毛都司整理骑兵队伍,趁着敌人还没有近前,打开城门,本王要亲自带队将这帮该死的蛮子杀个片甲不留!”   众将官全都傻眼了。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赵王爷小小年纪怎么就这么大的胆子,众人全都是一个心思,能守住就不错了,哪知道他竟然想干脆冲出去和敌人打野战!   叶敏瑜是西直门的最高指挥官,所谓军令如山,众人虽然心中嘀咕,但是却没人敢反对!   不一会儿,两位都司就将西直门所属的骑兵全都集合了起来,叶敏瑜手下虽有一万人,但是骑兵也仅仅就两千,很多都还是新兵蛋子,战斗力和突兀人恐怕不在一个档次上。   中军都督府都督佥事马文龙是除了叶敏瑜之外的西直门二号人物,他有些担心地看了叶敏瑜一眼,叶敏瑜道:“马大人,本王一出城,你就将城门关闭,若是本王不幸战死,就由你代替本王守住西直门。”   马文龙是正二品的武官,可大楚除了西北方之外,已多年不动刀兵,马文龙早已没有了年轻时的锐气,此刻叶敏瑜威风凛凛,说话间更是神采飞扬,马文龙既觉得他身为主将亲自冒险有点胡闹的意思,另一方面却又不得不佩服叶敏瑜的勇气。他也明白,居庸关、紫荆关,大楚连失两座雄关,士兵们普遍缺乏信心,现在太需要一场堂堂正正的胜利树立信心了!   马文龙郑重点头:“末将必定不负王爷所托!王爷也请千万珍重!”   叶敏瑜哈哈一笑,一时间豪气干云,他的亲卫早已将他的爱马牵来,叶敏瑜翻身上马,摘下德胜钩上的长矛斜指向天,一手提着马缰。大声喊道:“突兀人杀我亲友,虏我妻儿,如今敌人就在眼前,杀敌报国,报仇雪恨只在眼前,是爷们儿的,都跟着本王冲啊!”   “杀!杀!杀!”两千名骑兵同声大喊,声震屋宇,杀气盈天,气势如虹!   “轰隆隆!”城门缓缓打开,叶敏瑜一马当先奔出城去,蹄声隆隆,旗幡招展,两千骑兵如同一道钢铁洪流跟在叶敏瑜的身后冲了出去。他们的身后,西直门的城门缓缓关上。   有进无退,有死无生!   这是叶敏瑜有生以来第一次上战场,可他心里却没有一丝一毫的紧张害怕,有的只是热血沸腾和兴奋难抑。   他,是为战争而生的!他,天生就应该是一个将军。   叶敏瑜j□j的乃是千里挑一的大宛宝马,他一手持矛一手拿盾,越跑越快,他身后跟着他的都是武功高强的千挑百选的亲卫,人人黑衣白马,杀气腾腾,战斗力极强,行进中整个队伍形成一个尖锐的三角形。尖端正好是叶敏瑜和他的黑衣亲卫。   苏合没想到叶敏瑜敢带着队伍冲出来和他打野战,叶敏瑜的马快,突兀人刚刚放了一轮箭,苏合还没等反应过来,叶敏瑜就带着人冲了进来,突兀人也是太低估大楚的战斗力了,他们裹挟了大楚百姓本来想威胁城上的守军,让他们不敢放箭,这时候却拖碍了他们的速度,又分散了他们的队形。   骑兵的冲击力当然主要是靠马速,突兀人速度很慢,冲击力自然就低了几分,加上他们围在百姓的外围,根本没来得及整理队形叶敏瑜就带人冲了过来。叶敏瑜一马当先,他经过大内高手指点,武艺也是极好的,一矛刺死一个突兀骑兵,他的黑衣亲卫个个身经百战,杀到近前简直如同切菜斩瓜一般,嘁哩喀喳就将突兀人砍翻了一片。   叶敏瑜放马前冲,左右有人护持,他根本不用去管,只顾向前冲去。他带出来的两千骑兵,有一大半都是新兵蛋子,一开始还有点怕,这时候看见敌人也是一个脑袋,两只眼睛,一刀砍下去也会出血掉脑袋。更何况,冲着最前面的可是皇子,皇子都不怕死,我们一条贱命还怕什么,他们士气大振,嗷嗷叫着就挥舞着兵器猛扑了上去。   仅仅一刻钟的功夫,叶敏瑜就亲自带着数百骑兵将突兀人的军阵打穿了,这是骑兵运用中大名鼎鼎的中央突破战术。他甚至有点不敢相信,突兀人怎么这么不禁打?   此时敌人已经被切成两段,叶敏瑜勒住马,吩咐两位都司就各带本部人马从两翼包抄上去,要将敌人分割吃掉。那时候打仗全靠一股士气,楚军在叶敏瑜的带领下士气如虹,突兀人却缺少心里准备,一下子被打蒙了,再想整顿队形组织反扑已经来不及了。   突兀人只坚持了片刻就全线溃败。叶敏瑜带人追出去数里,这才凯旋而归!   是役,斩首百二十一级,俘获突兀士兵一百余人,缴获战马一百五十多匹,还救了百姓三百多人。而大楚一方仅死伤不到四十个骑兵。   消息传回京师,叶邑辰大喜,立即命人犒赏西直门守军,并传谕九城,京师一片欢腾,九门之上更是士气大振。   捷报传驿到了德州,皇上看了报捷的文书,高兴得连病都好了几分。立刻就将萧妃娘娘传了进来:“你给朕生了个好儿子啊!”   萧妃脸上的笑容竟是忍也忍不住:“都是皇上教导有方,与嫔妾有什么关系?”叹息了一声道:“这孩子就是太冲动,打仗竟然第一个冲上去,我这个当娘的听说了,到现在还在后怕呢!听说死在他手里的就有四个突兀人呢!连他们领头的牙将也被捉了回来。这下子京师士气大振,我看守住京师已经不成问题了。这都是祖宗庇佑啊,阿弥陀佛!”   萧妃也是刚刚得到消息,儿子立功露脸,最高兴的便是她这个亲娘了。皇上听她絮絮说着,心中也感到十分自豪!留萧妃在行宫中用过晚膳,一晚上都十分高兴。他不由想:当初他想留下太子监国,太子贪生怕死竟不敢留,而叶敏瑜自请留守京师,还能亲自上阵杀敌,冲在最前头,这两厢一对对,太子简直被叶敏瑜比到了泥里去了。   当初立他为太子主要因为太后一力主张,这几年细细瞧着,他竟是能力、魄力、担当一样也无,这样的心性人品,如何能够守住祖宗辛苦创下的基业。皇上其实微微动了废太子的心思,如今这种想法却是越来越强烈了。   只是他也明白,废太子历来就是不得人心的事情,太子无大过断不能废,这是历朝历代传下来的的规矩,他几乎可以想象,一旦他下了废太子的诏令,朝中大臣恐怕会一窝蜂的上书反对吧。   想到这里,皇上也觉得十分头痛。   太子,还是再看看吧!   “砰!”一块碧玉镇纸摔在地上,碎成粉末,叶敏舒神色狰狞看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小太监:“你说得都是真的?他真的立下这么大的功劳?”   那小太监连连磕头:“太子殿下,奴才不敢胡乱说谎,赵王殿下取得西直门大捷,这事已经传得人尽皆知了!”   叶敏舒面容一阵扭曲,眼中闪过一道疯狂的嫉妒光芒:“你先出去!”   小太监如蒙大赦,磕了个头倒退着出去,退到门口的时候叶敏舒想起了什么,吩咐他道:“去把房先生请过来!”   不大一会儿,一个年约四旬,一身文士打扮的中年人走了进来。他给叶敏舒磕了头,房先生名叫房隆,是叶敏舒身边最重要的谋士,颇有谋略,深得叶敏舒信任,太子对他倒是很客气。   赐了座,房隆斜签着身子坐在椅子上,屋子里燃着檀香,烟雾袅袅,除了太子和房隆,一个下人都没有,寂静得近乎压抑。   好半天太子才涩声道:“西直门大捷的事情,想必先生已经知道了。”   房隆道:“门下已有所耳闻。”   “父皇恐怕对孤……”十分失望吧。太子眼神热烈地看着房隆道:“请先生有以教我!”   房隆暗自叹了口气,他当时力劝太子留在京师坐镇,赢取政治资本巩固地位,可太子胆小如鼠,就是不肯听。他又有什么法子。现在太子后悔了,可是如今回去守京师,可是来不及了。   房隆想了想道:“不妨在太子妃遇刺的事情上多下点功夫!”   太子上一次就把这件事交给了房隆去查,此时他急急问道:“先生可查出了什么?”   “门下正要向太子报告此事。门下经过多方查探,已经找到了一些线索,这件事的主使者就是龙骧卫的千户石攸,而石攸恰恰是萧家的远房亲戚,也就是未来赵王妃的远房表哥。我已重金贿赂了他身边的一个亲卫,愿意出面为我们作证!”   太子听了精神大振,高兴地一下子站了起来:“好好好!萧家,萧家是叶敏瑜的外家,这件事萧家逃不了干系。我这就去找父皇告状,这次定叫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房隆暗自摇头,这个太子太沉不住气了:“殿下,此时不是告状的绝佳时机。”   “哦,那孤应该何时发动?”   房隆道:“据内应所说,那石攸乃是一个赳赳武夫,上次没有得手,此时正在寻找另一次出手的机会,若我们将计就计,将此事闹大,再把事情全都栽在萧家身上,拔出萝卜连着坑,赵王自然也难逃牵连!只不过……却需太子妃娘娘冒点险!”   叶敏舒听得连连点头:“先生直言甚是有理,咱们要好生计议才是。太子妃无妨的!”   第二日,雨馨奉太子之命,带着雨澜到德州郊外的清静寺上香,为皇上祈福。回来的时候竟然遇到一队黑巾蒙面的马贼,马贼不但清一色是骑兵,用得竟是军中劲弩,一轮齐射就将太子妃的护卫射死了大半,太子妃一时间陷入危局,正在这时却忽然之间伏兵四起,数百军士将这群马贼团团围住,一场惨烈的搏杀之后,马贼死了大半,还是被捉了十几个人。   扯掉他们蒙面的黑巾,众人这才发现带头的人竟是护卫皇上的亲军四卫之一,龙骧卫的千户石攸。   一时内外俱惊。   太子哭到皇上面前,说是有人谋害他这个国之储君——他本来打算要和太子妃一块儿去清静寺上香的,临时有事走不开,才换了太子妃的姐姐陪同。   皇上也是十分震怒,尤其是听叶敏舒说了石攸的身份之后。他虽然糊涂,可也知道皇贵妃和萧家希望叶敏瑜上位的想法,皇子夺嫡他还可以忍,可他不能忍的是萧家用这种惨烈手段。   叶敏舒怎么说也是他的长子,他就是再不喜欢这个儿子,也不希望他死在自己的兄弟手中。   “查!给朕好好地查!朕倒要看看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谋逆太子!”皇上大发雷霆,立刻派人严查此事。   “啪!”萧云芊的脸上挨了重重一巴掌。 “你这个贱婢!谁叫你自作主张对太子妃出手的?”萧妃气得浑身发抖,自己的儿子露了大脸,好不容易在夺嫡的道路上占得了先机,却被这个蠢女人把大好的局面全都葬送了。你就算是想害死太子妃,也该想个万全的法子吧?找一个脑袋里长满肌肉的表哥能干成什么事情?这下子萧家是怎么也脱不了嫌疑了。萧妃这时恨不得将这个不争气的侄女一巴掌拍死!   萧云芊捂着红肿的左脸跪在地上,一句话也不敢说。永安公主陪着她跪在旁边,往日的嚣张跋扈早已全都不见了。 ☆、126 孟冲进谗萧妃失势   雨澜的小院里。   雨澜送走了前来看诊的太医,回到西厢房。袁紫躺在床上,手臂上缠着白布,当日黑衣人突然出现,冲散了太子妃的护卫,若不是袁紫拼命护住了雨澜和雨馨,说不定她们两个全都要死于敌人刀下。   外面有太监喊了一声:“太子妃驾到!”   雨馨在一群丫鬟前呼后拥下走了进来。袁紫翻身下床就要给雨馨见礼,雨馨一把扶住她:“别动,你的胳膊伤了,好好躺着吧,闹这些虚礼做什么。要不是有你舍命相互,我和七姐姐都恐怕就要身首异处了,说起来,你还是我的救命恩人呢!”   绿枝和绿蕊上前来将袁紫摁回床上去。雨馨细细问了袁紫的伤势,袁紫道:“伤在胳膊上,没大碍的,刚才太医也给看过了,开了药,吃几副就好了!”   雨馨叮嘱她几句,看了雨澜一眼,雨澜明白她是有话要和自己说,便引着她进了正屋。丫鬟们捧了茶上来,雨澜挥挥手:“你们都下去吧!”   一时屋子里只剩下了姐妹二人。   雨馨咬牙道:“是萧云芊这个贱婢!”这次刺杀虽然没有伤到雨馨和雨澜,但是雨馨带出来的宫女和太监却被杀死了好几个,其中一个奶嬷嬷,小时候是奶过雨馨的,一直对雨馨忠心耿耿,却死在这种无妄之灾下,雨馨当然恨她恨得入骨。   “龙骧卫千户石攸是她的远房表哥,一直对萧云芊很有点意思。选秀之前,萧云芊老是喜欢指使他做这做那!”雨馨毕竟在太子身边,消息灵通,她将听到的消息一一告知雨澜。   “这个贱人,我真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   “石攸有没有招供?”   雨馨摇了摇头:“他把罪责一力承担了下来,不肯招供幕后的指使者!”石攸虽然粗莽,倒也讲些义气,自己犯了满门抄斩的大罪,却不肯将萧云芊供出来。   雨澜淡淡道:“这就要看,由谁来审问了!”   主审官倾向于太子或者倾向于赵王,恐怕审问出来完全会是两个结果。这件事已经很大了,但是可以闹得更大,牵连到最后说不定能把远在京师的赵王也给牵扯出来,就看萧党和太子如何在这上头博弈了。   雨澜问:“你有什么打算?”   雨馨涩然道:“太子叫我到父皇面前去哭诉!”   这是要打悲情牌了,雨澜心道。   “……可是我不想就这样去!”   雨澜吃了一惊:“你还是忘不了那个他?”   雨馨神色黯淡,久久无语。雨澜也叹了一口气,轻轻劝解道:“八妹妹,你既已入了毓庆宫,便是太子殿下夫妻一体,枉自想那些没用的,是祸非福啊!”   “不光是为了他!”雨馨冷冷一笑道:“你不觉得,救我们的伏兵出现得太巧了吗?”刚刚她们陷入绝境,伏兵就从四面八方杀了过来,石攸奋力冲杀,竟然还是被人生擒了。   不得不说这一切都太巧合了。   回来之后,雨澜也一直在想看来自己和雨馨是做了太子的诱饵了。雨馨恨声道:“太子殿下明知石攸要半途行刺,却没有一句提醒,甚至不曾多派几个人保护我们,真是其心可诛!”   雨澜也觉得,太子的确不是个好东西!   皇上的寝宫内。   正统皇上的病刚刚有了些起色,这里不比乾清宫,孟冲和王英两位大太监都一旁侍候,皇上正在进膳,一个小太监进来回报:“皇上,萧皇贵妃娘娘求见!”   太子前脚才刚走,皇上正憋着一肚子气呢,闻言重重将玉碗在金丝楠木的膳桌上一顿,“她还有脸见我,告诉她,朕不见!”   孟冲脸上一喜。太子刚刚送了他一千两金子,让他在皇上面前多给萧妃萧家上上眼药,其实就是太子不送钱他也会这么做,因为萧妃推荐了王英担任东厂掌印太监,一心想要取代他这个内宫第一大太监的位置,他早已将萧家恨之入骨了。   敌人的敌人就是我的朋友,太子这橄榄枝一抛出来,他立刻想也不想就抓住了。   而王英则是张了张嘴,想要劝两句,可看见皇上正在气头上,话在嘴边转了转,终究没敢吐出口。   小太监哈着身子小心出去了,这么多年来萧妃一直圣宠不断,今天也会吃皇上的闭门羹,这可真是奇闻了。   小太监出了门,萧妃华服锦衣,正站在院子门口等待着。只要皇上肯见她,她就有把握在皇上面前进言,将这件事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舍弃一个石攸对萧家来说无关痛痒,可萧云芊她是必须得保的,她后面可牵连着赵王叶敏瑜呢。   萧妃在皇宫中势压皇后,阖宫无人不怕,小太监战战兢兢走过来,请安之后方道:“娘娘,您,您还是先回去吧,皇上说,皇上说他现在不想见您!”   “大胆!皇上与娘娘伉俪情深,怎么会说这种话,定是你这狗奴才假传圣旨!”萧妃尚未说话,跟着她同来的承乾宫大宫女已经大声呵斥起小太监来。   那小太监吓得魂不附体,噗通跪在地上:“奴才,奴才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假传圣旨呢!”   萧妃一伸手,阻住大宫女继续发飙。她声音沉稳依旧威严如初,淡淡道:“劳烦公公去回皇上一声,就说本宫管教娘家人不利,特来给皇上请罪,皇上既然不愿见我,我就跪在这里,什么时候皇上愿意见我了,我再进去!”   说罢竟就真的这么跪了下来。她对皇上太了解了,这位皇上心软耳朵软,胆子小又缺乏决断,说白了就是性格有点懦弱,自己这么一跪,时间久了他必然会放自己进去见他一面。   跟着她的大宫女见状眼睛都红了,娘娘这么多年缺的不过是一个皇后的名分,那是何等的高贵,何等的骄傲,如今却要跪在这坚硬的青石板上面……她狠狠瞪了小太监一眼,也跟着跪了下去。   小太监连滚带爬地站了起来,飞跑着进去禀告皇上。   正统听了果然心里就是一软,连忙站起来踱到窗前,见萧妃低眉顺眼跪在院子里,风一阵阵吹过,撩起她的衣裙,虽然已经年过三旬,可她保养得宜,看起来也就二十多岁的样子,真个是我见犹怜。   王英察言观色,赶忙在一旁进言道:“陛下,娘娘体弱,这地儿又不比宫里,院子里的石头粗糙着呢,娘娘就这么跪着怎么受得了哇!您还是见她一面吧!”   皇上神色之间就温和了下来。孟冲见状大急,噗通一声跪在皇上的脚下道:“皇上,奴才有话要说!”   正统看了看他:“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孟冲磕了个头道:“请皇上先让王英出去!”   皇上挥了挥手道:“王英先出去!”王英恨恨看了一眼孟冲,只得无奈地走了出去。他得了萧妃的支持,坐上了东厂掌印太监的位置,夺取了孟冲不少的权势,可大内的一号太监毕竟是司礼监掌印太监,皇上又是个念旧的,他在皇上面前进了不少谗言,说了孟冲不少坏话,皇上却并未疏远或者惩罚孟冲。他也十分无奈!   孟冲又磕了一个头道:“皇上,您忘了五年前的事情了吗?五年前,在乾清宫,萧妃娘娘也是这样跪在宫门之外,求皇上赐死郑美人……”   他这么一提醒,正统皇上陡然想起,五年之前孟冲曾经献给他一个突兀族的美人,赐姓为郑,因为出自西域,与中原美女风格不同,皇上对她颇为宠爱,结果不知道怎么的被大臣知道了,众人群情汹汹,左一本右一本地上折子反对,皇贵妃又跪在乾清宫外请求皇上遵循众意,处死这个突兀美人。   皇上被逼无奈,只得叫宫人用白绫勒死了郑美人,为此,他还伤心了好一阵子。如今孟冲提起了这个,他回想起郑美人,不由心中恼怒。   孟冲又适时地加了一把火:“皇上,奴才说句僭越的话,娘娘明是跪地请罪,实则,实则行胁迫之实啊皇上!石攸虽是萧家远亲,却是皇上的亲军四卫之一龙骧卫的千户,今日萧家能让他对太子动手,明日,明日就会……奴才实在是怕有不忍闻之事发生啊!”   这话一下子击中了皇上的要害。两兄弟夺嫡闹个你死我活他虽然不愿意看见,可内心也未尝没有纵容的意思,做了这么多年的皇上,他也有了帝王的心术,下面分作两派,他才好平衡朝政,超脱事外,做最高仲裁者,怕就怕太子一人独大,朝臣只知有太子而不知有皇上。   可萧家将人安插在自己的亲卫之中,本来这也没有什么不可,但是出了太子这件事,却成了皇上的大忌,石攸今天可以谋逆太子,明天未尝就不会谋逆皇上。皇上此刻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回去马上就要好生整顿宫禁宫卫,太子一系也好,赵王一系也好,都好好生排查,坚决不能让他们在亲军之中再担任要职了。   皇上一瞬间想明白了这么多事情,踱回宝座坐好,吩咐道:“孟冲!”   “奴才在!”   “传朕口谕,石攸即刻下德州府大狱,着人严加看管,无诏不得探视!待朕回京之后,再交部议处。调金吾卫宿直行宫,不得有误!”   “那皇贵妃呢?”   “让她先跪着吧!”   孟冲大喜:“遵旨!”说罢出去传旨去了。   这个时候京师守卫战已经到了如火如荼的境地。左颜派出的前锋队被叶敏瑜击溃,消息传到突兀和女真联军的大营,左颜和土木图全都大惊失色。   土木图道:“之前得到消息说城中所余士兵无几,都是老弱病残之辈,如今竟骁勇至此,是何道理?”   左颜道:“事已至此,有进无退,我等唯有尽起精兵,与敌决一死战!待打下了京师,大楚花花江山,你我两族一人一半!”   正统八年五月二十二,京师守卫战正式开始。六万大军布满城外的平原,前后络绎,首尾莫测,旌旗如潮,剑戟似林。   城上众人见少数民族联军军容鼎盛,全都脸色如土。   叶邑辰传令全军:“凡守城将士,必英勇杀敌,战端一开,即为死战之时!临阵,将不顾军先退者,立斩!临阵,军不顾将先退者,后队斩前队!敢违军令者,格杀勿论!”这便是赫赫有名的军战连坐法,叶邑辰在西北的时候所创,军令如山,森严至此!   随即命令叶敏瑜、叶敏淳等将领紧守城门,身先士卒。在他眼中没有皇子亲王,城一旦被攻破,就什么都没有了!又命令户部官员取库银数万两置于城上。叶邑辰宣布:官兵有能中敌与不避艰险者,即时赏银一锭。   一切准备就绪。他带着几个幕僚至鼓楼,同佛郎机来的凯特侯爵并翻译几人等谈古论今,镇静如常。士兵们见主帅谈笑风生,丝毫不将敌人放在眼里,慢慢的也就不再那么紧张害怕了。   这段时间以来,突兀和女真也没有闲着,他们准备了楯车,运钩梯等攻城器械,左颜和土木图一商量,京师有九门,门与门之间距离颇远,且城内战马稀缺,叶邑辰为了守住城门,必然需要将城中有数的士兵分散在各个城门之上,这样他们的人手分散,比较起来,每个城门的兵士不过一两万人,而他们却可以尽起兵卒攻击一门,数量上其实是突兀女真联军占了便宜,这也是他们为何敢攻打京师的主要凭仗。   左颜首先进攻的是德胜门,数万骑兵蜂拥进攻,万矢齐射城上。真正的大战终于打响了。 ☆、127 潞王探视萧妃翻盘   城堞上,箭镞密如雨注。德胜门十分紧要,叶邑辰派了年轻的叶敏淳督守,城头上传令兵不断奔走,箭矢、石块到处乱飞,骑兵越冲越近,两位佛郎机炮手看着骑兵进入了射程,都毫不犹豫地点火,“轰轰轰!”两声惊天动地的巨吼,一炮下去,便连人带马炸死一大片。威力之大,几可覆盖近里方圆。   突兀和女真联军以前也见过大炮,可从没见过威力这么大的大炮,一时之间联军一片慌乱。城头上则是士气大振。   叶敏淳趁机组织人手,将滚油泼了下去。底下一片哀鸿遍野,一时又是万枪齐鸣,火铳手一阵齐射,外族联军就倒下一大片人马。   城上大炮不断向下发射,数里之内一片糜烂。许多马儿都受了惊,将骑士硬生生从马背上摔下来,很多人没有被敌人杀死,反而被自己的马踩死。   “冲!给我冲!不许退!”左颜亲自督战,一刀砍死一个逃兵,红着眼睛大声喊道。楚军有这么厉害的大炮,他知道,自己辛辛苦苦促成的两族联盟,恐怕这一次是要赔了夫人又折兵了。   在督战队雪亮刀片的监督下,突兀和女真兵顶着炮火,抛下了无数尸体之后,终于冲到了京师城下,搭起了云梯,冒着飞蝗般的箭雨和铅弹,艰难向上爬去,不少人爬到一半就被上面的人击落下去,搭起的云梯也被楚军用钩镰推倒!   第一个外族战士终于爬到了城头,立刻被蜂拥而上的楚军乱刀砍死……   雨澜的院子。   “潞王殿下,您不能进去!”雨澜院子里的小丫头一脸的无措,想要拉住叶敏昭,却又不敢,叶敏昭根本就不听她在说什么,推开门就跑了进去。   “姐姐,你怎么样了?”这几日御驾停在德州不走,叶敏昭随父出巡,书是不用读了,可这样整天闷在院子里,早已十分不耐,本想出去逛逛德州城,慧妃又拘着他,不肯叫他出去,叶敏昭便带着几个侍卫到演武场去骑马射箭,玩儿了一个下午,正痛快,小韩子急急忙忙找到他,将雨澜雨馨遇袭的消息告诉了叶敏昭。   叶敏昭吓得魂飞魄散,不等小韩子说完,就直奔雨澜的院子而来。他来得时候雨澜正在睡觉,小丫头都站在院子里,想要拦着他,却哪里拦得住。   叶敏昭推门就进了东次间,雨澜睡眠本来就浅,这个时辰又确实不是睡觉的时候,只是最近太累了,歪在榻上看书,看着看着竟然就这么睡着了。听见声音她慢慢睁开眼睛,只见一个年轻俊美的男子坐在自己的榻前的椅子上,目光亮得惊人,正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的脸。   雨澜当即吓了一跳,待看清他是叶敏昭,这才放下心来,她一直都将叶敏昭当成小孩子看待,这时才发现原来他已经长得这么高这么俊了,雨澜后知后觉地发现小王爷生了一对桃花眼,那里边蕴含了无数的风情,当他一眨不眨地看着你的时候,估计是个女人都要受不住这种诱惑而甘愿投怀送抱吧。   这个时候的男子女子都成熟得太早了。小王爷年纪轻轻,就已经培养出了一身高华的气质,让人看了就心动。   小王爷见她醒来,急急抓住她的手道:“你醒了,我听说你被黑衣人袭击,没事吧,我真的很担心你!”   雨澜被他这一抓,脸上竟微微有些发烧。“你,你怎么这个时候跑到人家的闺房里来了,快出去快出去!等我换过衣服再来见你!”雨澜扯过被子盖住自己的脑袋,“你,你真是太毛躁了!”   “我……我……”叶敏昭的脸也不由自主地红了。   他堂堂一个亲王,被雨澜这样数落,却丝毫没有想到要生气,而是慌忙站了起来,急急退到堂屋里去,他走得匆忙,“哐当”一声将椅子带倒在地上。想要进去将凳子扶起来,却又怎么都迈不开步子,叶敏昭不由大为窘迫,一时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雨澜“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心想自己还真是被封建社会的糟粕给毒害得太深了,叶敏昭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能做什么,刚才的羞窘真不知是从何而来的。   “晓月!”雨澜在里头叫了一声,晓月答应着进来服侍雨澜起床穿衣,看见堂屋里叶敏昭以一个十分别扭的姿势坐在那里,头低得快要到胸口了,晓月的嘴角也不由浮起一丝笑容。   片刻后,雨澜收拾妥当由晓月扶着出来,她在叶敏昭的身边坐下,看见他面前的桌子上空荡荡的,不由嗔道:“今儿是怎么了,还不给小王爷上茶。”   不一会儿,晓玉便捧着一碗茶进来,放在叶敏昭跟前。叶敏昭抬头偷偷看了雨澜一眼,见她笑吟吟的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不由地松了一口气,雨澜道:“这是山东的本地的名茶春山雪芽,小王爷尝尝,倒也别有风味。”   “哦!哦!”叶敏昭应了一声,端起茶盏大大喝了一口,那茶却委实有些烫了,他咬着牙硬咽了下去,烫得他差点吐出舌头呵气,口中却还要说:“好茶!果然是好茶!”   雨澜见他那窘迫的样子,不由得想笑,看来自己吓坏他了,她心里隐隐有些歉意。   小王爷吞吞吐吐地道:“姐姐,我刚才一时鲁莽,你没生我的气吧?”抬起头来悄悄觑着雨澜的脸色,显得十分紧张。   “我知道你是担心我,所以我不怪你!”   “真的?”小王双眼闪着惊喜的光芒。   “当然!你知道我一直把你当成弟弟看待的。”雨澜安抚道,“不过下次千万不要这么毛躁了,我还好说,要是换了旁人,别人非把你当成登徒子不可。”   叶敏昭听闻她一直将自己看作弟弟,心里涌起一阵失落感,不过他年纪还小,很多事情并未多想。听见雨澜后半句,不由十分傲气地道:“别的女人?除了你和母妃,任何女人本王都不会放在眼里!”   雨澜能够感受到他话语中的真诚,不过她也只是笑笑,心道他很快就会长大迎娶正妃,那时候自然而然他便会知道疼媳妇了。   雨澜和他说笑几句,小王爷终于也放松了下来,这才细细品了品本地的名茶“春山雪芽”,然后道:“我听说姐姐去清净寺上香,中途被龙骧卫的千户袭击,姐姐你没事吧?”   雨澜笑道:“你看我现在像是有事的样子吗?”   叶敏昭当然知道自己只是白问一句,有些讪讪的,雨澜道:“幸好太子妃和我都没有什么事情!”   叶敏昭问:“查到是何人所为了吗?”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恐怕石千户是受了萧云芊的指使!”雨澜将自己的分析说了一遍,小王爷若有所思。老半天才苦涩道:“对不起,看来是我的两位皇兄连累姐姐!”   雨澜不由对他刮目相看,自己只不过随便说了几句,他便能联想到这么多,不愧是在宫中长大的孩子,鼻子就是灵敏。   叶敏昭一下子站了起来:“我这就去父皇的行宫求见他,让他杀了萧云芊替你报仇!”   他一双眸子灼灼地看着雨澜,神色既庄重又严肃,雨澜吓得一下子拉住了他的袖子:“早知道这样就不和你说这些了,你千万不要搅合到这里头来。”   “父皇十分疼爱我,他会听我的话,给你报仇的!”   雨澜道:“我知道你对我好,可你这样跑去一说,先不说皇上会不会听你的话杀了萧云芊,一旦被萧家和你的四皇兄知道了,一定会恨你入骨的,现在的夺嫡之争本来已经危险万分了,我不想你也卷进去!”   叶敏昭听得一阵感动:“那我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你受委屈吗?”   雨澜道:“我这不是好好的吗?更何况这一次就算萧云芊不死,萧妃怕也不会放过她的!”   雨澜一番劝说,叶敏昭慢慢冷静了下来,他坐回到椅子上面,沉声道:“姐姐,你放心吧,有一天等我真正长大了,我一定好好保护你,让任何人都不能再伤害到你!”   皇上行宫。   萧妃在院子里跪了已经有两个时辰了。孟冲出去传旨,王英趁机回道皇帝的身边劝说,可他说了无数好话,皇上就是不肯让萧妃进来。最后皇上被说得烦了,怒道:“你这个奴才,再敢给皇贵妃求情,朕便将你发配回南京孝陵种菜!”   王英吓得跪在地上再不敢说话。   皇上没有叫萧妃进来,可也没有罚她在院子里下跪,他本来以为萧妃跪不了多久,就会返回自己的行宫,谁知道萧妃心意十分坚定,竟然能一直忍耐至今,少了孟冲在一旁煽风点火,皇上的心又渐渐软了下来。   他毕竟还是重情义的人,萧妃和他同床共枕二十年,皇上对她的感情是十分深厚的,虽然恼恨她当j□j死了郑美人,可她毕竟占据了大义的名分,这么想着,萧妃似乎也没有错!   皇上歪在榻上看了一会折子,越想越是不安。让小太监扶着他下了榻,正要走到窗前去看看,忽然听见承乾宫的大宫女一阵疾呼:“娘娘,你怎么了娘娘?你不要吓唬奴婢啊!”   皇上疾走两步,来到窗前,只见皇贵妃伏在地上,似乎是晕厥了过去。王英也吓了一跳:“皇上……”   皇上愤然踢了他一脚:“狗奴才,还不去把你贵妃主子扶进来!”   王英心中一喜,急急出去将皇贵妃扶了进来。萧妃跪了这么久,这时确实有些晕乎乎的,晕倒一半是假装一半是真的。   王英和大宫女一左一右扶着摇摇晃晃的萧妃走了进来,萧妃一进来就跪在皇上脚下:“臣妾叩请皇上金安!”   皇上见她跪都跪不住,不由也是一阵心疼,连忙将亲手将她扶起来:“爱妃,你这是何苦?”   萧妃却死活不肯起来:“皇上,臣妾管教家人不严,致使出了这样恶劣的事件,还请皇上降罪!请皇上削去臣妾的封号,将臣妾降为妃,以儆效尤!”   萧家在朝中势大,萧宗盛和萧宗昌两人,一文一武,一个掌握着官员升迁的大权,一个是五军都督府的左都督,威势十分之盛,这些年来皇上的身体每况愈下,对于太子不满的同时,对萧家也渐渐生了忌惮之意,这一次石攸的贸然行动恰恰触动了皇上心底最隐秘的那根弦,他本想趁着这次机会,打压一番萧家,甚至将皇贵妃降等,这都在他的思虑范围之内。   可萧妃真的自请去封号降等级,皇上本就心软又没个定性,萧妃是陪伴了他二十多年的人儿,他一时哪里就能就势答应了。皇上嗫嚅了一下,便有些迟疑。   萧妃低垂着头,眼中闪过一道厉芒!   王英脑袋上已经急出汗了:我的贵妃娘娘啊,哪有自己就给自己定罪的啊!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皇上,您不看僧面看佛面,赵王殿下正在前线与突兀和女真联军大战,可是给江山社稷立下了汗马功劳,您要是真的这样惩处了皇贵妃娘娘,有功不赏反而惩处,恐怕满朝文武都会寒心的呀,皇上!”   皇上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手上用力,终究将皇贵妃扶了起来:“爱妃,什么都没有查清楚,朕怎么能仓促给爱妃定罪呢!况且就算是石攸有罪,那也是石攸的事情,和爱妃有什么关系!”   瞪了一眼王英道;“还不快去给你主子叫太医进来。”王英见这面大局已定,心中一块大石落地,急急出去召唤太医去了。   皇上亲自扶着萧妃躺在自己的御榻上,萧妃脸色苍白,楚楚可怜:“皇上,您肯原宥臣妾,那是您的宽宏大量,臣妾回去就让父亲和叔叔进来一趟,一定要好好叮嘱他们,认真约束家人,断不可再有这等事情发生。就是瑜儿,臣妾也一定会好好告诫他,让他将来做个辅佐太子的贤王……”   萧妃说得极为真诚,皇上听了这样的话心中一松,不由就相信了几分。皇贵妃继续道:“皇上,石攸虽然是萧家的远枝,但是绝对不能轻饶,一旦问出幕后指使者,如果真的和萧家有什么牵连,不论涉及到谁,都请皇上秉公处置,臣妾绝对不会有一句怨言……”   皇上听她如此明理,又想起这么多年来,萧妃盛宠如此,果然从未干涉过朝政,一时对她又多了两分信任。皇贵妃说着说着已是泪盈于睫。   皇上不由道:“爱妃,你怎么哭了?”   她泣道:“臣妾别的都不怕,就怕有人在皇上面前进谗,离间皇上和臣妾的感情,在臣妾心中,萧家是臣妾娘家,虽然重要,可皇上却是臣妾的夫君,娘家虽然重要,可夫君却是臣妾的天,就算臣妾的娘家受一些委屈,臣妾也会成全皇上做一个有为明君的。还请皇上一定要相信臣妾,若是臣妾有一句虚言,就叫臣妾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皇上听得一震,那时候的人都比较迷信,皇上见萧妃发了这么恶毒的誓言,连忙一把捂住她的嘴道;“爱妃,朕相信你,就是有小人在朕面前挑拨,朕也绝对不会怀疑爱妃的!”选择性地忘了前面孟冲的挑唆。   萧妃靠在皇上的身上,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珍珠似的,哗哗流个不停,皇上看得一阵怜惜。   好半天,萧妃止住泪道:“皇上,离京前皇上惩治了承恩伯,当时臣妾还在庆幸自己娘家没有这样作奸犯科的,如今看来……如今臣妾算是真正体会到了姐姐的心情,想来皇后姐姐心里定也是不好受的,如果承恩伯没有什么不可饶恕的罪名,还请皇上从轻发落了吧!”   同一时间,皇后的行宫之中,皇后屏退了所有的宫女太监,正在和瑾贵嫔密谋。   瑾贵嫔:“皇后娘娘,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您一定要抓住机会,将萧妃和赵王彻底扳倒!”   皇后紧张地道;“本宫该如何去做?”   “这一次太子是最大的受害者,皇上听了消息也十分生气,只要您再去皇上面前烧一把火,皇上一定会狠狠惩处萧家的!”   皇后想了想,一咬牙道:“好吧,本宫这就去求见皇上!”   正统皇上的行宫里,太医刚刚给萧妃瞧过病,开了方子,皇上命人用软轿将萧妃抬回了她自己的院子,这头刚刚忙活完,就有内侍进来禀报说是皇后娘娘求见。   皇上安抚皇贵妃耗了不少精神,本就有些恹恹的,可皇后的面子又不能不给,也只得整理了一番衣服,道:“叫进吧!”   皇后进来见礼之后,一下子跪在皇上面前:“陛下,您可要给我们母子做主啊!”说罢就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她的段数比起萧妃差得太远,抽噎了半天竟然一滴眼泪也没流出来。   皇上皱着眉头看着跪在跟前的皇后。皇后虽然华衣美服,可是满头的头发已经变得半白了,眼角脸上也横七竖八生出许多皱纹,无论容貌气质和萧妃比起来都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上,皇上越看越觉厌烦。加上他早已被这事闹得心烦意乱,一个下午连一本奏折都没看呢,看见皇后在那里假哭,他按捺住心中的不耐,语气不是很好地道:“皇后这是做甚,快快起来!有什么事朕自然会给你做主!”   皇后却不肯起来:“皇上,太子妃去清净寺上香,却被歹人所袭,带头的人竟然是龙骧卫的千户。太子妃差点就被歹人杀死,多亏了太子没有随车同去,光天化日之下,那千户行事就敢如此猖獗,背后肯定有人指使,请皇上一定要审问明白,给太子一个公道啊!”   皇上的声音冷了下来:“依你看,这件事朕应该如何处理?”   皇后听见皇上的声音不对,心里隐隐有些害怕,还是硬着头皮道:“龙骧卫千户石攸凌迟处死,背后主使之人也应斩首弃市!”   “你的意思是,背后主使之人一定是皇贵妃或者萧家了?”   皇后沉默不语,来个默认。   皇上越听越气,刚刚萧妃还给皇后的哥哥求过情,皇后却要逼着自己严惩萧家人,又想起萧妃说的话:必有小人挑拨离间,这不正好应在了皇后的身上了么!   两人一前一后,表现得完全是两个极端,一个通情达理,处处为皇上着想,一个愚昧无知,只顾自己一己私利,皇上对这个长相不出众,说话欠玲珑的皇后本来就不大喜欢,当年要不是有皇太后压着,早就换了皇后了,如今更是越看她越是气不打一处来。   他重重一拍书案:“你这个皇后把什么事都定下来了,还要朕何用?”   皇后稀里糊涂地就把事情搞砸了,一时极为懵懂,惶惶然道:“皇上……”   皇上气得站了起来:“太祖太宗一再强调后宫不得干政,你来告诉朕,你这是在做什么?”   皇后惶恐道:“陛下,臣妾从没有妄议朝政的意思啊,只是这事牵涉太子,所以……”   皇上根本就不听她的解释,他心念电转,恨声道:“说,是谁叫你来的,是不是太子?好!好!朕真是生了一个好儿子!”   皇后已经吓得不知所措了,她一把抱住皇上的大腿道:“皇上,千错万错,都是臣妾一个人的错,和太子没有半点干系啊!”   皇上一抬脚将她踢开一旁:“还不给朕退下,以后非奉朕的诏命不得到行宫来!”有了这一句话,以后皇后再想见皇上那就是千难万难了。   “皇上……”皇后这时真是害怕了,眼泪也下来了,“臣妾不是有意冒犯您呢,皇上……”到现在她也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皇上厌烦地摆摆手,王英幸灾乐祸地带着两个小太监过来:“娘娘,您还是先出去吧,皇上最近身子不大好,可不能这样生气!”   皇后哭哭啼啼地下去了,皇上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觉得胸臆之中还是有一口气下不来,刚好王英送完了皇后刚刚走回来,皇上道:“你传朕的口谕,让太子卸去一切差事,给朕闭门读书,好好反思如何当好国家的储君,如何当好朕的儿子!快去!”   太子正在行宫中等待消息,本来以为这次萧家怎么也要吃个大挂落,没想到等来得竟是这样一份圣旨。王英站在上首口述了皇上的圣旨,太子竟然都忘了叩头谢恩。他愣愣地跪在那里,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一步棋走错了!   王英提醒道:“太子殿下,谢恩吧!”   太子这才反应过来,黑着脸道:“儿臣领旨,谢恩!” ☆、128 击溃敌军造反良机   第二日,萧家大家长萧宗昌和靖海侯萧宗盛的请罪折子就放到了皇上的案头。昨天事情这么一闹,皇上只是草草看看便留中不发。   皇上的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可他的御驾却停在了德州不肯再走。本来官员们就开始议论纷纷了,很多人都猜测皇上是在等京师保卫战的结果,如果京师守住了,那所谓的“南巡”自然没有什么意义了。   皇上想要留下太子在京师监国,而太子因为胆小而不肯的消息早已被萧家放了出来,如今太子妃遇刺,皇上只收押了石攸,却没有怪责萧家,反而是给了太子处分,这就不由让百官们议论纷纷了。   太子这是要失宠的节奏吗?   之前虽然皇上不太喜欢太子,可太子的身份在那儿摆着,由不得皇上不重视他,虽然太子在朝廷里没有建立起自己的势力,可朝中还是有不少大臣买他的帐,太子,毕竟代表了正统。   可是如今,很多人心里就打起了鼓。一个在京师保卫战中刚立了大功,一个却被父皇狠狠地责罚,本来以为石攸的事情能帮太子扳回一城,现在吗,似乎还是离这场争斗远一点,才更保险!   太子的行宫之中,说是闭门读书,太子又哪里读得下书,一个小内侍进门的时候声音大了一点,就把太子惹得勃然大怒,在院子里用鞭子狠狠地抽了他几十鞭,那小太监的惨嚎声传出老远,雨馨在自己的屋子里听了好久,不由得眉头大皱。   她真是太看不起太子了。   当时皇上给他一个机会让他留在京师监国,很明显要是打退了突兀和女真联军,他这个太子的地位就稳如磐石了,可太子胆小如鼠,硬是不肯答应,可不就失去了圣心。   自己缺乏谋略,出了这样的事情就拿小太监撒气,她嫁给太子这段时间,光是被他生生鞭死的小太监就已经有四个了。   绿枝在雨馨身边,吓得全身发抖,那小太监悲惨的叫声一声声钻进她的耳朵,听得她的心一揪一揪的。“娘娘,咱们还是求求情吧,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   雨馨叹了一口气,这个时候出去,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呢吗!不过她也确实不是那种见死不救的人。想了想,她披上一件斗篷,还是推门走了出去。   院子里一个下人都没有,叶敏舒贴身伺候的太监也躲得远远的,太子殿下脸色狰狞,鞭子仍然一下下地抽在小太监的身上,口中兀自说道:“打死你!打死你个狗奴才!”   那小太监已经变成了一个血葫芦,绿枝绿蕊恨不得遮住眼睛,连看都不敢看了。雨馨走了过去,盈盈施礼,叫了一声:“殿下!”   太子猛然回首,手中的鞭子直指雨馨,森然道:“怎么,连你也要和孤作对吗?”   雨馨眼中升起一股冷幽幽的火焰,她生性最是执拗,向来是吃软不吃硬,太子的鞭稍几乎要扫到了她的脸上,雨馨脸色却丝毫不变,上一次太子以她为诱饵,引石攸对她动手,雨馨已经对太子彻底死了心了。   她淡淡地说道:“他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阉人,殿下您金尊玉贵,何必为了这样一个人生气?”   太子冷声道:“这是孤的行宫,孤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雨馨道:“这里的确是殿下的行宫,就是您鞭死了这个小太监,也没人会管,可是若传到了皇上的耳朵里,却难免落下一个您因为皇上的圣旨而心生怨怼的罪名,岂不是得不偿失?”   这句话说到了太子的心坎上,皇上本来就因为好些事情不待见他,如果萧家这个时候再在皇上面前进一句谗言,说他鞭打太监是因为怨恨皇上,那后果……啪!太子忿忿扔下了鞭子。头也不回地返回房中。   他对雨馨也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只不过雨馨是太后钦点,皇上下诏册封的太子妃,太子又要借助杨家的实力,所以才百般隐忍至今。想到她的姐姐,倒是颇有风情,对自己百依百顺的,这些日子,太子又抽空和雨霞见了几次,每一次的结果都免不了在床上翻滚,太子难免就想,同样是姐妹,怎么两个人的差距就这么大呢?   太子一走,院子里服侍的下人都向是从地里冒出来的似的,一个个全都现身出来了。毕竟是同病相怜,几个内侍就过来感谢雨馨。雨馨见挨打的小内侍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了,便道:“赶紧找些棒伤药出来给他治一治,能不能活下来,就要看他的造化了!”出去请医生是绝对不合适的。   其实这个时候的夺嫡虽然事关重大,可从皇上到文武百官大家更重视的却是京师的形势,京师保卫战打到现在已经有五天时间了。外族联军先是攻击德胜门,叶敏淳奉命督守,他年纪虽轻但是指挥得宜,加上叶邑辰了解敌情之后果断派兵增援,城头上的两门改造后的大炮也发挥了巨大的作用,左颜和土木图狂攻了五个时辰,尸体积与城下十数米深,将士疲敝不堪,最后只得鸣金撤退。   回到十里之外的营地之后,左颜才知道,自己的弟弟孛罗竟然在德胜门下中炮身死,只一天时间,两族联军就损失了近千战士,一时士气低落之极。   晚上左颜和土木图一商量,德胜门如此难打,看来楚军的主力就在德胜门,于是两人便决定将主力集中起来,转攻西直门。不成想西直门的守将叶敏瑜根本就是个疯子,他虽然是皇子,但是打起仗来根本就不要命,他的作风和叶敏淳完全不同,叶敏淳坐镇中军,指挥若定,全军令行禁止,井井有条,叶敏瑜却身先士卒,敌人来了,他跑得比大头兵都快。   西直门的官兵在他的带领下一个个骁勇异常,砍起人来比突兀女真更凶残,左颜和土木图在西直门打了两天两夜,死了无数人,一度曾经占领了城墙,叶邑辰从彰义门、德胜门抽兵增援,自己亲自带队,叶敏瑜更是受伤多处,悍不畏死,自裂战袍,裹住伤处,奋勇征战,有这样的皇子带头,全军上下全都奋不畏死,不少百姓都走上了城头,没有武器就用石块攻击敌人。   在危机时刻,凯特将军给叶邑辰出了一个主意,用芦花、棉被装裹火药,投下城去,又用油泼在木柴上,并搀火药,用铁绳系着放下去点燃,这种炸药的新式用法,竟然大为奏效。   两天两夜的进攻,城下贼兵尸体堆积如山,外族联军不得已而退兵。而楚军的炮手不断放炮竟至于脱力而死,可见战事之激烈。   仗打到这个份上,其实胜负已分。当晚,左颜遥望北京巨城,只觉得心中苦涩无比,他百般算计,终于取得了这样有利的局势,却被一个叶邑辰生生破坏了,其实今天,他距离胜利已经很近了,当时突兀最精锐的战士已经攻上了城头,那时候比拼的就是意志力,然而,叶邑辰竟能在短短时间内凝聚了这么大的民心士气,北京城就像是海边的一座巨大礁石,任凭海浪如何冲击,它都稳定如山。   那个男人,他是怎么做到这一切的?   左颜巡视着整个营地,突兀军队士气低落,楚军骁勇不怕,关键是火器太过犀利,很多战士全都死在那种不知名的大炮或者新式火药武器底下,左颜想着也觉心痛万分,那么多精锐,都是他辛辛苦苦一点一点积攒出来的家底啊。   草原不比大楚,谁的拳头大谁就可以当老大,一旦自己手下的士兵折损过巨,自己回到草原,可能连可汗的位置都做不稳了。   左颜艰难地做出决定,再攻两日,若是不成,便率军撤退。   没等左颜再进攻,五月二十五日,彰仪门城门打开,楚军一万骑兵在总兵石谦的带领下主动出击。   这一次,城外民众也纷纷加入了战斗,击其粮道。灵丘、蔚县、涞源一带的民众,也纷纷组织起来,对四处掠夺的瓦剌军以打击。   战火从城内烧到了城外。叶邑辰坐镇鼓楼,探马流水般不断来报,他则不断发布命令,调兵遣将,先后将叶敏瑜、叶敏淳、叶枫齐甚至袁大脑袋等人全都派了出去,北京城几乎成了一座孤城,然而这个时候左颜和土木图谁也没有余力攻打北京了。   这场野战,一打就是5天。在此过程中,楚军的火器发挥了大作用,经过训练的火铳手配合楚军骑兵,将突兀和女真的骑兵克制得死死的,两族联军屡战屡败,攻城不克,和谈不成,士气跌入了谷底!   这时左颜和土木图后悔的肠子都青了。再也没人说要攻陷北京了,能活着回家就不错了!   紧接着又一个震撼人心的消息传来,叶邑辰在缺兵少将的情况下,硬是分了一部五千兵马,悄悄来到居庸关,趁着女真防守松懈,一举夺回了居庸关!   左颜总算明白了,这个男人,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自己会输,他带着必胜的信心,一早就将自己的退路掐死,要将自己和土木图的六万兵马彻底吃掉,永绝后患!他的心,到底是怎么长的?   六月初一日夜,左颜和土木图率领残兵败将由良乡向紫荆关方向撤退。叶邑辰亲率大军乘胜追击,又在固安、霸州等地击溃两族联军两万余人,擒获两族将领48人,夺回被掠牲畜两万余头。   六月初十日,突兀与女真分道扬镳,各自逃命。   叶邑辰根本不管女真人,派人大脑袋带骑兵认准了突兀人,穷追不舍。突兀人师老兵疲,粮草耗尽,几乎被逼入绝境,六月十三日,在叶邑辰的挑唆下,突兀发生内讧,几个大首领联合杀死了左颜,将他的人头送到北京,叶邑辰果然遵守诺言,将他们全部放出了塞外。此时女真人也退回到了东北。   京师保卫战取得了全面的胜利!举国上下一片欢腾!   左颜一死,草原诸位首领忙着回去重新瓜分地盘,推选新的首领,宣大之围自解。西南的蜀汉本来已经蠢蠢欲动,准备出蜀北伐,听说了北京保卫战的结果,立即派了使臣前来朝贡,大楚的国运本已风雨飘摇,没成想峰回路转,不但危机解除了,反而显出一片国势兴旺之势。   此时坐镇京师,领导了京师保卫战的叶邑辰,不但守住了京师,更杀掉了敌酋左颜,顺带解决了边界之患,长城内外无数百姓为他立起了生祠,一时国人只知“晋亲王”,不知当今皇上!   晋亲王府,叶邑辰端坐书案之后,自打北京保卫战开始之后,他几乎就没睡过一个囫囵觉,这么大个一个北京城,上百万人口,军务政务,每天都有成百上千件的事情等着他拿主意。他满眼血丝,却掩饰不住兴奋的神色。   他的心腹幕僚拿着一个特质的盒子打开给他看,那盒子里不是别的,正是今次大战的罪魁祸首——左颜的首级!   叶邑辰看后哈哈大笑:“左颜啊左颜,你也有今天!”   幕僚将盒子放到一边,沉声道:“左颜一死,突兀立刻陷入四分五裂,我们再派人在女真之间挑起战火,东北也不足惧!王爷立下如此不世奇功,真是可喜可贺!”   叶邑辰淡淡一笑:“本王只想快意沙场,至于这功勋不功勋的,还没有看在本王的眼里!”   那人似乎十分了解叶邑辰的脾气,只微微笑道:“王爷功高震主,声势震天,若不早作筹谋,恐怕大祸旋踵即至!”   叶邑辰冷笑一声:“以本王如今的功劳,皇兄能有什么借口杀我?”   那幕僚冷静的声音在屋内回响:“如今京师尽在王爷掌中,取而代之易如反掌!王爷难道就甘心这样屈居人下吗?”他做了一个砍劈的动作,“只要派出一支人马,由您最亲近的人统领,连夜赶赴德州,只需要一个晚上,就可以将他们一个不留统统杀死。以王爷的威望,只要做得干净一些,只说是皇上死于外族流寇之手,倒时您在从容出来收拾残局,大好江山唾手可得!机不可失……”   叶邑辰心脏砰砰跳动起来,所有的血液全都涌上了脑袋,一张脸都涨得通红。身为皇族之人,自己的父亲又是被太宗皇帝亲手害死,他怎么能不恨,怎么能甘心,如今京师都在他的掌中,只要他想当皇帝,成功的机会几乎有九成,到底是干,还是不干呢? ☆、129 蜀汉设计敏昭中伏   叶邑辰一双修长的凤目之中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大好的机会摆在眼前说不心动那是假的。   那位幕僚继续用恶魔一般的声音道:“山东与河南交界之处有一黑石沟,是回京的必经之地,道路狭窄仄长,仅能容四匹马并行,两侧山势陡峭,只要埋伏一队人在山上,向下投掷石块,就能轻易将御林军两万人马一网打尽。并不费什么事儿!”   说着他从怀中取出一卷羊皮纸:“我已为殿下拟好了手令,殿下只要在这上面用印,袁将军的人马即刻就可以出发。到时候皇上龙驭宾天,太子又死于非命,四皇子五皇子年幼且威望不足,这天下除了您,还有谁能坐得了那把龙椅?”   这个计划十分完善,这一刻叶邑辰真的心动了。华夏之父,兆民之主,九五至尊,无穷的权势,能为太祖爷报仇伸冤,更重要的是可以实现他的远大抱负——只要他当了皇帝,凭他的能力,收复蜀汉,荡平突兀女真,这所有的荣耀和光环都将落在他的头上,他甚至可以做出不下于太祖的功业,他的名字可以光耀千古,在史书上永远传诵!   叶邑辰几乎冲动地取印盖了下去。可那一瞬间,他的眼前闪过了两个人的影子,一个是他的儿子叶敏文,另一个就是雨澜。   半晌,叶邑辰艰难地道:“不行,文儿尚在军中!”当然,还有她,也在军中。   那幕僚一下子跪在叶邑辰脚下,他也豁出去了:“殿下,自古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您年富力强,想要儿子……以后多少儿子生不出来,何必为了一个儿子放弃这花花江山,天大的机缘!殿下您要三思啊!”   叶邑辰脸上青筋直跳,疲倦地一挥手:“我意已决,你,不要再说了!”他从书案上拿起一份奏折道:“这份呈给皇上的报捷文书,八百里加急发出去吧!行文京师六部,准备皇帝回銮事宜!”既然京师危局已解,皇上自然很快就回回京。   那位幕僚跟了叶邑辰已经七八年了,一直帮着王爷处理军中往来文书,对于叶邑辰的想法摸得一清二楚,知道他早有取而代之的野心,可为什么这么好的机会放在眼前,他却不肯下决心呢,难道真的是为了那个四岁的小娃娃?   他向来知道叶邑辰心肠够狠,这一次怎么忽然妇人之仁起来,幕僚怎么也想不明白,他最后争取道:“殿下,一旦皇上回京,再想谋取大位可就千难万难了,您若是此时不发动,日后一定会后悔的!”   叶邑辰脸色忽青忽白,终究放不下心中那抹倩影,他用力一拍桌子:“本王自有计较,还不下去!”   话说到这个份上,那个幕僚不敢再劝,满脸失望地下去了。   六月十四,德州府雨澜的小院里。   一大早,雨澜起床之后正在西次间吃早饭。   “小王爷来了!”   话音未落,叶敏昭已经走了进来。   “奴婢见过小王爷!”晓玉晓月敛衽施礼,叶敏昭摆摆手,这段日子他三不五时总要过来,雨澜院子里人人皆知他和自家小姐关系亲近,形如姐弟,晓月等见了他也不再那么拘束了。   雨澜正要起身见礼,叶敏昭急忙摆手:“快别闹那些虚礼……”雨澜早就和他精熟了,顺势也就坐了回去。   叶敏昭在她对面坐了下来。雨澜问:“小王爷用过早膳了吗?今天的虾饺做得不错,小王爷不妨尝尝!”不待他回答,已将一盘水晶虾饺推到他的面前。   她展颜一笑,整个房间似乎都亮了起来。叶敏昭一时看得有些发呆。其实早就陪着慧妃用过了,只是雨澜叫他吃,他便再饱也要吃几口,等他将雨澜推过来的虾饺吃完,捧起晓玉奉上的碧螺春,才惊觉不知不觉间竟然吃撑了。   雨澜叫人收拾了早餐,带着叶敏昭来到堂屋坐下,急急问道:“前方战事情况如何?”   这一段日子以来,前方军情奏报牵动着所有文武百官的心,雨澜处身内宅,消息不灵,便委托了小王爷代为打听,小王爷刚好没有理由和她接近,两人这下子一拍即合。   小王爷兴奋地道:“姐姐,贼酋左颜已经授首了!”   “真的?”雨澜兴奋地一张小脸通红,德州距离京师有些距离,战报传递过来,至少需要一天的时间,前几日雨澜便从小王爷口中得知叶邑辰已经解了京师之围,至于更详细的情报她就不得而知了。   “快说说,快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仗到底是怎么打的?王爷现在人还好吗?”昨天叶敏昭在皇上的书房里赖了一个晚上,缠着问他的战事的情况,皇上看了叶邑辰的报捷奏折也是龙颜大悦,干脆将奏折拿出来给这个小儿子看。   叶敏昭滔滔不绝地向雨澜讲述着北京保卫战的细节,雨澜眼中射出夺目的光彩,心中一阵又一阵地骄傲:王爷,你果然没有叫我失望!   太子行宫中,叶敏舒听了幕僚的回报,悔得肠子都青了,谁能想到,叶邑辰能做到这个程度,仅仅依靠数万残军,就能守住整个京师不失。如果当初他肯坐镇京师,那这天大的功劳就少不了他的一份了。   幕僚们都很理解叶敏舒的心情,可他们也都在想:早知现在何必当初?   “罢了!”太子疲倦地挥挥手,“叫人整理行装,咱们怕是不日就要回京了?”   六月十五,皇上传下上谕,命延庆郡王代天巡视南京,他则带着满朝文武和两万大军当即启程,返回京师。   京师保住了,国家保住了,皇上接下来要考虑的是他的皇位能不能保住。太宗皇帝本来就得位不正,叶邑辰对他们这一支一直心怀不满,这些他都是知道的,万一叶邑辰趁他不在自立为帝,那事情可就麻烦了。   不要怪他多疑,实在是九五之尊这个位置实在有太多太多的人觊觎。   皇上归心似箭,但是文武百官又带着家眷,怎么也走不快。   大军出城的那一天,官员百姓阖城出动,欢送皇上御架回京。人群中一个五短身材的汉子亲自看着大军迤逦而出,双目之中闪过一丝精芒。   那人出了人群,看似漫不经意地向回走去,觑着左近无人跟随,这才小心翼翼地拐进一家客栈。   他在一间客房上轻轻敲了五下,三长两短。房门随即被“吱呀”一声打开,一个汉字操着南方口音道:“老马,你可算回来了!快进来,殿下正在等着你呢!”   马姓汉子闪身进了房门,这客房是个大套间,他穿过一个门,进了正房,只见上首坐着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男子,一身贵介公子的打扮,生得面如冠玉,眉若朗星,更难得的是此人浑身上下透着一股飘逸出尘的气息,竟是个万中无一的美男子。   马姓汉子上前便拜:“属下参见殿下!”   那人笑一笑,宛若春花盛开;“此时非比寻常,马千总不必多礼。”他给马千总看了座,和声问道:“正统皇帝出城了吗?”   “属下亲眼看见,正统的法架出了德州城!”   “嗯……”年轻男子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敲击着桌面,眉毛好看地蹙起,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他身边一位年约四旬,气度雍容的老者插言道:“从德州到京师,只需要十余日,殿下,我们的时间不多了,要早作准备才是!”   青年叹了一口气道:“那叶邑辰大破外族联军,使万千百姓免受突兀女真蹂躏之苦,实乃我辈汉人中的英雄,孤、我这次出行本欲一晤,奈何却要做这等**计谋之事!”   老者急忙劝道:“我等俱知殿下乃是光风霁月之人。可大楚是我们的心腹之患,叶邑辰又如此的用兵如神。若不趁机离间他们君臣之间的感情,等叶邑辰带兵南下,我国危矣!我已叫人备下了炸药千斤,只要炸塌一座山峰,将正统皇帝仪仗的前半部分活埋,再嫁祸给叶邑辰……他本就功高震主,不怕正统皇帝不起疑心!臣等数年来一直留心楚国境内形势,若是趁机逼反了他,那便最好,即便不能,皇帝必然也将他投闲置散,也可兵不血刃除去一大祸患!此计计划周密,定能奏效。为蜀汉数百万百姓计,殿下千万不可心存妇人之仁啊!”   “你所说这些,我全都知晓……罢!罢!传我的命令下去,我们带来的全部人马,今夜分批出城,到黑石沟布置,一切按计划行事!”   屋内所有的人全都站了起来,向青年男子躬身应道:“是!”   青年男子却没有看向他们,他的目光遥望西南,仿佛跨越了千山万水,心里有个声音在说:“银月,银月,孤如此煞费苦心地设计你的族人,你能谅解孤的一番苦心吗?”   一路走得都十分顺畅,数日后两万大军护着御驾来到黑石沟,只见山势陡峭,乱石嶙峋,这条路仅能容数匹战马通行,端地十分险要。但是这是连通山东和河南两处驿路的一处必经通道,若是绕道,不是不能走,但是绕得太远,皇上肯定是等不及的。   这次出巡率领两万禁军负责皇上驻跸安全的是驸马都尉王友,王友是正统皇帝一手提拔起来的将领,皇上更将宠爱的六公主嫁给了他,因此虽然他能力不见得很强,但胜在对皇上忠心耿耿,所以皇上就将这项最重要的职责交给了他。   皇上将自身的安危交了给他,是对他的无限信任,换个角度看,却是把千斤重担压在他的肩上,这一路他是谨慎又谨慎,小心又小心,到了这个地方,他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这地方想要偷袭埋伏,实在是太容易了。   王友望着两侧高耸陡峭的山势,先是派了麾下的两位参将各带一哨人马上山查探。   两人一看那山势就脸色不悦了。他们都是京师勋贵子弟,靠着祖宗的荫庇,才混到现在的职级,向来对差事也比较怠慢,又因为来之前曾经走过这黑石沟,并无任何异常,两人被派了这个苦差事,心里暗骂,嘴上却不敢说,只能带人泱泱而去,大致搜寻了一圈便回来复命,都说两侧山脊并无伏兵埋伏。   此时皇上的御驾已经到了,皇上将王友召到近前,问:“为何停在此处不前?”   王友跪下禀道:“皇上,这黑石沟山势险要,微臣身负皇上保卫重任,实在不敢掉以轻心。需派人打探清楚,再过也不迟!”   皇上听他如此说,不由面色稍霁,看着此地的地形,皇上也有些心惊胆战的感觉,若是有人埋伏,只要两头一堵,光是从上面往下滚石头也能将这些人活活砸死了。   皇上问;“可有什么发现?”   王友道:“一切正常。”   皇上松了一口气:“那便过吧!”   王友不知怎么的,总觉得心里不踏实,不由道:“皇上,微臣有一不情之请,还请皇上允准!”   “爱卿有何请求?”   “为确保万无一失,微臣想请皇上准微臣将人马分为三部,第一部打着您的黄罗伞盖先行通过!”   他这也是谨慎起见,皇上想起秦始皇“误中副车”的故事,想了想便准允了。王友不敢耽搁,赶忙赶到前头去分派人马,很巧的是,雨澜所在的杨家便被分在第一部。   叶敏昭见雨澜分在了第一部,便亲自来到皇上面前,请皇上让他打着黄罗伞盖冒充皇上先行。   皇上见幼子如此孝顺,甘当棋子,一时心中高兴,伸手摸了摸叶敏昭的脑袋,连声道:“好孩子!”   慧妃见了暗暗着急,可儿子要在皇上面前表孝心,她这个做母亲的断没有不成全的道理,一开始皇上也有些犹豫,耐不住叶敏昭的苦求,又想这不过是以防万一之策,应该并无多大风险,也就答应了小王爷的请求。   第一部的一万军马便打着皇上的黄罗伞盖进了黑石沟。叶敏昭打着黄罗伞盖走在中间。进了黑石沟才知道此处地势实在险要,根本就没有路,马都骑不了,马车自然也没法坐,雨澜等一众杨家人只好下车走路,叶敏昭也下了马,牵着马向前走。   刚刚走到中段,就听见西边的山上陡然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一面山壁忽然塌了下来,将走在最前面的一众军兵全都压在了下头。   一时烟尘弥漫,人喊马嘶,如同人间地狱,走在最前头的上千官兵还没等反应过来就连人带马被巨大的山体整个活埋了。   也不知刺客是怎么想得,叶敏昭就走在黄洛伞盖旁边,那塌了的山竟不是正对着他砸下来的,他那里不是重灾区,不过还是有无数小石头下雨似的降落下来,叶敏昭顾不得躲避,事一发生他便回头去看雨澜:“姐姐!” ☆、130 情意重小王爷挡石   山峰已经完全塌陷了,走在最前面的数千军兵估计全都被压成了肉饼。几个贴身侍卫架着叶敏昭躲在一块大石头后面,叶敏昭心急如焚,“姐姐!”他叫了一声回头去找雨澜,可这时候官兵全都炸了营,四处人影重重,哪里有雨澜的影子。   叶敏昭一着急,挣扎着就要从石头后面出来,剧烈爆炸造成的塌方使山上不大不小的石块还在不停地滚下来。这个时候出去实在太危险了。   一个侍卫大声劝道:“小王爷,危险!”   叶敏昭根本不管不顾,站起身来就往后跑,两个侍卫情急之下扯着他的袍子不让他走,叶敏昭是真急了,刷地一声拔出腰间的宝剑,森然道:“谁敢阻拦本王!”   那几个侍卫见他小脸涨得通红,眼中冒出嗜血的凶光,一时全都被他震慑住了,再也不敢阻拦。直到叶敏昭从石头后面走出去,他们才反应过来,急步跟上。   到处都是人仰马翻,因为率队的将官已经在前头被压死了,这时也无人整顿队伍,到处都是乱糟糟的一片,叶敏昭在几个侍卫的保护下心急如焚地向后走去,找了足有一炷香的时间,才在人群中看见雨澜的影子。   雨澜此刻正和雨霞、雨晴呆在一起,身边的护卫也不知是死了还是跑了,三个小姑娘站在那里颇有些手足无措。叶敏昭见她脸色虽然苍白,但是身上并无伤痕,高悬的一颗心总算落了下来。   “姐姐!”叶敏昭叫了一声,兴奋地朝前跑去,几个侍卫对望一眼,这才明白这位爷原来是找某位姑娘来了。   雨澜正在焦急地寻找杨家人的踪迹,别人还好说,五太太可还挺着个大肚子呢!此刻情形太过混乱,她身体本来就不好,进了黑石沟之后一直走路,早已两只小腿酸痛不堪,雨澜不由暗骂自己无用,真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连自己走路都没力气。   九姑娘雨晴眼神最尖,一眼就看见叶敏昭带着侍卫走了过来,她的身体素质比雨澜好一些,此刻正扶着雨澜的身子,见此情形不由高兴地叫了一声:“姐姐,快看,小王爷来救我们了!”   雨澜抬头一看,果然叶敏昭带着几个护卫正朝着自己接近,她心里一松,小王爷这时已经走得近了。经过这么长的时间,山上滚落的石头已经渐渐稀疏,几近没有了,经过初始的慌乱,人们也渐渐镇定了下来,开始集结队伍。   叶敏昭眼看就到了雨澜的身边,“小王爷!”雨澜紧走两步想要与他汇合,好死不死一块笆斗大的石块滚了下来,直向雨澜的后背砸下来。   “小心!”雨晴和几个侍卫一起恐惧地大喊。   小王爷眼角的余光看到那块石头,危急之时,他想都不想,奋力一扑,将雨澜扑倒在地,将后背暴露在石块的袭击之下。他身边的马侍卫武功高强,又兼忠心耿耿,想也不想就抽出宝剑,纵身一跃,剑尖奋力挑在石头上。   那石头从那么高的山崖上落下来,冲击力何等巨大,马侍卫“噗”地喷出一口热血,那石头被他用力一挑,总算改变了一些轨迹,下落之势也是为之一缓,不过还是狠狠砸在小王爷的后背上。   这时候雨澜的一声尖叫才响了起来。叶敏昭将雨澜扑倒在地,只觉压在身子下面的躯体温温软软的,简直就像做梦一样,心里涌起一股异样的感觉,那一瞬间,他差点忘了即将到来的危险。   随即他只觉眼前一黑,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全都喷在雨澜的脸上。那一瞬间,雨澜又是惧怕又是感动。她怎么也没想到,叶敏昭身为皇子亲王,竟然如此奋不顾身地救她。   她被小王爷压在下头毫发无损,奋力一翻身坐了起来,将敏昭抱在怀里,又着急又难过:“小王爷!敏昭!你醒醒,你醒醒!”她本能地摇晃着叶敏昭,眼泪哗哗往下流,看见那么大一块石头,她的心都碎了,生怕叶敏昭就这么死了。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接触,叶敏昭简直就跟她的弟弟一样了!   马侍卫真是强悍,他抹了一把嘴角的鲜血,走上前来蹲□子,将手指放在叶敏昭的鼻子上探了探,见叶敏昭还有呼吸,这才松了一口气,道:“姑娘,小王爷只是晕过去了!”   雨澜擦了擦眼泪道:“可他都已经吐血了!”   马侍卫道:“所以要赶快把他运到谷外,找太医来医治才是!希望不要伤了内脏才好!”   雨澜这才冷静下来,马侍卫已经将小王爷打横抱了起来。急急向往奔去,走了两步又吩咐其他几个侍卫道:“带上三位姑娘,一起出去!”小王爷冒死也救下雨澜,他要是就这么把这三个丫头扔在这,小王爷醒过来之后非得砍了他不可。   马侍卫刚才也吐了一口血,雨澜可是看得清清楚楚的,看见马侍卫还这样生龙活虎的,心里不由升起一股希望:小王爷应该没什么大事吧!随即又觉得有些对不住人家马侍卫。   马侍卫抱着小王爷,其余几个侍卫扶着雨澜雨霞雨晴,跌跌撞撞地出了黑石沟,这次倒是一路畅通,没有发生别的意外。   这个时候也顾不得男女授受不亲了,其中一个侍卫扶着雨晴,雨晴一路上哭得梨花带雨的,原来这阵子小王爷少了拘束,三天两头跑到雨澜那里去。雨晴都见了他好几次,小王爷对雨澜濡慕敬爱,看在雨澜的面子上对雨晴虽然也客客气气的,但是皇子那与生俱来的高傲还是时时有所表现。   雨晴却觉得人家身为皇子,这样对自己理所当然,她生性善良,与叶敏昭又年龄相近,一来二去的,等他身为皇子的神秘感消失了,雨晴已经将他当成一个好朋友一样了。这时候看见他嘴角溢血,脸色苍白,不由哭了个昏天黑地。   此刻败兵如潮水般跟着涌过来,一个个汗血交流,相携相扶着出得谷口,简直如同逃荒的乞丐一般,雨澜三人中途碰见杨家众人,见老太太和几位太太全都安然无恙这才放下心来,她担心叶敏昭的伤势,招呼一声就先跟着马侍卫走了。   待出了谷口,一群锦衣校尉已经迎面走了过来。马侍卫提前派了一个侍卫早早出谷请见皇上,皇上听了大惊失色,心疼得紧,认为自己的孩子替他挡了这次灾劫,又是后怕又是感动,却不知道人家是做了一次救美的英雄。   来人从马侍卫手里接过叶敏昭道:“快随我去皇上的御帐,太医已经在那儿等着了。”   皇上的帐篷就扎在营盘的最中间,刚刚发生了那么恶劣的刺杀事件,此刻周围里三层外三层到处都是带刀的兵卒,众人跟着锦衣卫来到皇上的御帐之前,带头的锦衣校尉抱着叶敏昭直接进了帐篷,雨澜等人没有资格进去,只能等在外边干着急。   雨霞早已去了杨家的营房,雨晴却跟着雨澜一块儿过来了。好在此时晓月晓玉还有雨晴的贴身丫头双喜全都跟了过来,要不然两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在一群大头兵中间真是要多奇怪有多奇怪。   雨澜根本顾不得了,在帐篷外面急的团团乱转。   帐篷里头,皇上看见叶敏昭面色苍白,嘴角还有血沫,不由大为心疼,大叫道:“太医,快,快给五皇子看看!”   慧妃也在帐篷里,听见儿子受伤,她早已哭得如同泪人儿一般了,此刻见到敏昭凄惨的样子,只叫了一声“我的儿啊”,就一翻白眼晕了过去。   这边正救着皇子呢,那边慧妃又倒了,太医赶忙上前掐人中,熏熏香,慧妃只是一时急怒攻心,很快就醒转了过来,只是嘤嘤哭泣:“皇上,臣妾进宫二十年,只得这一个孩子,今天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您让臣妾怎么活啊!”   皇上安慰道:“皇儿替朕挡了灾劫,回京之后朕定要好好赏他!我们的孩儿吉人自有天相,是不会有事的!”顿了顿,他又恶狠狠地道:“待朕抓住那些胆大包天的刺客,定要将他们千刀万剐,满门抄斩!”爆炸发生不久皇上就得到了奏报,他在营帐里气得浑身发抖,显然这是一次有预谋的刺杀,针对的对象就是他这个九五之尊。他已经吩咐王友亲自带着三千精兵上山查看了,想来不久就会传回消息来。   慧妃只是哀哀哭泣,一副梨花带雨的样子,皇上看得心都软了,对于这一对没有什么后台的母子更是多出了一分怜惜。   这时太医上前来陈述病情,说叶敏昭背后被山石砸中,脏腑受到震荡,所以才昏迷不醒,好在性命是无碍的。   皇上和慧妃这才放下心来,皇上叫人拿来文房四宝,太医就在帐篷里开了药,又道:“小王爷现在不适合挪动……”   慧妃就看向皇上。皇上道:“不动,不动!就让他留在朕的营帐之中养伤!”这可是天大的恩宠了。慧妃连忙跪下谢恩。   早有小太监拿了太医的药方,飞跑着找人去煎药了。皇上出行,各种药材带着的极多,很快药熬好了,慧妃身边的大宫女亲自喂叶敏昭喝了药。   此时叶敏昭性命无碍的消息已经传了出来,雨澜听了总算长出一口气,她倒是想一直等在这里等叶敏昭醒过来,可想想就是叶敏昭醒了,她也断然见不到的,这才无奈地带着雨晴返回杨家的营帐。   叶敏昭喝了药,虽然没有醒过来,但是呼吸变得匀称了,慧妃拉着他的手默默祈祷。这个时候,有太监在外头大声道:“驸马都尉王友求见!”   “宣!”   皇上一直在等着他呢。   王友满脸疲倦地进了大帐,行过大礼后,皇上开口便问:“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可查清了?刺客有多少人,捉到没有?”   王友偷偷看了眼皇上的脸色,见皇上脸色狰狞,一副震怒非常的样子,他虽然性子有些懦弱,但是毕竟是一国之君,天子一怒,血流成河,自有一股慑人的气度。   王友跪在地上道:“微臣亲带了三千精兵冲上山崖,刺客人手似乎不多,估摸着有几百人,与微臣交手片刻就撤退了。微臣本来捉了十几个活口,可他们十分悍勇,嘴里都暗藏了毒囊,一被捉住就立刻咬破毒囊,所以……所以那几个活口现在全都死了!”   皇上龙颜大怒,气得狠狠一拍桌子:“这些无军无父的恶贼!他们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王友道:“微臣细细查看了周围的山势,下塌的山峰原本就根部不稳,叛贼找来大量的炸药,将山峰炸塌……”皇上听得不寒而栗,这种法子实在太狠毒了,不费一兵一卒,就可置他与死地。   皇上生气地道:“这些逆贼,到底是从何而来,你真的一点线索都没有吗?”   王友抬起头,看了一眼帐篷里太监宫女,皇上会意道:“你们先先去吧!”一众下人鱼贯出了营房,慧妃也站了起来,皇上犹豫了一下摆摆手道:“爱妃不必出去!”   王友看了慧妃一眼,沉声道:“陛下,我事先派了几个探子悄悄接近刺客,听他们议论说……”   皇上见他吞吞吐吐的,不由急道:“他们都说了什么?你快说!”   王友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声音微微发颤道:“他们说,等这一次杀了,杀了皇上,王爷登上大位,他们这些功臣一定能得到新皇的封赏!说不定能捞个将军当当!”   “你说什么?”皇上惊得猛然站了起来!   一旁的惠妃也是脸色巨变。 ☆、131 嫌隙生惠妃憎雨澜   “他们真的是这样说的?”皇上的声音微微发颤,连他自己都没有觉察出来。正统皇上并不傻,王爷?能够调动人手对上这两万禁军的,除了叶邑辰还能有哪个?   “微臣反复问过那个探子,他听得一清二楚,绝对不会有错的!而且,微臣还有一个发现!”   正统皇帝脑子嗡嗡之响,若是叶邑辰真的想造反,此刻京师尽在他的掌握之中,他又有了这样大的功劳,一呼百应,威望空前,正统皇帝想一想就觉得头皮发麻,如果叶邑辰真的铁了心的造反,成功的可能性几乎占到了九成。当年太宗行那不义之举,夺了皇位,难道报应不爽,如今合该还给太祖的幼子,这江山,也许本来就该是他叶邑辰的啊!   正统的双手微微发颤,他颓然坐在龙椅上,好半天方才沙哑着嗓子道:“你有什么发现,讲!”   王友道:“微臣率数千精兵攀上山崖,发现那货贼人全都做山贼打扮,说得也都是绿林中的黑话,服色也是杂乱无章……只不过,微臣后来检视那十几个自尽的刺客,发现他们身体十分健壮,虎口布满老茧……”   “嗯?”皇上没大听明白。   慧妃微微低垂着头,眼中却已闪过一丝了然。   王友解释道:“身体强壮说明他们不愁吃穿,营养很好;而虎口布满老茧,显然是久经训练的老手,山贼是断然不会有这种手下的,而且他们的战斗力极强,微臣手下的老兵和他们比起来,单兵作战能力也远有不及。这只能说明一点,这些人假扮山贼,实际上,他们真正的身份就是经久训练的精兵!”   皇上越听脸色越是铁青,所有的疑点一一全都指向了叶邑辰。叶邑辰,叶邑辰,朕将京师交托给你,又有哪点对不起你,你怎么能这样背弃朕的信任!你真当要做那乱臣贼子吗?   皇上一瞬间四分震怒之中竟含着六分心虚。他也很明白,这张龙椅来路不正,他的能力和威望又完全没法和叶邑辰相比。“难道,难道,十六弟真的要反了?这,这可如何是好?”   王友低垂着头,不敢说话。心中暗想:你是皇上,你都不知道怎么办,我一个小小的驸马能有什么法子?叶邑辰可是凭着几万残兵打退了塞外两族精锐的一代军神,真跟他当面锣对面鼓的打仗,王友想想就头皮发麻。   皇上满脸彷徨,一时心乱如麻,竟是无计可施。慧妃见此情景,叹了一口气道:“王将军,你先出去一下,我有话要和陛下说!”   王友反正也将情况报告完了,得了慧妃的命令正好抽身出帐,反正面对如此局势他是完全没有法子。他磕了一个头,倒退着出去了。   慧妃走上前,亲自给皇倒了一盏茶,轻声细语道:“皇上,臣妾虽然愚钝,可也知道您是受命于天的天子,能坐在皇位上的人,必定是有大造化的,不是谁想夺就夺得去的!所以您也不用这样挂心才是!”   皇上本来已经六神无主了,听慧妃这样一说,猛然想起什么来了似的:“对,对!朕是上天之子,是授天之命管理兆民百姓的天子,十六弟之前和皇位无缘,这一次就算是造反也断然不会成功的,朕一定能够回到京师,重振大楚国威的!”他越说越兴奋,一把拉住慧妃的手说:“爱妃,你一向聪慧敏睿,你来告诉朕,朕现在应该怎么办?”   慧妃双眉微微一挑,波光潋滟的双眸之中竟然闪过一道厉芒,她低垂着头,皇上完全没有看见。慧妃道:“臣妾身为后宫主位,不敢妄议政事!”   皇上急急道:“此处只有你我夫妻二人,出得你口入得我耳,你但说无妨!”他也是急病乱投医了。   慧妃微笑着,侃侃而谈道:“既然如此,那臣妾就僭越了!刚才王将军禀报说,刺客只有数百名,先不说刺客的幕后主使者是不是晋王爷,单看他不敢率大军来攻,而是派了一些人在背后耍这些小手段,就足以说明,他对谋朝篡位之事也是有着极大顾及的……”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慧妃抽丝剥茧为皇上分析形势,出谋划策,心思之缜密,方法之可行,令正统瞠目结舌,他这才觉得,慧妃做一个后宫的娘娘实在是太屈才了,她简直就是一个女中诸葛啊!他却没有想到,这样一个妃子,如果有一天,让她掌握了足够的权力,她会发挥出怎样的力量?   皇上又紧急召见了一般大臣商议一番,两日后,王友已经将黑石沟两侧的山崖一分一寸地检查了一遍,再无任何问题,这才小心翼翼地保护着皇上的御驾过了黑石沟。   皇上过了黑石沟,御驾竟然就停在那里不肯再走,然后一连发下数道圣旨,一方面命令附近几个省都指挥使司的官兵前来护驾,另一方面,又派人给叶邑辰发下金牌令箭,命令他即刻抛下手头所有的事物,只许带领500名亲卫,到黑石沟亲自接驾!   京师一时间朝议汹汹,都到叶邑辰功高震主,皇上此举明显是对他起了猜忌之心。   晋王府书房,叶邑辰看过皇上亲笔写下的圣旨,面色阴沉无比。他并不知道自己被蜀汉给阴了一把,还道真是皇上忌惮他功高震主了。   此刻,叶邑辰坐在上首,叶枫齐也在。皇上的圣旨不光是只给叶邑辰一个人的,他还下令叶邑辰走后,京师中所有的防务全都交给赵王叶敏瑜,政务则有杨首辅负责。   “皇上这是什么意思?”叶枫齐狠狠一拍桌子,不满之意溢于言表,“我们奋力杀敌,替他守住京师的时候他不说什么,现在好不容易把联军打退了,左颜也授首了,他却搞出这么一手来。十六哥,干脆将这道圣旨封还了,就说京师百废待兴,离不开你就完了!”   叶邑辰又何尝不是心底冒火,只不过既然他不想在此时造反,那么只要皇上回京,京师的防务也一定会交还到皇帝手中的,叶邑辰暗想又何必和他争这一时,自己的日子还长,而正统这位皇帝堂兄,整日沉迷女色,喜方士,吃丹药,恐怕用不了几年就要一命归西了,到时候那把龙椅归谁还两说呢。   此刻去见见他又有何妨,难道自己还怕了他不成!   叶邑辰凉凉一笑道:“他既然叫我去,那我便去好了!”   叶枫齐沉吟道:“十六哥,如今皇上明显已经对你起了疑心,你这样送上门去,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叶邑辰薄薄的双唇微抿,扯出一丝淡淡的讥笑:“咱们的这位堂兄你还不清楚吗?他不敢杀我的!”   第二日,叶邑辰果然只带了500精骑去迎接皇上。   叶敏昭的帐篷外。   雨澜带着晓月前来探望,小韩子刚刚进去通报,很快就一溜小跑着回来了。“我们家小王爷听说姑娘来了,高兴的什么似的,叫您赶快进去呢!”   有宫女帮她掀开了帐篷,雨澜走了进去,见叶敏昭靠在床上,一双乌沉沉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看着门口,见雨澜进来脸上立刻露出惊喜的笑容。第一句话就是:“姐姐你那天没受伤吧?”   雨澜见他气色比受伤那日好了许多,心中略略放心,道:“我好得很呢。本来该我问候你的,怎么反倒你来问我受伤没有?”   小王爷孩子气地笑笑:“我没什么事了!你不用担心我,我喝了太医开得药,再过几天就可以下床了。”   雨澜在他的身边坐下,轻轻摸了摸他的脑袋,道:“小王爷,以后再也不要那样做了!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庶女,一条贱命不值一提!而你却是金枝玉叶,皇上的亲儿子,要是为了救我,而留下什么难以治愈的病根,我心里又怎么过意的去!”   小王爷急的一张脸都涨红了:“不,你不要那样说。我不管你是庶女嫡女,在我心里,什么金枝玉叶也比不上姐姐珍贵!”   雨澜心下一阵感动:“谢谢你!敏昭,姐姐知道你对我好,可是你在这样下去,恐怕慧妃娘娘也要怪我了!”   叶敏昭道:“不会的,母妃向来都是将姐姐当做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疼爱的,她一定不会怪你的!况且,我根本就没有向母妃提起这件事,侍卫们我也给他们下了封口令,叫他们绝对不能说出去!”   说曹操,曹操就到。正在这时,外边有太监大声道:“慧妃娘娘到!”雨澜刚刚站起来,慧妃已经在一大群宫女嬷嬷的簇拥下走了进来。   雨澜赶紧上前行礼:“臣女参见慧妃娘娘!”   慧妃亲手将雨澜扶起来。“起来,起来!我不是早就吩咐过了吗,在我面前不必拘礼!”   雨澜见她满面春风,与旁日并无不同,心中略略安定下来,她却又重新跪下道:“娘娘,臣女本想见完了小王爷就去给您请罪,既然在这里碰见您,就一并请您责罚!”   慧妃仿佛吃了一惊道:“请罪?这从何说起?”一副一点都不知道的样子。   雨澜道:“您有所不知,这一次小王爷受伤,全都是因为我!”   小王爷大吃一惊,没想到她敢当面把这件事情告诉母妃。急忙叫道:“姐姐?”   雨澜回头看了他一眼:“一人做事一人当,这件事,不能这样瞒着娘娘!”说罢不看叶敏昭的脸色,一五一十将小王爷受伤的经过说了一遍。   “这件事错不在你,现在既然皇儿安然无恙,也断然没有责罚你的理由!”慧妃听了并没有责怪她,反而好言抚慰了一番。慧妃如此宽宏大量,一时叫雨澜十分感动。   雨澜暗暗也有些奇怪,自己和叶敏昭十分投缘,慧妃又怎么看,怎么都是一个温柔和顺的长辈,为什么自己总是和她亲近不起来呢?   又说了几句闲话,因为毕竟有慧妃在场,雨澜不好多待,便起身告辞。叶敏昭有些不舍,又不好开口相留,知道雨澜走远了,他才依依不舍地收回目光。   慧妃早将儿子的一举一动看在了眼里,那一双水波盈盈的美目中闪过一丝阴霾。叶敏昭是怎样受伤的,她又怎么会不知道?若不是她作了安排,叶敏昭受伤的真相恐怕早就传得沸沸扬扬,传进皇上的耳朵里了。皇上现在已经将敏昭视作替自己消灾挡难的好儿子了,慧妃又怎么能让皇上再改变他对敏昭的看法呢。   至于雨澜这个女孩子,以后恐怕要少接触为妙了,她是很像通过她与杨家建立联系,可自己的儿子,对她的好感是不是有些过度了? ☆、132 再遇红颜温馨宁谧   接下来的几天,各地传来消息,接了圣旨之后,山东和河南卫所的兵马都在向皇上靠拢,紧接着,叶邑辰带了500亲兵,奉旨出京迎驾的消息也传了过来。   叶邑辰既然来了,也就没有了造反的余地。皇上不由有些纳闷,叶邑辰这么痛快地奉旨,难道之前对他的怀疑是空穴来风?   皇上准备的一系列后招全都没有了用武之地。   皇上在临时搭建的书房中,看着叶邑辰快马送来的请安折子,长长出了一口气,一颗高悬的心也就落回了肚子里。   雨澜的帐篷里,雨晴坐在几凳上,前面的桌子上摆着满满的点心、干果和蜜饯。雨晴两个腮帮鼓鼓的,手里还握着一块玫瑰酥:“七姐姐,八姐姐……太子妃娘娘也太偏心了,给你送来这么多好吃点心,却从来不记得我这个九妹妹!”雨澜见她双脚一荡一荡的,就知道她现在正高兴,虽然在说雨馨的坏话,实际上并没有怪责她。   雨澜一直很羡慕这个妹妹,只要有好吃的,她就什么烦恼都没了。真心的,能做一个吃货,脑子里什么都不装,那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啊!   雨晴忽然问道:“七姐姐,你说御驾已经在这里停了好几天了,为什么还不开拔呢?”   雨澜拿起一块翠玉豆糕塞进雨晴的嘴里,笑骂道:“这种事情我怎么会知道!这么多好吃的,还堵不上你的嘴,管那些闲事干嘛?”   雨晴十分可爱地吐了吐舌头,就着姐姐的手将豆糕吃进嘴里。“姐姐,你什么时候再去见小王爷啊,可不可以带上我一块儿去?等我们回了京城,想见可就见不着他了!”   雨澜望着遥远的北方,心里却在隐隐猜测,经过了刺杀事件,皇上突然停步不前,外边谣言漫天飞,说晋王爷要在京城造反,十万大军很快就要打过来了!因为这件事情她紧张的好几晚都没睡好。然后又听说皇上已经下旨召叶邑辰亲自前来迎驾了,他到底会不会来呢?   雨澜想得头都痛了,口中下意识地回答道:“哦,下次去一定带着你!”   雨晴不满地嘟起了小嘴,雨澜忽然站了起来:“九妹妹,想不想吃到更多更好吃的点心?”   “想!”雨晴响亮地回答。   “想的话,就和我一块儿去见见太子妃!”叶邑辰的儿子还养在太子妃那里,自从太子被皇上处罚禁足,雨澜已经有日子没去见雨馨了,现在应该去看看她了。当然更重要的是去看看叶敏文。   雨澜不知道的是,此时的叶邑辰日夜兼程已经到了大营。一到大营,就看见整个大营戒备森严,一队队全副武装的士兵到处巡逻,气氛十分紧张。叶邑辰一双剑眉不由微微皱起。   皇上派王友亲自迎接,双方刚一接触就爆发了冲突,这次叶邑辰奉了皇命,只带了几百个亲卫,王友表面上恭恭敬敬的,一开始就以安顿他的亲卫为名将他的亲卫全都看管了起来。   叶邑辰眼看着王友将他的亲兵安排进了几个早已安排好的营帐中,不但被分割开来,而且每一个营帐都被数帐王友的官兵包围了起来。   叶邑辰一下子就明白了,这名为接风洗尘,实则是与监视无异了。   想到皇上会对自己这个“功臣”心生疑惧,却没想到皇上对自己戒备到这个程度了。非但如此,王友甚至要求叶邑辰的亲兵交出武器。叶邑辰英俊的脸上便带出了一丝薄怒:“王将军这是何意?”   叶邑辰比王友年轻了十岁,气场却比王友强大了十倍,他这一怒,王友只觉一股强大的压力凭空而降,周围的温度直线下降,王友额头上顿时就冒汗了。   他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道:“王爷,末将也是奉命行事,请王爷莫怪!”您有什么不满的,还是找皇上申诉去吧,你们神仙打架,我一个小小的凡人可惹不起。   大脑袋刀子都拔出来了,这么着叫人下了武器,是对一个将军的巨大侮辱,叶邑辰冷幽幽地望着王友,双眼如同冰层中燃烧着的火焰:“既然皇上如此不欢迎本王,那么本王即刻就走!”   说罢他也不再啰嗦,牵过马来一翻身就上了马,500名士兵整齐划一地上了马,叶邑辰马鞭轻轻一挥,淡然道:“让开!”   王友麻爪了,叶邑辰要是这么又回去了,谁知道会生出什么事端?他又不敢就这么下令将叶邑辰和500亲卫直接斩杀就地。   “王爷且慢,王爷息怒!”王友心念电转,立刻就下了决心,“既然王爷和兄弟们不愿意将武器交给我等保管,那就算了!皇上还在帅帐之中等您,王爷还是快去吧!”500亲卫再骁勇,在数万大军面前又能翻起多大的风浪,王友此举只是试探,叶邑辰既然不肯答应,也就算了!   其实叶邑辰此举也是作态,既然王友让步了,他也就没再坚持。下了马也不多言,带上包括大脑袋在内十个亲卫,在王友的带领下,直奔皇上的中军大帐。   等进了皇上的中军大帐一看,喝,人还真不少!太子叶敏舒、众阁老、六部尚书,公卿大臣齐刷刷都在帐篷里,塞得满满当当的。他不知道,明明是叶邑辰要造反,可心虚的不敢和叶邑辰见面的居然是皇上!这才把满朝文武全都拉了过来给他壮胆。   “臣叶邑辰,恭请皇上圣安!”叶邑辰邑一撩战袍跪了下去。皇上从书案后急步走出,亲自将叶邑辰扶了起来:“十六弟,你一路辛苦了!你是国家和社稷的功臣,快别这样多礼!”一面和叶邑辰把臂而行,一面吩咐王英道:“还不给你十六爷看座!”   王英亲自搬来一张垫了锦垫的太师椅,叶邑辰大马金刀地坐了。皇上见他银盔亮甲,英气勃勃,那张英俊绝俗的脸线条分明,刚刚经历过一场生死大战之后,气度又沉稳从容了几分,想起早上揽镜自照,脸上已是皱纹纵横,一时又是羡慕,又是嫉妒。   一众大臣们纷纷给叶邑辰见礼,连太子都对这个十六叔恭恭敬敬的。等众人全都见礼已毕,叶邑辰没有向一般的官员一样,见了皇上首先述职,反而上来便问:“皇兄,臣弟自认为守卫京师兢兢业业,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接了您的圣旨不敢怠慢,日夜不停亲自到此迎驾,谁知到了此处,王友将军不但将我带的人马分割包围,还要收缴他们的兵器。我想问问皇上,您此举到底是何意?难道国家就是这样对待有功之臣的吗?”   这话问得咄咄逼人,对着皇上已经是十分无礼了,可满帐的文武百官没有一个敢出来说个不字的,皇上一时也被问的张口结舌竟然有些说不出话来。只得目视王友道:“混账东西,是谁叫你这样对待你十六爷的?”   王友脑袋上刷刷往外冒汗,心说:“这不是皇上您叫我这么干的吗?”可这种情况下他也不敢说啊,只得顺着皇上的话头道:“微臣该死,微臣该死!是微臣叫猪油蒙了心,才干出这种事来!”   “混账!”皇上拍案而起,“你如此恣意妄为,冲撞你十六爷,朕定要重重罚你!”看了眼叶邑辰,这事大家心知肚明,本来这个时候叶邑辰应该起身给王友求个请,皇上就坡下驴,口头教训几句,也就完了。   可叶邑辰心里本来就憋着一口气,这时候又怎么肯出面给王友求情?皇上只得勉为其难道:“传朕的旨意,王友罚俸半年,降半级使用!”   王友跪在下头暗叫晦气,还得大声回应:“臣,谢主隆恩!”   皇上处罚了王友,圆了叶邑辰的面子,等他坐回了宝座之上,心中却气闷之极,今天全了叶邑辰的面子,却丢了自己的面子。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见了叶邑辰他就心虚气短,自己身为皇上,却被叶邑辰的气势压了下去。以前如此,现在更是如此。一时既恨叶邑辰又怨自己不争气。   叶邑辰仿佛看不见皇上的表情一样,将北京保卫战的经过原原本本地讲述了一遍,在座众人大都看过了叶邑辰的折子,可是经过师爷润色过的奏折和叶邑辰亲口描述的战争场面毕竟不同,叶邑辰在北京保卫战的过程中又亲临前线,所以他这一番讲述,真是既惊险万分又精彩万分。   满帐的文武大臣几乎都听傻了。   说完了战争的事儿,叶邑辰又向皇上报告了迎驾入京的安排,这一说就是整整一个时辰。叶邑辰也不管皇上听没听进去,说完了这些差事,便起身道:“皇上,臣弟的儿子敏文尚在营中,若是皇上没有别的吩咐,臣想先去看看儿子!”   皇上连忙道:“你去!去吧!”又吩咐王英道:“叫人去问一下,朕的小侄子现在住在何处,然后带你十六爷去看看。”   不一会就有小太监问清了叶敏文的所在,带着叶邑辰过去。   叶邑辰出了中军大帐,文武百官全都松了一口气,皇上只觉得这一个时辰的会见耗费了无数精神,竟叫他疲惫万分。挥挥手,对众位大臣道:“你们全都退下吧!”   文武百官纷纷出了营帐,最后只有萧宗昌、萧宗盛两兄弟留了下来。皇上微微诧异:“两位爱卿还有什么事情吗?”   萧氏兄弟俩同时跪倒,萧宗昌道:“陛下,晋王爷只带了500亲兵而来,此乃永绝后患之千载难逢的良机啊!”   皇上的声音微微有些发颤:“你们的意思是叫朕在这里除掉……他?”说到“他”字的时候,他的声音已经越来越低,生怕叶邑辰听见似的!   萧宗昌道:“皇上,十六爷桀骜不驯,留下他实非国家之福!非只微臣有此意,请看臣的奏折,几十位官员都在臣劾章上署名了。”萧宗昌说着恭恭敬敬地将一份黄绫封面的奏折递了上去。   皇上接过来,萧宗昌在奏折中弹劾叶邑辰十二款大罪,并请斩杀叶邑辰于就地,以正国法,以肃纲纪。   萧宗昌鼓动如簧之舌,力劝皇上杀掉叶邑辰,皇上却想起慧妃昨晚在他的耳边吹了一晚上的枕头风,叫他千万不能对叶邑辰动手。   皇上思前想后,终于道:“十六弟刚刚打了这样大的胜仗,你们就逼着我擅杀功臣,这不是逼着朕去做昏君吗?不妥不妥!”   萧宗昌还待再劝,皇上已经连连摆手:“此事再也休提,既然他肯遵从朕的皇命,只身前来大营,不管他之前有没有这样的心思,至少现在他已经熄了非分之想,朕不想留下一个屠杀弟弟的残酷之名。朕今天也累了,你们下去吧!”   兄弟两人对望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失望的神色。两个人弓着身子正要退出帐篷,皇上叫人将那份奏折还了给他们:“这份奏折,拿去烧了吧!朕提醒你们一句,若是以后传出一星半点,朕可绝对不会承认看到过的!”   “是!”   萧氏兄弟无奈地退下了。对萧家来说,太子眼看着失宠,叶邑辰的存在,使赵王登上皇位的过程中存在了诸多变数,这是萧家欲置叶邑辰与死地的根本原因。他们谁也没有想到,慧妃之所以不想叶邑辰死去,也是怀着差不多的目的,只有叶邑还活着,夺嫡才会充满各种不确定因素,叶敏昭这个毫无根基的皇子才能多几分希望。   这一次的博弈,慧妃胜!对于圣心的揣摩和把握,叶邑辰也好,慧妃也好,显然都远远超过了萧氏兄弟。   叶邑辰在小太监的带领下,来到叶敏文的帐篷。叶敏文的帐篷和雨馨的帐篷挨在一块儿。   帐篷外边的小太监正要通报,叶邑辰却制止了他,他走上前,亲自推开帐篷的门,帐中的情形叫他不由一愣,只见正对着帐篷门的床榻上,摆着一张小桌,叶敏文和雨澜对坐在小桌旁,正在低头下棋。屋子里站着几个侍女,另一个小姐打扮的十一二岁的丫头坐在雨澜身边,叽叽喳喳指指点点,看样子,雨澜正和叶敏文在下棋。   叶敏文抿着嘴唇,手里拿着一枚黑色的棋子儿苦思冥想。他显然在苦苦思考着对策,可一双漂亮的大眼睛中闪烁着喜悦的光芒。自从白氏去世,叶邑辰从未见过儿子有这样的表情。   叶敏文在棋盘上摆上了一枚黑色的棋子儿,拍手叫道:“哈,姨姨,我赢了!”一张小脸上全是得意的笑容,那样子简直快乐极了。   这种温馨宁静的场面,竟是他一生中从未曾见过的!刚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刚刚经历了朝堂上刀光剑影明争暗斗的他,心一下子就柔软了下来。那一瞬间,叶邑辰忽然觉得,自己为了这一大一小,放弃了造反的良机,值了!   雨澜和雨晴本来就背对着叶邑辰,两大一小又正玩儿的投入,谁也没有发现帐篷里多了个人,一旁时候的婢女又被叶邑辰用手势制止,谁也不敢说话。   雨澜笑吟吟地,伸手摸了摸叶敏文的脑袋:“好宝贝,你真聪明!刚才说好了,你要是赢了,就让你亲姨姨一下,你要是输了,就叫姨姨亲你一下……”说着她已经将脸蛋凑了过去:“来,亲姨姨一下!”   叶邑辰才旁边听着,心中暗想:怎么听来听去,好像都是自己儿子吃亏啊!   叶敏文这个傻小子好像一点不知道似的,扑上去,格格笑着在雨澜脸上狠狠亲了一口。雨晴也在一旁凑热闹:“还有我还有我!我这个姨姨也要!”   叶敏文听话地在她的脸上也亲了一口。   雨澜高兴地摸了摸小家伙的头发,叶敏文忽然奶声奶气地问道:“姨姨,那你说我和我父王,我们两个谁更聪明一点?”   小家伙眨着黑亮黑亮的眼睛,期待地望着雨澜。   雨澜用额头顶着哄他道:“这个吗,当然是我们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敏文更聪明咯!”   听到这里,叶邑辰再也听不下去了,他咳嗽了一声,哭笑不得地插口道:“原来本王在你心中,竟连一个四岁的孩子都不如吗?”   “王爷!”   “父王!”   三个人一起抬起头来,表情各异。雨澜一脸惊喜地道:“王爷,您,您怎么来了?” ☆、133 棋盘对弈王爷完败   雨澜和雨晴起身给王爷见礼。叶邑辰见雨澜穿着一件银红色褙子,蜜合色的月华裙,头上插着累丝嵌红宝石珠钗,衣服上绣着金银线,身形一动便有微微的光芒流转。丰姿华美,艳绝一时。见过了她低调朴实的装扮,叶邑辰乍然见她如此华丽的装扮,竟然看得有些愣怔。   已有一段时间没见,此时叶邑辰毫无避讳地凝神望着她,眸光湛湛,显露出一丝关怀和挂念。   直到叶敏文上前见过父王,叶邑辰才恢复了淡然自若的神情。在叶敏文的小小床榻上坐下,:“你们这里倒很是热闹!”   叶邑辰看了看棋盘上黑白交错的棋子,道:“倒是不知道,敏儿何时学会了围棋?”看了一眼雨澜,眉峰微微上挑道:“是你教会的他?”叶邑辰也曾亲自教过儿子围棋,可是叶敏文年纪太小,围棋规则又太过复杂,叶邑辰努力了一下也就放弃了。   雨澜抿唇一笑,道:“王爷,你仔细看看,我和小世子下的可不是围棋?”所谓女大十八变,雨澜离京也不过一月光景,可她正处于长身体的时候,短短一个月,在叶邑辰看来,她不但又长高了少许,更平添了几许风情,或许是她今天穿得太艳丽!刚才那样一笑,竟让他有种百花齐放般的光彩照人之感,王爷不由怦然心动。   “不是围棋?”   “嗯,不是围棋,这叫五子棋!”   “王爷您看……”雨澜指着棋盘上的黑白棋子给他讲解,五子棋规则简单,叶邑辰何等聪明,稍微一听便明白了规则。雨澜倒不是不会围棋,只是叶敏文年龄太小,她便教了他五子棋,两人这段时间有空就下五子棋,倒也自得其乐。   房间里有四个人,叶敏文自打看见父亲之后,就规规矩矩的大气都不敢喘一口,雨晴也是手足无措紧张得不得了。只有雨澜对王爷的那张冰山扑克脸有了几分免疫力,还能在他面前侃侃而谈。   等雨澜讲完了五子棋的规则,叶邑辰淡然一笑道:“这玩法倒也新奇、简单!”将简单两个字特别加重了语气,声音里不无轻蔑。五子棋和围棋自然是不能比的。雨澜没见到王爷之前对他是百般牵挂牵肠挂肚,可是如今看他一副爹不亲娘不爱的龟毛样子,心里又隐隐有些不忿,尤其看见叶敏文见了他就像耗子见了猫一样,叶邑辰这个父亲,真是个零分爸爸啊!雨澜眼珠一转,心里已经有了计较。   “的确只是小道!”她微笑道:“小女愚钝,每日与小世子对弈,都是输多赢少,不若王爷和小世子来一局?”眼波盈盈流转,隐有挑衅之意。   叶邑辰又怎么会不知道她是故意输给儿子。他心里好笑,本王连外族联军的千万铁骑都不怕,还会怕你一个小丫头片子不成:“来一局又有何妨!”   叶敏文听说父王要和自己下棋,简直高兴坏了。长这么大,父王从来都没有陪他玩儿过一回,每日回来,也只是逼着他读书练字。他抬头看了雨澜一眼,见雨澜微微点头,这才走到叶邑辰的对面,先十分礼貌地深施一礼,这才坐在了小桌子的一侧。   叶邑辰早就在另一边坐下了,雨澜呢,则是毫不客气地坐在叶敏文后边,笑得十分灿烂:“王爷,我给小世子支支招,您不介意吧?”   王爷能说出个不字吗?   叶邑辰对于自己的智商,当然是充满信心的。这种五子棋他虽然没有玩儿过,但是雨澜介绍过规则之后他便有信心自己可以玩儿好。规则这么简单,不是吗?   叶敏文执黑子先行,雨澜把嘴凑到叶敏文的耳朵边上,悄悄指点,叶敏文毕竟是个四岁的孩子,这时候充其量也只是雨澜的一个傀儡罢了。两人就在这种情况之下你来我往,雨澜恍惚间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前世的大学校园,在周末的早晨披头散发赖在床上下五子棋的日子。   事实证明,任何一种游戏,哪怕再简单,也需要一定的熟练度,即便你拥有超高的智商也是一样。叶邑辰看着连成一排的五颗黑色棋子,牙齿咬得格格直响:“再来!”   三分钟之后。   王爷脸上的黑气多了一层,咬牙切齿:“再来!”   “再来!”   “再来!”   不过半个时辰,王爷已经一连输了五局。可气的是,他的儿子帮着别人赢了自己的老爹,此刻却拍着小手,乐得见牙不见眼,雨澜笑眯眯的,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可她愿意让着四岁的叶敏文,却对孩子他爸毫不容情。   叶邑辰是个多么好胜的人!为了尊严他连皇帝都敢得罪,可他越想赢越是赢不了,他哪知道,雨澜这个五子棋爱好者,从小学到大学,棋龄少说也有十年,叶邑辰既然自己找虐,她当然敬谢不敏了。   叶敏文放下一颗黑子,四颗黑色的棋子已经连成一串,雨澜笑容灿烂无比:“不好意思,王爷,我们又赢了!”   王爷怒火中烧,哗啦一声掀了棋盘:“不下了,不下了!”   叶敏文吓了一跳,赶紧规规矩矩地站到了一边。雨澜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似乎在说:怎么,这就恼羞成怒了?   王爷怎么咽得下这口气,想了想道:“要下就和本王下围棋!”   雨澜忙道:“这可不成,小女子棋力浅薄,怎敢在王爷面前出丑!”   叶邑辰哼了一声,淡然道:“坐下!今天下不下可由不得你了!”要是不让自己赢回一局,今天晚上他都不用睡觉了。长这么大,叶邑辰还从来没有败得这么凄惨过,刚才下了那么多盘五子棋,雨澜硬是一局都没叫他赢。   雨澜道:“既然王爷这样吩咐,那小女子恭敬不如从命,不过王爷我有一个条件!既然下棋嘛,不妨赌个东道,若是小女子侥幸赢了,请王爷答应我一个条件。”   叶邑辰双眉一挑,问道:“什么条件?”   雨澜温柔笑笑:“也没有什么别的,就是请王爷对小世子宽和一点,不要再那样严厉!”   叶邑辰深深看了雨澜一眼,见她眼神清澈,不见一丝杂质,不由点了点头道:“本王答应你!”   叶邑辰招来一个小太监收拾了棋盘棋子,两人摆开阵势展开真正对决。叶邑辰收起了对于女子的轻视,落子十分慎重,全凭这盘棋为自己争脸了。   叶邑辰心知肚明以雨澜的性子敢和自己赌东道,棋艺必然不差的。真正下起来,才知道她的棋艺何止是不差,简直是精湛。叶邑辰的围棋学自宫中的围棋博士,他天资聪颖,在棋道上多有浸淫,虽然年纪大些了之后忙于军旅生涯有所生疏,也绝不是一般的高手能与其抗衡的。   雨澜在前世的时候也会一点儿围棋,主要还是继承了原主的经验,原主性格内向,不爱应酬交际,活了这十多年,倒有大半时间耗在了琴棋书画上头,她的技艺得自母亲真传,的确可以用炉火纯青来形容了。   下了一阵子,叶邑辰就觉得鸭梨山大起来。   半个时辰之后,晋王爷鼻尖上已经沁出了汗珠。他心里这个恨啊,你一个小姑娘,棋下得这么好,你这是想逆天吗?   叶邑辰越下越慢,雨澜也绝不轻松,她右手拈着一枚黑子,秀气的眉毛紧紧蹙着,下意识地张嘴咬着左手的尾指。前世每次犹豫不决的时候,比如考试的时候,两个选项之间拿不定选哪一个的时候,她总会不自觉地咬着自己的小手指。   爸妈用了各种办法也没把她的这个毛病给板过来。   到了古代之后,她已经很久没有做这个动作了。那样一截晶莹的近乎透明的小手指,放在那样一张红润的樱桃小口中,这样一个动作落入叶邑辰的眼中,竟带着无与伦比的别样风情,真是太有冲击力了。   王爷只觉一股热血涌上心头,恨不得扯过那只小手,放进自己的嘴里,咬一口!   这一番对弈,时间就长了。叶邑辰发现自己竟然越来越难以集中注意力,本来势均力敌的局面,到了收官阶段,叶邑辰已经左支右绌了,一条大龙都被黑子吃掉了。   他手中拈着一粒白子,凝眉良久,终于将白子扔进了盒子里,冷着脸道:“我输了!”已经无须数目了。   我得意的笑,我得意的笑!   “王爷承让了!”雨澜说得客气,可那灿烂阳光的笑容还是出卖了她此刻洋洋得意的心情。可能是他的形象太过俊美,太过拒人千里之外,雨澜只有不断打破那种心理的既定认知,才会感觉不到和叶邑辰相处时的不自在。   叶邑辰咬牙切齿,牙缝里蹦出几个字来:“你好!你好!”一世英名毁于一旦啊!真恨不得立刻将她扑倒在床上狠狠惩罚一番才能解这心头之气。不能现在行动,脑补一番之后,叶邑辰的心里总算平衡多了。   正在这个时候,帐篷门被人推开,祈氏带着几个丫鬟走了进来,看见叶邑辰立刻露出惊喜莫名的神色:“王爷,您真的来了!妾终于把您给盼来了!”祈氏说着已经跪了下去。   叶邑辰的眉头皱了起来,雨晴早早的回了杨家的帐篷,叶邑辰又撵走了帐篷里侍候的太监侍女,叶敏文的小帐篷里此刻就只有他们三个人,本来气氛正好,出来一个祈氏横插一杠子。让他心里十分的不痛快。   不知怎么的,雨澜也觉得有些扫兴,想到这个女人毕竟是叶邑辰的小妾,人家夫妾见面怕有好多话要说,自己还是别在这里当电灯泡了吧,想到这里心里竟不由自主地泛起一股酸味。   “王爷,小女子不打扰了,就此告辞!” ☆、134 回京又陷琐事家常   叶邑辰到达大营之后,第二日,皇上的御驾终于拔营起寨。一路无话,很快便到了京城。赵王、杨首辅率领文武百官郊迎60里,前来迎接的官员的跪了一地。   马车到了京城,皇上的御驾先入京,雨澜等人的马车只能从侧门进,她们还算比较靠前进城的,等到了杨府也已经是晚膳时分了。这一路来回,雨澜竟有了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此刻的皇上与雨澜有着差不多的感慨,直到坐到了乾清宫中的龙椅上,一颗心才真正放回到肚子里。   接下来的几天,便是例行的封赏,此次镇守京师的官员几乎人人加官进爵,作为京师保卫战的总指挥,更应该大加封赏,可叶邑辰贵为亲王,实在是封无可封,正统只好传旨光禄寺,让叶邑辰食双亲王俸,进出用双亲王仪仗……这些封赏听着很好,实际上都是虚的。名为晋封,实则是要把叶邑辰所有的权力全部拿掉。   然后正统皇帝急不可耐地下了叶邑辰的兵权。   当然,按照朝廷的规矩,仗既然打完了,统兵大将必须将印信虎符全部上交,兵权只能掌握在皇上一个人手中。因此皇上当即派了王英亲自去向叶邑辰讨要平虏大将军印,以及京师三大营的调兵兵符。   晋亲王府花园中,叶邑辰正在和叶枫齐对弈,虽说上次对弈输给了雨澜,叶邑辰的棋力却绝不是吃素的。这一刻把叶枫齐杀得丢盔弃甲,叶枫齐一推棋篓,“不下了,不下了!十六哥竟欺负我!”   一众下人们全都躲得远远的,六月间正是最热的时候,兄弟俩却全都没有叫人打扇。叶邑辰笑着将白子扔进棋篓,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英俊的面容上多了一点儿笑意:“十七弟的棋怎么越下越臭了?”   叶枫齐哭笑不得道:“弟弟本来就不是这块料!”两人说了几句闲话,转入正题,叶枫齐道:“咱们历经生死,好不容易将联军打败,皇上就给咱们这样的封赏?我听说前头王英王公公可是已经来了,要您交出大将军印和三大营的兵权呢!”   叶邑辰道:“这本是题中应有之意,十七弟何必介怀呢。三大营的兵权皇上肯定是不放心交给我的,我便还他又何妨。只不过他妄想只用一些虚名打发了我,那是休想!”   顿了顿,叶邑辰问道:“黑石沟皇上遇刺那件事,你可查出眉目了?我倒想看看是那个王八羔子吃了雄心豹子胆竟敢给爷栽赃!”叶邑辰到了皇上的大营没多久,就知道了这件事,他是眼里容不得沙子,又绝不肯吃亏的人,一回来就托付叶枫齐去查。   叶枫齐道:“我已经派人去了德州,不日就应该有消息传来。”   两人又说了几句,王府管家马福战战兢兢地走过来,哈腰道:“二位王爷,王英王公公已经在花厅里等了两个时辰了!”   叶邑辰道:“才两个时辰?叫他再等两个时辰!”说着将黑色的棋子推给叶枫齐道:“来来来,十七弟,咱们兄弟来一局!”   叶枫齐一张俊脸整个都垮了下来:“十六哥,你还是饶了我吧!”   王英在王府中果然等足了四个时辰,连叶邑辰的面都没见着,叶邑辰只是叫马福将大将军印和兵符如垃圾一样扔给了王英,并且对他说:“什么破玩意儿,你这老阉狗当成宝一样,咱家王爷可不放在眼里。”王英屁都不敢放一个,灰溜溜地回到紫禁城交差去了。   皇上要的只是一个结果,过程是不管的。收回印信之后皇上更是大大松了一口气,却没想到叶邑辰的反击第二天才刚刚开始。   第二日一大早,皇上自乾清宫刚刚起来,就有一个小太监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皇上,大事不好了,午门外边,跪了上百个太学生,都在给晋亲王鸣不平呢!说朝廷赏罚不明,要皇上收回昨日的上谕呢!”   赏罚不明本来就是朝廷的大忌,皇上如此对待叶邑辰这样的天字第一号功臣,令人齿冷,叫人心寒。昨天又不知怎么传出东厂掌印太监率领东厂番子打上亲王府,硬生生夺了晋亲王的兵权——不知道怎么的,这话就传拧巴了!   大家本来就议论纷纷,听了更是勃然大怒,稍微有人一煽动,太学生们本来就是热血青年,立刻天不亮就跑到午门前面跪着来了。老百姓听说大英雄叶邑辰受了委屈,更是自发地跪在太学生后面。   等皇上登上城门楼一看,顿时叫下面黑压压跪着的人群吓得一个哆嗦。众怒不可犯,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个道理皇上当然是明白的。赶紧命令大臣去和太学生们解释,废了好大的唇舌,才将太学生以及众百姓安抚住。   直到中午,这帮人好不容易散了,等皇上草草用了午膳,通政司的人将今日的奏折递上来,不一会儿,两个小太监就抬着一箱子奏折进来了,皇上不由微微有些发愣:“怎么今日的折子这么多?”   领头的司礼监掌印孟冲脸色十分难看:“皇上,这些全都是给十六爷鸣冤抱不平的折子,有不少都是翰林院、国子监的翰林和监生们写来的折子。”   “这么多?”   孟冲苦着脸道:“皇上,这才刚抬进来一半呢!”   皇上一屁股跌坐在龙椅上,他终于明白,经历了北京保卫战之后,叶邑辰在朝廷,在民间有了多么巨大的声望,即使以他这个皇上,也不能随心所欲地处置叶邑辰了。   皇上只得紧急召见内阁、五府、六部诸大臣,议来议去,吵来吵去,上奏的折子都快把皇上给埋了,最后恢复了五军都督府大都督的职务,将其给了叶邑辰,这才安抚住了京师的民众和朝廷的官员。   五军都督府虽无调兵之权,却有练兵之权,皇上费了好大的劲,最后还是让叶邑辰拿到了部分兵权。他这时候早已身心俱疲了。   叶邑辰到了这个地步,不争也不行了。   雨澜回到杨府,先去拜见老太太,外族联军攻城,搞得沸沸扬扬,老太太也跟着提心吊胆,雨澜进来见老太太的气色越发不好,心里微微有些黯然。陪着老太太说了说路上的见闻,又给她读了几卷佛经,这才悄悄退下。   苏妈妈一直送她出了松鹤堂,雨澜忍不住道:“苏妈妈,祖母的身体……太医开的药一直吃着吗?”   苏妈妈叹了一口气道:“一直吃着呢!老太太毕竟是这么大年纪的人了,前儿在通州的时候折腾了一回,这次外族攻城又闹了一回,又担心儿孙们……好在几位姑娘少爷全都回来了,老太太这下子没了心事,应该会很快好起来的!”   雨澜心里也只能如此期盼了。   见过了老太太,雨澜直接拐去了及春轩。五太太这一次是跟着一起出行的,平日里是每日都见的。五太太是快生了的人,雨澜不大放心,就过去看一眼。   进了及春轩的客厅,见五太太正挺着一个大肚子坐在软榻上,两旁的婢女小心地为她扇着扇子。   “五婶婶!这一路辛苦,您身体可好?”   五太太笑着叫她挨着自己坐下,道:“这一路舟车劳顿都挨过来了,回到家哪里还有个不好的!”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我现在也不求旁的,只希望肚子里的孩子能够平平安安地生下来,予愿足矣!”说罢脸上已经洋溢起幸福的光芒。   “五婶婶你放心,你肚子里的弟弟肯定会平安无事的!”   两人又闲聊几句,五太太道:“你来得正是时候,正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呢!”   “什么好消息!”   “谢家刚刚派人送来消息,我那之远表弟此次在西北大放异彩,不但作战勇敢,而且治军有方,在战场上多次打退敌军进攻,扼守粮道屡建功勋,连大同总兵官杜伟都对他赞赏有加呢。如今之远已经实授千户之职……如今宣大之围已解,之远却有军务在身,不能回京,不过谢家的意思是,一待出了国孝,就给你们两人完婚!这可不是好事吗?”   大同卫千户可是正五品的军职,虽然官不算太大,可架不住谢之远年轻啊。而且大同、宣府这样的前线地段,加上有上峰的赏识,最容易立功,谢之远以后的前途可说是不可限量。   的确是个好消息!可雨澜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   谢之远是什么样子,她现在都快忘记了。再说了,就算他长得再好看,能好看过叶邑辰,就算他本事再大,能大得过叶邑辰?   五太太见雨澜没有露出预料中的兴奋激动的神情,不由奇怪,想了想试探着问道:“你是不是担心将来嫁了之远,要住到大同去?那地方兵荒马乱的,的确也不太适合人住,放心吧,我会和婶子商量,将来就算你们成婚了,也让你留在京师就是!”   雨澜心中叹了一口气,每多见一次叶邑辰,被他毒害得就更加厉害一分,自己差不多已经是“名花有主”的人了,还一天到晚想着他做什么呢?   雨澜不由狠狠鄙视了自己一番,接道:“不,五婶婶!民间有句话,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既然做了谢家的媳妇,当然是夫君走到哪里,我便跟到哪里!”   五太太露出笑脸,道:“就知道你是个懂事的!”   雨澜心里却在想,多亏还有小半年才能出了国孝,要是现在就和谢之远结婚,她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那个小丈夫!   回京安顿下来之后,大姑娘、二姑娘、四姑娘全都带着礼品上门,看望老太太,众位太太以及众位姐妹,老太太见了各位孙女全都完好无损地回来了,心情开朗了不少,气色眼看着也好了起来。   雨澜每日与众位姐妹见面,好容易忙过这几天,立刻递牌子求见慧妃。见慧妃是假的,她主要是想看看叶敏昭好了没有!   这一次到了景阳宫,雨澜倒是见到了叶敏昭,可慧妃全程陪同,再没有和叶敏昭单独见面的机会了。叶敏昭年纪毕竟很小,恢复得很快,现在已经可以在太监的搀扶下,下地走路了,雨澜见了总算放下心事。   说了几句小王爷的病情,慧妃忽然笑吟吟地开口问道:“你今年十四了吧?”   “回娘娘话,臣女今年正是已经十四岁了。”   慧妃点了点头:“你年纪也不小了,也到了该嫁人的时候了。若是看上了什么人,只管告诉本宫,本宫求皇上给你赐婚!”   小王爷坐在慧妃下首,这话就像一道晴天霹雳一样将他打蒙了,他脸色刷地一下就白了:“母妃……”   慧妃就像没有看见儿子的脸色一样,摆了摆手道:“你别插嘴!”   雨澜恭敬道:“不敢瞒着娘娘,臣女已与大理寺少卿谢家议定了婚事,只等一出国丧,便行六礼举行婚礼了!”   听到雨澜这样回答,慧妃脸色的线条柔和了下来:“好孩子,你怎么不早点和我说……等你定下了日子,一定要告诉本宫,本宫到时自会帮你添妆!”   这已经算是天大的恩典了。雨澜连忙谢恩:“谢娘娘恩典!”   一旁的叶敏昭,脸色已经变得铁青了。 ☆、135 冷言相讽雨霞露馅   景阳宫偏殿。   “啪!”一个价值连城的碧玉杯摔在墙壁上,砸得粉碎。伴随着碧玉杯破碎的声音,站在墙根儿的小韩子和小于子身子全都不由自主地一抖。年纪越大,小王爷发起怒来就越吓人,那深不可测的威严压得两个小太监腿肚子都有点转筋,他们是跟着小王爷一块儿长大的,只是他的脾气越大越难以捉摸,只有在雨澜身边的时候才会表现得如同一个十一岁的男孩子一样正常。   叶敏昭气呼呼拿起一个做工精致的青花瓷茶碗,小韩子和小于子一起跪了下来:“殿下,不能砸啊!那是皇上专门赐给您的。”皇上赏下来的东西若是给砸了,虽然叶敏昭是皇上的儿子,可追究起来也是不大不小的罪名。   叶敏昭气呼呼地放下茶碗,将书案上的笔墨纸砚全都扫了下去,两个小太监也不敢上前去捡。   “谢之远!谢之远!”砸了一屋子的东西,小王爷总算平静了一些,他咬牙切齿地念叨着这个名字,脸上闪过一丝狞色,“你算是什么东西,也敢打雨澜姐姐的主意?你也配?不过是小小的大理寺少卿之子……”   “小韩子!”叶敏昭叫了一声。   “在……在!”小韩子膝行了几步,微微抬头,看见叶敏昭脸色一片狰狞,他从未见过小王爷露出这样的神色,心里不由一阵害怕。   “你去给本王好好查查,这个谢之远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是……是!”小韩子麻利地磕了个头,转身就跑了出去,屋子里的气压正低,他都几乎不敢在这个屋子里呆着了。小于子心里暗暗腹诽,这小子自己溜了,留下自己一个人承受小王爷的怒火,真是太不讲义气了!   不过话说回来,小王爷发起怒来怎么这么吓人!难道这就是传话说中的王霸之气?   小于子正在脑补,叶敏昭已经一瞪眼道:“你不跟着小韩子去,还忤在这干什么?”   “呃……哦!”   “你们两个要是不把谢之远的底细给我摸清楚了,看我不扒了你们的皮!”   “是!”小于子如蒙大赦,匆匆跑了。   晋亲王府。   书房中,叶邑辰脱了甲胄只穿一件石青色的常服,头上未戴冠冕,长长的黑发松松挽了个髻,王爷不论如何妆扮总是显得那样丰神俊朗,气质逼人。   管家马福将一份材料恭恭敬敬地递到叶邑辰手里。“王爷,这是您叫小的查探的大理寺少卿家里公子谢之远的资料。”   叶邑辰接过来,随便翻阅着,一双凤眼微微眯着,眼里闪过一道道危险的光。他轻轻道:“准备出了国丧便办婚事?”   马福低着头,尽量弯着腰,王爷身边寒气飕飕之冒,他还是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为好。跟了王爷这么多年,他知道王爷那句话并非是问自己,而是在自言自语,这个时候他可不想接话。   好半晌,王爷终于把那份不算长的资料看完了。他随手放在桌子上,修长完美的手指一下一下敲击着桌面,谢之远这个名字当日他和雨澜在山洞中独处的时候便已知道,只是前一段时间一直忙着军国大事,如今总算腾出手来探一探他的底细了。   在他看来,谢之远虽然是个障碍,但远远未到麻烦的级别。他有无数种方法搅黄了这门亲事,他只是心头有些不爽,他自己看中的姑娘,被别人在心里惦记着,让他有一种想要杀人的冲动。   叶邑辰想了想,决定先把这事放一放,他问:“文儿现在在干什么?”   “小世子正在写字!”   “去看看他!”   叶邑辰走进叶敏文的院子的时候,院子里站着两个丫鬟两个嬷嬷,夏天天气炎热,这时候房门和窗户全都大开着,叶邑辰透过窗户看见叶敏文正站在小桌子前面写字。那么小的一个人儿就握着一支大笔,一本正经的样子,看得人心都化了。   祈氏本来正在屋子里边做针线边陪着叶敏文,听见屋子外头丫鬟和嬷嬷请安的声音,就放下绣花绷子,领着叶敏文出来迎接。   “王爷!”   “父亲!”   两个人给叶邑辰见礼已毕,叶邑辰带头进了屋子,屋子的四角放着四个冰盆,四个丫鬟正在打扇,屋子里显得一片清凉。夏天虽热,但是祈氏却不敢让丫鬟直接向着叶敏文扇风,她对叶敏文倒也是真心回护。   叶邑辰问了问叶敏文的功课,然后对祈氏说道:“此次南巡,敏文生病,太子妃帮了大忙,我已嘱托清江郡主,让她明日带你去拜见太子妃,谢谢她的回护之恩,你备一份厚礼,明天带过去,要是有什么不明白的,只管去问马总管。”   祈氏垂首恭声应了一声:“是!”   交代完这句便没有什么话说了。   “王爷……”祈氏本来想问,这次雨澜姑娘也是出了大力的,要不要去杨府拜会一下。可叶邑辰想的却是,雨澜自有他去打点,用不着祈氏。   “唔……”王爷见她欲言又止的,一时会错了意,便道:“你放心,我答应过你的,就绝不会少了你,我已经吩咐师爷去写请封的折子了,用不了多久册封你为侧妃的圣旨就可以下来了。”   祈氏大喜,慌忙跪地道:“谢王爷恩典。”   王爷一摆手道:“起来吧,只要你好好跟着爷,没有二心,爷是绝不会亏待你的!”说罢不再理会祈氏,而是看着叶敏文一笔一画地写大字。   好不容易叶敏文将今天的字帖临完了。丫鬟们撤去笔墨纸张,叶敏文跑过来拉着王爷的手道:“父亲,我们下一把五子棋吧!”   自从上次雨澜上次要求他对叶敏文宽和一点,不要再那样严厉,回到京师之后,叶邑辰反思一阵之后,对叶敏文果然不像以前那样十足的严厉了,叶敏文对亲爹也慢慢开始亲近起来。以前他也想亲近叶邑辰,可是不敢。   叶邑辰听见“五子棋”这三个字就心中冒火,冷冷道:“不下!”   叶敏文却没有发现父亲的异样,兀自问道:“父亲,杨姨姨什么时候来咱们府上啊?杨姨姨怎么不来啊?她来了,我就不用找父亲一块儿下五子棋了!”   叶邑辰摸了摸孩子的小脑袋问道:“你喜欢姨姨吗?”   叶敏文点点头:“喜欢!”   叶邑辰嘴角微扬,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既然你喜欢,那我们就叫姨姨住在府上,再也不走了,你说好不好?”   叶敏文拍手叫道:“好啊,当然好了!”   听到这话,祈氏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她低下头,不敢叫叶邑辰看见她的脸色。   雨澜回到杨府已经是申时,午后的烦热刚退去一些,晓月撑着伞,主仆几人想着绿静斋的方向走去。拐上一条夹道,却见雨霞迎面走来,几步已走到面前。   雨澜暗叫晦气,只得停步叫了一声:“五姐姐!”这个五姐姐简直不知所谓,明明自己没有影响到她什么,却老是跟自己过不去。雨澜却不知道这个世界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雨霞之所以老是和她找茬,其实说穿了不外乎“嫉妒”俩字。嫉妒她长得比自己漂亮;嫉妒她更得老太太欢心;嫉妒叶敏淳对她一往情深;嫉妒小王爷一天到晚围着她转……   按照雨霞的逻辑,这个世界谁都不能过得比她好,谁都不能过的比她幸福!谁要是比她还好,比她还幸福,那就是她的仇人!   雨霞斜睨她一眼,面含讥讽地道:“怎么惠妃娘娘没留你在宫里用完晚膳再回来吗?”   雨澜真的不想理她,不过却知道她一向是得寸进尺的性子,你若是不反击,她还当你是软柿子,就要使劲捏两下。便道:“慧妃娘娘日理万机,能够传召小妹见娘娘一面,已经是天大的恩典了,又怎敢祈求更多?”   雨霞冷笑道:“原来你也知道!我还当谢家入不了你的法眼,你竟痴心妄想做小王爷的正妃呢!姐姐为了你好,诚心实意劝你一句:你也掂量掂量自己是个什么出身,小王爷金枝玉叶,慧妃娘娘又怎么会看得上你这种出身!况且你比小王爷还大着3岁呢……”   雨澜心里一股邪火直蹿:“此事不牢五姐姐挂心!小妹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既然已与谢家定下来这门亲事了,自然没有随意更改的道理!倒是姐姐心大,想要攀那高枝,也要多想想杨家的脸面,想想父亲和祖父的官声才是!”雨澜一面反唇相讥,忽然想起当日在她的帐篷附近碰见了太子,便出言诈了一诈!   雨霞的脸色却忽然变得极为难看起来:“你胡说什么?谁想攀什么高枝了,我和太子殿下清清白白……”   雨澜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我什么时候说过你和太子殿下有什么了?五姐姐莫不是做贼心虚吧!这些话你还是留着给八妹妹讲吧。哦,八妹妹现在已经是皇上亲封的太子妃了。……你还找个机会老老实实地和太子妃说吧!”   说罢再不看雨霞的脸色,招呼了几个丫头便走。   雨霞大喊道:“你给我站住!”   雨澜哪里理会她,只是径直走向绿静斋,心里却暗恨,看样子雨霞果然和太子有染,真没想到她一个大家闺秀竟然能做出这种事情来,一定要尽快将这件事情告诉雨馨才是。   雨霞看着她越走越远,真是怒火中烧,金桔不安地叫了一声道:“姑娘?”   雨霞冷笑一声道:“便是让那个小贱人知道了又如何,太子已经答应我了,一待国孝结束,便求皇后将我指给他!太子亲笔手写的扇子还在我的手里,由不得太子耍赖,这个太子侧妃,我是当定了。”   雨霞气呼呼地回了合香阁,看见柳姨娘正歪在榻上,两个丫头一左一右地给她打着扇。雨霞回来便叫:“娘,杨雨澜那个小贱人欺负女儿,您管不管?”   柳姨娘翻身坐起,道:“我的小祖宗,你这又是怎么了?”一边打发下人全都下去,一边亲手用青瓷杯给雨霞倒了一杯酸梅汤。   雨霞便把刚才碰见雨澜的事情说了一遍,柳姨娘听她说漏了嘴不由一愣,雨霞恶狠狠地道:“这臭丫头不知怎地和八丫头走得倒近,我现在看着她就生气,不如找个机会,一碗毒药灌给她!”她眼中寒光一闪,也不知怎么的,她现在看见雨澜的那张漂亮脸蛋就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用刀子给她划花了才好。   柳姨娘吓了一跳,赶紧来捂她的嘴:“现在这个节骨眼上,千万不可!”   雨霞眉毛一挑:“难道还怕她一个j□j养的不成?”   柳姨娘连忙劝道:“不说她身边姨娘没有安插人手,就算这事做成了,也一定会掀起一场轩然大波,既是我们做的,难免留有蛛丝马迹,现在老太太和几位太太全都向着她,万一撕掳不干净,那可就麻烦了……眼看着你进入东宫的事情已经敲定,不能在这个时候打草惊蛇,因小而失大啊!”   雨霞想想也对。可心里总是咽不下去这口气,她烦躁地站了起来:“难道要我每天看着她就这样得意不成?”   柳姨娘道:“你何必要逞这一时之快呢,她将来不过是个五品五官的妻子,而你,则是能进玉碟,受封诰的太子侧妃,等将来你取得了太子欢心,再生下个一男半女的,找什么由头不能收拾了这个死丫头?”   雨霞紧咬银牙道:“既如此,便叫她再得意几日!” ☆、136 雨霏怀孕有事登门   一回到京师,皇上就专程颁下一道圣旨,免除了太子叶敏舒的所有差事,叫他在府里闭门读书。这下子雨馨是无法出门走动了,雨澜去见她也十分不合适,可是五姑娘雨霞和太子可能有染的事情是断然不能不告诉她的,雨澜于是写了一封书信,趁绿枝回府探望老太太的时候交给了她,叫她带给雨馨。   每隔三日便派了自己的贴身丫鬟到杨府来给老太太并各位太太请安,这早已成了太子妃雷打不动的规矩。   隔了一日,雨澜接到雨馨送来的书信。雨馨在信中只表现出一个意思:既然雨霞想进太子府,叫她尽管来就是。   一副斗志满满的样子。   雨澜完全可以理解她的心情。她和雨霞从小斗到大,名为姐妹,实际上就和仇人也差不多。雨馨自从嫁入毓庆宫,人成熟了不少,可这份孤高自傲的脾性却一点没变。   她自觉有着太子正妃的身份,雨霞若是真的进了太子府,她自能端起正室的范儿拿捏她,雨馨是皇上亲封的太子妃,有金册金宝,而雨霞呢,就是一个侧妃也不知道要熬多少年才能熬得上!   所以雨馨对她一点儿都不怕,你既然出招,那么本姑娘接招就好了!放马过来吧。   可话虽这样说,雨馨和太子的关系一直是相敬如冰,雨霞若是真得了太子的宠爱,雨馨想收拾一个有宠的侍妾也并不是那样容易的,就要看谁的手腕更高明一点儿了。当然,雨馨是绝对不可能承认自己这方面比不上雨霞的,而雨霞也一直自信满满,觉得自己得了柳姨娘真传,真斗起来自己绝对能把雨馨踩进泥里去。   雨澜怎么想怎么不靠谱,有自信是没错的,但是平白无故非要放一个居心叵测的人在自己的身边,这怎么想雨澜也想不通。找个机会一定要好好劝劝雨馨才是。   雨澜看信的功夫,钱妈妈进了里间道:“姑娘,四姑娘回来了,太太叫您过去一下呢!”   雨澜将书信小心地收好了,叫了晓玉晓月进来给自己更衣梳妆。晓玉一边给她梳头一边道:“姑娘,三姑娘回来的是不是有些勤快了些?”   雨澜也正在想这个问题,回京没几日,三姑娘已经回来三四回了,晓月在一旁道:“别是有什么事吧?”   雨澜想了想,道:“不管她有没有事,反正不干我们的事!”这位姐姐雨澜如今也是敬谢不敏了,不管有没有事,躲得远远的就好,上次因为雨霏婚事的事情,雨澜对她真的有些心淡了。   等到了怡宁居,因为绿静斋离得较远,大太太、雨霞、雨晴都在,三姑娘回门,二太太也被请了过来。雨霏一身妇人打扮,脸盘圆圆的,坐在大太太的下首,雨霞和雨晴百无聊赖地陪侍在侧。   雨澜进来给长辈见过礼,坐在雨晴旁边,两个人目光一对,就又移开。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她们和雨霏的感情都不是很好,雨澜客客气气地问了几句,就坐在那里小口地喝着酸梅汤,不再说什么了。   大家云山雾罩地说了一阵子,雨澜见雨霏几次欲言又止的样子,知道她是真的有话要说,雨澜都看出来了,大太太明明也看出来了,可就是装作什么都没看见的样子。   大太太南巡的路上和雨馨见了几次,她就是个瞎子也能看出雨馨和太子的关系并不和睦,回到京师之后也是天天惦记雨馨在东宫的日子,对于雨霏,她本来就不看在眼里,这种时候更是没心情侍候她。   雨霏简直恨毒了大太太。   眼看着就是吃饭的点儿了。雨霏既然没有提出告辞的话来,大太太干脆就在怡宁居摆了席面,留下二太太和雨晴作陪,雨霞雨澜当然也是跑不了的。   席间,雨霏一顿饭吃得心不在焉的,二太太在一边看着好笑。这个大嫂她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嫁出去的女儿都是娇客,能帮衬的娘家当然要帮衬一二,因为雨霏现在不是一个人,她背后站着的是牛家。亲家,亲家就是合二姓之好,能帮把手的当然应当帮一把手,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今天你帮了人家,指不定明天人家还能帮上你。像大太太这种,任事不管?她到底是有多小气啊!   二太太倒也没有多喜欢这个四侄女,可她别的爱好没有,就是愿意给大太太小小地拆拆台、填填赌,找到一个机会便笑着开口道:“四丫头,这几日回娘家回得这么勤,该不是有什么事吧?都是自己人,有什么话你就说好了。是不是,大嫂?”   二太太都这么说了,大太太还能说别的吗,只好放下筷子道:“有什么事情你就说吧!”   雨霏感激地看了二太太一眼,开口道:“母亲,二婶,这一次回来,我是有事相求的……”雨澜静静听着,原来是牛家出了事儿。事情是这样的,皇上南巡这段日子,雨霏的公公牛大人作为锦衣卫的二号人物,主管诏狱,皇上南巡他当然是要跟随的。   可他这一走不要紧,诏狱便丢给了副镇抚使看管,这段日子京里发生了不少轰动天下大事,诏狱里也发生了一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情。也不知道怎么搞的,之前被皇上关进诏狱里的承恩伯陈勋死了。   皇上原来是想好好审一审这个陈勋的,可没等他颁下圣旨,突兀和女真联军就打了过来,等他返回京师一瞧,嘿,没等问呢,人倒先死了!承恩伯是太子的舅舅,皇后现在只剩下这么一个娘家哥哥,皇后在皇上面前一哭,把皇上也给哭烦了,当即便锁拿了副镇抚使,牛大人作为正的镇抚使,自然也脱不了干系,牛大人托了很多人打听,最后听说皇帝准备将他降半级使用。   如果换了一般的官员,降职就降职吧,可牛大人不同,锦衣卫北镇抚司级别不高,可权力绝对不小,他这半级一降,那可就是天堂地狱的区别。   牛大人一听到这个消息就立刻到处使银子打点,等圣上的旨意下来那可就板上钉钉不能更改了。而牛大人最先想到的就是杨首辅,这件事儿若是杨首辅肯出面在皇上面前说句话,他的官位说不定就能保住。   所以,雨霏就被牛公子派了过来,想先走一走夫人路线,探一探首辅的意思。这种事情,陈勋毕竟是皇上的小舅子,杨首辅肯不肯出面,还真不好说。   可雨霏一连几天回家,始终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和大太太提起这件事,她回牛府的时候,牛公子的脸色就十分难看了。明摆着告诉牛家,自己在娘家没地位,雨霏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一辈子不回杨府,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今天她还是硬着头皮回娘家来了。她也打定了主意,豁出去这张脸皮不要了,也要把这件事办成了。   大太太“喔”了一声,不紧不慢,不冷不热地道:“这种朝廷中的事情,岂是我们妇道人家能左右的?你的意思是……”   雨霏一听她这语气心就是一沉。别看她是首辅的孙女,可她平时想见爷爷一面绝对是千难万难,雨霏的意思是想求大太太和大老爷说一句,再让大老爷去和老太爷说一声,行还是不行,总要探一探老太爷的口气才好,要是牛大人带着礼物直接找上门来,再被老太爷拒绝了,那两家的脸面可就真不好转圜了。   雨霏把这层意思一说,大太太静静听了,拿起茶杯抿了一口,慢慢道:“既然你开了这个口,我便帮你去和老爷说一句。可你也知道,战后事多政繁,老太爷最近几日一直住在大内值房,老爷就是想见他一面也不容易。况且老太爷对老爷几个兄弟几个一向严厉,最不喜老爷做这些邪门歪道的事情,老爷愿不愿意开这个口,我也不敢和你打保票!”   大太太的意思很明确,说可以帮你说,但是不会尽全力帮你求情,行与不行,全看老太爷的意思。   雨霏心里不由得十分失望。她还是勉强堆起笑容道:“谢谢母亲!”说完这句话,雨霏低下头,心情十分不好,闻到席间一道清蒸黄花鱼的气味,不知怎么的就觉得胃里一阵翻滚,这时也顾不得什么了,扶了贴身丫头的手,就是一阵干呕。   大太太不由皱起了眉。   二太太却是经过事儿的,大太太没有想到的,她早早想到了,等雨霏呕完了,起身谢罪,二太太便提醒她:“侄女,瞧你这样子,你该不会是有了吧?”   刷!席间所有的目光一下子全集中在雨霏的身上。   二太太道:“你小日子这个月来了没有?”   雨霏就茫然看向自己的大丫鬟翠珠。翠珠连忙答道:“少奶奶的小日子已经迟来十几天了。”雨霏这几日一直忙着公公这件事,还真没有注意自己身子的不妥。听了这话不由喜上心头。   二太太善意道:“你这孩子,也太马虎了!大嫂,赶紧请个大夫来给四丫头看看吧。”   绿珠赶紧把将信将疑的雨霏扶进了离间。大夫很快来了,扶脉之后起身对大太太道:“恭喜夫人,少夫人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了。”   帘子里的雨霏惊喜莫名道:“真的?”   大夫笑呵呵地点头道:“在下行医多年,是不会摸错的!”   大太太心里五味杂陈,自己一天三炷香,日日祈祷,希望菩萨保佑,雨馨能够快点怀上龙裔,可她到现在一点动静都没有,这个毫不起眼的四姑娘倒是先怀上了。   雨澜等人全都揣着一颗好奇心,跟着进了里间,得了准信一个接一个上前来恭喜雨霏。雨霏整了整衣裳下了床,满脸的羞红,一脸的喜色,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然在这种情况下怀孕了,这也是意外之喜了。   大太太作为母亲,这时候应该关心嘱咐雨霏几句,告诉她养胎的注意事项才是,可是她想到雨馨,心里不怎么痛快,这话也就懒得说了,表面功夫也就不想做了。大太太不做,二太太便替她做。她絮絮给雨霏讲了一些怀孕的主意事项,最后才对雨霏道:“如今毕竟是国丧期间,这件事咱们自己知道了也就知道了,千万莫要宣扬出去。”   按理说,国丧期间是禁止夫妻行房的,不过让人硬是素上一年,的确是有些不太人道。大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这事没人管还好,要是哪个御史言官看你不顺眼参你一本,也不是好玩儿的。   雨霏其实也懂得这个道理,听了连忙道:“谢谢二婶提醒,侄女晓得了。”   这时候老太太也得到了消息,派了杏黄来接雨霏,去了松鹤堂自然还有一番嘱咐。雨澜也就此回了绿静斋。   拿了一本书没看几页,就听见门外的小丫头喊了一声:“少奶奶来了!”   雨澜微微一惊,出了屋子,果然见雨霏带了翠珠已经到了绿静斋。“姐姐现在是双身子的人,可不能再这样到处乱跑了,听人家说孕妇头三个月最为重要……”雨澜边说边将四姑娘迎进堂屋,丫鬟奉上了茶。雨澜心知肚明她是来干什么的,果然大家客气了两句,雨霏很快转入正题:“……我公公的事情,还想请妹妹在祖父面前帮忙提点一二。你经常能在小书房随侍祖父,相信你一定能在祖父面前说得上话的!”   雨澜心中微微冷笑,上一次自己帮了她,她不但不感恩,反而因为婚事怨恨上了自己,现在雨霏无论再求什么,她都不愿意帮忙了。理由都是现成的:“姐姐你也太高看我了,我一个女孩子家家,就是偶尔能见一面祖父,又怎么能在祖父面前说起这些前朝的事情,那不是僭越了吗?”   雨霏也明白她为什么一口拒绝,想了想道:“七妹妹,姐姐之前有些事情却是做得不妥,现在姐姐像你配个不是了。你大人有大量,请千万别记恨我才是!”又是道歉又是说好话,后来干脆眼泪汪汪地说起自己身为庶女在杨府生活不易,雨澜想着毕竟是自己的姐妹,又怀着孩子,要不是被婆家逼得很了,她也不会这样低声下气地求自己。   她心一软,道:“姐姐,不是我不想帮你,实在是这件事由我来说,不太合适。”雨霏脸色已经变得十分难看,大太太摆明了不想帮忙,若是雨澜也不肯出力,那她以后在婆家的日子也别想好过了。   雨澜道:“这件事,我觉得你最好还是去求八妹妹,若她肯在太子面前帮你求个情,这件事情办起来会容易很多!”   雨霏迟疑道:“这,可以吗?”   雨澜肯定道:“咱们的八妹妹,看着蛮横霸道,其实古道热肠,只要你修书一封交给她,她肯定会帮你办成这件事的!”说这便叫晓月拿来文房四宝:“姐姐就在我这里给八妹妹写信吧,我负责帮你将这封信交给她。”   雨馨想了想也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很快写好了一封信,雨澜将书信收好了,道:“姐姐现在情况特殊,我便不多留你了。一有消息,我便派人给你递过去!”   说到了这个份上,雨霏只好起身告辞。雨澜将她送到院门口,走出了很远,晓月不满道:“姑娘,四姑娘曾经那样对您,您怎么还帮着她?处处替她着想?”   雨澜叹了一口气道:“毕竟是姐妹一场,能帮就帮一把吧!”   晓月歪着脑袋示意了一下道:“看见了吗,对自己的亲生母亲都能那样的人,对姐妹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只见雨霏的生母冯姨娘不知什么时候赶了过来,像是一个丫头一样低三下四跟在雨霏身边,不像她的亲娘,倒像是一个不入流的嬷嬷。   怀孕这么大的事,整个府里人人都知道了,居然没有派人知会生母一声。冯姨娘得了消息赶过来,她又是这么一个态度,雨澜看着不由连连摇头,实在无法理解四姑娘的脑回路是怎么长得。   子欲养而亲不待,如果齐姨娘现在还活着,她指不定得多高兴呢!   雨澜掂了掂手里的信,这样的姐姐,她真不知帮她这一次是对还是错了! ☆、137 做大媒逼婚谢之远   雨澜对雨馨的看法果然是一针见血,丝毫不差。雨馨接到雨霏的书信,果然下了力气替她奔走。她并没有去求太子,而是去求了皇后。   看在杨家的面子上,皇后对于这个儿媳妇还是很给面子的,何况陈勋的死和牛大人确实半毛钱的关系也没有,皇后都不计前嫌了,皇上也就没有死咬着这件事不放,很快对于牛大人的处分下来了——罚俸半年。   半年的俸禄自然没人看在眼里,牛家人额手称庆,牛夫人得知了这件事的始末,更是亲自备了厚礼,准备带着雨霏当面去叩谢太子妃——果然是朝中有人好办事!   雨霏亲自上门请了雨澜一块儿过去。毓庆宫里,牛夫人好话说了一箩筐,雨馨表情只是淡淡的,她最烦的就是牛夫人这样的人,见她有权有势了,恨不得整个人都贴了上来。这还是她如今成熟了不少,换作一年之前,她早就找了理由将牛夫人赶走了。   说了大约一刻钟的话,雨馨就端茶送客了。牛夫人却丝毫没觉得雨馨怠慢了她,太子妃肯赏脸见上一面,已经与有荣焉了!回家的路上还叫雨霏以后有空要多和太子妃走动,雨澜和太子妃关系看着那样好,也要多加笼络才是。   通过这件事情,雨霏深切地感受到了她和雨馨的不同,都是一个父亲生的,可是因为嫡庶不同,她和雨馨的地位,那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这几天因为帮着婆家办成这件大事,又加上怀了身孕而在家中地位提高的喜悦也就淡了不少。   赶走了雨霏和牛夫人,雨馨却留下了雨澜说话。趁着这个机会,雨澜苦口婆心地劝她,对待雨霞切不可掉以轻心,她连办法都帮雨馨想好了,等国丧一出,就请皇后给雨霞指婚,姐妹几个差不多都有了归宿,连她也和谢家议定了亲事,雨霞也该找个婆家嫁出去了。   雨馨却只是冷笑:“我巴不得她早日入东宫来呢。也不想想,就她这样的,顶了天去也就是一乘粉轿,亏她还耍了那么多阴谋诡计,也不怕给父亲和祖父的脸上抹黑!”   对这个固执的八妹妹,雨澜真是毫无办法。   京师恢复了表面的平静。平静之下,实际却是暗流汹涌。皇上回京之后,进行了一系列的人事变动,加强了对于军权的控制。一方面解除了太子的一切职务,一方面却有高高抬举着赵王,不但赏了他双亲王的仪仗,还准许他到兵部学习军务,朝中的大臣本来就是墙头草,皇上的用意这么明显,一时来给赵王和萧家送礼的朝臣就络绎不绝踏破了门槛。   萧家一时煊赫兴旺之极,太子一方却是销声匿迹。叶邑辰则是冷眼旁观,他已交出了京师兵权,身上的担子却一点也没减轻,五军都督府管着各地卫所,虽没有调兵的权力,却实际上间接掌握着军权。宗人府更是处置宗室事宜的重要衙门,哪一处都是机要之地,他管着这两个地方,就一直处在了权力的核心,却又游离在夺嫡之外,一时谁也看不清他的态度。   朝中却有另一股看不见的势力在慢慢滋长,因为太子和赵王的争夺日趋激烈,并未引起大家的注意。   叶敏昭因为在黑石沟替皇上挡了灾变,回京之后,皇上时常召见赏赐,极为得宠,虽然没有出宫开府,皇上已经给了他三卫兵马,可说是宠爱之极了。   一个月后,天气最热的时候五太太终于发动,一日后诞下一子,母子平安。杨家举家欢腾,连老太太的病情也似乎好了几分。   因为还在太后的丧期之内,洗三礼杨家办得十分低调。不过洗三当天,杨家还是宾客盈门,不但大姑娘、二姑娘等嫁出去的人全都来了,雨霏因为过了头三个月最危险的日子,也随着牛夫人一起回来了。   二姑娘比五太太还早生,生的也是一个儿子,坐月子的时候雨澜还跟着大太太去丁府里瞧过她。这一次她带着儿子一块儿回了娘家。雨澜看见大红襁褓里的婴儿,小小软软的一个,抱在怀里就高兴得不撒手了,二姑娘雨嘉只是看着她笑,她为人清冷,并不怎么爱说话,到了婆家也没有改过来这个性子。   这也说明二姑娘在婆家日子过得顺风顺水。   二姑娘穿着正红色的褙子,脸色红润,显然月子期间过得比较舒服。如今丁老太爷入阁做了宰辅,二姐夫对她也是百依百顺,夫妻只见琴瑟和鸣,十分恩爱,如今又是一举得男,婆婆公爹另眼相看,妯娌小姑们对她也都十分和善,雨澜羡慕得不得了。   二太太选女婿这方面比起大太太实在强了不止一点儿,大太太只知道叫自己的女儿嫁入高门,从大姑娘到八姑娘,地位倒是煊赫,可是有了面子就没了里子,看看八姑娘,虽然贵为太子妃,可和二姑娘比起来,又哪里有人家一半的幸福!   宴客的地方就在及春轩,老太太高兴,由苏妈妈亲自搀着她到了及春轩,看着宾客们来得差不多了,正要开始洗三,外头忽然有人来报,说是晋亲王府上的侧妃亲自来了。   一屋子的人全都楞了,杨家和晋亲王府好像没有什么交情吧?大太太和二太太亲自迎出去,不一会儿就陪着一个身穿华服的女子走了进来,雨澜刚从还在奇怪,没听说晋王爷有侧妃啊,等见了人才明白过来,这不就是祈氏吗?   一众贵妇小姐们纷纷见礼,大家全都打量着祈氏,祈氏也是稀里糊涂的,半个月前皇上册封她的圣旨下来了,祈氏很是高兴了一番。谁知王爷给她请封了之后,并未对她多加宠爱,自从她回到京师,王爷每一次到她的屋子里只看叶敏文,从未在她的房间中过夜。   昨日叶邑辰忽然把她叫到书房,说是杨家五太太刚生了一个儿子,明日就是洗三礼,叫她备一份礼过去看看。祈氏问过门房才知道,人家根本就没给晋王府下帖子。   她心知肚明王爷这是看在谁的面子上,心中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祈氏刚刚坐下,外头又有人进来回禀,说是慧妃跟前的女官并一个太监也来送礼来了。这下子大家就更奇怪了,慧妃在宫中一向低调,几乎就不和外边的臣子们走动,杨家果然面子够大。   等收下慧妃的礼物,众人再看向五太太的时候目光中便多出了几分敬意。五太太心里也稀里糊涂的,她和慧霏和祈氏可是毫无交情,雨澜却隐隐觉得,这两拨客人,大概都是冲着她才来的。尤其是跟着女官一起来的小太监,根本就是小王爷身边的小韩子。   小王爷也就罢了,叶邑辰又来凑什么热闹?   到了八月份,大同前线基本已经没有战事了,谢之远向大同总兵官请了假,回家探望父母。算一算,他这一次离家已经有小半年了。   回到京师,第二日谢之远便带了礼物登上了杨家的门,见了老太太和大太太,谢之远特特地跑到及春轩去见五太太。   雨澜躲在屏风后面偷偷见了见自己这个未来的夫婿,半年没见,谢之远不但长高了,也更强壮了,塞北的风霜将他磨砺得犹如一把出鞘的宝剑,那一双更是眼睛闪闪生辉,目光稳定而又沉凝。   雨澜看过之后,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这个年纪能像谢之远那样,沉稳、大气,真得很不错了。   晓月和晓玉比她还要关心,看完回去就给钱妈妈洗脑:“咱们姑爷,那可是真是一表人才,将来一定是个征战四方的大将军……”巴拉巴拉一顿,把钱妈妈也乐得合不拢嘴。   谢之远也十分满足地回了家,虽然雨澜躲在屏风后面他没有看到,但他知道,她一定就在后面,所以,他的心里却十分踏实。这一次出门,他长了不少见识,也更加明白雨澜这样的大家闺秀,这样德才兼备,美貌智慧并重的女子,并不是什么样的人家都能教养出来的。   所以他倍加珍惜。   谢之远刚从杨家回来,一个小厮一头闯了进来;“少爷,晋亲王府的马大管家来了,老爷正在前头招呼着,说是等您一回来就让您马上过去呢。”   谢之远刚刚换好了常服,听了这话不由一愣:“咱们府上什么时候和晋亲王来往上了?这位马大管家前来可是有什么事吗?”   那位小厮期期艾艾半天,终于道:“马达管家来,是奉了王爷之命,来给您提亲的。”   “提亲?”谢之远整个都楞了。   等他到了会客厅,就看见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坐在上首,用一种十分挑剔的眼光看着谢之远:“这就是谢公子吗,小小年纪,果然龙行虎步,一表人才啊!哈哈哈哈!”   谢之远听到他这样不伦不类的夸奖,不由十分不悦,马福却在心中暗暗冷笑:“就你这小子,毛都没长齐呢,也敢跟王爷抢女人,真是不自量力!”   分宾主落座之后,谢之远刚刚坐下,马福便笑道:“恭喜谢公子,贺喜谢公子,我这次来,可是给您带来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舒太妃的侄孙女金阳县主,年方十五,国色天香,尚未婚配,我们家王爷听说谢公子一表人才,便想为公子做个大媒,将金阳县主许配给你,只等太后孝期一过,便将这婚事办了,谢公子你意下如何呢?” ☆、138 被逼退婚   送走了马福,一家人围在小花厅里面面相觑。耿氏这时候也闻讯赶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谢大人沉吟片刻道:“晋王爷的意思,似乎是想叫我们主动把这门亲事退了!”马福刚才云山雾罩地说了一大通,不过谢大人也是官场上的老油条了,自然听懂了他的真实意图。   “退亲?好好的,为什么要我们退亲?老爷,这究竟是何道理?”耿氏简直是一头雾水。雨澜这个未来儿媳妇,可是她花了无数心思相看来的,那是样样满意,大楚高门大族的姑娘是不少,可找一个门当户对,合适的做儿媳妇的也当真不容易!   谢之远脸色铁青,狠狠一掌击在面前的小桌上面,杯盘一阵乱跳:“晋王这是在仗势欺人!我是坚决不会退亲的!”谢之远也是沙场上经历过生死的人了,话一说出来自然有一股凛冽的气势。“他管天管地,还能管到别人娶媳妇不成?”   谢大人瞪了儿子一眼,道:“混小子,晋王爷是什么人,他便是以势压人,咱们又能怎地?晋王,岂是我们这样人家能够招惹得起的?”叶邑辰如今权势熏天,不要说是他一个小小的大理寺少卿,就是倾尽谢家全族之力,叶邑辰也能轻松搞得他们家破人亡!   马福说得明白,他此来只是打个前站,待谢家商量定了,叶邑辰还要亲自来一趟的。凭晋王爷的权势地位,真的以势压人,谢家还真就得闭着眼睛吃这个哑巴亏!   谢大人只是不明白,谢之远的婚事和叶邑辰又有什么关系?如今朝堂之上,夺嫡愈演愈烈,晋王态度暧昧不明,难道晋王此举与太子和赵王争夺储君之位有关系?谢大人不由自主就想歪了!   他思索了半天不得其法,耿氏已经急得不得了。正在这个时候,外头一个小厮急匆匆进来回事:“大人,景阳宫的韩公公求见!”   韩公公?耿氏奇怪地看了丈夫一眼,谢大人眉峰一挑道:“我从来没和景阳宫的慧妃打过交道,也不认得什么韩公公!”   耿氏急忙避到了屏风后面,不一会儿小厮领进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公公进来。正是叶敏昭身边的小韩子。谢大人起身相迎:“不知韩公公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快请坐快请坐!”   谢大人亲自奉上上好的西湖龙井。   小韩子是叶敏昭的贴身太监,当然不会把一个小小的五品官放在眼里,他大摇大摆地在首座上座了,打着官腔道:“茶就不必饮了!我家小王爷听说谢公子大老远的从大同回来了,特意叫我过来瞧一瞧,听说公子文武双全,丰神俊朗,我家王爷可一直仰慕得紧呢!”语气中竟隐含着一丝讥讽。   谢大人看了谢之远一眼,一阵愕然,心想自己的儿子不是在外边招惹了什么惹不得的人物吧,怎么一个二个全来找他。谢之远也是一头雾水。官场中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太监是最得罪不得的人物。谢大人陪着笑问道:“不知公公所说的王爷……是哪一位?”   小韩子傲然道:“我家王爷就是潞王殿下!”   谢大人肃然起敬道:“原来是潞王殿下!不知王爷有何吩咐?”谢大人本来是客气一句,没想到小韩子真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王爷有一封书信叫我带给大人!具体应该怎么做,大人一看便知!”   谢大人接过书信一目十行地看完了,脸上不由露出一丝怒色。“这,这……”谢之远从父亲手里接了过来,迅速看完,不由火冒三丈:“潞王殿下可是与晋王爷商量好了,特意来羞辱我谢家的?”原来那封由叶敏昭亲自撰写的书信中,叶敏昭语气十分强烈地叫谢之远不要痴心妄想,赶快退了他和雨澜的亲事,否则,他可不敢保证接下来谢家会有什么祸事发生。   叶邑辰还算比较客气,至少为谢之远留了一条后路,叶敏昭就干脆□裸地威胁上了。谢家说到底还是在朝中根基太浅,叶邑辰也好,叶敏昭也好,他们谁也招惹不起。   小韩子眉毛一挑:“谢公子何出此言?”   谢之远哂道:“公公怕是明知故问吧?”   小韩子不由冷笑道:“咱家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说完这句话他就站了起来,“小王爷的信咱家也给你们带到了,该怎么做,你们好好想一想吧!我也奉劝你们一句,既然宫中的贵人不喜欢这门亲事,你们还是老老实实按照贵人的意思退了的好,要不然,若是你们敬酒不吃吃罚酒可就没意思了,咱家小王爷也不是吃素的!告辞!”小韩子拱拱手就出去了。   谢之远急忙亲自将他送出门去。   等他转回来,看见耿氏拿着那封书信已经面无人色:“这究竟是怎么了?先是晋王爷,这又来了一个潞王爷!老爷,到底该怎么办,您倒是拿个主意啊?”   谢大人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抚着额头头痛不已。“看来,咱们和杨家终究是没有缘分做这个亲家啊!”两个王爷一块儿逼上门来,他才是一个小小的五品官,手里又没有什么实权,他能怎么样?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耿氏道:“老爷的意思是?”   “我能有什么意思!还是按照晋王爷给咱们画好的道走吧!”谢大人有气无力地道。“就是不知那金阳县主秉性如何,明日你出去打听一番!杨家那面的亲,就这样退了吧!”   谢大人苦笑了一下道:“两厢比较,倒是晋王爷地道一点儿!”至少给谢家留了一条退路。   “爹!我不同意退亲!”谢之远着急地喊了一声。他心里早已经对雨澜萌生了强烈的好感,眼看着就要将未婚妻子娶到手里了,却忽然变生肘腋,谢之远怎么也不甘心。   谢大人当时就翻脸了:“混账!你的亲事我们两老说了就算,给我回房去,这事不用你管了!”   “爹!”   谢大人生气地拍了了桌子:“你还敢忤逆父母不成!”   谢之远犹豫了片刻,终究不敢和父亲对着干,气呼呼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耿氏也是满面愁绪:“好好的一门亲事,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那金阳县主既然是和皇家刮上了边,又岂是好相与的。我们将她娶回来,岂不是娶了一个祖宗回来,不要说远儿不同意,我这个为娘的也不满意!”   谢大人无奈地道:“事到如今,你还有别的办法吗?还是好好想想明日到了杨家怎么和杨家老爷太太说这件事吧!”   耿氏也是头痛不已,两位王爷全都特意说明了,退亲归退亲,万万不能提起他们的名字,耿氏心里清楚,单是五太太那一关就不好过。这个堂侄女为人方正,最重情义,为了这门亲事,当初她可是出了大力的,要不然人家老太太未必愿意把七姑娘嫁给谢之远呢。   这叫她如何和五太太交代呢!   第二日,谢家全家出动。谢老爷带着耿氏和谢之远,硬着头皮去了杨家。大老爷正好在家,便在前院接待谢老爷和谢之远。   耿氏一个人进了后院,见了大太太便跪了下来:“太太,我给您赔不是来了!”   大太太吃了一惊,亲自上前来将耿氏扶了起来:“亲家太太,你这是何故?”要不是因为太后国丧,两家早就下定了,因此大太太早就改口叫她亲家太太了。耿氏期期艾艾半天,终于道:“我这一次来,是来跟您打个商量,把远儿和七姑娘的婚事……给退了!”   大太太听了这话,不由脸色一沉:“谢太太,你这是为何?”大太太本来就不大看得上谢家这样的门第,如今倒好,他们倒是赶着来退亲了,大太太心里不由就升起了一股怒火,难不成儿子升了个五品的大同卫千户,就不知天高地厚了?   耿氏连连赔不是:“都是我们谢家的不是,都是我们谢家的不是!”大太太问她什么理由,耿氏却又说不出来,只急得脸上都出了一层汗。大太太心里越想越气,这事闹得杨家太没面子了。   “我家七姐儿,虽然不是嫡出,但是生得花容月貌,又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在大房这一枝里头,最是出类拔萃不过,我本来看在五弟妹的面子上,答应了与你们谢家结亲,看中的不过也就是谢氏一族家风严谨,远哥儿又是个好的……既然如今你们不满意这门亲事,想要退了!那便退了也好!以我家七姐儿的才貌,不敢说嫁入王侯之家,找个好人家还是不难的!”言外之意是,我们杨家的姑娘不愁嫁。   “是是是!”耿氏连连道歉,但却绝不肯松口,看那意思是铁了心要退亲了。大太太要不是顾及雨澜的名声,根本就懒得敷衍她。毕竟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被人退一回亲,就算姑娘本身没有问题,也难免遭人议论,对于雨澜来说绝对不能算什么好事!   这边说着,松鹤堂那边也得了风声,老太太一着急,叫两个小丫鬟扶着亲自过来了,耿氏见了老太太又是一番赔礼道歉,可就是咬死了要退亲,不管老太太怎么问,耿氏就是不肯说出原因出来。   老太太也是心高气傲之辈,她气得脸色都变了:“既然你们谢家心意已决,那便退了这亲事吧!你我两家本来也只是口头约定,并未开始行六礼!只是希望谢太太口下留情,不要出去乱说才好!”   谢太太自然满口答应。老太太使劲顿了顿拐杖,也不多话,就叫人扶着又回了松鹤堂,竟是一刻也不愿意和谢太太多待。前头大老爷也恼了谢家父子,直接端茶送客了。   大太太看了看天色道:“府里头诸事繁忙,我也不留谢太太在这用饭了,谢太太请便吧!”两家反正也没有下定,这个亲也就是口头上的,退起来倒也方便。耿氏连连道歉,感觉也是十分窝火。又厚着脸皮道:“这事,还是要到及春轩,去和堂侄女说一声!”   大太太冷冷道:“您请便!我就不奉陪了!”耿氏辞别了大太太,怏怏去了及春轩。   这么大的事情,根本就瞒不住别人,雨澜的绿静斋很快就知道了。晓月和晓玉不敢瞒着自家小姐,把听来的消息全都告诉了雨澜。末了,晓月忿忿不平地道:“姑娘,您可千万别生气,别上火,谢家瞧不上您是他们瞎了眼,我倒要看看他们到底能找个什么样的媳妇?”   晓玉听了焦急万分,心想这个死丫头你这是劝姑娘呢,还是火上浇油呢!晓玉道:“瞧谢太太也不是一个不讲道理的人,谢家之所以来退亲,怕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吧!姑娘,您可千万莫要着急上火,五太太也是谢家人,定然会为您做主的。”   雨澜望着窗外的一块花圃,正值盛夏,此刻已是百花齐放,一派姹紫嫣红。她使劲攥紧了手里的手绢:“我什么时候说我着急上火,难过委屈了,我不过,就是有点可惜而已!”   可惜,也只有一点点而已!   想起谢之远那个英气勃勃的少年,本以为此生必然与他绑在一起了,谁知道却峰回路转,那个少年,虽然不知算不算得一个良人,可是就这样失之交臂了,她却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139 退婚余波二入王府   过了一会儿,就有及春轩的丫鬟进来,“五太太请您过去一趟,”雨澜心知肚明五太太怕是要跟她道歉了。她梳洗打扮了一番,雨澜带着丫鬟去了及春轩。   出了绿静斋没走多远,到及春轩的必经之路上,雨澜却碰上了雨霞。雨霞在合香阁里听到雨澜被退婚的消息,心里好一阵高兴,她也有点小聪明,知道雨澜必然会去及春轩和五太太商量这事儿,一早就等在路口,等着看雨澜的笑话。等了好半天,终于看见雨澜带着晓月晓玉走了过来。   雨霞当即几步上前,“这不是七妹妹嘛,听说谢家老爷太太都来了,死乞白赖的非要把你和谢公子的婚事退了,我还真就奇了怪了,你究竟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了,叫人这样厌恶?七妹妹你倒真是个心大的,要是换了我,早就臊得躲在院子里不敢出门了!”语气里十足十的幸灾乐祸。   晓月气得脸都红了,愤然道:“五姑娘,你这是何意?姑娘被人无故退婚,正在伤心着急,你不但不来安慰一声,还这样句句带刺,有你这么做姐姐的吗?”   雨澜一伸手制止了晓月说话,她抬眸看了雨霞一眼,淡定地道:“小妹身正不怕影子斜,我一向行得正做得端,自问没有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谢家要退婚那是谢家的事情,与我何干?姐姐在编排妹妹的时候,最好先反思一下自己的所作所为,若是自己底子都不干净,有什么资格来教训妹妹!”   她意有所指,明显是在指摘雨霞和太子的私情。雨霞被她拿住了痛脚,气得跳脚:“你……”一时怒火上冲,伸手就去打雨澜。   雨澜早已不是昔日的吴下阿蒙,一把就抓住了她的手腕,穿越的这段日子以来,雨澜的个子长高了不少,她如今身材高挑,比雨霞还要高一寸,雨霞被她抓住手腕,挣了一下竟然挣脱不得。   雨霞大怒:“你敢这样欺我,就不怕父亲罚你吗?”   雨澜冷笑一声:“你只管去父亲面前告状,我正好将你和太子的事告诉他老人家,看看父亲还像一开始那样处处袒护你!”雨霞心里明白,经过这一段时间的经营,雨澜在府中的地位已经稳如泰山,老太太离不开她,处处袒护不说,因为她和雨馨关系好,大太太对她的态度也好了很多,就连父亲,因为她和宫里的慧妃娘娘,潞王殿下走得近,也对她多了几许包容。   就是没有她和太子的这件事,大老爷也未必会像原来那样处罚她。   什么时候,她竟然已经掌握了这么多的资源?   “我们走!”雨澜招呼了贴身丫头,放开她的手,快步从她身边走过。雨霞气得跳脚,却终于不敢再如何。本来打定了主意好好羞辱她一番,没成想到头来竟被她一番羞辱,雨霞越想越气。   雨澜没空理会她,很快到了五太太的院子。五太太还在月子里,她的贴身丫头早早就迎了出来。   雨澜问道:“谢太太还在吗?”若是谢太太还在,她就不进去了,毕竟两人现在再见就太尴尬了。   丫鬟急忙解释了一声道;“谢太太早就被太太赶走了!”   雨澜这才放心地进了屋子。五太太偎在床上,雨澜一进屋子她就大声道:“好孩子,委屈你了!”一面叫丫鬟给她搬来椅子,靠着自己坐下,一面细细打量着雨澜的神色。   她见雨澜面上的表情一派平静,不由心中暗暗赞叹一声,还道雨澜是沉着冷静,这样的大事也能沉得住气,见她白衣素服,不施粉黛,却俊眉秀眼,人淡如菊,气质雅静,越看越觉得自己这个侄女哪儿哪儿都好,谢家把这样一个儿媳妇拒之门外,真是太没眼光了!   口中便道:“谢家放着这样好的儿媳妇不要,就这么匆匆忙忙地退了亲,是谢家的损失!婶婶原是想为你找个好人家,没想到好心做了坏事,哎!丫头你可千万不要想不开!”   雨澜微微一笑,反倒安慰她道:“五婶婶切莫如此说,谢家也不是那样没有规矩的人家,这次退婚怕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侄女知道您始终是为了我好,您也不想看到这样的结果,况且如今您还在月子里,切莫为了侄女这点子事情着急上火,再坏了您的身子,那侄女可就万死难辞其咎了!”   五太太叹了一口气道:“你这孩子,就是懂事!我就是怕你想不开,现在看你这个样子,我就真的放心了。”雨澜的表情哪有一丝被退婚的彷徨不安?五太太还道她心胸宽广。   “好在你尚未及笄,又是这样的人品出众。重新说一门亲事还来得及,待过了国丧,我也出了月子,我一定帮你张罗一门上好的亲事,一定要找个比之远还要上进俊俏的孩子配你才是!”   雨澜见她语气诚恳,知道她是真心为自己好,不由十分感动。“我知道五婶婶对我好!”   五太太道;“刚才堂婶子一定叫我向你陪个不是,叫我给你带个话,务必原谅她这次才是。她是真的没有颜面再见你了!”   “哦!”雨澜毕竟不是圣母,说得好好的就这样被人毁婚,她心里也有一丝恼怒,语气便有一丝淡淡的。   五太太也听出了她语气中的不满,道:“她这次行事如此鲁莽,连我也恼了她。可老太太还有大嫂百般追问原因,她就是不肯说。刚才被我逼得急了,这才透露了一两句给我,说是,说是某位得罪不起的贵人不想看到这门婚事能成……再别的,我实在是问不出来了!”   贵人?谢家或者杨家得罪了哪一位贵人了吗?雨澜带着一肚子的疑问回到绿静斋,想了一个下午也没想明白,自己似乎没得罪过什么贵人啊。   到了晚上,老太太又把她叫过去一块用膳,又是好一番体贴安慰。第二天,大太太也叫了她过去谈心,府中个个都当她受了天大的委屈,雨晴更是一连几天天天都做了糕点送给她吃。   第二天晚上,连杨承宗都从国子监赶了回来。见了雨澜他又是好一阵温言抚慰,雨澜被人这么关怀着,倒觉得有些不习惯了。   大家见她一派宠辱不惊,云淡风轻,还道她喜怒不形于色,却不知她是真的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因为对着谢家,对谢之远没有抱太大的期望,所以失去了也就不会觉得难过吧!   因为两家人都是口头约定,既无信物,又未下定,这婚事退得倒也干净利落。老太太害怕这件事影响雨澜的名声,因此严禁府里的丫头婆子们私下议论,更让五老爷亲自去了一趟谢府,严正警告谢家,若是外头有一丝不利于雨澜的传言,杨家绝对绝不会善罢甘休。   谢家本来就理亏,自然是全盘答应了下来。五老爷也见了谢之远一面,见他容色憔悴,满面羞惭,显然也是颇受煎熬。等回了及春轩,一面抱着还未满月的儿子,一面和五太太提起这件事,口中嗟叹着谢家丢了这样好一份姻缘。又道:“七侄女和你一向要好,将来你多费些心思,帮她好好相看一门亲事才是!”   五太太自然满口答应。   刚刚消停了没两天,门房上忽然送了一个帖子过来,说是晋王府侧妃请雨澜过去晋王府听戏。府里的姑娘如今有三个,就她一个人得了帖子。雨澜不由有些傻眼,她怎么也没有想到,祈氏会在这个节骨眼上给她发帖子。   雨澜只好拿着帖子去见大太太,大太太沉吟片刻道:“南巡的路上,你和馨儿照看晋王爷的儿子出了不少力气,上一回你五婶婶的儿子洗三,她就来过一次,这人看着倒是个知恩图报的!”   王府没有王妃,祈氏出面应酬倒也说得过去,她虽然是个侧妃,后头可牵连着晋亲王呢,这份面子可不好驳,大太太就好好嘱咐了雨澜一番,道:“你就去吧,前阵子你受了委屈,刚好出去散散心!”   雨澜恭恭敬敬地道:“是!”   第二天雨澜一早起来,用过早饭又梳洗打扮了一番,过来给大太太看了,她穿着向来素净,又不爱戴沉重华丽的首饰,大太太见了不由觉得有些太过素雅了些,又想毕竟太后的国丧还未出,嘱咐两句就叫她去了。   马车到了晋王府,早有一个丫头在二门处等着,看见雨澜赶紧上前来施礼。这个丫头雨澜却是认识的,上次在王府养伤,就由她一直侍候着。雨澜是个念旧的,看见她不由就有几分高兴。   丫头在前面领路,雨澜跟着她进了晋王府内宅,七拐八拐的,这里雨澜小住了几日,很是熟悉,瞧丫头走路的方向,好像是她上次住过的那个小院,难道祈氏要在那里接待自己,雨澜微微有些奇怪。   等到了那个小院门口,又有两个身穿蓝色比甲的丫头走了过来,施礼道:“祈侧妃在里面等着姑娘呢!姑娘快请进!”   雨澜点了下头,正要进去。一个丫头已经走到了晓玉跟前,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道:“这位姐姐这边请!”   雨澜见了这等情形,心里已经隐隐升起来明悟,这次出来她可只带了一个晓玉,晓玉就看向她,见她微微点头,这才跟着丫鬟进了旁边的一个偏院。   雨澜跟着王府的丫头进了院子,两个丫头一左一右挑开门帘,雨澜裙摆不动,施施然走了进去,两个丫头却谁也没有跟进去。雨澜的嘴角已经扯出了一丝笑意。   雨澜抬眼看去,客厅里雕花红木圆桌旁边坐着的果然不是祈氏,而是一个年轻俊伟的男子。   叶邑辰华衣美服,大马金刀地坐在那里,腰杆挺得笔直,客厅的南向是一面巨大的落地窗,采光极好,早晨的阳光落在王爷的俊美无比的脸上,留下深深浅浅的阴影。美男和美女一样,都是稀缺资源,何况他长得实在是好看得逆天了,就连雨澜这种“见多识广”的“过来人”也不由看得怦然心动。   雨澜见屋子里一个人都没有,也不和他见礼,见他旁边摆着一张椅子,不等他招呼,就自顾自地坐了下来:“王爷是当世的英雄,却费这么大的劲儿骗我一个小小的女子过来!说吧,您到底想要做什么?算计我这么一个一没权二没钱的小女子,您不觉得掉份吗?” ☆、140 诉衷情愿结连理枝   叶邑辰两道长长的剑眉微微上挑,一双狭长的凤眼中含着似笑非笑的神情,“怎么,本王替你退却了一门你并不心仪的婚事,你就是这么感谢我这个恩人的,”脸上一副“赶快来谢我吧”的欠揍表情。   雨澜心中暗恨,失声道,“果然是你,人家都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王爷此举到底有何目的,”   叶邑辰目光一寒,语气冷了下来道,“早知道你这样放不下谢家那个小子,本王也不必如此多事了!你若是真有那个意思,我再去知会谢家一声,你们继续谈婚论嫁便是了!”   雨澜不由气结道:“王爷莫不是将这婚姻大事当成了儿戏,想悔婚就悔婚,转头又可以重新接续回去?王爷您有那么多军国大事要处理,何必要管小女子的婚事呢?”你真不是吃饱了撑得吗?   “你是真不知道为什么,还是故意装作不知的?”叶邑辰站了起来,大长腿仅仅一步就走到了雨澜的跟前,一双乌沉沉的眼睛深深看着她,那一双眼睛里似乎蕴含着无尽的情意,又似乎清冷的如一潭碧水,没有丝毫温度,他一字一顿地道:“本王,只是不喜欢你嫁给别人而已!”   雨澜被他那种极霸道又极富侵略性的眼光瞧得有些慌乱,低下头道:“王爷这话是什么意思?”   叶邑辰一伸手捉住她的下巴,将她整张脸都抬了起来:“你如此冰雪聪明,本王是什么意思,你还不明白吗?当日从昌平返京,一路之上你我肌肤相亲,你还能再嫁给别人吗?”女孩精致犹如瓷器的小脸近在眼前,细腻滑润的触感令叶邑辰一阵心头发热,差点忍不住就要亲下去,连连运气这才稳住心神。   雨澜没想到他还会有如此轻佻的时候,急忙挣脱了那只大手的掌控,忽地站了起来:“所谓事急从权,那件事本来就算不得什么!再说王爷身份贵重,怎好以势压人……”   听了这话,叶邑辰的脸上已经浮起了一层黑气,仿佛是自尊心大受打击的样子:“你的意思是你不愿意嫁给本王?”自从白氏去世以后,想嫁入晋王府的高门贵女能从东直门一直排到西直门了。这小小的女子竟然这样敬酒不吃吃罚酒?   雨澜搞不清这家伙到底是有多自恋,你就是再好一百倍,我也不愿意嫁给你作个小妾啊。先不说别的,就是祖父的面子也下不去啊。可叶邑辰那咄咄逼人的眼光实在有些怕人,雨澜期期艾艾地道:“我……有你这么逼人的吗?”   叶邑辰冷笑一声道:“你今天不嫁也得嫁,嫁也得嫁!若是本王将你我山洞之中同住一晚的事情散播出去,你说会有什么后果?”   雨澜是真急了:“你,你卑鄙!你身为亲王,人所共仰,怎么可以做这样的事情?”   叶邑辰邪恶一笑道:“本王就是这样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你到今天才知道吗?”   雨澜还真是无可奈何了,要是他真的把这件事情宣扬出去,那自己还真的只有嫁给他这一条路好走。真是越想越不甘心啊。一时怒火攻心:“我一直拿你当做英雄豪杰来看,你却用这种手段对我,强娶大臣之女为妾,你就不怕言官御史上表弹劾你吗?”   叶邑辰听到这里总算明白过来雨澜为什么反抗得如此激烈了。原来他以为自己要娶她为妾啊!这丫头瞧着聪明伶俐的,真到了节骨眼上反而笨得可以,他一时哭笑不得,重新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淡淡地道:“谁说我要娶你为妾了?”   雨澜这下可真是吓了一大跳:“难道你不是这样想的?”   “哈哈哈!”叶邑辰纵声一阵长笑,只笑得雨澜面红耳赤,好半晌才收了笑,用一种苛刻地眼神上下打量着雨澜:“你母亲身为婢女,你出身不高;表面上倒也知书达理,实际上也并未将三从四德真正放在心上;优点也有几条,缺点更加不少……本王娶了你作王妃,似乎真的是抬举你了!”   雨澜却听出来他的弦外之音:“你的意思是,你要娶我作你的正妃?”这真的是天上掉下来一个大馅饼砸在自己的脑袋上了啊。雨澜一时间有三分惊喜,更多的七分却是惊吓!   “罢罢!你虽不是十全十美,但是倒也有可爱之处,本王就吃这一次亏吧!”   雨澜长出了一口气,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作妾是绝对不肯的,但是王妃吗?虽然只是一个继妃,可那也是写入皇室宗谱玉碟的,受皇上亲自册封的,自己这种身份算是高攀了吧。   想想他为了能够得到自己,倒也颇费了一番心思,甚至派人去谢家连哄带吓叫他们退婚,在他心中,对自己还是有几分情义的,只是想起他府中还有一位侧妃,两个侍妾,心中却不由大为不喜,况且他还有一个四岁大的儿子。原来没想过要嫁给他,只把叶敏文当成一个小萌物看待自然没有任何问题,可是要给人家作后妈,雨澜顷刻之间就觉得鸭梨山大!   叶邑辰好整以暇地坐在那里,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雨澜,见这少女脸上的神色变来变去的,脸上竟然充满了红晕,女孩的脸色白如细瓷,在阳光下几近透明,此时泛起了一层红晕,一时美艳不可方物。   叶邑辰十分笃定她对自己是有好感的,因此并不着急,雨澜总算明白了他的真正目的,一时竟然心乱如麻,她不是没有幻想过要嫁给王爷,与他白头偕老,可是当梦境变为现实,她有有些却步不前了。   嫁给谢之远和嫁给王爷最大的不同就在于,她对谢之远并无一丝爱慕之情,她可以和他相敬如宾地过一生,哪怕他纳妾,哪怕他宠爱别的女子,只要他给了自己作为妻子的尊荣体面,她就可以若无其事,只要做好一个妻子的本分就够了。因为她心里并不爱谢之远。   可是王爷不同,她不能否认自己对王爷是有好感的,那就意味着她不能看着王爷宠幸他的侧妃或者侍妾而无动于衷,前世的背叛,已经让她对爱情彻底失望了,她不想这一辈子再受伤一次。   叶邑辰已经等得不耐烦了:“还没想好?”还有什么好犹豫的,荣华富贵尊荣体面,就摆在了她的面前,叶邑辰又是这样的年轻俊美,身居高位,他不相信还有女人能够对正妃这个位子说出一个“不”字。   雨澜抬起头来,看着他的眼睛道:“我的祖父怕是不会答允的!”杨首辅和叶邑辰可还是政敌的关系。叶邑辰不耐道:“这件事情自有我去处理,你只告诉我,你自己愿意与否就是了!”   “能不能让我考虑考虑!再说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叶邑辰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似乎再说你真这么想就有鬼了!雨澜不由大囧,伦家是真的心乱如麻了好吗?此刻她心里有一白一黑两个小人,一个拼命再说:别矫情了,赶快答应下来吧,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另一个却说:他有什么好的,傲慢自大,大男子主义,娶过老婆还带着孩子,最关键的是,目前他的府里还有一堆小三小四……   叶邑辰见她如此,以为她是害羞了,十分霸道地说道:“好吧,便给你两个时辰好好考虑,本王前头还有几个人要见,我这便叫了祈氏来陪你!”   说罢叶邑辰便站了起来,随手取出一块腰牌塞给雨澜。   雨澜见这块腰牌上刻着繁复的花纹,垂着紫色的璎珞,便问道:“这是什么?”   叶邑辰答道:“这是我府上的腰牌,你拿着它,以后便可以随便进出王府。”雨澜本来想说你给我这块腰牌,我也不可能随随便便就出杨府啊。叶邑辰已经拍了拍手,一个小丫鬟低眉顺眼地走了过来,叶邑辰吩咐了几句,不一会儿祈氏便走了进来,对着雨澜恭恭敬敬行礼:“妾身见过姑娘!”却是叶邑辰早就和她说过,他是要娶雨澜作正妃的,在叶邑辰的面前,她可不敢有丝毫怠慢。   雨澜却吓了一跳,急忙扶起祈氏,自己现在还是一个白身,人家可是有品级有诰命的侧妃了,她给自己行礼那可有些说不过去了。叶邑辰吩咐祈氏好好招待雨澜,便去了前头的书房。   叶邑辰一走,祈氏和雨澜分宾主落座,叫小丫鬟摆上茶点,祈氏对雨澜处处都在巴结讨好,仿佛真的把自己当成了女主人一般。以前她和祈氏相处并没有这么难受,这时候她觉得简直别扭得要命,潜意识里,就觉得自己像是一个横插一杠子的小三,道德感太高,看来也不是一件好事啊!   雨澜没有注意,祈氏满脸是笑,可是那笑容却并未达到眼底。   雨澜感到自己快要疯了,只好将话题转到小世子叶敏文身上,又叫祈氏将叶敏文叫出来,自己见一见。祈氏心中其实是百般不愿,可又不敢顶撞,只得叫人将叶敏文唤了出来。   叶敏文看到雨澜也很高兴,玩了一会儿就缠着要和她下棋。等叶邑辰在书房处理完公务回转到这里,刚刚看见雨澜故意输给叶敏文,叶敏文一脸的兴高采烈,雨澜则是嘴角含笑,一派其乐融融的样子。   叶邑辰脸上的笑容就柔和了几分。   见他进来,所有人全都站起来给他见礼,叶邑辰挥挥手,对祈氏道:“你带着文儿先下去!”   祈氏低下头,眼底闪过一丝强烈的嫉妒,答应一声带着叶敏文并几个下人一块儿出了门。   叶邑辰在小世子坐过的地方坐了下来:“这几日本王苦练棋技,你陪本王再下一局!”完全是命令的口气!王爷向来争强好胜,上次在军营之中输得那么惨,一直耿耿于怀,输给一个小女子让他更是火冒三丈,这一阵子有空便和儿子下棋,把小小的叶敏文虐得那叫一个惨,自觉棋力大涨,这才迫不及待地要扳回一城。   雨澜笑笑道:“那我只好奉陪了!”   片刻之后,王爷脸上青筋直跳,大袖一拂将棋局打乱,恨恨道:“不下了!不下了!”他以为这次自己一定可以赢了,谁知道雨澜下手绝不容情,一连数盘,都是毫不客气地将他杀了个丢盔弃甲,王爷本来想赢回面子,这下却输得更惨。面子上更是过不去了。   叶邑辰叫了人进来将棋盘棋子收走,小丫鬟们奉上沏好的碧螺春,晋王爷端着茶盏抿了一口,缓缓道;“考虑好了没有!”   雨澜虐完了王爷却是心头大爽,思路也觉得开阔了不少,心道这也不是矫情的时候,不若有什么说什么好了。她的目光在王爷那张俊美绝伦的脸上转了一圈,道:“我有一个条件!”   “你说!”   “我要你向我保证,无论在什么时候,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永远爱护我尊重我,不叫我委屈憋闷,不叫我伤心难过!”   叶邑辰哂笑一声:“你的要求还真不少!”   雨澜道:“你只回答我能还是不能!”   叶邑辰想了想,傲然回答道:“我虽然不敢说能将你宠上天,但是只要有我一日,便叫你快活一天!绝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   雨澜粲然一笑,如同百花盛放:“既然如此,我答允你了!” ☆、141 傲娇王爷另类宠爱   等用过午膳出了晋王府,上了杨府的马车,晓玉看见雨澜一副眉飞色舞的样子,奇怪地道,“姑娘看起来很高兴的样子,”   雨澜摸了摸自己的脸道,“有吗,”暗暗责怪自己沉不住气,   晓玉很肯定地点点头,有点好奇地问,“姑娘遇见什么好事了,”   雨澜咳嗽了一声,掩饰道,“没什么,”   晓玉拿起小桌上的水壶沏了一盏茶递给雨澜道:“不是说要请您听戏吗,我怎么没听见锣声?”她被王府的婢女拉着在偏院里喝了一天茶,现在还稀里糊涂的。   “哦,那个吗,今天唱得是文戏,不带敲锣打鼓的!”今天和她和叶邑辰之间岂不是就是一场大戏嘛!   雨澜回府之后,第二天祈氏就派人送来礼物,是几匹宫内出产的上好供缎,雨澜心知肚明这是王爷借了祈氏的手来给她送礼物了。雨澜美滋滋地接下了。谁知接下来的几天,王爷天天派人送礼,金银珠宝,细软玉器,布料古董,流水般送了进来,整个杨府为之侧目。雨霞知道了这件事,更是气得半死。   雨澜费了不少口舌才终于将大太太糊弄过去,正好祈氏又发来帖子,雨澜匆匆赶往王府。进了那座小跨院,见叶邑辰正坐在上首位置上悠然自得地品茶,他穿着紫色长袍,头戴束发金冠,剑眉斜飞,鬓发如墨,眉目间光华璀璨,让人一时移不开目光。   雨澜没好气地坐在他的旁边的椅子上:“王爷,你这是把我放在火炉上面烤!”   王爷嘿嘿一笑,道:“若不如此,这一次你怎么肯再登王府的大门?”   “啊?原来你是故意的?!”雨澜的确是打定主意,王爷若是再叫祈氏给自己发帖子,她一定找个理由拒绝。自己作为一个大家闺秀总要表现得矜持一些才是,若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那成什么了?   只是没想到王爷将她的心思完全揣摩透了,更是用这种方法将她逼上门来。   雨澜看着他英俊绝俗的轮廓,心中暗暗打鼓:这个男人实在太可怕了,将来若是真的嫁给了他,岂不是被他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王爷淡淡一笑道:“你是庶女,生母地位不高,在杨府里受了不少委屈。既然你答应了将来嫁给我作正妃,从今以后自然不能再让你受一丁点委屈,我叫人给你送过去的那些东西,你先用着,既然你说这样送礼太引人注目,也罢,我这里有一张银票,你先拿着零花,有什么需要的只管叫人去买,断不能叫你受了委屈才是!”   说罢从袖子里掏出一张银票,雨澜看着银票上的数字,差点被当场砸晕了:“一……一万两?”那时候一个一品官一年的俸禄也才四五百两银子,很多大户人家的小姐,嫁妆也就几千两银子,王爷随手就给了自己一万两银子零花,他也太大方了!   王爷眼底露出一丝戏谑的眼神,仿佛笑话她没见过世面:“怎么,嫌少?”   雨澜磕磕巴巴地道:“够了,足够了!可是王爷,你给我这么多银子……合适吗?”   王爷哼了一声道:“我说合适就合适!你不是有个弟弟,和你感情很好的,若是担心家里人怀疑,将这银票交给他,让他给你置办东西便是,我瞧着他倒是个人才,交给他办事你也能放心一点儿。”   雨澜用震惊地眼神看着叶邑辰:“你把我身边的人全都调查了一遍?”   叶邑辰嘴角勾起一丝淡淡的弧度:“这不是最基本的吗?”王爷喝了一口茶,又道:“若是你的五姐姐再欺负你,你也尽管告诉我,我自有办法帮你收拾她!”   连内宅斗争您都想插手?雨澜已经五体投地了。“这个你也有办法?”   王爷淡淡道:“你不要小看了你家王爷的本事!”你家王爷我除了不能生孩子,什么事做不来?   雨澜摇了摇手:“没有,我没有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觉得你这样做有点胜之不武!   她这一回总算明白了那一天他说那的那句:“但是只要有我一日,便叫你快活一天!绝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到底是什么意思了,有这样一个人宠着她,给她钱花,帮他撑腰,还真是蛮……幸福的!   乾清宫御书房。   坐在书案后头的正统皇帝问:“朕让你调查黑石沟刺杀事件,还没有结果吗?这件事到底是不是十六弟所为?”   驸马都尉王友跪在地上,磕了一个头道:“陛下,却没有一丝进展,那些逆贼十分狡猾,没有留下什么有用的线索,微臣愚钝,查来查去,竟是一无所获!请陛下治臣之罪!”   正统叹了一口气道:“他们既然敢行这大逆不道之事,怕是早已计划周密,你没查出结果来也是正常。你起来吧,朕知道你忠心,自然不会加罪于你。哎,朕也乏了,你先下去吧!”   王友松了一口气,又磕了一个头,才倒退着出了御书房。王友刚刚出去,王英就捧着一碗燕窝粥走了进来:“陛下,您早膳只吃了一点儿,又忙了一早上,奴才叫小厨房炖了燕窝粥,您要不要先吃一点儿!”皇上自从回了紫禁城,一直是睡不安寝,夜里又总是盗汗,身体一天差过一天,吃了太医的方子也并无太大的用处。   皇上看着那一碗还在冒着热气的燕窝粥,早上几乎没有吃东西,现在却一点儿都不觉得饿,他摇了摇手道:“拿下去拿下去,朕没有胃口!”   王英只好将燕窝粥交给一旁的小太监拿了下去。他站在皇上的后面,轻轻替他捶着背,皇上问:“这几日,京里可有什么动静?”   王英除了在皇上身边伺候,他还是东厂的掌印太监,手握大量密谍,是皇上在京中的耳目。王英字斟句酌地道;“启禀万岁爷,别的也没有什么,就是民间的百姓感激十六王爷守护京师之功,很多乡里都在自发筹资为他建立生祠!”   皇上听了这话,一只手紧紧抓住了书案上的一枚印章,用力的指节都隐隐发白了:“难道就没有懂事识礼的百姓为朕建立生祠的吗?”   王英嗫嚅了半天,不敢说话。   正统什么都明白了,叹了一口气道:“如今天下百姓只知道有晋王,不知有皇上了,如之奈何啊!哎……”   皇上唏嘘一番,王英想起萧宗昌叫他在皇上面前说得话,撞着胆子道:“皇上,王爷虽然功劳很大,可他如今已经痛快地交出了兵权,奴才觉得,黑石沟上的逆贼说不定是有人栽赃嫁祸给王爷!我瞧着,除了十六爷,别人也有嫌疑呢!”   皇上眉毛一挑,淡淡地道:“你说的别人,可是太子吗?”   “奴才不敢,皇上恕罪!”王英跪在地上,连连磕头,他一个阉人,可不敢直说太子的不是,这话由皇上来说,最是合适不过。   皇上声音中含了一丝冷意:“你是不是想说,黑石沟刺杀若是得手,最大的得益者就是太子!所以这件事最大的嫌疑者不是十六弟,而是朕亲立的太子。是不是,嗯?”   王英连连磕头,额头已经乌青一片。他一直跟在皇上的周围,揣摩着皇上对太子越来越失望,似乎已经有了那么一点儿废太子的意思,这才在萧宗昌萧宗盛的教唆之下挑拨太子和皇上之间的关系。却不成想,自己竟然掉入了别人的陷阱。   皇上狠狠一拍桌子,怒道:“大胆奴才,此前就有人告诉朕,你在外头胡作非为,欺压百姓,□大臣,更言明你被人收买,妄图构陷太子,朕开始还不相信,原来这一切竟是真的。”   “来人,将这个阉人拖下去,打四十大板,发配南京孝陵种菜!”   “是!”门外闯进几个侍卫,不由分说,架着他就往外走,“皇上饶命,奴才冤枉,奴才冤枉啊!”王英连连大喊,却被带头的一个太监狠狠给了他一个嘴巴:“混账,皇上面前你也敢如此放肆!”   王英抬起头来,面前的正是孟冲,往日一张和和气气的脸上此刻满布着憎恨和鄙视,想到自己和他斗了好几年,最后还是输在了这个不声不响蔫巴坏的老太监手中,王英只觉得气血上冲,眼中一片血红。   孟冲却是满脸得意。王英一直想取而代之,今天终于被自己彻底整倒了,心中不由万分得意。这一切还要感谢景阳宫的慧妃娘娘啊!   王英被免去了内廷中所有的职务,他完蛋了,不一会儿,消息就传遍了后宫,承乾宫中,萧妃气得砸了一个前朝古董瓷器:“王英这个蠢货,本宫给了他这么多的支持,他竟然连一个愚昧蠢钝的孟冲都斗不过,这一次不但他坏事,还让皇上对赵王,对萧家生了疑心,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景阳宫中,慧妃的贴身女官秋桐正在给她打扇。听到王英被驱逐的消息,慧妃只是睁了睁眼,旋又闭上。秋桐却是她的真正心腹,她低声道:“娘娘神机妙算,这一次王英果然完蛋了!”   慧妃声音很轻,淡淡道:“这也要多亏了王爷在外头帮我们搜集了足够扳倒王英的证据。若是换了平日,就算王英有再大的罪责,皇上也断不会轻易责罚,只不过如今十六爷功高震主,皇上忧心忡忡,害怕皇位不稳,王英借着皇上的名义四处敛财,皇上才会这么生气!本宫教给孟冲的言辞也才会如此奏效!”   秋桐急忙拍马屁道:“娘娘洞彻幽微,算准了皇上的心思,这才能一击中的,让王英再没有翻身可能,也大大打击了萧党的势力!”   慧妃微微一笑道:“若是太子这么容易就垮台了,岂不是白白便宜了赵王和萧家!” ☆、142 雨澜及笄郡主撑场   吏部尚书府,萧宗昌和萧宗盛召集了幕僚,在密室中商议对策。这一次皇上突然出手,雷厉风行地收拾了东厂掌印太监王英,东厂暂时交由孟冲执掌,而萧党在宫中布置的钉子也纷纷被孟冲拔除,萧家措手不及,损失惨重。关键的是他们甚至不知道背后出手的人是谁。   肯定不是孟冲,孟冲这段时间被王英步步紧逼,司礼监的权力都被王英侵蚀了不少,他若是有这种能力,早就把王英收拾掉了。   到底这个幕后的主使者是什么人,他出手的目的又是什么,萧家兄弟最担心却是这个不知名的敌人。   在座都是萧党的心腹,众人研究许久,却没有一个头绪,大多数人都认为此次出手的是太子,当然也有人不这么认为。   萧宗昌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看向李延道:“李大人有何看法?”李延是萧党的智囊,官虽不大,却十分受重视。李延刷地一声收起折扇,拱拱手道:“太子本人庸懦无能,手下又没有独当一面的大臣,所以学生愚见并不是太子所为!   萧宗昌拈着胡须陷入沉思:“以你之见,不是太子又是何人?”他也觉得以太子的本事,应当用不出这种手段。   李延道:“两位老大人,学生觉得此次事件的确令我们措手不及,不过当下最重要的不是找出幕后黑手,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的需要我们去做!”   萧宗盛道:“此话怎讲?”   李延道:“贵妃娘娘受宠这么多年,赵王殿下又声势日盛,暗中想要使绊子出手阻挠的人必定不在少数,不管是谁只要我们小心谨慎行事,不再露出这样明显的破绽,就算幕后之人的手段再厉害又能奈我何?此次我们损失了王英,内官之中就缺乏了能够影响皇上的人选,也同时出现了许多权力的真空,若不及时填补,必然叫孟冲那个老东西得到机会,安插了他的人手,那我们的损失可就大了。”   萧宗昌点点头,道:“可是我们现在手中并无合适的人手。”   李延道:“我早已为两位大人找好了人选,此人一旦送入宫中,必定获得皇上的宠信,将来他的成就王英也会远远不及。”   萧宗盛已经高兴地站了起来:“此话当真,还不把那人唤出来一见。”   李延站了起来,双手轻拍三下,密室的大门随即打开。随后只见一个异常俊秀的男子走了进来。向着坐在上手的两位大人叩头道:“奴才陈嘉叩见尚书萧大人,叩见侯爷!”   萧宗昌受了他的礼,沉声道:“抬起头来!”   陈嘉抬起头,满座之人全都发出惊讶之声。原来这个陈嘉年纪轻轻,看起来也就十七八岁的年纪,生得眉清目秀极为俊美,乍看之下不似男人,倒像是一个风流貌美的美娇娘,真真正正的一个男生女相。   他面白无须,在座众位都是人老成精,自然全都看出了此人下边挨了一刀,真实的身份乃是一个太监。只是他年纪实在太轻,这样进献给皇上,皇上爱好男风,顶多做一个娈童宠物,他司礼监任职的资历,肯定不可能接替王英出任司礼监二号人物,成为东厂掌印太监的。若是如此,他对于皇上的影响力又怎么能跟王英相比呢。   萧宗昌疑惑地看了眼身旁的李延,见他摇着折扇,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他素知这个门生足智多谋,最擅长谋算人心,一肚子坏水儿,所以就耐着性子问了陈嘉几句。   那陈嘉倒是不卑不亢,答对得体,尤其是一双眼睛颇为清亮,让人心生好感。萧宗昌叫人将他带了下去。密室大门关上,众人的目光又全都落到李延的身上。沉不住气的人早已叫李延赶紧给他们解惑了。   李延仍是不慌不忙的,微笑道:“各位大人,可还记得长秀宫的熙贵人?”   萧宗昌一震道:“可是被太后赐死的那位熙贵人?”   李延道:“正是!”   萧宗昌身居高位,女儿又是皇贵妃,对于宫帷秘史自然知道不少,想到熙贵人不由面色一变。他猛然反应了过来,失声道:“这个陈嘉,和熙贵人竟有八分相似!”   李延抚掌而笑:“这件事妙就妙在这里。”   原来这熙贵人生前乃是太宗的妃嫔,当今皇上的庶母,因为生得风流俊俏,颇得太宗皇帝的宠爱。当年太宗病重,当今皇上入宫侍疾,一来二去的,竟和这个熙贵人看对了眼。等皇上登基,便时常偷偷地到熙贵人宫中。   熙贵人虽然生得也是天香国色,但是六宫粉黛三千,绝色之人并不在少数,可俗话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正是这种禁忌之恋让已经成为皇上的正统对这位父皇留下的熙贵人念念不忘,比一般的后妃,对于这位庶母,正统却要宠爱许多。   纸包不住火,这件事早晚被太后知晓,为了皇家的颜面,太后一杯毒酒将熙贵人鸩死。正统皇帝骤然失去熙贵人大病了一场,养了许久才养好病,病好之后,竟然封了长秀宫,十来年了再不让其他的妃嫔入住,更时常亲自祭奠,可见皇上对于这位庶母始终是念念不忘。   如果将这样一个酷似熙贵人的太监送给皇上会是什么后果?萧宗昌只是想一想就觉得兴奋。“还等什么,明日便将此人送到皇上跟前!”   李延道:“不可!尚书大人切勿操之过急,此人进献给皇上是一定的,时机却需要好好把握,三日后,皇上要召见龙虎山的娄真人,那时才是最佳时机。”   萧宗昌已经明白了李延的诡计,大笑道:“妙!妙!皇上宠信道教,若是由这位龙虎山第十一代传人亲自告诉他,这位陈嘉乃是当日熙贵人忘不了他昔日的恩德,转世投胎寻来,皇上又岂能不对陈嘉刮目相看!”   三日后,皇上在文华殿接见龙虎山的娄真人,萧宗昌一番运作将陈嘉送入皇贵妃的承乾宫,皇贵妃便挑了这个日子将陈嘉送给了皇上。皇上看见陈嘉之后目瞪口呆,娄真人又当场一番神神叨叨地作法看相,最后说陈嘉乃是皇帝一位故人转世投胎而来,为了报答上一世皇上厚恩而来,皇上听罢不由垂泪,见了陈嘉如此容貌更是深信不疑,当即将陈嘉收下,让他跟在身边侍候。   萧妃回到承乾宫不久,就有人送来消息:“皇上已将那陈嘉拉上龙床幸了!”将这样一个不男不女的家伙亲自送上皇上的龙床,萧妃也觉得心中十分郁卒。她身边的女官丁香忍不住插言道:“这可是还在国丧期间呢!”   萧妃叹了一口气道:“那陈嘉身家性命都在本宫掌握,自然会一心一意为我们做事!”萧妃喃喃道:“敏瑜啊敏瑜,娘为你做了这么多,你可一定不能输给太子啊!”   一转眼,七月初五,雨澜十五岁的生日就快要到了。在大楚,及笄意味着女子长大成人,对于高门大户的人来说,女子及笄是个很重要的日子。老太太之前曾经与她说过,要给她办一个盛大的及笄礼。   雨澜并不在意这些。恰逢现在又是一年国丧之期,雨澜心知肚明这个及笄礼恐怕是要办得潦草了。   因为雨馨的关系,大太太对她的态度也是越来越好,克扣之类的事情是再没有发生,不过要让大太太那样小气的人对她像是亲生女儿一样的好,那也是根本不现实的。   头天大太太就将她叫到了怡宁居,将第二天邀请的客人名单给她看,对她说道:“我本来是想为你好好办一场,热闹一下,可是如今这个时候并不适合办理宴会,希望你能体谅我的难处。”   雨澜并不接那单子:“全凭母亲做主。如今尚在国丧之中,其实这个及笄礼办与不办都无所谓的。就是不请外头的客人,女儿也绝不会有丝毫怨言。”   大太太见她如此懂事,不由温言道:“我知道你这孩子懂事,不过这件事是老太太亲自吩咐下来的,你前头的几个姐姐全都办了的,虽然如今情况特殊,也不能让你的及笄礼潦草过去的。”   雨澜便温顺道:“都听母亲的。”   大太太道:“这一次的及笄礼我请了礼部右侍郎周夫人作为你的正宾……司者便是锦衣卫都指挥使马大人的夫人!”及笄礼需要一个正宾,一般是德高望重的女性长辈,为及笄者插笄,还需要一个司者,为及笄的人托盘,还有一个赞者,协助正宾行礼,赞者一般是及笄者的姊妹。   赞者不必说,雨澜上面有个五姐姐,下面还有一个九妹妹,都可以做她的赞者。不过正宾和司者却是身份越高越好,可雨澜身份在这摆着,她只是一个庶女,母亲的身份又是那样尴尬,一般人怎么肯为她作正宾作司者。大太太能请来周夫人和马夫人已经出乎雨澜的意料之外了。   雨澜当然没有什么不满意的,谢过大太太之后,只提了一个要求,将赞者的人选由五姑娘换成九姑娘。   她可不想在这种日子里,由一个一直对着自己嫉妒怨恨的人帮自己完成那样庄重的及笄礼,怎也要找一个能真正祝福自己的人才行。   雨晴当然比雨霞合适得多。   大太太看了她一眼。按说雨霞是她的亲姊妹,她作这个赞者更合适。可大太太憎恨雨霞只会比雨澜更甚,见雨澜不爱用雨霞也就满口答应了下来。   大太太又与她讲了讲及笄礼的程序和一些注意事项,雨澜这才辞别了大太太回到绿静斋。   雨澜前脚刚走,门房上就有人来:“清江郡主到访,已经到了垂花门。”   大太太吃了一惊,清江郡主是叶枫齐的姐姐,和当今皇上是一辈的,在宗室之中也算得上德高望重,大太太只在上回清江郡主送雨澜回府的时候见过她一回,和清江郡主可没有什么交情,不知那郡主此来有何要事,急忙带了人迎出了垂花门。   大太太将郡主迎进了怡宁居,请郡主坐了上首,寒暄了几句,清江郡主便直接说了来意:“我这次唐突来访,实在是受人之托,听说贵府七姑娘明日便是及笄之日,我毛遂自荐,做个正宾,太太看如何呢?”   清江郡主无论品级还是资格都较她请来的周夫人强太多了,由她作正宾,当然好过周夫人。大太太当即石化。主动要求做人家的及笄礼的正宾,大太太还是头一回听说。   虽说事先请了周夫人,可清江郡主的面子更加不能驳,大太太也就欢欢喜喜应了下来,可等大太太再问清江郡主是受何人所托之时,清江郡主却是笑而不答。叶邑辰和叶枫齐关系如此要好,清江郡主自然也和他十分亲善。清江郡主一直认为叶邑辰冷酷傲慢,永远不会有求于人,她却没想到,有一天这个冷酷骄傲的弟弟竟会求到她的头上来……   清江郡主面带着优雅的笑容,吐字清晰地说道:“司者的人选我也自作主张为您选了一个,临江侯孟夫人您看如何?”大太太头都有些晕了,她不知道雨澜这是入了那位贵人的眼了,让一个侯夫人给正宾托盘?就是她的嫡女大姑娘及笄的时候,也没有这样的豪华阵容,如此厚待一个庶女,真的没有问题吗? ☆、143 王爷赠钗及笄礼成   第二日,七月初五,雨澜的及笄的正日子,天气晴好。   雨澜一大早就起了床,沐浴梳妆,刚吃过饭,怡宁居的大丫鬟亲自过来,带着她到了正院怡宁居。   怡宁居正厅是整个杨府最大的客厅,是杨家举办一些典礼宴会的所在。雨澜来得时候,看见许多丫鬟婆子在这里进进出出,忙里忙外,时间还早,宾客都还没有到。   雨澜先去给大太太请了安,大太太顺便帮她看一看穿着是否得体。大太太见她穿了一件湖水绿的杭绸衣裙,肤白胜雪,发黑如墨,整个人清雅恬淡,宛若空谷幽兰。让人挪不开眼睛。   仔细梳妆之后,大太太不由一阵恍惚,想到那个国色天香的齐姨娘,一转眼,她的女儿也长大了,长得和她一样美丽动人。   大太太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番,挑不出任何错处,便点了点头温言道:“今天是你的好日子,典礼还要一会儿才开始,你先去后面的小厅里坐一会儿。”及笄礼的时间是巳正,确实还有一段时间。   大太太不是不想问暗中帮她的贵人是哪一位,不过昨天清江郡主特意提醒了她,说贵人不愿透露自己的名字,大太太也就识趣地没有多问。大太太自己也有判断,她以为必是慧妃,随御驾出巡那段时间,雨澜和小王爷的关系之亲近,大太太可是亲眼看见了的。   吴妈妈亲自过来,搀扶着雨澜走进小厅等着吉时的到来。雨澜今日是正主儿,自然不必去迎客。不一会儿功夫,就听见外面喧哗起来。雨澜心想应该是大太太请的客人到了。   又过了一会儿,帘子一挑,雨霞和雨晴一先一后走了进来。大概是想看看雨澜准备得怎么样了。   “七姐姐,你今天可真漂亮。”雨晴一进门就喊道。今天是雨澜的大日子,晓月晓玉帮她仔细梳妆了一番,她本就颜色出众,这一打扮更是显得艳压群芳,硬生生就把雨霞比了下去。   雨霞本来也没安着什么好心,听了这话不由冷哼了一声。“七妹妹,你长大了,姐姐我在这里恭喜你了!”   雨澜看了她一眼,脸上浮现起极淡的笑容:“谢谢五姐姐!”   雨霞话锋一转,假作惊讶地道:“只是今天这么好的日子,我瞧着太太却没给你请什么重要的宾客,七妹妹为了八妹妹多方奔走,这马屁却是拍到了马腿上,真真是可怜啊!”说罢掩嘴而笑。   雨澜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她这是听说自己不愿意用她作赞者,心怀怨恨,跑到这里来给自己添堵来了。雨晴这下也明白雨霞的意思了,不由脸色一变,嗫嚅道:“五姐姐,今天是七姐姐的好日子,你何必……”   话说到一半就被雨霞凶狠的眼神给瞪了回去。   雨澜并不生气,只是微笑道:“五姐姐有父亲疼你爱你,有又那样出色的一位姨娘,及笄礼自然办的风光体面。我却是无论如何也比不上的。只不过,父亲再怎样出力,终究还是比不得大姐姐和二姐姐,我真是为五姐姐扼腕叹息!”雨霞及笄之时,太后尚未薨逝,柳姨娘提前一个月就在大老爷耳边吹枕头风,在大老爷的亲自干预下,雨霞的及笄礼办得很是体面,比起雨霏来,简直就是天壤之别,不过她毕竟是庶女,大老爷再帮她圆场,比起大姑娘二姑娘来,宾客的数量和档次就要差上一截了。毕竟她只是一个庶女,面子再大,人家有封诰的命妇也是不可能亲自来的,礼到了就不错了。   雨澜目光凌厉:大家都是庶女,大哥别笑二哥!   雨霞心中恼怒,面色不由一沉。转眼她仿佛又想起了什么似的,从头上抽出一支做工精致的羊脂玉五幅如意簪,笑吟吟地道:“这支簪子是我及笄的时候,父亲花重金专门叫多宝轩打制的!”说到这里她顿了一顿,“我听说这次太太可没来得及给妹妹打什么好首饰!姐姐就暂时将这钗子借给你用吧!”   雨澜抬眸静静看着雨霞,眼中满满都是鄙夷之色。有些人你越是退让她越是得寸进尺,雨澜冷冷道:“我们都是姐妹一场,你这样挑拨我和太太之间的关系,有意思吗?”她毫不犹豫地推开雨霞伸过来的那只手:“母亲就算给我准备一支木钗,我也安之若素。五姐姐,请你把你那珍贵的簪子收回去吧。”   雨霞以己度人,并不明白,这世界上大多数的人追名逐利,好面子,出风头,可也有那样一小部分人,不以物喜,不以己悲,雨澜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身份,该有什么样的待遇,大太太这样对她,她虽然不无怨言,但她绝不会因为这样一件事就和她反目成仇。   雨霞冷笑连连:“好好好!杨雨澜,你以为太太会对你刮目相看?别做梦了!你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倒要看看,你这个杨家的七小姐,及笄礼要办得多寒酸。”说罢将那支五幅如意簪插回头发上,洋洋得意地出了小厅。她是打定了主意要看雨澜的笑话了。   刚才两个人剑拔弩张,直到雨霞出了屋子,雨晴才终于透出一口气,她怕雨澜生气,劝她道:“五姐姐实在太过分,七姐姐,你千万不要生气!”   雨澜笑笑,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道:“放心吧,我不生气。为这种人生气,犯不着!”   雨霞出了小厅,来到怡宁居的大厅,时辰已经不早,大太太并不用她帮忙招呼客人。老太太拖着病体来了,宾客们也三三两两地到了,最先到的都是自己姐妹,大姑娘,二姑娘,四姑娘全都侍奉着自家的婆婆赶了过来,雨霞看着看着,脸色就变得十分不好看起来。   四姑娘的婆婆牛夫人不用提她,大姑娘和二姑娘的婆婆,一个是吉安侯夫人,一个是内阁丁阁老夫人,在京师的贵妇圈子之中都是数得着的人物,上一次她的及笄礼两位夫人自重身份,全都没有到场,这一次却一个不拉地来了。雨霞心中不由升起一股怒气,凭什么?凭什么一个j□j生的丫头,在这方面却越过了她去!   雨霞却不知道,这些贵妇人全都见过雨澜,对这个落落大方,处事得体的姑娘也全都心怀好感,大太太的帖子送过去,她们也就全都给面子地来了。   雨霞却又不得不上前去和她们见礼,等回到自己的座位坐下,她就狠狠地揪着手里的帕子,一边在心里大骂两位贵妇,一边恶狠狠地诅咒雨澜。她隐隐觉得自己想要看雨澜的笑话这个心愿,也许今天是达不成了。   正在胡思乱想,外头忽然有人叫了一声:清江郡主到!临江侯孟夫人到!雨霞惊得站了起来。她当然知道清江郡主是谁,临江侯也是京中手握实权的侯夫人,今天这是怎么了?   这下连老太太也亲自迎了出去。   巳正转眼就到了,雨澜听见外头厅里传来大太太的声音,雨澜的及笄礼,当然是由大太太这个嫡母主持,雨澜听不清她在外面说了什么,只听见外面传来丝竹之声,吴妈妈已经走进来,说客人都到齐了,请她出去参加及笄礼,晓月晓玉一左一右扶着她从小厅里走了出来。   雨澜深吸了一口气,吴妈妈在前面一挑帘子,她迈着稳定的步伐走了出来。现场鸦雀无声,一众宾客们目瞪口呆地看着雨澜穿着湖水绿的裙子,神色庄重地走进正厅,众人都觉得眼前一亮,在座的小姐有十好几位,可是和她一比仿佛全都黯然失色了。   众人全都升起一个念头:杨家七姑娘真真是好颜色。便说她艳压群芳也不为过。只有雨霞狠狠瞪了她一眼,眼底充满了嫉妒。   雨澜望着坐得满满的客厅,眼中闪过一丝愕然。   她没想到,这一次会来这么多人!有点出乎意料!   她的好朋友马芸娘坐在座位上朝着她微笑,雨澜朝她微微点头,优雅地走向厅堂中央,裙摆不动,恍若步步生莲,众人看得心旷神怡,雨澜已走到厅堂中央,在藤席上跪了下来。   大太太赶紧瞪了雨晴一眼,雨澜这个正主没有怯场,倒是雨晴这个赞者有些怯场了。雨晴急忙走过去,开始给雨澜梳头。   等头发梳好了,清江郡主站了起来,老太太亲自拉着清江郡主的手,走到雨澜旁边,临江侯孟夫人跟在郡主身后。老太太道:“有劳郡主为我家七姑娘举行及笄仪式!”   清江郡主笑笑道:“您老太客气了!”   雨澜见自己的正宾是清江郡主,神色间已经十分激动。她倒不是为了那点虚荣,而是心知肚明,清江郡主肯来为她及笄,肯定是叶邑辰从中干预。她并未向叶邑辰透露自己的生日,没想到王爷竟然这么细心。那一瞬间,雨澜的眼睛有点湿润了,被人捧在手心里疼爱的感觉,真的很好。   她和清江郡主目光一对,清江郡主冲她微微一笑,一副十分慈爱的样子。她并不知道,清江郡主此刻却在想:可惜了这个丫头,被老十六那小子惦记上,哪里还有亲弟弟叶枫齐的份。   此时孟夫人手里捧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摆着一支五色翡翠钗,那只钗通体是由一整块五色翡翠雕琢而成的,在天光之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做工自然是十分精良的。那五色翡翠本来就极为少见,这么大的一块简直就是价值连城。在座众人都是识货的,谁都看出来了,这支翡翠钗实在太珍贵了。   夫人们还好一些,小姐之中,有那眼皮子浅的,早就忍不住呼吸急促了。雨霞见雨澜及笄礼的正宾是清江郡主本来已经十分震惊了,现在见大太太居然拿出这样贵重的一只五色翡翠钗,嫉妒得两只眼睛都红了。   连老太太都目露疑惑地看向大太太。大太太也正糊涂呢,昨天清江郡主说过要送一枚钗子用在雨澜的及笄礼上,大太太推脱不过只好答应,可她怎么也没想到郡主出手竟然这么大方。   她当然不知道,大方的不是郡主,而是叶邑辰。   雨澜看见这支钗子也目露震惊之色,清江郡主却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清江郡主说了一连串的吉利话,最后拿起那只钗子插在雨澜的头上。   礼成!   清江郡主在她的耳边悄声说:“好好谢谢晋王爷吧,为了你的及笄礼,他可花了不少心思!你是个有福气的好孩子!”   听完之句话,雨澜热泪盈眶! ☆、144 整齐强迫症伤不起   清江郡主亲自牵着雨澜给老太太和大太太行了跪礼,及笄礼也就算行完了。“已经是大姑娘了,”众人纷纷上前来祝贺。   马夫人就道,“也不知谁家能有幸,能娶到这样好的儿媳妇。”马芸娘三不五时就会到杨府做客,雨澜的事情她知道得门儿清。谢家退婚的事情自然也就传到了马夫人的耳朵里。   雨澜脸色微微一红,心里却想王爷那边要赶快有动作才行,要不然再来一门说亲的,若是老太太和大太太应下就麻烦了。   很多夫人都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家有子侄的都在琢磨着,这姑娘端庄得体,又和清江郡主结下善缘,结成一门亲事倒也不坏。夫人们脸上的神色一下子就变得热切起来。   大太太笑着道,“芸娘还不是没找到合适的人家,我家老太太舍不下七姐儿,还要多留几年呢!”谢家的事情两家都没有向外宣扬,在座的除了实在亲戚,知道的还真没有几个。   马夫人听了这话就不由得微微叹了一口气。马芸娘比雨澜还大一岁呢,如今都已经十六岁了,本来想着赶快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定下来,可偏偏赶上皇太后的国丧,虽然现在不允许说亲,可马太太还是在密切关注着京中的差不多门第的贵公子们,马芸娘这个年龄可真是耽误不起了。   大太太摆了宴席,招呼众人到花厅去饮宴。一众人等说说笑笑而去,雨霞扶着丫鬟金桔的手,气得浑身都在颤抖,本来想看雨澜的笑话,谁知道她处处露脸,想起之前的那番冷嘲热讽,简直就是自己在打自己的脸。雨霞看着雨澜那张笑面如花的脸,恨不得上去用指甲划花了这张脸。   雨澜和马芸娘走在一起,稍稍落后于众人,两人悄悄咬着耳朵。芸娘道:“雨澜妹妹,你今天真漂亮!”看了看她头上戴着的那枚五色翡翠钗,目光中也不由露出一丝羡慕:“你的嫡母怎么忽然对你这么好,这一支钗子,可是价值连城呢!我爹爹这样疼我,也从来未给我这样珍贵的首饰!”   雨澜笑了笑,心想这和大太太哪有一毛钱关系!她急忙转移话题,投桃报李道:“你今天也很漂亮啊!”马芸娘眉眼弯弯,朝她一笑。雨澜又道:“你的婚事还没有定下来?”   马芸娘点了点头:“着什么急呢?我才不想这么快嫁到别人家里去,伺候丈夫又伺候公婆!如今在家里头,父母疼爱,哥哥让着,我不知多开心呢!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啊,哭着喊着想要赶紧将自己嫁出去!”   雨澜瞪眼道:“死丫头,谁哭着喊着了!”她压低了声音问道:“你不会是……还在想着我那敏淳表哥吧?”   马芸娘顷刻间就闹了个大红脸,跺脚不依道:“叫你胡说,小心我撕你的嘴!”雨澜看她这神态就知道,她果然还是念念不忘啊。   国丧期间不能听戏,众人吃了饭稍坐一会儿便纷纷告辞。送走了一众客人,雨澜一回到绿静斋就叫:“快快快!把那支钗子摘下来,我的脖子都快被压断了!”尼玛这只钗子的确是好东西,可架不住它太沉了,因为那五色翡翠本来就沉重,里头又巧夺天工地镶嵌了许多颗各色宝石,足足有一斤多沉,雨澜戴着一斤多重的东西,加上头发上的其他的首饰,还要一整天摆着优雅贤淑的姿态,简直就像在受刑。   晓月小心地将那支钗子取下来,雨澜想了想道:“把这东西收起来吧!以后怕是也没有什么机会再戴了!”有多大的脑袋就戴多大的帽子,她一个庶女,戴着这样珍贵的首饰,不是给自己招恨呢吗,也不知道王爷是怎么想的。   她很想去问问王爷。   像是心有灵犀似的,第二天王府的请柬就来了,当然还是以祈氏的名义。   等雨澜到了那座往日相会的小院,王爷已经在此等候了。雨澜今天穿了一件靓蓝色二十四幅湘裙,目光清澈,不施脂粉,王爷看得眼中一亮,不过又极快地掩饰住了神色的变化。   “见过王爷!”这一次雨澜规规矩矩地给王爷见礼。   “起来吧!”王爷让她坐在一旁的藤椅上,问道:“昨日的及笄礼,可还满意吗?”   雨澜真心道:“谢谢王爷百忙之中为我准备了这么多。”   叶邑辰道:“满意就好。怎么不见你将我送给你的那支钗子带出来!”那枚五色翡翠钗可是王爷花了大价钱从蜀汉商人手里买来的。全都是为了昨日的及笄礼。   雨澜从袖中取出一个乌木盒子,递给王爷道:“那支钗子太过珍贵,我不能收,也不敢戴,王爷还是收回去吧!”   叶邑辰脸色不由黑了起来:“本王送出去的东西,断然没有收回来的道理!”   雨澜道:“这支钗子,就算是皇室之中,怕也没有吧!我只是一个庶女,这等价值连城的钗子戴出门去,不是给我自己招祸吗?”王爷您不会连这么一点儿道理都不懂吧。   叶邑辰脸上升起一抹厉色,铿锵有力地道:“本王说你戴得,你便戴得!本王心里有你,自会给你这世上最好的东西,让你活得恣意,不必再像往日那样,处处小心翼翼!你要记得,用不了多久,你就是本王的王妃,是这座晋王府的女主人,这世上,没有什么是你做不得的!”   在你的翼护下,我真的可以恣意而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吗?   雨澜还在出神,王爷伸手接过她手中的乌木盒子,咔地一声打开盒子,淡然开口道:“首饰赠佳人,正如宝剑送名士。这枚钗子若是能不戴在佳人头上,岂不是埋没了它?”   说罢,他站起身来,走到雨澜身后,半蹲□子,一只手搭在雨澜的肩膀上,另一只手轻轻将钗子插入雨澜的蓬松的发髻之中。   闺中之乐,有甚于画眉者乎?能得王爷亲自为之梳妆的,雨澜还是第一个。   王爷细细打量着雨澜,钗与人相得益彰,五色翡翠钗的光芒下,愈发衬得雨澜一双眼睛光华流转,神采飞扬:“很衬你,好看!”   雨澜伸手摸了摸头上的钗子,刚才叶邑辰给她戴上钗子的时候,她的心中竟有了久违的悸动!   乾清宫东暖阁。   “啊!”皇上从噩梦中惊醒,一个翻身坐了起来,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房门推开,黑暗中,近日来极得盛宠的陈嘉快步走了进来。低声道:“皇上您又做噩梦了!”一边轻轻拍抚着皇上的后背,一面吩咐小太监上茶,“皇上,您喝一碗参茶压压惊吧!”   皇上嗯了一声,道:“掌灯吧!”   陈嘉壮着胆子劝道:“皇上,现在才刚刚过了丑正,您还是再歇一会儿吧!”   皇上道:“朕睡不着,掌灯吧!”   小太监奉命点亮灯烛,皇上看见陈嘉穿戴得整整齐齐,一双乌黑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那眼神之中充满了关切,那双眼睛,让皇上不能不想起被赐死的熙贵人,当年她就会用这种眼神看着皇上,那种眼神,不是畏惧,也不是讨好,是真真正正的关怀,让皇上心生温暖。   陈嘉为人聪明伶俐,口才极好,皇上不出所料地对于陈嘉十分宠爱,不过十数日就将他提拔成了乾清宫管事的位置。甚至连孟冲都被他挤到了一边。   陈嘉拿过小太监端上来的参茶,十分认真地一勺一勺喂给皇上吃,他轻声道;“皇上,您已经一连十多天没有睡好了。太医们开得太平方子也不起效用,您看是不是请娄真人来乾清宫做一做法事,驱一驱邪祟!”   皇上自家知自家事。他这是心病,心病哪有那么容易治好!自从回了京城,他便一直处在极度不安的情绪中,叶邑辰在民间的巨大声望,太子和赵王之间的储位之争,黑石沟的刺杀事件,朝中纷繁的政局,都叫皇上寝食难安。   自从太后病逝,他就像少了主心骨一样,生怕哪一天就乱臣贼子给戕害了。这乱臣贼子可能是他的弟弟,也可能是他的某一个儿子。有时他真想把这些威胁他的人统统都杀了,可是他也知道不行。他虽然是皇上,但是皇上也不能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他的疑心病越来越重。这也是他忽然除掉王英的原因之一。   正统叹了一口气道:“朕的病,和邪祟没有关系!这满朝的文武,朕几乎没有可信之人,他们都在争,都在抢,为了他们的利益,为了朕的皇位!他们都在蒙蔽朕,都在向朕说谎话!”   “皇上,皇上!”   皇上突然一把抓住他的手道:“陈嘉,你也是皇贵妃送来的,朕能信任你吗?”   陈嘉翻身拜倒在地:“皇上待奴才恩重如山,奴才肝脑涂地不足以为报,请皇上相信,奴才今生今世,只忠于皇上一人,永远不会背叛皇上!”   陈嘉这番话说得字字泣血,分外真诚。   “好!好!你起来吧,朕不是信不过你。只是满朝文武大臣,所说尽不可信,朕就像是一个聋子和瞎子!朕这个皇上,当的实在是累啊!”   “皇上,奴才愿为皇上分忧,奴才愿意作您的耳朵和眼睛,帮您探查大政小事,方言巷语!”   皇上听了大为高兴。这段时间经过他的考察,陈嘉对他忠心耿耿,虽然是皇贵妃送来的,却与承乾宫没有丝毫往来。当然,能取得皇上的信任,陈嘉本人也绝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皇上本来就对他十分信任了,加上陈嘉年纪虽小,能力却很强,比之孟冲之流不可同日而语,皇上本来就想大用他。如今听他主动请缨,大为高兴。   “御马监掌印太监年事已高,不堪大用。朕明天就给你一道圣旨,命你执掌御马监,你便衣出宫探查,无论大事小情,不需经过司礼监,直接奏上来。”皇上显然是对孟冲也产生了怀疑。这当然也全赖皇贵妃不间断的枕边风的效果,皇上只道孟冲与太子有所勾连。   陈嘉听了皇上的话不由大喜过望。御马监与兵部及督抚共执兵柄,实为内廷“枢府”。而且,御马监还管理草场和皇庄、经营皇店,与户部分理财政,为大楚的“内管家”!这个机构的权力之大,可想而知。   陈嘉这是一步登天了!他激动地跪在地上:“奴才,谢主隆恩!” ☆、145 前朝斗争暗流汹涌   大楚正统八年七月,皇上任命陈嘉为御马监掌印太监,便衣出宫查探京城风物。当日消息传到内阁,首辅杨培实心实忧之。自太宗朝成立内廷二十四监局,内廷得圣宠的太监们权力就十分巨大,某种意义上说,太监们代替行使了部分皇上分下来的权力,他们所掌握行使的,是皇权,   自从前朝以来,科举制度渐渐完备,文官集团逐渐形成,对于皇帝的权力造成了极大的牵制,太宗皇帝成立内宫二十四监局,本意就是牵制文官集团的无奈之举,好在自从太祖以来,三代未出现一个祸乱朝政的大太监。   这一方面是因为历代皇帝尚算得英明,另一方面,外廷之中人才济济,内廷之中就算掌握了极大的权力,但是他们的政治权谋手段在内阁以及六部的老油子们眼中,还是太嫩,且内廷之中也是权谋纷争不断,并不是铁板一块。   杨培实历经三朝,当然知道熙贵人的事情,他的政治嗅觉极其敏锐,所以他才会担心皇上过于宠信陈嘉,导致宦官权势大增,影响朝政,可在座的其余几位阁老不知内情,却一头雾水。要知道内廷大太监的任命不像六部九卿,完全操在皇帝一人手中,杨培实就算想反对也无从反对。   丁阁老忍不住问道:“元辅大人,皇上这道任命有什么不妥吗?”   杨培实摇了摇头道:“我只是担心这个陈嘉,少年得志,骤升高位,恐怕是祸非福啊!还是再看看,再看看吧!”   当日老太爷回到杨府,雨澜来到松风书舍给老太爷读折子,却发现老太爷对着一卷黄绫封面的圣旨沉吟不语,雨澜偷偷看了一眼,也记住了陈嘉这个名字。   果然不出老太爷的预料,陈嘉年纪轻轻骤得上宠,干劲儿十足,外出时穿布衣小帽,时乘驴或骡,往来京城内外,没有人知道他竟是手握大权的御马监掌印太监。一时间大政小事,方言巷语,探听得清清楚楚,全都上报正统皇帝,皇上大悦!   皇上对他的喜爱与日俱增,对于东厂的效率却日渐不满意。遂有了将东厂交给陈嘉执掌的心思。孟冲听到消息大为震惊,陈嘉已经将他挤得快要见不到皇上的面儿了。他在内廷虽然是赫赫威名的司礼监掌印,天字第一号太监,可内廷和外廷不一样,太监有没有权势,不只要看他的职位,更重要的是要看他有没有圣宠。要是陈嘉将东厂大印掌握手中,那孟冲哪里还有立足之地。   孟冲只好求见太子帮忙,太子如今还被皇上关在家里读书。这一读书就是三个来月,皇上不叫他出去,他就不敢出去。在毓庆宫中简直暴躁得要疯了。孟冲找上门去,将这个消息一说,太子听了半天,长叹一声道:“孤也是无能为力啊!”   太子在朝中不敢结交大臣,除了有个储君的名分,影响力竟是如此微乎其微,那陈嘉是皇贵妃献给皇上的,和谁一党,自然一目了然。太子想了想,只好叫孟冲去求杨元辅。   太子做了杨培实这么长时间的孙女婿,对于元辅的为人可说是十分清楚了。他这个人既不对皇上尽忠,也不对太子尽忠,他忠于的是整个国家,太子可支使不动他这个三朝元老。   可也正因为如此,他在朝中才会拥有极为巨大的威望,才会成为文官集团的领袖。   连太子也没想到,孟冲找到杨培实只是一说,杨培实竟然一口答应了下来,说第二天便上书皇上,断不能让陈嘉掌握了东厂的大权。   杨培实果然说到做到,第二天就上书皇上反对陈嘉升任东厂太监,一时朝中的文官纷纷上书反对,群臣反对,皇上就面临着巨大的压力,他虽然贵为天子,却也不能一意孤行。只得暂时罢了此议。   皇上看着御书案上高高一摞反对陈嘉出任东厂太监的奏折,感到心里十分憋闷。这个时候外头一个小太监跑了进来,手里端着一个红漆托盘:“皇上,景阳宫慧妃娘娘进献冰糖雪梨羹一碗!”   皇上自从有了陈嘉相伴,已经有很久没有去各宫转转了,想起慧妃,想起老儿子叶敏昭,还真是有些想念,便摆驾去了景阳宫。   慧妃侍候皇上吃了饭,叶敏昭也前来拜见了父皇。皇上见他进退得宜十分高兴。慧妃见皇上一副十分疲惫的样子,便站在他的身后帮他捏肩,皇上长长叹了一口气道:“爱妃,朕这个皇帝当得难啊!”自从黑石沟刺杀事件之后,皇上看见谁都像是幕后主使者,对于萧妃也起了戒心,慧妃没有母族支持,儿子又是皇子之中最小的,也从来没有显露过夺嫡的意图,有些事情,皇上倒是能跟慧妃说说。   慧妃听了便笑着安慰道:“皇上您既是君,又是父,下头大臣们不听话了,您尽管罚他们就是了!难道他们还能翻了天了不成。”   皇上叹口气道;“要是能如爱妃说得这样简单便好了!”便将陈嘉这件事从头到尾和慧妃说了一遍。“朕只不过觉得陈嘉是个可造之才,他有能力,又对朕忠心,朕将东厂交给他,也是想他好好整顿东厂,更好地做好侦稽之事。怎么这些个文官,一个个地就以为朕要将他捧成一个权阉了!”   慧妃低头沉思了片刻道:“皇上,此事说难也难,说不难也不难!我倒是有个办法,既能如了皇上的心愿,抬举了陈公公,又能让文官没了说辞。”   皇上听了大喜:“爱妃有什么好的主意,说来听听。”   慧妃笑道:“既然文官们不愿陈公公入主东厂,那皇上何妨另开一厂,就叫西厂,由陈公公任督主,一样可以帮皇上侦稽百官,岂不是两全其美!”   皇上从来没有从这个角度思考过这个问题。的确,众文官只是反对陈嘉任东厂太监,好,我现在不让他做东厂太监了,我专门成立一个西厂,你们总不能再反对了吧。   皇上听闻之下大为兴奋,想了想,又有些迟疑道:“可是西厂,太祖太宗却从未设立过啊?”   慧妃道;“太宗之前,又何来东厂呢?”   太后国丧之期尚未过完,皇上是不能留宿景阳宫的,等皇上离开景阳宫的正殿,小王爷从帘子后面走出来,却是满脸怒气。“母妃,您为什么要帮助陈嘉那个阉佞!”陈嘉短短一段日子已经在后宫里建立起庞大的权力网络,对于这个被自己父皇宠信亵玩的太监,叶敏昭又怎么可能对他存有好感?   他见母妃这样帮助这个阉人,小王爷又是生气又是失望,感情上也十分难以接受。   慧妃却走过来,轻轻抚摸着小王爷的脑袋:“皇儿,你只要记得,母妃无论做什么,为的都是你就够了!”   皇上回到乾清宫,急急召来陈嘉商议。过不数日,皇上忽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发下诏命,令陈嘉建立西厂,西厂将东厂与锦衣卫的职权包揽进来,甚至有稽核东厂的权力,职权比东厂和锦衣卫更大。   一时之间,陈嘉气焰滔天,百官惊悚!   皇上钦定西厂校尉人数一倍于东厂,西厂的军官主要从禁卫军中选拔,这些人再自行选置部下,短短几个月内,西厂人员极度扩充,很快就在朝中形成了一股庞大的势力。   这个时候刚好发生了一件大案,已故少保张荣曾孙、福建建宁卫指挥同知张华横行乡里,戕害人命,被仇家所奏,张华入京行贿,被陈嘉侦知,下西厂狱严刑拷问,这本来是一件好事。可是陈嘉为了政绩,故意把案情闹大,牵连了许多曾经反对过他的大臣,将好好一件案子硬是办成了冤假错案。   陈嘉再接再厉,一脸办了几件大案,皇上对他的宠信也是一时无两。一时朝中投靠者纷至沓来,党羽众多,西厂权势大盛,时人侧目。   杨培实怎么也没想道陈嘉崛起的速度如此之快,他当了这么多年的首辅,也断然不会没有对策,当即联合朝中六部九卿,要给陈嘉一个致命的打击。上疏之前,杨培实找到叶邑辰,请他在奏疏上签名。凭叶邑辰的威望,若是他肯伸出援手,陈嘉必死无疑。叶邑辰却态度暧昧,言道:“本王奉圣上之命,执掌五军都督府,只掌军事不问政事。”   杨培实无可奈何,只好在九月上书,弹劾陈嘉十二大罪,六部九卿附议,并请罢西厂。一时之间朝议汹汹,这是内廷与外廷的斗争,更是名相与权阉的斗争。   雨澜也一直在密切关注着这件事情,她猜不透王爷为何不肯在爷爷的奏疏上签字。她现在也明白,陈嘉得了皇上的宠信,权势滔天,若是没有人遏制住他,说不定他就能发展成为异世界的“魏忠贤”“刘瑾”。   如今爷爷面对的不是陈嘉,而是陈嘉背后的皇上。皇上自从南巡归来之后就性情大变,不但疏远了皇子,更疏远了大臣。若是这一次的斗争赢了还好说,若是杨培实输了,说不定整个家族都会大祸临头。   而杨培实现在是不得不斗!   杨家人全都紧张万分,雨澜连祈氏送过来的帖子都推了,这种时候,的确不好再出门了。   两方面的博弈很快有了结果。外廷的压力皇上承受不起,只好无奈同意老太爷等人的意见,罢免了西厂,可是罢免西厂已经是皇上的极限,他再不肯将陈嘉下狱审问,而是叫他回了御马监。   杨家众人弹冠相庆,大老爷、二老爷更是联合了几位同僚,写了一份折子准备再接再厉,彻底将陈嘉打死。   老太爷看完了儿子们的奏折,却一言不发地将折子收了起来:“这件事情,到此为止吧!陈嘉,谁也不要再去惹他!”   大老爷等人一头雾水,雨澜却隐隐有些明白了老太爷的意思。皇上逼于外廷的压力,违心地撤销了西厂,内心已经十分憋屈了。如果这些臣子们再这样逼迫他,说不定会迎来极大的反弹,到时候可就得不偿失了。对于皇上的了解,对于圣心的揣摩,老太爷比起他们还是老辣了许多。   这件事之后,陈嘉也消停了一段时间。朝廷表面平静了下来,实际上却是暗潮汹涌。形势之复杂,雨澜都有些看不明白了。这段时间以来,她每每出入老太爷的松风书舍,对于整件事的进程十分了解,她的心里隐隐有种不安。 ☆、146 重阳节雨澜会王爷   重阳节之前,西北的流寇仍在肆虐。   前头的三边总制姜越采取剿抚并用的策略,一开始倒也有效果,可是西北地方**,从布政使到县令,运来的赈灾粮食层层克扣,姜总制招抚了流贼,却没有粮食给他们吃,这些人只好再反,如此反反复复,仗打个不停。   直到突兀女真联军都被叶邑辰打败了,西北的流寇却是越剿越多,国库因为北京保卫战一役本来就已经见底,这时连西北军队的粮饷都快发不出去了。   一时言官们纷纷参劾姜越劳师靡饷,皇上很快就派了锦衣卫将姜越锁拿下狱。只是这下子三边总制的缺就空了出来。西北群龙无首,有识之士害怕流寇流窜到河南、山西等相邻的省份,现在只是陕西还好说,万一流寇流窜到了其他几个省份,那可就成为心腹大患了。   朝中大臣纷纷上书,请皇上派叶邑辰出兵西北。皇上经历了黑石沟刺杀,哪里还敢叫叶邑辰掌兵,可是军情奏报源源不断,西北那个烂摊子也真是没有人愿意接手,皇上将臣僚们奏请叶邑辰为主帅的折子全都留中不发。   可是众臣工们发挥了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热情劲儿,不屈不挠左一本右一本地上折子,内阁也出面和皇上谈判,希望皇上尽快派了叶邑辰出征。   雨澜在家里听到这个消息,心里也微微有些纠结,她对于王爷的能力有股发自天然的信任,相信叶邑辰一旦出兵定然能够平定西北叛乱,可是刀枪无眼,王爷出兵放马总要承担一定的风险,更何况,王爷这一走不知道何日才能再见,雨澜这心里头就七上八下的,一忽希望他建功立业,一忽又有些舍不得。   最终,皇上实在无人可用,还是派了叶邑辰提督军务,任命保国公朱永为总兵前去平叛,不过皇上却不肯给叶邑辰和朱永一兵一卒。只让他用西北现有的兵卒平叛。   皇上命叶邑辰过了重阳节便出发。   民间习俗,重阳节登高、赏菊、吃花糕、喝菊花酒。皇宫中宦官宫妃从初一时就开始吃花糕。初八这一日,景阳宫赏赐了花糕和菊花酒下来,指名赏给老太太、大太太和雨澜三个人。   雨澜到前头谢恩,看见小韩子后头站着一个小太监,十一二岁的样子,低垂着头,穿着杂役太监的服色,长得清逸俊伦,看见雨澜的目光飘过来,裂开嘴笑了笑,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齿。   雨澜大吃了一惊,这哪是什么小太监,这分明就是小王爷叶敏昭。众人谢了慧妃的赏赐,大太太正要亲自送小韩子出去,小韩子却一指雨澜道:“太太贵人事忙,请七姑娘送我便是!”   大太太奇怪地看了雨澜一眼,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雨澜跟着小韩子慢慢向垂花门走去。趁着人不在,雨澜小声问道:“你怎么穿成这样就来了?”   叶敏昭笑道:“不穿成这样,我怎么出得了宫,母妃现在对我的看管是越来越严了,我现在一步都出不了宫。最近父皇的脾气又不大好,我也不好总是宣你进宫。姐姐,这一段日子我可想死你了!”语气十分真诚。   雨澜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慧妃娘娘也是为你好。以后可不要再这样了,就算要偷偷溜出来,也记得带上侍卫才行。”   叶敏昭粲然一笑,道:“放心吧,我带着马侍卫他们呢。本来姐姐及笄的时候,我特别想要出来观礼,可是母妃看得严,我一直没得空出来,倒是我送给姐姐的碧玉簪,姐姐可还满意?”   及笄礼那天,叶敏昭和慧妃都有礼物送来,叶敏昭送的是一根十分精致美丽的碧玉簪,本来是十分珍贵的,可和王爷的一比,却又差了一大截了。雨澜当然不会用礼物的价值来衡量送礼人的心意,她笑道:“你送给姐姐的东西,就算是一根鹅毛,姐姐也是高兴的。”   叶敏昭听了大为高兴:“可我怎么没见你带着?”   雨澜咳嗽了一声,敷衍道:“你知道我一向不爱带那种死老沉的首饰。”   叶敏昭想想也是,也就释然了。又道:“听说姐姐和谢家的那门亲事已经退了,可有此事?”   雨澜惊讶道:“你怎么知道此事?”   叶敏昭微笑道:“姐姐的事,哪一样是我不知道的?亲事退了也好,那谢之远也不照照镜子,就凭他小小一个五品文官的儿子,也妄想娶了姐姐过去。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雨澜嗔道:“小孩子怎么可以随便诋毁人家。谢公子人品出众,是我没有福气!”   叶敏昭被她说了一句丝毫不见生气,反而笑吟吟地道:“姐姐才是真正的品貌出众,终有一日,会有一个天下间最出色的男子娶了你过去的。”   说到这里,雨澜不由自主地想起叶邑辰,脸色微微一红。她却不知道,小王爷心里想的却是另有其人。她一直将小王爷当成弟弟一般的存在,却没想到,叶敏昭也会长大,他也会慢慢有一些自己的想法。   两人说说笑笑,走得很慢,雨澜一时不察,脚下一绊,差点摔倒。叶敏昭急忙一把扶住了她:“小心点姐姐!”   雨澜站直了身子。   一个小小的香囊从雨澜的怀里掉出来,掉落到叶敏昭的脚下。这个香囊玫红色,上面绣着一只憨态可掬的小猪,十分有趣。   “这是什么?”叶敏昭伸手捡了起来,细细把玩着,一副爱不释手的样子。雨澜却有些慌乱地一把夺了过来,“是我自己绣的一个小玩意,手艺拙劣,入不得小王爷的法眼。”   小王爷张嘴笑了笑。雨澜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唯有女红一项,连个普通人都比不得,这个荷包创意新颖,但是针脚粗疏,和宫内手艺精湛的绣娘自然是不能比的。   只不过对于小王爷而言,雨澜亲手绣的东西,又怎会不好!干脆张口讨要道:“你绣得那个小猪十分可爱,我看着十分稀罕呢!姐姐不如送了给我吧!”   雨澜赶紧将香囊藏到怀里:“一个小小的香囊有什么好的,这个还没绣完呢,下次姐姐绣个更好的给你吧!”   叶敏昭无所谓地耸耸肩,“我可记住你的话了,到时候姐姐可不许反悔!”   雨澜长出了一口气:“放心吧,我一定不会反悔的!”这个香囊可是她亲自做给叶邑辰的,自然不能半途给了叶敏昭。   送走了叶敏昭,雨澜来到怡宁居,有事要见大太太。   “你想去一趟晋亲王府?”   “是的,女儿想着,晋王侧妃这一阵子对女儿很是照顾,如今重阳在即,女儿也当过去拜会一下才不算失礼。”祈氏什么的当然都是挡箭牌,她花了不少心思,好不容易绣了个香囊,王爷眼看着就要远征了,现在不去送给王爷,岂不是白浪费时间了。   大太太想了一下,晋王爷和老太爷一向政见不合,几乎很少往来,雨澜能和祈氏建立这层关系,对于杨家,甚至对于雨馨都有十分重要的意义。因此也不拦着,叫外头的管事备了一份厚礼,又叫她多带丫鬟,嘱咐了半天才让她出门。   雨澜吃过午饭坐着马车来到晋王府。   此前早有嬷嬷先一步送了帖子过来,其实雨澜有了王爷给的令牌,有没有帖子都可以在王府里长驱直入。雨澜到的时候祈氏亲自出门迎接,看见雨澜下了马车就一把拉住她的手,十分热情的样子。   雨澜要给她行礼,祈氏哪里敢受她的礼,一把拉住她说:“妹妹你这不是要折煞我吗?”雨澜却有些不好意思:“侧妃每一次都这么抬举我,让我怎么过意得去。”   祈氏道:“妹妹是注定了将来要做正妃的人,我将来还要给你行礼呢。”这话雨澜真不知怎么接茬,急忙问了句“小世子身体可好”将话题岔开,祈氏带着她走到往日与王爷见面的小院,就回了后头。   房门打开着,雨澜轻轻挑了帘子进去。只见叶邑辰端坐案几之后,身姿挺拔,一袭竹青色的长袍,一壶菊花茶,手捧一卷书稿,一派悠然自得的神情。   似乎是看书看得太过投入了,雨澜进房他好像没有听到似的,头都没有抬一下。雨澜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想要看看他看的是什么书,刚刚走到叶邑辰身后,叶邑辰却哗地一声合上了书本。   “咦?王爷也看这本书?”   雨澜还是发现了书本封面上大大的三个字——食货志!   叶邑辰嘴角一抽,他之前听说雨澜酷爱看《食货志》,便也叫人找了来研读,谁知一本食货志看得他昏昏欲睡,后来听说雨澜要来拜访,王爷在这等了大半个时辰,还要摆出一副淡定从容,高深莫测的样子。   在你面前保持住王爷的威严我容易吗我!   王爷赶紧道:“礼就免了,坐那儿吧!”   雨澜楞了一下,她压根就没有行礼的意思。她也有些奇怪,王爷明明有一张标准的冰山扑克脸,可是雨澜在他面前从来就没有鸭梨,这是肿么回事呢?雨澜想起山洞中王爷的屁股破了两个大洞时囧囧有神的样子,脸上不由自主就带起了一丝微笑。   王爷见她一笑起来犹如春风拂面,心情也跟着好了许多。“那块令牌已经给你这么久了,总算想起到王府来看我一回!”   雨澜脸一红:“王爷恕罪!”说是恕罪,可语气里却没有一丝一毫认罪的意思。 ☆、147 情依依临别赠香囊   叶邑辰看了她一眼,嘴角噙着笑意,“你肯定是有事才来的,说吧,有什么事求我,”   雨澜伸手捏了捏笼在袖子里的香囊道,“我是来给你送礼的。”   “哦,”叶邑辰挑了挑眉毛,“不是快过节了吗,送什么礼物给我,”   雨澜道,“留在门房那儿了。”大太太准备的礼物十分厚重,“你要看看礼单吗,”叶邑辰点点头道,“拿过来我看看吧!”   雨澜拿出那张礼单交给叶邑辰。叶邑辰匆匆扫了一眼,目光有些冷凝:“你就给我送这些东西?”语气中微有诘问。   “那你要我送你什么?”   “今年我收到的礼物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每个人给的都差不多是这些。”你不应该送我点特殊的东西吗?   雨澜犹豫了一下,磨磨蹭蹭地将香囊拿了出来:“我给你绣了一个香囊……”   两个人隔着一张几案,王爷长臂一伸,一把将香囊轻轻巧巧地拿了过来。   “喂……”雨澜不满地正要抗议。叶邑辰已经认真把玩起这个小小的香囊起来。看到香囊上绣着的那个憨态可掬的小猪,他嘴角不由微微一抽:“倒是蛮有意趣!”想起那块定情的绣帕,上面绣着的是两只小狗在抢一块骨头,现在又是这样一只憨态可掬的小猪。在接近香囊的底部,雨澜用上一次的手法,绣了一个小小的“蓉”字,像是一朵盛开的花儿。这是她的标志!   异曲同工!王爷相信这世界上也只有雨澜才会绣出这样的香囊。   王爷其实心里十分高兴。这比送他几千两银子可让他舒坦多了。可他依然嘴硬地道:“创意很不错,可惜针脚太过粗疏!”   雨澜大为恼怒,这个香囊她可是绣了整整半个月才完工:“不想要就还给我!”雨澜生气地伸出手去。   “送都送了!哪有要回去的道理?”话未说完就将那香囊收进了袖子里。雨澜也看出来了,他这个人就是嘴硬,其实心里还是喜欢的。   想到这里她心里长出了一口气,他送给自己一支价值连城的钗子,自己就只能送给他一个小小的香囊,她心里其实还是蛮忐忑的。这回总算放下心来。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自己左手的五根指头,上头还有几个针眼儿呢。她这两辈子,就没长出一双穿针引线的巧手来。   叶邑辰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一把抓起她的手,细细一看,顿时便也看到了指头上的针眼。他虽然有过妻子,甚至生下了儿子,却从来没有体会到恋爱的感觉,这时候只觉得被一个女人思念惦记,竟是这样令人身心愉悦的事情。   他不由微微心疼,用一根手指轻轻摩挲着她受过伤的手指,问:“疼吗?”   雨澜吃了一惊,用力一挣,叶邑辰将她一只滑嫩晶莹的小手攥在掌心里,攥得更紧了。锲而不舍地问:“我问你疼吗?”   “不疼!”雨澜又用了一回力,哪里挣脱得了,不由有些着急:“王爷!”语气里竟有几分埋怨!   王爷唇角浮上一层淡淡的笑意:“反正早晚是要嫁给我的,怕什么!再说了,当年我背着你行走数百里,比这更亲密的事情都做过,这又算得了什么!”   雨澜急道:“事急从权,现在怎么能一样!”   叶邑辰看她都快哭了,不由有些无奈。说她是大家闺秀吧,看她行事分明不是那种死板的人,可每次要和她亲近一点儿吧,她又显得十分抗拒。只是看着她着急尴尬的样子,王爷却十分愉快,这真是一种变态的享受啊!他闷笑了一声,放开了那只小手。   只是温柔的触感却流连指间,迟迟不散。   雨澜狠狠剜了他一眼。起身站了起来,赌气道:“既然我的礼物已经送上了,臣女这就告辞了!”   叶邑辰知道她是恼了,只好放低姿态道:“这就要走了?你来了还不到一个时辰,本王刚得了几两极品的庐山云雾茶,你也尝一尝罢。”   雨澜赌气道:“谁喜欢喝茶了?”   叶邑辰不由奇道:“不喜欢喝茶,那你喜欢喝什么?”   雨澜心道,我喜欢喝珍珠奶茶,王爷你能给我弄来喝吗?   叶邑辰柔声道:“怎么,生气了?本王也是情不自禁!”若是换了一般的女子,敢给王爷气受,他早就一甩袖子走人了,只不过对于雨澜,他却平白多了许多宽容和耐心。   “本王对你的心意,你难道还是不明白吗?”他的声音中竟有一种说不出的温柔。不知怎么的,雨澜的怒火一下子消失不见,脸也腾地红了。   以叶邑辰的高傲,能放□段做出这种姿态,其实已经算是变相的服软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矫情个什么劲儿,可能是在古代呆久了,代入感太强了,被那种男女授受不亲的观念给洗脑了。要是她对王爷没有恋慕之情,又怎么会一次又一次地赶来王府赴约。   王爷站起身来,踱到她的身后,微笑道:“好好的,怎么脸都红了。”   雨澜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强辩道:“谁脸红了?”   “连耳朵都红了,还在这里狡辩!”   “是……是这个屋子太热。”   叶邑辰知道再逗她,她又该恼了,便拉着她在椅子上坐下,自己重新坐回到她的对面,雨澜也不再嚷着告辞的话了。   叶邑辰道:“过了重阳节,本王就要去西北平叛,这一去,如果顺利的话,至少也要三个月。你要好生保重自己的身子,千万不要生病了!若是碰到了什么解决不了的难题,便拿着我给你的腰牌去找十七弟或者清江郡主。”   雨澜道:“王爷放心吧,我知道怎么照顾自己的。”叶邑辰心道你知道什么?前朝斗争如火如荼,杨首辅虽然暂时取得了上风,但是打蛇不死,后患无穷,万一陈嘉反扑,杨培实扛不住,搞不好全家都要受牵连。其实他知道许多内情,只是涉及到太多势力,太多贵人的秘密,他也不方便透露太多。   只能喟叹一声道:“我只是想提醒你一下,回去也告诉你爷爷一声,千万注意前朝的动静。”他与宫中的某位贵人早已结盟,说出这样的话,已经算是犯规了。   雨澜吃了一惊道:“王爷可有什么消息?”最近因为老太爷与陈嘉的政争,杨家上下不安,雨澜自然也不例外。   叶邑辰却不能再说了,只好道:“我言尽于此,你只需要和杨首辅说了,他自然知道该如何去做。”   雨澜点了点头:“王爷此去西北,刀枪无眼,也要多加小心才是。”   叶邑辰哈哈大笑道:“多少大风大浪都过来了,一股小小的反贼又算得了什么。”   雨澜着急道:“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王爷切莫轻敌大意!”在她那个时空里,大明朝不就是灭亡在流寇手里吗,打下北京城的可不是满洲女真,而是闯王李自成。李自成、张献忠哪一个不是响当当的人物。   王爷默默将“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八个字反复念了一遍,道:“这几个字倒是意味深长。难怪清江郡主也夸你学识渊博,这几句话便是一般的饱学宿儒也未必能够想得出来。”眼光之中已经是毫不掩饰的欣赏。   “咳!”雨澜好一阵尴尬:“王爷你谬赞了,我只不过随口一说,随口一说!”   叶邑辰微笑不语。两人又说了一阵子话,眼看着天都要黑了,这才放雨澜回去。雨澜本来想要去看看叶敏文,谁知她和王爷一聊起来就忘了时间。王爷也想留下她用晚膳的,可是雨澜死活不肯答应。叶邑辰只好作罢。   亲自送她到小院的门口,雨澜忍不住叮咛道:“西北苦寒之地,王爷千万保重身子!”   叶邑辰心里熨帖极了:“放心吧,我从小就在西北边关长大,这点苦又算得了什么!我还等着回来娶你过门呢,当然会善自珍重的。”   雨澜大为尴尬道:“人家可没有答应哦!”   叶邑辰脸上浮现起一个动人心魄的笑容道:“除了本王,你还能嫁给别人吗?”   “王爷您可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后边这半句终究没敢说出口来,雨澜不敢多留,匆匆溜了。   第二日是九九重阳,天清气朗,皇帝携一众嫔妃大臣,亲自到万岁山登高,以畅秋志。叶邑辰这个首屈一指的亲王自然也在其列。繁琐的仪式之后,皇上在太和殿赐宴宗室和大臣,彰显君臣同乐,普天同庆。   这也是历年以来的旧例,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太和殿的大宴上,叶邑辰坐在第一席,如今他的地位越发尊崇,位次仅在太子之下,就连赵王叶敏瑜和小王爷叶敏昭都在其下。   菜色还是往年的菜色,北京保卫战打完,大楚的国库几乎全空了,叶邑辰此去西北,连军费都没有着落,可是皇室的用度却没人敢往下减。   众人在皇上的带领下轮番祝酒,太子也在重阳之前被皇上放了出来,只是叶邑辰发现皇上看向太子的目光之中不复往日的温情,满是冷淡之色。他心里明白,太子这个位子,恐怕是坐不长久了。   这时叶枫齐过来敬酒,叶邑辰起身和他碰杯,一不小心,怀里掉出一物。   “皇叔,这是什么?”席上的叶敏昭看见叶邑辰腰间掉下一个香囊,叶敏昭俯身捡了起来,一眼看见香囊上绣着的那个憨态可掬的小猪。他当然不会记错,这个香囊就是雨澜绣的,会在香囊上绣个小猪的,整个京师恐怕除了雨澜就不会有别人。叶敏昭脑子里顿时就是一阵轰鸣。   “这……这个……”怎么会在你这儿?   叶邑辰伸手一摸腰间,不由笑道:“是本王不小心将香囊掉了,昭儿,还了给我吧!”   叶敏昭紧紧攥着这个香囊,心思百转千回,脸色已经变得铁青。叶邑辰奇怪道:“怎么?昭儿喜欢这个香囊不成?”   叶敏昭抬起头来,压下翻涌的思绪。强作平静道:“正是,侄儿瞧着这上头的小猪十分有趣,叔王可肯割爱送给侄儿,侄儿在这里先谢谢你了!”   叶邑辰微微一笑道:“别的都可以给你,只不过这个香囊却是本王一位故友所赠,却是不能给你。若是你想要,我回去叫人照着这个图案做上十个八个送你!”   谁要别人做的啊!   慧妃见状忙道:“昭儿,还不快把香囊还给王爷!”   叶敏昭无奈,只得将那个香囊还给了叶邑辰,叶邑辰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眼中闪过若有所思的神色。他小心地接过香囊,仔细系在腰间,显得十分珍重的样子。   席间便有人笑道:“看王爷如此珍而重之,这个香囊,不知道是哪一位故人送给王爷的呢?”   又有人凑热闹道:“王爷所谓的故人,不会是红颜知己吧?”   “不知是谁家小姐能有这样的福气,能入得了王爷的法眼?”   叶邑辰神色平静地坐在那里,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并不出言反驳,来个默认。众人一时间纷纷打趣。连皇上也忍不住跟着说了几句。席间气氛一时融洽非常。   叶敏昭低着头,一声不吭,藏在底下的两只手握成拳头,指甲几乎嵌进了肉里,他却浑然不觉。他一双晶莹的眸子里,此刻尽是冰冷。 ☆、148 新年至心盼王爷归   重阳过后,叶邑辰带着大脑袋出发前往西北平叛。袁紫亲自跑去送哥哥出城,回来之后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   雨澜奇怪地将她叫过来,“你怎么这么高兴,不怕你哥哥出事吗,”   袁紫道,“二牛哥跟着王爷在北京保卫战中立了大功,现在已经是个千总了,在跟着王爷打完这一仗,肯定能捞个参将当当,到时候我就是正经的官太太了。”满是悠然神往的神态。   雨澜问道,“你就不怕他们跟着王爷打败仗吗,王爷这次可没带去一兵一卒。”   袁紫大叫道,“怎么可能,一群流寇而已!我跟着王爷这么多年了,他什么时候打过败仗了!”   雨澜翻个白眼,原来这里还有一个王爷的脑残粉!   晓月和晓玉在旁边噗嗤笑了起来。“你还惦记着二牛哥呢?他现在已经是有官位在身的官老爷了,将来还能娶你一个丫头吗?”   袁紫自小在穷苦人家长大,虽然武功高强,但却心性淳朴,在这斗争纷起的后宅里也如一块璞玉一般,从来没有坏心眼,因此雨澜身边这些丫鬟们没有一个不喜欢她的。   袁紫眼睛一瞪:“他敢?他要是这样忘恩负义,我回去就把他的腿给打断了。当年我还救过他的命呢!”   晓月道:“我瞧着我们府里的小杨管事为人不错,对你也挺有意思的,你将就着就嫁给他算了!”   “那个小杨管事有什么好的?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一幅弱不禁风的样子。我将来的丈夫,至少武功不能比我差。”看大家都在笑,袁紫总算明白过来了:“好哇,死丫头,原来你们合起伙来取笑我,看我不打断你们的腿!”众人嘻嘻哈哈一哄而散。   叫袁紫这么一搅合,雨澜原本因为王爷离去而空落落的心情倒是好了很多。   晚上雨澜就着灯光在绣香囊。晓月捧了一盏茶进来,心疼地道:“姑娘您怎么还在绣?熬夜刺绣太伤眼睛了!”上一次的那个香囊雨澜绣了整整半个月,亲自画图样,一针一线地绣出来,晓月晓玉都是刺绣高手,雨澜却从来不肯叫她们帮着绣一针。   雨澜道:“没事儿,我再绣几针就歇了,这么一会儿,熬不坏眼睛的。”   晓月放下茶盏问道:“姑娘这一次是给谁绣的?”这段日子以来,雨澜虽然没有和她们明说,可是晓月和晓玉心里都隐隐有点儿谱了,雨澜去了那么多次王府,那个香囊送给了谁她们也就知道了个**不离十。   这种事情在这个时代是不被提倡的,但是两个丫头跟了雨澜这么久,全都知道她的性情,她表面温柔和顺,其实是极有主意的一个人,所以两个丫头谁也不敢劝她。   雨澜笑道:“这个是给小王爷的!”   晓月问道:“那姑娘不能慢点绣吗?您瞧瞧您这手,又都是针眼儿了。”   雨澜道:“我都答应了他,再不赶赶进度,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把这个香囊绣好了送给他呢。”   晓月道:“那还是我来帮您绣吧!我会模仿姑娘这种针脚,绝对能做到让别人看不出来的!”   雨澜笑着拍了拍她的手,道:“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小王爷身为皇子,什么好东西没见过,什么好玩意宫里没有,他要的不过是我的这一份心意。要是真是只想要一个香囊,宫里优秀的绣娘那么多,就是绣他二三十个也是分分钟的事儿。他既然诚心实意地对我,我便不能这样敷衍他。这就叫投桃报李,知道了吧!”   晓月撇撇嘴道:“姑娘就是大道理多。”   雨澜也不和她计较,只是呵呵地笑。晓月想了想,忍不住道:“姑娘不觉得小王爷对姑娘特别的好吗?他不会是……”   雨澜赶紧打断她的话头道:“你个死丫头,胡说什么呢?小王爷今年才多大点儿,怎么会有那么龌龊的想法。只不过我们两个脾气相投,我呢,一直把他当成亲弟弟一样看待,他也是把我当姐姐一样。这种话以后可不能随便乱说。”   晓月咕哝了一句:“也就是您把他当成弟弟看待吧。十一岁不算小了,宫里头的贵人们都是很小就被安排了宫女,小小年纪就懂得了男女之事,京师里头十一二岁的王公子弟成婚的也不是没有啊!”   雨澜偏着头想了想,十一二岁?初中还没上吧?结婚,开玩笑呢吧!她可以把叶邑辰当成一个有为青年和他毫无压力地谈情说爱,但是就连谢之远那么大岁数的男子,她都觉得怪怪的,更何况是小王爷。   也是前世留给她的烙印太深了。   她挥挥手往外赶人道:“一定是你想多了!快下去吧睡吧,这里不需要人伺候了。”晓月蹲了个福,答应一声下去了。反正她是觉得雨澜太不敏感了,不连她都能看出小王爷待雨澜的不同,可是自家一向聪明的姑娘这一次的反应却极为迟钝。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反正这事儿还要姑娘自己拿主意,晓月知道自己操心也是白操心。   十余日后,小韩子手捧一个香囊乐颠颠地跑进叶敏昭的书房:“小王爷您看,这是杨七姑娘送给您的礼物,说是花了不少时间才绣好的呢。”   这一段日子以来,小王爷心情一直十分不好。景阳宫的气压也就跟着变得极低,小韩子和小于子这几天头几乎低到了地上,小王爷发起火来那种威势,实在太过骇人了。   这一天小韩子跑了一趟杨府,终于拿回来了这个香囊,他自然知道雨澜在小王爷心目中的分量,立刻献宝似的呈上来,只希望小王爷见了这个香囊,心情能跟着好点儿。   小王爷正在练字。他临得并不是名家名帖,而是皇上的亲笔御书,他年龄渐渐大了,心思也慢慢变得深沉起来,对于皇宫内的一些东西也就慢慢适应了起来。以前他是个坐不住的人,就算母妃再怎么劝他,他也不可能坐在这里,一写写几个时辰的字,只为了讨得父皇的一句夸奖。   可如今他却可以甘之如饴地做到。他心里隐隐有一种渴望,他要坐上那把高高在上的龙椅,那样他就可以做所有他想做的事,要所有他想要的人。   正是因为如此,他费劲了心思配合母妃讨好皇上,而不再觉得那是一种耻辱。就像晓月说得那样,他已经长大了。   小王爷兴奋地扔下手里的湖笔:“什么好东西?快拿来我看!”   小韩子小心翼翼地双手呈上,小王爷捧在手里细心一看,只见一个小小的香囊上绣着一只Q版的小老虎,活灵活现,不见丝毫威风,反而很萌很可爱。   小韩子在一旁凑趣道:“杨七姑娘还真是贴心,知道您是属虎的,瞧着小老虎绣得多么活灵活现。”   小王爷爱不释手地抚摸着,脸上闪过喜悦之色,道:“姐姐的女红一向不好,修这个香囊不知道要花多少工夫,小韩子赶快去我的小库房看看,有没有什么适合送给姐姐的好东西!”   小韩子脸都皱巴了起来,心道:小王爷,您都快把您的小库房全搬给了这位杨姑娘了,这一时半刻的,哪里有合适的回礼哟。   他答应一声,行了一礼刚要退下,小王爷忽然又叫住了他。不知什么时候他的脸色又变得阴沉了起来:“小韩子,你说,是我的这个老虎好看,还是那十六叔的猪好看?”   小韩子被叶敏昭问得愣住了。重阳宫宴时,他可没有资格进入大殿侍候,自然也就没有看见叶邑辰的那个香囊。只不过小王爷的问话他又不能不答:“猪怎么能和老虎想比呢,当然是小王爷您的老虎更好看!”   小王爷疲倦地挥挥手:“你下去吧!”要是真如小韩子所说的那就好了。可是他又不是傻子,又怎么可能不知道雨澜送给叶邑辰和送给自己的,虽然都是香囊,可意义完全不同呢?   自从叶邑辰走后,京师重新恢复了安静。陈嘉依然作他的御马监掌印太监,对于杨老太爷的一箭之仇似乎也隐忍了下来。而萧党一直翘首以盼,等着废太子也迟迟不见皇上动作。反而皇上将太子从毓庆宫里放了出来,交给了他一些不大不小的差事,叫朝中文武百官全都看不明白了。   王爷走后,祈氏再也没有发过帖子给雨澜,雨澜其实也不爱和王爷这个侧妃见面,倒是太子被放出来之后,雨馨又叫了她进了几次毓庆宫。   时间就这样在指缝中匆匆溜走,等雨澜换上了冬衣,才惊觉原来冬天都已经来了,王爷离开京师也整整一个月了。那时候交通不便,西北的消息知道就迟一些,她只是听说王爷到了陕西先没打仗!就将最高的掌管一省民政的最高长官,陕西布政使张田给杀了。   全省从布政使、按察使到县令县丞全部降一级留任使用,叶邑辰说了,什么时候乱平了,再将他们全都升回去。王爷走的时候和皇上要了十二个监察御史,这些御史个个都是顽固不化的硬骨头,被派往陕西各地巡查,叶邑辰给了他们极大的权力,一旦发现官吏贪污腐化,不用上奏直接请出王命旗就给斩了。   一连杀了几个蛀虫,陕西的这帮官油子们终于害怕了。陕西全省的官场为之一清。   老太爷看过叶邑辰发来的奏折,不由慨叹一声道:“陕西之乱,不日可平也!”雨澜心下也是十分赞同的。其实陕西的这些流寇都只是些老百姓,他们之所以造反,实在是因为没有粮食可吃。真讲战斗力的话,如何能是真正官军的对手,剿灭流寇之难,就难在地方吏治不清,官逼民反,所以流寇才会越剿越多。   陕西的官场从上到下都坏了,朝廷拨来多少救济粮,全都填进了这个无底洞中。只要彻底澄清吏治,将朝廷的赈灾粮食发到老百姓手中,那这场动乱不用动兵也就自然平息了。   听老太爷这样一说,雨澜也就放下心来。接下来的几个月,西北捷报频传,叶邑辰根本就没把农民军放在心上,他自己坐镇西安,只派手下的将领四处追击流寇,又将整个陕西划分了若干防区,分别派将领驻守,并且下了死命令,任何一个防区的将领,不得让本防区的任何一个流寇流窜到其他人的防区内。   他采取的策略是只惩首恶,余者不罪。来投降的民军,不但首领可以得到官职,余下的还可以分到粮食。早来早分,来晚了说不定就没有粮食分了。这些农民军造反的目的不过是为了一口饭吃。叶邑辰的名望又实在是太高了,谁都相信这位亲王绝对不会说话不算,于是一时间投降者络绎不绝。不过一个月的时间,他便收编了近十万农民军。   而对于几伙闹得最凶,实力最强悍的农民军,叶邑辰拒不接受投降。造反也要付出代价的,朝廷若是只招安,不进剿,岂不是让人觉得朝廷怕了这些农民军。所以他派出手下最精锐的部队,由大脑袋等人带领,四处围剿。将这些流寇杀得叫苦连天。   原来他们并不怕兵员损失,以前只要几个领袖活着,他们就算被打散了也是一呼百应,随随便便就能拉起一支新的队伍,可自从叶邑辰来了,这种现象就完全变了。官员不敢贪污了,老百姓手里也终于有了粮食,有了粮食,谁还会把脑袋别在裤腰带里跟着你造反啊?   这时就连皇上也看出来了,陕西流寇被剿灭,只是时间的问题了。叶邑辰的这些策略并不新奇,可难就难在,这样的策略能不能一丝不苟地执行贯彻下去,换了任何一个官员过来,也绝对做不到叶邑辰这样立竿见影。   好消息接二连三地传回来,皇上也跟着高兴,皇宫中每天都是喜气洋洋的。西北乱象渐平,只剩下零星的反贼,皇上却迟迟不肯叫叶邑辰回来。   转眼到了新年,虽然还在太后丧期,但是今年破突兀女真、平定西北,蜀汉进贡,高丽琉球等国纷纷来朝,可谓喜事连连,皇宫之中的宴会也就办得颇为热闹。老太太从去年下半年开始发病,时断时续,病病好好,到了年前,许是心情变好的缘故,总算好了一些。一家人欢欢喜喜地过了个年。   只是叶邑辰不在,雨澜的心里总是空落落的。 ☆、149 上元节出门赏花灯   正月十五上元节。国丧期间禁止饮宴,禁止婚丧嫁娶,官员们不敢冒着大不敬的罪名打皇室的脸,对于民间来说,禁的也就是开头的三个月。随着时日渐长,陆陆续这些规矩也就解禁了。这时代的未婚女子平时足不出户,只有有限的几天才破例可以结伴出门,上元节便是其中之一。   雨澜早就听说,今年的灯会并未完全取消,只是比往日规模小上许多,集中在东城的几个街区,由民间自发组织。这种事情,其实皇上也是知道的,不过正统皇帝虽然称不上英明神武,但性格却也比较和善,对这种事情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这是一年一度难得的节日。等雨澜到了二门,看见门口停了一溜马车,就连五太太都出来了。   五太太的儿子取名聪哥儿,比起早夭的恩哥儿来,这个儿子健健康康,活活泼泼的,五太太出了月子也是足不出户的,整天就呆在家里寸步不离地看着儿子。   雨澜上前见礼,话题自然离不开聪哥儿,说不了几句,大太太、二太太、雨晴,包括承祖、承业、承宗、承嗣,一个接一个全都出来了。加上小厮丫鬟,门口都快站满了。雨澜今天带出来的是晓月、晓玉和袁紫三个丫头。钱妈妈主动留下来看着院子。   雨霞却是最后一个姗姗来迟,她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衬着她那一副好皮囊,倒也颇有几分颜色。只是那眉眼间的风情让雨澜越看越觉得她身上有一股“小三”的气质。她心里暗暗摇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有什么样的娘亲,就教导出什么样的女儿。   相互见礼时,雨霞却对她笑了笑:“好妹妹,你今天可真漂亮。今儿咱们姐妹走一路,你可不能丢下我一个人逍遥快活去!”语气里大有亲近之意。   连大太太都奇怪地看向雨霞。   雨澜今天还是延续了以往的风格,穿着清爽得宜,每日都是这么穿戴,却从未听见雨霞有只言片语的夸奖,雨澜暗暗奇怪,这位五姐姐难道转了性子?   事有反常必为妖,雨澜用眼角的余光悄悄打量着雨霞,看看见她的眼底光芒微微闪动,雨霞到底要干什么?她心里就留意上了。   人到齐了,大太太便道:“既然人都来齐了,咱们就出发吧!”众人纷纷上了马车,今天人太多,雨澜便和雨霞、雨晴三姐妹共坐一辆马车。马车摇摇晃晃地出得杨府大门,直奔铁帽儿胡同而去,那附近的街区灯山最多,最热闹。   一路上,雨澜发现雨霞一直目光闪烁地望着她,可和她的目光一对,便有别开脸去。雨澜心中暗暗吃惊,雨霞肯定是有什么坏心眼,一会一定要提防着点儿。   很快到了铁帽儿胡同,花灯映衬之下,亮如白昼,一派火树银花的景象,虽然规模不足往年的一半,但端地是热闹非凡了。   许是这一年国丧禁得狠了,京中的人们好不容易得到了这样出门游玩的机会,全都倾巢出动,附近的几条有灯的胡同里人潮涌动,马车到了胡同口便驶不进去了。众人只好下来走路。   到处都是摆摊的,杂耍的,卖东西的,雨澜前世活了二十多年,从未经历过如此有气氛的灯节,一时颇为好奇地东张西望。雨霞忽然道:“前头左拐就是京师首富沈家的宅邸,每一年他们家的灯扎得都是分外新奇,不知道今年如何,七妹妹,不如我们去看看?”   雨澜戴着帷帽,手里提着一只灯笼,闻听此言微微一笑道:“五姐姐若是感兴趣自己去便是,我跟着太太就好!”她是打定了主意今天一定要跟紧了大部队,只要大家都在,那么雨霞就是有什么阴谋诡计也施展不来。   雨霞脸色一变,微微哼了一声:“不识好歹,既然如此,金桔我们自己走!”说罢带着金桔左转进了另一条胡同。既然都是出来玩儿的,这一日太太们也就不拘着几位姑娘,只吩咐带好了丫鬟,一个时辰之后在胡同口停马车的地方集合。雨霞走自己的,大太太也懒得去管。   雨澜总是觉得雨霞今天晚上有事,她这一走,雨澜的心情也跟着放松了不少。越往里头走人就越多,走了一会儿,她才发现不知不觉地竟然和大太太等人分开了。回头一看,只见三弟弟承宗还在后头,这才心下微安。   雨澜正在暗自庆幸,忽然不知哪里涌出一股人潮,雨澜被这股人潮裹挟着身不由己地向左边的胡同走去。   雨澜大吃一惊,急忙对着三个丫头叫道:“跟上我!千万不要走散了!”晓月、晓玉和袁紫都是忠心耿耿,三个人围在雨澜的身边,寸步不离地跟着她。一直等到众人进入了左边的这条胡同,人才渐渐少了起来。   雨澜觉得压力一松,抬眼看去,只见沈家的宅邸就在胡同中间,果然扎了好大一座灯山,各种花样十分繁复,那里里三层外三层地聚集了许许多多的民众。雨澜目光扫视一圈,视线内没有看到雨霞,这才微微放心。   这个时候,沈家大宅内,正院的寝房里头人影俱无,只隐隐传来一个充满淫亵的笑容:“心肝儿,孤想死你了!”却是太子的声音。这沈家之所以能做到京师首富,背后自然有贵人撑腰,沈家的后台便是太子叶敏舒,此刻叶敏舒却借了沈家的地方用来和雨霞私会。   他把雨霞抱在怀里,急不可耐地在她的脸上脖子上乱亲乱嗅,一只手已经伸进了她的怀里。雨霞吃吃而笑道:“殿下着什么急嘛?等会我们演完一出戏,您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迎娶我作侧妃,再不用这么偷偷摸摸的了。”   太子嘿嘿j□j道:“你把孤侍候舒服了,孤才有力气陪你这个小妖精一起演戏呢!”   雨霞嘤咛了一声:“殿下,您可真坏呢!只是不知道我表哥能不能得手?”   太子顿了一下道:“你就这么憎恨你的七妹妹?你那表哥长得獐头鼠目,文不成武不就,到现在还只是一个白身,家里又穷得叮当响,一旦坐实了他和你妹妹有了肌肤之亲,你妹妹可就只有嫁给他一条路可走了。”   雨霞眼中满满都是恶毒之色:“不这样,怎么能解我的心头之恨!”   太子道:“你那妹妹国色天香,这样糟蹋了着实可惜,既然你想坏她名节,不如干脆便宜了我吧!”   雨霞吃了一惊,赶紧使尽浑身解数撒娇不依道:“殿下,您可不能吃着碗里还看着锅里的。我妹妹长了一身好皮子,难道我就差了吗?”   太子上下打量了雨霞一番,大太太对雨霞也是放任自流,根本懒得关心,所以这段日子他们找了无数次的机会偷偷幽会,雨霞取悦人心的本事和柳姨娘学了个十成十,太子被她侍候得舒舒服服,还真是有点离不开她了。   可是想起雨澜那张精致完美的小脸,太子心中也隐隐有些不舍。可是他转念一想,雨澜和清江郡主,和叶敏昭关系都颇为要好,清江郡主代表的是秦王叶枫齐一系的势力,叶敏昭则代表了景阳宫的势力,夺嫡关键时刻,正是他大力拉拢这两股势力的时候,若他通过不光彩的手段得到了雨澜,于他的大业便会有许多妨碍。   太子心中千回百转,很快就下定了决心。可惜了这样一个极品美人儿了!   他这时已经把雨霞的衣服剥得精光,将她压在床上,喘着气道:“她就是再好,又怎么比得上你这个小妖精呢……”   雨澜被人流挤着,来到这条沈家胡同里,她心思缜密,并不愿在此多呆,只想赶快找到家人,与他们汇合之后一起回家。她带着三个丫鬟逆着人流往回走,走不了几步就发现不对,袁紫走过来轻声对她说:“姑娘,咱们身后有十几条汉子一直跟着,像是不怀好意!干脆由我出手把他们打发了!”   雨澜也是第一次碰见这种事情,她的头上微微见汗:“不要轻举妄动,这里有这么多人,他们不敢乱来的。”   袁紫点了点头,眼看着前面就是路口,出了这条胡同,就能找到家人,那时便安全了。正在此时,又是一股人潮迎面涌了过来。袁紫紧张地护在雨澜旁边,待众人过去,晓月忽然紧张地道:“晓玉,姑娘,晓玉不见了!”   “怎么回事?”雨澜紧张得手心都冒汗了。袁紫眼尖,一眼就看见不远处,晓玉被四个彪形大汉夹在当中,正向着一个两间大宅中间一个黑漆漆的小胡同里走去。显然她的嘴已经被人捂住,根本发不出声音来。几个大汉人高马大的,人群匆匆而过,一时间竟然没人发现。   袁紫紧张地问:“姑娘,怎么办?”她倒是有绝对的自信可以救下晓玉,可是她一旦离开雨澜,不知道那些人要干出什么事情来。袁紫便有些犹豫不决。   雨澜怎么可能看见晓玉被人掳走,只顾自身的安全而无动于衷?她毫不犹豫地道:“还愣着什么,快去救人!一起去!”   三个人好不容易挤出人群,朝着那个小胡同快步走去。小胡同处在两座大宅之间,没有灯,黑漆漆的,自然也就没有人会走到这里来。三个人对望一眼,雨澜第一个走了进去,袁紫和晓月急忙跟了上去。   这条胡同虽然小,却很深,走了片刻,外头的人声已经渐渐稀疏,雨澜暗暗着急,晓月眼尖,叫道:“快看,晓玉就在前面!” ☆、150 路遇泼皮有惊无险   雨澜借着手里灯笼发出的微弱光芒,果然看见晓玉瘫软在胡同深处的地上,雨澜快步上前将晓玉扶了起来。“晓玉,你怎么样,”晓月也上前扶住了晓玉的另一只胳膊。   晓玉长这么大,从来没有碰见过这样的事情。她胆子算是不小的,这时却吓得全身都酥了,连脚也软了。   “我……我没事,”主仆三人正在说着,黑暗中影影绰绰的十几个男人围了上来。   袁紫警惕地挡在雨澜面前,扬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你们要干什么,”   最前面的像是一个领头的,嘿嘿笑道:“我们是什么人不用你管。你们几个小娘子看起来细皮嫩肉的,只要你们乖乖的叫爷舒服舒服,完事了爷自然放过你们。”口气流里流气的,一听便像是当地的地痞流氓。   袁紫微微放下心来,若只是无赖的话,这些人中必定不会有什么高手,她一个人尽可以对付十几个大汉了。因为是出来看灯,袁紫并未携带兵刃,她正想先发制人,雨澜却一把拉住了她。对方人多,能不动手,最好还是不要动手。   事到临头雨澜反而冷静了下来,大忽然大喝一声道:“大胆,你们知道本姑娘是谁吗?竟敢对我无礼?”   有人流里流气地叫道:“你又是谁啊?”   晓月抢先一步道:“我家小姐乃是当朝首辅杨阁老的孙女!你们真是狗胆包天,竟然连首辅的孙女也敢调戏,你们知道这是多大的罪名吗?”   人群顿时就是一阵骚动,民不与官斗,杨家盛威赫赫,老太爷三朝元老,谁人不知,哪个不晓,这些人只是街头上的混混,欺负欺负普通人还可以,让他们真个对来头这么大的官小姐都手,他们还真是又点儿胆儿颤。   雨澜趁热打铁道:“各位好汉,咱们初次见面,我这里有些银子,各位好汉拿去吃酒吧!咱们都是弱女子,请各位好汉行个方便,放我们一马。我们出了这个巷子,便将这件事彻底忘掉,绝对不会乱说,你们看如何?”哗啦!她将荷包的银子全都倒到一侧的地上,只要这帮地痞过去捡钱,她们就能趁机逃之夭夭。   人群又是一阵骚动,很多人已经跃跃欲试了。带头那个混混十分着急,正在此时,后头忽然传来一个阴恻恻的声音:“不要听她胡说八道,她若是首辅孙女,我还是当朝太子呢!兄弟们不要被她骗了,这里四下无人,正是下手的好时机。这事儿办成了,给你们的奖励还少得了吗?”   “对,说得对!”   “等我们在这个小娘皮的肚皮上舒服完了,再去捡银子不迟!”   “有道理,银子又不会长了翅膀飞走,这样的美人儿错过了可要后悔一辈子!”   众人七嘴八舌一阵乱叫,人多势众,胆子又大了起来,很快就将四女围了起来,有人已经迫不及待地伸手向最外围的袁紫的脸上摸去。   袁紫除了皮肤黑了点儿,长得也算标致,那人本以为可以占点便宜,只是他做梦也没想到,袁紫不是一般的姑娘,她是一头母老虎。袁紫抓住他的手背,一矮身,顺势挥臂一摔,那个人登时腾云驾雾般被她狠狠摔到地上,胡同了铺着坚硬的青石板,那人被她这一摔,只摔得头晕眼花,半天爬不起来。   袁紫这一连串的动作只不过是一瞬间的功夫,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她已经将另一个汉子打倒在地上了。   “哎呦,这个小娘们厉害!大伙儿并肩子上啊!”众人稀里哄咙往上冲,袁紫就如一个钢铁卫士一般,牢牢守在雨澜跟前,不过片刻功夫,就将众人打倒了七八个,她下手极狠,那些泼皮混混在地上j□j哀叫,半天爬不起来。   后头那个阴恻恻的声音再次响起。“真是废物!这点儿小事儿都办不好!”说话间四个人应声上前,每个人手里竟都拿着明晃晃的钢刀,将袁紫团团围住。袁紫大吃了一惊,待交上手来,刀光如雪,这四个人个个都是高手。袁紫没有武器,一时间左支右绌,勉强只能自保。   袁紫惊怒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泼皮之中怎么可能有你们这等高手?”四个人只是闷声进攻,没有一个人回答她的问题。   这时泼皮们几乎全被袁紫撂倒了,只有那个泼皮首领见机的快,躲在后面才没有被袁紫放翻。他见五个人动起手来,一时间刀光霍霍,声势惊人,竟有些呆了。   胡同外头传来脚步声,他们这边动静闹得太大,已经惊动了看灯的人。   一直在暗中指挥的那个人冷哼一声:“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按照计划行事!”这人也是暗暗吃惊,他奉了主子的命令,本以为对付几个女子简单之极,手到擒来,没想到这杨家姑娘身边竟有袁紫这样难以对付的高手。   泼皮首领这才反应过来,j□j一声向着雨澜三人走了过去。   这时胡同深处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胡同两头居然都有人进来了。   雨澜见此情形,一下子就全明白了。这事儿明明就是针对自己的,幕后黑手十之j□j就是雨霞那个丫头。自己到底和她有什么仇恨,她竟然不惜买通了泼皮也要坏了自己的名节?   那泼皮首领两步走到雨澜面前,伸手便去抓雨澜的胳膊:“小娘子,咱俩亲近亲近!”雨澜正欲往后退去,晓月已经先一步挡在了她的面前,她本就为人泼辣,此时见雨澜即将受辱,哪里肯答应,抓住那汉子的手,就狠狠一口咬了下去。   也不知她这一下用了多大的力气,那泼皮首领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他真是急了,挥手一巴掌将晓月打倒在地。被咬的那只手已经是鲜血淋漓了。“妈的,本大爷怜香惜玉,你以为本大爷真的不敢对你动手吗?”   趁此机会,晓玉已经扶着雨澜退后了几步。   晓月挨了他这一巴掌,半边脸颊都肿了起来。可她也真是有一股泼辣劲儿,两只手死死抱住泼皮的腿,就是不让她往前走。那泼皮连踢了她几脚,她却死也不肯放手。   雨澜惊叫一声:“晓月!”   晓月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姑娘,快走,快走!”这时另一边的战团里,袁紫着急出来救人,身上已经被人刺中了一剑,形势十分危急,她也着急地大喊道:“姑娘,你快逃!不要管我们了!”   雨澜还在犹豫,晓玉硬拉着她向来路往回走。晓玉也很聪明,胡同里头也有人往这里赶来,她不知道那些是什么人,外头赶过来的却肯定是今天看灯的,自然要安全许多。   雨澜晕头胀脑地被晓玉拖着跑了两步,忽听得巷子口处传来一阵人声,一个略显稚嫩但充满威严的声音骤然响起:“你们这些下三滥若是敢动姐姐一根寒毛,本王今天定要将你们碎尸万段!”声音里充满了震惊与愤怒。   这个声音就如黑暗中亮起的一束火把,雨澜慌乱的心立刻就镇定了下来。她扬声喊道:“小王爷,我在这里。”   “姐姐!”黑暗中一个身影奔了过来,一把将她揽进了怀里:“你没事吧?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声音了充满了无尽的喜悦。   雨澜被叶敏昭抱在怀里,这才惊觉到他已经比自己还要高大了,黑暗之中,她脸色一红,匆匆推开小王爷道:“快去救晓月和袁紫!”   小王爷不以为意。看见雨澜平安无事,他的心便沉寂了下来。有条不紊地下达命令道:“你,带上几个人,去救晓月和袁紫!”   “你,带着几个人,将胡同入口给我封住,一个人不许给我放进来,进来的人也都轰出去!”   “你,带着几个人,往里头去,那边好像有人,不管是谁,一律给我抓起来!”   “是!”众人纷纷领命行事,分头去了。这次出来,为了确保他的安全,慧妃派了许多高手跟着他,这下全派上用场了。   雨澜不由暗暗感激,碰上流氓这种事情,不管流氓最后有没有得逞,传出去雨澜的名声都会很不好听。小王爷为她想得真是周全!   跟在叶敏昭背后的小韩子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小王爷知道雨澜也会出来看灯,这几条胡同都找遍了,小韩子今天跟着叶敏昭出来,说是看灯,结果灯没好好看一盏,竟跟着这位小主子跑路了。他早就在心里吐槽开了:您这到底是看灯啊?还是找人啊?   好不容易在这条沈家胡同口远远看见雨澜一眼,结果巷子口的人太多,他们压根挤不进来。等回头再找雨澜已经不知踪影了,小王爷发了脾气,一众侍卫也是发了狠,硬生生在人流之中给小王爷挤出一条通道,众人好不容易进了沈家胡同,却又失去了雨澜的影子。   小王爷在胡同里跑了两圈,这才有耳朵好使的侍卫听见一条幽僻的巷子里有打斗喝骂的声音。小王爷当时就着了急,不要命地往里跑,这才能及时救下雨澜。   小王爷的这群侍卫都是大内高手,每一个的武功都是极高的,他们一加入,三下五除二就将围攻袁紫的四个高手擒下,又将那个泼皮首领捆成粽子一般扔到小王爷和雨澜的脚下。   袁紫和晓月被带了过来,袁紫的胳膊、后背、肩膀受了三处剑伤,鲜血淋漓;晓月也是鼻青脸肿,身上都是鞋印子。   雨澜又惊又怕:“晓月、袁紫,你们怎么样?”声音都有些发颤了。   袁紫道:“都是些皮外伤,不碍事的!”   晓月也道:“就是被那泼皮踢了几脚,有些痛,没事的,姑娘不必担心。”   雨澜顾不得她们身上的满是灰土,一把将她们抱住,感动得热泪盈眶:“谢谢,谢谢你们!”   小王爷看不过眼,赶紧将雨澜拉开:“她们都是你的女婢,为你尽忠,甚至为你而死,都是她们的本分!”   雨澜心里的阶级观念没有那么根深蒂固,她一直觉得别人舍命救你,就算是本分,也不是一般人能够轻易做到的,只是此时不是和小王爷辩驳的时候,也就将这话吞回了肚子。   此时深入到胡同的几个高手已经将四五个人捆住手脚提了过来。领头的一个人,二十三四岁年纪,穿一件半新不旧的袍子,脸色苍白,一副酒色过度的样子。跪在小王爷和雨澜面前连连磕头:“饶命啊!饶命啊!不关我的事啊!不关我的事啊!”   雨澜看见他,不由微微吃了一惊,既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原来是你?” ☆、151 奸夫淫妇阴谋暴露   此人名叫柳彪,是柳姨娘的侄子,雨霞的表哥。这个人雨澜是见过几次的。   柳彪作为姨娘的侄子,实际上算不得杨家的正经亲戚,一般有些尊严的人是不会上门讨那个没趣的,也让柳姨娘跟着下面子的。可这个柳彪本来就是一个混混,他原来家里颇有些钱财,父母对他极为溺爱,他便整天吃喝嫖赌不务正业,年纪轻轻就五毒俱全,很快家业就被败光,直到现在年过二十还没娶上一门媳妇。   柳彪仗着有一个相府的姑姑,三天两头上门打秋风,杨府内外就没有不讨厌他的。   这个人不但贪财更是贪色,仗着自己的身份,竟有几次进入了杨家后宅,和雨澜在园子里“不期而遇”过几回,每一回都是缠着雨澜说话,自诩为表哥,将自己的能耐吹嘘得天花乱坠。   雨澜讨厌他那猥亵的目光,每一次都是神色冷淡地敷衍两句就匆匆离开。没想到他竟然也在这条胡同里。   雨澜脸色极为难看:“你怎么在这里?”   柳彪被小王爷的侍卫五花大绑地提了过来,刀剑加颈,吓得要死,面色一片苍白,抖抖擞擞地道:“表……表妹,我是来救你的!”   表妹?小王爷听了这个称呼就气不打一处来,二话不说上去就狠狠踢了他一脚:“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你算是什么东西,你是谁的表哥?”   柳彪惨叫了一声:“小人说错了,小人说错了,杨……杨姑娘!”   今天雨澜碰见这样一件事,小王爷感同身受,自己如珠如宝敬爱着的姐姐差一点儿就被泼皮无赖欺负,小王爷想想就觉得火冒三丈,他身边的一个侍卫已经禀报道:“这是一条死胡同!”   “呵呵呵!”小王爷一阵冷笑,那笑声就如地狱里吹过的一阵阴风,连雨澜都打了一个冷战:“好,好,好!你的本事可真不小竟能未卜先知,知道今天晚上会有泼皮妄图非礼姐姐,是也不是?”   柳彪平日欺男霸女,实际上却胆小如鼠,此时小王爷两道目光阴冷冷地望着他,那目光犹如深不见底的幽潭,他年纪虽小,可气势却大得惊人,柳彪只觉得全身如同浸在冷水里,忍不住竟瑟瑟发抖起来。   “我……我……”我了半天也说不出个子午卯酉来。   小王爷忽然一声大喝:“说,谁派你来的?”   那柳彪吓得要命,可还是嘴硬道:“是小人一时心血来潮,没人派我过来!”   小王爷一声冷笑道:“等会你挨鞭子的时候,最好还能和现在一样嘴硬。”转头吩咐跟随的侍卫道:“全都拖进去,好好给我审问!”   雨澜被他一番疾风暴雨的发作震惊得半天都说不出话来,她一直把叶敏昭当作一个没长大的孩子看待,可没想到,他发起脾气来竟然如此的吓人,难怪他身边的太监也好,侍卫也好,个个对他身为服服帖帖,既恭敬又驯服。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帝王威仪?雨澜随即暗暗摇了摇头:小王爷年纪太小,又没有强力的母族,登上皇位的可能性几乎等于零。   看见一众侍卫凶神恶煞地将柳彪和泼皮等人拖进了巷子深处,雨澜心里隐隐有些发毛:“小王爷……”   叶敏昭咬牙切齿道:“姐姐,要不是我及时赶到,姐姐就要被……想到这一点,我恨不得将这群恶贼碎尸万段!”面对着雨澜他的声音不自觉就柔和了下来:“今天这事儿处处透着蹊跷,明知道有人要害姐姐,我若不问个清楚明白,你让我怎么睡得着觉!这件事,姐姐就交给我全权处理吧。”   “姑娘,这件事你就让小王爷处理吧!”袁紫已经在晓玉的帮助下包好了伤口,走过来插口:“这帮泼皮里面混进了四个高手,绝对不是一般人。”   雨澜苦笑,是个人都看出来今天这件事是个阴谋,袁紫这一打岔,雨澜便默认了由小王爷来处置这些人。   两个人站在一处,这一个晚上,她对小王爷的看法不断被刷新再刷新。雨澜借着淡淡的月光看着小王爷的侧面,他年纪虽小,却继承了皇家的优秀基因,生得极为俊美,只是双眉紧锁,眼角眉梢充满了杀机。   胡同深处传来低低的咒骂声,拳打脚踢声和低沉的“呜呜”声音,显然被堵住了嘴巴。雨澜听得头皮发麻,小王爷却面容平静,神色间没有一丝波动。   不一会儿便有人过来,将小王爷叫到一边,附在叶敏昭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小王爷听了半晌,脸色越来越难看。“太子,竟然牵扯到太子!哼哼,即便他贵为太子,本王也绝对不能容忍他欺侮姐姐!”   他大步走到雨澜的身边,拉着她的手,向巷子深处走了几步。避开了其他人的耳目。雨澜手被他拉住,下意识地挣了几下,竟然没有挣脱。小王爷已经开始和她解释:“我的人已经全问出来了。今天这件事的幕后主使者就是你的五姐姐,那个柳彪就是她的表哥。他们原本的计划是收买左近的泼皮调戏你,等到关键时刻,他再出手救下你,只要撕破你的衣衫,哪怕露出一点肌肤,你这辈子也只能嫁给刘彪那个无赖!”   雨澜这一阵子其实早已将这些细节想通了,听了小王爷的话居然没有吃惊,只是苦涩地道:“竟然真的是五姐姐!”本事同根生,相煎何太急!自己和她到底有多大仇啊,竟然让她使出这么阴毒的手段。   小王爷见她如此,吃惊地看了她一眼,旋又释然道:“姐姐冰雪聪明,想来已经想通了其中的关节。”他迟疑了一下,还是说道:“只是这件事情,太子竟也参与在其中。涉及到太子,就麻烦了!”   雨澜神色微凛,小王爷已经解释道:“围攻袁紫的那几个侍卫都是太子身边的人!”他冷笑了一声:“他们倒是嘴硬得很,不像那些泼皮,禁不起打。只不过太子太过大意,这四个人中的其中一个在太子身边出现过,被我的人认了出来。”   雨澜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这下小王爷真是吃惊了:“这件事你也料到了?”   雨澜开诚布公道:“五姐姐和太子早有私情!”   小王爷咬牙切齿道:“这对狗男女!”   雨澜吃惊地看着小王爷:“他毕竟是太子,也是你的哥哥。你怎么这样说他!”   “他敢打姐姐的主意,就是我不共戴天的仇敌!”顿了顿,柔声安慰道:“放心吧姐姐,即使他是太子他也不敢乱来的!我会始终站在你这一边的。”   雨澜心下一阵感动,真挚地说道:“敏昭,谢谢你!”   两人正说着,一个侍卫神色慌张地跑过来道;“小王爷,不好了,外头走水了。”   胡同口已经被小王爷的人给封锁住了,闲杂人等一个也进不来,小王爷和雨澜也隐隐听到外头人生嘈杂,隐隐约约间有人喊道:“走水了!走水了!”   小韩子匆忙跑了过来;“小王爷,这里走水了,赶快离开吧!”   小王爷却镇定如常,呵斥道:“慌什么?我叫你们准备的轿子呢,来了没有?”正问着,胡同口已经抬进来一顶绿呢大轿。   小王爷对雨澜道:“姐姐!快上去!”又转身吩咐晓月、晓玉和袁紫:“你们也上去!”雨澜瞬间便明白了过来,小王爷办事滴水不漏,用轿子抬出去就没人看见她们,也就不会有不好的流言传出去。毕竟今晚她是真的遇见了古代版的“流氓”,就算“非礼未遂”,传出去,对她的名声也有极大的妨碍。   雨澜想明白了这些,不由对小王爷更加感激。主仆四人上了这顶轿子,虽然有点挤,但是勉强也能装得下了。雨澜掀起轿帘问道:“小王爷,巷子里的那些个人怎么办?”   此时浓烟滚滚,火光映天,外边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哭闹叫喊之声不断。小王爷也不由有些焦急:“姐姐,你就放心走吧,这些人我自然会处置。”   雨澜知道此刻不是详议的时候,只好依言放下轿帘,八个侍卫抬起轿子,脚步如飞地向胡同口跑去。   见轿子已经走了,小韩子问:“小王爷,那些泼皮以及那四个太子的侍卫该怎么处理?”   小王爷冷笑一声:“怎么处置?全都杀了!难道要让他们回去胡言乱语,坏了姐姐的名节吗?”   小韩子闻言打了一个冷战,那可是十几条人命啊,这位主子说杀便杀,那口气就跟碾死十只蚂蚁一样轻松。   众位侍卫也是一愣,小王爷呵斥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动手!”   侍卫们急忙应了一声是,刀剑出鞘,杀气腾腾地去了。   不一会儿几个侍卫从黑暗中走出,刀尖上有点点鲜血低落。   小王爷问:“都解决了吗?”   众侍卫回答:“都解决了。”   小王爷点点头道:“柳彪呢?”   马侍卫道:“柳彪也解决了!”   小王爷冷笑一声:“一刀结果了他算是便宜他了。”若不是他这样的垃圾杀他脏了手,真想亲手杀了他以解心头之恨。   小韩子已经急得快要哭了:小王爷,这下我们该走了吧?   小王爷道:还愣在这里干嘛,快逃啊!带头跑了出去。   小韩子跟在他的身后,忍不住问道:“小王爷,你这样杀了太子的侍卫,不怕他报复你吗?”   小王爷淡淡一笑:“报复我?就算他明知杀人的是我,他也只会假作不知,他现在日子本就难过,难道他就不怕我联合赵王一块逼他的宫吗?”   “哦!”小韩子这才后知后觉,原来一切都在小王爷的计算之中啊。他真是有点不明白,这才短短几年,小王爷怎么就变得这样精明厉害了呢!   雨澜四个人挤在一顶轿子里,侍卫们健步如飞,她们竟然没有感到一丝颠簸。雨澜原本以为人潮汹涌,轿子会寸步难行,谁知他们很快就出了沈家胡同,害怕别人发现,所以雨澜一直没有掀开帘子,否则她一定能够发现侍卫们是如何拳脚甚并用开路的,她也不会如同现在这样心安理得了。   轿子远离了火场,抬到一处僻静之地,雨澜带着三个丫头下了轿子。那八个侍卫向雨澜施了一礼,就抬着轿子如飞而去。   此处离杨家的停车的地方不远,四个人扶着雨澜赶过去,三位太太,雨晴还有承宗等男丁已经全都在了。唯独少了雨霞。   众人看见雨澜安然无恙地回来,全都围了上去,承宗第一个开口:“七姐姐,你可回来了?”   “让母亲、二位婶婶和各位哥哥妹妹担心了!”   五太太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只要没受伤就比什么都好!”二太太连连点头,大太太也就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问:“你有没有看到霞姐儿?”   雨澜道:“我刚才看见她在沈家胡同里,后来因为人太多,不知她跑到哪里去了!”大太太脸色十分不好看,恨声道:“死丫头到底去了哪里?”她虽然巴不得雨霞被烧死才好,可雨霞今天是跟着她出来的,要是真的出了什么事儿,她也要承担责任。   承宗却是一个观察入微的人,他看见袁紫身上被包扎的伤口,还有晓月脸上的伤痕,不像是摔得,不由皱眉,走近了雨澜,低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五太太也看向了雨澜,雨澜先冲她摇了摇头,低声道:“回去再说!”   其实这场火烧得并不大,火势早早就被控制住了,但是人们一旦被恐惧所征服,爆发出来的破坏力是十分惊人的,杨家众人全都听说,已经有不少人被四散奔逃的人群活活踩踏而死。   谁也不知道雨霞到底有没有出事。又等了一会儿,还是不见雨霞的踪影,承业已经心急如焚。承宗沉声道:“母亲,还是让我和二哥进去找一下吧!”   大太太一阵犹豫,哥儿当然比姐儿更重要,若是两位哥儿再出点事情,她要怎么和老太太、大老爷交代?   正在这时,远处行来一条长龙,前面两个太监打着灯笼前导,一大群侍卫前呼后拥地护着一个贵公子走了过来。   承业忽然喊道:“那……那是五姐姐!”   众人瞠目结舌,只见太子的怀里正抱着一位妙龄女子,两只胳膊紧紧抱住太子的脖子,脸上烟熏火燎的,神色颇为狼狈,她身上披着一件杏黄色的袍子,那袍子明细是太子平日里穿的常服。   众人的大脑全都短路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雨澜却脸上露出一丝讥嘲的笑容,这场戏,你们做得还真是到位!为了满足他们的私欲,竟然放了一把火,多少百姓因此无辜而死?此时此刻她对太子,对雨澜的憎恶已经无以复加。   有人喊道:“前面是杨首辅的家人吗?还不快来拜见太子殿下!”   众人齐齐一怔。相互看了几眼,太子爷已经越走越近了,众人只得呼啦一下子全都跪下来。“参见太子殿下!”   太子已经走了过来,声音在头顶响起,太子漫声道:“都起吧!”   众人纷纷站了起来,都还是懵懵懂懂的。太子道:“杨五姑娘深陷火海,恰好被孤遇见,便顺手救了她,她的衣服被烧坏了不少,又受了些惊吓,既然你们在此,正好将她带回府去吧!”   其中一个太监在一旁帮腔道:“若非殿下奋不顾身地亲自救下五姑娘,她早就被烧死了。你们还不谢过太子的救命之恩?”   大太太脸色狂变,太子抱着雨霞走了这么一大段路,甚至听太子的意思,她的衣服被烧坏了,可能连雨霞的身体也看过了。那么雨霞除了嫁给太子,做他的侧妃,还有什么路可走?   今天随便看了一场灯,竟就给雨馨“看”出一个妾室出来?大太太那一瞬间目光似乎变成了两把刀子,狠狠在雨霞身上剜来剜去,恨不得让她烧死在火场才好!   二太太见状,拉了大太太一把,大太太终于反应了过来,这才不甘愿地躬身道:“谢太子殿下!” ☆、152 雨霞失算小妾梦碎   太子抬了抬手,“起来……”他本意要说,“起来吧,”可吧字还没说出口,忽然停顿了下来,原来是看见了躲在人群后面的雨澜。太子立刻露出难以置信的眼神。他派了四个武艺高强的侍卫帮助雨霞成事,本来以为十拿九稳,可现在看见雨澜好端端地站在那儿,风姿绰约,哪有一点被人非礼过的样子,   他身边的侍卫他是知道的,雨澜没有事情,他的侍卫又哪里去了,   雨霞也看见了雨澜,两人目光一对,雨澜眼神冰冷,眼中闪过一丝不屑和嘲讽。雨霞不由又惊又怒。   太子心念电转,雨霞的事仍是当务之急,便道:“孤今日心血来潮,出门逛了逛灯会,不想竟然遇见失火这等事情。五姑娘遇险,孤不能不救,所谓嫂溺叔援,事不同而理同!只是五姑娘冰清玉洁,如今日一般与孤肌肤相亲,却怕是坏了她的名声。今天前来看灯的官员贵人不在少数,便是想瞒也瞒不住了?不知岳母大人您想怎样处理这件事呢?”这话却是向大太太说的。   从头到尾,他压根没有将雨霞放下来的意思。大太太看在眼里怎么还不知道太子的心思。她心里不由微微生气。身为一国的储君,为绵延皇嗣计,太子身边肯定是不可能只有一个正妃的,大太太打从一开始就明白这一点。她也是一直这么教育雨馨的,可是容许太子收纳侍妾侧妃和容许太子收纳雨霞作侧妃,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大太太又如何甘愿?   她站在那里,像是一个锯了嘴的葫芦,一声不吭。   大太太作为雨霞的嫡母都不说话,别人更没有说话的立场,一时之间场面静了下来,气氛十分尴尬。   太子的脸色就沉了下来。可大太太是他的丈母娘,他也不好对大太太太过无礼。太子贴身太监自然明了太子的心意。他咳嗽了一声道:“殿下,几位太太,今日这种场合本来没有咱家说话的分儿,不过今日五姑娘平白无故遭了灾,殿下能够救下五姑娘,也是实属有缘,杨家最是注重门风,如今这种形势,五姑娘是断不能嫁给旁人了,不若就入了毓庆宫给太子殿下作一个侧妃吧,也不算辱没了五姑娘。况且五姑娘和太子妃娘娘分属亲生姐妹,古有娥皇女英,被传为佳话。如今太子妃姐妹二人共同侍奉太子,也不失为一桩美谈!”   太子也实在是有些不耐烦了。他没想到自己一个太子亲自来和大太太说,这人还如此不上道。太子遂道:“如此甚好,我看就这样决定了吧。一待出了皇祖母的孝期,我便亲来求娶五姑娘!岳母大人意下如何?”   大太太脸色涨得通红,太阳穴突突直跳,忽然大声抗辩道:“殿下,不可!”   太子一听这话,脸色看得见的就阴沉了下来:“那依你的意思,这件事应该如何处理呢?”   太子久居高位,大太太这样和她硬顶,也是心里发虚,脑门见汗,她急忙道:“这件事情,还需要问过父亲的主意才是!”   太子淡淡道:“婚姻大事自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您身为五姑娘的嫡母,难道连这点主意也拿不了?”   大太太只好请罪道:“我们杨家非比寻常,霞姐儿今日出了这等事情,不禀明了父亲,我们绝不敢私下里拿主意!请殿下恕罪!”反正不管你怎么说,我就是咬死了不答应。   太子不由怒哼了一声。“既然如此,孤会亲自去和首辅大人要人的!”   “不知太子哥哥所要的究竟是什么人呢?”此时一道声音遥遥传来,小王爷带着一众侍卫并小韩子、小于子两个太监施施然走了过来。他的脸上颇有一些烟熏火燎的痕迹,只不过依旧无法掩饰他那清隽出尘的风采。两厢一比,太子立刻被比到泥地里去了。   “见过太子哥哥!”叶敏昭向着太子深施一礼,到了现在,太子终于将雨霞放了下来,伸手扶起叶敏昭,亲热地道:“五弟,你怎么来了?”   正如叶敏昭所料,他对小王爷处处示好拉拢,现在竟是半分不敢得罪了他。叶敏昭微微一笑道:“太子哥哥,怎么出来看了一次花灯,竟然就收了一位美人回去吗?您可真是艳福不浅啊!”   太子尴尬一笑:“五弟,快不要取笑哥哥了,事情是这样的……”将整件事情从头到尾讲了一遍,“……哥哥也是无奈之举啊!”   叶敏昭眼底闪过一丝冰冷的寒芒,随即又很好地掩饰住自己的神色:“太子哥哥何须为难,”他淡淡扫了雨霞一眼:“杨家门风清正,今日却出了这等事情,其实依弟弟看来。皇兄想也是不想连累杨家的名声,毕竟太子妃嫂嫂也是杨家的女儿,那何不学一学海西裴家!一条白绫将这等失去贞洁的女子赐死,岂不就一了百了了!”   那海西裴家乃是大楚望族,一年前因为家中失火,裴家的女儿被一位有妇之夫救出,裴家为了保持家族声誉,竟然勒令裴氏之女自尽,此事传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没想到小王爷竟然轻描淡写地说出来,雨霞只觉得全身发寒,立刻用求救的目光看向太子。   太子面色已僵,道:“五弟,五姑娘青春茂盛,如此见她赐死了岂不是太过残忍!”   叶敏昭似笑非笑道:“太子哥哥倒是懂得怜香惜玉。可是在我看来,一个失去了贞洁的女子,倒不如一死了之的干净!”说罢双目冷冷地扫过雨霞,雨霞只觉浑身如坠冰窖,竟半天说不出话来。   太子干笑两声,连忙打断话题道:“这都是杨家的内部事务,咱哥俩难得能在宫外碰见,时候也不早了,不如一起回宫去吧。”   叶敏昭微笑道:“那弟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隐晦地和雨澜打了一个眼色,太子拉着他的手,一群人前呼后拥地去了。   小王爷一边走一边说道:“太子哥哥,今日弟弟倒是遇见了一件奇事。”   太子:“哦?”   “朗朗乾坤之下,弟弟在一条小巷子里,竟然遇见一群泼皮调戏良家妇女,那人便是杨七姑娘雨澜,你知道的,她可是救过我的性命,我这人一向知恩图报,我一时基于义怒,就让侍卫们教训他们一下,谁知出手重了些,竟将他们全都杀了。父皇不会怪我吧?你可得帮我在父皇面前好好说一说!”   太子一噎:“父皇那么疼爱你,怎么会处罚你呢!”原来坏事的是你小子啊。太子如今形势危殆,只能尽量拉拢小王爷以对抗赵王。明知叶敏昭杀了自己四个手下,还要强作不知,脸上挂着假笑,小王爷看了不由心中暗笑。   “既然这样,那我就先谢谢太子哥哥了!”   另一边。待太子和小王爷一行人走远了,雨霞才慢腾腾地走上前来拜见大太太:“母亲!”   大太太看见雨霞到现在还裹着太子的袍服,不由心里憋着一股怒火,恨声道:“还嫌不够丢人吗?还不快到马车上换件衣服!”   雨霞演戏的天分很高,装出一副十分委屈的样子说了一声是,由金桔扶着上了马车,心里却暗暗得意,她和太子花了这么大一番力气导演了今天这场戏,用不了多久,她就可以入主东宫了。   见她上了马车,大太太狠狠一跺脚:“回家!”   众人的马车驶回了杨府,承宗等男丁回了前院,这种事情他们插不上手。大太太冷冷对雨霞道:“你给我立刻回到合香阁,闭门思过!没有我的同意,一步也不许离开。”这就是变相的把她给禁足了。   雨霞微微吃惊,却并不慌乱。府中她有大老爷作为靠山,大太太是不能拿她怎么样的,更何况还有太子。   雨霞应了一声,带着金桔向自己的小院走去,路过雨澜身边的时候,雨澜忽然冷冷道:“我绝不会让你的阴谋得逞的!”   雨霞鼻子微微上翘,轻声道:“你以为你是谁?大太太都拿我没法,又何况是你?”显然没有把雨澜放在心上。   她却没想到雨澜真的行动了。雨霞不顾姐妹之情,这样害她,是可忍孰不可忍,更何况里头还牵扯到雨馨。雨澜也知道这件事情告到大老爷那里是完全没有用的,大太太又手腕不够灵活。   本来老太太是可以处置的,可是她如今身体不好,雨澜也不愿意拿这种事情去打扰她。便只有向老太爷告状一条路可走了。   雨霞忽略了一个人,那就是老太爷,他才是这府中真正能够掌控一切的人。而雨澜恰恰是可以随便出入老太爷松风书舍的第三代的唯一一人。   雨霞等了两天,府中一直十分平静,除了大老爷过来看过她一次,脸色阴沉地问了问她和太子究竟怎么回事,其他一切都十分平静。经过她的柳姨娘的努力,大老爷已经基本同意了她嫁入毓庆宫。   大太太虽然生气,可她的手伸不到合香阁去,雨霞按照她的要求足不出户,她也只有徒呼奈何。每天只找那倒霉的下人撒气。雨霞正暗暗得意,第三天老太爷回府了,当即就有小丫鬟偷偷告诉雨霞说,雨澜找到了老太爷,和他密谈了个把时辰。   雨霞心里隐隐觉得不妙。这一天安然无恙,只有她身边的丫头金桔被大太太叫去问事儿。她倒也没太放在心上。她知道老太爷一般在府里呆不长时间,因此到了晚上无事,她也就心安了。   谁知第二天一早就有人来请她,说是老太爷到了怡宁居,有话要问她。雨霞心中大为吃惊,柳姨娘想要跟着过去,却被那人拦下了,那人客气道:“老太爷没有叫姨娘去,姨娘还是稍安勿躁!”   雨霞胆战心惊地跟着他到了了怡宁居正厅,只见大老爷大太太全都跪在地上,雨霞只觉得脑袋嗡了一声,双膝一软,就跪了下来。上头传来老太爷威严的声音:“孽障,你可知罪吗?” ☆、153 雨霞受罚自食苦果   雨霞怎么也没想到雨澜真能说动了老太爷。要知道他身为首辅,内院里头的事是从来不管不问的。   雨霞极快地抬头睃了一眼,只见雨澜穿了一件桃红色的褙子站在老太爷的身后,目光之中一片冰冷。   雨霞心头一跳,雨澜什么时候在老太爷的心中有这样的地位了,   雨霞一心想要嫁给太子,谋取那无边的荣华富贵。她毕竟是生于内宅,长于内宅,不了解朝中大势,不明白就算雨澜在老太爷面前没有那份体面,但是要嫁给太子做侧妃,老太爷就要好好掂量掂量。   雨霞定了定神,娇柔道,“孙女不知犯了什么错,叫祖父生了孙女这样大的气!孙女不懂事,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还请祖父多多原宥,可您年纪大了,可千万不要气坏了身子才好。”她抬起头来,双目盈盈,泪光点点。   雨霞自己感觉这番做作还是颇为给力的,她长这么大,一年见老太爷不过十几回,很多时候只是请安完毕老太爷就叫她们走了,对于老太爷实在不是很熟悉。大老爷喜欢她弱柳扶风娇娇柔柔的做派,她也就原样奉送给老太爷了。   老太爷宦海浮沉这许多年,什么样的人没有见过,惯会揣度人心,见了雨霞的这幅样子,不由眉头一皱,心中升起了十分的厌恶,对于雨澜的话更是信了几分。   跪在一旁的大太太一阵冷笑,破口大骂道:“你这个有娘生没娘养的小贱人!不知道犯了什么错?你勾引太子,与他做下那等下流龌蹉之事,难道不是错?你伙同太子,设下陷阱陷害亲生姐妹,想坏她贞洁,逼她嫁给无赖混子难道不是错?如果这些都不是错,那么这世上还有什么事算是个错?”   大老爷抬起头来,额头上青筋直爆:“你给我闭嘴!父亲面前你竟也敢口出妄言!”大太太这番说辞既粗鲁又恶毒,的确是有些配不上她大家族宗妇的身份。   老太爷使劲揉了揉太阳穴,这对儿子媳妇都够让人不省心的,教育出来这样的女儿,又在眼皮子底下发生这样丢人现眼的事情,他真不知道老大在这大房之中这一房之长是怎么当的。   他冷然道:“你也给我闭嘴!你身为一家之长,宠妾灭妻,嫡庶不分,不尽教养之责,由着那柳姨娘将好好一个孩子教成了这样。她能做出今天这件事儿来,你也有推卸不了的责任!”   大老爷连连道;“父亲息怒,都是儿子的错!请父亲重重责罚!”   老太爷在在桌子上狠狠拍了一下,道:“你这样糊涂,待我百年之后,杨氏一族怎么能交给你打理!”   大老爷满脸羞愧,大太太找到了机会,正要发言,尚未出声,老太爷便截断她道:“你们两个,不必多言。你们先起来,坐到一边去!”他口气极为严厉,夫妻两人都不敢多言,默不言声地站起身来,坐到了下首。   老太爷看了雨霞一眼道:“我如今只问你,刚才你母亲所说的,可都是你做的?”   雨霞刚才已经被大太太的一番话问得身上冒汗了,原以为做得极为隐秘的事情不知怎么的竟这样就大白于天下了?她不知道他们究竟知道了多少,也不知道老太爷会怎样处置她,心中不由砰砰直跳,却一口咬定了说道:“回禀祖父,孙女不知道太太说的是什么?孙女只是见过太子几面,上元节的时候恰被太子所救,孙女绝不敢和太子有苟且之事!至于七妹妹,孙女和她无冤无仇,自然更不会害她!”   雨澜听她红口白牙,谎话张口就来,不由怒火中烧,她冷笑一声道:“五姐姐倒是口齿伶俐的很。可是小妹有一事不明,刚才太太只是说你陷害姐妹,可并没有说被你陷害的那个人就是我啊,五姐姐既然从未动过害我的心思,又从何得知那个受害者就是我呢?”   雨霞张口结舌,她本来是没有这么笨的,只不过老太爷给她的压力不是一般的大,大太太又一上来就说出了她做过的那些**事,她心里先就虚了三分,被老太爷一问便一不小心出了口误。   可这两件事无论哪一件都是十分要命,她可不敢就这样承认了,兀自强辩道:“这里除了我,众姐妹之中只有一个你在,受害者自然便是你了。”转向老太爷道:“若是就凭着这么一点莫须有的证据证明我有罪,孙女是绝对不服的。”   老太爷冷冷地看着她,目光中充满了冷淡和怜悯:“事到如今,你仍是抵死不认吗?若是没有一定的把握,我会将你叫到这里来?”老太爷向着外面吩咐了一声:“把人证都带上来吧!”   两个粗壮的婆子就押着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孩走了进来,那女孩双手被绑,嘴里头塞着一块汗巾子。雨霞一眼便认出这是自己的贴身丫鬟金桔。金桔对她忠心耿耿,那是因为她一家子的身契都在柳姨娘的手里捏着。雨霞一直相信金桔是绝对不会背叛她的,所以许多**之事她从未背着金桔,可是看见老太爷和雨澜全是一脸的笃定,雨霞又有点不确定了。   两个婆子将金桔狠狠一推,金桔就扑倒在地上。老太爷吩咐一声:“取下她口中的汗巾子,叫她说话。”   一个婆子走上前来,取下她口中的汗巾子,老太爷道:“把你知道的情况,当着五小姐的面,从头到尾再说一遍。”   雨霞看了金桔一眼,只见她满面泪痕,露在外面的双手处处青紫,显然受了不少的刑法,她心中咯噔一下子,泛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大叫了一声:“金桔!”   金桔看了她一眼,苦道:“姑娘,不要怪我,我也是迫不得已啊!”   大太太忍不住厉声道:“还不把五小姐和太子私通的事情全都讲出来!”   金桔不敢再看雨霞,她磕了一个头,一五一十地将这段日子以来,雨霞和太子之间的往来述说了一遍。什么时候见面,约在哪里,雨霞找什么样的借口出府,全都说得明明白白。雨霞听得脸色苍白,身体摇摇欲坠。   大老爷听见自己钟爱的女儿竟然做出这等事情,只羞得满脸通红,额头青筋直暴,恨不得一巴掌拍死了她才解恨。   雨霞大吼一声:“贱人!你这个贱人!到底是谁指使你的,竟然做出这等卖主求荣之事!祖父,祖父明鉴啊,孙女是知礼之人,怎么会做出这等伤风败俗之事,是这个丫头被人收买了,编出这样的谎话来作践我!”   雨澜听了这话简直就要笑了:“金桔是你的贴身丫头,全家的生死都掌握在你和柳姨娘的手中,她会被人收买了来害你?五姐姐,你要想证明你自己的清白倒也容易,我们即可请一位嬷嬷过来,查验你是否仍是处子之身,若你仍是处子,便当她是真的污蔑了你。你可敢查验?”她的声音还是一贯的和煦平静,淡定安宁,可却字字句句如刀似箭,雨霞跪在那里摇摇欲坠,她和太子在床上已经不知道翻滚了多少次了,哪里敢被嬷嬷检查。   她此刻恨毒了雨澜,抬起头来恶狠狠地盯着她:“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这样害我?”   雨澜寸步不让地和她对视,缓缓道:“这句话正是我想问问你的。我敬你是姐姐,一直忍你,让你,你为何变本加厉,一再欺我。我究竟哪里得罪了你,你要联合太子设下这样阴毒的陷阱陷害于我?如今我已看清了你的嘴脸,我也知道你的目的,你无非是想进入毓庆宫,讨好了太子和皇后,借此打压八妹妹,遂了你的心愿,我是绝不会坐视不管的!”   事到如今,雨霞已经没有什么好说的,她跪在地上,先磕了一个头才道:“祖父,都是孙女一时想岔了,可这怨不得孙女,是太子见孙女生得美貌,这才动了心思。他是太子,孙女也不敢违背他的命令。孙女只是一时糊涂,求祖父看在孙女初犯,就饶了孙女这一次,从轻发落了吧!孙女绝没有害八妹妹的心思啊,祖父!”倒是把所有的过错全都推给了太子。   大太太气得呼呼直喘,听了金桔的话,她总算明白了过来,合香阁用心险恶,她们竟将主意打到了雨馨的头上。想通了这一点,大太太怒不可遏:“你这个不要脸的狐狸精,小**,和你那不要脸的亲娘一样,只想搅合到人家的小夫妻里头去,夺人家的丈夫!不要脸!不要脸!”她现在是彻底明白了,就雨馨那脾气,真叫雨霞入了毓庆宫,说不定真就把雨馨给压了下去,就如柳姨娘对付她的那个样子,大太太受了柳姨娘一辈子气,想到自己的女儿差一点儿就走了自己的老路,那股怒火怎么摁都摁不下去。   “祖父,求您开恩啊!”雨霞叩头有声,泪落如雨,一声声啜泣犹如杜鹃啼血:“祖父,太太对我和姨娘怎么样,府里的都是有目共睹,她恨我和姨娘,恨不得将我们生生吃了。我年纪这样大了,可太太却绝不肯在我的婚事上多花一丝心思,我也是怕将来太太随便找一个人就将我嫁了,这才……这才出此下策!”   无论她怎样表演,老太爷只是淡淡看着她,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来,雨霞越想越是心寒,这话就再也说不下去了。雨澜刚才关键的时候说了几句话,便默默站在老太爷身后一言不发。   反倒是大太太听了雨霞这样倒打一耙,气得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扑过去就要打她一巴掌,却被大老爷一把拉住了,大老爷眼珠子都快爆出来了:“你还嫌大房不够丢人是不是?”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叫闹声,哭嚷声:“老太爷,老爷,太太,你们千万不能冤枉了五姑娘啊,她是无辜的啊!”正是柳姨娘的声音。她不知怎地也得到了消息,却被几个下人拦在外头不许她进来。   大老爷脸色一变,此时柳姨娘进来,只能是雪上加霜,对雨霞来说没有好处只有坏处。他虽然憎恨雨霞胆大妄为做出这等事来,可毕竟宠爱这对母女这么多年,一时半刻绝不希望她们母女就这样被重重责罚,不由暗暗着急。   老太爷淡淡问了一句外头是谁,得到答案之后竟然道:“既然来了,就叫她也进来吧!”   柳姨娘被两个婆子架了进来,抬头一看,只见老太爷端坐上首,心里就是一跳,这么多年来,她可听说老太爷的精明厉害,这种政治老手轻易是不会出手的,可一旦出手必然就是雷霆万钧的一击,她的心里隐隐泛起不好的预感。   可事到如今她又不能不说话,她跪在地上,连连磕头道:“老太爷,老爷,太太,五姑娘平时最是乖巧不过,到底犯了什么错,让你们这样大动干戈?”   “姨娘!”雨霞泪眼婆娑地叫了一声。   老太爷冷淡地看了她一眼,道:“柳姨娘你来得正好。当日我念着你是故友之女,又是落魄之人,好心收留了你,并将你给了老大,没成想你竟成了我杨家的祸端,你贪慕虚荣,不知轻重,竟然将女儿教成了这个样子。”他连连摇头:“早知如此,不如随便找一个小厮将你配了,现在想来,倒是昔年我做错了!”   柳姨娘张张嘴,想要分辩什么,老太爷已经不耐地摆摆手:“跪到一边,听从发落吧!若是多嘴一句,定不轻饶!”他是多么精明的人,一眼就看出了柳姨娘的那些心思,也真不愿和她这种人说话。   老太爷转向雨霞道:“事已至此,你便是百般狡辩,也抵赖不掉的。你胆大妄为,勾引太子,坏我杨氏门风,这些暂且放到一边。你谋害亲妹,又是为了哪般?”   雨霞又是震惊又是愤怒,本以为昨天导演了一场好戏,等皇太后丧期一过,就可以风风光光嫁入东宫作太子侧妃了,谁知道雨澜只是在老太爷面前告了一状,老太爷就对她喊打喊杀的。昨日晚上太子就叫人送进来了消息,说是调戏雨澜的泼皮混混,加上自己派去的四个大内高手,全都被人杀了个一干二净。   和太子私通这件事雨霞知道赖不掉了,可是谋害亲妹这一件,她是万万不能承认的。反正人证都已死光了,雨霞于是道:“祖父,第一件事是有的。可谋害亲妹这等大罪,我真的从未做过。七妹妹既然这样说,她可有证据?总不能这样空口白牙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她狠狠盯着雨澜道:“七妹妹,说我串通了太子害你,你的人证呢?究竟在哪里?”   反正人都死光了,她倒是十分笃定。   正在这时候,外头忽然传来一声冷笑:“你想要人证?很好,本王便是人证!”说话间,一个唇红齿白的少年人大踏步地走了进来,正是小王爷叶敏昭。他登堂入室,一直走到雨霞的面前,两眼射出冰冷刺目的寒光:“当日我亲眼所见,算不算是人证?那些贼人全都被我擒拿,虽然最后全都被那一把火烧死了,可是我也把所有的口供全都问出来了。设局陷害七姑娘的,便是你这个蛇蝎女人!”   自打小王爷一进门,柳姨娘便知道完了。他以堂堂皇子之位,说出来的话便代表了皇室,代表了景阳宫,有他作证,老太爷又怎么会不采信呢。   老太爷盯着雨霞问道:“你还不承认吗?那泼皮的首领就是你的表哥,你还在这里抵赖?”   雨霞全身汗如雨下,却兀自不肯承认:“你们胡说,你们冤枉我!你们都在冤枉我!”她指着小王爷道:“谁不知道他与杨雨澜最要好,他们串通起来诬陷我!你们说我和太子之间有勾连,你和杨雨澜之间也不干净!”   雨澜气得脸色通红。小王爷则大喝一声,却是一力维护雨澜:“给我闭嘴!夏虫不可语冰,姐姐冰清玉洁,又岂是你这种蛇蝎心肠的妖妇可以猜度的?”他对老太爷拱拱手道:“元辅大人,这是你的家事,我本不该多言,只是这女子如此不知悔改,刁蛮无礼,污蔑皇子也是一桩大罪。此女居心叵测,又有辱杨家门风,我看不如就一杯毒酒鸩杀了吧!”   雨霞震惊无比地看着他,没想到叶敏昭小小年纪却如此狠毒。她自来自私自利,却无法理解叶敏昭对于雨澜的爱重之情。自从得知雨霞一直在暗中谋划着加害雨澜,小王爷便一直找机会想要除掉她,姐姐的身边绝对不能留下这样危险的人物!   如今有了这样的好机会,他自然不会放过落井下石的机会。   大太太听了这话只觉得解气之极,大声附和道:“小王爷言之有理,我们杨家历来都是有规矩的人,这小贱人坏了我们杨家的百年清名,正该以死谢罪才是!”   柳姨娘没想到事情急转直下,她到了这里还没等说上两句话,情况就坏到了这等无以复加的地步。她嚎啕大哭道:“老太爷、老爷,霞儿毕竟是杨家的骨血啊,就算犯了一点儿小错,也罪不当死啊,你们不能这样狠心啊,不能啊,千万不能啊!”   老太爷厌恶地看了她一眼,大太太已经跳了起来,对着一旁的婆子喊道:“你们都是瞎子聋子吗,还不赶快堵了她的嘴!让她说些歪七八糟的话,没的污了老太爷和老爷的视听!”   一个壮实的婆子答应了一声将一块汗巾子塞到柳姨娘的嘴里,又一个婆子捉住了她的两只手腕,柳姨娘“呜呜”有声,还在挣扎。大太太和柳姨娘斗了一辈子,见此情形,简直畅快得要死。   “哈哈哈!”雨霞忽然一阵疯狂地大笑:“伪君子,你们都是伪君子!我最求荣华富贵,我要做太子侧妃,我究竟哪里错了?你们说我贪慕荣华富贵,那我问问你们,你们每一天在前朝汲汲营营,难道你们不想做高官不想拿厚禄?潞王殿下,你身为皇子,难道你就不想有一天坐上那张龙椅?难道你们追求的不是荣华富贵?你们既然也是这样做的,还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指责于我?是,我是恨杨雨澜,凭什么老太太、二太太、五太太,每一个都拿她当成宝,论容貌论心计,我哪一点儿比不上她了?凭什么她就能得到万千宠爱,连一个堂堂的皇子也要围着她转,不公平,这不公平!你们不是想处置我吗,便一碗毒酒毒死了我,你们有一个算一个,看太子将来当了皇上肯不肯绕过你们?”   老太爷听了她这一番胡言乱语,只是连连摇头:“执迷不悟!执迷不悟!”   大老爷见老太爷气得胡子直翘,生怕他一怒之下真的赐死了雨霞,不由急道:“父亲!”   老太爷疲倦地摆了摆手,淡淡道:“我知道你的意思,她毕竟是你的骨血,也是我的孙女,我不会要她的命。可是杨家不能再让她呆在这儿了。为了洗刷杨家的清白,就将她送去京西的思过堂吧,绞了头发,每日青灯古佛,好好反思自己的过错,就这样度此残生吧!”   雨霞刚才一时激愤,说出那一番心里话来,已经筋疲力尽地趴在了地上。这时听见老太爷的宣判,那思过堂是京师极为有名的姑子庵,专门收留大户人家犯了过错的女眷,实在不是什么好去处。想到自己将来的悲苦的日子,登时哭晕了过去。   大太太见老太爷处置了雨霞,不由急道:“这个小贱人做出那么多阴私之事,全都是被柳姨娘教唆挑拨,这毒妇应该如何处理?”   老太爷道:“她也不能留在府里了,便找个僻远些的庄子,送到庄子上去吧!”最后又叹了一口气道:“这些事情,全都交给老大料理!”   听了这句话,雨澜微微一震,老太爷还是给这对母女留了最后的一线生机,这件事情由大老爷处理,大老爷自然会帮助她们母子打点一切,不至于受太多的苦楚。   害人终害己,只是不知道雨霞在算计雨馨,算计自己的时候有没有想到她也会有这样的一天呢? ☆、154   等这件事情落下了帷幕,小王爷也就告辞出来,这件事情其实他来与不来结果都是一样,老太爷为官几十年,要是连这点子事情也审不清楚那他就白当这个首辅了。   雨澜有一肚子话想和小王爷说,可是他年纪渐渐大了,送他出门肯定是不合适了。只得看着老太爷亲自将他送出门去。   大太太脸上表情愤怒,实际上心里早就乐开了花,她和柳姨娘斗了半辈子,一直没占到什么上风,本来以为这一辈子就得这么憋憋屈屈地过去了,谁知道柳姨娘和雨霞自己作死,搞风搞雨弄出这么些事情,如今柳姨娘被打发到庄子上去了,雨霞也要被送去姑子庙了,大太太真恨不得放两挂鞭炮来庆祝一番才是。   雨澜回到绿静斋,也不由得全身疲惫。对于雨霞的做派她实在感到难以理解,就算自己比她漂亮,比她有人缘,可毕竟也是自己的姐妹,自己又没抢了她的如意郎君,她何必要用这种黑心的手段来对付自己呢?   刚刚在次间里坐下,小韩子就进来了。他是奉了小王爷的命令过来的。给雨澜请了安,雨澜叫人给他设了座,又奉上好茶。对小韩子道:“小王爷这次帮了我的大忙了。只是他身份贵重,这样的事情,毕竟不是那么光彩的,能不参与还是不要参与的好!其实有没有他过来作证,结果也都是一样的。”   小韩子就笑:“姑娘难道还不知道我们家小王爷吗,他对您的爱重又岂是旁人可以比拟的?知道了这件事,就是娘娘拦着他也一定会来的!”   雨澜听了默默无语。   送走了小韩子,雨澜没有什么情绪,吃了晚饭歪在榻上看了一会儿书就睡下了。第二天一大早,雨澜坐在梳妆台前,铜镜中的美人娇颜如花,晓月正拿着一把象牙木梳给她梳头,晓玉悄悄走了进来,告诉她:“天还没有亮,大老爷就派人将柳姨娘送到通州的一个庄子上头去了。送走了柳姨娘不久,大老爷又坐着马车出去了,听说是亲自将雨霞送到思过堂去了!”老太爷的吩咐,大老爷毕竟不敢怠慢。雨澜听完了点点头:“那合香阁的人呢?”   晓玉道:“太太正在发落呢!老爷刚走,太太就去了,听说要撵走发卖一大批人呢!”   雨澜十分理解大太太急迫的心情,合香阁十几年来有大老爷护着,从采买到厨房全都自成一体,大太太这个后宅之主竟然插不进手去,合香阁的下人许多竟比正院的还要多几分体面。   大太太这口气憋着可不是一天两天了。如今树倒猢狲散,柳姨娘和雨霞轮不到她发落,就是神也阻止不了她发作合香阁的下人们了。这些人平日作威作福惯了,如今也只能自求多福了。   大老爷从思过堂回来已经是下午了。大房出了这么大的事,大老爷脸面丢尽,被老太爷狠狠训斥了一番。他心情不好,就将承业叫到书房里狠狠训斥了一番。叫他这些日子不许出门,好好在家里读书思过。   承业昨天听说府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吓得六神无主,生怕一个不好牵连到自己。直到老太爷发落了姨娘和妹妹,他既难过又担心,被大老爷一番责骂也只有唯唯诺诺。   承业挨训的同时,承宗正在绿静斋,他一听到内宅的消息就赶了过来,雨澜出了这么大的事,把他也吓了一跳。雨澜对这个弟弟十分信任,两人这一年来见面次数虽然不多,可是那真挚的姐弟之情却并未减弱分毫。   雨澜就将上元节那天发生的事情和承宗说了一遍,又将雨霞和太子私通的事情也顺带告诉了承宗。最后雨澜有些不放心地道:“这件事情,另外一头毕竟牵连着太子,不知道祖父要怎样向太子交代!我就怕因为此事连累了祖父,连累了杨氏家族!”当日她一时激愤,到老太爷跟前告了一状,如今大获全胜了,却又有些担心起太子来了。   承宗愤愤不平道:“太子是一国储君,竟然做出这等事情,他难道不知道得罪了杨家,他的处境将会更加艰难吗?”他如今在国子监读书,接触的都是官宦子弟,消息极是灵通,对于朝中局势的把握自然比雨澜要强上不少。他安慰雨澜道:“祖父既然这样处置,自然有他的道理,太子那方面,不会有问题的。”   不出承宗所料,听说杨家处置了雨霞,太子当即就派人来问。他本来以为自己和雨霞做了那一场戏,杨家看在他的面子上,必然乖乖地将雨霞奉上,却不料老太爷竟就没给他这个面子。   老太爷当即递了牌子去见太子。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解释的,他出宫的时候,太子面色苍白,从此再不提半句雨霞,仿佛将她忘了一般。   老太爷什么也没说,只是将他目前面临的种种情势分说了一遍,赵王通过北京保卫战声名鹊起,又和晋王建立了良好关系,萧家又步步紧逼,萧党在朝中的势力越来越大,皇上对他也是越发的不信任,如今他唯一的优势,便是嫡长子,站着正统的大义,虽然皇上不喜,但是太子无大错是断然不能废的,若是他再一任由着性子来,叫赵王抓住了什么把柄,那他这个太子能不能当得长久可就不好说了。   江山和美人到底应该选择哪一样。太子当然十分清楚,龙椅只有一把,可美人,大楚千万子民之中却绝不在少数。太子已经不得皇上喜欢了,若是再失去了老太爷,那也就意味着失去了文官集团的帮助,那他就有可能真的完蛋了。   老太爷此番造访,也是要告诉太子,别看他是太子,他也不是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尤其这样设计杨家的女儿,已经做得十分出格了,若是再有一次,老太爷可就不跟他客气了。   太子总算明白了,就算自己当上了皇帝,对于杨培实这样的老臣重臣,也只能安抚为主,断然不能随随便便就将他拿下的,因为那本身就意味着动摇了自己的统治基础。   杨家纷扰了几日,渐渐恢复了平静。大太太由着性子发落了合香阁,雨澜也找了个机会到毓庆宫去给太子妃请安。雨馨挥退了宫女太监,听雨澜细细说了合香阁坍台的经历,雨馨听罢不由一阵畅然地大笑。   “该!活该!这对贱人母女能有今日的下场,全是她们恶有恶报,咎由自取!”她从懂事开始就处处和雨霞对掐,今日终于彻底分出了胜负,心中的兴奋与大太太可以说是不分上下。   雨澜有些担忧地问她:“太子近日有没有冷落你?”她真有些担心太子因为这件事迁怒雨馨,两人的关系本来就相敬如“冰”了,若太子再恼了雨馨,那她的日子恐怕就更难过了。   雨馨不由冷笑:“自从祖父找借口来了一趟毓庆宫,太子对我反而较以前亲热了许多呢。他大概是明白了,没有我杨家的支持,他这个太子之位坐不坐得稳还两说呢!”   雨澜听了这话也是一阵无语。她不知道太子从前的做派,只从太子跟着雨霞瞎胡闹设计自己就知道这个太子十分不靠谱,太子到了现在才知道讨好雨馨,是不是有点晚了。这样的太子实在让人提不起兴致对他表示效忠!   雨澜不由深深替雨馨感到不值!   可雨馨毕竟已经是太子明媒正娶的正妃,雨澜便劝道:“你和太子,难道就一直这样冷淡下去吗?”   雨馨叹了一口气,想想太子,又想想赵王,太子仓惶逃出北京的时候,赵王正在奋不顾身地抵御外族入侵;太子和雨霞私通幽会的时候,赵王正奉命改组三大营为十二团营。太子和赵王一比,简直天壤云泥之别,雨馨不由心头苦涩。   雨馨落寞道:“就这样过一日算一日吧!”   雨澜也有些头痛,雨馨十分倔强,认准了的事十头牛也拉不回来,她为人又那样骄傲,绝不会像雨霞一样主动放□段去讨好太子的。   雨澜声音放柔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可我们女人一辈子只能在男人这一棵歪脖树上吊死。所以,还是尽量发现太子爷的优点吧,好妹妹,姐姐知道你不愿意这样做,可这也是为了你好!”   雨馨一阵苦笑:“我与他共同生活了这么久,偏偏就连一项优点都没有发现!”   雨澜不由一噎,想想太子那个德行,还真是很难找到一项优点出来。雨澜把她的手握了又握:“不说别的,太后的国丧即将过去,为了你,也为了杨家,你需要一个孩子!”   雨澜盯着她的眼睛,目光灼灼地看了半晌,雨霞的目光悠远而又复杂,她低低地道:“这都是太太叫你来劝我的吧?”   雨澜不愿瞒着她,点了点头。   雨馨沉默了半晌,幽幽一叹道:“这就是我的命,你回去回了太太,就说我会努力的生一个儿子出来的!”   雨澜出了毓庆宫,并没有因为完成了大太太交付给她的任务而心情舒畅,穿越到这个时代已经这么久了,她渐渐融入了古代社会,也尽量把自己完完全全当做一个古代的高门女子,熟悉了这个时代的规则,可她却始终无法认同,因为这个时代的女人,实在是太吃亏了!   雨澜无精打采地回到杨府。先去怡宁居回了大太太。大太太听说雨馨答应好好与太子相处,心中放下一块大石,把雨澜好一番夸奖。又取了几匹新到的料子赏她。雨澜谢了大太太的赏赐,回到绿静斋,进了门晓月就说:“清江郡主赏了些东西给您!”   雨澜见晓月一手拿着礼单,一手却捧着一个红漆雕花纹的盒子,雨澜十分奇怪,没有接她的礼单,却好奇地将那盒子打开,里面只有一封书信,雨澜心中一动,十分激动地拆开信来,果然是叶邑辰那一笔风骨十足的字体。   这么久没有王爷的消息,虽然明知道他在西北一切都好,可是雨澜还是忍不住十分惦记。总算他心里还记着自己,知道通过清江郡主送一封信过来。雨澜细细将这封信读了,信并不长,王爷还是一贯傲娇清冷的口气,叶邑辰只是简单说了说自己在那边的情形,又叫她好好等着自己,只待出了国丧,王爷一回京,便叫人来提亲。   王爷最后说,他已经得了消息,皇上很快就要宣他回京了。叫雨澜在京好好等他。   雨澜将这封简单的书信看了又看,心中暖烘烘的。王爷就快回来了,她忽然觉得自己又有了主心骨! ☆、155 知悉秘密进退两难   雨澜日盼夜盼,盼着叶邑辰早日归来。过了二月,西北的民乱基本已经平定了,皇上下旨对有功之臣进行了封赏,令叶邑辰回京述职。雨澜听到这个消息欢喜无比,想想王爷回来就要找人提亲,虽然也是满心期待,又觉自己尚没有做好给人做填房,做后妈的准备,一时又觉得自己颇为矫情,叶邑辰人品相貌举世无双,自己能找到这样的郎君已经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一时又害怕叶邑辰像是前世的男友那样,自己一腔爱意奉献给他,最后却只得了一个背叛自己的下场。   雨澜的心思千回百转,竟不知怎样才是对的。雨澜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患了婚前恐惧症了。   正在这个时候,湖州发生地震,八百里加急的奏折递到御前。皇上左思右想,还是决定再考验一下太子,就将此事交给太子全权处置。太子好不容易重新有了差事,也明白这是父皇交给自己的考验,这一次表现得十分积极,每日奔走于户部和毓庆宫之间。   不但将赈灾的银子在往年惯例的基础上增加了两成,还上书弹劾报告灾情迟缓的各级官吏,请皇上对他们进行严惩。老太爷冷眼旁观,不由暗暗摇头,太子,表现得太急迫了!   皇上身边,等着抓太子小辫子的人多着呢,他如此行事,皇上本来就不快。就有人密报皇上,如今朝中接连用兵,国库空虚,太子却通过提高赈灾银子的数目博取他在民间的威望,在百姓心中树立“仁”的印象,将皇上置于进退两难的地步,实在是用心险恶。皇上对太子却果然更加厌恶。   紧接着户部郎中郑增上书弹劾太子长史李信借赈灾之机中饱私囊,贪污赈灾银子,皇上命令有司查实,刑部只用了五天时间,便查实长史李信截留赈灾白银五万两,皇上大怒,下旨将李信处以极刑。对于太子就更加冷淡了。甚至动了废太子的心思。   皇上这一日在文华殿召见内阁诸位大学士,商议如何处置太子之事。太子全权负责赈灾事宜,他重用的家臣竟然贪污巨额赈灾款项,怎么样也逃脱不了一个用人不当的罪名。其实这事儿跟太子真是没有多大关系,他也想漂漂亮亮地把差事办好,在皇上面前多挣一点儿印象分,可手下人不肯给他争气,他能有什么办法?   从另一个方面讲,太子身为储君,却没有识人之明,用人之能,也实在是无能之极。   老太爷心知肚明皇上找他是个什么意思。对于废太子这件事,历朝历代都是极不得人心的,太子无大过不能废,这几乎是历朝历代的共识。叶敏舒被立为太子已经有十年的时间了,虽然各方面都不能令皇上满意,可也毕竟没有大错,所以不论是考虑孙女的将来,还是朝中局势的稳定,杨培实都是十分反对废太子的。何况在他看来,叶敏瑜虽然长于军事,可他也仅仅是个合适的将领,而不是一个很好的一国之君的人选。   到了文华殿,皇上给众位大学士赐了座,说不了几句,果然就绕到了太子长史一案,老太爷有心帮太子求个情,看见皇上正在气头上,何况他的孙女又是太子的正妃,皇上如今在陈嘉的挑拨下,疑心病是一日重似一日了,他若是这样说出来,皇上指不定要怎样想呢。   老太爷是首辅,又是地位尊崇,声望隆重,他不说话,众位大学士也就没人先开言。老太爷正在思量应该怎么把话说得委婉,正好看见文华殿的墙上挂着一幅画,画中画的是一只大老虎和一只幼虎在一起的情景。   老太爷是文学界的泰山北斗,自然一眼便认出这画乃是当世画中圣手吴国杰的真迹,这吴国杰最为擅长画虎,老太爷便盯着那画打量了起来。   皇上并不是个严峻的人,见此情景,他也不由笑道:“怎么,老大人对这幅双虎图也感兴趣?”   老太爷恭敬问道:“敢问皇上,此画可是吴国杰的手迹?”   皇上道:“正是如此!”   老太爷灵机一动道:“能否准许微臣在此画上题诗一首?”   皇上抚掌道:“名画配名字,正是相得益彰,甚好甚好!”要知道内阁几位大学士都是饱学宿儒,杨培实更以一手书法驰名士林,一副字体千金难求。   小太监取来文房四宝,老太爷挥毫泼墨,一挥而就,当即在画上题诗一首:“虎为百兽尊,谁敢撄其怒?唯有父子情,一步一回顾。”   “好好好!”皇上连连叫好,几位内阁重臣也纷纷凑趣,都说是好。他们都是“心较比干多一窍”的玲珑心思之人,自然一看便明白杨培实诗中之意。   皇上毕竟也不蠢,很快便回过味儿来,正所谓虎毒不食子,他便是有千般不好,叶敏舒毕竟是自己的嫡长子,一旦被废,历朝历代来看,废太子没有一个能寿终正寝的,他心里又变得十分不忍起来。   皇上心软了,接下来只不过和重臣商量了几件小事,便叫他们跪安了。   出了宫门,老太爷心情沉重,先自上了马车回府。却没有发现跟在他身后的东阁大学士丁乾正目光炯炯地望着他。仅仅一首诗便改变了皇上的心意,同在内阁,首辅和阁臣之间,在皇上心中的地位实在有天渊之别。   丁乾脑中,正反复回荡着一句话;“汝可取而代之也!”   说这句话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御马监的掌印太监陈嘉,皇上身边红得发紫的大太监。   东阁大学士丁乾的府邸位于保大坊弓弦胡同。丁氏家族也是绵延百年的大族,丁乾又是老太爷的门生,又素有官声,经过老太爷推举之后,终于入阁,成为大楚中枢重臣,丁乾得杨首辅的器重和栽培,分管着兵部,丁府门前每日都是车水马龙,等着来见丁阁老的朝中官员大臣如同过江之鲫。   丁乾回到书房,思索再三,叫人拿来纸笔,这一封奏疏在他的脑子里早已成形多日,如今文不加点,顷刻写就,颇为酣畅淋漓。   忽听身后有人说了一句:“父亲,您已经决定了?”   这封奏疏十分要紧,传出一个字去就能叫他身败名裂。这一惊实在非同小可,抬起头来,只见身后站着一个剑眉星目的年轻人,正是自己的嫡长子丁兆。丁阁老膝下单薄,只有这么一个嫡子和另一个小的多的庶子,对于丁兆自然是寄予了厚望,打从十岁起就将他挪到了外书房,由自己亲自教导。   丁兆也不负所托,小小年纪就考中了进士,如今正在户部观政,他又娶了首辅府的姑娘,将来的前途自然是不可限量的。   丁阁老什么重要的事情都不瞒着他,连与大太监陈嘉勾连之事,丁兆也是知之甚详。看见是他,丁阁老一颗悬得老高的心,总算落回了肚子。他叹息了一声:“你都看见了?”   丁兆点了点头:“皇上对陈公公宠信有加,胜过司礼太监孟冲十倍,又因为诸子夺嫡愈演愈烈,而越来越缺乏安全感,父亲此疏一上,正中皇上下怀,西厂不日即可复置。”丁兆虽然年轻,但是识见极明,这几句话说得和丁阁老所想的是一模一样。   正是因为摸准了皇上的心思,他才敢上这道奏疏。   丁兆话锋一转,忽道:“父亲,你可想过后果?一旦父亲上了这封奏疏,即是宣示了父亲与首辅杨大人之间的决裂,而父亲在士林中的名声,也要全毁了?父亲一向是爱惜羽毛之人,这攀附太监的名声可是十分的不好听!”   丁阁老身子一颤,良久方答道:“鱼与熊掌不可得兼!若能够就此坐上首辅之位,能够施展我平生富国强军的抱复,损失点儿名声也是值得的。杨老大人今年已经七十多岁了,他老了,把持朝政这么多年,也该给后辈们退位让贤了。”   “孩子,我知道你们夫妻恩爱。你不要怪我!太子的地位岌岌可危,我们不能陪着杨家一起倾覆在太子这条大船上。我的这封奏疏,也正是投给赵王的一份投名状!”   丁兆默了半晌:“孩儿,全凭父亲做主!”   父子俩说得热闹,全然不知书房外头,二姑娘雨嘉一只手死死捂着嘴巴,满脸都是惊骇之色。丁兆房中的一位姨娘前些日子被诊出了喜脉,这位姨娘怀象十分不好,三天两头出问题,刚刚又在喊肚子痛,雨嘉如今主持着中馈,给她请了大夫过来,那姨娘却借着怀有身孕拿起了大,非要叫大爷过来陪她。   雨嘉有杨府在后头撑腰,又生下了嫡长子,这位姨娘虽然进门在她之前,又很是得宠,雨嘉也并未将她放在眼里,她就算再得宠,雨嘉在丁府的地位也是牢不可破,不可动摇的。   可她又不想叫姨娘拿住自己的把柄,因此便亲自去请丁兆来瞧这位姨娘。到了丁兆的书房,小厮说是丁兆到了老太爷的书房去了。因为事情紧急,雨嘉便直接找到了这里来。   丁家对于雨嘉千捧万宠,丁阁老和阁老夫人对雨嘉都好得如同亲生女儿一般,雨嘉在丁家那是极有面子的,守门的被丁阁老远远打发走了,并不知道父子两人的对话不能叫少夫人知道。见了雨嘉也没拦着,竟然就叫她这么靠近了。   雨嘉本来想等父子两个说完了就进去叫了大爷出来,谁知竟听见了这样叫人震惊的对话。   雨嘉从小性情冷淡,但是人却是极聪明的,刚才那一番话虽是只言片语,她也听明白了丁家这是要对杨家,对杨老太爷不利了。   她一只手紧紧攥住了帕子,一面是她的夫家,一面是她的娘家,她不知道还好,她一旦知道了,只觉得夹在了中间,进退两难。她不敢惊动旁人,悄无声息地退了出来。   回到自己的院子,左思右想,终于叫了陪嫁过来的心腹邓妈妈,吩咐道:“你立即去准备马车,我要回杨府一趟!”   邓妈妈看了看时间,奇怪道:“少夫人,这个时候回去?若有什么急事,奴才先去跑一趟腿,给府里报个信,少夫人明日再去可成?”天都黑了,这个时候回娘家怕是不大妥当啊!雨嘉行事向来极有分寸的,邓妈妈倒是叫她搞糊涂了。   雨嘉叹了一口气:“明天就来不及了!我自有我的原因,你就不用管了,只管去准备马车。”又加意叮嘱道:“要悄悄的,谁也别叫知道!”   邓妈妈不敢违拗,不大会儿就过来回报说是二门上马车已经安排妥当了。雨嘉不得收拾,连礼也不备,叫邓妈妈扶着就去了二门,刚要上车,忽听一个清冷的声音悠然响起:“夫人深夜备车,这是要去哪里?”   只见丁兆在几个小厮的簇拥下快步走了过来。雨嘉心头一凉,知道自己再也走不掉了。邓妈妈看见丁兆过来,急忙行礼,叫了一声“大爷”!   丁兆摆摆手:“你们都下去吧!”几个小厮应声退往一旁。邓妈妈却明显感觉到夫妻两人今晚的气氛十分不对,踌躇了一下,没有挪窝。   丁兆看了她一眼:“你也下去吧!”   邓妈妈见雨嘉也瞪了她一眼,这才应声下去。   附近只剩下夫妻两个人,两人都是极聪明的人。丁兆叹了一口气道:“你都听见了吧?”   雨嘉却问:“你是怎么知道我听见了的?”   丁兆道:“我从父亲书房里出来的时候问了下人一句,才知道你来过。”他本就是这么一个小心谨慎的人。   雨嘉道:“不论大爷和公爹做什么,我这个做媳妇的都可以不管也可以装作不知道,可是你们这一次是要对付杨家,我身为杨家的女儿,从小父亲祖父对我宠爱有加,我不能这样眼睁睁地看着。”   丁兆叹了一口气:“你是杨家的女儿,你更是丁氏的媳妇,在家从父,出嫁从夫,你不想背叛杨家,可你更不能背叛丁家。别忘了,你的亲生骨肉,是姓丁的!”   雨嘉道:“正因为如此,你们才不应该对付杨家,让我,让我们的儿子夹在中间做不成人!”   丁兆道:“父亲心意已决,就算相劝也是没用的。前朝的事,你就不要管了!既然叫我知道了,我是无论如何不会叫你回家送信的!”他声音转柔道:“和我回去吧,不管将来怎样,我对你,还会是一如既往!”   雨嘉痛苦地低下头:“为什么,你们非得要对杨家出手呢?” ☆、156 急流勇退首辅请辞   雨嘉空自焦急,一夜未睡,却传不出丝毫消息。丁兆算是传统意义上的好男人,对待雨嘉尊重有加,与她相敬如宾,给了她在内宅绝对的权力,绝不宠妾灭妻,让她生下他们的嫡长子,做好了一个丈夫的本分,可是当家族前途和妻子发生冲突的时候,丁兆却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前者。   他与雨嘉之间,道义十足,却缺乏真正交心过命的感情。   他强行将雨嘉带回房,并且亲自陪了雨嘉和儿子整整一个晚上。名为陪伴,实则为监视,直到第二天丁阁老将折子递到了御前,木已成舟。   直至卯正时分,丁兆在院子里吃过了早饭,一切收拾停当,准备去户部办公,雨嘉仍在帐内垂泪。丁兆不得不劝她道:“父亲一早便去上朝,如今那折子恐怕早已递上去了,你便是哭也无用了。”   雨嘉只觉心灰意冷,哭道:“你叫我哪还有脸再回娘家!此前你对我的种种,难道竟都是假的?”之前丁阁老还是杨老太爷的得意门生,跟着老师入阁拜相,丁兆自然对她百依百顺,琴瑟和鸣。可如今时过境迁,却是与那时不同了。   丁兆叹息了一声道:“事已至此,我也不与你争辩,你一夜没睡,好好歇下吧,外头的事情自有爷们儿们去做分晓,你只管理好家事,抚育好我们的孩儿,我自当给你正妻的体面!我还要去户部公干,这便去了。你好生呆在家里,不要徒生事端才是!”   言罢自带了小厮出府,却吩咐丁府的大管家闭门谢客,尤其要看好了少夫人,断不能叫她去了杨府。   丁兆因为刚刚中了进士,所授官职只是一个正九品的“观政”,五品以下的官员是没有资格参加朝会的,所以丁兆虽然很想知道自己父亲今天进展如何,却也只能前往户部衙门。   辰正时分,皇上在乾清宫举行朝会。正统皇帝端坐须弥座上,静鞭三响,群臣行了三跪九叩大礼,皇上问:“众卿可有本奏?”   丁阁老昨天晚上有兴奋有激动还有一丝恐惧,皇上话音刚落,他就出班跪倒:“臣东阁大学士丁乾有本奏上,恭请皇上御览!”   内阁之中,包括杨培实在内,共有五位阁老,杨培实为官数十年,门生故旧遍天下,在文臣中的声望无人可及,因此内阁中的众位大学士都以他马首是瞻,有什么事情也是事先商议定了才会奏明皇上。   如今丁阁老忽然冒出来单独奏事,杨老太爷便不由得一怔。内阁大学士都是官居一品的宰辅,位极人臣,排班站位的时候距离皇上的位置很近,杨培实以目光示意其他几位大学士,他们都轻轻地摇了摇头,显然是并不知道丁阁老所奏的是何事情。   杨培实见此情景,心头不由一沉。   御座上的正统皇帝已经开言道:“呈上来!”一个小太监便走了过来,接下本章呈到了正统的案前。   正统皇帝近年来年事渐高,精力越发不济,朝会的时候便有些漫不经心的。不过除了大朝会,普通的朝会一般也不会商议具体的政务,朝会的目的是在于在皇帝和大臣之间搭建一个见面和沟通的桥梁,使皇帝不至于不认识大臣,大臣不至于见不到皇帝,本来就形势大于内容。   正统无精打采地打开题本看了两眼,眼看着便精神大振起来。他坐直了身体,快速将题本看完。脸上已经露出喜色来。丁阁老一直在偷偷观察着皇上的神色,见此情形,不由心下大定。   杨培实则不安的感觉更加强烈了起来。   看完了题本,皇上抚案大笑起来:“好!好啊!爱卿这份题本,言之有理,言之有理啊!不过这件事吗……”他看了一眼杨培实,道:“还需要容朕与列为臣工商议之后再做定夺!”   丁阁老听到这话不由有些急了,他冒着身败名裂的危险,在奏章之中将陈嘉大肆吹捧一番,并请重开西厂。这本来也是一次极为冒险的政治投机,若是事情成了,他自然有无尽的好处,一是投其所好,讨好了皇上,二是和如今权势熏天的大太监陈嘉搞好了关系,他荣登首辅之位将一片坦途。   可若是西厂开不了,那么他将成为内阁的叛徒,整个文官集团都会将他抛弃。他身为士子,却投降太监一方,单是这一项他就会成为士林的公敌,那个时候他只有卷铺盖卷回家一途,朝堂他是再也呆不下去了。   因此听见皇上如此说,他不由整颗心都冷了下来。皇上却没注意他的神色,只问:“众位爱卿可还有事奏?”   大殿之内一片肃静,皇上道:“既然没有本奏,那么众位爱卿跪安吧!”众人纷纷跪下,磕了头鱼贯出去,皇上却道:“丁爱卿留一下!”   丁乾听见这话犹如听到了玉旨仑音。丁乾跟着皇上进了乾清宫西暖阁,小太监捧着他的题本,皇上赏了座位又赏了茶。便去了里间更衣。   丁乾正在那里坐立不安,小太监挑起帘子,一身四品太监服色的陈嘉走了进来。   大楚规制,太监最大只能封到四品。陈嘉虽然红得发紫,在皇上心中格外与众不同,也只能封到四品。丁乾看见陈嘉进来,急忙站了起来,深深施礼道:“陈公公来了!”他一个堂堂的一品大员,对着年纪比他儿子还小,又只是一个四品的太监行得竟然是属下之礼。   陈嘉见此情形微微一笑,心道看人的眼光果然毒辣,这位丁阁老一向官声甚好,颇有风骨,实际上一切都只不过是装出来的而已,看他这个样子,为了升官,连爹妈都可以不要,想到这里心中不由升起一丝鄙夷,脸上却不肯表现出来。   “哎呀,丁阁老,你对咱家行此大礼,可真是折煞我了!我怎么受得起!”   丁乾忙说:“受得起!受得起!君父君父,皇上既是君更是父,您日夕侍候皇上,为君父分忧解难,实在是尽了我等臣子未尽的本分,这个礼自然是受得的。陈公公请上坐,请上坐!”态度极为谦卑。   陈嘉简直目瞪口呆!这般无耻的话,亏他能说得出来。他也做过许多伤天害理的事,可他自问自己是无论如何做不到这个老东西这般厚脸皮的。这老东西为了首辅的之位,这下是把自己的真面目全都露出来了。   到了这等地步,陈嘉也真就不和他客气了:“既如此,咱家就却之不恭了!”陈嘉坐了下来,自有机灵的小太监捧了茶上来。   陈嘉啜了一口茶,慢条斯理地道:“敢问老大人,咱家拜托你的事情,你可办妥了?”   丁乾道:“办妥了!全都办妥了!”   陈嘉早就猜到了这一点,听了这话只是点点头,便不再说话。丁乾见他心机如此深沉,心中更是安定不少。   不一会儿功夫,皇上换了一身石青色的龙袍,打从里间里出来,陈嘉连忙走上前去,扶着皇上升了宝座,丁乾见皇上和陈嘉之间态度十分亲密,不由想起传得沸沸扬扬的传闻,心中又是一喜。   皇上坐好了,又吃了半盏茶,这才将丁乾的题本随意交给陈嘉道:“你也看看这份奏本,这是丁阁老的手笔。”对于陈嘉真是丝毫都不避讳。丁乾见了更是庆幸自己选对了效忠对象。   陈嘉双手捧过来,细细看了一遍。跪下道:“不知万岁爷是个什么想头?”   正统道:“丁阁老乃是朝中重臣,朕所依仗的肱骨,既然丁阁老都说西厂当复开,那是断然没有错的!只是朕担心杨首辅还要反对!”正统皇帝对于自己这个老师还是有几分顾忌的。   陈嘉声音真诚地道:“杨首辅一直觉得奴才主张重开西厂是为了奴才自己的,奴才是借着西厂的势力自己作威作福!奴才也不知道首辅大人为何对奴才有这样的偏见,其实奴才并不看重西厂的权势,只要皇上允准奴才在皇上身边侍候,只要奴才呆在皇上身边便予愿足矣,就是皇上给我再大的权势,奴才也不稀罕,还请皇上明鉴!”   这番话说得异常真诚,那话中的意思竟仿佛是不愿意再开西厂似的,丁乾不由一愣。皇上听得十分感动:“朕自然是知道你的忠心的。依你的意思,这西厂不开也罢?”   陈嘉道:“皇上,在此之前,请容臣先奏一件事!”   皇上道:“你且说来!”   陈嘉道:“宫中最近出了一件案子,今日刚刚了结,奴才瞧着皇上最近忙于朝政便没有向您汇报,这事正与西厂之事有关,便一并报与皇上知晓。却是京师之中近日出了一位妖道,名叫陈子龙,以旁门左道之术驰名一时,极能蛊惑人心,他不但在京师招徕了许多愚民愚妇当做信徒,更是蛊惑网罗了宫内的许多太监,这陈子龙一不是朝廷官员,二不是皇亲国戚,竟然随意出入皇宫大内,丝毫无人阻拦,而且多次鬼鬼祟祟探查万岁山等地形,奴才怀疑他要对万岁爷图谋不轨,因此立即将他擒拿,并将他的党羽一网打尽!”   皇上也是听得一惊:“什么,他竟然随意出入内宫之中,将内宫当成了他家的后花园?”他听了这话不由出了一身冷汗,“多亏你发现得及时,要不然……”   陈嘉从袖子里摸出一本奏折:“陈子龙案情始末都在奏本之上,询问笔录也附在后边。都是奴才办事不周,叫万岁爷受惊了!”   皇上叹了一口气道:“这不关你的事!”   陈嘉磕了一个头道:“皇上,臣有感于此时,深觉厂卫力量不足,为了万岁爷的安全计,重开西厂也是迫在眉睫啊!”   丁乾坐在那里几乎要拍案叫绝了。陈嘉好一着以退为进啊,配合着他的这份奏章,再出来这一个“陈子龙案”,皇上肯定会铁了心的重开西厂啊。这个陈子龙恐怕压根就没有“弑君”的意思,也可能根本就是陈嘉故意这样的安排的,可是在这种时刻出现这样一个案子,实在比陈嘉说什么都管用!   果然正统皇帝沉吟片刻,他想得比陈嘉还要深远,自从黑石沟刺杀案之后,他对自己的儿子也失去了信任,他甚至想,这个陈子龙,会不会是自己的某个儿子派来的呢?   皇上将陈嘉的奏本扔在案头,他也的确是太没有安全感了,站起身道:“这个西厂看来是非开不可了。陈嘉,你便再辛苦些个,朕的身家性命可全交给你了!”   陈嘉连连磕头:“奴才肝脑涂地,死不足惜,必然尽心竭力办好皇上交办的差事!”   皇上想起杨首辅,又是一阵头痛:“可是首辅那里……”便看向了丁乾!   丁乾刚才就如同坐了一回过山车,这时候见大局差不多都定了,心也放回了肚子里,他跪在地上奏道:“皇上身为天子,自当乾纲独断,皇上即刻以明旨下发,命令陈公公重开西厂,便是首辅,也只能遵旨施行!”   皇上一咬牙,内阁之中既然已经有了反水之人,他的心也就略略定了下来。“既如此,就由爱卿拟旨吧!”   丁乾大喜,磕了一个头道:“臣遵旨!”   不到午时,皇上重开西厂的消息便颁行天下。一时之间,朝廷震动,百官沸腾。   松风书舍,老太爷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份刊载了皇上明旨的邸报。神色之间却是一片平静。丁乾是他的得意门生,又与他在内阁共事近一年,所以他一眼便看出这份圣旨是丁乾的手笔,而朝会之上丁乾的奏本写了些什么,老太爷也就猜了个j□j不离十。   老太爷喃喃道:“居然是他,居然是他!”   之前便有人提醒他警惕身边的人,可他无论如何没有想到背叛他的人会是丁乾。丁乾此人名利之心极重,这一点他素来是知道的,不过他的的确确处置政务也是一把好手,所以他才不避嫌疑引荐他入阁。   丁乾如此行事虽然讨好了皇上和陈嘉,却会被士林所不齿,被文官集团所排斥。他没想到,丁阁老居然会选择这么一条路。   “澜丫头,你磨墨吧!”老太爷神色平静地对雨澜道。   雨澜叫了一声“祖父!”她能够体会老爷子被亲信背叛的痛苦和无奈。   老太爷洒然一笑道:“在首辅的位置上呆了这么多年,却始终未能实现我当年的抱负!如今我年纪也大了,是到了辞归故里的时候了!”语气中并没有多少留恋。   雨澜吃了一惊:“祖父?”   老太爷笑了笑:“我不可能一辈子做这个首辅,杨家尚未完全卷入夺嫡之争,现在这个时候抽身而退,也许正是时候呢!” ☆、157 尘埃落定王爷回京   朝廷之中自有其一套运行的规则。丁阁老叛变,西厂重开,老太爷代表的清流一派已经算是严重的失败,必然需要有人出面承担责任,老太爷为了自己的名声考虑,也不能不上这道请辞的奏折。   只不过请辞有真有假,一般而言,老太爷这样的重臣请辞,皇帝定然是要挽留的,一般大家不过是意思一下,你上个奏折请辞,我摆出姿态极力挽留,这一阵你没了面子,我帮你找补回来,然后大家拍拍屁股,依旧该干嘛干嘛。   只不过这一次,情形却大有不同。老太爷为官四十年,在内阁中枢之地就呆了三十年,这么些年,不知斗倒了多少权臣,老太爷也真是累了。何况他已经七十多岁了,人生七十古来稀,他每每感到精力不济,如今被他器重的门生背叛,又是姻亲,老太爷更是心灰意冷,加上太子与赵王争斗日趋白热化,杨家因为雨馨的缘故被标上了太子党的标签,老太爷对太子实在是没有好感……凡此种种,终于让老太爷下了归隐的决心。   第二天一早,陈嘉便捧着老太爷的奏折进了乾清宫西暖阁。他不着痕迹地说了一通老太爷的坏话。皇帝对他本来已经言听计从,这时却笑道:“你与首辅相处时间尚短,不知道他的人品也是有的,国家如今还断然少不了他这样的老成持重的名臣。”   陈嘉听罢大惊失色,只得闭口不言,他觉得皇上时时被老太爷以道义的名义绑架,必然对这个老头子是有些恨意的,如今看来竟是他看错了。   他却不知道,皇上对老太爷的确还是颇有感情。皇上虽然有些懦弱,有些糊涂,也知道杨首辅忠心社稷国家,是难得的能臣,北京保卫战之中,他虽然没有叶邑辰一般光芒四射,可他在城中调度粮草,处置政务,实在是幕后的英雄,这一切,皇上还是明白的。何况他和老太爷君臣相处近十年,虽然老太爷常有直言诤谏的时候,但这么些年下来,皇上早已看清楚他并不是一个揽权自重的权臣。他肯让太子娶雨馨作为太子妃,未尝没有这方面的考虑。   于是皇上在这封奏折上好言抚慰一番,批了个不准。   此时朝廷上上下下几百双眼睛都盯着杨府。杨府上下也是人心惶惶,大太太、二太太急得不行,杨家毕竟不是那有爵之家,现在老太爷坐着首辅的位子,自然是位高权重,风光无限,可万一皇上准了老太爷的请辞,那么杨家的煊赫也就算是到了头了。   这可是和他们切身利益相关的事情,所以人人瞪大了眼睛盯着呢。直到皇上批复的奏折发到杨家,众人得知了内容之后,这才齐齐松了一口气。   老太爷上了奏折之后就不再去内阁办公,而是呆在松风书舍之中读书。皇上的奏折批回来,他随意看了看,这早在他的意料之中,第二份请辞的奏章已经写好了,直接就叫人递到了通政司。   第二天,皇上很快又批了回来,国家少不了老大人,您还是在这个窝上多干几年吧!   老太爷坚持不懈,又上了第三封奏折。这下子谁都看出来了,老太爷这是铁了心的要辞官不干了。   这次不但大太太、二太太着急,就连大老爷、二老爷、五老爷都坐不住了。齐齐跪在松风书舍外头,请求老太爷收回成命。   皇上已经言辞恳切地挽留了您两次了,这面子里子全有了,您就别再折腾了。二太太的理由也十分冠冕堂皇:祖哥已经十八岁了,本来去年就该张罗着说亲的,可是刚好赶上国丧,已经耽搁了一年,只等着太后的丧期一出,就要立刻说起亲事来了。首辅的长孙和三品官员的长子,这里头的分量不用掂量也知道差着十万八千里呢,我们都知道父亲您是淡薄名利,可您也该为孙子着想吧!何况祖哥后头还有弟弟妹妹们呢!   大太太听了这话,难得地在一旁敲起了边鼓,妯娌两个第一次合作无间。老太爷却淡然道:“儿孙自有儿孙福,前程都是自己挣出来的!我意已决,你们无须再劝了!”   竟当场把儿子儿媳们通通撵走了!   自从这件事情发生,雨澜一直在绿静斋里闭门不出。大太太从老太爷的松风书舍出来,一时无法可想,便与大老爷道:“还是请母亲出面劝劝父亲吧!”   大老爷面有难色:“母亲正病着,怎么能拿这种事情打扰她老人家,何况依着母亲的性子,父亲无论做出什么决定,她都会一力赞成的!”   大太太急道:“这便如何是好?”   大老爷比她还急,他官场浮沉十数年,借着父亲的力,好不容易混到了三品这个门槛,眼看着距离中枢要职只有一步之遥,若是父亲就这么退了,他还哪有机会?只是他深知父亲的脾气,决定了的事情是断然不会改变的,也只有摇头叹息,到前头去找两个弟弟商议去了。   大太太是真的急病乱投医了。她是太后的侄女,从小锦衣玉食,在京师贵妇门的交际圈子里也是一号人物,如今眼看着富贵权势都将不再,她如何甘心做一个普通三品官的妇人。   想了想,竟径自去了雨澜的绿静斋。   前头闹得厉害,雨澜都是知道的,她倒是不急不忙,一派悠闲自得地在屋子里写字。小丫鬟跑进来说大太太来了,雨澜还吃了一惊。话说她穿到了这个世界有段日子了,每回都是大太太把她叫去了怡宁居说话,大太太还是头回来她的小院。   真是具有划时代意义的时刻!   雨澜赶紧收拾了文房四宝,带着丫鬟婆子亲自接了出去。将大太太迎进绿静斋,大太太鼻子倒灵,一下子闻到了雨澜身上的墨香,不由埋怨道:“家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还在这里写字?”   雨澜自从收到叶邑辰的书信,越发得心中长草,她写字也是为了让自己的心绪安静下来。听大太太这样说,她只好先认错:“母亲教训的是,只是前头的事情,女儿又哪里插得上手?”   雨澜兰心蕙质,大太太一到,她便知道她此来的目的。果然大太太已经顾不得说那些场面话,直接便道:“我们把话说尽了,父亲他只是不肯熄了归隐之心。他老人家一向疼你,你如今便也去劝劝他罢,不管成与不成,总是死马当活马医罢!”   雨澜低眉顺眼道:“既然母亲如此说,我便去试试也好!不过祖父决定的事情岂是我能更改的,母亲切莫抱着希望才是!”还是先打了预防针。   大太太便催促道:“也没叫你一定办成,只是去试一试而已!快去快去!”   雨澜道:“女儿换身衣服,这便跟着母亲前去。”心想怎么就这么着急了!   匆匆换了一身衣服,雨澜跟着大太太到了松风书舍,雨澜从侍候的小太监手里捧了一碗茶进去,大太太却不敢跟着进去了。   屋子里老太爷正捧着一本表面发黄的古卷,读得津津有味!状似分外悠闲!雨澜轻轻将茶盏放在桌子上,走到老太爷身后,不轻不重地替他揉着肩膀。   这些都是做熟了的!   老太爷合上书籍,笑道:“怎么,你也是来做说客的?”   雨澜听他口气轻松,知道他心情甚好,便笑着凑趣道:“孙女也是身不由已!”老太爷点了点头,他自然知道雨澜是谁叫来的。   老太爷叹息了一声道:“我做官已经有四十年了,历经三朝,整日忙于繁琐的政事,竟将许多年轻时的爱好也丢下了!当年我未中进士的时候,最喜欢的就是研究这些古籍善本!可你看这本孤本,我得了也有两年了,竟然没有时间亲自看上一看……”   为了事业放弃爱好!雨澜深深地表示明白,她笑着说:“待您归隐了,有的是时间去研究!”   老太爷哈哈大笑:“你不是要来劝我的吗?”   雨澜吐吐舌头道:“祖父您心意已决,我就不浪费口舌了!”老太爷被她奉承得老怀大慰:“就不怕没了首辅孙女的标签,嫁不到好人家去?”   雨澜心想,我这里可有叶邑辰这个说出来吓死人的王爷备胎呢,嘴里却不敢这么说,只是道:“那富贵之家嘛,虽说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表面是风光了,内里不知有多累多苦;小门小户的,虽然平平淡淡,但也未尝没有安乐幸福!何况现在朝中太子和赵王争夺日趋激烈,与高门大户结亲,搞不好新皇登基清算,还要受了牵连呢!”   老太爷双目射出一道锐利的光芒,不由叹道:“老大老二他们,枉自活了这么些年,见识竟连你也不如。”他不是不为孙子孙女们着想,而是觉得他的几个儿子并没有十分出色的人才,若是参与这场夺嫡之争,难保日后不会大祸临头,自己去后,杨府自然是越低调越好。   可儿子媳妇们却谁也不能领略他这番苦心。   又过了一日,皇上在乾清宫传召老太爷,又是好一番挽留,奈何老太爷去意已决,皇上最终只得无奈下诏加官为太保,准许老太爷退休,却不准他返回原籍,让他滞留京城,皇上但有疑难,随时顾问。   首辅告老之事终于落下帷幕。   二月十六,叶邑辰以平定西北的大功臣身份返回京师。皇帝命太子郊迎六十里,文武百官全都出城跪接。雨澜想起自己第一次遇见王爷正是差不多的情形,差一点带着晓月又再偷偷溜出府去。   只是她现在也算府里有头有脸的小姐了,这样出去,是断然瞒不过太太的,只得熄了这心思。   皇上在武英殿设宴款待叶邑辰。叶邑辰如今功劳太大,实在是赏无可赏,皇上和满朝文武绞尽了脑汁,最后终于想出了变通的法子。皇上允许叶邑辰在亲王礼服的帽子上多加一颗东珠,除了叶邑辰的儿子以后可以袭亲王爵,将来叶邑辰有了第二个儿子,也可以获封为郡王!   这等恩宠,当真是世所罕有!   这道旨意一出,京师中所有的高门勋贵之家,凡是家中有适婚女儿的,无不盯上了晋亲王府。   眼看着太后的丧期就要过了,王府不可能一直没有女主人,晋王爷继妃的位子,可比一般的王爷正妃的位子还要吸引人了。不论谁做了他的填房,只要生下嫡子,妥妥的就是一个郡王啊!   整个京师都已经陷入了疯狂!   雨澜听到这个消息也不知道心里是个什么滋味。自从王爷回到京师,她就开始坐立不安,就是写大字也不能平静她烦躁的心情,明知王爷不能着急地请她过府一叙,可是那相思之情,挨得越是近了竟然反而越是强烈起来。   一连几天,王府也没有什么动静,雨澜又是焦虑又是忐忑,几乎有点恨上王爷了。若不是自己是个未出阁的女孩子,不应当表现得太过急切,她恨不得发个帖子请了叶邑辰过来才好!   这一日,晓月笑吟吟地跑进来道:“晋王府的祈侧妃发了帖子过来,说是新得了一架古琴,请姑娘过去赏玩呢!” ☆、158 温馨重聚品茗论道   “可是真的,”雨澜听着这话便站了起来。惊觉过来脸色不由微微一红,赶忙掩饰着复又坐下。   晓月性子直爽,见这样子不由掩嘴笑了起来。“姑娘,瞧把你急的,”这几天雨澜失常的样子钱妈妈并两个丫鬟全看在眼底,她们日夕跟着雨澜,虽然雨澜没有明说,她们心里自然是有一本帐的。   叶邑辰英雄了得,阖城勋贵趋之若鹜,虽然雨澜嫁过去只能做填房,她们倒也没觉得委屈了自家小姐。   晓玉毕竟沉稳些,瞪了晓月一眼道,“就你多话,我去挑两件颜色鲜亮的衣服,给姑娘好生打扮起来!”那语气也是极为轻快的。   雨澜心中却荡漾起了微微的波澜。自己是什么时候,对叶邑辰竟有了这样的情怀?   此时刚刚吃过早饭,雨澜收拾一番,先去回明了大太太。自从老太爷辞去了首辅之位,本来是想回荆襄荣养的,可皇上却不许他走,还加恩赏了一个太保之职。   太师、太傅、太保位列三公,位极人臣,可是老太爷毕竟是从首辅的位置上退了下来,离开了权力核心部门,每日车水马龙的杨家立刻就变得门庭冷落起来。   大太太自觉身份陡降,一连几日都吃不好睡不香,这时雨澜进来禀明了情由,大太太更是觉得这时候有必要与晋王府搞好关系,居然十分鼓励她前去走动。不但吩咐准备车马,更是将平日的礼单加重了一成。   雨澜不由汗颜!   出了杨府车行辘辘,很快到了晋王府。车子直接进去,到了二门,祈氏已经等在那里了。见了礼客套几句,祈氏前面带路,一直把雨澜带进了平日常和王爷相见的那个小院。   自从王爷走后,雨澜只来过晋王府一次,此刻行走在熟悉的路上,竟有一些恍如隔世的感觉。到了那处小院,祈氏告罪一声,找了个借口先遁了,晓月晓玉两个丫头也跟着王府的丫鬟下去,这也是惯例了。   雨澜迈步进了院子,心竟遏制不住地跳动起来,有些激动也有些兴奋。叶邑辰在这座院子里种了好些梅花,二月份梅花开得正好,疏朗的梅枝下面,晋王爷一身白衣,背负双手站在那里,目如朗星,清傲孤绝,那一份绝世风骨竟看得雨澜半天回不过神来。   西北的风沙没在他的俊脸上留下半点痕迹,身形倒是又瘦了一些,俊脸的轮廓更加清晰分明,而那迷人的眼神像是胶水一般黏在了雨澜的脸上。   雨澜对上王爷灼灼的目光,楞了一楞,才低下头行礼:“王爷万福金安!西北千里迢迢,这一路上辛苦了!”   叶邑辰打量她两眼,太后的国丧只剩下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拘束了这么长时间,勋贵之家的女子穿衣服也就没有那么多讲究了。叶邑辰见雨澜穿一件石榴红的褙子,乌鸦鸦的头发上有几朵海棠压鬓,白腻的肌肤透出红扑扑的颜色来,极为柔美可人,叶邑辰并不说话,反而几步走了过来,伸手就去扶她的手臂。   雨澜吃了一惊,急忙缩手,匆忙之间,她那修长的手指划过叶邑辰稳定的手掌。雨澜如同触电一般,急忙退了一步,脸上刷地一下就红了起来。   嗔怪道:“王爷!”   叶邑辰唇角上挑,勾起一丝淡淡的笑意,整张俊脸都跟着明亮起来。“这才几个月没见,怎的就和我生分了。”   雨澜以前每次见他行礼都是十分敷衍,只这一次礼数十分周到,谁知这个男人竟就这样挑理了。雨澜一时之间还真有些啼笑皆非。   男人的轻笑声又在耳边响起:“离开这么久,想我了没有?”   雨澜不由大感吃不消,雨澜一直都是正正经经本本分分的人,就算是前世的男友也不敢这样调笑她,谁知换到了这个规矩森严的时代,居然还会碰见这样的情形。   雨澜违心道:“王爷,你怎地竟说些这样的风话?”咱们还没有熟到这种地步吧!   王爷微微一笑道:“怕什么?用不了多久,你就是这王府的女主人了!”   雨澜被他接二连三的调笑弄得面红耳赤,跺脚道:“王爷若是这样,我便只有告辞了!”说罢转身作势欲走。   王爷一闪身便站在她的对面,见她真的有些恼了,不由笑道:“罢!罢!当初背也背了抱也抱了,也没有这么嫩的面皮,如今怎地几个月没见竟就这样的没趣了!”看见雨澜又再跺脚了,王爷笑道:“我在西北得了半斤上好的茯茶,虽然比不得龙井、毛尖,却也别有意趣,杨姑娘可否赏脸陪我一同品尝。”王爷随即十分潇洒地做出一个请的姿势。   雨澜也不是真的想走,这时有了这个台阶可下,便跟着王爷进了屋子。雨澜进了屋子才发现王爷早已在桌子上摆好了茶具。其实叶邑辰是个蛮心细的人,他知道雨澜脸皮薄,每次雨澜在的时候,他都会把所有的丫鬟全都打发出去,只留下两个人在屋子。   这次也是一样。房间里头一个侍候的人都没有,叶邑辰却在屋子里生了一个小炉子,两个人刚刚面对面坐下,上头的茶壶里的水已经烧得滚沸。叶邑辰将那个茶壶提了起来,准备泡茶。   雨澜见他一副笨笨的样子,不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刚才的羞怯也就不翼而飞了。雨澜笑着道:“王爷,泡茶侍候人这种小事儿,还是让我来吧!”   叶邑辰听出她语气中调侃的意思,眉毛一横,不过他也真不适合做这种事,只好将那小茶壶交给了雨澜。雨澜稍稍闻了一下,便道:“咦,这是雪水诶!”   王爷道:“好茶还需好水,本王这罐雪水可是去年蓄的,十七弟来了都没舍得拿出来煎茶给他吃呢!”   雨澜这时已经渐渐放开了,不由半途截道:“雪水煎茶的确不坏,不过前朝刘伯刍所著《煎茶水记》中,也仅仅排名二十!”那意思是说,这雪水嘛,也就是麻麻地。   叶邑辰心知她是报复刚才自己对她的无礼,这才处处抬杠,不由有些苦笑不得。“列在前面的十九种水,本王这里可没有,你就将就着泡来吃了吧!”   雨澜粲然一笑,这才放过了他。   泡茶雨澜也算是行家里手了。早就在前世的时候,为了做好销售工作,她就专门到日本花了大功夫学习茶道。平日里老太爷、老太太吃茶,都是雨澜在泡,她跟着家中一位名师学了一些日子,颇得真传。叶邑辰取了茯茶递过来。雨澜款款接了,看见那茯茶颜色竟然微微泛红,不由也有些奇怪。   叶邑辰解释道:“这本是边销的茶叶,因在伏天加工,故称伏茶。一般情况陈放年代越久香味越浓,茶汤越易冲泡出来,与一般的红茶绿茶相比,风味自有不同!”   边说边看雨澜如何泡茶。雨澜站在桌旁,桌子上早就放了一套雅致的茶具,待水温降了一些,雨澜一手拿着茶壶,一手拈起少许的茶叶,放进茶杯,然后向杯中倒入很少一点水,杯中的茶叶便传来丝丝的舒展之声,雨澜细细听着这种细微的声音,认真地观察着杯中的水色,慢慢地极为小心地兑水,足足过了一刻钟,那茶终于泡好了,茶汤色泽红艳明亮,极为好看。   雨澜将茶杯向前推一推,道:“王爷,请用茶。”   叶邑辰见雨澜动作行云流水,宛若艺术一般,十分得好看。他看得出神,半晌才伸手端起那茶杯小小饮了一口,毫不吝啬地赞美道:“茶的确是好茶!不过光是看你泡茶更是一种享受啊!”   雨澜得意道:“王爷过奖了!这泡茶虽是小道,却也未尝不是一门艺术!”   叶邑辰失笑道:“艺术?我倒是没听说过这伺候人的手艺什么时候竟变成了艺术!”   雨澜不服气地道:“那可是王爷您孤陋寡闻了。我在一本古书上看到过,这泡茶的艺术,可叫做茶道呢!通过烹茶饮茶,能够修心养性,祛除杂念,怎么就不能算是一门艺术了!”然后就是旁征博引的一顿神侃,引用了不少现代人耳熟能详的例子。只把叶邑辰差点说懵了。   两人探讨了半天,叶邑辰话锋一转道:“杨首辅一切可好!”   雨澜道:“祖父如今闭门谢客,只在家中读书,比起从前忙忙碌碌的日子,倒是好了许多呢!”   叶邑辰赞叹道:“能将手中握有的巨大的权柄说交出来就交出来,毫不留恋,急流勇退,真是殊为不易!”又一笑道:“我本来以为首辅这一辞官,你也必然会受些影响,现在看来,总会有些伤心沮丧的表现,现在看来,你倒是个淡薄名利的!”   雨澜道:“我可没有王爷说得那般好,祖父虽然去职了,父亲还是三品官员,我仍是官家小姐,有什么好沮丧失望的?”何况不是还有王爷你兜底吗?   王爷洒然一笑道:“这些都无所谓,反正你很快就要嫁入王府做本王的女人了!”   雨澜再本来已经挥洒自如了,王爷一挑起这个话头,她一下子又脸红起来。“王爷尽在这里自说自话,我可从来没有答应你!”   叶邑辰明亮的眸子定定地瞧着她,声音低低的,却极有磁性:“事到如今,你是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太后的国丧一出,我便找人去府上提亲!” ☆、159 仇深似海唯有和离   明媚的阳光照进屋子里,雨澜和叶邑辰相对而坐,言笑燕燕,屋子角落的香炉里升起袅袅的龙涎香雾气,品茗论道,红袖添香,叶邑辰刚刚从烽烟四起,抛骨埋尸的战场上回来,陡然之间的转变,恍若隔世。   他早已结婚生子,前半辈子将一腔热情全都贡献给了军旅生涯,他又向来瞧不起女人的娇娇弱弱,女人在他看来不过就是传宗接代的工具,“玩意”而已。要是放在从前,有人告诉他他竟能和一个女人对坐闲聊,并且津津有味,恐怕连他自己都不相信。   他就是觉得和雨澜在一块儿的时候十分的自在。他这一辈子,身为太祖幼子,有像样兄弟,有忠诚属下,有强大的敌人,唯独就是没有一个说得来的朋友。雨澜表面上和这个时代的大家闺秀没有什么不同,可实际上,她毕竟是在现代社会打拼了近三十年的现代人,现代社会留在她身上的烙印深入骨髓,叶邑辰就觉得她有一种说不出的平和温润的魅力,叫人着迷。   她尽管面对着的是叶邑辰这样的天潢贵胄,尊敬虽然也是尊敬的,可绝没有其他人那样,矮他一头的感觉。雨澜毕竟是从那个相对平等的时代里浸淫了二三十年的,那时的社会虽然也有等级之分,可是毕竟从人格上讲,大家还是平等的。   所谓革命只有分工的不同,没有贵贱之分,就是这个道理。   雨澜慢悠悠地喝着茯茶,神态闲适而且放松,叶邑辰偏偏还就是吃她这一套。雨澜问了问王爷西北剿匪的情形,雨澜忽然正色道:“我有一件事情始终想不明白,请王爷为我解惑!”   叶邑辰英挺的剑眉挑了挑,唇角含着淡淡的笑意:“你说!”   窗外一树寒梅开得正盛,叶邑辰收敛了一身杀气,脸上挂着懒洋洋的笑意,多了几分公子哥的贵气,俊朗的容颜让人不敢逼视,却又让人挪不开眼,雨澜整理了一下思路问道;“我与您头几回相见,第一次是我带了丫头偷偷地跑出府;第二次我碧云寺中我丢了随身携带的绣帕……王爷大概也看出来了?我绝不是一个真正的大家闺秀,呃……明说了吧,我想知道你到底看中了我哪一点?”   叶邑辰见她问得认真,不由失笑:“这个问题很重要吗?”   雨澜肯定地点头:“对我来说,重要无比!”   叶邑辰凝神思索了片刻,缓缓道:“这个问题,我还真没有想过。我第一次看见你,便知道你不是个大家闺秀,其实我也不喜欢那等死板之人。至于你,我总感觉你和别人很不一样,很有一种吸引力。可是若让我说出来到底哪里不一样,我一时也说不清楚。自从白氏去了之后,我也想过我需要一个人来主持中馈,至少要帮我管好王府的后院,我只有一个儿子,今年才四岁,这远远不够。当我有这种想法的时候,第一个进入我脑袋里的人,就是你!”   雨澜一愕:“这就完了?”   叶邑辰笑道:“当然……你还是很可人的!”真不知道这女人的脑袋里想得究竟是什么!   雨澜有点点的失望,可转念一想,你让一个手握重权的古代人和你海誓山盟,说一堆“我爱你,山无陵,天地合”之类的台词吗?自己真要是这样要求叶邑辰的话才是疯了。   叶邑辰能说出刚才那一番话来,雨澜知道那都是他的心里话。这样其实也足够了。   雨澜道:“谢谢王爷能和我说出这一番话来!”   叶邑辰真是有些搞不清楚雨澜的心意了:“我也没说什么,有什么好谢的?”   雨澜微笑道:“我喜欢听实话!”   叶邑辰道;“很多时候实话并不那么好听!”   雨澜拨弄着衣角,心想自己宁愿面对丑陋的现实,也不愿意被虚假的繁华所蒙蔽,想必,王爷也是一样的吧。   两人又说了一阵子话,初见时的陌生感渐渐去了,叶邑辰只觉和她在一起受用极了。目光之中慢慢便露出了一丝喜悦之情。叶邑辰道:“说媒这件事,还要慎重,我看还是要请清江郡主出一次面!”   雨澜面上露出一丝迟疑之色,忽然又泼了一瓢凉水下来:“这桩婚事,我怕祖父祖母没有那么容易答应下来!”   叶邑辰将身子靠在椅背上,甩过来一个挑衅的眼神:“放着我这么出色的孙女婿不要,你的祖父祖母到底想给你挑个什么样的夫婿?难不成,还想把你送到宫里去?”   “切!”雨澜真想甩给他一个中指,缓缓道:“王爷功高震主,又不知收敛,自古以来,如您这样的权臣,不是做了曹操,就是死无葬身之地!而且死无葬身之地的还占了绝大多数,您也不想想,您身边有多危险,祖父祖母不愿我嫁给你,其实还是为了我好!”   叶邑辰哈哈大笑:“你倒看得通透!你就不怕跟着我一块儿死无葬身之地了吗?”   雨澜调皮地一笑,幽幽道:“现在这个样子,我就是想抽身而退,王爷还能准许嘛!没办法只好陪着您玩一把大的喽!”   “哈哈哈!”叶邑辰发出一阵愉悦的大笑声。   和叶邑辰在一起,时间过得飞快,出门时还是晨光初现,一席话说完却已到了吃午饭的时辰。叶邑辰留雨澜在王府用过了午膳,这才放她离开。雨澜乘坐着杨家的马车回到府里,到了二门,还没有下车,就听见门前一阵喧哗。   雨澜掀开帘子向外看去,只见守门的孙婆子正将一个妈妈向外撵:“滚滚滚!吃里扒外的东西,还好意思往杨府跑,回去告诉你们家主子,咱们杨家没有你们这样的亲戚!”   被撵的那个婆子灰溜溜的,一径地求饶:“孙妈妈,您就开开恩吧,我也是奉了少奶奶的命,回来看看二太太的病情,您这样不叫我进去又算是怎么回事呢?”   雨澜听得愣住了,打发晓玉:“你下去问问,这是怎么回事?吵吵嚷嚷的,成什么体统?”   晓玉应声下去了,晓月也下了车,拿过脚蹬扶着雨澜下车。雨澜刚刚站好,晓玉就回来了:“是丁府的人,二姑娘派来探望二太太的。大太太发了话,丁府的人,不论是谁,一律不得放进来,就是二姑娘来了也不行!府里上上下下全都恨透了丁家的人,孙婆子这也是借机发作呢!”因为二姑娘事先没能传出消息来,大太太连这个侄女也恨上了。   因为丁阁老投靠了太监陈嘉,丁家这门亲事又是二太太千挑万选来的,老太爷辞官之后,二太太各种生气郁闷,竟然一病不起。   丁阁老搬倒了杨首辅,自己却没有坐上首辅的位置。虽然陈嘉在皇上面前替他说了不少好话,可皇上还是“顾问”了杨老太爷,老太爷便推荐了内阁次辅马云升接替他做这个首辅的位子。并说他“老成谋国,有宰相之量”!   皇上经过一番慎重考虑,还是采纳了老太爷的意见。   丁阁老因此恨透了老太爷。丁兆便将雨嘉看了起来,不许她回家探望母亲。这些事情,雨澜隐隐约约都有所耳闻,这件事情和二姑娘并无干系,可她却夹在中间受两层的气,雨澜不由暗暗摇头。   “咱们回吧,这事不是咱们能管得了的。”   等回了绿静斋,雨澜想起二太太对她始终还不错,便吩咐晓月道:“把上次小王爷送来那些药材好生挑两样,等会儿我去瞧瞧二婶婶!”这小半年来,小王爷差点把景阳宫的库房搬空了,隔三差五地给雨澜送东西,雨澜接礼物都接到手软了,加上叶邑辰以祈氏的名义给她送了不少好东西,不知不觉间,雨澜竟也成了一个小富婆了。   换衣服的空,晓月已经将送给二太太的药材准备齐整了。雨澜叫她装进礼盒,带着两个大丫头就到了二太太的院子。   二太太身边的一位妈妈瞧见了,忙道:“七姑娘来了!”赶紧给她掀了帘子。   雨澜进了里间,看见二太太歪在榻上,脸色苍白,神情憔悴。屋子里的丫头妈妈们屏息静气的,一点儿声音都没有。雨晴也低眉顺眼地坐在她的床头,二太太是她的嫡母,她自然是要侍疾的。   看见雨澜进来,二太太起身想要迎她,雨澜赶紧紧走两步扶住了她:“二婶婶,您快躺着!您身子不好,还和我闹这些虚套子做什么!”   二太太听她这么说,也便就势躺了回去。道:“昨儿你不是刚来看过我,今儿怎么又来了!我也不是什么大病,就是心里憋得慌!”   雨澜笑道:“瞧您说的,我还不能过来看看您了!要我说您呢,这都是堵着一口气,有些事呢,谁也不是那天上的神仙,谁也不能未卜先知,您就别跟自己过不去了!”说着从晓月手里接过那个礼盒,“侄女的一点心意,孝敬婶婶的!”   二太太道:“你来了就好,怎地还往我这儿送东西?你攒点家当也不容易!”雨澜是未出阁的姑娘,吃穿用度都在公中,自己一般攒不下什么私财,所以这种情况下,未出阁的姑娘家一般不给长辈送礼,长辈也不会挑理的。   雨澜道:“二婶婶您就别和我外道了,您赏我的东西,比这多十倍不止呢,我也不过就是借花献佛!”   二太太本就是个爽利人,听她这样说,便道:“既然你这样说,张妈妈,七小姐的东西就收着吧!”一边叫雨澜坐在旁边。   雨澜说了一阵子话开导她,二太太只是叹气,大太太最近几日抓住了二太太的小辫子,天天不给她好脸。家里上上下下几百口,全都怨恨二房结了这样的亲戚,众怒难犯,二太太自己理亏在先,也实在说不出什么来!她刚强了一辈子,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气。   雨澜小心翼翼地将二门的事情告诉了二太太,二太太早就知道了。听着几乎流下泪来:“想当初,我左挑右选,没成想,竟选了这样狼心狗肺的一家子。如今二丫头夹在婆家娘家中间,两头受气,不知道心里该有多苦!”   到底是母女连心,二太太说着说着已经滚下泪来,雨澜和雨晴连忙劝她,好一阵子,二太太收住悲声。雨澜问道:“二姐姐那边,应该怎么办?”   二太太苦笑道:“杨家和丁家闹到了这步田地,还怎么好再做亲戚,刚才大嫂过来找我商量,说是想要给嘉儿做主,让他们和离!”二太太说是商量,实际上大太太刚才的态度十分强硬!   雨澜大吃一惊道:“那您是个什么态度?”   二太太叹了一口气:“事到如今,我又能有什么法子!”她心里憋着一口气,也觉得丁家着实可恶,和离未必不是一种好的解决办法。 ☆、160 会错意婚事生枝节   雨澜思忖了一下,这种事情自有长辈做主,自己在中间掺和实在是费力不讨好。大太太和二太太别了十几年苗头,二姑娘倒霉她自然是乐见其成的。   可雨澜却不能这样想。一笔写不出两个杨字来,二姑娘虽然清冷,但是为人着实不坏,雨澜刚穿过来的那一会,雨霞变着法子的欺负她,雨嘉可没少从中斡旋。雨澜便道,“这件事,还应该问过二姐姐的意思才好,别的姑且不论,我那小外甥可还不到一周岁呢,”   二太太本来因为丁家做出这种事来,满肚子都是气,近日来又吃了大太太不少的挤兑,憋了一股子邪火,大太太这样一说,她便也动了让雨嘉和离的心思。丁乾堂堂阁老却投靠了一个阉人,士林之中早已一片非议,二太太觉得雨嘉跟着丁家怕是没有什么好日子过了。   可雨澜这话,说得实在也在理。二太太想起那个不到一岁的小外孙,小小的软软的,活泼好动,十分地招人疼,心都跟着软了。若真的和离了,孩子自然是要跟着父亲的。   想起母子分离这种惨事,自己隔着一层的人都觉着心肝疼,雨嘉身为人母,又要怎样面对?   二太太不由就有了一些迟疑。   雨晴对雨澜向来最是信服,这时也不由插言道:“七姐姐说的是呢,这事总要听听二姐姐的意思才是!”   和离倒是痛快了,可是和离之后雨嘉又该如何?嫁过一次又生养了一个孩子,这样的女子,再要说亲,便是老太爷在位的时候,也绝对难以找到像丁家这样的人家了!   这件事三个人心里都清楚得很,不过谁也没有说破罢了。   二太太沉思有顷,权衡利弊,也觉得和离不是最好的法子。她便看向雨澜:“我现在是心乱如麻,也没个主意了!二婶素日瞧着,你倒是个有主意的。依你,这事应该怎么办?”   雨澜想了想道:“不知二叔是个什么想头?”   二太太叹了一口气道:“你二叔气得不了,当然也是赞成和离的!”   雨澜稍一思索便即明白了过来。老太爷去职,受影响最大的便是大老爷、二老爷、五老爷这几个儿子。本来仕途一帆风顺,如今横生枝节,心里头不知该怎样生气呢。至于女儿的幸福,恐怕没有二太太考虑得那般周全。   古代的男人们,永远把仕途看得更重要!   想通了这一点,雨澜便抛开了二老爷的意见不去理会,只道:“侄女浅见,能不和离还是最好的。二姐姐嫁妆丰厚,又生下了丁府的嫡长孙,而且从无什么错处,二姐夫也不是个糊涂人,就算杨家和丁家交恶,丁家也断然没有理由对二姐姐怎样!不管怎么说,二姐姐和小外甥的和乐幸福才是最重要的。就算祖父辞官不做了,可是凭他老人家的威望,在朝中仍有极大的影响力。丁阁老应该不至于傻到动了二姐姐,惹来杨家的全力反击吧?何况二姐姐的外家也不是吃素的!”   她条理清晰地分析了一遍,这许多事情都是二太太没有虑到的,二太太听得连连点头。雨澜接着又道:“为今之计,最好是见一见二姐姐,看看二姐夫对她是个什么样的态度才好!若是如我所料,那就尽量不要和离,若是二姐夫真敢因为这件事拿二姐姐撒气的话,这样的丈夫,不要也罢!”   二太太已经完全被她说服了。连连道:“正是这个道理呢!只是如今府里这个情形,如何叫嘉儿进来才是呢?”   雨澜说这番话之前就把这事的前因后果想了一遍,这时心中早已有了计较:“若是二婶不嫌弃侄女粗笨,就由侄女安排,请了太子妃娘娘出面转圜,在毓庆宫见一见二姐姐二姐夫,商议出一个办法来,您看这法子可使得?”   不用想,二太太也知道这法子可行。她紧紧握住雨澜的手道:“使得,使得!关键时刻,还是你这孩子最可心,二婶就全拜托给你了!”话中十分感激。她和大太太关系不大和睦,连带着八姑娘对她也不怎么亲近,她出面去求太子妃是没用的。雨澜肯这样为二姑娘奔走,那是冒着得罪大太太的风险的,二太太自然心中十分感激。   商量定了,雨澜又奉承着二太太说了一会子话,好言抚慰了一番,这才辞了二太太出门。   二太太看着雨澜的背影怔怔出神,她不知道这个侄女从什么时候开始,竟然混得这样风生水起了。老太爷、老太太喜欢,大太太也对她态度好了许多,太子妃对她言听计从,现在就连自己这个太太做不来的事情,她也能解决得来了。   太子不是单独开府的,而是住在紫禁城毓庆宫里头,太子呆在紫禁城皇上的眼皮子底下,皇上也才能安心几分。这是前朝就传下来的规矩。因此雨澜也不是想见太子妃就能随时见着的。   好在最近杨家出了这样的大事,太子妃隔两天总要派人过来瞧瞧,每一次都会到雨澜这里请个安。雨澜没有多等,第二天,绿枝便来了。雨澜就将这事详细和她说了,只等绿枝将这事回了雨馨,凭她对雨馨的了解,雨馨是不可能不管的。   剩下就等着绿枝下回来,自然就有消息传回来。   忙活完了这些事,雨澜看了看时间,午饭的时间快到了,丫鬟侍候着换了一身衣服,便去松鹤堂给老太太请安。昨天有事没去成,今天是必须要去的。   如今已是二月,天气渐渐暖和,老太太这病症也就好了不少。太医开的药她倒是一直吃着,可毕竟年纪大了,病便也时好时坏的,几位太太也不敢拿些个杂事来烦她。   雨澜到了松鹤堂,苏妈妈闻报迎了出来,这里几乎是天天来的,早已驾轻就熟,一径进了东次间,看见老太太靠坐在临窗的大炕上,背后靠着一个大迎枕,看见雨澜进来面露微笑:“澜丫头来了!”   自从老太太病了,雨澜几乎日日不间断地进来侍奉,变着法子地帮她解闷,十分孝顺,老太太待她自是与别人不同些。   雨澜上前见了礼,在老太太的身旁坐下,笑着道:“今儿瞧着,祖母的气色好得多了,我看不用出二月,祖母就该大好了,等到三月三上巳节正好带着我们一块儿出门踏青去!孙女这可都有些等不及了!”   老太太笑道:“瞧你这会说话的,我自己的身子我还能不知道,我活了这么大把年纪,什么没见过,什么没经历过,就是一时去了,也自没什么!”   雨澜道:“祖母您千万别这样说。您的寿数还长着呢,我还要在伺候您个二三十年呢!”   她言语娇柔,面含微笑,老太太被她奉承得十分受用,不由笑道:“再过二三十年,你岂不成了老姑娘了,你就不用出嫁生子了?我就算再心狠,也不能留你这样长的时间!”   一屋子的丫头妈妈全都笑了起来。中午吃饭雨澜是要侍奉在旁的,瞧着时间还早,雨澜叫丫鬟取了佛经过来正要读一段,就有小丫头进来道:“二表少爷进来了!”   雨澜吃了一惊。二表少爷,敏淳表哥?她这才惊觉自己竟把这个温润如玉的翩翩佳公子丢到了太平洋外,老太爷去职这么大的事叶敏淳都没有过来杨家,自己竟然没觉得意外。   老太太丝毫没有露出惊讶的表情来,显然是早就知道叶敏淳过来了,只是吩咐苏妈妈道:“快去请了表少爷进来!”   雨澜就势站了起来。   不大一会儿,就听见一阵脚步声传来,丫鬟挑起帘子,叶敏淳穿一身月白色下摆云纹直裰,外罩着一件银绣竹枝披风,身姿挺拔,贵气温润,如芝兰玉树一般。几月不见,经历了北京保卫战考验的表哥身上多了一丝成熟的意味,雨澜不敢多看,急忙垂下了目光。   叶敏淳没成想会在这里见到雨澜,面上微露错愕的神色,目光在雨澜的脸上逗留了片刻。才上前给老太太请安。雨澜就上前拜见:“见过二表哥!”   叶敏淳温和地一笑,粲然生辉:“表妹,咱们可有日子没见了!”   雨澜道:“可不是!二表哥可是有什么差事不在京师?”也只有这个理由能解释他何以这个时候才过来。   老太太便解释道:“淳哥儿奉了皇上的命令,代天巡查云贵甘陕数省,已去了数月,这才刚刚回来。”   雨澜听了略一思索便即明白:“是为了防备蜀汉?”这几个省份将四川包围在内,前一阵子北方游牧民族闹了一阵子,西北的叛贼也闹了好久,叶敏淳代天子巡查四省,估计就是查验各省兵备,以防蜀汉突然出兵。   雨澜暗想,皇上对太子诸多防备,对叶敏淳倒还是颇为信任的。   叶敏淳目光一闪,眼中自然就露出赞赏的神色来。她还是如此聪明敏慧!几个月不见,雨澜越发出落得花容月貌,气度雍贵,虽然他早已下定决心不再和雨澜有什么感情上的牵缠,可是心里仍是忍不住惦着她,便是在西南行走的这段日子,也是时时想起她来,竟是倍受相思的折磨。   此时看向雨澜的目光便充满了柔情。雨澜是知道他对自己的心意的,见了这样的目光不由暗暗吃了一惊。赶紧垂下了眼睛,心里暗呼糟糕,可千万不要被老太太瞧见了,若是生出什么枝节来可就麻烦了。   哪知道老太太精明了一辈子,自然将一切瞧了个清楚。她也不说破,只是叫外孙坐在身旁,细细问了他在外巡查的事情。叶邑辰只拣了一些奇闻异事,细细说与老太太听,他口才极好,任是再简单的一件事,由他说出来竟也津津有味。   雨澜见他越发端方稳重,心里也是暗暗奇怪,叶敏淳论容貌并不输与叶邑辰,若论起脾气秉性,怕是比叶邑辰还要好些,怎地自己对他就毫不来电,反而看上了叶邑辰这等杀气盈然之人呢?   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楚。   哎,这恐怕就是传说中的“猿粪”了!   叶敏淳将外头的世界说得活灵活现,充满了意趣,云贵诸省雨澜前世做销售的时候也是去过的,可如今却没有这样的机会再让她邀游全国了,这样听来,倒也有些悠然神往。   大家听得入神,竟不知时间过得飞快,一转眼就是午饭的时间了。有个丫头悄悄进来,偷偷扯了扯苏妈妈的袖子。苏妈妈便上前,找了机会插话道:“老太太,今儿个既有疼爱的孙女,又有懂事的外孙,有他们相陪您这可真是有日子没有这么高兴了!不是女婢扫您的兴致,只是这用饭的时间也到了,您看是不是先摆饭!”   老太太笑道:“可不是,听淳哥儿这一说话,我连时辰都忘了。叫他们把饭摆在外头吧!”又招呼叶敏淳和雨澜道:“淳哥和澜姐陪我用膳去!都是嫡亲的表兄妹,也不用忌讳那些个!”   叶敏淳和雨澜便一左一右走过来,扶着老太太下了炕,换了衣裳后,小丫头又端了装着热水的盆子进来,雨澜服侍着老太太净了手。到了外间,午饭早已摆好了。老太太招呼叶敏淳一左一右坐在自己的身边。   桌子上摆了十几道菜,却是以素食为主,基本不见荤腥。老太太笑着说道;“老身年纪大了,口味清淡,澜姐跟着我也吃惯了这种饭菜。淳哥要是不习惯,我叫他们给你专门上几道荤菜可好?”   叶敏淳连忙道;“我每日吃那鸡鸭鱼肉,早就吃得腻了,正好在祖母这里换换口味。何况祖母这里的吃食如此精致,我看着就要流下口水呢。切莫叫他们再上别的,这些就尽够了!”   老太太知道他孝顺,心里受用,也就不再多说。   一时便开始用饭。他们这种门户人家的少爷小姐,自然讲究一个“食不语”,雨澜更是正襟危坐,目不斜视。   叶敏淳这么些日子没见她了,又是头一回和她同席而餐,心中虽然极力克制,但是终于忍不住偷偷瞟她一眼。她见雨澜一举手一投足,竟都说不出的完美,不知不觉间眼光在她的身上便多留了几秒钟。   叶敏淳恨不得这餐饭永远吃不完才好。雨澜觉得有道火辣辣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扫来扫去,却有点如坐针毡的意味。心想表哥诶,你不是一向沉稳大气的吗,今天这是怎么了?   老太太全都瞧在眼里,自然看出了叶敏淳对雨澜的意思。看着雨澜就不由得笑了一笑。雨澜心里咯噔了一下子,心底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老太太可千万别会错意才好。   又想自己这个身份,应该还是配不上叶敏淳的吧!得赶紧叫王爷到家里提亲才是啊!   她哪知道老太太心里却在想:敏淳和雨澜都未婚配,两人也都大了,到了嫁娶的年龄了。敏淳人品端方,倒是雨澜的良配。雨澜若只是一般的庶女,她断然也不会这样乱点鸳鸯谱,只是雨澜处事大方得体,在女子之中也是极有见识的,无论人品相貌都配得上敏淳,只欠缺了一个身份。只要自己叫大太太记了雨澜在名下,雨澜便成了嫡女,这身份的问题便不是问题了。何况叶敏淳的母亲又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只要自己开口,自然没有个不答应的。她坐在那里左看右看,只觉得这一对金童玉女,越看越是般配。   心里不由满意极了。   雨澜饭量很小,略动了几个菜,吃了几口饭也就饱了。她知道老太太吃得慢,也就尽量放慢了速度,连一粒花生米都咀嚼半天才肯咽下去。   好不容易老太太吃完了。兄妹两个也就撂下了筷子。下人们收拾已毕,老太太要歇午觉,敏淳还要去前头见老太爷,两人便都辞了出来。老太太更是故意吩咐道:“澜姐儿帮我送送你表哥!”   两人一前一后出来,叶敏淳这才找到机会和雨澜说话:“表妹,这些日子过得可好?”   雨澜连忙道:“我一切都好,劳表哥记挂了!”   叶敏淳犹豫了一下,问道:“请表妹恕我唐突,听说……听说表妹和谢家的婚事,没谈成?”   雨澜吃了一惊,心道你不是刚从外头回来吗,怎么这件事都知道了?雨澜不能不答,只是回道:“确有此事!”   叶敏淳听着,脸上便不由露出了轻柔的笑容来,呈现在那张英俊异常的面孔上,更显得异常动人心魄。 ☆、161 一六一不毁一桩婚   雨澜带着满肚子不安回到绿静斋,又过了一日,宫中传来消息,叫雨澜进宫去见太子妃。这自然是为了二姑娘的事情了。   等雨澜到了毓庆宫,见了雨馨,雨馨便道,“我已差人去宣二姐姐和二姐夫了。”拉着雨澜坐了下来,问道,“快和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家里一切可好,”   雨澜便将这件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雨馨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莽莽撞撞的八姑娘了,思忖片刻也觉得雨澜说得有道理。   两人说着话,商量了片刻,就有人进来回禀道:“丁大爷和丁大奶奶到了!”丁家自从倒向了陈嘉,从此也就贴上了皇四子赵王的标签,只不过太子现在依旧是太子,雨馨这个太子妃还是正正经经的主子,不要说现在只是九品的丁兆,就是丁阁老看见雨馨也要恭恭敬敬地磕头。因此丁兆不敢耽搁,立即便带着雨嘉到了毓庆宫。   雨馨叫大宫女将他们安置在偏殿里,也不去见他们。只叫绿枝先是传了雨嘉进来。雨嘉听到太子妃的传唤心中也是惴惴,她未出阁的时候和这个嚣张跋扈的八妹妹感情很是一般,倒是没想到她会为自己出头。临来的时候却不知道雨馨叫她进来到底是为了什么事?婆家出了这样的事情,就是雨馨叫她来骂她一顿,她也只能生受着。   因此雨嘉一进门就跪了下来:“臣妇拜见太子妃娘娘!娘娘万福!”原本都是姐妹,如今却因为雨馨嫁给了太子,而有了君臣分际。   雨澜听她自称臣妇,心里已经微微有了计较。   雨馨连忙叫道:“二姐姐,这里没有外人,何必行这样的大礼。快去把二姐姐扶起来。”这话却是对丫鬟说的,早在雨嘉下拜的时候,雨澜就站起来避到了一旁,她便走上前来亲手扶起了雨嘉。   雨嘉见两位妹妹和颜悦色,雨馨又丝毫没有太子妃的架子,这才稍稍心安。等雨嘉在花梨木椅子上做好了,雨馨摆摆手,屋内的宫女太监们鱼贯着退了下去,屋子里只剩下姐妹三人,雨嘉问道:“太子妃召见臣妇,不知有何吩咐!”   雨馨不悦道:“二姐姐,这里没有外人,你就不要太子妃太子妃地叫个没完了,咱们还是像在家里那般,就叫我八妹妹吧,都是嫡亲的姐妹,何必这样生分。”   雨嘉连说不敢,雨澜也在一旁劝说,雨嘉见雨馨态度真诚,这才勉强应下。雨馨这才说道:“这次叫二姐姐并二姐夫过来,的确是有要事相商!你可知道,家里头,太太和二太太要为你做主,让二姐姐与二姐夫和离呢?不知道二姐姐心里是个什么章程?”   雨嘉穿着葡萄紫的褙子,脸上虽然化着很浓的妆容,可却依旧掩饰不住苍白的脸色和憔悴的面容,听见雨馨这样说话,她的脸色已经是苍白如纸了。眼泪止不住就流了下来:“我上辈子到底是做了什么孽,怎么竟会遇见这样的事?可怜我那孩儿,如今还不到一岁,就要没有亲娘照看了!”   雨澜在一旁插言道:“二姐姐莫哭,我请了八妹妹出面不是为了劝你和二姐夫和离,而是想问问你的真实意思,如今杨家和丁家闹到这种势不两立的地步,若是丁家不再拿你当做正妻敬重着,长辈们自然会为你做主,与丁家和离;若是二姐夫还是待你一如既往,我们自会帮你说服老爷太太。所以和离不和离,还是要看二姐姐的意思。”   雨嘉这才明白过来,两位妹妹竟是设身处地地为她着想,不由十分动容:“两位妹妹如此替我着想,我真不知要怎样报答你们才是!“   雨馨道:“二姐姐你也想仔细了,到底要不要和离,你得给我们一个结果。我们也才好帮你!出了这事儿之后,二姐夫待你到底如何?你可千万要与我们说实话。“   雨嘉擦擦泪道:“你二姐夫虽然名利之心重了点,可是待我倒还是一如既往。对我们的儿子也是以前那般的好!”   雨澜听了这话一颗心也就放了下来。道:“既如此,二姐姐是不想和离了?”   雨嘉点点头道:“不到万不得已,谁会走这一步呢?”   雨馨也道:“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既然二姐姐主意已定,我便叫了太太进来说话,太太自然会听我的话。”   雨嘉道:“大伯母有妹妹劝着,那母亲那里应该怎么办?”   雨澜便将自己如何与二太太商量的,详细与雨嘉说了一遍,雨嘉不由又是垂泪:“还是母亲为我想得周到。”雨澜暗叹,可怜天下父母心,所有的母亲都是希望子女好的吧。   雨澜劝解了她一番,才又叮嘱道:“不管怎么样,姐姐在丁家也万不可委屈了自己,有什么委屈,只管叫人来回了八妹妹,她自然会为你做主,就是说给我听也是一样的。如今太太对你是有些意见,待这件事过去了,慢慢的再和杨家走动起来也就是了。”   雨嘉点点头道:“多谢二位妹妹,替我想得这样周全。”在家的时候并未与两位妹妹如何亲近,她们却肯这样为她奔走,她心里十分感动。   几个人又商量了一阵子。雨馨便叫人传了二姐夫丁兆进来。丁兆便在太监的带领进了这间暖阁。他虽然是阁老之子,又是两榜进士,却因为年纪轻轻,还是头回进宫,太子宫中富丽繁华,处处彰显着威严,以丁兆的素养也不由隐隐感受到天家的威压。   暖阁中隔了一面屏风,太子妃可不是他想见就能见的。里头传来一个年轻但是颇具威严的声音:“外面是丁兆丁大人吗?”叫的是大人而不是二姐夫,丁兆心里微微一沉。自己如今可算是赵王一党了,太子妃虽说不会真把自己怎么样,但是以绝对的权势给自己一个没脸他也只能吃个哑巴亏。   丁兆想着,赶紧在屏风外头跪了下来:“小臣正是丁兆,参见太子妃娘娘!”规规矩矩地磕了一个头,里面却听不见声音叫起。   空气像是死寂一般,一股沉重的压力降下,丁兆额头上都见汗了。雨嘉坐在里头急得连连给雨馨使眼色。雨馨这才淡淡说了一声:“起吧!来人,给丁大人赐座!”   就有小太监搬来一个锦凳,丁兆欠着身子坐在锦凳上头,小心地道:“不知太子妃召唤小臣进来,有何吩咐。”   雨馨淡淡道:“说起来,你乃是本宫嫡亲的二姐夫,不过如今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本宫祖父挂冠而去,这里头的恩恩怨怨自不必本宫去分说,今天叫你进来,只想与你说一句话,外头的事是你们男人之间的事,与我们女人没有丝毫关系。二姐姐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这两年来孝敬公婆,伺候丈夫,又为你生下嫡长子,是你们丁家的功臣,本宫只希望你一如既往地善待于她,你们依旧琴瑟和鸣,如此,你便还是我的二姐夫!二姐姐虽失去了内阁首辅做后盾,还有一个作太子妃的妹妹,只要有我在的一日,我就绝不会眼看着自己的姐姐被人欺侮的,你可明白了?”这番话也算说得恩威并施了。   丁兆能考上二甲进士,并被选为庶吉士,脑子当然一点都不笨,何况雨馨这番话说得十分直白,又怎么会听不出她话中明显的警告意味。他垂首道:“娘娘的意思下官完全明白!只要夫人谨守妇德,下官自然会给她一个正妻应有的体面。绝不会因为丁杨两族交恶而苛待于她。”   雨馨高兴道:“便是如此!请二姐夫记住今天这番话才是!”   打发了丁兆下去,又千叮万嘱一旦在丁家受了委屈,千万要及时传回消息来,雨馨这才放了雨嘉回去。却又单独留下雨澜,又细细问了老太太的病情和老太爷的精神状况,雨澜一一与她说了。雨馨这才放下心来。   雨馨忽然道:“那个贱人,在庙里可还安分?”却是问起了雨霞。   雨澜摇了摇头,缓缓道:“我派人悄悄去看过,庙里比不得家里,没有她撒泼的余地,她刚去的时候尚不老实,如今被里头的尼姑整治了一番,现在看着倒是不敢再闹了。我自己是没有去看的,见了我,不知道她要说出多么难听的话来。”   雨馨道:“都是她咎由自取,又能怨怪得了谁呢?”   在宫里陪着雨馨用过午饭雨澜这才启程回到杨家。第二日,雨馨又叫了大太太进宫,将雨嘉的事情与她分说了。大太太见不得二房有一点好,可女儿如今位高身贵,一番劝解下来也只有勉强答应了。   雨馨不用再说什么,大太太和雨澜回去自然就把太子妃对待此事的态度传了出去,二老爷果然也就不再提起这件事情。雨澜不由感叹:权势这东西,就是好用啊。对丁兆如此,对二老爷也是如此。   二姑娘的事情总算是告一段落了。眼看着一年国丧之期也就要到了。这小一个月里,老太太三不五时地总要叫了叶敏淳过来,每一次必然要叫上雨澜,搞得雨澜寒毛直树,她冰雪聪明,自然明白老太太这种举动意味着什么。   叶敏淳也是聪明绝顶之辈,他本来已经对雨澜不抱期待了,可如今老太爷卸下了首辅之位,杨家立刻就显得地位超然起来,他再与杨家结亲便少了许多顾忌,又见有老太太亲自出面,那颗沉寂的心便又活动起来。   雨澜连呼不妙。她又不能跑到老太太跟前与她说:我已经和叶邑辰私定终身了,您就别乱点鸳鸯谱了!可等老太太露出那个意思自己再拒绝,那就太伤叶敏淳的面子了。   雨澜差点急死了。可她如今又不能主动往叶邑辰的王府上跑。情急之下,雨澜灵机一动,唤了袁紫进来,雨澜自然不能把什么话都告诉了这个一根筋的丫头,叫她回府去找自己的哥哥,叫他的哥哥去见一次叶邑辰,只说是妹妹回来看他了。叶邑辰自然会明白。   袁紫不疑有他,按照雨澜的吩咐去了。果然第二天祈氏的帖子就来了。雨澜驾轻就熟进了王府,王爷穿一件白袍立于窗前,线条冷峻如同玉雕的脸上露出一丝戏谑的笑意,显然心情大好,见了雨澜第一句话便道:“你就这么着急嫁给本王,这么几日便等不得了?” ☆、162 终是无缘表哥心伤   雨澜走得急了,也不说话,也不见礼,自顾自地坐下,拿起紫檀木小桌上精致的青瓷薄胎茶杯,先灌了一口水,才道,“人家这不是有急事要见你吗,”   她的脸色红扑扑的,一双大眼睛晶亮晶亮犹如天上的星子,叶邑辰和她目光一对,只觉得心脏猛然一跳,那些戏谑的话一时竟然说不出口。叶邑辰掩饰着咳嗽了一声,这才勉强镇定了心神,指着雨澜手中的薄胎茶杯道:“这是本王刚用过的!”   雨澜像是被蜜蜂蛰了一下似的,匆忙放下那杯子,一张脸腾地就红了起来。叶邑辰姿势优雅地缓缓在她对面坐下,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人比花娇,真是越看越爱。   雨澜被他看得差点把头埋到了胸膛里。她也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对叶邑辰竟然这样信任了,几乎是把他当成了现代一般的朋友,所以才会那般随意,进门也不行礼,拿起茶杯便喝茶。   天知道她虽然在这个礼教社会里活了一年多,内心还是希望有一天能像前世那样活得自由自在,没有那么多束缚。   真是给点阳光就灿烂啊!雨澜正处在深刻地检讨之中,不妨那个杯子又被对面的男人推了回来,不知什么时候叶邑辰已经将杯中续满了茶水。   雨澜已经有些晕菜了,吃惊地看着王爷。叶邑辰一双剑眉极为潇洒地挑了一挑:“反正已经喝过一次了!”   雨澜:……   叶邑辰道:“怎么在本王面前越来越没规矩了,看来是本王宠你太过了!”真是恃宠而骄,可他心里不但不恼,反倒以此为乐。   雨澜跺脚道:“王爷!你还说!”她这样淡定自持的女孩,这一撒娇格外明媚动人,叶邑辰不错眼地看着,心里美滋滋的十分受用。他强忍笑意,脊背靠在椅子上,全身都放松了下来。“说吧,这么着急来见我,到底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雨澜这才想起正事来,似乎这几次每一次瞧见王爷话题都会被他带偏。雨澜就将表哥的事情一五一十全都告诉了叶邑辰。   叶敏淳和叶邑辰其实关系很近,只不过天家的亲情向来淡漠,叶邑辰小小年纪就去了西北,所以和叶敏淳并不熟悉,只是在北京保卫战的时候多有接触,那少年有勇有谋,天生又长着一副招蜂引蝶的英俊相貌。叶邑辰顿时便产生了危机感。   那一双眼睛便带上了审视:“叶敏淳?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雨澜道:“他是我表哥呀!王爷,问题的重点不在这里!”   叶邑辰一拍桌子:“问题的重点就在这里!他是你表哥,他的母亲是你的三姑姑,你们从小青梅竹马,他一定没少去府上走动吧。好呀,这小子竟然敢和叔叔抢女人,真是活够了!”   “王爷!”雨澜已经满头黑线了。“他什么时候要和你抢女人了?我的意思是说,看我祖母的意思,似乎是有意想要撮合我们!”   叶邑辰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这几天,他只要一到府上来,祖母便叫我过去,这不是给我们创造机会是什么!”   叶邑辰狠狠一拍桌子:“着啊!他若是不是在心里想着你,干嘛三天两头往你们杨府跑!如今你祖父可不需要再奏折上拟票了。这小子一准是没安好心!”   雨澜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问题又绕了回来:“重点不在这儿!要是祖母把这事说开了,我们就不好办了!”   叶邑辰正在心里暗暗生气,想着面前这个女子有一个那样出色的男人天天惦记着心里就不舒服,听见雨澜用了“我们”这个词,心中这才隐隐有些高兴起来。   “你打算怎么办?”   雨澜快要谢天谢地了,王爷您终于回归到重点上来。“我没打算怎么办?我这不是特特地跑来告诉你了吗!”   王爷气结:“告诉我就完了!”   雨澜露出一个十分吃惊错愕的表情:“那还要我怎么样?”   “你便什么都不管了?”   “不是都有你吗?上次有人可是信誓旦旦地向我保证,你能把所有的问题全都解决了的!您不会贵人多忘事,这么快就忘了吧!”雨澜拍了拍手,一下子站了起来:“总往王府里跑,太太都有点怀疑了,我这就要回去了。”   王爷没想到她说到做到就是来传给信,剩下什么都不管了。“这就走了?”   雨澜咯咯笑道:“王爷您连突兀女真联军都轻松搞定了,这么点小事当然更不在话下了。我对您的能力绝对绝对的信任!就回府去等您的好消息了!”走了两步,她又转过头来,王爷以为她又回来了。右手握拳轻轻向下一挥:“加油!”   留下叶邑辰一脸愕然地坐在那里,雨澜脚步轻快地出了院子,神色十分愉快。   雨澜说不管就真的不管了。叶邑辰能够爬到今天的地位,他的心计手段自然都是一等一的,若是这么一点小问题都处理不来,那雨澜还真要掂量掂量要不要嫁给他了,说不定皇上哪一天就要来一手“兔死狗烹”的把戏,若是叶邑辰没有足够的本事,那时候她便哭都没地儿哭去了。   叶邑辰真没叫她失望,也不知道他通过谁影响到了朝政,很快叶敏淳便被皇上加封为镇国将军的爵位,派他到边境主持突兀与大楚的“互市”事宜。   原来自从突兀可汗左颜死在中原之后,皇上采纳了叶邑辰的分而治之的策略,一口气在突兀内部封了3个王,60几个指挥使、指挥同知、指挥佥事等官职,加上派人蓄意挑拨,草原内部烽火连天,为了新可汗之位打得一塌糊涂,短期之内是不可能再对大楚的边境造成威胁了。   其中一个居于草原南部,靠近长城的部落向大楚请降,请求开通贸易,用大楚的茶叶丝绸等物换取草原上的战马,朝中的有识之士纷纷上书表示赞成,于是便有了在在大同、宣府、山西三镇的长城附近开设互市市场的决定。   朝廷需要派遣主官主持此事,这个差事不知怎么的竟就落在了叶敏淳的手上。雨澜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心中十分同情敏淳表哥。叶敏淳刚刚从西南回来,这又要被派去西北了。这一去,不知道什么日子才能回来。到时候自己和王爷的婚事就该尘埃落定了吧!   为了自己一己私利,硬把表哥搞成了“劳模”,表哥,你可千万别怨我!   本来叶敏淳被封为镇国将军这一爵位,距离郡王只是一步之遥,延庆王府上上下下都高兴坏了。哪知道前脚封了爵,后脚让他奔赴西北的圣旨就到了,延庆王妃先是送走了女儿银月,接近着叶敏淳又连续外出,一时之间真是有些接受不了。关键问题是这孩子回来之后不肯呆在王府里陪一陪母亲,隔三差五就要往杨府里跑,母子之间许多贴心体己的话都没来得及说呢。   延庆王妃第二天就递牌子请见皇后,想让皇后在皇上面前帮忙美言几句。延庆王妃很少这么求皇后,皇后不好驳了她的面子。结果皇后去皇上跟前一说,皇上却道:“好男儿志在四方,敏淳是宗室之中难得用得上的人才,多办几件差事对他是好事,你们这些妇道人家,怎么这样没有远见,难不成让他整日无所事事,像那些不成器的一样走马章台你们才高兴不成?”   皇后将这话原原本本告诉了延庆王妃。王妃听罢也深觉有理。这才洒泪挥别了叶敏淳。叶敏淳其实自己也不想走,他虽然很想建功立业,干出一番事业出来,可是明显地老太太有意撮合他和雨澜,建功立业以后还有机会,可是表妹若是不现在占上,以后若是出了什么差错那可就哭都来不及了。   只不过圣命难为,叶敏淳再不愿意,也只得收拾行礼,带了一队侍卫奔赴西北。   三月初一,出发前一日。叶敏淳一切收拾停当,呆在正房里正陪着母妃闲话家常,这一去却不知何时才能母子俩再相见了。   延庆王妃道:“你也老大不小了,至今还没个媳妇。我本想着等国丧一过,就张罗着给你找一个门当户对的,你也好赶紧给我生一个孙子。谁知道圣上又派你去主持边境贸易这件大事。你这一去,最快也得半年时间,如今我也只好先给你物色着,有那合适的,等一回来就去人家府上提亲!”   叶敏淳道:“母亲,好男儿志在四方,何况孩儿年纪也并没有多大,怎么就急在一时了!”张张口,想要跟母亲说说自己想要娶雨澜回家的想法,终究是没有说出口。   王妃见儿子频频看那房中的沙漏,便道:“莫不是还有什么要紧的事情没做,你的大事要紧,便先去吧。回头再回来和我说话就是。”   叶敏淳陪着笑站了起来:“儿子还真有个人急着见见,儿子去去就回。”深施一礼,急匆匆出了正房。   延庆王妃口中微微一叹:真是,儿大不中留啊!   叶敏淳出了王府,骑着一匹快马便到了杨府。他左思右想,心里总是放不下雨澜表妹,只想在出发之前再去见上一面,这种想法强烈异常,竟叫他这样沉稳干练的人也一时失了方寸。   杨府如今门庭冷落,守门的小厮自然认得这位风头正劲的表少爷,也不拦他。叶敏淳将马匹交给小厮,自己走进了府里。想着要见雨澜,双脚便不由自主地将他带着走向了后花园。   远远地便听见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叶敏淳躲在一方假山的后面,向外看去,只见雨澜穿着一件桃红色的褙子,站在一株桃树旁边,此时桃花开得正艳,一树的芬芳开得云蒸霞蔚,雨澜站在那里真是人比花娇,叶邑辰不错眼地看着她,几乎看得痴了。   正要出去相见,忽听一个爽朗的男声传了过来:“如此良辰美景,怎能没有诗作!七姐姐诗才敏捷,可有好诗!”正是承宗的声音。   叶敏淳定睛细看,这才发现雨澜身边还跟着承宗、雨晴两个。他心里眼里只剩下一个七表妹,竟连这么两个大活人都没有瞧见。   “是呀!是呀!七姐姐快念一首诗出来,给我们听听!”这是雨晴。   既然还有别人在,叶敏淳便也没有即刻出来相见。   就听雨澜笑道:“我哪里有什么好诗!三弟弟你可别臊我了!”   承宗笑道:“都是自家兄弟姐妹,姐姐何必自谦呢!”雨晴也在旁边唯恐天下不乱地起哄。   雨澜这几天十分高兴,这时倒也想起一首好诗,只是道:“让我作诗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你们要答应我,我做出来了,你们可千万不要外传!”   两个人赌咒发誓,雨澜这才漫声吟道:“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应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雨晴拍手叫道:“好诗,真是好诗!”   承宗道:“诗是好诗,只是意境有些悲凉了!”   雨澜笑道:“只是游戏之作,作不得真的,忘了吧,你们都忘了吧!我告诉你们两个,谁也不许往外传啊!前面还有几株桃花开得正好,走,我们到那边瞧瞧去!”   几个人说说笑笑走了。叶敏淳却痴痴站在那里,今天无意间让他听到这样一首好诗,却让他的心里生出一种极不好的预感,瞧着雨澜那婀娜的背影越走越远,叶敏淳不知怎么的,竟然心中一片苍凉。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叶敏淳反复低吟着这两句诗,一时竟有些意兴阑珊。再也没有勇气去见表妹了。   三月初二,叶敏淳启程赶赴大同,雨澜只是派了丫头送上自己备好的表礼,没有和表哥见面。   这件事情算是告一段落了。雨澜的心踏实了下来,就等着出了国丧叶邑辰找人来提亲,到时候再想办法说服老太爷老太太,她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做晋王府的女主人了。 ☆、163 得非所愿赵王大婚   三月初三上巳节过后,皇太后的国丧之期也终于算是完了。京师的高门大族全都松了口气。整整一年不许婚嫁,不许饮宴,却是耽搁了不少姑娘出阁。京师渐渐活泛起来,第一个举行大婚的倒是赵王叶敏瑜。   古代婚姻不光光是娶回来媳妇两个人关起门来过日子这么简单。对于身为皇子的叶敏瑜来说,成婚这件事的政治意义更是大于成婚本身。即使在北京保卫战中表现出色,因为没有成婚,潜意识里朝中的官员们仍然是将他当成小孩子看的。若是成家立世那就不同了,那也就意味着赵王叶敏瑜长大成人了,朝中的四皇子派可以放心地投靠他,这件事当然意义非凡。   于是出了国丧没多久,萧妃便亲自出马向皇上进言,早早给叶敏瑜完婚。皇上虽然对儿子们的戒备日深,在这件事上却没有作梗的意思。先是下旨将距离紫禁城不远的棋盘街一处轩敞的大宅子赐给了叶敏瑜。着内务府办理四皇子开府事宜。   紧接着又命令钦天监择取吉日,为叶敏瑜举办大婚。   皇上的意思:开府和成婚,一块儿都办了。   如今赵王势大,隐隐已经压过了太子,内务府、钦天监都紧着巴结。很快簇新的赵王府便收拾妥当了,成婚的吉日也选好了,就在四月初五。   赵王叶敏瑜是三月二十八开的府,王府与太子府自是不同。太子府深处大内,就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王府却远离紫禁城,赵王自己一个人就说了算,他在府里就是独一无二的老大!   离开了紫禁城,离开了承乾宫,叶敏瑜有了一种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的畅快之感。   叶敏瑜开了家宴,请了叶敏昭并三大营的部下到自己的新府里宴饮。太子他不是没请,而是太子以政务繁忙给推了。对于这个小气无能的哥哥,叶敏瑜并没有太把他看在眼里。   酒宴之上觥筹交错,颇为热闹。因为叶敏瑜如今领着改组三大营的要差,所以前来恭贺他开府之喜的都是些武官,这些人根本不懂得斯文为何物,两口小酒下肚就行令划拳,吆五喝六。   叶敏瑜和叶敏昭兄弟俩高踞首座,小太监在一旁殷勤地添酒。   年少轻狂之时,叶敏瑜和叶敏昭兄弟两个没少爆发冲突,他们一个脾气暴躁,一个性格倔强,谁都不肯认输服软,等年纪渐大了,两人却发现颇为意气相投,慢慢倒是有了几分亲密起来。   叶敏瑜摇着酒杯叹道:“可惜敏淳哥哥奉命去了西北,不然今日也不会只你我兄弟两个这般冷清。”   叶敏昭心想,四哥和太子势同水火,不成想和太子左膀右臂的敏淳倒是私交不错!这话却不能问出口,只是笑道:“四哥你这酒倒是不错,我品着可不像内务府里能有的东西。”   叶敏瑜哼了一声道:“内务府那帮兔崽子你还不知道吗,就是有最好的东西他们也不敢献上来,生怕养刁了贵人们的口腹,下回贵人再要的时候没有好东西能拿出来!你是不知道,内务府总管喝的茶,可比贡给你我兄弟的好得多了!”   叶敏昭但笑不语。宫中这些花样,他也是尽知的。   叶敏瑜又道:“我们今日所饮的乃是地地道道的女儿红,是浙江布政使黄大人千里迢迢从浙江用快马运过来的。”   叶敏昭细看之下,果然杯中之酒“色比凉浆犹嫩,香同甘露永春”,心想四哥如今果然是权势熏天。他道:“果然是好酒,四哥今日开府,再过五日又是大婚,真是双喜临门,弟弟我借花献佛,先敬你一杯!”说罢举杯一饮而尽。   “成婚?”叶敏瑜脸上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恚怒之色,说实话他对萧云芊这个蠢女人,他真是没有一丁点儿的好感。可是如今外家是他最大的助力,他又不得不成亲以安抚萧党,获取他们的鼎力支持,叶敏瑜现在心里五味杂陈,有几分委屈,更有几分无奈,却丝毫没有成婚之前的喜悦和期盼。   都说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谁能想到,他堂堂亲王,皇帝之子,连婚姻都如此不幸福!   叶敏瑜如今城府渐深,很快掩饰了过去。“不说哥哥的事。你虽比哥哥小着几岁,却也年纪不小了,瞧着可有中意的女子,若是有了,哥哥去帮你和父皇说去,管教你娶个称心如意的如花美眷!”   叶敏昭笑道:“我的事情,就不劳哥哥操心了。我听说哥哥府里还有几房美貌的侍妾,到时候嫂子进了门,您这日子可就要不好过了!哈哈哈!”   叶敏瑜狠狠一拍桌子:“她敢!”他知道萧云芊那脾气是绝对干得出“苛待妾室”这种蠢事的,不过迎娶萧云芊进门已经是他最大的底限了,若是在王府中萧云芊还敢胡作非为,叶敏瑜是绝对不会给她好脸的。   叶敏瑜端起酒杯与小王爷碰了一下,心里乱七八糟的难以言述,只觉得甘醇爽口的女儿红竟如黄连之苦,一时酒意上涌,眼前恍恍惚惚又浮现出那个倔强美丽的少女,她如今已经正位毓庆宫,成了自己的嫂子。   叶敏瑜忽地开口问道:“咱们的太子哥哥,和太子妃嫂嫂,过得可还和睦?”   叶敏昭爱屋及乌,对杨家诸女都比较留意,便道:“我倒是听说太子哥哥对咱们这位小嫂子并不十分亲厚,小嫂子也是个硬气人,并不巴结讨好太子!两个人的关系,至少没有表面看上去那般琴瑟和谐!”   叶敏瑜听得心中一痛,他借着点酒劲轻轻拍了拍小王爷的肩膀:“五弟,你将来一定不要向太子和我这样,一定要找一个自己心爱的女子成婚!”   小王爷想着雨澜那张娇艳如花的俏脸,心中一暖:“那我就借哥哥的吉言了。”   叶敏瑜一口干了杯中酒,吩咐一旁侍候的小太监道:“倒酒倒酒!今天咱哥儿俩不醉无归!”   当天叶敏瑜喝得酩酊大醉,连叶敏昭都被他硬生生灌醉了,被几个贴身侍卫抬回了景阳宫。   赵王开府之后,萧家也在紧锣密鼓地筹备着萧云芊的婚事。萧家上上下下全知道这场婚礼的重要意义。一年之前,萧家便把萧云芊的嫁妆全都准备好了。   萧家富可敌国,萧云芊的嫁妆之丰厚自不待言。   自从上次萧云芊自作主张请了表哥石坚刺杀太子妃开始,萧妃就命人将她看了起来,再不许随便出府。直到快要大婚了,萧云芊又活泛了起来。她如今自恃自己马上就是王妃了,身价不同,在萧府里便又抖了起来。   按皇子成婚规制,大婚前一天,是要从娘家发嫁妆,抬到赵王府邸的。四月初四这一天正好是发嫁妆的日子,谁知道眼看就到了吉时,那嫁妆还是没有发出去。原来却是萧云芊在府里死闹活闹,就是不肯让嫁妆发出去。   萧云芊的继母周氏掌理尚书府中馈,急得不行。“我的姑奶奶,您到底要干什么呀?吉时都快到了,你为什么叫人挡住了府门,就是不叫嫁妆抬出去?”   萧云芊穿着一身簇新的大红妆花通袖袄子,头上珠翠满头,耀人眼目:“母亲,女儿只想问您,我们萧家哪点儿比杨家差了,凭什么她杨雨馨的嫁妆是一百二十八抬,而我的嫁妆就只有一百一十八抬!难不成母亲觉得我不是您亲生的,便有意怠慢于我,你就不怕皇贵妃娘娘治你的罪吗?”   周氏是萧三爷的续弦,嫁到萧家作填房的时候萧云芊已经十岁了,什么事都懂了。她仰仗着亲姑母是皇帝的宠妃,处处跟自己作对,那是出了名的难侍候。因为成婚时间短,周氏忙着重新整理萧云芊的嫁妆,着实费了不少心思,她可不敢有丝毫怠慢。只想着赶快把这个姑奶奶风风光光嫁出去,自己也就不用这般整日被她东挑西挑,日子过得憋屈无比了。   周氏道:“姑奶奶瞧您这话说的,您出嫁乃是府里第一等的大事,处处都要老爷子亲自定夺,我哪里敢有擅专?您的嫁妆那是一早就定了下来的,虽然陪嫁只有一百一十八抬,可光陪送的银子就是十万两,田亩、庄子、店铺更是无数,那杨家本是清流,便是倾其全族之力也断然没有这般丰厚的嫁妆!您的嫁妆都是我亲自整理的,这一点,我可以给你打保票!”   萧云芊不喜欢这个继母,便处处和她作对:“别的我不管,今天若是我的嫁妆没有一百二十八抬,我便绝不让这嫁妆抬出门去。”   周氏一阵怒火直冲了上来,她忙活了这么长一段日子,继女不但丝毫没有感激之情,还这样毫不留情地和她说话,不由也有些恼了:“姑奶奶,咱这虽然面子上不好看一点儿,可是里子光鲜不是一样的吗?何况嫁妆一百一十八抬也是老太爷亲自定下来的!你若不信我,可以直接去问问老太爷!”   两厢正在僵持着,萧云芊的父亲萧三老爷走了过来,怒道:“都什么时候了,怎么嫁妆还不往外发?”   周氏便将萧云芊的理由说了一遍,萧三老爷心中也着实生气,这个女儿实在是太不懂事了。想到她即将成为赵王妃,以后说不定就是皇后,他也不愿把女儿得罪狠了,他定了定神,缓和了口气和萧云芊说道:“一百一十八抬嫁妆是你的祖父定下来的。杨家八姑娘是太子妃,自然可以抬出一百二十八抬嫁妆,可是你毕竟只是一个亲王妃!”   萧云芊道:“其他的王妃也有一百二十八抬嫁妆出嫁的,我的丈夫是皇上的亲子,身份地位格外贵重些,为什么到了我,便是这样?”   萧三老爷怒道:“这件事是你祖父定下的,他老人家自有他的道理,你只要遵照执行就是了,哪来那么多废话!”   萧云芊因为前头有雨馨比着,就是有一口气咽不下去:“女儿就是不明白这是为何?”   这时一把威严的声音传了出来:“你不需要明白!”却是萧宗昌亲自来了。他看了一眼萧云芊,不明白自己一世英名,儿子女儿都是聪明绝顶之辈,怎么就生出这样一个愚蠢的孙女。这样让她嫁给赵王,真不知是福是祸。早知如此,还不如在族中另选一个女子嫁给赵王。   只是如今圣旨早下,他也只有把萧云芊嫁给叶敏瑜一条路可选了。   “祖父!”萧云芊委屈地跪了下来,满脸是泪!萧宗昌想着她终究是快要做亲王妃的人,强自压抑着怒气,吩咐萧云芊的婢女道:“将你家小姐扶起来!”他声音转柔:“你回去好生想一想,你嫁给了赵王,便是我萧家最重要的一份子,日后再不可如此胡作非为,不顾大局,祖父不求你为萧家做出多大贡献,只是希望……”希望你别将萧家拖入毁灭的深渊!   萧宗昌后半截的话终究没有说出来,他袍袖一拂道:“罢了,你回去好生想一想吧!”   萧云芊在娘家闹了一场,这件事情很快传进了赵王府。叶敏瑜听完了太监的禀报,头也没抬,只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蠢货!”   萧云芊也不想想,如今皇上对儿子们防范之心日重,若是此时萧家风风光光抬出一百二十八抬嫁妆,和太子妃比肩,岂不是摆明了告诉皇上,赵王也要和太子并驾齐驱,他想要谋夺太子之位岂不是路人皆知了?   果然是个蠢货!   四月初五,赵王叶敏瑜大婚,半个京师张灯结彩,满朝文武来贺,阖城轰动。皇帝自然不会出宫参与婚礼,便派了太子叶敏舒亲来祝贺。   婚礼之上,杨雨馨头戴九尾凤钗,一身大红色的太子妃礼服,雍容华贵,端庄娴雅,坐在太子身旁微微而笑,风度仪态无可挑剔。   叶敏瑜的目光和她接触的时候,只觉得她的目光中似乎有千言万语,又似乎是一片平静无波。赵王心中狠狠一痛,一时间苦涩难言。   叶敏瑜木无表情,宛若扯线木偶一般任礼赞官们带着他完成了所有的礼仪。被送进洞房之后,只掀了新娘子的盖头,连眼尾都没扫一眼萧云芊便到了前头接受文武百官的祝酒庆贺。   当晚叶敏瑜不顾贴身太监的劝阻,酒到杯干,喝得酩酊大醉,直接就歇在了前头书房,洞房是再也没有踏足半步。   第二天叶敏瑜带着萧云芊进宫给萧妃磕头。萧妃见萧云芊双目红肿,脸上的脂粉虽厚,却是盖也盖不住,显然是哭过了。自己的儿子则是神情冷峻,丝毫没有成婚时应有的喜悦。   她端坐着受了两人的大礼,说了两句“要夫妻和睦,琴瑟和鸣”这样的套话,找了个机会叫别人都下去,只留下叶敏瑜一个人。   母子两人对坐着,沉默了良久,萧妃才低低叹息一声道:“瑜儿,他日待你登上皇位,便是你要废了萧氏,换一个皇后,娘也不会拦着你。只是如今,你离不开萧家的支持,你便委屈一下,只当是养了一只猫儿狗儿在身边!”   叶敏瑜僵硬的脸上渐渐多了一丝表情,只是那表情分外苦涩:“母妃说的这一切,儿子都懂。儿子,会好好与萧氏相处的!” ☆、164 郡主邀约说合亲事   赵王大婚之后,有皇家带头,各达官显贵之家娶亲的娶亲,纳妾的纳妾,京城很快便又回复了那种纸醉金迷的生活。纨绔们也重现街头,花街柳巷的生意也都好了起来。   二太太本来就是心病,雨嘉的事情处理妥当之后,二太太放下心事,病也就慢慢好了起来。国丧一过,二太太也开始忙活起来,祖哥的亲事必须要说了。杨家几个孩子年龄都不小了,只等祖哥娶了正妻,下头的几个兄弟才好张罗。   眼见着便有勋贵之家或儿或女的亲事议定了。有些想着攀龙附凤的人家便有些坐不住了,晋王府的门前车水马龙,门槛几乎都快被踏破了。   想想也是,叶邑辰作为帝国最有权势的亲王,家里人口简单,上面没有既没有婆婆小姑子要侍候,又没有小叔子要分家产,嫁过去就能当家作主,虽然前头有了嫡子,可是继妃能够生下嫡子,日后就可以封为郡王,因此虽然是做填房,也和正经的头一个王妃差不了多少了。京师的贵女也莫不趋之若鹜。   最后连宫中的怡妃都动了心思,打算将自己娘家的嫡亲侄女嫁给叶邑辰。怡妃娘家姓苏,虽然和萧家那样的大家族不能相比,也算是显贵的大家族了。怡妃没有儿子,膝下却有两位公主,皇帝孩子不多,对于公主也是颇为宠爱。因为没有儿子,怡妃反而超脱了夺嫡的争斗,超然于朝局之外。   最近几年,尤其是陈嘉到皇上跟前之后,皇上对于后宫众位妃嫔日益冷淡,怡妃有两位公主作为倚靠,也正了一宫主位,皇后也好,萧妃也好,反而谁也不愿意去招惹怡妃。怡妃过得倒也逍遥。   王爷的父母都不在了,可不就得由着皇帝哥哥做主,怡妃在皇上跟前一说,想让皇上赐个婚,金口一开,将这件事定下来。皇上却道:“这件事情,还要问问十六弟自己的意思才好。”   对于叶邑辰这个弟弟,就连皇上心里也是有几分惧怕的。如果叶邑辰自己不愿意,皇上也不愿意勉强他。   等皇上将叶邑辰叫到乾清宫,将这件事情一说,叶邑辰果然一口便回绝了。叶邑辰道:“我必要找一个才貌双全,与我同心同德的姑娘。”   这话便不知怎样传了出来。才貌双全倒是不难,可是同心同德?若不娶回府去过上一段日子,谁知道人家的姑娘是否与你同心同德啊!   这话也传到了雨澜的耳中,她听了只是微微而笑,心里却明白王爷这话根本就是说给她听得,这么一想,心里竟暖暖的分外受用!   沉寂了一年,显贵之家的春宴也就如同往日一般热热闹闹地办了起来。往年这个时候,大太太都会收到帖子无数,今年的数量却明显下降了不少。所谓现官不如现管,老太爷如今不在那个位置上,杨家便再没了往日的煊赫,大太太心里就不由得有些气闷。   再怎么说,大太太也是太子妃的生母,就算丈夫只是朝廷的三品侍郎,地位在那儿摆着,该有的架子还是要有的。大太太婉拒了一些不太重要的邀请,拣那紧要的去了几家,数日间一连参加了几次宴会,她也觉得乏累得很。   在花厅里处理了几件要紧的家事,大太太回屋刚刚坐下。吴妈妈就匆匆进来,福了一福道:“太太,清江郡主府上来了一个妈妈,说是来送帖子的!”   大太太微吃一惊,自从上次及笄礼后,杨府和清江郡主府算是搭上了关系。大太太作为内宅主母,贵妇圈中的交际往来是她的分内之事,自然知道清江郡主的重要性,此前大太太便是想和郡主处好关系却也苦于联络无门,如今有了雨澜从中衔接,两家倒也处得十分不错。   清江郡主显然是十分喜欢雨澜的,三不五时总要叫她到郡主府去一趟。   转念间,那妈妈便道:“我们郡主说了,两日后四月初十要在府里举行春宴,请太太、二太太、五太太并各位小姐,七小姐赏脸过去,郡主已经请了绍和堂,要在府里唱堂会呢!”单独点了雨澜出来。   说着递上一个雕红漆的匣子,吴妈妈忙接了匣子,打开来,拿出里面装着的大红洒金请帖给大太太看。   大太太接过来细细地看了看,然后笑道:“烦请妈妈回去与郡主说一声。就说我那天一定带着女儿去热闹热闹。”   打发走了郡主府上的妈妈,等雨澜吃过晚饭过来请安的时候,大太太便打量着将这件事说了。清江郡主点名要雨澜过去,大太太自然不能拂了郡主的面子。雨澜心里一跳,心想:王爷大概开始行动了。   两辈子了,头回要嫁人,事到临头,雨澜竟是又紧张,又激动,又忐忑。等到了那一天,雨澜梳妆打扮,随着长辈们坐着马车到了郡主府。清江郡主亲自在门口迎接,三位太太今天是一个不拉地都来了,如今杨家未出阁的小姐们只剩下了雨澜和雨晴两位。雨晴今天也被二太太带来了。   大太太拉着清江郡主的手,宛若姐妹一般亲近道:“您怎么亲自迎出来!这让我们怎么生受得起?”   清江郡主满面春风地笑道:“受得起受得起,我与几位太太并小姐们一见如故,以后也要多多亲近才是。”   雨澜和雨晴上前见礼,清江郡主单拉了雨澜的手,细细打量端详着她:“几日不见,你真是越长越周正了,瞧瞧这小模样,花儿一般的,以后必定也是一个有福气的!”   她这话说得很有深意,雨澜听出了弦外之音,心里有些七上八下的,低垂着头只是道:“郡主娘娘过奖了!”   三位太太连忙谦虚,你一言我一语的帮着雨澜解了围。不一会儿轿子就来了,众人乘了绿昵小轿,一径进了郡主府。到了二门下了轿子,清江郡主亲自将她们引领到待客的花厅里头。   这一路上要穿过一个小花园子。众人见花园子里已经搭起了戏台子。四月已是草长莺飞的季节,郡主府的小花园子里拂堤杨柳,春意盎然,雨澜却无心观赏,直到到了花厅里,众人分宾主坐下,包括雨晴在内所有人全都楞了。   原来花厅里除了两位年纪轻轻少女,竟然一个客人也没有。杨家诸女眷出发的时辰不算早,本来以为此时郡主府必是宾客盈门,哪里想到竟然是这样一幅场景。   雨澜心下更是了然。郡主叫两个女孩上前和众人相见:“这都是我膝下的几个孩子。”一一介绍给几位太太和雨澜雨晴。“以后一定要多亲近亲近。”   清江郡主别看表面上客客气气的,实际上也绝不是个好拿捏的。郡马自从娶了郡主,也就永远和妾室这俩字说拜拜了。这府里头自然也没有什么庶女,雨澜细细打量,见郡主的两个女儿大的十四五岁,小的十二三岁,都长了一张鹅蛋脸,和郡主有六七分相像。   两个姑娘长得端庄秀美,言语也十分得体周到,不愧是皇家血脉。   几位太太奉上见面礼,郡主便张罗着叫众人坐了,又吩咐丫鬟上了好茶。大太太看了看时辰已经不早,终于忍不住问道:“郡主娘娘,今日这客人怎地这样慢?”   清江郡主就笑道:“客人不是都来了吗?还要等的什么客人?”   大太太愕然:“郡主的意思是?”   清江郡主道:“我刚才不就说了,我与你们杨家几位太太小姐一见如故,很想和你们亲近亲近,这不就专程请了你们过来。”   没听说过谁家的春宴是这么办的!   这下子连最不懂世事的雨晴都看明白了,郡主这是有事啊!   郡主却笑道:“几位既来之则安之,先品品这极品的大红袍,这可是皇上亲自赏下来的。园子里的戏台子都已经搭好了,等一会儿咱们就过去看戏。几位太太整日闷在家里,忙着应酬理事,今日到了我这府里,各位太太一定好好松散松散才是。有什么事情,咱们用过了午饭再说!”   一边招呼着众人,用过了一道茶,又去园子里看戏,郡主府的两位姑娘便上来和雨澜雨晴说话,两位姑娘虽然是天家血脉,却丝毫没有架子,雨澜和雨晴倒也没有太多拘束之感,聊一聊衣裳首饰,京中的新闻,很快就到了午膳时间。   这一上午大太太心里揣着心事,戏台子上演的什么东西,竟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清江郡主倒是沉得住气,只和三位太太闲话家常,一句口风也不漏。   一直到用过了午膳,大太太起身告辞道:“时候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府去了。今日多谢郡主娘娘的款待!”   郡主却笑道:“不忙不忙,三位太太且留一留脚。我这府里有几处景致,是仿着江南园林修建的,便叫我的两个女儿带着两位小姐去看看景致,松散松散!我这有件大事要和三位太太讨个示下呢!待把这件大事商量定了我再送三位太太出府,如何?”   三位太太面面相觑,清江郡主这样说了,她们便只有留下了。大太太、二太太分别嘱咐了雨澜和雨晴几句,就叫她们带着丫鬟跟着两位郡主府的小姐去了。   四个人重新落座,小丫鬟换上茶水,郡主这次再不卖关子了,直截了当地道:“不瞒三位太太,这次请你们过来,真是有件大事要和你们商量。”   三位太太静静不语,等着郡主继续说下去。郡主道:“雨澜这孩子品貌双全,才学出众,我是越看越喜欢,所以我便有了这么一个想头,想要为我的弟弟聘了她!”   三位太太齐齐吃了一惊。大太太道:“您的意思是,您想要为秦王殿下聘娶雨澜?”   郡主一拍自己的额头,道:“瞧我这话说的,是我没有说清楚,我说的弟弟不是枫齐,而是邑辰!”   五太太吃了一惊,生怕大太太一口答应了下来,急忙插口道:“郡主殿下,雨澜虽是庶出,但是也是我们杨府当成正经小姐养大的,不论门第高低,总要寻一门合适的亲事,将来叫她做了正头奶奶才是!不管是秦王也好,晋王也罢,要想让雨澜嫁过去做个侧妃,郡主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不过我们杨家是万万不能答允的。”   大太太本来还在想,叶邑辰如今如日中天,雨澜又是那种出身,就是嫁过去做个侧妃也不是使不得,只是五太太如此说了,她也不好驳了五太太的说辞,只能顺着五太太说话。   二太太却率先开口了:“五弟妹说得不错。老太爷傲骨了一辈子,杨家的孙女是断断不能给人做妾的!”   大太太还能说什么,只得出言反对!   清江郡主在旁瞧着,几位太太是不是真心为了雨澜好,她是看得出来的。不由微微惊讶,雨澜到底有什么手段本事,竟能让一府里的三个长辈全都实心诚意地替她考虑,替她说话。   郡主便叫起了撞天屈:“几位太太误会我了!七姑娘这等人才,我怎么可能让她去给别人做妾,我的意思是,如果各位同意的话,将雨澜说给十六弟,做正妃!是正妃!”她故意把“正妃”两个字加重了语气。   啊?   大太太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二太太和五太太也吃惊地看着郡主。   大太太是真被惊着了。现在整个京师,除了太子,最尊贵的就是叶邑辰了。虽然只是个继室,可那也是正正经经入玉碟有封诰的王妃啊,京城的贵女都快打破头了,这么好的事怎么就会落到雨澜的头上?   若老太爷还是首辅,若雨澜是嫡女,这事儿还有那么一丁点的可能。可是如今,大太太简直都糊涂了。   “这?这?我没听错吧!真的是晋王爷要娶我们家的雨澜,做正妃!”却是二太太先问出了这句话。   郡主含笑点了点头:“各位看我像是在开玩笑吗?”   大太太这时候脑子总算清醒了一点。叶邑辰的性子京师之中无人不知,他若是不高兴做的事情,就是皇帝也未必能强逼着他去做。这清江郡主虽说是他姐姐,可她能做得了叶邑辰的主吗?   这个时候,不问也得问了:“那王爷能同意这门亲事?”   清江郡主道:“我自是先问了十六弟,得了他的许可这才敢劳动几位太太过来商量!”可不就是十六弟亲自上门来求的嘛!   大太太一听大喜,若是真的能和叶邑辰结亲,杨家便有了一位太子妃,一位王妃,太子妃和雨澜本来就关系密切,更可以相互守望,杨家也可以借着叶邑辰的影响力,重新进入第一流世家的队伍里。那好处简直说也说不完。大太太几乎毫不迟疑地道:“这自然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只是这么大的事情,还需要回去与老太爷、老太大商量才能答复郡主!还望郡主见谅!”   “这也是应当的!今日将几位一股脑地全请了来,就是想请各位太太在杨老先生和老太太那儿美言几句。今日只是将这层意思说到,待有了准信,我再亲自上门正式提亲!”   有了这么一件事,大太太几人自然谁也坐不住了,郡主便叫人寻了雨澜雨晴回来,几位太太匆匆告辞,出了郡主府,雨晴还是一头雾水,说是逛园子看景致,可连个一处景致都还没来得及看呢,就又被叫了回来,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再看各位太太,看雨澜的眼神全都不对了。 ☆、165 起波折姻缘难成就   这一路上,大太太左思右想,怎么想都觉得雨澜这件婚事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这件事情,总要老太爷、老太太点头才行。回到怡宁居,因为大老爷还没有下衙,大太太很有几分坐立不安。   喝了一口茶,立刻叫了吴妈妈进来,吩咐道,“你去开了库房,把最近得的那几匹上好的官缎找出来,挑上两匹,哦,挑四匹给绿静斋送去,”   吴妈妈吃了一惊。大太太为人小气,虽然近日来因着太子妃的关系对雨澜的态度渐渐好转,可也没到这种地步。那几匹缎子是大姑娘孝敬过来的,料子是极好的,大太太十分喜欢,怎么就赏给了七小姐。   “太太?”吴妈妈尚未反应过来,大太太又道:“除了这件事,你再去绿静斋细细看一看,七姑娘那里吃穿用度,可有什么不妥当的,丫头婆子使唤的可有不称手的,全都回来报我!”   吴妈妈这下子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大太太挥挥手道:“还不快去!”吴妈妈楞楞怔怔地刚要走,大太太又叫了她回来,“你吩咐下去,以后绿静斋的一应供应,全都提高三成,就按,就按嫡小姐的份例。去吧去吧!”   等到吴妈妈下去了,大太太这才微微叹了一口气。若是雨澜真的做了晋王妃,至少也要得个二品的诰命,连自己这个嫡母怕也要被比下去了。只是现在才想着笼络她,是不是有点儿晚了?   正在想着,就有丫鬟进来禀报:“大老爷下衙了!”大太太急忙带着几个丫鬟婆子到了外书房。大老爷刚刚换了衣服,坐下茶还没吃一口,就看见大太太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虽然撵了柳姨娘,可是夫妻两人的感情却没有明显的好转,大老爷见大太太这副模样,全没有当家主母的沉稳气度,眉头就不由皱了起来:“什么事,这样急急火火的?”   大太太顾不上大老爷语气中的不满,自顾自地坐在他对面的梨花木大圈椅上,先叫服侍的丫鬟小厮们全都下去,这才对他说道:“老爷,有件大喜事要和您商量一下!”   大老爷不悦道:“咱家能有什么喜事?”太子失势,老太爷下台,这段日子大老爷觉得简直倒霉透顶了,还喜事?   大太太便把今日郡主府上的事情说了一遍。大老爷果然满脸震惊:“什么?你说的都是真的!晋王爷要求娶七姐儿,还是做正妃?”   “是郡主亲口说与我听的,二弟妹和五弟妹也全都在场,总是不会有错的!”   大老爷脸上便露出了一丝喜色来。如今他失去了父亲这一最大靠山,太子又无法过深地参与朝政,若是搭上了晋王这条线,以后官运亨通,平步青云还不是指日可待?   至于嫁入王府雨澜幸福与否,这些当然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大老爷语气也就缓和了下来:“这的确是件好事。”   大太太急忙问道:“那老爷可是同意这门亲事了?”   大老爷道:“这样好的一门亲事,便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我是再没有不答允的。”大太太便道:“那老爷就赶快随我去松风书舍,禀告了父亲,晋王爷如今风头正健,京中不知多少妇人小姐惦念着,须得早早定下这门亲事才能安心。”   大老爷一见自己的父亲就头痛,可这个时候又不能退缩,只得到:“如此,我便随你走一趟吧!”   大太太以己度人,上回雨馨的事情老太爷不肯同意,满以为这一次老太爷是再也没有什么理由反对了。谁知两个人战战兢兢见了老太爷,将这件事情述说一遍,老太爷竟半晌没有言声。   大太太心中发急,偷偷给大老爷打了一个眼色。大老爷只得硬着头皮道:“儿子一直觉得这门亲事很是不坏……”将与晋王府结亲能给杨府,能给杨氏家族带来多少好处一一地分说了。这些他早就在来前的路上打好了腹稿,说得倒也顺溜。大太太也在一旁帮腔。   老太爷坐在上首,越听眉头皱得越紧。开言道:“我且问你们,晋王正妃早逝,他的房中可还有人?有的话,有几个侧妃,几个侍妾?他如今膝下可有儿女,有的话,有几个儿子,几个女儿,哪些是嫡女,哪些是庶女?那晋王府的后宅情形到底如何,澜姐儿嫁过去是否立刻便要管家?这些你们知道多少?”   这些后宅之事大老爷又怎么可能知道,便去看大太太。大太太一听这门亲事就觉得好,哪里来得及打听叶邑辰后宅的事情。结结巴巴地道:“晋王府应该有一个侧妃,经常送帖子过来的,娘家姓祈……至于孩子,似乎有一个嫡子……这个,真的是一时还不大清楚!”一时哪里说得清楚分明。   老太爷冷冷一笑:“应该?似乎?一时还不清楚?你们连人家的底细都没有摸清楚便来劝我答应这门婚事?你们只知道将澜姐儿嫁过去,对你们有多少多少好处,你们身为父母,有没有为女儿考虑一下?她年纪轻轻就给人做填房,自己可心甘情愿?她以一介庶女做到亲王府的正妃,可有能力管制得了那些侧妃妾室?这些你们全都不想,只为了你们自己的前途荣耀,你们到底是嫁女儿,还是卖女儿?!这世上,岂有你们这样做父母的?”   大太太被老太爷这一番话说得面红耳赤。说亲本来就是嫡母的责任,的确没有连男方家里的情况都没有打听清楚,就急急火火应下的道理。只是大太太听说叶邑辰嘱意雨澜,又有郡主亲自出面递消息,心头火热,便想立刻应下来。不得不说王爷如今实在人气太旺,大太太生怕一个动手慢了便要失去这个乘龙快婿,总想着落袋为安才能放心。   老太爷十分不耐地挥挥手道:“你们且下去,将晋王府的情形探听清楚了再说与我知道。”   大老爷大太太又闹了个没脸,只好灰头土脸地回来。大太太回了怡宁居立即便开展调查工作不提。   雨澜回到绿静斋,刚休息了一会儿,吴妈妈就带着大太太赏赐的官缎进来了,言语殷殷,笑意盈盈。放下了大太太的赏赐,又将大太太打算提高绿静斋的份例学说了一遍。最后又问丫头妈妈们使唤的怎样,若是觉得不够用便只管说,大太太自然做主给她换几个伶俐得用的。   这下子钱妈妈和晓月晓玉全都傻眼了。雨澜自然明白大太太是为了什么事情这样优待自己,一时竟是哭笑不得。只客气地招待吴妈妈,叫小丫鬟端上好茶,又说绿静斋一切都好,婆子丫头们侍候得也经心,不用再烦劳母亲换人了。   吴妈妈奉承了一阵总算走了。很快又有一个名叫夜莺丫头进来,雨澜认得这是在松风书舍侍候的,自然不敢怠慢,夜莺道:“老太爷请七姑娘立刻去一趟松风书舍,他老人家有要紧的话问您!”   雨澜心里一咯噔,道:“烦请姐姐等我一等,我换件衣服就随你去!”   雨澜换了一件衣服,跟着夜莺来到松风书舍,这一路上心里七上八下的,按照性格分析,大太太、大老爷必然不会反对这门亲事,这一点雨澜心知肚明。可老太爷不同,雨澜就是害怕老太爷想得过多,反而不愿意自己嫁到王府去,若是这一关她过不去,那么想嫁给叶邑辰也只是痴人说梦罢了。   在这个时代,婚姻大事,根本没有女子自己插手的分儿啊。   这一年以来,雨澜以孙女的身份承欢老太爷膝下,每日侍奉孝敬,读折子,侍候笔墨,老太爷喜她聪明敏慧,口齿伶俐,行事端方得体,雨澜出入书房重地,便是几个孙子也没有她这样的待遇。祖孙两人早已产生了十分牢靠的感情。   只这一回的松风书舍格外与众不同。雨澜进了屋子,只见偌大的书房空空荡荡的,竟连个人影也无。带路的丫鬟夜莺关了房门,便只剩下这祖孙二人了。   老太爷看她一副缩手缩脚,忐忑心虚的样子不由莞尔:“平日里千伶百俐的,怎么这会就变成这个样子了。坐下说话吧!”   雨澜连忙谢了座,规规矩矩在一旁坐下了。老太爷喝了一口茶,叹息了一声道:“看你的样子,这件事你已经知道了!”   雨澜知道瞒不过祖父的火眼金睛,点点头道:“孙女已经听五婶婶说了!”这倒也不是谎话,雨澜一回到自己的院子,五太太便派了一个贴身的妈妈过来,将这件事告诉了雨澜。五太太这么做当然也是好心,生怕雨澜不知道这件事情,处事被动。   老太爷点点头道:“知道了便好!按说你的婚事,有你父母做主也就是了。可你毕竟在我身边侍候了这么久,又身世可怜,我便格外怜惜你一些儿,本想着教你母亲上心给你挑一个品貌家风都好的,风风光光嫁过去,过几天好日子,没成想第一个来提亲的竟是晋王爷!”   老太爷微微一顿,道:“晋王爷此人我知之甚详,若是没有他本人的同意,清江郡主断然是做不了他的主的。且不管你的出身,按照他的性子,他必定要娶一个入得了他眼的女子才是,我竟不知道,你何时竟与晋亲王有了首尾?”语气虽然温和,可内中却也有了无尽的压迫之感。老太爷毕竟也是久居上位之人,那种生杀予夺的威势便是只露出一点点来也叫人心惊。   雨澜没想到老太爷精明至此,在那一双洞若观火的目光注视下,雨澜再也坐不住了,她噗通一声跪在椅子旁边:“孙女有罪!”   那时候礼教大防还是很严格的,雨澜虽然从来没把私下见面当成一回事,可是这种事若是真的宣扬出去,也绝对是了不得的事。   老太爷道:“既如此,你便跪着说说吧!”   若是玩阴谋耍手段,雨澜怎么可能和浸淫官场一辈子的老太爷相比较,可能自己的谎言说到一半老太爷就已经心知肚明了。还是打亲情牌,在祖孙之情上做文章比较有胜算一些。   她心里千回百转,一瞬间便决定将部分实情告诉老太爷。   于是雨澜便将通州路上自己身陷敌手,叶邑辰一路救护,带着她辗转数百里地,一路逃回京师的过程如实说了一遍。雨澜道:“这事本不该瞒着祖父和父母,只是孙女实在不知该怎样开口,还请祖父原宥!晋王殿下救了孙女一命,且又与孙女有了这般的……接触,孙女除了他,再不能嫁给旁人了!好在王爷不嫌弃孙女出身微贱,孙女实在是感激莫名,还请祖父成全孙女!孙女就此生无憾了!”   老太爷听说雨澜竟还有这样一番际遇,也不由得十分惊诧。这事原本怪不得雨澜,老太爷也心头一松,他自是不愿意自己欣赏的这个孙女在德行上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他心情好了起来,便拈须笑道:“原来如此!晋王爷生性苛察,你能入了晋王爷的眼,也算是颇有本事了!这事原也不能怪你,你起来说话吧!”   雨澜见祖父语气和缓,这才起身坐到了椅子上。老太爷道:“这么说,你是愿意嫁到王府了?”   雨澜硬着头皮道:“晋王爷人品端方,允文允武,且对孙女有救命大恩,孙女厚着脸皮说一句,是……是愿意的!孙女别无他求,惟请祖父成全!”雨澜这时也真的顾不得脸面了。若是老太爷说一个不字,怕是叶邑辰也没有什么法子。他总不能带兵来抢了雨澜回去吧。   老太爷叹了一口气:“你开口求我,也是头一回,若是别的,不拘什么,我都会答应,只是这一件……”   雨澜心里一沉,急急叫道:“祖父!”   老太爷耐心解释道:“你在我的身边侍候,每发一议论都是前人所未发,见识比之你的几个兄弟高出不止一筹,我一直可惜你未生成男儿身,否则我杨氏必定后继有人。我的一些部署,虽从未向你明说,想必你也心下自明。我从首辅这个位子上退下来,便是不想牵涉太多皇位之争,我已经没有几年好活,杨家第二代并无出色人才,若是贸然卷入太深,将来一个不慎恐有抄家灭族之祸。一切当以一个稳字为先。”   “晋王爷处处都好,我也相信,凭他的品性身份,断没有为难一个女人的道理,将来对你就算是差,也差不到哪里去。只可惜,他身份特殊,嫁给他变数太多。我若只是一个普通的老翁,自然会遵从你的心愿,将你嫁给你中意之人,可如今,祖父实在不是很赞成这桩婚事!”   雨澜何尝不明白,自己若是和叶邑辰成婚了,必然让杨家重新进入权力斗争的核心,不符合老太爷“稳”字为先的策略,他自然不情愿自己嫁给叶邑辰的。   雨澜对老太爷的反对早有预感,只是他真的说出这番话来,雨澜还是控制不住巨大的失望,也不知怎么的,眼泪就控制不住流了下来,她声音哽咽地道:“祖父,求您开恩啊,孙女别无所求,就请您看在孙女多日尽心侍奉的情面上,就允了这一件事吧!”   看见雨澜如此痛哭失声,老太爷心里也是一阵难过。他柔声道:“澜儿,你不是那不懂事理的孩子,若是换了你在我的位子上,一个家族的命运和一个人的命运,该如何抉择,你会怎么做?”   雨澜脑子里轰轰直响,如何说得出话来。   老太爷又道:“除了叶邑辰,别家公子不管你看中哪一个,我都尽量成全你。只是叶邑辰不成!” ☆、166 王爷亲登门婚事定   雨澜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了松风书舍,又是如何回到绿静斋的。雨澜过去的时候是跟着夜莺去的,并未带自己的丫鬟,等她回到绿静斋,钱妈妈和晓月晓玉发现雨澜这副模样,顿时全慌了。   “姑娘这是怎么了,”钱妈妈赶紧叫小丫鬟烧了热水送进来,用水拧了帕子去给雨澜擦脸,雨澜那脸上的泪擦了又落,竟是擦之不尽。自从被雨澜请回绿静斋,不论多么繁难的事情,她从未看见雨澜掉过一滴眼泪,所以钱妈妈才这般着急。   “姑娘到底是在哪里受了委屈,说出来,就是我们帮不上你,也总好过憋在心里,这万一要是憋出个什么毛病来,可怎么是好啊?”   晓月晓玉也在一旁劝。   雨澜道:“你们都下去吧,我想自己静一静!”   三个人面面相觑,一时谁也没有动作。雨澜生气地道:“连你们也不肯听我的命令了吗?”   钱妈妈见她态度坚决,不敢违抗,这才叹了一声,带着两个丫头退出屋子,却不敢走远。现在冷静下来,雨澜回想起老太爷那一番推心置腹的话语,更是心如刀绞,老太爷肯花这么大功夫为她细细分说,可见老太爷对她是十分宠爱的。可是惟其如此,雨澜才更加感到绝望,老太爷是一个合格的封建大家长,正因为如此,雨澜才觉得在他面前无论说什么都是没有用的。   叶邑辰大概一是一筹莫展吧!难道真的要和这个男人失之交臂了吗?等到失去这一刻,她才知道叶邑辰在她心中究竟是个什么地位!她的那颗心痛得简直无法忍受!   大太太在这府中自然也是耳目众多,雨澜被老太爷叫去了松风书舍自然瞒不过她的耳目。她正在怡宁居焦急地等待消息,就有个妈妈走了进来,贴近她的耳边说了几句什么。   大太太吃了一惊:“当真?”大太太心里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要是雨澜哭着出了松风书舍那这件事情恐怕是要不成了。   果然不片刻,老太爷就派了人喊她过去,等到了松风书舍门口,就见大老爷也被人匆匆喊了过来。夫妻两个对望一眼,一齐无声地叹了一口气。进到房间里,就看见老太爷面色阴沉地坐在那里,两人行完礼请过安,老太爷也不叫他们坐,只是吩咐道:“老大媳妇,你去回了清江郡主,就说澜儿出身寒微,这门亲事,我们高攀不起,请亲王殿下另选他人吧!”   大太太一听这话就有些急了,她真是不明白,别人家都是一心想要嫁到高门,可他们家呢,雨馨嫁给太子老太爷不同意,雨澜嫁给晋王,老太爷还不同意。老太爷这到底是怎么想的啊?   大太太硬着头皮劝道:“父亲,这样好的一门亲事,就这样推掉了,是不是太可惜了一些,还请父亲再考虑考虑!”又狠狠瞪了大老爷一眼,那意思是说:你倒是也说句话,好好劝劝这个倔老头啊!   大老爷嘴唇嗫嚅了一下,父亲积威之下,他努力了半天,终究没敢说一个字来!   老太爷别看对雨澜态度十分和蔼,对上这一对夫妻就有些不假辞色:“这事儿我已经决定了,不用在考虑什么。你们按照我说的话去办就是了!”根本不与他们解释什么。   大太太还要说话,大老爷悄悄拉了她一把,大老爷毕竟对父亲更熟悉一些,见老太爷态度强硬,且他老人家定下的事情,从来也在没有更改过的,多说也是无用。夫妻两个人便退了出来。   回到怡宁居,两人对坐愁城,都是一脸的无奈。大太太无奈地道:“老爷倒是说说,此事到底该当如何了结?郡主亲自出面给一个庶女说了这样一门的亲事,摆明了是给我们杨家脸面,可老太爷连个理由都不给,就这么让我去回了郡主,我却不知道我该用个什么理由去回人家了!我看不如老爷再去和老太爷说说,我怎么看,都觉着这是一门上好的亲事!”   大老爷哼了一声道:“父亲既然已经这样说了,哪里还有我们置喙的余地。”大老爷想了一下,一时也想不出该用什么理由去回郡主,也就不耐烦地站了起来:“衙门里还有些公务要处理一下,这件事情,就拜托给夫人了。何况这种事情本来也是夫人的责任!”竟是当起了甩手掌柜,掉头便走了。   “你!”大太太气得站了起来,她竟不知道世上还有这样做父亲的。大太太待要发作两句,吴妈妈急忙在后面扯住了她的衣服。大太太一口气憋在胸口里上不来,气呼呼地重又坐下:“我上辈子究竟是作了什么孽呀……”   抱怨归抱怨,这件事情,的确是大太太分内的责任。老太爷的权威又不容置疑,大太太第二天只得递了帖子,亲自去郡主府拜见清江郡主。   郡主十分热情地招待了她,说了几句闲话,大太太硬着头皮道:“本来王爷能看上小女,是她的荣幸。奈何澜姐儿是个没福气的,自小身子就弱,这不前儿还好好的,昨个儿就病了起来。不是不想攀这门亲戚,实在是害怕嫁过去不但不能侍候王爷,反而给王爷添乱……”   大太太越说越有些说不下去。清江郡主却出奇地并不见丝毫着恼,笑道:“这种事也是有的,既然太太觉得不合适,我便去回了十六弟吧。虽说澜姐出身低了些,可我倒是觉着这是一门不错的亲事。哎,可惜了!”   大太太心里暗道:“谁说不是呢!”   两人又闲话几句,大太太见清江郡主丝毫没有被驳了面子的不悦,心也就放了下来。清江郡主留她午饭,大太太说什么也不肯再吃,又略坐一坐,便也回去了。   清江郡主送了大太太出门,用罢了午膳便坐着马车去了晋王府。叶邑辰亲自将姐姐迎进府里。开口便问:“怎样?”   清江郡主笑着打趣道:“我倒是不知道十六弟还有对女子如此着紧在意的一天!”   叶邑辰脸色丝毫不变,只是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是人之本性,姐姐何必大惊小怪。”   清江郡主道:“你还是这么个嘴上不饶人的性子。罢了,我也不与你争这口舌。倒是你托付我做的事情,我给你办砸了。”便细细将大太太的话学说了一遍。清江郡主道:“倒是没想到他们家会拒绝!”   叶邑辰轻轻一叹:“这事也不稀奇,必是他们家的老爷子不愿卷入皇族的斗争之中。只不过我看中的人,他们杨家不想嫁也得嫁,却是由不得他们说个不字了!”   清江郡主吃了一惊道:“怎么,人家不愿将女儿嫁给你,你还能去抢了回来不成!”   叶邑辰凉凉一笑道:“我自有我的法子!姐姐你便在一旁瞧着就是了!”说着便唤马福进来:“你替我送张帖子给杨培实杨老太爷,问问他下午有空有没有,我要亲自上门拜访!”   马福答应一声,麻溜出去办了。清江郡主笑道:“你倒是雷厉风行,就这么急着娶这位姑娘?”   叶邑辰道:“这么好的姑娘,不知有多少人惦着呢,还是早些娶回家里才能安心。”   绿静斋里,晓月指挥着丫头们在西次间里摆了饭,到寝房里请了雨澜出来。雨澜虽是不哭了,可眼睛却肿得像是一个桃子。两个丫头服侍着她坐好,因大太太提高了她的份例,桌子上摆了满满一大桌子的饭菜,可雨澜却没有一点食欲。   晓玉见她拿着筷子只在那里愣怔,不由急道:“这些都是姑娘平日里爱吃的,您多少吃一口吧。”晓月也在一旁劝解。雨澜这才略动了两筷子,就说饱了,让晓月扶着她回到床上躺了。一时间心潮涌动,竟不知该何去何从。   一番胡思乱想,也不知过了多久,晓玉忽然掀了帘子进来,一脸惊喜地道:“姑娘,晋王爷来了,正在松风书舍里和老太爷说话呢!”   雨澜一骨碌从床上坐了起来,这才想起,王爷曾经向自己保证过,说服杨家的事情全包在王爷身上。虽然明知道老太爷主意很大,不是随便就能被人说动的人,雨澜心里还是升起一丝希望来。   “你们两个,快服侍我换件衣裳!”明知道叶邑辰不可能再这个时候来看她,雨澜还是十分急切地要丫头将自己好好打扮起来。   晓月晓玉见雨澜活泛了过来,也是心中高兴,急忙扶着她下了床,坐在梳妆台前,细细装扮了起来。雨澜又叫晓月打探着前头的动静。到底是眼睛哭得肿了,扑了厚厚的一层粉还是遮掩不住。   等到雨澜梳妆完毕,前头传来消息,叶邑辰和老太爷的谈话还没有结束。   雨澜真是心急如焚,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既盼着马上知道结果,又害怕连叶邑辰也搞不定老太爷。   雨澜度日如年,如此又过了半个时辰才有一个小丫头跑进来,俯在晓月耳边说了几句。晓月喜道:“姑娘,王爷和老太爷谈完了。”   雨澜急问道:“王爷出来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如何?”   晓月道:“说是满面春风,神情十分愉快的!”   这么说来,这门亲事应该八、九不离十了吧!雨澜的这颗心终于就定了下来,这才感觉到手心全都是汗水。她一边招呼晓月让丫鬟送热水进来净手,一边却在想:叶邑辰到底是怎么说服老太爷的呢。老太爷可不像是一个会轻易改变主意的人。   再说松风书舍,老太爷送走了叶邑辰。他被王爷逼着改变了主意,此刻却丝毫没有生气的表情,反而捻须而笑,心道:“倒是没想到,晋王爷这种冷情之人,竟然会对澜儿这样上心,竟肯为她对我做出这种许诺……”转念一想:“叶邑辰这等人,最是执着,一旦看谁好,那便是千好万好,恨不得将她捧到了天上去。看谁不好,也是摔到泥里,还要跺上两脚。澜儿嫁给他,倒也不愁没有好日子过。这么看来,孙子这一辈中,倒是澜儿最有福气!”   老太爷将所有的关窍理了一遍,这才吩咐下人道:“去把老大和老大媳妇叫过来,我有话要交待。”   大太太刚从郡主府里回来不到一个时辰,叶邑辰便亲自到访,她也正在心中忐忑地等着消息呢。等叶邑辰离开了杨府,大太太就等着老太爷的传唤呢。下人一到,她早已收拾停当,当即就跟着去了老太爷的书舍。   大老爷这时候却是上衙去了,老太爷便单只叫了大太太进来:“刚才我与晋王殿下一番恳谈,王爷求娶澜儿却是诚心实意,既然如此,我们也不好拿大,我便做主应下了这门亲事。我与殿下已经商量妥当,过几日他便遣了媒人上门说合,回头你告诉老大一声,这件事情,你们好生准备去吧!”   大太太一听,立刻喜出望外,连忙答应着,又恭维了一番“眼光独到”什么的,这才离开松风书舍,却没有回去怡宁居,反而直奔绿静斋。   “太太来了!”晓月掀了帘子将大太太让进门。雨澜连忙起身迎接。将大太太让到上首,不等雨澜说话,大太太便开言道:“我的儿,你的大喜事来了。这事也该叫你知道知道了,刚才晋王爷亲自登门向老太爷表明心迹,想要娶你过门做正妃,如今老太爷已经答应了,王爷的大媒不日便要上门来了!将来你做了王妃,可不要忘了你的妹妹,你和八妹妹要相互照应才是!”还没怎么地呢,先就想到了自己的女儿。   雨澜这时却没空吐槽大太太的小气,听了这话她的一颗心终于完全放到了肚子里,她低下头,假装娇羞道:“女儿的婚事,全凭母亲做主!”   大太太拉着她的手道:“我一直便说你是个好的,却怎么也没想到你竟能入了王爷的法眼。那王府里一没公婆,二没妯娌小姑,进了府便是当家王妃,生下嫡子便有郡王的爵位。这真是要羡煞京师大半的贵女啊!”又絮絮说了许多好处,雨澜装作腼腆,只是低着头,也不搭话。   大太太本来就是要告诉她这个喜讯,趁机再拉拢她一下,见雨澜害羞,便不多待。起身道:“我这便走了,还要去准备各种定亲成亲需用的东西呢!”雨澜亲自把她送出门去。   得到这么个消息,整个小院都轰动了。钱妈妈满脸是泪,只道:“齐姨娘在天有灵,保佑姑娘得了这样的好姻缘!”她一直觉得自己姑娘是最好的,可也没有想到雨澜能高嫁到晋王府去作正妃。   晓月晓玉是约略知道内情的,也激动得语无伦次。钱妈妈兴奋了半晌,方才想到一事道:“只是这婚姻大事,怎么能由王爷亲自出面去和老太爷说,这也与礼不合啊!”   只听晓月道;“咱家王爷是什么人物。他的爹爹可是早已登仙的太祖皇帝,便是当今万岁虽是哥哥,也对咱们王爷推崇备至,尊敬有加,王爷的婚事,出了他自己,谁还能给他做主,不是他自己来说,谁又能来说呢,总不至于叫皇上皇后亲自来说吧。所以,别人这样叫与礼不合,王爷这样却是无妨,无妨的!”   钱妈妈听了也是这么回事,便笑道:“我老婆子不懂这些,倒是这丫头说得在理。”   雨澜也差点被晓月逗笑了:“还没等怎样呢,就开始‘咱家王爷咱家王爷’的了,还好都是自己人,要是叫外头的人听见不定怎么笑话咱们呢。越是有这样的事,咱们越是要沉住气,不能在面上带出一丝儿来。明白了吗?”   钱妈妈和两个大丫头笑着应了一声是。雨澜也就是那么一说,刚才她还没觉得,现在终身大事眼看着解决了,只觉得腹中饥饿难耐,便问晓月道:“可还有点心,端上来让我吃一点,中午没怎么吃东西,可把我饿坏了!” ☆、167 小王爷情痴愁肠结   这事儿自然是瞒不住人的,很快整个杨府没有人不知道了。听说府中居然出了一位准王妃,一时众人纷纷与有荣焉,绿静斋的地位像是坐了火箭一样节节蹿升。   第一个进门道贺的就是雨晴。一进门就喊,“恭喜姐姐觅得如意郎君,”雨晴如今长大了不少,穿着湖蓝色褙子,浅黄色素缎裙子,头发梳得整整齐齐,也有点小大人的样子了。因为随了二太太,雨晴长了一张圆脸,看起来便不如雨澜和雨馨明艳,不过倒是多了几分可爱。   雨澜拉着她的手叫她坐下,一边吩咐丫鬟们端上各色点心来。果然雨晴看见点心就两眼发亮,她也不与雨澜客气,抓起来便吃。说了一会儿话,九姑娘忽然道:“七姐姐很快就嫁了,家里又少了一个疼我的人了!”   雨澜伸手在她的鼻子上使劲刮了一下:“你也老大不小了,用不了多久二婶就要给你相看亲事,将来等你也嫁人了,便方便了,我们姐妹也可以时常走动嘛!”   雨晴听了不由脸色微微一黯,她是家中最小的女孩儿,既是庶出,又无才貌,样样都不出彩,难免就不受重视。又不似雨澜这样,通过努力傍上了老太爷和老太太两座大靠山。她的姨娘又不得力,看见姐姐们嫁得一个比一个好,她心中自然不无羡慕。便嗫嚅道:“也不知太太会给我找个什么样的人家!”   雨澜打趣道:“怎么,这就着急要嫁人了?羞也不羞!”雨晴连连撒娇不依:“姐姐,人家是和你要好,才把心里话都说出来,你怎么倒要取笑人家?”   雨澜咯咯笑道:“好好好!不笑你,不笑你!你也不用担心,二婶会给你相看一门好亲事的。”   二太太不同于大太太,是个极好面子的人,对于庶女虽然没有多么亲近,却也不至于苛待庶女,该给的从来都一样不少。便是为了自己在京师贵妇圈子中的口碑,也会努力给雨晴找个好人家的。   雨晴走后,五太太也扶着丫头的手过来了。雨澜亲自迎了她出去,将她迎入房中,“五婶婶快坐!”   五太太在上首坐了,拉着她的手道:“那日听到清江郡主提出这层意思,还觉得不可思议,今日没想到竟连老太爷也说服了。你能嫁入这样的高门,是你的福气!”   雨澜脸上一红,微低下头道:“劳五婶婶惦记了。”   五太太笑道:“这也是你的福报,当日谢家退亲,我一直觉得对你不起,今日你得了这样的好姻缘,我总算放下心来来。”   这话说得十分诚恳,雨澜心下不由感动。说到谢家退亲,雨澜知其缘由,又深感过意不去。   五太太又说:“王府之中一无公婆,二无妯娌小姑,你嫁过去之后无人管束,倒是自在!你只笼络好了王爷,在王府立足想也不难!那晋王爷声名如此之盛,也不知对王妃好是不好?我还听说王爷是有一个嫡出的孩儿的,这与人做后母,怕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你心里可有什么计较!”   这番话也真是推心置腹了,本来这些应该是大太太教给她的,大太太却没有那么细心,也没有那种心思。雨澜这几天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只得道:“小世子我自然会一心一意地待他。我会尽量拿捏好分寸的。”   五太太笑道:“你原是个聪明的,这些我不过白嘱咐一回。”   五太太走了不久,松鹤堂又有丫鬟过来传唤。雨澜又跟着丫鬟到了老太太的床前,因为老太太的病时好时坏,这府中的繁难事物没有人敢去烦扰她。只是雨澜亲事这么大的事,老太爷还是亲自过来和她打了声招呼。   老太太虽然病着,却绝不糊涂。上次去昌平,还是她带着雨澜和雨晴两个人亲自去的,等老太太知道了这件事情,自也感叹这份姻缘得来得殊为不易。   雨澜一进门就给老太太跪了下来:“祖母,孙女有罪!没有将昌平得救的真相告诉祖母!”   “起来吧!这事原也怪不得你!”姚黄亲自上前扶了她起来。老太太叹了一口气道:“这些细节你祖父已经全都说与我听了,王爷对你还是很有诚意的!”   雨澜心里好奇极了,不知道叶邑辰究竟和老太爷说了什么,才让老太爷最终改变了主意,很想问问老太太,终究没好意思问出口。   “我原本想要撮合你和敏淳那孩子……事已至此,这些说了也都无用了。”老太太微微摇了摇头,总觉得外孙子比叶邑辰更适合雨澜。“你嫁过去要好好地相夫教子,将来自有你的好日子过!”老太太又细细叮嘱了好些话,内容和五太太倒是如出一辙,这才放雨澜回去。   王爷那边行动迅速,三日之后便请了大媒上门提亲。王爷请的媒人不是别人,竟然就是当今皇后。皇后自然是不方便出宫的,便派了坤宁宫的大太监邱聚作代表,和清江郡主带了礼品亲自上门。   杨家当然是大开中门迎接。这一次清江郡主是带着叶邑辰的庚帖过来的,大老爷当即便也将雨澜的庚帖写了交给男方带回去。下一步便是请高僧合一合两个人的八字了。走到了这一步,基本上,两个人的亲事就已经是板上钉钉了。   此前,晋王爷要求娶杨家庶女的消息便传了出去。这种八卦向来都是传播极快的。一时之间高门贵妇圈子里传的都是这个。众人说什么的都有,有人羡慕,有人嫉妒,说得最多的却是这一个小小的庶女,配不起叶邑辰这个皇潢贵胄。   只是谁也没想到叶邑辰对这样一个小小的庶女竟然如此重视,竟然请了皇后亲自出面替他说媒。这种经过了皇后亲自祝福的婚事,谁还敢乱嚼舌头,一时间众人只剩下羡慕嫉妒恨的分了。   景阳宫偏殿里。叶敏昭难以置信地诘问跪在地上的两个贴身太监小韩子和小于子:“你们说得可都是真的?”   小韩子抬起头来,偷偷看了小王爷一眼。只见他那张英俊的小脸几乎变成了猪肝色。只是小王爷的话不能不回答,只得道:“晋王爷请了皇后亲自做媒,已经讨要了杨姑娘的庚帖,现在京师里头到处都在议论这件事呢!”   小王爷面色苍白,神情恍惚。十六叔,真的是十六叔。小王爷想起晋王爷随身佩戴的那只雨澜亲自绣好的香囊,如同万箭穿心一般的疼痛。   十六叔,你怎么能抢了我喜欢的女人?姐姐,除了我,你怎么可以嫁给别人?   小王爷踉踉跄跄地奔出门去。“小王爷!”小韩子和小于子匆匆爬起来,追了上去。   景阳宫小佛堂中,四角的香炉中龙涎香形成的雾气袅袅升起,慧妃一脸端肃地跪在佛像跟前,正在虔心祈祷。   小王爷忽然推开门闯了进来。“母妃,母妃!你帮我,你帮帮我!”后边跟着几个宫女太监,全是一脸的畏畏缩缩。   慧妃见儿子面色狰狞,脸上竟然还布满了泪痕。心中不由一沉,她一辈子只生了这么一个儿子,从小朝夕相处,不知在他身上花费了多少心血,没有人比她更了解自己的儿子。于是一瞬间她便知道,王爷和雨澜议亲的事情叫他知道了。   慧妃聪明绝顶,城府之深世所罕见,单看她能以清倌人的身份入宫,在波诡云谲的后宫中,不但皇帝宠爱十数年不减,还生下儿子,养到这么大,成为后宫中的第三号人物,便可知道她的手腕了。   她一生算无遗策,唯一后悔的事情便是让儿子见到了雨澜,她无论如何不能明白,雨澜何以有如此大的魅力,让自己的儿子不惜牺牲性命也要保护她。   慧妃慢慢站了起来,慧妃子使了个眼色,一众宫女下人全都躬身退了出去关上殿门。   “你都知道了?”她在佛像旁边的摆着的一张紫檀木椅子上坐了下去。慧妃消息自然比小王爷灵通许多,只是这件事她也不想瞒着小王爷太久,长痛不如短痛,早晚是要知道的。   小王爷二话不说,噗通跪在了地上:“求母妃垂怜,不要让杨家姐姐嫁给十六叔!我知道你有办法,你一定会有办法的!”在小王爷的心目中,他的母妃虽是一介女流,可只要是她想要办得事情,就从来没有办不成的,这一点,即便是父皇都不如她。所以小王爷碰上这样的事情,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自己的母妃,而不是父皇。   慧妃的声音冷冷地响起,充满着无尽的威严:“已经晚了。如今两家的庚帖都已换了,一切都已是既成事实,我又能有什么办法?”   小王爷膝行两步,一把抱住慧妃的双腿:“不不!母妃,我知道你会有办法的,一定会有办法的。不能让杨家姐姐嫁给十六叔啊,您去求求父皇,父皇一定会听您的,您让父皇将她赐给我!”小王爷边说边落泪,简直是语无伦次。   慧妃不由大怒:“本宫含辛茹苦将你养到这么大了,你便只有这点出息,为了一个女人哭哭啼啼得,成什么体统?”   小王爷道:“不一样的!不一样的!杨姐姐和一般的女人是不一样的,儿子什么都不要,只要她!”   慧妃怒极而笑道:“好好,真是我养的好儿子。我花了多少心思才和你的十六叔结成同盟,他对你的大业有多大的帮助,还用我再和你说一遍吗?王爷为了这个女子花费了多少心思瞒不过我,想必你也略略知道!你犯得着为了一介庶女和你的十六叔打擂台吗?”   小王爷以头触地:“母妃,除了这件事情,儿子什么都听你的!”   慧妃缓和了语气道:“皇儿,你要时刻记得,你是当今皇上的儿子,你的血管中流淌着的是最尊贵的皇家血脉,你若是想要美女,天下间这么多女子,还不是任你予取予携,本宫答应你:以后但凡是你喜欢的,本宫绝不干涉!杨七姑娘注定和你无缘,你,还是忘了她吧!”   看见儿子如此伤心,慧妃也很是心疼。   “好孩子,母妃知道你受了不少委屈,可是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将来能够登上皇位,能够君临天下,为了那张天下间至高的宝座,如今一切计划都执行得十分顺利,用不了多久,我们就可以扳倒太子和赵王,那时候你想做什么做不得……”   小王爷一阵惨笑,忽然大声怒吼道:“皇位!又是皇位!我知道!我就知道!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皇位。好好!只要十六叔愿意把雨澜让给我,那狗屁的皇位,我就让他好了!”   “啪!”慧妃站起身来,狠狠地给了儿子一记耳光:“这么多年的悉心调、教,就教出你这么不长进的儿子!你太让我失望了!”   慧妃猛地推开门走了出去,门外一众太监宫女在她那强大的气势之下,吓得哗啦跪倒了一大片。   慧妃斩钉截铁地吩咐道:“派人将小王爷带回偏殿去,在晋王爷大婚之前,绝对不许她出景阳宫一步,若是谁敢违背我的命令,仔细他的脑袋!” ☆、168 打点嫁妆聘礼被扣   景阳宫里的一切雨澜并不知道。叶邑辰虽然是王爷,成婚的礼仪和民间却也没有什么不同,这和太子赵王成婚的仪式并不相同。   叶邑辰此前虽然有过一次经验,也即娶过白氏一次,他自己倒还是懵懵懂懂的,对于这些礼仪并不很熟悉,他的专业也不在这里。只是心里想着对雨澜的承诺,绝不会让她受委屈,这娶亲的细节上便也十二万分的认真,事无巨细都要一一过问,倒像是这才是他的初婚似的。   好在清江郡主对这些倒是“门儿清”,她身为叶邑辰的姐姐,在皇族之中辈分很高,做这些事情倒是名正言顺。也只有她才能事事办得滴水不漏,能让吹毛求疵的叶邑辰满意。   数日之后,叶邑辰和雨澜的八字便合完了。结果不用说,当然是大吉大利,宜婚姻嫁娶。两家听了自都十分欢喜。然后晋王府的小定就来了。   大太太身为嫡母,自然是忙得脚不沾地,不过雨澜能够嫁到晋王府上去,她是真的高兴。二太太虽然和大太太很有些龃龉,可她和雨澜关系不错,雨澜的婚事她自然不会捣乱,五太太也是竭力帮忙。   三位妯娌同心协力,这在杨府之中倒也真是不多见。雨澜脑子里装着许许多多的问题想问叶邑辰。可是此前她可以借着祈氏的名义进出王府,现在和王爷的亲事定了下来,她却要避嫌了,等闲这晋王府也是去不了了。   雨澜倒是也没闲下来,成婚的事别的不用她管,嫁妆却仍然需要自己打理。嫁妆似乎是这个时代出嫁姑娘的永恒话题。雨澜送过雨嘉、送过雨霏、送过雨馨,对于嫁妆的事情多少也算了解一些。   大家族女孩的嫁妆讲究十里红妆,现代人结婚还讲究个婚车婚房呢,那时候就更是讲究多了,从各种家具到首饰衣裳,娘家恨不得将姑娘从生到死能用到的所有东西全都置办齐全了,而且越是积淀深厚的家族越是讲究。   雨馨出嫁之前的那一套东西大太太早早就给准备齐全了,轮到雨澜便不成了。雨澜不得不吐槽:大太太对于嫡女庶女的待遇真是差距实在是太过天差地别了。等五太太拿了拟定下来的嫁妆单子给雨澜看过之后,雨澜的脸色就变绿了。   “这些……这也太多了吧!有必要吗?”雨澜这会儿是深刻感受到现代人和古代人思路的不同了。现代人因为贸易比较发达,所以信奉的只有一样东西,那就是钞票。   可古代人不一样,那时候商品经济不发达,以物易物还十分流行,所以姑娘的嫁妆里家具、桌椅、衣料、甚至茶壶、茶碗,各种各样的东西应有尽有,雨澜一想到要准备这么多东西抬过去就觉得脑袋一个顶两个大。   何必这么麻烦?带着银子过去不就完了吗?想要什么便买什么,岂不是方便!就说那些衣料首饰,时间长了岂不是就不时兴了,哪有银子来得方便。不过这话在雨澜的嘴里转悠了半天,终究不敢在五太太面前说出来。   雨澜这才深刻地感觉到,不论自己表面装得多么像是这个时代的贵族小姐,骨子里她仍然是一个现代人,对于这个时代的有些理念,她还是接受无能。   五太太是受了老太太的指派,亲自来帮雨澜打点嫁妆的。老太太大概是觉得大太太对于庶女不够尽心,这才派了和雨澜关系最要好的五太太过来,亲自和她商定嫁妆的事情。   “有什么想头,你尽可以提。”五太太解释完了,合上册子,笑吟吟地道。   雨澜看得头都有些晕了,“这些已经够多的了,不必再添了!”   五太太笑道:“出嫁的姑娘只有嫁妆足够丰厚,才能在婆家抬起头来。咱们杨家的规矩,嫡女出嫁,公中出一万五千两,庶女少一些,只有一万两。雨馨嫁的是太子,这个不好比。雨霏的嫁妆单子你也看了,就是一万两。”   雨澜听得连连点头,一万两就一万两吧,也尽够了。谁知五太太接着道:“不过你虽然是庶出,可嫁得是亲王府,将来的身份又是王妃。自然不能按照这旧例来,要不然以后你在她们那个圈子里恐怕很难抬得起腰杆子做人的。这也是杨家的脸面,此事不用你开口,我自然会去找老太太商议的。实在不够的,我和你五叔已经商量好了,就由我们给你补上就是了!”   公中是公中的,一般像是雨澜这种大家族的女孩子出嫁,长辈们总要给些银子添妆的,可那一般也就是意思意思,给个几百两一千两就是很多的了,像是五太太这样子,大包大揽,想帮着雨澜出大头儿的,那可真是少见了。   雨澜赶忙拒绝:“五婶婶!你的心意我领了,你可千万不要这么着。这外头现在都传疯了,谁不知道我是一个庶女,不知道走了多大的运道,才能嫁给晋王爷,咱就有多大的脑袋戴多大的帽子,还是按照一万两的嫁妆准备着,说实话这一万两的真是不少了,尽够我在王府的花销了。可是咱们杨府还有大哥哥,二哥哥,三弟弟要娶亲,还有九妹妹要嫁人,您和五叔呢,也有儿子将来要娶妻,何况你们以后还会有更多的儿子女儿,银子全给我了,你们怎么办?何况这腰板挺得直挺不直,不在于我手里攥着多少产业多少银子,而是要看王爷他将来有没有出息,他肯不肯给我体面。您说是不是?”叶邑辰是不会管她带了多少银子嫁过去的,雨澜有这个自信心。没瞧见那厮给一次零花钱就是一万两的银票吗?到现在雨澜还将那银票放在箱子底没敢动弹呢。   她没法子和人解释这钱是从哪来的,不敢花啊,放到现在,这都属于“巨额财产来源不明罪”了!   五太太叹道:“好孩子,你是个通情理的,不过女人这一辈子就嫁这么一回,又是嫁到那样高的门第,无论如何,我都不能眼见着你受了这样的委屈。你什么也不用说,自有五婶婶替你向老太太出头。”   五太太铁了心了要帮雨澜争取利益。回头就找到老太太商议。五太太把同雨澜说得那一套原原本本说了一遍,老太太听了觉得十分有理,对待子女这件事情上的确应该一碗水端平,可也要具体情况具体分析,雨澜要嫁的可是当今最为煊赫的亲王,若是和雨霏一样,带着一万两的嫁妆嫁过去……杨家也丢不起这个脸呢。   老太太虽然病着,不大管事,可这件事情不得不把大太太、二太太一块儿叫过来商量。大太太听完了这些话,眉头就皱了起来。她是掌家太太,府里的财政状况,还有多少银子自然知道得一清二楚。   大太太就哭穷道;“母亲,二位弟妹,我也是做母亲的,不是我不想把澜姐儿的亲事办得风风光光的,可是咱们家的情况你们也清楚,老太爷清廉自守,从来不肯多拿朝廷一分银子,老爷二弟五弟又不是那擅于钻营的,每年养活着上上下下这么一起子人,年节之间又是礼尚往来的,加上前头几位姑娘出阁,哪一次也没亏待了她们,就是金山银山,也架不住这样的花法。家里头如今早已捉襟见肘了,若是狠狠心真把澜姐儿的婚事大办起来,倒也不是不成,只不过后头几位哥娶亲的时候若是没了银子,老太太和二弟妹不要怪我才好!”   老太太有些不相信地问道:“家里头真就拮据成这样了?”   大太太道:“母亲若是不相信,尽可以叫账房上的拿了账本来看就是了!”实际上,杨府虽然权势极大,老太爷位居首辅之位长达三十年,可老太爷对于子孙管教极严,贪污纳贿之事不但他自己从不肯干,连几个儿子也不许沾染。杨家儿子又个个从政,没有一个经商打理庶务的,自然就没有别的一些家族那般多的银子。更何况单是雨馨大婚那一次,杨家就花了七八万银子,的确是有些入不敷出。   这些事儿老太太自然不是不知道。便道:“我不是信不过你!不过这事事关重大,咱们还要想一想有没有别的法子吧!”   几人商量了一番,哪里有什么好主意。五太太便表示愿意私下拿出一些银子来,五太太的嫁妆十分丰厚,拿出几万两来倒也不是能。老太太道:“这成什么话。没得叫人笑话了杨家小气。”五太太倒是没有想到这一点儿,连连道:“是媳妇鲁莽了!”   老太太道:“你也是一心为了那丫头好。”这事一时没有好办法,便只好先放下了。   又过了数日,晋王爷遣了管家马福到杨府下聘。马福带了几十辆马车过来,拉了也不知多少礼品,将杨府门前的那条路都堵住了。惹得四街五邻全都跑过来看热闹。大家议论纷纷,都说晋王爷面冷心更冷,瞧着对这未过门的媳妇却是极好的。   这些还不算什么,等大老爷从马福手中接过那张他恭恭敬敬递上来的银票,只看了一眼,便顿时傻眼了。他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却还是被这张银票震了一下。   十万两!   他没成想叶邑辰这么舍得下血本。十万两是什么概念他再清楚不过了,一个中等规模的县,一年的税收总和,大概也就有十万两了。大老爷顿时生出了一种把女儿论斤卖掉的罪恶感。“王爷礼数周全,实在是太客气了!”   马福却拱手施礼,恭敬回道:“小小心意,不成敬意,此来之前王爷再三嘱咐我说:杨七姑娘温婉聪慧,端庄大方,实在是万金难求的无价之宝。这么一点子聘礼,王爷深觉过意不去,若是大人觉得不合适,我便回明了王爷,再加上五成便是。”原来王爷耳报神十分之灵,对于杨府里的嫁妆之争已经有所耳闻,他是见不得雨澜吃亏的人,就叫马福在这刺一刺大老爷和大太太。   大太太并没有看见那张银票的数额,听了这话还以为晋王爷小气,送来的聘礼说不定只有几千两银子,心中便隐隐有些鄙视,从大老爷手里拿到那张银票,本想看看到底是多少,哪知一看之下也震惊得半天说不上话来:“十,十万两?”   大老爷已经不悦回道:“我这是嫁女儿,又不是卖女儿,你回去回了王爷,就说这些尽够了!”马福一点不生气,连连道歉。杨府留他吃了午饭,他这才回转了晋王府。   大太太拿着这十万两银子也觉得有些烫手,有了这钱雨澜的嫁妆就完全没问题了。大太太原来没有打聘礼主意的意思,可叶邑辰实在太大方,十万雪花银摆在大太太面前,让这个见惯了世面的贵妇人也不由得一阵心热。   大太太左思右想自己不敢做主,去找大老爷商量:“晋王府的十万两银子,老爷准备怎么办?”   大老爷道:“还能怎么办,当然是给澜姐儿带过去当做嫁妆了!”这不是惯例吗,还用得着问?   大太太道:“老爷,这事儿不妥啊!王爷再大大不过太子。澜姐儿区区一个庶女,怎么也不能和馨儿相比吧。咱们家给馨儿置办的嫁妆也才五万两。她便是亲王正妃,也不能多于这个数。”这话虽然有强词夺理的成分在,但是总算能找到一个站得住脚的理由。   大老爷听了也是心中一动道:“你的意思是?”   大太太道:“咱们就按照五万两的标准给澜姐儿置办嫁妆,剩下的五万两,咱们也不要,就充到公中,将来给三个哥儿娶媳妇用,岂不是好!按理,这聘礼给的是杨府,给的可不是澜姐儿,您说呢?”   大老爷也知道家中经济不大宽裕,迟疑道:“这事儿能成吗?七丫头的婚事,如今揽总儿的可是老太太,我看你最好还是回了老太太吧!”这话里的意思就是同意了。   大太太道:“老爷又不是不知道,老太太如今把七丫头疼得和眼珠子似的,这事儿要是被她知道了,能同意才有了鬼了!我便找人重新列个单子,将那总数写得高一些,尽量叫七丫头少带些银子过去,多置办些庄子、田地这些产业,这里头做做手脚,几万两的银子也就出来了。老太太这么多年不管事,自然不会知道这些个,也就过去了。澜姐儿从未接触过这些庶务,她自己能懂什么。等她进了王府,王爷自然也不会去查她的嫁妆,谁还能知道这些怎的。”   大老爷想了想,似乎有些道理。便道:“这都是你的分内事,你只管做去。我是再不管的了。”摆明了同意这个办法,却又不想承担责任。   大太太气得很,却也没有办法,气哼哼地出去了。 ☆、169 恩威并施暗中相护   王府送来的聘礼如此丰厚,嫁妆肯定要加倍置办,嫁妆单子自然也要重新拉出一个来。   大太太倒也雷厉风行,很快便找了两个心腹的账房先生,重新拉出一张嫁妆单子来。陪送了好些个庄子、铺子,只是带过去的那些现银却是只有两万两。那庄子铺子看着虽多,不过是以次充好,譬如同样是田土,那上等的好地自是值钱,若是换了那盐碱地,真是送给人家也没有人要。   这么着着实忙活了好一阵子,总算是将这账面做得漂漂亮亮了,这才拿去先给老太太过目。   大太太实在是小看了老太太。她老人家虽然久不理庶务,可是眼睛却是贼亮的。只是她久病缠身,身子骨不好,这嫁妆单子有半尺来厚,老太太哪有精力一一过目。   随意看了看那些大数,老太太也便罢了,只是问:“怎么给澜丫头带过去的现银只有这么一点儿?”   大太太一阵心虚,看到老太太没有看出什么端倪也就道:“银子再多也有坐吃山空的一天,我是想着,澜丫头从小也没经过太多事儿,这些庶务哪里就会打理,不若将这些现银全都换成田土、铺子,每年都有入息,好过她空把银子放在那里不知经营。带两万两银子在手,也足够她花销了。您说呢?”   老太太听了,只淡淡说一句:“你这话也在理。这份单子值多少银子?”她对这个媳妇实在是太熟悉了,心中已经存了疑惑,她何时对庶子女想得这般周到了?   大太太道:“王府的聘礼加上咱们家陪送的,总共是十二万五千两。”   老太太道:“我现在是病病歪歪的,没有精力细细研究这份单子,你且去与老五媳妇好生商量商量。我丑话说到前头,澜丫头这次嫁的是王府,你切莫做那以次充好,虚报妄报的举动,贪图那些小便宜,丢得可是整个杨府的脸。若真出了这样的事儿,日后咱们还哪有脸面和王府走动?”   大太太强笑道:“媳妇也是高门贵女出身,怎么会做这等眼皮子浅的事儿!母亲您尽管放心好了。”顿了顿又道:“我听府里的大夫说,五弟妹的孩儿前儿又咳嗽了起来,澜姐儿嫁妆的这点子事儿,是不是就别麻烦五弟妹了?”   五太太和雨澜的关系要好,阖府上下哪个不知。五太太可不是那只知风花雪月的娇小姐,要是真拿着这份单子去对的话,虽然这单子做得花团锦簇的,也不知能不能瞒得过去。   老太太一听这话心里更是犯起了嘀咕:“这是澜丫头的一辈子只此一次的事,怎么能说是小事?老五媳妇一早就回过我了,哥儿喝了大夫开的药,已经大好了,你尽去找她,你们商量定了再来回我!”   大太太没奈何,答应一声出了松鹤堂。吴妈妈跟在后面侍候着她,吴妈妈是不赞成大太太做这种事情的,只是劝也劝过了,大太太只是不听,她一个奴才也没什么法子。见大太太愁眉不展,只得建议道:“不若先把这单子拿给七姑娘看一看,若是七姑娘都点了头了,五太太毕竟是婶子,就算有所怀疑,也不好和您这位掌家的嫂子硬别这苗头不是,您再适当分点儿好处给她,这事也就这样过去了。”   大太太一想也是这个道理,便把嫁妆单子交给了吴妈妈,叫吴妈妈亲自去一趟绿静斋,送给雨澜瞧一瞧。   此时的绿静斋早和往日不同,每天不知有多少奴才赶着过来奉承。厅堂里,三少爷承宗正和雨澜相对而坐。承宗年纪渐大了,后宅也越发来得少了,只是他和雨澜关系最是要好,听说雨澜婚事定下来总要过来瞧一瞧的。   姐弟两个正说着话,外头小丫鬟就喊了一句:“吴妈妈来了!”小丫头高高挑起帘子,吴妈妈是大太太心腹中的心腹,在府里是极有脸面的。姐弟两个便全都站了起来。   吴妈妈进了屋子,却是一脸恭谨,恭恭敬敬见了雨澜和承宗。今时不同往日,如今雨澜是未来的王妃,吴妈妈哪里还敢不把她放在眼里。   客套了几句,吴妈妈便说明了来意:“因为王府那边送来了聘礼,太太就叫人重新拉了嫁妆单子,叫我送过来给七姑娘过目,看可有什么需要添减的。”又奉承道:“姑娘这份陪嫁价值十二万五千银子,这可是咱们府中的头一份啊!老太太和太太可真是疼您。”   她想着这小姑娘毕竟涉世未深,用好话哄了几句,只待她说一句“没什么好添减的,但凭母亲做主!”这事也就定下来了。   谁知道听说这份单子价值十多万银子,这小姑娘居然面色丝毫不改,单是这份气度就叫吴妈妈大吃了一惊。雨澜笑道:“辛苦妈妈走一趟,按说这事本不该由我置喙,不过既然母亲这样疼我,也不好驳了母亲的好意,那我便留下来瞧一瞧,带我瞧完了,再打发丫头去请妈妈过来,可使得?”   吴妈妈倒没想到雨澜真的把这单子留在这儿了。一时有些愣怔,还待说什么,雨澜已经抢先道:“妈妈可是还有什么别的事儿吗?”   这是下逐客令了。吴妈妈连忙道:“那奴婢就回去听七姑娘的信了。”   送走了吴妈妈,姐弟两个重新坐下,承宗眼中闪过一道亮光:“这份单子,姐姐当真应该好生看看!”   大太太刻薄苛刻,姐弟两个都深有体会。两人目光一对,都是会心一笑。雨澜翻看那份单子,粗粗浏览了一番,大太太以为雨澜不通庶务,那她就大错特错了。雨澜前生干了半辈子的销售,都是在和钱打交道,现代社会那么复杂的商业来往,雨澜都玩儿得倍儿熟,这么一张单子想要瞒过她可就太想当然了。   这时代她虽然没有机会管家理事,但是在一旁瞧着,也能心领神会,何况做假账这种事,那些见不得人的手段都是古今如一的,雨澜只对了对庄子铺子的总数,估了估田地的总亩数和铺子大概的地段,再加上陪送的现银只有两万两,心里也就有数了。   雨澜笑了笑,扬了扬手中的单子:“还真是看看才好!”   承宗吃了一惊,立刻便明白了雨澜话中有话。刚才那句话只不过是给雨澜提个醒儿,雨澜毕竟是未来的王妃,他想着大太太不至于眼皮子那么浅,敢于公然吞了王爷的聘礼,这事怎么看都是弊大于利,可谁知大太太还真就敢这么做。   也不知道她是愚蠢还是傻大胆。   承宗连忙接过来,细细看了起来。越看眉头皱得越紧。“这块地我知道,就在京郊拒马河边上,常年发大水,荒得早已种不得什么了。居然作价三千两?她也真好意思的!”   承宗随便翻了翻,他是真不大懂得庶务,可是他毕竟常年在外边,自从进了国子监,交了不少朋友,眼界也十分开阔,何况他人又聪明,所以也看出不少门道来。“七姐姐?”   雨澜看了他一眼:“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份单子也就能值个五六万银子。”雨澜笑了笑,大太太这么做还真没有出乎她的意料,她倒也没有多么生气伤心,因为她对大太太本来就没报什么希望。“我不方便出门,还要弟弟你帮我在外头打听一下。”   承宗点头道:“七姐姐你放心吧,我一定帮你查个水落石出。”   承宗揣着这份单子出了绿静斋。吴妈妈一天三趟地派人来问雨澜看过单子没有,雨澜只推说没有看完。第三天上头,承宗总算带着消息进了绿静斋。雨澜挥退了下人,承宗一坐下就气愤地说道:“我找了京师最有名的账房师爷看过了,这份单子最多也就值六万两银子!我又托人打听了,只查了十几个最大的铺子和几个最大的庄子,这些田庄铺子,不是田地收成不好,就是地段差,几乎每一个庄子铺子都叫估高了一倍的价值。姐姐你猜得真是一点都没错!王爷送来的聘礼可有十万银子啊!她还真是做得出!”   又冷冷笑道:“竟然用这种下作的法子侵吞男方的聘礼,太太这么做可真是奇闻了!你打算如何处置?如若不成,我陪你亲自去祖父面前告状!”   雨澜道:“这事你不用插手,我这眼看就要嫁出去了,便是将来成了亲也要生活在太太的眼皮子底下,不可和太太闹得太僵,我自有我的法子。”   “你能成吗?”   雨澜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吧,我的好弟弟!我已经和王爷定下了亲事,很快就要完婚,太太却还把我当成以前那个小小的庶女,以为可以随意拿捏!这一次,我是无论如何不会叫她再得逞了!”   承宗还是有些不放心,雨澜再三向她保证自己能够处理这件事情,这才把弟弟送走。回头便叫识字的丫头将这份单子抄了一份。吴妈妈再来问她,她就找出各种借口推脱,只说嫁妆单子太长,还没看完。   又过了一天,雨馨的丫头绿枝来府里给她请安,雨澜便把这份单子给了她,叫她拿回去给雨馨瞧瞧。   绿枝回去便回了雨馨。雨馨拿过那份单子瞧了半日,看见雨澜在最后写了一个预估的数额,她心里就有些明白了。等她把府中的管账的太监叫过来一问,她心里也就有数了。   不由得又气又怒!   自己的亲娘干得这叫什么事儿。雨澜把这份单子拿给她看,就是表明了立场不想在嫁妆上吃亏了。想想也是,嫁妆是一个女人一辈子安身立命的所在,换谁都不会这么大方,明知道嫡母做了手脚还装作不知。   大太太上头可是还有老太爷老太太,雨澜捏着这样切实的证据,一状告上去,大太太不但面子全无,搞不好老太爷能把她管家的权力都撸了。   雨馨叹了一口气,雨澜这还是给大太太留了面子啊。她马上就要做王妃的人了,大太太居然还想着算计她。也不想想叶邑辰是多么蛮横霸道的一个人,光从最近的走礼上头也能看得出来,他对雨澜有多重视多宠爱,大太太敢惹这种人,真是脑子进水了!   雨馨无奈,第二天一早就派了太监宣大太太进宫。大太太虽是雨馨的亲娘,却也不能时时来看她,听了太监有十万火急的事情召她进宫,还以为雨馨出了什么事儿,扔下手头的事情,急急火火就来了。   “你这么着急,把娘宣进宫里,可是有什么事吗?”看着女儿全须全尾的,大太太先就放心了一半。   雨馨已经把服侍的宫女和太监全撵出宫去了。直接将那份单子扔出来道:“娘,这是怎么回事?给七姐姐的准备的嫁妆,明面上说是十二万五千两,怎么实际上只有五六万两?你还以为自己做得隐秘,七姐姐早就什么都知道了!”   大太太吃了一惊:“这单子怎么在你手里?”旋又明白了过来:“这个死丫头,告状告到你这里来了?”   雨馨气急败坏地叫道:“娘!你真是糊涂!”   大太太叫雨馨说得有些心虚,可是面子上却一时怎么也下不来。“她的嫁妆还不是靠着我这个嫡母来准备,我给她五万也好,十万也罢,她都给感恩戴德地受着,没听说过谁家的丫头,就这么红口白牙地找嫡母要嫁妆的!”   雨馨气道:“娘!您还有理了还?有理您干吗要把五六万非得做成十几万的样子。现在满京城谁不知道,晋王爷单是聘礼就给了十万银子,这十万两咱家不能留,就是留下一两,也会叫全京城的人家戳咱们的脊梁骨,你让祖父、父亲、二叔、五叔以后还做不做人?你让女儿这个太子妃在后宫还怎么直得起腰来?”   “这事儿只要她自己不说,谁会知道咱家给她准备的嫁妆到底是五万还是十万?”   雨馨可真是拿她这位亲娘没辙了。“七姐姐把这份单子拿给我看,是什么意思,您还不清楚吗?若是您不肯把这银子吐出来,她就会告到老太爷老太太那里去,到时候你不但要把银子吐出来,还得闹个没脸,说不定祖父祖母还要责罚您,这又是何必?七姐姐把肯把这件事托付给我,那也是看在我的面子上给您留着体面。她还亲自叫绿枝回来回了我,这单子只她一个人看过,连五太太要看她都没给。您还不明白这话里头的意思吗?”   大太太想到这种后果,不由脸色苍白:“她、她,不过就是一个小小的庶女,她怎么敢这样对待嫡母……”   雨馨拉着自己的母亲,语重心长地劝道:“娘,她很快就是亲王正妃了。以后咱们用得着人家的地方还多着呢。就是太子,日后借助晋王爷的日子也多着呢,何必为了这么一点儿小钱儿,和她闹得这样不愉快。我和她本来感情就好,日后正应该相互扶持,如今叫您这么一弄,让我日后还怎么见她!”   雨馨这一番话说出来,大太太本就被雨澜逼到了绝地,只有幡然悔悟。“我回去就叫人重新做一份单子,该是她的,我一分不少地给她。”想到那些银子,心中真是钝刀子割肉一般痛苦。   雨馨松了一口气:“太太总算明白过来了!”   大太太从宫里出来,坐上马车行了一段路,走到堂子胡同,这地方是闹市区,车来轿往,吆喝不断。京师著名的酒楼春熙楼就在左近。马车走得好好的,忽然斜刺里蹿出一队人马挡住马车的去路,带刀配剑,人人身带着一股子杀气。为首一个莽汉长得十分雄武,身披亮银铠甲。   车夫吃了一惊,刚要喝问,那人已经一手抓住了马缰,马车便攸地停了下来。大太太不曾防备,马车骤然停了,额头差点撞在车厢上面。她心情本来就不好,这下更是十分生气,掀开帘子喝问道:“怎么回事?”   一眼瞧见那个粗莽的大汉,顿时吃了一惊,细看之下竟有几分眼熟:“是你?”这人大太太在碧云寺是见过的,当时大发神威三下两下就把大太太带出来的锦衣卫全给揍趴下了。正是王爷的亲兵队长袁大脑袋。   大脑袋张嘴憨憨笑一笑,露出两排整齐的牙齿:“末将甲胄在身,不能行礼,望太太恕罪!我家王爷就在春熙楼的雅间上等您。请您这就移步上去吧。”带着的那群侍卫哗啦一下子围了过来,将马车围了个风雨不透。   大太太出门的时候也带了十来个侍卫,可这些侍卫和王爷的亲兵如何能比,没等有所反应立刻便被挟制的动弹不得。大太太脸色一变:“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大脑袋嘿嘿一笑:“兄弟们不懂规矩,末将回去自会好好收拾他们,只是如今,还是请太太速速与我上去,让王爷久等可不是什么好事。”   “很好,我也不与你们理论,见了你家王爷我跟他说去!”大太太见了这些人就觉得脊背发凉,知道跟这些大头兵没什么道理好讲,这些人仗着王爷的威势,就是朝廷命官在跟前他们也敢横冲直撞,何况是她一个妇人。不情愿地下了车,带着两个丫头就跟着大脑袋上了春熙楼。   进了一个雅间,果然看见叶邑辰穿一身月白色的长袍,面容冷峻地坐在桌旁,那桌子上已经摆了满满一桌子菜品。   叶邑辰看见大太太进来,露出一个凉凉的笑容:“岳母大人来了?不必多礼了,快请坐!”他身边自有两个小厮拉开凳子请大太太坐在下首,自己竟然根本就没有站起身来。   大太太本来带着一肚子气上来,想要质问他为什么半绑架似的将自己弄到这里来。可是她一瞧见叶邑辰,满腔怒气立刻就化为乌有。叶邑辰虽然没有像大脑袋一样身着盔甲,或者佩刀带剑,可是他就是穿着常服,随随便便一坐,身上就有一股尸山血海打熬出来的煞气,大太太日常打交道的无不都是高门显贵,无不是温文尔雅,哪里见过这种阵仗,气势立刻矮了几截。   叶邑辰微微一笑道:“也不知道岳母大人喜欢什么口味,小婿自作主张点了这些,不知可还符合岳母大人的口味。”   “王爷和七丫头尚未成亲,‘岳母大人’这四个字叫得似乎有些早了!”   “不过是迟早的事儿,早叫一时倒也无妨。”   大太太坐在那里全身不得劲,想到叶邑辰毕竟即将成为自己的女婿,作为未来的丈母娘也不能太怂了:“不知王爷把我请到这里来,到底有什么事情?有事情为何不到府上去商量,怎么却到了酒楼来,这到底是个什么礼数?”   叶邑辰微微一笑:“太太想也知道,本王自小就在西北长大,镇日除了兵戈就是战事,这礼数难免有所欠缺,这个杨老太爷是知道的,倒是也没在本王面前说三道四!”意思是说连老太爷都不跟我要求礼数,你算哪棵葱。   叶邑辰身份贵重,威望空前,整个杨家还真的只有老太爷才有资格在他面前和他平等对话,大太太本来就没有底气,被王爷这么一说,立刻就被噎住了。这家伙摆明了蛮不讲理,你能拿他怎么样?   叶邑辰显然是不大愿意敷衍她,冷冷看了她一眼开口道:“太太年纪不大,可是脑子怎么竟就糊涂了!”大太太被他那凉冰冰的一眼看得全身寒毛都竖了起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王爷慢悠悠地端起茶杯,小小饮了一口:“好在您有一个明理的女儿!”   大太太再傻也明白他说得是哪一回事了,像是被雷劈了一样,这事他是怎么知道的?就算在杨家,知道此事的也不过三两人而已。难道是雨澜传出来的消息?大太太很快否决了这个想法。雨澜身边的丫鬟婆子近日没有一个出门的,消息她断然是不可能送出去的。   叶邑辰似乎是明白了她的所思所想:“太太不必胡思乱想,东西两厂的消息本王自然是想看就看,更何况本王还有别的消息来源。”又看了她一眼,似乎在警告她:别在本王面前耍花样!   大太太身子一抖,脸上惊疑不定。“你到底要干什么?”   叶邑辰站起身来,在屋子里踱了两步,森然道:“本王也没想干什么,只是有件事要早点告诉岳母大人!”   啪啪啪!他拍了拍手,里间的房门开了,两个亲兵拖着一个披头散发,浑身是血的人进了这间屋子,那人被打得遍体鳞伤,嘴巴叫人用布堵住了,兀自发出“呜呜呜”的声音,在地上留下一滩血迹。正是帮着大太太作假账的那位账房先生。   大太太忽地站了起来,这下子她彻底相信了叶邑辰什么都知道了,只是她不明白,叶邑辰怎么行动这么快,把账房先生都给抓了过来。“你,你,你不要乱来!”这种场面大太太还是平生仅见,如何能不害怕。“你怎敢这样滥用私刑!”   叶邑辰哈哈一笑,似乎觉得十分可笑:“我便滥用私刑了,顺天府还敢抓我不成!”挥挥手,两个亲兵又将那个先生拖了回去。叶邑辰笑着看了看大太太:“岳母大人怕是还不知道,本王生来就有一个坏毛病,受不得丁点委屈。不但自己受不得委屈,便是本王看重的人,也断不能受一丁点委屈。谁若是让本王一时不痛快了,本王便叫他一世不痛快。”   “贵府的七姑娘即将成为本王的正妃,所谓夫妻一体,她受了委屈,就和本王受了委屈一般无二。太太可明白了这层道理了?”   大太太腿肚子都有些转筋了,心里简直后悔得要死。叶邑辰摆明了以势压人,根本就不跟你讲道理,她能怎么样?强权之下,除了屈服又能怎样?更何况,真要讲理,道理也不在大太太的一边。   叶邑辰又道:“更何况太太以嫡母之尊,谋夺庶女的聘礼,这话要是传出去,可真真不大好听。我想杨老大人也不想听到这样的传言在外头流传吧。”   这么大一个把柄就抓在了叶邑辰的手里,大太太连一点儿反击之力都没有。何况刚才叶邑辰恩威并施,早就将她治得服服帖帖的了。连忙道:“我知道怎么做了,知道怎么做了。回去便重新拉一份嫁妆单子,再好好操持她的婚事,一定将她风风光光嫁给王爷。不会让她再受一丁点儿委屈!”   王爷听罢,这才露出真诚的笑容:“岳母大人果然是聪明人!”亲手给大太太倒了一碗茶:“您先喝一口茶压压惊!”   大太太抖抖擞擞地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叶邑辰又道:“今天特特地请您过来,还有一件事要求您帮着办一办!”   大太太连连道:“王爷请说,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一定义不容辞!”   叶邑辰道:“好说好说!近日来关于我和七姑娘的婚事,京城一直都在议论纷纷,说得最多的不外乎是七姑娘出身寒微,仅是一个庶女,京中对她非议颇多,本王也是十分心烦……”   大太太福至心灵,脱口而出道:“我回去便开了祠堂,将她记在我的名下。如此她成了嫡女,身份不同,外头自然也就没有什么可议论的了。”   叶邑辰双手一拍:“岳母大人果然深明事理,本王也是这个意思。”   大太太连忙道:“我回去就办,回去就办!”心中已经是十万分地后悔,自己真是被猪油蒙了心,居然要打这个混世魔王的主意,真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叶邑辰笑道:“如此小婿便敬谢不敏了。”一伸手便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太太既然这样照顾小婿与七姑娘,小婿感激不尽,这点银子聊表寸心,也算谢谢太太这么多年对于七姑娘的养育之恩吧。请太太务必收下!”   说着便将银票递了过去。大太太连忙摇手道:“不必了,不必了,这都是我的分内之事,不敢要王爷的银子。”可是看到银票上的数字,她的话就显得虚弱无力了。   三万两!这个女婿也太有钱了吧!   叶邑辰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将银票硬塞进她的手里。“岳母大人用不着跟小婿客气。”此时倒是变得如沐春风了,与刚才杀气腾腾地那个叶邑辰简直判若两人。   大太太想要推辞,终究经受不住银子的诱惑。讪讪地接了银票:“我府里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王爷若是没有别的吩咐,我便先告辞了!”   叶邑辰笑道:“春熙楼的大厨十分难得,做出的菜肴也是别具一格,岳母大人何不赏脸品尝一二。”   “不必了不必了!何况我现在也不饿!”她是说什么都不愿意跟叶邑辰呆在一块儿了。   叶邑辰道:“既然如此,小婿便不勉强了。大脑袋,替我送岳母大人下楼!”大脑袋答应一声,大太太正要向外走,叶邑辰忽然道:“慢!”   大太太心脏不受控制地跳了一下:“王爷还有什么吩咐?”   叶邑辰微笑道:“今天这件事情我不希望别人知道,尤其是七姑娘,岳母大人可明白?”   大太太连连点头:“放心,我绝计不会外传。”   “如此甚好!”   大太太直到上了自家的马车,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内里的衣服都湿了。她心中十分郁闷地想道:叶邑辰对雨澜如此上心,这么一点小事竟然亲自出面,他又是那么霸道的一个人,以后自己仗着嫡母的身份,想在雨澜面前抖威风,怕是痴心妄想了! ☆、170 万事俱备请期待嫁   大太太回了杨府。进门先叫丫鬟熬了安神压惊的汤药过来喝了,又休息片刻,情绪这才慢慢稳定了下来。所谓吃一堑长一智,大太太经过这一回的事,再不敢在雨澜的婚事上玩儿什么花样,也打定了主意,以后凡是有叶邑辰的地方,一定绕着走。   想想这世上怕是没有自己这样的丈母娘,怕女婿怕到这等地步,也算是天下奇闻了。   稍事休息,大太太便去了议事厅,吩咐账房上的将原来那份嫁妆单子废了,重新拉出一张新的单子出来。王府聘礼那十万银子一分不留全当做嫁妆给雨澜带了回去,又拣那上好的店铺和庄子,首饰料子,额外凑够了大概两万两的份额,这才罢了。   账房们被支使的团团转,更是对大太太的朝令夕改大为疑惑,不过主子吩咐怎么办他们就怎么办,多余的事儿谁也不敢问一句。   等梳理妥当了,已经交了二更天了。大太太本想赶快回了老太太,将嫁妆单子送去雨澜那里的,现在这张单子放在她的手里就如一个烫手的山芋一般。   第二天一早,大太太就拿了嫁妆单子去了松鹤堂。老太太看了这一回的单子,有些奇怪地看了看她:“这单子怎么又改了?”   大太太来之前就想好了借口,道:“我原想着多陪送些产业过去,可是昨日有外头的管事儿回我,这些东西置办起来很是麻烦,一时买不到那么多凑手的,想着倒不如还是给银子实惠些。”   老太太瞧了她一眼,道:“这样也好,以后到了王府,他们小两口想要置办些什么只凭着他们的心意来,也省得咱们给她办了日后不满意,你好落个埋怨。有这些银子傍身,澜丫头的日子尽可过得了,我也就放心了。”   大太太心想:这何止是过得了。杨家这么多女儿之中,包括太子妃雨馨在内,谁也比不上雨澜的嫁妆厚啊。谁叫人找了一个疼她的丈夫呢!   老太太也是精明人,见大太太这么快就改变了主意,把个嫁妆单子改得面目全非,心知肚明这里边有事儿,不过既然大太太不愿说,她也懒得问。只要达到了她想要的结果就行了。   大太太奉承了老太太几句,话锋一转道:“母亲,眼看着七丫头也要嫁到王府去了,我想着,就是做填房,那晋亲王毕竟与别人不同,她的身份也是轻了些,不若开了祠堂,将她记在我的名下。她成了杨府的嫡女,也好在宗室的妯娌之间挺起腰杆子做人!不知老太太您意下如何!”   老太太听了不由一怔。大太太肯在雨澜的嫁妆上头让步她还能够理解,怕是这个有些拎不清的大儿媳妇在哪里碰了壁,可是她心甘情愿地主动提出将庶女记在名下,变成嫡女,这可真是新鲜了。   老太太就不由狐疑地问了一声:“你真愿意?”   大太太赌咒发誓道:“瞧母亲说的。我还不是为了七丫头好,她在王府立足对咱们家也是一大臂助不是,我难道连这点子事情都想不到?”   老太太高兴地道:“你能这么想就是最好,你有这份见识倒也不枉费我对你的一番教导!”大太太心道:跟您是真没有关系,拿人的手短,我手里可还拿了晋王爷三万两银子呢。更何况他那个脾气,他交代下来的事情我哪里敢不做啊。   老太太已经道:“趁着还没有定下婚期,赶快挑个吉日把这事办了!”   大太太也道:“媳妇也是这么想的!”   大太太又和老太太商量了几句,便亲自带着吴妈妈到了绿静斋。这几天雨澜的小院里迎来送往真是热闹非凡,雨澜正在屋子里小心翼翼地招待四姑娘雨霏。雨霏挺着八个月的大肚子,本来是应该在家里待产的。可是听说雨澜这次要嫁的是王爷,眼看着就要飞到枝头当凤凰了,她哪里能在家里呆得住,那牛家也是名利心重的,一早就撺掇着她过来瞧瞧,雨霏今日便早早过来了。   等雨霏到了绿静斋,倒是把雨澜也吓了一跳:“四姐姐不在家里好生养胎,怎地到这里来了,快坐快坐。”急忙叫丫鬟搬来一个舒服的大圈椅,又叫人拿来大迎枕垫在后头,让她舒舒服服坐了。   雨霏费了好大劲儿才在椅子上坐下,笑道:“七妹妹找到那样好的人家,眼看着就要出嫁了,我这做姐姐的怎么也得过来看看你,送你一程才是。”语气中不无羡慕之意,回头叫身后的丫头道:“翠珠,快把那礼盒拿过来!”   雨澜道:“都是自家姐妹,四姐姐你真是太客气了。”晓月接过盒子打开来,却看见里头是一套赤金红宝石的头面,还有几匹花色质地上好的料子。雨霏道:“我府上自然是不能和王府相比,没有什么好东西给妹妹,妹妹莫要嫌弃才是。”   雨澜穿到古代这些日子,眼力早已锻炼的十分厉害,见那料子也就罢了,那头面却是足金的,上面镶嵌的宝石个个都有鸽卵大小,一看就价值不菲。虽然雨澜如今已经不太把这些看在眼里,可她却知道雨霏的嫁妆并不丰厚,牛家也并不是那种豪富之家,给出这样的表礼也算是出了大血了。   雨澜就道:“四姐姐,你这太贵重了!咱们都是嫡亲的姐妹,添妆这种事还是量力而为的好。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姐姐能来看我,比送什么都好。你看这样可好,这几匹料子我就收下了,这套头面姐姐你还是带回去吧。”   雨澜也是好心。雨霏却急道:“带都带来了,哪有再拿回去的道理。七妹妹若是不收,可就是瞧不起我了!”   话说到这份上,雨澜也只好收了。心里想着日后加倍还她的礼也就是了。便叫晓月收了,放到另一个专门的屋子里。这段时间人人赶着过来巴结,雨澜光收礼就收了半屋子了。   雨霏见她收了礼,也高兴起来,挺着大肚子便和她聊了起来,话里话外处处透着奉承,雨澜本来就担心她的肚子,更是被她说得浑身难受。只得觑空叫晓月去请九姑娘过来缓和气氛。   九姑娘前脚刚到,大太太便来了。雨澜带着雨晴到门口去迎接,雨霏也挣扎着起来,却被雨澜一把按住:“你好好歇着,千万莫再起来,母亲看见你这个样子是不会怪罪你的。”   雨澜和雨晴说说笑笑将大太太迎进了屋子,雨霏过来,自然是先见了大太太的。不过此时大太太看见她,还是不由地眉头一皱,都这个月份了还出来走动,真是不知死活。这牛家也实在太急功近利了些,此前雨澜没有确定要嫁给王爷之前怎么不见雨霏来看看亲生妹妹?现在见人嫁得好了,才想起临时抱佛脚?这都是些什么事!   看见雨霏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大太太连忙道:“你坐着,尽坐着!现在不是闹那些虚礼的时候。”   雨澜把大太太让至上首,自己和雨晴一左一右坐了。大太太嫡母的表面功夫还是要做得,便先象征性地问了问雨霏的情况,“身子好不好啊,算着日子什么时候能生啊”之类的。   雨霏恭恭敬敬一一回答了,大太太根本就没放在心上,一转对着雨澜道:“今天来见你,却是有两件事要和你商量。”   雨澜态度优雅而又从容:“有什么事情母亲尽管吩咐!”此时三姐妹都在场,雨澜穿了一身银红色绣蝴蝶的褙子,樱草色挑线裙子,不但长相轻松压过了其余两位姐妹,就是那通身端庄典雅的气派,也甩了雨霏和雨晴几条街去。   雨霏被姨娘养得从小就有一股小家子气,而雨晴却是年纪还小,身上仍然稚气未脱。   大太太心道:晋王爷倒是会挑人。这等好容貌,便是送进宫里做个宠妃也尽够了。她转念又一想,似乎就没听说过晋王爷有吃过亏的时候。心里忽然明悟了似的想到,晋王委托清江郡主说亲之前,肯定是已经看好了雨澜了。   见大太太在这个时候走神,雨澜便轻轻咳了一声,提醒道:“母亲?”   “哦?哦!”大太太笑笑,赶紧回到正题:“这第一件事,你的嫁妆,我和母亲商量之后,重新理了一份,拿过来给你瞧瞧,看还有没有需要斟酌着添加的。”   说着就从身后侍立的丫鬟手中接过那份单子递给雨澜。雨澜说了声:“叫母亲费心了!”就大大方方接了过来。随意翻看起来。   大太太心中却有些郁卒。一般人家的女孩,这时候不应该羞答答地说一句:“全凭母亲做主吗?”雨澜倒好,一点不客气,叫她看她便看。   她却不想想,若是自己行得端坐得正,雨澜又何必去怀疑她这个嫡母?   雨澜拿过那张单子,看了几个大数,便又合上了。她自然清楚这一次的单子怕是没有问题了,只以为是雨馨从中起了作用,却不知道叶邑辰更是居功至伟。温婉道:“母亲安排的是极好的,女儿再没有不满意的!”   大太太连连道:“那就好!那就好!”又指着嫁妆单子详细给她解释,哪个铺子在哪个地方,哪个庄子有多少田土,一一说得清楚。   雨澜静静听着,不时点头,却很少说话。大太太也不管另外两个女孩儿受得了受不了。等雨霏听说雨澜光是陪嫁过去的银子就有十万两,已经嫉妒得双眼通红了。   说完了嫁妆,大太太又道:“还有一件事,要和你先说一说,你也提前做好准备。我与母亲商量过了,因晋王爷与别的宗室格外不同些,你如今的身份嫁过去毕竟有些低了,我已经吩咐下去了,挑个良辰吉日,开了祠堂,将你写在我的名下!”   这下就连雨澜也吃了一惊:“母亲?”在那个时代,出身往往就决定了一切,嫡女庶女,从法理上就是不一样的,嫡女贵重过庶女那是天经地义的,也是人人都习以为常的,所以大太太肯这么做,连雨澜都没有想到。   “恭喜姐姐!”这下子连一直没说话的雨晴都羡慕不已了。雨霏更是妒恨如狂,她一辈子最恨的就是自己是个姨娘生的,可她兢兢业业,费劲了全部心力讨好大太太,最后只得了现在这么一个结局,如今雨澜毫不费力地就被记在太太名下,成为了法理上的嫡女,她如何能够心服。   只觉得一股怒气涌上心头,肚子竟隐隐作痛!却是低下头去,不敢看大太太和雨澜,生怕她们发现她眼中的怨毒。   雨澜却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地对着大太太行礼:“女儿谢母亲成全。”这种好事送上门,雨澜自然不会推出去。   送走了大太太,又留雨霏和雨晴在绿静斋用过了饭,雨澜才终于把雨霏送出门去,她心里的一块大石这才落地了。雨霏也真是的,要是真在绿静斋出了什么事,她真不知道要怎么跟牛家人交代了。   平时不知道好好与姐妹们维系感情,这个时候才想起来,现上轿现扎耳朵眼儿,也就雨霏能做出这种事情来。雨澜一直和她关系平平,也正是因为她这样的性子。   大太太找人看过了之后,选定了一个日子,开了祠堂,又请了本家不少的亲戚来观礼,将雨澜写在自己的名下,这下子雨澜就从庶女一跃而变成了嫡女,虽然不能和那种真正的正头嫡女相比,可也比一般的庶女强上许多了。   等这事儿忙活完了,大太太继续为雨澜打理嫁妆,虽然有五太太帮忙,就算是两万多两的份额,也不是一天两天搞得完的。这事儿还没忙出个头绪,清江郡主就再次登门造访,这次却是来“请期”的。   大太太微微吃惊,这王爷也有点太猴急点儿了吧。谁家嫁女儿也没有这么急三火四的啊。却不知清江郡主也是被王爷逼得紧。王爷的心思其实十分简单,他倒不是怕雨澜跑了,而是在担心着杨家老太太的病情,说句不好听的,万一老太太哪一天归西了,雨澜还得为她守孝,那就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完婚了。   两下里一商议,成亲的日子就定在了五月里。 ☆、171 良辰吉日等待迎娶   别的都定了下来,接下来就是确定雨澜的陪房了。这么些的嫁妆,当然需要更多的人口陪嫁过去打理。老太太给了几房,剩下的就全都由大太太安排了。雨澜的绿静斋按规矩应该有两个妈妈,两个大丫鬟,并两个粗使婆子并几个小丫头。此前,大太太对绿静斋压根不重视,所以小院的编制一直就不满,直到开始议亲,大太太叫吴妈妈将绿静斋的下人补满,小丫头并粗使婆子雨澜都要了,管事妈妈却委婉地推拒了。   这也是为了钱妈妈着想!   钱妈妈老实厚道,却失于宽厚,对下人的辖制便不是那般严苛,若是新的管事妈妈过来,因是太太赏的,自然就比钱妈妈更有脸面些,钱妈妈又是那个性子,到时候这个小院真正掌事的是谁可就不好说了。   钱妈妈倒是说不得还得受新来的妈妈辖制,雨澜也不会过得舒服。   吴妈妈跟着大太太这么些年月,大太太糊涂,她可不糊涂,内宅这些弯弯绕绕自然心里是极清楚的,雨澜现在身份贵重,她不想在小院里放一个新任“二当家”,吴妈妈也就回了大太太,没有勉强。   王府地多人少,王爷不喜欢莺莺燕燕,这在京师都是有名的。雨澜这次嫁到王府去,却是想把这些下人一路全都带过去。她辗转去求大太太,没承想大太太倒是一口就答应了下来。自从在春熙楼见过叶邑辰之后,大太太便患上了“叶氏恐惧症”,雨澜便是要天上的星星,大太太也得叫人搭个梯子摘摘试试,这事又算个什么了不起的事?   雨澜本来想了一大套说辞,想着要和这位嫡母打打擂台,至不济也要把这些年培养的心腹打个包全带过去,没想到这么容易,雨澜一时间竟然有些不习惯。   大太太现在做事也是越发麻利了。很快陪房们的身契就都送到了雨澜的手上。这些人都是顶顶重要的,这些管家们经营不善,将主人家的产业败光了还好说,有那不经事的,欺压盘剥得狠了,给主人家招祸也不是不存在的。   老太太不放心大太太,专门请了二太太教导雨澜“御下之术”,雨澜前世干得就是这个,可说是正对上了她的专业,在二太太面前却又要装出什么也不会的样子,如此简短培训了一段时日,二太太又带着她分批见了见管事们。   二太太帮着敲打了一番,无非是“好好办事,实心实意侍候新主子,不要觉得新主子年轻就做那欺上瞒下的勾当“之类的。   雨澜并不如何担心控御不了这些人,等到了王府她有的是时间调、教他们,倒也不急在一时。   除了这些,大太太还额外给了雨澜两个大丫头——都是杏眼桃腮的小美人。吴妈妈把这么两个小女孩领进绿静斋,竟然开口便向雨澜邀功:“太太花了不少力气才给姑娘找来两个好的。日后也可以帮着姑娘侍候王爷,做您的左膀右臂!”   雨澜看着这么两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一个叫晓凤、一个叫晓莺,第一个想法就是大太太是拿这两个丫头来恶心自己的。   雨澜这次还真的是冤枉了大太太了。从春熙楼回来之后,大太太就十分自觉自动地将那些花花肠子全都收了起来。那时候大户人家嫁女儿,全都提前准备美貌的丫头,平日可以服侍主母的起居,有朝一日主母怀孕了,也可以将这些丫头推出去侍候男主人,一起陪嫁过去的,主母自然都好拿捏,省得其他的妾室姨娘趁机夺宠上位。   晓月和晓玉虽然更加忠心,容貌却是差了一点儿,大太太打量着王爷看不上她们俩。   这也是约定俗成的办法了。所以连老太太和五太太对这件事情都没有异议。雨澜毕竟是一个现代人,对这种事情简直深恶痛绝。差点儿就把这两个丫头退了回去,最后还是捏着鼻子认了。   她想,王爷若真是那风流的,我便是怎么防也防不住。王爷若在这上头不怎么在意,又何必害怕这样两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她们再漂亮能漂亮得过自己去,何况她俩的身契大太太也叫吴妈妈送了给她了。   就这么着吧!到哪山唱哪歌儿,这时代想找一个一生一世一双人的丈夫,那概率估计跟走在路上被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中差不多!   总算忙活得差不多了,出嫁之前,牛府来人报信:雨霏生了。   从打回到娘家见了一次雨澜,雨霏心里一直就有些怨愤难平,回到牛家过了没几日便喊肚子疼,二公子上头还有一个大哥,早就生下了嫡长孙,所以雨霏这一胎就生得没有那么隆重。   疼了整整六个时辰,终于瓜熟蒂落,生出来的却是一个女儿。女儿和儿子又是格外不同些。牛家并不如何重视,洗三也就办得潦草,只请了些亲戚过来热闹一下也就完了。   雨澜这阵子在府里忙着备嫁,打理嫁妆,收揽下人,忙得不亦乐乎,光是那些需要绣的小东西就叫她头痛不已,总算找着一个机会出来玩儿一圈,就随着几位太太一起去了牛府。   牛府的格局自然不能和杨府相比,一大家子住在一个三进的院子里,到处都显得局促。牛府将杨家众人迎了进去,二姑娘雨嘉却是早就到了。雨馨从中撮合,雨嘉终于没有丁兆和离,杨府众人,尤其是大太太对于雨嘉的恨意到底没有消除,到现在雨嘉还没能回去一趟,连给雨澜添妆的东西都是托了大姐姐带进府里的。   她见了三位太太带着雨澜雨晴进来,急忙站起来施礼,叫了声:“大伯母、母亲、五婶婶,二位妹妹!”   大太太只当没看见她,直接就从她身边走过去了,二太太看了她一眼,唯有叹了一口气。   雨嘉见母亲的样子眼睛立刻就红了。雨澜见此也只有暗暗叹息,二姑娘要想取得娘家的原谅还得水滴石穿,细工慢活慢慢地熬了。这些却不是她能够帮得上的了。   虽然没有大办,亲戚倒也来了不少,牛家的圈子和杨家不能比,比起穿着的精细自然差了不止一筹,众人寒暄了一阵子,杨家几位太太自然是众星拱月一般被围在当中,众人对雨澜更是恭敬得叫人头皮发麻,显然谁都知道了她不久就要嫁到王府去做王妃的事了。雨澜被众人奉承着,不卑不亢,应对得体,众人看了全都暗暗点头,杨家果然是诗书礼仪之家,连个庶女都有这等气派。   等客人来得差不多了,雨霏便抱着刚刚出生了三天的女儿出来见客。众人围着称赞了一回,纷纷献上表礼,因为上次雨霏给她添妆时的礼极重,雨澜本打算这次也多给些回礼,可转念一想,自己尚还是未出阁的姑娘,不能越过九妹妹太多,好像刚刚和王爷议定了亲事就抖起来了似的。这一次也就随大流给了一对金手镯金脚镯,雨霏的礼只等着日后有机会再还。   吃饭的时候雨澜坐在雨嘉的旁边,悄声道:“我瞧着,四姐姐情绪不高,四姐夫也好像不大高兴的样子!”   雨嘉毕竟是嫁了人的正头奶奶,消息要比她这个深闺中的姑娘灵通得多了,便低声道:“七妹妹你有所不知,这牛家人官做得不大,糟心事却很是不少。四妹妹嫁过来一开始还没什么,等祖父辞了官,四妹妹的婆婆就给妹妹的房中塞了两个通房,都是长得不错的美人!”雨澜听出了二姐姐的意思:就是说牛太太觉得儿子娶了雨霏委屈着了,便给了他两个美貌的侍妾。雨霏在杨家诸位姐妹中也的确是容貌最差的一个了。   牛家一开始娶雨霏的目的雨澜多少能猜到一点儿,主要就是为了靠上杨府这棵大树,日后在升迁上头也能多有助益。毕竟嫡子娶一个庶女,怎么说也是委屈了些。只是杨老太爷刚刚辞官,牛太太就往儿子房里头塞人,未免做得有些过分了。   按说杨家虽然没了首辅,可是杨家三位老爷官位都不算低,又出了一位太子妃,就是现在也要稳稳地压了牛家一头,雨霏完全可以回去请娘家出头,雨霏却根本没有这么做。   雨澜一转念也就明白了,雨霏是这么多年看透了大老爷和大太太的性子,这一对薄幸夫妻,根本就没有把她放在眼里,就算回去哭一场,也不会有人替她出头,只是徒取欺辱罢了。   雨澜不由暗暗叹息,自己日后的日子只怕要和雨霏一样了,若是王爷欺负了自己,谁人能替自己出头?   雨嘉又继续道:“四妹夫学了父兄的风流样子,对两个侍妾颇为宠爱,四妹妹怀着孩子呢,他就停了两位通房的避子汤,如今有一个通房很快便也怀上了。四妹妹这日子,怎么能过得痛快了?”   “四妹夫大概是打量着,四妹妹若生下了嫡子,正好让通房名正言顺地生下孩子。可如今四妹妹并未生出儿子,这事儿就有些麻烦了。”   雨澜点头表示明白:“长子非嫡,往往都是祸乱之源!”   雨嘉道:“可不是,只是那通房已经六个多月了,孩子是断然打不得了。你说四妹夫能高兴得起来吗?”   雨澜没想到这里头还有这么多事儿,上次雨霏回来的时候,可没告诉她这些。只是二姑娘嫁了人生了孩子,如今在贵妇圈子中经常交际,这些事情肯定是瞒不过她的。   这些事情不该她管,她也管不了。   二姑娘末了又说了一句:“不管高嫁低嫁,爷们心疼咱们,咱们的日子才能过得舒心,你说是不是这个理,七妹妹?”   雨澜明白这句话是雨嘉说给她听的。   算算自己的这些个姐妹,不管高嫁低嫁,没有一个过得舒坦的。大姑娘二姑娘两桩亲事,算是门当户对。大姑娘没生出儿子,婆家对她很不满意;二姑娘婆家为了飞黄腾达,直接把亲家给出卖了,搞得她里外不是人。四姑娘是低嫁了,可是也没捞着什么好,八姑娘就更不用说了,尊荣显贵那是天底下独一份的,可她和太子之间,到现在也没有一点温情,完全是相敬如冰。   而她自己呢,自己可是实打实的高嫁了,在这么多门亲事中,最不对等的怕就是她和叶邑辰了。可是想起叶邑辰那张英俊绝俗的俊脸,雨澜心里却还是有点自信的。我一定要好好的,幸幸福福给你们看。   婚姻,还是要靠经营!   五月初八,黄道吉日。这一天正是“亲迎”的大日子。前一天,雨澜的嫁妆便发到了晋王府,拢共一百一十八抬,都是实打实的嫁妆。宫内从皇上皇后到太子太子妃均有赏赐。   真正应了那句:“良田千里,十里红妆!”京师百姓竞相围观,继赵王大婚之后,又是阖城轰动。   雨澜早早就醒了——两世为人,却还是第一次出嫁,也不知怎么的,她心里紧张得不得了,一晚上没怎么睡好觉。   只觉得脑子里乱哄哄的,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全福夫人一早就定好了,就是雨馨出嫁时请来的韩国公夫人,二太太的娘家嫂子。与太子妃同用一个全福太太,这份荣耀就不用说了,她肯来做雨澜的全福太太,当然还是看在叶邑辰的面子上。   二太太领着娘家嫂子进了屋子,上次雨馨出嫁,韩国公夫人是见过一次雨澜的。这次见了便夸道:“上回太子妃出阁,我就觉得七姑娘大方得体,是个有福气的,这不果然叫我猜中了,竟得了这样的好姻缘,真是羡慕死了京中的一众未嫁人的姑娘小姐们!”   二太太与有荣焉,笑着道:“承大嫂吉言了!”   丫鬟们扶着雨澜先去沐浴,待出来之后由韩国公夫人给她绞了面,又给她梳头,发式的繁复就不用说了,光是脑袋上待戴着的那些东西,就压得雨澜几乎脖子都断了!   丫鬟服侍着穿上大红嫁衣,盖头暂时没有盖上。   收拾完毕,五太太以及大姑娘雨沐,九姑娘雨晴就一脚踏进门里。本来雨澜出嫁姐妹们都该来送嫁的,可是二姑娘雨嘉大太太不叫进来,四姑娘雨霏正在坐月子,五姑娘雨霞在庙里回不来,八姑娘雨馨不能出宫,最后送嫁的竟只有两个姐妹。   雨晴今日既兴奋又颇有些舍不得。进了门就喊:“七姐姐,今天你真漂亮!” ☆、172 结良缘抱得美人归   雨澜就抿着嘴地笑,雨澜刚才从镜子里看到过自己的样子,脸上不知被涂了多少层脂粉,嘴唇也抹得鲜红,和她平时清水芙蓉的样子比,这妆容把她衬得十分明艳,自己看着都有些不习惯。   不过九妹妹叽叽喳喳陪她说了一阵子话,雨澜心里的紧张感就渐渐消去了。不一会儿,杨府的远枝亲戚们也都来了,一群太太小姐们进了新房,围着雨澜把她从头到脚夸奖了一遍。   雨澜听着明显有点不靠谱的溢美之言,又觉得不自在起来。好在这时候外头号乐鞭炮一同响了起来。大姐姐雨沐最先站了起来:“想是王爷迎亲来了。”雨晴欢快地叫道;“咱们快去瞧瞧王爷去!”   大老爷也在前头。把门自然是承祖、承宗、承业几个哥儿,还有大姐夫、四姐夫,延庆郡王府的几个表格除了叶敏淳远在西北没有来,其余两个也都来凑热闹了。郡王世子,叶敏淳的大哥也来了。   叶邑辰一身大红的喜服,坐在高头大马上面,眼角眉梢带着喜意,丰神俊朗,意气风发。稍微落后一点儿的是秦王叶枫齐,再后头跟着五军都督府左都督、右都督、都督签事……大同总兵等等一票的高级军官,瞧那架势不像是迎亲,倒有点像是打劫!   叶邑辰这个姑爷实在地位太高,众人都有点不敢难为他,可是不为难一番新郎子就叫进门,这娘家可就有点没面子了。延庆世子在门外硬着头皮喊了一声:“请新郎官作诗一首!”雨澜是他的表妹,叶邑辰是他的叔叔,这辈分可有点儿乱。   有人就在一旁起哄:“一首诗怎么够,怎么也得做十首!”喊得却是承宗,显然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众人在王爷虎威面前都有点缩手缩脚的,承宗小小年纪却能挥洒自如。   围观众人就是一阵哄笑,气氛总算热烈了一点。   雨沐和雨晴躲在一旁抿着嘴笑。这明显就是为难王爷了。谁不知道他从小学的就是行军布阵的本事,哪里会作诗?   叶邑辰不慌不忙,显然是有备而来,众人马匹左右一分,两个三十多岁长相温雅的中年人现身出来。有人立刻就认出来了:“翰林院编修彭时,彭状元!”“翰林院修撰马骏,这位是榜眼!”这二位是正统六年那一年的状元和榜眼,刚才被一票彪悍的武将给挡住了,承宗的眼角抽了抽,文武双全了啊这是!   彭时和马骏一左一右,比赛似的作诗,你一首我一首,里边轰然叫好,状元和榜眼的水平自然不是盖的。气氛也就越加好了起来。   里边又出了几道题目就哑火了,众人稍一愣神的空儿,叶邑辰已经带着一票武将门将门硬生生地给撞开了。不是**不努力,而是共军太狡猾。   里边的人楞了愣,紧接着哄然大笑,一时争相围观新郎官。二太太的儿子嗣哥儿年纪还小,虎头虎脑的,什么都不懂,冲过来就对着叶邑辰喊道:“七姐夫,红包!”   叶邑辰将早就包好的一个红包塞进嗣哥儿的手里,小家伙这才满意地跑开了。众人这才想起来,纷纷上前讨要红包。雨沐和雨晴偷偷溜走,回转去给雨澜报信去了。   大老爷已经提前回了厅堂。老太爷、老太太,大老爷、大太太都坐在厅堂里头,按照这时的礼节,叶邑辰得给岳父母,岳祖父母磕头。   下人领着叶邑辰,先来到老太爷、老太太跟前,老太爷今天着意打扮了一番,穿了一身簇新的宝蓝色的员外服,仪态悠闲,一派富家翁的样子。叶邑辰走到近前,推金山倒玉柱般跪了下来,认认真真地给老太爷磕了三个头。   老太爷两眼微眯,胡子高兴地一颤一颤的,他和叶邑辰政见不合,两人暗中交手不知道有几个回合了,老太爷从来就没占到便宜,却能借着把孙女嫁给他的机会,让他给自己下跪磕头。他也是淡泊名利的人了,这时候也不由心中十分畅快,连说:“好好好!尔后你等要互敬互爱,濡沫白首……”长长地说了一大篇说教。   老太爷学贯古今,这番话直说了半柱香的功夫,叶邑辰只好一直跪在那里听他啰嗦。直到老太太拉了他一把,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闭了嘴。叶邑辰嘴角一阵抽搐,心里如同明镜一般,想不到老太爷也有这样的一面。   老太爷把该说的话全都说了,老太太也就没啥补充的了,直接就给了叶邑辰一个红包。小丫鬟端着托盘走上来,叶邑辰给两位老人家敬了茶,又走到大老爷和大太太跟前,大老爷原来想过,像父亲那样让晋王爷给自己磕头,自己这个做岳父的也威风一把。可是叶邑辰那两道冷电般的目光扫过来,他哪里还敢再逞能。叶邑辰肯跪老太爷那是因为他对这个三朝元老有一份发自内心的敬重。   可大老爷吗?他算哪棵葱?   大老爷被叶邑辰眼神一扫立刻就怂了,正想站起来扶着叶邑辰,别叫他跪下,哪知有人比他更快一步,一把就扶住了叶邑辰:“王爷快免礼!”却是一旁的大太太。叶邑辰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还算识趣!   大太太已经将一个红包塞到了叶邑辰手里。   叶邑辰给岳父岳母敬了茶,老太爷便发话道:“时候不早了,不要误了吉时,发嫁吧!”   雨澜头上盖着鸳鸯戏水的大红盖头,正在房里等得心焦。前头叶邑辰叫门的过程都有晓月一一回报,知道叶邑辰早早就进了门,只不过给长辈敬茶怎地花了这么多时间?她两辈子头一回出嫁,心里难免有些紧张和恐惧。   正自焦急,一阵脚步声传来,紧接着传来晓玉的声音:“老太爷发话,姑娘可以发嫁了!”   一个声音就在耳边响了起来:“姐姐,我背你上轿!”正是承宗的声音。按照习俗,新娘自己是不能上轿的,须由自己的兄弟背上轿,雨澜的亲生兄弟是承业和承宗两个,承业虽然是大房的长子,可是却不是嫡子,当然便由身份更贵重的承宗来背姐姐上轿更好。   这也正合了两人的心意。在这个府里,兄弟姐妹加一块儿,只有从小相濡以沫长大的这一对姐弟才是最要好的。   趴在弟弟的背上,虽然他的身体仍然略显单薄,可雨澜的心却意外地安定了下来。她觉得,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弟弟变得可以让自己依靠了。承宗步子很稳,一边走一边低声地说道:“要是王爷欺负了姐姐,你一定要对我说,弟弟就算拼了性命不要,也要给姐姐出头撑腰!”   雨澜心里一阵感动,用力捏了捏弟弟的肩膀:“你不要担心我。我这一走,家里再没个疼你的人,你自己也要好好的。读书固然重要,可也要张弛有度才是,凭你的资质,将来总有出息的那一天,切莫熬坏了自己的身子才是!”   承宗道:“我会好好的!”   雨澜上了花轿,噼里啪啦的鞭炮声震耳欲聋,周围都是嘈杂的笑声,紧接着锣鼓声响了起来,轿子一颤,开始向前行进。   不知怎样,雨澜的眼泪就下来了。她并不是真正的杨府七姑娘,可是自打从她穿越到这具身体里以来,两年了,她已经深深地融入了这个大家庭中,这里承载了她太多太多的悲欢离合,尽管父亲不慈祥、嫡母不宽厚,可是她还是把这个家当成自己的家。当真的要离开这里的时候,她的心空落落的,眼泪就不由自主地涌了下来。   景阳宫偏殿。小王爷叶敏昭躺在大迎枕上,身上盖着锦被,双眼空洞洞地望着屋顶,眼珠一动不动。   这几天他像是疯了似的,拼了命地往外闯,想要在雨澜成婚之前见上一面,可慧妃这次下了死命令,偏殿周围被太监围得水泄不通,小王爷连闯几次都被捉了回来。   小韩子悄悄推开门走了进来,端着一个托盘,里面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燕窝粥走了过来,看着小王爷形销骨立的样子,小韩子难受得几乎落泪。“小王爷,你已经几天没有吃东西了,你喝一口燕窝粥吧。这是娘娘特命小厨房专门给您做的。”   小王爷眼珠动了动,只说了三个字:“拿下去!”   小韩子跪了下来,哭道:“小王爷,您好歹吃一口,不能这样作践自己的身子啊!”   小韩子跪在那里劝了半天,小王爷就像没有听到一样,不言不动,如同一个活死人。小韩子正要退出去,换于鹏进来接着劝说。小王爷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今天是初几了?”   小韩子偷偷看了他一眼,嗫嚅了一下:“初八了!”   “初八了!已经初八了?”小王爷忽然坐了起来,不知哪里来得力气,一下子抓住小韩子的胳膊,“你是说,姐姐今天就要出嫁了?”   小韩子吃惊之下,又被他用力一拉,那一碗燕窝粥立刻就打翻了,床上地上洒得到处都是。小韩子惊叫了一声:“小王爷!”   叶敏昭紧紧抓住他的胳膊,眼里闪过浓浓的戾气,一字一顿地说道:“本王问你的话呢,你为什么不回答?姐姐是不是今天就要出嫁了?”那一瞬间爆发出来的威压和凌迫,让小韩子如坠冰窖!   小韩子觉得全身都僵硬了,哆嗦着回道:“是……是的!我听人家说昨天嫁妆已经送到了亲王府,今天就是正式迎娶的日子,现在恐怕已经……已经把新娘子娶回王府了!”   叶敏昭松开小韩子,挣扎着想要爬起来:“不行,不行,我一定要阻止他们,姐姐是我的,她不能嫁给旁人!我一定要阻止他们!”   小韩子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将叶敏昭按了回去:“小王爷,您还是别再折腾了。外头都是王妃安排的人手,那些太监很多都是会武功的,您又不是没试过,哪里能够闯得出去呢!再说了,如今王爷和杨姑娘怕是已经拜了天地,一切都成定局,再也无力回天了啊!天下间又不是只有杨姑娘这一个好女子,您何必……”   听了这番话,小王爷安静了下来,他的眼泪一滴滴流了下来:“来不及了吗?一切都成定局,再也无力回天了吗?”他忽然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捶打着紫檀木的大床,撕心裂肺地喊道:“叶邑辰,早晚有一天,早晚有一天,我要把我心爱的女人抢回来!你等着!你等着!” ☆、173 洞房夜雨澜心慌慌   雨澜坐的这是八抬大轿,进了轿子她就偷偷地掀起一角盖头,看见轿子颇为阔大,里边描金绘彩,妆点得十分奢华。   外头就传来晓玉的声音:“姑娘,我和晓月随轿侍候着,您要是口渴或者饿了就喊我们!”刚才一阵闹哄哄的,雨澜也不知道这两个心腹跟上了没有,这会子听见她们的声音,她的心也就安定了下来。   “我知道了!”她就答应了一声。   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到了海西新街的晋王府,晋王府正门大开,雨澜扶着晓玉的手刚下了轿子,这边的鞭炮就噼里啪啦响了起来。周围人声鼎沸,不知道围了多少看热闹的人。   雨澜顶着盖头,正在晕头转向呢,手里就被塞进了一根红绸子,之前几位太太早就给她科普过了,这红绸子的另一头牵在新郎的手里,自有吉祥的寓意在里头呢。晓玉在一旁小心地搀扶着她,提醒她底下有火盆,有马鞍,跨过了马鞍,雨澜稀里糊涂地进了正堂,然后扯线木偶似的跟叶邑辰拜了堂。   叶邑辰父母早亡,她很想知道现在和王爷拜的到底是什么。可是她盖着厚厚的红盖头,眼前都是红彤彤的一片,什么也看不见,这中式婚礼就是不如西式的,这时候就是换了一个人和她拜堂她也不知道啊。   雨澜这个时候还有心思胡思乱想。   终于礼成。雨澜被送进新房,有下人扶着雨澜坐到了喜床上。一片莺声燕语,新房里似乎很是有几个人在。   雨澜刚坐下就有人嬉笑着说道:“王爷,赶快掀开盖头来,叫我们瞧瞧新娘子!”   屋子里的喜娘就递过来一杆红绸缠的乌木镶银角的秤,叶邑辰接了,小心地挑起雨澜头上鸳鸯戏水的大红盖头。雨澜觉得眼前骤然一亮,眯缝着眼睛适应了半天才终于适应了屋子里头的光线。   抬起头来,看见叶邑辰就站在她的身前,身姿高大挺拔,那双丹凤眼微微眯起,正在饶有兴趣地打量着雨澜,满满地都是舒心畅意。雨澜陡然就想起了第一次见面的情形。他骑着高头大马,目光尖锐而又明亮……   那时候的眼神,是惊奇中带着嘲讽吧,和现在的温柔,真是判若两人!   不知怎么的,雨澜心中涌起一阵甜蜜,不用装样,她的脸就腾地红了起来,自然而然就低下了头。   叶邑辰唇角微微勾起,眼底闪过一丝满意的神色。   “哟!王爷真是好眼力,新娘子可真是个齐整人!”就有一个穿着王妃服色的妇人笑着打趣。雨澜刚才快速地瞄了一眼,屋子里有十来个穿着各色外命妇服饰的妇人,雨澜从她们的衣服式样中认出来,有一位王妃,两个公爵夫人,两个侯爵夫人,还有一个郡主,两个县主。全都是大楚最顶级的豪门贵妇,想想也是,若不是如此,她们也进不了叶邑辰的洞房。   清江郡主也在其中。延庆郡王世子妃也在其中,是雨澜的嫡亲表嫂,可是明显辈分低了一辈,只随着笑,没有什么插话的余地。   哄笑声中,众人七嘴八舌开始打趣两人。叶邑辰脸含微笑地坐在雨澜身边,雨澜刚刚反应过来,一只柔荑已经落在的叶邑辰的手中。   刚才说话的那个妇人似乎很是活泼,又调笑道:“王爷可真是开窍了,懂得心疼新媳妇了!”又是一阵七嘴八舌地笑声。   叶邑辰语调平淡地道:“自己的媳妇当然要自己来疼!”雨澜头低得更往下了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面对这么一堆京师顶级的贵妇人,年纪又都比她大得多,最大的看起来有大太太那样的年纪了,她真不知道该和他们说什么好。   雨澜这才发现,叶邑辰握着自己的手虽然稳定有力,可是手心里却微微发汗。雨澜微微一愣,这位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视千军万马如同无物的大楚第一名将,竟然……也会紧张?   一下子,雨澜心中暖烘烘的,再看王爷,简直怎么看怎么可爱。她一时顽皮心起,就用手指在他的掌心轻轻挠了一下子,雨澜的外表依然是贞静贤淑的,众人可看不出来这小动作。   叶邑辰有些吃惊地看了她一眼,目中笑意更盛。   大楚宗室凋零,叶邑辰这一辈中除了皇上、叶枫齐和延庆郡王,就只有一位静王爷。老静王爷和太祖太宗是堂兄弟的关系,在太祖太宗时期不问政务,只一心享受富贵,在朝中没有什么影响力,反而得了善终。老静王爷死后,就有他的嫡长子袭了王爵,大楚制度袭爵是要降等的,亲王爵就变成了郡王爵。   这位身穿郡王妃服色的女子便是静郡王妃了,是叶邑辰的堂嫂。显然她在这群贵妇之中的地位最高,这里头的人便都听她的,由她打头。   又打趣了几句,清江郡主笑道:“嫂子,咱们也别光顾着打趣十六弟,这合包宴也该开始了吧。外头四五位王爷,五六位内阁大学士,还有六部九卿,满朝文武公卿可都等着十六弟出去敬酒呢!”   静王妃笑道:“是呢,只是十六弟一向严肃,我也是第一回见他这个样子呢,就想着瞧个新鲜,也就多看了几眼,好在没有误了时辰。”众命妇们一起跟着轰笑了起来。有的就凑趣说:“可不是吗,咱们什么时候看见十六王爷这么笑过啊!瞧着可不真就稀奇吗?”   连雨澜都听得一阵诧异,王爷平时虽然爱摆着一张冰山脸,可也不是一天到晚总是那样啊。她哪知道王爷除了对她笑容多些,换了旁人,等闲三五天没个笑模样也是正常的。   清江郡主就吩咐厨房上的传了席面进来。在四位位分最高的命妇帮助下,完成了合包宴。至此,结婚的仪式便算是全部完成了。   叶邑辰就去了前头招呼贺客。王爷前脚刚走,后头的女眷们就松了口气,屋子里气氛一下子就热烈起来。叶邑辰刚才在的时候她们虽也努力搞活气氛,但显然是叶邑辰气场太过强大,虽然是在这种缔结婚姻的大喜日子,众人还是有些放不开。可是王爷一走,她们就终于放松了下来。   大家围着雨澜七嘴八舌一通打趣,雨澜只好努力把头低得更低,心里念佛:各位姑奶奶,你们该干嘛干嘛去吧,我和你们不熟!   许是听见了雨澜的许愿,清江郡主出来终于出来解围道:“得了,你们也别光想着调戏人家新娘子。十六弟府上没有个主事的人,今天各位妯娌姐妹既然来了,也不能白来,咱们也得出去帮忙招待一下才好!”   众人听了这话才纷纷出了洞房。清江郡主最后一个走的,伸手握了握雨澜的手说道:“弟妹,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和十六弟好好的……”嘱咐了几句,很是贴心贴肺。   雨澜抬起头,说了一句:“谢谢……姐姐!”长一辈的清江郡主忽然变成了平辈的姐姐,雨澜真是怎么想怎么别扭。清江郡主笑了笑,拍拍她的肩膀道:“以后慢慢熟悉就好了,我先到前头去看看,这大喜的日子,别失了礼数才好!”一路笑着出了房间。   屋子里总算安静了下来。雨澜悄悄松了一口气。晓月和晓玉一直在这个屋子里侍候着,刚才没有插嘴的余地,见人都走了,才走上前,晓月就问:“姑娘,饿不饿,要不要叫点东西吃?”   为了今天的婚礼,雨澜今天这一天几乎粒米未进,滴水未沾,刚才的合包宴也只是象征性地吃了一筷子,这时候早就饿得前心贴后背了,除了这个还有一个更要命的,她出嫁戴着的那顶凤冠,是晋王府送过去的,估计都是真金没掺假——雨澜顶了这么大半天脖子差点都断了。   于是便说道:“问问外头有没有热水,我要先沐浴,再换一件衣服。”晓月十分麻利地下去了,晓玉就帮着雨澜把那沉重的凤冠取了下来,又把身上乱七八糟的首饰一件件褪下。   不一会儿晓玉进来了,随着她进来的还有一个王府里的丫头,是叶邑辰留下来侍候雨澜的。雨澜毕竟初来乍到,王府虽然以前也光顾过几次,可正院银安殿她可不熟。   晓月和那个丫头扶着雨澜进入净房,在洒满了花瓣的木桶里泡了半天,雨澜才觉得自己终于又活过来了。两个丫头扶着她重新回到房内,晓玉已经找出了常服,雨澜换上,头发在净房里已经擦得半干,松松挽挽在后面。   在喜床上重新坐下,雨澜觉得更饿了。好在这时候房门推开,钱妈妈带着几个小丫鬟端着小厨房孝敬的吃食点心走了进来。   “姑娘!快吃吧!饿坏了吧!”钱妈妈慈爱地看着雨澜,眼中满满都是关爱,更充满了满足。雨澜能嫁到王府,还是正妃,钱妈妈觉得自己对得起死去的齐姨娘了。   雨澜是真饿了,王府小厨房的菜做得十分精致,更让她胃口大开。不过吃起饭来,依旧姿态优雅,她喝了一小碗蔬菜粥,停下筷子问道:“妈妈你们吃了没有?没吃的话也跟着我一块用点吧!”   钱妈妈道:“吃了吃了!我们都吃过了。”晓月和晓玉是一直跟着雨澜的,雨澜便将她们打发了出去:“这里有妈妈在呢,你们也出去吃些东西,完了再来侍候我!”   晓月和晓玉退了下去。雨澜接着吃饭,钱妈妈站在雨澜的身后,一边帮她理着头发,一边咕哝了一句:“姑爷怎么到现在还没回来,今天晚上,可是你和姑爷的好日子,要是酒喝得太多,可是不好!”   雨澜听得真真的。手便不由自主地一抖。雨澜前世活了将近三十年,那方面的经验怎么可能是零,那个背叛过她的男友,两人便有过几次经历。要说有多沉迷,那也真没有。昨日大太太拿着一副春宫画,云山雾罩地给雨澜讲解了半天。   雨澜是有过亲身经历的,当时看得直想笑,还有装着什么都不懂且要满脸通红的样子,那时候她就觉得,这方面,她没问题。   钱妈妈也是看见王府里的两个小丫头退到外头去了,屋子里都是雨澜带过来的心腹,这才挑起了这个话头。   雨澜倒还安慰她:“妈妈,别担心,没事的!”   她前世倒是听说过很多人结婚当天忙着应酬太累所以新婚之夜是没有圆房的。她倒也不急于一时啊,她喜欢牵手、拥抱、亲吻一步步循序渐进、水到渠成,这些事都在一天内完成,她其实有点不适应的。好在这对象是王爷,两人也相识颇久,互相倾慕,不然按古代那样结婚当晚才知道新郎是谁,雨澜觉得完全不能接受,那无异于强,奸。   心思转了几个圈,等回过神来,心脏也加速地跳动起来。   雨澜缓了一会儿,又夹了几筷子菜吃了,便叫钱妈妈带着丫头将桌子上的东西都撤了下去。听前头还在喧闹,也不知道叶邑辰什么时候能回来。   这时候晓月和晓玉也匆匆吃完东西进来了。为了镇定心神,雨澜便叫晓月从箱笼里找了本书来看,翻了没两页,她就已经昏昏欲睡了。这一日忙下来,也真是够人受的了。   眼见着她都要去梦周公了,外头忽然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紧接着一个声音传进来:“王爷回来了!” ☆、174 洞房花烛鱼水交欢   门一开,雨澜就看见两个粗壮的婆子扶着叶邑辰走了回来。王爷脚步虚浮,浑身带着一股浓浓的酒气。   雨澜怔怔地看着王爷朝她走来,真真切切意识到自己已经嫁作人妇,赶紧从床上下来,伸手去扶叶邑辰。雨澜的手扶在王爷的胳膊上,这时天气已经热了,王爷穿得单薄,隔着一层绸衫,能够感受到他雄健有力的肌肉,雨澜刚才还在脑补自己这方面没问题,谁知只是这轻轻地一触,还没怎么着呢,脸竟腾地红了。   她小心地扶着王爷坐在喜床边上,一边吩咐钱妈妈:“妈妈叫人做点醒酒汤过来!”   钱妈妈答应了一声:“早就叫人做好了,这就端上来!”回头吩咐小丫鬟去端,叶邑辰坐在她的旁边,呼吸中都带着阵阵酒气,他一伸胳膊,搂住雨澜那盈盈一握的蛮腰。   雨澜的身子陡然就僵硬了!   屋里还有这么多丫鬟呢?   下意识地她就用力一挣,可她人小力弱,叶邑辰的手放在那里,还不怀好意地摩挲了几下。那些丫鬟们都是经过培训的,见此情形,全都知机地低下头,悄悄退出屋去。钱妈妈犹豫了一下,终究放心不下雨澜,没有出去,只是躲在一个角落里,尽量减少存在感。   “王爷?”雨澜嗔怪地叫了一声。   叶邑辰看她的脸都快低到胸膛里了,那张小脸洗尽铅华,露出了原貌,显得十分可爱,不由闷笑出声。他伸出另一只手,托着雨澜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来:“都已经是夫妻了,还害羞个什么?以前不是老喜欢挤兑本王的吗?”   雨澜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难道是因为继承了原主人的记忆,把这份羞怯也继承过来了?还是因为真正融入了这个古代社会,连这中娇羞也学了个十成十?   这不科学!   叶邑辰的连离她很近,口中喷出一股股酒气,雨澜伸手去推他的胸膛,如同蚍蜉撼树,叶邑辰稳如泰山,眼中的笑意更盛了。   雨澜低叫了一声:“王爷,您醉了!”   这时外头有人小声喊了一句,“醒酒汤送来了!”钱妈妈赶紧过去开门接了,捧到床前道:“姑爷,你喝碗醒酒汤吧!”   叶邑辰饶有兴趣地看了眼钱妈妈,两道审视的目光如同出鞘的利剑,把钱妈妈看得手脚都没地方放了。雨澜连忙解释道:“这是我的奶娘钱妈妈!”   叶邑辰微微一笑:“倒是个忠仆!你去喊两个丫头过来!”“我要先去沐浴,等着我!”后面这话却是对着雨澜说的。   雨澜哪会不知道等着她的会是什么,听他如此说,脸立刻变得滚烫。   钱妈妈将醒酒汤放在小桌上面,出去喊人去了。   雨澜见叶邑辰一副很不愿意喝汤的样子,伸手端起那碗汤,嗔道:“王爷多少喝点吧!”又咕哝了一声:“好大一股酒味!”   叶邑辰见她软语相求,一时竟然拒绝不得,接过小妻子递上来的碗,一饮而尽,然后将碗放在桌子上,微笑道:“本王根本就没醉!”晋王府的那两个丫头正好进来,丫鬟来扶叶邑辰,他便顺势就站了起来,果然走得四平八稳,哪有刚才醉醺醺的样子。叶邑辰看到雨澜一脸错愕的表情,低声在她的耳边道:“若非如此,那些大老粗怎么肯轻易放过本王!”   说罢就随着两个丫头取净房洗漱去了。雨澜坐在床边,一阵胡思乱想。不片刻,叶邑辰便洗好了,穿了一身雪白的中衣,浑身散发着湿漉漉的潮气。这时钱妈妈也出了房间,屋子里只剩下这一对小夫妻。   叶邑辰走过来,躺在大迎枕上,抬眸看着雨澜。雨澜偷偷瞄了他一眼,看见他那双丹凤眼亮得十分惊人。不知怎么的,她的心跳就快了起来,脸也越来越烧。雨澜被他瞧得浑身不自在,慌乱之下拿起书佯装看了起来。   叶邑辰看了她一会儿,见她的脸都已经红透了,连脖子都红了。不由低低笑了一声:“娘子,时辰不早了,安置了吧!”   “你,你,你先睡吧,我要看会儿书!”   叶邑辰一阵闷笑:“看书怎么看得脸都红了?”   “谁,谁脸红了?”   “还有啊,忘了提醒你,你书拿反了!”   “你!你欺负我!”雨澜恼羞成怒,也是在王爷面前放肆惯了,狠狠将书扔到叶邑辰的身上。   “瞧你人前也是明道理知进退的,怎么到了本王面前就这样放肆?”虽然这样说,可语气里却没有丝毫责怪的意思。   雨澜正要狡辩,只觉得眼前一片阴影浓重,身子已经被叶邑辰整个搂在怀里,往后一倒便整个滚倒在床上。雨澜被他结结实实地抱在怀里,只觉的心脏跳如擂鼓,全身的体温也急剧上升。   叶邑辰的那双大手已经毫不客气地伸进了她的衣襟里头。   “王……王……王爷!还没有吹灯呢!”   男人呢喃着在她耳旁说:“没事,正好叫我看看你!”雨澜神智已经几近昏迷,只是求饶:“别,别这样,我有点怕!”   在那双坚定有力的大手下,雨澜哭也罢,求也罢,都没有一丝用处,很快就被叶邑辰除去了所有的障碍,雨澜拼命用被子遮住自己的身体,叶邑辰眼中却是一片火热,欺身压了上来。   雨澜就觉身上好像压了一座泰山一样,呼吸都不顺畅起来。叶邑辰已经箭在弦上了,那双手在她身上到处游走,低低说了一声:“放松点儿,不疼的。”   雨澜努力放松自己,可她根本就放松不下来。   男人滚烫的双唇流连于她的脖颈之间,紧接着霸道而又凶蛮地突破了她的唇齿,雨澜的抵抗顷刻间冰消瓦解。   舌头都差点被咬破了,雨澜没想到王爷像个初哥儿似的,这样急不可耐。   “王爷!轻点……”   雨澜还没说完,就感觉□一阵刺痛袭来,她痛地哼了一声,眼泪都差点儿流了出来。   雨澜咝了一声:“好痛……王爷……轻点……”   男人见她都快哭了,终于停了下来,修长的手指在雨澜娇嫩的背上轻轻抚摸,声音低沉中带着一丝沙哑,安慰道:“一会儿就好了!”   雨澜死命闭着眼睛,还能感受到烛光摇曳:“灯,先把灯熄了!”   男人道:“那不碍着什么!”   雨澜哪里肯答应:“快,快去!这样羞也羞死了!”   叶邑辰正在不上不下,既难受又无奈,闻言只得亲自下床熄了灯。回到床上之后,不知道是不是没有光亮的缘故,雨澜总算放松了一点儿。一双大手将她揽入怀中,一个沉重的躯体又再次压了上来。   不知过了多久,黑暗中响起一个呜咽的声音,试着商量道:“王爷,今天差不多了,要不,咱们今天就到这儿吧!明天还要早起去宫里谢恩呢!”   一个慵懒的声音道:“叫声亲亲夫君,今日便放过你了。”   “夫……夫君!”   “你,你怎么又来了,你说话不算话!”   “让你叫亲亲夫君,谁叫你叫夫君了!”   “叶邑辰,你混蛋!”黑暗中响起一阵男人诡计得逞的闷笑声。   叶邑辰到底是久征沙场的武将,体力就是充沛,加之又旱了那么久,等自己心爱的女人温香软玉的身体抱在怀里,他怎么会忍得住不一次吃个饱。雨澜这一晚上不知道被叶邑辰折腾了多久,一开始的胀疼慢慢退去,竟也在他的引领下试到一种让人欲罢不能难以启齿的**滋味。   雨澜自己都要羞死了,没想到这身体娇娇弱弱的第一次却也能经得起如此挞伐。到底是两情相悦的原因吧!   到后来雨澜连自己是怎么睡着的都不知道。   等她一觉醒来,天都已经蒙蒙亮了。雨澜j□j了一声想要起来,只觉得全身酸痛,竟然半天爬不起来,雨澜伸手一摸,旁边的男人早已不见踪影。   她这才反应过来:今天还要进宫。连忙叫了一声:“钱妈妈!”房门推开,进来的却不是钱妈妈,叶邑辰带着一身寒气回来了。他穿着杏黄色的箭袖,昨天晚上胡天胡地到深夜,一大早起来先去演武场打了一套拳,现在却是神清气爽,眉目之中都是无法掩饰的笑容。   他在雨澜的床边坐下,看见她露在锦被外头一截滑腻如同凝脂的肩头,想起昨夜的风流,忍不住伸手摸了一把,触手温润,手感十分之好。   雨澜向被子里拼命缩了缩,想起昨天晚上真是又羞又气,王爷连哄带骗,做完一次又一次,弄得她现在全身哪哪都痛。   王爷笑着顺了顺她的毛:“醒了?我这就去给你叫妈妈丫头来!”   叶邑辰招呼了一声,房门打开,外头钱妈妈打头,端着脸盆,拿着毛巾,鱼贯着走进一帮子妈妈和丫头,进来先给叶邑辰施礼:“恭喜王爷,恭喜夫人!”因为朝廷册封雨澜的旨意还没有颁下,现在还不能叫王妃,只能叫夫人。   雨澜看着王爷道:“我要换件衣服!”意思是麻烦您老人家先出去一下。   叶邑辰失笑,昨天晚上该干的什么没干,这时候又来这个。笑着道:“我出了一身汗,也该沐浴一下。你们好生侍候着夫人。”起身去了净房。   钱妈妈这才带着晓玉和晓月上前服侍雨澜穿衣。雨澜这时还全身发软不想动弹,好在昨天折腾到半夜,全身难受她又洗了个澡,今天早上倒是不用再洗了。钱妈妈和晓月晓玉满脸喜色。   钱妈妈悄声在雨澜耳边说:“姑爷还是疼您的,早上起来拦着我们不叫叫您起来!”   雨澜撇撇嘴,现在想到疼媳妇了,昨天晚上干嘛了。   梳洗打扮了一番,叶邑辰也从净房回来了。两人并坐在床上,厨房进了莲子羹进来,两个人吃了莲子羹。又来了一个喜娘,帮雨澜梳了妇人的圆髻,插上皇后赏赐的如意簪。   叶邑辰也不出去,就看着雨澜的对镜梳妆,嘴角始终挂着淡淡的懒洋洋的笑意。等一切收拾妥当了,小厨房又送来了吃食,在东次间里摆好,两人对坐,吃着早餐。   叶邑辰也不知道心里怎么想的,把侍候一旁的丫鬟全撵出去了。两人吃着饭,雨澜在杨家专门有嬷嬷教导过吃饭走路的仪态,故而动作优雅,仪态万千。叶邑辰始终似笑非笑的,眼睛就像是长在她的脸上一样。   雨澜终于忍不住了:“王爷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王爷微微一笑:“觉着好看,自然多看几眼!”   吃饭还没个正形,还王爷呢!雨澜啐了一口,想到一个问题:“现在已经卯正了,我们还在这慢条斯理的,会不会晚了?”   王爷淡淡一笑道:“无妨!皇上反正要早朝,我们也去不了那么早!”雨澜筷子顿了一下,觉得这句话怎么听怎么别扭。   雨澜陪着叶邑辰慢条斯理地吃过早饭,叶邑辰又叫人泡了一壶老君眉,慢慢品了茶,雨澜等得都有些心急了,叶邑辰对皇室是不是有点太不恭敬了!叶邑辰这才带着她坐上马车,直奔皇宫而去。 ☆、175 新年快乐马到成功   叶邑辰平日里去皇宫都是骑马的,这一回因是新婚,便与雨澜一同乘车。亲王乘坐的车架也是有规制的,而且这车还是御赐的,名叫八宝华盖车。车内的装饰就极为华丽豪奢,叶邑辰和小妻子坐在一起,马车平稳向前,两个人的肩膀不时相碰。   车内并没有下人服侍,雨澜从未坐过这么大这么豪华的车,好奇地东张西望,叶邑辰则是一直盯着她的脸在看。想起昨夜一夜的旖旎,叶邑辰脸上的笑意越发浓厚,看得雨澜脸上发烧,她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王爷,我的妆花了吗?”   叶邑辰唇角含笑:“没有!”   没有你还这么看我?   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雨澜赶紧拿起小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热茶递给叶邑辰:“王爷请用茶!”   叶邑辰接过茶杯,雨澜低头道:“宫里我只见过慧妃娘娘,其他的贵人都未曾见过,不知道有什么忌讳没有,趁有点儿时间,王爷您给我讲讲?”   叶邑辰笑着安抚道:“这一次进来,就是见见皇后,萧妃和慧妃,此前你于我成婚,她们都赏了些东西。其他的低等妃嫔,没有相见的必要!皇后人很随和,萧妃和慧妃嘛……你只管跟着我,再不会有什么问题的。她们若是赏你什么,你只管拿着就是了!”   雨澜道:“除了后妃,这一次我们要见皇上吗?”   叶邑辰显然对她这个“我们”的称呼很满意,把玩着手里的粉彩茶杯道:“自然该去拜见一番。”   雨澜难免有些紧张:“皇上我还是头回见呢。”叶邑辰笑着握住了她的手:“你不用担心,皇上并不严厉,也不过是一个肩膀上扛着一颗脑袋,有什么好怕的!”这话说得可有些大不敬了,雨澜吃惊地看了他一眼,想到此前祖父跟自己说的话,难不成,王爷还真有谋朝篡位的心思,雨澜心里一紧,要不要劝劝他呢?   现在这样挺好的!可别再整什么幺蛾子了!   雨澜心思转了两圈,毕竟刚刚成婚,这种敏感的话题还大合适提起。时候尚早,雨澜就又想起了一个问题,其实昨天晚上她便想问了,只是王爷一肚子心思都在别的上面,她哪里能腾得出时间。此时到皇宫还需一段时间,雨澜就忍不住问了起来:“王爷,你到底是怎么说服祖父,让他松了口,准许咱们成婚的?”   王爷身子慵懒地靠在厢壁上,表情淡淡的,似乎想起了那天的事情,口中却故弄玄虚地道:“也就是平日里的那些话,也没什么特殊的!”   什么都没说?鬼才信你。雨澜也不多话,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只盯着叶邑辰看,一副好奇宝宝的样子。叶邑辰和她对视了三秒钟就败下阵来,只得接着刚才的话题道:“我和老大人神交已久,此前我们政见不合,我在他手里可没少吃亏!”   雨澜听得一阵猛点头:“说重点!”这些事情我都知道,祖父不就夺了你在西北的兵权吗,记一辈子!   叶邑辰笑着摇摇头,显然是拿这样的雨澜没有办法。继续说道:“我知道他老人家的想法,无非是觉着我功高震主又桀骜不驯,他打量着杨家第二代也没有什么出色的人才,只想全面收缩,从这场夺嫡的争斗中全身而退罢了!”   雨澜就不由暗暗吃了一惊,这番话老太爷是在她面前说过的,可他却不会一字不拉地告诉叶邑辰,叶邑辰只凭蛛丝马迹就推测出老太爷所思所想,并且十分神准,这份洞彻人心的本事真是一般人望尘莫及的。   叶邑辰的声音低沉了下去,略略带着磁性的声音继续在马车内回响:“我当时便与他说:若是这门亲事能成,杨家便是我的妻族,就算老大人不在其位了,我也会尽力保全杨氏一门的昌盛!可若是这门亲事不成,新仇旧恨一齐清算,只要本王掌权的一天,杨家的人有一个算一个,我必叫他们在朝中再无立锥之地!”   雨澜简直听傻了:“你,你这不就是j□j裸的威胁吗?”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老太爷怎么就屈服了呢?   叶邑辰神神在在地道:“我并不是威胁老大人,而是在向她陈述我的决心而已!想必也是本王信誉良好,从来说话算话,老太爷考虑一番之后也就答应下来了!”   雨澜设身处地地替老太爷想了一想:若是答应了叶邑辰,很有可能卷入夺嫡的漩涡,祸福难料;可若是拒绝了叶邑辰,直接便要承受他的报复。而凭他如今的能量,想要整垮杨家,似乎……并不是太难。   如果他是老太爷,恐怕为了家族的利益,也只有答应一途了。   看着王爷刀削般的侧脸线条,雨澜眼中涌动起一抹柔情。   叶邑辰看到这样的表情,心情一下子变得十分愉快,他本来不是很喜欢杨氏一族的族人,可是既然答应了老太爷,他便会尽力完成自己的承诺。如今看到小妻子小鸟依人一般靠在自己身旁,他一下子觉得自己的那点付出根本不值一提了。   叶邑辰觉得身旁柔若无骨的身体又向他靠了靠,抓住他大手的那只小手握得更紧了。他看着雨澜的眼睛问:“若是这一次你没嫁成本王,你会怎样?”   雨澜没想到这个冷面王爷居然会问这样假设性的问题,眨眨眼,笑道:“还能怎样?当然是另外找个少年俊彦嫁了,难不成王爷还让小女子为了你殉情自杀不成?”   叶邑辰的脸色顷刻变得铁青。   到紫禁城的时候,皇上还在早朝,便先去了坤宁宫拜见皇后。   这是雨澜第一次看见这个天下间位份最高的女人,见她不过三十四、五岁的年纪,相貌十分普通,身上也是毫无那种风临天下的威严,叫雨澜好生失望,丢到人堆里,也就是个路人甲。   皇后对于叶邑辰却是十分客气,连带着对雨澜也是十分的客气。叶邑辰刚刚跪下,她就叫太监:“快把你十六爷扶起来,今天是你带着新妇拜见嫂子,咱们只讲家礼,不叙国礼。”叫人赐座,上了好茶。又把雨澜从头到脚夸奖了一遍。   雨澜谢了皇后的添妆礼,便恭敬地坐在那里,低眉顺眼,不敢胡乱说话。叶邑辰和皇后也没什么说的,闲话了几句,就辞出了坤宁宫。临走的时候,皇后又赏了雨澜几匹江南织造贡上来的料子,雨澜得了叶邑辰的示下,大大方方接了。   承乾宫的萧妃雨澜也是第一次见,萧妃却是一个十分威严的美妇人,保养得宜,看上去也就二十七八岁的样子,派头反而比皇后大了许多。在承乾宫的时间更短,说了没几句,就有个内侍过来传旨说皇上已经下朝了,叫叶邑辰带着新妇过去陛见。   于是匆匆辞别了萧妃到乾清宫去见皇上。按礼皇上是不见外命妇的,可是叶邑辰不同,他是皇上的亲堂弟,雨澜算是他的弟媳妇,见一面也算给叶邑辰一份体面。   等雨澜在乾清宫行了三跪九叩大礼,头上一个温和的声音响了起来:“平身,赐座!”小太监悄无声息地走进大殿里,摆好了锦凳,叶邑辰和雨澜便坐了下来。皇上道:“这就是新娘子?抬起头来给朕看看!”   雨澜便抬了头看向皇上。雨澜悄悄打量着这个天下至尊,见他眼袋松弛,神色萎靡,一副酒色过度的样子。一身龙袍穿在他的身上竟没有穿出多少威严来,简直就是明珠暗投,糟蹋了衣裳。   皇族盛产美男子,皇上其实生得也不错,可惜胖胖的一张脸上纵横交错的皱纹和老年斑把这一切全给毁了。   雨澜就吃了一惊,皇上也不过四十岁吧,怎么就老成这样了?   皇上看了她一眼,笑着道:“果然是个齐整的人儿,倒也配得起十六弟了!只可惜就是出身低了一点儿。”   在这皇宫之中,谁的话没有弯弯绕?这话要是一般人说,雨澜只当是耳旁风,整个京师抱着这种观感的人肯定不在少数。可皇上这么说,她就要考虑考虑里头的含义了,若是皇上不满意这桩婚事,那可就不只是自己麻烦了!   可是皇上到底是以一个什么样的立场来反对的呢?雨澜不由得就脸色苍白起来。要不是害怕殿前失仪,雨澜几乎就要站起来了。   这个时候一只大手伸了过来,把她的小手握在手中,轻轻握了一下。叶邑辰的手干燥、沉稳、有力,雨澜一下子就平静了下来。   叶邑辰已然淡淡说道:“皇兄此言差矣!想我太祖皇帝,也不过只是一介平民,并无显赫门第,一样成就了一番霸业!更何况娶妻娶贤,都说妻贤夫祸少,只要她能够相夫教子,操持王府内务,能够为臣弟繁衍血脉,出身门第倒在其次。何况内人乃是杨太保的孙女,家教礼仪自然是好的。”一副拳拳相护的姿态。   雨澜想到了叶邑辰会为自己分辩几句,却没想到叶邑辰连“皇兄此言差矣”这样的话都敢说出口。   接下来更让雨澜吃惊的是,皇上像是没有听出叶邑辰语气中的不悦,依旧温和地说道:“十六弟所言极是。杨太保的孙女,人品家教自然是好的。倒是朕多虑了。”   难怪有人传言晋亲王跋扈,雨澜今天算是切身体会到了王爷的跋扈……还有护短!   这时皇上身后的一位太监开口了:“皇上,晋王爷慧眼如炬,他挑中的女子自然是没错的。”   这位太监长相酷肖女子,声音十分阴柔,雨澜不用猜便知道,这位就是害得祖父辞官,搞得朝中乌烟瘴气的西厂厂督陈嘉。今天是什么牛鬼蛇神都见到了。只不过此君看起来却阴阴柔柔的,一点杀气都没有,谁也没想到这样一个人竟然是西厂那么恐怖组织的大头目。   不由又多看了两眼。   陈嘉微微一顿,又借着说道:“所谓妻凭夫贵,等夫人上了皇家玉碟,皇上您再加恩赏个封号,这身份自然也便尊贵了。”   不是吧,这阉人怎么帮着自己说话?他和祖父不是仇深似海的吗?雨澜真是搞不明白了。   皇上对这个心腹太监倒是言听计从,连连点头道:“言之有理!那十六弟你就赶快上表吧!”又吩咐陈嘉道:“叫礼部拟几个封号朕先看着,等十六弟的奏疏一上来,朕便批给宗人府!这事很快就能办得!”   王妃当然是要上皇家玉碟的,不过因为雨澜是继室,那份尊荣体面和王爷的结发妻子比起来就差了一筹,一般情况下应该封一个二品夫人,哪知叫这个太监三言两语的一搅合,不但一品夫人有了,还能御赐一个封号,这在一众王妃里头,可还是独一份呢。   雨澜因为是继妻,比起其他王爷的妃子来说矮了一头,可是这么一来,雨澜就能凌驾于所有王妃之上了。更何况雨澜的丈夫在王爷之中又是头一份儿,她这个王妃以后即便在宗室中也可以横着走了!   雨澜也不过是个普通的小女人,她也有虚荣心,这种天大的好事她当然不会拒绝。叶邑辰已经拉着她跪在地上:“臣弟谢皇上厚恩。”   雨澜也道:“谢皇上隆恩!”偷偷去瞧叶邑辰,只见他容色平静,仿佛一切都在计算之中。雨澜心里恍然大悟,那个死太监之所以肯帮着自己说话,怕是收了叶邑辰礼吧!   他为了自己,倒还真是煞费苦心!   又说了大约一炷香的功夫,叶邑辰起身告辞,皇上又赏赐了许多东西,雨澜听了叶邑辰的话,高高兴兴全收着了。   出了乾清宫,叶邑辰道:“再去景阳宫打个转,我们便回去吧。下午还要认亲!”   雨澜笑笑道:“全凭王爷安排!”景阳宫里的慧妃对她照顾颇多,景阳宫是非去不可的。   这一路驾轻就熟,很快便到了景阳宫,行至门前,慧妃已经带着一大群宫女太监亲自接了出来。见他们两个到了,慧妃面色如春地道:“恭喜王爷!恭喜夫人!”   相互见了礼,她将叶邑辰和雨澜接到正殿。慧妃娘娘拉着雨澜的手道:“早知道你是个好的,却没想到你能有这样大的福气,嫁给王爷这样的英雄人物。以后你也算有了依靠,我真是替你高兴!这下齐姐姐想必在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   雨澜听她提起齐姨娘,心底不由一阵伤感。   说了好一阵子的话,态度还是如以往一样的如沐春风。雨澜丝毫不知道她为了小王爷的事情,数日来吃不好睡不香,几乎暴走。   到了慧妃这里,话题就多了起来,说了有一刻钟的时间,叶邑辰才拉着雨澜告辞:慧妃依依不舍地拉着雨澜的手道:“以后你也是皇家的儿媳妇了,这行动也方便了,有空便多到我这里走走,陪我说说话解解闷!”   雨澜答应着,心里却暗暗奇怪,按说她结婚这么大的事情,凭她和叶敏昭的交情,小王爷是肯定不可能不出面的。只是如今说了这么一会子的话,叶敏昭却连面都没有露一下,着实有些奇怪。   雨澜很想开口问一句,可是如今她已嫁作j□j,这话可也就不好开口了。   出了景阳宫,这一次的大内一日游便彻底画上句号了,过程是曲折的,结果是美好的。雨澜与后宫中有头有脸的贵人们混了个脸熟,又弄了一个带封号的一品夫人,可谓是硕果累累。   认亲的时间定在申时,时间上还十分充裕,小夫妻俩便并肩在御花园内缓步而行,皇家园林,气象森严,御花园里姹紫嫣红,百花盛开,两人一路并肩而行,态度亲密,叶邑辰带来的太监和侍卫还有雨澜带进来的丫鬟就远远跟在后面,不敢打扰。   忽听得“嘣”地一声弓弦声响起,斜刺里飞出一支箭矢,直飞向叶邑辰的后心。叶邑辰久经战阵,对于射箭的声音再熟悉不过了,说时迟那时快,他一个旋身便已面对着射来的箭矢,此时他若是躲开自然易如反掌,可是雨澜就在他的身后,他这样一躲,便会将雨澜置于险地。   说时迟,那时快,他已来不及多想,刷地拔出腰间佩戴的宝剑,此时箭矢已经飞到了眼前,叶邑辰的武功真是很赞,他身子一侧,借着一股腰力,在千钧一发之际狠狠一剑斩在那枚羽箭的箭头上。   铿锵!   火花四溅!   箭矢被他劈歪了掉在地上,雨澜这才转过身来,刚好看到王爷大发神威一剑斩中了弓箭的箭头。   这才后知后觉地发出一声惊叫。   “什么人鬼鬼祟祟的,给我出来!”王爷的侍卫们反应倒快,动作敏捷地扑了过去。弓箭射出的地方是一片灌木丛。   也不知道是什么人,胆子这样大,竟然敢谋刺晋王爷!   灌木丛中传出一个冷静却略带稚嫩的声音:“你们算是什么东西?竟敢来拿本王,本王不过是和十六叔开个玩笑,借给你们一个胆子,你们还敢动本王一根寒毛不成?”   一个身穿杏黄袍服的少年缓步从灌木丛中走了出来,后面跟着两个太监,已经全被叶邑辰带来的侍卫制住了。这少年面容俊美,两只眼睛如同两团燃烧着的火焰,那些侍卫的长剑逼在他的胸前,他却看都不看一眼,依旧一步一步坚定地走向叶邑辰和雨澜。   那些侍卫果然不敢伤他,只能一步步向后退去。雨澜看见这个少年真是大吃了一惊:“小王爷?” ☆、176 马年吉祥万事如意   那少年不是别人,正是叶敏昭。多日不见,叶敏昭却是瘦了,略略褪去了几分青涩,看着倒是成熟了几分。   雨澜却是从未见过这样的小王爷,只是那双眼睛看向自己的时候,满是热烈、疯狂、痛苦和怨恨,复杂得叫雨澜看不清他的情绪。雨澜实在想不明白他为何要对叶邑辰出手。   雨澜便楞在了那里。   叶敏昭毕竟没有长大成人,叶邑辰却是手长脚长的,足足比他高了一个头。此时他冰冷的目光如同两柄利剑一般,上下审视着叶敏昭,嘴角却挂着淡淡的冷笑。他消息灵通,因为很早便定下了决心要娶雨澜作正妃,对她的事情也便格外关注,因此叶敏昭钟情于雨澜的事情他是知道的。   他只当是叶敏昭年纪小,不懂得男女之间的那档子事儿,不过小孩儿心性,过段日子也就忘了,谁知道今日竟有这样的事儿!   叶邑辰不由得就怒火中烧起来。他摆摆手,侍卫们便放开了叶敏昭退到一旁。小韩子和小于子两个小太监刚才被叶邑辰的亲兵拿住了,竟半点反抗不得,这时重获自由,不由自主就跪在了地上,连连磕头:“王爷恕罪!王爷恕罪!小王爷只是玩儿心重了,不是有意冒犯王爷的!”   叶敏昭却是不肯赔罪,还挑衅般看向叶邑辰。叶邑辰如何将一个半大孩子放在眼里,轻轻道:“见了叔叔婶婶也不见礼,我不知道你这是什么规矩?皇兄就是这么教你的?”声音不高,却充满了不可违逆的威严。   小王爷看了叶邑辰一眼,态度说不出的桀骜,只是随便一拱拱手道:“见过十六叔!”   叶邑辰也不理他,指着雨澜道:“料想你也知道了,这便是的你的新的十六婶,还不见过!”   叶敏昭看着一身大红喜服满脸神采飞扬的雨澜,只觉得口中像是嚼着黄连一般的苦涩,心像坠入了虚无的无底深渊,艰难启齿道:“十六……婶!”这一句喊完了,就像用尽了所有力气一般,脸色刷地一下变得苍白起来。   叶邑辰哼了一声,“很好!你倒还认得我是你的十六叔,我倒是想问问你,你用箭射我,到底是什么意思!”雨澜一双眼睛已经看了过来,目光复杂无比。   小王爷既然敢这么做,显然是早就做好了心里准备。叶邑辰常年征战在外,一身杀气极重,气场全开之下,换了旁人早就吓得屁滚尿流了,小王爷却还能做到气定神闲不卑不亢。“十六叔抱得美人归,小侄那日身子不爽,没能亲自参加你们的婚礼,到现在还着实遗憾。小侄射你这一箭,不过是和你开个玩笑,并无谋刺皇叔之意!”   叶邑辰眉毛一挑:“哦?”   叶敏昭道:“不信你可以看看那箭头,那箭头并无锋锐,如何杀得了人?何况我与十六叔无冤无仇,我杀你又是图的什么呢?”   叶邑辰和雨澜去看那箭头果然没有那个锋锐的尖刺,只是一个扁平的铁疙瘩。看见小王爷不是真的要刺杀叶邑辰,雨澜这才长出一口气。一直以来,雨澜和叶敏昭过从甚密,把他当成自己的亲弟弟一样。若是他真的叶邑辰闹翻了,最难过的怕就是雨澜了。   叶邑辰这下子却来了兴趣了:“既然这箭不能杀人,你用它来射本王到底是何用意?”   叶敏昭看了雨澜一眼:“我自然有我的用意。你和杨姐姐终成眷属,这其中的周折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我。你处心积虑地得到她,却不知你能不能实心对她,别叫她受了委屈?”   雨澜听了这话,不由暗暗跺脚,小王爷啊小王爷,你这么说话,虽然是为着我好,却不是叫我难做人嘛!   果然叶邑辰勃然变色道:“她如今是我的妻子,我对她好是不好,用得着你来置喙吗?”   叶敏昭道:“这事的确不该我管。可杨姐姐对我有救命之恩,我的母妃与杨姐姐的生母又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手帕之交,我自然不能看着她所嫁非人!”   叶邑辰这下明白了:“所以你就用这没有箭尖的弓矢射我一箭,看一看危险临近之时我会不会不管她,自己躲开,试一试我对她是否真心?”   叶敏昭道:“十六叔英明天纵,正是如此!”   叶邑辰哼了一声:“荒唐!我是你的长辈,我院子的事岂是你能管得了的!我看你还是一个孩子,也不与你计较,你自己回景阳宫去,我自会派人知会你的母妃,叫她管教你,若是再敢如此胡闹,休要怪我翻脸无情!”   雨澜见两人越说越僵,不由插口道:“王爷,小王爷也是小孩心性,您就饶他这一回吧!”   叶邑辰看了雨澜一眼,淡淡道:“这事你就不要管了。”   雨澜颇为心虚地缩了缩脖子。   叶敏昭冷笑一声道;“我自会回宫领罚,只是若是姐姐在王府受了什么委屈,我是绝对不会坐视不管的!”   雨澜见他还是这样说,不由真有些急了:“小王爷,这话你可千万不能再说了。”按这个时代的规矩礼法,自己嫁给叶邑辰就是他的人了,叶敏昭只是一个晚辈,如何能管得到叶邑辰房里的事,这事要是传了出去,连自己的名声也要受损。   叶敏昭见雨澜这样说话,只觉心内刺痛无比,眼泪差点就流了出来,只是在叶邑辰面前却要强自忍耐。   叶邑辰已经勃然变色道:“本王对她好与不好,却不是你能管得到的。再有一点,如今她已是我明媒正娶的妃子,论理你该叫她一声十六婶,若你再口口声声叫她姐姐,我便只好将你锁拿到宗人府,治你一个不敬亲长之罪了!”   说罢一拉雨澜的胳膊,头也不回地去了。   雨澜没成想入了一次宫,竟然遇见这样的事情。见叶邑辰一路疾行,显然心情十分不爽,只得加快脚步跟了上去。王爷正在生气,她也不敢多说话。直到两人出了宫门,坐上了王府的马车,雨澜终于觑了个空道:“我的生母齐姨娘和慧妃从小就是手帕交!”   “我和小王爷几年前便熟识了,我认识他的时候他才十岁,因为我常去景阳宫请安,也就没有太过避讳!他一直对我很是维护,我们虽然偶尔见面,可是我们之间再没有别的什么!我一直是拿他当弟弟看的!”   小王爷今天这么一搞,雨澜就是再迟钝,也看出来小王爷对她的那份心思了。这事偏偏就叫叶邑辰知道了,雨澜真是叫苦不迭。那时女子名节最为重要,要是叶邑辰怀疑她和小王爷之间有私情,她也真是百口莫辩了。   这才急急忙忙撇清关系。   叶邑辰抬头看了她一眼:“弟弟?你一个小小的庶女,竟就将一个天潢贵胄的皇子当成弟弟看?你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雨澜张口结舌。王爷这话虽然有些毒舌,听上去却也在理,雨澜不过是个小小的庶女,和叶敏昭的地位天差地远,别的人接近小王爷哪个不是看中他的身份,为了巴结他,将来得到他的提携。唯有雨澜,还真把他当成一个小孩子一样教导爱护。   小王爷也正是觉得她处处与众不同,所以才格外地对她另眼相看。雨澜想了半天终于明白过来,自己因为换了芯子,虽然努力融入这个时代,可是行为模式和处理很多事情的方式和这个时代毕竟有很大的不同。自己那个时代虽然也有阶级之分,但是大体上人毕竟是平等的。初次遇见小王爷的时候,他年纪小又那么萌,雨澜自然而然也就把他当成了小弟弟一般看待。   可这个原因说给叶邑辰听,却怎么听怎么像是假话。雨澜张口结舌半天,脱口而出道:“可能是我跟他有眼缘吧!”   这话说得暧昧,雨澜说完就后悔了。   叶邑辰眉毛一挑道:“哦?你是说你和那小子有缘?”   雨澜双手连连摇晃:“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叶邑辰道:“那你是什么意思?”   雨澜道:“我的意思是,我的意思是……”今天算是说不明白了。   叶邑辰看着她着急辩解却又解释不清楚的样子,忽然噗嗤一声笑了起来,一时之间刚才的冷峻模样顷刻间化为乌有。雨澜愕然看了他半晌,陡然明白了过来:“好哇,王爷你耍我!”雨澜暗暗松了一口气,小拳头便雨点般落在王爷的胸膛上。   叶邑辰长这么大从未见过这样撒娇的,白氏对这他的时候,从来都是恭恭敬敬相敬如宾的,其他的侍妾侧妃在他面前更是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唯独雨澜,敢于挤兑他,现在好,直接动拳头打上人了。   不过这心里头,竟是说不出的受用。雨澜那小拳头,落在身上与其说是打人,倒不如说是按摩。   “王爷你竟然耍我!害我白担心了这一回!”   叶邑辰莞尔道:“平日里瞧见你是个伶俐的,没想到这么不经骗!”   雨澜还有些不相信地问:“你真的没有因为小王爷的事生我的气?”   叶邑辰笑道:“本王既然肯娶你回来,对你的品行自然是有过一番细致考查的,你以为本王是那等没有成法的?”叶邑辰说的都是实话,结婚之前他断断续续地将雨澜的家底调查了个清楚,对于叶敏昭的事儿知道得十分清楚。甚至雨澜还没明白过来叶敏昭对她的那点意思的时候,叶邑辰已经心知肚明了。   他冷眼旁观,自然看出来雨澜并没有把叶敏昭当成一个男人看待,似乎在她心里,叶敏昭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孩子。   的确,雨澜心目中,十一二岁才刚刚小学毕业,你让她把一个小学生当成大人看待,还是拉到吧!可实际上在这个时代,十一二岁成婚的也不是没有。   雨澜道真是没想到叶邑辰见事如此明白,自己刚才在他面前的那一番,真是白表现了,徒然叫他看了笑话。心里有些不忿,更多却是感动。叶邑辰能这样信任她,日后自己一定好好报答他。   两人笑闹了一回,叶邑辰正色道:“这件事以后不要再提了,虽说我相信你的品行,不过日后再遇见小侄子还是避开的好!”雨澜自然明白,连连点头称是。 ☆、177 一七七   按照古代婚礼的程序,完成了从“纳采”到“亲迎”的全部六礼过程,只意味着完成了成妻之礼,还须在次日完成“谒舅姑”,那才是完成了成妇之礼;叶邑辰和雨澜的情况更特殊,因为公婆早逝,须在三月后至家庙参拜公婆神位,称“庙见”。   叶邑辰的老爹是开国皇帝太祖爷,他们家的家庙就是紫禁城的奉先殿,开奉先殿那可是朝廷的大事,叶邑辰须先上本奏请皇帝,总而言之就是一个麻烦。   今日是成亲第二日,雨澜不能给公婆磕头,只能见一见直系和旁系的亲属了,完成了这“谒舅姑”的程序才算是真正地成为了皇族之妇,成为名正言顺的天家媳妇。   等回到了晋王府,两人换过衣裳,小坐片刻,小厨房的吃食就上来了,摆在了正房东次间。冷菜、热菜,各种精致小菜,面食、米饭,应有尽有。新婚燕尔,小厨房也是尽力巴结。   丫鬟打了水进来,夫妻两人净了手,对坐吃饭。雨澜捧着一碗红稻米粥,她在古代接受了这么长时间的专门教育,行为举止一举一动都极有规矩,绝对让人挑不出一丝毛病出来。雨澜边吃边去看叶邑辰,叶邑辰捧着一大碗米饭,身体挺得笔直,姿势极为优雅,没有丝毫瑕疵。   只不过,看着动作优雅,动作却是极快。雨澜的那碗粥才喝了不到半碗,叶邑辰两大碗米饭已经全都下肚了。雨澜看他已经放下了碗筷,不由有些哭笑不得。她真想不明白,吃得这么快,还偏偏吃出这种优雅的范儿来,雨澜真的不能不给王爷点个赞!   按照那时候的礼数,出嫁从夫,叶邑辰就是雨澜的天,既然他都不吃了,雨澜就算没有吃饱,也不能再吃了。雨澜只好放下碗筷。   叶邑辰抬头看了她一眼,笑着道:“吃饱了?”   雨澜道:“呃!吃……饱了!”   叶邑辰看了看雨澜的那个精致的小碗,碗里的粥还剩下大半,雨澜吃的那么一点儿,喂猫都嫌不够。他嘴角抽了抽,抬起手来挥了挥手,一屋子太监和丫鬟便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叶邑辰好笑地看了雨澜一眼:“下午还要认亲,不吃饱点儿怎么有力气!我在军中日子长了,养成了这种习惯,吃饭也和打仗似的,倒是一时改不掉!”   雨澜还是很懂规矩的,没人的时候,她可以和王爷调笑无忌,可当着一屋子太监丫鬟,她必须得维护叶邑辰的一家之主的威严,现在没有外人,她一下子就放松下来了,“还是王爷疼我,我还真没吃饱,在宫里走了一上午,我还真是饿了!”说罢十分狗腿地笑笑,一脸的谄媚。   叶邑辰嘴角勾起一丝笑容:“快吃吧!”就这么悠闲自得地坐在那里,看着雨澜吃饭。雨澜端起碗筷,就觉得**辣的视线落在她的身上,让她颇有些不自在,可着实饿了,雨澜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不但吃了几个虾饺,又吃了几口脆爽开胃的小菜。   这才放下碗筷:“我吃饱了!”   雨澜自叫了丫鬟进来收拾,重新净手之后,叶邑辰道:“时间还早,你且休息一会儿,我去前头书房!”   雨澜便拉了拉王爷的袖子:“要不您也歇个午觉吧,忙了一上午!”雨澜原只是客气地那么一说,哪知叶邑辰竟然答应了下来:“也罢,那便陪你小睡片刻吧!”   两人进了新房,晓月晓玉跟着进来侍候雨澜简单梳洗了一番,叶邑辰叫了王府的两个侍女服侍着宽了外衣,只穿中衣,两人肩并肩躺在榻上,呼吸可闻。昨天晚上折腾到后半夜,本来就没睡好,雨澜觉得十分困倦,可是身边躺了一个男人,她能隐隐闻到他身上的男人气息,一时之间如何能够睡得着。   雨澜一时后悔不及,自己真是多事,干嘛要多嘴问那一句,叫他去前头书房岂不是好!正在胡思乱想,叶邑辰忽然轻声道:“还没睡着?”   雨澜答:“唔!快了!”   男人就“嗤”地一声笑了起来。“不习惯?”   雨澜心道你倒是通透,脸上堆起讪讪的笑容,否认道:“没有啊……怎么会……”   “日子长了就好了!”男人说着,一只长长的胳膊已经饶了过来,圈住她的肩膀,轻轻一搂,就将雨澜柔软娇弱的身子搂进了怀里。   雨澜枕在他宽阔的胸膛上,觉得特有安全感。前世她一直梦想着有朝一日,她的男人会用这样的姿势抱着她。可惜她的那位男友身体并不足够强壮,她曾经试验过,每一次只躺了一会就被她压得喘不上气来。   没想到竟然在这个异时空完成了曾经的梦想,叶邑辰怎么看都比她前男友强壮许多,不至于像他那样怂!她惬意地舒了一口气,幸福溢满胸间,反手轻轻抓住他的一只手,半醒半梦之间,雨澜道:“王爷,您的心跳好快!”   男人半天没有说话,雨澜撑着转过头,想看看叶邑辰的表情。还没等她转过头,叶邑辰忽然放开了她的手,他两只手全自由了,下一刻就伸进雨澜的衣襟里去了。   雨澜的身子刹那之间僵直了。她匆忙抓住男人不规矩的双手:“王爷,这青天白日的,您可千万别乱来?”   叶邑辰在她耳边吹着气,“你刚才不是说我心跳加速吗?”   雨澜真恨自己嘴快:“我能把这句话收回吗?”   男人在她耳边低笑着道:“已经晚了!”那声音竟是十分的性感。就雨澜那小胳膊小腿的,那点小劲头儿,如何能和叶邑辰比,男人轻轻一挣,就摆脱了她的束缚,紧接着雨澜的防线便全面失守了,那双略略有些粗糙的大手在她身上揉搓抚摸,雨澜慢慢地也被撩拨起了火头。   雨澜急得快要哭了:“王爷,等会还要认亲呢,您现在这个样子,叫我等会怎么见人?”   叶邑辰道:“我轻轻的,别人看不出来的!再说这里一个下人也没有,谁能知道!”   雨澜一着急,心里话就脱口而出:“昨天晚上你不是缠着人家要了好几次吗?今天怎么还这么有精神?”   叶邑辰一声闷笑道:“昨天天也晚了,况且你又是哭又是闹的,我一时之间哪里能够尽兴!”雨澜简直无语了,昨天晚上缠着自己闹到后半夜,居然还说不尽兴,您要怎样才能尽兴?   “可,可现在也不是时候啊!”从法礼上讲,作为王爷的妻子,对于叶邑辰这方面的要求,她是无权拒绝的。   叶邑辰依旧缠着她不肯答应。雨澜求了半天,最后只得把心一横:“晚上好吗,晚上您想怎么样都成?”今天下午认亲的可都是宗室中人,不用想就知道肯定个顶个猴精的,雨澜真的和叶邑辰这个时候做点什么,肯定瞒不过这些人的眼睛,那雨澜就真的不用活了。   叶邑辰听了这话果然不再乱动了。“记着你说过的话!”男人真是雷厉风行,抽出手来,转过身去背对着雨澜,“睡吧,一会就要去认亲了!”仿佛刚才那个猴急猴急的不是他似的。   雨澜这下真是大开眼界了,这人怎么……转变得不要太快哦。脑际灵光一闪,雨澜总算明白了,刚才的撩拨根本就是掩饰吧,为的就是等着她刚才那句话呢。什么白日宣淫,刚才他就把既定目标定在晚上了吧。   这人怎么这么多心眼子啊!   雨澜总算想明白了,不由长叹了一声。她从来就对自己的IQ和EQ有一种优越感,可是自打碰见了王爷,她总算知道了,自己那点道行,和他比起来,还差得远呢。   这么一阵闹腾,雨澜很快就睡着了,也许是今天这一天事情太多,等雨澜一觉睡醒,忽地一下坐了起来,看了一眼天色就觉得有些不对,时间似乎有些晚了。晓月和晓玉都在屋子里,却不见了王爷。   雨澜第一句就问:“王爷呢?”   晓月还没有回答,外头帘子一挑,叶邑辰施施然走了进来,已经换好了一身宝石蓝的袍子,整个人显得俊逸清朗,雨澜急忙问晓月:“现在什么时辰了”   晓月看了叶邑辰一眼道:“已经申初了。”   雨澜心里咯噔一下子,认亲定下的时间就是申初,她这样去见那些皇族的亲戚,显然是不合适的,还需要梳妆打扮。   得!第一回见面就迟到了,都怪王爷,上了榻不休息,一个劲儿地逗弄她。   “你这个死丫头,怎么不早点叫我!”雨澜这回是真的急了。   叶邑辰在一旁却是不慌不忙的:“看你睡得沉,是我叫她们别叫醒你的。”   雨澜不敢埋怨王爷,只得吩咐晓月道:“快给我梳妆!这都晚了,可如何是好!”钱妈妈闻声带着一群丫鬟进了屋子,服侍着雨澜下了床,坐在梳妆台前梳妆打扮。   叶邑辰却并不着急:“晚了便叫他们等着好了,又有什么!”他也没出去,就站在寝房内看着雨澜梳妆。还一边煞有介事地安慰她:“不用急,反正已经晚了,今儿可是你第一次见人,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不要下了我的面子才是!”   丫鬟们快手快脚的,很快就将雨澜装扮一新。叶邑辰带着雨澜直奔银安殿。四个太监前导,二十几个丫鬟前呼后拥,排场极大。   “王爷驾到!”   “夫人驾到!”   雨澜再仔细打量了一番自己的穿戴并无不妥,这才深吸了一口气,银安殿大门开启,叶邑臣大步向前走去,雨澜举步,身姿端庄地走了进去。 ☆、178 一七八   银安殿是晋王府的主体建筑,一般情况下银安殿是不启用的,是历代王爷用于举行重大庆典和会见重要客人的地方。银安殿极为阔大,正殿里摆着十几张太师椅,坐着十几个衣着华丽的男女,一屋子侍候的宫女和太监。   本来是一片嗡嗡说话的声音,看见小夫妻两个人终于进来了,全都站了起来。雨澜浏目看过去,看见许多熟人。坐在最上首的不是别人,却是一身杏黄袍服的叶敏舒,他的身旁,端然安坐的正是自己的八妹妹太子妃雨馨。接下来的是赵王叶敏瑜,赵王妃萧云芊,延庆郡王夫妇,还有上次闹洞房的静王妃,她身边那位身穿蟒袍的四十多岁的男子应该就是静王爷了。   此外,清江郡主夫妇以及秦王叶枫齐都来了。加上一些雨澜不太熟悉的宗室人员,竟也有小二十个人。   烂船也有三磅钉,宗室虽说凋零,近枝远枝加起来,也有不少人在内。   这里头每一个人都是位高爵尊,贵重煊赫之人,就比如太子,按说他是半君,完全可以不来,可他不但来了,还带了太子妃一起,拉拢之心自是昭然若揭。   清江郡主在这一群王爷王妃面前爵位虽然不值一提,但是她辈分高,郡主之位又是先皇亲封的,又有叶邑辰和叶枫齐两位实权王爷作后盾,在宗室之中那也是极有脸面的。   叶邑辰的婚事又是她一手张罗的,这时便开口笑道:“十六弟,终于舍得把新娘子带出来给我们见一面了!可叫我们好等!得了一个这么好的新娘子就这样舍不得了?”说罢一阵爽朗的大笑。叶邑辰和雨澜迟来了两刻钟,其实是颇为失礼的。清江郡主这样说法,自然是为两人解围了。   自然就有识趣的人在一旁凑趣附和:“新娘子生得这般标志,换作是我,我也舍不得给别人见呢!”   “虽说多等了片刻,能见到这样标志的新娘子,也算没有白等!”   ……   本来大家说笑一阵子,叶邑辰和雨澜再找个理由稍一搪塞,这事儿也就这么过去了。虽然小两口认亲来得晚了,总有些失礼,可是叶邑辰如今位高权重,红得发紫,在座众人谁愿意得罪他啊!   可就是有不上道的人。气氛正在一派河蟹,斜刺里一道刻薄的声音,像是低低地自言自语,却偏偏能让在场诸人全都听见:“到底是上不得台盘的庶女,把这么多位王爷晾在这里,连认亲都能来迟,我倒是没有听说过谁家有这样的规矩!”   雨澜不用抬头去看,一听这刻薄的声音便知道这肯定就是新晋的赵王妃萧云芊了。还是这么张扬跋扈。   在她身旁的叶敏昭几乎气炸了。来之前他就再三叮嘱萧云芊,不管以前她和雨澜有多少私仇,今天都要客客气气的,千万不能给赵王一系招祸,萧云芊答应得好好的。谁知这个蠢货一开口就把人给彻底得罪了。   若是惹怒了叶邑辰,让他转而倒向太子一系,他赵王想要夺得大宝不知道要多付出多少代价。这个蠢货!   萧云芊来前也是做好了心里建设的,不光是丈夫叶敏瑜,就是婆婆萧妃,也是再三叮嘱她不可得罪了晋王。哪知道在此见了雨澜,见她穿了一身大红底绣牡丹的刻丝长裙,珠翠满头,衣饰华丽,仪态万千,把一屋子的莺莺燕燕全都比了下去。心中便已极度的不自在。   又见她眼角眉梢都洋溢着喜色,满脸的欢快愉悦,显然日子过得十分舒畅幸福,想到她不过是一介庶女,凭什么能嫁入王府作正妃,又深得王爷垂爱。而她虽然如愿嫁给了叶敏瑜,赵王却待她极为冷淡,日子过得极为艰难,正是见不得别人好的时候,偏又恨毒了雨澜,这时哪里还忍得住,立刻就出言讥刺。   雨澜尚未说话,雨馨已经开口道:“长幼有序、尊卑有别,为尊者讳,为亲者讳,七姐姐既嫁给了十六叔,便是我们的长辈,我却不知道赵王妃出口顶撞长辈,不敬尊长,又是哪一家的规矩?”雨馨自然是无条件站在雨澜这一方的。   萧云芊说了这么一番话,心里也有些后悔。可她是最受不得激的人,听了雨馨这番话不由大怒,正要反唇相讥,就见叶敏瑜脸上青筋都已暴起,他恨不得当场给她两巴掌。不由一声低吼:“你给我闭嘴!长辈的事儿,也是你能随便置喙的?”   这样子的当众呵斥,不异于将萧云芊的面皮当众剥了去,萧云芊一张画得十分娇媚的脸顷刻涨得通红。在叶敏瑜跟前却又不敢发作。   叶敏瑜只得上前给她收拾烂摊子。“十六叔,你侄媳妇不懂事,冲撞了十六叔十六婶,你看在侄儿的面子上,不要和她计较了吧!”   叶邑辰看了看他,鼻子里哼了一声出来:“她既不懂事,你便该留在府中好生j□j才是,没得带了出来叫人扫兴!”   叶敏瑜答应了一声,恭敬道:“十六叔教训的是!”他对这个十六叔倒是真心的尊敬。   雨澜听得肚子里直笑,王爷半生从军,从来都是横冲直撞,最懂得就是以势压人,对着萧云芊这等不懂事的,真是半分面子也不给。   萧雨芊气得几乎晕厥,便用恨恨的目光去瞪叶邑辰,叶邑辰瞥了她一眼淡淡道:“本王今日一早去给皇上谢恩,也是辰时出门!”那意思是本王去见皇上都懒得起早,皇上都不和本王计较这些,你又算是哪棵葱!   说罢再不管萧云芊的脸色,带着雨澜和众人见礼。太子在此,自然须得先去拜见:“臣叶邑辰、妾杨雨澜参见太子殿下!”   认亲还没开始便先看了这样一场大戏,太子肚子里早就乐开了花。他可不像萧云芊那样蠢,还没等两个人拜下去,便已亲自扶住了叶邑辰。“十六叔,今日孤不是什么太子,这里也没有什么太子,咱们只叙家礼,不叙国礼,哪有叔叔给侄儿行礼的。”说什么也不让他拜下去。   雨馨也是伸手扶住了雨澜,抿嘴冲她一笑,挤眉弄眼促狭道:“十六婶今天可真漂亮!”两人原本是姐妹,这一下子忽又变成了婶婶和侄儿媳妇,这辈分可全乱了。   大庭广众之下,雨澜不好和太子妃太过随便,便用目光示意她:“你可别淘气!”   认亲礼总算开始了,丫鬟婆子们准备好了一应蒲团和茶盏,清江郡主负责给雨澜一一介绍各位长辈平辈小辈的亲戚。雨澜这才知道叶邑辰在宗室之中的地位有多高。他本就是太祖一脉唯一的血脉,血脉尊贵更甚于叶敏瑜等各位皇子,再加上驱逐突兀女真,平定西北民乱,立下不世功勋,俨然代表了皇族之中除了皇帝之外最强大的政治力量。不要说各位小辈对他恭恭敬敬,就是各位堂兄见了他也不敢摆丁点儿的兄长的架子。   叶邑辰属于皇室第二代成员,皇室第一代包括太祖在内,共有亲兄弟三人,堂兄弟七人,如今已经全部因为正常或非正常原因死亡殆尽了,如今在世的只有一位堂叔父留下的老王妃,便是静王爷的老母亲。   丫鬟太监便在老王妃面前摆上蒲团,叶邑辰和雨澜给老人家跪下磕头。老王妃如今已经是七十多岁的人了,身子还十分硬朗,看见雨澜就十分喜欢的样子,赏了她一个大大的荷包,又拉着雨澜的手道:“真是个齐整的孩子!”转头对着叶邑辰道:“侄儿媳妇看着就是个懂事的,我知道你那脾气向来不是个好的,可不许欺负了她,若是叫侄儿媳妇受了委屈,我可要端起婶子的架子教训你!”   一旁的静王妃笑道:“娘,瞧您这多管闲事的,十六叔叔不知怎么疼新媳妇呢,用得着你来叮嘱!”众人一阵哄笑,叶邑辰对这个硕果仅存的老婶子颇为敬重,在一旁垂首听训,老婶子说什么都只是笑。   老王妃人老了,免不了絮叨,拉着雨澜的手就不肯放开,又道:“辰儿这孩子是个好的,知道照顾宗室,人也聪明,能干大事儿,可就一点儿不好,这都二十大几了,如今膝下还只有一个孩子,如今总算好了。有了这么懂事的侄儿媳妇,今后你要多给他生几个孩子,绵延子嗣,这才是第一紧要的大事!”   说得雨澜两颊飞红。   这一番亲认下来,足足花了大半个时辰,雨澜送出去十几个荷包,这些荷包都是晋王府大管家马福专程准备的,里头的物件单子雨澜是亲眼看过的,知道每一个都是价值不菲,珍贵非常。雨澜送得肉痛无比。   按规矩,雨澜要给小辈的红包,收长辈的红包,叶邑辰辈分高,架子大,雨澜收回来的荷包就寥寥可数。这大概就是有一利必有一弊吧。好不容易把所有的人全都认完了,雨澜凭着自己前世锻炼出来的超强记忆力勉强将一众皇族亲戚认全了,认亲会这才算结束了。   认完了亲,也到了吃饭的时间,叶邑辰命在花厅里摆上席面,众人热热闹闹吃了饭,雨澜和叶邑辰亲自把各位亲戚送到王府门口。叶邑辰一天没有去书房,他如今身兼宗人府宗人令和五军都督府大都督两职,政务军务繁多,真是一刻也离不开他,便对雨澜道:“你且回去歇着,我去前头书房看一眼。”   雨澜自然不敢耽搁他的正事:“王爷且去忙,我自己回房便是!”   叶邑辰伸手在她的脸上摸了一把:“对着本王要自称‘妾’!在人前还好,一派大家闺秀的样子,怎么一到了没人的地方就原形毕现了!”   雨澜脸一红,自己的确是人一少就放松下来,见叶邑辰语气亲昵,倒也没有真的生气,便笑盈盈地蹲了个身道:“妾知道了,以后再不敢了!”   叶邑辰哈哈大笑,这才带着几个太监满意地前头去了。   雨澜忙碌了一整天,又是进宫又是认亲,还要斗智斗勇,午觉又没睡好,只累得全身酸软,回了屋子就对钱妈妈和晓月晓玉道;“我要上榻歇一歇!”钱妈妈心疼雨澜,服侍她宽了外衣,正要躺下,一起陪嫁过来的一个丫头进来回道:“祈侧妃和大少爷来给夫人请安了!”   雨澜心里咯噔了一下子。这阵子和叶邑辰新婚燕尔,感情甚好,甜甜蜜蜜,差点忘了这时代男人三妻四妾习以为常,这货也真不让人省心,除了前任已去世老婆,家里还名正言顺地养着小三、小四不知道多少个女人。   雨澜想到这里就觉得心里像是扎了一根刺似的。成婚之前雨澜给自己做了好一番的心理建设,既然时代如此,这个世界男人都是那个熊样子,自己何能例外,何况祈氏等侧妃侍妾也是在自己嫁入王府之前就在了的,难道自己还能真拿出主母的范儿把她们打杀了不成。   可真是事到临头了,她心里竟说不出的难受。说白了之前觉得自己能够忍受男人三妻四妾是因为自己并不爱那些男人,如今对于叶邑辰,她又怎么会没有投入真感情。   这边厢雨澜还没有怎么样,那边钱妈妈和四个陪嫁的大丫鬟全都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晓月直接找出一件正红色的刻丝褙子给雨澜穿上:“夫人一定得穿上这件,这府里头如今只有您才有资格穿正红色!”那意思就是希望雨澜摆起正室的款儿,先在气势上压倒这位侧妃。   钱妈妈则叫了一个心灵手巧的小丫头进来给雨澜梳头。   雨澜瞧着这气氛不对,不由噗嗤一笑。“都慌什么,祈侧妃还能吃人了不成!该怎么着就怎么着。”自己毕竟是正室王妃,祈氏再怎么着有脸面也越不过她去的,要是自己太把她当成一盘菜,反而是抬高了她的身份,落了下乘了。雨澜可是明白这个道理的。   说话间,已经收拾妥当,晓月和晓玉扶着雨澜进了正堂落座。雨澜便吩咐了一声:“请祈侧妃进来吧!”   小丫鬟挑起帘子,祈氏就拉着叶敏文走了进来。她穿了全套的侧妃朝服,颇为华美。那一套侧妃朝服,瞧着竟然比雨澜那一身衣服还要繁复华丽。雨澜虽然嫁给了叶邑辰作正妃,可是朝廷册封她为王妃的圣旨还没有下下来,如今还只能称夫人,不能称王妃。祈氏偏穿成这样,是要提醒雨澜她自己也是上了玉牒的,不容她随意欺侮,还是故意和她打擂台来着?   雨澜此前和她多有接触,她对于雨澜和叶邑辰的婚前往来也是知之颇详,从一开始两人就是面子情,如今见她这样,雨澜心里已经有了分数。   祈氏抬头向上看,见雨澜坐于上首,身穿正红色的刻丝褙子,头上插着一支朝阳五凤挂珠钗,气度雍容,神态和婉,不用拿腔作势,自然就有一股正头王妃的气派。   祈氏今天穿成这样就是有意想下一下雨澜的面子,谁知她面上丝毫看不出表情。且还没等说话。晓月已经拿了一个垫子放在祈氏跟前。祈氏心里再怎么不高兴,毕竟尊卑有别,还是规规矩矩地跪下给雨澜磕头。然后接过一旁小丫鬟茶盘里的茶,双手举过头顶:“夫人,请喝茶。”   雨澜伸手接过茶盅,笑着喝了一口道:“妹妹何必这样外道,这又不是咱们第一次见面,还不快把妹妹扶起来。”祈氏比她大着好几岁,雨澜这句妹妹却叫得顺溜无比,连她自己都佩服自己了。   让雨澜和她亲如姐妹?雨澜脑子又没进水!   晓月扶着祈氏起来,晓玉就递上一对绿得如同一汪碧水的镯子。祈氏又拉过一旁的的叶敏文道:“大少爷,快来见过夫人!”   五岁的叶敏文穿着红色的小袍子,像是一个洋娃娃似的长得十分漂亮。雨澜虽然不爱给人当后妈,可是却还是忍不住喜欢这个孩子。此前他和雨澜已经十分熟络了,就在垫子上跪了下来,雨澜虽然是继母,却是嫡母,按规矩是要给雨澜磕头叫母亲的。叶敏文在垫子上跪下,规规矩矩地磕了三个头,却开口叫道:“姨姨!”   屋子里所有的人都是神色一僵。不叫母亲而叫姨姨,这不是当面打脸吗?叶敏文一个五岁的孩子能懂什么?这种小事叶邑辰是不会去管的,叶敏文是养在祈氏的屋子里的,这拜见后母的礼仪自然应该是祈氏教给他的。   祈氏是没教给他呢,还是没教给他呢?   雨澜想起此前听王爷说起过一次,祈氏原是白氏的贴身丫鬟,果然器量够小。她嘴角就浮起一丝冷笑。   祈氏一直等的就是这一刻,立刻重又跪了下来:“夫人恕罪,大少爷年纪还小,此前妾教了他好久,叫他管您叫母亲,可是他一直哭,说母亲已经过世了。妾也没有法子,大少爷年纪还小,夫人千万不要生他的气!”   理由倒是冠冕堂皇。雨澜心里明镜似的,祈氏不过是在提醒她,她只是继室,又无王妃封号,还当不起叶敏文一声母亲的称呼。   雨澜心里微愠,面上却丝毫不显,不过一个称呼而已,早晚越不过去,她又何必为了这么点儿事生气:“文儿年纪还小,我自然不会与他计较。倒是妹妹这些年来照看着他,让他健健康康长到这么大,真是辛苦了。我明儿就回了王爷,叫王爷赏你。”一口一个文儿,祈氏脸色就是一变。她是名正言顺的嫡母,自然可以这样叫,而祈氏只是一个侧妃,虽有些脸面,终究还是半个奴才,只能叫叶敏文大少爷,却不能这样亲昵地叫他文儿。   不动声色之间,就把祈氏噎得一阵倒仰。 ☆、179 一七九   叶邑辰迈步进入外书房。心腹幕僚欧先生和朱先生见他这个时间过来都是一脸的惊奇。   将叶邑辰让到上首,奉茶之后问道:“王爷,新婚燕尔的,您怎么到这儿来了?”   叶邑辰也是天纵聪明,不大爱用幕僚,欧先生和朱先生能在王府立足,都是有大才的人,叶邑辰考察过他们的忠心之后这才委以重任。   “可有什么急务需要本王处理?”叶邑辰神色淡然,他在幕僚和下属的面前向来十分威严,两位先生虽然是心腹,有心打趣两句,可看他仍旧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也就没敢多说。   欧先生便道:“宗人府、五军都督府有些细务等着王爷裁度,还有不少人等着见王爷回事的,我们自作主张都给打发走了。”叶邑辰抬头看了一眼欧先生,点了点头,没多说什么。   这个时间让他见外人,他也真没有那个闲心。虽然公务重要,可今天也着实是他的大日子,过来外书房与其说是为了处置公务,倒不如说是为了平静一下内心的火热,王爷对儒学也有研究,明白什么事情都有个“度”,所谓过犹不及,这个时候对小妻子太过溺爱,万一哪一天热情耗尽了可不就乐极生悲了。   还是细水长流的好。   叶邑辰和两位幕僚商议着,处理了几件急务,欧先生察言观色,见他无心在此,便劝道:“王爷,现在手头上也没有大事,剩下的我和朱兄先商议出一个章程来,待明日请示过您再去办理不迟。这才是您成婚的第一日,冷落了新娘子可不好。您这就回去吧!”   叶邑辰放下手中的狼毫:“也罢!那就辛苦二位先生了。”   两人连连逊谢:“不辛苦!应该的!”一抬头叶邑辰已经披上大氅出了书房。他们跟随王爷多年,对他的品性知之甚详,知道他并不是一个贪花好色的人,不过看今天这个急迫劲儿,俩人对望一眼,一起露出一个会心的微笑:王爷还真是一个知道疼媳妇的人!   叶邑辰回到正房,看见祈氏的贴身丫鬟丁香、百合站在正院的屋檐下,心中一动,便知道祈氏过来请安来了。   院子里的小丫鬟正要通报,叶邑辰却摆了摆手,叫那小丫鬟不必通报,自己则站在屋檐下听了一耳朵。正好就听见祈氏辩解着不肯叫叶敏文称呼雨澜“母亲”这件事。   叶邑辰的脸就黑了下来。一挑帘子就进了屋子。   雨澜抬眼看见叶邑辰进来了,不由一怔。外书房这一来一回的,还不过两刻钟的时间。这也太快了吧。   她赶忙站起身来:“王爷您回来了?”十分自来熟地去解他的大氅,又小声抱怨道:“也不知道外头侍候的是怎么当差的,王爷来了也不知道通报一声。”   叶邑辰淡淡道:“是我叫他们不用通传的。”雨澜看他脸色不善不由微微一愕,接过叶邑辰的大氅,交给站在一旁的晓月。   祈氏恭恭敬敬给叶邑辰磕头:“贱妾参见王爷!”   叶敏文看见父亲就有点儿害怕,尤其看见他脸上乌云密布,更是心中微颤:“儿子叩见父亲!”   一大一小两个人都跪在那儿,叶邑辰也不叫起,他那锋利的目光就像两把刀子似的在两个人的身上扫来扫去的,看得雨澜都有些心惊。   叶邑辰冷哼了一声,缓缓道:“本王忙于前朝事物,倒是不知道,这后宅里,如今竟是这等规矩了?”   祈氏也是始料不及。她见证了王爷和雨澜来往的始末,自然知道雨澜在王爷心中的地位。之所以敢在第一天就给当家主母上眼药,无外乎觉得一是雨澜尚未正式封妃,而自己身有三品侧妃的诰命,压了她一头;二是觉得她不过是一个庶女,庶女往往小家气,眼光气派和嫡女比起来往往有所不及。这才想要一开始就拿捏住了她,日后才能有好日子过。   她服侍叶邑辰多年,最了解王爷的脾气,王爷最烦的就是内宅里的阴私斗争,一旦发现,定然重罚绝不宽贷。因此过来请安之前,特意打探清楚了,王爷前脚去了外书房,她后脚就到了正院。   此前王府的内院是由她管着的,这点子事情自然还是能够轻易做到的。只没想到,王爷回来得这么快。   叶邑辰冰冷的声音如同尖锐的针刺,他一字一句道:“你这一身三品朝服,穿得倒也真好!哼哼!”叶邑辰玩得都是前朝斗争,段数比起后宅来更要高出好几个档次,祈氏这点子小心眼儿他哪里能看不出来。   听了王爷这样的诘问,祈氏不由额头冒汗,只得强辩道:“王爷,贱妾只是想着,今日是头一回拜见姐姐,自当做得隆重些,委实没有别的意思!”说罢连连磕头。   “没有别的意思?”叶邑辰一声冷笑。   又沉声问儿子:“叶敏文,你可知道,我身边的这位是什么人?”伸手一指雨澜。   叶敏文也是五岁的孩子了,何况古人都早熟,这个时候什么都知道了,就恭恭敬敬地回答道:“回父王的话,姨姨是父王的正妻!”   叶邑辰狠狠一巴掌拍在小几上,怒道:“既然知道她是本王的正妻,为何不叫母亲,还要叫姨姨!本王悉心教导,竟教出你这么个不懂礼数,目无尊长的逆子!”   这一下声音极大,不光是叶敏文和祈氏脸色惨白,就连雨澜都吓了一跳。叶邑辰森然道:“还不快叫母亲!”   叶敏文跪在地上,全身微微发抖:“母……母亲!”尚未叫完竟就“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雨澜暗暗摇头,王爷显然不大明白应该怎样和孩子相处,虽然这是给自己这个正妻出气了,可这也太……简单粗暴了。   看见叶敏文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小正太本来就长得很萌,雨澜的心忽地就沉了下来,她是真心疼了。一下就把叶敏文拉起来,搂进怀里,用手轻轻摩挲着孩子的头,一边安慰道:“好孩子,不怕不怕!快别哭了,你父亲是和你闹着玩儿呢!”   一边又对王爷嗔道:“王爷,文儿还是那么小的孩子!小孩子不禁吓,你这么凶巴巴的,要是吓出个好歹来,可怎么是好!”   叶邑辰刚刚在廊下听了几句,见她们妻妾相争,心里其实是极不痛快的。所以他才发了这么大的火。叶邑辰从刚才就一直在暗暗留心雨澜的神色表情,他训斥祈氏的时候,雨澜虽然表面装作毫不在乎,可眼底闪过的那一丝快意,王爷却敏锐地捕捉到了。当他训斥叶敏文的时候,雨澜那真情流露的心疼和维护也没有逃过他的眼睛。   叶邑辰在一瞬间忽然就松了一口气。雨澜和祈氏之间有点小矛盾,争点风吃点醋没什么,可是若是雨澜对他唯一的子嗣有点儿什么不好的想法,那问题就十分严重了。   雨澜一直给他的印象都十分的好,可叶邑辰毕竟见事明白,知道即使雨澜真的把自己看得很重,却未必会对自己的孩子爱屋及乌,这些都是人之常情。若是雨澜真是这样的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毒妇,叶邑辰心里难免会失望。如今看,应该不是。   叶邑辰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里微微就有些愧疚起来。关于儿子,关于小妾,这些事情,本来他是想慢慢一点一点解决的,谁知道这才第一天,这些矛盾就表面化起来了。   叶邑辰想明白了这些,气没来由的也就消了大半。叶敏文却还在那里哭哭啼啼地,一边抽泣一边和雨澜说话:“姨姨,我可以不叫你母亲吗?我娘亲是白氏!我不想忘了自己的亲娘!”   “好好好!”雨澜被小家伙哭得心都软了:“你就叫我姨姨,就叫我姨姨!谁也不会硬逼着你,就连你父亲也不会!”又对着叶邑辰连连使眼色。叶邑辰本想再骂几句“逆子!”看见雨澜这样,不由摆了摆手道:“祈氏,你先带着文儿下去!明日再来夫人这里领罚!”   祈氏见王爷这般的雷霆之怒也被雨澜劝住了,心里既庆幸又有点酸溜溜的,不敢多待,恭敬应了声“是”,就抱起叶敏文下去了。   房里的丫鬟婆子们也全都识趣地退了出去。雨澜亲自沏了一杯西湖龙井递给叶邑辰:“王爷,喝杯茶去去燥!”   叶邑辰捧着茶杯,却并不就喝,而是细看雨澜的神色。见她容色平静无波,一时更觉得让她受了委屈,温言道:“别站着,你也坐吧!”   雨澜依言在叶邑辰对面坐了下来。经过刚才的事情,两人一时谁也找不到话说,半晌,叶邑辰道:“你就么有什么想问本王的吗?”   雨澜想了想道:“王爷前头的事情都处理好了?”   叶邑辰看着雨澜,似笑非笑道:“你就不想问点儿别的?”   雨澜被他那雪亮的目光看得一阵不自在,一咬牙道:“王爷,我想问问您,府里到底有几个侧妃侍妾?” ☆、180 一八零   府里到底有几个侧妃侍妾?   现在才问这个问题是不是有点晚了?此前雨澜不是不想知道,只是这种问题她哪里能够去问,后来和叶邑辰的婚姻又是一波三折,没等大太太打听清楚,老太爷便把婚事定了下来。   所以到现在雨澜也不知道王爷府中到底有多少朵桃花。想到这个雨澜就觉得堵得慌。   叶邑辰笑吟吟地道:“妒忌是七出之罪!”   雨澜一跺脚,你在外头风流,娶了一个个小老婆回来,怎么回头来又是我的错了。这古代的女人怎么就这么难做呢!   叶邑辰看见雨澜那张努力压抑不至于变形的脸,心里竟有说不出的快意。他惬意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悠然道:“没你想得那么多!”   雨澜强自镇定地开口:“那到底有多少?”雨澜今天反正是豁出去了,既然“嫉妒”这个帽子王爷已经给她扣上了,她非得问个清楚不可。   叶邑辰道:“你这般聪明,难道就没想到吗?”   雨澜略略一想,若是还有其他的侧妃或者妾室,自然也就跟着祈氏一块儿来了,既然没有旁人,那说明叶邑辰便只有祈氏这一个了。   想通了这一点,雨澜心里就松了一口气。“真的只有她一个?”   叶邑辰沉吟了一下,又道:“还有一个红袖!”   “红袖又是谁?”   “红袖是母妃赏了给我的,从小服侍我的丫头,她的哥哥作了我的亲兵。有一次深夜袭营,替我挡下了致命的一箭。他哥死后,便做了我的通房。然后,就再没有了!”   雨澜微吃一惊:“就只有这两个?”   叶邑辰剑眉一挑,薄薄的双唇抿成一线:“你当爷还真是个贪花好色的不成?”   雨澜脑袋下垂,一副恹恹的样子。   叶邑辰道:“你不高兴了?”雨澜心说能高兴就怪了。   叶邑辰忽然走到雨澜背后,一伸手就将雨澜抱了起来。雨澜惊叫了一声:“王爷!”   叶邑辰已将雨澜放在床榻上,身子压了下来。雨澜这时候哪有心情和他做这种事,反抗道:“王爷,您还没洗澡呢!”   叶邑辰眉毛一挑道:“胆子不小,连爷都敢嫌弃!”   雨澜心想:“我还真就嫌弃你了!”   叶邑辰并没有不轨的动作,而是忽然转了话题道:“如今你已经是王府的主母了,明儿我就叫红袖过来给你请安。祈氏现在暂时管着内院的事物,待明日回了门,就叫她把内院的家事全交给你。你自可拿出正室夫人的派头来,若她们犯了错,你便狠狠责罚!”   雨澜翻了个白眼道:“你就不怕我醋性大发,把她们两个怎么着了?”   叶邑辰笑道:“若你当真做出这种事来,也就只当是我看错人了!”倒是一副十分信任的样子。   这么一会儿,雨澜已经被叶邑辰压得几乎透不过气来了:“太沉了,你先下去!”叶邑辰只得从温香软玉的身上下来,转了个身,面对着雨澜。   雨澜道:“祈氏……”   叶邑辰解释道:“她是白氏的陪嫁丫鬟,生下文哥儿之后,就由白氏做主抬了姨娘。白家与我有恩,我年岁尚小就已父母双亡,因为我是太祖幼子,太宗皇帝一直把我视为眼中钉。当年的白老将军不畏权势,做主将白氏嫁给我,又在西北一力扶持,没有白老将军的护持,也许我早就化作了一抔黄土。”   叶邑辰声音低沉,雨澜听得心中一阵阵地紧张,王爷小时候也受了不少委屈啊,不由怜意大生,因为祈氏产生的不愉快就淡了不少。   叶邑辰又道:“后来白氏暴毙,死得不明不白,文儿又是她留下的唯一血脉,为了给白家一个交代,我这才将文儿交给祈氏抚养,又给她讨了一个侧妃的诰命,就是想给白家一个交代。所以祈氏虽然小气愚蠢,我一直对她仍是有所忍让。换了旁人,敢这样给你添堵,早拖出去乱棍打死了!”   这些事情,有的是雨澜知道的,有的是雨澜不知道的。直到现在总算拼凑起一副完整的图画。雨澜心道难怪祈氏这样有恃无恐,就因为她是白家陪嫁来的,因为王爷觉得对不起白家,她在王爷面前却又格外有了些体面。   王爷看了雨澜一眼,又抛出一枚重磅炸弹:“白氏去后,老太太曾有意将白氏嫡幼妹嫁给本王作为填房,本王拒绝了。”   雨澜顺口便问:“这是为何?”   王爷瞪了她一眼道:“你说是为何?”   雨澜一怔:“难道是为了我?”这可真是明知故问了。雨澜表面装作若无其事,实际上心里真是有点小感动。   这样子,王爷岂不是欠了白家更多人情!心里又不由有些郁卒,祈氏贴上了白家的标签,日后就连自己都不能不给她脸面,看她今天的意思,可不是个服帖的,真是头痛。   雨澜正在胡思乱想,忽然发现王爷那一双大手已经不知什么时候伸进了她的衣襟里,一阵抚弄,雨澜大骇,急忙叫道:“王爷,妾还没有沐浴!”   叶邑辰嘿嘿直笑:“没事,本王不嫌你脏!”   雨澜:……   雨澜觉得昨天晚上那一番胡天胡地到现在体力还没有回复呢,身体的某个地方现在还在隐隐作痛,只得求道:“王爷,明日还要回门,今天咱们就歇了吧!”   叶邑辰:“中午你答应本王什么了?”   雨澜耍赖:“我答应什么了?我怎么记不得了!”   叶邑辰哭笑不得,“现在才想耍赖可来不及了!”   雨澜被他撩拨的全身冒火,不管不顾地叫道:“昨天晚上,你都来了三回了?今天就算了吧!”   叶邑辰一阵闷笑:“本王都素了这么些日子,三次怎么能够!”   “嗯?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本王已经很久没有碰女人了!”   “你不是还有祈氏和红袖吗?”   “自从遇见了你,本王对什么样的女人都失去了兴致!她们两个加起来也比不上你的一根寒毛!今天静王妃老婶子说得对,我膝下空虚,你是该给我多生几个儿子才是!”   “谁要给你生儿子!”   “你给我生几个女儿,我也一样欢喜!”   ……   到底叫叶邑辰得偿所愿了!雨澜本想问问府里的情况,结果连一个字也没问成,两人这次又折腾到半夜,雨澜到最后都已经瘫软如泥了,王爷却还是兴致不减,雨澜简直想死的心都有了。   匆匆洗漱过后,雨澜很快就坠入了沉沉的梦乡。脑袋里还在不由自主地回放叶邑辰的那两句话:“本王都素了这么些日子,三次怎么能够!”“自从遇见了你,本王对什么样的女人都失去了兴致!”嘴角不由自主就浮起一丝甜蜜的笑容。   又想:谁知道他说得是真是假,自己枉自活了两辈子,是不是也太好哄了一点儿。到底心里高兴,就连这腰也没有昨日那般酸痛了,算着今天比昨天还多来了一回呢……   因为第二日就是回门的日子,雨澜心里有事,不用丫鬟叫,早早就醒了过来。伸手一摸,叶邑辰早已出去了。雨澜叫了一声“晓月”,晓月便走过来卷起了珠帘,“姑娘……哦,不,夫人醒了!”   她嘴角挂着笑,到底是使惯了的丫头,不用雨澜问,便竹筒倒豆子似的全说了:“王爷卯正就起来了,说是到演武场去打趟拳,一会儿回来和夫人吃早膳。”雨澜点了点头,想着王爷昨天好像也是卯正起来的,看来作息习惯就是这样。   暗暗记在心里,就叫了丫鬟进来服侍着她洗漱梳妆,一边梳妆一边叫了钱妈妈进来:“今日回门准备的礼物可都齐整了?”昨日本来还想再过问一遍,哪里想到被叶邑辰一通搅合,什么事都没做成。   钱妈妈道:“都齐整了!”   雨澜正要细说,叶邑辰回来了。王爷穿着一身雪白的武士服,更显得肩宽腰细,英姿飒爽。许是接连两日X生活比较和谐,王爷脸上都散发着淡淡的光芒,一派神采飞扬的样子。   雨澜见他进来连忙就要站起来,叶邑辰道:“你收拾你的,不必管我!”就自己去了净房,叫昨日服侍他的两个王府里的小丫头,一个叫秋绫一个叫秋红的,侍候他梳洗换衣服。   钱妈妈见他进去了,就低声对雨澜道:“都说王爷冷面冷心,可这两天我冷眼瞧着,王爷对姑娘是真好!我也就放心了。”   雨澜微微笑着,没有搭腔。钱妈妈也不是不懂规矩,在背后编排主子毕竟不好,雨澜就就转换了一个话题:“晓凤和晓莺这两天怎么样了?”晓凤和晓莺是大太太送给雨澜的陪嫁大丫鬟,因为不是绿静斋带来的,大太太给她们两个的意思又是预备着给叶邑辰作通房的,雨澜天生就对她们有一点排斥,这两天又到处忙着,就叫钱妈妈看着。   钱妈妈道:“倒也不是不懂规矩的,就是话有些多,可能是被王府的气派和排场耀花了眼睛,到了王府没等安置下来,就四处乱打听。打听王爷的事儿,还有这府里的事儿!”   雨澜就皱了皱眉:“我们这才刚来,王爷待咱们宽厚是王爷的恩德,她们四个是我的贴身丫鬟,正该给我长脸的时候,这个样子的眼皮子浅,岂不是打我的脸。别人还以为我这个当家主母这样小家子气,有什么事不能明光正道地问,要派了贴身丫鬟四处打探呢!”   钱妈妈也是听得一怔,她虽对这两个小蹄子也是诸多不喜,可是并没有将这件事想得这样严重。   她是雨澜院子里的管事妈妈,j□j管理丫鬟们是她的职责,便是雨澜的四个大丫头也要听她的。她没有想到这一点,及时辖制晓凤和晓莺,便是失职。不由惭愧地道:“都是我见事不明,还请夫人责罚!”   雨澜暗暗摇头,钱妈妈见识略差了些,人也过于宽厚实在不是很适合做这个管事妈妈,转念一想,十全十美的人才哪有那么好找,钱妈妈别的不说,单是忠心这一条就没有旁人可比,一应事物全都是亲力亲为,又没有哪些争权争利的花花肠子,这一点也十分难得。晓月、晓玉都是聪明的,以后叫她多协助钱妈妈,管着自己的小院还是绰绰有余的。   想通了这些,也就温言抚慰了几句。钱妈妈这边就问:“那今天回门,还带不带这两个丫头?”   雨澜笑道:“那是自然要带的,毕竟是太太赏的人,就是看在太太面子上也不能不带她们回去。”   这边说着,叶邑辰已经从净房里出来了,钱妈妈也就停了话头。叶邑辰见雨澜还没有弄好,便在床沿上坐下,笑吟吟看着雨澜梳妆打扮。   雨澜急忙叫晓月去给他倒茶,叶邑辰道:“很快就吃饭了,茶就不用吃了。”看见梳头的晓玉加快了进度,叶邑辰又道:“你们慢慢的,把你家夫人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再出门,不必着急。”   叶邑辰看见晓玉给雨澜梳了一个堕马髻,正在往发髻上插赤金珍珠钗,眼见着这便打扮好了,便叫了一声道:“且慢!”回头叫秋绫道:“把上次元大人送给我的那个珊瑚垂珠拿来,我瞧着给你夫人带上正合适。”   秋绫答应了一声,很快抱来一个朱漆的精致小匣子过来,打开来,就看见里头躺着两串紫红色的珊瑚垂珠,普通的珊瑚珠子只有豆子大小,这两串珠子却足有葡萄那么大,难得的是两串珊瑚珠子看起来大小都差不多,而且光泽十分好,这就异常珍贵了。   叶邑辰叫晓玉将两串珊瑚珠子缀在发髻两边,果然一下子便添了几分艳色。女人就没有不爱漂亮首饰的,雨澜站起身来盈盈一福道:“谢谢王爷赏赐!”   叶邑辰笑道:“不过两串珠子,不值什么!上次元大人送了给本王,本王差点儿忘了,刚才见你梳妆这才想起来。给你戴着正合适。”   钱妈妈并几个丫鬟见王爷对雨澜这般好,也都是满脸喜色。   这边丫鬟已经在西次间摆好了膳,雨澜便恭请叶邑辰到东次间用膳。席间雨澜说起回门礼,将带给亲戚们的礼物一一和叶邑辰说了,叶邑辰笑着听了,只是道:“这些你做主便是了。只老太爷的礼物我已经备好了,便不用你费心了。”   雨澜楞了一下,叶邑辰解释道:“我和你祖父同朝为官十几年,他的喜好你未必知道,我却知道。”   雨澜反驳道:“我的祖父不也是你的祖父!”叶邑辰已经被她顶撞惯了,好在雨澜不习惯屋子老有人走来走去,只是东次间也没人,叶邑辰都懒得说她,只道:“好好,也是我的祖父!”   雨澜又好奇地问:“你给祖父准备的是什么?”   叶邑辰道:“也没有什么?不过是一副溪山真赏图!”   不过是一副图画?雨澜嘴角直抽。那可是百年孤本,传世画作,可谓价值连城。老太爷不贪钱财不好女色,就是喜欢收集个书帖名画,叶邑辰说他能投其所好,果然不是吹牛。也就是他这种大财主才舍得送出这么珍贵的画作而无丝毫动容了。   雨澜真是有些好奇王爷和祖父究竟是怎么个关系了。此前王爷就对雨澜说过,祖父身为首辅,可坑了他不止一次,可怎么瞧着王爷对杨家其他人根本不屑一顾唯独对于老太爷这般尊敬,甚至还送他这般名贵的画作。   男人的脑回路果然不是她能够理解的。   这几天雨澜一直想问问他家王爷,到底家里有多少家底?自从到了王府,观其饮食起居,无不奢华靡费,她也算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了,还是为了王府的用度而暗暗吃惊,叶邑辰虽然是双亲王的俸禄,可他也赚不来这么多银子吧。那他的钱到底是哪来的?   雨澜原本给祖父准备的是一方珍贵的砚台,这下有了更好的自然就不用了。小夫妻欢欢喜喜吃了饭,就坐车去了棋盘街的杨府。   三日回门是件大事,何况叶邑辰位高权重,在宗室里也是头一份的。大老爷、二老爷、五老爷谁也不敢托大,带着大太太、二太太、五太太全都等在门口。大姑娘夫妻、四姑娘夫妻全来了,承祖、承业、承宗还有九姑娘等全等在门口。   夫妻二人的八宝华盖车停在杨府门口,雨澜的心境和身份都已经发生了一些变化。离开的时候她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庶女,如今她已经是权倾天下的晋亲王的夫人,用不了多久就会受封成为王妃,这华丽的变身着实羡煞旁人。   雨澜在古代很好地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干得好不如嫁得好!   叶邑臣和雨澜刚一下车,大老爷就带着全家走上前来,“给王爷请安!”   雨澜有点无语,回门本来应该是她和叶邑辰给各位长辈磕头问安的,可她家这位相公地位太高,派头太大,现在反而是长辈给他行礼!   这事有点拧巴啊!   叶邑辰一直看不上杨家第二代,到底等他们行了全礼,这才硬邦邦地道:“各位请起吧!该是我给长辈行礼才对!”说是这样说,他的腰背却是金贵得很,硬是么有弯下去的意思。   雨澜偷眼瞧着众人,竟然没有一个人脸上有一丝不高兴的表情。这三日回门对于皇家来说可行可不行,叶邑辰肯亲自过来,已经很给杨家面子了,谁敢怪罪他! ☆、181 一八一   闹哄哄的一番喧阗,总算将小夫妻迎进府里。自然是先到松鹤堂,等进了屋子一看,见只有老太太一个人在上头坐着。   老太爷怎么不在?叶邑辰和雨澜都有些惊讶。雨澜就去看大太太,大太太还没说话,老太太就先解释道:“你们祖父去吕梁山访友去了!昨日才启程,想着你们今日会来,就没有派人知会你们。临走时他说你们佳儿佳妇,姻缘天成,他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就不等你们三日回门了。”   雨澜吃了一惊:“祖父年纪大了,这距离山东千里迢迢,一路上舟车劳顿,他老人家怎么受得了?”你们怎么不劝着点儿。   老太太就叹气:“我们不是没劝,可你们祖父的性子你们还不知道吗?他定下的事情谁能更改!游山戏水著书立说本就是他的心愿,如今没有了朝政的牵绊,我们也只好成全他的心愿。”   雨澜到底是有些担心,就又细细问了老太爷什么时候出发?带了多少人?走的是那条路线?大太太一一解答了一番,雨澜见一切准备得十分妥当,这才稍稍安心。   叶邑辰忽道:“不若你我向着山东的方向磕个头,也算尽了全礼。”雨澜自然没有不答应的。早有小丫鬟奉了软垫进来,夫妻两人并肩跪下,向着山东方向磕了头。然后又给老太太磕了头。   老太太高高兴兴地受了,一人给了一个红封。站起身来,雨澜已经迫不及待地问起老太太的病情。老太太倒是颇为豁达:“我这儿什么都好,你太太照看得也算精心,况且我这么大年纪了,多活一天便是赚了一天,你们无须担心,过好你们的日子,赶紧给我生个重外孙子才是!”   叶邑辰看着雨澜微微而笑,雨澜却脸色飞红,这才结婚三天,就想着生孩子的事儿了。真是鸭梨山大啊。   老太太身体尚未大好,经不起喧闹,不方便多说,坐了一会儿,大家就离开了松鹤堂去到怡宁居。进了正堂,大老爷和大太太是正头岳父母,小夫妻正该给他们磕头敬茶,雨澜早就听说叶邑辰亲迎那一天都没有给父母磕头,这时候便频频给他打眼色。   叶邑辰若是还是不肯放□段,她夹在中间也十分不好做人。   叶邑辰一身傲骨,分外瞧不起大老爷的做派,原来是万分不想给这种人磕头的,见雨澜这样一番挤眉弄眼,他洞彻幽微,怎么不理解雨澜的顾忌,心中也不由一软。   等大老爷、大太太在上首坐下,叶邑辰便拉着雨澜给大老爷和大太太磕了三个头,又给岳父岳母敬茶。大老爷和大太太原本不敢受他的礼,这下更是受宠若惊了,忙叫小丫鬟将两个人扶起来,一人给了一个大大的红包。   大太太满脸笑容,只觉得受了王爷这几个头,立刻身价暴涨,几乎要羽化成仙了一般,笑容可掬地问道:“七丫头没给王爷添什么麻烦吧?”这话问得没什么问题,可语气却甚是卑微。   雨澜不由有些瞠目结舌。太太这么软,日后若是在王府受了什么委屈,哪里还能指望着娘家给自己出头啊?   这大概就是高嫁的弊病吧!   叶邑辰看了雨澜一眼,微笑着回道:“雨澜温顺明礼,侍候本王尽心尽力,本王甚是满意。”雨澜在一旁听着,是怎么听怎么觉得别扭。这话怎么那么像是淘宝的评价体呢?难不成自己就是叶邑辰买回去的一件东西?不满意您还能退货不成?   大老爷也笑着勉励了几句,态度也和大太太一样的卑微。雨澜心里直叹气,以后指望着娘家给自己撑腰看来是别想了。   拜完了父母,雨澜叫贴身丫鬟们取了礼物来挨个地发了。给老太太的礼物是一颗百年火候的野山参,自然早就留在了松鹤堂。接着叶邑辰就被一群男宾众星拱月地陪着去了前头,内院里剩下她们这些女眷,气氛就松散了下来。   众人一下子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问道:“王爷对你好不好?”“王府住不住得习惯?”大太太更是亲自拉了她的手,态度十分亲切随和。雨澜在这个家里做了两年的小透明,忽然之间成为众人间的焦点,一时之间还真有些不适应。   说笑着就有小丫鬟进来禀报说是酒席摆好了,请太太们和姑奶奶们过去用饭。雨澜今日回门是客,大太太就安排她坐主客的位置,雨澜推让了半天,到底是坐了主客的位置。   二太太紧挨着大太太坐下,五太太就坐在雨澜的下首。雨沐、雨霏、雨晴也全都坐了。雨澜看见二姑娘仍然没有回来,就知道大太太还是不肯叫她进家门。看着二太太就有些强颜欢笑。她已经是嫁出去的姑奶奶了,这些事自然也不好再过问。至于五姑娘,自然是没人再提起她来。   小丫鬟们鱼贯而入,不一会就摆满了一桌子好菜。   大太太举杯祝酒,宴席正式开始,话题自然离不开雨澜、王爷和王府的生活。   雨霏坐在雨澜的侧面,不住地悄悄打量着雨澜。她才刚刚出了月子,可能是月子里被照顾得不经心,脸色并不太好。只是雨澜如今嫁入这样的高门,为了婆家,为了女儿,她也不能不随着丈夫一块儿来奉承一番。   雨澜向来喜欢朴素淡雅的打扮,可今天却打扮得十分华丽。乌黑的青丝梳成了堕马髻,不但珠翠满头,发上垂下来的两串珊瑚珠串个个大如葡萄,色泽光艳,在座的众人个个出身富贵,人人眼力厉害,都知道光是这两串珠串便十分珍贵,更不用说她头上腕子上的各色首饰,无一不是难得一见的精品。随着身体的晃动而熠熠生辉,光彩夺目。   雨霏还记得一个细节,雨澜和叶邑辰是乘坐同一辆八宝华盖车而来,可她和自己的丈夫,却是一个乘车,一个骑马过来。可见这对小夫妻的感情是很好的。   想想自己的婚姻和丈夫,雨霏眼里满是落寞,心中更是五味杂陈,怎么也没想到当初一个小小的庶女,竟有这样风光的一天。而她一个小小三品武官的儿媳妇,连嫉妒的资格都已经没有了。   席上你一言我一语的,气氛十分热闹,雨澜如今的地位不同了,连大太太也要在她面前猛刷存在感。雨澜心中感叹,面上却不显。喝了几杯酒,气氛也就更加活跃了,雨晴就笑着问雨澜:“七姐姐,亲王府一定很阔大吧?”   雨澜对这个家中的小妹妹十分亲善,笑着说道:“哪天得闲了,你到咱们府上去瞧瞧不就知道了!”   雨晴吐吐舌头:“我是怕姐姐新婚事忙,不敢前去打扰!”   雨澜道:“有什么忙的,你尽管去!我独个儿呆在府里正自无聊呢,你去了也好陪我说说话儿。”雨晴眼中就冒出了亮光。   又对着雨沐和雨霏道:“大姐姐和三姐姐有空也多去看我才好,咱们姐妹如今各自有了归宿,更要多多走动才是!”   雨沐和雨霏等的就是这句话,大太太也道:“七丫头这话说得对,正该如此才不至于叫姐妹情分淡了去。”   说了几句,便转到了祖哥儿的婚事上头去了。雨沐就问:“二婶,大弟弟年纪也不小了,与江家的亲事怎样了?”杨家这一辈儿女孩儿除了一个被罚去庙里的雨霞,还有一个年级尚小的雨晴,剩下的全都有了婆家,大部分更都育有自己的孩儿。   可是哥儿这头却连一个成婚的都没有。杨家长孙承祖的婚事意义就格外不同,他娶得好了,自然就给剩下的几个哥儿开个好头。雨澜关心三弟弟的将来,也就竖着耳朵多听了几句。二太太如今正在忙活这件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道:“这婚事当年老太爷也是点了头的。可到现在却又有了反复……”   雨澜不太了解这些世家大族,脸上便露出了疑惑的神情。雨沐却是久为人妇,消息灵通,就小声为她解释道:“钱塘江家累世名门,不但在地方上极有势力,拥有良田千顷,产业无数,历代更是人才鼎盛,曾有人做到过礼部尚书这样的高位。光是这一代在朝中为官的就有十数个之多,嫡枝的某一位更是做到了一省的布政使,乃是地方大员了。”   雨澜听得有些明白了,杨家清流出身,自然要和江家这种累世书香的人家结亲才最为符合家族利益。这个江家听起来根基颇深,这样的百年世族,比起杨家也不遑多让了。   想来二太太为了祖哥儿打算,恐怕很多年之前就和江家达成了私底下的协议,只等着两家的孩子长大了就过六礼成亲。以前她不知道这些事儿,因为她是一个庶女,在家中没有什么地位,如今也就分外不同了。   二太太有些没好气儿的说:“什么累世名门!明明说好了,等江家的姐儿过了十五就下定成亲,眼看着时候到了,江家竟然找出各种理由,说是姐儿身子孱弱,不敢嫁到咱们家,免得给拖累了咱们家!硬是将这们亲事退了。我瞧着怕是瞧见公爹不在首辅的位子上,这些趋炎附势的东西,百年名门,哼!”   雨澜听得瞠目不已,隐隐感觉真相应该不是如此。要知道江家这种百年世族最看重的就是名声,断不会因为老太爷不在相位了就立刻将原来议定了的婚事推掉了。而且这一个“小姐身子孱弱”的名声放出来,日后这位二小姐也甭想嫁到好人家了。想来以二太太的脾气,定然将这个消息宣扬得满世界皆知了。   赔上一位嫡出小姐,这其中必然有别的原因才是,说不定就和朝中的政治斗争有关。雨澜不知道,自己的推测当真十分准确。这江家并不是因为老太爷辞去了首辅之位这才推了这门早已议定的婚事,而是因为家族调整了发展策略,由原本的明哲保身,转而积极支持四皇子赵王谋取大位,投靠了四皇子,自然不能再和杨家这太子党结亲,这些事情却不是大太太和二太太这等内宅妇人能够知道的。   想那江家百年世族,底蕴深厚,家中的小姐教育得自然是极好极规矩的。承祖作为杨家的长孙,娶回来这样一个媳妇,对于杨家自然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京城之中虽说是豪门贵女众多,可是和承祖相配的儿媳妇还真是不好找。难怪二太太要头痛了。   雨沐雨霏都是一阵嗟叹,连说可惜了这门亲事。   大太太却给雨澜夹了一块鱼肉,笑道:“你们二婶婶是什么样的人物,用得着你们替她操心。”   这下连雨澜也忍不住好奇道:“二婶婶可是又给大哥哥说了一门亲事?”二太太的效率果然不是盖的。   二太太叹息一口气道:“还是娘家靠得住。我娘家韩国公府瞧着祖哥儿尚算满意,前儿我回去求了我娘,我娘已经答应把娘家三哥哥的嫡女许给祖哥儿了。也算是亲上加亲了。”末了又叫了一句:“还是我娘疼我!”想来韩国公府的老太太在其中没少出力。   大家纷纷举杯:“恭喜恭喜!”   二太太的娘家韩国公府是太祖一朝的“首席公卿”,声威赫赫,虽然太宗朝被削弱了不少,可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到了现在的正统朝,在朝中依旧很有影响力。二太太娶不成世族嫡女做儿媳,能娶回一个公府嫡女也算“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了。   雨澜心里一动,问了一句:“不知是韩国公府的哪位小姐?”韩国公府的小姐没少到杨府来串门,雨澜大多都是认识的。   二太太道:“是十一姐儿!以前你们应该见过的!”   雨澜的嘴角就是一抽。这位十一小姐,雨澜当然是见过的,不但见过而且印象极深。她倒是大方明理,颇识进退,唯一的缺点就是……长相太普通了。就连在座最不出彩的雨霏也能稳压她一头。可是看见二太太一副十分高兴的样子,雨澜对于古代父母之命的婚姻有了更深层次的认识。   这个时候,门第才是核心竞争力!长得好看没用,投胎才是一门技术活。   雨沐又继续问道;“既然如此,二婶准备什么时候叫新娘子进门啊?等新娘子进了门,您也好松快松快。”   二太太笑道:“我已经和娘家商量好了,下个月就去国公府下定,先把这门亲事定下来。至于成婚倒还不急,祖哥儿现在毕竟还只是一个秀才,我现在正督着祖哥儿用功呢,如今太后国丧已过,今年的秋闱还会如期举行,我想着等今年的秋闱过了,若是祖哥儿能侥幸中了举人,再给他们完婚,那时也能更有脸面一些。”   雨霏举杯道:“大哥哥从小聪慧,就连爷爷也没少夸他,想必这次秋闱给二婶考个举人回来必定是没有什么问题的!”众人一时也纷纷举杯凑趣,二太太满脸红光:“那就借姑奶奶们的吉言了!”   民间习俗,回门是不能在娘家吃晚饭的。雨澜这顿家宴直吃了一个多时辰才吃完,等小丫鬟进来禀报说前头的宴席也吃完了,叶邑辰已经被送出府了,正在门口等着新娘子。众人调笑了几句,才将雨澜送出门来。   雨澜着意奉承,又有几位姐妹配合,大太太、二太太喝得都有些上头,直到出了门,五太太才找到机会和雨澜说悄悄话:“王爷对你还好吧?”   雨澜见五太太满脸真诚的关心,不由心中温暖,握住五太太的手道:“王爷待我很好,五婶婶不用担心!”   五太太点点头:“我看眼角眉梢带着初为人妇的娇媚,气色又好,就知道你在王府过得不错,不过白问一句。”五太太见雨澜嫁得好,是真心为她高兴。又感叹了一句:“你能有这样,我就放心了。”   五太太又压低了声音悄声道:“若是在王府真的受了什么委屈,只管回来找我,就是你太太不肯替你出头,还有我呢!”   雨澜是个念旧情的,本来心里就有些依依不舍,叫她这样一说,眼圈都有些红了。“谢谢五婶婶!我都记下了!”   众人把雨澜送到了二门口,果然叶邑辰已经在那里等着她了,王爷显然也喝了不少酒,脸色红红的。这里距离松鹤堂很近,两人便又去了松鹤堂辞别老太太,老太太拉着雨澜的手,又嘱咐了一通,叫她好生服侍王爷,要夫妻和睦,早生贵子之类的,这才出门坐上了来时的八宝华盖车。   叶邑辰见雨澜眼圈红红的,伸出两条修长的胳膊将她揽入怀里,微笑着问道:“怎么,离开了家人有些舍不得了?我可是听说你以前在这家里过得可并不怎么舒坦!”   雨澜吸了吸鼻子道:“天下没有不是的父母!更何况,老太太、五婶婶她们对我也是极好的。”叶邑辰听到她说完这句话沉默了下来,脸色变得十分阴翳。雨澜十分敏感地感应到,不由伸手抚上了他的脸颊:“王爷,您该不是,想到太祖爷了吧!”   叶邑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雨澜看到了他眼中的痛苦,心头不由一阵痛惜:“王爷,能跟我说说太祖爷的事吗?”在雨澜看来,恋人之间就应该相互分享,快乐如此,痛苦也是如此。   叶邑辰沉默了片晌,微微一叹道:“等你庙见了太祖和母妃的灵位,我会好好跟你说的,现在还不是时候。” ☆、182 一八二   按照那个时候成婚的规矩,新娘子必须要完成“谒姑舅”,拜见公婆敬茶之后完成成妇之礼,可叶邑辰的父母早早故去,新媳妇就应该在成婚三个月之后到家庙去拜见。可叶家的家庙自与别个不同,叶家的家庙在紫禁城的奉先殿呢。   奉先殿里供奉的是历代皇帝的灵位,何等庄严神圣的地方,非重要庆典,大型活动,皇帝轻易不会叫人打开,雨澜原本以为这一条不必做了。可听叶邑辰的意思,似乎还是要非做不可的样子。那他要如何说服当今皇上?   雨澜早已发现叶邑辰和皇上之间的气氛有些不大对头,雨澜感觉得到,皇上对他,可不仅仅是顾忌。叶邑辰现在不愿说起这些,雨澜也只好不再问了。   雨澜见男人神色阴沉,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堪的往事,赶紧倒了一杯茶水递给他,“王爷,您喝茶!”   雨澜低眉顺眼,像是受惊的小兔子一样,叶邑辰看着小妻子,心里涌起柔情,微微有些歉疚。今天是她回门的好日子,自己断然不该摆脸子给她。便把那些不愉快抛到了脑后。他没去接雨澜递过来的薄瓷茶杯,反而用一只手挑起她白嫩的下巴:“怎么?爷刚才吓着你了?”   雨澜强笑道:“没有,没有……”雨澜和他接触这么久,的确是第一次看见王爷用这种脸色对她,他一沉下脸来,可……真够吓人的!   叶邑辰的大手在雨澜脸上流连,眼底带着微微的笑意:“真的?”   雨澜被他那双明亮的眸子瞧得心虚,“……有!”   叶邑辰终于拿起了雨澜倒来的那杯茶,一饮而尽,又将薄瓷茶杯放回小桌上,才道:“放心吧,以后不会这样了!”   雨澜下意识就问:“为什么?”   叶邑辰有些失笑,他这个小妻子,似乎就爱问为什么!他道:“还能为什么?本王娶你回来,又不是为了让你受气的!”   雨澜长吁了口气,全身都放松了下来:“王爷,您是大英雄大豪杰,一口唾沫一个钉,可不能忘了今天的话!”   叶邑辰哭笑不得:“自然不会忘了!”   雨澜在他身上拱了拱,找了一个合适的姿势,“那我就放心了,刚才多吃了几杯酒,有些累了,横竖离家还远,我要小憩一番。什么时候到家了,烦您叫我一声。”打着呵欠,真就这么睡了过去。   叶邑辰气结,这人蹬鼻子上脸,给点阳光就灿烂,真是拿她没法。不过想起刚才她无意间称呼王府为“家”,他心里却不由得微微一暖。他已经好久没有家的感觉了。   回到静海西街的王府已经是华灯初上。雨澜本来是想和王爷开个玩笑,哪知道靠在他那宽阔的肩膀上竟然真的睡着了。王爷也很听话,真的直到到了家才把她叫醒,下车的时候还是迷迷瞪瞪的。   好在钱妈妈心细,立刻拿了一件披风给她披在身上,免得着了凉。   现今这王府里,王爷最大,其次就是雨澜,在这府里他们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两人回了正院,晓月晓月便过来服侍雨澜换下大红遍地通袖褙子,雨澜笑道:“瞧你们这没眼力件儿的,还不去把秋绫和秋红叫过来侍候王爷换身衣服。”雨澜回门的时候只带了四个贴身丫头,秋绫和秋红便一直在正房里等着,如今就在外头,没有主母的传召,她们不敢进来。   叶邑辰道:“哪用得着这么麻烦,不拘你的我的,随便叫两个丫头来便是了!”雨澜微微一笑道:“我怕我的丫头粗手笨脚的,侍候不好王爷!看秋绫和秋红是侍候惯了你的。”   叶邑辰道:“一样都是丫鬟,哪里来的那么多讲究!”晓凤和晓莺也在一旁,等闲钱妈妈是不叫她们进房的,只是今日带着她们一块儿回门,便也跟着一道进了屋里侍候,这时眼看着就是一个接近王爷的大好机会,两人不由都有一些心热。   到了王府也有这几日了,王府金碧辉煌,比起杨府来奢华了不知多少倍。她们一进来就差点儿被这泼天的富贵晃花了眼。她们小心打探之下,已经知道府里的王爷只有一位侧妃,一位通房。大太太将她们给了雨澜是什么意思,虽然没有和两人明说,可她们全都心里清楚,见王府还有这般大的奋斗空间,不由全都兴奋无比,她们可都听说过了,每一位亲王都有四个侧妃,八个侍妾的位置。要知道她们为了跟随雨澜一块儿嫁到王府,可没少给大太太身边的吴妈妈塞银子。   两个小丫头早已心思无比活跃了。似乎只要她们施展一二手段,成为王爷的通房和姨娘都不在话下,若是能为王爷生下个一男半女,说不定自己也能做那玉碟上留下名字的侧妃呢。她们可都打听清楚了,府里那位唯一的侧妃祈氏就是前任王妃陪嫁过来的贴身丫头。   榜样就在眼前,她们如何能不心动。尤其王爷生得又是那般英俊绝俗,又是天下间人人敬仰的英雄,她们如何能够不在心里悄悄爱慕!何况新夫人又瞧着十分和气宽厚,她们心中也就愈发笃定。   今日随着新夫人一起回门,两人还着意打扮了一番,她们也算是小有姿色,可是王爷的目光一直就黏在新夫人的身上,一眼都不瞧她们。她们虽然自知论容貌论才情论气派都与新夫人无法比拟,可也不由心中都微微有些失望。   眼下这机会送上门来,两人不由全都大喜过望,她们倒也没有妄想王爷一下子便能相中她们,只求先和王爷混个脸熟,刷一刷存在感,时间长了机会慢慢也便有了。如此想着,她们就全都踏前半步。   晓莺和晓凤的这点子心思盘算全被雨澜看在眼底,今日她不过故意给她们一个机会,只想看看两人到底想要做什么,没想到她们倒真是见缝插针得快,进了房间不想着服侍自己这个正头主子,只一味想着接近王府的男主人。雨澜心里着实不爽,看来得找个机会好好提点她们一番才是。   不用她吩咐,晓月早已跨上一步,挡住了两人的去路。晓月是个火爆脾气,今天回门的时候,这两个小蹄子就各自穿了一身石榴红的褙子,打扮得颇为妖娆,晓月就已经看不过眼了。   这身褙子还是雨澜赏给她们的,倒这个时候穿出来招蜂引蝶!此刻见两人抢着侍候王爷更衣,不由得更加怒火中烧,这种事儿,在王爷面前自然不好闹开,她便跨前一步,挡住俩人的去路。   这俩人俱是一惊,尚未反应过来应该如何应对,钱妈妈已经到屋外叫来了秋绫和秋红,这两个小丫头姿色平平,又低眉顺眼的,一看就不像大太太给的那般心大,她倒是放心的。   两个人进来服侍着王爷到屏风后换了一身宝蓝色的直裰出来,雨澜这边也换好了衣服。雨澜就挥挥手:“不相干的人下去吧!”晓凤和晓莺自然知道说的是谁,脸色煞白,行了福礼退出了屋子。秋绫和秋红也都跟着退下了。   叶邑辰在太师椅上闲闲坐下,看着雨澜却是微微一笑,笑容之中有着洞悉一切的敏锐。刚才几个丫鬟之间的小动作他全看在眼里,这种事儿他见得多了,自然一切了然于心。   雨澜有点害怕看见他这样的目光,仿佛自己心中一切的想法都被他看穿了一般。   王爷直到把她看得不自在起来,这才收回目光。淡淡道:“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眼里没有主子的狗奴才,直接拉出去乱棍打死就是了,何必为了几个下贱坯子耗费心神。”   “咳!”雨澜正在低头喝茶,差点被王爷这句话呛到了。知道您是向着我说话,但是也不用直接将人打死那么暴戾吧!   叶邑辰以为她却不过大太太的面子,便大包大揽地道:“你若是觉得面子情过不去,岳母那里由我去说!料想她也不敢说什么!”   雨澜听得瞠目结舌,大太太到底是长辈,王爷未免太霸道了。她哪知道大太太还有大大的把柄在王爷手里呢。   雨澜虽然对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颇有些恨之入骨,但是却也不至于直接剥夺人家的生命权。她连忙道:“王爷,这些内宅的小事儿,就不用您操心了,我自己处理就好了!”   叶邑辰淡淡一笑:“我无心插手内宅之事,只是不想你受委屈罢了!”   “我知道王爷对我好!”她笑着拉住叶邑辰的一只手晃悠了一下,赶紧转移了一个话题道:“王爷想不想再吃点什么,我叫小厨房做去!”小厨房专供正房两位主子的伙食,饭菜做得极为精致可口,这两天雨澜略一了解,听说小厨房里的厨子都是王爷从宫里挖来的御厨。   叶邑辰道:“刚才在席上已经吃饱了,不必再麻烦了。若是你觉得饿,自叫他们做去!”   雨澜道:“我是自然不饿的,我又吃不了多少。要不我叫他们做碗醒酒汤便是。”   叶邑辰摆摆手:“不必了!他们没有哪个敢真正灌我酒的!”   正说着,一个小丫鬟进来禀告:“王爷,夫人,祈侧妃和大少爷来给王爷和夫人问安!”   雨澜这才想起来,昨天王爷可是说过,叫祈氏今天来找她领罚的!   雨澜就去看叶邑辰,等着他拿主意。叶邑辰脸色黑了下来,淡淡说了一声:“让他们进来吧。”   不大一会祈氏就带着叶敏文进来了。祈氏今天学乖了,三品侧妃朝服是再不敢穿了。只穿了一件竹青色的褙子就进来了,头上也只插了一根样式普通的金钗,打扮得十分素净。   进来行过礼,就先退到了一旁。   叶敏文就小心翼翼地走上前,规规矩矩地行礼,年纪虽小,动作却四平八稳的。口中叫了一声“父亲!”叶邑辰鼻子里“嗯”了一声,“你母亲呢?”就看了雨澜一眼。   叶敏文就对着雨澜又行了一礼,期期艾艾半天,“母亲”俩字就是叫不出口,不期然又叫了一声“姨姨!”   叶邑辰脸色就是一沉。茶杯“咣”一声就落在了小桌上,叶敏文身子一抖,动作极快地跪在地上,显然平日里也是极怕叶邑辰的。祈氏吓了一跳,跟着也跪了下来:“大少爷年纪还小,还不懂事,求王爷千万不要和他生气!”   她不求还好,这一求叶邑辰更是火冒三丈,叶敏文此前和雨澜关系很好,怎么会忽然之间对她就这般排斥?这里头谁在搞鬼自然是一目了然。叶邑辰冷哼了一声:“你给我闭嘴!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也有你插话的份!”   这么一闹,叶敏文便“哇“地一声又哭了起来。   接连两天,每一次叶敏文进来问安,都要哭一场。真是好一场“继母虐待前妻儿子的好戏”,可冤枉的是雨澜一句重话都没说过好吗?   雨澜真是郁闷得想要撞墙。   “哭哭哭!就知道哭!”叶邑辰快被自己的儿子气死了。他英雄一世管天管地却偏偏不会和儿子沟通,这时候真是一筹莫展。他这么大声一吼,叶敏文立刻不敢说话了,只伏在地上无声饮泣,却不敢哭出声音来。   祈氏匍匐着过去将他抱在怀里,眼里也涌出了泪花,叶敏文抽泣得也就更厉害了。这番情景之下,连叶邑辰也不知道怎么做了。雨澜暗自叹了一口气,难怪祈氏一上来就敢拿捏自己,她拿住了叶敏文,就拿住了叶邑辰的七寸,就算叶邑辰想罚她,一要顾及白家的面子,二也要顾及叶敏文的感受。   雨澜只好出来收拾烂摊子。她拉了拉叶邑辰的胳膊,叶邑辰也不想吓坏了自己的儿子,只是他是王爷,这时候需要一个体面的台阶,雨澜一拉他,他就顺势坐了下来。   雨澜就直接吩咐祈氏道:“你先带着大少爷下去吧,好好哄哄他,千万莫要让他吓着了。有什么问题随时来报!”   祈氏也不多话,福了一福就抱着叶敏文下去了。   叶邑辰长叹了一口气,懊恼地对雨澜道:“我叶邑辰英雄一世,怎么生出这么一个儿子来,动不动就抹眼泪……”   雨澜站起来轻轻抚着他的后背:“王爷,文儿还是一个孩子,今年也才刚刚五岁,小孩子哭几声并没有什么的,王爷何必为这发愁?倒是您,以后可不能在他面前这样子吼叫了,万一惊了,可了不得。”   叶邑辰见她通情达理,并无一句怨言,心中微微感动:“放心吧,无论怎样,我一定会让他叫你母亲的。”   雨澜道:“只是一个称呼而已,便叫姨姨又能这样?”   叶邑辰道:“这岂不是当众打你的脸?”   雨澜微微一笑:“我的脸面固然重要,可是孩子的健康成长更为重要,您说是不是王爷!等他大了,明事理了,自然也就知道该管我叫什么了。日子还长也不急在一时。”   叶邑辰想了想,还是解释道:“当初将敏文交给祈氏抚养,一方面我府中实在找不出一个合适的人选,更重要的就是祈氏几辈子都是白府的家生子,敏文只有交给她,白老太太才能放心。白氏死得冤枉,我又不愿意续娶白家嫡女,更欠了白家一份情,如今更不好动她。而且,这么些年来,她照顾敏文尽心尽力,敏文也习惯了有她在身边,一时也不能就这样将她处置了……”   也就是说祈氏在背后弄鬼,王爷不是不知道,可是王爷有了这些个顾虑,中间又牵扯了王爷唯一的儿子叶敏文,不能真的拿她怎样。叶邑辰也只能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只是这样一来,雨澜便夹在中间受了不少的委屈。   是以叶邑辰才有这番解释。   雨澜洒然一笑:“王爷你不用说了,这些我都懂。这些内宅的事情,本来就不是您该管的,都交给我吧!你还是关心国家大事好了!”   叶邑辰见她自信满满成竹在胸的样子,不由奇道:“怎么,你不怕受委屈?”   雨澜道:“祈氏不过是一个侧妃,她便是再有功劳,再有白家在后头撑腰,还能越过我去不成。至多不过是给我个难看,让我在下人面前没面子罢了,这又算得了什么。这时代女子本来就难,我这点委屈又算得了什么?您看看我那些姐妹,哪一个不是婆婆好几层,妯娌小姑一大堆,我若是这都受不了,那可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叶邑辰叫她说得双眼发亮:“你这话可都是实话?”   雨澜笑道:“您看我是那么不识好歹的人吗?更何况我又不是那只知道挨打,不会还手的任人捏的软柿子?”   叶邑辰捏了一下她的脸蛋,戏谑道:“怎么,咱们夫人还有什么杀招不成?”   雨澜笑着捶了他一下道:“放心吧,我有分寸的,断不会用那些见不得人的**手段的。反正您就别管了,这些内宅的事儿还是交给我这些妇人。我一定既叫文儿健健康康长大,又不委屈了自己就是!”   叶邑辰道:“你想哪去了,难道爷还能信不过你的人品不成!” ☆、183 一八三   祈氏前脚刚走,就有一个小厮进来传话。能进入内宅传话当然不能年纪太大,那个小厮只有j□j岁年纪,长得颇为机灵,进来给叶邑辰和雨澜磕完了头,就把来意说明了。“欧先生和朱先生让小的来请王爷过去一下!”   叶邑辰便问了一句;“什么事?”   那小厮倒也说得明白;“兵部左侍郎黄大人在书房已经等您两个时辰了!”   雨澜回府的时候,看见王府西侧门听着一溜的马车,都排到另一条街上去了。都是等着见王爷回事儿的。她在松风书舍侍候过老太爷,知道叶邑辰这等重臣忙起来有多恐怖,他们若是想要做事,每天就会有做不完的事情等着他们。   叶邑辰眉头微皱,黄侍郎不是那没有眼力见儿的人,若没有大事断不会在他成婚的第三天就跑到府上来叨扰。   雨澜连忙表态:“前头有事儿您就去忙吧!妾在这儿等您回来。”   叶邑辰就站了起来,雨澜从秋绫手中亲自拿了冠冕给他戴上,又抻了抻他的衣角这才将王爷送出院子。   送走了叶邑辰,雨澜回到屋子里先把所有的丫鬟全都打发了下去。这个时辰又不能睡觉,雨澜便叫小丫鬟上了荔枝和一些时令的水果来吃。没吃两颗,晓月就进来禀报:“祈侧妃又来了!”   雨澜心里真是烦透了这个祈氏。晓月看出了她的不痛快,低声道:“若是您不想见她,我便和她说您今日回门累着了,正在休息,叫她明天再来。”   雨澜道:“不用,你给我穿件衣裳,我见见她!”   晓月便叫了晓玉进门,帮雨澜简单梳妆一番,穿了一身大红色的华丽衣衫,在上首位坐好了,这才出去叫祈氏进来。   祈氏走的时候,雨澜嘱咐她大少爷有什么事情都要进来回一句。这话的意思本来是叫她派个丫鬟来回一句就成了。不过她打听到王爷刚刚去了前头,便又亲自来了。   她也看出来王爷一门心思向着雨澜,当着王爷的面和她打擂台肯定讨不了好,这才找了这样一个机会来见雨澜。   一进屋就看见雨澜端坐在上首,笑吟吟的,刚才自己带着叶敏文闹了一通。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生气的样子,见她小小年纪就这般沉稳,祈氏心里隐隐有些不舒服。从前她和雨澜多有接触,只是觉得她谦逊有礼,如今成了正头夫人,还真就有了正头夫人的气派,丝毫没有一般家族庶女那种小家子气。   祈氏便福了一福,道:“刚才王爷和夫人叫我回去安顿好大少爷,便过来说一声。”   雨澜吩咐一旁的小丫鬟:“搬个凳子叫祈侧妃坐下。”   晓月便搬了一个锦凳过来,祈氏一看,心里就十分不喜,这锦凳虽然也能坐人,却比一般的椅子矮了一截,只不过夫人叫她坐她有不能不做,只得在锦凳上坐了。这一坐下就矮了雨澜半头,只能仰着脸说话,叫她心中十分不悦。   心知肚明雨澜是故意的,她也说不出什么来。   雨澜见她坐好了,便问道:“文儿安顿好了?”   祈氏道:“大少爷回去喝了一碗压惊汤,已经睡下了。我叫小丫鬟在一旁看着,如今看是没什么事。”   雨澜道:“如此我便放心了。你也辛苦了。”   祈氏淡淡道:“哪里敢说辛苦,不过王爷、白王妃并白老太太信重,能够侍候大少爷是我的福分,好在这么些年过来,大少爷也习惯了我在他的身边。”只要叶敏文拿在她的手里,雨澜便不能拿她怎样,没有叶邑辰在此,祈氏十分笃定。   这是来示威了。   雨澜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脸上的神色一片淡然。“文儿的情况我会转告王爷的。若是没有别的事情,你可以退下了。”收拾祈氏不在这一两天,如今她在王府尚未站稳脚跟,也不好就贸然出手。   而且雨澜也不觉得她和祈氏就不能和平相处,只要祈氏规规矩矩的,她也不是那种没有容人之量的女人。她刚刚嫁进来,祈氏害怕失去她在府中的地位,所以牢牢把紧了叶敏文这个最大的屏依,这些她都能理解。   到这个份上祈氏行个礼,说两句好话下去也就没事儿了。谁知她今天铁了心要下雨澜的面子,她便站了起来道:“昨日王爷叫奴婢到您这里领罚……大少爷如今情绪不大稳定,怕是一刻也离不了我,您看,是不是过几天,等大少爷的安好了,我再来?”   十分笃定雨澜顾忌着叶敏文,不敢拿她怎样。   雨澜听到这里脸色就是一沉。   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她敢确定,若是今天就叫祈氏这样出了正院,明天整个府里的人都会知道,王爷那般给新夫人撑腰,新夫人都不敢处罚祈侧妃,以后她在府中就别想在下人们面前立起来了。   祈氏微微抬头看着雨澜,目光恭敬中带着丝丝挑衅。叶邑辰今年二十五岁只有这么一个孩子,阖府上下都把他看得眼珠子一般重要。她不相信雨澜敢在这种情况下动她。   若她真的这样做了,王爷心中自然也会不喜。   祈氏断定她不敢。   雨澜转念间就想明白了这一切。这世界上还真有人自己来找罚的,今天真是开了眼界了。看见祈氏眼中的挑衅,雨澜眼中闪过一丝嘲讽。   “你若是不说,我差点儿都忘了。”雨澜端起茶盏,轻轻啜了一口,这才慢条斯理地道:“妹妹在王爷和前头王妃跟前侍候的日子长了,总比别人多几分体面,何况此前我与妹妹也算多有来往,本来就算你有些许错处,我也想抬抬手放你过去,并不打算罚你的。不过既然是王爷吩咐的,我也不好违逆王爷的意思……”   祈氏心里一惊,难道她真的要处罚自己?在这个当口?   雨澜微笑道:“在我的娘家,这样的错处怎也要禁足罚跪个几日,只是文儿怕是也离不得妹妹……妹妹也是初犯,不如就罚你三个月的月钱吧!妹妹觉得我罚得可还公道?”祈氏听她这样一说,心总算定了下来,按照侧妃的份例,她的月钱是一个月二十两银子,不过因为叶敏文养在她的院子里,平日里府里的供奉何其丰厚,王爷又多有赏赐,如今在她眼中,六十两银子并不算什么。   她想着这般罚起来,其实无关痛痒,她在夫人的正院闹一通,到头来只罚了三个月的月例意思意思,虽然她被罚了,却还是她占了上风。能在王府里生存下来的下人个个都是人精子,自然心里都有一杆秤。   她的心就定了下来。   祈氏便道:“夫人罚得公道。”   “哦!”雨澜拖长了声音,淡笑着道:“那么说你是认罚了?”   “奴婢认罚!”   雨澜道:“我对妹妹稍加薄惩,只是惩前毖后的意思!既然你已认罚了,我便问你一句,我为何罚你?”   祈氏被她一个接一个的问题问得有点发蒙,“这……”   雨澜道:“怎么,难道你竟不知自己究竟犯了什么错才被罚的?或者你的意思是,王爷叫你来找我领罚,是王爷错了?”   这么大一顶帽子扣下来,祈氏哪里还敢说是王爷的不是,只得不情不愿地答道:“是奴婢冒失,冲撞了夫人!”   雨澜脸上挂起了胜利者的笑容:“不错,便是这一条。其实妹妹冲撞了我,本也没什么,我也不是那等小气的人,只是咱们这里毕竟是王府,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若是人人都像妹妹这般,不分尊卑,那咱们王府岂不是乱套了!你既然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便回去好好反省,切不可下回再犯。犯一次错,我可以念在妹妹只是初犯,咱们又有姐妹情分在,从轻发落了,若是再犯一次,那我也没有办法,只好请出家法来了。”   祈氏被这通大道理压下来,脸色阵红阵白的,心里憋了一股火气,好半天才道:“奴婢记下了。夫人若是没有别的吩咐,我这便告退了!”   雨澜却不肯放过她,摆摆手道:“慢着!”   祈氏只得问道:“夫人还有什么吩咐!”   雨澜笑得十分和蔼:“还有件事要问问妹妹,咱们府里,管刑罚的是哪位嬷嬷?”   祈氏以为她要侮辱自己,额头上青筋暴起。雨澜不慌不忙等着她开口。祈氏最后道:“管刑罚的是李妈妈!”   雨澜就对一旁的丫鬟道:“既然如此,晓月明日便去知会李妈妈一声。切莫忘了这一节。”犯了错自然要知会李妈妈一声,祈氏虽然恼羞成怒,却也没什么好反驳的。   顿了顿,又道:“还有一件事要知会妹妹一声。王爷今日回门的时候跟我说起,明日便要将内院的府务交给我打理,有些规矩还是需要改一改的。从今以后咱们府里不论谁犯了错,我都会叫李妈妈记录在档,什么时间,因为什么事由,要一一记录在案,这样有挡可查,以防同样的错误,有人犯第二次第三次。那个时候我狠狠处罚也便有了依据。妹妹是我接管府务以来第一个受罚的,所以明天还要请妹妹去一趟李妈妈那里,摁个手印才是。”   祈氏听了这一番话,简直气得七窍生烟,若是真按她说得这样做了。自己在那个什么错误档案上按了手印,那可真就颜面扫地了。这新夫人太厉害了,不但给她扣了一顶冲撞夫人的大帽子,还将她的把柄变成白纸黑字捏在手里,以后但凡她再有一点错,也能数罪并罚,叫别人说不出个不字来。   还以为能在这一阵中胜出,现在看来简直就是一败涂地了。   祈氏没想到事情急转直下,竟然变得这样不利于她了。她情急之下不由道:“你处事不公,你看人下菜碟儿!你是故意针对我!我不服!”   雨澜脸色一沉:“祈侧妃慎言!你有错,你又承认了错误,也愿意领罚,这都是你刚才自己说的。满屋子的丫鬟都在场,人人都听得清楚。”她刚才故意把秋绫和秋红也喊进了屋里来侍候,等得就是现在。   “……我不过是将你认错的形式从口头变成书面而已,我哪里就看人下菜碟儿,哪里就针对你了!”   祈氏自知辩不过她,脸上已经冒汗了。“叫犯错的人都来签字画押,府里哪里有这样的规矩?”   雨澜微微一笑,慢条斯理地道:“我是这个家的当家主母,处置后宅事务天经地义。这条规矩本就合乎情理,就算府里原来没有这条规矩,我愿加便加,谁也说不出个不字来。妹妹本是聪明人,这些道理,不用我再给你讲一遍了吧!”   祈氏脸上阵红阵白,却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184 一八四   祈氏走了,雨澜继续在屋子里剥荔枝吃。北京这种地方,距离岭南十万八千里,那时候又没有空运,又缺乏保鲜的技术,新鲜的荔枝十分难得,没猜错的话肯定都是贡品。反正在杨府的时候,她是从来没有吃过。   晓玉想要剥给她吃,却叫雨澜拒绝了——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自己剥的比别人剥的要好吃。   一盘子荔枝很看就叫她吃掉了一半,雨澜正要叫丫鬟打水进来净手,她刚才剥了满手的汁水。   叶邑辰回来了。   “回来了?前边的事儿忙完了?”雨澜起身迎他,满手的汁水淋漓,也不好服侍他换衣服。叶邑辰便叫了秋绫和秋红进来,去屏风后头换了一身宝蓝色的常服走出来。   趁着这阵子功夫雨澜叫晓月打了热水进来洗干净手了。叶邑辰在椅子上坐下,还是刚才那个话题:“你喜欢荔枝?”   雨澜点点头:“喜欢。”凡是水果她几乎没有不喜欢的。雨澜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忍不住问:“这是……贡品?”   叶邑辰点头:“若是觉得好吃,再叫内务府送些过来!”   “荔枝很容易腐坏,不好保存,内务府也没有存货吧?”   叶邑辰毫不在乎地道:“叫人从岭南快马运过来就是了!”   “啊?”雨澜不由不想起杨贵妃。“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怎么着自己有一天也能有杨贵妃这样的待遇?雨澜真是既荣幸又惊悚!   “算了算了!太劳民伤财了!”她连连摆手,这个世界的历史没有唐朝,她还是别和杨贵妃抢这份殊荣了。   叶邑辰道:“也没什么!不过是本王一句话的事儿。内务府只有比咱们更高兴的!”内务府最是习惯了拜高踩地,叶邑辰炙手可热,里边的官员正发愁没有机会巴结他这位王爷呢,叶邑辰肯和他们提要求,他们不知道要怎么高兴呢。   雨澜一直听人家说王爷权势熏天,今天算是真正了解了什么叫“权势熏天”了。不过真要那样,那荔枝吃得也就太有心理压力了。   雨澜赶紧亲自剥了一颗荔枝塞进叶邑辰嘴里,好把这个话题打断。   叶邑辰就着她的手吃了一颗,雨澜再剥,他便阻止道:“别剥了,爷不爱吃这些东西!”   “您……不爱吃?”雨澜脸上的表情比知道他有妾室通房还要不可置信。这个时候又没有防腐剂,都是纯天然的,这荔枝简直好吃惨了。您怎么会不爱吃呢?   叶邑辰神色淡淡地道:“爷嫌麻烦!”   这算是什么理由,雨澜觉得男人的脑回路真是让她完全不能理解。后来才知道叶邑辰连西瓜都不爱吃,原因是……吐籽麻烦。雨澜知道后囧了好久。   既然王爷说他不爱吃,雨澜就叫人把荔枝撤下去了。晓月递了湿毛巾,雨澜擦了手,叶邑辰便问:“祈氏刚才又来了?”   雨澜知道这府里的事瞒不过他,却没想到他知道得这么快。她却不知道这是王爷打仗打出来的职业病,总想把所有的局势掌控在手中。   雨澜本来也没想瞒着他,就笑着说道:“正要说给您听!”就把祈氏的来意和自己的处置方法详细和他说了。   说完,雨澜住了口,等着他来评判。   谁知叶邑辰点点头道:“内宅的事本来就该你做主,你看着办就成了。你也不用事事都与我说!”   你就这么相信我?就不怕我把后院搞得鸡犬不宁?不过他说了不干涉自己正妻的权力,雨澜只有更高兴。   叶邑辰又道:“明天我带你见见大嬷嬷,叫她把府里内务转交给你。大嬷嬷年纪大了,早就想回老家含饴弄孙了,昨日便与我说了这事儿。”   雨澜对于王府里的大嬷嬷早有耳闻。按说这府里的没有王妃,管家的权力应该是由侧妃祈氏把持的,但实际上却并不是这样,雨澜现在已经知道,王府内院的事情,现在是由大嬷嬷打理,叶邑辰的通房丫头红袖协理。   看来叶邑辰虽然碍于白家的情面,给了祈氏足够的尊荣体面,却不愿把所有的好处全都给了白家。他对白家虽有愧疚之情,却也不是没有防范之意。   大嬷嬷是叶邑辰的奶娘,是叶邑辰的生母懿贵妃赏给他的。从小把叶邑辰奶大,有点类似雨澜和钱妈妈的关系。叶邑辰对她十分敬重。娶了白氏之后,大嬷嬷便求了叶邑辰的恩典回河北老家养老去了。谁知白氏英年早逝,府里没有合适的管家人选,叶邑辰便又把大嬷嬷请了回来。   王府里千头万绪等着雨澜去梳理,京西思过堂主持室里,慧净师太正在虔心念经,一个小尼姑悄悄推门走了进来。慧净就停了下来,问道:“什么事?”她念经的时候不喜欢有人打扰,小尼姑这个时候找她就说明是有事了。   小尼姑先打了一个稽首,恭敬说道:“宫里来了一位公公,说是要见杨五姑娘!咱们叫不叫见,请主持示下!”这所庵堂专门收留大户人家犯了过错的女眷,庵堂内门禁森严,进来了就一般很难出去,一般只有固定的日子才会叫家人探视。   今天可不是探视的日子!何况这位宫里出来的公公上次已经不是第一次探视杨五姑娘了。主持已经为她破过一次例了。   所以小尼姑才要来禀告主持。   慧净问了一声:“他可曾带了哪位贵人的帖子或者信物?”   那小尼姑道:“那人拿了一块乌木腰牌,上头有‘毓庆宫’三个字!”   慧净身子一抖,“毓庆宫”三个字代表了什么意思小尼姑不懂,她却懂得。慧净能在京师开办这样一座庵堂,自然是极有能量,且在高门贵族圈子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可再借一百个胆子给她,她也不敢得罪当今太子。   这杨五姑娘究竟犯了什么错,竟被送到了这里,而且她又是怎么和太子搭上界的?慧净脑子里闪过无数个念头。好半天她才平静了一下心情,道:“带着他去见杨姑娘吧!还有,你去知会慧能一声,以后不要再给杨姑娘派重活了。”   小尼姑答应一声躬身出去。不一会就带着那太监进了雨霞的房间,太监随手给了她一粒金豆子算是赏钱。小尼姑高高兴兴地回了,自去慧能处传话不提。   雨霞身穿缁衣,正跪在佛前拣佛豆!她是带发修行,头发只是随便挽了一个纂儿,上头连一个最简单的钗环都没有——不是她故意打扮得如此素净,实在是庵堂里不许这些犯了错的女眷佩戴首饰!   到了思过堂不过短短数月,雨霞原本就很瘦的身体又瘦了一圈。缁衣穿在他的身上也就越发显得宽大了。   见到了那个太监就像是见到救星一样,一下子就扑了过来:“王公公!我可算把您给盼来了?可是太子爷已经和祖父说好了,这就接我出去?”说着眼里已经蓄满了泪水。   这倒不是她在演戏。她从小娇生惯养,这庵堂里却吃不好,睡不好,还要参加体力劳动,里头的师傅们极为严厉,动辄就会体罚。她在这里简直度日如年,如何不盼着早日出去。   王公公见她虽然哭得梨花带雨,却是眉目如画,自有一股楚楚动人的风情在那里,就连他这切了的,见到她的样子都忍不住心中一荡,不由暗暗点头。这老杨家还真是盛产美女,这位五小姐比之太子妃也不遑多让,风情甚至更胜一分,难怪太子殿下一直对她念念不忘。   不过听说杨家的七姑娘容貌更胜一筹,如今已经嫁入了晋王府,成了亲王正妃。   看见雨霞这番样子,他不由心生怜悯,却也只能道:“杨姑娘,太子爷叫我过来瞧瞧您!”   是“瞧瞧您“而不是“接您回去”,这里边的差距雨霞一听就听了出来。她不由大失所望,哭道:“太子爷没有和您说,什么时候接我回去吗?”不等王公公答话,她已经屈膝跪了下来:“王公公,我知道您是太子爷身边有体面的公公,求求您无论如何帮我在太子爷跟前求求情,这里我真是一天也熬不下去了。等我得脱了苦海,我一定不忘您的大恩大德!我一定加倍报答您!”说着就要给王公公磕头。   王公公连忙伸手去扶:“哎呦我的姑娘!您是太子爷的人,我怎么敢受您的礼,快起来快起来!”雨霞到底给他磕了一头,才被他扶起来。   王公公道:“太子爷也是惦着您呢!要不然也不会叫我一而再再而三地来看您。只是太子爷说杨老太爷十分固执,现在火气还没消呢。接您出去如今还不是时候,请您在这里安心等着。一有机会,他一定把您接到毓庆宫去享福!”   雨霞泪如雨下:“安心等着,那要等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啊?他是当朝太子,说句话就是金口玉言,谁还敢不放我出去呢?”   王公公道:“要是有那么简单,太子爷这话早就说了!”他也十分无奈,心想太子爷不想得罪杨老太爷,一直不愿开口,可又舍不下这个妖精,谁知道太子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只能干巴巴地安慰雨霞:“您还是听太子爷的话,安心在这呆着,只要太子爷心里有您,早晚有一天会把您接出去的。”   雨澜哭了半晌,实在没有别的办法,只得无奈接受现实。王公公便告辞道:“我遵照太子爷的吩咐,已经把这庵堂里上上下下全都打点妥当了,以后您的日子也能过得松散一点儿。时候不早咱家要回去给太子爷复命,过段日子咱家再来瞧您!”   雨霞连忙拉住王公公道:“公公慢走!”她从箱笼里找出一个包袱,道:“只是我给太子爷做的一套中衣,一双鞋,还有一双袜子,这是我这段时间给太子爷写得书信,烦请公公帮我带回宫去交给太子爷。就说我杨雨霞不敢辜负太子的恩情,等着他救我出火坑的一天。”   王公公道:“姑娘有心了!”   雨霞自从进了思过堂,没有一天不想着出去的。大老爷到底是爱女心切,每隔一段日子就来看她一次,雨霞苦苦哀求父亲将她接出这个牢笼,大老爷哪里敢违背父亲的意思,只是不肯。雨霞无奈,只求他再让自己见一次自己的贴身丫鬟。   大老爷没法,只好将金桔带了过来。本来雨霞犯了这么大的事儿,她身边的丫鬟处罚应该极为严厉才是,大太太也决定将他们统统发卖到偏远山区去,却不想金桔的家人使银子买通了管事妈妈,最终留了下来,只被发到庄子上去了。大老爷回府一问,就把她带了过来。   雨霞便给了金桔一张银票——大老爷不能救她出去,却给了她不少银票。叫金桔想办法去找太子,如今这个局面,只有太子能帮她。   可金桔哪里进得去宫里,她揣着银票在紫禁城门外等了十余天,才终于看到毓庆宫一个熟悉的太监出宫采买,上去说了一车好话,又塞了一张一百两的银票,这才见到了太子身边的一位二等太监。终于辗转和太子接上了头。   可是太子却没有立刻救她出去,只是叫王公公过来看她。   如今太子已经成了雨霞唯一的救命稻草,雨霞自然不敢怠慢,不但给太子做的针线十分精细,写给他的书信更是缠绵悱恻,极尽相思之能事。太子身边有的是女人,她只求太子不要忘了她。   雨霞最后又给王公公手里塞了一张银票。“只求公公多在太子面前提提我!”王公公看了看上面的数额,脸上已经笑开了花。   送走了王公公,雨霞回到自己的房间,看着铜镜里自己瘦削的面颊,咬牙切齿地说道:“杨雨澜、杨雨馨,有朝一日等我出去,我一定不会放过你们的!” ☆、185 一八五   第二天早上,雨澜本想早点起来,可昨天晚上叶邑辰又拉着她闹了半宿,结果雨澜一问时间已经辰正了,换算成现代的时间也就是早上七点钟。   古人因为睡得早,所以起得也早。雨澜在绿静斋早已养成了五点钟起床的习惯,收拾好了简单吃了早饭还要去给大太太问安。雨澜一边叹气一边起床,一边揉着自己酸痛的腰肢,心想多亏了王府里没有长辈,不需要过去请安,要不然这个时间起床,那真是作死的节奏啊。   叶邑辰早就打完拳回来了,换好了衣服就进来了。“起来了?”男人穿着象牙白色的长袍,衬得他玉树临风,面如美玉,看着雨澜那慵懒羞怯的样子就想发笑。雨澜被他瞧得浑身不自在,心想同样是闹到那样晚,怎么他就一副神清气爽的样子,自己却半死不活的,这是个什么道理!   叶邑辰这是准备妥当,就等着和她一块儿用饭了。雨澜就道:“王爷,妾梳妆打扮还要一会儿,要不您先去旁边的书房呆一呆!”   王府里,叶邑辰的书房一共有三个,外书房是他会客的地方,在外院。还有一个内书房,开辟在内宅里头,是王爷藏书放置重要奏折文件还有看书的地方。正院的起居室旁边还有一个书房,比起内外书房要小很多,却是留给叶邑辰临时启用的。   叶邑辰想了想道:“也好,本王便去书房散散!什么时候收拾妥当了,本王再过来!”   叶邑辰出了门,给雨澜梳头的晓月也就加快速度,很快梳妆打扮已毕,钱妈妈进来问早膳摆在什么地方。雨澜随手一指,就摆在西次间里吧。钱妈妈却不就走,雨澜就问:“妈妈还有什么事儿吗?”   钱妈妈使了一个眼色,屋子里的丫鬟婆子全都知机退下了。她这才期期艾艾地开口:“夫人,这话本来不该说!您和王爷要好,老婆子也是高兴。可是您毕竟年纪还小,也要劝着王爷多多节制才好,若是传出一个狐媚妖娆的名声,那可就太难听了。”   雨澜一听就明白了。若是旁人还好说,关键雨澜的生母是青楼中人,若自己和王爷夜夜欢歌,指不定外边就真会传出什么谣言来。雨澜就一阵警惕:“妈妈可是听到了什么谣言?”   钱妈妈摇摇头:“那倒没有,我也只是担心!”   雨澜也是一阵无奈,这件事她自己说了不算啊。她倒是很想休息,可是叶邑辰不肯放过她,她有什么办法。雨澜就道:“多谢妈妈提点。我会劝着王爷一些的。您也帮我看好了门户,叫小丫头子们不要出去乱嚼舌头根子。”   钱妈妈应下。那边摆好了早饭,雨澜就打发晓玉亲自去请了叶邑辰过来。两个人在西次间落座,叶邑辰笑道:“你动作倒快!”   雨澜笑着给他盛了一碗碧梗米粥,自己则端起一碗燕窝粥。这几天她看出来了,叶邑辰不爱吃甜的,厨房送过来的点心也都是咸味居多。叶邑辰笑着接过来,说道:“吃吧!”   王爷平时吃饭的时候不爱让人在一旁侍候,这一点倒和雨澜相同。雨澜就把丫鬟全都撵出去吃饭去了。今天膳房进献了一套新的餐具,她拿起筷子来,这才发现入手沉重,阳光下闪闪亮亮的,雨澜囧了一下,这不会是银质的吧?   再仔细看那盛粥的碗,金灿灿的耀人眼目,难不成这是纯金的?雨澜今天总算明白了什么叫“钟鸣鼎食”!叶邑辰看她拿着筷子在那里发楞,就问:“怎么不吃?可是不合你的口味。你想吃什么,尽管叫他们下去做就是!”   雨澜看着摆了满满一八仙桌的粥品、小菜、点心,咸甜酸辣,各种口味都有。连忙摇头,笑话,再挑食,也总有适合口味的吃食吧。   叶邑辰道:“那你拿着碗筷在那看什么?”   雨澜道:“没什么没什么!”心想您就不能让我这吐槽一下王府的奢华吗?   叶邑辰看了她一眼,淡淡道:“要是你不喜欢这种金银器皿,明天叫他们换一副象牙的!”   雨澜:=口=   今天要带着她在内院走一走,见一见大嬷嬷,顺便交接一下内院的府务,所以叶邑辰没有去上早朝。   这事儿还是叶邑辰昨晚和她那啥那啥的时候告知她的。之前两人天南海北一通神聊,话题十分深入,叶邑辰却没和她说正事儿。直到上了床,雨澜要死要活的时候,这人才在她的耳边和她谈起了正经事。   这到底是什么习惯?!雨澜无语问苍天。   吃了早饭,又用了一盏清茶,还没起身小丫鬟就来报说:祈姨娘带着大少爷来了。雨澜看了看王爷的脸色,见他淡淡的没有什么表示,就叫小丫鬟叫进了。   祈氏再见雨澜,脸上表情十分的不自然,雨澜却看向叶敏文,见他精神尚好,这才放了点儿心。   叶敏文给雨澜行礼的时候仍是怯怯地叫了一声:“姨姨!”   叶邑辰也是真拿这个孩子没什么办法。自从叶敏文降生,他绝大部分时间都在外头领兵打仗,和儿子接触极少,他那性子又没有耐心哄孩子,见面就是一顿训,孩子怕他怕得要命,根本不敢和他亲近。叶邑辰这次只是沉着脸,没有多说什么,祈氏就暗中松了一口气。   雨澜正想是不是应该态度和蔼地和祈氏表现一番“姐妹情深”呢,叶邑辰却开口道:“我和夫人上午还有事儿,你们退下吧!”   祈氏正要走,叶邑辰忽又说道:“夫人昨晚的吩咐,不要忘了!”   叶邑辰这话明显就是给雨澜撑腰的,祈氏的身体顿时就僵了。   两人走后,叶邑辰先带着雨澜先逛了逛王府,雨澜虽说来过王府好多回,却还没有逛过一次呢。这么做十分有必要。因为雨澜活了两世,一直没有摆脱掉“路痴”的头衔,天生的分不清东南西北,刚穿来杨府的时候,也是过了好久才搞清楚绿静斋在怡宁居的北边儿而不是东边儿。   叶邑辰出了门就问雨澜要不要坐轿子,雨澜答,自己家里坐什么轿子,当然还是走路的好,而且走路更有直观认识。   叶邑辰剑眉挑了挑,那就走路。结果这一走就走了小半个时辰,雨澜走得腿都酸了,忍不住拉了拉王爷的袖子,可怜巴巴地问:“王爷,还有多远?”   叶邑辰似笑非笑:“再走五个这么远就差不多了!”   雨澜:“……咱还是坐轿子吧!”   一乘青顶小轿,两边的帘子撩开,等雨澜花了两个时辰把王府大概走了一遭,才知道王府到底有多大。杨府在京师里就算很大的,晋王府却有三个杨府那么大,但是后头的花园就有一个杨府那么大,徜徉于园中犹如漫步在山水之间。   雨澜暗自高兴,以后叶邑辰去上朝也不怕自己闲得无聊了,没事可以带上一二丫头,好好逛逛园子。   好不容易逛完了,回到正院叶邑辰去换衣服,雨澜就趴到床上,赶紧叫晓玉给自己揉揉腿,真酸!   等她也换了一身见客的衣裳,大嬷嬷来了。   雨澜和叶邑辰在小花厅里见了大嬷嬷。大嬷嬷看上去有五十多岁,头发白了一半,穿着暗青色的褙子,个子很高,脸上皱纹很深,表情很严肃。总而言之是一个很有“派”的老太太。   “见过王爷,夫人!”大嬷嬷端端正正行了一个福礼。   叶邑辰温和说了一句:“大嬷嬷不必多礼!”不光雨澜,连叶邑辰都站了起来,不用他吩咐,雨澜已经抢前一步去扶大嬷嬷了。不过大嬷嬷力气不小,到底还是行完了全礼才站了起来。   雨澜的第一印象:这是一个严肃刻板懂规矩的人。   叶邑辰就道:“嬷嬷年纪大了,快坐下说话。”态度十分和蔼。雨澜早就知道叶邑辰对这位奶大他的嬷嬷情意非比寻常。   大嬷嬷谢了,却没就坐,而是指着身后一个二十岁上下的穿一身蜜合色褙子丫鬟打扮的女孩说道:“夫人怕还不认识吧,这是红袖,原是跟在十六爷身边的,前头王妃过世后,就跟着老婆子理家掌事,是个好帮手。”   红袖,不就是叶邑辰的通房丫头吗?雨澜不由落足了眼力打量。   那女孩就走上前跪下,给叶邑辰和雨澜磕头道:“奴婢红袖,见过王爷,见过夫人!”声音微微颤抖,有一丝哽咽。   雨澜一阵愕然,见到正头夫人这般激动,竟然哽咽落泪,这个红袖不会这么奇葩吧?   却听叶邑辰咳嗽了一声道:“起来吧!”   雨澜这才恍然大悟,看意思是许久没见叶邑辰了,好不容易再见一面,这才这般激动吧。   等红袖站起身来,目光就黏在叶邑辰的身上再也挪不开了。雨澜看清她的容貌,心里顿时就是一阵轻松。这红袖生得实在太过稀松平常。祈氏的样貌算得清秀,有几分可取之处,可红袖却是容貌平平,连她身边的普通丫鬟也不如。   大嬷嬷谢了座坐下,就挨在叶邑辰的身边。红袖也在丫鬟端上来的小杌子上坐了。雨澜就笑着对大嬷嬷说:“总算见着您了,王爷这几日天天和我提起嬷嬷呢!”   “王爷记挂着老婆子,是老婆子的福气!”她充满慈爱地看着叶邑辰:“王爷现在瞧着气色可好多了!成了亲,以后有媳妇疼你,知冷知热的才好呢!老婆子也就放心了。”   叶邑辰微笑道:“嬷嬷说得是。”雨澜接过话头也和大嬷嬷寒暄几句。   大嬷嬷一边也在打量雨澜,只见她穿一身石榴红底鹦哥绿潞缎衫子,头上发髻挽了倭堕髻,清雅明媚,天生丽质。谈笑之间,态度温雅,眼神清亮,气质高洁。   大嬷嬷不由暗暗点头,比起前头的王妃,这一位新夫人却是要漂亮许多了,只是不知她行事人品如何。红袖也上下打量了一番雨澜,听说他不过是杨家的一个庶女,心中本就不喜,待见她生得如此美貌,心里就更不是滋味。   说了几句,大嬷嬷就转入正题:“王爷如今成婚我也就放心了。这府中的内务由我这个老婆子来管本来就不成话,我就把钥匙对牌账册全都带了过来,交给夫人,也总算可以卸下这幅担子,日后也可享享清福了!”   王府这么大,仆妇数百口子,管理这么大一个王府该有多少油水,享受多么大的权力,雨澜不用想也知道,她不知道大嬷嬷这话说得有几分真几分假。就谦虚几句道:“我年纪还小,又没经过事儿,哪里就能一下子管得了这么大一个王府,这府里又没有长辈,还是要有您老人家在一旁提点着才好。”   大嬷嬷道:“我和夫人虽然头回见,但看得出来夫人也是兰心蕙质,何况您是王爷选的,王爷的眼光错不了!我本就求了王爷,叫我回家颐养天年的,前头王妃去世,王府实在无人可用,这才勉为其难帮这一阵子忙,夫人您还是开开恩,放老婆子回去,老婆子还想着回老家去含饴弄孙呢!”   雨澜微微诧异,听着大嬷嬷这话说得真诚,看来是真的不栈恋王府内管家这个位置呢。   叶邑辰就道:“嬷嬷说得也是。这几年嬷嬷为了我的事,操了不少的心,现在歇下来享享清福也是应该的。你就不要推辞了吧。”   大嬷嬷听了这话就松了一口气,她侍候叶邑辰半辈子,叶邑辰将她当做半个长辈,给了她无数的产业,她家中子侄,有点本事的,叶邑辰也全给推出去做官了。   大嬷嬷虽然没读多少书,却深明事理,知道这管理内宅的权利本来就该是雨澜这个正头夫人的,与其把在手里不舍得交出去,不如痛痛快快地交给雨澜,王爷是个念旧的,凭着这半辈子的老脸,以后王爷也绝对不会亏待她的。   叶邑辰都这样说了,雨澜推辞两句也就应了下来。雨澜和大嬷嬷又相互恭维几句,气氛一时之间颇为和谐。可大家似乎都忘了一个人——红袖!红袖此前以通房丫头的身份,跟着大嬷嬷协理家事,现在顶头上司的总经理换了,她这个副总经理应该何去何从?   她也是真急了,打从进了这间正房开始,叶邑辰的眼光就一直停留在雨澜的脸上,几乎没看她几眼,“王爷!夫人!”红袖把心一横,突然走了出来,直挺挺地跪了下来。   “如今新夫人进了门,掌家理事自然该由夫人打理,奴婢粗笨,求王爷给奴婢一个恩典,让奴婢回到王爷身边侍候吧!”   雨澜眼皮一跳,得!这又是一个不轻省的!   叶邑辰和大嬷嬷一起看向红袖,全都皱了皱眉毛。晓月晓玉一直在屋子里侍候,晓玉是个急脾气,见到这种情形,立刻就出言道:“红袖姑娘,请恕我多句嘴,王爷和夫人在这说话呢,哪有咱们这种奴才插嘴的份,这是哪里的规矩?”   通房丫鬟通房丫鬟,说破天去也就是一个丫鬟,王爷和夫人现在都是主子,哪有主子说话奴婢插嘴的道理!况且按照男主外女主内的规矩,现在内宅里真正管事的应该是雨澜这个新夫人。红袖越过了雨澜直接向王爷求恩典,又把雨澜放到哪里去了?   在场众人全都是人精子,这点伎俩谁还看不出来!叶邑辰眉毛就皱了起来,脸上浮现出一层戾气。一个祈氏,一个红袖,怎么全都这么不服管教?上一个白氏的时候似乎也没这样啊?   这事儿其实也不稀奇。继室比起正妻本来就矮了一头,加上雨澜只是一个庶女,生母又出身青楼,刚刚进了王府立足不稳,这些王爷身边的女人自然是想一来就给她来个下马威,日后也好拿捏!   大嬷嬷暗暗摇头,她和红袖共事一年多,她对叶邑辰的心心念念也算有所了解,这丫头平日做事倒也周全妥帖,可却显然没有眼力见儿。看不出新婚燕尔的叶邑辰眼角眉梢都含着笑意,整张脸都比原来亮了几分,显然和雨澜小夫妻十分恩爱和睦。这一点,就算前头的白氏也没法和雨澜相比,正因为如此,她才异常痛快地交出了管家权。红袖却以后一个出身低微的庶女软弱可欺……   大嬷嬷心里默默为红袖点蜡!   果然叶邑辰语气淡淡的,谁都听出来他声音里压抑着的愤怒:“我叫你和大嬷嬷好好学着,你就给我学了这些回来?规矩呢?尊卑呢?”   红袖吓得全身发抖,她知道叶邑辰的脾气,触怒了他就是拖出去打死也有可能的。她慌忙道:“奴婢知罪,奴婢知罪,奴婢也是许久未见王爷,一时激动,这才失了礼数,求王爷夫人开恩!”   叶邑辰哼了一声,想起她打小服侍自己尽心竭力,娘家哥哥又为自己挡过刀剑,他是恩怨极分明的人,终究心头一软,“你的去留,自然还是该由夫人做主!”   雨澜不由眉头一皱,别呀!我倒是想把她送出府去,找个人配了去,你也得同意啊!她看了一眼叶邑辰,试探着道:“要不然,红袖姑娘还是暂时跟着我……管家?”   管家也比去服侍叶邑辰强啊!   叶邑辰点点头:“正房里有了秋绫和秋红,再加上你带来的四个丫头,哪里还需要什么人进来服侍,你的安排正好!”   红袖抬起头来,满眼是泪:“王爷……奴婢……”她还想说句什么,可是看见王爷那铁青的脸色,心中一颤,终于道:“奴婢遵命!”   事情就这样定下了。叶邑辰留大嬷嬷用了一顿午膳,红袖自然没有这个资格。吃过午膳,叶邑辰和雨澜小睡了半个时辰。   下午叶邑辰到了前头去见客,雨澜就带着丫鬟去了银安殿旁边的嘉庆堂与大嬷嬷交接府务,接收对牌账册,清点人数,了解府内运转,见各处的管事儿,直忙了一个下午也才稍稍理清一点头绪。   大嬷嬷对她十分客气,红袖也规规矩矩跟在雨澜身旁,没有起什么幺蛾子。雨澜其实并未把这个小小的没才没貌的通房放在眼里,表面上自然也是一团和气,跟在雨澜身边的晓月却拿眼刀狠狠地剜了她几眼。 ☆、186 一八六   王府人口虽多,但是真正论起来,如今的正头主子只有三个,叶邑辰、雨澜、叶敏文。可就这么三个主子,王府一应事务之繁杂也真正出乎了雨澜的预料。   难怪大嬷嬷十分恳切地希望新夫人早早嫁进来,她好把这一大摊子的烂事交出去!她毕竟年纪大了,每天泡在这种琐碎的事情当中,真是很有些吃不消。   雨澜看着桌子上堆着的一摞摞的账册,也有些目瞪口呆。古代的当家主母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做的!难怪大家族给嫡子和长子娶妻的时候总是慎之又慎,一般的庶女也根本不可能嫁给嫡子或者长子,庶女因为没有掌家太太的言传身教,没有几年以上的j□j,一上来就能学会管家理事?   别做梦了!   大嬷嬷和红袖谁也没有提点雨澜的意思。大嬷嬷话不多,只冷眼旁观,想瞧瞧新夫人的能力究竟如何,说实话她也不大相信新夫人小小年纪就能治理好这么大一个王府。   她可是在王爷手下历练了十年才历练出现在的本事!   当然,如果雨澜有什么问题不明白,想要问她,她也不会不告诉她。   至于红袖,则根本就是等着新夫人在下人面前出丑呢。   雨澜面对着这一堆繁杂的事务,竟隐隐有些兴奋,穿到古代快有两年了,她被潜移默化之下差点真变成了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现在总算找到了一点前世身为销售总监时的感觉了。   赞!   大嬷嬷和红袖就在震惊地目光中看着雨澜一项项地交接,厨房、针线房、各处园子、门禁、采买……千头万绪的事,大嬷嬷大概介绍一下,交了账本,再招人过来认认,雨澜不过提几个问题,每一个都是直指核心。   别人都是一点就透,她根本不用点都透。大嬷嬷不过片刻就对她刮目相看,再过一会简直都有点震惊了。   新夫人看着一派斯文温雅,那种大局观和办事的能力简直比自己这个活了半辈子的老太婆都要老道。到后来大嬷嬷简直对雨澜有些五体投地了。   而红袖则是脸色变得十分难看起来。本来以为她年纪小不懂事,在管家上还要多多倚重自己,现在看,哪里还需要?   这边正忙着,钱妈妈就带着晓凤和晓莺捧了茶盏上来,一一端上来,雨澜便笑着道:“忙了这半日,且歇一歇吧!这是王爷赏给我的极品碧螺春,大嬷嬷和红袖姑娘也尝尝!”   大嬷嬷便道:“夫人若是累了,今日便到这儿罢了。横竖这也不是一天就能交接得完的。这也不是特别急的事儿!”态度比之刚才却是恭敬了许多。   雨澜看了看时辰,又问了钱妈妈一声:“什么时候了?”   钱妈妈道:“申时三刻了!”   雨澜想了想,大嬷嬷说得对,这种事情不是一天两天能干得完的,的确不必急在一时,再说照顾丈夫才是妻子安身立命的根本,便道:“您老说得是,要不今天就到这儿吧。”   大嬷嬷和红袖便即起身,红袖道:“夫人您回去,这里由女婢收拾便够了!我督着小丫头们送回账房去,明日再搬出来给夫人看!”   雨澜笑吟吟地看了她一眼道:“不必这样麻烦!”她招呼一声钱妈妈道:“妈妈找几个人,将这些账册全都搬到咱们的正院去,晚上我要细看。”完全是一副当家主母的姿态,一点不客气。   红袖今天下午第一次开口就叫驳回了,脸上立刻就挂不住了。可是新夫人的身份在那儿,她又能怎么样,只得低头答应了一声:“是!”   雨澜心中暗暗冷笑。她倒不是那种嫉妒成性完全不能容人的类型。只是这个红袖明显得一个下午就给她来“非暴力不合作”那一套,不但消极怠工,对她也不甚恭敬,雨澜投桃报李,当然要敲打她一下。   雨澜又道:“还有一件事要麻烦红袖姑娘,烦你将今年以来府上往来的礼单全都寻出来,明日拿来我瞧!”   管家理事只是当家主母的一项职责,更重要的当然是生儿育女,除此之外,雨澜这种身份的官太太,还有一项重要职责就是出外交际。朝中一些消息男人们不方便交换的,一般交由后宅夫人们去联络,这也算是整个豪门圈子的一条潜规则了。   大嬷嬷和红袖虽然可以帮着王爷管家,出外交际她们却是不能的了。所以雨澜接手家务也真是任谁也挑不出半点礼来。   雨澜这才刚刚进门,就已经有不少太太奶奶们写了帖子,想要前来拜会。和谁家夫人亲近,当然要跟着外头的爷们儿走。和王爷关系好的,雨澜自然要着意结交,和王爷不对路的,雨澜也得敬而远之。   是以雨澜今天灵机一动就想要来今年来往的礼单好好看看。通过礼物的厚薄,多少可以知道一些王爷与宗室皇亲以及各位重臣关系的远近,重要的关系好的,叶邑辰自然会告诉雨澜,可若是这些琐碎的事情全去问叶邑辰,凭他那性子,肯定会不耐烦的。   红袖却是一时没能明白过来:“夫人,这不年不节的,您要礼物单子做什么?”   雨澜听了这话就是眉头一皱,还没说话呢,就听见一旁有人嗤笑了一声:“夫人让你做什么你便做什么好了,难不成你一个小小的通房,也能驳回夫人不成?王爷不过叫你管几天家务,就这样无法无天了?”却是跟着钱妈妈过来的晓凤。她说话声音不算大,却刚刚好叫众人全都能听见。   她是大太太赏的,才这么几天当然得不到雨澜信任,正是一心想要表现的时候。   大嬷嬷面色一沉,对红袖轻喝一声道:“你是没睡醒还是怎地?连最基本的礼数都忘了,还不给夫人磕头赔罪!”红袖这事儿往大了说是冒犯主子,实在算得很严重的事。大嬷嬷和她相处多日,总算有些面子情,帮了红袖一下,这样一打岔雨澜也就不好罚她了。   红袖到底不是个傻的,一下子就跪了下来:“奴婢今日鬼迷心窍了,还请夫人大人大量,不要和我计较。”一个头就磕了下去。   雨澜直等着她磕完了头,才悠然道:“你是王府的老人了,又在王爷跟前一直侍候,王爷也说你是妥帖周全的人,惟其如此,你越应该时时警醒,切不可因为主子给了你恩典体面,就忘了自己的本分。我本来还想让你给府中的下人们带个好头,如今看你倒是叫我失望了!也罢,今日念你首犯,我也不罚你!只给你记着,咱们丑话要说在头里,他日若是你再犯在我的手里,那我便只有重重责罚了!”雨澜看了一眼大嬷嬷:“大嬷嬷,我处置得可对?”   大嬷嬷微微低头:“再合适没有了!老婆子这下总算可以放心了,等交接了府务,我就可以回到老家颐养天年,这府里的人和事与我便再没有关系了。”大嬷嬷心中微凛,雨澜这是表示对她站在红袖一旁的不满呢。   大嬷嬷也适时表态:我也不过看在多年共事的面子上帮一回,我很快便走了,她们爱谁谁和我都没关系了。   雨澜微笑道:“王爷和我可都舍不得您走呢!”亲自上前,亲亲热热地扶着大嬷嬷出了嘉庆堂。   一时之间气氛一派河蟹。身后的红袖女士慢慢站了起来,脸色一片阴沉。不过却没人再瞧她一眼。她本想着今天给新夫人制造一点困难,在下人面前树立起她无能懦弱的形象,日后也好拿捏住她,等大嬷嬷走了,管理王府的内务还是要通过自己。谁知到头来,却是她碰了一鼻子灰,虽说雨澜没有责罚她,可是她这一跪,不但打了她的灭了她的气焰,也在下人面前树立了威望。   因势利导,借势成事!这个新夫人年纪小小的,竟有这般能耐?   出了嘉庆堂,钱妈妈扶着雨澜向正院方向走去。晓凤和晓莺抱还有几个小丫头抱着账册跟在后面。晓月和晓玉先回了正院。   钱妈妈道:“这个红袖,也不是个省事的!”   看钱妈妈满脸担心的样子,雨澜不由笑道;“妈妈莫慌,再怎样她也不过是一个通房丫头,如何能越过我这个主母去!她若安安生生的,我自也不会为难她。可她若是再敢使阴招下绊子,我自会拿出主母的款儿重重罚她!”   回到正院上房,叶邑辰还没有回来。雨澜便去了寝房,叫丫头们服侍着换了一身松快的湖蓝色便衣,又叫钱妈妈将簪环全都卸了,头发只是随意挽起,再不肯戴一样首饰。   钱妈妈暗暗担心,这才刚刚新婚,雨澜就穿得这样素净,这样真的行吗?她委婉地劝了几句,雨澜却笑着道:“妈妈不必烦扰,我自有打算。”   所谓出嫁从夫,雨澜嫁给了叶邑辰,那么叶邑辰便是她的天。雨澜可以讨好他,可她却不愿为了叶邑辰而彻底迷失自我,在可能的范围呢,她还是希望自己活得自在、轻松、愉快。   叶邑辰没回来,雨澜就拿着一本账册看了起来。不一会儿叶邑辰就派了个小厮进来,说王爷正在见客,要晚点回来。雨澜就派了晓凤去厨房通知,叫他们菜做得慢一点。   她一本本翻阅着账册,时间慢慢就过去了。很快时间都过了酉正了,叶邑辰还没回来,雨澜肚子都有点饿了。正在这个时候,晓玉端着一盘子点心进来,道:“小厨房的张太监听说您现在还没用膳,特意进了点心来,我想着夫人肯定是饿了,就端上来让您先用点儿。”   雨澜点点头,给叶邑辰和雨澜做饭的小厨房用得都是宫里的御厨,能在皇宫混出点名堂的都是人精子,果然惯会巴结。雨澜叫晓月将盘子放下,吃了一块核桃酥,吃了一块枣泥糕,想着等会儿还要和叶邑辰一块儿吃,便只稍微垫了一下。并没有多吃。   晓玉放下盘子却没有就出去,雨澜笑着问她:“可还有别的事?”   晓玉就压低了声音道;“李妈妈来了!等了您半下午了!”   雨澜微微一愣:“李妈妈是谁?”她今天下午也见了几个管事,不过见得不多,并没有李妈妈这一号人。   晓玉解释道:“她掌着府里的刑罚。”   雨澜一听便来了兴趣,显然这是和祈氏有关的,李妈妈这个时候肯来见她,应该是祈氏听话地认了罚,李妈妈想借着这个由头在新太太跟前露个脸,出出头,日后也好能得到新夫人的重用。   雨澜就问:“可是祈侧妃那见事办妥了?”   晓玉道:“办妥了!上午王爷吩咐完,祈侧妃将大少爷送回院子,就去找了李妈妈领罚,李妈妈也按照您的要求记录在案了。要不要见一见她?”   雨澜想了想道;“不知道王爷什么时候回来,今天就算了,你叫她先回去,改日我再见她不迟。”   晓玉想了想:“她刚拿了档子过来,您要看看吗?”   雨澜问:“那你看过没有?”   “看过了!”   雨澜笑道:“那不就行了。日后这么大个王府,到处都是事儿,你们是我的贴身大丫鬟,很多事儿也要立起来才是。我靠你们的时候还多着呢。”   晓玉激动地脸色发红:“奴婢一定尽心尽力,不敢辜负夫人所托!”   雨澜正色道:“你们都是好的,我也没有别的吩咐的。就是‘少说、多做、多想、多看’这么几个字而已。”   “是!”   雨澜满意地点点头,大太太给的两个丫头她不大信任,晓月和晓玉都是忠心耿耿的,只不过晓玉行事更加周全妥帖一些,以后这屋子里的事,还得晓玉帮着钱妈妈多照看点才行。   “没事儿你就下去吧,等王爷回来了提前告诉我一声!”   晓玉退下去之后又过了一刻钟,院子里终于有婆子响亮地喊道:“王爷回来了!”   雨澜刚站起来,身材高大的男人便自己掀了帘子走了进来,带进来一阵劲风,屋子里的烛光就暗了暗。   雨澜连忙迎了上来:“王爷回来了!”王爷身材高大,雨澜帮他解衣服便要踮着脚尖。   叶邑辰双眉紧锁,眸子却亮得惊人,雨澜一见他这幅样子就知道外头肯定发生了大事。只不过内宅女子一般也不好去问男人们的国家大事,雨澜就忍着好奇心没问。   雨澜刚解开了一个扣子,男人一只手就覆盖住雨澜的小手,他沉声道:“刚刚得到消息,蜀汉国主驾崩,太子刘章即位!”   雨澜的手陡然一顿:“那银月表姐呢?” ☆、187 一八七   “银月是刘章的太子妃,自然是被册封为皇后了!”叶邑辰语气淡淡的,银月虽然也算他的侄女,可是从小到大他就没见过银月几回。自然不可能像雨澜一样,对银月有多深的感情。   雨澜喃喃道:“皇后吗……”心中百感交集,手便不自觉地停了下来。   叶邑辰刮了她的鼻子一下,道:“想什么呢,还不快点动手!”这几天的相处,叶邑辰的脾性雨澜也摸到了一些,他虽然身份贵重,却不爱使唤丫头给他换衣服,反而老是指使自己。   雨澜吐了吐舌头,加快了动作,脱下他的外袍,晓月端着热水进来,雨澜投了帕子,亲自给叶邑辰抹了脸。又从一旁的丫鬟手中接过一件月白色的常服侍候叶邑辰换上。   王爷身高腿长,是天生的衣服架子,什么颜色的衣服穿着都好看,但是雨澜就喜欢他穿白衣的样子,穿一身白色的长袍更衬得他面如冠玉,飘然出尘。   雨澜帮他收拾完毕,稍稍离开一点儿上上下下看了,见没有什么不妥,这才放心下来。   真是美颜啊!难怪祈氏和红袖明明知道和自己这个主母对着干没什么好处,还那样敌视自己。   这一连串的动作下来,叶邑辰一身的疲倦立刻去了几分,紧锁的双眉也舒展了几分,显得颇为受用。   叶邑辰一坐下就觉得饿了,看见旁边的小几上放着点心,便伸手拿了来吃起来,雨澜本来没吃几块,可王爷几口下去盘子里的点心就下去了一半。雨澜赶紧按住他的手,嗔道:“我已经叫人传饭了,很快就上来了,您留着点肚子!”光吃点心可不好。   叶邑辰也就收回了手。趁着下人们取食盒的这点儿功夫,雨澜问道:“王爷您消息灵通,可知道银月表姐在蜀汉……过得好吗?”   叶邑辰拉过雨澜的一只手,放在大手里把玩,一边饶有兴趣地问:“你和银月公主……关系很好?这么关心她!”   雨澜点了点头。自从银月远嫁蜀汉,她们之间就断了联系,两地相隔太远,书信往来也不怎么方便。加上两国又是敌对的关系,雨澜也就放弃了写信的想法。想来叶邑辰消息灵通,雨澜自然要好好问问。   叶邑辰想了想道:“她在蜀汉……挺好的。细作传来的消息说,她和太子刘章非常恩爱,刘章对她也是十分宠爱,出嫁时间虽短,已经给刘章育有一子……”王爷语气一顿,想了下后边的坏消息该不该告诉雨澜。   雨澜下意思地感觉到王爷的话没说完。急得她一拉王爷的袖子:“王爷,表姐到底怎么了,您快告诉我吧!”   叶邑辰苦笑一下,没想到雨澜这般敏锐,只得道:“刘章虽是太子,即位却不是一番风顺。他异母弟弟汉王刘平勾结禁卫统领兴兵作乱,在皇宫里闹了一场,动乱虽然最终平定了,可是银月为了保护刘章,却受了箭伤!”   雨澜“啊”了一声,反手死死抓住叶邑辰的大手:“表姐没事吧?她还活着吗?”声音都有些微微发颤。   叶邑辰叹道:“蜀汉的内宫已经全面戒严,我国的细作也探听不到消息。只听说刘章即位当天就下旨册封银月的长子为太子。这个小太子如今尚在襁褓!”   雨澜只觉得心乱如麻,自打银月离开之后,第一次听到银月的消息,就是这样的坏消息,让她怎么能不难过,雨澜的眼泪就掉了下来。   这一哭叶邑辰倒给她哭楞了。当年被女真兵围追,那么艰苦的条件雨澜都没掉一滴眼泪。如今听说了表姐的噩耗,她就这样了。见她哭得楚楚可怜,叶邑辰将她拉入怀里:“爷就不该和你说这些,竟把你招哭了。”   雨澜抽泣着道:“表姐迢迢万里远嫁蜀汉,要是真的重伤不治,身边连个亲人都没有。真的好生可怜!”   叶邑辰有些手足无措,他虽然也有过几个女人,却从未试着去哄过谁。就算是白氏,对着他也从来是恭恭敬敬的,连撒娇都没有过。冷不丁碰上雨澜这般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叶邑辰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若是换了旁人,他肯定心生厌烦了,可是对着雨澜却只有心生柔情,他轻轻拍着她的背:“银月肯定没事的。”   雨澜抽噎着道:“你怎么知道?”   叶邑辰伸手刮了她的鼻子一下:“她现在已经是蜀汉的王后了,王后若是死了,这么大的事情肯定瞒不过细作,我们肯定很快就会知道了。这么久没有这方面的消息,那就说明她还活着。”   雨澜听他说得在理,这才止住了哭声。“王爷,求您答应我一件事情,若是银月有什么消息,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好吗?”   叶邑辰赶紧点头。“一定一定!”   雨澜这才坐直了身子,叫晓月打了热水过来洗了一把脸。钱妈妈早就带人将食盒取了过来,刚才雨澜在屋里哭,钱妈妈不敢进去,这时候才进来请示饭摆在那儿。雨澜这才感觉自己真的有些失仪了,王爷还饿着肚子呢!   便叫钱妈妈将饭摆在了西次间,两人面对面地坐了。小丫鬟们盛了饭,雨澜今天特意吩咐小厨房,做几道开胃消食的菜。叶邑辰一到夏天就苦夏,现在天气热了,吃食上更要精心。   叶邑辰一看,桌上的菜不多,八道热菜,四道凉菜,都是自己爱吃的。他就问雨澜:“这都是你叫厨房准备的?”若是厨房自己准备,菜色比这再多几倍都不止。   雨澜鼻子还是红红的,道:“今天下午我刚问了大嬷嬷,叫他们做了几道你爱吃的菜,平日看你吃菜,也只吃旁边的,我就自作主张叫他们少做一点,摆满这张桌子就行了。王爷可还满意?”亲王的分例都是有定制的,一餐几十道菜很正常,叶邑辰平日懒得理会这些小事,菜摆了满满一大桌子,摆得太远,他也懒得去夹。   雨澜这般安排,菜色虽少却都是他平日爱吃的,而且吃起来也方便,见雨澜安排得精心,他不由得十分高兴。就笑着鼓励道:“做得不错,以后就这样吃!”   见王爷满意,雨澜也十分高兴。   古人吃饭讲究食不语,不过屋子里的丫鬟刚才都被叶邑辰撵走了,只剩下两个人也就没什么讲究了。叶邑辰道:“如果我没料错,一会儿就该有太监来传旨了!”   雨澜听见银月的消息本来就心里难过,听了这话筷子就停了下来:“皇上要叫你进宫?”   叶邑辰点点头。他的小妻子就是灵慧,和聪明人说话就是方便。   雨澜想了一下,吃惊道:“不会又要派您出面打仗了吧?”蜀汉国主刚刚死了,刘章刚刚登基,又爆发了一场宫廷内乱,政权正是风雨飘摇之时,大楚一直想着灭掉蜀汉一统天下,这正是天赐的良机。   可若是叶邑辰再次领兵出征,她可就要独守空房了!想想就觉得悲催,这才刚刚成婚没几天啊!   叶邑辰见她小鼻子都皱起来了,不由失笑道:“放心吧,仗打不起来的,我也不会带兵出征的!”   雨澜见他语气肯定,不由十分奇怪:“这是为何?按说现在应该正是出兵良机啊!”   叶邑辰叹了一口气:“现在的确是出兵良机,只可惜如今国库空空如也,就是再大的良机,没有银子也别想打仗!”   “哦!”雨澜如梦初醒,前头北京保卫战叶邑辰可没少花银子,再加上西北平乱、赈灾,国库就是有金山银山也禁不起这么折腾啊!   总算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   叶邑辰笑道:“就这么不想离开我?”   雨澜切了一声:“谁舍不得你了,我是担心银月表姐。若是大军真的攻下了蜀汉,她怎么办?刚才你也说了,她连儿子都有了!”   叶邑辰仿佛想到了什么,神色一阵阴郁:“刘章此人胸中颇有韬略,就是我朝兵精粮足,想要灭掉蜀汉怕也不是那么容易的!银月真不该救他。若是汉王上台,不出五年,蜀汉必灭。”   雨澜却道:“那再好也没有了!反正蜀汉早晚要灭,既然银月表姐在那儿,倒不如晚点的好!”   叶邑辰摇头苦笑,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不过有句话叶邑辰倒是十分赞同,“你倒是说说看,蜀汉为何一定会被灭?”   雨澜随意道:“那还不简单吗?纵观二十四史,占据关中、河北的政权最容易统一天下,而巴蜀虽然富庶,却从来只有偏安一隅的政权,从未有过统一天下的例子。”   这种观点叶邑辰倒是第一次听说,不由微微一怔:“有道理!”刚才还觉得她头发长见识短,这般看来似乎也不是那么回事!   刚吃完饭,宫里的太监就来了,传皇上口谕,叫叶邑辰去文华殿议事。雨澜心中微微一动,看来皇上的消息比叶邑辰还慢了半拍呢。   东厂、西厂、锦衣卫都是怎么混的?   因为预计到了王爷要进宫,雨澜早就叫人准备好了朝服。叶邑辰换好了朱红色的朝服,温和道:“今日我怕是要在宫中的值房住一夜了,你好好呆在家里,明早等我回来吃早膳。”宫中按时下钥,过了时辰就是皇上都开不得门,这是太祖时传下来的老规矩了。现在都快初更了,叶邑辰肯定是回不来了。   雨澜点点头:“您放心吧!家里有我呢!”把叶邑辰一直送出府门这才转回房中。   等叶邑辰到了文华殿,五府、六部、九卿以及各部院的重要大臣全都来了。太子和赵王也全都来了,就连叶敏昭也赫然在场。   几日不见,叶敏昭却是瘦了,气度却越发得迫人。磨难使人成长,他的一双眼睛却是更亮了。见叶邑辰来了,叶敏昭细查他的神色,见他神采飞扬,眉目之中全是飨足,小王爷心里像是被扎了一刀,可他却只是若无其事地看了叶邑辰一眼,便垂下了眉毛。   见过皇上之后,叶邑辰在太子的下首坐下。   皇上见众人都来齐了,便开门见山道:“朕刚刚接到消息,蜀汉国主刘敖两天前驾崩,太子刘章刚刚即位,异母兄弟汉王刘平就发动了叛乱,虽说刘章到底平定了叛乱,可是毕竟动摇了国本,他又是刚刚登基,立足未稳,此正是我大楚千载难逢的一统天下的机会啊……今日这么匆忙地叫各位爱卿前来,就是要商议一下,看看这场仗该不该打,该怎么打!”   正统皇帝越说越是兴奋。他自登基以来,内忧外患,政绩平平,文治武功比之太祖太宗差得不是一点儿。若是此次能够一鼓作气平定蜀汉,那么前面的近十年的庸政都可以一笔勾销,他将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皇上刚刚说完这句话,太子便立即大拍马屁道:“父皇英明,天佑我朝!儿臣觉得应当即刻发兵,蜀汉弹丸之地,国主又是刚刚登基,立足未稳,我天朝大兵一至,敌军必定望风而逃,不世功勋指日可待!”   叶邑辰撇撇嘴,太子当到这个份上,国情国情不知道,敌情敌情不清楚,就在这顺着皇上说话,大拍马屁,也真是奇葩了。   果然太子话音刚落,就有吏部左侍郎跳出来反对。原因就是叶邑辰所说的那个:没钱!吏部是萧家的天下,如今太子和赵王夺嫡已经势不两立,吏部的官员自然要跳出来拆太子的台。   太子在朝中也有一些势力。你一言我一语,各执一词!   皇上被吵得头痛欲裂,便问叶邑辰道:“十六弟!你有何见解?”众人的目光一下子全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出兵打仗王爷才是专家啊,他的见解当然更有分量!   叶邑辰言简意赅地道:“虽然本王也很想看见大楚早日扫平蜀汉,完成统一天下的大业。但现在的确不是合适的时机。一则是京师、西北两战之后,三大营消耗兵员损耗严重,尚未补足;二则成都虽乱了一阵子,兵权却牢牢控制在刘章手里,入蜀要么从长江走水路,要么过剑门关。我朝水师训练不足,不堪大用,剑门关又有老将马腾把守,驻军十万,怕是很难攻下。三则如今国库空虚,若是随意加税,恐怕西北狼烟又起!”   叶邑辰考虑得十分周详,他的地位和威望又在那儿摆着呢。众人听罢都是微微点头。皇上也被他这番话说服了,不由长叹了一声:“时不予我啊!罢了罢了!既然如此,还是加强兵备,紧守长江防线,防止刘章站稳脚跟北上吧。”   皇上决定派一名巡江总督,提督赣陕鄂云贵湖广诸省军务,众人议起了巡江总督的人选。这个巡江总督显然权力极大,至少也得是内阁大学士级别的官员出任。众人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正在犹豫不决的时候,叶敏舒和叶敏瑜几乎同时起身在皇上面前跪下:“儿臣愿为父皇分忧!”   “儿臣愿为父皇分忧!”   两人都很清楚,这件差事并不难办,沿着长江各省走一圈,只要蜀汉没打出四川,过段日子回京交差就算完成任务了。不但能够名正言顺地结交京中大员,还能获取政治资本,何乐而不为啊?   皇上看见跪在地上的两个儿子,一时有些拿不准该谁去。皇上便又问叶邑辰,叶邑辰淡淡道:“太子不知兵事,本王觉着还是赵王更合适些!” ☆、188 一八八   坤宁宫里。皇后和太子母子两人对坐说话。太子的脸色十分不好,巡江总督一职到底给了赵王叶敏瑜。太子从文华殿出来就直接去了坤宁宫给皇后请安。   母子两人挥退了宫女太监在西暖阁里说起了悄悄话。皇后知道太子被赵王抢了差事,也只有黯然一叹。朝廷之中,赵王步步紧逼,太子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这段时间,萧宗昌利用“京察”的机会,大肆排除异己,将亲近太子的官员很是贬斥了一批,百官人人自危,太子在朝中更是人单力孤。   太子更担心的却是叶邑辰,今天他可是帮着叶敏瑜说话了,要是他真的倒向了叶敏瑜,那太子真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唏嘘了一番,皇后道:“都是为娘无能,没给你一个好的外家!”她一直以为太子长期被赵王压制,就是因为赵王背后有萧家支持,却没想想太子的能力和品行也是扶不上墙的。“为娘如今年老色衰,虽有皇后的空名,却无法帮你什么!”   这话倒也都是真的,皇后和皇上虽是少年夫妻,可到了现在,皇后早已年老色衰,和皇帝之间的感情早已淡漠,皇上每月只是象征性地到坤宁宫转一圈,喝杯茶就走了,完全是尽尽义务,留宿什么的是早就没有了的。   太子要说不羡慕叶敏瑜的外家那也是不可能的,但现在也只能劝慰皇后:“母后切莫如此,孤毕竟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又不是犯了什么大错,就是父皇再宠爱四弟,也不会毫无道理就废了孤!”   皇后对于前朝斗争完全帮不上忙,也只得往好处去想。她道:“如今太后孝期已过了三个多月了,太子妃那里还没有好消息吗?”   太子被问得一噎,要说容貌,雨馨的容貌绝对是一等一的,就是雨霞比起她来也差了一点儿。可是她太过傲慢,床上又缺少风情,太子去毓庆宫正殿的次数也就少之又少,雨馨又怎么可能有孕。   皇后对于这些事儿却是明白的。只有劝慰道:“太子啊,本宫在一旁瞧着,太子妃是个好的,她就是傲气了点儿,不肯对着你低头,可她是首辅的嫡孙女,有这点儿傲气也是正常的,你不为别的,就为了皇长孙也要好好待她才是啊!”   太子神色一动。   皇后又道:“那位赵王妃嫉妒成性,宫女稍微和赵王走得近点儿就被她拖出去乱棍打死!听说赵王也是极为厌恶她,可就是这样,赵王也是大多数时间都歇在她的房里,他图得是什么?不就是想给皇上生一个长孙吗?”   高门大族格外重视子嗣,皇族就更不用说了。“皇长孙”,就是这三个字分量也不是一般的重,他和赵王无论是谁先生下儿子,都将为夺嫡加码,这个问题太子不是不明白,可却需要有人来提醒。   太子辞别了皇后回到毓庆宫,想了想终归是叫贴身太监过去传话,晚上要歇在太子妃的正殿里头。   消息传过来,东暖阁里一片欢腾。嬷嬷丫头们全都是一脸的激动,太子和太子妃自从成亲之后一直相敬如冰,太子是个好色的,一开始对于雨馨也不是没有兴趣的,可是雨馨一直冷冷淡淡的,太子慢慢地也就不愿到正殿来了。   太子妃倒是贤惠,只要太子看上的,不论是宫女还是女官,求到她这里就没有不点头的,太子选择多了,也就更加不愿意到正殿来了。   绿枝看雨馨神色淡淡的,便在一旁提醒道:“娘娘,您该上妆了!”   雨馨想到太子就觉得恶心,她巴不得太子不来才好。就淡淡地道:“急什么!”   绿枝年纪不小了,雨馨本来想着将她放出去配人,可绿枝放心不下自家小姐,有她在身边还能劝着些,要是她走了,就雨馨那性子,还不知道要和太子闹成什么样呢。   听了这话,绿枝一下子就跪了下来:“娘娘,您忘了上次您怎么答应七姑奶奶的了,不论怎么样,就是为了后半辈子有个依靠,您也得生下一个孩子才成啊!”   听到雨澜的名字,雨馨的双目之中有了一丝神采。她长长叹息了一声,对着窗外的月亮思索良久:“罢了,把皇后赏给我的梳头嬷嬷叫进来吧!”   这天晚上叶邑辰没有回府。最近几天,每天晚上他都在床上闹到半夜,雨澜每次都被他折腾得要死要活的,叶邑辰刚走的时候,她还在暗暗庆幸:今天可以睡个好觉了,哦耶!   谁知道等她泡了个热水澡,躺在床上却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了,总觉得床上空落落的,少了一个人似的。在床上烙饼烙到三更的梆子都敲了,她还是没睡着。   今天值夜的是晓月,见此情形不由也有点着急:“姑娘早些歇了吧,明天要早点儿起来,还要和王爷一块儿用早膳呢!”   雨澜不知道王爷什么时候回来。雨澜问过了,叶邑辰今晚是要住在朝房的,估摸着应该是宫里开门他就出来了,宫里开门的时间是……三点。估摸着他最晚四点怎么也回家了。所以雨澜叫丫鬟们早点喊她起床。   雨澜也有些郁闷,她不是不想睡觉,她是根本睡不着啊!“你把灯点上,把账本拿过来我看一会儿。”   晓月听得都有些楞了:“姑娘!”   雨澜道:“快去快去,我就看一会儿!困了我就睡觉。”   雨澜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第二天早上三点钟晓月把她喊起来的时候,她才发现一个严重的问题:她的月事来了!不知道是不是最近床上运动做多了,她的小子日比平时还早了两天,还好没有洞房那一天来!   雨澜的房间立刻就是一阵鸡飞狗跳。   叶邑辰果然是一大早就回来了。他看见晓月和晓玉一边一个扶着雨澜上来见礼,他的小妻子脸色苍白,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给他行礼,叶邑辰赶紧伸手就把她扶住了:“这是怎么了?才一个晚上怎么就憔悴成这个样子了!”   叶邑辰挥了挥手,钱妈妈就带着几个丫头全都避了出去。这几天她们也算看明白了,叶邑辰十分不喜欢丫鬟婆子打扰他和新夫人独处。   叶邑辰扶着雨澜坐在床上,调笑道:“才一晚上没见,你就想我想成这样了?”   雨澜真是又羞又气,偏偏王爷说得还有几分贴边儿,她用小拳头捶打着王爷的胸膛:“王爷你净瞎说,人家是……那个来了!”   叶邑辰脸色一变:“小日子来了还起这么早干什么!这府里又没有婆婆等着你去请安!你的婆子和丫鬟们也是,就不知道劝着你一点儿!”   这话说得雨澜心里分外熨帖:“我自己要起来,她们怎么拦得住!我这不是等着和您一块儿吃早饭呢吗!”   叶邑辰一听原来根子还在自己这儿呢,就笑着道:“我昨天不过随口一说,你怎么就当真了。早知道就不说了!以后你记住,咱们府里没有那么多规矩,我把你娶回来,也不是为了用那些规矩束缚你,我娶你回来是为了让你给我生儿育女,是为了让你享福的。要说侍候我,这府里这么多丫鬟婆子哪个不比你侍候得更好?”   叶邑辰这话真是说到了雨澜的心里,可是古代侍候夫君那是妻子的第一要务,雨澜便有些违心地道:“那怎么行,侍候王爷是我的义务,这可是几辈子的规矩!”   王爷很豪迈地一挥手:“王府里我说了就算!我说没有这规矩,你就不用管这规矩!”   雨澜双眼发亮,都想给王爷鼓掌了!大概是样子太可爱,叶邑辰笑着用青色的胡茬在她脸上蹭了蹭,雨澜一声惊叫,他才哈哈大笑着心满意足地叫了秋绫和秋红到净房去沐浴更衣了。   叶邑辰换了一身便服从净房里出来的时候,厨房上的正好把早膳松了上来,钱妈妈领着丫鬟们在西次间摆了饭,雨澜就招呼叶邑辰坐下吃饭。   叶邑辰看着满桌子的粥、饭还有各色小菜,却是眉头紧皱。雨澜道:“王爷可是有什么不满意的。”   叶邑辰哼了一声道:“也不知道这厨房是怎么侍候的?”伸手一指晓月道:“你,去和厨房管事说一声,叫他做一道菠菜猪肝粥进上来!”   叶邑辰气场太强了,他眉毛一皱,雨澜都跟着心里打个突,钱妈妈和几个大丫头更是如此。本来晓月战战兢兢的,以为饭菜不合王爷的口味,听到后面就完全喜笑颜开了。这分明是补血益气的,为了雨澜准备的嘛!   雨澜也没想到王爷这么贴心,心中就是一暖。   不一会儿小厨房就进了菠菜猪肝粥,叶邑辰把丫鬟们撵出去,亲自盛了一碗递给雨澜。   其实雨澜对于猪肝真的不太有食欲,不过还是很给面子地喝了一碗。叶邑辰对吃食并不怎么讲究,他知道自己吃饭速度快,就刻意放慢了速度等着雨澜。   雨澜就关心地问:“皇上没派您出去打仗吧?”   叶邑辰笑笑道:“这仗反正也是打不起!皇上派了赵王为巡江总督,提督赣陕鄂云贵湖广诸省军务!”   雨澜就吐了一口长气:“太好了!”   叶邑辰看着雨澜的小模样就觉得好笑:“不过皇上还是给了本王一道圣旨,叫本王揽总,将三大营打散,组建成为十二团营,并训练地方卫所的兵士!”自打京师保卫战之后,就有不少有识之士上书,要求改革京营编制,增强军队战斗力,因为涉及的利益太多,皇上一直犹豫不决。现在终于开始改革了。   雨澜却是极为敏锐:“将三大营改为十二团营?那不是多了九位都督?”这可是油水极大的一个差事,按说叶邑辰功高震主,皇上又怎么放心得下将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他办?   叶邑辰夹了一口菜,笑道:“皇兄当然不想让我办,可是这种事怎么能绕得过五军都督府,又怎么能绕得过本王这个大都督!”   这里边的事肯定很复杂,对于这种政治斗争雨澜也不是很关心,反正知道叶邑辰没有吃亏就行了。雨澜附和了两句就转了话题。叶邑辰却看着雨澜的肚子,神情微微有些失望。   雨澜被他看得头皮有些发麻,忍不住问道:“王爷您怎么这样看着我?”   叶邑辰道:“本来以为这几天我们这样努力,你的肚子总该有些消息了!谁知道……”   雨澜叫他说得满脸通红:“王爷,您也太急了!” ☆、189 一八九   一顿饭甜蜜蜜地吃完了。雨澜叫了下人进来收拾,叶邑辰就拉着她的手进了寝房,他见雨澜精神十分不好,就道:“你再睡一会儿把!”说着就把雨澜扶上了床。   雨澜道;“这大天白日的,这个时辰睡觉怎么好?何况我还要和大嬷嬷交接家务……”   叶邑辰就笑:“你是这家里的正头主子,我不挑你的错,剩下谁还敢挑你不成!你现在尽管睡,下人们你也尽可放心,谁敢出去乱说一句,打死不论!”   雨澜昨天晚上是真的没睡好,这才安心躺下。叶邑辰给她掖了掖被子,这才道:“你好生歇着,有什么事儿等身子好了再去做。我得去五军都督府!”雨澜没想到叶邑辰成婚第四天就要到衙门去公干,现代还有十七天的蜜月假期呢。   她倒也不是不能理解,三大营打散了重新整编成为十二团营,昨天叶邑辰已经告诉她了,三大营的在册的兵士就有二十余万人,笨想也知道这件事十分繁难,叶邑辰作为主官,肯定是很忙的。雨澜拉着他的手,只是问道:“那,您中午还回来用饭吗?”   叶邑辰道:“恐怕是不能了!”新婚燕尔这就要出门公干,叶邑辰也颇有些愧疚之情,“你想吃什么,只管叫小厨房进上来。我晚上回来与你一起用饭!”叶邑辰又想起了一件事道:“若是外头有人要进府来拜会你,你愿意见便先见见,不想见,便推了!若是她们问起军制改革的事情,你只说不知道,什么都别答应就是了。”   雨澜点点头:“都听您的!”   叶邑辰出了府,雨澜便叫钱妈妈亲自去跟大嬷嬷说一声,今天确实有点不舒服,就暂时不去嘉庆堂了。   接收府务并不是什么急事,大嬷嬷自然不会反对。   雨澜在床上补睡,也不过睡了一个时辰,白天睡觉的质量毕竟比不得晚上,一觉醒来精神虽然好了点,但还是恹恹的。再睡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丫头们服侍着她简单洗漱过,随便穿了一件衣裳,离用饭的时间还早,雨澜便叫晓月拿了昨天的账本继续看。   看了没两眼,门房就送来一大堆的拜帖进来,都是要见雨澜的。雨澜想起叶邑辰临走时候的吩咐,心想王爷还真是料事如神,说有人要来拜访她,果然就来了。按说她这才新婚第四天,便是要来拜山门,这时候也早了点。   她随手翻了翻帖子,最上面的一叠不是国公夫人,就是侯爵夫人,最少也是一个伯爵夫人,全都是京师贵妇圈中一等一的人物,很多雨澜都是只听过从没见过的。帖子里的语气都是极为谦恭,雨澜虽然嫁给了叶邑辰,可册封王妃的圣旨暂时没有下来,所以这些贵妇们的姿态表现得都很低。   雨澜不由就有些奇怪,看她们这样一幅着急的样子,似乎有求于王爷,吃相这么难看,肯定利益十分巨大。要不也不会为了这事儿失了公侯夫人的体面。肯定是和兵制改革有关,可是具体有什么关系,雨澜却是猜不出来。她把这件事记在心里,等王爷回来问一问他,倒不是干涉他前头的事儿,只是要了解清楚情况,才好在和贵妇们交际的时候掌握主动。   这些人她是一个都不想见,不过她地位虽高,一下子把京城所有的贵妇都得罪了也是不行。她便叫了将帖子拿到内书房里,将放在最上面的十几个地位最高的贵妇一一回了帖子,理由都是现成的,就说自己身体不适,实在不适合见客,见谅云云。   剩下一些不重要的,就叫丫头退回给门房,叫门房写了回帖送到各府上去。雨澜又在想着,该要两个精通文墨的丫鬟在内书房侍候才好。就是不知道房里有没有这样的丫头!   晓月晓玉认识几个字,可是那笔字实在拿不出手。写字是需要长时间练习的,她们两个忙着照顾雨澜哪里抽得出时间练字。   写了十几份回帖,就到了中午的时间。雨澜揉着发酸的腕子,心想本来也想好好歇息一天的,谁知道就这么忙。一府的主母是真不容易当。   正想着,钱妈妈进来问:“夫人,时候不早了,是现在摆饭还是过一会再摆?”   雨澜摸摸肚子,干了这半天的活,竟然不是很饿。难道是叶邑辰叫的菠菜猪肝粥起了作用?想着雨澜嘴角就浮起了一丝笑容。   虽然不是很饿,还是叫钱妈妈摆了饭。自己一个人吃也没什么意思,雨澜勉强喝了一碗粥,就将饭菜散下去给丫头嬷嬷们吃了。   吃完了午饭,雨澜小睡了半个时辰,等她醒过来刚收拾好,就小丫鬟进来回道:“祈侧妃和大少爷求见。”   雨澜微微一怔,晓玉就在一旁低声解释道:“祈侧妃上午就来过一次,夫人当时正在休息,被钱妈妈挡了回去。说是听说您身体不适,特意过来请安的!”早上雨澜因为不舒服,不耐烦敷衍她,就叫了一个婆子,吩咐祈氏不用过来请安了。   侧妃再是侧妃,在府里也是雨澜的奴才,雨澜才是王府唯一的女主人。主人病了奴才过来问个安,这礼数是没什么错的。见不见是主母的权力,来不来则是妾室的态度。   雨澜想了想道:“请她们进来吧。”   小丫鬟去外头传话,晓月上前打起帘子,祈氏就带着叶敏文进来了。不知是不是因为昨天在雨澜这里吃了个暗亏,今天祈氏就显得规规矩矩的,穿戴行为都没有出格的地方。   叶敏文却仍然显得十分拘谨。   雨澜叫人搬了椅子给他们两个人坐,又叫小丫头拿了点心给叶敏文吃。祈氏就道:“听说夫人的小日子来了,我特意叫人炖了补品,还请夫人收下。”祈氏要抚养叶敏文,她房里是有专门的小厨房的。王府里也不差这一点儿开支。   祈氏的贴身丫鬟就捧着一个精致的小瓦罐上来,底下还燃着炭,里面的汤水还在沸腾,准备得十分精心。   雨澜笑着叫晓月接过来:“叫妹妹费心了。我也只不过是一点点不舒服,还到不了喝补品的程度!”虽然接了她的补品,却没赏脸吃上一口。   祈氏也不催促,只是道:“这种事儿虽然不是什么大事,可也要小心作养着才好。切莫掉以轻心,因为天气热了就贪凉,吃些吃生冷的东西,万一得了妇人病,那可就不好了。”   雨澜听得心中一动,自己来了小日子这事儿并没有明说,除了几个能进房侍候的丫头,旁人并不容易知道,她是怎么知道的?   当然这件事通过蛛丝马迹还是能推断出来的,可见她也是在时刻关注着正院,而自己院子里的丫头怕也有人愿意给她通风报信。   正院必须及早整顿起来才行!   雨澜心里心思百转,脸上还是笑吟吟的,丝毫没有异色,又闲话了几句,祈氏也就知机地带着叶敏文告退了。   晓玉瞧着屋子里只剩下她和晓月了,便凑近了雨澜道:“祈侧妃是怎么知道夫人小日子来了的……”雨澜见她机警,赞许地看了她一眼:“房里的事我不可能处处都管得到,你帮着钱妈妈多看一眼。”   晓玉低声道:“要不要我去查一查?”   雨澜点点头:“悄悄的,谁也别惊动了。”   晓玉便出去了。   晓月就问:“祈侧妃送来的补品怎么办?”   雨澜想了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倒了吧。”祈氏既然这样明目张胆地送来的补品,料想也不会在里添加什么“作料”,但是小心驶得万年船,哪怕有一丝的可能性雨澜也不愿意赌。   另一边祈氏却是心情甚好,回到小院先泡了一个热水澡,又吩咐厨房炖了一小锅冰糖雪梨水,王爷最是苦夏,每到夏天祈氏总是想方设法地做些冰饮讨好王爷,王爷不爱那些珍贵的饮品,却对冰糖雪梨水情有独钟。   祈氏已经打算今天晚上闯一次外书房,给王爷送冰糖雪梨水了。大楚认为月事是秽物,女人来小日子的时候,男人一般是不会歇在女人房中的。叶邑辰就算不肯到祈氏的小院来,也肯定会去外书房歇息的。   雨澜这边应付完了祈氏,那头就有人进来传禀:“红袖姑娘来了,说是按您的吩咐,将今年以来从过年开始一直到端午节的礼单档子全拿来了。”雨澜一直在等着红袖呢。   昨日她吩咐红袖今天拿了礼单来看,结果她一直等到现在才来。她一个下人,得了主子的吩咐,本来就该早早将礼单送过来才是!   没错,昨天自己是没有规定一个时辰,叫她钻了个空子。她若是一直不送,雨澜自然可以发落她,不过她今天到底是送来了,雨澜也就没有什么借口了。   雨澜不由觉得有些可笑,说她聪明吧,还真有点儿小聪明。说她傻吧,她也真的是傻,一个通房就敢跟当家的主母对着干,难道她真以为她是王爷身边的人,自己这个庶女就不敢发落她了?   雨澜叫晓月接了单子,直接打发她回去,连见都没见她一面。一个通房而已,翻不起什么大浪,雨澜懒得和她计较。若日后她再敢冒犯自己,到时候再一块儿整治她,如今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今日的那些帖子却是给她提了个醒,她的目光要放得长远一些,不能光盯着府里这点儿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不说和叶邑辰能够完全保持同步,至少也不能拖他的后腿,与宗室和豪门的贵妇们的交际绝对不能放松了。   晓月上了一碗牛奶,雨澜一边喝着,一边就翻起了那本厚厚的礼单档子。这两天还真叫她找到了点当年销售总监的感觉,她那时虽然算不得工作狂,可也是尽职尽责加班加点了。   工作起来时间就过得快了起来。一转眼就到了酉时,丫鬟们进来掌上灯,雨澜才放下礼单档子。这一下午看过来,她发现王府这礼走得有点乱。明明是一样官职的人,和王爷的亲疏也差不多少,可是那礼的轻重却差出不少。   这送礼可是一门学问,里头有很多的规矩和道道,有的时候礼送不好,很容易就把人给得罪了。   王府没有主事的主母,这礼走起来,就有些没有章法。大嬷嬷再老道,毕竟对朝政所知有限,红袖的见识当然就更短了。至于王爷,这种小事他肯定是懒得管的,当然以他如今的身份地位,这些礼就是走错了,也没人敢当面表现出来,可就是心里恨他,也终究不是好事。   雨澜坐了一下午,晓月和晓玉扶着她在院子走两步,松散一下。雨澜走了一会,看天色越来越晚,就有些着急了:“王爷回来没有?”这院子里丫鬟婆子进进出出的,可王爷不在身边,她就是觉得少了什么似的,十分不自在。   她自己也知道,问也是白问,王爷要是回来,丫鬟们一道道传报进来,她早就知道了。果然晓月就说:“王爷要是回来,咱们肯定一早就知道了。”   又等了足有一个时辰,叶邑辰才姗姗来迟。虽然公干了一天,王爷仍是神采飞扬的:“在五军都督府里被一群丘八们堵住了,差点儿回不来!”   雨澜满脸喜色将他迎进正房,正要上前帮他解衣服,叶邑辰道;“这房里这么多人,还用得着你?”   秋绫和秋红就进来服侍他换衣服,净手洗脸,换了衣服,雨澜估摸着他肯定饿了,等叶邑辰收拾好了,西次间饭也就摆好了。两人坐下吃饭,叶邑辰就道:“以后我若是回来得晚了,你就早些吃饭吧,不用非得等着我回来一起用。”   雨澜亲自给他盛了一碗米饭:“王爷不在,我一个人吃饭有什么意思。”   叶邑辰嘴角勾了勾,似乎对她的回答十分满意。“看来本王日后只好按时回府吃饭了,省得饿着了我的小娇妻!”   雨澜脸色一红,赶紧岔开话题,将今天收到的帖子一一向叶邑辰做了汇报。她记性很好,口才也棒,将公侯夫人们的帖子里的内容也一一说给叶邑辰听,居然说得十分清晰明白。   叶邑辰笑道:“这些武官们全跑去五军都督府的衙门堵着本王,公侯们就让夫人来拜见你。嘿嘿……”   雨澜吃了一惊:“他们到底要干什么?”   叶邑辰倒是没有瞒着她:“这次兵制改革,三大营变成了十二团营,皇上的意思是十二团营由十二侯分掌,现在人选都还没定,他们可不都急疯了。”   雨澜恍然大悟,掌握一营兵马的公侯和一个没有差事的公侯,那身份地位可差远了去了。十二团营又是全国最精锐的部队,一旦当上了提督,立刻就是身价百倍,谁不削尖了脑袋拼命钻营。难怪连那些开国公侯之家也不顾脸面,姿态那么低要和她结交。   雨澜小心翼翼地问:“这些人选您有多大的发言权?您心里也都有数了吧?”按说这些人选应该是皇上乾纲独断才对。这些兵马可都在京城附近驻扎!   叶邑辰看了她一眼,道:“我至少能决定一半人选。”雨澜倒吸了一口凉气,深刻感受到他在军中强大的影响力。   叶邑辰叫她看得十分受用。等吃完饭了,便与她分说了一些自己与这些公侯宗室之间的关系。和哪个王侯私交较好,与他们夫人见面时可以亲切随和一些,和谁只不过是面子情,这样的夫人见了也不过客套两句,面子上过去就行……   雨澜其实一早也想问他来着,不过怕他心烦,一直没敢打扰。如今听他说起来,倒是听得津津有味。一边听还一边用心记忆。这一说竟说了一个时辰。连叶邑辰自己都觉得有些奇怪,他往常可没有这样的耐心的,也从来没有说过这样多的话。雨澜两眼亮晶晶的,王爷见了她那小表情,就一直说个没完,这还真是奇了。   雨澜今晚收获极大,到最后还有些意犹未尽。叶邑辰笑着用指头点着她的额头:“都二更天了,安置了吧!”说着就喊秋绫和秋红进来。   雨澜就楞了:“王爷您不去书房住吗?”她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今晚要独守空房了,今天她小日子来了,不能侍候王爷,但是把他推给祈氏这么脑残的事她是不会干的(她觉得王爷应该也不至于新婚燕尔就去祈氏的房里下自己的面子,王爷对她的宠她还是能感觉得到的),她就打算叫王爷去外书房睡。   叶邑辰也有些愣了:“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去外书房了?”   雨澜急了:“我……我今天晚上可不能侍候您?”   叶邑辰都被她气笑了:“还真把你家王爷当成色中饿鬼了,今晚本王不用你侍候,就是搂着你睡个觉!”   雨澜一下子被他感动坏了:“可人家都说女人的月事……污秽!”雨澜对这种说法当然也是嗤之以鼻,但是这个社会非常迷信,她也不可能改变古人的观点。   叶邑辰一把将她抱过来,长长的胳膊将她圈进宽阔的胸膛里:“爷从来不信那些,在爷的心里你是最纯洁、最干净的!” ☆、190 一九零   两个人上了床,眼看着到了六月天,天气已经很热了,叶邑辰从来都是最苦夏的,这几天他一直歇在雨澜的这里,所以雨澜屋里早就已经开始用冰了。   本来以为叶邑辰今晚要歇书房,雨澜小日子来了身体不适,便不想用冰了,可是如今叶邑辰还是要歇在雨澜屋里,晓月只好带着粗使小丫头将放冰的盆搬了进来。   叶邑辰看得眉毛都皱了起来:“你们怎地如此不懂事,你们夫人本来就身子不适,这种时候,怎好用冰?”他一严厉起来,晓月立马吓得跪在地上了,后边的小丫鬟也全都跪下了。雨澜拉着他的手道:“王爷,不怪她们,是我叫她们搬进来的。您那么怕热……”   叶邑辰哪里还有不明白的,挥挥手道:“都起来吧,把这些全搬出去,本王再艰苦的条件也都过过来了,少了这点冰又算得什么!”   晓月心疼雨澜,本来就不愿意雨澜在小日子来得时候还用冰,叶邑辰这样一说,晓月立刻高高兴兴地带着丫头将冰搬了出去,动作比进来的时候还要快上不少。   两人上了床,丫鬟们将床帐放下小心退了出去。叶邑辰穿着雪白的中衣,雨澜靠在他的胸前。此前两人上了床就是滚床单。雨澜却觉得这样挺好的,要是天天那啥那啥,她还真怕自己的身体坚持不住。   叶邑辰的手就放在雨澜的小蛮腰上,丫鬟走时屋里的灯都吹灭了,两人谁也没有说话,雨澜却觉得十分满足,真有一种此时无声胜有声的感觉。   少了肉、体的交流,自然也就多了精神的交流。叶邑辰可能是忙了一天真的累了,呼吸就渐渐均匀起来,雨澜却一时睡不着,就在他的怀里拱了一下。叶邑辰却是极为机敏,一下子就醒了过来,手紧了紧,不满地说道:“快睡吧!”   “我睡不着!”   叶邑辰伸手捏了她的鼻子一下:“睡不着也得睡!明天还要早起呢!”   祈氏的院子里,她一早就泡了澡,又悉心打扮了一番,叶邑辰一回来她就知道了,猜度着他是要和雨澜一起用饭的,祈氏就耐心等着,可是等了半天,叶邑辰也没有进她的院子。   祈氏以为叶邑辰去了书房,心里就有一点点的失落。刚开始跟随白氏嫁进王府的时候,她还真对叶邑辰没有什么想法。叶邑辰那样的样貌风度气质,就像是远在天边的星星那样遥不可及,她根本就不敢妄想。   一开始她只是兢兢业业地侍候白氏,对她忠心耿耿,直到白氏突然中毒,临死之前放心不下亲生儿子,要她来照顾叶敏文。那些日子白氏忽然去世,整个王府都乱套了,她也并没有想要怎样,只是想着好好照顾叶敏文,完成百氏的遗愿。   直到叶邑辰给了她一个侍妾的名分,白家为了外孙,也在背后坚决支持她,白老太太甚至认她做了义女。   她有了地位,有了身份,那时候也就想,叶邑辰也许对她多少还是有点意思的吧,也许不光单单只是为了叶敏文。   因为她的样貌虽然不是倾国倾城,但是也算是清秀可人。而且刚开始成为侍妾的那几晚,叶邑辰是歇在了她的房里的。那之后,王府很长时间都没有正妃,叶邑辰的女人很少,她抚养着叶敏文,在府里就是最大的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慢慢就觉得,拥有这样一个优秀的男人,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只要他永远不娶正妃。   这样循序渐进的变化,连她自己都没有觉察到。直到新夫人进了门,她的梦就碎了,但是她不想放弃,她要努力,要争取,得不到王爷全部的爱,哪怕只是一点点,也比完全没有要强得多。   派出去打探的小丫头匆匆进来了。祈氏问道:“王爷是不是去了书房?”   小丫头面色也不好看:“王爷进了新夫人的正房,就一直没有出来,应该是歇在新夫人那里了!”   祈氏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心里一片冰凉。书房她还可以壮着胆子闯一闯,但是正房,就是借给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乱闯。   师出无名啊!   她不相信王爷会对新夫人这样好,他对谁都是冷冰冰的,一定是被她的花言巧语迷惑住了,所以才留宿正房。   这个妒妇!   睡到半夜,叶邑辰就醒了。他确实怕热,身上已经出了一身汗。以前虽然也热,但是还没到这样的程度,原来却是雨澜八爪鱼一样钻进他的怀里,紧紧巴在他的身上。两人紧紧贴在一块儿,屋子里又没有冰,当然就更热了。   虽然天气热了,可是雨澜小日子一来全身就冰凉冰凉的,叶邑辰睡在旁边就像个火炉,身上热力四射,睡着了可就不用管仪态那些个了,就拼了命地往他怀里钻。   叶邑辰本想起身叫丫鬟进来换身衣服,雨澜却死死抓着他不肯放手。叶邑辰哭笑不得,记得昨天晚上她缠着他说了好一会子话才睡着,这么早就起来,她恐怕又是一天没精神,要是动作大一点儿的话,肯定会把她弄醒了。   叶邑辰想了想还是算了,看样子时辰也快到了,今天还要早朝,就这么将就着睡吧。   抹了一把头上的汗,王爷准备接着入睡,雨澜却翻了一个身,叶邑辰以为她醒了,谁知她气息均匀,睡得还香。然后叶邑辰就感觉到她胸前的两个小兔子压在他的胳膊上,软绵绵的,勾人心魄,王爷本来不欲多想,可她穿着薄薄的纱质亵衣,叶邑辰几可以透过衣料感受到她滑如凝脂的肌肤。   王爷立刻就有些蠢蠢欲动了。   做了好一会儿心理建设,总算把这种强烈的欲、望压制下去。叶邑辰正想再睡一会儿,外头值夜的晓月已经进了屋子轻声喊道:“王爷、夫人,该起了!丑时了!”   叶邑辰今天还要上早朝,听见丫头在外头叫,便翻身起来了。叶邑辰一动,雨澜便也醒了,两只眼睛迷迷蒙蒙地看着叶邑辰,显然还没有完全清醒呢。叶邑辰道:“还早,你再睡一会儿吧。”   叶邑辰都起来了,雨澜怎好还睡,就披衣坐了起来:“昨天我睡得很好,本来那个来了,肚子一直是凉的,贴着王爷一块儿睡,您就像一个小火炉似的,我也就没有像以前那样难受了!”   叶邑辰恍然大悟,难怪昨天你那样一直往我身上挤呢!   雨澜到底还是起来了,带着几个丫头服侍叶邑辰穿好了朝服朝靴,小厨房的早点就进了上来。早饭以饼、饭等干的为主,怕的是早上吃太多汤汤水水的上早朝再憋不住要去厕所,那就要殿前失仪了。   侍候王府的厨子都是宫里出来的太监,对这些规矩门清着呢。不能让叶邑辰自己在那儿吃东西,这个时辰雨澜一点儿都不饿,也只好陪着叶邑辰吃一口。雨澜看见叶邑辰两口吃掉一个肉饼,自己也跟着他噎得慌。   把叶邑辰打发了出去,钱妈妈虽然没有值夜,可是听见正房有动静便也起来了,见雨澜这么小日子来了还这么辛苦,心疼坏了,把雨澜扶上床去,盖好被子,雨澜又睡了一觉,这一次直睡到辰时才精神奕奕地起来了。   王府里一没有婆婆需要奉承,二无妯娌小姑需要应付,关上门雨澜这个主母最大,她深刻地感受到了嫁给叶邑辰的好处。   刚才和叶邑辰吃的那一顿,雨澜主要是坐陪,实际上并没有吃什么东西。醒来之后雨澜便又吃了一顿早饭。等一切收拾完了,雨澜觉得自己状态不错,就叫丫鬟去通知大嬷嬷和红袖:今天继续交接家务!   巳时的时候雨澜坐着一乘小凉轿进了嘉庆堂。大嬷嬷和红袖都在这里等着她了。看见雨澜扶着晓月的手走进来,两个人站起来给雨澜施礼:“见过夫人!”   雨澜打了个眼色,晓玉赶紧上去把大嬷嬷扶了起来。三个人分宾主坐下,大嬷嬷便道:“夫人若是身子不舒服何不多歇几日,交接家务也不是什么急事!”   雨澜笑道:“也不是什么大毛病,都是王爷体恤我!王爷丑时就去上朝去了,他如今在外头忙得昏天黑地,我在府里也不能拖他的后腿,得赶紧把家务事接过来给他分忧才好。”   雨澜和大嬷嬷在那里客套,红袖却是不言不语的。雨澜也不管她,三个人对了对账,大嬷嬷又说了说府里的事务,也就到了中午时间。雨澜照例叫人将上午的账册全都搬了回去,说是回去再好好看一看。   红袖的脸色就有点不好看。这两年都是大嬷嬷掌总,下头采买、厨房、车马这些细务都是红袖在具体管理。王府里油水这么大,她又有了这么大的权力,过手的银子这么多,她当然不会没有沾手,只是以为雨澜是个新进来的夫人,又是庶女,她的账做得花团锦簇,十分漂亮,料想她也看不出来。谁知她竟将所有的账册全都搬走了,红袖心里就有些打鼓。   吃了午饭又小憩一会儿,雨澜并没有急着去嘉庆堂,而是在正院里不紧不慢地翻着账册。晓月在一旁侍候茶水,雨澜将前年和去年的账册对着看,看了一会儿,就微微笑道:“果然这里头有问题!”   晓月道:“夫人看出什么问题来了?”   雨澜循循善诱地道:“我今天拿来的这一本是王府的总账,看着银钱进出似乎没什么,其实仔细一想这里头就有很大的问题。王府主子只有三个,而起杨府却有十几个,仆役数目杨府更比王府还要多一倍,去年一年的支出,杨府是9000两,而王府则是2万两,王府比杨府竟然高出2倍多,就算王府排场大,生活奢华,可毕竟正头主子太少,也断不至于如此。”   晓月惊讶道:“你的意思是,有人上下其手,中饱私囊!”   雨澜点了点头。“这账面看着做得很好,实际上漏洞百出。单看这米粮一项,王府去年一年的用度竟是杨府的2倍,而且价格也要比外面高出一成。他们以为将这些账面大乱了别人就看不出来了?哼,也真是太小看人了!”   雨澜前世见过比这复杂十倍的报表,自然别想瞒过她,晓月却听了半天什么也没听明白。只有一件事听明白了,晓月道:“这几千上万两的银子贪,胆子也太大了吧?”   雨澜虽然不喜欢红袖,这个时候却依然十分可观:“银钱的往来主要是红袖在管,也有可能是她年纪小不明白其中的道理,叫下头的管事们给蒙蔽了。若是这次的中饱私囊是以她为主导的,那就太可恶了!”   雨澜想了想道:“你找人去打听打听,红袖娘家现在还有什么人,过得都怎么样?”晓月一听这话也品出了滋味,红袖若是贪了大笔的银子,定然不敢藏在府里,她现在还没有出嫁,自然只有拿给娘家。只要对比一下娘家最近几年财产的变化情况,便知道她有没有在府里捞银子了。   只不过她也是刚刚到了王府,和府中相熟的人不多,未必能够打听得出来啊。雨澜鼓励道:“想想办法,你如今是我的人,我又是这府里的正经主子,自然有人会讨好我,也自然有人通过靠向你们来讨好我,你只需要因势利导,分清谁是真心谁是假意就够了!”   晓月使劲点了点头:“我明白了,一定不会叫夫人失望的!”   雨澜便道:“去吧!”她进了王府才深刻体会到,身边既忠心又有能力的人,实在太少了。所以她才不断地给晓月和晓玉加码,让她们能在下人之中立起来。她们就是她的耳朵和眼睛,只有她们立起来了,她才能在王府中耳聪目明。 ☆、191 一九一   一连几天,叶邑辰都歇在雨澜的房里,祈氏一次又一次地失望,在自己的小院里咬碎了银牙。这王府里的一亩三分地,什么秘密都藏不住,一时间所有仆役都知道叶邑辰对这位新夫人呵护备至,疼爱有加,下人们对这为年纪轻轻的主母愈加恭敬起来。   只红袖在暗中嘟囔几句雨澜妒忌不能容人,小日子来了还要把爷拘在房里,这话却也不敢当着别人的面乱说,议论主母是大罪,抓住了吃顿板子都是轻的。   大嬷嬷也终于把王府里的细务一一交代完毕,这一天叶邑辰百忙之中抽出一点时间,亲自宴请大嬷嬷——大嬷嬷的媳妇刚刚生了个孙儿,她等着回家照顾小孙子,所以无论叶邑辰和雨澜如何挽留,她都不肯在王府多呆了。   大嬷嬷的身契叶邑辰十年之前就还给她了,此时早已算是良民了。至于她的子孙后代,自有叶邑辰照拂,若是不出问题,几代的富贵是没有问题了。   送走了大嬷嬷,雨澜便和叶邑辰商量:“红袖不如还是留在我身边,帮我一块儿打理内务吧!”   叶邑辰道:“你是主母,这内宅的事情你说了算,你觉得怎么好就怎么来!”王爷回头就叫人把红袖的身契送了过来,除了她的身契,还有府里几个重要管事的身契。   雨澜长长出了一口气。自从接受家务以来,她一直在等这一刻,府里下人们的身契本来就该由主母掌管。之前王爷一直没有把这些交给她,她还以为王爷是另有打算。   她不怕别的什么,就怕夫妻相疑,若是有心人在其中挑拨着,这种事也还真是有可能发生。   这种事又不好当面锣对面鼓地直接和王爷提,她却不知道这真是误会叶邑辰了。叶邑辰从来就没拿内宅的事情当回事,这也是偶然想起来了,才叫人将身契全都送给了雨澜。   雨澜有了红袖和管事儿们的身契,腰板立刻就直了几分。又过了一日,雨澜大开嘉庆堂的大门,将府内的管事儿们召集一堂,雨澜端坐上首,下头是乌压压地一片人。偌大王府有点头面的管事儿全都在这儿了。   红袖看着坐在上首的雨澜,见她穿着妃色五彩花草纹样缎褙子,藏青缎子曳地裙,梳了一个风流别致的云鬓高髻,整个人耀如春华。这身打扮十分适合她的身份,既不过分明丽,又不过分庄重。本来以为她只是一个庶女,生母又是那样的身份,却没想到竟有这份气度和尊荣。   雨澜缓缓开口,声音柔和,吐字清晰,却自然而然带着一股上位者的威严,叫人不能不凝神细听:“我嫁到王府也有这些日子了,此前府中的事务由大嬷嬷掌管,大嬷嬷年纪大了,又新添了一个孙儿,忙着回老家去抱孙子,便把管家的事情移交给我。我原本觉得年纪轻轻,怕有些事情做不好,只不过既然成了这一府的主母,便也是推脱不掉的责任。不过既然要做,就要做好,有几句话便不能不先说到前头……”   说到这里,雨澜顿了顿,下边鸦雀无声,都等着雨澜说话,雨澜抿了一口茶,继续道:“各位都是府里的老人儿了,兢兢业业为王府服务这么多年,就算在王爷面前也是有体面的。不过体面归体面,规矩是规矩,府里的各种规矩都是现成的,你们若是好好办差,我自然重重赏赐你们。到了年底,我会挑出两个功劳最大的,我自然禀明了王爷送你们男人出去,给他谋个官身,别的不说,做得好了放出去做个八品县丞是绝对没有问题的。其他人,我也会论功行赏!”   这话一说出来,众人就是一阵骚动。所谓在宰相门前七品官,谁也不是天生的奴才命,谁不想有个好的出身,王爷的亲兵就不用说了,但凡立功的全被王爷弄到了军队里,成了把总、都司这一等的中层军官,就连前头的管事们也有做得好被王爷放出去当县令的。   只是那都是前院。雨澜的意思却是如果她们做得好,立下大功,她也可以和王爷说,叫她们的男人出去做个小官。以后她们也就是正经的官太太,再不是奴才了,这诱惑就太大了。   红袖听得暗暗吃惊。这位新夫人也太会邀买人心了。这么大一个诱饵放出去,以后谁还能不为她效死命?   雨澜继续道:“只要你们忠心事主,我自然绝对不会亏待你们。可若是你们有什么别的心思,比如说怠慢差事,欺瞒主子,中饱私囊之类的,那就别怪我不顾念着你们的体面,犯到我的手上,我自然会重重惩罚!”   雨澜接着便开始分配差事,这也是众人最关心的一项,本来以为新夫人来了,会对差事进行重新分配,将油水大的一些差事分给她带来的陪房,雨澜却并未如此,基本还是按照王府从前的规矩,该谁做还是谁做,众人一时都放下心里,歌功颂德之声一片。   雨澜笑道:“你们先别急着夸我,我这还有几条规矩要改改。”众人听了就是一愣,雨澜道:“第一条便是厨房、车马、针线上等各处的账本要重新立,以前的账本全部封存!盘点好了之后全部放入我的库房。”雨澜这话一说,底下就是一阵骚动,红袖管家这两年来,绝大多数人从中捞了不少银子,雨澜这么一说,他们还以为雨澜要翻旧账,收拾他们。红袖更是心中忐忑。   雨澜自然明白他们怕什么,只是淡淡道:“我也不是想要和谁过不去,账封了便了了,以前的事也就过去了。只要今后各位干好你们的差事,我还是重重有赏。”众人全都松了一口气,很多人却暗想,只要原来的账本在新夫人手中,就相当于把把柄拿到了新夫人的手中,这些人哪里还敢不听她的话!   不由暗暗惊呼,这新夫人的手段也真是厉害!   “此外,各处的人数要重新清点,各位大管事儿们要重立花名册,最后交到我这里来。人员核定完毕以后,我会先发你们一个月的月钱,再叫针线上的给每个人做一件秋装。以后一应事例也照此办理,有什么事,我只找几位大管事,出了什么纰漏我也只找你们!”   等叶邑辰晚上下了衙回到府里,感觉府里的气氛陡然一变,丫鬟们走路全都轻手轻脚的,比之从前竟然有了一份新的气象,心里不由十分高兴。   进了正房,看见雨澜正对着厚厚一叠礼单闹心。看见王爷回来,雨澜高兴地起身:“王爷,您可算回来了!”   雨澜亲手服侍叶邑辰换了衣服,又用热毛巾擦了脸。叶邑辰笑道:“这是怎么了,可是有什么烦心事儿了不成,我刚瞧着府里被你整顿了一番,可真是不赖呢。没想到本王的正妃不但模样生得好,管家也有一套呢!”   叶邑辰此前还真有一点儿担心,这府里奴大欺主的人还真不在少数,尤其是有些内务府出身的,更是滑不留手,叶邑辰本来想留下大嬷嬷帮雨澜一段时间再走的,谁知道大嬷嬷刚刚抱上了孙子,天理人情如此,他也不能强留人家。所以他对雨澜也就多了一份担心。   不过现在一看,小妻子做得似乎比他想象得还要好一点。   雨澜就笑着把今天上午开会的事情与他说一遍。尤其是那一条:内宅做得好,王爷便把她的男人保出去当小官。雨澜道:“这件事我可是夸下海口了,王爷到时候可得帮我。”   叶邑辰笑着搂着她的腰,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你的鬼主意还真不少,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自然帮你!”   雨澜嗔道:“王爷!”屋子里还有这么多丫鬟婆子在呢。只不过下人们都极有眼里见儿,见此情形一个个全都悄没声息地退了出去。   叶邑辰也就顺便将雨澜搂在了怀里。雨澜也就顺便抱住了他的脖子,叶邑辰一低头,娇艳的红唇就在眼前,好几天没有吃到肉的叶邑辰顿时脑袋一热,不管不顾就亲了上去。雨澜推了两下没有推动,很快就迷失在叶邑辰那阳刚而又霸道的亲吻之中了。   叶邑辰只觉得一个灵活的小舌头钻进口腔里,叶邑辰还是头回这样和人亲吻,一下子只觉得脑袋都要炸开了,全身上下更是四处冒火。   叶邑辰已经好几天没有吃到“肉”了,这个时候更是忍耐不住,抱起怀中的佳人就将她压到了床上,用沙哑地声音问道:“那个已经全好了吧?”昨天雨澜就告诉他那个差不多完事儿了。所以叶邑辰昨天晚上就向她求欢,只是雨澜有所顾忌,硬是没有答应,王爷也就没有强来。   雨澜今天倒是全好了,可是也不能大天白日的,连晚饭都没用就干这个啊。雨澜心里又羞又急,叫道:“王爷,不行!”叶邑辰的手已经不规矩地伸进她的衣襟里去了,强健的身躯压在雨澜的身上,压得雨澜差点透不过气来。   叶邑辰正想说什么,外头忽然有脚步声传来。雨澜急了,低吼道:“王爷您快下来!”若是叫人看见了,她可就真没脸儿活着了。   叶邑辰的耳目比她还要聪敏,只得翻身坐在床沿上,雨澜刚刚整理衣襟坐起来,就有一个小丫头挑了帘子进来,雨澜看了一眼,却是认识的,是祈氏身边的一个二等丫鬟,进来一看叶邑辰那张脸黑得如同锅底一般,就有些战战兢兢的:“侧妃娘娘叫我来请王爷过去一趟,大少爷发烧了。”   雨澜听了这话却是心中微怒,叶敏文发烧了,她这个主母竟不知道。早上过来问安的时候,还是好好的,雨澜还特意问过祈氏。而祈氏这个时候派人来找叶邑辰,显然是想将王爷留在她的小院里用膳了。用完了膳,自然也就可以顺势将王爷留在房中了。   时间点儿拿捏的还真是不错。   雨澜不知道叶敏文生病,倒显得她这个主母不关心前头正妃的儿子,只得解释一句:“文儿怎么发烧了,早上还好好的,王爷您快去看看他吧!”祈氏只说请王爷过去看看,却没有说请夫人也一块儿去看看。雨澜不会拦着叶邑臣过去,也懒得自己过去。   叶邑辰挥手打发走了小丫鬟。他膝下空虚,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当然是看重的,也就起身道:“那本王便去瞧一眼,你先不要用饭,等本王回来和你一道。”这才脸色黑黑地去了。   院子里,晓玉和晓月站得离屋子远远的,看见王爷出来赶紧躬身失礼。直到王爷走远了,晓月才悄声道:“呸!什么东西,借着王爷的儿子来争宠,又不是她自己肚子里掉下来的肉。她还真把自己当成主子了,不过也就是一个丫头而已!”   晓玉等了她一眼:“你就少说两句吧。主子的事情也是我们能议论的,小心夫人知道了罚你!”   晓月却不怕她,埋怨道:“她叫人来请王爷,你就这么实心眼,真把她放进去?”   晓玉却微微一笑,她和晓月从小长大,感情十分要好,自然也不瞒着她:“这里边的事儿,你自己品品吧。”   晓月脸上就露出了思索的神色。   晓玉在却暗暗想道:“这个时间叫她的人进去,打断了王爷的好事,王爷对祈氏能有好脸子就怪了!有些事夫人不愿做不屑做的,就得由我们帮着她做到!” ☆、192 一九二   叶邑辰背着手,黑着脸,大步走向祈氏的小院。过来请叶邑辰的那个二等丫鬟跟在王爷身后,几乎要小跑才能跟得上王爷。只觉得王爷全身嗖嗖直冒寒气,吓得她大气都不敢喘,心里已经默默为祈氏点了一根蜡。   祈氏的小院在王府中轴线以西,因为祈氏负责抚养敏文,又是府中唯一的侧妃,因此她住的院子相当不错。虽叫小院,其实一点都不小。迎面是五间正房带耳房,两侧东西厢房,后面有丫鬟婆子住的后罩房,院子正中种了一棵梧桐树,郁郁葱葱的。   祈氏的小院收拾得十分干净,她一早就在门口迎接,看见叶邑辰来了,立刻喜上眉梢地迎了上来:“王爷您来了!”   叶邑辰见她满脸高兴的样子顿时就气不打一处来。大少爷病着呢,你怎么就能这么高兴?一记眼刀就飞了过去。   祈氏察言观色的本事还是有的,看见叶邑辰脸色不好,立刻反应过来自己这是得意忘形了。叶邑辰也是太久没有到她的小院,况且大少爷叶敏文是真的没有什么事儿,只是季节变换咳嗽两声,祈氏叫丫鬟夸大其词,不过是为了就叶邑辰叫到自己的院子里而已。   叶邑辰神色不虞地问道:“文儿怎么样了?早上问安的时候好好的,怎么就发烧了?”   祈氏低眉顺眼恭恭敬敬地答道:“因为夏天热,大少爷贪凉穿得少了些,可能是叫风吹着了,请安回来就有些咳嗽,到了下午就有些起烧起来!”又赶紧撇清自己:“妾婢已经发过奶娘了!”   叶邑辰打断她的话问:“找过大夫没有?”王府虽然没有太医坐镇,可叶敏文遗传了母亲,身子骨不大好,三不五时总有些小病小灾的,叶邑辰就从江南延请了名医在府中坐镇。   叶敏文根本就没有毛病祈氏哪里就敢请医生过来,她低着头怯怯地道:“因为大少爷只是低热,前回医生开方做得药丸子还有,我便给他服了一丸,如今已经不烧了!”   叶邑辰哼了一声:“带我去瞧瞧!”   祈氏为了见叶邑辰,特意换了一身新装,又精心打扮了一番,叶邑辰却连眼尾都没扫她一眼。祈氏见此情景心里一凉,却不敢多说,只得乖乖呆着叶邑辰去见叶敏文。   叶敏文住在东三间,叶邑辰进去的时候他正在玩儿一个瓷娃娃。看见叶邑辰进来,叶敏文吓了一跳。祈氏利用他来争宠,却没有告诉他,这么点儿的孩子也不会配合大人,他见了父亲赶紧上前,别别扭扭地行了一个礼,奶声奶气地叫了一声:“参见父亲!”   叶敏文从小跟着祈氏长大,对于母亲的印象十分浅薄,因为年纪还小,叶邑辰又对他十分严厉,而且因为叶邑辰常年出兵放马,他对这个父亲也就不十分亲近,只是特别怕他。   他行礼的时候神色间就十分拘谨,很是扭捏。   叶邑辰挥挥手让他起来,伸手在叶敏文的额头上摸了摸,见温度正常并没有发烧,也就放心下来。   祈氏小心翼翼地拉开椅子:“王爷,您坐!”   叶邑辰在上首坐好,问了几句叶敏文的日常起居,祈氏一一小心地回答。她对叶敏文的看顾十分精心,她也不是傻的,知道叶邑辰只有叶敏文这一个儿子,叶邑辰虽然不是那种溺爱孩子的父亲,可也将叶敏文宝贝的眼珠子一样。祈氏自然明白叶敏文是自己联系叶邑辰的唯一纽带,眼光长远一点地说,将来叶敏文长大了,凭着她白家义女的身份,叶敏文也会敬着她。   叶邑辰听了还算满意,既然儿子身体没有什么问题,他就顺便考了考儿子的课业。叶敏文四岁的时候叶邑辰就亲自给他开蒙,因为他年纪小,叶邑辰又整天忙得昏天黑地,只是叫祈氏就着千字文、三字经这些教他识几个字,等他再大点儿,叶邑辰准备请了名师教他课业。   至于从文从武,叶邑辰现在还没有想好。   古代讲究字如其人,没有一笔好字在朝廷里是混不下去的,叶邑辰便督着他每天练字。   这几天他也实在是忙,叶敏文的字他就没怎么看,这时候刚好一块儿看看。叶邑辰吩咐下去,叶敏文就从小书桌上捧了自己临帖的大字,战战兢兢地交给父亲看。   叶邑辰接过来看了几眼,脸色立刻就变了。叶敏文这字越写越回去了,竟然比前几天还要差了不少。虽然五岁的孩子也不能指望他写得多好,可是这样叶邑辰实在没法接受。   他的脸色阴沉了下来:“好好好,真是我叶邑辰的好儿子,我瞧着你不但没有进步,反而退步不少!你就是这么写字的?”语气十分阴冷。   叶敏文本来就怕他,叶邑辰这一发火,叶敏文小脸苍白,立刻跪了下去,一句话不敢说。祈氏也跟着跪了下来:“王爷息怒,王爷息怒,大少爷年纪还小,等他大了,自然也就能把字写好了!”   叶邑辰脸色涨得通红:“都五岁了,还小?本王像他这么大的时候,已经跟着太祖爷习武了,每天三更不到就起床!你看看他现在在干什么?”叶邑辰忽地起身,从小桌上拿起那个唐三彩的瓷娃娃,叶敏文刚才就在玩儿这个东西,看了这件玩具叶邑辰真是气不打一处来:“这是一个男孩子该玩儿的东西吗?”   说罢愤然将瓷娃娃摔到地上,叶邑辰膂力惊人,那瓷娃娃哪里禁得起这样摔,立刻摔得粉碎,叶敏文见状“哇”地一声就哭了起来。   孩子这么一哭,叶邑辰更是烦躁:“哭!就知道哭!”这孩子一点儿都没有遗传叶邑辰的基因,实在太像他的母亲了白氏了,文静,柔婉,若是一个女孩子自然没有什么问题,可问题是他是一个男孩,还是晋亲王府的嫡长子,以后王府还要靠着他顶门立户呢,叶邑辰感觉一阵心疲神累,朝堂上或者战场上,再大的困难,再强的敌人他也不怕,可是如何教育孩子,他是真有点麻爪。   儿子眼看着养歪了,叶邑辰却拿不出什么办法,困兽般在屋子里急走了几步,一股怒气就撒到了祈氏的身上:“本王叫你看着叶敏文,不是让你宠着他顺着他,再这样下去,我看你迟早把他养成内宅妇人一般的性子!”   祈氏跪在地上连连磕头:“王爷息怒,都是妾婢的错!王爷息怒!”   叶邑辰发了一通火,叶敏文哭得更大声了。王爷也是无法,只得出了东三间,祈氏急忙叫了奶妈过来,一块儿哄着叶敏文。祈氏也是心中悲苦,她这种身份,只能算是半个主子,对叶敏文她怎么敢管?不就得宠着他顺着他,就像写字,叶敏文很难集中精神每天花那么长时间写字,祈氏也只能哄着他,给他各种好吃的好玩的,至于他的字写成什么样,祈氏是真的没法管。   叶邑辰也是慈父心肠,站在屋子外面,听了一会儿,直到叶敏文的声音低了下去,最后不哭了,祈氏才走出房间。   她睃了王爷一眼,看他面色阴沉,有些话便不大好出口,可是今天好不容易把王爷请来了,不说又不行,只得壮着胆子道:“王爷还没用过饭吧,妾婢已经叫小厨房做了席面,都是您爱吃的,不如您就在妾婢这里用饭吧!”在这里吃了饭,顺便留个宿,多好!   “知道您苦夏,妾婢特意叫他们准备了冰糖雪梨水。王爷要不要喝一杯!”祈氏赶紧又加了一句。   叶邑辰生硬地道:“不必了!你看顾好文儿,比什么都强。本王去正院用饭。”真是一点面子不给,直接丢下祈氏去了正院。   祈氏呆呆地站在那里,心就像坠入了无底深渊。   因为叶邑辰吩咐了要在正院用饭,雨澜就叫丫鬟过去厨房传话,叫他们晚一点炒菜,有些菜现炒现吃最好吃,等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这边叶邑辰出了祈氏的小院,雨澜就得到了消息,厨房就抓紧时间置办饭菜。叶邑辰到了正院,雨澜见他黑着脸,不知道他这是在生谁的气。王爷黑起脸来实在有些吓人,雨澜赶紧亲自泡了一壶极品老君眉递给他。   叶邑辰接过茶盏,见她的小眼神躲躲闪闪的,十分可爱,心里的气就消了不少,雨澜找了几个话题逗他说话,说不了几句钱妈妈就带人摆了饭,两人坐在饭桌上,叶邑辰看了看,只见一桌子菜并不多,四荤八素,王爷这边还摆了一碗红红的西瓜汁。   叶邑辰看了半天竟然没有认出来。“这是什么?”   雨澜就笑:“这是西瓜汁?用冰湃过的,知道您不愿意吃西瓜,是嫌吐籽麻烦……”王爷这毛病还真奇葩。“……我便让厨房里做成了汁进上来。消暑解渴,您尝尝。”   王爷从来没这么吃过西瓜,拿起碗来喝了一口,果然十分鲜甜,又不用吐籽,十分得爽口,叶邑辰不由大赞:“好!”一口气十分豪迈地喝了一碗,雨澜托着腮看着他,觉得王爷做什么都是那么风度翩翩,两只眼睛里已经直冒小星星了。   王爷喝完了还意犹未尽:“真不错,再叫人给本王上一碗!”   雨澜急忙拦着他:“不行不行!那东西太凉,喝一碗就够了!最多等你吃完了饭我再叫他们给你上一碗。”   叶邑辰看着她,这辈子他说的话还没有人敢说个“不”字,可雨澜轻轻松松就给他驳回了,叶邑辰心里还甜丝丝的,“好,吃饭!”   叶邑辰在衙门里整日和一群丘八混在一起,每天就是大碗酒大块肉,雨澜就反其道而行,点了许多时令的蔬菜,小厨房掌勺的那是宫里出来的太监,水平高着呢,素菜做出来也是极为美味,尤其是颜色十分漂亮,叶邑辰吃了几筷子,只觉得十分舒爽。   “你点的菜?”   雨澜点点头:“王爷可还满意!”   叶邑辰道:“不错,很合本王口味!”雨澜这么奉承着,叶邑辰刚才在叶敏文那里的气便也消得差不多了。只觉得这个小妻子处处十分熨帖,关键是聪明机敏,就连原配白氏和她相比也差得远。   高高兴兴吃完了饭,雨澜果然开恩又让叶邑辰喝了一碗冰镇西瓜汁。再之后就不肯多给了。净完了手叶邑辰拉着她的手进了里间,雨澜看他情绪变好了,这才小心地问:“文哥儿那里没什么了吧?”   叶邑辰听到“文哥”俩字脸色又沉了下来。雨澜吓了一跳,王爷这是怎么了。叶邑辰叹了一口气道:“只是小病,吃了药丸子,已经大好了!”   “那您怎么还……”   叶邑辰看着雨澜那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忽然之间便有了倾诉的**:“这孩子太像他母亲……”雨澜听出了弦外之音,像他母亲就是说不像他咯。   “当年白氏中毒而死,我一直觉得愧对白家。后来白家要把嫡幼女嫁过来做填房,也好顺便教导文儿,我没有答应……”   雨澜瞄了他一眼,小声道:“我知道,不就是因为我嘛……”   她这么说叶邑辰却没有生气,同样一句话,要看怎么说,用什么样的语气说,雨澜用撒娇的语气说出来,那意味就不一样了,叶邑辰被她弄得全身舒畅,本来是十分沉重的心情也变得轻松了一些。   刮了她的鼻子一下:“你还好意思说?”   雨澜切了一声,没言语。叶邑辰又道:“后来白家认了祈氏作义女,我请旨封她为侧妃,祈氏是白家家生子的奴才,文儿本来也一直是她带着的。这样也算全了白家爱护外孙的一片苦心,我一直觉得对不起白家,也就默认了这种局面。可是,我现在倒是有些怕了……”   雨澜轻声问道:“您在怕什么?”   “我怕这孩子养于妇人之手,迟迟早早养成温吞水的性子,日后难以支撑起偌大的王府!”   雨澜想想祈氏那见识气度,却是觉得有可能把叶敏文给养歪了。她在想事情,叶邑辰灼灼的目光就落在了她的脸上。若论气度见识格局,雨澜虽然是个庶女,却绝对不比任何一个豪门嫡女差了。若是将儿子交给她……   雨澜心里一惊,王爷不会是想把叶敏文挪给她来养吧。那可是费力不讨好的事儿呀,养好了是本分,万一出一点儿事,白家不得来和她拼命啊,说不定王爷也要疑心她暗中使手段。   您可千万别啊!   叶邑辰叹了一口气,主要是白家那关不好过;“再看看吧!再过半年,若是文儿还是没有长进,我再另想办法!”   雨澜悄悄送了一口气,叶邑辰忽然将她拦腰抱起直接就走向床榻。雨澜惊呼一声:“王爷你要干什么呀?”   叶邑辰道:“就一个儿子我怎么想都不保险,还是赶快给和你再生一个才是正经!”   雨澜欲哭无泪,生孩子她也想生,可是拜托!王爷,现在才几点啊? ☆、193 一九三   两人河蟹了一回,雨澜累得不行,叶邑辰却是越发得精神。叶邑辰又来闹她,雨澜实在受不了了,只得求饶:“王爷,今天就到这儿把,咱们中场休息!”   “中场休息?这话倒是说得新鲜。”雨澜不经意间总是说出一些新鲜的词汇,叶邑辰想了想就大致明白了这话的意思,不由哑然失笑。   他看见小妻子累得眼睛都睁不开了,但是满脸酡红,神态娇羞,叶邑辰很想再一次提枪上马,应该说两人那方面十分和谐,做得多了,雨澜也体会到了个中妙处。美中不足的是她毕竟是个小女子,体力和常年在外征战的叶邑辰没法比,所以两人的节奏总是不能同步,每每他都不能十分的尽兴满足。好在叶邑辰十分心疼小妻子,每一次都尽量的适可而止,并不涸泽而渔。   雨澜闭着眼睛,头靠在叶邑辰的胸膛上,休息了一会儿。男人的胸膛宽阔而又结实,像是大山一般坚固可靠,雨澜最喜欢这样靠着王爷。刚才的运动太激烈,现在的天气又越来越热,虽然屋里用着冰,两人的身上还是出了一身的汗,黏黏糊糊的十分难受。   不用吩咐,丫鬟们已经烧好了水,晓月就仗着胆子进了,叫了一声:“王爷、夫人,热水已经烧好了!”雨澜哼哼一声,手指都不想动一下,叶邑辰则胡乱地披了一件衣服,用一床薄薄的纱被直接裹着雨澜将她抱下床来。   雨澜吓得惊呼了一声,晓月见此情形,直接快把头低到了胸腔里了,叶邑辰看都没看她一眼,直接就走向了净房。叶邑辰太忙了,前朝的人和事他都应付不过来,除了雨澜,哪里有时间去应付这些小丫鬟,直接拿她们当成小透明,结婚这些日子了,叶邑辰到现在还没分清楚雨澜的四个大丫头谁是谁。   晓月赶紧出去招呼秋绫和秋红,叶邑辰却说了一句;“不用叫人来侍候了,本王自己能洗!把本王和夫人的衣服先找出来,一会儿本王叫的时候送进来。”晓月答应了一声,就看见叶邑辰自顾自地进了净房,然后里头传来了水声,笑声,还有一些令人脸红心跳的声音。   过了好一阵子,直到叶邑辰在里边叫了,晓月才捧着雨澜和叶邑辰的亵衣、中衣看,低头闭眼进了净房。不一会儿她就退出来了,过一会儿,叶邑辰和雨澜全都穿戴整齐从里头出来了。   在浴室里荒唐了一回,雨澜被动地洗了个澡,这回反而又有点精神了。床单被子丫鬟早就换了一套,时间还早,夫妻两人躺在床上,叶邑辰就对她说:“有个好消息忘了告诉你了!”   雨澜十分慵懒地打着呵欠道:“什么好消息?”   “蜀汉那边传回谍报来,银月还活着!”   “真的?”雨澜高兴坏了,激动地在叶邑辰的脸上“吧唧”亲了一口,“太好了!太好了!”   叶邑辰摸着自己的脸,哭笑不得。雨澜却埋怨道:“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叶邑辰知道雨澜关心银月的生死,所以一直留意着军方秘谍的消息,本来是想一回家就告诉雨澜的,谁知被家长里短的话题一岔,就给忘了。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一个好消息,雨澜兴奋了好一阵,絮絮叨叨地和叶邑辰说了好多和银月相处的事情。   叶邑辰心里却微微一叹,大楚和蜀汉早晚要有一战,到时候,雨澜、银月又当如何自处,延庆郡王、叶敏淳又该如何自处?   雨澜也想起了一个话题,本来也是要和叶邑辰说的,结果这事那事一打岔就给岔过去了。“这几天,我接了不少帖子,也有不少人过来送礼的。帖子我都给回了,只是那些礼物,我真不知道该不该收!”指名点姓送给雨澜的,礼物全都极其贵重。   叶邑辰不在意地道:“你就收下就是了。”   雨澜顿了顿,嗫嚅道:“礼物都……太贵重了!就比如襄阳侯夫人,送的一套观音玉像,一共十二件,价值连城……”受贿可以,这么大份额,雨澜前世实在没经历过这些,她心里有点儿没底。   叶邑辰笑着点了点她的鼻子:“平时瞧着你千伶百俐的,胆子也是不小,三不五时还要顶撞本王一番,怎么这个时候胆子就这般小了。既然是公侯武将们孝敬你的,你只管拿了就是。”   “可是,收了人家那么重的礼,是不是就要给人家办事了?我这不是害怕打乱您在前朝的部署吗?”   叶邑辰听了呵呵直笑:“你啊你啊!谁说收了礼就一定要办事了?你对官场的规矩还是不了解。”   雨澜听得瞠目结舌,收了礼不办事?这……这也太黑了吧!   叶邑辰道:“你尽管放心地收,我在前朝该怎么办怎么办!你只要收了他们的礼,他们就感恩戴德了,你若是不收,他们说不定心里更没底呢!”   雨澜这回算是服气了,此前她看过王府的账本,王府的资产真可以用“富可敌国”来形容,光是挂在账上的流动资金就有数十万两之多。她一直觉得叶邑辰应该不怎么会经营这些产业才对,他本人也应该没有时间打理这些,可这么些钱是从哪来的?现在她终于有些明白银子是怎么来的了!   雨澜不由得暗暗感叹一句:“统治阶级,真是红果果的**啊!”说到这里,雨澜又想起一件事来:“我今天整理库房的时候,发现一座西洋进口的水晶自鸣钟,王爷能不能送给我!”雨澜十分不习惯用沙漏看时间,还是钟表更适合她,今天下午看见了那个精致的水晶自鸣钟,她就爱不释手,不过这东西价值连城,她当然得跟叶邑辰说一句。   嫁妆是她的私产,王府里的东西却都是叶邑辰的。   叶邑辰不由嗤之以鼻:“多大点儿的事,也值得和我说一句,这府里的东西看中了什么只管拿来用就是。我的不就是你的嘛!”   雨澜在心里暗暗吐槽:谁能像您这么土豪啊?那么珍贵的自鸣钟也不当回事,要是换了普通人家,早就当成传家宝了吧!   说是这么说,她心里还是十分高兴。   雨澜又和叶邑辰商量:“这几天我一直闭门谢客,整理王府内务,多少豪门贵妇的帖子也都给推了。之前还可以说是新婚燕尔,新媳妇不方便出门,再加上中间有段时间身体不适,可是老这样显得太拿大,您看我是不是找几家走动走动。”   叶邑辰虽然位高权重,但是把所有的权贵一股脑都得罪了,也是不好,这个道理王爷当然也明白。他听了就点了点头。“这几天先不用急,就说府里还没有理刷清楚,过了后日,你就可以挑几个爵位高有实权的,过去走动走动!也不用每家都去,你可是超品的亲王正妃,他们就是想请你过去赏花喝茶听戏,也得看看她们有没有那份脸面。”   雨澜问:“呃,为什么要后日?”   叶邑辰笑而不答,雨澜细品叶邑辰话中的意思,一下也反应过来了:“您是说,后日我的诰命就要下来了?”   叶邑辰笑笑:“算你聪明!”   雨澜喃喃道:“这也太快了吧!”一般朝廷诰封官员的妻子,都是由官员本人上表,经由礼部核定,再到御前走个过场,拟定圣旨下发,快得也得三五个月,碰上那没实权又没钱走门路的官员,礼部卡一卡,拖上个一年两年也有可能。   而雨澜这种亲王正妃的诰命本身就属于超品,单独的礼部还不能核定,要会同宗人府一块儿行文,多了一个部门程序就更加复杂了。可雨澜和叶邑辰成婚也就半个月,怎么王妃的诰封就下来了?   叶邑辰看着雨澜,眸子里满是得意洋洋:“也不看看你男人是干什么的?”   是了!叶邑辰自己就是宗人府的一把手宗人令,宗人府这边自然是毫无问题了。至于礼部那边,主官又不是吃饱了撑得脑袋被门夹了,敢阻挠炙手可热的晋亲王的事儿,自然也是毫无悬念地顺利通过,到了皇上那边,因为前次进宫本来就已经说好了,自然也就是走个过场的事儿,这诰封的速度也就十分迅捷了。   雨澜也是一个普通的小女人,她也有虚荣心,听了这话不由得心花怒放。若是她现在出去应酬,因为王妃的封诰没有下来,她只能对外称夫人,这身份其实相当尴尬,想来叶邑辰就是考虑到了这一点,才会这么快就写好了表章奏上去的吧?   这个男人对她还真是挺细心的,算得上是呵护备至了。   雨澜一下子就十分感动,拉着叶邑辰的手就说:“谢谢你,邑辰!”王爷和雨澜是夫妻,但也和一般的夫妻不同。王爷身具天家血脉,是正经八百的龙子凤孙,所以他们既是夫妻,又是主仆。王爷的名字本来不该随便厮叫的,只不过在闺房里叫叫倒也无妨。   叶邑辰也是没想到雨澜会忽然之间这么唤他,她含情脉脉地这般一喊,王爷非但不觉得无礼,反而觉得十分受用。只是嘴里还在假意说着:“浑说什么,这个名字也是你叫的?”责怪的话说出来却满是宠溺的语气。   “你对我真好!”雨澜靠着他的胸膛,小脑袋在上面蹭呀蹭!   叶邑辰被她弄得痒痒的,就问:“我给你请封了王妃,那你怎么报答我?”   “什么怎么报答你?”   叶邑辰贴着雨澜的耳朵轻轻吹气:“要不刚才那事儿,我们再来一回?”   雨澜吓得赶紧求饶:“王爷,您饶过我吧!”这一晚上都折腾三把了!   “要不,你赶紧给我生个儿子,也算报答我了!”   第二天一早,雨澜吃了早饭送叶邑辰去了五军都督府,本来是还想回头补个眠的,不过可能昨天晚上适量运动的缘故,雨澜觉得精神很好,就在灯下翻了翻账本。到了辰时,祈氏带着叶敏文过来请安。   雨澜见祈氏的眼睛红红的,肿得如同核桃,想来是昨天没留下叶邑辰偷偷在房里哭了一夜。雨澜心里十分不地道地暗爽,表面却是一派端庄,问了几句叶敏文的身体就打发她们回去了。   打发走了祈氏,雨澜便叫钱妈妈安排,叫人去前头请了马福大管家来。   马福名为管家,实际上是叶邑辰亲王长史,官衔为正三品,主要职责是帮助王爷处理宗藩礼乐事务,有点类似于幕僚长。雨澜整顿王府内务的时候,顺便也理了理自己的嫁妆。   她那点嫁妆虽然和王府的产业相比微乎其微,可毕竟那是自己的私人东西,王爷虽然说王府里的东西她都可以用,银钱也可以随便调转,雨澜总是心里不踏实。所以昨天晚上雨澜就和王爷提起来,想要把她那价值十万两银子的嫁妆好生打理一番,因为陪嫁过来的现银非常之多,雨澜就打算买些田庄铺子,多置些产业。   一方面可以利用这些产业赚些银子,另一方面她嫁来王府的时候,杨府陪送了四房人口,因为初来乍到,王府内的规矩和人事她都没怎么动,一个萝卜一个坑,自己带来的人就不大好安排,等置办了产业也正好可以交给他们打理。若是长时间不给他们安排差事,难免他们会生出怨怼。   这些事情就不是丫鬟婆子可以办得了的了,需要一些经验丰富老道的管事才行,可是雨澜现在在外面毫无人手,便向叶邑辰求助,叶邑辰便叫他直接去找马福。   马福到了嘉庆堂,施礼见过新夫人,雨澜隔着帘子将这件事和他一说,马福立刻拍着胸膛保证:“这件事您就交给我好了,用不了十天,我保准给您办得妥妥帖帖的!”   雨澜也就由着他去折腾,王府的产业一直是马福在打理的,看他把王府经营得这般兴旺发达,就知道他是个有本事的。交给他去办,雨澜自然放心。打发走了马福,雨澜便叫管事媳妇们进来回话,开始处理今天的家务。   王府家务虽多,但是对雨澜来说,也只是比较繁琐,并没有多难。对于下人,她本着以宽厚为主,恩威并施的原则,除了将最紧要的权力牢牢抓在手里,其他的权力都放给了几个地位高有脸面的管事媳妇,雨澜一来给她们提了待遇,现在她们的月钱比以前长了两成。反正王府有的是钱,王爷也觉不在乎这点小钱,雨澜何乐而不为呢。   她又言明谁管的那摊出了问题,都要负连带责任。有事她只找这几个大管事,这样一级抓一级,定好了规矩,再加强监督,基本上差事就不会办歪了。   她也知道有些下人十分奸猾不好管,尤其是内务府分过来的一些老油条们,不过她却是不怕。她大权在握,只要抓住了错处,不管谁撞到她手里,她都会毫不客气地狠狠处罚。杀鸡儆猴,她正等着呢。   处理好这些琐碎的事情,抬头一看都到了中午了。雨澜回到正院,钱妈妈摆了饭,雨澜就招呼钱妈妈和三个大丫头一块上桌子吃饭。钱妈妈等人赶紧逊让:“咱们都是奴才,怎么能和夫人一块儿用饭!”   雨澜笑着道:“这里没有外人,关上门大家就是一家人,况且我一个人用饭也实在是无聊。”钱妈妈等再三推让不过,这才坐着陪雨澜一块儿用了。   雨澜见晓月不在,就问:“晓月这丫头跑哪儿去了?”   晓玉就笑着回道:“这丫头最近一直往外跑,说是娘家哥哥来了,这会儿应该是去见娘家哥哥去了。”雨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吃了饭歇了个午觉,雨澜起床,丫鬟们服侍着梳洗过,晓月就一脸兴奋地进屋来了。看见晓凤和晓莺在屋里,就忍住了没有开口。等雨澜找了个由头将那两个丫头支开,晓月就凑过来道:“夫人,这回我都打听清楚了!”   雨澜慢条斯理地喝着厨房进上来的西瓜汁,昨天叶邑辰赞不绝口,今天她也要了些来喝,刚才又赏了钱妈妈和几个大丫头,众人都说好。雨澜是一点儿都不着急,意态悠闲地道:“知道找娘家哥哥帮忙,终于有点长进了!”   晓月震惊地看着雨澜:“您怎么知道的?”   雨澜噗地一声笑了,差点把嘴里的西瓜汁喷出来,也不解释,只是问:“说吧,都打听到什么了。”   晓月道:“自从咱们到了府里,就有不少下人往我们几个跟前凑……”王府新来了女主人,出身再不好,也有人巴结,这是在自然不过的事,巴结不上雨澜,就巴结晓月这几个大丫头。“……以前奴婢按照您的吩咐,不敢和她们胡乱说话,奴婢前儿得了您的吩咐,这才小心地放出话去,就有几个丫头婆子抓着我闲聊,一来二去,就把红袖的家底全抖出来了。奴婢怕这些人胡乱说嘴,特意叫娘家哥哥去了大兴查问,红袖这个小蹄子果然有问题。”   雨澜点了点头,这些早就猜到了,也没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晓月继续道:“那红袖并不是王府的家生子,她老家是京师郊区大兴县的,有一年家里遭了蝗灾,穷得厉害,她老子娘狠狠心就把她卖给了人牙子,辗转进了王府,也是她运气好,后来跟了咱们王爷!做了王爷的贴身丫鬟。”   “听说她侍候王爷非常周到细致,尽心竭力,为人也很踏实,王爷见她差事上用心,对她也多有赏赐。再后来王爷十三岁的时候,前头的太后娘娘说要给王爷一个绝色宫女,教导王爷学会人伦之事,听说人都选好了,结果王爷硬是给推拒了,自己做主收了红袖做通房丫头!”   说到这里,晓月细查雨澜的神色,晓月听了这段也替王爷不值,王爷何等样貌风度,生命中的第一个女人竟是红袖这样的货色,她本来以为雨澜听了这段话,再怎么心大,也要醋一醋的,所以也就说得小心翼翼。   却见雨澜一脸的怔忪,她并不知道,雨澜的想法已经歪到别处去了。王爷十三岁的时候,太祖爷和贵妃娘娘应该都已经挂了!他先是被送到了西北,后来回到京师也是处境堪虞,雨澜看过本朝官员撰写的太宗实录,虽然语焉不详,可也知道太宗有一段黑历史,他用各种办法将太祖的儿子杀了个干干净净,叶邑辰那时候怕也活在这种恐惧当中,他之所以拒绝太后的绝色宫女,应该是不想让太后在他身边安插监视他的人手吧!   那时候王爷才十三岁啊,十三岁就要考虑这么多东西,和一群老谋深算的政治家斗智斗勇,真是个小可怜!雨澜感觉自己的母性一下子就泛滥起来了!   晓月看见雨澜拿着一个精致的薄胎杯子,眼神都放空了,不由得深感奇怪,夫人这表现……有点不对头啊!   “夫人,您在听吗?”   “在听在听!”雨澜反应过来:“然后呢?”   晓月接着道;“红袖被卖到王府之后,和她的娘家还有往来,听说她在王府里的份例银子大多数都拿去接济娘家了。她娘家除了老子娘,还有两个哥哥,三个妹妹,她两个哥哥好吃懒做,都好赌,所以这几年红袖虽然给了娘家不少钱,可是她娘家在大兴还是越过越穷,越过越差。两个哥哥都二十好几的人了,一直到前年还没有说上媳妇。”   “不过就在去年,她们家一下子在大兴置办了上千亩良田,两个哥哥也全都娶上了媳妇,还都是小乡绅家清白的姑娘,三个妹妹有两个也都嫁出去了,听说嫁妆都很丰厚!”   晓月越说越激动:“您说,她们这样一家子怎么就忽然发迹了,还不是这小蹄子在王府里贪了银子,回头给了娘家!”   雨澜同意道:“就是这么回事儿!”看过王府的账本雨澜算是明白了,王府里油水太大了,随便漏点就够普通人吃半辈子了。   晓月道;“那还等什么,咱们这就找算账高手来查账,将她的罪行公之于众!这小蹄子我早就看她不顺眼了,不但给您暗中使绊子,还一心想着勾引王爷!”就把打听到的另一则消息告诉了雨澜,原来这几天王爷回府,每回总能在路上碰见红袖,红袖如今这个身份,倒是比祈氏更容易见到叶邑辰的面。只不过叶邑辰每次也并不和她多说,她请了安,叶邑辰就叫她该干嘛干嘛去了。   雨澜却想,这样的事情她居然到了今天才知道,看来她在王府的根基确实是太浅了。不过随着她全面接掌王府,威望一天天的树立,相信用不了多久就有无数奴才前仆后继地贴上来,等着她用他们了,那时候王府就别想有事瞒过她了。   她有这个自信!   晓月又在一旁问:“夫人,咱们什么时候动手?”   雨澜笑着拿手点着她的鼻子:“你啊你,还是那么沉不住气,动什么手动手!这件事儿咱们不能这么着急动手!”   晓月越听越糊涂:“为什么?”现成的把柄抓着,雨澜是当家主母,发落她理直气壮,分所应当,干嘛还留着她恶心自己呢?   雨澜叹了一口气:“你就是直肠子,性子急。以后可得多和晓玉学学!”说归说,她还就喜欢晓月这个性子,就耐心给她解释:“红袖那小蹄子是谁的人?是王爷的人,有道是打狗还要看主人,咱们就算有了确凿的证据,可那也是我到了王府之前的事情,如此发落了红袖,说不定就会有人到王爷跟前挑唆说我嫉妒成性,连个通房都容不下!这府里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看着咱们,等着咱们出错呢!”这简直是肯定的,若是雨澜真的借此机会发落了红袖,肯定会有人跳出来挑拨离间。   雨澜歇了口气,继续道:“再说了,谁也不知道发落了红袖,王爷心里会怎么想。不管怎么说,王爷和她也算有过一段患难之情的。”凭她对王爷的了解,叶邑辰应该是一个比较念旧情的人。   晓月想想的确是这个道理,她道:“那咱们就这样一直被她欺负而不还手吗?”这也太憋屈了。   雨澜看着她忿忿不平的小脸,笑道:“她再怎么样也是一个通房,还能越过我这个主母去不成。我已经敲打过她了,若她还是处处给我找麻烦,那我也不会和她太客气,我自然和王爷说明缘由好好发落她。如今我刚刚嫁过来,就处置王爷的通房,名声也是不好!何况咱们手里有那些账册在,就是捏住了她的把柄,这就是一种威慑,叫她乖乖听话,不敢乱来!”   晓月连连点头,终于被说服了。   还有一层意思雨澜没有说出来,叶邑辰那样的人,最是骄傲自负,你只能以真心换他的真心,像是祈氏和红袖这样的小阴谋小手段,在王爷眼里不值一提,就她们那点智商情商也敢在王爷面前显摆?他一眼便能看穿了!可能开始他不会对她们怎样,可若是小手段用得太多太频繁,叶邑辰自然也会打心眼里讨厌她们。   上帝若要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这些女人为了争宠,有些顾前不顾后了。雨澜对着叶邑辰就从来不耍心机手段。因为她知道以叶邑辰的段数本事,什么心机手段也瞒不过他。还不如老老实实的,以真心换真心。   留下晓月又在房中说了几句闲话,门房上的人就又来了,手里拿了一大摞礼单!前几天雨澜不肯去公侯之家交际走动,她们就改变了策略,送来无数珍贵的礼物。雨澜昨天和叶邑辰讨了“圣旨”,今天也就放心大胆地收下了。   雨澜唤了钱妈妈过来,开了一间空着的库房作为她的私库。既然是指名道姓送给雨澜的礼物,雨澜就毫不客气地据为己有了。又派了粗使婆子到前头去把礼物搬过来,一一造册登记。   看着礼物流水价地搬进来,名贵衣料、珍品首饰、各种香料胭脂、古玩字画、奇珍异宝,不但钱妈妈和几个大丫头看傻了眼,就连算是见过世面的雨澜都有些惊呆了。不大会儿,库房就半满了!   雨澜上辈子奋斗了十几年,就是想在有生之年混成一个名副其实的富婆,没想到上辈子没完成的心愿,穿到古代之后轻轻松松就完成了。   真是干得好不如嫁得好啊!   将这些礼物一一登记好了,安置妥当,雨澜想起昨晚上和叶邑辰讨要的水晶自鸣钟,直接叫人开了旁边王爷的库房,叫人小心地将自鸣钟搬到了自己房里。   晚上叶邑辰回来的时候,就看见雨澜拿着一本账册在那里傻笑。   “在看什么呢?这么高兴!”   雨澜赶紧把账册藏起来,脸色微微红了起来,有点做坏事叫人抓住般的尴尬:“没什么没什么!”她把账册使劲往后藏,可是叶邑辰的胳膊多长啊,一伸手就抢到了手里,翻了两页就撇撇嘴:“我当是什么好东西呢,就这么一点儿玩意儿,值得你乐成这样!”   雨澜撇撇嘴,心想您当然眼界高啊,您是龙子凤孙,我一个庶女哪里能比啊!   叶邑辰伸手捏了捏她的脸:“明天我叫白总管把前头库房的钥匙也拿来,你把所有的库房都打开,自己去挑,喜欢哪样,全都搬到你的私库去就是了!”   雨澜心中大喜,脸上就露出来了。赶忙拉着王爷的袖子洗白自己道:“王爷,我真不是那么贪财的人!”我贪起财来不是人!   王爷被她逗得十分开怀,呵呵笑着凑近她的耳朵说道:“行了,你也不用多说了,晚上上了床多补偿补偿本王就行了!” ☆、194 闯后宫小王爷阻路   第二日叶邑辰一早起来,雨澜侍候他穿衣洗漱,夫妻两人又对坐吃了早饭。叶邑辰却并没就去五军都督府,因为今天是雨澜受封的日子。   两人坐在正房里,晓玉奉上泡好的极品明前龙井,时辰尚早,叶邑辰身穿宝蓝常服,端坐上首,一派悠闲潇洒,雨澜却是椅子上长了钉子一般,有些坐立不安的。   一会儿要接圣旨,她长这么大还第一次接圣旨,没生活在这个时代,永远不会这么深刻地感受到皇权的威严,雨澜不由自主就十分紧张。叶邑辰看见她的样子,就不停地冲着她笑,结果把她笑得更紧张了。   “不就是接个旨吗?紧张什么呀?”   是呀,你天天和皇上见面,你当然不紧张了。可是伦家可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啊!雨澜走过去抓住王爷的手说:“接旨是不是要沐浴更衣,戒斋三日啊!”沐浴更衣什么的她都做了,可是戒斋三日?王爷昨天才告诉她的好吗!   叶邑辰拍拍她的手:“没事!没那么多讲究!”雨澜却是怎么想怎么感觉不踏实!   到了辰初时分,叶邑辰才叫丫鬟进来,给他换了一身朱红色的朝服,束上玉带,这样一番打扮,就平添了几分威严,依旧是长身玉立,俊逸脱俗。一众丫鬟全都看得目光发亮,能把朝服穿出时装范儿来,也就叶邑辰有这种本事。刚刚换好衣服,丫鬟就进来通报,传旨的公公到了。   雨澜是真服了叶邑辰了,掐得时间还真准!   叶邑辰吩咐打开银安殿的大门,牵着雨澜的手出了正房。银安殿前早已设下香案。这时传智的太监已经在一群小太监的簇拥下站到了银安殿的大堂之内。   今天封的不是一般的诰命,而是亲王正妃,超品诰命,自然要来一个资格足够的大太监。   雨澜随叶邑辰进了银安殿,抬头一看,认得!来宣旨的正是皇帝如今最最宠信的西厂掌印太监陈嘉。皇上把身边最得宠的太监派来,显而易见他对叶邑辰的重视。   这是雨澜第二次见他了,作为雨澜心目中的反派死太监,又是挨了一刀的,陈嘉却不像是一般电视剧里那样的猥琐阴沉,反而因为他男生女相,风度仪态均是上上之选,而且进退得当,谈吐文雅,除了说话声音略显阴柔,让人一见忘俗,怎么看也不像是坏事做绝的人!   难怪能把皇上为了他,把六宫之内的三千粉黛全都忘了个干净,又给了他滔天的权柄。   陈嘉笑容温和,看起来和叶邑辰颇为熟悉,两人见了礼,出乎雨澜意料之外的是,王爷对这个“死太监”居然颇为客气。   场面话说完了,陈嘉道:“请王爷和夫人接旨吧!”   叶邑辰拉着雨澜面南背北跪了下来。叶邑辰再看雨澜,神情端庄,仪态端方,哪有一丝一毫的紧张。他心里暗暗赞叹,自己这个小妻子是个越到了大场面越能稳住的人。   陈嘉已经开始高声宣旨,一通华丽的辞藻,无非是夸奖了雨澜一通,最后册封她为亲王正妃,因为亲王是超品,她这个亲王正妃便也是超品,不但如此,她还得了一个封号:安国夫人!   一般的情况来说,雨澜只是叶邑辰的填房,就是原配,能封个超品的亲王正妃就不错了,要想再在王妃的帽子上加个封号,那也是难上加难。雨澜作为填房,再怎么也不可能超过原配去。   可叶邑辰这个亲王不是一般的亲王,他屡立战功,每一份功劳都大得叫皇帝头疼——实在是赏无可赏。最后只得给他去世的前王妃白氏频频追加封号,如此也就便宜了雨澜,以一个填房的身份,获得如此殊荣,真可谓是前无古人。   陈嘉宣完了旨意,又亲手将圣旨奉上。雨澜恭恭敬敬接过来,看去却是几张黄金片,上头篆刻着凸凹文字。这和一般的圣旨不同,这个名字叫做“金册”,是高等级的内命妇和高等级宗亲贵妇才能享有的,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征。   皇后是有金册和金宝,皇后以下的所有妃嫔都是有金册而无金宝。雨澜能够拿到金册已经是相当牛叉了。   这些东西叶邑辰早在昨天晚上和她上床的时候就给她科普过了(王爷总是喜欢在那啥那啥的时候和雨澜说正事,这种癖好相当让人无语),可以说整个册封仪式上最重要的就是这个“金册”了。   别的小太监又亲手捧上了凤冠霞帔,都是宫内的织染局制作的,此前宗人府的官员曾亲自请叶邑辰查看过,样式也是十分漂亮的。这么些东西能在不到半个月就统统搞定,也多亏了叶邑辰一直在盯着。   宣读了圣旨又交接了金册和凤冠霞帔,陈嘉笑容温和地上前行礼:“恭喜安国夫人!我朝的外命妇中,能得到皇上亲自册封封号的,您可是头一份啊!”   雨澜身子微微一侧,让过了陈嘉,也是满脸堆笑道:“公公太客气了!公公远道而来,真是辛苦了!”因为老太爷的关系,雨澜真是一点儿都不喜欢这个陈嘉,可是面对面的还真是让人讨厌不起来。   难怪他能在短短时间内爬到这么高的高位上。   见礼仪全都完毕了,叶邑辰道;“公公到里边喝口茶吧!”   陈嘉连忙谦逊道:“咱家还要回宫去复命,不敢耽搁,王爷的茶还是改日再饮吧!想王爷也要启程去宫里谢恩,咱家就不耽搁您了。”   叶邑辰道:“也好!”亲自将陈嘉送出门去,外头管家马福早就准备好了大大的红封,到场的每一个小太监王爷都有赏赐。   后院的丫鬟婆子见男主人出去了,纷纷上前给雨澜道喜。钱妈妈和晓玉、晓月全都激动的热泪盈眶,刚才陈嘉那一番话她们可都听见了。谁能想得到,原本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小庶女,能走到今天呢。   王妃的名分定下了,雨澜也是十分高兴。众人奉承了几句,叶邑辰已经回来了。对雨澜道:“收拾一下,咱们还得进宫去谢恩!”   回到房中,叶邑辰早已换好了朝服,几个丫鬟重点照顾雨澜,将皇上赐下的凤冠霞帔穿戴在身上,雨澜虽然是小小年纪,可是叫这身衣服一衬,竟也有了几分贵妇名媛的范儿。   等全都打扮整齐了,头上插上八尾凤钗,连叶邑辰都赞叹:“我媳妇穿这一身真好看!”   雨澜临走还不忘叫钱妈妈好生收好了“金册”,这才拉着叶邑辰的手一块儿到二门坐上八宝华盖车,直取紫禁城。   与上一次成婚时进宫谢恩不同,这一次雨澜只需要到皇后的坤宁宫磕头就可以,皇后雨澜见过一次,为人和善,雨澜并不如何紧张。两人从神武门进入紫禁城,叶邑辰坐了轿子去乾清宫叩谢君恩,雨澜和他分开,到坤宁宫去见皇后。   引路的太监问道:“王妃可要叫轿子来接?”宫中规矩森严,在皇宫里,一般人只能用两条腿走,能做轿子是莫大的恩典和荣幸,雨澜这个级别坐轿子是可以的了,不过她想自己刚刚被封为王妃,还是不要那么招摇的好,便道:“我……本宫还是这么走着吧!”身份变了,称呼也就变了。在家里当然可以随便我我的,这几天叶邑辰在家里就被她给带歪了,天天和她我我我的,连本王都不会说了,可是到了外头,说错了那就是失仪了。   到了坤宁宫,掌事的大姑姑亲自来接,态度十分亲切:“王妃您来了,皇后娘娘和太子妃娘娘都在里头呢,等您半天了!”   雨澜微微一愣,雨馨也来了?太子的毓庆宫也在皇宫里头(方便皇上看着太子),雨馨给婆婆请安倒也方便,不过也不排除雨馨是特意在这里等她的。   雨澜微笑着和大姑姑点头致意,提着一股气,端正了姿态,几步路走得摇曳生姿的,进了皇后会客的西暖阁。   雨澜一进来还没等给皇后请安,坐在上首的皇后就笑:“瞧瞧,咱们的安国夫人来了,宗室里皇上御赐封号的,这还是头一个呢!”   紧接着就是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可不是吗?这都是十六婶子的福气!”听那声音正是太子妃雨馨。   雨澜这才有机会下跪行礼:“臣妾叩见皇后娘娘,叩见太子妃娘娘。”   “快扶起来!快扶起来!”皇后一叠声地叫道。跟进来的大姑姑就势扶住了雨澜,雨澜使了几次劲儿,硬是没有跪下去。   这是真不让她跪的节奏啊!   这时不但皇后站了起来,雨馨也亲自过来扶她:“都是一家子骨肉,何必如此拘礼呢!”   雨澜见此情景,只能躬躬身算是见过礼。皇后已经叫人搬了椅子过来,雨澜坐在雨馨的下首,雨澜这次进宫是来谢恩的,就按着套路说了一遍“皇上皇后洪恩浩荡,臣妾粉身碎骨不足以为报”之类的。   皇后却是极为谦和。“十六弟立下那样大的功劳,可他的爵位那么高,已经封到头了,皇上虽然一再加恩,可毕竟还是委屈了他。如今给了你这个封号,也只算是一点补偿罢了。日后你和十六弟和和美美的,生几个儿子,皇上和本宫看着也高兴!”   雨馨也来恭喜她,雨澜得了安国夫人的封号,她是真心高兴。这个社会什么都没有身份好使。太子如此昏庸懦弱,因为他是皇上的嫡长子,他就毫不费力地成为了天下间的第二号人物。而且雨澜能得到这样的封诰,说实话也出乎了雨馨的意料,她的言语之中也就十分的欢快。   皇后不是个严厉的,又有雨馨在一旁圆场,说了一会儿家常里短,雨澜看时间差不多,正要告辞出去,就听见外头一阵脚步声传来,坤宁宫大姑姑焦急的声音传了进来;“小王爷,您不能进去,皇后娘娘正在接待外客!”   皇后吃了一惊,站起身来问道:“怎么回事,吵吵闹闹的成何体统?”   皇后话音刚落,外头就闯进一个人来,身穿藏青色团龙袍服,头戴金冠,腰悬美玉,身量已是极高,雨澜吃惊地看着那张明显成熟了不少的小脸,像是被他眼中骤然爆发出来的惊人亮光蛰了一下似的。   硬闯进来的当然就是小王爷叶敏昭。   这阵子皇帝渐渐冷落了两个成年儿子,将一身父爱全都给了叶敏昭,对他是极为疼爱,连连赏赐东西,又叫陈嘉带着他办了不少的差事。皇后本来是一腔怒气,可是看见叶敏昭却有些发不出来。她在后宫中的地位本来就尴尬,叶敏昭现在又正得宠,她也不想为了一点儿小事得罪了景阳宫,为儿子树敌。   皇后便问了一句;“你怎么这个时候闯进来了?”声音并不如何严厉。   叶敏昭躬身施礼:“儿子有段时间没来给您请安了,路过坤宁宫特意进来给您磕个头。冲撞了母后,还请母后不要见怪!”说着就跪了下去,恭恭敬敬地磕了一个头。   这小子是故意来见我的?雨澜心里有点不确定,刚才那一下她被叶敏昭的眼神吓住了。她从没见过那么疯狂热烈不顾一切的眼神。   皇后叫大姑姑扶着叶敏昭起来,道:“你来的正好,今日正好安国夫人受封为亲王妃,进来谢恩,说起来也都是一家子,也都见见吧!”   “见过太子妃娘娘!”“见过安国夫人!”叶敏昭就走上前来给雨馨和雨澜彬彬有礼地挨个见礼,这一次倒是十分正常,再没什么惊人的举动。雨澜简直以为自己刚才是看错了。   叶敏昭行了礼就退了出去。   雨澜也就趁机辞了出去。雨馨就道:“我送送安国夫人!”   皇后笑道:“也好,你们姐妹也有时间没见了,你们说说话,本宫就不打扰你们了。”雨馨便笑着辞别了皇后,和雨澜一块儿出了坤宁宫。   姐妹两人并排走着,侍候的宫女太监远远地跟着。认亲那天两人才刚见过,只不过那天人多眼杂,也不方便说悄悄话,几日不见,雨澜竟然有了一种十分陌生的感觉,可能是因为身份地位全都变化了缘故。   雨馨嘴角一直挂着微笑,嘴里却道:“七姐姐,恭喜你得了安国夫人的封号。这下子萧云芊那个小贱人要气死了!”   雨澜疑惑道:“我得不得封号和她有什么关系?”   雨馨嘴角上扬,萧云芊吃瘪显然让她十分快活:“你不知道,萧云芊这个亲王妃一直想要个封号,去求叶敏瑜,被叶敏瑜骂了出去,又去求萧妃,又被萧妃骂了出来。为了这个事,来来回回折腾了好几回。宫里好多人都知道了。这次你不费吹灰之力就得了封号,稳稳压过她一头,她还不得气死。”   雨澜道:“她那种人,气死了最好!倒是你,最近过得怎么样?和太子的关系有没有缓和?”   雨馨哼了一声道:“我和太子的关系也就那样了。对待那样一种人,我是无论如何也喜欢不起来。不过最近他不知吃错了什么药,一直到我的房间里来,我也便没有拒绝。只盼着老天爷早早给我一个孩子,以后靠着孩子生活,我也就满足了!”   雨澜听她说得凄苦,张张嘴,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好,她说得句句都是实话。太子那样的渣男,换了是她她也不爱不起来,何况雨馨心里还有别人。雨馨见她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洒然一笑道:“算了,看你过得幸福,我就放心了。咱们姐妹中间,总得有个幸福的才行。我早就听人说了,十六叔看着冷,实际上十分重情重义,能嫁给他是你的福气!”   雨澜这段时间确实过得很幸福,可是越是幸福,她越是不敢在雨馨面前显摆——那不是成心刺她吗?   支吾了一下,她便岔开了话题:“皇后倒是很随和!”   雨馨哼了一声:“随和有什么用?身为后宫之主,自己连个主意都拿不了,又没有强力的娘家帮衬,再说她对你态度这样好,还不是为了帮她儿子拉拢你的丈夫?”   雨澜简直有点哭笑不得:“她儿子不是你的丈夫吗?你到底是在帮哪头?”   雨馨切了一声:“我倒是想帮他,可是他也得值得我帮啊。祖父去职的那段时间,他对我极其冷淡,动辄指桑骂槐,也不想想,就算祖父不在其位,他为官坐宰三十多年,朝中有多少门生故旧,真是目光短浅不知所谓!后来听了皇后的劝,才有慢慢对我客气起来!”   雨澜真是一阵无语。太子智商低到这种程度,难怪他被叶敏瑜步步紧逼,储位岌岌可危。不过不管怎么样,雨澜也不希望太子被废,太子若是废了,雨馨也跟着一块儿完蛋。古代的连坐制度太厉害了!   两人正说着,从一条岔路上快步走过三个人来,为首的一人正是叶敏昭。雨澜以为他离开了坤宁宫就回了景阳宫,没想到他还在这里等着她呢。   雨馨面色一沉,她如今也是宫里的第二号女BOSS,除了皇后她最大,刚才叶敏昭闯进坤宁宫她就不高兴了,现在他还拦在路上,雨馨就要出声呵斥他。   叶敏昭却是首先开口了,她对着雨馨施了一礼:“太子妃娘娘,可否容本王和安国夫人说两句话?” ☆、195 夫妻生隙委屈流泪   雨馨的面沉似水,叶敏昭这个要求真是十分荒唐,要和安国夫人说说话?雨澜是他的婶子,侄子和婶子之间有什么话好说的。侄子已经这么大了,该避避嫌了!叫人看见好说也不好听。   雨馨哼了一声,缓缓地道:“刚才小王爷的话,本宫可以当做没听到,现在马上把路让开,如若不然,休怪本宫将你拿了,交给慧妃娘娘好好教教规矩!”雨馨掌管东宫多年,早已养成了主子的威严气度,一席话说出来倒也有一番气度。   叶敏昭却是连连冷笑,脸上已经浮起了一层煞气,他是正经八百的龙子凤孙,如何肯将雨馨放在眼里。   雨澜见状心里暗暗叫苦,只得拉了拉雨馨的袖子:“娘娘,就让我和小王爷说两句话吧。”   雨馨回头看了她一眼,见她态度坚决,也只得轻轻一叹:“你好自为之吧。”带着她带过来的宫女太监拐到另一条道上去了。   叶敏昭神情癫狂,两眼痴痴地望着雨澜,眼中重又燃气两团灼灼的火焰,雨澜吃了一惊,不由地后退了一步。她心里隐隐有了一丝悔意,她就是再迟钝,也知道叶敏昭是喜欢她的。她也知道和叶敏昭这样单独说话不是很合适,可叶敏昭和她关系那样好,甚至救过她的命,雨澜也不能只顾着自己的幸福,完全不管叶敏昭。   叶敏昭等这一天等得已经太久了,从雨澜成婚的那一天起,他就想在单独见她一次,所以知道雨澜在坤宁宫里,他才不顾宫女太监的阻拦,硬闯了进去。   雨澜见他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却半天没有说话,俏皮一笑道:“小王爷,不是要和我说话吗?也对,我一下子变成连你的十六婶,你这是有些不习惯了吧?哎,如今我已嫁为人妇,你也大了,以后咱们多少避讳着一点儿,却是不能再想以前那般见面了!”   叶敏昭抬起头来,声音微微有些喑哑:“他待你好吗?你过得好吗?”   雨澜被那种眼神看得全身发麻,叶敏昭这话说得又十分酸楚,雨澜知道单相思的痛苦,看到叶敏昭这个样子,她心里也不好受。她回道:“王爷待我十分的好。你就放心吧!”   叶敏昭惨笑一声:“他英俊威武,权倾天下;他声威赫赫,名震天下,他是天下第一等的好男人,而我,在你眼里,只是一个乳臭未干还未长大的孩子!姐姐,我只想问你一句,如果我再大上几岁,你愿不愿意舍了他而跟着我!”   雨澜真没想到,叶敏昭连这样的话也能说出来,她心念电转,只好装糊涂,用很轻松的口气说道:“你可别拿我开这种玩笑,我可是一直拿你当弟弟看呢!再说何必要说这种话呢,他是他,你是你,他有他的好,你也有你的好。”   叶敏昭却固执地看着雨澜:“姐姐,你回答我,如果有一天我变成他一样,你会不会愿意跟着我?你那么聪明,我不相信你一直没看懂我对你的心意!”   她头痛万分地,只能慢慢劝解:“小王爷,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我比你大那么多,并不是你的良人。等你大了,慧妃娘娘会给你挑一个出身、门第都好,而且才貌双全的女子作你的正妃,到那个时候你肯定会忘了我!相信我,你很快就能找到更适合你的人。到那时候你会发现你现在的执着只是一场笑话。你现在觉得你喜欢我,只是因为你的年纪还小,你没有见过更多更优秀的女子。不要再这样了好吗,这样对你、对我都不好!”   叶敏昭一张俊脸涨得通红:“胡说,你胡说!在我的心里,你就是这世界上最好的女子,谁也不能取代你……”也许是情绪太激动了,他伸手就去抓雨澜的手。   “小王爷!”雨澜惊叫了一声,猛地退了一步。   “小畜生!”一声暴喝传来,斜刺里猛地冲出一道人影,抓住叶敏昭的胳膊,一拉一拽,通地一声将他摔在地上。皇宫里的铺着青石板打磨地十分光滑,这一声摔得十分响亮。   叶敏昭平日里跟着师傅习武,觉得自己已经是一个人物了,刚才他只觉得一股大力传来,连来人是谁都没看清楚,就被摔了个狗啃泥。叶敏昭本来正在伤心,这一下更简直怒火中烧,可他抬起头来,正看见叶邑辰那寒若冰雪的眸子。   叶邑辰一双眼睛里闪过浓烈的杀机:“小畜生!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对本王的王妃无礼,信不信本王一剑剁了你喂狗!”   他刚刚从乾清宫谢恩回来,本来准备到坤宁宫接着雨澜一块儿回府的,结果好死不死地看到这样一幕,心中的狂怒可想而知。   “咳咳!”叶敏昭一阵咳嗽,叶邑辰一只脚踩在他的胸膛上,叶敏昭感觉胸口就像被一块巨石压住了,别说动一下,就连喘气都喘不利索了。   奇耻大辱!   叶敏昭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受过这等的侮辱,又是在心上人之前,他哪里咽得下那口气。他咳嗽着,睁大了眼睛与叶邑辰对视着,口中放着狠话:“有种你便一剑杀了我,看父皇饶不饶得了你?”   叶邑辰一声狞笑:“你也只配搬出你的父皇来给你壮胆了!好,你看本王有没有这个胆子!本王还真就不信了,杀了你这样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子,皇上还敢真让本王给你赔命?”叶邑辰说着话,毫不犹豫地抽出腰间的宝剑。   叶敏辰面色狰狞,一看就是要动真格的,跟着叶敏昭一块儿来的小韩子和小于子早就被叶邑辰带过来的亲兵给隔开了,拼命挣扎却哪里挣脱的开,只能拼了命的大喊:“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啊!”   只不过也就喊一声,立刻就被亲兵卸掉了下巴,立刻便呜呜哇哇地说不成话了。   雨澜已经完全呆住了,她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演变到这样一种地步,比她预想到最坏的结果还要坏上十倍。现在别的不说,最要紧的是要救下叶敏昭的性命,她猛地扑了过去:“王爷不要!”死命地抱住了他的胳膊。   这时候雨馨也闻声赶了过来,看见这幅样子也是一阵无语。这两位都是王爷,位高爵显,还是叔侄,怎么就闹成这个样子了?   她也赶紧来劝:“王爷,五弟虽然一时莽撞冲撞了安国夫人,您就看在他年纪还小的份上,饶了他这一回吧!”   劝了几句,叶邑辰的气也消了一点儿,杀了叶敏昭的确是痛快了,可是却不好收拾残局,叶邑辰冷静了下来,他大长腿一挑,就将叶敏昭踢得一连滚了几个轱辘,“滚!不要让本王再看见你!”   雨澜吓坏了,到现在都还呆呆地反应不过来。叶邑辰拉了她一把:“走!”头一不回地大踏步而去。太子妃在一旁也懒得见礼了,全当没看见一样。   他带进宫里的几个侍卫,立刻扔下了小韩子和小于子跟了上去。临走的时候抓住两个人的下巴随手一捏,等两个小太监一咕噜爬起来,立刻又能说话了。两人连滚带爬地扑上去,去扶叶敏昭:“小王爷,小王爷,您没伤到哪吧?”   叶敏昭真没有受伤,只是他心高气傲,这样的屈辱简直比死了更令他难受!两个小太监上来扶他,他从牙缝里挤出来两个字:“滚开!”他不用小太监扶,自己慢慢爬了起来。等他站稳了,两个小太监才敢上前来扶。   雨馨本来还想再说他两句,看他的眼神就如同困兽一般凶狠,她也不想在这个时候招惹叶敏昭,便扔下一句:“你好自为之吧!”就带着宫女太监回了毓庆宫。却时不时回头看一眼雨澜离去的方向,暗暗担心。   这下子,可是有点玩大了!不知道他们小夫妻之间会不会产生嫌隙!   小韩子和小于子扶着叶敏昭回到景阳宫,慧妃正在殿内读经,看见叶敏昭一身狼狈地回来,全身都是灰土,脸上也青了一块,胸口还有一个大脚印子,慧妃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昭儿,你这是怎么了?”   叶敏昭一下子跪在慧妃的跟前,阴冷的声音就像从地狱里传出来:“此仇不报,不共戴天!早晚有一天,我要把所有人都踩在脚下!母妃,您一定要帮我!”   叶邑辰拖着雨澜的胳膊一路走出来,他身高腿长,步伐迈得极大,雨澜一路小跑着才能跟得上他,叶邑辰手劲儿极大,捏得雨澜骨头生疼,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可是她知道叶邑臣正在气头上,也不敢喊疼,就这么一路被叶邑辰拖出了紫禁城。   出了神武门,车夫看见叶敏辰一脸暴怒的神色,赶紧把马车赶了过来,并且尽量降低存在感。叶邑辰低声吼道:“上车!”   挑帘子的小丫鬟没有资格跟着王爷和王妃一块儿进入紫禁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叶邑辰这一吼,吓得她手一抖,叶邑辰当即喝了一声:“滚!”   那小丫鬟立刻跪了下去,咚咚咚地连连磕头,却噤若寒蝉,一个字也不敢说。叶邑辰像是没看见她一样,自己撩开帘子上了马车。这次进宫雨澜只带了晓玉一个人,此刻她也是满脸惊慌,手足无措。   古代礼教森严,不管怎么说,雨澜确实不应该和小王爷单独说话。这样王爷十分没面子!这一点,雨澜也知道,她叹了一口气,也不用旁人侍候,自己钻进了马车。   车子一阵摇晃,缓缓向前驶去。车夫知道主子心情不好,连赶马都放轻了声音。马车里两人并肩而坐,摇摇晃晃地一路不时肩膀相碰,叶邑辰不发一言,就一直在那里生闷气。   雨澜偷偷去看他的脸,脸色到现在还是铁青着。她也不敢说话。走了一阵,叶邑辰还是没话,既不责备,也不问缘由。   雨澜没想到自己到了古代也会遭遇到冷暴力。王爷武力值破表,总算不爱动手打人,刚才他在气头上,对着一个小丫头也只是骂了一句,换了个人早就飞起一脚将那小丫鬟踢飞了。   雨澜的人身安全总算有了保障。她慢慢冷静了下来,就开动脑筋想法子补救。其实叶敏昭是她的小侄子,本来小婶子和小侄子说两句话并没有什么了不得。可问题的关键在于叶敏昭对雨澜很有那方面的意思,雨澜又不是不知道,再留下他单独说话,也难怪王爷生气了。   可尼玛在雨澜心目中,叶敏昭才十二岁,才刚上初中,您堂堂晋王爷,跟一个初中生计较什么啊?   雨澜忍不住说道:“我和他真的没什么?”   王爷把脸妞向一边,不说话。   雨澜急了:“他还是个孩子!”   “他救过我的命!”   “还不止一次!”   “我只是想劝劝她!”   雨澜蹦豆似的解释了好几句,叶邑辰就跟没听见一样,连个反应都没有。雨澜的心沉了下去。坏了,王爷是真的生气了!   皇宫距离王府并不算远,两人在尴尬诡异的气氛中回到了王府。马车驶进二门,雨澜先从车上下去,又十分狗腿地去扶叶邑辰。叶邑辰身子僵了一下,并没有推开雨澜的手,雨澜心中暗喜,这是还有挽回的节奏?   扶着王爷下了车。雨澜小心翼翼地道:“这眼看就到了中午了,走的时候我已经吩咐了厨房叫他们准备了王爷爱吃的饭菜,到正院里去用饭吧!”雨澜充满乞求地看着他。   叶邑辰终于开口了,声音却冷冰冰的;“本王还有几件公务要去处理,要去书房一趟,你自己吃吧!”   雨澜一直小心翼翼地伏低做小,几乎用尽了浑身解数,最后却仍是这样一个结果。她留下叶敏昭说话,也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劝一劝他,让他别吊在自己这一棵树上,她和叶敏昭的关系那么好,不能光顾着自己的幸福,却不管别人的死活,那也太不近人情了。   虽然有点违背了这时代的礼教,可是再来一次,她还会那么做!如今叶邑辰因此而误会她,她心里只觉得十分委屈。叶邑辰这句**的话却是戳中了她的泪点,眼泪不争气地哗一下就流了下来。   叶邑辰正想走开,就看见她伤心落泪,他的脚步就是一滞,可是现在回头面子上却实在下不来。他也只好当做没看见,慢慢地去了前头书房。心里已经隐隐有些后悔了!可要拗不过男人的自尊和强烈的嫉妒。 ☆、196 小夫妻没有隔夜仇   晓玉扶着雨澜回到正房,钱妈妈因在屋里张罗着午饭,没有去二门上迎接雨澜和叶邑辰,看见雨澜眼睛红红的回来了,晓月倒是去接了,刚好看见门口那一幕。一脸的迷蒙加上噤若寒蝉,她也算是胆大的了,可是叶邑辰身上自有威严,晓月在她面前也是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钱妈妈迎了上来:“这是怎么了,王爷怎么没一快儿进来?”这可眼看着就到了吃饭的点儿了。   这个时候提叶邑辰就是在雨澜伤口上撒盐,晓玉对前因后果知道的最清楚,就丢了个眼色给钱妈妈。钱妈妈也就知机地闭上了嘴。晓月和晓玉过来帮雨澜脱下凤冠霞帔,换上一身石榴红的褙子,丫鬟打水过来雨澜草草洗脸净手,她心里难过,一上午又奔波劳累,便挥了挥手道:“你们先下去,我略躺躺!”   晓月扶着雨澜躺下,钱妈妈便拉着两个人退出了正房,留下两个小丫头在门口照料,来到她们住着的后罩房,钱妈妈关了房门,急急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晓月就看向晓玉。   晓玉叹息一声,把今天在紫禁城里的事全说了一遍。钱妈妈如今是正院里的管事妈妈,可她向来老实有余,自己却没什么主意,听了这话不由急的直跺脚;“这,这可如何是好?”   晓月却有些忿忿不平:“不就是和小王爷说两句话吗?有什么了不得的,王爷也犯不着发那么大的火?”   晓玉恨不得捂住她的嘴;“噤声!王爷也是你能随便编排的?你再这样莽撞就是给咱们王妃招祸!”   钱妈妈赞同晓玉的说法,也狠狠瞪了晓月一眼。晓月话话出口也知道这话不妥当,便往回找补:“那现在怎么办?”   晓玉遇事最是明白,想了想道:“咱们都是下人,能帮上什么忙?好好侍候王妃就是了,只希望王爷早点消了火气才好。”   钱妈妈和晓月面面相觑也是无法。商量不出办法,三人说完悄悄话便赶紧回了正房,看见晓凤和晓莺在正房探头探脑的,这两人显然是听见了风声,因为不是雨澜的心腹,不能第一时间得到第一手的消息而来打探消息的。   晓月看见这两个小蹄子就是一腔怒火,这二位仗着是大太太给的,整天好吃懒做,不但给她们的差事做不好,还一天想着要进雨澜的正房,目的是什么不言而喻。也就是雨澜好性,换成晓月的话早就把她们发落了。   晓月忍着气道:“你们在这里干什么,探头探脑成何体统?也不怕扰了王妃的清静?”   晓风白了她一眼,她早就看晓月和晓玉不顺眼了,一样都是大丫鬟,晓月晓玉就是雨澜的心腹,极得雨澜重用,而她们两个就投闲置散,只能训练训练小丫头,做些打打下手的活计,连雨澜的屋子都进不了,两个人自觉是大太太给的,比晓月和晓玉都有脸面,如何能够服气。   晓凤是个牙尖嘴利得理不饶人的,便回了一句:“你又是哪里来的主子,能管得到咱们姐妹?”   晓月柳眉倒树,这到底是正院,她知道不能在这里吵,若是她和晓凤在这里吵起来,丢得可就是雨澜的脸。   晓玉就伸手过来,隐晦地拉了拉钱妈妈的袖子,她和晓月虽然更受重用,毕竟身份高不过晓凤和晓莺去,钱妈妈就不同了,她是这个院子里的管事妈妈,这里所有的丫鬟都归她管,她斥责两句再没有不合适的。   钱妈妈也反应了过来:“这是什么地方你们就敢在这里撒野,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还不退下!”晓凤和晓莺被钱妈妈斥责了一句,她们并不怕钱妈妈,可是和管事妈妈顶着干,那就是她们有错了,这院子里如今整顿得规矩森严,叫雨澜知道了,可不会轻饶了她们。只得怏怏去了。   晓玉暗暗地叹了口气,钱妈妈还是有些软,刚才那情形就该拿出妈妈的款,狠狠罚她们,叫她们吃顿排头以后不敢乱来。而不是不痛不痒说两句拉到。   现在却是顾不得整治她们,如今已经是午正过一刻了,雨澜忙活了一上午肯定是饿了,钱妈妈便轻手轻脚进了雨澜的房间,看见雨澜靠在贵妃榻上,眼睛却是睁着的。   钱妈妈轻声问:“王妃,要不要现在摆饭?”   雨澜叹了一口气,她的心里年龄毕竟不是只有表面看着这么小,没了男人日子也得过,总不能饿着吧,对不起谁也不能对不起自己的身体!便吩咐道:“摆饭吧。”   钱妈妈下去指挥着小丫鬟在西次间摆了饭,晓月扶着雨澜过去入座。雨澜看着一桌子的菜,饿是很饿,却怎么也吃不下去,勉强喝了半碗粥,就放下了碗筷。雨澜是钱妈妈奶大的,她如何能不心疼,见此情景只得上前劝道:“王妃多少再吃一点儿吧,这段时间本来就忙,只吃这么一点可怎么好啊?”   晓月和晓玉也上来劝,雨澜却不肯再吃,只是把饭散给她们吃。   三个人都觉得有些悲凉。本来王妃今天受封,正是大日子,可谁成想竟和王爷闹起了别扭!这才成亲几天啊,这可不是个好现象!   另一边,叶邑辰到了前头书房,换了一身石青色的常服,一张脸黑得跟锅底似的,看谁都不顺眼。下人们一个个低眉顺眼,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谁也不想往枪口上撞。可是眼看着午饭的点儿都过了,一个管事儿媳妇才战战兢兢地过来问他要不要摆饭,叶邑辰哪有心情吃饭,**扔下一句“现在没有!”   那管事媳妇吓得一个哆嗦,又战战兢兢地退下去了。   他也不过是出门了一个上午,书房的紫檀木书案上就堆积了厚厚一摞的文牍,叶邑辰拿起一份公文,看了半天也没看进去。气得他把那份文件狠狠仍在桌子上。屋子里侍候笔墨的小厮使劲缩了缩脖子,恨不得嘴里念两句:“你看不见我!”   王府说大也大,说不大也不大,府里的消息传得最快不过了。叶邑辰和雨澜闹别扭的事情很快就传进了祈氏的耳朵里。今天雨澜被敕封为安国夫人,超品的诰命,皇上又给了一个封号,荣宠之盛,一时无两。本来祈氏心情正自跌入谷底的时候,乍然听到了这个消息,真真是大喜过望!   虽然不知道王爷和王妃为什么闹别扭,可她还是兴奋坏了,立刻就吩咐厨房做几样小点心,自从雨澜进了门,一直是专房独宠,叶邑辰就再没进过祈氏的房。祈氏是看明白了,王妃年轻貌美,要是再不趁这个机会去王爷那里走走,以后就等着被冷落到死吧。   祈氏带上厨房做好的小点心,一路进了叶邑辰的书房。叶邑辰正坐在那里,皱着眉头反思,要说他不相信雨澜的人品,那还真没有。他生气的是雨澜明知道叶敏昭对她有那种意思,还肯单独和他见面说话,而且自己要剁了那个小畜生,她竟然拼了命地拦着自己。   到底和谁是一头儿的?   现在冷静下来想想,倒是似乎自己有点小心眼了!他不由地开始反思,自己什么场面没见过,向来最是高瞻远瞩,气吞山河的,怎么在小妻子面前就这样沉不住气了呢?   叶邑辰自己也不得不承认,自己是太在乎她了。若是换了白氏,他只会冷着她晾着她,哪里会有闲心和她生这种嫌气。   想到这里,他就不由自主地想,自己那样发作一番,也不知道她回去怎么伤心呢,刚才那几滴眼泪可是差点把自己冰冷的防线给攻破了!也不知道她吃饭了没有?这个小混蛋,你就不能服个软,自己过来或者派个人过来叫我过去用饭吗?平日里瞧着挺聪明机灵的,怎么到了真章上又怎么不灵透了呢?   王爷这里抓心挠肝地等着雨澜给他一个台阶,他好过去和她和好呢。这边就有人通报说:“祈侧妃来了!”   叶邑辰一听这话脸就沉了下来。祈氏这时候来是什么目的,叶邑辰不用动脑子就知道!以为本王这就冷落了三媒六证娶回来的正妃?做你的清秋大梦去吧!   叶邑辰正是一肚子火没地方发的的时候,祈氏就可可地撞了上来。他哼了一声道:“叫她进来吧!”   祈氏显然是精心打扮过自己,穿着玫瑰紫色桃蝴蝶穿花妆花纱衫,下头是素白绣红梅花的八幅裙子,进了书房一见这架势就知道叶邑辰还没用饭,心里不由暗喜,自己陪着王爷吃顿饭,在好言安慰他一番。他如今正和王妃别扭着,晚上自然也就能到自己的院子里歇着了。   她给叶邑辰见了礼就道:“王爷,婢妾叫厨房做了几道点心,都是您平日里喜欢的口味,拿来给您尝尝。瞧您这是还没吃晌午饭呢吧?您日理万机的,饿着了可怎么好?”   叶邑辰冷冰冰地瞧着她,看见她脸上挂着谦卑的笑容,那笑容也有些战战兢兢的,竟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他身边的小厮接过点心盘子,放在书案上头。叶邑辰看都没看一眼,只是目光冰冷地看着祈氏。“知道给本王送点心,有没有给王妃送点过去?”要知道雨澜是这个王府的女主人,是祈氏的顶头上司,按照礼法来说,祈最该恭敬侍候的人不是叶邑辰,而是雨澜。   祈氏听了这又冷又硬的话,心里咯噔了一下子,直接告诉她,这一趟可能是来错了,弄不好还要弄巧成拙,可开弓没有回头箭,事已至此只能硬着头皮回道;“婢妾一时大意,回头就给王妃送过去!”   “回头?”本来碍着白家,叶邑辰不想太下祈氏的面子,可今天因为叶敏昭的事儿实在是憋了一肚子的火,不能冲雨澜撒,只能找个替死鬼,祈氏又是这么没有眼力见儿地撞上来。叶邑辰也就找到了合适的出气筒了,他狠狠一拍桌子,脸上一片狠戾之色。“打量着你那点儿小心思,本王不知道吗?”声音之大,连院子门口侍候的小厮都听得一清二楚。   他狠狠一拍桌子:“你以为这么一点小事,本王就会冷落疏远了王妃?做你们的春秋大梦去吧!”   叶邑辰几乎是在咆哮了:“本王叫你照看着文儿,你看看你把他教成了什么样,扭扭捏捏如同一个女儿一般。这也罢了,本王看你照看文儿还算尽心的份上,可以容忍着你。没想到你好的不学学坏的,学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妖妖娆娆的,这是打扮给谁看呢?”   祈氏被他劈头盖脸骂了一顿,竟然是哪哪都是错了!祈氏整个人都懵了,叶邑辰平日里对她算不上好,可也很少骂她,这么大发雷霆还是第一次。祈氏站不住了,脚一软就跪在了地上。眼泪也哗哗流了下来。   叶邑辰雷霆闪电般发作了一番,声音也渐渐小了一点。“你现在就给我回到你的院子里,好好照看文儿,以后没有本王的命令,不许你踏进书房一步。还不快滚!”   祈氏哪敢说个不字,屁股尿流地出去了。   叶邑辰骂完了祈氏,火气消了不少,肚子却咕噜咕噜叫了起来。想起在正房那里的时候,雨澜每次点的菜都十分合他的胃口,吃饭的时候她言笑晏晏的,每次都会让他胃口大开。   这要自己一个人单独吃饭了,竟颇有些意兴阑珊的感觉。   叶邑辰叫了门口的小厮进来,问道:“正房有没有人过来?”只要你派个人请我,本王过去不就完了嘛!   刚才叶邑辰骂人骂得那般凶,那小厮的心现在还提在嗓子眼里,被叶邑辰提溜过来心里更是咯噔一下子,听见王爷忽巴拉问出这么一个问题,他不由一愣,然后十分诚实地回答:“没见正房有人过来。”   叶邑辰的脸呱嗒就黑了下来。他只觉心里痒痒的难受,恨不能立刻就看见小妻子那张宜喜宜嗔的脸,一咬牙,忽地站起身来,指着那个小厮道:“你前面去王妃那里通传一声,本王马上过去用饭!”   小厮一愣,施了一礼,麻利儿去了。 ☆、197 和好如初更增情谊   叶邑辰骂完了祈氏,火气撒得差不多了,只觉得神清气爽,脚步轻快地直奔后院而去,只觉得所到之处到处悄无声息,今天本来是雨澜大喜的日子,奴才们都是靠着主子吃饭的,主子高兴了,奴才们哪怕死了爹娘,脸上也要装出高兴的样子来。   雨澜受到封本来也是件高兴的事,王府的奴才们本来也都高高兴兴的,结果小两口在门口闹了那一场,奴才们摸不清情况,全都歇菜了!   这万一马屁拍在马腿上,可不要倒霉了!   叶邑辰不由得暗暗摇头,跟红踩白,人之常情,可他最痛恨的就是这种“人之常情”!他不由暗暗恼恨,不过这种事情哪怕他权倾天下呢也没有办法。就算他把府里所有的下人换个遍,重新买一批回来,肯定也还是这个样子!   叶邑辰心里微微有些懊悔,也是他在府里说一不二惯了,小夫妻关起门来吵架其实不大要紧,可大庭广众之下却该顾及她的脸面才是。她花了不少心思才在下人面前树立威严,自己这么一搞,她不知又要多费不少力气了。   叶邑辰心中暗暗记下这一点。娶了媳妇,就有了牵绊更有了责任,叶邑辰这一刻深刻地体会到了这一点。他以前行事有点随心所欲,尤其是在府中,雨澜进门之后却多了一层束缚,不过这对他来说算不上负担。   叶邑辰的小厮到来之前,正院里一片气压低沉。雨澜一个人躺在贵妃榻上,把所有人全都撵了出来。晓月晓玉站在房檐下头,钱妈妈一脸的焦急,想要进去劝几句,让王妃去和王爷认个错,夫妻两个和好如初,犹豫了半天终究是没有进去。   这些年她是看明白了,雨澜看着和气宽厚,其实本人极有主见,她认定了的事情,不是别人劝就能劝回来的。更何况钱妈妈也很有自知之明,论见识论能力,雨澜甩她好几条街,还是不要班门弄斧了吧!   晓月则站在院子里对着大门使劲,似乎是想把大门看出一朵花来。   “看什么呢?”晓玉低声问了一句。   “这群狗眼看人低的奴才!”晓月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上午晓玉不在,跟着雨澜一块儿进宫了,所以也就不知道这院子里的盛况。得知雨澜受封为王妃,又加了安国夫人的尊号,府里上上下下紧赶着过来巴结,正院里车水马龙,那叫一个热闹,小丫鬟们一口一个“姐姐姐姐”叫得叫一个甜。   王爷和王妃不过就在门口拌了几句嘴,现在好,这些赶着巴结的忽然间就销声匿迹了,就像他们从来不曾存在过一样。从人声鼎沸到门可罗雀,这变化实在太快,也难怪晓月要生气的骂娘了!   晓玉也不由微微一叹。今天她是彻底品透了一件事儿,这个王府里,真正的主子只有叶邑辰一个人,所有人,都在以他的喜好为喜好!要想在王府里站稳脚跟,还是要讨好叶邑辰才行!   众人正在各怀心思,叶邑辰身边的小厮终于到了。一看见是王爷身边侍候的人,众人的眼睛一下子全亮了。钱妈妈赶紧迎上去,五月天正热着呢,那小厮跑出来一身汗,顾不得擦就问钱妈妈:“妈妈,王妃用过饭没有?”   钱妈妈是个实在人,正要实话实说,就看见晓玉杀鸡抹脖子地冲她使眼色,钱妈妈总算反应过来了:“没……还没呢!”   叶邑辰能叫小厮进来传话,那小厮年纪自然不会很大,立刻信以为真,高兴地道:“王爷正好也没用呢,叫小的过来和王妃禀告一声,王爷马上要过来用饭!”   这句话一说出来,众人全都无声地松了一口气。晓月脸上不由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我去告诉王妃!”挑起帘子就进了正房。   晓玉则走过来,看见那小厮满脸是汗,就掏出帕子给他抹了抹,又叫小丫头给了他一串钱买糖吃,那小厮连声道谢了,才欢欢喜喜地去了。   雨澜听到晓月进来禀告说王爷要过来吃饭也是吃了一惊,这都几点了?!她看了看摆在寝房中的水晶自鸣钟,已经一点半了,平时这个点儿王爷早就吃完了。叶邑辰肯过来她当然不会把他推出去,只是心里真的有点诧异。   以为他会生气一阵子呢,没想到才两个小时就消气了!   听说王爷过来吃饭,整个小院原本压抑的气氛一下就活了起来。这个点还过来吃饭,很明显王爷就是要给王妃长脸呢。消失的丫鬟婆子不知从哪里又冒了出来,在正院里进进出出开始忙碌。晓玉打发了报信的小厮也进来帮着雨澜穿衣梳头。雨澜又叫了钱妈妈去小厨房传菜,小厨房做得午膳早就送上来了,现在怕是还要重做。   刚换上一件绫衣,晓玉正在给雨澜梳头,叶邑辰就挑帘子进来了。雨澜急忙站起身:“王爷!”她偷偷打量叶邑辰,见他脸色和缓,这才稍稍放心。说实话,王爷生起气来还真是挺怕人的。   叶邑辰摆摆手,尽量地温和:“梳着头呢,就别起来了!”雨澜嗯了一声,这个时候也的确不合适见礼,就又坐下了。   叶邑辰就坐在床榻边上,看着雨澜梳头。晓玉在叶邑辰的目光下感觉鸭梨山大,很快地给雨澜绾了个纂,从梳妆盒里拿起一支赤金衔红宝石步摇,雨澜一伸手就制止了她:“带了一上午凤冠,压得我脖子都快断了,快别戴这些个了,点缀几朵珠花,修饰一下也就好了。”   晓玉心里暗暗着急,哎呀我的王妃,王爷跟前怎么能这么不重视形象呢!可是雨澜发话了,她也不敢不听,从梳妆匣子里找出几朵南珠珠花缀在她的鬓边,这就算是打扮好了。晓玉就悄悄退了下去。   叶邑辰看着嘴角就不由勾起了一丝微笑。白氏也好,祈氏也好,他经历过的女人,不管是谁,见到他的时候,哪个不是精心打扮,生怕自己不能勾了他的魂儿去!唯独是她,偏偏自己还在跟前,她就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害怕步摇压坏了自己的的脖子,你怎么不怕你颜色不好本王看不上你呢?叶邑辰细细打量她,却见她峨眉淡扫,唇红齿白,无论样貌气质,都不是白氏或者祈氏能够比拟的。似乎,暂时没有失宠的危险?   不过叶邑辰也不得不承认,雨澜越是特立独行,他就越是对她另眼相看!有时候这人呢,就是犯贱!   他就需要这样一个妻子,不完全是为了他而活着,不做他的传声筒,不会人云亦云,在自己和她说到无论朝政还是别的什么的时候,能有自己的观点,有时候甚至还会和他唱唱反调,捉弄捉弄他。   不得不承认,这样的雨澜很有魅力,甚至迷得他有些五迷三道了。   他身边最不缺少的就是唯唯诺诺的人,更需要一个独立坚强的人,如果这个人是他的枕边人,那就再好不过了!   当然,雨澜根子里认为,夫妻本来就应该是完全平等的。就算身份地位财富不能平等,精神也应该是平等的。   叶邑辰虽然未必会认同这种观点,但是却不讨厌这种相处模式。这也是他觉得雨澜独具魅力的所在。   房间里一时间就剩下两个人了,因为此前在二门闹了一场,现在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叶邑辰肯放下架子主动到雨澜房里来已经够刷新三观的了,让他主动和雨澜道歉?那就不是三观的问题了!   雨澜一下觉得好尴尬,想要找个话题出来却一时之间哪里能够!   俩人大眼瞪小眼地看了片刻,一起开口。   雨澜说:“我给你沏杯茶去!”   叶邑辰道:“明天叫姐姐给你送两个老道的梳头嬷嬷来!”   两个人说完了,看看彼此一起笑了起来。僵局一旦打破了,气氛就缓和了下来。雨澜倒了一杯茶递给叶邑辰,叶邑辰见这茶是用敞口杯子承装的,最上面飘着几朵菊花,淡淡的香气四溢,不由奇道:“这是什么茶?”   雨澜笑道;“这是我在娘家时亲手制作的菊花茶!”杨府后面的小花园里种着不少菊花,其实在府里的日子非常清闲,雨澜无聊的时候就根据前世的经验做了不少东西,菊花茶只是其中之一。   叶邑辰道:“菊花也能制茶,这倒也稀奇!”雨澜就把菊花茶的制作方法简单说了一下。雨澜道;“现在天气热,喝这个正好,去暑清热,泻火养生。”   叶邑辰喝了一口,只觉口齿生津,还有淡淡的甜味。便问:“你加了糖?”雨澜就笑着点头。   叶邑辰很给面子地喝完这杯茶,两人从菊花茶引申开去,气氛就彻底松快下来。说话间,钱妈妈带着小丫头们摆上饭来。说起来,小厨房的效率还是挺高的。   叶邑辰携雨澜的手到了西次间,两人吃着饭,叶邑辰笑着问她:“你吃过没有呢?”   雨澜坦言道:“吃是吃过了,只是当时并未吃饱!”   叶邑辰怎么会不明白她为何食难下咽,想起二门时候雨澜的眼泪,心就没来由的软了。夹了一块笋片,递到雨澜的碗里:“吃吧!”   潜台词:都给你夹菜了,前头那档子事揭过吧!长这么大王爷也没哄过人,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哄!连夹菜都是第一回!   雨澜何等的冰雪聪明,一看他的样子就明白了过来,她笑着夹了起来,把那片笋片吃了个干净。叶邑辰一下子就高兴起来。   他低头扒着饭道:“那小子,以后还是别见他了!”   雨澜“嗯”了一声。叶邑辰没想到她答应得这么快,倒是有些没反应过来。雨澜小声道:“我既然嫁给了王爷,谨守妇道也是应该的。小王爷对我有恩,王爷日后帮我还上这份人情就是,我自然再不好和他相见。”虽然雨澜对古代的男女避讳这种规矩很难认同,但是不能改变环境就只好努力去适应了。   叶邑辰这算是非常开明的了,换做别的人,不定会闹成什么样呢!其实叶邑辰能这么信任她,她还是很感动的。   叶邑辰见她这么说,心中十分高兴。一高兴就多吃了一碗饭。雨澜也陪着他吃了不少,两人不再提上午不高兴的事,雨澜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起在坤宁宫的见闻,叶邑臣只是默默听着。   吃完了饭,钱妈妈带着小丫鬟收拾了,叶邑辰拉着雨澜进了厅堂,他抓住她的胳膊只是轻轻一拉,雨澜就咧嘴“嘶”了一声。   叶邑辰奇怪地道:“这是怎么了?”   雨澜白了他一眼:“您还说,都把我的胳膊捏得青紫了!”叶邑辰恍然大悟,想起在皇宫的时候,心里气愤,死死抓着雨澜的胳膊,雨澜几乎是被他拖出来的。叶邑辰现在回想起来,连自己都有些不可思议。   他抓住雨澜的手回到了厅堂,伸手就去挽雨澜的袖子,雨澜叫道:“没事的,过两天自然就好了!”她并没有那么娇气。再说又不是多大的伤口,也不值得大惊小怪。   叶邑辰道:“别乱动,你就听我的就好了。”   袖子挽起来,只见雨澜白生生的胳膊上一片青紫,在近乎透明的肌肤上分外显眼。叶邑辰看了心疼坏了,也暗暗责怪自己下手没轻没重,他也是平时操练手下操练得多了,大老爷们皮糙肉厚,自然抗摔打,雨澜却是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   叶邑辰心疼地问:“还疼吗?”   雨澜道:“不疼了不疼了。”叫王爷这么看着,她竟然有几分不好意思了。   叶邑辰对侍立在一旁的晓玉道:“去找瓶红花油来!”   “是!”晓玉答应了一声,高高兴兴地出去了。谁说我家王妃要失宠的,瞧王爷对王妃有多好!那些等着王妃出丑的,就打脸吧!   雨澜忙道:“不用了,等会儿叫丫头给我擦就行了。王爷您忙去吧!”   叶邑辰瞪了她一眼:“你别管,只听我的!真是的,自己的身子都不知道爱惜!”责怪的话语,却透着浓浓的宠溺。   雨澜真是无语了,只能在心里默默吐槽:这一大片青紫到底是谁的杰作啊王爷?   晓月不大会功夫就回来了,手里拿着一瓶红花油。叶邑辰拿了过来,拧开瓶盖,小心地涂抹在雨澜的伤处,叫雨澜觉得惊奇的是,叶邑辰的动作相当的熟练,略一思索,雨澜也就明白过来了。他整日行军打仗,大概没少给同袍们治伤,想到这里雨澜就觉得叶邑辰真可怜,堂堂亲王却要成年在活跃在战争的第一线,然后她就脑补了很多王爷在前线受伤吃苦的情形,再然后她的母性就又开始泛滥了。   她就不由自主地伸手去摸叶邑辰那乌黑浓密的头发。   噫?!   叶邑辰吃惊地抬头,雨澜讪讪地嘿嘿两声,这才反应过来,眼前这位可不是叶敏文那样的小孩子,而是凶猛如同暴龙一样的人物!   叶邑辰看见她的表情就不由自主地被她带笑了。柔声道:“乖,别闹!等晚上上了床爷随你怎么闹!”   雨澜大囧……王爷,我真不是那个意思! ☆、198 你侬我侬   上好了药,叶邑辰将雨澜的袖子细心挽起来,嘱咐道:“就这么着晾着,不要把袖子放下来。”   吵架有时候其实也能起到不错的润滑作用,俩人冰释前嫌,叶邑辰对雨澜更加体贴温柔,两人亲亲我我,蜜里调油,黏糊了好一会儿,正这个时候叶邑辰前头派来报信的那个小厮跑了进来,说是奉了欧先生和朱先生的命令,请叶邑辰到外书房走一趟,有要事相商。   晓玉在他们两个刚黏糊起来的时候,就十分知机地退了出来,又将守在门口的几个丫鬟全都撵得远远的,这个时候是真不愿意让小厮进去通禀,可是又不敢耽搁叶邑辰的正事。只得放重了脚步进去。   雨澜果然听见了,她本来半靠在叶邑辰的怀里,这时就坐了起来,问道:“有什么事吗?”   晓月说了。刚好房间里摆着的水晶自鸣钟响了起来,叶邑辰抬头一看,正好是三点钟。说实话他虽然结过一次婚了,可是恋爱却是第一次,初尝男女相悦的滋味,这个时候也不想走,他本来还想多陪陪雨澜,可是前头事情堆积如山,他这个主官已经偷懒了一个上午了,进宫谢恩还能说得过去,现在可没有什么不去的理由了,总不能说要在屋里陪雨澜吧,这话要是真说出去,免不了就要落下一个宠纵内眷的名声!   雨澜就轻轻推了他一把道:“王爷你去忙吧,正事要紧!咱们的日子还长呢,不在乎这一时。”雨澜两眼亮晶晶的,语气里透着十二分的真诚!她也是长长出了一口气,再这么黏糊下去,两人非得黏糊到床上去不可。   雨澜是真不成了,昨天晚上闹了一晚上,她还没缓过劲儿来呢,到现在腰还酸酸得呢。她是真心感谢欧先生和朱先生。   叶邑辰有点不耐烦地站起来,伸手在她的脸上轻轻摸了把,调笑道,“那本王就去了,你在家里好好的,晚上等我回来吃饭。”   十分愉快地自己挑了帘子出去了。   雨澜松了一口气,捶着自己发酸的腰叫晓玉;“快扶着我到床上躺躺,谁想到王爷会来,我的腰啊!”   晓玉急忙扶住雨澜,却道:“府里的管事们要给您磕头道喜呢,已经在外头等了大半个时辰了。”府里消息传得飞快,叶邑辰一进正房,那些手掌大权的管事儿们就都知道消息了。   本来雨澜受封这等大事,他们就该进来磕头道喜的,结果前头两个主子闹了一场,他们全躲了,等听说俩人又秒速和好,这帮人又光速冒出,一个个全都放低了姿态,在大太阳底下等了雨澜足有大半个时辰。   雨澜听了倒是一怔,想了想道:“叫他们进来吧!”现在要是补眠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睡醒了。不如先见见他们再说。   晓玉答应一声出去叫了一个小丫鬟去传话,自己则去厢房取了一些金瓜子过来,交给雨澜等会赏人。   管事们听到雨澜传唤,由晓月带着,一**低眉顺眼地进来给雨澜磕头,晓月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他们全当没看见,一口一个姐姐叫得极为亲热。雨澜成了王妃,身边几个使唤的人全都跟着水涨船高,这帮人当然紧赶着巴结。   进来也不过是磕几个头,说几句吉祥话,雨澜就拿了金瓜子赏人,用这个赏人还是头一回,以前不是府里没有这东西,而是金瓜子约定俗成只有宗室的人才能拿来使用,没有封妃之前,就是库里再多,雨澜也不敢拿来用。   有了地位感觉就是不一样,雨澜能明显感受到管家娘子们对她的敬畏和巴结,以后使唤起这些人来应该就更加能够得心应手了。   见完了所有的管家娘子们已经下午四点半了,现在有了时钟,雨澜终于可以精准地知道时间了。   晓玉却发现了一个问题:“别人都来了,怎么就祈侧妃没来。”屋子里没有旁人,晓玉也就敢放胆子说话了。就连红袖也是跟在一批进来的管事儿里见了雨澜。   晓月听了这个话题十分高兴,道:“刚才我听管家娘子们告诉我一件新鲜事儿,本来想讲给王妃听得,结果倒是叫你先引出来了。”就把祈氏做了点心跑到叶邑辰的外书房邀宠,结果吃了叶邑辰一顿好骂,哭着出了叶邑辰的书房。   晓月十分欢乐地道:“听说王爷咆哮的声音连看门的小厮都听见了呢……这事儿传得满府里都知道了,她还哪里有脸面出来行走?”祈氏这个贱人就该这样对她!   钱妈妈和晓玉听了全都十分解气。雨澜又何尝不是心里暗爽,对于这些争宠的小伎俩,雨澜真是又鄙视又无可奈何。   这时她却只能告诫晓月她们:“这事儿你们不要随便议论,也看住院子里的小丫鬟和粗实婆子,叫她们也不要说一句话。”这万一要是传到了别人的耳朵里,说不定就有人觉得这是雨澜故意叫下人传话,好下祈氏的面子。   此刻祈氏的院子里,她的贴身婆子郑成家的正在苦口婆心地劝说祈氏:“我听说府里有头有脸的管家娘子全去了正院,给王妃道喜,娘娘您可不能落在后头啊!”这个郑成家的是白老太太送过来给祈氏,是害怕祈氏太小不懂得照看叶敏文,很是能在祈氏面前说上几句话。   祈氏从书房回来就一直哭,到了现在眼睛都肿的像是两个桃子了,她哽咽道:“不去不去!王爷吼我吼得那么大声,整个院子的人都听见了,我还哪有脸面出去!”   郑成家的苦口婆心劝道:“正院封了王妃,您本来就应该是第一个道贺的,现在去就已经有些晚了,若是今天不去,叫她拿住了把柄,在王爷面前再告您一状,这以后的日子可就没法儿过了。”   祈氏听了这话不由抬起头来,郑成家的说得确实很有道理。她不由拉住了郑成家的:“妈妈,我该怎么办啊?”   郑成家的只能哄她道:“正院长得好,又是新婚燕尔,如今暂时拢住了王爷的心也合情合理,等王爷过了新鲜劲儿,自然会想起您来了。何况,咱们不是还有大少爷呢吗!只要大少爷在咱们的院子里,王爷就不可能忘了您!”   祈氏听得连连点头:“对对对!等过了这段时间,王爷就会想起我来了。”她在这里自我安慰,郑成家的心里却在想,王妃不但人漂亮,看其管家理事,又是个有心计有手段的人,论年龄也比祈氏小几岁,人家又是正室,先天的条件十分优越,祈氏想和她争宠,赢面儿实在太小太小了。   现在还可以借着叶敏文的光,可王妃的年纪又不大,早晚能生出孩子来,到时候恐怕就更没有祈氏什么事儿了。   一边想着,祈氏已经起身叫了丫头帮她梳洗打扮,郑成家的就提醒了一句:“大少爷也得去!”   雨澜又等了一会儿,终于把祈氏给等来了。雨澜心知肚明祈氏早晚要来,只要不是智商低到不可救药,就不会在这个当口猫着不见人。叶邑辰刚把她骂了一顿,她就敢不来恭贺主母受封,你到底是在嫉妒主母还是怨恨主子?把内宅里这两个超级BOSS全给得罪了。祈氏还要不要活了。   雨澜看见祈氏眼睛红红的,脸上扑再多的粉也遮掩不住,心里也不由十分快意,她倒也没有为难祈氏,敷衍了两句就让她回去了,叶敏文自然也是一块儿领了回去。   这一个下午雨澜就没干别的事儿,在屋子里坐了一下午,正想到院子里散散,正要休息一会儿,外头门房又来人了。说是杨家来人了。   雨澜一听说娘家来人了,不敢怠慢,赶紧叫钱妈妈亲自去二门迎接。虽说封了王妃,也不能忘本不是。   不一会儿钱妈妈就领着一个穿着杭绸褙子的妇人进来,正是大太太身边的吴妈妈。吴妈妈一路走来,早被王府里布置摆设震慑的一愣一愣的了,心中一直在想,除了太子妃雨馨,现在看着杨家的女儿里就数七姑娘福气最大了,以前在娘家不显山不露水的,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了?   见了雨澜钱妈妈抢前一步就要下跪,嘴中说道:“老奴才参见王妃娘娘,娘娘千岁金安!”   雨澜叫道:“快扶吴妈妈起来,都是一家人,妈妈何必要行这样的大礼!”   钱妈妈急忙上去扶住了她。吴妈妈姿态摆得十分低:“您是皇上亲封的王妃,还是上了尊号的,国礼不可废。”雨澜到底没让她把这个礼行下去,叫小丫鬟搬了椅子叫她坐了。   吴妈妈再见雨澜简直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她见雨澜被那么大一个馅饼砸在脑袋上,依然不骄不躁,态度亲和,如沐春风,心中暗暗点头。这要是换一个眼皮子浅的,早不知道抖成什么样了。   再看雨澜的穿着打扮,气派风度,若是没人提醒,谁能知道之前她是仅仅是一个庶女,就是嫡女也没有她这么气派的!   吴妈妈就越发恭敬起来:“太太听了您的消息,高兴坏了,知道您上午要进宫去谢恩,特意吩咐老奴才过来给您道喜的。”吴妈妈是大太太身边的头号心腹,派了她来,足见大太太对她的重视。   不过雨澜混到了如今的地位,大太太想不重视她也是不可能的。雨澜就笑着道:“叫母亲记挂了,该是我亲自去禀告母亲才对!”就问了大太太、老太太等人的情况。   吴妈妈自然是满口都说好。   闲话几句吴妈妈就道:“除了这件事,今天老奴才还奉太太之命,来给王爷王妃送请柬的!”   雨澜就吃了一惊:“家里有什么喜事了吗?”她怎么不知道?   吴妈妈道:“是大少爷,要和韩国公府的十一小姐下定,日子就定在下个月的初五。请王爷和王妃赏脸过去喝酒呢!”下定那天也要摆宴的,雨澜作为杨家的出嫁女,叶邑辰作为嫡亲的女婿,是都应该到场的。   雨澜就大吃了一惊:“怎么这么快?”半个月前雨澜回门的时候,才刚刚定下这件事,如今就走到了下定这一步,这也太急了吧?一般官宦人家娶嫁,都是有条不紊按部就班的,就算两家心里头再怎么急,表面上也会表现得不急不乱,要知道成婚这么大的事情,是最能体现一个家族底蕴的。   雨澜略一思忖就明白了其中的缘由。脸色就不由微微黯了一下。吴妈妈察言观色是把好手,便轻声道:“是老太太的意思!国公府的十一小姐今年也十五了!”   老太太最近一直病病好好的,若是老太太去了,大哥哥就得守孝一年,大哥哥自己没什么,国公府的十一小家年纪又这样大了,再也拖不得了,所以节奏快些,早点儿成婚倒也情有可原。   雨澜就有点儿担心起老太太的身体来。本想问问吴妈妈,后来想想还是算了,等过了一个月的新婚期,回到娘家问问五太太才是正经,吴妈妈不在老太太跟前侍候,怕是知道的也不多。   雨澜就把所有的情绪全都收起来,又回复了一派雍容的气度。吴妈妈就从跟着进来的小丫头手里拿过装着请柬的匣子来,打开来取出两封大红洒金请柬,恭恭敬敬地递给了雨澜。   雨澜伸手接过来,打开了看了看,就交给晓月收起来,客气地对吴妈妈道:“烦劳妈妈回去回太太一声,到了那天我一定早早过去。”却没说叶邑辰的事儿。吴妈妈也是个人精子,也就没问。   叶邑辰日理万机,就是封疆大吏想见他一面也不是那么容易,这回又不是承祖成婚的正日子,叶邑辰就是不去,也没人敢挑他这个礼。   客客气气送走了吴妈妈,雨澜终于不用再见人了。这一下午除了陪叶邑辰的一点时间,竟然没一刻得闲的,还有不少家务等着她明天去处理呢,雨澜不由嘴里发苦,这王妃听着好听,实际上当起来也挺不容易的。   晚上叶邑辰八点多才回来,雨澜自然等着他吃饭,雨澜午觉也没歇,又和叶邑辰闹那么一场,精神体力都透支得厉害,在饭桌上就差点睡着了。   等两个人吃完了饭,略略一洗就上了床,雨澜就把承祖下定摆酒的事儿和叶邑辰说了,末了道:“王爷若是没空,我自己去就成了,老爷太太想也不会挑您的礼。”   叶邑辰却道:“我去!就算是忙,稍坐坐的时间也是有的。”他去与不去不光是杨家脸上有没有光,也能体现出雨澜在王府有没有地位,叶邑辰是不是力挺自己的新王妃。   雨澜自然明白王爷是看在自己的面子上,她抱着叶邑辰,在他的胸膛上蹭了蹭,迷迷瞪瞪地说了一句:“谢谢王爷!”   叶邑辰邪邪一笑,抱紧了她的身子,只觉得温香软玉,十二万分地勾人,道:“娘子打算用什么谢我?”   叶邑辰问完了,隔了半晌没听见雨澜的回答声,他这才发现今天新鲜出炉的王妃已经以光速秒睡了。   王爷哭笑不得,下午的时候就被雨澜撩起了真火,本来晚上想要和她好好来一发的,哪知道……   王爷抬起一根手指要去摁雨澜的鼻子,雨澜醒着的时候最怕叶邑辰摁她的鼻子。可是看见雨澜安详宁静的睡颜,睡着了嘴角还挂着淡淡的笑意,叶邑辰硬是不忍心把她吵醒。   他甚至不敢乱动,生怕一动就吵醒了她。刚才的肌肤相亲,他下边就已经支起了帐篷,只觉得分外难受,叶邑辰叹了一口气,放轻呼吸,放空脑袋,只希望自己能够早点入睡! ☆、199 姨娘之死   六月初五,天气是越发热了起来。今天便是杨承祖下定摆酒的日子,雨澜一大早就跟着叶邑辰坐车回到了杨府。   马车到了二门的门口,大老爷夫妇、二老爷夫妇、五老爷夫妇全都迎了出来。后面跟着大姑娘雨沐夫妇、四姑娘雨霏夫妇、九姑娘雨晴,还有承祖、承业、承宗三个哥儿,不可谓不隆重。按说叶邑辰和雨澜是晚辈,长辈不需要出门来迎的,可叶邑辰这种身份,谁能真拿他当一般的晚辈?   叶邑辰携着雨澜的手刚下车,众人便迎了上来,男人们拉着围着叶邑辰寒暄,几位太太就围着雨澜说话,二太太就笑:“咱们的安国夫人回来了!”大太太也是满脸笑容。这个女儿虽然不是她肚子里爬出来的,可法礼上也得叫她一声母亲,如今她混出头了,大太太也是与有荣焉。最关键还是她和雨馨的关系要好,她成了王妃,也能帮衬着雨馨一点儿。   这也是雨澜嫁入王府之后,除了回门那次,头一回回府。按照规矩,新娘子刚成婚老是往娘家跑,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新娘子在婆家受气了。   雨澜就笑着拉着二太太的手:“大哥哥下定的大喜日子,我怎么能不回来呢!”众人见她成了王妃,没有一点骄矜自满的神色,在娘家的时候怎么样,现在就还是怎么样。不由得全都松了一口气。她要是真的摆出王妃的款儿来,大家难免感觉尴尬。   雨霏见到雨澜众星捧月的样子,眼底闪过深深的妒忌和无奈。人家就是命好,看看叶邑辰在看看牛二公子,自己这辈子是别想和她比肩了!   说了几句就引着往里走。进了门自然要先去拜见老太太。松鹤堂里,雨澜见老太太穿着大红团花的褙子,坐在榻上,大喜的日子神情颇有点儿亢奋,可是脸色却十分不好。算起来老太太病了也有两年了,总是不能大好,杨家众人心里早就有了心理准备。   老太太怕冷也怕热,到了夏天身子骨就见不好,可她身子虚弱,屋子里又不能用冰,就越发的辛苦。   看见雨澜回来老太太也是满脸高兴,起身相应,见了叶邑辰还要行礼。叶邑辰对别人有些淡淡的,身份地位在那儿,总是有些骄傲在里头的。对老太太却十分客气:“老太太快别多礼。该是晚辈们给您磕头才是呢!”   雨澜就上前扶住老太太,扶着她坐在榻上。叶邑辰和雨澜就一起跪下给老太太磕头。“快起来快起来!”老太太见他们夫妻同进同退,态度亲昵,十分高兴。   见完了礼,叶邑辰问候了几句,就跟着男人们去了外院。   老太太拉着雨澜,让她坐在自己的身旁。雨澜道:“祖母身体可好?孙女在王府天天记挂着您!”这倒也不完全是做戏,虽然不能天天回府,可每隔一天,她总会派个婆子过来给老太太请安。   老太太对她也是十分的满意,十分豁达地道:“老身年纪大了,眼看着活一天少一天,这才催着孙儿赶快成婚,只要你侍候好王爷,小日子和和美美的,我也就再没有什么操心的了!”   雨澜安慰道:“祖母快别这么说,您的福气大着呢!等大哥哥成了婚,过不了几日您还得抱重孙子呢!”   老太太叫她说得高兴起来:“重孙子要抱,重外孙子也要抱!”老太太看着雨澜,压低了声音道:“你现在还没有动静吗?王爷待你可好?”   二太太见了就在一旁凑趣道:“老太太瞧把你急的,这才刚刚成婚不到一个月呢,哪里就这么快了!王爷待姑奶奶那是再好没有了,您刚才是没看见他们下车时的那个亲热劲,啧啧啧……”就绘声绘色地给老太太讲起了叶邑辰如何拉着雨澜的手下车,对她如何温柔体贴,当然是有着意夸大的成分在里头,但叶邑辰肯表现出这个姿态来,也证明他对雨澜是真的十分宠爱。   老太太刚才就看出来小夫妻之间十分亲密,听二太太这样一说更是十二分的高兴。二太太道:“王爷这么宠着姑奶奶,您还怕没有重外孙子抱?”   把雨澜说得满面绯红。撒娇道:“二婶,你又拿我说笑。”   雨晴在一旁却是羡慕的不得了。雨澜高嫁也就算了,嫁得那么高王爷还那般疼她宠她,那就不是一般的福气了。看看四姐姐雨霏,当初也算是低嫁了,可是四姐夫对她却是冷冷淡淡,和七姐姐真的没法比。   老太太就道:“你聪明懂事,王爷宠你爱重你,这原是应当。不过要想在王府真正立足,却必须要生下儿子才可以。”老太太此言一出,大太太、二太太这些过来人全都点头表示赞同。   二太太更是直接道:“老太太金玉良言,讲得道理是再对没有的了!姑奶奶赶快给咱们生个小郡王出来,这才是最最要紧的!”皇上之前就下过旨意,叶邑辰的继妃生了儿子,日后就封郡王,所以雨澜只要能生,她的孩子根本就不用担心将来出路的问题!   女人一辈子在后宅里拼命的斗斗斗,所为的不外乎就是两点,一个是钱,一个是孩子的前途。雨澜嫁到王府,什么也不需要做,这两样就全都有了,真是羡煞了一众女眷!   雨澜如今年轻美貌,行事得体大方,能够俘获叶邑辰的心自然容易。可等到她年老珠黄了,叶邑辰还能像现在这样待她吗?其实雨澜自己都没信心!可是要说雨澜一点儿不幻想她和王爷之间是“真爱”,那也是自欺欺人的!   雨澜还有别的考虑。现在这个身子还太年轻,古代医疗条件那么差,生孩子就是过鬼门关,雨澜还想再等两年,等自己这个身子彻底发育好了才生,那时候危险性也就能降下去了。可是这话却不能明说,只有低下头装羞涩。   众人见她脸颊绯红,低着头一副小媳妇的样子,不由全都凑趣两句,一时松鹤堂里笑声阵阵。又说了几句,大太太、二太太还要去前头招呼客人,便辞了雨澜出去。雨澜又陪着老太太说了几句,老太太精神不济,连打了几个呵欠。雨澜就道:“祖母累了,您歇着吧,我去五婶婶那里看看成哥儿。”五太太的儿子还不到一岁,起名叫成哥儿。   临走的时候,雨澜从晓月手里接过一个长长的乌木匣子,亲手递给苏妈妈:“这是孙女的一点心意,老太太您先用着,用完了孙女再叫人给您送!”   说完就辞别了老太太,跟五太太一块儿去了及春轩。   苏妈妈打开匣子,看见一棵人参,参须极长,一看就是上了年头的,极为珍贵。苏妈妈也算识货的,从没见过这么大的人参,不由暗暗吃惊。这可是真正的好东西啊!   这段日子,雨澜也不往松鹤堂送别的,就送药材。虫草、人参、何首乌,成匣子成匣子地从王府里往松鹤堂里搬。杨家虽然富贵,但是老太爷为官清廉,对子孙约束也严,所以家底便不是那么厚实,老太太想吃饭似的吃这些珍贵的补药,还真是力有不逮。   这就看出雨澜的孝心来了。而老太太高兴的不是这么一点儿东西,而是从这件事也能看出雨澜在王府站住脚了,王爷若是不宠爱她,她也不能把这些珍贵的药材天天往家里搬。   苏妈妈小心地收好了人参。扶着老太太在榻上躺下,轻声道:“七姑奶奶是真孝顺!”   雨澜和五太太最好,可回门那天却不方便单独和她说话。今天总算找了个借口,俩人一路上说说笑笑,很快便到了及春轩。五太太请她在东次间临窗的炕上坐了,一边叫丫鬟端上茶果,一边叫人去抱成哥儿过来。   五太太拉着雨澜的手叹息道:“当年我娘家忽然悔婚,我深觉得对不住你,如今你诰命也上身了,瞧着和王爷也是恩爱美满,我也就放心了。”五太太不说雨澜几乎忘了谢之远这个人了。   当初谢家忽然跑来退婚,却不肯说明理由,雨澜就觉得十分奇怪,此时五太太一提,雨澜忽然相到一个可能:该不会,是王爷逼着谢家来退婚的吧?也只有他才有这种能耐,叫谢家打掉了牙齿往肚子里吞。   越想越觉得有道理,雨澜几乎想要立刻回去问问叶邑辰了。   五太太见她面露古怪,不由奇道:“怎么了?”   雨澜忙道:“没什么没什么!当初五婶帮我选定了谢家,都是一片为我考虑的心思,我怎么会埋怨您呢!”   五太太不由摇头叹息:“你是有大福气的!倒是之远这孩子配不上你!”谢之远也算年轻有为了,可是比起叶邑辰,他也什么都不是。   这话题不方便继续深入。两人便转了别的,闲话两句,雨澜道;“这一次回来,却是有件事,想请五婶帮一帮。”   五太太吃了一惊,凭雨澜如今的身份,王爷滔天的权势,还有什么事情是他们夫妻俩人做不到,要求到自己这个婶婶这里的。五太太就道:“有什么事你尽管说,能帮的我一定帮!”   雨澜见五太太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就笑着安慰道:“也没什么大事!”原来这几天雨澜除了在王府里打理家务,更是抽出了许多时间整理自己的嫁妆。这点钱虽然在王爷眼里不算什么,不过也算是一笔天文数字了。   马福办事的效率还是很高的,这几天他断断续续地卖了一些田产和铺子,田都是上好的沃田,铺子也是地段极好的铺子。房契地契也都交到了雨澜手上。然后问题就来了,雨澜的手里的产业太多,陪嫁到王府的却只有三房人,雨澜一时间竟然无人可用。   王府产业比雨澜多出十倍,管事倒也都是现成的,可因为嫁妆是雨澜的私产,叶邑辰不好插手,雨澜只好到娘家求助。按说应该找大太太,可雨澜对大太太实在不放心,她给的那三房人,雨澜全都见过了,基本上都不大靠谱。雨澜只好来找五太太,让她帮忙推荐几个庄头管事,帮着打理七八万两银子的产业。   做婶子的给侄女几房人使唤,并不算逾矩。   雨澜道:“我是想着五婶办事妥帖,也就厚着脸皮来求您了!”五太太一听就明白雨澜的意思。笑道:“这不是什么大事儿,不过是多花些时间,你就放心等我的消息吧。”   雨澜大喜:“那我便放心了,还是五婶婶疼我!”   正说着,奶娘抱了成哥儿进来。成哥儿睡在大红襁褓里,孩子长得好,小脸红扑扑的,胖乎乎的小拳头粉嫩可爱,紧紧握着就搁在腮边。五太太看见儿子没眼都化作了温柔。   雨澜小心翼翼地接过成哥儿抱在怀里,用手指戳他的脸蛋儿他也不醒,一时稀罕的不行。“成哥睡得真香,怎么抱都不醒!”   五太太在旁边看着就笑:“这么喜欢,你也赶紧自己生一个!”   雨澜笑笑:“生孩子可是大事,我得提前计划好了再生!”雨澜不敢多抱,交还给五太太,又叫丫头拿来纯金打造的长命锁,交给奶娘,等他醒了给他带。逗了一会儿孩子,看时间差不多了,才叫奶娘将成哥儿抱了下去。   一会儿还得去花园里吃定亲宴。   等雨澜和五太太略一收拾,正要出门去后花园,一个婆子急匆匆过来禀报:“五太太,七姑奶奶,二太太请您二位去趟怡宁居呢!”   五太太见她神色慌张,不由问道:“出什么事儿了?”   那婆子道:“大老爷和大太太吵起来!”   雨澜不由扶额,今天是二房长子下定的喜宴,大老爷和大太太还真会找日子,吵架什么时候不好,偏得在这个时候!   两人对望了一眼,一起加快了脚步。大老爷和大太太丢人丢得是整个杨家的人,雨澜和五太太都有份。   刚到了正院就听见里面传来大老爷的咆哮声:“你这个毒妇,说,你到底对她干了什么?”   雨澜看见九姑娘怯生生地站在院子里,连忙走过去问:“九妹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老爷太太怎么吵起来了?”   雨晴拉着雨澜的手道:“七姐姐,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好像是太太的庄子上来了个什么人,说,说柳姨娘病死了!”   啊?! ☆、200 极品渣爹   雨澜也有些怔忪,几个月前,柳姨娘被罚到庄子上,离开杨家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这就病死了?   这其中的首尾雨澜并不知道。主要说起来,还是大老爷不是东西。大老爷并不如何会做官,老太爷是当朝首辅,有个那么强悍的爹罩着,他又是两榜进士出身,也只是做到了三品,而且不是什么重要的职务,只是挂着一个右副都御使的头衔。   都察院副都御使不是一个两个,若是想偷懒那衙真是没人管。大老爷既不想着如何进步,也不打理庶务,每天也不知道他都在干些什么,因此大房的产业全都捏在大太太手里。   这些事情大老爷不是不知道,他和柳姨娘也算夫妻一场,朝夕相处十几年,柳姨娘又给他生下一男一女两个孩子。虽然柳姨娘犯了大错,但是有点良心的就该好好给她安排一条后路,若是把她送到老太太的陪嫁庄子上去,柳姨娘受苦肯定还得受着。大太太鞭长莫及也就拿她没法了!   大太太和他相处了这些年,对他他的品性为人真是再了解不过了。事出之前大太太就买了两个绝色丫头放在怡宁居,大老爷果然对两个丫头很感兴趣!这事一出,大太太就把其中一个丫头开了脸,放到大老爷的房中了。   作为交换条件,大老爷就没管柳姨娘的事儿!大太太也就顺顺当当地将柳姨娘送到了自己的陪嫁庄子上去,两人斗了这么多年仇深似海,有这样好的机会,大太太哪里还会客气,当即就暗示了庄头,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弄死个把人真是再简单不过了。   要说大老爷也算一帮凶,若不是大老爷给了大太太柳姨娘彻底失宠的错觉,大太太也不会做得这么肆无忌惮。   雨澜原本以为大老爷若是顾惜柳姨娘,将她送到庄子上之前自然会妥善安排,哪怕将她送到老太太的庄子上去呢,也不至于叫大太太手拿把掐的啊。   直到昨天柳姨娘咽下最后一口气了,庄头才派人回来报丧,庄头不知道杨家正在办喜事,回来的也真不是时候。   柳姨娘已经年老色衰,大太太又给他屋子里放了两个年轻貌美的丫头,天天吹着枕头风,说着柳姨娘的坏话,大老爷对她真没有多少感情了。   按说柳姨娘死就死了,也不值得这么一闹,偏偏这几天大老爷正和大太太闹着气。大老爷年纪不小了,却越发的好色,尤其是老太爷云游走了以后,上头没人管着,他也就开始彻底放纵自己了。   前些日子与同僚饮宴,别人送给他一个歌姬,他就高高兴兴地收了,本想带回去做个通房丫头。结果大太太坚决不肯答应!   大太太这么做也是有原因的,她还真不是为了自己。大老爷都这把年纪了,就是房里的人再多也不会像柳姨娘那样成为她的心腹之患了。   二房的承祖婚事已经定了,老太太早就催着她张罗承业和承宗两个孙子的婚事。这阵子大太太正忙活着给两个儿子说亲。   承业是柳姨娘的儿子,又是庶出,大太太也没打算给他娶多好的媳妇,娶个门第差不多的,好拿捏的媳妇,随随便便打发了也就完了。不过承宗却是记在她的名下了,眼看着这个儿子越来越出息,越来越沉稳有气度,在杨家的第三代里竟是最为出类拔萃的。   承宗对大太太又极为恭敬孝顺,悄无声息间就将大太太哄得十分高兴。一来二去的,大太太就真把他当成亲儿子一般。有这样一个儿子,将来老了也能有个依靠,娘家有兄弟,女儿在婆家也能挺直了腰杆。   所以大太太花了不少力气给他相看媳妇,本来看重了一位高门贵女,两家互通了消息,别人家也是基本同意了的,就等着九月份秋闱一过,不管承宗能不能考上举人,两家人就把这件事定下来。   若这个时候大老爷真把歌姬领进门来,这样的门风,人家谁还敢把闺女嫁进来?   所以大太太是抵死不干。那歌姬从哪来回哪去,想留在杨家,没门!   两夫妻也就顶了起来。   今天恰好承业听说柳姨娘死了,哭着去找大老爷,大老爷刚好借着这个由头来发作大太太,要说他对柳姨娘有多么情深意重,那还真没有。   看见五太太和雨澜来了,门口的小丫头也很机灵,当即喊了一声:“晋亲王王妃来了!五太太来了!”   七姑奶奶是大老爷大太太的女儿,晋亲王王妃可就不一样了。家规再大大不过国法,大老爷和大太太吵得再凶也不得不中场休息,等着王妃进门。   雨澜和五太太进了怡宁居的花厅,看见屋子里已经来了不少人了。二太太以及几位出嫁的姑奶奶都在,大家都是满脸的尴尬,一副想劝又不知道该怎么劝的样子。雨澜看见承业跪在大老爷的脚下,脸上满是泪痕。   雨澜不由暗中一叹,这个二哥哥她接触的不多,雨澜因为柳姨娘和雨霞的关系,对他没有什么好感,也没有多少恶感。印象里他不像承祖那样宽厚大方,也不像承宗那样沉稳练达,是个各方面都不出色,但是也没有太大坏毛病的人。   雨澜看见他就想起了雨霞,知道柳姨娘死在庄子上,雨霞不知道要怎么恨大太太,不知道怎么恨自己呢!   一屋子人全看着她呢,雨澜只得开口劝道:“老爷、太太,今天是咱们家大喜的日子,有什么了不起的事情要吵成这个样子?叫客人们听着,不定多笑话咱们呢!”   二太太听了冷冷笑道:“咱们怎么劝都没有用,如今咱们家的王妃来了,大伯大嫂,她的话你们总要听一句了吧!”二太太简直都要气疯了,今天是她儿子大喜的日子,结果这两口子给她来这么一出,今天不是打宴,请来的都是极亲近的亲友,饶是如此,二太太也觉得丢脸丢到家了。   雨澜就对二太太说道:“二婶您先去招呼客人,我在这里劝劝老爷太太。”   二太太对这个侄女还是有些了解的,办事最是妥帖周到,如今又有超品诰命在身,想必能劝得了这一对夫妻。扔下一句:“那就全靠姑奶奶了,这才气哼哼地出去了!”   雨澜就走到大老爷和大太太跟前:“老爷、太太,你们已经是半辈子的夫妻了,有什么了不得的事,值得你们这样吵?要我说,不管是什么事,大家各退一步,都是一家子,和和美美才好,这要是叫老太太知道了,惹得她老人家再病一场,可是了不得的事儿!”孝道的帽子祭出来,大老爷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雨澜又劝了两句,大老爷一甩袖子出了正房。   大老爷一走,屋子里的气氛也就松快了下来。众人全都暗暗叹息,刚才一帮人劝了半天,大老爷大太太谁也不肯让步,雨澜几句话他们就消停了,有了身份就是好用。此前的雨澜只是一个庶女,在大老爷和大太太面前哪有她说话的份儿,可如今,她已经是亲王正妃,就算亲爹亲娘,也得听她几句。   大太太见大老爷走了,抓住雨澜的胳膊,眼泪就掉下来了。“我的儿啊,你给为娘的评评理,有他这样做人的吗?”   咱们之间还没亲密到这个份上吧?雨澜多少有些尴尬,不过并没有表现出来。大太太拉着她坐在自己的旁边,几位出嫁的姑奶奶七嘴八舌一通劝,大太太说了一句话就把雨澜给雷住了:“不过是死了一个姨娘,他就要把我休出门去,有他这样的吗?”大太太的眼泪止不住的就往下掉。   雨澜听了这话真是大吃一惊,还以为是大老爷对柳姨娘念念不忘呢,只得劝道:“姨娘死了老爷伤心过度也是有的!虽然我没听到老爷的原话,想着必然是话赶话说到那里,做不得真的,太太何必为了这个生些闲气,这要是气坏了身子可怎么是好!”   大太太一边抹着眼泪一边道:“我呸!你以为他真的伤心一个不受宠的姨娘?打量我不知道,还不是因为不许那个小妖精进门,他这才借题发挥,拿了鸡毛当令箭!想我为他生儿育女,操持家务这么多年,他竟然对我一点儿感情都没有!”   雨澜简直都听糊涂了,抬头看了看几位姐妹,也都是一头雾水。大太太真气坏了,也就不管大老爷面子不面子了,就把歌姬的事情竹筒倒豆子全都说了出来。   听罢姐妹几个全都很无语。大老爷这么薄情寡义还真是叫人齿冷!不管儿子,不管姨娘,不管正妻,只要他自己舒服,家里人一律不管。雨澜想起自己还在府中的时候,他对自己不闻不问,心中也着实十分鄙视他。   可是子不言父过,摊上这样一个老子,又不能当面吐他的槽,也只能自认倒霉了。雨澜就表态道:“太太您做得对!歌姬那样的出身,绝对不能让她进了咱家的门!”别人她可以不管,涉及到三弟弟的亲事她就责无旁贷要出手帮忙了。   她这么一句话便很有分量了!大太太也完全可以说给大老爷听,现在大老爷怎么也要看她几分面子的。众人又劝了几句,大太太收住眼泪,雨沐和雨澜把她扶回了卧房休息。   出了这么档子事儿,喜宴便吃得十分潦草。雨澜回去的时候就是一个人坐车了。叶邑辰在前头略坐坐就走了,他这次出面主要就是给雨澜,给杨家撑个场子,五军都督府和宗人府一堆的事儿等着他去处理,他能来杨家就感恩戴德了,没人会去挑他这个礼。   叶邑辰一直忙活到七八点钟才回来吃饭。吃完了饭,两人在我房里对坐着说话,看雨澜闷闷不乐的,叶邑辰就问:“这是怎么了?回了娘家怎么反倒是不高兴起来,是谁惹你生气了吗?”   在婆家要为娘家争脸,在娘家要为婆家争脸,本来这些糟烂事儿雨澜是不想和叶邑辰说的。可是在王爷那灼灼目光注视下,她又说不出谎话来,只得将今天的事和王爷说了一遍。   王爷听了之后只摇了摇头,没有发表什么评论。他对大老爷的行事自然是看不上的,不过既然娶了雨澜做妃子,岳父的是非他便不太好说。不是为了尊重大老爷,而是为了尊重雨澜。   雨澜最后抱着叶邑辰的胳膊:“柳姨娘这么死了,虽然不是我下得手,可起因却是在我这里,我总觉得心里很不踏实!”我不杀伯仁,伯仁因为而死!雨澜就像一个做贼心虚的小偷,一个下午都浑浑噩噩的。   叶邑辰听得笑了起来,将雨澜抱进怀里,刮着她的鼻子道:“你不是胆子挺大的吗?面对女真的骑兵也没见你怎么怕,不过是一个死人,有什么好怕的?你男人杀人盈野,要是像你这样,我还活不活了!”   雨澜靠在他的怀里,只觉得男人一阵阵的阳刚之气弥漫在她的周围,她心里一下子就安定了下来:“您是大英雄,我一个小女子怎么跟您比呀?”   叶邑辰抚摸着她的头发,轻声道:“放心吧,有你的男人在,什么魑魅魍魉都别想近你的身!你男人这条命就是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还没有什么能让我感到害怕的!”   雨澜嗯了一声:“有您在,我什么都不怕了!” ☆、201 激烈冲突   雨澜本来以为这事过去也就过去了,姨娘死了,一口薄棺,找个地方埋了也就完了,除了姨娘的亲生儿女,别人也不可能为着一个姨娘守孝。谁知大老爷却闹出了新层次新水平。   大老爷要把柳姨娘埋入祖坟,并且要在家庙里给她立一座灵位,要让她享受后人的香火和祭祀。   大太太气得差点吐血。   古人十分看重祭祀,柳姨娘生前没有斗过大太太,大太太更是不能容忍她死了之后反而能够入祖坟进家庙,这简直就是j□j裸地打她的脸。   这种事儿不是没有过,但是例子很少。大老爷要是真的这么干了,少不了也要被人戴上一个宠妾灭秦的帽子。   不蒸馒头争口气!大老爷在老太爷的管教下活了一辈子,原来大太太的娘家姑妈是太后,根正苗红后台硬,大老爷明里暗里没少吃她的排头,如今眼看着老太爷不在跟前了,太后也翘辫子了,大老爷憋了多少年的火气终于找到机会撒出来了。   他是打量着老太爷已经七十多了,老太太又疾病缠身,等二老都过世了,自然也就轮到他当家作主了,他不趁着这个机会把大太太压服下去,日后杨府他还能说了算吗?   反正小妾不入祖坟也可以,歌姬得接到府里来!   没事儿找事儿!这是叶邑辰给大老爷的评价。   雨澜不知道大老爷的脑袋是怎么长的。这是看着家里太安静了,故意找碴出来闹一闹?大老爷和大太太天天吵闹,杨府里一阵鸡飞狗跳,老太太知道后被气得当场中风,晕了过去。   雨澜这段时间在王府里小日子刚刚过处一点儿滋味,每天和叶邑辰亲亲热热的,作为主母,她把王府打理的井井有条,叶邑辰赞不绝口,虽然苦点累点儿,可是能得王爷一句夸奖,也就值得了。   祈氏自从上次被叶邑辰骂了一顿之后,这段时间倒是消停了下来,没有再起什么幺蛾子,每天早上请安的时候,雨澜对她也是客客气气的,两人虽然都看着对方不顺眼,可还是一副妻妾和睦的样子。   叶敏文对她却是越发疏远了,这里头祈氏起了十分不好的作用。雨澜并不着急,后妈怎么当,是一个社会性的难题、其实在古代的这种环境里,反而后妈是相当好当的,叶敏文吃穿用度都有婆子丫鬟精心侍候着,教育又有叶邑辰操心。雨澜不用管,也不需要担责任,不过是每天过来请一次安而已。雨澜掌家之后,把他和祈氏的份例全都提了两成,反正钱也是叶邑辰出,她这个后妈乐得做回好人!   就这么挂着个名,挺不错的。   红袖在府里堵了几次叶邑辰之后,也老实了不少,大概是王爷的冰山扑克脸吃多了,红袖也回过味儿来了,再好的情分这么折腾下去,早晚有一天王爷要耗尽耐心,重重惩罚她一顿。此前王爷是看在曾经患难与共的情分上,给她留着体面呢!   至于府里一些不安分奴大欺主的下人们,雨澜逮住几个顶风作案的老嬷嬷,摆起王妃的架子,狠狠处置了两回,也就再没人敢和她玩儿那些阳奉阴违了。大家都说,王妃看着和和气气,从来没有高声说过一句话,罚起人来却一点儿都不含糊,半点都不打折扣,真真就是个杀伐果决之辈。   下人们最怕的就是这种主子,精明厉害,你想欺瞒她,也许能够一时得逞,可日后一旦被她知道了,也跑不了一顿责罚。   赏就重赏,罚就狠罚。赏罚分明,一时王府之中各司其职,世界一片和谐。   然后杨家报信的婆子就来了。这次过来的是二太太身边的程妈妈,二太太毕竟是婶子,婶子派人过来难免有些越俎代庖的嫌疑,二太太是个明白的,看来大太太是焦头烂额,连和姑奶奶联系的心情都没有了。   雨澜就知道家里出大事儿了。   果然程妈妈见礼已毕,第一句话就是:“老太太中风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雨澜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大哥哥的定亲宴就在五天之前,那时候老太太看起来精神还好。雨澜又天天打发婆子去给老太太请安,昨天还好好的,今天怎么就中风了?   那婆子就小心地回答道:“大老爷将柳姨娘的尸体从庄子上拉了回来,说是要葬入祖坟,大太太哭到老太太跟前,老太太只说了一句:‘这个不肖子……’就气得晕倒了,醒来之后就中风了……”   雨澜心里这个气啊,要不是这对男女是她的父母,她真想大骂出口!她是倒了多大的血霉,才摊上这样两个不靠谱的父母。大老爷瞎胡闹,大太太也是个没脑子的,老太太那种情况,你怎么能跑到松鹤堂去闹去!   关键问题是中风这种病极为难治,就算放到现代也属于疑难杂症,就算暂时治好了,也极容易复发。老太太身子本来就虚,这可如何是好!   想到老太太对她的好,雨澜眼泪就掉下来了。叶邑辰去了五军都督府,雨澜当即叫了丫鬟进来洗脸梳妆,带着晓月和晓玉去了杨府。   杨府里得到消息,二太太出来迎接。厮见过了,二太太就解释:“老太太跟前不能没有人,大嫂和五弟妹都在那儿守着呢!”   雨澜就问:“老太太的病情如何?看过太医没有?”   二太太脸色也是十分不好看,本来她就看不上大老爷和大太太的行事,这次又闹到这么大,万一老太太有个好歹,祖哥儿今年的秋闱可就参加不了了,再等下一次可就是三年以后,谁等得起?考取功名那是儿子一辈子的大事。   二太太就道:“太医来看过了,说是急火攻心这才中了风,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但是要好生养着,再不可叫老太太生气了!”   说着话,二太太引着雨澜往里走,雨澜就道:“王爷在五军都督府公干,我已经派人去通知他了!”叶邑辰不来总得有个解释。   二太太脸上露出一丝笑容:“王爷日理万机,咱们都知道,一时顾不上家里的小事也是有的。”大老爷和大太太也就那样了,可雨澜她可不想得罪,身份地位在那儿摆着呢!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快步向松鹤堂走去,二太太忽然道:“大伯已经把柳姨娘的尸身抬回来了,就停在东北角的那个小跨院里,现在那里已经被大伯布置成灵堂了!”   雨澜点了点头:“这事儿程妈妈和我说过了。”   二太太道:“五姑娘已经被大伯从庵堂里接回来了,没叫她进松鹤堂,如今正在姨娘的灵位跟前守着呢!”   雨澜的脚步就是一顿,雨霞被送进庵堂可全都是因为她的缘故,二太太告诉她这些完全就是提醒她。雨澜叹了一声道:“这也是人之常情,柳姨娘毕竟是她的亲生母亲!”   雨澜倒不担心雨霞借着这个机会逃出生天。就大老爷那种凉薄自私的个性,等柳姨娘出殡了,只要她或者叶邑辰稍微施压,大老爷就得乖乖把雨霞送回姑子庙去!   雨澜进了松鹤堂,一眼就看见老太太躺在床上,脸色蜡黄。大太太和五太太守在床前,看见雨澜大太太就叫了一声;“儿啊,你可回来了!”就伸出手来。   雨澜却是越过她,直接来到老太太的床前,伸手握住老太太的手,眼泪就掉了下来:“祖母,您怎么样了?您没事儿吧!”   大太太的手就僵在了半空。雨澜早就对她满肚子怨气了,这次因为她和大老爷把老太太气成这样,雨澜借着这个机会就给她一个没脸。大太太简直有点不敢相信,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个庶女如今羽翼已丰,已经到了甩脸子给她的地步了,她却再也没有什么好拿捏人家的了。   想想也是,叶邑辰与她十分恩爱,她又不需要娘家给她撑腰。退一万步讲,就算叶邑辰真得对她怎么样了,娘家没那个能力给她撑腰!十万两银子的嫁妆也全都捏在手里了,大太太还能怎么样?   二太太和五太太看在眼里,脸上全都闪过一丝了然。这个侄女一向都是绵里藏针,绝不会随便任人拿捏。   老太太抓住雨澜的手,那只手却一直在发抖,而且没有一丝的力气。她“依依啊啊”了两声,却说不出话来。   五太太赶紧对着老太太说:“母亲,澜姐这不是已经来了,您先别急着说话,等病养好了,有什么事儿您再吩咐她也不迟!”   老太太这才不再说话,只是拉着雨澜的手不松开。雨澜安慰她道:“家里的事儿您就别操心了,只管安心养病,我已叫人拿着王爷的名刺去请太医院的黄太医过来给您瞧病,他是杏林国手,治好了好几例中风的病人,您的病肯定很快就能好的!”   雨澜在老太太跟前絮絮说了好一阵子话,老太太情绪终于平静了下来,雨澜这才道:“您先歇着,我去见见父亲和各位兄弟!”   大太太便站起来:“我带你去!”   雨澜辞别了两位婶子,跟着大太太向松鹤堂正房后边的花厅走去。小丫鬟在前面引路,大太太想起刚才雨澜对她的态度,脚下就有一丝迟疑:“你……”   雨澜当即道:“太太有什么吩咐?”态度恭敬地叫大太太找不出一丝错处,大太太几乎怀疑刚才在老太太榻前是自己的错觉。   居移气,养移体,这个女儿就是随随便便那样站着,这份气派,这份尊荣,就连贵妇当了几十年的大太太自己也比不了,那份凛然的气度下,她不由的一阵气馁,指责的话就再也说不出来,只道:“你父亲他们就在前面的花厅里了。”   当先走了!   雨澜嘴角微微上移,有些人,你就不能太给她脸面,叫她觉得自己做什么都是对的,别人怎么付出都是应该的!   到了后边的花厅里,大老爷、二老爷、五老爷以及承祖、承宗几个哥儿,没出嫁的九姑娘都在。唯独不见二少爷成业和五姑娘雨霞,雨澜猜测他们应该是在小跨院里给柳姨娘守灵。   看见大太太和雨澜一块儿进来了,大家站起来相互见礼,完事儿之后各自坐下,大太太坐在大老爷的旁边,两个人却别过了头去,谁也不看谁。   二老爷和五老爷都是紧闭牙关谁也不说话,一时气氛十分尴尬。他们也都不赞同大老爷想把柳姨娘入祖坟的做法。可是大老爷是哥哥,如今父亲不在,长兄如父,他们也不好说什么。   若论辈分本来轮不到雨澜说话,可是她如今身份不同,嫁得太好,在娘家也就有了话语权。雨澜只好打破了沉默:“女儿已经叫管家拿了王爷的名帖,去请太医院的黄太医,一会儿来了就给老太太诊脉!”   五老爷就接话道:“黄太医能来,那是再好不过了!”   雨澜继续道:“柳姨娘既然已经去了,不宜在家里停放太久,还是早些安葬了,也好入土为安!正好大家都在,请父亲母亲就把这件事定下来吧!”   要知道入祖坟进家庙并不是大老爷一个人说了就算的,如今杨家的族长仍然是老太爷,大老爷说了也并不完全算,若是让大家表决的话,没人会站在大老爷的一边任他胡闹。   雨澜这是很明显地站在大太太这一边了。大太太看向雨澜的眼光就变得柔和起来。大老爷却瞪了过来。雨澜淡淡地和他对视着,这个男人徒有父亲的虚名,对她从来不闻不问,如今为了一己私利,闹得阖家不宁!所谓父慈子孝,既然父亲不慈,子也就可以不孝。   大老爷冲她运了半天的气,雨澜却是一脸的神情恬淡,大老爷想发作又有点惧怕叶邑辰的淫威,加上雨澜说得并没有错处,他只得冷哼了一声。   大太太说话了:“还有什么好议论的,左不过一个姨娘,就是给杨家生儿育女,也一样是姨娘,给她一口棺材,随便找个地方埋了也就是了。没听说哪家的姨娘入祖坟进宗祠的!”   因为叶邑辰在后面撑腰,大老爷对着雨澜有点心虚气短,可对大太太他就不怕了。他狠狠一拍桌子:“你这个毒妇,你心亏不心亏!你害死了柳姨娘,我如今不过给她一个虚名,你却还是推三阻四,不依不饶。娶了你这样的毒妇进门,我真是家门不幸……”   大老爷这一开骂,雨澜震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这可是当着两位叔伯兄弟还有儿子女儿呢,骂成这样,真是一点脸面都给大太太留了。其实说白了这件事也很好理解,大太太之前借着太后的势力,压了大老爷半辈子,处处掐尖要强,如今太后去了,大太太娘家又没有出类拔萃的人才,娘家败落了,没有人给她撑腰了,大老爷自然也就敢这样骂人了。   但是要说休妻那也是不可能。不为别的,就是为了太子妃的脸面,休妻也是不可能的!大老爷也就是嘴上说一说而已。   大太太气得浑身发抖:“你……你,你血口喷人,我什么时候害过柳姨娘了我为你生儿育女,我为你操持家务,我为了这个家操碎了心,到头来,老爷却这样疑我??老爷到底是中了什么邪,竟然连这种话都说出来了!老爷说我害了柳姨娘,这罪名我背不起,我请问老爷证据何在?”大太太说着就掩面哭了起来。   在座众人都知道柳姨娘是死在谁的手里的,可是这话谁也不能往外说。所谓家丑不可外扬,大家族里谁家没有点阴私事,可说出来那就不成体统了。   连二老爷都看不下去了,皱着眉头道:“大哥,这话可不能随便说!”杨家还么有分家,这要是传出去,二房也跟着一块儿受议论,一样颜面受损。   “哼哼哼!”大老爷一阵冷笑,“庄子是谁的庄子,人是谁的人?你打量着我不知道吗?若要证据还不容易,只需把庄子上的人捆起来逐一讯问,到时自然水落石出!”   大太太听了这话顿时哑然!   雨澜实在看不下去了,既然要护着柳姨娘,早干嘛去了?当初把柳姨娘发配到庄子上的时候大老爷屁都不放一个,现在有装起深情,主持起正义来了。她真搞不懂自己这个便宜父亲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   其实大老爷一开始和大太太闹一闹,本来也没有太多的想法。大房的产业全控制在大太太手里,大老爷这几年眼看着仕途到头了,便想着纵情享受人生,可大太太对他在外边花天酒地非常反感,大老爷就想通过这一次的事情将管家的权力彻底拿回来。   谁知道这一闹就闹大了,如今他若是退步,不啻于承认所有的错处都是他的,把自己的母亲气病了,这罪名可大可小,往大了说,都可以成为政敌攻击他的手段,大老爷自然不愿承担,所以才要把所有的错处都推在大太太头上。   大太太偏偏不肯服软,便僵在这里动弹不得。雨澜正想说句话劝劝大老爷,外头丫鬟就喊了一声:“四姑爷来了!四姑奶奶来了!”   雨霏和牛二公子就挑帘子进了门。   大老爷看见又来一个女儿,刚好来了出气筒。刚才在雨澜那里碰了几个软钉子,顾及着叶邑辰不好发作,现在雨霏来了,他可就没有什么顾忌了。立刻就摆起了架子:“你这个不孝的东西还知道回来?你的家里离得最近,祖母病了,不即刻赶来,真是白养了你一场!”   雨霏和牛二公子刚刚进来,连屋子里有谁都没看清楚,就被大老爷一顿骂,雨霏不敢辩解,立刻就跪在了地上,牛二见状,也只得无奈地陪着雨霏跪下。只是看向雨霏的眼神十分不愉。杨家最近事情多,他们小两口帮不上什么忙,每次还要跑过来,跑过来不要紧,这一次还无缘无故被岳父骂了一顿,搁谁谁不窝火!   不能冲老丈人撒气,那就只好冲着妻子发火了。   要说雨霏也真是冤枉,牛府距离杨府距离的确是最近的,可是她不像雨澜,雨澜是关上王府的大门,她就是最大的。雨霏上头还有婆婆,中间还有妯娌,屋子里又有姨娘通房,家里每天都少不了几件糟心事,听到老太太中风的消息,找来消极怠工的牛二公子,又去婆婆那里报备,然后驱车赶到杨府,又看过老太太才过来见大老爷,可不就比雨澜慢了一步!   可她也不是最后到的啊。大姑娘雨沐也还没到呢!   只不过这个时代孝道大如天,大老爷发作了雨霏也就发作了,就是没有道理,雨霏也得生受着,只能跪在地上频频说道:“父亲息怒,父亲息怒!”   大老爷看了一眼大太太,气哼哼地说了一句:“你教出来的好女儿!”说完这句话,再不管旁人,起身就出了花厅。   大家不由面面相觑,大太太就坐在椅子上拭泪:“我到底是做了什么孽啊!怎么就嫁给了这么个人!”   雨澜就上前去扶起来四姑娘:“父亲刚才是在气头上,并不是针对姐姐,姐姐别往心里去!”   雨霏心中悲苦,可还要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雨澜如今贵为王妃,她可得罪不起。“毕竟是咱们的父亲,就是说我两句,我也得生受了!”说着说着,还是忍不住掉下泪来。   承宗也上前扶起了牛二公子。牛二公子满脸的不高兴,和雨霏一块儿坐下了。气氛一时尴尬的要死。雨澜和雨霏就过来劝慰大太太。   大老爷没留下一句话就走了,也不知去了哪里!二老爷作为在座年纪最大的长辈,只好开头道:“四姑奶奶和七姑奶奶家里都有一大摊子事情要处理,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看过老太太就回去吧!”   雨澜和雨霏赶紧表态:“自然是老太太的病情要紧,家里没有什么要紧!”二老爷还想劝说几句,叫他们先走,主要是觉得家里的事太丢人,姑奶奶虽然原来是自家人,可嫁出去就已经算是外人了。正在酝酿着说辞,外头婆子报进来:“王爷来了!”   二老爷不敢怠慢,带着在座所有的男人一块儿到府门把叶邑辰接了过来。叶邑辰这次不是自己过来的,他还带了黄太医一块儿过来。   虽然来得晚了点儿,可是办事十分周到。叶邑辰的脾气和架子二老爷和五老爷都听说过,若不是雨澜把他的心拢得紧紧的,叶邑辰不会这样给面子。二老爷和五老爷不由就对雨澜高看了一眼。   众人簇拥着叶邑辰,先到松鹤堂看了看老太太,留下黄太医诊脉,众人退到外间去,雨澜和雨霏都过来了,这阵子的功夫,雨沐夫妇也来了。都在外间里焦急地等着诊断结果。   叶邑辰没看见大老爷就奇怪地看向雨澜。雨澜做了个无奈的表情,叶邑辰也就没有多问。   不大一会黄太医就出来了,先是云山雾绕说了一通脉案,最后说:“老太太身子骨本来就虚,这次气火攻心,病势沉重,虽然没有生命危险,可也必须要小心调养才是!万万不可让她再生气或者激动了!”   黄太医道:“我先开个方子,让老太太吃两天先看看,以后我每隔一天就来给老太太诊脉一次,如果有必要,到时再调整药方!”   叶邑辰道:“那就有劳黄太医了!”   黄太医连忙谦恭地道:“不敢不敢!王爷的吩咐,敢不尽心竭力!”   二老爷就吩咐管家将黄太医带到隔间去写方子,拿到方子之后立刻开了库房拿药,小丫鬟就生起了火煎药。   看着苏妈妈将一碗药汤喂完,众姐妹又略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告辞。走出松鹤堂雨澜忽然道:“我想去小跨院祭拜一下柳姨娘!”   叶邑辰微微一愣,雨澜解释道:“她的灵柩已经运回来了,就停在东北角的一个小院里!”   叶邑辰点了点头,看她脸色不好,爱怜地道:“我陪你去!”   雨澜摇摇头:“你在外面略等等我,我很快就回来。”堂堂亲王去祭拜姨娘太过给她脸面,就算柳姨娘死了,雨澜也不想这样便宜了她。   叶邑辰点点头:“也好!”当先便去了。   雨澜带着晓月和晓玉,叫了一个小丫鬟前面引路,很快就到了柳姨娘停灵的小院。这个小院子荒废有些时间了,并没有怎么收拾,此刻也是一片破败的景象,大老爷把柳姨娘停灵在这里,显然对死去的柳姨娘并没有表面说得那般爱重。   院子门口连个守门的都没有,进去之后也只有两个婆子在树荫底下打瞌睡,十分懈怠。直到雨澜快进屋了,她们才反应过来,吓得手脚发麻,站直了身体,低声道:“王妃来了!”   雨澜自然懒得理会她们,晓玉挑了帘子,雨澜就进了屋子。   这个小院的上房有三间,一明两暗,中间那间明的略一收拾,简单布置了一番,就作了柳姨娘的灵堂。雨澜进门就看见雨霞和承业一身缟素,跪在柳姨娘的灵位前。   承业看见雨澜进来,一脸迷茫地抬起头,叫了一声:“七妹妹来了!”   雨霞立刻斥责道:“闭嘴!咱们的杀母仇人就在眼前,你还和她打得哪门子招呼?”多日不见,雨霞清减了,一身素服更衬托得她楚楚可怜,宛若一朵娇艳的白莲花。当然,芯子是黑的!那一双充满仇恨的目光灼灼地盯着雨澜,像是要在她的身上烧出两个小洞,叫人看得不寒而栗。   承业一辈子活得浑浑噩噩的,虽是男子远不如雨霞这个女子有主见,被姐姐骂了两句,立刻闭嘴不说话了。   雨澜不由嘴角上扬,露出一丝讥讽的笑容。有些人,永远把错误归结在别人头上,永远不会反思自己!   晓月立刻清斥了一声:“大胆,怎么和王妃说话呢?”   雨霞冷笑了一声:“我倒忘了你如今可是贵为王妃了!”   雨澜淡然道:“看在咱们是同一个父亲所生的情分上,我再叫你一声五姐姐!五姐姐,我这次来不是想和你斗气的。柳姨娘去了,作为晚辈,我只是出于礼貌前来拜祭一番!”   雨霞恨得咬碎了银牙:“假惺惺!若不是因为你,姨娘她怎么会死?她才不过三十多岁!”   雨澜也不由得冷笑起来:“五姐姐你真是健忘!若非你起了歹毒的心思,和柳姨娘合谋害我,柳姨娘如何会被发落到庄子上去,若不被发落到庄子上去,又如何就这么死了?说来说去,真正害死柳姨娘的人,是你!若不是你无端嫉妒,歹毒成性,柳姨娘怎么会英年早逝!你又怎么会被祖父关起来,不见天日!你不知反省自身,只知归咎他人,柳姨娘看来是白死了!”   这样的一番话如刀似剑,就像一刀刀割在雨霞的心脏上一般,想起这段时间生不如死的日子,想起柳姨娘的死,雨霞再也顾不得其他,只想和雨澜同归于尽:“你这个贱妇,我和你拼了!”   雨霞跳起来就向着雨澜这里冲了过来。晓月和晓玉赶紧抢上前去,一边一个抓住了她的腕子。雨霞从小养尊处优,晓月和晓玉却是干过粗活的,任她拼命挣扎,却是始终不得寸进。   雨霞冲着承业大吼一声:“你是死的吗?你还是不是个男人,还不上来抓花了小贱人的这张脸!”   承业已经懵了,听了这话下意识地踏前一步。晓玉立刻松开雨霞挡在雨澜的跟前。雨澜却轻轻将晓月推开到一旁。森然对着承业道:“你敢冒犯晋亲王妃?”   承业被她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势吓了一跳,退后一步支支吾吾地道:“没,我没有,我,我不敢!”   雨霞在一旁气得肺都炸了,“懦夫,废物“地骂个不停!不论她怎么骂,承业都不敢在上前一步了。   就算是晓月一个人,雨霞也撕虏不过。晓月恨她出言不逊,下手便有些重,几下便将她搡倒在地。雨澜走到雨霞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里一片漠然,冷笑道:“五姐姐,今天就给你上一课,我,再也不是那个任你随意欺凌侮辱的杨雨澜了!“   “我们走!”雨澜说完这句话,便带着贴身丫头转头就走。本想过来祭拜一下柳姨娘,却没想到雨霞这般不可理喻。叫她这一闹,自己那一丁点儿的愧疚之情全都烟消云散了。   雨澜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这次却是对着承业说道:“姨娘是你的亲娘,她死你了你自然伤心。可是老太太也是你的亲祖母,老太太卧病在床你却看都不看一眼,传出去就是你的不孝!你跟着老太太,跟着老爷太太还有你的一份前程,若是跟着这么一个疯女人,迟早有一天她会拉着你一起为她陪葬!我的话就这么多了,二哥哥好好想想吧!”   说完不理叫嚣不断的雨霞和一脸官司的承业,不慌不忙地走了。既然不叫我祭拜,姐还不伺候了呢! ☆、202 垂死挣扎   雨澜在出了杨府二门上了王府的马车,叶邑辰已经在车里等了她一会儿了。雨澜看见叶邑辰,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我们回家!”   成婚时间虽然不长,可叶邑辰对雨澜已经比较了解,看见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心里愁苦。叶邑辰一面扬声吩咐车夫启动马车,一面伸手握住雨澜的手,温和地道:“心里不痛快了?”   马车轻轻摇晃着,雨澜把自己的重量全靠在叶邑辰的身上,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家里闹成这个样子,她怎么能高兴得起来。大老爷不知道要闹到什么时候,如今老太爷远游不知去了哪里,老太太病重连话都说不出来,整个杨家没有一个能压制他的人。   雨澜作为女儿,就是爵位再高,总不能摆起王妃的派头训斥亲爹。可真是无可奈何。再加上个满腔仇恨的雨馨,今天她的眼神实在太怕人了……   雨澜道:“五姐姐……回来了!”   叶邑辰脸色沉了下来,淡淡道:“岳父大人,行事太没个章法!”他一向瞧不起大老爷,这一次更是失望透顶!“至于你那个兴风作浪的五姐姐,咱们住在王府,她害不到你!”   雨澜倒不是怕雨霞再设计陷害她:“我担心五姐姐再在家里闹一场,老太太已经那样了,再禁不起折腾了!”   叶邑辰想了想,说:“既然如此,赶快把姨娘发送出去,然后五姐姐从哪里来还回哪里去!”   “可是老爷他……”大老爷要是明理也不至于闹成这样。   叶邑辰轻松地笑道:“这事儿就交给我了,你尽管放心,我一定帮你办的妥妥帖帖的!”多少大事都经他手处理过了,这种事情在他眼里实在不算个事儿。   雨澜听他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不由好奇地问了一句:“你有什么办法?”不是用你王爷的身份强硬地压制大老爷吧?这么做虽然能够达到效果,可是吃相可就有点儿难看了。   叶邑辰故意卖个关子不告诉她:“你就瞧好吧!”   累了一天,雨澜回到家便睡下了。叶邑辰却去了一趟书房,吩咐小厮拿着他的名帖出去了一趟。   第二天一早两人早早起来,雨澜吩咐管事媳妇准备马车,叶邑辰因为说过要帮助雨澜解决杨家的事务,也就跟着一块儿再去一趟杨府。临走的时候雨澜看见小厮递上来一本黄绫封面的东西,看起来像是奏折一样。   雨澜有些好奇,可是看他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想问却知道她问了叶邑辰也不会说,雨澜便干脆不问了。   到了杨府,众人见叶邑辰今天也来了,都有点受宠若惊。先去看望老太太。大太太、二太太正在老太太的床前,唯独不见五太太。   二太太道:“五弟妹昨天守了老太太一夜,早上我便让她先回去歇着了。”   雨澜就问:“老太太怎么样了?”   “喝了黄太医的药,昨天晚上倒是睡了一晚上的好觉,今天瞧着气色却是比昨天好了一些。”行动说话当然还是不行的。雨澜也就放心了几分,又陪着老太太说了几句话,众人就退到外边的花厅里说话。   因为叶邑辰过来,大老爷亲自去接的他,刚一坐下,叶邑辰便开门见山道:“本王有几几件事情,想与岳父老泰山大人分说分说!”   别看大老爷在雨澜的面前还能摆出父亲的谱儿来,可是在叶邑辰面前,大老爷却战战兢兢的,好现象叶邑辰是老丈人,他是女婿似的。听见叶邑辰这般说话,他有些吃惊地战了起来:“请王爷到前头书房叙话!”叶邑辰摆明了要与他单独谈谈。   两个人一前一后出去了,大太太和二太太就一起去看雨澜。雨澜只得道:“我也不知道王爷要和父亲谈些什么!”   三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不过一刻钟的功夫,大老爷和叶邑辰便回了花厅。大老爷脸色苍白,额头上一层冷汗。雨澜看得暗囧,难不成王爷真的用武力胁迫老丈人了?   按照他的脾气说不定他真的做得出来!   叶邑辰进来之后就在雨澜的身边坐下了。大老爷却是站在那里犹豫了一下,最后道:“我与王爷商量过了。柳氏,停灵七日,在京师择地掩埋。待姨娘下葬,霞儿还回思过堂去修行!”   不入祖坟当然也就不用进家庙受香火的供奉了。大太太脸上顿时露出一层喜色来。二老爷和二太太也是连连点头。“大哥想通了便是最好!”家和万事兴,虽然二太太不介意多看看大太太丢人现眼,可是现在这种程度,整个杨家跟着大房一块儿丢脸,二太太也是识大体的,她也不愿意见到。   这么着,问题就圆满解决了。雨澜没想到叶邑辰真有这份本事,很简单就让大老爷回心转意了。似乎无论什么问题到了他的手上就没有不能解决的。   眼看着到了中午,大太太便想留女儿女婿在府里用饭,叶邑辰推辞道:“衙门里还有事情,午饭我们还是回去吃。”大太太苦留几句,叶邑辰执意不肯,众人只得把叶邑辰和雨澜送出杨府。   坐上了马车雨澜就再也忍不住了;“你到底和老爷说了什么?”   叶邑辰见她着急上火又一副好奇宝宝的小模样,感觉十分欢乐,就将早上小厮给他的那份奏折拿给雨澜看。雨澜翻开看了看也就明白了。这份弹章是都察院御史郝应龙所写的一份弹章,奏章之中历数大老爷宠妾灭妻的种种恶行。   雨澜看了之后就啥都明白了。对大老爷来说,什么都比不上仕途重要,因为萧家掌握吏部,太子一系的人马动辄被撤职,本来就战战兢兢,夹紧了尾巴做人,若是大老爷真将柳姨娘葬入祖坟,那么这份弹劾的奏章就能让他前程尽毁。   叶邑辰又威胁他说,作为女婿他可以帮大老爷一次,找邹应龙的座师劝说郝应龙不要将这份弹章递到御前。可若是大老爷一意孤行,做得太离谱,那叶邑辰也就懒得管他这些破事了。   大老爷惊慌失措,立即主动要求立即将柳姨娘就地下葬,再不整那些幺蛾子。根本不用叶邑辰废话什么!   雨澜看完了这份辞藻华丽言之凿凿的弹章,几乎可以想象大老爷满头大汗读它的样子。不由笑道:“这份弹章是你叫郝应龙写得吧?”   叶邑辰伸手刮了一下雨澜的鼻子:“娘子你真聪明!”   雨澜不由感叹,叶邑辰损是损了点儿,但是确实抓住了大老爷的致命缺点,一击奏效,有点儿他带兵打仗时的风格。   叶邑辰想得却是:大老爷整这么多事儿出来,实在是吃饱了撑的!他若是真的再来一出,叶邑辰真就想发动手里的言官把他搞下台,这种人留着不但没有一点用处,倒还给他丢人。   大老爷在松鹤堂宣布完了他的决定,自觉的脸上无光,甩手回了前院书房。这么一闹,他和大太太的夫妻情分算是彻底完蛋了。大太太反正已经大获全胜,自然也不想再和他置气。   杨府里闹得这么厉害,外边已经有不少流言蜚语传出来,都说大老爷宠妾灭妻,若是杨家的哥儿都和大老爷有样学样,谁还敢把女儿嫁过来!大太太不为别的着想,就是为了承宗的婚事,如今也得尽量和大老爷保持和平。   大老爷草草用过午饭,想起柳姨娘到底侍候了自己半辈子,便让小厮引路来到柳姨娘停灵的小跨院。进了屋里,看见只有雨霞一个人在柳姨娘的灵前跪着。   昨日承业听了雨澜的一席话,到底去看了看卧病在床的老太太。雨霞对这个哥哥也是彻底死心了。承业本来就性子和软,没有主意,又不似他那般骨子里有股狠劲儿。何况他到现在还是一个白身,雨霞想等着他考中了功名在来解救自己,想想也觉得不靠谱。   看见大老爷走进灵堂,雨霞的眼泪就掉了下来。倒也不是装腔作势,如今亲娘死了,嫡亲的哥哥又靠不住,雨霞真觉得前途一片渺茫,心里也就多了无限的伤感。   大老爷过了这么久都没有来看柳姨娘一眼,雨霞心里其实不是不恨他,可大老爷如今已经是她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雨霞只能拼命抓住他不放手。   “老爷来了!姨娘她年纪轻轻就去了,实在是太过命苦!”说着就拭泪!   大老爷看见女儿也是一阵伤感。他儿子四女,别的孩子都很生疏,唯独因为宠爱柳姨娘,对她诞下的一子一女比较亲近。柳姨娘年老色衰他渐渐不再放在心上,可是儿子女儿毕竟与他有着斩不断的亲情血脉,可以说,大老爷对雨霞还是十分看顾的。   大老爷叹了一口气:“柳氏一直停在这里也不是个办法!七日后,就由你和业儿扶灵出城,妥善安葬了吧!我已叫人请了白云观的道士,在京郊寻一块吉壤……”去京郊另寻吉壤,便是不入祖坟不入家庙了!   雨霞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父亲,您不是答应过我,要把姨娘葬入祖坟,灵牌供进家庙,享受杨家的香火的吗?”怎么可以说变就变了。   大老爷被女儿问得心头火气:“她一个姨娘,也配入祖坟进家庙!事情既然已经决定了,就按照我的吩咐去办!”   雨霞低下头,眼中闪过一丝怨毒。大老爷此前可不是这样跟她说的。他说柳姨娘侍奉他半辈子,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又为他生下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劳苦功高,给杨家立下大功,理应埋进祖坟,享受杨氏香火的供奉。他会努力为柳姨娘争取。   哪知道过了一天,就全变了!   一瞬间,雨霞心里已经是恨意滔天,她是看明白了,大老爷纵然对她好,也是有条件的好。可大老爷却是现在情况下唯一能够救她脱离姑子庙苦海的人选,雨霞就算心里再怎么恨他,表面上也要打起一万分的精神讨好他。   只能把眼泪咽到肚子里,低声说了一句:“是!”   大老爷叹了一口气:“我会派人定期去她的墓前祭扫的,你不必担心!”   雨霞抽抽噎噎地道:“如今姨娘已经去了,女儿孤苦无依,只剩下父亲一个亲人了,待姨娘下葬了,求父亲将女儿留在身边,让女儿能够时时尽孝!”千万不要让我再在那个姑子庙里过那种清苦的生活了!   大老爷看她哭得梨花带雨,心中也有几分不忍,不过这一次过来,主要就是为了告诉她对她的处置,只得涩然道:“姨娘下葬之后,你还是回到思过堂修行!”和女儿的幸福比起来,还是自己的前程更为重要。   雨霞泪眼朦胧地抬起头:“父亲!女儿在庵堂中日日诵经早已悔过了!女儿已经知错了!姨娘已经去了,您就忍心看着女儿和姨娘一样,也遭了别人的毒手吗?”   大老爷不为所动地道:“你多虑了,送入思过堂的女眷,从未有一起暴死的例子!太太就是手再长,也伸不到那里去!”   雨霞膝行几步,一把抱住大老爷的腿:“您就看在死去的姨娘的面子上,给女儿一条生路吧!”大哭起来。   大老爷被她哭得没奈何,只得道:“此事本就是老太爷做主,为父的也是无可奈何!你且先去住着,等老太爷云游回来,我一定劝他收回成命,倒是再将你好生接回来!”   雨霞哭得肝肠寸断,苦求不已,大老爷却只是不肯答应。直闹了半个时辰,大老爷才有些狼狈地离开小院。   雨霞趴在冰冷的地上,哭得全身虚脱,直到她昔日的贴身丫头金桔进来她都不知道。   金桔看见她哭成这样,大吃了一惊,急忙伸手去扶她:“姑娘姑娘!你怎么了?”又冲着外头喊道:“你们都是死的吗?姑娘哭成这样你们也不来看一眼!”外头有两个婆子在的,可她们见雨霞落魄至此,谁都懒得进来管一管!   雨霞听见声音,慢慢抬起头来,眼里闪过一道灼人的亮光,她一把抓住金桔的手道力气极大,疼得金桔差点叫出来:“金桔你来了,你能来太好了!我现在能指望的也只有你一个了!你不要和外头的婆子置气了,我马上就写信,你拿着我的亲笔信去找王公公!一定要求太子前来救我!”   她一回到杨府就叫承业给金桔家里头报信,总算嫡亲哥哥把这件事办成了。金桔的身契还在雨霞手里捏着呢,哪里敢说个不字:“小姐你放心吧,我一定把信妥妥当当地交到太子手里。”   金桔扶着雨霞站起来,到了稍间里头,雨霞自己磨了墨,亲自给太子写了一封信。金桔将信妥善收好了。这几天雨霞一直在考虑着如何脱身,计划早已想好了,她便将后续的计划一五一十全都讲给了金桔。   金桔听得大吃一惊:“小姐,这,这能行吗?这实在太冒险了!”   雨霞却是满面狰狞:“我绝不会再回那个冷森森的姑子庵了!成与不成,我总要试这一次。大不了就是一头碰死的结局!”   金桔看见她目光闪烁,满眼都是凶残狠戾,金桔被这样的目光吓住了,都不敢和她对视。雨霞却在心里暗暗发誓:若是上天垂怜,让我有了出头之日,杨家上下有一个算一个,我全都不会放过! ☆、203 奸夫淫妇   隔了一日,大老爷正在书房,门房进来禀报:“太子殿下来了。请老爷赶紧接驾!”大老爷吃了一惊,这位太子殿下一向是深居简出,自从他和雨馨成婚,到杨府来的次数就很少。   再说了,来之前怎么也不差个人通知一声!   大老爷不敢怠慢,叫人将阖府的男丁全叫了出来,大开中门在杨府门口跪迎。太子只带了两个太监和十来个侍卫,也没有依仗开道,一副微服出访的样子。见到杨府众人,倒是满脸的和气,抬抬手叫众人起来。   大老爷急忙上前:“不知太子殿下驾到,有失远迎,万望恕罪!”   太子笑笑说道:“岳父大人不必客气,孤是听说老太太病重,太子妃在宫里惦念的紧,偏又不方便出来,孤正好闲来无事,便代她前来看看。”这倒也是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因为老太太中风,雨馨在毓庆宫也是急得不得了,每天都派宫里的嬷嬷过来问候。   可是太子殿下何时对老太太这般关注了?   大老爷虽然有些狐疑,却也不便深问,便引着太子殿下来到内宅,直趋松鹤堂,看了看还在卧床的老太太。太子假惺惺问了几句,留下一包名贵的药材,内宅不便久呆,大老爷、二老爷和五老爷便将太子迎进了前头的书房。   说不了几句便是中饭时间,大老爷便假意要留太子用饭。太子很少在外边用饭,主要的原因就是害怕饭菜有毒,因为前朝就发生过这种事情,所以到了本朝也就成了一条不成文的惯例。当然,如果太子十分信任臣下,赏脸吃顿饭也不是不行。   不过当今太子却是个谨慎人,即便是岳家,除非不能推脱的场合,一般情况下他是绝对不会留下来用饭的。可今天大老爷一提,太子便欣然答允:“既然如此,便叨扰岳父大人了。”   大老爷受宠若惊,急忙吩咐下去,叫大太太亲自安排席面。正是盛夏时节,屋子里摆饭太热,大老爷的书房后面有个小花园,树荫正好,便将饭摆在了那里。杨家第三代都没有资格和太子同席共饮,能够上桌子的只有三位老爷。   太子高踞首位,身后钉子般站着两个侍卫,大老爷、二老爷和五老爷虽然是长辈,可太子是半君,他们这顿饭吃得便十分拘谨。太子似乎兴致高昂,首先举杯:“孤敬岳父和两位大人一杯,本来也是家宴,三位不必拘谨。”   三位老爷急忙举杯饮了,宴席也就正式开始,太子一杯接一杯地喝酒,等吃完了饭,太子已经喝得微熏了。大老爷见太子已经有了七分醉意,急忙叫管事安排一间上房给太子休息。又叫人熬了醒酒汤,等一切安排妥当,太子的贴身太监服侍着他在榻上躺好,大老爷才躬身退了出来。   吩咐小心侍候着,一有什么事情立刻报他,这才回转了书房。太子见大老爷走了,翻身便从榻上爬了起来,努努嘴道:“把外边的几个都给我支走了!”   其中一个太监悄无声息地走出去,对着几个小厮和下人道:“去去去,殿下在里头已经睡下了,你们该干嘛干嘛去,不要在这里碍眼了!”   众人面面相觑,可是太子的命令他们不敢违抗,这才答应一声悄悄下去了。太监刚撵了人,就亲自守在门口,不一会儿功夫,就见一个娇小的身影蹑手蹑脚地进了院子。看见那个太监赶紧施礼道:“王公公您来了!奴婢给您请安!”   王公公一把拉起金桔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不用多礼了!太子殿下还在里头候着呢!”   王公公引着金桔进了房间,见过太子,太子也不废话:“前面引路吧!”转头吩咐另外一个太监:“你装成孤的样子老实呆在这里,若是有人求见,只管别叫他进来!”   那太监答应一声:“奴才晓得,一定不敢误了殿下的大事!”   太子在明黄袍服外面套了一件普通的衣服,跟着金桔出了上房。他不是没和雨霞偷过情,不过这一次在老丈人的眼皮子底下,太子竟然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刺激感。   金桔在前面走着,感觉小腿微微发抖,来之前早就勘察好了路线,领着太子从一个角门进去,七拐八拐,就到了柳姨娘停灵的小院。   院子里侍候的婆子收了雨霞的好处,早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只雨霞一个在小院门口等着。雨霞穿着一身雪白素服,之前她已经经过认真的化妆,太子也有段时间没见雨霞了,乍一看她白衣素服,纤腰盈盈可握,宛若一朵风中的小百花,真是我见犹怜。不自禁地就加快了脚步。   雨霞远远看见太子来了,知道计划已经成功了一半,强自按捺心中的激动,轻移莲步,袅袅婷婷地迎了上去:“殿下,您可算来了!”雨霞盈盈下拜,两行清泪就流了下来。   “起来!快起来!多日不见,你受苦了!”太子把雨霞拉起来,扶着她一直进了灵堂。太子见柳姨娘的灵堂如此清冷,不由也有一丝恻然。“这,怎地如此简陋?”   雨霞就势就哭了起来:“因为上次的事情,姨娘被发到庄子上去,本来已经碍不到太太什么事,可是太太硬是叫人毒死了姨娘!殿下,姨娘死得好惨啊!如今奴在府上,上不得父母的喜爱,下有姐妹排挤,殿下若是再不肯拉奴一把,奴就只有死路一条了!”说着又跪,那眼泪一滴一滴地落下来,哭得既凄楚又可怜。   太子看着就是一阵心痛,他也是见惯了美女的人物,可是雨霞得了柳姨娘的真传,勾引男人的本事非常之强,她本就生得美貌,又精通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在太子面前又是分外的可人,是一朵解语花,比起雨馨的强势,作为男人,太子当然更加喜欢雨霞这样的。   太子便拉着她好一番安慰。太子也不傻,大太太是雨馨的母亲,太子自然也不想为雨霞出头。只是一番安慰,雨霞看得明白,并不提叫太子接她进宫的话题。只在他的怀里,挨挨擦擦,不着痕迹地勾起太子的欲、火。至于这里是生母的灵堂,她是再也顾不了了!   太子虽然好色,但此行并未就想和雨霞这样成其好事。雨霞在信中也只是说对他极为思念,想要见他一面而已,并未提什么别的要求,他对这个杨府的庶女倒真有几分念念不忘,这才前来赴约,本想见她一面就走了,真要办事,庵堂也比杨家方便。   谁知道这灵堂里不知道燃着的是什么香,雨霞稍一勾引,太子竟然就把持不住了。他哪知道为了今天这个局,雨霞特意叫金桔买来了强力催情香,但是一小把催情香,就花去了十两银子。   太子并不知道中了雨霞的暗算,一时精虫上脑,打横抱起雨霞,j□j道:“小乖乖,多日不见,你还是这样勾人,孤已来了兴致,便在这里把事儿办了吧!”   到了此时,雨霞反而要装出一副矜持的样子,双手软绵绵地推拒着太子的胸膛,嘤嘤哭泣着说:“殿下,万万不行啊,这里是姨娘的灵堂,怎么可以在这里……”   太子现在满脑子已经容不下别的了,只是喘着气道:“怕什么!孤还从来没有在这种地方弄过呢,定然别有一番滋味!”   说着就将雨霞抱着进了稍间,连王太监都吃了一惊:在人家生母的灵前j□j人家的女儿,太子殿下,要不要这么刷下限啊!   他张了张嘴,想劝却又不敢劝。   雨霞一直到了床上仍在嘤嘤哭泣着,这番做作,与其说是她在抗拒,倒不如说是在勾引,太子很快剑及履及,稍间里就传出一阵喘息娇吟之声。王太监听了也是面红耳赤,金桔道:“与其在此枯站,公公不如随我去旁边的屋子里喝杯茶吧。”   王太监心知太子一时半会儿完不了,在这里听着实在不得劲,便跟着金桔去了。金桔带着王太监走了不一会儿,大老爷就急匆匆地赶了过来。他听见管事来报,说是五姑娘身边的丫头过来说,五姑娘晕倒了,叫他赶快去看一看。   太子还在府里头,大老爷只带着一个小厮,匆匆进了小院,就听见里边传来那种声音。大老爷活了一辈子没想到会遇到这样的事情,一张脸整个涨成了猪肝色。他就是再渣,他也是受过正统教育的封建士大夫。   里头的那个女声一听就知道是雨霞,能在生母的灵前作出与人苟合的事情,大老爷几乎不敢相信里头的是他女儿,这时撕了她的心都有了。那小厮更是面色发白,汗出如浆,被他知道了这么阴私的事情,大老爷一定会杀他灭口的!   大老爷回头看了他一眼,森然说道:“你给我守在门口,谁也不许接近!”那小厮抖抖索索答应一声。大老爷已经怒气冲冲地闯了进去,他下定了决心,不管屋里的男人是谁,他都要将他碎尸万段!这时也顾不得详思事情中间的漏洞了!   “你们这对奸夫……”话未说完,大老爷冲进稍间里。一抬眼就看到了床上的男人,竟然是太子叶敏舒!!   大老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由自主便问了出来:“殿下,怎么是你?”   太子也是刚刚发泄出来,刚穿好里衣,就看见大老爷怒气冲冲地闯了进来,在这种时候睡了人家的姑娘,太子也有些不好意思。正在理屈词穷的时候,大老爷已经一个箭步冲了过去,一把抓起雨霞的头发,抬手就是一个耳光抽了上去:“你这个孽畜,竟然做出这等伤风败俗的事情,杨家的门风全被你丢光了,你你你!看我今天不打死了你!”   雨霞哇地一声就大哭起来:“老爷饶命,老爷饶命!这事怨不得我啊!”   太子大为尴尬,这事的确是他主动!   大老爷也是不相信雨霞能在柳姨娘的灵前干出这种事情,再怎么说都是她的亲生母亲,既然不是雨霞自愿,那肯定便是太子强迫的了。大老爷不由对太子心生怨气,可太子是君,他哪里敢得罪,如今事情搞成这样,只有先处罚了雨霞再说了。   大老爷厉声道:“你还敢狡辩!太子是什么人,若不是你勾引太子,他岂会和你……你真是羞也不羞!看我不打死你这个不知廉耻的东西!”抬手又打,刚才在床上太子被雨霞侍候的极为舒服,哪里就舍得她挨打了,他就一把抓住了大老爷的手:“岳父大人请息怒,此事还当从长计议!”   大老爷眉心直跳,这声“岳父大人”真是叫得他全身发麻,他的另一个女儿可是太子的正妃。   雨霞抓住机会,一下跪在大老爷的跟前,大声哭道:“老爷,事已至此,我也无颜再活着。这便一头碰死在姨娘的棺前!我死不足惜,是要别连累了太子的名声,便予愿足矣了!”说罢跪在那里只是垂泪。   她这话一说出去,太子和大老爷全都惊了一跳,刚才两个人全都被突发情况弄得一脑子浆糊,叫雨霞这一提醒,他们才反应过来。太子虽然被捉奸在床,可他是太子,他觉得一个庶女而已,睡了就睡了,没什么大不了。   可这时细细一想,今天这事可不是个小事啊。在生母的灵前与女子苟合,不管雨霞是不是自愿,那得是多么j□j变态!这话要是传出去,太子的名声可就全完了,那个时候,整个清流都要和他划清界限。而支持太子的本来就是维护正统的清流居多,这样一来,太子的地位可能立刻就要不保了。   太子想到这种可能性,很快中衣都被汗水湿透了,他目中凶光闪动,第一个想法就是把包括大老爷和雨霞在内所有人杀掉。可是很明显不行。大老爷是三品官,先不说在杨家的地头上他有没有能力杀了大老爷,但是擅杀大臣这一项,他也吃罪不起!   若是不能杀他,便只能堵住他的嘴,他毕竟是自己的岳父,一生的尊荣富贵和自己息息相关,想来不至于将这件事张扬出去。可是雨霞就不好处置了,再把她送回庵堂是肯定不行了,万一她心存怨恨,将这件事抖出去可怎么办?杀了她?自己又有点舍不得,而且大老爷也未必就会看着女儿死在眼前完全不管。   太子左思右想,只有把她弄回东宫,亲自看在身边才能放心。此前雨霞求了他多少次,他不想得罪老太爷一直迟迟不肯行动,如今却不得不动了:“岳父大人,古有娥皇女英,姐妹共侍一夫传位美谈,孤与五姑娘一见倾心,为今之计,只有请岳父大人将五姑娘送到毓庆宫去,孤会禀明皇后,册封五姑娘为太子嫔。他日孤登上皇位的一天,太子妃是皇后,太子嫔是贵妃,必保你杨氏一门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雨霞也哭道;“能够侍奉太子是女儿的荣幸,请老爷成全!若是不能进入东宫为妾,女儿便只有死路一条了!父亲难道真的忍心看着女儿一头碰死吗?”   大老爷迟疑道:“可是老太爷吩咐过,要你在思过堂念经思过,若是你进了东宫,我却如何和老太爷交代?”   雨霞道:“老爷,如今祖父不在,您便是一家之主,只要您发一句话,谁敢不听您的!就算日后老太爷问起,您只说是太子的命令您不敢违抗,老太爷也不敢驳了太子的面子啊!求老爷成全女儿吧!女儿此生绝不敢忘了父亲的大恩大德啊!”   大老爷叹了一口气,事到如今,也只有将雨霞送入宫中,一床遮羞布将这件事盖住,至于老太爷回来之后怎么解释,也想不了那么多了!   “事已至此,那便如此吧!”   雨霞跪在那里,低垂着头,心中早已兴奋地乐开了花,总算不枉自己一番殚精竭虑的布置,将太子和大老爷逼入死局,让他们不得不将自己送进宫中。只要进了东宫,她才不相信以自己的能力斗不过雨霞拢不住太子,到时候太子登基了,皇后还说不定是谁的呢? ☆、204 有孕   这几天雨澜几乎每隔一天就往杨家跑一趟,好在王府里的事务不多,她就全都交给祈氏暂时打理,祈氏之前没有像红袖那般参与管家,雨澜后来想了想,应该是王爷防着白家呢。再是自己儿子的外家,叶邑辰也不愿意叫别人插手到自己的后院里。   这回不过是几天时间,雨澜也不怕她们翻了天去。祈氏弄不明白的地方,就叫红袖从旁协助。   祈氏是王府里除了雨澜之外最大的一个,雨澜觉得这样安排理所当然。祈氏和红袖两个人全都极为吃惊,她们在王妃刚刚进府的那段时间可没少给她下绊子,本来以为雨澜定然恨毒了她们,不收拾她们就不错了,哪里还会给她们这种权利!   所以这两天雨澜每回查问家务事,俩人全都战战兢兢的,生怕一句话说错了,一件事办错了,叫雨澜拿住了把柄收拾她们。   其实她们真想太多了!雨澜要得也正是这个效果!有两个兢兢业业生怕出错的副总,她这个总经理也就好干多了!   按照雨澜的思路,总经理不在家当然要副总管理事务,这是天经地义的。再说就这么几天的时间,她们也不可能做什么手脚,收拢多少下人。更何况在她看来,内宅这点子事儿也就是那么回事,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若是当家主母一天到晚把全部的心思全放在内宅那一亩三分地儿上,那才是真正的悲哀。所以就算她们从中擅点儿权,雨澜也觉得没什么。   有她在上头镇着呢,出不了大事儿。   落到了叶邑辰的眼中,他不由暗暗赞叹,自己这个小媳妇度量大,和一般的内宅妇人就是不一样。他赞归赞,但是表面上却不说,只是在床上越发卖力,搞得雨澜接连几天睡到日上三竿。   老太太喝了皇太医开得药方果然见效,虽然到现在还是不能完整说话,却已经能说单个字眼了,再喂她药的时候也能配合着喝两口,不像从前那般费劲儿了。雨澜看着也高兴。   这天回到府里就有人来禀报,说是太子妃身边的大宫女绿枝来了。雨澜听了赶紧叫晓月和晓玉去二门迎接。不大一会儿绿枝就进了正房。   “给王妃请安,王妃万福金安!”   雨澜把叫晓月把她扶了起来。道:“晓玉搬个椅子来给绿枝坐下!”   晓玉就搬了一个锦凳进来,绿枝连忙谦让:“王妃跟前哪有奴婢坐的地方!”   雨澜笑着道:“你这丫头还是和从前一般,牙尖嘴利,最会挤兑人!我是什么性子你还不知道吗?”绿枝见雨澜仍如未封妃那般待人和煦,叫人如沐春风,便告了声罪,斜签着身子坐下了。   雨澜嫁到王府时间尚短,除了进过两回宫,基本就没有出门行走。雨馨隔几日就派嬷嬷来给雨澜请安,绿枝作为雨馨最信任的贴身宫女,倒是很少过来。她一来准保有什么大事儿发生。   雨澜先是问了问太子妃是否安好,绿枝自然说太子妃一切都好。雨澜道:“太子妃派你过来可是有什么事情?”   绿枝道:“娘娘想叫我过来跟您说一声,明天叫您进宫一趟,娘娘有话想和您说说!”   雨澜并不奇怪,杨家闹成这样,雨馨不比雨澜,不能随便出宫,她在宫里出不来,大概是早就着急了,等到今天才叫绿枝来请她进去。雨馨现在的性子倒是不像以前那般急躁了。   雨澜也早就想去见见雨馨了,“你回去禀告娘娘,就说我明日就递牌子请见,我也正想找娘娘说说话呢!”上回进宫谢恩本来是想去毓庆宫坐坐的,结果被半路杀出来的叶敏昭给破坏掉了。   正事办完了,又闲话几句。雨澜想起了一件事,便问:“上次太子妃与我提起,说是为你相中了一门亲事,想着近期就把你放出去,日子定了没有,定了一定要与我说一声,我来给你添妆!”   绿枝比雨馨大好几岁,如今已经十七八岁了,这个年纪也该嫁人了。宫里只有太监没有男人,雨馨就托三少爷承宗给她寻了一门亲事,是个小管事,为人厚道,家境殷实,想着把绿枝放出去,过一两年等她生了孩子再接回去做毓庆宫的管事姑姑。   说好了是今年成婚的,雨澜才有此一问。哪知绿枝却道:“回禀王妃,奴婢现在还不到20,过两年等娘娘在宫里彻底安顿好了,奴婢再出嫁,已经和娘娘商量好了!”   送走了绿枝,雨澜却陷入了沉思之中。原来说的好好的,今年把绿枝放出去成亲,成完亲之后过个一两年等绿枝怀孕生了孩子再接回来,怎么说变就变了。雨澜就觉得毓庆宫里肯定发生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儿。   想不出来她也就不再想了,反正明天见了雨馨就什么都知道了。她又看了看侍立在一旁的晓月和晓玉,两个丫头也都不她还大,如今也都是十七八岁的大姑娘了,也该为她们好好挑一门好亲事了。雨澜暗暗把这件事情记下,想着自己和外头男人们接触得太少,还是要和叶邑辰商量一下,就是不知道王爷愿不愿意管这种小事儿。   这两个丫头跟了她这么多年,一直对她忠心耿耿,雨澜自然不想亏待了她们。她倒是也想过让她们在府中自己挑一个,可是她们两个一天围着自己转,和前头小厮儿们接触的机会也不多,想了想这话也就咽了回去。   先挑挑看吧,看得差不多了再问过她们的意见!   第二天一早雨澜就往宫里递了牌子,太子妃自然是即刻宣召。雨澜到了毓庆宫的门口,雨馨却没有亲自来接她,出来接的是毓庆宫的大姑姑和绿枝,雨澜暗自诧异,也不点破。   大姑姑和绿枝在前头引路,没把她带进小厅里,却直接把她带进了雨澜的卧房。雨澜进了雨馨的卧房,看见雨馨正躺在绣榻上,这么热的天,屋子里竟然连冰都没有,只是开着窗,雨馨躺在榻上,枕着大迎枕,脸色有些不好看!   雨澜以为她是病了,连行礼都顾不上了,几步走到床前,关切地问:“这是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吗?请了太医没有?”   雨馨笑着道:“你来了!”两个人是嫡亲的姐妹,偏偏雨澜嫁了叔叔,雨馨嫁了侄子,这辈分说起来怎一个乱子了得。搞得雨馨现在看见雨澜都不知道该叫她姐姐好,还是该叫她婶子好。   “我没事!”雨馨说:“就是想和你说说话,好久没见你了怪想你的!”   雨澜道:“若是病了可千万不要拖着,天气这么热,小心小毛病拖出大毛病来!”   雨馨有些无奈地道:“我真没事!”她抬抬手说;“你们都出去吧!本宫和安国夫人有话要说!”   一屋子宫女和嬷嬷齐齐答应一声,全都退了出去,连大姑姑也跟着出去了,屋子里只留下一个绿枝。雨澜使了一个眼色,晓月和晓玉也跟着退了出去,自然有毓庆宫的嬷嬷招呼她们,没人敢怠慢。   屋里没有外人了,绿枝扶着雨澜在床榻前面的椅子上坐下。雨澜刚一坐下就问:“说吧,神神秘秘的,到底出什么事了?”   雨馨的手抚向自己的小腹,轻轻道:“姐姐,我怀孕了!”   什么?雨澜听见这话差点跳了起来。“什么时候诊出的喜脉?几个月了?这,这,真是太好了!”大太太在娘家一天三炷香地拜菩萨,就是希望雨馨赶紧怀上皇家的孩子。子嗣无论在哪个大家族中都是重中之重的事情,何况是皇家!   大楚皇朝历经三代,宗室子弟凋敝,太宗生了七八个儿子,养大的只有两个,还有一个是疯子,当今皇上后宫佳丽三千,可这么多年了也只养大了三个儿子。太宗的重孙辈如今还一个都没有,雨馨若是一举得男,那就是皇家第四代中的嫡长子,正统皇帝想不重视都不可能。   由不得雨澜不为她高兴。   雨馨的脸上也透出了别样的光辉。为了要这个儿子,她强忍着恶心和太子同房,她和太子实在是八字不合,这辈子也不想依靠太子了,就想着生出一个儿子来,不管太子能不能当上皇帝,将来老了也算有个依靠。   雨馨道:“太医也是刚刚诊出喜脉,也才一个月多点。我刚刚知道,就派了绿枝叫你进来,这孩子我是盼了好久了,可是他就这么来了,我心里又忽然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雨澜问道:“除了我,还有没有旁人知道?赵王府的萧云芊,还有承乾宫的皇贵妃,可都眼巴巴地盯着毓庆宫呢!”雨馨怀孕这是一件大喜事不假,可是如今太子和赵王争夺储位正到了关键时期,若是雨馨一举得男,太子有了后代,地位立刻就会稳固几分,笨想也知道,赵王府和承乾宫都不会眼睁睁看着雨澜把孩子平平安安生下来。   雨馨淡然一笑:“我正是想到这些,所以才严命太医不许向外透露,也没有和任何说,第一个就叫了姐姐进来帮我参详!我既然怀了这个孩子,就一定要好好地把她生下来。”她的脸上弥漫这一层淡淡的光辉,让她看起来多了一种圣洁的韵味。自从嫁入东宫以来,雨馨一直是死气沉沉的,现在她整个人的活泛起来了,所谓“为母则强”,大概人类保护自己的孩子就是一种天j□j。   雨澜激动地站了起来,道:“宫里可不是怀孕生孩子的好地方!你做得对。怀孕的事情谁都不能告诉!能瞒多久就瞒多久……”雨澜霍然抬头道:“就是太太那里,也一样不能说!”   雨馨点点头:“我听姐姐的,太太那里我也不说!”大太太当然不会去害自己的女儿,可是她那性子,说好听点是急脾气,说不好听点就是眼皮子浅,一旦知道了这样的好消息,肯定会憋不住四处宣扬的。   姐妹两人对望一眼,一起心照不宣地笑了起来。宫里真是个锻炼人的地方,雨馨进来这些日子,真是长进了不少。   雨澜这才发现自己兴奋过头,竟然站了起来。又坐回到椅子上道:“现在你最大的任务就是保胎,什么都不要想。这胎只要能生下一个儿子来,下半辈子也算是有靠了。”   雨馨点点头。雨澜想了想道:“现在有几项事情必须立即去做:一则你身边所有侍候的人都要好好过一遍筛子!如今是非常时期,若是没有把握的找个借口全都发落出去,现在是万万出不得一点问题的。”   “尤其是吃的东西,除了自己小厨房做出来的,其他外边的东西不论是谁给的,千万都不能吃!厨房是重中之重,要派最可靠的婆子看得牢牢的,再把你陪嫁进来的四个丫头里挑一个稳重的,进到你口中的食物,从采买到做熟,都要有可靠的人盯着,一丝错漏都不能有!”   雨霞想了想:“姐姐思虑的周详,就这么做!”   雨澜道:“二则你是初次怀孕,没有什么经验,最好找两个老道嬷嬷在一旁指点着,这才不容易出事儿。”雨澜想了想道;“这嬷嬷最好是能懂些医术的。若是宗是请太医容易叫人起疑,叫家里送人那种侍候过孕妇的嬷嬷进来,有心人看了也会怀疑,所以这种老道的嬷嬷还得从外头找。”   雨馨听得连连点头。雨澜道:“这事儿得快点办,还是交给我!我找好了人选,叫人从杨家送过来,想来也不至于招人怀疑。”   雨馨自然同意。   两人又商量了许多细节,雨澜问雨馨道:“你怀孕这事儿,太子知道吗?”   雨馨摇了摇头:“我还没想好要不要告诉他!”   雨澜知道她对太子失望透顶,想了想还是劝道:“他毕竟是你肚子里孩子的父亲,而且这事瞒不了太久,还不如早点告诉他。”按照雨澜的想法,太子虽然智商情商比起老太爷叶邑辰那样顶尖的人物差了不少,但总算也是在正常水平的吧,总不至于连自己的孩子也想害吧,而且这个孩子对他还是那么的重要。   所以告诉他应该是没有问题。他是毓庆宫真正的主人,有他照拂,雨馨才能更放心地待产。   两人翻来覆去研究半天,见没有什么遗漏的,雨澜便起身道:“事不宜迟,我马上回去准备。你好好休息,什么都不用想!”   又转头对绿枝一通叮嘱:“你从今天开始,就要寸步不离地照看着娘娘,灵醒着点儿,凡事多加小心。等娘娘生了儿子,不但太子和娘娘要赏你,我也有重赏!”难怪绿枝成婚都要推迟了,原来是要照顾雨馨生孩子。这丫头嘴倒是严得很。雨澜对绿枝的表现倒是颇为满意。最后提醒道;“有什么事情,一定第一时间差遣妈妈去王府里找我!”   绿枝连忙躬身答应:“照顾娘娘是奴婢分内事,请王妃放心!就算奴婢j□j碎骨,也一定要保娘娘肚子里的孩子平平安安的!”   绿枝连忙答应。若雨馨是一般的官宦之家的儿媳妇,完全可以到自己的陪嫁庄子上去住着,等生完了孩子再回来。身边都是自己的人手,别人就算是想害你,都没有一点儿机会。可她如今是太子妃,连宫都出不了,只能直面宫中各种暗箭了!   雨澜点点头,辞别了雨馨坐上回家的马车。出来的时候她着意观察了一下,毓庆宫里一派端然肃静,雨馨是大太太手把手教出来的,大太太格局不大,但是管家还是有两下子的,雨馨比母亲更聪明,又在宫中历练了几年,如今看着应该是青出于蓝了。雨澜也就更放心了几分。   直到马车跑了起来,雨澜紧绷的精神才放松了一些。她不由自主也去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瞧见雨馨怀孕,雨澜竟有几分羡慕。   她不由就在想:和王爷相处的大半时间都是在床上度过的,怎么这么些日子了,肚子还是没个动静呢!   一转念又想,现在年纪还小,生孩子太危险,还是等再大点吧儿。一会儿又想,雨馨比自己还小呢,她都不怕,我怕什么啊?   一忽这样,一忽那样,纠结了整整一路。 ☆、205 针锋相对   雨澜答应给雨馨送两个懂医术又精于生产的老道嬷嬷,照顾雨馨生产。王府她算是站住脚了,可是府中下人的底细她还没有摸清楚,王府里的人不敢随便乱用,所以这事还是得娘家人去做。   大太太本来是最可靠的人选,可雨澜又怕她把雨馨怀孕的事情宣扬出去,只能再去求五太太。   回到王府,已是午饭时分,雨澜随便用了饭,午觉也不歇了,上了马车直奔杨府而去。这两天她往娘家跑,跑得退都要细了,多亏家里没有婆婆妯娌和小姑,要不然刚成婚的媳妇成天跑娘家,婆家人肯定有意见了。   王爷一个大男人当然不会在乎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儿,雨澜也就心安理得地一趟趟回娘家了,当然每次都不忘了带一堆的药材回去。   小厮先一步过来报了信,大太太亲自在门口迎接。相互见了礼,大太太就拉住她的手:“老太太一天天好起来了,你府里也是一堆事儿,就不要老是这样跑了,回头叫别惹得王爷生气。”大太太对雨澜的态度极为和蔼,不光是因为雨澜嫁得好,摆平大老爷,给她挣了面子的是叶邑辰,大太太也承雨澜的这份情。   雨澜笑着道:“太太放心,王爷不会因为这一点儿小事怪责女儿的,女儿心里有数。”   大太太叹了一口气道:“知道你是个懂事的,我不过是白嘱咐你一句。”话锋一转就问起了雨馨:“太子妃,还好吗?”   雨馨虽然是她的亲生女儿,可是外命妇什么时候进宫,一个月进几次宫,虽然没有明文规定,可都是有例可循的,大太太每个月也就只能去一次毓庆宫请安。最近宫里气氛紧张,有时候她递牌子了雨馨还不肯见她。   这种事儿上太出风头了对杨家不是好事。尤其是老太爷刚刚卸任首辅。   雨澜因为是王妃,属于宗室亲眷,进宫却是比大太太方便多了。   雨澜听出大太太语气中真挚的关心,大太太这辈子真正关心的就是大姑娘和八姑娘两个女儿了。雨沐虽然嫁进了高门,可是因为没生出儿子,地位一直说不上稳固。八姑娘贵为太子妃,宫里风起云涌,日子更说不上有多好。   雨澜道;“娘娘一切都好,好叫我带话给您,叫您不要担心她。”大太太听了,脸上的笑容就深了几分。“她虽然身份尊贵,可是还要早些怀孕,生下小皇孙才好!”   雨澜心说可不就怀孕了吗,却是不敢这么告诉您。母女两人说着话,先去了松鹤堂看老太太。进屋子一看,一家子女眷全都在,坐在上首的却是延庆王妃。前两天杨家家里闹了起来,老太太又生了那样的病,延庆王妃作为大老爷的妹妹,杨家第二代的出嫁女,也回过几次,后来老太太的病情稳定了,她就没再过来,而是每天派了婆子过来请安。   不是说延庆王妃不孝顺,她是老太太的亲生女儿,和老太太母女情深,而是延庆王妃最近实在是忙。她正忙着给两个儿子说亲。   雨澜连忙上前给延庆王妃见礼:“参见姑姑!”延庆王妃连忙亲自伸手扶起她来:“快起来快起来,该是我给你行礼才对!”国法大于家规,按说延庆王妃只是郡王妃,雨澜却不但是亲王妃,还是有封号的亲王妃,等级上自然就比延庆王妃高了不少。   雨澜客气了两句,上前去看老太太,只见老太太气色好了很多,眼神也清明了几分,雨澜看着很是高兴。老太太这个样子,再养一段时间,全好不敢说,能够生活自理,能够说话应该是问题不大。   雨澜少不得安慰她几句,又对她说:“上午孙女进宫给太子妃娘娘请安,娘娘在宫里过得好,还叫我替她给您请安呢!”   老太太听见雨馨的消息果然高兴,拉着雨澜的手含糊不清地说:“好……好……”   在松鹤堂呆了一会儿,看见老太太累了,众人这才退出内间,到了后头的小花厅里坐下。在这里说话不会影响老太太的休息。   大太太、二太太、五太太陪着两位王妃在小花厅里闲聊,说不了几句,大太太就问:“淳哥儿的差事办得怎么样了?什么时候能回来?还有他和弘哥儿的婚事怎么样了?两个孩子的年纪可不小了,要抓紧时间给他们张罗了!”   叶敏淳今年已经十八岁了,在古代这已经算是大龄青年了。叶敏弘今年也十七岁了,叶敏淳受封镇国将军,家世、人品、才华样样都是一等一的好,可就是因为太好了,反而找不到和他门当户对的,延庆王妃老觉得自己的儿子是天下最好的,什么样的姑娘都看不入眼去,加上中间赶上了太后的国丧,国丧完了,叶敏淳又被派到西北主持“互市”,几下里一结合,就把他耽搁到现在了。   雨澜因为和叶敏淳有过一段那样的历史,虽然她对叶敏淳一直没有什么感觉,但是不妨碍她欣赏这个表哥,听见长辈们说起他的婚事,她也就多听了几句。因为她已经是出嫁女,这样的话题也满可以听一听了。   延庆王妃想到叶敏淳在西北受苦,心里就难受的要命:“西北苦寒之地,也不知道淳哥儿有没有照顾好自己!连个丫鬟都不肯带,这怎么叫我放心得下呢。”叶敏淳是带着军队过去的,军队里当然不能再带丫头婆子了。   二太太就劝道:“他身边的亲兵总是自己带过去的,他们虽然不如女人细心,照顾好淳哥儿总是没问题的。况且淳哥儿这么大了,早就懂得照顾自己了。爷们儿的事业在外头,和我们这些个女人不一样。趁他还年轻,多在外边历练历练,对他将来只要好处没有坏处。说句打脸的话,淳哥儿可比世子有出息多了!他啊,将来是有大造化的人呢!”   延庆王妃是个明白人,二太太这些道理她都懂,要不也不至于叶敏淳去了西北之后,一次也没有到坤宁宫去找皇后哭诉。延庆王妃听了二太太的话也就高兴起来,话题就转到了他的婚事上头,大太太又问:“我听说给淳哥儿说的是户部尚书府的嫡孙女,这事儿可是真的?”叶敏淳人虽然不在,却不妨碍延庆王妃给他说亲。   延庆王妃道:“可不就是户部尚书府的嫡长孙女嘛!两家里都已经说定了,就等着淳哥儿回来了,就去下定呢!”   大太太就说了一句:“怎么定了他家的女儿!”似乎有些不高兴。   户部尚书和萧家关系密切,户部尚书的侄子娶的就是萧妃的嫡亲妹妹,户部尚书李大人在朝堂上和萧宗昌一唱一合,互为奥援,是赵王的铁杆支持者,和太子一方的势力势不两立,就连大太太也是有所耳闻,所以才有些不高兴王府要与户部尚书府结亲。   雨澜听说是户部尚书的孙女儿也大吃了一惊。延庆王府这是要撇清王府和太子的关系吗?延庆郡王一直韬光养晦,不参与朝中事务,可叶敏淳却是立场鲜明的太子党,太子党却要娶和萧家关系密切的户部尚书的孙女,是郡王府给自己留条后路,还是郡王府根本就完全看衰太子了?这是延庆郡王的主意还是叶敏淳的主意?   延庆郡王虽然不问朝政,可是他能教出叶敏淳这样的儿子,肯定也不会是个简单的人物。叶敏淳不但文武双全,最难得的是办事极为老道稳重,起码这一次的差事就办得极为漂亮。雨澜就听见过王爷夸他,要知道叶邑辰目无下尘,能得他说个好字的人,那绝对是真的好!   太子的地位已经这样岌岌可危了?连左膀右臂都开始给自己布置后路了!要是太子倒台了,雨馨该怎么办?想起刚刚怀孕的雨馨,雨澜心里七上八下的,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   延庆王妃却笑道:“李家是书香大族,门风家教都是极好的。李大小姐我也见过,大方得体,行事稳重,这门亲事是再好没有的。”不管和李家定亲的真实目的是什么,都不可能在这种场合说出来。   再说郡王府的亲事也不是大太太一个大伯娘能插嘴的,二太太就笑着和稀泥:“可不是,李大小姐我也见过几回,不但模样是一等一的好,还颇有才名,据说琴棋书画样样来得呢!”   延庆王妃只是笑,并不接话。目光却在雨澜的身上溜了一圈。见她身穿粉红底绣牡丹月季亮缎圆领薄褙子,葱绿底湖杭素面马面裙,头绾垂鬟分肖髻,云鬓里插着赤银鎏碧玉石的华胜,整个人瑰姿艳逸,极为亮眼!   延庆王妃心里就暗暗叹息。儿子对雨澜的心意她不是不知道,这么多年一直不肯好好地说亲都是因为这个娘家侄女。这次给他说了户部尚书的嫡长孙女儿,一方面是政治上的考虑,另一方面就是想着那姑娘模样生得好,又能诗擅画,很多方面都和雨澜很像。   当娘的哪有不疼儿子的!   说实话,延庆王妃也没想到雨澜会有这样的造化,虽然没嫁成叶敏淳,却嫁给了权力更大的叶邑辰。小小年纪,就作了亲王正妃,把自己这个姑姑都压了下去。   叶敏弘只是一个庶子,和哥哥比起来黯然无光,大太太二太太甚至包括雨澜谁都对他不大感兴趣,所以也就没人再问他的婚事。几个人又闲话几句,延庆王妃就起身告辞,她看着雨澜温和说道:“若是你也回府,咱们娘们就一道走!”   雨澜连忙推辞道:“姑姑您先走,我还要去五婶婶那里看看成哥!”延庆王妃笑笑:“那好!以后有空多去郡王府做客,都是一家子骨肉!”以前雨澜是庶女,在家的时候延庆王妃并没有对她如何在意,可现在雨澜的身份不同了,如今朝廷政争严重,郡王府搞好和晋亲王府的关系十分必要。   雨澜答应着,亲自将延庆王妃送到二门,这才跟着五太太去了及春轩。在场的都是人精子,雨澜一说那样的话,五太太就知道雨澜是有事要和她商量。到了及春轩,五太太叫丫鬟上了茶,就把下人们全撵了出去,笑着对雨澜说:“有什么事儿?你就说吧!”   雨澜在家里和五太太关系最好,五太太又是个稳重的人,雨澜就一五一十把雨馨怀孕的事情全跟她说了,末了叫她给寻两个可靠的嬷嬷送到毓庆宫去。怕五太太不知道其中的厉害,雨澜又废了半天唇舌给五太太讲了讲宫内的形势。最后嘱咐五太太谁都不能告诉。   五太太听得脸色严峻起来:“这并不是太难的事儿,你就交给我吧!”   雨澜起身蹲了个福:“我就代八妹妹谢谢五婶婶了!”   五太太伸手把雨澜扶起来道:“不必如此外道,雨馨也是我的侄女!我也希望她好!”   交代完了这件事儿,雨澜也就放松了下来,五太太道:“后天是柳姨娘出殡的日子,大哥和大嫂已经商量好了,就葬到西山的庄子上去。二少爷和五姑娘扶灵,简简单单的,也没请什么人!”   雨澜点点头,淡然道:“左不过是个姨娘,明天我就不来了!”   五太太道:“你如今这身份,确实也不适合过来!”   雨澜到底还是叫五太太把成哥儿抱了出来逗了会儿,这才辞别了五太太回到王府。   五太太的效率也是真高,隔了一天就派人送来四个嬷嬷,都是老实本分的,只说是要去侍候贵人生孩子,却没有告诉他们具体侍候的是哪个贵人。雨澜不敢怠慢,亲自叫进房里问了好些个问题。   问完了之后雨澜也就满意了。留下了其中的两个在王府里,优中选优的两个直接叫人悄悄送进了毓庆宫。雨澜和雨馨是这种关系,从王府里送两个嬷嬷进去并不会引人怀疑。   同一天上午,杨府的角门里驶出一辆小小的骡车,承业和雨霞兄妹两扶灵,没有排场,没有哀乐,孤孤寂寂地一路行驶到了西山。兄妹两人看着姨娘的棺橔下葬。整个过程潦草到了极点,全程都是管事在操办,不要说杨府的众人,连大老爷本人都没有露面。   兄妹两个在柳姨娘的坟前磕了头,承业就坐车回去了。雨霞表面上说是要返回思过堂,等走到了半路上,东宫的人就到了,一乘粉轿将她抬进了毓庆宫。   毓庆宫里,雨馨正在和雨澜送来的两个嬷嬷说话。雨澜办事雨馨一向放心,这两个嬷嬷找得很好,都侍候过很多孕妇,经验丰富,难得的是都还懂点医术。等她们进了毓庆宫才知道要侍候的竟然是太子妃,真是又惊又喜。   要是把太子妃侍候好了,荣华富贵那还少得了她们的吗!   这时候绿枝进来了。两个嬷嬷都是很有眼色的人,连忙起身告退,雨馨很客气地叫大姑姑带她们下去安排住处。绿枝这才对雨馨说道:“娘娘,太子爷回来了!”   雨馨对太子的行止并不关心,听见绿枝的话,也不过淡淡地嗯了一声。绿枝却是有些欲言又止的,雨馨看了就道:“屋里没有旁人,有什么话就说吧!”   绿枝道:“奴婢说了,您可千万别生气!”   雨馨对于太子的不靠谱早就有了免疫力,就笑着说:“你尽管说,本宫绝不生气。”为了腹中的孩子她也不能生气。   绿枝小声道:“太子抬了一位侍妾进宫,叫大嬷嬷收拾偏殿给她住呢!”   雨馨听了却是没有什么反应:“就这点儿事?也值得大惊小怪的?”太子好色雨馨早就知道,以前为了让太子少来骚扰她,她就亲自给太子房中安排过侍妾,虽然说收拾偏殿给一个侍妾住有些恩宠过分了,不过侍妾就是侍妾,无名无分,地位在那儿摆着,就算住了偏殿也不能对雨馨构成任何威胁。   太子要想给侍妾晋位,也绕不过她这个正妃去,所以雨馨听了虽然有些膈应,倒也没觉得怎样!   绿枝犹豫了一下,把最劲爆的内容说了出来:“那位侍妾,您是认识的,是……是五姑奶奶雨霞!”   “什么?这个贱人!”雨馨刷地一下站了起来,只觉得一股怒火直从冲胸臆,身子一晃,便后倒去! ☆、206 怒火   太子妃的寝宫里顿时一片混乱。良久之后雨馨悠悠醒来,雨澜送过来的两个嬷嬷正跪在她的床前,其中一个嬷嬷正在给雨馨扶脉,她们都懂一些医术,这个时候刚好派上了用场。   绿枝看见雨馨醒过来高兴坏了:“娘娘您醒了!您觉得怎么样?”雨澜只觉得胸闷气短,小腹剧痛。“我肚子有些痛!我的孩子……”她乍然听见这样的消息,急怒攻心,又怕肚子里的孩子出事,饶是她那样刚强的个性,心里也隐隐有些担心!   两个老嬷嬷对望了一眼,其中一个说道:“孩子没有事!娘娘请放心!娘娘您只是气血攻心,卧床休息一段时间就会好的!”嬷嬷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实话:“老奴说句实话,娘娘您的身子骨……有些弱了,这一胎并不十分稳固,您可千万要注意了,万一滑胎了,怕是……怕是要影响您以后的生育!”   另一个老嬷嬷也跟着磕头道:“娘娘您为了肚子里的龙裔,请千万保重身体!再不能生气了!”   雨馨喃喃道:“为了孩子,为了孩子!本宫知道了,都听你们的!”   可是雨馨能不生气吗!她和雨霞斗了半辈子,眼看着她的姨娘都死了,自己大获全胜,可是忽然之间形势逆转,她居然进了东宫,抢了她的丈夫?太子就算带回来十个八个美女雨馨都会无所谓,唯独雨霞不行。   感觉就像在她的脸上抽了一巴掌,将她的尊严活生生地剥落到地上。她可以不要和太子之间的感情。她什么都没有了,所以尊严面子反而看得更重要。   两个嬷嬷又嘱咐了几句,雨馨就叫她们下去了。两个嬷嬷退了出去。外头就有宫女喊道:“太子殿下驾到!”   太子叶敏舒就走了进来。太子满面春风,能把雨霞这么接进宫里,把坏事变成好事,他也十分高兴。不管怎么说,雨霞在床上还是侍候得他十分受用,倒不是说雨馨就不如雨霞漂亮,只是雨馨一直端着架子,而雨霞却是百般讨好,跪舔也无所谓,男人嘛,当然还是喜欢顺从一点儿的。   太子看见雨馨脸色十分难看,就抬手免了她的礼:“听大嬷嬷说你的身子不舒服,可请太医过来了?”   雨馨道:“太医已经叫人去请了,谢殿下关心!”雨澜劝她把自己怀孕的事情告诉太子,她本来也听进去了,可是现在看见太子的表情,她的心里就觉得恶心,话在嘴边转了一圈,硬是没有说出口。   太子也有些讪讪的:“你姐姐的事儿……想你也知道了!孤已经叫人收拾了偏殿,先把霞儿安置在那里!岳父大人如此抬爱,孤也是却之不恭!”   自从成婚之后,夫妻两人的关系一直就十分冷淡。太子一直记着选秀时赵王选中的雨馨的那一幕,对雨馨也一直心怀芥蒂。好在无论他在宫里睡哪个侍妾,雨馨一直不怎么管他,还把东宫打理得井井有条,雨馨对皇后也算孝顺,他又要借杨家的力,所以和雨馨关系虽然不好,可该给她的尊重还是一直给的。   毕竟接进来的不是别人,是太子妃的亲姐姐,太子也知道她们姐妹两个素来不和,他多少也有些过意不去……   雨馨听见“霞儿”两个字,雨馨只觉得一股怒火又冲了上来,小腹又是一阵隐隐作痛,她心中默念了两遍孩子,这才勉强把怒火压了下来,语气冰冷地道:“殿下要纳谁臣妾都不会管,唯独杨雨霞不行!”   太子听了这话脸色就沉了下来:“你这是何意,霞儿是你的亲姐姐,又她在东宫里帮你,有什么不好?你们姐妹共侍一夫,传出去,也是一桩佳话!”   共事一夫?雨澜听到这句话就笑了起来。“殿下难道不想知道,她一个好好的姑娘家,为何会别祖父送到了思过堂去修行!她为人恶毒,竟然无缘无故设计陷害自己的庶妹,这样的姐姐我如何敢和她共事一夫?说不定哪一天她一包药就把我毒死了!”   太子听得脸色一红。陷害雨澜的那件事儿还有他的首尾在其中,他又怎么会不知道!太子强辩道:“总是你的姐姐,她也在思过堂里修行了这么长时间,早已经悔过了,你又何必抓住以前的把柄不放呢!她如今姨娘新丧,也是可怜,你就抬抬手,让她在东宫里住下,也是你功德无量了!”   柳姨娘是雨霞的亲生母亲,按说姨娘死了,庶子女也是要守孝三年的。雨霞嫁到东宫来就有些牵强了。只不过民间也有一种说法,若是在爹妈死了的七七四十九天之内女儿带孝出嫁,那就不算是不孝,而算是冲喜了。   太子之所以一回来就硬着头皮和雨馨说这些话,就是因为这一点。他要抓紧时间把雨霞过了明路,侍妾也好,嫔也好,总要有个身份,哪怕是不摆宴,要不然过了四十九天雨霞就要回家守孝去了。那时候太子胆子再大也不敢把她留在东宫!   雨馨听了只是冷笑。她刚才本来就晕过去一回,如今跟着太子说了这一半天的话,句句针锋相对,身体早已吃不消了,只是不肯让步道:“殿下,我劝你还是将她早早送回杨家,无论怎样,本宫绝不会把这样一个搅事精留在东宫的!就算殿下是愿意的,本宫也绝不会用印的!”   雨霞身为东宫主母,太子无论是立侧妃,还是太子嫔,都绕不过雨霞去。这是律法赋予雨馨的权力。雨馨受封太子妃的时候,皇上是赐给她金宝的,雨馨不肯用印,太子就是再喜欢也没办法。   太子见她如此不上道,不由也动了真火:“不知所谓!孤是东宫之主,难道连一个太子嫔都决定不了?”   雨馨不说话。她不点头,太子还真就决定不了!   太子看见雨馨那冰冷的脸色,气就不打一处来:“好!好!孤倒要看看你能要强到什么时候!”站起身就拂袖而去!   摊上这样一个丈夫,雨馨也是气得太阳穴突突直跳。绿枝和另一个陪嫁过来的嬷嬷急忙走了上来,跪在她的跟前:“娘娘,娘娘!您可得消消气啊,别忘了,您的肚子里还有一个呢!”   雨馨努力喘着气,一行眼泪无声滑落。   过了不久太医就到了,这位太医姓龚,雨馨从进了东宫之后就一直用他,因为知根知底,用着也放心。雨馨有喜就是他摸出来的脉。   太子走了之后雨馨就只觉得腹痛如绞,龚太医跪着摸完了脉,就是一头的冷汗。他斟酌着说道:“娘娘这是动了胎气!这女子有孕头三个月最是要紧,娘娘请千万保重身体,不可劳累,不可伤神,也不可生气!臣先给娘娘开一个方子,先吃着试试,接下来的日子,娘娘可千万不能再动气了!”   雨馨也不想生气,可是太子实在太不上道。当天晚上就歇在了雨馨住着的偏殿之中。第二天一早,雨馨就打扮齐整,到正殿来见太子妃。她早就知道雨馨不愿意她到东宫来和自己抢男人的。不过既然已经进了毓庆宫,这里最大的是太子,太子昨天晚上已经答允封她作太子嫔了,她还有什么好怕的。今天来拜见雨馨,并不是要全了妾室见主母之礼,她成心就是想气气雨馨。   柳姨娘死了,她没有丝毫反思自己所作所为的意思,反而把所有的过错全算在了雨澜和雨馨的头上。大老爷的表现也让她心寒,反正杨家的人她都恨上了,如今如愿进了东宫,那就斗呗!她看柳姨娘和大太太斗了半辈子,如今换她和雨馨斗了!   雨霞进宫之后也把金桔弄了进来,太子昨天晚上又赏了她三个丫头四个嬷嬷,雨霞便带着金桔来到正殿门前。“婢妾杨氏求见太子妃娘娘!”   殿门前的就是绿枝,不光是她一个,她还带着四个膀大腰圆的婆子守在门口:“娘娘正在卧病休息,不见闲杂人等!”   雨霞微微一笑道;“哟,这不是绿枝吗?怎么,进了宫就抖起来了,连我也不认得了?我可是太子妃娘娘的亲姐姐,你通报都不通报一声,就这么打发我走了,这是什么规矩?死丫头片子,我可是太子的女人!”   这么多年雨霞早就看明白了,什么身份地位都不重要,宠爱才是最重要的。   绿枝讽刺道:“宫里就是这规矩,太子妃娘娘身份何等尊贵,岂是阿猫阿狗谁都能见的!我劝你还是早些离开,冲撞了太子妃,可不是你能承担的罪名!”太子的女人又怎么样,太子睡过的宫女也多了去了,也没见太子妃天天见!   雨霞气得满脸血红,绿枝跟着雨馨这么些年,一张嘴那真是牙尖嘴利,说得雨霞几乎哑口无言!想要上前动手,看绿枝那个架势,后面又跟着四个孔武有力的婆子,她一时不敢妄动,只是道:“好!好你个大胆的奴才!咱们来日方长,现在先让你得意一阵子,早晚有你后悔的一天。咱们走!”带着金桔气冲冲地走了。   绿枝呸了一声,大声道:“什么东西?亲娘尸骨未寒就上赶着倒贴!就这样的也想见咱们太子妃!”   绿枝在外头拦住了雨霞,回头去见雨馨,看见她在两个嬷嬷的服侍下刚刚喝了药,屋子里没用冰,四个小宫女在小心地给她打扇,一个嬷嬷跪在脚踏板上给她捏着腿。   绿枝走进来道:“娘娘,我已经把人打发走了!”   雨馨脸色仍然十分不好,她点了点头,轻声道:“本宫全都听见了!”绿枝算是帮她出了一口恶气。不过所谓善者不来来者不善,雨馨既然到了东宫,再想把她送走可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雨馨问身边的大嬷嬷道:“太子殿下去了哪里?”   大嬷嬷字斟句酌地回答道:“殿下一早就被皇上召到了文华殿议事!”   雨馨看了看外边的时间,轻声道:“把给本宫梳头的张嬷嬷叫进来吧!绿枝去准备凉轿,本宫要去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说不上精明,可有一点好处是待人宽厚,对于雨馨这个儿媳妇她还是挺满意的,关键是她娘家给力,能够帮助太子。所以雨馨和这位皇后婆婆处得还不错。   昨天雨馨病了请了太医过来,皇后知道消息就派了嬷嬷过来查问,还叮嘱雨馨今天早上不用过去问安了。   绿枝就劝:“娘娘你身子这样不好,皇后已经免了您今日的晨昏定省,您何必这样折磨自己呢!”   雨馨轻叹了一声:“你不懂!”她不肯给雨霞名分,太子必然要去求皇后。若是皇后一道懿旨下来,非要给雨霞封给位分,她这个太子妃就是不愿意,也没有办法反对。趁着太子没有求到皇后那里去,她得先去给皇后打好预防针。   至于这预防针有用没用,暂时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绿枝是实在心疼雨馨。可是见雨馨十分坚持,她也只有出去安排。   另一方面,在杨家人还都懵懂无知的时候,雨澜就率先知道了雨霞入宫的消息。叶邑辰一直关注着宫里的消息,他也自有消息来源,得到了密报他也十分震惊,晚上吃饭的时候他便告诉了雨澜。“岳父大人太糊涂了,怎么就不为太子妃多想一想!”   雨澜饭也不吃了,筷子一拍道:“我要进宫!” ☆、207 赴宴   叶邑辰一把将她按回到座位上去:“现在宫门都已经下钥了,你还怎么进宫?”   叶邑辰看她一副坐卧不宁的样子不由心里一软,劝解道:“太子妃并不是蠢人,她知道该怎么应对!何况就算你进宫去了,又能解决什么问题?太子把人接都接进去了,还能再送出来不成?”   雨澜想想也是。可是,人家还是很担心八妹妹啊!   承乾宫里,萧妃正在偏殿中,跪在观音像前礼佛。大姑姑悄悄推门走了进来,她是萧家的家生子,萧妃进宫之后她就一直跟在萧妃左右,帮她作了许多见不得人的事情。   大姑姑悄悄地看了一眼萧妃,只见她一身素衣,青烟袅袅之中显得一派庄严神圣。她的年纪已经35岁了,可因为保养得宜,看上去也就二十几岁的样子。她在宫里二十年,进宫不久就一举得男,母以子贵被封为妃,然后凭着深沉的心机,步步谋算,从妃而贵妃再道皇贵妃,成为如今真正的六宫之主。   坤宁宫的皇后虽然执掌凤印,却只是名义上的六宫第一人,真正控制后宫的还是苦心经营十数年的萧妃。自从萧妃执掌后宫之后,宫里除了皇五子,再没有出生过一个皇子,若不是太子一直养在太后的跟前,他也不可能顺利长大成人。   大姑姑对萧妃太了解了,左手抄经,右手杀人,佛口蛇心,说得就是萧妃这种人。   不过此后皇上虽然每个月都有大半时间歇在承乾宫,可是萧妃却也再没能生出儿子来。   仿佛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皇后的智商和她比起来,根本就不在一个档次,可是因为有太后的照拂,她就平平安安一直活到了现在。直到皇长子成年,封为太子……   太子封了再想废掉,可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了!   “有什么事吗?”萧妃慵懒而又从容的声音传进大姑姑的耳朵里,打断了她的飘飞的思绪。   “启禀娘娘:奴婢得到消息,太子将杨家五小姐接到毓庆宫里来了!和太子妃闹了一夜!”凭萧妃的能耐,这宫里有什么风吹草动的,当然瞒不过她的眼睛。   萧妃慢慢站了起来:“太子真是越来越不上道了!太子妃虽然傲慢了一点,有点目无下尘的意思,倒是把东宫管理的井井有条,他偏偏弄个和太子妃又仇的庶妹进来,他是怕自己的后院太安宁了啊!只管叫他们闹去,咱们只在一旁看热闹就好,现在还不是咱们出手的好时机!”   “是!”大姑姑躬身答应了一声。   “本宫最担心的反而是太子妃的肚子!皇上早就惦记着抱孙子了,可不能让太子抢在王爷前头生下皇孙!龚太医那里你可有打听出什么来?”   大姑姑道:“龚太医口风极严,奴婢叫人试探了几次,并未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萧妃点了点头:“你盯紧一点儿毓庆宫的动静,有什么事即刻回报本宫!”   “是!”大姑姑见萧妃没有别的话说,施了礼就要退下,萧妃忽然又吩咐了一声:“你去知会瑾贵嫔一声,让她多去皇后那里吹吹风,杨家的那个庶女既然送进来了,就该好好发挥作用才是!”   景阳宫里,慧妃也得到了雨霞进宫的消息。她的嘴角微微带着一丝冷笑,别人都是年纪越大做事越发稳重,太子没了太后的调教,真是越活越回去了。慧妃看得清楚,皇上对太子已经十分失望了,他还不知收敛,照这么折腾下去,用不了几年,这个太子必废无疑了。   可他若是废得太早,太不堪一击,叶敏昭岂不是就一点儿机会没有了?   慧妃淡淡地问道:“潞王现在在哪里?”   大宫女回道:“回娘娘的话,小王爷在乾清宫陪皇上投壶!”   慧妃点了点头。自从上回叶敏昭在御花园被叶邑辰踩在脚下,受了奇耻大辱,回来之后他整个人就变了。每天拼命的读书习武,又放下尊严讨好父皇,皇上年纪大了,也希望享受一下儿子在跟前的天伦之乐。   他厌恶太子,又对赵王也起了戒心,小王爷能够时时在他面前承欢膝下,让他老怀大慰,他对这个幺儿本来就十分宠爱,如今更是时时把他带在身边。   叶敏昭和赵王叶敏瑜又不一样,朝中的大臣他一律敬而远之,只是一门心思孝顺皇上,皇上对他满意极了。   慧妃听见了,脸上也就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结交外臣什么的,不需要太多,有时候一个也就够了!   雨馨收拾妥当,带齐了人马来到坤宁宫给皇后请安。皇后看见雨馨脸色惨白,十分怕人,吃了一惊,“不是叫嬷嬷传话过去了,身子不好就不用过来问安了!你这孩子怎么还是来了?”   雨馨二话不说就跪了下来,“请母后给儿臣做主!”   “快扶起来!快扶起来!”太子妃见皇后,也很少行这样的大礼。皇后连忙叫一旁的宫女将雨馨扶起来,柔声问道:“这到底是受了什么委屈了?说出来,本宫给你做主!”   一听这话,雨馨就开始掉泪:“儿臣,儿臣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到了后宫这么久,哭天抹泪这种招数她也会用了。就一五一十地把太子将雨霞接进宫里的事情说了一遍。   承乾宫和景阳宫全都知道的事儿,皇后反而后知后觉,不是雨馨告诉她,她还不知道。皇后见识不算很高,却也知道这事儿太子做得不地道。   雨馨道:“儿臣并非一味妒忌不分事理之人,太子爷喜欢哪个,儿臣从来不会拦着他……”她说得也是实话,太后孝满之后,太子临幸了几个宫女,又有外臣赠送的几个美女,雨馨都是没二话地帮他安置下了,器量很大,绝不像赵王妃萧云芊那般,趁赵王不在家,就把他一个宠爱的姬妾弄死了!   关键她的智商还低,一个姬妾而已,悄无声息地整死了也就是了,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搞的,竟弄得满城皆知,连皇上都听说了,萧妃气得将她禁足在家,不许她到后宫走动。   和萧云芊相比,雨馨就好太多了,虽然和太子说不上多恩爱,皇后对她还是极为满意的。   雨馨道;“只是儿臣的五姐姐自小养在姨娘身边,德言容功没有学到一点,却跟着姨娘学了一身的坏毛病,在家中的时候就不敬亲长,不护幼妹,只知道挑事争宠,这样的人,儿臣怎么敢把她留在东宫里啊!”雨馨就添油加醋地把雨馨设计陷害雨澜,被老太爷罚到思过堂的事说了一遍。   最后说;“她不知给太子爷下了什么**汤,如今她热孝还在身上,太子爷却一心想要给她一个太子嫔的名分,因为这个昨天还和儿臣吵了一架,儿臣没有办法,只有来找母后给儿臣做主啊!”   皇后被小三小四欺负了一辈子,见雨馨哭得可怜,立刻生了同仇敌忾之心,听说雨霞身上还有孝,更是觉得不能留:“我的儿,你莫哭,你放心,有母后给你做主,绝不会让这样的狐媚子进了东宫,将好好的东宫搅的一团糟!本宫这就叫人去请太子过来,好好训斥他一番!”   “谢母后恩典!”   皇后说是这样说,太子在文华殿和皇上议论军国要事,皇后到底没把太子叫过来骂上一顿。雨馨目的已经达到,身子却大感吃不消,也就禀明了皇后,返回了毓庆宫。   出了坤宁宫,绿枝脸上便带上了笑容。“这下娘娘不用担心了!刚才皇后可是亲口答应娘娘,要将那个狐媚子赶出东宫的!”   雨馨叹了一口气:“你想得太简单了!”皇后耳朵软,往往是别人说什么她就信什么。别看雨馨在她面前哭诉一番,她表现得十分向着雨馨的样子,换了太子过来,她心疼儿子,说不定就改变主意了。   一个是儿子,一个是儿媳妇,皇后要向着哪一个,自然是一目了然的。   就算明明知道皇后不可靠,雨馨这趟坤宁宫也是非来不可。若不是因为肚里的这个孩子,雨馨根本就不怕雨霞进了毓庆宫。她就是封了侧妃又怎么样,终究越不过她这个正妃去,而正妃要拿捏侧妃也有的是办法。   可如今她怀着身孕,雨霞进来便多了一个巨大的变数。她不能把自己和自己的孩子置于这么危险的境地。   一切都是为了孩子!   雨馨回到毓庆宫不久,雨澜就递了牌子请见。雨馨急忙叫她进来。   雨澜到了雨馨的寝宫,见她躺在床上,脸色十分不好,当即吓了一跳。“娘娘您没事吧!”   雨馨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我没事儿,你怎么这么快就来了!”不用问也知道,雨澜是听说了雨霞入宫的事情。   实际上雨澜应该来得更早,可是一大早就有杨府的妈妈过来说大太太也病了。大太太这纯粹就是叫大老爷给气的,刚刚解决了柳姨娘埋进祖坟的事情,这边他又把雨霞送进宫里去了。   大太太受了柳姨娘一辈子的气,再不想女儿重蹈覆辙了,一听到消息就跑到书房去和大老爷吵了一架。第二天早上就发起了高烧。   雨澜对于大老爷和大太太实在有些无语。可嫡母病了,她就是再想进宫也只能先去看看嫡母。   大太太烧的很厉害,看过太医,也开了方子,雨澜看过之后就出来了,大太太年纪还不算老,生命危险肯定是没有的,可是病成了这样,可见实在是被气得很了。家里一下子有了两个病号,二太太也忙得要命。   大老爷今天没去衙门,雨澜就去书房见了见这位不靠谱的老爹。大太太生病之后,大老爷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同僚送给他的歌姬接进了府里,就住在柳姨娘当初的院子里。   丝毫不顾念他和大太太之间的夫妻之情,雨澜心里唾弃极了,觉得这种人简直就是猪狗不如。   见到大老爷见了礼,雨澜直接就问:“听说父亲将五姐姐送进了毓庆宫?”   大老爷见她语带讥讽,不由大怒:“雨霞是我的女儿,我这个做父亲的自然有资格决定她的婚事!”   雨澜道;“您是有权力将她送个太子,可您有没有想过,五姐姐连我这个和她没有直接利益冲突的人都要陷害,她和八妹妹在府里斗了这么多年,如今柳姨娘也死了,她正憋着一股气,她自然会一门心思找八妹妹的麻烦,若是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到时候整个杨家都要跟着倒霉!老太爷不在,您是杨家的领头人,这些事情难道您都没有考虑过吗”   大老爷听得张口结舌。他当日被太子逼得急了,只能答应下来,却并未考虑太多。雨澜这般一说,他也觉得有理。可是人已经送进去了,就万万不能再接回来。不由勃然大怒道:“霞儿是你的姐姐,有你这么说姐姐坏话的吗?”   雨澜冷笑连连:“在父亲的眼里,您的女儿只有五姐姐,我和八妹妹何时被您看在眼里过?”说完也不看大老爷的脸色,躬身施了一礼:“我还要进宫去看八妹妹,告辞!”   “你,你这个孽障!”大老爷气得胡子直翘,“你以为你当个劳什子的亲王妃我就不敢罚你了?”   雨澜自顾自地出了大老爷的书房。她心里明镜似的,借给大老爷一个胆子他也不敢罚她,因为她是叶邑辰的王妃!   不管是大老爷还是大太太,骨子里对于叶邑辰都是十分惧怕。   雨澜进了毓庆宫,直趋雨馨寝宫。姐妹两个见了面,都是相对无言。雨澜叹息了一声道:“五姐姐,没有给你添麻烦吧?”   雨馨这几天接连生气,昨晚又没有睡好,虽然喝了太医的开的药,脸色还是十分难看:“她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知道吗?”就把今天早上雨霞闯宫和面见太后的事说了一遍。   雨澜目露赞赏之色:“你做得对,就应该先下手为强!”顿了顿又道:“柳姨娘死了,她正是一腔怒火的时候,小心她对你下手!”雨澜这次过来就是给雨馨提个醒的,就把上次在灵堂碰见雨霞的事儿说了一遍。   雨馨听了也是一阵无语。以前她和雨霞也是针锋相对,可是绝对没有到不死不休的地步,连她自己也搞不明白,姐妹之前,怎么结仇就结到了这种地步!   雨澜道:“你有身孕的事情,一定要瞒着她!”   雨馨点了点头:“你不说我也会这么办的!”两人又说了几句,雨澜不外是安慰她放宽心思,好好养胎。可是雨澜自己也知道,雨馨这种情况,怎么能放宽心思,一心养胎。   雨馨又问了几句杨府的情况,雨澜不敢和她说实话,只说大太太听见这个消息和大老爷吵了一架,家里闹了一场,并没有什么大事。“有我在外头看着,家里出不了大事,你放心就好!”   雨馨抓住她的手道:“多亏了有你!”雨澜看见雨馨这个样子只觉得一阵揪心,曾经那个神采飞扬,刚强倔强的雨馨似乎已经死了,此刻的她眉梢眼角都挂着无尽的心事,她一个人在这冰冷的深宫之中,没有男人疼爱,没有姐妹帮衬,只有无数虎视眈眈的眼睛。这个太子妃之位尊贵是尊贵,可是坐在上面真是一点意思都没有!   雨澜进来也就是安慰安慰雨馨,她自己也知道她进来不进来都起不了决定性的作用。她看见雨馨实在累了,嘱咐了两句正要出门,却听见偏殿的方向传来一阵叮咚的琴声!   雨澜脸色一变,看向雨馨,雨馨冲着她点了点头,脸上一片淡然:“太子这是下朝了。”   雨澜冷笑道:“五姐姐这琴技倒是退步了!”   毓庆宫偏殿之中,雨霞一曲弹完,太子连连鼓掌。他刚从文化殿出来,昨晚雨霞侍候得十分受用,他下了朝就直接去了偏殿,也不管雨馨是不是正在病中,他这个太子应该先去看看正妃!   金桔走进来在雨霞的耳边说了句什么。雨霞笑道:“殿下,我那七妹妹来看太子妃,如今正要出去,可否容奴婢出去见见姐妹?”雨澜来的时候也是前呼后拥一大群人,雨霞自然是知道的。   太子反应了一下才知道是自己的小十六婶,便笑道:“也罢,孤带你去见见!”   雨澜刚走出正殿的大门,就见太子带着雨霞,众星拱月般走了过来。雨澜一股怒火便冒了上来。她先给太子见礼:“参见太子殿下!”   太子笑道:“都是一家子骨肉,免礼吧!”   雨霞见她看都不看自己一眼,心中微怒,脸上仍是笑盈盈地道:“参见安国夫人!安国夫人别来无恙!”   雨澜心知这是前几天自己在灵堂里给了她一个没脸,她如今好不容易靠上了太子,这是借着太子来给自己下马威呢。雨澜不由心里好笑,以为有太子给你撑腰我就要给你面子了吗?   她故意面露惊讶地道:“你是谁?本宫可不认得你!”   雨霞讥讽道:“妹妹就是做了安国夫人,也不至于连自己的亲姐姐都不认识了吧?”   雨澜道:“哦,原来真是五姐姐,本宫还以为太子殿下从哪里寻来的美人,竟和姐姐长得一模一样呢!既然你真的是本宫的五姐姐,那本宫倒是有一件事不明白,想要问一问太子殿下和五姐姐!”   因为雨澜是叶邑辰的王妃,太子殿下也要给他几分面子。听了这话便道:“安国夫人有话请说!”   雨澜冷笑一声道,句句如同刀锋一般:“请问五姐姐,杨府几日前死去的柳姨娘是不是你的生母?”   雨霞面色一变,看了太子一眼,这件事是怎么也遮掩不过去的,只得道:“自然是我的生母!”   雨澜继续问道:“我再问五姐姐,既然柳姨娘是你的生母,到今天为止,她死去才有几日?”   “十……十日!”这下连雨霞也意识到问题所在了。   “既然知道柳姨娘是你的生母,又故去不过短短十日,姐姐身为人子,本该清心寡欲为母守孝,姐姐如今一身花红柳绿,又是满面春风,又是弹琴又是唱歌,如此大不孝你又把亲生姨娘置于何地?”柳姨娘再是半个奴才,雨霞身为她的女儿,也得为她守孝。就算是七七之内,遵照亡母的遗命入东宫侍奉太子,也不能穿红着绿,歌舞升平!   雨澜句句如刀锋一般,雨霞被她说得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柳姨娘死了她不是不伤心,可她为了讨好太子,拢住太子的心,当然不能穿得太过素净,没想到就叫雨澜抓住了把柄。   太子见雨霞脸上汗都出来了,只得解围道:“都是孤叫她穿成这样的,和霞儿没有关系。”   雨澜见太子如此维护雨霞,心中也是吃了一惊。她闻言对太子道:“殿下,我朝自太祖以来,历代皇上都推崇以孝治天下,杨氏生母尸骨未寒却毫无悲戚之意,如此大不孝!这样的姐姐,我是不敢认的!这样的妃嫔,又怎配在东宫侍奉?”   雨霞大怒:“杨雨澜,你不要欺人太甚!”   雨澜一点都没生气,只是淡淡道:“大胆!本宫乃是皇上亲封的安国夫人,你又是什么东西,敢在本宫面前大呼小叫!”   太子如今地位不稳,不想得罪叶邑辰,急忙对这雨霞叫了一声:“你闭嘴!”   雨澜又施一礼:“太子殿下,自古以来嫡庶有别,又妻妾分明才能内宅祥和,侍妾一流的不过是小猫小狗一般的玩物,玩玩就算了,真正能够掌理宫务,为太子分忧的,只有歇在正殿的太子妃。我想朝廷内外的各位大臣,所能支持的肯定只能是太子妃,杨氏一族,包括晋亲王府,都是同一个态度。太子殿下,请您三思!”   雨霞脸色大变。太子就是再喜欢美女,他最重视的也仍然是大位的归属,雨澜把这几句话撂在这儿,太子就算不会对她心生芥蒂,也会多雨馨多几分重视。雨霞就算封得再高,也不过是个妾,真正能够接见外命妇,为太子的大业奔走的,只有雨馨!   雨澜说完这话,也不再理太子,带着丫头婆子施施然出了神武门。   雨澜一身疲倦地回到王府。想想她这样只是看热闹的,和雨霞斗斗嘴都身心俱疲,雨馨怀着孕,真不知道这日子要怎么熬!只是这些事儿,她想管也管不着,毓庆宫别说是她,就是皇后也轻易插不进手去,实在太敏感了!   一个人用过午饭,又歇了个午觉,下午到了嘉庆堂处理家务,管事媳妇们一个个进来回事,又拿了对牌钥匙一个个出去,雨澜不论吩咐什么事都是言简意赅,管家理事是很重要,作为一个当家主母,也是分内应该的事情,可是雨澜却不想把自己的大好年华,每天的大部分时间全都消耗在这个上头。   在她看来,总经理就像一艘大船的船长,只要把握好方向就行了,具体的细节自然有下边的部门经理们去实施,只要制定了详细的规章制度,一级抓一级就好了,若是事事关心,事事亲力亲为,她每天也就不用干别的事儿了。   很快打发了管事媳妇们,时间不过就过了一个时辰。雨澜正想回寝房喘口气,喝杯茶,准备晚饭等叶邑辰回来,门房就送来了一张请帖。雨澜打开一看,却是清江郡主府送过来的。   三日后是清江郡主四十岁整寿,邀请叶邑辰和雨澜过去拜寿。雨澜自从嫁过来,这几天光忙活家里那些破事儿了,还从未在大楚上流社会上亮过相,这一次清江郡主整寿,是非去不可了。   这事叶邑辰几天之前还和她说起过。雨澜就叫人拿来文房四宝,提笔拟了一个礼品单子,等叶邑辰回来了拿给他看。   叶邑辰道:“这种小事儿,你自己做主好了!”后宅的事儿他实在是没空管,朝廷里的事儿他都忙不过来,后宅的事实在是没有精力去管。何况这一个多月,雨澜把内后宅打理的井井有条,叶邑辰对她也是十分得放心。   两个人吃了晚饭,早早上床和谐一番。叶邑辰一边办事一边问她宫里的事儿,雨澜对他这种怪癖慢慢地已经习以为常了,就汗流浃背地给他讲了一遍,叶邑辰听了也唯有一叹。   太子夫妻两人早就离心离德,就是皇上下了圣旨也管不了这种事。叶邑辰本意是不想雨澜和东宫搅合得太深,对于宫内的三位皇子,他是一点儿都不看好太子。可是话到嘴边他又咽了下去。他看中雨澜的正是这种重情重义的性格,若是雨澜变得和朝中那帮大臣一样,只讲利益,不讲感情,他又怎么可能对雨澜还那样心生好感?   何况她心里明白的很,无论做什么事情,度掌握得都很好,叶邑辰也就把话咽了回去。   三天后,雨澜一大早就起来梳妆打扮。清江郡主的大寿的日子,穿得太出挑肯定不行,今天的主角是清江郡主,不能把她的风头给抢了去,穿得太差也不行,她现在是叶邑辰的王妃了,王妃还穿得以前那般素净,那可就给王爷丢份了。   雨澜昨天晚上就把衣柜全打开了,和钱妈妈以及四个大丫头参详了半天,早就有了腹稿,今天早上也就穿戴得十分迅捷。穿戴整齐之后,雨澜又跑去给叶邑辰看。叶邑辰看了也是十分满意,笑道捏了捏她的脸蛋:“我媳妇就是好看!”   梳妆之前雨澜和叶邑辰就吃过了早饭。雨澜又帮着秋绫和秋红给叶邑辰穿上石青色的便袍,带上束发金冠,又找出一块美玉给叶邑辰配戴在腰上,雨澜上看下看,看了半天,面前的男子英姿勃发,俊逸超凡,她这才满意。   时间还早,不过叶邑辰和清江郡主的关系十分亲近,两个人早点去,也有帮着主人家招待亲友的意思。当然,清江郡主肯定不会劳动她一个新媳妇,但是面子要做到。   等叶邑辰坐上马车,听完雨澜给他讲为何出门这样早的理由,不由笑着戳了戳她的脑门儿:“你呀!我从小和堂姐要好,从来不和她玩这些花花肠子!”   雨澜缩在一边一脸忏悔的表情,心里却暗自想道:“郡主和你当然不会见外,可是我毕竟是外人啊!郡主不会怪你却有可能怪我不懂事!就是郡主不怪,也保不准别人会说我一个庶女没教养!”   马车到了郡主府,郡主和郡马亲自出迎,两个人下了车给堂姐和堂姐夫见礼,又奉上礼品,郡马爷带着叶邑辰到前头。郡主则带着雨澜上了郡主府的滑杆凉轿,奔后宅而去。   郡主笑着打趣道:“咱们的新夫人终于出门儿了。”   雨澜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娇羞状低下头去。郡主继续道:“老十七我是看着他长大的,自从你跟了他,这长年冷冰冰的一张脸终于能偶尔看见个笑模样了,瞧见你们过得好,我也就放心了!” ☆、208 挑衅   雨澜果然是来得最早的,清江郡主很满意,也承她这份情。   清江郡主在府里地位最高,却不是辈分最长的一个,她的上面还有一个婆婆,不过婆婆并不住在郡主府,而是住在郡主府后边的张府(清江郡主的郡马姓张),今天郡主过寿,老太太就挪到了郡主府正厅里受礼。   雨澜自然要先去拜见老太太。老太太年龄不大,穿一身红底团花的褙子,显得慈眉善目的很是富态。给郡主当婆婆不是那么容易的,尤其是清江郡主这样有能力,在皇室又有面子的。   老太太不但管不了郡主府的事情,就连张府的事情也一劲儿全交给了郡主打理,每天只是含饴弄孙,享享清福,所以和郡主之间的关系十分融洽。   雨澜前来拜见,张老太太却是不敢受礼。雨澜年纪很小,位分在那儿摆着呢。雨澜当然也不会闲得没事在这个时候拜王妃的架子,大家熙攘了一番,分宾主落座,接着就该郡主的儿女们来给雨澜见礼了。   郡主共有三儿四女,三个儿子之中两个嫡出,一个庶出,儿子们年纪都比雨澜要大,女儿们则除了一个嫡出,剩下的三个都是庶出,其中大的两个都已经定了人家,雨澜一一见过了。   几个女儿还好说,雨澜出嫁之前都和她们见过,三个儿子却是第一次见这个大名鼎鼎的亲王妃,看见雨澜年纪如此之小,打扮得说不上多华丽,但是却异常得神采飞扬,明艳照人,都有点儿小别捏。   清江郡主的嫡长子已经娶媳妇了,带着媳妇一块儿给雨澜行礼,口中说着:“见过安国夫人!”   雨澜却是大大方方的,她早就料到了今天会有这种场面,早就做好了心里建设。初次见面要有见面礼,男的每人一块玉佩,女的则是每人一对儿手镯,亲王府富可敌国,雨澜出手自然十分大方。   几个小辈规规矩矩收下,行了礼就退了下去。清江郡主教出来的儿子家教还是很不错的,雨澜就知道她的嫡长子就跟着叶邑辰,如今在五军都督府任职,他年纪小,职位多高肯定是不可能的,可是有叶邑辰提携,日后自然不怕没前程。   说了几句话,前头已经有客人来了,清江郡主便告罪一声,出去迎接。雨澜道:“堂姐这里人少事儿多,有什么事儿需要我做的,请尽管吩咐,千万不要和我客气!”   清江郡主见雨澜丝毫没有王妃的架子,心中十分高兴,笑道:“你能来就是捧我的场了,今天事情不算多,我自忙得过来。你就坐着受礼好了!”边说边笑着走了。   雨澜也只是一说,做不做是一回事,表不表态又是一回事。高门大族之间,所求的就是一个面子。   清江郡主婆家还有两个弟媳妇帮忙,自然用不到她,雨澜也就不再客气。坐在花厅里,和张老太太闲话,不片刻就把张老太太奉承得十分高兴。   清江郡主过寿,客人们一*来了,人渐渐多了起来。郡主过寿的喜宴要摆三天。今天才是正日子,所以今天前来拜寿的也都是大楚最顶级的贵族,主要就是宗室和有爵位簪缨之家,还有手握实权的清贵大臣。   大楚传承到现在只有三代,宗室人口一直不多,过来拜寿宗室贵妇,大部分雨澜都在认亲的时候认识了。   出嫁之后,女人们的交际就是按照男人走了,按照各自的男人分成了几个圈子,宗室一个圈子,勋贵之家一个圈子,清贵之家又是一个圈子。郡主府待客的花厅很大,四周的窗户全都打了开来,客厅里到处都摆了冰山,虽然是大热天,倒也没有显得特别热。   雨澜当然是宗室这个圈子里的,而且是地位最尊贵的那个。她在王府的时候就接了无数帖子,收了无数的礼物,等真正出门应酬了,才知道叶邑辰的权力有多大。   她本来想和几位宗室的贵妇好好套套交情,谁知道根本就没那个时间。到场的贵妇除了极个别的,一个个地上前拜见,找出各种花样和她套交情,雨澜从上到下被夸了无数遍,夸得她连自己都有些脸红。   最夸张的是武将们的夫人,如今十二团营的组建已经到了关键时刻,为了一个好差事,哪个贵胄之家不是使出了浑身解数?雨澜只觉感到就是现在让她们给自己跪舔,她们都会高高兴兴地去做。   今天算是雨澜嫁到王府之后第一次以王妃的身份出门行走,因此众人的眼光自然一直都围着雨澜转。连清江郡主也被抢了不少风头。   清江郡主也不生气,只是看着雨澜如何应对。现在这些贵妇人见了雨澜就如同鲨鱼见了血肉一般,眼睛里都能冒出光来,清江郡主看着都有点不寒而栗。   难怪她一直闭门谢客!   雨澜却是长袖善舞,应对得体,对谁都不摆王妃的架子,都是拉着手和和气气的说话,叫人如沐春风。那些贵妇们各种隐晦请求,比如请她听曲啊赏花啊,都叫她不着边际地给推掉了。往往云山雾罩说了一大通,这些人才反应过来,这位王妃还真是有本领,说不了几句话题准保歪到十万八千里,她是不该说的一句话没说,不该透露的消息一点不透,合着说了半天说得全是废话!   这份交际的本领,就是清江郡主自己也未必做得到,她不由看得啧啧称奇。原本以为雨澜只是一个小小的庶女,人品性情好归好,待人接物的交际本领肯定有所欠缺。现在看来,这份本事难道是天生的?   清江郡主心想,十七弟能娶到这样的媳妇还真是有福气!   以雨澜现在的身份,根本就不用摆架子,只要那份含而不露的气派到了,别人不会觉得她堕了王府的威风,只会觉得她家教好,平易近人。   因为她的身份在那儿摆着!   果然这一圈应酬下来,宗室们都是赞不绝口,勋贵和清贵们想来也差不多。   谈笑间二太太和五太太来了。二太太和五太太是娘家人,雨澜自然亲自走过来见礼。家里闹得一团乌烟瘴气,二太太和五太太出了门却是丝毫没有带出来。如今杨家虽然没了首辅,但是宫里有为太子妃,三姑太太是郡王妃,雨澜又是亲王妃,要说势力当然不如老太爷掌权的时候,但是要说没落多少也真没有。   老太爷就算不在位子上,但是他门生遍天下,现在的六部堂官差不多都是他一手提拔的,谁不对他感恩戴德,这份能量也不是一般人能比得了的。   因此众人也是客客气气地与两位杨太太打招呼。雨澜上前与她们见礼,丫头将他们引到一处坐下,雨澜也就坐在她们旁边,低声问道:“老太太和太太的病情怎么样了?”   二太太脸上挂着笑,却也是低声道:“大嫂的烧已经退了,黄太医昨天又来给老太太摸了脉,说是回复得很好,姑奶奶不必担心!”   雨澜听罢松了一口气。   正说着,就有小丫头喊了一句;“马太太到!马大小姐到!”   恰好以为总兵夫人追过来和雨澜套近乎,雨澜应付了她两句,就看见马芸娘跟在马夫人身后低眉顺眼进了花厅。   雨澜和那位总兵夫人说了一句“告罪”就迎了上来。自从陈嘉得到皇上的宠信之后,西厂的势力日益膨胀,抢了锦衣卫不少的职权。马大人这个锦衣卫指挥使在皇上跟前的地位也是每况愈下,锦衣卫指挥使本来就只是正三品,武官地位又比文官低,马家在宾客中的地位几乎可以说是垫底。   因为身份地位在这儿摆着,马太太和马芸娘都不是郡主亲自迎进来的,而是管事媳妇迎进来的。   所以众人看见炙手可热的王妃亲自迎上去都有点儿吃惊。马太太和马芸娘看见雨澜走过来也有点吃惊,马太太拉了拉马芸娘的胳膊,马芸娘才反应过来,一起躬身下去:“见过安国夫人!”   雨澜身子一侧,只受了半礼:“伯母,芸娘,快不要如此多礼。”她伸手拉着马芸娘的手,笑着嗔道:“多日不见,听说你都已经说定亲事了,也不与我说一声!改日我叫人给你送张帖子,邀你到王府里,咱们说说话!你可不要不给我面子哦!”   马芸娘见雨澜还是和从前一般,心里的紧张感陡然没了。她倒不是不想和雨澜继续保持友谊,实在是雨澜嫁得太高太好,她一时也拿不准该用什么样的态度面对昔日玩得挺好的小姐妹!马芸娘听她这般说,笑着点点头。“我一定去!”   雨澜来不及多问,管事媳妇已经将马太太和马芸娘引到了一处席上。这时就有管事媳妇悄悄进来,在清江郡主耳边说了几句,清江郡主告罪一声就出去接人去了。不大一会儿,清江郡主便领了一个熟人进来——正是如今贵为赵王妃的萧云芊。   雨澜嘴角上翘,微微冷笑。却是没想到,今天她还回来!前几天还听雨馨和她说,萧云芊趁着赵王不在,打死了赵王宠爱的侍妾,萧皇贵妃雷霆大怒,发落了萧云芊身边的嬷嬷和丫头,又把萧云芊禁足在赵王府不许她四处走动。   雨澜自然不知道,萧云芊为了参加今天清江郡主的寿宴,说动了父亲母亲亲自到萧妃那里去求情。   萧云芊的父亲是萧妃的同胞兄长,萧妃看在兄长的面子上这才允许萧云芊出门。又把萧云芊叫过来训斥了一番,叫她在外头谨言慎行,才敢放她出门。   一听说萧云芊来了,一屋子贵妇全都站了起来。雨澜也是有日子没见萧云芊了。只见她身穿大红团花杭绸宫装,淡绿色流苏垂绦纱裙,头绾朝月髻,珠翠满头,钗子上凤口里衔着的宝珠,个个都有指甲盖大小,若论起华丽耀眼,花厅里所有的贵妇是再没人能比的。   只是穿成这样如同孔雀开屏一样,你是来给主人贺寿呢,你还是来拉仇恨呢?   众人见了萧云芊,纷纷躬身行礼,萧云芊是一脸的傲慢,下巴都快扬到天上去了,贵妇们几乎年龄都比她大上一倍,她却安之若素地受礼,一点儿谦虚的意思都没有。也不叫人家免礼,那些上前行礼的贵妇个个都是一脸的尴尬。这里有不少贵妇的男人都是支持赵王的,结果萧云芊不分敌我,谁的面子都不给!   这样的女人,不要说兴旺家族,真是谁娶了谁倒霉!   雨澜看了这位的行径,心里简直难以理解,萧家一门,从吏部尚书萧宗昌,到靖海侯萧宗盛,再到宫里那位无冕之王萧皇贵妃,哪一个不是顶顶聪明的角色,怎么就养出了这么白痴的女儿。   雨澜一看她的架势便明白了,萧家早已策划多年扶保赵王上位,加上太子如今地位的确不稳,萧云芊怕是想着日后赵王做了皇帝,她就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在座的所有人以后都是她的奴才。所以在外头行走,她是当真摆出了主子的架子。再加上被萧妃禁足了这么久,她憋了一肚子气,正好到这里来逞威风!   只是就算是真正的皇后,也没有这样傲慢无礼的。何况萧云芊这“皇后”还仅仅是可能。   清江郡主见她这样无礼,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今天是在她的主场,搞出事儿来她也跟着丢脸。   萧云芊一眼就看见站在人群中的雨澜,脸上就露出挑衅的微笑,一直走到雨澜的身前,才停下脚步道:“小十六婶别来无恙啊!听说十六婶的娘家最近可真是热闹,刚为了以为死去的姨娘气病了老太太,如今又把还在热孝中的庶妹送进了东宫,到现在连个名分都没有。啧啧,这可真是热闹,比那些戏文还要精彩呢!”   在坐众人都知道萧云芊和雨澜有仇,皇上南巡之时,萧云芊勾结表哥刺杀太子妃,雨澜当时也在场,差点就丢了性命。这件事虽然被皇室和萧家压了下来,但是今天这个圈子里几乎是人人皆知。   只不过没想到萧云芊还是一上来就挑事儿。一时之间静得落针可闻,大家伙都想看看雨澜这个新晋的王妃如何应付萧云芊。雨澜听了这话,心里咯噔一下子。柳姨娘那事儿闹得满城风雨在她的意料之中,只是雨馨这件事又是怎么传出去的?这件事儿可大可小,处理不好,就是太子身上的一个污点,是极影响他的政治生命的。   听了萧云芊的这番话,二太太和五太太也都变了脸色。她们两个都是有些见识的人,自然也知道此事事关重大,非同一般的家事可比。   雨澜心中还真是无语。她明明是那个受害的苦主,她不找萧云芊讨回公道也就罢了,萧云芊反而处处跟她做对。对付萧云芊这种人,就得以牙还牙,狠狠地打她的脸。   雨澜笑得十分温柔端庄,声音不紧不慢地,十分温柔可亲:“本宫娘家的事儿就不牢侄儿媳妇操心了!倒是听说侄儿媳妇在王府里足不出户,闷了整整一个月,这份坐功,可真叫我等佩服啊!”   雨澜对谁都不摆架子,偏偏就对萧云芊摆起了架子,都是亲王妃不假,她的王妃上头是加了尊号的,自然要比萧云芊尊贵。她又比萧云芊高出一辈儿,是萧云芊的小婶子,萧云芊跟她挑衅,真是找错了人了!   雨澜这话说得也够损的,在场众人谁不知道萧云芊是做错了事情被萧妃禁足在家!大伙听了无不在心里暗乐,更有刚才被萧云芊折辱的贵妇,直接就用帕子掩住了口。   萧云芊气得脑袋上都冒烟了。“你……”萧云芊的两位伯母,萧大太太和萧二太太已经过来了,一边一个拉起萧云芊的手:“王妃,咱们去那边坐!”   萧家的两位太太在一旁看得一清二楚,萧云芊甫一进来,就把在座的贵妇得罪了个遍,如今又和晋王妃挑衅,也不看看王妃后边站着的是谁,赵王若要登上大位,叶邑辰说一句话比什么都好使,不好好地结好他的王妃,还见面就和人掐,萧云芊这脑子里边也不知是装得都是什么!   萧大太太把萧云芊拉到她们那一席,低声道;“王妃,您就少说两句吧!安国夫人后头站着的可是晋王爷!”   她本是好心提醒,可萧云芊被雨澜冷嘲热讽一番,心里正是怒气勃发的时候,不由怒道:“怎么大伯母也想管教本王妃不成?”   萧大太太虽然是她的大伯母,但是萧大老爷也不过是正三品而已,她的诰命随着丈夫走,如今也是正三品,自然没法和萧云芊相比。萧云芊摆出王妃的架子,萧大太太还真拿她没有办法。   可萧大太太怎么说也是她的长辈,被一个小辈这样硬生生堵了回来,萧大太太也是气得倒仰,一张脸都变得血红,后边劝说的话也就再也说不出来了。   萧二太太本来也想跟着劝两句,见此情形,立刻闭嘴不言了。谁愿意讨这个没趣!萧云芊气哼哼地看着雨澜被几个贵妇人围着奉承,她这边除了萧家的几位太太,还有几位姻亲家里的太太,谁都不往前凑,只觉得一股怒火堵在胸口,只能在心里暗暗咒骂。   其实她心里也明白,若是真在这里针尖对麦芒地和雨澜交锋,凭她的口才,还真拿雨澜没有什么办法!最后丢脸的只能是她!   萧云芊来了之后,人也就来得差不多了。该给清江郡主拜寿的也拜过了,清江郡主便领着众人到花园子里去开席。   夏天屋子里热,酒席就摆在了花园子里的树荫下面,清江郡主还叫了一班小戏,一边吃席,一边听曲,倒也颇有雅趣。一般大户人家的酒宴也都是这么安排的。   郡主府的院子并不算小,时值盛夏,院子里百花盛开,清江郡主在前头引路,众人迤逦而行,清风拂面,鸟语花香,倒也令人颇为神清气爽。   雨澜自然是走在最前面的第一梯队,萧云芊自然也在第一梯队。这时萧云芊忽道:“郡主的园子小了些,所种的花木也是平常,赶明儿本宫叫人送些名贵的花木种子过来给郡主种上!”   她本意是向清江郡主示好,可是什么话被她一说出来,意思就歪了。清江郡主气得眉毛都跳了起来。干巴巴地道:“不必了!小小蜗居,自然不敢和王府相比!”   雨澜听得暗暗摇头,心想和萧云芊这种人打擂台,没得拉低了自己的智商。同时又为娶了她的赵王默默点蜡。赵王不喜欢萧云芊是很明显的,可是为了角逐皇位,为了争夺那座至高无上的宝座,他和萧家联姻,拉拢安抚住萧党又是必须的,这大概就是有一得必有一失吧。   萧云芊这样无脑,又如此的肆无忌惮,就是有一天她真当了皇后,叶敏瑜也迟早废了她。只可惜她那点智商,恐怕也想不了这么远。   宴席按部就班地开始,雨澜虽然居于首席,却颇为低调,只看着萧云芊在一旁表演,萧云芊不去惹她,她也懒得反击。清江郡主却是生了大气,以前萧云芊也很不上道,可从来没有今天这样,指东骂西,盛气凌人,把首席和附近几席搞得气压低沉,气氛一团糟糕。   她真是后悔请了这位祖宗过来!   马芸娘很想和雨澜再说几句话,却一直没有找到机会。这一顿饭吃了两个时辰,戏听了几出,贵妇们陆陆续也就告辞离开了。雨澜也辞别了郡主,临走之时她找到马芸娘说:“过几天我给你写帖子!”   马芸娘见雨澜当了王妃之后并没有忘记自己这位闺蜜,高兴得连连点头。郡主亲自送雨澜到了二门,坐上八宝华盖车,前头的酒席也刚刚结束,叶邑辰正在二门上等她。   两人辞别了郡主,钻进车里,叶邑辰见雨澜喝了几杯酒,小脸红扑扑的,车上没有外人,就忍不住伸手捏了捏,雨澜的皮肤光滑宛若凝脂,手感出奇得好。叶邑辰也是喝了不少酒,借着酒劲就忍不住不规矩起来。   雨澜下了一跳:“王爷,你要干嘛?”   叶邑辰笑道:“你说干嘛?”作势就要去扯她的衣襟。雨澜这些日子忙着娘家乱七八糟的事情,再加上雨馨遇上的那些糟心事,每天晚上和王爷在床上都有点无精打采的,王爷难免有些欲求不满。   王爷嘿嘿笑着,装出一副浪荡的样子:“正好有点时间,不如就在这里……”雨澜看见叶邑辰的眼中冒出两道绿光,想想这几天好像确实没有喂饱他,以为他要来真的,赶紧把自己缩成一团,双手紧紧抓住衣襟:“不行,这里不行!”在马车上做这种事,真是羞也羞死了!   叶邑辰像是个诱惑人类犯罪的恶魔:“怕什么,咱们小点声儿,别人听不到的!”   雨澜连连摇头;“不要不要!”   叶邑辰道;“就算别人听到,都是奴才下人,卖身契都在你手里捏着呢,你怕什么!”   尼玛,车震啊!还是当着别人的面,雨澜再开放也接受无能。叶邑辰的爪子伸了过来,雨澜吓得一声尖叫,小拳头就挥了过来。   叶邑辰“噗”地一声笑了起来。越笑声音越大,最后就哈哈大笑起来。   雨澜反应了老半天才反应过来,车震神马的,王爷原来是逗我玩儿呢!她平时也是挺聪明一孩子,怎么见了叶邑辰智商就下降了呢!   叶邑辰把她搂进怀里,要去亲她,雨澜伸手一隔:“嗯,有酒味!”真办事不成,亲也不成,王爷哪里是那么好打发的,闹了半天终于和她的小妻子来了一个长吻。   叶邑辰这才心满意足地放开她。雨澜把脑袋缩进他的怀里,眼睛闭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今天后宅里的事儿。萧云芊的那些奇葩事迹,她是当成笑话讲给叶邑辰听的。叶邑辰也只是微笑听着。   雨澜忽然想起一件事情,坐直了身体道:“五姐姐的事情,不知道被谁传了出去,连萧云芊都知道了!” ☆、209 形势逆转   叶邑辰听了也是微微一怔:“此事居然传到外头去了?”   雨澜就把今天席间萧云芊的那番话学了一遍。叶邑辰沉吟道;“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岳父大人便是再糊涂,也断然不会自己出去乱说,恐怕是有些人故意传出去,目的在于中伤太子!”   雨澜也早就想到了这一点:“莫不是萧家干的?”   叶邑辰沉思片刻道:“或许是萧家,也有可能是宫里!”   雨澜道:“宫里的话,难道是萧妃?”   叶邑辰点点头道:“左不过就是赵王一系人马干的!萧妃此人,心机深沉,极具谋略,很多时候,就是萧宗昌和萧宗盛也听她的。”想到这里忍不住劝了一句:“日后你在宫中行走,尽量避免和她发生冲突!”   雨澜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她就算是有点小聪明,但是和萧妃这种在宫中斗了一辈子,并且一直长盛不衰的宫斗顶尖高手比?她有没有吃错药。   她赶紧点头如捣蒜:“放心吧,我不会去惹她的!”忽然想起一件事,又苦着脸道:“可我已经得罪了萧云芊了怎么办?萧云芊既是她的侄女,又是她的儿媳妇,她岂不是已经恨上我了?”   叶邑辰看到她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就不由得失笑:“现在才知道害怕,不嫌晚了吗?”   雨澜哭丧着脸:“我和萧云芊结仇又不是这一两天!”之前萧云芊都要派人干掉她了,她总不能圣母到现在还装着跟她那种人“姐俩好”吧?   叶邑辰哈哈大笑,一把把她搂进怀里,看着她的眼睛:“有我呢!你怕什么!萧妃真干动你一根手指头,我必十倍奉还在她儿子身上!料想萧妃也不是这种蠢人!十之八、九这一次萧云芊回去,还得被萧妃拉过去骂一顿,你就把心放回肚子里好啦!”   叶邑辰说得十分霸道,雨澜却听得万分受用。   有个霸道而且护犊子的男人,真好!   叶邑辰用手指轻轻摩挲着她光滑的脸蛋,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自言自语:“萧妃虽然聪明绝顶。可后宫中聪明的人可不仅仅只有她一个!她大概也想象不到这后宫里还有比心机更深沉,手段更厉害,布局更长远的女人存在吧!”   雨澜听了叶邑辰这番话,不由自主脑海里就浮现出慧妃那张风姿绝代的面庞,还有那无与伦比的气质风度和浑然天成的交际手腕,她不由自主就感到全身发寒。   回到王府叶邑辰立刻吩咐手下人出去探访。果然杨家五姑娘刚死了姨娘,身在热孝就被太子霸占这件事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这下雨澜不用叶邑辰给她科普也知道必然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消息才有可能传得如此之快,而且对于太子的评价又是如此一面倒的贬低!   雨霞进宫可仅仅才有三天时间呢!   雨澜听完了这个消息,顿时就没了吃饭的胃口。太子面临如此窘境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叫杨家站出来帮助澄清,这才有可能挽回一点太子的形象。   本来雨馨求了皇后,若是皇后真是通情达理,硬逼着太子将雨霞退回去,悄无声息的这事也可能就这么完了。若是太子就这么迫于舆论压力将雨霞送回杨府,那就不啻于向全天下的人承认了他的行为不端。一个行事浪荡的太子,又怎么可能把国家治理得好呢,又有谁还会死心塌地地效命于他呢!   叫萧党这么一闹,雨霞不但不能回去,还得名正言顺地封一个位分,才能堵住悠悠众口!   萧家就简简单单地放出一个消息,就算不能给太子造成太大的麻烦,至少也能在东宫里安下雨霞这样一颗钉子,萧妃不可能不知道雨霞的性子。太子的后宫不宁,对于萧党自然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   同一时间,太子在东宫也得到了这个消息。他就算再失势,只要还在这个位置一天,就不会缺少政治上投机的人冒出来给他卖命。太子听说朝议汹汹,也不由有点慌了,赶紧召集幕僚商议对策。   太子和幕僚商议一番,想出的主意果然就是叫杨家站出来辟谣,雨馨是雨霞的姐妹,若是她这个时候肯站出来说一句,给雨霞一个名分,太子纳妾就纳得名正言顺了。   太子这三天日日歇在雨霞的偏殿里,这个时候终于想起卧病在床的雨馨了。他急急忙忙进了正殿,也不管雨馨病得七荤八素,直接写好了册封雨霞为太子嫔的文书叫雨馨用印。   雨馨本来就憋着一肚子火,太子一时着急,也没有把前因后果讲清楚,两人话不投机就闹了一场。雨馨最后冷笑着对太子说:“殿下若是想将那个贱人封为太子嫔,就先把本宫休了!”   太子指着雨馨,气得双手直抖:“好好好!孤治不了你,自然有能治你的人!”雨馨是皇上亲自指给太子的正妃,太子就是胆子再大也不敢休了她。更何况休妻不是一件体面的事情,在皇家之中,这种情况就更少了!太子要是真休了雨馨,那他这个太子之位可能也就真做到头了!   太子怒气冲冲地出了毓庆宫正殿,命太监摆架坤宁宫!自从上回雨澜在坤宁宫中一番哭诉之后,皇后也觉得雨霞留在宫里十分不妥当,她本来想着将太子叫过来训一顿,让他把雨霞送出宫去,谁知道一连叫了几次,都被太子找借口推脱了。   太子一进坤宁宫,就对皇后道:“母后,儿臣和你要一张懿旨,请您立刻册封杨氏为太子嫔!”   皇后道:“杨氏的事情,太子妃已经说与本宫知道了,那杨氏德行有亏,你还是早早将她送出去吧!何必为了她和太子妃闹生分!”   对着皇后太子收敛了火气,便将外头谣言的事情说了一遍,最后道:“事已至此,为今之计,唯有立刻叫杨家出来澄清,再封她一个太子嫔的位分,才能压下这股谣言!”   皇后本来就不是个很有主意的人,听了这番话登时也傻眼了。“这,这种事情,又是哪个传出去的呢?”   太子焦急道:“母后,现在不是追究是谁散布谣言的时候!事到如今,您得救儿子一救啊!”   皇后不是不想帮助太子,只是雨馨才是毓庆宫的第一女主人,给谁名分不给谁名分都越不过雨馨去,皇后倒是可以以权势压人,直接下一封懿旨,只是难免有以大欺小的嫌疑,容易让人联想到婆媳不和,皇家的脸面是最重要的,若雨馨哭到皇上跟前去,皇后本来就不讨皇上的喜欢,皇上肯定会因为这件事情更加讨厌皇后。   最好的办法,就是由雨馨自己写一份折子,盖上她的金印,再送到皇后的案头,皇后再盖上凤印,这一套程序合规合法,谁也挑不出错处来。   皇后将自己的顾虑一说,太子也有些无语。   他也不想想,太子妃也是从正阳门八抬大轿抬进来的,娘家又比较硬气,哪有那么容易就被他拿捏住的!   太子实在不想再回去舔着脸去求雨馨,还是坤宁宫的大姑姑说道:“太子妃不是那蛮不讲理的,不如请娘娘纡尊降贵亲自去一趟毓庆宫,将这事儿的厉害关系一一分说明白,想来太子妃深明大义,也不会硬拦着杨氏封这个太子嫔的!”   皇后即刻摆架毓庆宫。雨馨听说皇后前来也是吃了一惊,急忙叫人扶着出来迎驾。将皇后迎进正殿落了座,皇后也就开门见山地将这件事说了出来。最后拉着雨馨的手道:“孩子,本宫知道委屈了你,可是太子和你夫妻一体,他好了你才能好,如今事关太子名声的大事,你可千万不要糊涂啊。算是本宫替太子求求你了!”   若说皇后也真不是个恶婆婆,她的话都说成这样了,雨馨也只有答应下来。雨馨跪在地上,哽咽道:“母后,儿臣并非是不同情理之人,只是此前太子殿下并未与儿臣提起谣言之事!”此刻她正怀着叶家的骨肉,他们母子却逼着她将自己的仇人纳入东宫,虽然事出有因,雨馨心里又岂会气平!   只是事已至此,雨馨只有咬着牙认了。她对太子早已彻底绝望了,她现在想着的也只有肚子里的孩子和娘家了。若是太子倒霉了,杨家也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既然决定了,雨馨也就不再耽搁,即刻叫绿枝取了金印在太子写好的册文上盖了章,做完这一切,雨馨只觉得又气又怒,这几天她本来就心气不顺,她又年纪过小怀象不好,急怒攻心之下,身子一歪就晕了过去。   皇后吓了一跳,急忙叫人去寻太医。龚太医来了,给雨馨灌了一碗汤药,雨馨才悠悠转醒过来。只听见偏殿里歌舞升平,一片欢腾。绿枝见自家小姐受了这么多委屈,眼睛都哭红了,看见雨馨醒了这才赶紧擦了去,又上前服侍着她喝药。   雨馨却是已经下定了决心,这样的太子,以后她绝不为他再流一滴眼泪。她以后能依靠的,只有这个孩子了。同时她也下定决心,这最为危险的前三个月,孩子的事她一定要紧守秘密,谁都不告诉。   搞定了雨馨杨家就容易多了。大老爷亲自放出风声说送雨霞进宫,乃是太子妃的主意。原因嘛,自然是因为成婚一年多了,太子妃还没有怀孕,于是太子妃便十分贤惠大度地主动将庶妹迎接进宫,侍奉太子。   而雨霞的生母听说自己的女儿可以侍奉太子也是倍感荣幸,临死之前留下遗命,叫雨霞侍奉太子,绵延皇嗣为重,不可因为替自己守孝而耽搁了侍奉太子的大事。   这样一来,太子将雨霞纳入东宫所为的只是子嗣,绝不是因为好色,杨家也是完全赞成的,甚至连太子妃也是完全赞成的,太子顺利洗白白,齐活!   当然,雨馨就算再圣母,也不会这时候站出来替雨霞说话,她只是保持了沉默。不过在外人眼里,保持沉默也就表示默认了。   雨霞太子嫔的册封仪式倒是光速办好了。雨澜在王府里听到了这件事的最后结果,气得中饭都少吃了一碗。下午她就递牌子进了毓庆宫。   “被萧家算计了一把,没想到最终却是便宜了她!”雨澜没有能力也没有立场插足东宫的事务,如今能做的只是进来安慰安慰雨馨。   等到了毓庆宫见了雨馨,没有她想象中的一蹶不振,像是死了老子娘一样,她虽然气色不好,可雨澜进来的时候正就着绿枝的手在喝燕窝粥。   太医告诉她头三个月要多吃多睡,她虽然没有什么胃口,可依旧尽最大的努力吃东西。雨澜看见雨馨的眼中闪烁着倔强的光芒,就像年少轻狂时,在杨府里和雨霞争斗时那样。   雨霞这是彻底激起雨馨的斗志了!雨澜看见她这样,反而放下一半的心来,最怕就是她憋气窝火想不开,她现在这种状态,一个不好就容易落胎。   雨馨听了雨澜的这句话,表情却是淡淡的:“反正我也想明白了,不是她,就是别人,太子,我已经彻底不抱希望了!总算我的肚子里还有一个,我不至于日后没个依靠。至于她,她以为封了太子嫔就万事大吉了?她也太轻狂了!有我在的一天,我就不会让她有好日子过!”就算有太子护着,雨馨也是东宫里的一把手,管理太子的妃嫔侍妾天经地义,想要给雨霞穿穿小鞋实在太容易了!   雨澜虽然觉得她们在东宫里斗来斗去的不是一件好事,可看雨馨的样子就算劝她也没有用处,只得道:“现在你怀着一个呢,何必和她去置气?当前的第一要务就是妥妥当当把孩子生下来!”   雨馨点头道:“这我自然明白,我会万事小心的!”   又安慰了几句,雨澜也就告辞出来。刚从大门里出来就看见雨霞穿着太子嫔的礼服,趾高气扬地站在那里,像是在等她的样子。   雨澜见她如此张扬,心里简直对她厌恶到了顶点。她移步走了过去,雨霞看着她冷笑:“无论你们怎样阻挠!我都已经是上了玉碟得了封诰的太子嫔了!”   雨澜心里不由暗叹,雨霞是有点小聪明,也和柳姨娘学了一些宅斗的本事,可她也不想想,柳姨娘和大太太斗了半辈子,最后落得个什么下场,若论智商,她还比不过柳姨娘,何况宫里比起杨府,又何止凶险了百倍。   宫里有萧妃,慧妃这种千锤百炼的顶尖宫斗高手,雨霞若是还不知道收敛,就凭她那点只知道勾引男人的小聪明小手段,将来有一天她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会知道。   雨澜寸步不让地盯着她的眼睛,冷冷道:“看在姐妹一场的份上,我最后给以你一个忠告,你想要的现在已经全都得到了。只要你日后踏踏实实做人,好生侍奉太子,好生侍奉太子妃,以前的事情我也可以既往不咎,我也可以劝着太子妃网开一面,给你留些体面。若你仍是不知悔改,再在下面搞些乌七八糟的小动作,多行不义必自毙,倒时候谁也救不了你!”   雨霞哪里听得进去,只是冷笑:“我如今已是太子嫔,就算你是王妃,你还能管到我的头上不成?”   雨澜长长吐了一口气,觉得刚才真是浪费了唾沫,再不发一言,也不再理雨霞,带着丫鬟婆子扬长而去。   雨霞却在她的身后冷冷而笑:“早晚有一天,我要叫你们全都跪在我的脚下!” ☆、210 心软   雨澜坐上回府的马车,心里的思绪却在翻腾不休。雨霞费尽心思终于成了东宫里的太子嫔。不是冤家不聚头,她与雨馨从懂事开始就相互看对方不顺眼,相互斗了这么多年,如今却是还要斗一辈子。   都是一个父亲生的,不但做不成亲人,如今反而成了仇人!这是何苦由来!亲生姐妹变成这样,真是造物弄人!   回到王府雨澜一连几天都是闷闷不乐的。东宫的位置太过敏感,她就是想管也管不了,就是经常去看看雨馨都是不可行的。如萧妃之类的有心人,甚至能够通过这些蛛丝马迹查到雨馨怀孕的事情。   所以雨澜只能远远地看着,祈祷雨馨吉人自有天相,熬过头三个月,也就能够多少放心一些了。   因为家里还有两个病人,雨澜还是隔一天回一趟娘家。   雨霞成为太子嫔之后,杨府也安静了许多。大太太就是心里再不高兴,也不敢拿雨霞的事再和大老爷闹了。她要是再闹下去,那打得就不大老爷的脸,打得就是太子的脸皇家的脸了。   大太太毕竟是太后的侄女,这点儿政治敏感性还是有的。她的病本来也不是大病,精心调养之下很快也就大安了,从二太太手上重新拿回管家权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趁着大老爷上朝的空,将那个住进柳姨娘院子里的歌姬一顿板子生生打死了。   大老爷回府之后得到消息,气得七窍生烟,跑到怡宁居和大太太大吵一架,吵完之后却也只能这么算了。休妻之类的只是说说,想也不用想。大太太生了个太子妃,又是亲王妃的嫡母,大老爷就是不看大太太的面子,也得看两个女儿的面子,也得看皇家的面子!   不过自此之后大老爷和大太太就彻底决裂了。很快在外面养了一房外室,大老爷再不踏进怡宁居半步。大太太也不再管大老爷的破事儿,随大老爷去折腾,反正外面的女人想进府绝对没门,就是生下了孩子也别想让杨家承认!   几天之后老太太的身子也渐好,能够叫人搀扶着走路,说话虽然还有些口吃,也能勉强表达清楚自己的意思了。老太太这么大年纪能够治到这种程度,已经算是相当难得了。   雨澜此前是成箱成箱得往娘家搬药材。老太太恢复得差不多了,雨澜也就放心了,杨府这边终于可以撂开手了,紧跟着就是中元节,她还得准备着王府过节的事宜。再之后就是大哥哥和三弟弟的秋闱。   王府正院里,雨澜终于腾出手来把家务好生整理了一番。雨澜放下手里的账册,看见钱妈妈推开门走了进来,手里捧着的托盘上,放着一碗冰镇过的酸梅汤。已经七月末了,可是天气还是异常的燥热,雨澜的房间里放着冰山,可她还是觉得热。   钱妈妈讲托盘放在雨澜身前的桌子上,走到雨澜的身后,给雨澜轻轻地捏着肩膀:“您都看了一下午了,快散散吧!”   “不妨事的!妈妈。”雨澜放下账册,随手端起酸梅汤,小口小口地喝着。钱妈妈看着她,就有些欲言又止。   雨澜看见了,就笑着说;“有什么事儿您就说吧!”   钱妈妈道:“老奴才多句嘴,您这样的岁数,可不能吃太多凉的东西。”   雨澜就笑着把碗推向一旁:“行了,我全听妈妈的!就喝这小半碗,可以了吧!”自从她当了王妃,地位不一样了,晓月和晓玉可都不敢劝她了,如今敢在她面前说个反对意见的,就只有钱妈妈一个人了。   “哎!”钱妈妈笑着,满脸都是慈爱。闲话几句,就又回到了老话题上,钱妈妈满脸愁容地道:“您这个月的小子日,可又按时来了!”好像她按时来小时多不应该似的!   雨澜就笑着安慰她:“妈妈这种事急不来的。顺其自然就好了!”   钱妈妈道:“总要生下儿子,您在王府的地位才会稳如泰山啊!”   雨澜道;“我和王爷成婚也才三个月呢!”   钱妈妈在这个方面却是经验丰富:“有多少人家一个月就怀上的呢!”雨澜这三个月可是专房独宠,不管雨澜来了小日子也好,还是偶尔生个小病,叶邑辰全都歇在她的房里,小夫妻间感情之要好,绝对堪称楷模。   雨澜也渐渐摸准了王爷的脾气,她现在觉得王爷对自己不是十成十的真爱,也有八、九分,就算她生不出孩子,王爷暂时应该也不会抛弃她。   她还小呢,这时候正好不想生,所以也就乐得维持现状。钱妈妈道:“您看要不要传个太医进来给您请请脉。或者到白马寺去上上香,那里的送子观音据说是最灵的。”   说到这里,钱妈妈双眼熠熠生辉。她本人是信佛的,实际上大楚高门贵族的夫人太太们,鲜有不信佛的。可唯独自家小姐,佛经倒是经常看,却是拿来当故事书看,礼佛拜佛都是从来都没有的事情。   也真算得上是一朵奇葩了。   雨澜听了连连摇头,她可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钱妈妈听了不由着急:“姑娘,子嗣是大事,您可不能掉以轻心啊!孩子才是您日后真正的依靠,还是要赶快生出孩子,才能免得下人们议论啊!”   雨澜听得一怔,语气微微一沉:“怎么,妈妈听到什么关于我的议论了吗?”   “这……”钱妈妈本来不想和雨澜说,她是偶尔听见两个粗使小丫头在那里议论,说雨澜成婚三个月了肚子还没有动静,怕是身子不好不能生,诸如此类,钱妈妈当即叫了管事妈妈发落了两个小丫头。   她也并没有将这件事情想得太严重,这是伤雨澜面子的事情,便也没有向雨澜汇报。   雨澜不由得微微叹息。钱妈妈毕竟格局太小,想不明白这其中的厉害关系也是有的。议论主子乃是大罪,更何况粗使小丫头年纪不大,又哪里能够懂得怀孕不怀孕这些复杂的事情,必然是她们从哪里听来的。   有人在府里散播不利于主母的谣言,这问题可就严重了。雨澜微微一叹,真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啊。到了王府之后,她并未改弦更张,内务府和白家的人手她几乎原封不动地照旧用了。可是还是有人心怀不满,雨澜是真的有些生气了。   这种谣言能够生出来,议论的又是她这个一府主母,若说下人们对她没有意见,那肯定是不可能的了。雨澜心念电转,心里已经有数了。   红袖有巨大的把柄抓在自己的手上,连身契都捏在自己手里,雨澜一再敲打她,账本和身契的事儿也慢慢透给她知道了。红袖早就已经老实多了,这件事恐怕又是祈氏的首尾!   何况最近她立了新账册新规矩,很多原来的大管事想要捞钱也没有那么容易了,怕是很多人恨她恨得牙痒痒呢!自然跟着兴风作浪!   雨澜就叫钱妈妈将晓月叫了进来。雨澜先问她:“我叫你送去锦衣卫指挥使马大人家里的书信可送到了?”她本来想下帖子叫马芸娘过来,后来觉得下帖子有点太过生分,就写了一封书信,叫晓月差人送过去。   晓月恭敬地回道:“已经送过去了!”   雨澜这才点了点头,又问:“最近府里可有什么不好的话?冲着我的!”   晓月诧异地看了雨澜一眼,她最近也是听了一些这样那样的话,她也意识到怕是有人散播不利于雨澜的谣言,本来想调查一下再向雨澜汇报,没想到雨澜已经先知道了。   晓月就点了点头:“是有几个闲磕牙的在说王妃您的闲话。说您不懂规矩,只顾娘家不管府里,又说您生不出孩子……我听了之后气得冒火,要是哪个叫我逮住了,看我不揭了她的皮去!”这话都是别人转给她听的,要是她像钱妈妈那样当面听见,依着她的脾气,早就发落人了。   “嗯!你做得对!”谣言这种东西伤人于无形,而且八卦这种事天生就有一种魔力,听谣、传谣,几乎人人都喜欢。雨澜又不能站出来和他们解释:只有用强有力的手段,抓住了狠狠打一顿,再撵出府去,重典之下,才能刹住这股歪风邪气。   “好,我现在就给你个差事,你现在就把昨天那两个散播谣言的粗使丫头找出来,每个人打十下板子,撵出府去。”晓月听得一愣,雨澜就去看钱妈妈,钱妈妈一个愣怔,就将昨天听见两个小丫头在那里议论雨澜不能生育的事情说了一遍。   晓月听得火冒三丈:“两个该死的小蹄子,看我不打死她们!”   雨澜笑道:“也不要真得就给打死了,只是你记得打她们板子的时候,叫府里各处的丫鬟婆子尤其是管事媳妇们都去好好看看。再传我一句话给她们:以后谁要是再敢胡乱议论主子,不论说的什么,一律都是一个下场!至于管教那两个粗使丫头的管事妈妈,你也一并传话给她,革她三个月的银米,若是她管的人里头还有这样的,下回她这个管事也居别干了!就照着我的原话传!”   晓月记住了,原话复述一遍,雨澜又嘱咐几句,晓月才领命而去。   这件事雨澜出面不大合适,晓月的身份只是一个丫头,但却是主子身边的大丫头看,她出面正合适。对待下人就得恩威并施,雨澜执掌王府之后,恩施得够多了,威却没怎么立,她毕竟是来自现代的文明人,实在不打习惯打打杀杀的那一套。   不过到了真该打板子的时候,她也绝不会犹豫。这些下人们没一个是好拿捏的,之所以敢这样肆无忌惮的传谣,不过看她平日和气,连高声说话都不曾,对下人又大方,有人就以为她性子软好拿捏了!   是该给他们紧紧弦了!   钱妈妈见自己办砸了差事,早就羞得无地自容,立刻就跪了下来:“都是老婆子处事不周,差点误了王妃的大事!”   雨澜站起身,亲手上前扶起钱妈妈:“妈妈也是心软!我不怪妈妈!”实话实说,她确实没怪过钱妈妈。钱妈妈是什么样的人她知道,敢用她就预料到了会有这种后果。   钱妈妈却是羞愧难当:“姑娘,您开开恩,放老婆子出去吧。正院管事妈妈我是做不了也真不能做了!”钱妈妈是雨澜的奶娘,由她做这个正院的管事妈妈是最名正言顺的。   可钱妈妈的眼光短浅,心肠又太软。就是给个三五个人叫她管着,她都可能管不好,何况王府上上下下近千号的奴仆。   这三个月来,雨澜没少替她善后。若是有个精明厉害的管事妈妈跟在雨澜身边,的确能省她不少的事儿。现在这个样子,雨澜累,她也累。还不如直接交了权出来,雨澜找个精明的婆子,大家都省心。   雨澜却道:“妈妈这是说的什么话。您是我的奶娘,我从小就是吃着您的奶长大的,我一天也没忘过您的恩情。您管着我房的事儿,最是合适不过。我怎么会放您出去!您就别说这些了!”   钱妈妈道:“我知道您心好,您心善,我老婆子喂了您几天,您就一辈子记着我的好。可老婆子自己知道自己是什么人,我确实不是这块料,王府里的事儿太多,我也的确处理不来。您还是让我回去享享清福,您找个能管事的,厉害的,我不怨您,真的不怨您!”   钱妈妈这个正院管事妈妈体面大,待遇好,可以说是王府之中数一数二好的职位了,钱妈妈能主动提出让雨澜寻个更合适的接替她,这份忠心是没得说。雨澜听了也是十分感动,钱妈妈这是真心为她好!   那她就更不能让钱妈妈走了!   雨澜扶着钱妈妈坐在椅子上:“您从小看着我长大,为了我,您吃了多少苦,如今我刚刚作了王妃,日子刚好一点我就把您撵出去?那我成什么人了?妈妈您放心,我不是为了我自己的名声,而是我真心希望您能留在我身边,看着我,帮着我,您待我是最忠心的,这份忠心是谁也替代不了!而且您在我身边,我也能顺道看顾着点您!这有什么不好的。”   “实话跟您说了吧,府里的这点事儿,我真没拿着当成一回事儿。哪怕您错了一点儿,我再帮您圆回来就是了!只要王爷心里有我,就是我不会管家,王爷也会不会把我怎么着!更何况我又不傻,奴才们想蒙我骗我,还没有那么容易的事儿。我抽出一点儿时间来,拿出三分认真劲儿,就能把他们全收拾了!”   钱妈妈感动得眼泪都下来了:“姑娘,我知道您这是为我好,我也领您的情。就是老婆子丢点儿脸那都没什么,我就是怕我误了您的事儿!”   雨澜笑着安慰她道:“这件事我来安排,以后我叫晓玉跟着您,您有事儿多和她商量。她是个聪明伶俐的,有她帮着您,小鬼儿们就骗不了您了,就再不会有什么问题的了。这个管事妈妈还是您做,谁也和您争不去!”   钱妈妈眼泪哗哗直流:“姑娘对我这么好,老婆子就是粉身碎骨也要报答您的大恩!”钱妈妈就要跪下给她磕头。   雨澜伸手就去拉她,想把她拉起来。俩人说得入神,谁也没想到某人已经在门口听了半天了。   叶邑辰这时候终于忍不住咳嗽了一声。他在旁边看了这样一场别开生面的大戏。雨澜对钱妈妈的那份体贴关心劲儿,叫叶邑辰都有点儿嫉妒了。   雨澜和钱妈妈看见叶邑辰回来了,全都有些尴尬。钱妈妈赶紧给叶邑辰行个礼就下去了。这小两口在一起的时候,不喜欢有别人在一起打扰。在正院侍候的全都知道这一点。   钱妈妈临走的时候,叶邑辰特意好好看了看她,见她一脸的憨厚淳朴,真不知道雨澜怎么对她这么好!   钱妈妈出去了,雨澜就走上前来解开叶邑辰的外衣,一边服侍他换衣服,一边问他:“王爷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外面的丫头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也不知道通传一声!”   叶邑辰笑着道:“本王听了大半天了!你们说得动情,谁都没看见我!至于小丫头,是我不让她们通传的!”   雨澜听他那意思是把她和钱妈妈的话都听得差不多了,不由有些尴尬。等她给叶邑辰换好了衣服,叫丫头打水来给他洗了手净了面。叶邑辰拉着她在床榻边坐下,熠熠生辉的眸子灼灼地看着她:“今天我听了一回墙根,才知道原来你心里是这么想的。”   “府里的事不算个什么事,你并不太当一回事?”   雨澜心里咯噔一下子,这话都叫他听见了,这可不是什么好话啊!正妻管家理事那是一件大事,俗话说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像叶邑辰这种在朝堂上混的,后院管不好,家里出了事儿,很可能连累得他仕途完蛋。   所以雨澜这句话说得,的确不是那么合适!   雨澜赶紧狗腿地上前去:“王爷,您忙了一天了,肯定累了,让我给您捏捏肩!”   叶邑辰故作严肃地虎起脸来;“说正事!”平时也累,怎么没见你来给我捏捏!   雨澜尴尬万分,只好道:“我不是觉得,咱们府里有您的虎威镇着,哪个敢不老老实实的,一切规矩又都是立好了的。按照规矩来是再不会错的,您说是不是?”雨澜冲着叶邑辰又是笑又是撒娇。就差滚到她的怀里去了。   “噗嗤!”叶邑辰崩了半天没绷住,终于破功笑了出来。看见叶邑辰笑,雨澜放下心来,谁知王爷笑完了,用手指点着她的额头说道:“说真话,我要听真话!”   雨澜再怎么撒娇,叶邑辰也不肯放过她了。只得道:“我说了实话您可不许生气。”   叶邑辰连连点头:“你说吧,我准保不生气。”   雨澜坐直了身体,道:“我想着,咱们府里下人虽多,外边有马福大管家,我也不用管。内院这一亩三分地儿上,下人虽然不少,可是主子算上祈姨娘却只有四个,只要侍候好了王爷,看顾好文哥儿,这两件大事做好了,别的下人们就算偷个奸耍个滑,贪一点儿小银子,我都可以不跟他们一般见识。若实在有闹得厉害的,那就该打打,该罚罚!只要门禁看严了,重要的地方放几个老成的忠心的,再怎么也出不了大事!”   “文哥儿有祈氏看着,门禁上头都是我手心的人。现在就只剩下一件事,就是侍候好王爷,除了侍候好您这一件儿,剩下的都不是个事儿,我没说错吧!”   叶邑辰听了半天,她这个理由虽然有点歪,但是还真挺有道理的。套用一句高端大气上档次上的话:这就叫抓住主要矛盾!这府里的主要矛盾就是叶邑辰,只要抓住了他,就是雨澜真出了漏子,叶邑辰也肯定会给她补上。   叶邑辰笑道:“好!这一条就算了!那还有一条呢:‘就算我不会管家,王爷也不会把我怎么着!’”   雨澜囧得差点找个地缝钻进去。声如蚊呐地说:“人家不是信任王爷嘛!”叶邑辰得意地拍拍她的脸,显然被信任了,他十分受用。又道:“还有一句:‘我抽出一点儿时间来,拿出三分认真劲儿,就能把他们全收拾了!’口气可不小啊!”   雨澜都有点惊了,这么霸气侧漏的话,她当时到底是怎么说出来的?只好找补道:“人家这么聪明,还不都是王爷教导的好!”   叶邑辰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拷问完了,叶邑辰神色一正,开始和雨澜说起了正事:“你这个妈妈,的确是够糊涂的。既然她主动提出换个明白的人,你何不依了她?”在叶邑辰看来,雨澜这个主母,还要时常给钱妈妈这个奴才分忧,实在是有点颠倒了。   哪有奴才不给主子分忧,还要让主子整天提点的!   雨澜道:“她原来有个儿子,可是几年前得了急病去了。如今她无依无靠,无儿无女的,就算我给她再多的银子,她出去又能依靠谁呢!王爷您不知道,我从小没了娘,多亏钱妈妈把我奶大,我很小的时候就发誓,有朝一日我有了能力,一定好好报答她!”   钱妈妈就是那种人,老实本分厚道,时刻展现着人性最美好的光辉。可这种人在社会上往往吃亏。如今雨澜有了能力,她再不想让钱妈妈吃亏了!   雨澜就拉着王爷的手,就着钱妈妈和原身共同经历的那段苦难的日子,来了一次忆苦思甜。叶邑辰听罢面上虽然仍然没有太多感情,心里却也颇为感动。   雨澜最后总结陈词道:“钱妈妈待我就像她的亲女儿一样。不管她日后怎么样,不管她出了什么事儿,我都会照顾她一辈子!”   叶邑辰笑着摸了摸她的头,他早就看出来了,他的小妻子眼界极高,见事极明,那股子聪明劲儿就是很多男人都比不上。唯一的缺点就是心软!这也注定了她不能像是宫里那位最聪明的女人那样,运筹帷幄,能将整个朝堂玩弄于鼓掌之间。   “你呀,就是心软!”   和她成婚的这段日子,叶邑辰都被她带得有点心软了,从前的他,可不是这样!   雨澜抓住他的一只胳膊,把身体的重量全压在他的身上,喃喃道:“心软不好吗?”   叶邑辰微笑不语。问题都有两面性,若是雨澜也和后宫那位一般杀伐果决,他还会对她这样掏心掏肺吗?   答案显然是不能!   他心思慢慢也沉淀了下来。就算雨澜不成为他的智囊,帮助他横扫天下,就这样做他温柔而又心软的小妻子也很好很好!   人,不能太贪得无厌!   叶邑辰忽然慢慢地说;“本王今天也给你一个承诺:不管你日后怎么样了,不管你出了什么事儿,我都会保护你一辈子!” ☆、211 阴谋酝酿   晓月在二门执行家法,将两个粗使丫头各打了十板子,叶邑辰回来的时候就看了。叶邑辰想了想终究没问。管理内宅是雨澜的责任,雨澜不把内宅的事情看得有多重要,叶邑辰就更不看在眼里了。   外头的事他都忙不过来,内宅的事他更是没有精力去管,更何况他若是干涉内宅事务,那便是插手雨澜的职权范围,有点越权的意思。   他相信雨澜的人品,也就随他去折腾。   晓月办完了差,本想回来和雨澜报告一声,见叶邑辰在屋里,她就没有进屋。第二天早上等叶邑辰去了五军都督府,晓月才进到屋里来,撵走了屋子里的丫头婆子,雨澜看了她一眼,问道:“都办好了?”   晓月点点头:“两个小丫头已经撵走了,管事的婆子也罚过了!奴婢传了几个关系好的大丫头问过了,王妃处置了这几个不懂规矩的,府里就安静多了!”这段时间,晓月在雨澜的示意下,和府里几个有头有脸的媳妇丫头们关系处不错,府里的许多消息都能及时知道。   雨澜往嘴里塞了一瓣蜜桔,笑着问她:“那你查出头绪没有?是谁在背后说我坏话,又是谁在推波助澜?”   晓月一时间觉得压力山大,在这种人口众多的大宅门里,谣言是最容易滋生也最容易传播的,要想查出幕后的主使者谈何容易!晓月一咬牙:“再给奴婢一点儿时间,奴婢一定能把这件事查得清清楚楚!”   雨澜点点头:“你去吧,能查到多少是多少。三日之内,给我一个说法!”叫晓月去办这些事儿,也是为了锻炼她,都像钱妈妈那样,雨澜得累死。   晓月行了个礼转身下去,雨澜就叫了一个传话的小丫头,道:“去传红袖姑娘进来!”   昨天雨澜在二门上发落了两个多嘴多舌的丫头,又叫了阖府的丫头婆子们去看,本来就有震慑魑魅魍魉的意思在里头,这两天关于王妃的流言,红袖也听见不少,心里难免有些惴惴,雨澜叫她过去她心里就有些打鼓。   这不会是怀疑她的节奏吧?她现在是真有点后悔,不该在王妃刚刚进府的时候那样和她打擂台。这位王妃看着和和气气的,平日理事管家的时间和前头的白王妃相比少了不是一点半点。   可也不知道怎么的,王爷喜欢她,府里很多原本桀骜的下人也都慢慢靠了过去。她到底用了什么手段红袖连看都没看明白,这等的本事,怎不令她心惊胆寒。自从知道王爷连自己的身契都送到了她的手里,红袖是真的老实了许多,要说她对雨澜心服口服也没有,不过却真的是不敢妄动了。这次的谣言也和她没有什么关系。   等到了正院看见雨澜脸色还好,红袖心事总算是放下大半。见礼之后雨澜并没有提谣言的是,只是吩咐道:“眼看着就是中元节了,与各家各府走礼是件大事。我问过管事妈妈,往年的礼单都是你和大嬷嬷商量着定的,今年你也多废废心,先把单子拟出来拿给我看看!我再酌情修改!”   红袖听得一愣,雨澜没等她提反对意见,接着道:“你对照着去年的礼单,给你三天时间,可够?”   走礼这件事说起来十分繁难,因为今年主事的是雨澜这个王妃,红袖就算累得吐血,功劳也是人家王妃的。红袖是真有点不想干。   雨澜却似看透了她的心事一样,淡淡道:“我也是见你跟着王爷这么多年,办老了事儿的,才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你做。你只管好好去做,做得好了,我自然赏你。可若是出了一点差错,那你丢得就不是你自己的脸,还有咱们王爷的脸,还有咱们王府的脸,到时候会有什么后果你也掂量掂量!”   红袖额头冒出冷汗,地头道:“奴婢自当尽心竭力!”   雨澜这才微笑道:“很好!”她轻轻抿了一口茶,悠悠说道:“你放心,我也不是那等小肚鸡肠的。我若想发落你早就动手了,不会等到现在,打开天窗说亮话我也不是看你有多顺眼,而是觉得你侍候了王爷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所以不愿意和你一般见识!”   红袖低着头,一言不发。这位王妃的手段她还真是领教了。明知道自己给她下了不少绊子,却依旧放心大胆地用着自己,让自己帮她打理着整个王府内院,而且时常叫自己到正院来,根本就不怕她乘机见到叶邑辰。   红袖一开始以为她有什么阴谋诡计在里头,时间长了她终于懂了,人家就是有那个底气,就是有那个自信,就是相信自己能够拢住王爷的心,就算你在王爷面前招摇也没有用!   而王爷对她也真是好。   正像雨澜说得那样,雨澜真想收拾她,手里的证据都是现成的,随时都能把她发落了。雨澜不动她,还真是看在王爷的面子上。   那一瞬间,红袖心思百转,终于咬牙下定了决心。她双膝跪了下来:“从前奴婢是叫猪油蒙了心,才会那样和王妃较劲,您大人有大量不和奴婢计较,奴婢感恩不尽,从今以后一定痛改前非,好好侍候王妃!以前的事儿,还请王妃恕罪!”说完就磕起头来。   雨澜等着她磕了三个响头,这才叫丫头把她扶了起来。她淡淡笑着:“很好,你是个懂事的。跟着我好好办事儿,我自然不会亏待你。你以后的出路,我也自然会为你安排妥当!”   红袖刚才的意思是向她递交了投名状,雨澜则投桃报李,告诉她:放心跟着姐,姐吃肉至少也让你喝汤,你虽然不能再和王爷那个了,姐会给你挑个好人家的。   红袖恭敬地低下头道:“多谢王妃!”   雨澜挥挥手道;“没事的话,你下去拟礼单去吧!”红袖这才去了。   晓玉见雨澜桌子上的茶有点凉了,就给她换了一杯热的,轻声道:“王妃何必对这个小蹄子如此优容!”   雨澜微微一笑道:“她毕竟是王爷身边的人,真把她发落了,王爷脸上也不好看,这样不是挺好的,也有人帮着咱们干活了,何乐而不为呢!”说实话红袖还是挺能干的,这阵子她忙着娘家的事儿,把家务事托付给祈氏和红袖,虽说祈氏是个领头的,其实真正起主导作用的反而是红袖。她能把偌大一个王府的万千事务处理的井井有条,放到现在,当一个总经理是妥妥的。   主仆两个说着话,小丫头进来道:“回禀王妃,锦衣卫指挥使马大人的千金马姑娘来了,已经进了王府了。”   雨澜昨天叫人给马芸娘送了信,约她今天到王府来做客,马芸娘当即就派了婆子过来,说今天一定到。果然这就来了。雨澜早就准备好了一切,起身道:“咱们去迎迎马姑娘!”   王府的占地面积极大,从正院到二门距离非常远,雨澜平时在内院里也是有车架代步的。雨澜上了车不片刻就到了二门,等了一刻钟,马芸娘也来了。看见雨澜亲自在二门上迎接,不由得十分感动:“劳动王妃亲自迎接,实在是罪过罪过!”   雨澜笑着上前拉住她的手道:“什么王妃不王妃的,我拿你当成好朋友,咱们还和从前一个样!”   马芸娘虽也算得大家闺秀,可是她父亲哥哥都是武将出身,在家里又得宠,所以性子温和中就带着点小活泼,来之前她还有几分紧张,现在看见雨澜这样她也就慢慢放松了下来。   雨澜拉着她的手,让她上了自己的马车,一边向正房行走,一边指点着王府的布局和建筑。马芸娘从来没见过这么恢弘的建筑群落,看见王府的富丽堂皇,一时羡慕无比。   到了正房,雨澜把马芸娘请进花厅,下人们端上来各种精致的茶果点心,那点心做得十分精致,马芸娘拿起一块尝了,不由大加称赞:“这点心真好吃,不会是宫里的御厨做得吧?”   雨澜笑着点点头:“你若是喜欢,回头叫他们多做一些你带回去!”侍候叶邑辰的小厨房都是宫里的御厨,雨澜天天吃他们做得饭菜,早就没有什么感觉了。马芸娘却满脸的羡慕。   御厨可是给皇上做饭的人诶!   马芸娘道:“真没想到,有一天你会做了王妃!”她和雨澜闲话了一会儿,见雨澜当了王妃之后,对她的态度和从前一模一样,也就放松了下来。两人相谈甚欢,马芸娘很快就找回了从前和雨澜相处时的感觉。   雨澜眨眨眼睛:“我也没想到!”顿了顿雨澜道:“听说你已经定亲了,也不告诉我一声!”   马芸娘叹了一口气:“我就没有你这份福气,能够嫁给王爷这样的人,而且上无公婆,中无妯娌,嫁过来就当家作主。我爹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急急忙忙给我定了亲,而且男方还不是京里的!为了这事,我娘和我爹闹得十分厉害,以前我爹都听我娘的,这一次却硬顶着要把我嫁过去!”   雨澜听了微微愣了楞:“男方到底是什么人?”   马芸娘啐了她一口道:“哪有你这么问人家姑娘的?”   雨澜笑着说;“不要跟我说你不知道啊!”   马芸娘扭捏了半天,低垂着头,脸红红地道:“是河南布政使的嫡幺子,身上有举人的功名!”   雨澜点了点头道:“是门好亲事!”布政使是正三品的大员,文官比武官的地位要高,马大人能为马芸娘找到这样一门亲事,算是很尽力了。   马芸娘却伤感地道:“父亲决定年底就把我嫁出去!年都不让我过了!”   雨澜愕然道:“这么急!”一般大家子定了亲,按规矩走完六礼一直到成亲,样样做好至少也得一年时间。现在到年底不过四个月时间,这却是是有些太急了。难怪马太太要和马大人在家里吵架。   把女儿嫁到京外去就算了,还嫁得那么急!   这下雨澜就真的有些诧异了。难道是马大人害怕卷入太子和赵王的夺嫡之争,所以才把女儿嫁到外面去?那这么着急又是什么缘故?   雨澜只好劝道:“你爹和你哥哥那么疼你,他们总不会害你的。”   马芸娘点了点头,有些意兴阑珊地道:“嫁就嫁吧,我就是有点舍不得离开爹娘,舍不得离开这里!”   雨澜安慰道:“等你未来的公公再进一步,入主六部当上侍郎尚书的时候,你就可以跟着风光回京了!”   马芸娘道:“但愿如此吧!”她顿了顿,忽然又道:“听说你表哥这一次定了户部尚书府里的嫡出小姐,这一次总该不会再有变化了吧?”   雨澜没想到事到如今马芸娘还在关心叶邑辰的婚事。想起这个时候女人的婚事自己拿不了半点主意,也唯有叹息道:“表哥虽好,却非是你的良人啊!”   晚上叶邑辰回来,两人吃完了饭早早就到床上去,和谐了一盘之后,雨澜忽然问他:“皇上的身体是不是不大好了?”   叶邑辰一楞道:“你怎么知道?”   雨澜就把今天马芸娘拜访她的事说了一遍。最后道:“马大人把芸娘嫁到郑州去大概是为了避开太子和赵王的夺嫡之争,这个好理解,可是他那么着急让芸娘出嫁我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马大人是皇上身边的信臣,我想他会不会是知道皇上的身体不好了,害怕耽搁了芸娘这才这么着急把她嫁出去!”   叶邑辰淡淡地道:“皇上最近宠信龙虎山正一教的张道长。张道长最擅长的就是炼丹烧汞!”   雨澜一听就明白了:“你是说,龙虎山的老道给皇上炼了那种药?”这种桥段以前在电视里看多了,没想到现实之中真的存在。   叶邑辰点了点头;“萧家又不断到各处采购绝色美女献给皇上,皇上的身子本来就虚了,却每天还吃这种虎浪之药。前些日子,他还在药力的支持下连御四女,我看他真是活够了!”   雨澜大吃一惊,好久才呼出一口气道:“萧家这时要害死皇上啊!”   叶邑辰冷笑道:“要害死皇上的,又岂止萧家一家?”   毓庆宫,一大早雨霞打扮的花枝招展地来到正殿给雨馨这个正妃请安。这几天太子一直歇在她的房中,她每天送走了太子就过来要见雨馨,与其说是来请安,倒不如说她是来气气雨馨的。   不大一会儿绿枝就走了出来:“太子嫔请回吧,娘娘身子不适,今天的请安就免了!”   一连几天雨馨都是闭门谢客,雨霞憋着一股子劲儿却是没处撒真是全身都难受。这个时候就道:“娘娘病了,我这个太子嫔自然应该在娘娘的床前侍奉的,你再进去通报一声,就说嫔妾要见娘娘一面!”这么多天,除了举行太子嫔晋封仪式那天她去正殿给雨馨敬了一碗茶,此后她就再见不到雨馨的面了。   绿枝冷笑了一声:“您只要侍候好太子就是了,娘娘这里有宫女有嬷嬷,再不济还有太监,哪里用得找劳动您的大驾!奴婢已经说了,娘娘不想见您,通报多少次都是一样的。您还是回去吧!”   雨霞见说不通,只得哼了一声,扭头就走。刚回到偏殿,便看见一个嬷嬷带着个小宫女走了进来,小宫女的手里捧着一碗黑乎乎的汤药。   雨霞的脸色顿时就变了。那嬷嬷给雨霞见了礼,客客气气地说:“请贵人将这汤药喝了吧!”   雨霞端起药碗,闭上眼睛,就准备一口气喝下去,可那刺鼻的药味冲进鼻孔里,雨霞忽然之间就爆发了:“这是什么鬼东西,为什么要我天天喝这个?我不喝!我不喝!”   她狠狠地将药碗摔碎在地上。   那老嬷嬷是办老了差事的人,见此情形也不羞也不恼,只是十分冷静地看着雨霞道:“老奴也是奉旨办差,请贵人不要叫老奴为难。”   她也不废话,只是挥挥手,立刻就走进来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雨霞见了不由吓了一跳:“你要干什么?”   那婆子道:“贵人若是不肯自己喝,老奴只有找人帮帮您了!”   雨霞尖叫道:“我是皇后亲封的太子嫔,太子夜夜歇在我的宫里,你们这帮狗奴才怎么敢这样对我?”   那老嬷嬷淡淡笑着,话中充满了讽刺:“就是因为太子爷夜夜都歇在您的房里,这避子汤您才不能不喝!至于您说您是皇后亲封的,老奴不才,就是皇后娘娘亲自派过来的,您不会贵人多忘事,这么快就把这都忘了吧!”雨霞用这种方式进了东宫,目的是得逞了,皇后又怎么可能待见她,皇后不待见她,皇后派过来的老嬷嬷自然也要向主子看齐,那是加倍的不待见她。   老嬷嬷不耐烦地挥挥手:“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帮贵人把药喝下去,我们也好回去交差!”   那两个婆子一左一右走进了,架住雨霞的两只胳膊,小丫头又捧了一碗汤药过来,硬是给雨霞灌了下去。   直到确定雨霞一滴不剩地喝下去了。那老嬷嬷才示意两个婆子放开雨霞,她淡淡地道:“如此便不打扰贵人休息,老奴还要去给太子妃复命,就此告辞了!”说罢带着几个下人出了偏殿。   雨霞在后面跳着脚的骂:“你这个天杀的老不死,你给我等着,早晚有一天我会叫你全家都不得好死!”   那老嬷嬷只是冷笑,喃喃自语道:“等你当上了太子妃再说这话吧!”老嬷嬷在宫里混了半辈子了,在她看来,雨霞当上太子妃的希望为0。   直到老嬷嬷走远了,金桔才战战兢兢地劝道:“主子,您别骂了,她们都走远了!”再骂也听不见了。   雨霞一挥衣袖,狠狠将桌子上的那只装药的药碗扫到地上,喘着气道:“早晚有一天,我要将这些欺辱我,蔑视我的人统统踩到脚下!”   金桔劝道:“主子您消消气吧!”她在一边劝了半天,雨霞才总算气平了一点儿。她本来以为成了太子嫔就万事大吉,谁知道根本没她想象的那般美好。她在家里的时候和雨馨斗了那么多年,没觉得她怎么厉害,可是等她真正到了宫里才知道,雨馨有了太子妃的名头,收拾起她来实在太容易了。   封嫔的当天,雨馨就去坤宁宫皇后那里求了两个正七品的嬷嬷过来。理由十分充分:“太子嫔刚刚进宫,什么规矩都不懂,得找两个嬷嬷好好调、教一番!”皇后对雨霞本来就没有好感,自然不会驳了太子妃的面子。   刚才那个老嬷嬷就是其中之一。   这两个嬷嬷天天教她规矩礼节。她只要是错一点儿,嬷嬷也不打也不罚,就是叫她跪,一跪就是一两个时辰,把腿都跪得彻底没了知觉。雨霞从小娇养,没想到进了梦想中的东宫,竟然首先受到了这等的折磨,心气如何能平?   非但如此,雨霞封嫔的当天,雨馨就提拔了几个侍妾放在毓庆宫的几处偏殿里。个个都是水灵鲜嫩的小姑娘,雨霞这才认识到,进了东宫就想独霸太子,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她只能费尽了心思和这些低等的侍妾们争宠。可她现在还在母孝之中,按说太子虽然将她迎进了门,夫妻两个还是不能同房的。虽然说关起门来没人敢管,可偷偷摸摸同房没问题,要是搞出孩子就不好看了。   所以雨霞和那些侍妾们争宠雨馨根本就不管,她也从不叫人把太子往正殿引,太子要睡雨霞她也不管,反正睡完了她肯定会派嬷嬷送一碗避子汤过去。这事雨霞在太子面前哭过,可太子却是站在雨馨这一边的,毕竟真搞出孩子来了,丢得还是太子的脸。   雨霞发现她自己进了一个死局,她要是不把太子拉到她的宫里过夜,用不了多久,太子就能彻底把她忘了,可她要是把太子拉过来过夜,她就得天天喝这避子汤,雨馨根本不用在里头动手脚,喝上个一年半载的,她很有可能以后连孩子都生不出来!   雨霞快要疯了,可她进退维谷,就算雨馨在她面前挖了一个坑,她却只能义无反顾地跳进去!   她不停地咒骂着,金桔劝她她也不肯听。好半天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不对啊,以雨馨这个小贱人的性子,她怎么会害怕和我见面?她这么长时间一直不肯见我,这里头一定有什么事!” ☆、212 发威   雨霞和雨馨在娘家斗了那么多年,彼此知根知底,虽说雨馨嫁进东宫之后蜕变了也成熟了,但是许多根子上的东西是不可能一下子就变了的。   按照雨馨那种掐尖要强的性子,雨霞这么挑衅,天天去她的正殿门前请见,这代表了两个人之间的战争,她必定是会迎战的!   为什么这一次她却退缩了?她到底在怕什么?   不但不见她,而且深居简出,连殿门都不怎么出!   想起敬茶那天,雨馨身边的丫头婆子一个个如临大敌,十分警惕的样子,雨馨的手又总是不自然地放在肚子上。雨霞脑际灵光一闪,惊叫道:“她不会是怀孕了吧?”   早在刚才,雨霞就把偏殿里的宫女全都打发了出去。屋子里只剩下她和金桔,说话倒也方便。   雨霞进来的时候,千求万求,好不容易才带进来一个金桔,别的侍候的宫女都是雨馨给的,至于太监则是没有的,雨霞现在的位份,还没有资格使唤太监。   正式成了太子嫔之后,雨馨就给她指派了八个宫女过来侍候,宫女们看着都很规矩,可是雨馨给的,雨霞哪里敢用?   她倒是想把原来在杨府的时候,侍候过自己的丫头带进来,可是后宫哪里是由那么容易进来的,能进来侍候的宫女都是经过小选选进来的,家身必须要清白,祖宗三代都要仔细查一查!   这事儿她和太子提过,太子却不肯帮她。把在娘家时服侍的丫鬟婆子接进来,这事得皇后点头才行。以现在雨霞在皇后心目中的地位,皇后要是能点头那就奇怪了。太子也劝雨霞这段时间要安分守己,今天要这个明天要那个,这么轻狂皇后怎么能喜欢她?   最后搞来搞去,雨霞身边能信得过的就只剩下一个金桔了。   金桔也是多少有点小聪明,她压低了声音道:“奴婢冷眼瞧着,太子爷可是从来没进过那位的门啊?”这段时间太子大多数时候歇在雨霞的屋里,剩下的时间久分散歇在了几个新提拔的侍妾屋里。   正殿不要说过夜,去都很少去!   “现在不进她的房,不见得以前也不进!”雨霞皱着眉,真是越想越觉得像。雨霞换位思考,要是自己像雨馨一样有了身孕,在如此群狼环伺的局面下,肯定也会韬光养晦,等过了三个月,胎气做稳了再公布出来。   雨馨本来就是正妃,光凭身份就压得她透不过气来,要是再让她生下太子的嫡长子,那地位真就稳如泰山了。太子以后是要做皇帝的,那雨馨的儿子岂不是天生就该是下一任的太子?雨霞说什么也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雨霞看着金桔的眼睛,直接吩咐道:“这几天你不用侍候我了,抽时间多和宫女嬷嬷们走动走动,她要是真怀孕了,必有蛛丝马迹能寻得出来,膳房药房几处地方一定瞒不了人!”金桔一进东宫的门,就开始着意和宫女嬷嬷们打好关系,请客送礼吃饭,大把的银子堆上去,有钱能使鬼推磨,倒也有了点门路。   金桔听了心里一颤,打听主子的事本来就是大忌,尤其对方又是太子妃。若是叫雨馨捉住了,非把她活生生打死了不可。   雨霞也看出了金桔的犹豫,她一把抓住金桔的手说:“金桔,我现在能相信的就只有你了。你是我的贴身丫头,我好了你才能好,这道理你都懂的。咱们悄悄的,旁敲侧击地打听,出不来什么大事儿的。等我将来做了太子妃,一定提拔你做毓庆宫的大姑姑!”又是封官又是许愿,金桔这才去了。   金桔下去了,雨霞却还是不放心,不停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这头金桔忙着打探消息,那边三天时间很快就过了,晓月这回把吃奶的劲头儿都使出来,进了正房遣了下人出去,晓月道:“谣言传出来的前几天,针线上的吴婆子,看库房的张婆子,还有其他几个白王妃带过来的老人儿,一连几天轮流给祈侧妃请安,每一次说话的时间都很久。然后不利于您的谣言就出来了……”   雨澜听了并不怎么惊讶。王府里如今的下人们也是鼎足三分,内务府的一股势力,前头白王妃带来的陪房是一股势力,再然后雨澜又带了一波人过来,又是一股势力。   吴婆子等人是前头白氏陪嫁过来的,白王妃在王府经营数年,又生下了儿子,重要的位置上自然安插了自己的人手。雨澜入主王府之后,因为她是继室,上来就动前面王妃的陪嫁,说出去总是不好听,人事上头就没怎么变动。吴婆子原来管着针线上的事,雨澜就没挪她的窝。这王府里上千号人,主子下人四季都要做衣裳,吴婆子在这个位置上着实捞了不少。   按照往年的规矩,中秋节王府要额外给府里的下人们新作一套秋装的,相当于过节的福利,可雨澜见过吴婆子给下人们做的夏装,衣服的用料和质量差得不是一星半点,王府下人们也不可能穿得太差,给下人们做衣服的定例都是一两银子一套的,吴婆子那衣服做出来能值三钱银子就不错了。   雨澜见她做得太过分,便将她叫来敲打了一番,罚了她半年的银米。中秋节额外的这套衣服也不叫她做了,吩咐管事按人头给每个下人发一两银子,他们愿意做衣服就出去找成衣铺子做去,不愿做,把银子留下攒着也可以。   银子是按人头发的,这下子谁想从中克扣占便宜都不可能了。下人们自然感恩戴德,交口称赞,吴婆子却是又掉了面子又没了油水,自然是对雨澜恨之入骨了。   雨澜听完之后也就全都明白了。这必然是祈氏受了挑唆,故意说些坏话来坏她名声。   晓月咬牙切齿地道:“这起子搅家精,王妃您对她们如此厚待,并没有去了她们的差事,她们还这样在背后算计您,真是狼心狗肺!”按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就是雨澜把白氏留下的管事全撤了,换上自己的陪房,别人也说不出什么来。像她这么做,已经是十分大度的了。   雨澜叹了一口气道:“有些人就是喂不饱的白眼狼!我所以留着她们,只不过是看在文哥儿的面子上罢了!”按规矩,母亲的嫁妆是要全部留给亲生子女的,等将来叶敏文长大了,吴婆子这帮人是要跟着叶敏文的,雨澜要发落他们不是不行,总是没有白王妃那样理直气壮,也怕将来叶敏文长大了难免会有怨言。   后妈不好当啊!   晓月汇报完了,问:“王妃,接下来怎么办?”   雨澜叹了一口气:“能出这种事,也是我管家不严所致!以前我总想着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没必要把人往死路上逼,现在看来,我还是太心慈手软了一点儿。既然他们做了初一,就别怪我做十五,白姐姐这几个陪嫁来的管事妈妈,愿意出去的,我会每家给五百两银子放出去,不愿意出去的,便发落到别院上去做个管事。这些搅事精,留在王府只会祸乱内宅,一个也不能留。”   想想祈氏这段日子不停地跳出来和她打擂台,未尝没有这些人的挑拨之功劳,吴婆子这起子人,和祈氏的关系肯定是更近的,雨澜名声受损,地位下降,此消彼长,祈氏地位上去了,她们也能跟着受惠。   晓月听了大为振奋:“奴婢这就去安排!”雨澜点了点头。晚上等叶邑辰回来了,毕竟事涉白王妃的陪房,这些人留着,日后还都是叶敏文的奴才。雨澜动作之前还是和叶邑辰打了声招呼。叶邑辰没有过问内宅事务,是他对正妻的尊重,并不代表他不知道这件事。   若论消息灵通,他比东厂西厂都不差什么!   叶邑辰听罢只是笑:“后宅的事情你尽管做主就是了!不必事事和我汇报!”他心里却在想:这些奴大压主的奴才是该好好发落了,就是不知道雨澜会怎么发落他们。   他也很想看看雨澜是如何动手的!   第二天雨澜就在嘉庆堂升座,平日里她不太爱穿太正式的衣服,这次却穿了一身大红绣金的衣服,颇为正式,有点类似于礼服了。雨澜在上首做好了,叫丫头们将白王妃的五房陪房全都传了进来。   自那日晓月二门发落了两个嚼舌头的小丫头,并罚了管叫小丫头的妈妈,吴妈妈等人就有些心里打鼓。以前雨澜没有进府的时候,祈氏虽然算是半个主子,可是他们真正的主子是叶敏文,祈氏属于代管,她们处在最重要的位置上,油水丰厚又没人管家,日子过得简直赛过神仙。   等雨澜进门了,虽然没有动她们的位置,府里的规矩却是改了不少,她们再想肆无忌惮地捞银子却没有那么容易了。她们就挑唆着祈氏处处和雨澜打擂台,只盼着祈氏起来了,他们也能跟着得好处。   哪知道这次雨澜发落说嘴的小丫头不但速度奇快,而且再不像以前那般温温柔柔的,那板子也是真打,本来以为雨澜是新媳妇,脸皮嫩,很多事不好做绝,何况这事翻出来她脸上也不好看。以为打过两个犯到她头上的小丫头也就算了,可是紧接着就听说她身边的大丫头在调查这事儿。   府里的下人们分成三派,白王妃的陪房和内务府分过来的丫头嬷嬷们本来就摩擦不断,白王妃掌权的时候慢慢将大权全都收拢到了自己的陪房手里,内务府的人早就恨她们恨到了骨子里。   晓月只是放出风声,就有无数内务府的争着抢着给她提供消息。晓月反复查问,很快就弄清了事情的真相。   吴婆子等人进了嘉庆堂,看见两侧站了十几个膀大腰圆的婆子,立刻便觉得气氛有异,以前觉得雨澜年纪轻又是庶女,必定好拿捏,如今动了真章,他们心里也打起鼓来。   雨澜看了他们一眼,这五家能作为白王妃的陪房陪嫁过来,都是白家的家生子,在王府作养了这么多年,个个都是养得白白胖胖的,带头的那个就是吴婆子。   雨澜道;“这次叫你们来,是有件事与你们说件事。咱们府里下人太多,住得太挤,我和王爷商量过了,府里上下统共也就那么几个主子,使唤不了这么多下人,留着也是浪费。便决定分批放人出去,你们也当了一辈子下人了,我这回放你们出去还给你们准备了五百银子,将身契还给你们,你们出去也就是良民了,买几亩地自己当老爷太太岂不是胜过在这里作下人给人差遣?”五百两银子在那是也算是一笔巨款了,有了这笔安家费她们就是出去也能过得不错。   雨澜给他们指了一条明路,本来大家都知道因为什么事,和和气气散场脸上都好看。可是王府里油水这么多,又能安享尊荣,他们哪个愿意出去啊。雨澜这话刚一说完,这群人就呼啦一下子全都跪了下去,吴婆子打头叫了起来:“我是白王妃的陪房,王妃您要放我们出去,说是让我们自己作富家翁,实际上就是赶我们出王府。白王妃临走的时候交代我们要好好侍候大少爷,我们就是死了也绝对不出王府的门!”   底下的人顿时就跟着炸了窝:“是啊,王妃凭什么撵走我们?”   “王妃就是忌惮侧妃,也不能用这么卑鄙的手段吧?”   “咱们还要侍候大少爷呢,王妃可不能就这样就把咱们放走了!”   “王妃这样容不得人,咱们要去祠堂哭白王妃去!”   ……   晓月和晓玉听了这话气得浑身发抖,她们成天挑唆着祈氏和王妃打擂台,搅得家宅不宁,还好意思说这些话。   雨澜示意了一眼,两个小丫头将嘉庆堂厚重的大门关上,雨澜就悠悠闲闲地坐在上面,任他们哭闹。反正门都关上了,他们就是再哭也外头也听不到了。全当这是一场有意思的大戏了。   这些人也只是干嚎,哪里能哭出眼泪来。雨澜看她们表演的差不多了,这才终于发话了:“哭完了吗?哭完了该让本王妃说两句了吧?”   众人纷纷抬头,对上雨澜那双清冷中微带寒意的眸子,一时之间都有些说不出话来。雨澜不紧不慢地站了起来,晓月赶紧上前搀着她,雨澜居高临下地看着这群跪在地上的管家媳妇们,以为这点小手段就能拿捏着她了,她们也太小看她了。   “你们弄错了一件事,我刚才和你们说的那一番话,是我对你们的处置决定,我不是在和你们商量!”最后这句话雨澜拔高了音量,众人听得都是一颤。她冷冷而笑道:“你们说我不分青红皂白发落你们?你们到底有没有蒙蔽我这个主子,做了多少挑拨离间的事情你们自己清楚!”雨澜狠狠一掌拍在身边的案几上。“你们若是不想走,我还有一条路给你们,王府庄田无数,你们若是哪一家子想去当个庄田之类的,我也可以成全你们!但是有一点,这个王府,是再不能让你们待下去了!”   底下仍是哭声一片,雨澜这一番发作,她们哭的声音小多了,话语里也再不敢有丝毫不敬了。   雨澜见她们还是如此不识实务,不由勃然大怒:“我是看在你们侍候前头白王妃多年的份上,给你们留了体面,也给你们留下一线生机,以你们的所作所为,就是拖出去打死也不为过。既然你们非得敬酒不吃吃罚酒……来人,去叫人牙子来,把她们五家子全都卖到北方苦寒之地去。本王妃还能得几两银子!”   昨天晓月把什么都准备好了,人牙子早就领进府里来了。这边一叫,小丫头就给传了进来。雨澜的身份在这摆着呢,她若是连几个下人都拿捏不了,那就不如买块儿豆腐撞死好了!   吴婆子等人看见人牙子顿时慌了,谁都没想到雨澜发落起人来这么干脆利落,竟然一点余地都不留,五家一家不拉全都给撵出王府去。这五家未必都有罪,可是雨澜不是圣母,她实在没有那个精力挨家分辩谁忠谁奸,干脆一勺全烩了,给别吃挂落的那就只能算他们倒霉了。   人牙子来了,这些人才真怕了。雨澜道;“我再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两条路,一条拿了银子出府,一条是到庄子上去做庄头,若是再敢混闹,直接发卖了!”她的声音不大却十分严厉。   终于有人扛不住说:“奴婢要去庄田上!”说着报了一个庄子的名字。   有人开头,接着就好办了,众人谁都不愿意离开王府这座大靠山,纷纷表示要去庄子上,继续为王府,为王妃效命。   雨澜见他们认了罚,也懒得再和他们多说,回头吩咐一个婆子:“你带人帮着几位妈妈收拾东西,三天之内务必搬出去!声音小点,若是闹得阖府不宁,我拿你是问!”这婆子就是内务府分过来的,和白王妃一系人马斗了半辈子,眼看他们倒霉了,心里那个高兴劲就甭提了。何况他们倒台了,就空出好多有油水的位置,她就有机会上位了。   她响亮答应了一声,二十几个婆子如狼似虎地上来,将吴婆子等人拖走。   晓月和晓玉看见雨澜干净利落地收拾了吴婆子等人,心中十分高兴。吴婆子这帮人仗着是叶敏文给他们撑腰,不但不将一般的下人放在眼里,就连晓月晓玉这样的现任王妃跟前的大丫头都受过他们的气。   下人收拾了还有主子,祈氏闹成这样雨澜在无所表示那她这个王妃以后就真不用做了。因为祈氏和叶敏文住在一起,雨澜直接把祈氏喊了过来。说实话她对祈氏够宽容了,可是祈氏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她的极限,泥人还有三分火,雨澜是真生气了。   雨澜发落了白王妃的陪房瞬间就传遍了全府,祈氏听见之后也是全身发寒,以前她老觉得有白家在背后给她撑腰,有叶敏文在她跟前,雨澜不敢拿她怎么样,等丫头来传她过去的时候,她感觉自己的腿都有点软了。   祈氏真有点后悔了,她实在是太作了。   到了嘉庆堂,雨澜直接当着几个管事媳妇的面低喝了一声:“跪下!”   祈氏以前只是个丫鬟,若论见识手段哪里能和雨澜想比,被她气势所慑,立刻听话地跪了下来。雨澜淡淡问道:“祈氏,你知罪吗?”   祈氏愕然抬起头来,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雨澜也没有打算等着她把这话说出来,她直接就给祈氏定了罪名:“你御下不严,搬弄是非,搅扰后宅,陷害主母,条条都是大罪!”   祈氏吓坏了,全身都开始发抖!   雨澜直接就把对她的惩罚说了:“你给我回到自己的院子里,闭门思过,把女戒和女则先给我各抄上三百遍!没有我的命令,三个月内不许你出门一步。”   她又吩咐一边的婆子:“祈氏身边的丫头婆子没有尽到劝谏之责,就是失职,你去把她房中的下人全都换了。换几个懂得该如何做事的!”   祈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自己的小院子里的。她前脚刚回来,后头那个得了雨澜吩咐的婆子就来了,将祈氏身边的丫鬟婆子全集合到一处,叫他们立刻打包收拾东西:侍候主子不力,以后就再也不用侍候了。   这些人都是祈氏千辛万苦拢到手里的,一下子全给撸干净了,祈氏怎么肯干,一把抓住那婆子的胳膊:“妈妈你等一等,我这就去求求王爷,这些都是侍候我十几年的下人对我忠心耿耿,我不能叫你就这么把他们带走了!”   那婆子还等着在雨澜面前立上一功,雨澜一高兴提拔给她一个好差事呢。哪里敢不尽心:“娘娘您就别为难老奴才了,老奴也是奉王妃的命令行事,若是差事办不好,老奴可担待不起!”   祈氏手下有十几号人,可那婆子带了二十几个膀大腰圆的粗实婆子过来,稍有反抗就是一个大耳瓜子,这些人哭都不敢哭出声,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完毕,跟着妈妈就出了院子。   祈氏不论怎么求,那个婆子理都不理她!祈氏看着空荡荡的院子一时之间感觉天都要塌了似的。   那婆子前脚刚走,晓风和萧莺就把挑好的婆子和丫鬟送了过来。这两个丫头本来就瞧不起祈氏,这时更是满眼鄙视。雨澜把她身边的人全都换了,她就是再想作也没人配合她了。   好不容易等叶邑辰下了衙,他每天下衙都会来祈氏这里看看儿子,今天也不例外。小丫头传报,祈氏看见叶邑辰进来,就像落水的人看见一根救命稻草,一下子跪在了王爷的脚下,哭得满脸泪痕的:“王爷,您要给婢妾做主啊!王妃她,她撵走了白家的所有陪房,又赶走我身边的侍候的下人,我自己受点委屈没什么,可这些人都是前王妃留给大少爷的,大少爷若是长大了见母亲留给自己的人都保不住,不知道要怎样伤心呢!” ☆、213 育儿   叶邑辰看着眼前的女子,深深地感到无语。后院里这几天发生了什么事,雨澜虽然没有和他说明,可他心里明镜似的。散播流言败坏自家主母的名声,还敢跟他求情?   祈氏不是真的傻,她确实是走投无路了!如果身边全换上了雨澜安排的人,她不知将来会是怎么样?那等于她的一条小命已经完全捏在了雨澜的手里,雨澜就是让她悄无声息地死去,也不过是一道命令的事。   她不能不争一争!   叶邑辰嘴角一翘,勾起一丝讥讽的弧度:“你的意思是王妃处置失当了?你倒是长进了,知道拿大少爷说话了!”他伸出一只手指挑起祈氏的脸,让她仰起头来对着自己。祈氏在他那两道如冰似雪的冰寒眸子的注视下,明知道不应该躲开他的目光,可就是不敢和他对视。   这不就是明显的心虚吗?   叶邑辰心里也是微微叹息,当年白氏殁了,把祈氏立起来抚育叶敏文他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   主要还是考虑白家,白家对他有大恩,白氏又死得不明不白,白家的恩他不能不报,白老太太的感受他不能不考虑。当时白老太太曾想过把她的外甥女送进来给叶邑辰作妾。   可那个外甥女太精明了,叶邑辰怕她最后把叶敏文养得只知道外家,不认自己这个亲爹。他不得不防!   那时候祈氏并不是现在这样。她是白王妃的贴身丫鬟,懂进退识大体,智商不算太高,但是道理都明白。最关键她对叶敏文没有歪心思。叶邑辰最取她的就是这一点。   怎么忽然间就变成这个样子了?和当家王妃打擂台,她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现在她已经不是智商不高的问题,而根本是变蠢了!   人都会变!可他没想到当年的一个小小婢女会变成今天这样!当他把白氏捧起来,给了她侧妃的身份,也就给了她更多的幻想。她会觉得,我能从一个婢女做到侧妃,就能从侧妃做到正妃!   以前她作婢女的时候,叶邑辰就像是远在天边的星辰,她连想都不敢想,可是后来她连侧妃都做了,她就想着,也许我能永远地占住这个男人!   心大了,*膨胀了,人就变得贪得无厌了!   何况还有那么多下人们不断挑唆,她怎么可能不变?以前白氏带来的那些陪房们也不是如此嚣张,如此贪得无厌的。都是这几年在王府里滋润的生活给他们惯出来的!   叶邑辰叹息一声道:“你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本王也有责任!”祈氏吃惊地看着叶邑辰,叶邑辰却道:“都是本王太给你们脸面,让你们忘了自己原本的位置!”以前看在白氏的面子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想到他们胆子越来越大,连王妃都敢算计了!   叶邑辰停了停,接下来的话简直就是如刀似箭:“就凭你的所作所为,拉出去一顿板子打死都不为过,你还敢跑到本王的跟前哭诉?王妃宽宏大量,不和你一般计较,只不过禁了你三个月的足,你不知悔过自身,感恩戴德,还敢到本王这里挑拨离间?”祈氏虽说是有诰命的,但是叶邑辰这个亲王特别与众不同,真的一顿板子打死了祈氏,礼部和宗人府绝对屁都不敢放一个。   祈氏没想到这番哭诉不但没有得到王爷的怜惜,反而招来一顿骂。王爷发起火来太过吓人,祈氏已经完全懵掉了,只知道呜呜咽咽地哭着,连句话都说不出来。   “姨姨!”这个时候叶敏文刚好从角门里进来,看见祈氏跪在地上哽咽着不敢哭出声来,急忙奔过来,看见父亲也不先见礼,抱着祈氏也跟着哭了起来。   祈氏看着心里就叫糟,叶邑辰最恨的就是她把叶敏文养得没有一个男人样,有点事儿就哭哭啼啼。果然叶邑辰的脸色秒速黑沉了下来。   他也实在懒得多说话,直接就宣布了决定:“明天本王会叫人把府里东北角的小佛堂打扫出来,你收拾收拾搬到那里去住,没事儿的时候多读几卷佛经,就当是给死去的白氏祈福吧!以后没有本王的命令,你就不要出来了!”   祈氏已经完全傻了,王妃只不过禁了她三个月的足,听王爷这意思是要关她一辈子啊。好半天她才找到自己的声音:“王爷,那大少爷怎么办啊?”   叶邑辰一甩袖子就往外走:“大少爷我自有安排!”   祈氏见她走了,这才反应过来大声求饶:“王爷,婢妾知错了,王爷就饶我这一次吧!”说罢连连磕头。见此情形,叶敏文哭得更厉害了。   叶敏辰看见一旁畏畏缩缩的奶妈,暴怒道:“还不把大少爷给抱回屋去。”奶妈连滚带爬地去了,祈氏已经把额头都磕破了,可叶邑辰早就离开了她的院子。   叶邑辰到了正院,雨澜见他满脸怒气,心里也有点打鼓。小心翼翼地侍候他换衣服,洗脸,净手,叶邑辰歪在榻上,看着她帮自己收拾。   叶邑辰忽然道:“明天你叫人把府里头东北角的小佛堂收拾出来!以后就叫祈氏搬到那里去!”   “嗯?”这是要把祈氏发配边疆的节奏吗?雨澜当然不会脑残到为祈氏求情,就是有点奇怪:“那文哥儿怎么办?”   叶邑辰叹了一口气,若有所指地道:“文哥儿已经五岁了,我准备把他挪到外院,由我亲自教导他!”男孩就得放养,像这样整天跟着祈氏早晚有一天养成个娇娇柔柔的女孩样。叶邑辰英雄一世,就算他的儿子成不了英雄,也绝不能变成那样的人。   雨澜也觉得祈氏智商不行,叶敏文交给他搞不好就被她给养废了。可这话雨澜不能说,只能由叶邑辰自己做决定。   晚上上了床雨澜就在想这件事,叶邑辰一天忙得脚不沾地,他亲自教导叶敏文,怎么教?哪有时间教?   雨澜被这个念头折磨地半天睡不着,她鬼使神差地碰了碰叶邑辰:“王爷,要不把文哥儿挪到我的屋里吧!我养他!”   叶邑辰淡淡地“嗯”了一声。紧接着转过身,把她搂在怀里。   等得就是你这句话呢!   雨澜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接了一个烫手的山芋,还是主动接的!她说完那就话就后悔了。她觉得祈氏不会教孩子,可她自己也不会啊。养个孩子累心还在其次,关键是风险太大了。   说句不好听的,这个时代孩子的夭折率太高了,说不定哪天叶敏文就夭折了,到时候她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再说叶敏文都五岁了,性情基本已经定了,养好了还好说,万一以后养得不好,别人也会怀疑她这个继母没安好心!而且很明显叶敏文被祈氏教得根本就不和她这个继母亲近!   雨澜真是怀疑自己的脑子抽了!刚才只是想帮王爷分担一点啊,啊啊啊!   雨澜哭丧着脸:“王爷……”咱带不带反悔的啊!   叶邑辰十分欢乐地揉着她的头发,把雨澜的头发都揉乱了。憋着笑说:“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可话都说出来了,哪还有反悔的道理?”   雨澜才明白,他是挖了一个坑,等着自己往里跳呢!自己怎么就那么傻呢。雨澜极不服气地张嘴在他的肩膀上咬了一口。两人闹了半天,雨澜才趴在叶邑辰的耳边问他:“你就不怕我对文哥儿起坏心?”   叶邑辰道:“本王的王妃不是那样的人!”   雨澜被叶邑辰这句话说得美滋滋的,被信任的感觉就是好!   被叶邑辰十分隐晦地夸奖了一番,雨澜第二天就叫人把东厢房收拾出来,带着丫鬟婆子去把叶敏文接了进来。叶敏文乍然离开祈氏,眼泪汪汪的,多亏在那之前雨澜就把小佛堂收拾了出来,把祈氏送了过去。   雨澜那边的厢房什么东西都是现成的。她亲自瞧着众人安置了叶敏文。叶敏文躲在嬷嬷的后边,都不敢出来见她。哭也是抽抽噎噎的哭,让人看了就心疼。雨澜没有嫁入王府以前和叶敏文其实有点小熟悉的。   现在变成这样,不知道祈氏在叶敏文的跟前说了她多少坏话。雨澜想到这一点就非常生气。争宠归争宠,谁叫王爷只有一个!可是不应该牵扯上孩子,孩子的世界是最纯洁的,这么大的孩子,大人教他们什么他们就相信什么!   物件摆设什么的都是小意思,关键是叶敏文身边侍候的人。叶敏文身边有两个贴身的奶妈,八个二等丫头,八个粗使小丫头,另外还有四个教导嬷嬷。   其实按照雨澜的本心,她一点都不爱用祈氏用过的人,可是叶敏文毕竟才五岁大点一个小孩子,一下子把他身边的人都换了,孩子还这么小,怎么可能一下子就适应过来?   关键是雨澜不知道这些人对于祈氏的忠诚度有多高。万一有人给祈氏抱打不平,在叶敏文的身上哪怕动一点儿手脚,到时候她哭都没地方哭去。   虽说这种可能性不太大,这些人的身家性命都和叶敏文紧紧相连,这个王府早晚都是叶敏文的,只要他们不出错,早早晚晚他们都有出头之日的那一天,可是雨澜还是不敢赌。   雨澜安置完了叶敏文,就开始给这些服侍叶敏文的下人们洗脑。她将一大群婆子丫鬟们全都叫到正房的大厅里头。大厅里一下涌进二十几号人,立刻就显得有些拥挤了。   众人在两个奶妈的带领下,向雨澜磕头正式参见,一一把自己的名字和所领差事报上来。雨澜默默地喝着茶,目光冷冷地扫视着众人,默默地就是不说话。   雨澜先是发落了百王妃的陪房,紧接着将祈氏发配到偏僻的佛堂,这两天已经在下人之中树立的足够的威严。众人本来就是跟着祈氏的,如今换了主子,正不知要被如何发落,见雨澜沉默着不说话,只觉得空气中压力陡然大了起来,一时间心中忐忑,背上就流出汗来。   好半天,雨澜才终于放下茶碗,口气严厉地对他们说:“从今天起,你们就是我正院的人了。想你们也知道本王妃是个最和善不过的人了,在本王妃的手下当差,我的要求并不高,只一条就是忠心。若谁想着歪门斜道的东西,那就不是打一顿板子的事情了,你们这颗脑袋恐怕是要长不安稳的。当然,若是你们一心一意地侍奉小主子,我自然厚待你们!”   众人听了这一番严厉的训导,纷纷道:“奴才们一定忠心不二侍奉小主子,不敢有丝毫怠慢!”   下马威施完了,雨澜吩咐一声,就有人托了一托盘的银子出来,清一色的都是大元宝,都还是带霜的,每一个都有五十两。两位带头的奶妈赏了一百两,其他的都赏了五十两。   祈氏是丫头出身,对于下人们并不十分大方,克扣她们的份例是没有的,但是打赏从来都很小气。众人一下子拿到这么多赏钱,不免都有点喜气洋洋。   雨澜见她们面上露出喜色,就又放心了几分。雨澜当即宣布从现在起涨她们两成的份例。又道:“本王妃从来不是个小气的,只要你们侍候好了大少爷,日后少不了你们的赏!”   雨澜接手家务之后已经给她们提过一次份例了,如今又提,待他们已经是非常隆恩浩荡了。众人高兴之余纷纷向雨澜宣誓效忠。   雨澜又道:“我再宣布一条规矩,从今以后,大少爷身边不论什么时候都不能少于两个人!”买通一个人很简单,若是把十几个二十个人全都买通,那就是一项巨大的工程了。   众人领命下去。雨澜又从陪房里挑了两个精明能干的婆子,也叫她们去叶邑辰的屋子,雨澜特意面授机宜,什么都不用她们做,只要睁大眼睛盯着就好,大少爷屋里哪怕有一丝风吹草动,都要第一时间向雨澜汇报。   一切安排妥当,众人行礼退下。雨澜回到寝房,晓月奉上六安茶,雨澜端起一碗茶默默地喝着。想着是否还有什么疏漏之处。就有小丫头传报:“王爷回来了!”   雨澜抬头看看水晶自鸣钟,才猛然发现已经这么晚了。叶邑辰身穿官袍走了进来,显得十分高兴,见了雨澜就问:“文儿挪过来了?”   雨澜一边帮他把袍子解下来,一边笑着说;“已经安顿好了!”   叶邑辰笑着说:“好好好!走,咱们看看儿子去!”以前每次下衙他都要先去祈氏那里看看儿子,再到雨澜的房中去,现在倒是省劲儿了。   雨澜给他换好了衣服,陪着他一块进了东厢房,见屋子里仆妇俱全,果然一切都打理的井井有条。叶邑辰深感满意。   叶敏文看见父亲来了,上前见礼,面对雨澜还是有些怯生生的。看他行礼的姿势别别扭扭的,叶邑辰破天荒地没有生气。只是道:“准备一下,和本王还有你的母亲一块儿吃饭。”   叶敏文心里很不愿意,可是他又不敢反对父亲的意见。只得声如蚊呐地说了一声“是!”   晚饭就摆在了正房的西稍间里。雨澜怕叶敏文吃不惯这边小厨房的饭菜,特意给叶敏文留了一个灶眼,又把原来祈氏院子里的厨师调了两个过来,专门给叶敏文做饭。   钱妈妈指挥着小丫鬟们摆上饭菜,叶敏文厨子做的菜就摆在他的跟前,叶敏文的嬷嬷们服侍着他上桌,一家人高高兴兴地吃饭。雨澜给叶敏文夹菜,叶敏文却端着小碗下意识地躲了过去。   叶邑辰脸色就变黑了。叶敏文立刻就害怕了,低着头,也不敢看叶邑辰。雨澜赶紧拉了叶邑辰一把,嗔道:“王爷?你吓着孩子!”   叶邑辰哼了一声,终于没说什么。雨澜也就不再给叶敏文夹菜了。她一直注意观察着孩子,见叶敏文也不知道是紧张还是因为别的,根本就没吃多少东西,叶邑辰吃完了,他就放下了碗筷。   等叶敏文净手走了,叶邑辰不由长叹一声:“这孩子,太不懂事了!”他把叶敏文挪给雨澜却是是用心良苦。以前孩子小,跟着祈氏还没关系,可是他慢慢大了,祈氏格局太小,跟着她就显然不合适了。将来肯定把他养得十分小家子气。   雨澜就不同了,见识、大局观都有。关键她还是个才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王爷下棋就从来没有赢过她),跟着雨澜不敢保证把孩子教成一个才子,至少比跟着祈氏强多了。   雨澜反而反过来安慰叶邑辰:“孩子还小,慢慢教就好了!她现在有点儿排斥我也是因为和我接触的时间太少了,以后慢慢会好的。王爷你急什么!你越是这样,他越是不敢接近我,这不是给我帮倒忙吗!”   叶邑辰被她劝得心情好了起来:“爷是帮着你,你倒怪上爷了!”雨澜就陪着他笑。笑了一会儿,雨澜就吩咐晓月去给小厨房传话:“做点儿大少爷平时爱吃的饭菜,送到东厢房去。”又转头对着叶邑辰笑:“他今天晚上跟着咱们,根本就没吃饱!”   她一直在观察叶敏文,自然看得清楚。   叶邑辰见此,脸色就变得温柔了下来。雨澜拉着王爷坐下,先把对叶敏文的一些安排一一和他说了。“文哥儿每天的菜单我会亲自过目,吃什么,谁做的,原料从哪里来的,我会叫人一一记录清楚。这样就可以做到万无一失了。”叶邑辰自然知道她是在担心什么,他拧着眉头想了想:“是不是有点小题大做了!”儿子的待遇比他都高了好几级呢!   雨澜道:“有备无患嘛!”她可不想叶敏文出事儿了她来背这个黑锅。如今吃的东西都可追溯了,她就可以把自己摘干净了。   叶邑辰当然一眼就把她的这点儿小心思看出来了,不由点着她的额头:“你呀!”   雨澜只是笑。   叶敏文日常的安排叶邑辰同意了。雨澜也就放下一半的心了。   叶敏文是个很萌很萌的小正太,雨澜其实并不排斥把他养在自己的房里。此前不愿意沾手实在是因为责任太过重大。   现在叶敏文接都接过来了,她这个嫡母教育儿子已经是责无旁贷了,雨澜也就放下一切心事,一心一意考虑起怎么教育起孩子来了。雨澜前世没养过孩子,这一世当然就更没有,大姑娘上轿头一回,说不紧张那是假的。   那么可爱的一个小正太要是没养好,雨澜想想都觉得最大恶极。她就拉着叶邑辰兴奋地唠起了育儿经。前世雨澜的好姐妹几乎都是孩子的妈了,众人只要一聚会,少不了就要说几句育儿经,雨澜听了不少这方面的东西,这时候就拿出来在叶邑辰的面前炫耀。   什么“男孩要穷养,女孩要富养啊”,拉拉杂杂的一大堆,听得叶邑辰一愣一愣的,雨澜说了半天才发现叶邑辰嗯嗯啊啊的,这方面一点建设性的意见都提不出来。   叶邑辰打了一辈子仗,朝廷争斗,玩心眼耍诡计,他都很在行,可是养儿育女的能力他就是个负500的渣渣。他的理念就是:不听话就打,拉出去打板子!   雨澜给他一个大大的白眼,人家才五岁诶!   一直到洗白白了躺在床上,雨澜还在说这半吊子的育儿经。叶邑辰伸手把她搂紧怀里,笑着说:“你在紧张!”   雨澜挥起粉拳锤了他一拳:“谁紧张了?”   叶邑辰忍着笑:“那你这些话都磨磨叨叨说了一晚上了。”   雨澜叹了一口气,脑袋往他的胸膛里拱了拱:“我,我也从来没有养过孩子,我怕我做不好!我怕我耽误了文哥儿。他的父亲那么优秀,就算我不能把他养成一个英雄,也不能给你丢脸啊!”有叶邑辰比着,她真是鸭梨山大啊。   叶邑辰听着十分受用,话题就跑偏了:“我有那么优秀吗?”   雨澜笑着道:“那当然,我的男人,差得了吗?”   叶邑很和她闹了一会儿,跟她说:“你就看着来吧,想怎么来就怎么来,你行的!我绝对相信你!你一定能把文儿教成一个大英雄的!文儿交给你,我放一百个心!”   雨澜真没想到王爷这么看好她!这简直就是世界上最甜蜜的甜言蜜语了。她忍不住就在王爷的脸上亲了一口。   叶邑辰一个翻身侧对着她:“既然你这么喜欢孩子,咱们就加把劲,你也赶快给我生一个!”   “谁喜欢孩子啊?我才不……”雨澜的话才说到一半,小嘴就被叶邑辰的嘴堵上了。   世界一片和谐! ☆、214 中秋   毓庆宫,东偏殿。   雨霞把侍候的下人全都撵了出去,只留下金桔一个,关上大门,主仆两个说起了悄悄话。   “怎么样?查到了没有?”雨霞问。这些日子她再没有见过雨馨一面,雨馨闭门谢客,宫务托付几个大嬷嬷全权处理,除非遇到特别重大的事务,其余一概不管。只说自己身体小恙。   龚太医也是隔三差五地来看。对外说是太子妃操劳过度,要好生静养才行。雨馨直接免了雨霞和各位姬妾贵人的晨昏定省。这下雨霞连想见她一面的借口都找不到了。   雨霞心里十分不安,女人有了儿子便有了依靠。若是雨馨生下儿子,太子就算不喜欢她也会看在孩子的面子上给她几分体面。到时候想把她挤掉自己上位可就难上加难了。   所以如果她真的怀孕了,这个孩子一定不能让她生下来!   金桔道:“奴婢悄悄地四下打听,到现在也没有任何头绪。太子妃虽然没能拢住太子的心,却把毓庆宫紧紧捏在手心儿里了。”   雨霞听了不由面露失望之色。金桔说:“太子妃的正殿的院子里倒是常能闻到熬药的药味,风一吹很远都能闻到。看来是真的病了!”   雨霞想了想说:“熬药熬得也可能是保胎药!”她眼睛一亮,提议道:“能不能买通倒药的婆子,搞点药渣过来,请太医检验一下?”   金桔摇了摇头,苦恼道;“奴婢试过了,就连正殿院子里的粗使婆子嘴也紧得很,给钱也不肯要。太子妃的屋子里更是泼水难进。药膳房、厨房也是警戒重重,不相干的人进去,被捉住了就是一顿好打,立刻撵出宫去!”   雨霞脸色难看起来,没想到那个脾气火爆的八妹妹如今变得这样难以对付。“难道就没有一点儿办法吗?”   金桔道:“只是听说七姑奶奶上回给太子妃送来两个嬷嬷过来,如今都在太子妃身边侍候着!这是管着花圃的宫女杨柳告诉奴婢的,她的干娘就在太子妃的正殿里侍候,有一天她喝多了酒透露给杨柳知道的。”   雨霞的手不自觉地紧紧握着,两只眼珠乱转:“七姑奶奶和太子妃关系这么好,肯定不会无缘无故送两个婆子进来的。这两个嬷嬷到底是干什么的?难道是帮她保胎的?”所谓疑心生暗鬼,雨霞越想越觉得有可能是这样。   金桔嗫嚅道:“主子,咱还是别查了吧?太子妃防得这么严,就是咱们查出来她真的怀孕了,也拿她没有什么办法啊!”她这段时间是把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可是连太子妃正殿的边儿都没摸上。   雨霞恶狠狠地道:“不行。决不能叫这个小贱人就这么把孩子生下来!咱们自己没有办法让她落胎,那就把这个消息悄悄传出去,后宫这么大,想她倒霉的人可不是咱们一个。承乾宫那边肯定不会愿意看到太子妃产下皇长孙的!哼哼!”   金桔看见雨霞的眼中闪动着疯狂的光芒,脸孔都变得扭曲了,顿时不敢再劝。   几天之后,太子妃有孕的消息就悄悄在宫里流传开来。   承乾宫。   萧妃斜倚在宝座上,两个十一二岁的小宫女跪在地上为她捏腿。这时候承乾宫的大姑姑匆匆走了进来,在萧妃的耳边低语了几句。   萧妃本来慵懒的身姿一下挺了起来。坐直了身子问:“当真?”她看了那两个小宫女一眼:“你们两个先下去!”   小宫女施礼倒退着出去,关好了宫门,大姑姑才低声道;“消息是从毓庆宫传出来的。现在还不能确定真假。”   萧妃眉头紧皱:“皇上已经不止一次念叨着要抱孙子了。如今宗室凋零,皇上年纪又大了,对于龙裔看得尤其重。若叫太子妃生下儿子来,倒也是个不大不小的麻烦!”   大姑姑道:“我们安插在毓庆宫的人手已经全被太子妃拔掉了,现在动手的话,恐怕有些难度!”   萧妃淡淡一笑道:“太子妃倒是个聪明的!只可惜皇后和太子太过蠢笨。”拿起桌上的茶碗抿了一口,又道:“若要对太子妃动手,也不一定非得在毓庆宫才行!”   大姑姑脸色微变:“您是说……”   萧妃脸上露出一个冷酷的笑容。“不过我们的计划已经按部就班安排的差不多了,实在不宜此时动手徒然生出一些枝节来!这件事,容本宫再仔细思量一番!”   大姑姑建议道:“何不请两位萧老大人进来商量!”   萧妃笑道:“你说也是,传个消息,叫本宫娘家人递牌子进来吧,本宫也有时侯没见他们了!”想了想又道:“再叫人好好盯着毓庆宫,看看太子妃有喜到底是不是真的!”   大姑姑应道:“奴婢知道该怎么做了!”   同一时间。景阳宫中,慧妃也得到了消息。她十分敏感地觉察到这是千载难逢的一次机会。她在偏殿里缓缓踱步,良久之后才终究停了下来。“去把潞王殿下叫过来!”   她身边的一个心腹宫女愕然:“娘娘!这种事情……”不是不应该叫潞王知道的吗?   慧妃叹了一口气道:“本宫苦心孤诣谋划了这么久,还不全都是为了他!他也应该知道一点儿东西了!”   那宫女还是有些迟疑:“可是殿下今年才十二岁!”   慧妃淡然一笑,脸上充满了自豪:“他已经长大了,再也不是小孩子了。”自从叶邑辰和雨澜成婚,叶敏昭就以极快的速度成长起来,变得懂事了、沉稳了,也阴沉了。两位哥哥被皇帝渐渐疏远,他却每天都把皇帝哄得高高兴兴的。这些事情,宫女全都看在眼里,她心里微微一叹,都说磨难会使人成长,这话说得一点都不错。   中秋是个大节,要忙的事本来就很多。雨澜安排着给各家送礼,还要收受家送来王府的礼物,忙得脚步沾地。正赶在这个点儿上又把叶敏文挪到了正院里来,雨澜至少分出一大半心思放在叶敏文身上。简直恨不得把自己一劈两半了。   临近过节,各家各府不但送了礼物,还纷纷派了婆子过来请安。雨澜是能不见就不见,不过有些在外面和叶邑辰关系好的,雨澜就不能不见。这一天下来,光是这种不能不见的人就不下十几个,迎来送往,应酬说话,不能谱摆得太大,也不能丢了王妃的份,雨澜一天下来简直腰酸背痛。   这天叶邑辰下了衙,回到正院,看到雨澜累得话都不想说了。丫鬟们服侍他换了衣服,叶邑辰坐在雨澜的身边,一手揽着她的肩膀,笑道:“这是怎么了?一天见了多少人,就把你累成这样了?要不要我叫两个小丫鬟给你捏捏,松散松散?”   雨澜身子侧了侧,把体重压在叶邑辰的身上,白了叶邑辰一眼道:“没诚意!”   一旁服侍的丫鬟早都习惯了。这要是换个人这样子跟王爷说话,早就被拉下去打一顿板子了。不过王妃吗……不管说什么,王爷绝对不会生气的。   叶邑辰反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你是叫我给你捏捏?”   雨澜点了点头,可不就是想叫你给我捏捏吗?小丫头我自己不会叫啊!   叶邑辰脸上就露出了坏坏的笑容:“你确定?”   雨澜连连点头,这有什么不确定的!   一边的丫鬟都看傻了!叫王爷给她捏肩?她们有种三观碎裂的感觉!   谁知道叶邑辰竟然真的答应了。他挽着袖子道:“那本王就来侍候侍候你!”   雨澜美滋滋地坐好了,等着叶邑辰给她服务。叫叶邑辰这样一个大帅哥给她捏肩膀,想想就觉得带劲儿,关键他还是个地位如此崇高的亲王,从来都是别人侍候他!   片刻之后雨澜就知道“杯具”两个字是怎么写的了。   “啊啊啊!”雨澜的惨叫声顺风能传出十里远。她眼泪汪汪地看着叶邑辰,埋怨道:“王爷,您就不能轻点吗?”   叶邑辰看她眼泪都快出来了,显得十分无辜:“我没用劲儿啊!”王爷武功奇高,手劲也是奇大,的确没用多少劲儿,可是雨澜的小身板也受不了啊!   “再来,这回我一定轻点儿!”   雨澜哪里敢让他再来:“算了算了!我已经松散许多了,松散许多了!”   叶邑很看着她,只是笑。   雨澜活动了活动肩膀,虽然说刚才疼得要命,疼痛的感觉过去之后,现在还真是松散了不少。雨澜不由啧啧称奇。   叶邑辰这才坐好了和她说起正事:“中秋节按规矩要进宫领宴!”   雨澜点点头,这些规矩她进入王府之前就知道了。皇家为了表示普天同庆,一般皇帝都会在太和殿摆宴,王公大臣,三品以上的文武官员们要入宫领宴。皇后则在坤宁宫赐宴,内外命妇也要到坤宁宫去领宴。   能够进宫领宴当然是一件十分有面子的事情,可是想想要应付那么多的贵人,宫里的东西又肯定吃不好,想想雨澜就觉得累。不过这种时候她是断然不能打退堂鼓的,便道:“这些事情我早就安排好了!”   叶邑辰点点头,对于小妻子管家的本事他是越来越信服了。   “可是文儿……”   雨澜微吃一惊:“文哥儿也要去吗?”   叶邑辰脸色变得有点不好看,道:“去年皇上和我提起来,说是要见见这小子,我就以这孩子身体不适为由给推了。今年皇上又旧话重提!”   雨澜吃了一惊,只觉得遍体生寒:“难道皇上是想对文哥不利吗?”   “噗!”叶邑辰被她逗笑了。“你的脑袋瓜子都在想些什么!皇上儿子不多,孙子更是一个都没有呢,他只是想见见文哥儿,卖个好儿给我罢了!”   雨澜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脑补过头了。皇上在御前见见叶邑辰的儿子,表现一下对小侄子的关怀,这也是一种恩宠和荣耀啊。   雨澜道:“那你为什么不叫文哥儿去呢?”   “他毕竟才五岁,我是怕……”   雨澜当了几天后妈,也有点理解叶邑辰的想法了。他表面上对文哥儿凶得很,实际上对这个唯一的儿子他看得比谁都重,他是怕叶敏文进了宫里,人生地不熟,他又不可能一直跟在叶敏文身边,再出点儿什么事儿,那就后悔莫及了。   现在他就一个儿子,所有的鸡蛋就放在这么一个篮子里,他能不上心吗?   雨澜想了想,提出反对意见:“要我说,还是去!”   “哦?”叶邑辰奇怪地看着她。   雨澜解释道:“文哥儿……养得太娇了!”想想也好理解,以祈氏一个婢女来养叶敏文,那真是像是祖宗一样供着,磕着一点儿碰着一点儿都是天大的事儿。雨澜道:“我是想着,以后文哥儿是要顶门立户继承王府的。男孩就应该放养,让他多去接触一些人,有意识地多锻炼他一点儿。进宫虽然有些苦,可也不失为一次好机会!就像花儿不能一直养在温室里,那样一旦把它搬到室外,它就再也适应不了了。”叶敏文现在可不就是一朵温室的娇嫩小花儿!   雨澜道:“我会多安排下人跟着他,不会出事的。宗室里有些和他差不多大的孩子,能在一块儿玩玩儿也是好事!要不这孩子睁开眼就是下人和父母,精神世界太不健康了!”   叶邑辰沉吟良久终于道:“就这么办!” ☆、215 表哥   因为第二天要起早去宫里领宴,八月十四雨澜提前一天回到杨府,随同而来的还有她置办的一大车节礼。   大太太、二太太、五太太在二门迎接,进了杨府,雨澜先去拜见老太太。老太太的中风日渐好转,如今已经可以由人扶着,拄着拐杖在地上行走。嘴虽然有点歪,说话也是含糊不清,但是已经基本能表达清楚意思了。   太医说恢复成这样已经相当不容易,想要完全恢复那是不可能的。   雨澜耐心地陪着老太太说了好一阵子话,现在老太太身体不好,杨府的事儿是再也管不了了,几位太太对她也是报喜不报忧。   老太太含糊不清说了半天,意思只有一个:赶紧给王爷生个儿子!生了儿子才能在王府立住脚!   雨澜不由得苦笑。正说着看,延庆王妃也来了。延庆王妃和雨澜打得倒是一个主意,明天她也要进宫领宴,所以提前一天到府里来看看老太太。   延庆王妃进来,先给老太太见礼,然后一番推让,雨澜终究让延庆王妃坐了上首。闲话几句,二太太问:“听说淳哥儿已经回来了?”这次叶敏淳在西北主持互市,亲率精骑击退了十几股趁着互市交易的小部落,将这些不讲信义的小部落统统剿灭。   而对于那些将信用的部落,叶敏淳则与他们公平交易,童叟无欺。恩威并施之下,将突兀人压得服服帖帖。一时之间不论楚军还是突兀人,都对叶邑辰奉若神明!短短几个月时间,大楚就用丝绸、茶叶、盐巴、铁锅等日用品换了上千匹良马,差事办得十分漂亮,正统皇帝也是龙颜大悦。   西北那边形势稳定了下来,皇帝一纸诏书将叶邑辰召了回来。像叶邑辰这样的人才,就是应该用在刀刃上。不过雨澜却是知道j□j消息的,叶邑辰回来,还是太子从中使力了。   当然这些都是王爷告诉她的。雨澜现在看看账本之余,朝廷的邸报几乎每天都看。叶邑辰从来不相信那所谓的“女子无才便是德”的鬼话,正头夫人在外头交际,了解朝廷的动态是十分必要的。   只要正妻的手别伸得太长,管到丈夫那块儿去了就行。   延庆王妃表情十分愉悦,儿子回来了,当娘的最高兴:“昨天晚上才回来,一连赶了十几天的路,就是为了赶回来过这个中秋节。这不一早上就跟我来了,他也惦记着外祖母呢!在前头被祖哥儿他们几个拉住说话了,应该马上就进来了!”   叶敏淳回来雨澜是知道的。因为他一回来就叫管事把在西北搜寻的特产和皮草送到了晋王府,足足好几大箱子。   延庆王妃话音刚落,就听见小丫头传话的声音传来:“二表少爷、三表少爷来了!大爷、二爷、三爷、四爷来了!”   说话之间,叶敏淳带头,后头叶敏弘,杨承祖、杨承宗、杨承业、杨承嗣一大群人呼啦啦全都进来了。   老太太看见孙子和外孙子进来,颤巍巍地站了起来,由其实叶敏淳已经好久没见了,更是十分想念。叶敏淳抢步上前,跪在地上给老太太磕头:“敏淳见过外祖母!”   走之前老太太还是好好的,等他回来,老太太已经中风了。叶敏淳的眼中就微微泛起了水光。老太太一个眼色,一旁的丫鬟赶紧把叶敏淳扶了起来,老太太拉着叶敏淳的手,磕磕绊绊地说着:“好……好……回来……就好!”   叶敏淳奉承了老太太几句话,又站起来给各位长辈见礼。雨澜细细打量着叶敏淳,他穿着石青色的长袍,头戴金冠,腰悬美玉。西北的风沙磨练人,叶敏淳变黑了,似乎也长高了几寸,眼神更锐利了。如果说以前因为年纪小身上还有一点点的孩子气,如今已经气度渊渟岳峙,是一个令人信服的男子汉了。   不过依然是温润如玉,一个顶级的大帅哥。   叶敏淳挨个见了礼,到雨澜这儿微微一顿,其实从一进房间开始,他的眼角的余光就没有离开过雨澜,心目中曾经的女神,如今已经嫁做人妇,而且成了自己的小婶婶,叶敏淳心情极端复杂。   雨澜成婚的消息传到大同的时候,叶敏淳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屋里,喝了整整一大坛酒,醉了三天三夜才爬起来。得而复失的感觉实在是太痛苦了。明明给而了他一线希望,最后希望却变成了绝望,还不如一开始就告诉他两个人没戏来得干脆呢。   两人目光一对,雨澜分明看见他目光中浓烈无比的感情。她心里微微一震,却见杨承宗用胳膊肘悄悄打了叶敏淳一下。叶敏淳吃痛之下,一下反应了过来。自己要是再和雨澜有点什么,传出去那就是京师的特大丑闻!   他强压下心中的翻腾的情感,脸色恢复了清明,随即深施一礼:“见过十六婶!”   雨澜松了一口气,知道叶敏淳是在用这个称呼来表达自己的态度。从此以前天各一方,最好连面也不要见了!   她急忙避到一旁:“表哥你太客气了!”   二太太为人最是爽朗,雨澜回到娘家从来不摆王妃的架子,她便笑着道:“什么十六婶?这是杨家呢,还是叫表妹吧!”   叶敏淳微微一笑,只是那笑容里有点点苦涩。   杨家的男孩子们也都大了,承祖过了秋闱就要成婚,连最小的承嗣也搬到了外院,跟着二老爷一块儿。虽然都是嫡亲的亲戚,也不太方便在内宅过多停留,说了几句就出去了。   雨澜本来想找个机会问问三弟弟秋闱的事情准备的如何,见此情形也唯有作罢。看样子他们和叶敏淳有的说。   这个时代男人的世界,要比女人宽广广大得多。   第二天就是中秋节。雨澜一大早三点都就被晓月喊醒了,她醒了的时候叶邑辰已经开始用青盐刷牙了。雨澜揉着惺忪的睡眼,由着丫鬟们服侍着她穿衣梳头,心里却是哀嚎不断:这也太早了啊!   想想她嫁到王府里真是享了大福了,别的官宦人家的妻子,哪个不是天天早上天不亮就起床,服侍着把丈夫送去上朝,回来再去给婆婆请安。她上边没有婆婆,叶邑辰又特别宠她,从来舍不得叫她早起,每次叶邑辰上朝都是悄悄地起来,从来不敢惊动她。   现在雨澜的作息时间基本都是早上六点起床。比较人道!   叶邑臣笑着看雨澜一副睡不醒的小猫的样子,笑道:“就这一回!等从宫里回来,补个好眠,没人敢打扰你!”一句话说得雨澜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折腾了半天终于穿好了里衣梳好了头,因为是进宫要穿大礼服,二十多斤死沉死沉的,吃饭之前就没有先穿。   钱妈妈指挥着小丫鬟们在西次间摆好了膳。小叶敏文也被奶妈抱了过来。雨澜昨天就吩咐过来,奶妈很早就把他哄睡着了,这么早起来虽然也是呵欠连天,看上去倒是比雨澜还精神几分。   几天之前雨澜就告诉他,今年要带他进宫去领宴,叶敏文这么小还不大懂得害怕,听说能进宫倒是很有些兴奋。跟车过去的丫鬟婆子雨澜叮嘱过无数遍了,在宫内所有可能发生的情况都想了一遍,又叫人带着他们模拟了一遍。   这就是所谓的应急预案。叶邑辰看了之后赞不绝口,这么一来,不但叶邑辰现在信心满满,连两个奶妈子都不怕进宫出事了。   匆匆忙忙吃完了饭,叶邑辰和雨澜穿上死沉死沉的大礼服,奶妈抱着叶敏文,正要出门,雨澜看了看外头阴沉沉的天,吩咐奶娘道:“给大少爷拿件斗篷,万一起风了,冻着了可了不得!”   奶妈赶紧去了,拿了一件薄薄的斗篷。这时候天还很热,用不着那种很厚的斗篷。   一家三口这才出了门。坐府里的小车到二门,再换上一辆八宝华盖车。   今天叶邑辰骑马,雨澜就带着叶敏文坐车。因为叶敏文现在和雨澜还是不太亲近,就叫奶妈也上了车,抱着叶敏文。   下人们跟着车马,最外围是一大群侍卫,前呼后拥的出了门。叶敏文听见出门了脸上就显得十分高兴。长这么大他除了跟随御驾出过一次京,剩下的时间一直就圈养在院子里。   雨澜就在车里逗他说话,伸出一根手指头:“这是几?”   叶敏文张张嘴,想要说,忽然想起“咱俩好像没有这么熟”,就又赶紧闭上了嘴巴。雨澜就把早就准备好的道具拿出来,是一串九连环,一摇晃哗啦哗啦直响,十分无良地在叶敏文跟前摇晃:“想要吗?”   叶敏文被她逗得忍不住了,脱口而出道:“想!”祈氏以前老和他说雨澜多么多么坏,多么多么可怕,叶敏文开始的时候看见雨澜特别害怕。可是这几天接触下来,雨澜经常过来看他,每次都是面带微笑,没有一丝不耐烦,而且经常给他弄来一些新奇的玩具,叶敏文渐渐地也就不怕她了。   他虽小,可也觉得,这个姨姨似乎不像祈氏说得那么坏。   雨澜就把那个九连环塞到他的手里,摸摸他的头说:“玩吧!”叶敏文就在车上玩儿起了九连环。   叶敏文的奶妈把这一切看在眼里,不由得也暗暗吃惊。这才几天呢,叶敏文就开始亲近起雨澜来了!   叶敏文一边玩儿,雨澜就一边在他的耳边教他:“等会见了皇帝伯伯,不要怕!他问你什么你就说什么,大大方方的!你要记住你是晋亲王的儿子,你不能给你父亲丢脸!”   叶敏文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对于皇帝,他还没有太多概念,其实也不怎么怕的。雨澜看着更是高兴。   晋亲王府的马车一路畅行无阻,今天进宫的马车很多,但是撞见的全都给他们让路。无他,整个紫禁城里,除了皇上和太子,就数叶邑辰最大。   快到宫门的一个路口,叶邑辰他们遇见了赵王府的马车。赵王尚在巡视沿江防务,马车里坐着的只有萧云芊。萧云芊见紫禁城已经在望了,马车却停了下来,不由大怒,叫人把王府长史叫了过来:“为什么不走,谁叫你停车的?”   长史官是自然是跟着叶敏瑜一条心的。萧云芊自从嫁入王府之后成天打鸡骂狗,给王府惹了不少乱子,长史官其实也很看不上她。长史官行了个礼,不卑不亢地说:“前面是晋王府的马车。属下就叫人让了让晋王爷!”   晋王府?   萧云芊听得心头火起。想起杨雨澜她心里就不可遏制地冒火,可她智商虽然不高,可毕竟还没傻到家,知道论爵位论威望,叶邑辰都稳稳压过叶敏瑜一头,这口气也只能先这么忍了!等将来我做了皇后,再和杨家姐妹一笔笔算总账!   萧云芊冷冷哼了一声:“晋王爷的车架过去,就马上走!”   长史官答应一声,萧云芊就放下了帘子。   到了宫门口叶邑辰下了马。小丫头扶着雨澜下了马车,奶娘也抱着叶敏文下了马车,叶邑辰大步走过来的时候,就看见雨澜面带微笑着伸手去拉叶敏文的小手,叶敏文犹豫了一下,还是让她拉着了,并没有反抗,叶邑辰的嘴角不知不觉就绽开了笑意。 ☆、216 惊变   门前已经聚集了不少人。纷纷过来打招呼,清江郡主夫妇、延庆郡王夫妻带着叶敏淳也早就来了。   雨澜拉着叶敏文上来给长辈见礼,叶敏文很少见生人,显得有点怯生生的。叶敏淳则恭敬地上前给叶邑辰见礼:“十六叔!”   叶邑辰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了一句:“差事办得不错!”叶敏淳脸上就露出激动的神色来。雨澜在一旁瞧着,倒是吃了一惊,才知道叶邑辰在这些宗室之中的威望竟然这么高。连叶敏淳都因为得到他的一句夸奖而这样激动。   说不了两句,叶邑辰就被一群宗室加武将团团包围了,行礼的作揖的,请安的问好的,闹成一团。贵妇们则把雨澜围了起来,雨澜笑容得体地一一应对寒暄。   男人和女人自觉地就分成了两个圈子。   不大一会儿,萧云芊也来了。萧云芊走得仍然是拉风路线,一身装扮已经不能用富丽堂皇来形容了。小太监在萧云芊的马车前跪趴在地上,她踩着小太监的背,缓步走下马车,身边两个丫鬟扶着她的手,派头也摆得十足。   只是她一到,立刻就有些冷场,中立的或者太子一系的贵妇们全都往后退了一步,谁都不愿意上前去给她无视。而那些赵王一系的则不能不应酬,只有硬着头皮上前打招呼。   刚才在路上给晋王府的车架让道,萧云芊就憋了一肚子气,这时候看见雨澜更是怒从心头起。一旁的贵妇和她打招呼她理都不理。径直走向雨澜。雨澜也看见她了,便停止了和众人的寒暄。   萧云芊走上来,也不见礼:“这不是晋王妃吗?今儿可真是稀罕,连儿子都带出来了!要我说呢,这儿子虽然好,就是可惜不是自己生的!这后妈,可没那么好当!”   这话一出口,宫门前立刻就安静了下来。萧云芊摆明了挑衅吗!所有人看萧云芊的眼光就像在看一个白痴。   当着晋亲王的面就这么下人家王妃的面子,这不是脑抽是什么!   雨澜笑容丝毫不变,只是不温不火地说道:“后妈也是妈,有儿子总比没儿子强!儿子生得早晚都没关系,就怕有的人想生还没得生!”   萧云芊成婚的时间可比雨澜要早,她倒现在还不是连个孩子的影儿都没生出来。更何况满京城里谁不知道她和赵王的关系势如水火,赵王都不怎么进她的房,她就是想生儿子,那可有得等了。   倒是雨澜,自从嫁入王府,一直就是专房独宠,就算暂时没有怀孕,儿子迟早也是能生出来的。   真是哪疼打哪儿,专门在伤口上撒盐。萧云芊气得差点没跳起来。雨澜有时候也很怀疑,萧云芊是不是天生就是个M,就那点智商哪次挑衅也没占过雨澜的便宜,可每次见了她还要挑衅。   成心找虐!   萧云芊气得全身发抖,哆嗦着嘴唇道:“你……”   雨澜淡淡一笑道:“侄媳妇,不是本王妃说你!见了面不但不给本王妃行礼,张口就‘你你’的,这份规矩到底是和谁学的?”   雨澜是在场所有女眷中爵位最高的,论辈分也稳稳压住萧云芊一头,她这礼挑得让萧云芊驳都没法驳。关键雨澜还是一副笑眯眯温温柔柔的样子,一点都不着急不上火,相比萧云芊的气急败坏,对比是那样的鲜明。   赵王长史站在人群的外围,他一个长史没有资格进入内圈和叶邑辰搭话,这时却看得暗暗着急。叶敏瑜临走的时候,千叮万嘱叫他一定要和叶邑辰打好关系,叶邑辰手握数十万大军的兵权,在宗室中又是说一不二,可以说争取到他一个人的支持,就相当于争取到整个大楚军界的支持了。   他眼看着萧云芊上来就和叶邑辰的王妃对掐了起来,恨得他眼睛都冒火了,真想一把把这个长舌妇的脑袋拧下来当球踢。可那边是妇人的圈子,他过不去也插不上话。   好在终于到了寅时,紫禁城的大门轰隆隆地推开了。宫里几时开门,几时下钥,都是老祖宗留下的规矩,就是皇上自己也不能更改。   宫门一开,众贵妇们就把注意力从萧云芊的身上转移了开去。   “王爷请!”   “请!”   男人和女人入宫走得门都是不一样的,男人走左顺门,女人走右掖门。男人们去乾清宫叩拜皇帝,女人们则去坤宁宫叩拜皇后。叶敏文是要和叶邑辰一块儿进宫面圣的,雨澜就不能再带着叶敏文。   这种场合之下奶妈都站在外围,她们是进不了内圈的,叶邑辰也不适合过来抱叶敏文,雨澜在家里的时候不但教过叶敏文,而且还和他演练过几遍,这时便摸摸他的脑袋,鼓励道:“去吧,去找你的父王!”   叶敏文一开始还有点胆怯,但他看了她一眼,见雨澜嘴角挂着温柔笑容,眼里满满的都是鼓励,叶敏文就迈开小短腿走了一步。   第一步迈出去,后面就好走,他蹬蹬蹬跑到叶邑辰身边,叶邑辰十分满意。张开大手就握住了他的小手,他淡淡瞥了雨澜一眼,那表情好像是在说“一切小心”,然后叶邑辰就拉着叶敏文第一个进了左顺门。   女人这边,众贵妇推让一番,都叫雨澜走前头。雨澜谦让几句,也就第一个走了进去。别看大家你推我让的,其实谁走第一个谁走第二个,是由非常严格的规定的,一丝一毫都错不得的。   雨澜进来的次数多了,也就对皇宫有点免疫了。她就发现身后的一些贵妇们个个低眉顺眼,有些连大气都不敢喘了。想起第一次进宫的时候,也是被紫禁城的威严和神圣所震慑,现在呢,大概是被叶邑辰给带歪了,王爷对皇家对皇上,好像半点尊敬都欠奉。   进了右掖门,已经有几十个引路太监等在那里里。“各位夫人太太,请跟小的们来!”除了引路太监,还有十几乘两人抬的肩舆,就有太监殷勤地引着雨澜和萧云芊等几个地位最高的命妇坐上了肩舆——从这里到坤宁宫,用腿走,至少要走两刻钟呢。   雨澜等人坐着肩舆走了,剩下的人就由太监引着用步子量着去坤宁宫了。皇宫不是别的地方,在这里想骑马或者坐轿,必须得有相应的地位或者有皇帝的特别赏赐。   换句话说,能在紫禁城里坐轿也是一种特别大的荣耀。   不一会儿到了坤宁宫。雨澜、萧云芊等几个外命妇从肩舆上下来,坤宁宫的大姑姑就迎了上来:“各位王妃、夫人、太太,随我进去吧,娘娘已经在正殿里等着各位了!”   进宫之前,叶邑辰就给雨澜科普过八月十五该怎么过。简单说就是男人在前头乾清宫拜见皇帝,举行仪式,皇帝赏宴。女人在后宫也是这一套程序。   至于具体仪式如何办。就俩字:麻烦!   古代极其重视礼仪,要不也不会在六部之中专门设立了一个礼部,和人事部(吏部)、财政部(户部)、国防部(兵部)、建设部(工部)这些实权部门并列。   仪式之前,皇后为了显示皇家的亲厚,也是要依例见见外命妇的,当然也不是谁都见,基本能进得来见皇后的就是能坐肩舆的这几个。   宫女引着雨澜、萧云芊等人进了坤宁宫的正殿。雨澜看见正中的宝座上坐着皇后,萧妃、慧妃,还有宫里一些生养了女儿的高位妃嫔全都在,雨馨则坐在了离皇后宝座最近的左手边。   雨澜一进来,姐妹两个就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今天的仪式可不轻松,雨馨怀着孩子呢,还不到三个月,这么个折腾法对孩子可不是好事。   可今天这个场合又不能少了她这个太子妃。皇帝之所以要搞这个庆典仪式,就是为了彰显天下太平,万民同乐。大家都乐着呢,你生病?那不是打皇上的脸吗?就算不是为了皇上,太子也不能允许她病,祭祀仪式上也需要她辅助皇后完成。   这就有某种象征意义在里面,在现在太子地位不稳的前提下,这种象征性的意义更显得重要。   所以雨馨今天是非来不可,就算太子知道她怀孕了,她也要来!   雨澜不敢和她多交流。旁边就是萧妃、慧妃这种宫斗的顶尖高手,一个神色变化就可能出卖她。雨澜带头,规规矩矩上前,今天是要给皇后行大礼的,众人行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   众人又拜过太子妃和皇贵妃,一些地位稍次的就要过来给雨澜和萧云芊见礼了。萧云芊脸色有点僵硬。却是刚才给萧妃行礼的时候,萧妃狠狠瞪了她两眼。宫门前那回事儿萧妃已经知道了。   对这个四处捅篓子找麻烦的儿媳妇,萧妃是真想给她跪了,一般情况下她已经禁止萧云芊在外行走了,可是今天这种场合,赵王府是必须派人来参加的。萧妃心里也只有暗自叹息,为了皇位儿子牺牲太多了,当初就该听从他的意见,在京城的贵女中另寻一个情投意合的做他的王妃。   见礼已毕,皇后态度和蔼地赐座,叫她们坐下来,接着就是客套地寒暄。这个场合能开口说话的也没几个,皇后口才不好,来来回回就是那几句,雨澜此前给她请过几次安,套话都听过了。   雨馨并不怎么说话,除非必要都很少开口。倒是萧妃,气度雍容挥洒自如,和萧云芊比起来简直像是两个星球的人。   慧妃话也不多,就算是和最相熟的雨澜,也只是打个招呼就拉倒。雨澜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从嫁入王府,慧妃和自己是越发疏远了。   略一思忖,雨澜也就明白了。慧妃大概是用这种姿态表示“皇位你们该争争,但和我没关系”。这当然是做给太子和赵王看的。叶敏昭两不相帮,不管谁当了皇帝,另一个估计都活不长久了,剩下一个叶敏昭信皇为了名声肯定也要着意拉拢。要不然新皇一上台就把仅有的两个兄弟都杀了,后世史笔凿凿,会怎么评价新皇?   雨澜还是第一次看见皇后、萧妃、慧妃这三个后宫大拿齐聚一堂。一边小心地应答着,一边悄悄观察着形势。   后宫的形势,果然比王府复杂了百倍!   坐了约有一刻钟,就有坤宁宫的太监总管进来提醒:“时候不早了,请各位娘娘移架御花园主持仪式!”   皇后便站起身来道:“咱们走吧!”   众人起身答应一声是,一个宫装丽人便走了过来,扶着皇后向殿外走去。雨澜刚才就注意到了此人。后宫佳丽三千,最不缺乏的就是美女,不过此女容貌倾城绝色,堪称艳压群芳,叫人想不注意也难!这位丽人刚才在给雨澜见礼的时候自称“宜贵人”,雨澜却不晓得她的底细,也就暗暗留心。   “宜贵人乃是太子新近献给皇上的,皇上十分宠爱,很快便从庶妃提拔为贵人!”雨澜的耳边就传来一道声线。她回头一看,对上的却是萧妃那张威严贵气的俏脸。萧妃的已经到了抱孙子的年纪,可是她以为保养得宜,看起来也就二十七八岁的样子,容貌气质堪称风华绝代。   “皇贵妃娘娘!”雨澜招呼一声。宜贵人既然是太子送给皇上的,亲近皇后也就是极自然的事儿了。联想到叶邑辰亲口承认皇上身子已经不大行了,太子挑这个时候送这样一个千娇百媚的美人给皇上,他到底安得什么心思?   雨澜只觉得惊悚无比!   萧妃笑着点点头,压低了声音说道:“云芊那孩子不懂事,本宫代她向安国夫人赔个不是!安国夫人千万不要和她一般见识!这孩子都是叫本宫娘家哥哥和嫂子宠坏了,日后本宫一定好好管教她。”   雨澜吃了一惊,没想到宫门前发生的事情萧妃这么快就知道了。萧妃把姿态摆得这么低,亲自向她道歉,雨澜当然不好说什么。“娘娘太客气了,都是一家子骨肉,哪有就这么记仇的。”   萧妃大有深意地笑笑,“闲居无聊,有空多来承乾宫坐坐!”   雨澜只得答应:“谨遵娘娘慈命!”   萧妃又朝她点点头,就让宫女服侍着坐上了黄金舆轿,雨澜也上了肩舆,一路上却在想着萧妃。刚才自己只不过多看了宜贵人一眼,萧妃便立刻开口为自己解惑,这份眼力这份精明简直就叫人惊悚。   萧妃话中对她的拉拢之意十分明显,可是她和萧云芊新仇旧恨如此之多,萧妃怎么就那么笃定她一定就能放下这些仇恨站在赵王这一边。   还是萧妃觉得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觉得自己和萧云芊那点儿事就是小孩子过家家?或者觉得她糊涂点没关系,叶邑辰够聪明就行了。   萧妃显然不是个会做无用功的人。   雨澜思索了半天不由抱起了脑袋,这些聪明人的脑回路果然不是自己能比的。想想王府里的祈氏和红袖,跟她们比起来,简直就是小学生级别的。   后宫果然不是人呆的地方。要是把自己投入到后宫之中,大概自己早就被她们吃的渣滓都不剩了。   用了大概一个时辰,麻烦的庆典仪式终于顺利完成。仪式又皇后亲自主持,太子妃辅助。太阳出来之后秋老虎开始发威,像是下火了一样,整个世界变成了一个大蒸笼一样让人透不过气来。雨澜跪了站,站了又跪,被搞得晕头转向,腿都有点儿软了,厚厚的礼服穿在身上,闷出一身油汗,简直比死了还要难受。   再看雨馨,脸色白得已经跟一张白纸似的了。雨澜暗暗担心却帮不上什么忙。只盼着中秋过完,再过个十几天,雨馨怀孕满三个月也就可以对外公布了。   仪式搞完了,所有的命妇全都长出了一口气,皇后摆架坤宁宫,要在坤宁宫赐宴。   绿枝扶着雨馨上了舆轿,一边低声问:“殿下,您没事吧?您的脸色好难看!”   雨馨长出了一口气:“本宫没事,仪式过去就好了!快走吧!”   绿枝面带忧色,只得叹口气吩咐起轿。   到了坤宁宫,酒席的座位已经安排好了。众人这时候的衣裳都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穿成这样吃饭简直就是遭罪,可后宫里却没有她们换衣服的地方。众人只能这么坐下,一面强颜欢笑地说着圣恩浩荡,一面盼着宴会早点结束。   宴会是一人一席,皇后坐在最上首最中间。地位越高做得离皇后越近。皇后这时也发现雨馨脸色十分难看,就关切地问道:“趁着宴席还没开,太子妃若是累了,就下去散散!”   雨馨本来觉得自己就要坚持不下去了,刚想答应,就看见萧妃和慧妃探究的目光扫了过来,一瞬间雨馨心里百转千回,到了嘴边的话又变成了这样:“儿臣只是晒多了太阳,这大殿里阴凉,歇歇就好了!叫母后担心了!”   雨馨都这么说了,皇后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时间差不多了,太监和宫女川流不息地走进大殿,将御膳房精致的菜肴摆到各位贵人面前的桌子上。坤宁宫地方虽然够大,但是内外命妇人更多,大殿里坐不下,很多人就一直排到了外边。   每一位夫人太太都有几个内务府精心调教的宫女和太监侍候,酒菜一道道传上来,皇后首先起身祝酒,宴席才算正式开始。当然这种场合,众人都看着皇后,皇后动筷子,众人就跟着动一动。   不说御膳房的东西做的好不好吃,没人会在这种场合正经吃饭。回家都是要额外加餐的。   雨澜夹了两筷子豆腐,皇后和萧妃在上头说了两句话的功夫,雨馨忽然一扭头,“哇”地一声吐了出来。她本来就怀着孕,席上几道菜的气味冲进鼻子里,她就是再坚强也忍不住。   她这一扭头,吐了身后的宫女一身。那个宫女吓得全身抖若筛糠,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却不敢胡乱说话。   皇后也是吃了一惊:“这是怎么了?快叫人来收拾了。”一面吩咐太监,一面对雨馨说道:“你身子不好先先去休息,这个时候没人会挑你的礼!”   雨澜怎么听怎么觉得这话是在说给萧妃听的。萧妃脸色虽然没有什么大变化,眼中却闪过一丝震惊之色。   看来雨馨怀孕的消息是真的!   这点功夫,绿枝已经找来湿毛巾,把雨馨身上的菜渣擦干净了。雨馨站起身来,脸色苍白地说道:“儿臣失仪了!”   皇后道:“去歇着吧,这儿有本宫呢!”又指着跟在身后的一个宫女道:“你去引着太子妃到西暖阁歇息!”那宫女屈身行礼,走过来扶着雨馨。   雨馨这才福了个礼,由绿枝和宫女搀着下去了。   雨霞今天也是有出席的。作为太子嫔,她身上也有正三品的诰命,不过正三品在这种场合显然是不够看的,雨霞只能看着皇后、太子妃甚至雨澜这些高高在上的贵人在舞台上表演,而她现在只能呆在坤宁宫殿外的角落里,连皇后的样子都看不清楚。   不过雨馨吐了宫女一身,然后被扶着出了坤宁宫她看了大概齐,一瞬间她的脑袋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她怀孕了!她是真的怀孕了!”   太子妃在宴席上闹出这样一出,众人看在眼里,很多经验老道的太太夫人们都有些坐不住了。忍不住开始交头接耳起来。   “怀孕了……”   “该不会是怀孕了吧……”   众人的八卦之魂一下就被点燃了,席间就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雨馨虽然出去了,可是众人的注意力还是一下子全集中到了她的肚子上。   皇后也有些愣怔,刚才她没有反应过来,可是众人这一窃窃私语,皇后也反应过来了。孩子对于太子有多重要皇后再明白不过了,她也有点坐不住了,恨不得立刻就要宣了太医来看看太子妃。   今天这个时间,实在不适合瞧太医。皇后勉强压下了这番心思。接着上了几道菜,雨澜已经完全没有心思品尝了。她现在只想看看雨馨怎么样了?可别出什么事才好。   “安国夫人!安国夫人!”雨澜听见慧妃在一旁提醒,才反应过来。慧妃道:“皇贵妃和您说话呢!”   雨澜吃了一惊,忙致歉道:“娘娘恕罪,臣妾担心太子妃的身体,有些失仪了!”   萧妃大度地一挥手道:“不妨事,你们是亲姐妹,担心她也在情理之中!”   皇后从刚才开始也有点坐不住了,被萧妃这一提醒,才想起来雨澜和雨馨是亲姐妹,一向感情又好。雨馨那里没有主子在她不放心,这个时候她离席又不合适,便对雨澜道:“本宫也是放心不下馨儿那孩子。安国夫人若是担心,何不过去看一看,有什么事也好有个照应!”   后宫这种地方最聪明的作法就是韬光养晦,换作别的事情,雨澜肯定不会当这个出头鸟,可是这个时候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从刚才开始,她就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仿佛有什么坏事要发生一样。   听了皇后的话雨澜就站了起来:“既然如此,臣妾就僭越了!”   皇后微笑着道:“去吧!”   雨澜辞别了皇后、萧妃、慧妃,晓玉扶着她急匆匆地出了正殿。叫了一个引路太监引着她们向西暖阁行去,走了十几米,就看见西暖阁里冲出一个宫女,一张脸雪白雪白的跟个鬼似的。一边跑嘴里一边喊:“不好了!不好了!”   雨澜心底生出一股寒意,住那个宫女道:“发生什么事儿了?”   那宫女吓得魂飞魄散,根本没看清眼前是哪个贵人,一下就跪了下来,一边磕头一边语无伦次地道:“血!血!太子妃……”   雨澜恨不得抓住她的脖领子,低吼一声道:“太子妃究竟怎么了?”   那宫女哆嗦着把话说完了:“太子妃流了好多血!” ☆、217 落胎   雨馨被丫鬟们搀扶到了西暖阁。绿枝扶着她在湘妃榻上躺下,雨馨怀着孕,怀相不好,最近又和太子和雨霞轮番置气,更是雪上加霜。今天顶着大日头晒了一上午,仪式庆典十分庄重,皇后都在太阳底下晒着,她也不能搞特殊化,叫宫女打个伞给她遮着,大半天下来雨馨几乎只剩下半条命了。这一躺下立刻觉得全身酸软,起都起不来了。   绿枝看见雨馨身上的礼服都被汗水浸透了,可坤宁宫里没有可换的衣服。雨馨的衣服穿着太难受了,必须得找个人回去哪宽松的常服来给她换上。   如今是非常时期,害怕有人在衣服上做手脚,雨馨的衣服是绿枝亲自管着的,把雨馨一个人放在这绿枝有点不放心。她看了一眼雨馨,就有点儿迟疑。   雨馨道:“快去吧!这儿是坤宁宫,出不了事儿!”   绿枝一想也是,坤宁宫是皇后的底盘,再怎么着,皇后也不能害自己的儿媳妇!她就留下一个宫女,急匆匆回了毓庆宫。毓庆宫距离慈宁宫并不太远,走路走快点儿,小半个市场就到了,怎么也不会有事的!   绿枝走了,小宫女们忙着给太子妃上茶,雨馨闭着眼睛,哪里还有力气喝茶,只等着绿枝拿了衣服回来,换身干爽的衣服,熬过这段时间好回宫休息。   皇后派过来的宫女在雨馨的耳边说了一句什么,雨馨恍恍惚惚的根本没听清,但是为了维持尊严,她还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那名宫女就转身出去,不一会儿端着一个红胎漆金的小木盘进来,上面放着一碗汤:“皇后娘娘见您没怎么用膳,特意赏了这道酸笋老鸭汤给您!”宫女轻声说着。   这个宫女名叫金盏,是皇后身边的八个大宫女之一,一直深得皇后信任。雨馨对她也就没有什么防备。本来她这个时候一点儿胃口都没有,可皇后是君,她是臣,天家皇恩浩荡,皇后赏的东西就是毒药也得吃。不但要吃,还得吃得干干净净!   “谢母后恩典!”雨馨只好叫人扶着她坐起来,勉强用完了这碗酸笋老鸭汤。金盏倾□子,侍候着雨馨一勺一勺喝完这一碗汤,雨馨并没有看到,金盏的眼底闪动着意味不明的光芒,似悲悯又似叹息。   待雨馨用完了。金盏告罪一声端着托盘下去,说是要去皇后那里复命,雨馨自然管不了皇后的人,就叫她去了。   雨馨躺回床上,心里恍恍惚惚地想这汤怎么味道有点儿不对,有点苦有点涩,宫里御厨的菜她都吃过,这又是哪个御厨的手笔?或者是御厨用的材料不同?   这么想着,她忽然觉得有些不对,这个时候身边侍候的小宫女忽然发出一声惊呼。   雨馨的腰胯处,金碧辉煌的太子妃大礼服上,不知什么时候,漫开了一丝刺眼的嫣红。   雨馨低头看着,这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腹痛如绞。“怎么会……”额头上顷刻就见汗了。   “你们给本宫喝得究竟是……什么东西!   “太医!快叫太医!”   西暖阁里近身侍候的宫女有八个,还有十几个侯在门外,可是绿枝不在,金盏也不在,人数虽多,没有领头的,这些人就像变成了没头苍蝇一样。太子妃要是出了什么事,这些宫女全得跟着掉脑袋。   利害相关,她们更是没了主意。乱了一阵才有一个机灵点儿的宫女想起去找皇后报信。走到一半就碰见了雨澜。   雨澜听她说完了,大热天的,就如同被人投入了冰窖。她也顾不得和这个小宫女废话,也顾不得失仪,提着袍子就向西暖阁跑去。   进门就看见雨馨侧躺在湘妃榻上,西暖阁里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血腥味。雨馨脸色苍白犹如死人,床上已经流了一滩的血迹。那刺目的鲜红像是针一样,刺得雨澜几乎张不开眼睛。   雨澜只觉得脑袋嗡嗡直响:“娘娘,你怎么样了?”奔过去抓住雨馨的手。   雨馨已经陷入半昏迷的状态,听见雨澜的声音勉强睁开眼睛,见到了亲人,她原本伪装的硬壳悄然碎裂,她睫毛一阵颤抖,两颗大大的眼泪滑落下来:“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孩子……七姐姐,有人要害我的孩子……”   雨澜的眼泪也要流出来了,可是她知道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她紧紧握住雨馨的手说:“别哭,没事的,孩子肯定能保住!太医一会儿就来!害你的人也跑不了的!你好好歇着,这儿有姐姐呢!”   她站起身来,俏脸上浮现出一层煞气,指着一个宫女寒声道:“你过来!”   那宫女吓得几乎不会走路,跌跌撞撞地走过来跪在地上,雨澜直接问:“去请太医没有?”   那宫女颤抖着道:“奴婢,奴婢不知道啊!”屋子里没有领头的,大家全乱了,谁也不知道应该干什么?可能已经有人去请了,但是这个宫女也不知道!   雨澜额头上青筋直暴:“你现在马上去太医院请太医,就说太子妃病重!快去!”有人命令,那个宫女反而有了主心骨,一溜烟地去了。   “你去坤宁宫去找皇后报信!”   “你去找几个老道的懂得接生的嬷嬷过来。”   ……   雨澜将她们一一指派下去,招手叫了一个屋里侍候的宫女过来:“告诉本王妃,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那宫女不敢隐瞒,实话实说道:“太子妃娘娘本来好好的,皇后娘娘赏了一碗汤,太子妃娘娘喝完就变成这样了!奴婢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雨澜脑袋嗡了一下:“汤在哪里?”   “已经被金盏姐姐端下去了!”   “金盏是谁?”   “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大宫女!”   雨澜听完这句话反而愣了!皇后赏的汤?皇后身边的大宫女端过来的,雨馨喝了就下红不止。难道是皇后故意要害雨馨?   雨澜越想越觉得恐怖。去请太子吗?可若真是皇后下的手,太子说不定也是帮凶。雨澜一瞬间竟觉得茫然。偌大一个紫禁城,仿佛处处都是陷阱,她竟然找不到一个可以相信的人。   她定了定神,吩咐一个宫女道:“你去把金盏找回来!”这个宫女能不能做到她心里一点底也没有,按说现在应该把马上把金盏控制起来,可是雨澜在宫中没有丝毫势力,这件事她根本就做不到。   雨澜刚把西暖阁的事务打理好,绿枝就哭着跑了进来:“娘娘,您怎么样了?”绿枝看见雨馨气若游丝的样子眼泪就止不住掉了下来。只不过回去拿件衣服,怎么就变成这样子了?   雨澜看见绿枝就有些气不打一出来。明知道雨馨怀孕了,你不好好照看着,关键时刻跑到哪去了?   “别哭!”雨澜一把将绿枝拉起来:“听我的吩咐,马上叫人准备轿子,将太子妃抬回毓庆宫去!”   坤宁宫是肯定不能呆了,这里全是皇后的人,要真是皇后下的手,雨馨在跟这儿呆着简直就是送羊入虎口。   绿枝一听就楞了。雨馨已经这个样子了,按理说应该不适合移动才对!   雨澜不由暴怒;“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   绿枝向来知道七姑奶奶是个稳重的,雨澜沉着冷静的气度感染了她,也是出于对于雨澜的信任,她立刻还是抹干了眼泪出去找轿子了。   宫里的两个懂生产的嬷嬷先过来了,这时候也顾不得了,雨澜先叫她们简单处理。两位嬷嬷看见这种情况对视一眼,全都变了脸色。   这分明是小产的迹象嘛!没听说太子妃怀孕了啊!   看见上头的安国夫人目光像是刀子一样锐利,两个老嬷嬷也不敢多问,也不敢多说,赶紧着手帮助雨馨止血,处理血迹。   刚简单处理完了,绿枝就把轿子叫来了。雨澜轻声叮嘱道:“把抬轿子都换成自己人!”   绿枝也是个机灵的,终于听出了点儿什么。“这次过来的都是宫女!”抬轿子是太监们干的活,没有宫女干这个的!   “那就叫宫女抬着回去!不能用坤宁宫的人!”   绿枝不敢多问,立刻下去吩咐去了。   雨澜把坤宁宫的宫女一个不拉全都撵了出去,指挥着晓月和晓玉小心地将雨馨抬上轿子,八个毓庆宫的宫女抬着凉轿,多亏了雨馨人小体弱,体重很轻,宫女们抬着她倒也不太费力。   绿枝这时也慢慢冷静了下来,问雨澜道:“要不要派人向皇后娘娘禀报一声。”她这个时候也想到了大概是皇后有问题了。   雨澜脸色阴沉地道;“不必了,皇后一会儿肯定要来毓庆宫。”   绿枝有些欲言又止,雨澜道:“有什么问题,自有我顶着。你不必管!”   雨澜和绿枝不错眼地盯着这乘小凉轿,生怕雨馨再出什么意外。到了毓庆宫,刚把雨馨安置好,太医也跟着过来了。绿枝在西暖阁留下一个信得过的宫女,引着太医从西暖阁找到了毓庆宫的正殿。   太医一共来了三个,打头的就是龚太医。雨澜看见他总算放下心来。   太医们也是一头雾水,本来说太子妃是歇在坤宁宫西暖阁的,怎么又搬回到毓庆宫来了。   雨澜这时候也顾不得避讳,太医们并不认识她这位安国夫人,可是一看她的朝服,就知道她的地位非同小可,刚要拜见,雨澜直接道:“不要行礼了,先进去把脉救人吧!”   太医们不敢怠慢,急忙进了正殿,轮流给雨馨扶脉。   外头就传来宫女传报的声音:“皇后娘娘到!皇贵妃娘娘到!慧妃娘娘到!……”皇后在萧妃、慧妃和几个高位妃嫔以及萧云芊等几个地位最高的外命妇的簇拥下,急匆匆进了正殿。   雨澜看见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反而放下心来。不管对雨馨下手的是什么人,这么多双眼睛看着,有什么阴谋诡计都得收起来。   “参见皇后娘娘!”雨澜带着一大群丫鬟躬身行礼。   皇后冷冷道:“免礼吧!”   宴会开到一半,有人进来禀报太子妃下红不止,似乎是早产的迹象,皇后当即就带人去了西暖阁,谁知竟然扑了个空。一问宫女才知道是安国夫人叫人把雨馨挪回了毓庆宫。   摆明了不信任坤宁宫。这不啻于在所有人面前给了皇后一个响亮的耳光!就是萧妃、慧妃等人也觉得雨澜做得不地道。这时见了雨澜哪里会有好脸色。   “太子妃下红不止,岂能随意挪动,胡闹!”   雨澜低下头,不卑不亢地道:“臣妾惊慌失措,从未经过这样的阵势,一时心慌意乱也是有的。请皇后娘娘责罚!”   皇后哼了一声,碍着叶邑辰的面子终究不好多说什么,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下不为例!”就走进了里间去看雨馨。   雨澜恭敬地应了一声“是”,也跟着进去了。萧妃却看着雨澜的背影若有所思。   皇后进了里间就看见三个太医在里面忙碌,施针的施针,开方子的开方子。雨馨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如纸,皇后看了也有些心慌。   太医看到皇后进来,全都跪下行大礼。皇后问:“到底出了什么事儿,好好的,怎么会流了那么多血?”   三位太医对望一眼,年纪最大的一个道:“启禀娘娘,太子妃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如今……这是小产了!”   “什么?!”皇后身子一晃,差点摔倒。萧妃脸上也是闪过震惊的神色。   雨澜一直注意观察着皇后和萧妃的神色。雨馨在皇后的地盘出了事儿,皇后自然嫌疑很大,但是若从作案动机的角度来分析,却是萧妃的动机最大。   雨澜皱了皱眉,看两个人的表情都像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一样。雨澜根本就无法从神态上分辩出谁是凶手!   皇后的表情看样子也是十分心痛,喃喃问道:“好好的,怎么会小产了?”   雨澜这时却不得不提醒道:“娘娘,是不是该让太医先行救治太子妃,剩下的时间您再问不迟!”   皇后这回倒是没生气,“安国夫人说得对,你们赶快开方子吧!”   雨澜给绿枝使了一个眼色,大嬷嬷早就开了正殿大堂,绿枝引着皇后等人去了正殿大堂,小宫女进进出出上了茶。一时间众人都在焦急地等待着消息,殿里的气氛十分沉重。   还没等太医从里边出来。外面忽然传来太监的洪亮的声音:“皇上驾到!”众人纷纷起立,心里都想这件事传得好快!   跟谁皇上一起过来的还有太子叶敏舒。父子两个神色都不好看。皇上一进来,劈头盖脸就问:“太子妃怎么样了?孩子保住没有?”正统皇帝这么多年来一直在为子嗣发愁。自从太宗皇帝弑兄夺位,当上皇帝以后,太宗一脉的子嗣就像受了诅咒一样,太宗的儿子死得死疯得疯,最后才让正统这个平平无奇的皇子坐上了皇帝宝座。   到了正统这里,成婚五年才得了叶敏舒一个儿子,此后断断续续生下十几个儿子,最后成活的居然只有两个!   若是连子孙都没有,如何能够保住江山!   因此,听说太子妃小产,他的第一个念头就是:那个该死的诅咒又回来了!这件事比太子妃早产更让人心惊肉跳一百倍。所以他抛下进行了一半的宫宴,立刻赶到了毓庆宫。   在座的皇后低位最高,这种情况只能她来回答:“陛下,太医正在里头施救。孩子已经……没了!”   皇上听得额头上青筋直蹦,指着皇后怒声道:“既然她已经怀孕了,为什么不好好看护起来?为什么还要让她顶着大太阳参加祭祀庆典?你这个婆婆是怎么当的!”   所有人都噤若寒蝉。谁也没想到皇帝会对皇后这样大发雷霆!这叫皇后的脸面往哪搁?   皇后再也坐不住了,从椅子上站起来,跪在皇帝的面前:“是臣妾一时失察,未能事先知道太子妃怀孕!”   皇后这一跪,所有人都坐不住了,全都跟着跪了下来。太子也走过来,跪在皇后的身边。太子替皇后辩解道:“父皇,这件事怪不得母后,实在是母后也不知道太子妃有喜的消息!”   太子不插嘴还好,这一插嘴立刻引来皇上的暴怒:“你你你!你还好意思说!你自己行为不端不说,连自己的妃子怀孕都不知道!你这个丈夫是怎么当的!你连自己的正妃都不疼爱,以后怎么能疼爱天下的臣民!”皇帝越说越气,最后气得全身发抖,一杯茶就扔了过来。   太子不敢躲闪。洒了他一头一脸,脸上立刻烫红了一大片。太子心里也是大呼冤枉,雨馨怀孕了不肯告诉他,他上哪里知道去!   这个时候,坐在一旁的容太妃忽然开口道:“陛下,老身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容太妃是先帝遗妃,给先帝生了两个公主,向来不参与宫中的争斗。今天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冒头出来。   皇帝再怎么生气也不能对父皇的遗妃不客气。闻言道:“太妃有话请讲!”   容太妃道:“老身也是生过孩子的人,经验总是有一点的。太子妃虽说刚才受累不小,可也不至于流血不止,立刻就小产了……”容太妃说道这里,便打住不说了。   在座除了个别几个人几乎个个都是聪明绝顶的,容太妃的意思明显就是说太子妃的孩子是被人害了去的。谁还听不明白,一下子所有或明或暗的目光全落在了萧妃的身上。   萧妃的脸上升起一层薄怒,她膝行两步,抬起头来道:“陛下,太子妃小产是在坤宁宫里,皇上何不问问皇后?当时在场的是安国夫人,安国夫人和太子妃姐妹情深,陛下理该先问问安国夫人才是!”   皇上的目光就落在雨澜的身上。好像这才发现大家都跪在地上似的。抬抬手道:“都起来说话吧!”   众人这才起身。皇上看着雨澜,语气倒是柔和起来了:“安国夫人,你是第一个到现场的,你来告诉朕,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立刻,所有的目光全都落在了雨澜的身上。雨澜的心思千回百转,想起寝宫中生死未卜的雨馨,和她肚子里尚未出生的孩子。一股滔天的恨意不由袭来,她若不在这个时候将这件事抖出来,很有可能皇帝皇后为了皇家的尊严会将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到时候雨馨的孩子就白落了。   她把心一横,沉着而又稳定地说道:“回禀陛下,臣妾当时奉皇后之命去看望太子妃。进了坤宁宫的西暖阁,就发现太子妃下红不止,当时问了一旁侍候的宫女,宫女说……”   说道这里,雨澜语气一顿,皇上马上问道:“宫女说了什么?”   雨澜道:“宫女说皇后娘娘见太子妃宴席上没有吃东西,就赐了一道酸笋老鸭汤,太子妃喝了之后,就开始流血不止!”   “什么?!”皇上震惊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你说得可都是真的!”   雨澜森然道:“若有一字虚言,愿受千刀万剐之刑!”   皇上正要说什么,一个小太监进来在陈嘉的耳边说了一句话。陈嘉便对皇上说:“皇上,太医们诊完脉出来了,要不要在这问一问。”   皇帝道:“传!”   三名太医将方子交给毓庆宫的宫女马上去煎药,皇上便招了他们进去。见礼之后皇帝问:“太子妃怎么样了?”   为首一名老太医回答道:“臣等给太子妃娘娘施了针,照着臣等开的方子,要连吃三个月,太子妃娘娘才能下床!”   龚太医接口道:“不过太子妃娘娘凤体受损严重,五年之内,怕是难以再次有孕了!”   雨澜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觉心如刀割。   皇帝却把注意力集中在受损严重四个字上面。他淡淡地问道:“你们的意思,是太子妃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是不是!”   三个太医满头大汗:“这……”这话谁敢乱说啊!   皇帝冷笑一声:“太医院的那些小伎俩当朕真的不知道吗?朕给你们一次机会,若是你们给朕说明实情,朕既往不咎,若是敢有半字虚言,朕将你们满门抄斩!”   听了这话三个太医连连告饶。龚太医代表发言道:“臣等刚才给太子妃娘娘请脉,娘娘确是……确是误服了活血滑胎之药!至于是什么,臣等愚钝,实在是摸不出来!”   三位太医下去了。皇帝看向皇后的目光就变得十分不善起来。   皇后早在刚才听见雨澜的那一番话的时候就楞了,刚才一直没有机会说话,见了皇上怀疑的目光立刻道:“臣妾冤枉啊!臣妾没有理由害死自己的亲皇孙!求陛下明鉴!”   太子也立即插言道:“父皇,这肯定是有人陷母后!”   箫妃冷笑道:“太子妃出事是出在坤宁宫,菜又是娘娘亲自赏的,过去侍候的宫女都是娘娘派出来的大宫女,娘娘还有什么话好说?”   皇后被堵得说不出话来,只是叫起了撞天屈:“陛下,真的不是臣妾所为,请陛下彻查此事,还给臣妾一个清白!”   “哈哈哈!”皇上怒极反笑起来。他很快就明白过来,不管幕后黑手是谁,这明显就是一个阴谋,而这场阴谋的最终指向,明显就是那张天下间唯一的九五至尊的宝座。“你们一个一个,好,都好的很!”皇上使劲一拍桌子:“查,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这次不论是谁,朕,朕绝不轻纵!绝不轻纵!!”   陈嘉见皇帝气成这个样子,赶忙俯身在皇帝耳边说了一句什么。皇上终于压抑住自己的怒气。他的目光在皇后和萧妃的身上来回转了几圈,最后道:“传令下去,将坤宁宫西暖阁侍候的宫女太监全部看押起来!不得有误!”   她的目光又在众人之间转了一圈。最后落在慧妃的身上,语气也变得柔和了几分:“这件事,就交给吧,无论背后是谁,你都要给朕一个答案!”   皇后和萧妃都有洗不脱的嫌疑,这件事交给慧妃刚刚好。可显然慧妃是既不愿意得罪皇后也不愿意得罪萧妃。只能推脱道:“嫔妾才疏学浅,恐怕有负陛下所托,陛下还是另选贤能,免得耽误了您的正事!”   皇帝疲倦地挥挥手道:“这件事,由你来做是最合适的,你就不要推辞了!”   慧妃这才无奈答应下来。 ☆、218 生病   谁都没想到一个中秋的宴会会闹出这么严重的事情来。皇帝发了一通脾气之后,就返回了太和殿继续饮宴。皇家的面子不能丢,就算少了一个皇孙,该做的门面功夫还得继续做。   坤宁宫的宴会也没有结束,皇后进去亲自看了雨馨之后,就带着众人返回坤宁宫。宴会继续进行,皇室闹出这么大的丑闻,就是山珍海味摆在眼前,众人还哪里有吃的*。   老成的纷纷通过眼神交流,稍稍轻浮的已经忍不住窃窃私语了。皇后最在最上首中间的位置上,面色阴沉仿佛能滴出水来,看萧妃的眼神中不可遏制地充满了怨毒。   萧妃倒是颇沉得住气,神色间并没有太大变化,只是偶尔目光一闪,看向容太妃,容太妃从不插手后宫斗争,今天忽然出手,将太子妃落胎的事情闹大,她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她又是谁的人   坐在萧妃下首的慧妃却是满面愁容。这个也很好理解,慧妃一向在后宫之中保持中立,皇后也好,萧妃也罢,无论哪个她都得罪不起,皇帝突然把这件事交给她来调查,查不出来皇帝不高兴,查出来又势必得罪后宫的两个大佬之一,她还能高兴得起来吗?   一顿饭吃得味如嚼蜡。好不容易捱到宴会结束,皇后叫大家散了,雨澜坐上回家的马车还在想:这件事究竟是谁做的?   回到王府已经是掌灯时分,知道主子们在皇宫里肯定吃不饱,小厨房早已做好了可口的饭食。一家三口简单用了晚膳。叶敏文今天在宫里见了皇帝,又和许多年岁差不多的宗室子弟玩儿了大半天,直到现在还十分兴奋。   雨澜看看时间,吩咐奶妈将叶敏文带下去睡觉,又亲自过去东厢房看着他安置了。回到房中,孩子不在了,雨澜的眼泪就再也止不住了!   想起雨馨在宫中过得可怜,到如今甚至连基本的生命安全都没了保障,而她虽然贵为王妃,却根本不能帮她多少,不由得心如刀绞。叶邑辰见她躲在帐子里默默垂泪,一丝声音不出,不由得怜意大生。   便钻进帐子里,温言安慰道:“要哭就哭出声来,积郁于心,可不要病了才好!”,   雨澜泪眼婆娑地看着她:“八妹妹太可怜了!连怀孕了都不敢叫人知道,谁知道最后,还是没有保住这个孩子!太医说她五年之内都不能再生,太子必然会叫其他的妃嫔侍妾生孩子,她既无子又无宠,日后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叶邑辰轻轻抚着雨澜的头发,叹了一口气道:“太子妃所托非人,即便今日保住了孩子,将来未必没有更可怕的事情发生。这个孩子没有生下来,说不定还是一件好事!”   雨澜震惊地看着叶邑辰:“你的意思是……”   叶邑辰平静地道:“太子资质平庸,行事荒诞,皇上早已有了废太子之心,这个孩子就是生下来,早早晚晚也会成为阶下之囚!”   “这……”雨澜想起今天皇上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痛斥皇后大骂太子,打脸打得啪啪响,若他真的想让太子继承大宝,又何必这样下他的面子?   雨澜的心里涌起一阵深深的恐惧:“那雨馨怎么办?”自古被废的太子就没有一个有好下场的,几乎全都是不得好死。可若是太子完蛋了,雨馨也得跟着完蛋。这个世界就是如此,无论女子如何能干,最后还是要依附于男人生存。   叶邑辰双目幽深晦暗:“谁也帮不了她,只能自求多福!”   雨澜眼泪哗哗的,淌得更厉害了。   叶邑辰深感无奈,他本来想劝劝雨澜来的,可惜专业不对口,没劝好,劝得她哭得更厉害了。叶邑辰只好说:“你若是心疼妹妹,有空就多去看看她!”   王爷就差缀上一句“看一次就少一次了”,结果雨澜听见这句话哭得更厉害了。王爷摸了摸鼻子,干脆闭了嘴。   雨澜哭了半晌,最后把眼泪鼻涕全擦在王爷的衣服上面,才终于收住哭声。叶邑辰松了一口气,刚才他真得快要崩溃了,就算面对突兀人的千军万马,他也没有这样手足无措过。   看着羽澜痛哭不止,他心疼坏了。好不容易见雨澜止住了泪,他才终于松了一口气。赶紧叫丫头打了热水进来给雨澜净面洗脸,说道:“时候不早了,你累一天了,早些安置了吧!”   自己去叫了秋绫和秋红进来,到屏风后头换了一件常服,又戴上了冠冕。“王爷您要去哪?”雨澜一看这架势就知道他要出去。   叶邑辰一回来就叫人喊了欧先生、朱先生等几位师爷到书房等他,结果光是安慰媳妇就花了这么长时间,叶邑辰道:“我去前头,还有些公务要处理!”   雨澜表示理解:宫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叶邑辰在皇族中的地位举足轻重,他必须和幕僚们商议出对策才行。   雨澜吸着鼻子道:“那您早点回来,别太劳累了!”   叶邑辰看见她一副梨花带雨的样子,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蛋:“你自管睡你的,不用管我!”顿了顿又道:“别再哭了,再哭……就不好看了!”王爷想了半晌总算想出一句安慰人的话,还说得颇为生硬。   雨澜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其实刚才靠在他的怀里,雨澜就把这股悲伤和憋闷之情发泄的差不多了。   有个安全而又可靠的肩膀靠一靠,真的灰常不错!   王爷见她笑了,一颗心总算落了地了。忍不住在她的脸蛋上摸了一把,笑着说:“这才乖!”然后脚步轻快地去了前面。   雨澜心里十分感动。对比下雨馨,对比下叶邑辰和太子,雨澜觉得自己简直就是生活在天堂了。她早已疲累不堪,刚才哭了半晌又消耗了不少体力,简单洗洗正要睡下,门房来报:“杨大老爷和杨大太太来了!”   雨澜愕然了一下,她并未派人告知杨家,杨家这么快就得到了消息,可见太子妃落胎这件事京城早就传遍了,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啊!说实话这个时间她一点也不想见这对夫妻,可是孝字当头,雨澜还是坐上车架,亲自到二门上将父亲和嫡母迎进待客的小花厅。   大老爷脸色很不好看,大太太则是一见雨澜的面就哭。一直哭到进了花厅:“我那可怜的馨儿,成婚两年好不容易怀上了龙裔,怎么说没就没了,到底是哪个天杀的干的?”   大太太脸色狰狞,如果凶手就在眼前的话,她能冲上去咬对方一块肉下来。雨馨是她的宝贝疙瘩,千娇万宠地把她养大,好不容易送进宫里当了地位尊崇的太子妃,可她今天和太子闹气,明天又是有庶姐进宫争宠,竟没有一天好日子过。   雨澜被她哭得也是眼窝酸热,只好劝道:“母亲,事已至此,您也不要太过伤心了!”当初一心想把雨馨送进宫的也是大太太,一开始老太爷就不看好太子,可是大太太千求万求用尽了各种手段,终于还是如愿了。如今出了这样的事,后悔药可是没地方买去!   雨澜劝说几句,大太太一股火撒不出去,猛然抬起头来,充满怨恨的眼神死死盯着大老爷:“都怪你,要不是你把雨霞那个小贱人送进宫去,我的女儿何至于……孩子都叫人害了去!”   大老爷不悦道:“胡闹!馨儿也是我的女儿,你以为她落胎了我不伤心,不难过吗?馨儿是被奸人所害,和霞儿有什么关系?”   大太太满眼都是嘲讽:“你伤心难过的是皇长孙没有出生,你的仕途没有因此而更进一步吧?你心疼馨儿?!你要是真的心疼她,就不会把那个贱货的女儿送进宫里去了!”   大太太和大老爷已经决裂,当着女儿的面,她是没给大老爷留一点的体面。大老爷气得全身发抖,用手指着大太太:“你……你……”他气得转脸过去:“我不与你这等泼妇理论!”   雨澜甚感无语,您二位大半夜的上门就是当着女儿的面吵架的吗?   只好挨个的劝,总算两个人不再吵架了。大老爷才想起正事似的问。“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馨儿的胎是怎么落的?现在谣言满天飞,我们都不知道听信谁的!”   这种事倒也在雨澜预料之中。她道:“本来不想这么快叫二老知道这样的消息,怕二老听了难受,我本来打算明天一早亲自回娘家告诉你们的。谁知道还是这样传了出来。”就把宫里发生的事拣能说的说了一些。   大老爷和大太太听了不由脸色大变。大太太颤声道:“真的,真的是皇后干得?”她听到了这样的谣言还不相信,皇后有什么理由害自己的儿媳妇?要是这个孩子生下来,受益最大的无疑将是太子。太子有了儿子,地位就会变得更加稳固!   可雨澜是亲身经历过的,她又怎么可能对父母说谎?   大太太急得站了起来:“不行,我现在就递牌子进宫,我要把女儿接出来!”照这个架势,雨馨在东宫里真是一点人身安全都没有了。   大老爷气得胡子直翘:“胡闹!毓庆宫是什么地方?太子妃又是什么人,是你想接就能接出来的?太子妃嫁得可是半君,等闲家人都见不得,你以为她是嫁给了一般的官宦人家,在婆家受了委屈,娘家可以给她出头?”   大太太急得眼睛都红了,朝着大老爷大声吼道:“那你说怎么办?你不心疼女儿我心疼,你不想要女儿我还想要!”她一把拉住雨澜的胳膊:“你是王妃,你进宫方便一点儿,走,咱们现在就进宫,我现在就去把馨儿接回来!”   雨澜深感无奈:“母亲!您冷静点!您放心吧,别的不敢说,八妹妹至少现在是安全的!”她之所以不惜得罪皇后也要当着皇帝的面把这件事情叫破,就是要震慑皇后,万一真是她动的手,这一次露陷了,下次再动手肯定就有顾忌了。更何况,雨馨入主东宫这么多年,也不是吃干饭的,起码东宫的宫女太监们早就被她拢在手里了,皇后手再长,也难伸到东宫去。   雨澜把这些道理掰开了揉碎了,给大太太反复譬讲,大太太这才熄了进宫的念头。她一屁股坐回太师椅上:“那我们要怎么办?要怎么办?”拿着手绢不停地拭泪。   现在杨家能怎么办?皇家内部的斗争岂是杨家人能够插上手的?真想插手那也是嫌命太长活得太久了。   大老爷和大太太此来主要就是打探消息来的,大老爷的本意还想见见叶邑辰,和这个王爷女婿交换一下意见。雨澜毕竟是一介女流,很多事情大老爷不方便和她细说。可是叶邑辰愣是没出来见他,他也不敢挑理,又坐了片刻,雨澜又劝了大太太几句,这才把他们送出府去。   雨澜回道寝房,实在太累了,躺上床去几乎就秒睡了过去。当夜接连做了不少噩梦,她被一个噩梦惊醒过来的时候,一双大手把她紧紧搂紧怀里,叶邑辰的眸子在黑夜里熠熠生辉,柔声问道:“做噩梦了?”   雨澜点了点头,抱紧了叶邑辰。   叶邑辰抚摸着她的头发道:“不要怕!有我呢!”雨澜安心地在他的怀里拱了拱,又抬头去看自鸣钟,借着明亮的月光一瞧,才早上两点钟。   雨澜问:“您什么时辰回来的?”等她问出声音来,两个人一起大眼瞪小眼傻在哪儿。雨澜的声音哑不成声,一听就是生病了。叶邑辰实际上刚和幕僚们讨论完,才刚上了床。他伸手一摸雨澜的额头。眉头微皱道:“有点发烧!”   叶邑辰也不废话,披起衣服就叫丫头进来。雨澜一把拉住他道:“王爷,都什么时候了,明天再叫大夫来吧!”   叶邑辰把她按回床上道:“你别管,我自有安排!”   今天晚上值夜的是晓月,叶邑辰看见她就劈头盖脸地问:“你们是怎么侍候的,王妃生病了也不知道?”   晓月吓得赶紧跪了下去。叶邑辰这时也没时间处罚丫头:“去把府里的白大夫请来。”王府里平日专门养了一个大夫,这个时候就派上用场了。   晓月急急忙忙去了,不一会白大夫就来了,隔着帘子给雨澜扶了脉道:“不妨事的,王妃只是急火攻心,又有些外邪入体,这才有些烧。我开个方子,吃上两剂就没事了!”   叶邑辰听罢这才略略放下心来。叫晓月领着大夫去隔间开方子,又安排人开库房拿药,晓月早就把歇在后罩房里的丫鬟们喊起来了。众人赶紧在茶房生起火来,按照方子煎好了药,服侍着雨澜喝了药,这才算完。   折腾这么一回,雨澜第二天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只感到头晕脑胀,全身哪儿都不舒服。   晓凤和晓莺在身边侍候着。雨澜叫她们扶着坐起来,嗓子还是没有好,先问;“晓月和晓玉怎么不在?”她已经习惯了两个丫头贴身侍候,冷不丁换了两个实在不得劲儿。   晓凤抢着道:“早上王爷起来就叫管事妈妈把晓月和晓玉各打了十板子!嫌她们侍候主子不尽心,连您病了都不知道!”完了又说了发了一句感慨:“王爷对您是真好!”   雨澜一阵无语。这件事真和两个丫头无关,自己昨天躺上床的时候还好好的,可能是睡到半夜烧起来的。晓月和晓玉又不可能在自己睡着了之后再试试自己的体温。   真是无妄之灾。   雨澜就对晓凤说:“你去叫管药房的李妈妈开了库房,找些上好的棒伤药给她们用上。”晓凤答应一声去了。   又叫晓莺道:“去大少爷哪儿传我的话,我病了,叫他不要过来请安了,别过了病气给他。”晓莺刚出门,钱妈妈就带着白大夫来了。原来是叶邑辰临走的时候就吩咐下来,王妃一醒来,就叫白大夫给她请脉。   白大夫进来扶了脉,之乎者也地掉了一阵书袋,翻译过来就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王妃的病没什么大事,但是也要慢慢养着,药要按时吃,心绪要放宽,才能更容易好!   最后白大夫说:药方子就先不换了,吃两天再试试!   钱妈妈送走了白大夫,吩咐小丫鬟把药煎上,回到房间里,雨澜已经由小丫鬟服侍着穿好了衣裳。雨澜看见钱妈妈就问:“晓月和晓玉怎么样了?”   钱妈妈赶紧扶着她在床榻上坐下:“王妃您嗓子不好,还是好好歇着,少说两句。那两个丫头我一早就去看了,管事妈妈有分寸的,不会打得她们太狠!”   雨澜叹了一口气道:“倒是我连累了她们!”她从来不提倡体罚。就是在绿静斋里,惩罚小丫头也很少用打的。晓月和晓玉这还是第一次因为没侍候好主子挨打。   钱妈妈宽慰她道:“没有侍候好主子就是奴才们的不对!王爷这顿板子打得也没有冤枉了她们!”   钱妈妈看时间不早了,就问雨澜道;“王妃摆膳吧?用了膳才好喝药!”雨澜却是一点胃口也没有:“我现在是什么都不想吃!”   钱妈妈却到底还是让小丫鬟在西次间里摆了膳,又亲自监督雨澜吃了一碗燕窝粥。   小丫鬟就把药汤端了进来,雨澜喝了药,道:“走,去看看那两个丫头。”正院的丫鬟婆子们都住在后罩房里。不过钱妈妈是独自一间,晓月和晓玉是两人一间,比起几个丫鬟挤在一间条件还是好了不少。   十板子打得虽然不重,可是晓月和晓玉也得在床上趴几天才能起来。雨澜进来的时候,她们正趴在床上,看见雨澜就挣扎着起来:“奴婢们侍候得不尽心,王爷赏了板子也是应该的。王妃您还病着,怎么就还要过来!这不是折煞奴婢们吗?”   雨澜急忙叫跟着的丫鬟上前将她们两个摁回床上去。关心地问:“打得重不重?我叫人给你们的药用没用上?”   两个丫头感动得热泪盈眶,连连道:   “打得不重,打得不重!”   “药也用上了,很快就能下地侍候王妃了!”   “王妃您还病着,赶快回去吧!”   雨澜亲自看了两人的伤势,果然不是很严重,这才彻底放下心来。叫她们好好养伤,不必担心屋里的事,这才带着钱妈妈回了正房。   到了正房,刚一坐下,就叫钱妈妈把叶敏文屋里的婆子叫过来一个,问叶敏文的饮食起居,昨天晚上几点睡的,睡得好不好,今天早上几点起的,早饭吃的什么,现在在干什么?   等等等等。   钱妈妈在一旁看着,见雨澜沙着嗓子说话,问一句那婆子就小心翼翼地答一句,心疼得不得了。   等雨澜终于问完了,婆子行了礼下去,钱妈妈才劝道:“王妃,您现在病着,就好好歇着吧,那些事情,等您好了再问也不迟啊!”   雨澜心里一阵苦笑,她又不能告诉钱妈妈,一旦自己闲下来,脑袋里就会浮现出雨馨浑身是血躺在坤宁宫西暖阁的画面,每当想起来,她就心如刀绞。她到这个世界之后,只有五太太和雨馨是没有条件的和她真正要好。她十分珍视这份感情。   可是一想到自己只能眼睁睁看着雨馨在后宫里挣扎,她却一点儿忙都帮不上,她的心就在滴血。大夫叫她放开心思,她怎么放得开?   在钱妈妈苦口婆心的劝说下,雨澜终于被说服上了床上去躺着。睡了好半天才睡着,等她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快到中午了。   这时丫鬟进来传报说:“王爷身边的小厮含光来了!还带了个太医院的太医!”王爷喜好个舞刀弄枪,他身边的小厮就按照名剑命名,分别是湛卢、承影、含光、纯钧。   雨澜不由有些愕然。自己这不过就是个小感冒罢了,王爷是不是有些小题大做了。就叫人把含光叫了进来。含光十五六岁年纪,长得虎头虎脑的,一脸的机灵相,磕了个头道:“启禀王妃,王爷叫小的回来给您带个话。王爷在五军都督府不得回来,因为早上王妃还在发烧,王爷放心不下,就叫我拿了帖子请了太医院的太医来给您瞧病!”   雨澜喝过药,又睡了一觉,觉得已经好些了。真心觉得没必要在麻烦太医了。但是王爷请都请来了,也只得道:“既然来了,就叫太医进来看一看吧。”   不一会就进来一个三四十虽年纪的中年太医,隔着帘子给雨澜把过脉之后,又看了看白大夫开的药方。肚子里不由暗暗腹诽:王爷府里明明有名医坐镇,这又是最好治的伤风之症,王爷却巴巴地把我叫来……都说晋王英雄盖世,遇见这位小王妃也难免英雄气短儿女情长了!   不过既然来了,总得对药方提出一点意见啊,要不岂不是对王爷的托付不尽心力?太医道:“这方子开得十分老道,我再给王妃加一味药,就万无一失了!”提笔加了一味可有可无的药,钱妈妈这才千恩万谢地将他送走了。   府里的白大夫听说叶邑辰另请了太医来给王妃看病,心里也有些不爽,王爷这是不信任我的节奏吗?就王妃那点儿小病,我闭着眼睛也能医好了。不过他也就在心里吐槽吐槽,找王爷当面掰扯,他可不敢!   等王爷晚上回来,先到正院去看雨澜。伸手一摸她的额头,不由皱眉道:“怎么还没退烧!不行,明天我再换个太医来给你瞧!”   雨澜听得又好笑又感动。自己只不过是个小病,却把王府折腾得鸡飞狗跳,贴身丫头挨了板子,府里的医生医术也遭到了质疑!雨澜道:“王爷,千万别再请太医了,今天喝了药,我觉得已经好多了,这病本来也不是一天就能好的!”   总算劝着王爷打消了再请太医的念头。雨澜忍不住问:“太子妃的事,慧妃可查出什么眉目来了?”   叶邑辰苦笑道:“哪里有什么头绪!慧妃根本就不想插手这件事,正在求皇上开恩免了她的职责呢!” ☆、219 真相   雨澜想起风华绝代,总是叫人如沐春风的慧妃,不由开口道:“这件事,真是难为慧妃娘娘了!”   叶邑辰唇角微微上翘,却是没有接这个话茬。   乾清宫里的皇帝也是深感头痛。太子的所作所为越来越令他失望,否则他也不会在中秋节当天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直斥其非。他心里已经有了废立之意,可是太子是国之根本,乃是社稷之大事,正统皇帝又缺乏一言而决的魄力,所以他一直左右摇摆拿不定主意。   相反赵王这个儿子他还是相当满意的,赵王在北京保卫战中表现出色,英雄神武,皇帝本身就是个软面茄子,人都是缺什么想什么,自然对这个四儿子刮目相看。如果现在赵王什么事都不做,等着太子自己把作死,迟迟早早皇位都是他的。   可偏偏这个时候太子妃流产了!   虽然事情发生在坤宁宫,可皇上怎么想怎么觉得是赵王一党所为。他心里不由得就想:太子和赵王两个儿子为了争夺皇位闹到了相互残害子嗣的地步,能做得了初一,就能做得了十五,今天他们能相互残害皇嗣,明天就能把倒架在对方的脖子上。   皇上儿子本来就不多,对于儿子们他是非常回护的,叶敏昭八岁冲龄,寸功未立,就被皇帝封为亲王,由此可见一斑。   若是两个儿子真的为了皇位闹到兄弟相残的地步,正统皇帝就是死了也闭不上眼睛。   结果慧妃根本不愿意接这个烫手的山芋,皇上也明白她的顾虑,太子和赵王反正有一个要上台作皇帝的,万一慧妃在这个敏感的时期得罪了未来的九五之尊,将来新帝登基找她清算的时候,她哭都没地儿哭去。   后宫中的事情又不能叫大臣进来调查,满宫里能提的起来的也只有慧妃这一个了。皇帝只得连连安慰,又许了她不少好处,最后不得已下了一道圣旨给慧妃,在查案期间只对皇帝负责,任何人不得干预,东西十二宫的奴才皆有权力调动,慧妃这才勉为其难地接了这个任务。   萧妃听见这个消息之后气得在承乾宫砸了一套前朝的古董。皇上这道旨意一下,慧妃就有了近乎于皇后的权力。连她这个皇贵妃都要靠边站了!   慧妃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先把当时给雨澜喝下落胎药的皇后身边的大宫女金盏找出来。   结果,她搜遍了东西十二宫,金盏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无论如何都找不到人!   倒是在金盏住的屋子的立柜里,找到了当日喂给雨馨的那一碗残汤,汤已经蒸发得差不多了。不过还有一些残渣在里头。慧妃请了太医院的院判亲自查验。   经过反复查验,这一碗酸笋老鸭汤里被加入了特别的作料:分别是一味藏红花和一味麝香!   这都是些活血化瘀或行气的功效较峻猛的药物,不要说雨馨本来就胎象不稳,就是过了三个月胎气稳固,喝了这种汤也十有八、九保不住肚里的孩子。而且这两味药药力凶猛,服用过之后再想有孩子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了,直接导致了雨馨未来五年之内没法怀孕生子。   之前说有人阴谋戕害皇嗣只不过是大家的推断和猜测,这下连物证都有了,皇帝知道之后只觉得浑身发寒:“太肆无忌惮了!太肆无忌惮了!查下去!一定要继续查下去,把那个躲在幕后戕害皇嗣的狗东西给朕揪出来!”   金盏虽然神秘失踪了,可是她在宫里的社会关系没法一下子切断。而且宫里对于藏红花和麝香这种容易导致妃嫔流产的药物管制极为严格,从这两条线入手,要查出凶手出来也不是不可能。   事发当天皇帝就叫人把坤宁宫西暖阁所有侍候的宫女太监全都看管了起来,慧妃这些日子把他们审了个底儿掉,结果什么有用的线索都没找到。   想想也是,陷害太子妃戕害皇嗣那是诛灭九族的大罪,这些在宫里侍候的,都有家人在外头,就是为了荣华富贵,一般人也没有那么大的胆子冒着全家掉脑袋的风险干这种事!   慧妃对御药房以及各宫妃嫔药房的调查结果也出来了,御药房也好,各宫也好,药品的进出都是有档案记录的,全都没有什么问题!   外头议论得沸沸扬扬,谣言满天飞,皇上一天催三遍,慧妃也是鸭梨山大。只好回头再查金盏!   金盏是保定府人氏,生于小康之家,家里有几亩薄田,十三年前进入宁王府。当时的宁王就是现在的正统皇帝。   金盏打从一进宁王府就侍候皇后,从低等丫鬟一直升到大宫女,八年前就开始近身侍候皇后。   这样的心腹奴才怎么可能背叛主子?所以查来查去,最后还是皇后嫌疑最大。   慧妃把这一切都报告给了皇帝。皇帝也有些犹豫,虽然现在所有的疑点全都指向了皇后,可是皇帝毕竟和皇后二十多年夫妻,对她的脾性还是有几分了解的。他有点不敢相信皇后会干出这种事儿来!   更何况皇后没有动机。   慧妃只好继续查。这一次皇帝亲自派了乾清宫的副总管孟成出马,到通州去查金盏的老家。反正皇帝是铁了心了,就算把金盏的祖宗十八代翻出来,也要把这件事查清楚。   自从陈嘉出现在皇帝上边,孟成几乎就被皇帝彻底遗忘了。好不容易捞到这么一个差事,那还不是拼了老命的办差!   结果这一查还真查出来问题了。金盏的父母原来不是她的亲生父母,金盏是抱养过来的。金盏现在的母亲实际上是金盏的姨妈,她的生母年轻时与人私通,后来未婚先孕,生下了金盏,因为是私生子,连户籍都落不了,后来金盏的生母一咬牙,就把金盏送给了自己的姐姐抚养。   孟成查到这个消息也是非常兴奋,顺藤摸瓜再一查金盏的生母,二十多年前就入宫了。孟成废了老鼻子劲儿才把金盏生母的身份查出来。   金盏的生母现在还活着。不但活着而且活得很好,就在萧妃的承乾宫,替萧妃看着小药房。   查出这么个结果,既在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慧妃和孟成不敢擅自做主,两人一商量,还是报给了皇上定夺。   皇上面现痛苦之色,不由得绕室疾走。对于皇后,皇上在心里早就看不上了,皇后要姿色没姿色,要手段没手段,这么多年皇上和她的感情早就淡了。可是萧妃不一样,萧妃这么多年在皇上的跟前一直是温柔善良的,就算不是小白花,也和阴险毒辣这些字眼沾不上边。   也不是没人说过萧妃的坏话,可是皇上不信。   以萧妃的姿色和手段,拢住皇上的心并不难。   可是现在,证据就摆在面前!皇上都有点不敢想了。皇后没有给雨馨下药的动机,可萧妃有!   皇上甚至有点不敢往下想!当你发现和你同床共枕十几年的妻子实际上竟然是一条美女蛇的时候,心里绝对不会感到很愉快。   “还要不要继续查下去,请皇上示下!”慧妃的声音很轻,“所谓家丑不可外扬,这件事怕是越牵扯人越多了,若是皇上不想闹大了,就现在结案吧!宫里这么大,一个替罪羊还是能找出来的!”   皇上听了这话就像是被人用针刺了一下似的猛地跳了起来,他狠狠一拍御案:“这天下还是朕的天下,不是萧家李家的天下。她能不惧天理国法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朕也就不怕丢这个人,查,给朕一查到底!这次不论涉及到哪一个,朕都绝不宽纵绝不客气!”   承乾宫里静得可怕。殿外守着寄到门的都是平日里最得主子信任的宫女。大殿里没有点灯,显得十分昏暗,承乾宫的大姑姑站在萧妃的身旁,低声把探听到的消息全都告诉了萧妃。   萧妃在宫里经营这么多年,对手又是个智商只有自己零头的皇后,这宫里无论发生什么都瞒不过她的眼睛。   “你是说,他们已经查到金盏的来历了?”萧妃的声音依然冷静,可声调却不由自主地拔高了。   “是乾清宫的副总管孟成亲自起的底!”   萧妃淡淡道:“是本宫大意了。自从在皇上身边安插了陈嘉,就以为万无一失,没想到叫一个孟成蹦出来了!”   大姑姑低着头不敢做声。谁也没想到以陈嘉的一手遮天,和他的手段,竟然没有把同在一宫的孟成拢住,硬是让他把这件事暴了出来。   萧妃和萧家,可能是真有点儿得意忘形了!   萧妃默然片刻,又问:“金盏还没有找到吗?”   大姑姑道:“直到现在还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金盏活着的可能性……已经不大了!”   萧妃嘴角勾起一丝冷笑:“没想到这一次,对头这么干脆利落!若是能找到金盏,严刑拷打之下定然能够得知藏在她背后的真凶!如今这条线就全断了!”她自嘲地一笑道:“我把金盏埋在皇后身边这么多年,就是想等一个恰当的时机,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叫她永世不得翻身。却没想到,这个金盏竟是个谍中之谍!”她一世英明竟毁在一个小小的宫女身上,叫她如何能够甘心。   大姑姑道:“金盏人都不见了,却偏偏留下那一碗药渣,这不是明显的破绽吗?”   萧妃道:“留下破绽又怎么样,幕后主使之人根本不需要让每一个人都相信,只要皇上相信她就成了!”   大姑姑担心地道:“娘娘说的是,奴婢现在最担心的就是……皇上!”   萧妃道:“皇上……怕是已经对咱们起了疑心了!”她轻笑了一声,自言自语道:“这个局步步为营,一环扣一环,难道皇后或者太子身边,什么时候竟然出现了这么厉害的一个人物,而我们竟然丝毫不知道吗?”   大姑姑不由打了一个冷战。多少布置,几番经营,皇上终于渐渐有了立赵王为太子的决心,可是如今……恐怕事情又要再起反复了!   大姑姑大着胆子道:“要不我先把赵妈妈给……”赵妈妈就是金盏的生母,在承乾宫里管着萧妃的小药房。   萧妃吁了一口气道:“万万不可,要是赵妈妈再死了,咱们就真的摘不出来了!现在这种情况,就是皇上不想再查,咱们也得叫他继续查下去!”   大姑姑点了点头。萧妃道:“你现在就去找赵妈妈,告诉她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萧妃森然说道:“虽说她的女儿失踪了,可是她的父母兄嫂子侄可都还在本宫的手里捏着呢!”   “是!”大姑姑答应了一声,躬身行礼之后就出去了。   偌大的宫殿里一时只剩下萧妃一个人。她的身影也渐渐地融入到了黑暗之中。   萧妃没有等多久,慧妃就带着人找上门来。   在后宫之中,萧妃和慧妃两个人是能不见面就不见面。死仇是说不上的,可是若说是盟友那就更加不靠谱了。   这么多年,两人暗中交过几次手,慧妃怀着叶敏昭的时候,萧妃曾想让她这个孩子生不下来,结果没成功!   叶敏昭出生了,萧妃又想叫这个孩子早早夭折,还是没成功!   慧妃不像萧妃那样有个给力的娘家,可是她却非常会借势,借皇帝的势,借太后的势,硬是熬到了一宫主位,硬是没叫萧妃在后宫里一手遮天了。   两人虽然彼此都不待见对方,可是见了面却谁看着都是一副亲亲热热的样子。萧妃亲自到承乾宫的门口迎接慧妃,脸上一点挫败的表情都没有:“妹妹来了?快进来!”   慧妃则屈膝给她行礼。“参见姐姐!”   萧妃笑道:“都是自家姐妹,这么客气做什么!”把慧妃迎进正殿,分宾主落座。两人不紧不慢地聊起了家常。这一聊就是半个多时辰,却是谁都不着急。   皇帝不急太监急,孟成在一旁急得要死。心想慧妃娘娘您再不动手,万一赵妈妈死了或者跑了,咱们要怎么跟皇上那儿交待?   萧妃坐在上首,早就把孟成的神态瞧了个清楚。甚至连他的心思都能明白。不过就是想办成了这一件大案,从此名动天下,也如陈嘉一般扶摇直上吗!   他也配!   萧妃觉得时候差不多了,就主动提起道:“妹妹是一向无事不登三宝殿的,这次纡尊降贵到本宫这里来,是有什么事情吧?”   慧妃好像这时候才想起要办的正事似的。她歉然一笑道:“不瞒姐姐,本宫这次来,是奉了皇上之命,来跟姐姐要一个人!”   萧妃道:“不必妹妹开口,赵妈妈本宫早已帮你带上来了!”她双手一拍,就有人把双手反剪的赵妈妈押了上来。萧妃一叹道:“不瞒妹妹,本宫也是直到今日才知道,原来赵妈妈和皇后的大宫女金盏还有这一层关系!既然她犯了规矩,自然应该管教,皇上派了你来亲自管教于她,也是她的荣幸!”她看了一眼赵妈妈:“还不跪下谢恩!”   赵妈妈闻声下跪,磕头有声,声音发颤道:“奴婢,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啊!”   慧妃笑得十分温柔:“有什么话,你到了内务府慎刑司再说不迟!”她站起身来,向着萧妃福了一福:“如此,本宫便将这奴才带走了!有得罪姐姐之处,还望姐姐不要见怪!”   萧妃淡淡一笑道:“这样作奸犯科的奴才,自该带下去好好审问。”孟成闻言大喜,一挥手,就有两个太监上前去,替下承乾宫的人,将赵妈妈押了下去。此前他一直担心萧妃狗急跳墙,再弄死了赵妈妈,那就死无对证了。   现在总算放下心来。   正事办完了,慧妃正要告辞,萧妃却忽然出言挽留。“妹妹请留步!”又指着孟成等人道:“你们先下去!”   孟成脸色微变,却不敢不听皇贵妃的话,带着众人离开了承乾宫正殿,临走的时候还有些不放心地看了慧妃一眼。   慧妃却是丝毫不惧,等众人都退了下去,这才微笑着问道;“姐姐还有什么吩咐?”   萧妃盯着她的眼睛,目光锐利,淡淡问道:“本宫只想听妹妹一句心里话,你,是不是也以为,这一次的凶手就是本宫!”   慧妃笑容始终得体,让人挑不出半点瑕疵:“奴才们为了讨好主子,有时候背着主子做些自以为对主子有好处的事儿,也是有的!”   萧妃脸色一变:“你真是这么认为的?”   慧妃道:“对于这件事,本宫没有任何自己的想法!”   “哈哈哈!”萧妃一阵大笑:“妹妹一定要好好帮本宫查一查,害了太子妃肚子里的皇嗣的,究竟是谁?本宫,也很好奇呢!”   慎刑司里。   赵妈妈被各种刑具轮番上了一遍,小命很快就只剩下半条了。孟成站在一旁,神色狰狞:“金盏现在在哪里?戕害皇嗣的幕后主使者是谁?说!”   赵妈妈只招了自己是金盏的母亲这一节,别的再怎么打,再怎么问,也只是一句话:“奴婢不知道,奴婢真的不知道!娘娘饶命!公公饶命啊!”   “你这个不见棺材不掉泪的老帮子!”孟成狞笑,狠狠给了她一鞭子:“没想到你还这么有骨气!”   “我倒要看看,是你的嘴硬,还是我的鞭子,刑具硬!来人呢,再给我打!狠狠的打!”   慧妃就坐在刑室的一角,如此可怖的刑罚就在她的眼前上演,可是她连眼皮都不眨一下,光是这份胆色,就叫孟成佩服的五体投地了。   “住手吧!”慧妃幽幽一叹道。“她应该是真不知道!若是她真的知道些什么,皇贵妃也不会这么痛快就把她交给我们!既然不知道,她也不敢胡乱攀咬!”   孟成急道:“这老奴才死都不肯开口,这件事到底要怎样了结?要不然咱们再请旨去把承乾宫的大姑姑捉来拷打一番,一定能从她嘴里撬出点儿什么来!”   慧妃淡淡道:“既如此,就请公公去乾清宫请旨去吧!”   孟成一听这话立刻就缩了。废话!要不是有慧妃在前头顶着,他哪里敢寻承乾宫的晦气!   慧妃道:“既然所有的线索都已经断了!咱们就该实话实说报给皇上,皇上天纵英明,自有圣裁!别的事儿,咱们就不要多管了!”   乾清宫里,皇帝看着慧妃整理来的卷宗,语气苦涩地道:“朕想要一个真相,真的就这么难吗?”   慧妃款款起身,跪在地上:“臣妾驽钝,有负皇上所托,请皇上责罚!”   皇帝这才感觉到自己的语气有些重了。他吩咐道:“陈嘉,去把你主子娘娘扶起来。”   陈嘉扶起了慧妃,慧妃在椅子山坐好,皇上柔声道:“这阵子辛苦爱妃了,朕知道叫爱妃做这件事实在是难为你了,可是这偌大一个后宫,朕实在找不到可以信任的人了!”说着捉着,正统皇帝的话里竟然有几分悲凉。   慧妃道:“皇上,如今所有的线索全都断了!藏红花和麝香的来源也查不到头绪,再查下去恐怕就要牵动后宫的根本,臣妾想劝皇上一句,该收手时就收手吧!”   皇帝听了这话却是一阵感动:“爱妃舍小利而就大义!若是后宫之人都如你一般,哪里还会有这种事情发生!”反正黑手不是皇后就是萧妃,不论谁倒台对慧妃都有好处而没有坏处。   慧妃低头道:“臣妾实在不敢当皇上如此称赞,实在是皇上每日操劳国事,臣妾实在不想看见皇上再为后宫之事劳神费力了。所谓家和万事兴,只有后宫祥和,您才能无后顾之忧地处置朝廷大事,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   “爱妃的话,朕会考虑的!”   慧妃交了这一摊子事儿。她回了景阳宫,慧妃要求大事化小,那是她识大体没私心。正统皇帝却是越想越是不爽。他撵走了侍候的宫女太监,只留下一个陈嘉。关上门,劈头盖脸地问:“皇后还是萧妃?”   凶手不外乎就是这两人之中的一个。   陈嘉一听这话,立刻傻眼了——皇上,您这不是逼我吗,这话,让我怎么说啊?! ☆、220 各有筹谋   “皇上……”陈嘉一听这话立刻心里叫苦。这种话是能随便说的吗?皇后和皇贵妃,得罪哪个也吃罪不起啊!   “这里没有外人,就你和朕两个人!怎么,连你也不愿意对朕说实话了吗?”正统皇帝眉头紧紧皱成川字。眼里闪动着压抑的怒火,这些人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玩这么多花样,显然没把他这个帝王放在眼里。   从前,是朕太宽纵他们了!   “奴才不敢欺君!!”陈嘉立刻跪下来表忠心。   皇上脸色也就缓和了下来。“朕只是想听听你的看法,朕这么多儿子,这么多妃子,现在竟然找不到一个可以说心里话的!”正统皇帝自己也觉得一阵悲哀。他虽然能力不强,可是为人算得和善,他自己也知道自己不是明君,可毕竟他也不是昏君。   陈嘉跪在地上不敢起来,字斟句酌地说道:“太子殿下仁德宽厚,赵王殿下勇武非凡,潞王殿下年纪虽小,却最是聪明孝顺!”   他这话说得极有技巧,太子仁德,便有拉拢大臣之嫌;赵王勇武,给他掌兵也十分危险;唯独潞王,孝顺是无论如何不会出问题的。   果然正统听了前面两个儿子眉头皱得更紧,等听陈嘉说起叶敏昭,皇帝的脸上也不由得升起了一丝柔情:“这孩子此前看着有些顽劣,现在,倒是懂事多了!”   看陈嘉还在地上跪着,便道:“你起来吧,不管说得对还是不对,朕都不会怪罪你,也不会外传,你尽管放心大胆地说。”   陈嘉谢恩起身,看了皇上一眼,道:“那奴才就姑妄一说。”正统点头,陈嘉续道:“太子妃出事是在坤宁宫,亲自把带药的汤喂给太子妃的又是皇后娘娘身边的贴身大宫女,且她跟随皇后已经有十多年之久了,策反这样一个大宫女难度该有多大?所以不管怎么说,坤宁宫的嫌疑还是最大的。”   陈嘉顿了顿,“而且……如果坤宁宫事先察觉了金盏和赵妈妈的关系,也不是不可能设下计中计,故意用太子妃肚子里的孩子陷害承乾宫,这样一说,坤宁宫也并非完全没有动机!”   正统面色微动,许久沉吟不语。   “如今查出金盏和承乾宫的赵妈妈乃是亲生母女的关系,那么承乾宫的也有出手的可能性,而且,赵王殿下到现在还没有儿子,承乾宫也有出手的动机。那赵妈妈又是看管药房的,虽说药材入库出库都有档案可查,可是她在这样的位置上,随便做点手脚,比方说多报一些损耗,下在太子妃碗中的藏红花和麝香的用量也就出来了!所以,承乾宫也不能排除疑点!”   皇上听得连连点头。“那赵妈妈何以能在这般酷刑之下死咬牙关不肯说出口?”   陈嘉道:“这世上不怕酷刑毒打的人总是有的。”   正统叹了一口气:“说来说去,还是没有一个明确的答案!”   陈嘉低头道:“奴才愚钝,不能为万岁爷分忧!”   正统背着手在宽大的殿堂内走了两圈,然后霍然停步道:“朕知道你说的都在理,这些朕也统统都想到了。可是朕还是觉得,这事儿不是皇后做的。就算她有这份心,她也没有这份能耐!”不是皇后,那就是更加怀疑萧妃了。   陈嘉听皇帝这么说,就没敢再接话。心里却在想,那一位的手段实在太厉害了,根本不需要明确的证据,只要在皇上心里埋下了怀疑的种子,就已经成功了。那人故意把事情搞得这么复杂,另没个人看起来都有嫌疑,皇上越是疑神疑鬼,就越会戒备太子和赵王,那人的机会也便来了。   皇上本来已经基本下定决心要放弃太子了,这样一来,事情就又有大的变化。   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改变了局势,并且擅于抓住每一个出现在眼前的机会,又从不急躁匆忙,并不着急想要一棒子将敌人打死,这份隐忍,这份谋略,步步为营,单看她在重要位置上布下的几颗棋子,就知道此人的厉害!陈嘉深深地感到自己跟对了人!   正在此时,就听见大殿外头传来孟成焦急的声音:“皇上!皇上!”   正统脸色一沉:“什么事在此吵闹?”   陈嘉看了一眼皇上的脸色,就跑过去把门打开,孟成满头是汗地跑了进来,跪在地上道:“启禀皇上,承乾宫的赵妈妈……死了!”   “什么?!”正统的脸色显见着变的狰狞起来。暴怒道:“如此重要的证人,到底是怎么死的?”   要知道慎刑司的人都是行刑的行家,犯人到了他们手里,想死,哪有那么容易?   对赵妈妈,他也有监管之责的,她这一死,这挂落他也吃定了,所以才第一时间跑过来报告皇上,好尽量把自己摘干净。这时心里早把慎刑司的人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上了!孟成吞吞吐吐道:“是慎刑司的人监管不利,给了那赵妈妈机会,她才咬舌自尽了!”   可这话谁信呢!   “好!好!”正统怒极反笑,“内务府和慎刑司真是办的好差!”看见孟成也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你也给朕滚!”   孟成连滚带爬地去了,陈嘉赶紧上来给皇帝揉胸口:“万岁爷,您消消气儿,为了一个上不了铭牌的妈妈气坏了身子,可不值当的!”   正统吐出一口浊气:“他们……他们还能不能叫朕安生一阵子?”   陈嘉眼见机会来临,趁机下了一剂猛药:“皇上,奴才听说内务府总管张凌天张大人是赵王殿下的奶哥!”   正统皇帝身躯忽然一震:“朕差点忘了,差点就忘了!承乾宫,还真是好手笔啊!”   他慢慢走到御案旁边,从一摞折子的最上方拿起一本厚厚的奏折。这本奏折在他的御案上放了好一段日子了,他早已批好了两个字:照准。可是却迟迟没有明发。   这份奏折是吏部尚书萧宗昌所上,大楚规矩,京中官员三年一考,名曰“京查“。京查由吏部执行,奏请皇帝批准。   今年恰是三年京查之期。萧宗昌这份奏折所奏的就是决定官员升降的最后成绩单,正统糊涂归糊涂,却也没有糊涂到顶点,也知道萧宗昌这份折子里,升迁的大都是亲近赵王的,而被排挤降职的大多是亲近太子的官员,本来皇帝已经决定放弃太子,另立赵王,可因为太子妃落胎这一连串的事件,叫皇帝也感到心寒,他最终决定将这件事情再放一放。   皇上犹豫了一下,道:“这份奏折,你找个匣子,替朕锁起来!”   陈嘉心头一块大石落了地,大功告成了!赵王不是太子,赵王名声好威望高,人又聪明仁义,又有萧党这个势力庞大的集团鼎力支持,一旦赵王当上了太子,以后就是皇帝再想废掉他,恐怕也是难上加难。   处理完了奏折,正统便叫摆架承乾宫。   承乾宫里的萧妃已经听到赵妈妈咬舌自尽的消息了,赵妈妈自尽她不稀奇,实际上慎刑司那种地方,有许多刑罚都会叫人觉得死了会比活着幸福的多。   问题是赵妈妈这一死不要紧,就又把慎刑司甚至是内务府给攀扯进来了,而内务府总管张凌天是叶敏瑜的奶哥,妥妥的四皇子党。皇上本来就已经开始怀疑她了,这下子更是说都说不清了。   萧妃坐在宝座上,面容平静,手里的手绢却差点被她揉破了。可见她的心情并不像表面那样平静。   事到如今,这事儿要是没有人在背后捣鬼那就怪了!   可关键是这个背后下黑手的人到底是谁?   皇上到了承乾宫,看见跪在地上的萧妃,心里真是百味杂陈,这个自己宠爱和信任了十多年的妃子,到底是一朵纯洁的小百花还是一条可怕的美女蛇?   “起来吧!”萧妃谢恩之后坐在皇上下首,偷空和皇帝身后跟着的陈嘉交换了一个眼神,陈嘉努努嘴,示意她多加小心,萧妃心里就是一沉。   皇上坐在那里,闷头喝茶,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来。实际上萧妃心里一直很看不起皇帝,她觉得皇帝太软弱,能力太差,不配做九五之尊的天下第一人。当皇帝的就应该像叶邑辰那样,杀伐果决,雄才大略。但是她一直很好地掩饰着这一点,努力地在皇帝身边争宠,直到生下了叶敏瑜,并且将他抚养成才。   皇上好色,爱美女也喜男风,这一点她比谁都知道。后宫来来回回进了这么多美女,很多都是萧妃亲自送给皇上的。只要这些女人威胁不到她的地位,能帮她拢住皇帝的心,萧妃并不介意。   在她看来,自己真正的依靠不是皇帝,而是叶敏瑜,叶敏瑜一旦登基,自己就是皇太后,从这一点出发,她巴不得皇上早点死掉呢。   只不过一向对她言听计从的皇帝今天摆出这样一张面孔来,还是让她感觉到很不习惯。   两人对坐良久,萧妃终于忍不住开言:“皇上……”   “唔!”皇上终于抬起眼,看着萧妃,朕此来,是想问你一句话:“太子妃落胎的事情,到底和你有没有关系?不管是不是你做的,朕都决定不再怪罪你,朕,只想听你一句实话!”   “皇上!”萧妃听了这话就坐不住了,她起身跪在皇帝面前,“太子妃流产的事情,和臣妾一点关系都没有。臣妾就是再毒辣,也断然做不出这种残害皇嗣的事情来!”   “不是你做得?”正统语气里含着一丝讥笑。“朕就知道你会这么说!那朕再问你,赵妈妈和金盏是亲生母女的关系,你知道不知道!”   萧妃脑中各种念头一闪而过,最后道:“臣妾不知!”她实在没法说自己知道,如果知道了,又放任赵妈妈和金盏相互来往,这又是什么目的?她没法解释。   “好!好!”正统语气里越来越失望了。他狠狠地一拍桌子:“那朕再问你,赵妈妈是怎么死的?内务府是谁管着的?难道这些你都不知道?”   “皇上!你不信任我!臣妾是冤枉的!有人故意陷害臣妾!”萧妃难以置信地抬头看着正统,她没想到正统皇帝会这般下她的面子,不过一个懦夫!怎么可以这样对她!   正统嘿嘿一阵冷笑:“朕倒是想信任你,可是这一桩桩一件件,你叫朕怎么信任你!你说有人陷害你,可你在宫里一手遮天,谁又能害到你?”   萧妃也觉得一股怒火袭来,脱口而出道。“皇上既然已经在心里认定了这些都是臣妾做得,直接叫人拿了本宫,明正典刑岂不是干净!又何必跑到这里来问我?”   大姑姑见萧妃竟然和皇上顶了起来,不由暗叫不好。   皇帝已经怒不可遏:“好!好!真是朕的爱妃!”他气得浑身发抖,可是他有却是是个再温和不过的皇帝,一时之间竟然想不到要如何处罚萧妃。   最后皇帝一着急,怒吼道:“起架!回乾清宫!”   皇上带着陈嘉回到了乾清宫。大姑姑将萧妃从地上扶起来,委婉劝道:“皇上毕竟是皇上,娘娘何必与皇上这般生气呢!”   “哎!”萧妃一手揉着自己的额头,疲惫地道:“本宫今天是有些失态了!”她这段时间是过得太顺了,本以为一切都在掌握之中,结果,忽然之间掉进了一个步步连环的陷阱之中,她却始终参不透背后的主使者究竟是谁,心绪就有些乱了。加上这么多年皇帝从来没有高声和她说过一句话,冷不丁一发火,她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日子过惯了,没忍住就顶了他一句,现在想想也着实有些后悔。   大姑姑焦急道:“皇上发了那么大的脾气,这该如何是好?”   萧妃道:“皇上没什么,大不了本宫放□段再去哄哄他。他是个耳根子软的,有陈嘉帮着咱们说好话,皇上那边没问题的。”到现在她还是并没有把皇上太放在眼里。   “倒是那个幕后之人,若是挖不出来,本宫真是寝食难安!”   大姑姑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   萧妃叹了一口气道;“皇上已经有意叫陈嘉提督奋﹑耀﹑练﹑显四武营,掌控大内各处门禁。我们现在的首要任务就是要尽快促成此事!”   一旦此事成了,不要说东西六宫,就是整个大内都将掌握在陈嘉的手中,那时候皇后和太子的生死,甚至皇帝的生死全都操控在陈嘉的手中。   而陈嘉,因为有天大的秘密掌握在她的手中,是不敢背叛她的。   惟其如此,萧妃才会这样的有恃无恐!   皇帝回到乾清宫不久,一道圣旨便发了下来。坤宁宫御膳房制膳太监冯全办差不利,误将藏红花和麝香当做普通的调味料混进太子妃的膳食之中,导致太子妃流产,凌迟处死,夷其三族!   内务府总管张凌天治下松懈,致使出了这样大的漏洞,撤职查办!   皇后,管教宫人不利,罚俸半年!   萧皇贵妃,约束宫人不利,罚俸半年!   宫里几乎是个人都知道这是皇上查不出真凶或者真凶来头太大,皇上也不敢轻易动弹,所以找了一个太监顶缸!   皇后挨罚,那是请有可原!可是这事碍着萧妃什么了,怎么把萧妃也给罚上了!   一时间萧妃失宠的消息在后宫之中迅速传开!   当天晚上,萧妃脱簪请罪,赤足跪于乾清宫外。一连三晚,每晚如此。直到第三晚,皇帝命令陈嘉出来传旨,叫萧妃返回承乾宫。到底还是没有见她。   一连三个晚上,皇上都歇在了宜贵人住着的偏殿里。   “宜贵人是太子送给皇上的绝色美人,皇上这样是不是表示他现在又倾向与太子了呢?”叶邑辰一手端着碗,一手拿着勺子,正一勺一勺地喂雨澜喝药。嘴里敷衍道:“或许是吧!”   雨澜则是苦着脸,像是在吃毒药一样:“我都已经好了,王爷您就别再让我喝这么苦的药了!”   “太医说药要吃到今天,你不信我的话,总要信太医的话吧!”   几天过去了,连挨了板子的晓月和晓玉都已经活蹦乱跳了,下地来服侍雨澜了,可雨澜依旧每天要喝那么苦的药。其实她觉得自己早就好了,可叶邑辰非得要遵循医嘱,逼着她喝药。   雨澜听叶邑辰的话一阵高兴,噢耶,终于可以不用喝药了。她两只眼睛亮晶晶的:“我明天是不是可以去看八妹妹了!”   这几天她都快担心死了,可是叶邑辰怕她看见雨馨再像上回那样着急上火,病情再有反复那就不好了。一直拘着她不叫她出门,连过来打听太子妃消息的几个姐妹都没放进府里来。   叶邑辰一副铁面无私的表情;“明天恢复一天,后天去!”   雨澜:“王爷我真好了,请看我真诚的眼睛!”   叶邑辰:……   第二天,雨澜终究没有拗过叶邑辰,又在家里巩固了一天的病情。这一天宫里却有传出一个很有爆点的消息。   皇上任命年仅十二岁的小王爷叶敏昭为内务府总管!   朝议之上萧党的一个给事中当即跳出来反对,理由也是现成的,叶敏昭年纪毛都没长齐,如何能总管偌大一个内务府。   皇帝难得干脆了一回,二话不说将这位给事中一撸到底,永不叙用!   一下子所有人都闭上了嘴。叶敏昭的任命也就这么有惊无险地通过了。   景阳宫里,叶敏昭跪在慧妃的跟前,慧妃给他整理着身上的衣服和头上戴着的冠冕。叶敏昭的个头已经超过慧妃了,还有些孩子气的脸上已经呈现出了杀伐果决的气质。   叶敏昭继承了皇族的优秀基因,年纪轻轻已经尽显顶级美男子的风范。   慧妃眼角有些湿润,她觉得自己的儿子长大了,以前都是她保护儿子,以后,该是儿子保护她了。   “内务府的奴才们一个比一个滑溜,你要当心些,千万不要被他们给骗了!你父皇肯把内务府交给你管,也是对你的信任!”   叶敏昭目中光芒一闪:“我知道这些都是母妃帮我使的劲儿。父皇肯把这个位置给我,不过是因为既不放心大哥,又不放心四哥而已。他觉得有人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害得太子妃的孩子流产,就有人能害得他这个皇帝当不成,母妃,我说得对吗?”   慧妃吃了一惊,赶紧用手捂住他的嘴:“你这孩子,你这是说什么混话呢?”   叶敏昭抓住慧妃的手,慢慢地道:“这里没有人,只有你我母子二人,有什么话是不能说的。我知道母妃一直想要的是什么!那个位置,我以前并不喜欢,可是现在,我也很想坐到那里。”   他握紧了慧妃的手:“以后有什么事儿,您都可以找您的儿子商量,您的儿子,已经长大了!”他淡然一笑,眼里却闪过一丝凶光:“至于内务府,我若是连这小小的一个衙门都管不好,还有什么资格去问鼎那个位置。这就当是儿子的一次试炼好了!若是那些狗奴才们以为我年少可欺,我会教会他们后悔两个字是怎么写的的!”   叶敏昭走马上任的第二天,雨澜终于被叶邑辰放了出来,坐上马车直趋毓庆宫。绿枝带着几个宫女在门口等她。自从出了事儿,绿枝是一步也不敢离开雨馨,巨大的精神压力差点把她给压垮了,她也才是个十几岁的小丫头而已。雨澜再次看见她的时候她整个人都瘦了一圈,瘦得都皮包骨头了。看见她就松了一口气:“王妃,您总算是来了!太子妃这几天一直念着您呢!”   雨澜吃了一惊:“太子妃不会出了什么事儿吧?”   绿枝摇了摇头,却是满脸的担心:“您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绿枝带着雨澜快步向前走去,却听见前院大概是太子书房的位置传来悦耳的丝竹之声。雨澜听得眉头紧皱:“这是怎么回事?”   绿枝露出不屑的神色:“太子在前头宴客!”   雨澜听了不由生出一种想要掐死太子的冲动。虽说会客是正事儿,可是在这种时候还吹吹打打又唱又跳的,太子你不是故意的吧? ☆、221 秽乱宫闱   “孩子没了以后,这几天太子妃就像是个牵线木偶一样,给她吃就吃,喂她喝药她也喝,可是……这么多天却一句话也不说。奴婢真怕再这样下去,太子妃会有个好歹!”绿枝在牵头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太子妃一向是最听您的话的,您一定要好好劝劝她!”   雨澜听得一阵难受:“太子没来看过她吗?”   绿枝忍不住生出一股怨气:“太子只在出事第一天来看过一次,以后就再也没来过了。”何止是没来过,他现在倒有一半的时间歇在雨霞的偏殿里头。“太子……不但丝毫不伤心,反而显得很高兴。”   太子本来地位岌岌可危,如今这一番闹腾,皇上已经暂时熄了废立之心,太子当然高兴。   当然,太子妃流产,最高兴的莫过于雨霞了,她恨不得敲锣打鼓昭告天下。绿枝想起她来就恨得咬牙切齿的。   绿枝引着雨澜进了雨馨的寝殿,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浓重扑鼻的中药味。殿内木雕泥塑般侍立着十数个宫女太监,没有人发出任何一丝声息,整个宫殿空旷寂寥得犹如一座坟墓。   雨馨躺在描金绣凤的床帐里,一身锦绣,双目却是空洞无神。看见有人进了寝殿,她的眼珠都没有转动一下。似乎对来人视而不见的样子。这才几天不见,雨馨整个脸颊都凹陷了下去,整个人瘦得都像是脱水了一般。   绿枝走过去,附在她的耳边说:“娘娘,安国夫人来看您了!”   雨馨的眼珠转了转,终于有了一丝活气,像是好半天才认出雨澜似的:“七姐姐,你来了!”毕竟姐妹情深,雨馨肯和雨澜说话那就再好不过,绿枝见了也不由有几分高兴。   就怕雨馨把什么都憋在心里,哪怕是哭一场呢,舒缓一下心中的郁结也能好些。绿枝就招呼殿内侍候的宫娥太监悄悄退出去,并关上殿门,让两个人单独说话。   雨澜看她这个样子,差点没哭出来。却还是努力忍住了,她一哭,一定招得雨馨跟着哭,她刚刚小产,可是哭不得的。   雨澜坐在她的身边,握住她的手,哽咽道:“好妹妹,我本来早就该来了的,前几天我受了风寒,怕过了病气儿给你,这才一直拖到今天才来看你。”   雨馨点了点头:“我不怪你!”   雨澜看见曾经身材飞扬,不可一世的八姑娘变成活死人一样,简直心如刀割:“你怎么变成这样了?我知道孩子没了你心里难过,可是你还这样年轻,你也要多想想将来啊!”   雨馨扯嘴一笑,虽然是笑着,可那笑容却显得十分狰狞可怖:“将来?我还能有什么将来?太医已经说了,五年之内,我再无怀孕可能。甚至是这一辈子,我都没有怀孕的可能了!”   雨澜能够理解她,她本来喜欢的就是赵王,因为种种原因无奈嫁给了太子,忍受着多么巨大的屈辱和恶心,终于怀上了孩子。本来以为以后可以靠着孩子生活,可是如今,还是什么都没有了!   不能怪雨馨意志不坚,陷入绝望!就是换做她自己,她可能也要崩溃了!   可问题是后宫现在是步步危机,敌我不分,没人能够帮她,雨澜身在宫外,鞭长莫及,若是雨馨不肯打起精神来,那她很有可能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雨澜焦急地抓住她的胳膊,含着眼泪说:“姐姐知道你心里苦,可是你必须要振作起来才行,太子不管你,你就要自己照看好自己,你现在这样颓唐,只会叫亲者痛仇者快!害了你孩子的人,说不定还要继续害你,你若不振奋精神,把宫务管理妥当,到时候你会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雨馨喃喃道:“随他们去吧,就我现在这个样子,死了也不值什么!”   雨澜又劝说几句,雨馨却依旧是一副意志消沉的样子。雨澜不由大急,叫道:“杨雨馨,我看错你了!”   雨馨身为嫡女的自尊心有多强,没有人比雨澜知道得更清楚了。可当她听到这样的话的时候,几乎是充耳不闻。雨澜也暗暗吃惊,她使劲抓住她的肩膀,用处最后的绝招——激将法。   “你死了不打紧,可是你有没有想过,绿枝、绿蕊,还有那些从杨家跟你过来的嬷嬷,那些依附于你而生存着的人,她们要怎么办?你要看着她们和你一起陪葬吗?如果真是这样,我只能说她们瞎了眼,跟错了主子!”   “还有……你是杨家嫡女,只要你是太子妃,谁都不能对杨家怎么样?可是你要是完蛋了,杨家肯定会受到牵连,到时候老爷太太怎么办?老太爷老太太怎么办?他们疼你疼了这么久,你就是这么回报他们的吗?”   雨澜感觉到雨馨的肩膀在抖动。这些事情雨馨也明白,可是失去孩子的打击太大了,她不可能因为这样几句激将就重新振奋起来。   雨澜点着她的额头:“杨雨馨,你再看看雨霞,她的亲娘死了,她自己也被送到了庵堂里,当时情势没有比你好多少!可她并没有认输,不管她做了多么下作的事情,最终的结果是她出现在了东宫里头,和你分享一个太子!”   “你现在想要退后一步,什么都想撒手不管!我可以告诉你结果是什么!你五年之内不能有孕,她会想方设法先从你手里拿走东宫的管理大权,然后她会让东宫的每一个女人都生不出孩子,直到三年后,她的孝期过了,她会生下孩子,然后她会踩着你上位!”   雨澜紧紧盯着她的眼睛说道:“虽然柳姨娘是因我而死的,可是她最恨的人始终还是你!因为她嫉妒你!因为你刚生下来就拥有了一切!你什么都不用做,就有无数人捧着你帮着你!而她却只能费尽心思去讨好老爷,那样得到的也远远如如你!”   “她之所以费尽心思,明知道做不了正妃也要进入东宫,就是因为她瞧不起你,她觉得你鲁莽可欺。很好!你现在给她机会了,用不了多久她就会趾高气扬地站在你的面前,把唾沫吐到你的脸上!”   “你要是真的是个懦夫,你就等着有一天,她把你的脸踩到泥地里去吧!”   雨馨的脸上涌起一抹潮红。“这个贱人!我永远、不会叫她得逞!”她狠狠抓住床帐间的丝被,就像抓住雨霞的脸一样用力。   雨澜送了一口气,她终于用这种极端的方式挑起了雨馨的怒火,唤醒了她的斗志。就像雨霞最恨的人永远是雨馨一样,雨馨最恨的人永远也是雨霞。她会像一个斗士一样捍卫自己的权力、荣誉和尊严。   雨澜坐下喝了口茶,她从来没有一次性说这么多话过,现在嗓子还冒烟呢。雨馨刚刚小产,情绪本来不宜激动,不过雨澜也没有办法,她不能经常进宫,若不能很快激起她的斗志,这样郁积于心,心如死灰,说不定用不了多久,雨馨连小命都没有了。   以毒攻毒也实在是迫不得已。   好在雨馨总算是听进去了。接下来该怎么做,根本就不用雨澜教她。   这五年的时间太子不可能不要儿子,不论是哪一个侍妾生下儿子,抱到雨馨的宫里养着,给一个嫡出的名分,都是理所当然的。只要雨馨把孩子平平安安养大,虽然不是亲生的,以后她也算有了依靠。   眼看就是午膳的时间,雨澜特意留下来陪着雨馨吃一顿饭。饭毕姐妹两个又商量几句,绿枝看见雨馨终于活泛过来,高兴得差点儿掉泪。心想还是七姑奶奶有办法,这不,太子妃又被她劝过来了。   雨澜安慰道:“八妹妹毕竟还年轻,等过了五年之后再生孩子,也不是不可以。”雨馨生的孩子就算比其他妾室的孩子年岁小,那也是嫡出的,嫡出在地位上就比庶出高一大截。   雨馨嘴角露出一丝讥讽的微笑:“就算能生,我也绝不会再给那样狼心狗肺的人生孩子了!”   雨澜默然。太子的品行,真的是没救了!   又在毓庆宫盘桓了一个时辰,雨澜才依依不舍离开了这里。有雨澜陪着说说话,雨馨的心情也好了不少。临走时雨馨还对她说:“得空就多来瞧瞧我,整个娘家,能和我说说话的也只有你了。”其他的姐妹也进来拜见过几次,可能是身份差异的缘故,见了雨馨全都战战兢兢畏首畏尾的,哪里还有原来姐妹间的亲热劲儿。   雨澜自然一叠声地答应着,又嘱咐绿枝盯着雨馨天天吃药,每日不间断地温补,瞪大了眼睛看好了毓庆宫,有什么解决不了的大事就派人去晋王府找她,不一而足。   一直到回了王府,雨澜的心还在揪得厉害。小睡了片刻,外头有丫头进来传话说马福马大总管求见。   雨澜微微一怔。马福大总管管着整个王府一应事宜,某种意义上说,比她这个内院里的王妃还有重要,他的忙碌程度一样可以用日理万机来形容。这是有什么事要见她?   在正院会见马福不大合适,雨澜就叫开了嘉庆堂,用珠帘隔开,她在里头,马福在外头。又带上了几个丫头,这样也就不算失礼了。   马福恭敬地给她行了礼,客套几句就说明了来意,原来是前些日子雨澜将陪嫁过来的银钱交给马福打理,叫他帮自己置办一些产业,马福已经办妥了,拿着一摞子地契和房契,到雨澜这儿来交差的。   雨澜没想到马福这么快就把这事办妥了。不愧是晋王府的大管家,这种行动能力,真要点个赞。   雨澜从晓月的手里接过那一叠房契地契,认真翻看起来。马福肃手恭敬立在一旁,神态恭敬地等待她的垂询。没有丝毫托大,雨澜对他的态度十分满意。   雨澜仔细看了一遍。共有田庄四处,每一处都有几十顷大,铺子六间,有米店、绸缎庄、有当铺,地都是上好的良田,水田旱田都有,铺子的地脚也十分不错,只要掌柜的不是其笨如猪,正常智商的人有一间这样的铺子一年总能赚不少钱的。   雨澜深感满意。满意完了心里却又有些担心。雨澜对这个时候的物价还是多少有数的,她陪嫁的七八万两银子能置办下这些东西,说句不好听的,根本就不可能,再多一倍还差不多!不是这位大总管打着王府的旗号强买强卖吧,目的是为了讨好自己这个新任王妃?   可这种事情,万一要是闹大了,王府的脸面可就丢光了。   雨澜可不想因为这个事在王爷面前落下这种唯利是图的印象。   “马总管!”雨澜字斟句酌地开口说道。   马福趋前半步,态度恭敬地道:“王妃有什么吩咐?”   雨澜尽量让自己的话说得委婉:“首先,你能在这么短的时间替本王妃置办下这样一份家业,实在是辛苦了。本王妃在这里郑重谢过你了。”   马福连忙谦逊道:“能为王妃办事是小人的福气。哪里敢当王妃一个谢字。”   两人客套完了,雨澜道:“只是这些店铺和田庄不是位置极佳,就是土地极肥,我虑着,七八万银子怕是不够的……我置办些产业只是小事,王府的名声却坏不得的,这事,你看……若是有什么不妥,这些东西我是不敢要的!”   马福听了不由诧异,他和这位王妃几乎没有什么几乎接触,只是平日里听说她是一个颇为仁厚的主子,对待下人十分宽厚,教养极好,人也和善。没成想她颇为通晓庶务,眼光也这般了得,一眼就看出这些产业和她的陪嫁银子对不上。最难能可贵的是眼光长远,极有大局观,换一个眼皮子浅的,那么点银子换来这么多的产业还不乐疯了啊,那可都是她自己的嫁妆,都是她的私产!   马福不由对王妃高看了一眼。   他沉声道;“王妃顾虑的极是!都是小人办事不周,没有把契约一气拿来给您,这才叫王妃误会了。这里的每一处田地,每一座铺子,都是以合理的市价买来的,都有官府从中作保,是绝无问题的。小人也是半老了差事的人,断然不敢拿着王府的脸面去冒险,王妃您尽管放心!”   马福说得信誓旦旦的。雨澜不由奇怪:“那这些银子的亏空?”   马福笑道:“是王爷又叫小人从总账上支取了几万两银子,把这份亏空补全了的。小的以为王爷已经知会过您了,王爷军务繁忙,一时忘了,也是有可能的!”   “啊?”雨澜下意识地问:“王爷为什么……” 忽然给我这么多钱?   马福笑而不语,心说这有什么奇怪的,王爷有钱,哎给谁就给谁,他这么喜欢您,给您点钱算什么!王爷不就是这种人吗,喜欢的就恨不得把她捧到天上去;不喜欢的,踩到泥里,还要再跺几脚!   何况几万银子在您心目中是个大数目,王爷根本就不看在眼里!   雨澜还是不大放心,叫马福把所有的契书拿来挨个翻看了,见里面标准的价格果然十分公道,这才不得不信了。她粗粗一算,这些产业里头,王爷至少给她添了八万两银子。   八万两银子,堆在一块儿能堆成一座大山了。所谓无功不受禄,雨澜觉得压力山大。   晚上叶邑辰回来,看见小妻子对着一叠的房契地契运气发功,眉头紧蹙的样子十分可爱。不由笑着说:“瞧你个小财迷,这点子东西就把你高兴成这样了!”   雨澜抬起头来,心想王爷您哪只眼睛看见我高兴了!   雨澜抖着手里价值十几万银子的票据,问道:“王爷,您这是什么意思?好端端的,怎么忽然给我这么多钱?”就差问一句,您到底有什么目的?赶快从实招来!   王爷看她那小紧张的样子,忽然笑了:“就这点银子也值得你紧张成这样?我高兴就多给你点儿,这有什么!你要是觉得过意不去……”王爷悄悄压低了声音:“晚上上了床你多补偿我一点儿,赶紧生个儿子也就是了。”   当天晚上雨澜在床上果然十分卖力,十分配合,事后叶邑辰闷着头在被子里笑了足有一刻钟:“你个小贪财鬼!”   雨澜一张脸羞得红了一大块,抡起枕头去打叶邑辰。   一边还在心里吐槽:金钱的魔力,真特么的巨大啊,连姐都被收买了!   两人闹了半天,雨澜忽然回想起一件事,王府的总账随随便便就能拨出八万银子的流动资金,那王府的账面上,到底有多少钱?   雨澜扯开叶邑辰蒙脸的被子,一脸严肃认真地问他:“叶邑辰,你告诉我,咱们王府里到底有多少钱?”她现在别叶邑辰宠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她自己都忘了什么时候开始,没人的地方,都敢直接叫叶邑辰的大名了。   叶邑辰看见雨澜一双眼睛熠熠发光,像足了一只好奇的猫儿。不由失笑道:“这些俗事,我哪里知道,你若想知道,也简单,叫马福把府里的总账拿过来给你看不就完了嘛!”   承乾宫。   夜已经很深了,大殿内只有几红烛在燃烧,只能照到几块区域,大殿里显得十分昏暗。   萧妃高坐在宝座上,一身妆容十分整齐。这些日子她被皇帝冷落,东西十二宫传得沸沸扬扬,可是萧妃却已经淡定如恒。   至少,她的位分没有降,皇上已经是这个岁数的人了,有没有宠爱萧妃已经无所谓了。只要她还是后宫的副后,还有协理六宫之权,只要她的儿子还是皇帝钟爱的赵王,那就没什么可怕的。   大姑姑推门走了进来,站到慧妃身边,低声道:“启禀娘娘,那小蹄子,终于上钩了!”语气中有掩饰不住的兴奋。   萧妃心中也是一喜,面上却没带出来。只是淡淡地道;“总算没有枉费了咱们的一番苦心。”   大姑姑上前搀着她起来,萧妃嘴角含着一丝冷冰冰的笑容:“走吧,咱们也去咸福宫看看,皇上最近那般宠爱的宜贵人,现在究竟在干些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宜贵人住在咸福宫。因为不是一宫之主,宜贵人没有资格住正殿,只能住在偏殿。皇上最近对她十分爱重,所以接连下旨,叫人将位置偏僻的咸福宫重新修整,将宜贵人搬到了咸福宫。   因为咸福宫位置偏僻,自然也就没有主位娘娘。所以宜贵人虽然仍是住在偏殿里,却不需要看别人的脸色,可见皇上对她的爱重了。   萧妃带着一大群宫女太监进了咸福宫,四个宫女两个太监在偏殿旁边的小佛堂前巡视。看见萧妃全都吓傻了。   她们是贴身侍候宜贵人的,自然知道贵人现在正在里头的小佛堂里和侍卫偷情苟合,宜贵人不敢在寝宫内和侍卫OX,就选了小佛堂,自以为人不知鬼不觉,却不知怎么的全被萧妃知道了。   而萧妃恰好挑这个时候过来,又带了一大票人,看上去气势汹汹的,目的不言而喻,就是来捉奸的!这种事只要被张扬出去,这些人就是凌迟处死的结局,他们怎么能不怕!   这些人跪在地上哆嗦地叫了声:“娘娘!”   萧妃也不废话,直接道:“捆起来,塞上嘴,不要叫他们惊动了旁人!”   几个力大腰圆的太监冲上来,将他们三下五除二就给绑上了,用破布塞住了嘴巴。   萧妃示意了一下,两个太监上前用力去推小佛堂的门,却没有一下子推开。有人回报道:“娘娘,里面被人锁上了!”   萧妃淡淡道:“把门砸开!”这地方偏僻,也不怕被人知道。几个力气大的太监上前去,几下就把门砸开了。   大姑姑提着灯笼,一马当先地进去,小佛堂的面积不大,地上散落着几件男人女人的衣服,并不能藏住什么人,帷幔后面的两个人影影影绰绰就露了出来。   大姑姑上前一把扯下帷幔,只见后面果然藏着一男一女,女的自然就是近来深受皇帝宠爱的宜贵人,男的一身肌肉健硕,看样子像是一个侍卫。   两个人都是□,不着寸缕,在大姑姑灯光的照耀下,那男人眼中上过意思意味不明的光芒,宜贵人却发出一声尖叫。惊骇欲绝的表情十分生动地刻在她的脸上。   萧妃冷冷的声音响起:“在这种地方秽乱宫闱,与侍卫私通,宜贵人,你就不怕佛祖降罪吗?” ☆、222 父子   宜贵人被太子送进宫之前,太子派人专门教了她半年宫中的规矩。进宫之前是绝对的黄花大闺女,太子那么好色的人,都不敢破了她的身子。   太子送这样一个大美人给皇上,一则是要取悦皇帝,二则是让她在宫中多探听一些消息。皇后失宠多年,对于皇帝的内心想法早已无从得知,所以宜贵人就是太子布下的一颗重要棋子。   而宜贵人本身也并不是个傻的,可以说是非常机敏聪慧,若不是她处事稳重,太子也不敢把她送进宫来招祸。   宜贵人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和侍卫私通,那可是诛灭九族的大罪。可是有些事不是她自己能做主的,有些人的命运也注定不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某日宜贵人洗澡时不知从哪里爬出一只蝎子,宜贵人和侍候的宫女吓得尖声大叫,这个侍卫就莽莽撞撞地闯了进来。   他一刀砍死了毒蝎,看见宜贵人j□j地站在浴池中间,曲线曼妙,一览无余。这个侍卫就兽性大发,将宜贵人给强了。   这个侍卫大概是尝过了宜贵人的滋味,从此就上瘾了,接二连三地跑到咸福宫来与宜贵人私会,宜贵人若不答应,他便扬言将宜贵人的丑事宣扬出去。她贴身的太监宫女们也跟着提心吊胆,不过所有人都被这个大胆妄为的侍卫绑架了,这事要是抖出去,所以人都是个不得好死,所以只好一床遮羞被盖下来,帮着拼命遮掩。   一开始的时候,宜贵人也是疑神疑鬼的,认为自己是被某位高位嫔妃给算计了,可是这幕后之人迟迟不肯出现,时间久了,她竟然慢慢适应了这种提心吊胆的生活。   皇上毕竟年纪大了,虽然对她多有宠爱,可是也要每个一段时间才会召幸她一次,每一次也都草草结束,哪里比得上年轻侍卫英俊雄武,龙精虎猛。   一来二去的,宜贵人慢慢也从排斥变成了享受。   只是每次疯狂完了都是无尽的恐惧与担心,镇日的夜不能寐。眼见着也就日益憔悴起来。讽刺的是,皇上以为她初入宫廷思念家中亲人,对她也是百般抚慰赏赐,她那楚楚可怜的一朵小白花模样似乎更入了皇上的眼!   今天被萧妃捉奸在床,宜贵人惊骇欲绝的同时,竟然也有一种解脱般的释然,就像逃亡多年的杀人犯忽然有一日被捉拿归案,连逃犯自己都松了一个口气。   宜贵人慢慢走到跟前,跪在萧妃面前,全身抖若筛糠,不知道等待她的命运究竟是什么。萧妃这些年协理后宫,为人狠辣,出手绝不容情。死在她手里的小妃嫔小贵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早已是名声在外,宜贵人今天撞在她的手里更是心胆俱裂。   萧妃看见赤身*的宜贵人,眼中闪过一丝鄙夷。指着一旁同意赤身露体的侍卫,大喝一声:“还不把这个大胆的奴才拿下!”太监们涌上去,三下五除二将那个侍卫绑了退出小佛堂。   宜贵人见此情形,更是吓得厉害。   萧妃森然道:“宜贵人,你私通侍卫,秽乱宫廷,你可之罪!”   宜贵人满脸是泪,心胆俱裂:“婢妾知罪,奴婢也是被逼无奈的,求娘娘明察!娘娘开恩!!娘娘饶命啊!!!”   萧妃冷冷地看着她,半晌都不说话:“你是皇上宠爱的贵人,本宫也不好随意发落了你,也罢,本宫这就叫人去请皇上亲来,该怎样的处罚,都由圣意亲断!”   这事儿要是被皇上知道了,宜贵人就是有一百颗脑袋也不够砍啊。宜贵人膝行两步,一下抱住了萧妃的一条腿,磕头有声道:“娘娘,不要啊!千万不要请皇上过来啊!念在奴婢只是初犯,您就大慈大悲,开恩饶了奴婢这一回吧!奴婢以后一定严守宫规,再不敢了!”   萧妃神色冰冷,不可思议地问:“你犯下如此大罪,也敢妄想叫本宫饶你?若本宫不你严加治罪,以儆效尤,宫里个个都学你这般不知廉耻,那后宫成了什么地方了?本宫岂不是也有负皇上所托?”   宜贵人磕头太猛,额头已经乌青一片:“奴婢年轻不懂事,请娘娘念在奴婢是初犯,平日对娘娘从不敢有半分不敬的面子上,就给奴婢一条活络吧。奴婢听外头都在说娘娘菩萨心肠,最是慈悲为怀的。请娘娘法外开恩吧!只要娘娘饶了奴婢这一回,奴婢愿为娘娘当牛做马,甘愿受娘娘驱策!”   萧妃笑容冷峻,满眼尽是讥嘲,太子竟然妄想在后宫埋下一颗钉子,也不看看后宫是谁的地盘。宜贵人空有美貌,能当得起什么事!   她不过略施小计,就将她收拾的服帖。   等到了她想要的话,萧妃却并不立刻就放过她。站在上首一言不发,只是冷冷地看着她,宜贵人磕头磕得天旋地转,终于支持不住歪倒在地上。萧妃这才发话:“也罢!上天有好生之德,这件事要是抖出去,不知要有多少颗人头落地,本宫便饶你这一回!”   宜贵人心中狂喜,哆嗦着道:“谢娘娘恩典!谢娘娘恩典!”   萧妃这才淡淡吩咐大姑姑:“给她找件衣服披上,把贵人扶起来。”   大姑姑就拿了一件衣服过来,披在宜贵人身上,亲手将她扶了起来。宜贵人看到她鄙夷的目光,不由得又羞又愧,心如刀割。   萧妃又训诫了几句,淡然道:“与你私通的那个胆大妄为侍卫,本宫自会带走悄悄处理掉。至于你,便好自为之吧!”   宜贵人听了这话脸色彻底变得苍白。她并不是傻子,萧妃将侍卫控制在自己的手里,拿捏到了这样大的把柄,以后自己还不得乖乖的听话,她叫自己干什么自己就得干什么!   只是事到如今,宜贵人已经没有旁的路好走了。   萧妃带人离开咸福宫,果然将这件事压了下去。宫内没有丝毫的关于宜贵人的传闻。皇上仍然隔三差五的叫宜贵人侍寝。   只是每一次侍寝完毕,萧妃都会派大嬷嬷过来,仔细询问皇上都与她说了什么。宜贵人毕竟嫩了点儿,被萧妃完全拿捏住,一字一句,就算两人之间的甜言蜜语,宜贵人也半点都不敢隐瞒。   大姑姑甚为不解,皇上虽然糊涂,但是也不至于将朝中的重要决定告诉宜贵人,就是他想要告诉,宜贵人也未必就听得懂。每一次皇上和宜贵人说的话,都是一些可有可无的家常话,这些信息根本就没有什么用处,萧妃何必费劲知道?   萧妃却道:“人的心理往往是最奇妙的,第一步是最难迈出去的。宜贵人这样泄露她和皇上之间的私密话,在心里上也是对皇上的背叛。迈出了第一步,日后咱们循序渐进,有朝一日,就是让她往皇上的饭菜里下毒,她也能慢慢做出来了!”   大姑姑听了佩服得五体投地。   自从雨馨落胎,皇上和萧妃闹了一通气,皇上受了刺激,又偶感风寒,整个人竟然一病不起。   倒也不是什么大病,皇上年纪大了,又整日纵欲,身子早就嘘透了,生病什么的也是常有的事。太医院的院判亲自来给皇上诊了脉,开了方子,一剂药灌下去,皇帝感觉也就松散了些。   陈嘉小意侍候着,皇上的身体系着整个天下的安危,皇上病了,是不会轻易叫人知晓的,也不过是一些能够镇日见到圣颜的亲近官员才能知晓。   不过后宫里却是不大好瞒着的。一般的情况下,大家都会知道。而此时已经掌管了内务府的叶敏昭当然是第一时间就知道了。   这一日皇上刚刚用完早膳,陈嘉就进来禀报:“万岁爷,潞王殿下来了!”   皇上渐渐疏远了太子,赵王又不在京中,最近五皇子一直在御前尽孝,皇帝对这个幺子是越来越满意。听了陈嘉的传报,心里十分高兴,道:“快传!”   叶敏昭一身素服,头上冠冕都没带就进来了,进来就跪下道:“儿臣参见父皇!”   正统抬抬手道:“起吧!”看他这一身打扮,又有些奇怪地道:“你这是怎么了?怎么穿成这样就进来了!”   叶敏昭听见皇帝这样询问,一撩袍子又跪了下去。“请父皇恕罪,儿子失仪了。实在是儿子听说父皇龙体有恙,心下着急,来不及换衣服就急急赶来,父皇年纪大了,每日操劳国事,一定要保重龙体才是儿子们的福气啊!”   叶敏昭语气十分诚恳,皇上听得心中十分感动。这个儿子以前聪明归聪明,却最是调皮,又极为胆大妄为,近来许是年纪大了,说话办事越发沉稳了。对他这位父皇也是越来越孝顺了。   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似乎就是叶邑辰成婚之后!   正统听了这话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责怪儿子。温言道:“你这都是一片孝心,朕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怪罪你,快快起来!”又招呼陈嘉道:“快给你五爷端个锦凳过来,摆得离朕近些!”   陈嘉忙不迭地搬了一个锦凳过来,摆在龙床前面,叶敏昭欠着身子坐了。关心地问道:“父皇觉得怎样了?”   正统道:“喝了太医院院判的药,已经松散多了。”叶敏昭听了这话脸色明显轻松了下来,他表情的变化全被正统看在眼里,正统自然十分满意。   又问起正统吃的什么药,早膳吃的什么,有没有特别想吃的,他叫御膳房立刻去准备。如此关怀一番,把正统哄得高高兴的。   父子两个离近了,正统就闻到叶敏昭的身上有一股淡淡的味道,奇道:“怎么你的身上有股子檀香味!”檀香一般用在礼佛,室内的熏香都是不用的。正统皇帝信佛也信道,慧妃却笃信佛教,唯独也敏昭,是佛也不信,道也不信。   叶敏昭连忙掩饰道:“这,没什么!”   皇帝不由大奇,这时陈嘉凑趣道:“皇上您有所不知,奴才听说潞王殿下不但每日到景阳宫的小佛堂礼佛,而且一日三餐茹素吃斋,绝不碰半点荤腥呢。”   皇上这下更奇怪了:“你不是不信佛吗?”   叶敏昭腼腆地道:“儿子也是日日祈求,唯愿父皇和母妃身体康健,长命百岁,儿子也就于愿足矣了!儿子虽然是不信的,可是儿子想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哪怕对于父皇和母妃的身体能有一点点的助益,也算儿子没有白忙一场。”   一直以来,正统这个皇帝因为性子较弱,一直没有太强的存在感,儿子们虽然尊敬爱戴他,却并没有像历史上那样,拼了老命的去拍皇上的龙屁,这也和太子与赵王的脾性有关。   叶敏昭这一番做作,却恰到好处地拍中了他的龙屁,拍得他十分受用,也十分感动:“好孩子,朕知道你孝顺,可你年纪还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怎么可以只吃素不吃肉。这万万不行!”   说着就叫陈嘉:“快叫御膳房把英国公进献上来的新鲜鹿肉按照昨晚的做法做几道全鹿宴进上来,叫你五爷就在朕这里用!”   叶敏昭跪领了一顿全鹿宴,又亲子服侍了皇上用药,盘桓了接近一个时辰才离开乾清宫。   此后一连几天,叶敏昭天天一大早就来,侍奉了皇上喝完汤药,这才去内务府处理事务。皇上本来只想叫他暂时挂个名,内务府这些油滑的官吏他是知道的,最会跟红踩白,有时候连他这个皇上都敢怠慢。   皇上也有点自知之明,知道就是他亲自去管内务府,也未必就能管得好了。叶敏昭现在上午还要跟着老师读书习武,只有下午有时间去内务府办差,皇上的本意只是叫他挂个名,具体的事情还是由内务府的两位副总管来处置。   哪知道不过小半个月,内务府两位副总管就全被他软硬兼施地收服了。没口子地在正统面前说叶敏昭的好话。叶敏昭这份才能也许是天生的,小小年纪却是精明无比,谁也别想在他面前骗了他去,他又善于利用形势,抓住两位总管相互拆台的时机,一到内务府就给两人来了一个大大的下马威。   此后他不是重赏就是重罚,行事看似蛮横胡来,细细思索却偏偏恰到好处,内务府的中层官员被他裁撤了三分之一,不但没有惹出什么乱子,反而惹来朝野内外的一致好评。   而内务府的官员们终于认识到这是个不好侍候的主子,开始配合执行起叶敏昭的意志来。   时间尚短,叶敏昭不能说已经内务府全都捏在了手心儿了,可过相信过不了多久,他很快就会做到这一点。   皇上听说自己的老儿子有这番御下的本事,自然十分高兴。父子俩在乾清宫中言笑晏晏,这几天有叶敏昭时时陪伴,正统觉得似乎自己的病好得也快了不少。   可是皇上躺在龙床上总觉得少了些什么,他在这座皇宫里可不只有叶敏昭这么一个儿子,还有一个太子呢!他病了这么多天却没见太子来探他一次,皇帝想到这些不由有些生气。   比起叶敏昭来,皇上从前对于太子的宠爱可是只多不少!   皇上便吩咐陈嘉道:“叫人去把太子传进来!”   陈嘉连忙下去,他想给太子上点眼药,皇上有个不好的地方,就是不论别人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过段时间皇上就会忘得差不多。最近因为萧妃的事情,皇上明显对太子态度好了不少。   所以,陈嘉叫了在养心殿侍候的一个叫做沈平的太监去毓庆宫叫太子过来。凡是能在乾清宫侍候的太监都值得花大价钱拉拢,这个沈平平日里不知道收了承乾宫多少好处,早就被萧妃喂饱了的。   而且这个沈平还和太子有仇,有一回太子被皇帝骂了一顿,走出宫门的时候正好沈平挡了他的路,太子一个窝心脚把沈平踹到了一边,沈平因为这一脚半个多月没下来床。   在太子看来,沈平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太监算是个什么东西,却不知道有句话说得好: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沈平过来传智的时候,太子正带着几个妾嫔欣赏歌舞,雨霞正在其中。太后死后,太子对自己的要求也是越来越松懈。   见了沈平,太子早就把这个御前并不十分得宠的小人物给忘了,沈平宣完了皇上的口谕,太子连忙道:“请公公宽坐,孤去换件衣服就来!”   太子去换衣服去了,沈平一人独坐在那里,连热茶都没人上一碗,更不要说惯常传旨都会给的红包了。在太子看来,父皇的奴才就是我的奴才,我何必和自己的奴才这般客气,传句话还要给银子?   太子您实在太把自己当成人物了!   沈平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等太子换了一身鲜亮的衣服过来,他根本也不提醒,太子问:“不知父皇传召,有何要事!”皇上病了太子没去床前侍疾,实在是他并不知道这个消息。   最近雨霞按照古书记载排练了一场霓裳羽衣曲,太子十分欢喜,镇日带着妾妃们欣赏歌舞,乐不思蜀,人都没怎么见,原来给他传递消息的宜贵人又被早已另投了萧妃,这等重要的消息他竟然到现在都不知道。   沈平怎么会告诉他实话,低头道:“奴才也不知道皇上叫您去有何要事?奴才在外头守着,只听见里头皇上大笑不断。”他这话说的也是滴水不露,皇上大笑是因为叶敏昭逗得他开心。   可这话传到太子的耳朵里,就给了他一个错误的信号,他以为皇上叫他是有什么好事,高高兴兴就跟着沈平去了。   沈平在心里撇撇嘴:呸,这才看你还不栽个大跟头!   沈平传了太子到宫门外,皇上当即宣太子觐见。   太子在宫门外站了片刻也听见里头传来的笑声,听见父皇宣召,整理了一下衣衫便高高兴兴地进去了。   进了大殿一看,原来叶敏昭也在这里。“参见父皇!”太子虽然闻到了屋子里有一股子中药味,又看见皇上躺在龙床上,却仍然没有反应过来,仍是面带笑容地拜了下去。   自己的父皇生病了,不但没有丝毫忧戚之色,反而面带笑容,你这是盼着父皇早死的节奏吗?   正统皇帝的脸先是惊愕,紧接着由惊愕变成暴怒,脸色慢慢变得青中带紫了。叶敏昭在一旁看着这位太子哥哥。实话实话,太子对叶敏昭还是不错的,叶敏昭却一直瞧不上他。   相比较而言,叶敏瑜虽然小时候没少和他打架,等长大了叶敏昭看他反而比太子顺眼。   原因无他,叶敏昭聪明绝顶,聪明人都有一个坏毛病,就是瞧不上笨蛋!   叶敏昭看见太子今天这幅模样,心中不由叹息,就这么一个笨蛋,就因为是长子,又因为是皇后所出,就在太子的位置上狐假虎威这么多年。就凭他这点儿智商,不被废掉,也真是天理难容了!   太子等了半天不见父皇叫起的声音。愕然抬起头来,看见皇上满脸暴怒的神色,这才发现气氛不对,他愕然道:“父皇……”   一句话没说完,正统皇帝已经不管不顾地抄起御案上的金碗扔了过来。“你这个不孝的逆子,你是不是想朕赶快死了,你好趁机登上皇位,自己做皇帝啊?朕今天就告诉你,你别做梦了!”   太子已经懵了,那只金碗飞过来,他根本就不敢躲闪,那只金碗不偏不倚砸在他的额头上,太子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冒金星,差点被砸翻在地,脑袋上立刻就起了一个大包。   太子颤声道:“父皇,儿臣实不知哪点惹恼了父皇!可是父皇,儿臣绝无诅咒父皇的念头啊,儿臣若有这般念头,就叫儿臣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求父皇明鉴啊!”   “你这个逆子,你还狡辩,朕生病在床,叫你前来侍疾,你不但没有丝毫忧容,反而满脸喜色,你当朕的眼睛瞎了不成!”正统气得浑身发抖,挣扎着下了床,拔出挂在墙上的宝剑:“朕今天就替天行道,杀了你这个不忠不孝的逆子!”   皇上病了?太子这才如同醍醐灌顶般反应过来,有心说自己被一个太监骗了,可仔细想想太监的话并没有任何错漏之处,竟是有口难言。 ☆、223 秋闱   太子的愚笨之处在于他老是搞不清状况,太后活着的时候,赵王还小,萧党也没有现在这般势力庞大。皇上又是罕见宽厚,对于权力*也不如太祖和太宗那样痴迷,若太子以储君的名义,拉拢大臣,打好班底,把自己的太子党尽量做大,到时候就是皇上忌惮他了,也拿他无可奈何。   成功案例参照叶邑辰。叶邑辰通过一次次的胜利,积攒起空前的威望,也将大楚过半的军权牢牢抓在手里。正统皇帝镇日夜不能寐,却拿他毫无办法。   军制改革,三大营改为十二团营,正统不想用叶邑辰,可是不用都不行——换了别人谁也没有那个威望,除了王爷谁也压不服那些骄兵悍将。   如今军中泰办将领都出自叶邑辰门下,正统甚至怀疑叶邑辰只要振臂一呼,这些大老粗就敢跟着叶邑辰打进紫禁城来。   越是这样,正统越不敢轻易动他,只能一再示好加恩,连王爷一个续娶的小媳妇都封了安国夫人的尊号。   若是太子有了这般势力,到时候正统想不让他当太子都不成。就比如唐太宗李世民,自己军权政权一把抓,唐高祖是不想叫他当皇帝,不想叫他当皇帝的下场就是自己提前下台。   今天也是,太子的表现和叶敏昭比较起来,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正统皇帝正在暴怒的当口,太子还不赶紧起来逃跑,等着皇帝气消了,再来解释也就成了,结果太子当时吓得傻在那里,眼看着皇帝的宝剑就要砍到他的身上了。   叶敏昭本来打定主意在一旁看热闹的,这时候也不由暗骂一声晦气。正统皇帝要是真砍死了太子,日后必定是要后悔滴,那时候叶敏昭也免不了落下埋怨。   叶敏昭当机立断,立即冲上前去,一把抱住正统肥硕的身子,大声喊道:“小受大走,大哥你还不快跑!”小受大走的意思就是,老子要打你的时候,轻的你就受着,要是太重了,甚至危及生命就赶紧跑吧。   因为老子要是一顿暴打把你打死了,你固然得了孝子的美名,你老子打死了你却要背负不义之名。所以这时的礼教认为,小受大走是孝子受父母责罚时应抱的态度。   太子听见叶敏昭的提醒,这才反应过来,慌慌张张地爬起来往外跑,只想着过些日子等皇帝气消了,再进宫来给皇上解释清楚。   等太子逃出了乾清宫,叶敏昭也就放开了皇帝。跪下请罪:“儿臣刚才慌乱之中冲撞了父皇,还请父皇降罪!”   正统这时候也反应过来了,他就是再生气也不会真的就想杀了太子,他颓然地将宝剑扔在地上,疲惫地道:“你这般为兄长着想,不欲陷朕于不义,如此懂事,朕怎么会怪你!”   叶敏昭这才起身,扶着正统在龙床上躺好。又闻言劝慰道:“父皇您消消气,为了这点子事情气坏了身子可不值当的!”迟疑了一下,他还是为太子说了句话:“大哥虽然有时也会犯糊涂,想来还不至于这样故意诅咒父皇!”   “这个逆子!真是越来越不知所谓了!”正统想起叶敏昭办出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无不令他失望。他培养这个太子也花费了不少心血,没成想太子却越长越大越成了一颗歪脖树,正统只觉得无比失望。   叶敏昭劝慰了半天,正统总算消了点气,他对太子失望极了,就问叶敏昭:“昭儿,若是有一日你的两位哥哥之一当上了皇帝,你会如何?”   叶敏昭心中一跳,皇帝问的是“你的两位哥哥之一”而不是“太子”,这就说明他心中废太子的心思又开始活动了。   叶敏昭用最诚挚的语气说道:“将来不管是哪个哥哥做了皇帝,我都会尽心辅佐于他,努力成就一代贤王!”   正统连连点头。总算三个儿子中有一个没有野心的,这他也就放心了。   陈嘉听得在心里腹诽,这话打死他他都不信。不过他信不信不要紧,只要正统相信就行了。   正统的病本来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结果叫太子气了一顿,又多缠绵病榻几天,正统皇帝一旦大好了,就立刻颁下圣旨,将太子狠狠骂了一顿,最后勒令太子闭门读书,没有皇命不得出府半步。   这是变相把太子监禁了。   这道圣旨一出,朝堂之中就是一片大哗。本来之前因为皇帝压下了萧宗昌关于官员升迁调动的奏本,大家以为皇上心意变了,又开始倾向于太子了,原本已经靠向萧党的官员便又开始和不着痕迹地拉开和萧党的距离了,哪知道皇上一道圣旨又把太子给监禁起来了。   皇上,您能不能给个明确点的态度啊!朝中无数骑墙的官员欲哭无泪了!   延庆郡王的外书房里,延庆郡王叶枫仁和儿子叶敏淳对面而坐,旁边还站着一个眉头深锁的延庆王妃。叶敏淳回来已经有段日子了,延庆王妃本来想着等他一回京,就去户部尚书府里将亲事定下来。哪里知道叶敏淳回来之后,却是死活不肯答应。   户部尚书是和萧家穿一条裤子的,他却是太子的左膀右臂,若是娶了户部尚书的女儿,他成什么了?   延庆郡王夫妇两个只能轮番上阵说服叶敏淳。户部尚书家里一拖再拖,人家已经很有怨言了。   延庆郡王脸色铁青:“如今太子已经被皇上禁足在家,被废只在不远的将来,你还在犹豫什么?”   当初延庆郡王不问政事,只让二儿子跟着太子办差,想得就是叶敏淳又不是世子,他跟着太子混,万一太子倒台了容易摘出来。哪里知道原来看着还算靠谱的太子,自从太后去世之后,在不靠谱的路上渐行渐远,拉都拉不住了。   眼看着太子要完蛋了,延庆郡王不想让儿子跟着他陪葬,也不想王府受到牵连,趁着赵王如今立足未稳,决定将宝压在赵王身上。和户部尚书的联姻就是延庆郡王府的投名状。   叶敏淳天资聪颖,又历练多年,这些事情怎么会不懂。可是他真有些过不了自己这个坎。“太子虽然不肖,可也提拔栽培儿子这么多年。父亲这些年一直教育儿子忠君爱国,从一而终!如今太子刚刚显出颓势,咱们就立刻抛弃他投入赵王的阵营,儿子实在是……”   延庆郡王被儿子顶得一愣一愣的。这个儿子向来孝顺听话,今天说出的话来又句句在理,延庆郡王虽然是父亲,可一时也想不出理由驳斥他。   延庆王妃在这对父子中间充当润滑油的角色,连忙劝说道:“儿啊,娘知道你是个重情重义的,你要认定了一个主子一辈子跟着他这没有错,可你也得看看太子值不值得你跟着他。这些年你为他做了多少事儿,就说去年通州转运粮草的那件事,他是正钦差,女真人打过来,他就抛下你一个人逃回京城了。这样的主子,怎么值得你跟着他一辈子?”   延庆王妃越说越激动:“何况,你年纪也不小了,你看看和你差不多大的,哪家不是已经都抱上孙子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就听你父王的一句吧。那李尚书的孙女品貌皆是上乘的,就是比起安国夫人来,也不差什么?那可是娘千挑万选才给你选中的,你若是连她也看不上,娘可真的没有办法了!”   这番话说完,在场的三个人全楞了。延庆王妃也不由捂住了自己的嘴。她是真急了,把心里话全都说出口了。   叶敏淳则是满脸通红,眼中有几分懊悔,也有几分失意。那个聪慧灵透的女子,他永远地与她失诸交臂了。   延庆郡王狠狠瞪了王妃一眼:“胡闹,虽是近亲,晋王妃也不是这样议论的!”叶邑辰的脾气延庆郡王清楚得很,看他对雨澜的那份体贴关爱,比之前头的王妃不知要好多少倍,连延庆郡王都看出来那是“真爱”呀“真爱”,这话要是传进叶邑辰的耳朵里,他非给延庆郡王府记上一笔不可。   这个人,不但占有欲极强,而且最是记仇!   延庆王妃也知道自己失言了,连忙请罪:“王爷恕罪,臣妾一时失言了!”   王爷并没有怪罪王妃的意思,只是转向叶邑辰,直接给他下了最后通牒:“你的婚事事关王府未来的兴衰,由不得你不答应。况且自来婚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没有你插嘴的余地。和李家的婚事就这样定下了。你若是再敢多言,休怪我不念父子情分,对你动用家法!”   叶敏淳低下头,他也知道这桩婚事对于家族来说非常必要,可他就是非常抵触,尤其得知了母亲是按照雨澜的标准相中了李家的姑娘,他就更是抵触。   只是事到如今,他也反抗无能了。   第二日,延庆郡王就亲自去李家提亲,李尚书一口答应下来。两家以极快的速度换了庚帖合了八字,将这门婚事定了下来。   叶敏淳和李家小姐定亲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京师。太子被拘在家中读书思过,听了这个消息,连他也觉得自己日暮途穷,距离倒台不远了。   晋亲王府里的雨澜也听说了表哥定亲的消息。叶敏淳对她一直有那么点意思,被这么一个大帅哥惦记着,雨澜心里暗爽之余,其实还是多少有点压力的。如今她和叶邑辰过得蜜里调油,她就希望身边的人个个都像自己一样幸福。   所以她也衷心祝福叶敏淳和那位没见过面的李小姐夫妻恩爱,白头偕老。   祝福完了叶敏淳她又开始担心雨馨。太子明显就是要倒台的节奏,连人品过硬的敏淳表哥都抛弃了他。可他倒台不打紧,雨馨该怎么办?   这简直就是一个无解的题目。   中秋节过完了,接近着就有一件大事——秋闱。   杨家可是有承祖和承宗两个秀才憋着劲儿的要考举人呢。   像杨家这种没有爵位传承的家族,要想保持几代的兴旺,就必须不断有子弟从举业上出来。指望着每一代都能出个老太爷那样的天才,拜相入阁是不现实的,可是家族要想一直兴旺发达,就必须代代都有子弟做官,别管官大官小,总不能断了才成。   因此大老爷虽然越发的糊涂,可是临近秋闱也不敢怠慢,一直拘着承宗在府里读书。至于二老爷,承祖是他的长子,更是被他寄予厚望。雨澜本来就想去看看三弟弟,结果杨家又送来喜讯:五太太怀孕了。   五老爷房里没有小妾通房,五太太膝下又只有一个成哥儿,前头夭折了一个恩哥儿,五太太就把成哥儿看得眼珠子似的,五太太一直没给五老爷纳妾,其实心里也承受着不小的压力,如今肚子里又怀了一个,想来她的日子就好过得多了。   雨澜听了这个消息高兴了好一阵子。这段时间杨家一件接着一件,不好的事情实在太多了,压得她都透不过气来了。现在总算有件喜事转换一下心情了。   雨澜心中高兴,就叫管库房的妈妈拿来单子,准备选些温补的药材亲自给五太太送去,又选了几样礼物带去送给承祖和承宗。然后雨澜便坐上马车去了杨家。 ☆、224 家事   老太太还是原来那个样子,太子妃落胎的事情一直瞒着她,没敢告诉她。人老了,加上病情折磨,老太太这几个月来明显感觉到苍老了,人也变得有些糊涂了,拉着雨澜反反复复说着重复的话。   雨澜想起两三年那个精明敏锐的老太太,心里微微有些伤感。   大太太看着憔悴不少,雨馨出事之后她去了一趟毓庆宫,女儿的惨状深深刺激了大太太,可是女儿身为皇家的女人,大太太就是想帮她,想给她撑腰她也没有那个能耐。   “太太还要保重身体才是!太子妃吉人自有天相,是不会有事的!”雨澜一边安慰着大太太,一边却在心里默默吐槽:早知现在,何必当初!   就是不知道事到如今,大太太有没有后悔过雨馨的这桩婚事。   闲话几句,雨澜就叫钱妈妈将带来的礼物分了下去。都是些文房四宝、笔筒、笔洗之类的,参加秋闱的只有承祖和承宗两个人,但是雨澜当然不能只给大哥哥和三弟弟两个人,每个人都准备了一份,连还在襁褓中的成哥儿都有一份。   不大一会儿,从承祖到成嗣四个少爷就鱼贯进了怡宁居。得了礼物,当然要当面谢过比较好。   雨澜看着四个英气勃勃的少年,只觉得心里的阴霾一扫,承祖、承业、承宗三个人已经长大成人了,以后就要靠他们顶门立户了。杨家的未来也要靠他们了。至于四少爷承嗣虽然年纪还小,一双眼睛却极为灵动,早早的就被二老爷挪到外院去了。   二太太虽然舍不得小儿子,可是她是个明白的,知道儿子不能一直养在内宅妇人之手,时间长了,很容易就被养废了。案例可参考三少爷承业。   雨澜笑着道:“我没有打扰大哥哥和三弟弟温书吧!”   承祖笑道:“妹妹说得哪里话来,就是要读书,也不差这一时半日的。”承祖今年已经十八岁了,长相随了二老爷,身材高挑,仪表堂堂,谈吐文雅,进退有据,让人一见就心生好感。   虽然和叶敏淳那般出众的人才比不了,但在京城贵介公子中也算得上上等的人才了。   听说二太太已经在他的房里放了通房丫头,教晓他人事了。雨澜想到这个就囧。都说古人早熟,看看杨家的几个孩子,再想想前世的自己,18岁的时候中二病还没犯完呢!   承宗比他矮两寸,长相却要比承祖俊秀几分,有点像是戏文里的白面书生。承祖说话的时候,他稳稳当当坐在一旁,微笑不语,那份沉凝的气度,雨澜在大老爷和二老爷的身上都不曾见过。   他只是微笑地看着雨澜,目光平和宁静。   承业和他们年纪差不多,可他先是秀才没考上,接着家里接二连三地出事,先是姨娘死了,接着妹妹又被送到了毓庆宫做了小妾,府里上上下下不知道有多少人戳他的脊梁骨。   承业本来就是个没主见的,这段日子简直过得度日如年,如今看着更见畏缩。他低着头也不说话,偶尔抬起头看一眼雨澜,目光十分复杂,姨娘到底是因为雨澜而死的,他不知道该不该恨她。   更何况,就算他恨她又怎么样,还能去王府上找她报仇不成?   雨澜也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个二哥哥,她对雨霞是恨到骨子里去了,连带着对承业也没有什么好感。   好在虽然是亲姐弟,见面的机会也没有多少,也不至于太过尴尬。   倒是承嗣,小大人似的坐在椅子上,倒也能坐得住了,看来二老爷对他下了不少功夫进行教育。   因为雨澜救过他的命,承嗣和雨澜的关系向来是最好的。承祖的话刚落,他就立刻接话道:“七姐姐,听说晋王府面积很大,有很多好玩儿的地方,我还没去玩过呢,什么时候带我进去玩?”   雨澜笑着指他:“你这个小猴儿,刚才看着以为你成了小大人了,这一转头又变回原形了。”   大太太、二太太跟着一起笑,嗣哥儿脸上一红,索性跳下椅子,拉着雨澜的胳膊,牛股糖似的缠着雨澜撒娇,雨澜被他逗得开怀大笑,伸手摸着他的脑袋道:“你要真想去玩那还不简单,我随时大开中门,欢迎光临!不过到时候可要你自己说服二婶才行!”因为承嗣当年掉进冰湖里差点淹死,二太太对他的行动范围管制得极严,虽然现在年纪大点儿了,想要出府也还是没有那么简单。   承嗣说是要去王府里玩,实际上是想出府去玩儿一圈,只不过他自己说服不了二太太,要借助雨澜的力罢了。这小子年纪不大鬼着呢。   见雨澜一句话就把他的心思点了出来,承嗣扭着身子不依,惹得众人又是一阵笑。   雨澜和想和承宗单独说几句话,结果却一直没找到机会。便笑着对大太太说:“太太,自从嫁到晋王府,我好久都没去绿静斋看看了,太太能否容我过去瞧瞧?”   大太太道:“这值什么,你尽管去就好了!”   承宗是何其灵醒的人,闻歌弦知雅意,便起身道:“母亲,我送七姐姐过去吧!”   大太太道:“如此更好。”   承嗣跳起来,刚要说:“我也去!”就被承祖一把捂住了他的嘴,承祖笑道:“妹妹且忙着,我们要回去读书了!”拖着承嗣就下去了,承业慢了半拍也站起来,跟着承祖一块出去了。   雨澜看着不禁莞尔。   辞别了大太太和二太太,姐弟两个从怡宁居慢慢向绿静斋走去。雨澜本来憋了一肚子话要和承宗述说,谁知道如今两个人真有机会单独相处了,她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了。   倒是承宗先问她:“王爷待姐姐,好吧?”   外头都在传,晋亲王对新过门的小媳妇好得不得了,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可是不听见雨澜亲口承认,他总是有些不放心。晋亲王府,门第太高了,承宗就怕雨澜表面看着光鲜,内里有苦说不出。   雨澜能感受到他话里真正的关心,两个人从小患难与共得来的感情是任何人不能比拟的。雨澜笑着道:“放心吧,王爷待我极好!”   承宗长长呼出了一口气:“如此,我便放心了!姐姐能有今日,我真心替姐姐高兴。”他停了停道:“不过,姐姐还是早日生下一儿半女才好在王府立足!我是男人我知道,男人的宠爱是靠不住的。”   承宗一向颇为自持,这些内宅之事按说他身为弟弟是不好与姐姐说的,可是雨澜虽说是杨府的女儿,这府里能和她说几句真心话的可真不多,承宗难得和她单独呆一阵子,就把什么都说出来了。   雨澜不由就笑了:“本来是想问问你秋闱的事,怎么反倒说起我来了!”   承宗笑笑,俊秀的脸上充满了自信:“姐姐放心好了,这次我必然给姐姐考一个举人回来。”要是别人这么说,雨澜肯定嗤之以鼻,承宗今年也不过才十五岁,十五岁的举人,不说凤毛麟角也极其少见了。完全可以划入天才的行列。   可是承宗说出这话,雨澜不知怎么的就信了。大概是他太沉稳太稳重了,叫人不由自主就会相信他。   雨澜道:“这样我就放心了。”看见他一副老成在在的样子,虽说只有十五岁,偏偏沉稳的像是五十岁,雨澜忍不住就想逗逗他:“听说太太在你房里也放了两个丫头?”   杨家是有规矩的人家,爷们儿大了就要在屋里放通房丫头教晓人事。少爷们要是成婚入了洞房再不知道怎么行人事那就要闹笑话了。这些通房丫头都是清白人家的姑娘,人品性情都是挑了又挑拣了又拣的,模样一般也都生得美貌。   待少爷们正式成亲之前,为了保持正妻的地位,维护后宅和谐稳定,这些通房丫头主家一般都会给份丰厚的嫁妆发嫁出去。   大太太自从把雨澜嫁出去之后,所有的儿女里,只剩下一个承宗没有成婚,承宗又记在她的名下,是她未来的依靠,所以大太太将一腔热忱全都扑在了这个儿子身上。   虽说来得有点晚。   那是恨不得对他好上加好,好了再好!   所以承祖得了一个通房,承宗却得了两个!   所以雨澜这一说起来,承宗再稳重脸也不由得红了起来。   雨澜吃吃地掩着口,笑得十分得意。   承宗知道,自己这是又被无良的姐姐给耍了。   两个人一块儿到了绿静斋。雨澜虽然不在了,大太太也没叫别人住进来,仍然派了丫头每日都来打扫。姐弟两个在这小小的院子里转了一圈,挨个屋子里看了看,都有些感概。   谁能想到小时候曾经在这里苦苦挣扎的两个孩子,一个成了大房的嗣子,一个成了王妃呢。   从绿静斋出来,承宗回了前头的外书房,雨澜则直接带着丫头去了及春轩。   雨澜带来的补品早就送到了五太太的院子里。五太太在屋里躺着养胎,她身边的管事媳妇在门口迎接。   直接进了五太太的卧房,进门就笑着道:“恭喜五婶婶!”   五太太躺在湘妃榻上,看见雨澜进来脸上就挂满了笑容:“只派了个婆子迎接我们的安国夫人,真是失礼了!”   五太太之所以敢这样是因为她和雨澜的关系好到份上了,知道她不会为了这么点小事儿生气。   果然雨澜笑着道:“五婶又拿我打趣!你现在是双身子的人,这又没过了头三个月,怎么注意都不为过!”   五太太笑道:“都是你五叔,听说我又怀了一个,紧张得不得了,大夫天天看,保胎药也是一天三顿地吃,非得叫我躺在床上,哪里也不叫去,我稍微下来走一走,就跟我急了!”因为之前夭折过一个恩哥儿,所以五老爷一见五太太怀孕就紧张得不得了。   雨澜听她虽然说的是责备丈夫的话,却说得满是甜蜜。就笑着道:“五叔这是疼你,五婶你可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哦!”   五太太唇角露出满足的笑容:“等肚子里的这个孩子生出来,不管是男是女,我都什么也不求了!”想想刚嫁过来那段时间,因为恩哥儿身子不好,她一天到晚的操心,流了多少眼泪。现在,日子终于过好了。   雨澜见她过得好,也不由替她高兴。   两人闲话几句,五太太叫奶娘抱了成哥儿出来。成哥儿长得白白胖胖的,虽然还不会说话,可是走路已经很溜了,他全身散发着奶香,小胳膊小腿胖得像是藕节一样,两只眼睛极亮,像是两颗黑葡萄,雨澜一看见他,心就柔软得不得了。   小心翼翼地搂在怀里抱了会儿,小家伙在她的怀里扭来扭去的,一点儿都不老实。雨澜就叫晓月呈上一条银质的项链,项链没什么,下端却系着一个水晶十字架。   五太太就笑:“哪有你这样做媳妇的,都快把婆家整个搬回娘家了!每回来都给成哥儿带东西,还都是那么贵重的,再这样我可不敢收了。”   雨澜笑道:“一点小东西,不值什么的。”五太太接过来看了看:“这倒是稀奇,这样的项链我还是头回见。”她看了看上头的十字架,“这上头的人像怎么还长翅膀的?”   雨澜笑着给她解释:“这东西是从佛郎机那边传过来的,我看着精致,兆头也好,就拿过来给小弟弟带着。佛郎机那边的神叫上帝,后边长翅膀的人叫天使……”就把基督教的一些东西简单给五太太科普了一下。   五太太听她说是从佛郎机传过来的就知道这东西价值很高,要知道那时候航海条件还不成熟,万里迢迢运过来的东西,这里头的附加值自然就高得很了。佛郎机那边的工艺品在市场上有价无市,基本全都进贡到宫里去了。   五太太先是感叹一番:“这个基督听着倒也新鲜。”又道:“这东西太珍贵了,我可不能收。”   雨澜就笑着给成哥儿带上了:“这也不值什么,我没出阁之前,五婶以前可没少给我好东西!你要是再这样推拒,我可要恼了。”   五太太这才笑着收了。成哥儿玩儿了一会儿玩儿得累了,五太太就让奶娘把他抱下去睡觉。   又说了几句话,五太太忽然道:“二嫂正在给九姑娘相看亲事。”雨澜听了就有点吃惊。   “九妹妹才十二岁!”因为雨晴是庶女,二太太对庶女不像大太太那样小气,不过要说对庶女有多好,那也说不上,不过是有吃有喝,从不短缺了她们娘儿们的份例,庶女也是养在姨娘房里,她的心思雨澜都能猜到:我好吃好喝地供着你,你们也老老实的,少给我添麻烦。   等庶女长大了,给份嫁妆,找个门户差不多的嫁出去,或者嫁给不能承袭家业的庶子,或者给人做填房,不外如是。要让二太太多尽心,那也是不可能的。毕竟不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能不厌恶就不错了,想跟自己亲生的一样好,那就是做梦。   雨晴年纪还小,一般来说,给庶女张罗婚事不会这么早。所以雨澜才有此一问。   二太太只说了三个字,雨澜就明白了:“老太太……”   老太太身子不好,说不准哪一天就去了。祖母的孝雨晴虽然只要守一年,但是二老爷和二太太却需要守三年。三年不能议亲,雨晴到时候可就成了大姑娘了,恐怕搞不好就真的给耽误了。   现在把亲事定下来,就算老太太去了,等守完了孝嫁过去正好!   这么看着,二太太这个嫡母还是不错的,肯为庶女考虑这么多,也算得上是尽心了。   雨澜便问:“有看好的人家吗?”   五太太摇了摇头:“二嫂看中了几家,可是稍微透了那么点意思过去,人家都十分干脆地拒绝了。”五太太叹了一口气:“都是叫五姑娘给害的!”   五姑娘被送进了东宫当侍妾,本来就有点辱没杨家的家风,又在热孝之中,更是叫人瞧不起。她的目的是达成了,最后却坑了九姑娘。   别人家一看是这种门风,谁愿意娶回去做媳妇?   “二嫂正因为这件事生气呢!”   难怪今天在怡宁居的时候看见二太太的脸色很不好,对着自己也是强颜欢笑。大老爷这一出一出的,闹得家里人少爷不好说媳妇,姑娘又不好找婆家……雨澜心说二太太不定多恨这个大伯子呢。   不单单是九姑娘的事儿。承祖虽然定亲了,下头可还有个承嗣呢!   “你得空儿出去交际的时候,也帮着多打听打听,哪家有合适的公子少爷,九姑娘也是个小可怜儿,可别被耽误了才好!”五太太到底是心善,自从肚子里有了这个之后,就更是如此。   雨澜点了点头:“我会帮九妹妹留意的。”这可是一项新课题。都说女人有两项最原始的愿望:当妈和当媒婆。雨澜发现自己对于说亲这种事……也还真有点兴趣!   原来我也是个俗人!雨澜在心里吐槽。   “只是我毕竟是出嫁女……”这样插手二房的婚事,好吗?   五太太道:“你放心好了,你帮着挑一个,二婶婶只会高兴。”五太太和二太太是妯娌,镇日见面,对二太太自然比雨澜熟悉些。   雨澜一听也就明白了。二太太大概把给雨晴说亲事当成一项任务,还是小有负担的那种,她大概是想赶紧把这项任务干完,具体什么过程,是不是有人从中越了她的权,她都不在乎。   雨澜想到了另一件事:“那老太太……”   五太太也是脸上恻然:“前几天太医来诊脉,说是该准备的后事也要准备起来了……”   秋闱之前朝中风平浪静。太子老老实实在府里读书,再没敢起什么幺蛾子。雨馨经过一个多月的调理,终于可以下床了,自从上次和雨澜一番恳谈之后,雨馨就算在病中,也牢牢抓住了东宫的权柄。   雨霞则仍旧变着法子地和太子的侍妾们争宠,太子对她倒也的确是更偏爱一点儿,只是美中不足,因为还有母孝在身,太子不敢叫雨霞给她生孩子。雨馨自然明白这一点,所以太子睡不睡雨霞她根本不管,只是叫嬷嬷盯紧了雨霞,只要留宿就是一碗药灌进去。   东宫里气氛十分怪异。太子妃作壁上观,太子嫔和一帮子侍妾争风吃醋,各种手段层出不穷,雨馨只当没看见。只是处置宫务,闲来读读经书。   朝中是安静了,东南沿海却热闹起了海寇。原来大楚隔海相望有一岛国,统一没统一过不知道,反正现在是一团糟乱,分成十几个诸侯国打来打去,输了的武士就成群结队跑到海上做起了海盗。   这些海盗十分嚣张,一开始劫掠海上往来的船只,后来胆子越来越大,开始向内陆进犯。从太祖朝开始,就有不少海寇上岸袭击,掠夺财务,到现在愈演愈烈,东南沿海一带几乎成了海盗的后花园。   他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杀人越货,为祸极烈!   赵王叶敏瑜奉命巡江,本来是防备蜀汉出兵,结果有一次一伙海盗从沿海登陆,一路如入无人之境,一直杀到了他驻跸的宁州城下。   这群海盗也是踢到铁板上了,叶敏瑜大怒之下亲自率领一千精骑,追袭数百里路,到底将这群海盗彻底消灭,连抓到的俘虏都一个没留,全部枭首示众。   倒不是说叶敏瑜变态嗜杀,而是海寇的确该死,每一个海寇的手上都染满了鲜血,不知道有多少无辜的性命死在他们手上。   叶敏瑜有感于海寇猖狂,大楚水军太过薄弱,就洋洋洒洒写了一封万言书,上奏皇帝,请求皇帝下令建设海军。   其实这个提议早就有有识之士提出来过,如今叶敏瑜在朝中的地位举足轻重,他提出来则更是无人敢不重视。   正统皇帝将叶邑辰和内阁六部等朝中重臣召集到一起开会,商量了几天最后决定:海军一定要建,哪怕现在没钱造船,也要把框架拉起来。   紧接着戏肉来了,这水师提督该叫谁去做。叶邑辰当即上奏皇帝,推选了几个人选。叶邑辰本来就已经掌握了够多的军权了,正统哪里还敢叫他再掌握海军,自然左推右挡,打了一通太极拳,就是不肯任命。   叶邑辰立即发动人手给皇帝上书,找出各种理由,总而言之就是一个意思:水师提督必须从这几个人里选,要不然您就是祸国殃民。   皇上头都大了。他不懂军事,让他自己提个人出来,他还真不知道提谁好。最后兵部提出一个人选,却是西北将军李锐。   皇帝已经快要顶不住了,如今见兵部终于推出了人手出来,立刻就同意了。任命和调令也很快就发了下去。   这一场博弈闹得沸沸扬扬,雨澜在内宅都听说了。本来以为叶邑辰输掉了这一局,回来定然很不高兴,谁知道当天晚上叶邑辰回来却是满面春风。   俩人对坐吃饭的时候,叶邑辰甚至还跟她开了几句玩笑。   雨澜瞧着有些不对头,忍不住问道:“王爷,您没事吧……”   叶邑辰笑道:“我能有什么事儿。”   雨澜道:“我听说,西北将军李锐去当了水师提督!”   叶邑辰点头:“正是!”   “听说李锐和你有仇!”   叶邑辰继续点头。   “您的亲兵打断了他儿子的腿!”   “有这事儿!”   雨澜没好气地道:“你的仇人发达了,那你怎么还这么高兴?”   叶邑辰忽然哈哈大笑,忽然跳起来,也不管是不在吃饭了,抱起她来就转了一个圈。雨澜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叫了起来。   叶邑辰在她的脖子上用力亲了一口,然后说:“你不知道,水师提督这个位置非常重要,我势在必得。皇上自以为赢了这一局,却不知道一切尽在本王的掌握之中!”   雨澜瞪大了眼睛:“你是说,李锐是你的人!”搞半天,什么推举水师提督人选,叶邑辰根本是把皇上给耍了。 ☆、225 嫁鸡随第鸡   当天晚上王爷心情大好,闹着雨澜在床上折腾到后半夜。完事儿之后雨澜觉得腰都不是自己的了,都快断了!   累得快要吐血,可是雨澜一时之间却怎么也睡不着。王爷如今已经是大权在握,位极人臣,他还费劲心思揽权弄权,到底是为了什么。   皇上能封赏给叶邑辰的早就封完了,要不也不会连叶邑臣没出生的儿子都事先封了个郡王!   叶邑辰已经没有进步的余地了,再进一步,就只有……造反了。   其实雨澜早就察觉到了一些蛛丝马迹,比如,叶邑辰对皇帝,半点尊敬都欠奉!   可是,造反的成本太高,代价也太大了。   成功了,固然可以一步登天,成为天下第一人的九五之尊;败了,却是要满门抄斩,株连九族的。   而且翻开二十四史数一数,造反成功最后当上皇帝的案例,那绝对算是凤毛麟角了。   现在的日子过得很好,王爷很疼她,雨澜觉得很幸福。   王爷咱能别造反吗?!   叶邑辰翻了个身,和她脸对着脸,问她:“怎么还不睡?”   帐子里一片昏暗,或许是心里作用,雨澜却可以清晰地看见叶邑辰那双朗若星辰的俊目。雨澜迟疑了一下,想编个理由,结果一张嘴就实话实说了:“我在想事情!”   叶邑辰用力紧了紧胳膊,把她搂进自己的怀里。一只手沿着她背后光滑的曲线来回抚摸。这个小妻子自从嫁给他后从来都是沾了枕头就睡了,今天这是玩得哪一出?   男人充满磁性的声音在耳后响起,激得雨澜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在想什么呢?”   虽然看不清男人的表情,可是雨澜还是可以想象他那满脸的宠溺和略带探究的眼神。   雨澜前世经历了那样的事,本来对于爱情已经死心,对男人这种生物已经不再有期待,可王爷对她的宠溺又让她不由自主慢慢沦陷在铁骨柔情的包围里。古代男人和现代男人表达爱情的方式是不一样的。   成婚四个月以来的点点滴滴在她的心里流过,想起新婚这段日子他对自己百依百顺,要一给十,不要说雨馨雨霞这些姐妹没法和自己比,就是全京城所有的权爵之家,若是弄出个幸福指数排行榜,估计自己也可以稳坐榜首了。   王爷……也许……应该……是真爱她的!   她不能不感动,也无法不动心。   她真的没有办法对他说谎,   “我是在想,你已经有了这么大的权力,你还想把水师提督的人手抓在手里,你……究竟想要的是什么?水满则溢,月满则亏。地位到了你这样,若还不知道低调收敛,那……”   雨澜没有再说下去,聪明如他,当可明白她话中含义。   男人低低的笑声在帐子里回荡,“我的女人,果然聪慧。”他双眼微眯,黑曜石般的瞳孔射出锐利的光芒。缓缓道:“小的时候,太祖爷待我极好……”   雨澜不知道他怎么忽然话锋一转转到了太祖爷的身上。只是男人低沉的声音中带着丝丝颤音,雨澜和他接触这么长时间,知道他的性子最是沉稳,泰山崩于前而面色不改他是绝对做得到的。   现在这样,显然情绪颇为激动。她不由自主心中升起一丝怜惜,便转过身子,和男人脸脸相对,并伸手轻轻拍打他的后背,以示安抚。   “太祖爷勇武英姿,我虽然是一介女流之辈,也是十分仰慕的!太祖爷,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一国的开国皇帝,自然都是胸襟如海,气量广博的英雄之辈。   男人被她拍打得十分受用,双眼微眯,语气也轻快了少许。“太祖和太宗以及老秦王三个滴亲兄弟崛起于草莽,前前后后花了二十多年的时间,北击突兀,灭陈、唐、赵、燕数国,这才统一了中原大部分的地区,建立大楚王朝。我那时还小,对于太祖爷……只知道别人都说太祖爷对部下十分宽厚,对兄弟也十分善待。”   雨澜不再插话,静静听他往下讲。   “……太祖爷不像别的皇帝那样,只能同患难不能同富贵!他登基之后对于臣子封赏极重,对于兄弟更是从不设防,甚至叫亲弟弟太宗皇帝做了五军都督府的大都督,提督京营,并颁赐腰牌,叫他可随时进出宫禁……”   雨澜听得心里一紧,她读过太祖实录和太宗实录,知道太祖死了之后,并不是由儿子继承皇位,反而是他的亲弟弟太宗皇帝得以登上大宝,历经三世传传到正统手里。   关键问题是,太祖死的不明不白,太祖实录和太宗实录的记载十分语焉不详。   叶邑辰的声音中透出一丝濡慕:“太祖爷对待兄弟们十分亲厚,对儿子们的管束却十分严厉。我上头有十几个哥哥,或许因为我的母妃是他最宠爱的宸妃,他待我却是最好的!”   “太祖政务繁忙,哥哥们的武艺都是跟着大内侍卫们学的,唯有我,不论拉弓还是骑马,都是太祖爷亲自教会的。”   雨澜可以想象得到那个画面,太祖爷一定也是个大帅哥,叶邑辰嘛,则像是叶敏文那样的一个很萌很萌的小正太。“人都有这个心理,总是比较宠爱幺子的,宸妃生下你的时候,太祖爷已经超过四十岁了!”   黑夜之中,叶邑辰缓缓点了点头。“那时候每一位兄长在太祖跟前都是毕恭毕敬的,唯独待我,像是普通人家一样,我跟着太祖习武,哪怕受一点儿小伤,他都会亲自给我上药,从不假太监之手。”   雨澜听得动容,太祖可是一个开国皇帝,他能对叶邑辰这个儿子这样好,那是真的疼他疼到了骨子里。   “太祖爷有一把腰刀,是他打败了盘踞在长江下游的齐国后主齐韬,亲手斩杀他得来的战利品,据说是齐韬请来铸刀大师花费无数心血铸造而成的。我见那刀十分漂亮,便缠着太祖叫他将那刀赐给我。太祖也是极爱这把刀,每天都会悬挂在腰上,可他耐不住我的缠磨,最后答应只要我能将平日练习用的小弓拉开五十下,他就把刀赏给我!”   雨澜听得入迷,连拍打他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叶邑辰继续道:“我那时才六岁,只比文儿大一点儿,太祖爷大概觉得开弓五十下是我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又可以鼓励我习武,可谓一举两得。可我也有股子不服输的劲头儿,太祖说完了这样的话,我就每天拼命练习,足足练了两个多月,手上都磨出了一层茧子。最后居然真的被我做到了。”   雨澜“啊”了一声叫出来,想想一个六岁的孩子,每天没日没夜的练习,想想就觉得真是一个小可怜。而且王爷居然还真做到了!   叶邑辰嘴角露出一丝缅怀的微笑。“那天我拉满了五十下,就跑去告诉我的母妃。母妃见我累成那样,小手都被弓弦割破了,我却安慰她我很快就能拿到父皇的宝刀了,心里又是高兴又是得意。”   “我本来打算第二天早上就去演武场,亲自表演给太祖爷,他看了也一定会十分高兴。结果当天晚上……”   雨澜几乎一下子想到了:“当天晚上太祖就……去世了?”   叶邑辰冷冷而笑,两只瞳孔变得幽深深邃,他静静地望着黑暗的帐顶,久久不发一言。雨澜觉得气氛一下子压抑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了。   完全可以想象一向那么爱自己的父亲忽然之间离世,对于叶邑辰的打击有多大。   “邑辰!”她轻轻摩挲这男人线条刚硬的脸颊,想要安慰性地说些什么,却只说出一句苍白的语言:“……一切都过去了!”   叶邑辰自失地一笑,将她的手握住宽厚的掌心的,慢慢握紧。“那一天是天元十九年十月十九日,我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天!”天元是太祖爷在位时的年号。   “那一年太祖爷对蜀汉连连用兵,蜀汉国事倾颓,眼看着再加一把劲儿就能够天下一统。当天晚上太宗皇帝以商议军情为由,直入寝殿与太祖爷深谈,第二天,消息就传到后宫,太祖爷忽然得了急病,驾崩!”   “呵呵……”叶邑辰忽然冷笑起来,笑得雨澜毛骨悚然。“急病?暴卒?太祖爷常年习武,身体一向很好。驾崩的当天还在演武场教我骑马,怎么会忽然就急病去世了?”叶邑辰的声音里透出了无穷无尽的恨意。   雨澜明明知道是个结局,听到这里还是感觉到呼吸急促,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一样,连气都透不出来了。“……阴谋!……篡位!”说出这两个词,雨澜几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声音都已经抖得不成样子。   好半天她才找到了自己的声音:“……那后来呢?”   “后来我才听说,当时京师九门布满三大营的兵士。而我的父皇死后,却不是由我的哥哥们继承皇位,而是我的叔叔,也就是太祖的嫡亲弟弟在灵前即位。”   这一场惊心动魄的宫廷之变,在他的口中说来如今已经波澜不惊。   “太宗皇帝即位之前,因为太祖与他兄弟感情极好,所以我也常常能够见到这位叔叔,当时只觉得他是十分仁慈和善的……”   雨澜虽然看不见,却能够想象得到叶邑辰唇边的冷笑在肆意蔓延。“……就是这位仁慈和善的叔叔,登基之后仅仅过了三天,就发布诏令,将我十余位哥哥调离要害部门,不久,更是寻出各种理由,圈禁的圈禁,派去守陵的守陵!”   “我和母妃被挪到后宫荒凉之地,住了小半年。当时我年纪小,什么都不懂,只记得母妃瞪大了眼睛盯着我,生怕我为人所害。这之后,我就被送到了西北大营。我的母妃当时拉着我的手死死不肯松开,宫人为了让她放手,甚至用篾条用力抽打她的手,打得鲜血淋漓……再之后,我就再也没能见到我的母妃。后来我找到了当时侍奉母妃的宫人,那人说……说自从我被送走之后,我母妃日夜垂泪不止,很快眼睛就哭得看不见了。因为在太祖一朝她是被太祖捧在手心里的,忽然之间改朝换代,下人们的怠慢欺压,加上每日生活在恐惧和思念之中,她承受不住,没过多久,便一根白绫吊死了!”   听到这里雨澜的眼泪都出来了。实在太惨了!叶邑辰抱着她,身体也在微微颤抖。这件事,被他尘封在心底二十多年,一直不敢去提去碰,稍微一碰就是鲜血淋漓。   雨澜只能死命地抱紧他,希望自己的一点微薄的热量能够带给他一点点温暖。好半天叶邑辰的呼吸才才慢慢平静下来。   雨澜哽咽道:“真是太可怜了,那时你才六岁啊!”   叶邑辰伸手擦干她的眼泪,将她搂进怀里抚慰一番,才慢慢道:“是啊,我才六岁!那又怎样!我已经比我的叔叔喝哥哥们幸运多了。”   “太宗皇帝为了宣示自己得位正大光明,即位半年之后,与谋臣共同炮制出一份所谓的‘金匣之盟‘,即以我已故祖母圣仁皇太后的名义,矫诏声称祖母去世之间,曾将太祖和太宗兄弟两人叫到榻前,言道国家兴盛,全赖长君,要太祖在她床前立下誓约,一旦驾崩,即将皇位传给弟弟!”   雨澜听到这里也不由得嗤之以鼻。“太宗皇帝仅比太祖爷小十岁,若是太祖爷活到七十岁,难道他还要把皇位传给一个六十岁的老人不成。就是真有这份盟约,要传也该传给更年轻老秦王才是。简直是荒谬不可言!”老秦王是叶枫齐的父亲,比之太宗还要小七岁。   叶邑辰道:“太宗皇帝也不过是勉强自圆其说罢了!明眼人谁又看不出来呢!”   “只是这一份所谓的‘金匣之盟‘却害惨了老秦王。”   雨澜对这段历史已经有所了解。“按照这份盟书所言,若是太宗皇帝驾崩,皇位的第一继承人便是老秦王。”   叶邑辰道:“正是如此。老秦王也看出了这其中的凶险,早早就将一切权力交还给了太宗皇帝。并一再上书表示自己对皇位没有企图。可是太宗还是不肯放过他,即位第二年他便炮制了直隶总督谋逆案,将老秦王已经他的长子、次子全都斩首,多亏了当时的皇后,后来的向太后出面苦苦哀求,这才免了十七弟的死罪。却也将他贬为闲散宗室,一直到当今登基,这才又把爵位还给了十七弟!”   雨澜听得惊心动魄,这一段历史在太宗实录里不是只字未提,就是语焉不详,看得人晕头转向。   “那你的几位哥哥?”太宗除掉了老秦王,他自己儿子即位的障碍去掉了一个,接下来却还有太祖的儿子在碍事。因为按照礼法,更合理的皇位继承人应该是太祖的儿子,而不是太宗的儿子才对。   叶邑辰道:“老秦王一家罹难之后,太宗就开始对我的几位哥哥下手,哥哥们一个接一个地在幽居之中暴死,可怜我十几个哥哥,居然一个都没留下来。后来连太宗最为看好的长子叶邑云都看不下去了,和太宗多次爆发争吵,太宗对他连番打击,他最后变得神志不清了。”   “而我,就在西北扎下了根。每天都生活在死亡的阴影下,每多活一天,我就觉得我又赚了一天……”雨澜这才明白过来他那钢铁般强劲的心脏大概就是在那个时候炼成的。   雨澜还是有些不解:“太宗为何会独独放过了你?”看太宗的手段不像是斩草不除根的人啊。   叶邑辰道:“我和十七弟能活着,不是因为我们运气好,而是因为我们的年纪太小。太宗即位的时候,当今皇帝都已经年逾三旬了……”雨澜一下就明白过来了,叶邑辰虽然是太祖之子,可是若是太宗驾崩了,不可能扶持一个十来岁的孩子当皇帝,因为叶邑辰没有即位的可能性,所以反而保住了他的命。   “还有一点,就是多亏了太后。若不是她一直在旁劝着太宗,我们兄弟也早就化成一抔黄土了。所以这些年来,我对太后一直十分感激!”   “最后一点,太宗折腾到后期,宗室后继无人,太宗一支也是人丁凋零,长子被逼疯,当今皇上又年过三十生不出儿子,京城都在传,太宗杀了太多宗室,搅得天怒人怨,连上天都要惩罚他。他,这才开恩放了我们。”   “再之后,你便全知道了。太宗将皇位传给当今皇上。而我也在西北一步步成长起来,直到现在。”   叶邑辰语气平淡,雨澜却可以想象一个父母早亡,被当今皇帝忌惮的前皇子,想在那样的军营中生活下去该有多难。   雨澜心疼得一抽一抽的:“你是怎么过来的呀?”   叶邑辰道:“太宗当上了皇帝,可以禁言论,却斩不断人心。太祖虽然已经故去了,可是他当年的威望还在,还有无数受过太祖大恩的人愿意为他效死命!而太宗又不可能把所有的官员全都换一遍。白老将军就是其中的一个。当时他正是西北副将。西北大将军是太宗的心腹,几次三番害我,若是白老将军保护,我早已尸骨无存了。”   所以你为了报恩就去了白老将军的幼女是吧。这句话雨澜到底没敢说。   叶邑辰又道:“我虽是皇子,却像是一个没有任何地位的小兵那样干起,慢慢一步步升上来。”说到这里他也十分自豪。   雨澜唏嘘道:“真无法想象那是怎样艰难的日子,每天都活在死亡的恐惧里,想想就让人崩溃。”他还能活得这样有滋有味,不得不说,王爷真是一朵奇葩!   王爷道:“那个时候心里满是仇恨,无处发泄,就镇日带人去找突兀人的麻烦。排兵布阵什么的,就是那时候一点一点学会的。”   雨澜大囧:“突兀人一定被你打得很惨吧!”   叶邑辰道:“那是自然!”   说了这么多话,雨澜总算明白了,叶邑辰有这么多仇恨郁结于心,又怎么可能心甘情愿地辅佐太宗一支,让他们安安稳稳地做皇帝。   所以叶邑辰说出那句话的时候,雨澜非但没有奇怪,反而觉得理所当然:“你说,这皇位我到底应不应该拿回来呢?”   雨澜不知道是不是被这个故事激得热血沸腾了。太宗太可恨了,整个一个反派奸臣大BOSS的嘴脸,抢了人家的皇位不说,还把人家全家给杀得干干净净,最后连本来该消灭的蜀汉至今都没消灭!   几乎没经过大脑就蹦出一句话来:“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会坚定地支持你!你要是造反,我就在后面给你摇旗呐喊,要死,咱俩一块儿砍脑袋!”说完这句话雨澜就后悔了,她倒不是自己怕死,造反是要株连九族的,她死不要紧,杨家也得跟着倒霉啊!   不过没等她反悔,叶邑辰灼热的双唇便封住了她的嘴唇。然后是一个仿佛没有尽头的长吻!   大楚秋闱定在九月初一。   这种考试和现代的高考还不一样,是三年一次,考过了秋闱就是举人了,成了举人就可以做官了。所以读书人莫不万分重视。   对一般人来说,秋闱能高中那是祖坟冒了青烟了。就比如家喻户晓的范进同志,50多岁还是个童生,一连落榜十几次,好不容易才中个举人。一高兴还疯了。   可是对于杨家兄弟来说,这秋闱就得非中不可了。老太爷当年十八岁就中了一甲榜眼,大老爷和二老爷都是二甲进士,三老爷虽然不是进士也是个举人。   除了五老爷的官是捐的,这一家子除了进士就是举人。承祖和承宗要是中了大家觉得理所当然,要是不中,别人只会在背后戳脊梁骨:一代不如一代,杨家的没落指日可待了!   这样的环境下,压力可想而知。   到了九月初一,秋凉渐起,偏天公不做美,又下起了雨。一时秋雨绵绵,雨澜换了夹衣,坐在小花厅里,隔着一道珠帘,听着承宗的小厮跪在地上向她汇报。   “两位少爷全进了考院了。”   “二少爷送他们去的。”   “看着神色很轻松。”   “东西都带齐全了,没有什么遗漏的。”   雨澜问了两句,实在没有什么可问的了,打发晓月赏了他五两银子让他下去。   钱妈妈在一旁道:“王妃放心吧,三少爷天纵的聪明,将来是要中进士中状元的,一个举人必是妥妥当当的。”钱妈妈倒不是完全是安慰之辞,她对三少爷有种盲目的信任感。   雨澜笑了笑:“可不是,我也就是白担心一场,三弟弟那里,我也帮不上忙。”总得干点儿什么心里才能不这么焦躁,忙着叫晓玉:“把我的针线取来,我绣两针解解闷。”雨澜本来就不爱做针线,到了王府之后没人拘着她,更是懈怠。   王爷只要对了脾气,其实是个很好侍候的人,也从来不再这上头提什么要求。他的衣服几乎全是府里针线房做的。   钱妈妈没事儿就劝她,不求她做多大件的,至少也得给王爷做几件贴身的衣物,比如亵衣亵裤之类,这可是做一个妻子最基本的。   雨澜听了钱妈妈的劝,拿了针线绣了一个月,一件亵裤只做出一半来。雨澜只好自我解嘲:姐不是干这个的料!   杨家上下也是气氛一片紧张。二太太一天三炷香,一天到晚猫在屋里念经。大太太比她更紧张。两个女儿虽然嫁得门第都很高,可是毕竟不能指望着女儿养老送终。她和大老爷闹得不可开交,将来老了必然是要跟着承宗一块儿生活的,承宗就是她将来的依靠。   三场考完,到了放榜那一天,雨澜派了一个小厮一早就到贡院去等着,小厮不到中午就回来了,进门就大喊:“恭喜王妃,贺喜王妃,中了,中了第一名解元!” ☆、226 劲第爆   雨澜在屋子里早就等得焦躁不堪了。听了这话大喜,连忙问道:“是谁中了解元?”大少爷和三少爷可还不一样。   小厮喘了口气说:“是,是三少爷!”雨澜一颗心这才放到了肚子里。“菩萨保佑!菩萨保佑!”钱妈妈已经在一旁连连念佛了。   雨澜这才想起来问:“那大少爷呢!”   小厮道:“大少爷中了三十二名!”除了头名解元,能中就行,名次其实没那么重要。三十二名成绩也算不错了。只是承宗这个解元实在有点儿出乎意料,雨澜想着他能中,没想到他的名次那么好。   当时考秀才的时候,承宗的成绩可没有这么出类拔萃。这孩子好像是越到后面越发力的类型,也是一朵奇葩了。   晓月在一旁道:“十五岁的解元,这可真是了不得啊!”雨澜毕竟不是古代土生土长的,对这些东西没有那么敏感,晓月这一说她才反应过来。   呃,有点像是某神童跳级进了清华北大的感觉!   雨澜重赏了报信的小厮,叫人备车,礼物早都准备好了,正要回娘家贺喜。叶邑辰回来了。   自从那天晚上叶邑辰把憋在肚子里半辈子的心事一股脑倒出来,他整个人都轻松多了。   天知道这份沉重他背了多久。雨澜从那天开始对他千依百顺,加意温柔。简直把叶邑辰当成了另一个叶敏文来疼爱。   叶邑辰抗议过,雨澜却振振有词:“您六岁开始就没有母爱的温存,一辈子生活在血与火之中,我当然要加倍安慰你才行。”   叶邑辰哭笑不得:“想要疼孩子不是有文儿吗,再不然你自己生一个也行。”叶邑辰不怀好意地在她的扁扁的小腹上逡巡,最后问她:“打算什么时候给我生个儿子?”   倒把雨澜闹了个大红脸。   最高兴的还是钱妈妈。以前觉得小夫妻互敬互爱十分美满,没想到百尺竿头还能更进一步,这几天两个人黏糊得差点都掰不开了。   她感觉王爷和王妃比以前更好了,可具体叫她说她又说不出来。她对晓月和晓玉说:这是一种玄之又玄的感觉。   翻译过来就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反正王爷和王妃好,她们只有高兴的。   看见雨澜已经准备停当,就笑着说:“怎么,又要回娘家?”   她不爱出去应酬,主要是叶邑辰这里油水太大,大家都想走个夫人路线,搞个权力寻租什么的。不论哪种宴会,她被贵妇们围上,就像那啥啥遇见了啥啥,她实在受不了这些人的热乎劲儿,至于宗室这边,平时顶多也就走走清江郡主府。   相比较而言,雨澜跑娘家跑得就比较勤快。叶邑辰平时不怎么管她。   王爷这个“又”字,听得雨澜脸都有点儿红了。叶邑辰见了她这样就伸手捏了捏她挺翘的小鼻子:“值什么?脸都红了!你稍等我会儿,换件衣服,我跟你一块回娘家!”   说着就走到了屏风后面,秋绫和秋红正要过去侍候,雨澜却接过王爷的衣服亲自走了过去。叶邑辰看她进来了,脸上绷紧的线条就跟着柔和了下来。   雨澜踮着脚尖,一边解她脖子下的盘扣,一边压低了声音说:“王爷是不是不喜欢我老往娘家跑?若是您不喜欢,我以后一定少回娘家!”   叶邑辰笑道:“说什么呢!你爱回尽管回,咱们王府没有那么多臭规矩!”   雨澜一听就高兴起来了,她也觉得王爷不是那么小肚鸡肠的人嘛。“您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衙门那边的事儿办完了?”   叶邑辰道:“衙门的事儿是办不完的。”看见雨澜一脸的疑惑,就笑着解释道:“我这不是听说小舅子考了个解元,就回来看看吗?”   雨澜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解元说破天也就是个举人,像是叶邑辰这种权臣,平时够资格和他打交道的,至少也得是一个一部的侍郎,从三品往上的大员。解元,不就是个中考状元吗?用得着一个副国级的领导这么煞有介事嘛……   叶邑辰却是十分真诚:“有个解元的小舅子,本王也是与有荣焉啊!”   一句话说得雨澜都楞了,古人对于读书人的推崇……一时半会儿看来还真不是她能理解的。也许,她把解元看得太简单了一些。   夫妻两人达到杨府的时候,杨府已经是宾客盈门了。一门两举人,又出了一个解元,这份荣耀,就是杨家这样的门第也是极光彩的事情。   大老爷和大太太满脸笑容地在二门上迎客,经历了一连串事故,尤其受到雨馨流产事件严重打击之后,大太太苍白憔悴的面孔如同乌云散尽般露出欣慰的笑容。   最先来的都是自家人。大姑娘、四姑娘,杨家姑奶奶们都带着姑爷们回来了。非但如此,雨澜还在人群中看见了二姑娘。   她倒是独个一个人过来的。杨家和丁家闹成现在这样,丁家人的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上门了。换句话说,若是丁家人真敢上门,大太太也真能叫下人打他们出去。   大太太虽然不准杨府诸人再和丁家往来,可毕竟母女连心,亲情是禁绝不了的。二太太私下里和雨嘉自然也是常常联络。   如今得了这么好的一个机会,雨嘉就亲自备了礼物上门道喜。大太太看见她虽然有些不高兴,毕竟大喜的日子,大太太便不好将雨嘉赶出门去,免得自己也扫兴。   雨嘉走上前,先与叶邑辰见礼,又要给雨澜行礼。雨澜一把拉住她:“都是自己姐妹,何必这样见外!”说罢即上前挽住雨嘉的胳膊。   女子没有娘家的支持想在婆家立足实在太难。见大太太对雨嘉态度有所改善,雨澜心里也跟着高兴。   雨嘉挽住雨澜的胳膊,极为感激地冲着她笑。雨馨落胎之前三不五时赏东西给雨嘉,雨澜更是隔段日子就请雨嘉到府里叙话,更纡尊降贵亲自登门拜访了两次,其目的就是要让丁家人看着:雨嘉不是没有后台的,她是有人罩着的,若是想欺负她,先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够不够!   雨嘉虽然为人清冷,有一分孤傲,可是见事是极明白的,对雨澜这个庶妹极为感激。   雨霏来得也很早,她身穿大红通袖衫,头戴金丝累凤钗,打扮得极喜庆。她今天也真是心里高兴,出嫁女靠的就是娘家父兄,兄弟们有出息了,再不是嫡亲的,有了事情总能帮衬一二。   雨霏笑着上前,姐妹三人叙话,不一会儿大姑娘也来了。   前一阵子老吉安侯上表请旨,已将侯爵的位置让给了世子陆仲亨。雨沐如今已经是正一品的侯夫人了。   所以雨沐刚一走过来,雨澜就打趣道:“咱们新鲜出炉的侯夫人来了!”   雨沐笑着要去打她:“你这个嘴碎的小蹄子,敢取笑你的亲姐姐,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雨澜成婚之后和这位出嫁已久的大姐姐走动了起来,雨沐倒不似大太太那般刻薄小气,雨澜和她相处融洽,渐渐也就熟悉起来,偶尔也会开开玩笑。   雨澜调皮地渣渣眼睛,压低了声音问:“你和大姐夫,啥时候给我生个小外甥?”   雨沐因为头胎生女儿的时候伤了身子,伤了身子,连续两年无所出。婆婆便在陆仲亨的房里放了人,为了这事儿,大太太还专程到吉安侯府闹了几场。到底是陆家子嗣要紧,陆仲亨房中妾室先后生下庶长子和庶次子,如今已经可以打酱油了。   雨沐一个没留,将两个孩子全都交给生母抚养。不是没有人劝过她,将长子抱到正房养着,将来老了也算有了依靠。   雨沐只是不听,身为世子夫人,她连管家的权力也下放给了妯娌,一心一意调养身体,她在等,她也在赌。   她等的,她赌的,就是这一刻。陆仲亨承袭爵位之后,没有嫡子,下一代的侯府就有可能被夺爵,陆仲亨比她还着急生儿子。   而这时候雨沐的身子也调养的差不多了,看过几个太医都说生育没有问题。这些年雨沐伏低做小本就受尽了委屈,陆仲亨心中有愧,对她也是愈发的尊重,老夫老妻反而焕发了第二春。   这段时间,陆仲亨每日歇在她的房中,迟迟早早,嫡子都会来。雨沐看起来就年轻了几岁一般,神采飞扬。   这时代女人生来不易,能像是雨沐这样先苦后甜的,已经算是幸运的了。而且就算雨沐生下了嫡子,后宅里因为先前有了两个庶子,往后的日子也有得她斗得呢。   两人笑闹了几句。雨沐抓起雨嘉的手道:“来了就好。都是一家子骨肉何必闹得这般生分。爷们间的事何必牵扯到咱们去!以后想家了尽管回来,我会好好劝劝娘的。”雨沐是大太太的嫡长女,她说一句,比别人说十句都好使。   雨嘉感动不已:“谢大姐姐成全,还是大姐姐最疼我!”   雨霏看见姐妹介个热络地说着话,心里十分不是滋味。前阵子她在婆家也出了点事,和雨沐大同小异,她也是因为没生出儿子惹的祸。   雨霏嫁到牛家已经两年,头一胎也是个女儿,牛家原本娶她又是看在老太爷当政,想着牛大人能在仕途上更进一步,后来老太爷退隐,牛家对她的态度就变得十分不善起来。   她生得又平庸,又没本事拢住丈夫,何况她对丈夫也不满意,如此一来二去的,丈夫早就与她离心了。后来婆婆赐给牛二一个通房,那个通房竟然偷偷停了药,怀上了孩子。   牛二对那个通房倒是颇为疼爱,闹着要把她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丁太太拗不过儿子,便也同意了。   雨霏回到娘家苦诉,如今杨家虽说不如以前了,可是一门兄弟四个都是做着官的,又有姐妹在宫里当着太子妃,又有姐妹当着王妃,杨家若是肯出头,这件事也不难解决。   不过那阵子大太太正因为雨馨流产的事情茶饭不思,大老爷更是懒得管这个女儿。雨霏回到娘家才发现,居然没人管她。后来还是五老爷看不过眼,帮着侄女出了一次头,叔叔出头毕竟名不正言不顺,最后商量的结果也只是留子去母。。   至于接下来,雨霏能不能过好她的日子,那就要看她如何经营了。   雨霏这件事雨澜也是知之甚详。牛家并不是完全蛮不讲理的人家,若不是雨霏一开始嫁过去的时候仗着娘家硬气,十分拿乔,也不可能把丈夫、婆婆和妯娌全都得罪了,到最后连个人替她说话的都没有。   对于这位姐姐,雨澜也不想帮忙了,套用雨馨的话说,雨霏是心术不正。雨澜帮了她几次,她不但不思感恩,反而心生怨怼,妥妥的以怨报德。雨澜又不是真圣母,何必干那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情。   姐妹们说了几句话,承宗和承祖都出来了。承宗穿着石青色的绸衫,斯文俊秀,气度沉凝。承祖本来也是仪表人才,和承宗比起来却立刻成了衬托绿叶的红花。   两人俱都是大大方方的与众人见礼。众人见承宗年纪如此之轻就能考中解元,都是赞不绝口。承宗落落大方地招呼客人,进退得体,虽然中了解元却毫无骄矜之气,连叶邑辰都暗暗点头。叶邑辰看不起杨家第二代,觉得老太爷后继无人。   杨家大老爷好色糊涂,宠妾灭妻;二老爷比大老爷好点儿,也顶多算是个循吏,和老太爷的胸怀万千兵甲完全不在一个档次上;至于三老爷和五老爷,不说能力,一个是举人,一个是捐官,单是这份出身就限制了他们的发展。   没想到第三代中竟然存在着这样的人才。这点儿年纪就有这份沉稳大气,叶邑辰阅人无数,也是头回遇见。就是承祖,单看行为举止,也要略胜乃父一筹。   叶邑辰知道自己小媳妇和这个弟弟十分要好,不由也替雨澜高兴。   客人们来得不少,大太太就索性张罗了席面。男人在外院摆了四桌,女人在内院摆了三桌。这段时间杨家接连出事,今天总算有点扬眉吐气的感觉了。姐妹们自然是陪着太太们一起的,席间众位太太莫不夸奖大太太。   所谓相夫教子,大太太相夫十分失败,相处大老爷那般极品的夫婿,但不得不说,她教子却十分成功!   “太太真是贤德,教出来的儿子年纪轻轻就中了解元!真是教子有方!”   “才十五岁就中了解元,日后不是状元也必定也是个榜眼探花!太太的福气在后边呢!”   “十五岁的解元,大楚开国近百年,还是头一份吧!”   ……   大太太满脸堆笑,不断自谦:“哪里哪里?是孩子自己用功,和我一个老婆子有什么关系。”   今天雨澜反倒成了配角,她求之不得,乐得自在。   夸得二太太脸色都有点不好看了。同样是母亲,二太太为承祖做了多少,大太太又为承宗做了多少?   按说十八岁的举人,满大周也找不出几个了,可和承宗一比,立刻就什么都不是了。二太太心里怎么都是气难平。   说实话承宗书读得好,是他的脑子好使,加上自己肯用功,和大太太真没有半毛钱关系。   不过承宗是解元,所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众人能够注意到,能够记住的往往都是第一名,剩下哪怕你是第二名,也往往不会被人记住。   雨澜察言观色,见势不妙,连忙插句话,将话题带过去。众人说笑几句,气氛又重新变得融洽起来。   更有某几位太太见了承宗仪表人才,加上年纪这般轻,就是明年春闱不中,用不了几年一个进士也是稳稳当当的。便心急地推销起了自己的女儿,暗示着想和新科解元结个亲。大太太左推右推一律装傻充愣。   太太们猴精,大太太也不是傻的。承宗将来必定是能中进士的。一个进士和一个举人,那身价差得可不是一点儿半点儿,大太太怎么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把自己好不容易拢过来的儿子给贱卖了!   太太们见大太太装起了糊涂,也都是个灵醒的,就纷纷闭了嘴,将这份心思熄了。众人八卦了一番这一科的举人,话题慢慢就有点歪了。   说了几件新鲜事,就有某太太爆料道:“听说了吗,赵王府那位又出幺蛾子了。”到杨家道贺的都是和太子关系比较亲密的,太太们在各种社交场合无不吃过萧云芊的排头。   听说这位惹事精又惹出了事端,无不带着幸灾乐祸的表情凑上来:“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快说说!快说说!”人缘差到这种程度也真是奇迹了。   那位太太吃了一口菜,吊足了大家的胃口才道:“这位找王妃骄横跋扈,在外行走不知惹了多少麻烦,替赵王爷树立了多少仇家。宫里的那位不论如何教都不成,最后只得限制她在外走动……”   这些大家都知道,就有那性子急的道:“说重点,快说重点!”   那人道:“这位大概也是在府里闷得狠了,连八竿子打不到的亲戚来巴结她也都和人家见面。”   “她有一位远房的表妹,爹爹做着巡检司的点检,常常得往王府里跑,一来二去就把那位给哄得高兴了。”   “那位见她年过十五还没有许配人家,就问起这事儿。谁知道这表妹却是从小死了娘的,爹爹和娘亲感情深厚一直没有续娶,就有父亲一直把她养大,因为少了亲娘教育,爹爹又宠着她,便不怎么守着妇道,不知怎么的就看上了住在同一条街道上的一个从七品的小官。”   “那小官那是进士出身,年纪不大,生得却是仪表堂堂!那位听说了就道:‘既然你有心仪的男子,这有何难,我请了人上门提亲,谅他也不敢不娶你’。”   “那表妹道;‘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却是那小官已经娶了亲的。那位也不知哪根筋搭错了,竟然说,便是他娶了亲了,我也自有办法叫他重新娶你。”   “见表妹不信,她就叫人到那小官家中,将小官的妻子召进府里。”那位太太说到这里,故意卖了一个关子:“你们猜怎么着?”   众人一齐笑骂:“快别卖关子了,到底如何了?”   那太太才缓缓道:“那位竟给那小官的妻子当场灌了一碗兑了砒霜的药!”   一片抽气声传来:“怎么可以这样?”   “这也太无法无天了!”   那太太道:“那位小官的妻子没等到家,就死在了马车上。这位害死了人家的妻子,又派了王府的管事去给自己的妹子提亲,那位小官也是个刚烈的性子,当场就把管事打了出去,扬言要写血书,到御前去告状呢!”   众人纷纷唏嘘。雨澜道:“此人官职只有从七品,却是个血性汉子!”   就有刨根问底的人追问,你怎么会对这件事知道的这样清楚。那太太道:“我和那位表妹还有那个从七品的小官就住在同一条街上,自然知道得清楚。如今这件事在我们那一片早已传得沸沸扬扬。”   雨澜听了一肚子八卦十分满足。登上回程的马车就把萧云芊女士的伟大壮举当成笑话讲给叶邑辰听。   叶邑辰听了神秘笑笑:“这件事,本王早就知道!”   雨澜对他的耳目灵通早已知晓,所以并不如何奇怪。叶邑辰将雨澜抱在怀里,使劲揉搓了两下,才对雨澜道:“你有所不知,那位从七品的小官实际上乃是隶属户科的给事中,官职虽小,权力却大。”   雨澜对于大楚的官制略有所知,知道六科十三道都是监察机构,六科监察六部,十三道监察全国十三个省,科道官员普遍官职卑下,可是手握着极大的权力。   叶邑辰嘴角含着淡淡的冷笑道:“这位给事中还有一个身份,他是四皇子党中的得力干将。在皇上面前都露过脸的,将来萧家必然会把他推向更高的位置。”   “此人为四皇子奔走联络,是出了大力的,如今萧云芊一碗毒药药死了他的妻子,此举不知道会有多少四皇子党的人为之寒心呢!”   雨澜长大了嘴巴。萧云芊女士的智商实在太叫人叹为观止了。她真相给她点一根蜡。你害人之前,也先调查调查人家的身份背景啊!现在是赵王在外边辛辛苦苦地修长城,萧云芊就在家里作,边作边给他拆长城。   赵王娶了萧云芊,可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了!   叶邑辰嘴角微翘,那个小官本来是想看在四皇子的面子上息事宁人的,叶邑辰得到消息之后,却找了人软硬兼施地逼着他去告御状。王爷这事儿做得十分隐秘,谁也不知道幕后的黑手竟然是他。   太子太快倒台,不符合他的利益!   更何况,雨澜那样讨厌萧云芊,他便趁着这个机会,修理那个蠢女人一番,也帮他的小妻子出出气。   这件事真捅到皇上那里,还有的热闹呢!叶邑辰的嘴角勾起一丝戏谑的微笑,雨澜一看他的这种表情,居然觉得全身发冷。   王爷,您这是想害谁呢? ☆、227 行第刑   乾清宫。   东暖阁里窗明几净,正统皇帝穿着明黄色的龙袍坐在御案旁边,两个小太监跪在地上为他揉腿。大殿的角落里,高丽上供的特质香炉中,安神香化作袅袅的烟雾缓缓升起。   正统皇帝年纪大了,精力越发不济,何况他本来就不是勤政的皇帝。奏折更多依赖于内阁票拟,杨培实告老归田之后,内阁愈发无人,许多事务处理不来,最后还是要他这个皇帝亲力亲为。   正统对于内阁颇为不满,可是也无可奈何。杨培实那样的政务高手,属于可遇不可求的类型。现在内阁的这帮老头子虽然能力不行,总算还算是勤勉,若是把他们也开缺了,可真就没人给他干活了。   独自管理这么大一个帝国,不要说他不成,就是太祖太宗也都不成。   陈嘉跪在离皇帝三尺远的地方,手捧一本黄绫封面的奏折念得抑扬顿挫。正统眯着眼睛听着,时不时地点点头。陈嘉念完了,他就问一句:“内阁的票拟写的是什么?”   陈嘉便把阁老们拟定的处置意见读一遍,正统觉得对就说:“照准!”陈嘉就拿起朱笔,把阁老们写在字条上的拟办意见照着抄在奏折上,司礼监掌印太监孟冲跪在更远的一旁,陈嘉每批完一本,都会有小太监毕恭毕敬接过来,交给孟冲盖上玉玺。   批完的奏本最后统一交给通政司,由通政司按照皇帝所批,分发各衙门执行。   陈嘉负责替皇帝执笔,所以叫做秉笔太监,孟冲负责盖章,所以叫掌印太监。有时皇帝发懒或者贪图玩乐,不务正业,但是活又不能不干,就会把批阅奏章这活全部交给秉笔太监和掌印太监来办。   司礼监这帮太监们实际上是分享了一部分的黄权,其权力之大有时甚至能够超越内阁,也难怪这帮阉人会被人称为“内相”!   碰见一个昏庸的皇帝,太监甚至能够一手遮天,掌控整个帝国的命运。代表人物:魏忠贤!   当然,要做到魏忠贤那样,也需要天时地利人和样样不缺,正统皇帝虽然昏庸还不至于绝顶昏聩,陈嘉想做魏忠贤,至少现在不行。   陈嘉批了几本手有点酸,活动了一下手腕,拿起一本奏折刚读了一句:“臣户科给事中左忠泣血上奏……”念到这儿忽然就没声音了。   正统皇帝听了这半天的奏折,本来也有点累了,正好睁开眼睛问:“怎么不念了?”   陈嘉拿着这份折子,真是有点失神。这东西是怎么到御前来的?   大楚规制,所有内外奏章文书和臣民密封申诉之件全部要通过通政司上禀皇帝。而通政司的一把手正三品的通正使黄正检黄大人,正是萧宗昌的门生,也是萧党的心腹爱将。   这份奏折明显不利于萧家,不利于赵王,可它为何又能直达御前?料想黄正检私匿奏折是不敢的,但是他可以把这封奏折压上一两天,同时透露消息给萧家,以萧家的势力,自然可以让一个从七品的小官闭嘴。   而现在这封奏折出现在了这里,那就说明一定是有人从中做了手脚!   陈嘉乃是极端聪明之辈,脑子里念头一转,便知道有这份能力,做得到这一点的,只有朝中那几位大佬!显见有人是不想让赵王太早上位,此人的目的倒是与他不谋而合,他自然也会帮着推波助澜。   陈嘉恭敬地说道:“这份奏章事涉……还请圣上亲自过目!”所谓家丑不可外扬,这封奏折还是不要念出来的好!   皇帝双目微微张开,看了陈嘉一眼,露出疑惑的神色,道:“呈上来给朕瞧瞧!”   小太监恭敬地将奏折呈上御览,正统皱着眉毛看了看:“这,这真是胡闹!”待他看完了,却是气的将奏折狠狠掷于地上:“萧家养的好女儿!朕原本就不想朕的儿子娶了他家的女儿,可萧家和皇贵妃一再苦劝,朕才遂了他们的意,没想到萧氏竟然如此胆大包天,随意毒杀朝廷命官的夫人,她眼里还有国法,还有皇宪吗?”   这份奏折自然就是被毒死了老婆的户科从七品给事中,上折子为冤屈而死的老婆喊冤,要求严惩凶手。   皇帝气得在大殿内疾走,那份奏折被扔到地上,都没有人敢去拾起来。一时大殿内静得落针可闻。   皇帝发了一通脾气,慢慢地也就冷静了下来。自从皇帝将太子禁足在毓庆宫内,皇上欲废太子的谣言就悄悄地在朝堂上传播开来。一时朝中大臣纷纷上书,揭露太子恶行,虽然不可尽信,但太子之不得人心,可见一斑。   皇上本来没有废弃太子的决心,被这帮大臣们吵得也有些动摇了。   单看有这么多人反对,就是真把江山交给太子,日后他这个皇帝也坐不稳当!   这当口,便便萧云芊捣鼓出这么一件事来!   齐家治国平天下,连家都齐不了,何以治国平天下呢?萧云芊能感触这种事来,   赵王怎么也要担个治家不严的罪名,名声受累都是轻的。那些想要投靠赵王的人难免会想一想,萧云芊这还不是皇后呢,就敢这样胆大妄为,若是将来她做了皇后,谁还能有安全感可言?   赵王年幼识浅,又没有叶邑辰那样的赫赫战功,要做太子,进一步做皇帝,本来就是最缺人望的时候,萧云芊不啻于在赵王的软肋上捅了一刀子!   皇帝在大殿里走了两圈,也慢慢冷静下来了。与其说他厌恶萧云芊,倒不如说他已经开始厌恶萧家。   在父母的眼里,自己的孩子都是好的。就算太子不成器,正统想废了他,另立赵王,他也更多的是考虑到太子守不住祖宗的基业,就算要废了他,也绝不能让新君登基之后,害了他的性命。   他儿子不多,一片拳拳回护的慈父之心还是有的。   他对赵王也有了一丝忌惮,可是忌惮归忌惮,这个时候他更想保住赵王的名声,于是吩咐陈嘉道:“你替朕拟定朱批,叫顺天府尹张全彻查此案,不能宽纵了恶人,也不能冤枉一个好人!”   顺天府尹张全是萧家的姻亲,张全的堂妹就是萧妃的嫂子,萧云芊的亲娘。叫张全主审这个案子,皇上的意思昭然若揭,是想将这件事情压下去。   皇上的命令下完了,陈嘉却道:“万岁,不可!”   皇上微微一愣,这是陈嘉第一次反驳他的话。他对陈嘉宠信非常,倒也没有生气,只是问道:“怎么?你有何话说吗?”   孟冲在一旁却吓得出了一身冷汗。   陈嘉叩头道:“皇上有所不知,赵王妃毒死朝廷命官夫人一事,如今已传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他的西厂专门负责探查情报,这件事他当然知道得甚是清楚。   正统眉头一皱:“既然你早已知晓,为何不来告诉朕?”   陈嘉不慌不忙道:“实在是奴才一直觉得这件事匪夷所思,才想查实之后再据实禀报圣上!”萧云芊这件事做得也的确是匪夷所思了一点,陈嘉仔细写也能说得过去。   皇上点点头,表示认可了他的这番解释,道:“说下去!”   陈嘉道:“如今这封奏折已经经由内阁批转,用不了多久就会人尽皆知。这个案子本来应该由刑部审理,如今皇上将它交给顺天府,萧家和张家又是那等关系,这等处置,恐怕令群臣寒心啊!此事,从内阁的票拟就可以窥见一斑。”   正统刚才气愤难当,倒没有仔细看内阁的票拟上写的是什么。正统沉默有顷,点头道:“拿给朕看!”   陈嘉起身上前,拿起奏本,恭恭敬敬地递给正统。正统翻开奏折,果然看见里面夹着内阁的拟票。   自从杨培实去职,内阁首辅就由原来的次辅蒋时行担任。出卖杨首辅的丁阁老倒是想做首辅,只是内阁乃是天下机枢之地,最讲论资排辈的地方,就是皇上也不能轻易认命内阁首辅。   所以丁阁老虽然如愿以偿地入了阁,但是先做首辅还得等到蒋时行退休,或者干脆搬倒了蒋时行。   这个蒋首辅为人最是圆滑,八面玲珑,谁也不肯得罪,和的一手好稀泥。太子和赵王两边储位之争争得如火如荼,蒋首辅却是不偏不倚,两不相帮,谁也不得罪。反正官已经当到最大了,政治投机也没啥意思了。   所以蒋首辅办事一向温和,正统皇帝经常看他写的票拟,对他那一笔端端正正的小楷印象极深。   结果一打开奏本就看见蒋首辅一手龙飞凤舞的草书,直欲飞出纸面:“世上竟有此等荒谬之事?真是有骇物议,耸人听闻!着宗人府会同刑部,限期彻查此案,严惩凶手!”   蒋首辅也是六十多岁的老头子了,能写出这样一笔字,可见是气得不清。能把一个笑面虎擅长和稀泥的老狐狸气成这样,可见内阁的态度了。   正统稍微一想也就明白了。   从七品的户科给事中官职是小,可是也是正经的两榜进士出身。自隋朝首开进士取士的先河,经过数个朝代酝酿,制度已经十分完善。进士因为三年一大比,每次取士不过二百余人,备受瞩目,因此认同感也比较强。进士出身的人往往凭借同年(同科同榜)、同乡和师生网络来运作,形成庞大的政治势力。   这就是文官集团。可以说,真正统治天下的不是皇帝,而是这个所谓的文官集团。他们看似松散,没有一个正规严密的组织,可一旦利益受损也会群起而攻之。   从法理上讲,官员是要听皇帝的,可是官员们毕竟没有卖身给皇家,不是皇家的奴才。不是皇家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的。文官们最是注重气节,萧云芊如此草菅人命,打得是整个文官集团的脸。   因为内阁众位阁老都是进士出身,故而他们是整个文官集团的核心,此时此刻,蒋首辅就是再想躲事也得站起来替这个从七品的小官说话,若不然,他将在清流中间名声尽毁,日后的政治前途也就完蛋了。   正统皇帝可以想象,若是陈嘉按照他刚才的命令将诏令下发下去,明天就会有忠直的大臣当面劝谏,就会有无数言官御史写下无数的弹章,雪片一般飞到大内,放到他的御案上。言官御史们好名的不在少数,为此他们甚至连皇帝都敢骂!   想想这个场景,正统皇帝也是不寒而栗!   在一双无形的大手操控下,这件事的性质竟然越变越严重!   萧云芊,这次是摊上大事了!   正统皇帝长叹了一声,摆摆手:“罢了!教宗人府会同顺天府彻查此案吧!”他可不想为了一个不靠谱的儿媳妇得罪整个文官集团。   最后把顺天府也搅合进来,也算给萧家,给萧云芊留下一条活路了。   ……   啪!   一个细瓷茶盏重重被摔在地上,碎瓷四溅,里头粘稠液体打湿了佛郎机进口来的薄绒地毯,大殿里的太监宫女俱是低头垂肩,屏声敛气,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萧妃站在上首,凤目含威,气得身子都打战了。   “这个蠢妇!”萧妃抚着额头,恨声道:“萧家一家子精明,怎么就养出这样一个蠢东西出来!早知如此,当初真该遂了皇儿的意……”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大姑姑是萧妃的奶娘,看着萧妃从小长大的,对于萧府这段公案都有了解。萧云芊的生父是萧妃的同胞兄长,靖海侯府的世子,萧云芊的生母是已故的襄阳侯的独生女儿,身份也是极为尊贵的。   只不过她的生母在萧云芊八岁的时候得了重病过世,萧世子就另外娶了武襄伯府的嫡女做填房。那时候萧妃已经入宫多年,因为生下皇次子被封为贵妃,武襄伯府日渐没落,萧云芊的继母面对这样一个尊贵的小姐,不敢打不敢骂,甚至连教育都不敢,天长日久,就养成了萧云芊这样目中无人的跋扈性子。   这时候也只有大姑姑敢劝一劝萧妃了:“娘娘您千万消消气,这里里外外多少事等着您做,就是王爷也全靠您在宫中帮衬着呢,您要是万一气病了可怎么好!王妃毕竟年轻气盛,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您对提点这点儿,也就是了。这般毒死一个小官的妻子,却是不对!有您和大老太爷在,将这件事抹平了也就是了!”   大姑姑看了,一个从七品的小官还不好摆布吗?   大姑姑缺乏政治敏感性,萧妃确看得极明白。“若是她刚干出这件事便来寻我,本宫自然有的是法子帮她把这件事抹平了。可是如今此事已经上达天听,奏折又发往内阁票拟,已经过了明路,一时恐怕难以善了,搞不好,连皇儿的前程也要被她误了!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小蹄子!”   萧妃疲惫地坐回椅子上,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大姑姑不明白这其中的厉害,她却知道文官集团的庞大力量,她也懒得和大姑姑解释,只是道:“去把王妃传进来,本宫有话要问她!”   此时始作俑者的萧云芊还优哉游哉地在自家的王府里宽坐听戏,那个撺掇她惹了事情的远房表妹也在席间奉承,浑然不知自己已经惹来了天大的祸事。   戏正听的热闹,就有人传报说宫里来人了。萧云芊派了管家娘子去接,进来的却是承乾宫的大姑姑。   萧云芊惊讶地站了起来:“向姑姑你怎么来了?”向姑姑也是须臾不离萧妃左右的重要人物。是以萧云芊见了她也觉得奇怪。   大姑姑给萧云芊见了礼,萧云芊问道:“不知向姑姑此来,可有什么事吗?”   大姑姑语气生硬地道:“娘娘请王妃进宫一趟,有要事相商!”   萧云芊并不意外,道:“请妈妈宽坐,待本王妃换件衣裳,再与姑姑去见娘娘。”   大姑姑道:“不必了!娘娘的事情十万火急,请王妃即刻动身!”萧云芊这才感觉到事态不对,她正想问,大姑姑已经指着她身后的表妹问道:“此人是谁?”   萧云芊笑着介绍道:“这是我远房的表妹,姓顾!”   大姑姑一双精明的眼睛微微眯起,上下打量了一番顾表妹,见她穿金戴银,长得也有几分姿色,只是一双眼睛十分灵动,瞧着就是个不安分的。   大姑姑淡淡问道:“你姓顾?”   顾表妹没想到宫里的大姑姑也知道她,一时只觉万分荣幸,赶紧上前深施一礼:“回大姑姑的话,民女娘家正是姓顾!”   大姑姑阴森森地道:“那就错不了。”说完这句话,便回头吩咐道:“来人,与我将这个撺掇着王妃的无知贱妇拿下了!”   大姑姑进门的时候就带了几个宫中的健壮嬷嬷,听了大姑姑的召唤一起围将上来,三下两下就将顾表妹捆了起来。   顾表妹吓得魂飞魄散,一边急声问;“不知民女犯了什么错,姑姑要这般对我?”   一边向萧云芊求救:“王妃娘娘救我!”大姑姑冷哼一声,不理顾表妹,只对几个嬷嬷道:“你们都是死的吗,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就叫她在这里胡乱叫唤,还不把她的嘴给我堵了!”   嬷嬷们熟练地掏出一块脏抹布,直接将顾表妹的嘴给堵住了。   萧云芊也被大姑姑这番举动给闹懵了,反应过来却是一股怒火直窜了起来:“向姑姑你这是何意?我敬你在娘娘面前服侍多年,叫你一声姑姑,你怎么就敢仗着娘娘的势,到我这里撒野?连我的客人你也敢拿?”   大姑姑见萧云芊到了现在脑子还没有转过来,也不由心里暗叹,这位主子还真是笨到了一定境界了。   她恭敬地行礼道:“正如王妃所说,奴婢不过是一个下人,怎敢在王府里撒野,之所以绑了这位顾表妹,都是奉了娘娘的命令!娘娘如今正在承乾宫等着王妃,咱们还是快些出发吧,若是去得晚了,奴婢可吃罪不起!”   萧云芊见她抬出了萧妃,心里更是不悦。道:“我也不与你说,我去与姑姑说去,我治不了你,自然还有能治你的人。”说罢带着贴身丫鬟跟着大姑姑的马车,直趋承乾宫。   等萧云芊进了承乾宫,只见萧妃端坐上首,面如寒冰,身后站了一溜都是慎刑司的嬷嬷,个个身上都有一层煞气,她们久居慎刑司,手上不知有多少条人命。   承乾宫的氛围更是如同乌云罩顶。   萧云芊顿时就有些怯了,告状的事情也忘了。正要上前见礼,萧妃已经大喝一声:“跪下!”   萧云芊一生天不怕地不怕,唯二怕的两个人,一个就是亲生父亲,一个就是这位姑妈。   听见萧妃的话里隐含着无尽的愤怒和威严,萧云芊双膝一软就跪了下来。   萧妃又问:“把顾表妹给本宫带上来!”   萧云芊这时已经懵了,顾表妹是被几嬷嬷拖进来的。嘴里还塞着那张脏帕子。见了这等杀气腾腾的阵势早就吓得腿都软了。   萧云芊正想说什么,萧妃已经吩咐一旁的嬷嬷:“将这个贱婢嘴里的帕子拿了去!”   萧云芊还没来得及高兴,下一句话就叫她懵了:“先给本宫张嘴二十!”   宫里所谓的张嘴,并不是抽嘴巴,而是用一种竹板子打人的脸。刑法极为残酷。   那顾表妹还没等明白过来,就听到这一句,几乎吓得瘫软在地,大声疾呼道:“娘娘饶命!”   一句话未说完,行刑的嬷嬷已经围了上来,厚厚的竹板子狠狠落在顾表妹的脸上,发出耸人听闻的啪啪声。   顾表妹大声惨叫,萧妃却觉得犹自不解气,只是道:“打!给我狠狠地打!”   萧云芊本来想给顾表妹求情,见此情形,顿时不敢多说话了。   二十板子打完了,顾表妹的双颊高高隆起,毁容那是肯定的了。行刑完了之后,她甚至张开嘴吐出了满嘴的牙齿。   顾表妹受了这番刑罚,早已天旋地转,趴在地上半条命都去了。   萧云芊看得毛骨悚然,萧妃却仍是那一番面无表情的神态。她淡淡地开口了:“说吧,把你们两个做的那点儿好事儿,从头到尾,都给本宫说出来!” ☆、228 相夫教第子   萧云芊总算知道萧妃想知道的是什么事了!刚才那一顿连打再下,倒是让她变得聪明了几分。顾表妹已经不能开口说话,萧云芊当下也不敢隐瞒,就把如何毒死左忠老婆的事情巨细靡遗地讲述了一遍。   萧妃听完了只觉得一股怒火从心口里直窜出来。抬手就给了萧云芊一巴掌。“你这个蠢妇!”要是萧云芊不是她的亲侄女,萧妃真想一把掐死她。   啪!   萧云芊不敢置信地捂着左脸,娇嫩的脸上已经多了五道鲜红的指引。她长到现在这么大,一直是别人从小捧到大的,谁敢动她一根指头。   不就杀了一个小官的妻子吗?姑妈至于这样吗?   “我只是弄死了一个小官的妻子,姑妈你何至于……”萧云芊一句话没说完,右脸又挨了一巴掌,萧妃几乎是用吼的对她说:“一个小官?你知道这个小官的背后是谁吗?是内阁,是整个文官集团!”   萧妃简直要被气死了,吐沫星子喷了萧雨芊满脸:“你知不知道,就是因为你这一愚蠢的举动,多少人费劲多少心思才得回来的好局面,都要付诸东流了……大伯父和爹爹费了多少心思拢过来的文人,会因为这件事对萧家产生看法。而你,这样随意处置官员的妻子,以后谁还愿意跟着皇儿,为他效命……”   直把个萧云芊骂得狗血临头。萧妃骂得痛快,萧云芊却是一头雾水。以她的智商理解这么高段数的东西,是在有点强人所难。   见她满脸的迷惘,萧妃心里又是生气,又是极度失望。若是换了往常,她一定掰开揉碎了,好好为她讲解个中关系利害。   可是如今,萧妃疲惫地挥一挥手。“罢了!妻贤夫祸少,没有为皇儿选对没有把你教好,也是本宫的失职!来人……”   大姑姑立刻出列上前。萧妃道:“传我的命令,赵王妃身边侍候的女史、女官,贴身宫女太监,没有尽到劝诫之责,各打五十大板,全家发往……黑龙江为奴!”   众人听得全都一肃,这种惩罚算是极重了。   萧云芊大喊一声:“姑姑饶命,手下留情啊!都是侄女一个人的错,和她们无干呢!”她身边的宫女、女史、女官都是跟了她多年的,怎会没有感情!   萧妃冷笑道:“自顾不暇还有空替他人求情!”   “赵王妃……即日起禁足府中。没有本宫的允许,不许出府,不许与任何人相见!”又转头吩咐大姑姑道:“给本宫找两个严厉的嬷嬷,送去王府,好好教教王妃规矩!”   两个严厉的嬷嬷早就找好了,都是一脸别人欠她一百万的老棺材瓢子的表情,上前将已经傻掉了的萧云芊办搀扶办押解着走了下去。   大姑姑见萧妃脸色不好看,小心地问道:“娘娘,那个顾表妹怎么处置?”   萧妃恨她恨得牙根痒痒,恨不得拖出去乱棍打死才能消去心头这股恶气,真是她还要顾全大局。萧妃摆摆手道:“把她拖下去,交给顺天府吧!”   萧妃这边雷厉风行地发落了萧云芊和顾表妹,这件事已经以光速传播开来。朝堂上下一片沸沸扬扬。本来不是很大的一件事,在有心人的推动下,不知怎么的就变成了萧家、赵王和整个文官集团的对抗。   这种借势使力的手法精妙绝伦,绝对是顶尖的政治老手才能信手拈来。   宗人府是叶邑辰的地盘,这件事最后是个什么结论,很大程度上要看叶邑辰的态度。当天晚上萧宗昌就到王府求见叶邑辰。   叶邑辰已经吃完了晚饭,正要和雨澜一块儿去做有爱的床上运动。听完了门房的禀报,不由微微一笑;“这个老狐狸终于来了!”   雨澜见他嘴角微翘,一脸不怀好意的笑容,在心里就替萧宗昌点上了一根蜡烛。   叶邑辰在她脸蛋上亲了亲:“早点睡吧,和这个老狐狸打交道,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说完呢!”   雨澜乖巧地点点头,亲自起身帮他换上待客的衣服,又把他送出门去。   萧宗昌和叶邑辰在书房里谈了整整两个时辰,具体说了什么无人知晓。后来雨澜听到目击者说萧宗昌临走的时候脚步虚浮,脸色铁青,跟死了老子娘似的。   相反叶邑辰回到正院却是神清气爽,脸上带着一种害人之后的得意洋洋。雨澜一直坚持着等他回来,一看他这副表情,就知道他在萧宗昌那里站了不少便宜。   叶邑辰兴致勃勃地和雨澜敦伦一番,夫妻俩这才睡下。   第二天叶邑辰就派了一个正六品的主事跟着顺天府尹张全办案。张全是正三品大员,正六品对正三品,打酱油的意味十分明显。   张全也是叫苦不迭。这烫手的山芋最后交到了他的手里。这案子闹得沸沸扬扬,轻轻不得,重重不得。   太轻了士林不满意,这些人贪生怕死,贪财好色,最喜欢干的就是动动笔杆子骂人,有时候连皇帝都顶不住,他要是不把这些大爷伺候爽了,可以想见不远的将来,弹劾他的奏折能把御案压垮了。   太重了显然也不合适,若是真将萧云芊绳之以法,那赵王的脸面往哪搁,皇家的脸面往哪搁?   愁得张全张大人几夜没合眼,脸上的皱纹深了几分,脑袋的白发都多了不少!   萧宗昌一再面授机宜,他倒是也有两把刷子,抱定了一个托字,想着待众人抱打不平的热情劲冷却下来,这个案子也就好处置了。   哪知道士人们也不傻,纷纷上书要求尽快破案,皇上顶不住,只得下旨责令宗人府和顺天府限期破案,给天下读书人一个交代。   张全只得顶着雷往上冲,将顾表妹判了个斩立决,又从赵王府拉出一个萧云芊的贴身宫女顶缸。   不管怎么样,萧云芊都是必须要摘出来的,否则不光是萧家,就连赵王也丢不起这个脸面。   这个判决结果一出来,士林之中骂声一片,内阁也众位阁老也纷纷表示不满。   蒙谁呢?谁不懂得这其中的猫腻啊。其实众人也没有真的想叫赵王妃去给左忠的老婆赔罪。所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那都是骗骗小老百姓的,但就这么轻易地揭过去肯定也是不行的。   总要给一个各方面都满意的说法大家才会满意。   趁着这个时间,几名太子系的言官联名上疏,参吏部尚书萧宗昌、靖海侯萧宗盛以权谋私、治家不严、结党不轨等十二大罪。   皇帝命令有司衙门严查。   这一番下来,着实牵扯了许多人进来。萧宗昌和萧宗盛聚集萧党的骨干在密室中商量了几天,都觉得应该暂避锋芒。   倒不是说凭借萧家的权势还斗不过几个御史,只是如今处在风口浪尖上,萧家若是明火执仗地对着干,无疑就是和整个士林对抗。   日后赵王当了皇帝,还要仰仗着这帮人治理国家呢。   当然,结党营私,弄权舞弊这种大罪是不会认的,萧家宗族繁盛,子弟众多,嫡枝旁枝里都有许多不肖子弟,交出几个来熄一熄众人的怒火,也算是帮助萧家整顿一下宗族内部了。   几番博弈下来的结果是:萧云芊圣旨申斥;萧云芊之父萧三老爷降三级留用(完全是受了女儿的牵连),萧氏不肖子弟甲乙丙丁流徙西南三千里;ABCD罚没大半家产……   吏部尚书萧宗昌、靖海侯萧宗盛治家不严,罚俸一年,闭门思过三个月。   最后一个受牵连的是赵王叶敏瑜,他在提调长江沿岸军务,防止蜀汉兴兵,干得好好的,皇上忽然一纸调令将他掉了回来,巡江总督一职也由兵部左侍郎冯观接任了。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文官终于满意了。   雨澜看完了邸报却是吃惊不小。没想到萧云芊一时心血来潮,居然搞出这么大的阵仗,不但萧家受到了牵连,连叶敏瑜都没跑得了。   她对古代的官场有了新的认识!   此时已经到了年底,马上就要过年,府里的月例、过年的钱要发,丫鬟、婆子们过年的新衣裳也要做,更重要的还是和宗室以及武将家里的走礼,雨澜也是一天到晚的忙。   天已经很冷了。雨澜在现代的时候也在北京住过几年,可是古代的京师比北京可要冷得多了。一到了冬天她就猫在屋子里躲着,屋子里烧了地龙,门上挂着的面帘子也是加厚的。   叶邑辰一进屋,就觉得全身一暖,屋子里的摆设十分雅致温馨,都是雨澜一点点慢慢添置的。当然其间也是问过叶邑辰的,叶邑辰对这些没有什么讲究,只对她说:“你看着办就是了。”   雨澜看见叶邑辰回来,放下手里的邸报迎了上去:“王爷回来了?”   叶邑辰一边叫两个小丫头进来帮他换衣服,一边道:“快过年了,衙门里事儿不多,就早些回来了!”   不一会儿叶邑辰换了一身宝蓝色的箭袖出来了。挨着雨澜坐在榻上,伸出一只胳膊很自然地揽着她的肩膀问:“在看什么呢?”   雨澜便把邸报拿给他看。叶邑辰笑着说:“又在偷看我的邸报!”虽然是这么说,语气里却没有丝毫不悦。   雨澜虽然受宠,但是做事却极有分寸,若是叶邑辰没有首肯,她也绝不会私自看他的邸报的。   雨澜道:“没想到户科给事中左忠一个小小的从七品官员,竟然翻起了这么大的风浪!连赵王都被牵连到了!”   这事一开始还是叶邑辰在背后推动的,怎会不知道得清楚,笑道:“官场就是如此,牵一发而动全身……”   正说着,有丫头进来回报:“大少爷来了。”   棉帘子一掀,叶敏文裹得严严实实的像是一头小棕熊,在奶妈的陪伴下走了进来。雨澜怕他冻着,里三层外三层叫丫鬟们给他套了好几件衣服。叶敏文行动笨笨的,却是跑着进来的,声音里带着兴奋:“父王、母妃!”   叶敏文其实一点儿都不难哄。雨澜和他相处了两个月,日日嘘寒问暖,丫头婆子但凡有丝毫怠慢,就立刻发落了出去。她不像祈氏一样,将叶敏文捧在手心里供着,而是拿他当成自己的前世堂哥家的小侄子对待(没办法当成亲儿子),该疼疼,该哄哄,该骂骂!   关键是雨澜陪着他一起玩儿。   没多久叶敏文就改口管她叫上“母妃”了!   雨澜极有自豪感!   姐攻克了世界性难题!谁说后妈不好当!   其实想和孩子交好很简单,前提是你别拿他当外人。像祈氏那样,叶敏文长大了未必就和她亲近——她从一开始就把自己和叶敏文摆在了不同的地位上。   雨澜看见叶敏文进来,脸上立刻露出真心的笑容来。倒不是她真圣母,而是自从她嫁入王府,她的业余生活她单调了些,雨澜每天管家理事之余,抽空陪这小子玩玩,娱乐的不只是叶敏文还有她自己。   这么大的孩子正是好玩儿的时候,他长得又很萌,雨澜像是得到一个大玩具一样新奇。   “先别忙着,把外头这一层层的都脱了。屋里热!”雨澜一把拉过小正太,伸手去摸他冻得通红的小脸蛋:“这是去哪玩儿了?瞧这小脸儿冻的!” 满脸是发自肺腑的笑容。   都说女人天生就爱当妈,雨澜也正向着这个方向大踏步迈进!只是她自己不知道罢了!   叶敏文兴奋地道:“红药姐姐带着我去园子里捉迷藏去了!”   一旁侍候的两个大丫头手脚麻利地帮着叶敏文把外头的皮袄子脱了,露出里头宝蓝色的小袍子。   雨澜道;“好了,快去向你的父王行礼!”   叶敏文这才小大人似的,端端正正向着叶邑辰行礼:“见过父王!”叶邑辰见他动作行云流水般正规了很多,眼里闪过一丝满意的神色。   这还是雨澜看见叶敏文身边的两个教养嬷嬷根本就不敢大声和他说话,和叶邑辰商量过后,换了两个严肃端方,品格端正的,叶敏文的言行举止这才慢慢有了起色。   孩子也不能太惯着了!   封建社会对于孩子的教育讲究严父慈母,雨澜这个慈母扮演的不错,叶邑辰也得做好严父这个角色。   没毛病也得挑点毛病出来!   他变咳嗽了一声,看了叶敏文一眼:“今天的十张字帖临完了吗?”   叶敏文偷偷看了乃父一眼,见他一贯的面沉似水,心里就有点害怕,小声说道:“还差一张!”   叶邑辰声音低沉了下来:“正事没干完,你就跑出去玩儿?谁允许你这么干的?”   叶敏文脖子一缩,顿时不敢说话了。叶邑辰脸色发青:“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住在军营里,已经开始学着杀敌了,你看看你呢,连几个字都写不好!哼,今天晚上别吃饭了,回你的屋子里,去给我写十张帖子,什么时候写完什么时候吃饭!”   叶敏文的脑袋都快缩到脖子里去了,小声说了一句:“是!”   雨澜吓了一跳:“王爷,文儿还是个孩子,您何必这样跟他较真呢!您要罚我不拦着,怎么也得让孩子吃了饭再罚啊!”   叶邑辰却不听她的,瞪了一眼儿子:“还不下去!”两个大丫鬟赶紧把刚刚给叶敏文脱下来的衣服又穿起来,拉着他出了正院的门。叶敏文临走的时候还可怜巴巴地看了一眼雨澜。   这时丫鬟们已经在西次间摆好了饭,叶邑辰看雨澜表情落寞地坐在那儿,笑着说:“吃饭吧!不要叫这臭小子坏了咱们的兴致!”   两人对面坐好了,丫头盛了饭上来,每天都是个人,今天少了个叶敏文,雨澜就觉得怪怪的。   叶邑辰看见雨澜坐在那里数着饭粒,满脸幽怨的表情,不由发笑。   雨澜迟疑了半天,说道:“叫文哥儿出去玩是我的主意。我是看他成天呆在屋子里,太安静太腼腆了,像是一个……”像是一个小姑娘似的。这么大的孩子不就是该好好的玩儿,变着花样的玩儿嘛!所以雨澜十分鼓励叶敏文玩出新境界新花样。“所以王爷这回就饶了他吧,他出去之前是和我说过的,都怪我没有问问他今天的功课做完了没有!都是我的错!我不是质疑您管教孩子的权利,哎呀,您就把孩子叫回来吃饭吧,那么一丁点儿的孩子,饿着肚子临字帖,多可怜啊!”连累人家小孩子饿肚子,雨澜真心内疚!   “慈母多败儿,玉不琢不成器!”王爷紧绷着脸,肚子里暗笑。   雨澜心一沉,王爷可不是一般的执拗!他决定了的事情,八匹马都拉不回来。她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道:“要不……一会儿我去看看文哥儿,带点儿那个……点心?”   给跪了!两个人教育孩子的理念好像不大一样。   叶邑辰头也不抬,扒着饭说:“先吃饭!”   没有反对就是同意了。噢耶!叶邑辰见雨澜的脸色一下就好看起来了,不由好笑,那孩子是自己的亲生儿子,自己还能虐待他不成!   看到雨澜对叶敏文真心诚意的好,他的内心也是一片柔软。   雨澜快速扒完了一碗米饭,风风火火地站了起来;“王爷,我吃好了!”转头就出了门,叶邑辰摇了摇头,也放下了筷子。脸上却是带着笑的。   雨澜进了厅堂就叫晓月:“你去躺厨房,叫他们做点大少爷平时爱吃的点心,一会拿到东厢房去。”   说完转身就去了东厢房,晓玉在后边赶紧给她披了一件披风。   等进了叶敏文的小书房,看见他正小大人似的站在一张小桌子面前临帖。其实相比雨澜前世那些淘气的小侄子小外甥,叶敏文已经懂事得很了,从不过分淘气,也会看人眼色。   雨澜也明白,这孩子从小就死了娘,他那个老爹一天到头就知道带兵打仗,吧自己的儿子扔给一个姨娘就不管了。   真是太不负责任了!   叶敏文越是这样,她就越觉得心疼。开始的时候她不想养着叶敏文是怕自己费力不讨好,等真跟这孩子接触上,她就一点抵触情绪都没有了。   叶敏文看她进来,有点惊讶地叫了一声:“母妃!”   叶敏文的小屋子里收拾的一丝不乱,屋里暖洋洋的,烧着地龙,点着安神香,布置的十分妥当。   雨澜走过来,拉着他的手问:“写了几张字帖了?”   叶敏文羞涩地笑笑:“儿子愚笨,才刚刚开始写!”   雨澜拉着他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组织着语言道:“你父王都是为了你好,你,不要怪他!”   叶敏文有点儿委屈地低下头:“儿子不敢怨怪父亲!”   雨澜摸着他的小脑袋:“你是个乖孩子,可有些事你不懂!你父王,其实比任何人都喜欢你!只是,他的表达方式和我们的不一样!”   叶敏文抬起头来,这段时间他跟着叶邑辰和雨澜一起住,雨澜待他十分疼爱,叶敏文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过得这么开心。唯一有点美中不足的,就是父亲对他十分严厉,他小心眼里难免有点委屈。   听雨澜这么说,他就抬头去看雨澜:“真的吗?”   雨澜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当然是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了!”   叶敏文点了点头,雨澜也罚过他,可是好像雨澜真没骗过他。想到这里他就高兴起来。   雨澜又道:“你现在还小,等你大了就明白了。这个世界上,父爱和母爱是不同的!”   叶敏文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正说着,晓月已经带着几个小丫头进来,大包小包带了很多点心进来。雨澜笑着道:“吃吧,先吃点垫垫肚子!好好把你父王叫你写的字帖写完。母妃叫厨房给你做你最爱吃的拔丝地瓜!”   叶敏文看见满桌子的点心,也觉得肚子好饿。   “可是,父王不是不让我吃饭吗?”   雨澜朝他眨眨眼睛,笑得十分狡黠:“咱这是吃点心,不是吃饭!”   雨澜看着叶敏文吃完了点心,又陪着他写完十张大字,叫厨房做了一小碗清淡的汤面,又做了很小一碟拔丝地瓜,叶敏文吃得十分香甜。   雨澜在一旁看着,觉着巨有成就感。   等她回到正房,已经交更十分,看见男人已经换了一身雪白的中衣,躺在榻上拿着一本《左传》在灯下看书。   雨澜这才惊觉有点冷落了男人了。   相夫教子相夫教子,自己光记得教子去了,却把相夫给忘了。叶邑辰难得早回来一天,自己还把他扔一边了。雨澜十分歉意:“王爷,我回来晚了!”   叶邑辰抬头看了她一眼,脸上倒没有什么不悦的神色:“去洗洗上榻吧!”   雨澜去了净房洗漱完毕,换好了中衣刚上了床,就被一双强健有力的胳膊搂到了怀里去,男人好笑地说:“有了儿子就忘了男人了,嗯?”   雨澜十分歉疚地笑笑:“今天不是有特殊情况吗……”   男人眼里闪过笑意:“的确是有特殊情况。”顿了顿忽道:“吃点心不算吃饭,什么歪理?”   男人充满磁性的声音回荡在雨澜的耳边,她的脸腾地就红了:“王爷,你怎么可以……”听人家的墙角呢!   叶邑辰却在想着雨澜的另一句话:“这个世界上,父爱和母爱是不同的!”   他忽地一个翻身把雨澜压在身下:“既然你那么喜欢孩子,咱们就加把劲,努力生他十七八个!”   雨澜一声惊呼还没发出来,嘴巴就被他蛮横地堵上了。   赵王卸任了巡江总督的职务,却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回来的。等新任的巡江总督到了湖北,两人交接了军务,赵王这才带着亲兵启程回京。   这边刚刚启程,另一边八百里加急的书信就已经送到了承乾宫里。萧妃看完了儿子的书信,脸上却微微露出一丝凝重,大姑姑站在旁边不敢说话。   萧妃就自言自语地道:“这孩子,在外头收用几个侍妾并不是什么大事,可他怎么能叫侍妾先于王妃怀上孩子呢?” ☆、229 侧妃   萧妃拿着儿子的书信沉吟片晌。叶敏瑜的意思她懂,他是想把侍妾肚子里的孩子留下来。   萧妃心里叹了一口气。皇家不比别家,庶子出生在嫡子之前是完全可以的。尤其现在这种情况,皇三代空虚,正统皇帝奔五张的人了,膝下一个孙子都没有。这个孩子生下来就是黄长孙,正统皇帝一定高兴。   可是萧家人却一定不会高兴。   萧家人想的是,想让自己的外孙子做下任皇帝,叫重外孙子做下下任皇帝,那么萧家至少可以保证数代繁盛富贵。   萧妃叹了一口气,作为母亲,她当然希望儿子如愿,可是作为萧家的一份子,她在这个位置上也必须为萧家打算。   否则,萧家也不会实心实意地为她办事。   萧妃将大姑姑叫了进来:“你去本宫娘家说一声,请母亲、大伯母以及五弟妹进来一趟。”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把五弟妹膝下的十二姑娘也一并带进来给本宫瞧瞧!”   腊月二十三,小年的这一天,叶敏瑜率精骑三百返回京师。正统命令叶敏昭郊迎二十里。   叶敏瑜金盔银甲,外罩猩红的披风,骑在高头大马上稳如山岳,他身后的三百骑兵都是他亲手训练出来的百战精骑,人人一身尸山血海打磨出来的凶煞之气。   半年未见,叶敏瑜越发高大英挺,为了赶在过年之前回来面见父皇母妃,叶敏瑜一路急行军,但是脸上却没有丝毫疲累之色。   叶敏昭见乃兄已经有了股子大将军指挥若定的风范,心中也是微有羡慕。兄弟俩以前住宫里的时候不太对盘,现在叶敏瑜在外开府,俩人见面少了,关系反而比以前好些了。   叶敏昭策马上前,大声道;“四哥一路疾行,风尘仆仆,真是辛苦了!”   叶敏瑜拱手道:“为皇上办差,不敢说辛苦!”叶敏瑜这次回来,其实并不怎么光彩,但是此刻他脸上去没有丝毫愤怒的表情,可见城府已经颇深。   叶敏昭见他言语得体,气度沉凝,和早年的冒失莽撞比起来已经是天渊之别,心中更添感慨。   他和四哥都在成长,这有太子还是那么不成器!   两人并骑而行,都是一样的风姿翩然。叶敏瑜先是问了父皇安好,再问皇后和萧妃,叶敏昭一一对答,叶敏瑜笑道:“听说父皇把内务府交给了五弟打理,本王在湖北都听说了你的事迹,小小年纪就把内务府打理的井井有条,就能为父皇分忧解难,比起大哥和我来,却是强得多了!”   叶敏昭谦虚道:“弟弟年轻识浅,全赖父皇教导帮助,哪里像四哥这般独挡一面,处置数省军务,这才是真正的独挡一面,弟弟是望尘莫及的。”   叶敏瑜道:“你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足见你是长进了!”   兄弟二人对望一眼,一起大笑起来。   进了城,却不能先回王府,本着先公后私的原则,也要先进宫去见皇帝述说差事。叶敏昭早就发现叶敏瑜一行是轻车简从,只队伍后头跟了一辆马车,马车看起来颇为华丽,缀着璎珞朱玉,被队伍隐隐包围着,车里的人,一看就知道颇被叶敏瑜看重。   叶敏瑜不愿介绍,叶敏昭便也不多问。   这是叶敏瑜要进宫去见皇上,叶敏昭便自告奋勇:“不如让弟弟将四哥的眷属送回府去!”那马车一看样式就知道其中坐的是女子。   叶敏瑜微一沉吟。这车中便是那个颇受他宠爱且怀了孕的姬妾。叶敏瑜本来想着先找个地方随便安置了她,待见完了皇帝和萧妃再接她一块儿进府。   实在是放心不下萧云芊。此前就有过他宠幸了一个姬妾,第二天便被萧云芊一顿板子打死的恶*件。   不过叶敏昭既然已经提出来了,他这个当哥哥的可不能说害怕自己的正妃害了自己的妾室,那他这个哥哥的以后也不用在弟弟面前抬起头来了。   何况,母妃已在回信中说,事先提点敲打了萧云芊,料想她惹下如此大祸,她也能长点儿记性,当不会再如此胡作非为!   叶敏瑜便点了头:“如此,有劳贤弟!”   叶敏昭笑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兄弟两个在城门口分了手,叶敏昭带着一队人马直奔赵王府,叶敏瑜则带了十几个护卫,先去见了皇帝。   正统见了儿子也很高兴,他心知肚明这次叶敏瑜纯粹是被萧云芊给殃及池鱼了。皇上在保和殿亲切会见四儿子,叶敏瑜态度恭敬地汇报了长江沿岸的军备整治布防情况,说完公事,又说了说沿途风景见闻。   正统也觉得四儿子出门历练半年成熟了不少,父子俩谈笑风生,正统老怀大慰,正统留下叶敏瑜用了午膳,这才放他去承乾宫见萧妃。   萧妃早已叫人在宫门口看了很多次了,叶敏瑜一离开保和殿,她就亲自带着大姑姑到承乾宫门口迎接。   这时候刚刚好下起了雪,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地落在地上,一会儿地上就积了厚厚的一层,小宫女站在一旁给萧妃打着伞,可是还架不住雪往她的脸上脖子里飞。   大姑姑心疼地道:“娘娘,雪下大了,咱们还是回去等吧。王爷既然已经进宫了,肯定会到这儿来见您的。”   萧妃难得有点失态:“就在这里等!”   没等多久,就见赵王一行顶风冒雪走了过来。看见儿子高大挺拔的身形,萧妃也激动得全身颤抖。赵王长这么大,除了京师保卫战那次,这还是第一次离开萧妃的身边,还一去就是半年这么久。   萧妃再坚强,面对着唯一的儿子,这个后半生的依靠,她也不能不激动万分。   “儿子给母妃请安!母妃万福金安!”   叶敏瑜直接跪在地上,双膝着地,地上还有很厚的一层雪。   “快起来!快起来!”萧妃上前一把拉起叶敏瑜,“何必行这样的大礼!”   细细地端详着叶敏瑜,伸手想去摸他的脸,叶敏瑜却不着痕迹地避开了。萧妃反应过来,儿子已经大了,她是又欣慰又有些惆怅。   “黑了,瘦了,也高了!这些日子,你受苦了吧!”   叶敏瑜笑着道:“能够统帅大军,是我多年的愿望,如今得偿所愿,儿子一点儿都不辛苦!”   接着问:“母妃瞧着也是清减了,身体可好?”   萧妃高兴地道:“我自然是一切都好的!”   大姑姑见母子两个人就冒着大雪在承乾宫门口说起了家常,就笑着插嘴道;“娘娘,王爷,咱们是不是……进去说话?”   萧妃一看儿子身上已经落了一层的雪,笑着道:“瞧我这高兴的,走,咱们进去说!”   母子两人进入正殿旁的小厅,这里是平日里萧妃招待贵客的地方,私密性极好。几个大宫女上前侍候着抖净身上的雪,萧妃换了一身衣裳,宫女们捧上叶敏瑜平日里最爱的毛尖,大姑姑知道母子两个这么多日子不见,一定有许多话要说,就主动带着宫女们退了出去,并且亲自在门口守着。   萧妃看着瘦了不少但是更显得精干的儿子,又欣慰又有些心疼:“皇儿,真是辛苦你了!”   叶敏瑜道:“儿子在长江口练兵、备战、打海寇,不知道有多快活!”这倒不是假话,叶敏瑜素日来最大的心愿不是当皇帝,叫他镇日坐在紫禁城中,靠着方块字统治天下,想想也觉得没意思。他最大的愿望是统帅千军万马,抗突兀,灭蜀汉,统一天下。   只不过他出身如此,后面又有萧妃和萧家在推动,九五之尊的位置他不想争也必须去争。   说了两句朝堂上的事情,萧妃问叶敏瑜:“你刚见了皇上,这次回来,交卸了江南大军的权柄,陛下可给你新的差事了?”   叶敏瑜道:“父皇本来有意叫我年后跟着十六叔整编十二团营,训练新兵士卒,我说我年轻识浅,又离开京师这么久,要多陪陪父皇母妃,以此为借口推脱掉了!”   萧妃脸上就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你做得对!整编十二团营虽说是个肥差,可是晋王爷深沉诡谲,其心莫测,若是我们从中插手过多,恐怕引起他的不满!尤其是如今我们正该低调行事,避过这次的风头。”   叶敏瑜点头,正是因为这一点,他才果断推了这件差事。   萧妃叹了一口气,十分惋惜地道:“晋王手握重兵,在军中的势力根深蒂固,若是他肯站在我们这一边,何愁大事不成!等将来你登上了皇位,便是许他一个摄政王也无妨的!”   叶敏瑜道:“当年太祖太宗那一起公案,怕是十六叔到现在难以释怀,对我们太宗一枝,怕是难以尽心辅佐!”   两人讨论几句没什么结果,就撂到了一边。叶敏瑜说了几句在江淮的见闻,就问:“父皇待您……还好吗?”   他消息也自是灵通,太子妃流产之事牵连甚广,连母妃都因此受到圣上冷落,他远在江淮也不无忧心。   萧妃淡淡一笑:“时至今日,你父皇是个什么性子,你知道我也知道!他待我好不好已经并不重要。只要你还是赵王,只要本宫还是皇贵妃,只要这层身份没变,就无碍的。”   叶敏瑜踌躇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太子妃那件事……”   萧妃知道他想问什么,斩钉截铁地道:“不是我做的!”   听到这个回答,叶敏瑜明显地松了一口气。萧妃则在心里暗暗叹一声冤孽。当日选秀那天,叶敏瑜看上的就是雨馨,可雨馨却是太后内定的太子妃,叶敏瑜将如意给了雨馨也是无用。   此后太子和赵王分别成婚,别人不清楚,萧妃却看得明明白白,叶敏瑜一方面极为憎恶萧云芊,另一方面却对雨馨念念不忘。   萧妃以为男人嘛,日子长了有了新欢就忘了旧爱了,谁知道过了这么久,叶敏瑜似乎仍然没有忘了雨馨。   她却不能理解叶敏瑜微妙的心情,若是雨馨和太子夫妻和睦,日子过得幸福美满,叶敏瑜日子久了自然也就将她忘到脑后了,可雨馨如现在一般,与太子相敬如冰,几乎水火不容,和他与萧云芊的境遇是如此相似,叶敏瑜就更无法对她忘情了。   萧妃淡淡道:“她与你今生无缘,多想无益!”   叶敏瑜垂下头:“儿子明白!儿子不是那不懂事的!”   萧妃也知道以儿子的性格,不会干出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来,要是真有这种事,第一个倒霉的就是雨馨。   萧妃道:“都是为娘不好,当初不该娶了云芊做你的正妃,没想到她不知道好歹到这种境地,还得全家人跟着受累!”   听到萧云芊,赵王的脸上露出极端厌恶的神情,更是一言不发。   萧妃见此情景更是无奈,只缓缓道:“我和你外祖父、伯外祖父商量过了,云芊这孩子的确不适合作为王妃交际走动,日后便是有了孩儿交给她抚养怕也……”怕也会把孩子养废!“可是她毕竟是圣上亲自赐婚,休妻是绝无可能。所以咱们得令想法子!”   她与萧家的几位大佬沟通过后,连萧宗盛也对这个曾经宠爱过的孙女万分失望!一个脑袋缺根弦,却又能作能折腾的亲王妃,杀伤力实在太大了,萧家也害怕她再惹出什么让人难以收拾的烂摊子,遂一致决定丢卒保帅!   萧妃犹豫了一下,今天本来不是说这个话的好时机,只是叶敏瑜已经封王开府,再不适合经常进宫,这事又确实迫在眉睫,萧妃便直接说了:“你五舅舅膝下有一嫡女,排行十二,年方十五,姿容俏丽,品行端正……不若指给你做你的侧妃,将来生下孩儿,养在膝下,虽然不是嫡出,却也差相仿佛……”   萧妃说着,一边去看叶敏瑜的表情,叶敏瑜正襟危坐,却始终面无表情。萧妃心里就咯噔了一下,像是有根刺卡在喉咙里,叫她说话都不利索了。“……皇儿你意下如何?”   叶敏瑜的嘴角勾起一丝讥诮的笑意:“母妃真想问我自己的意见?”   萧妃皱眉道:“你的侧妃,自然是要问你的!”   叶敏瑜淡淡地道:“那孩儿便实话实说好了!萧氏之女,便是美若天仙,我也绝不会再娶!”   萧妃料到了他对萧家女很有抵触情绪,却没想到他的抵触情绪这般大,连忙解释道:“那十二姑娘和云芊不一样!她不但貌美,而且行为举止落落大方,琴棋书画样样来的,日后云芊不能出门走动,由她代替,对你必有不小的助益。你五舅母你是知道的,出身高贵,最稳妥的一个人,她教出来的女儿绝对错不了!我是你的亲娘,我还能害你不成?”   叶敏瑜淡淡微笑:“母亲自然不会害我,可是母亲也是萧家之人!你们都姓萧,而我却是姓叶!”   萧妃眼神陡然锐利起来:“娘只有你这一个宝贝嘎达,自然处处为你着想。你外祖父家里是你成就大业的最重要助力,你娶了他家的女儿,有何不妥?”   叶敏瑜冷笑道:“有何不妥?我不喜欢就是最大的不妥!我想问您一句,这些年来,萧家插手我的事情,是不是插手得太多了。娶正妃要插手,难道娶个侧妃我也要听他们的?我倒是不知道了,将来若是我真有那份运气,能做了皇帝,这天下是姓叶呢,还是姓萧呢?”   萧妃脸色微变:“你……”儿子出去一趟,果然是长进了,长进的都有些脱离她的控制了。萧妃一直盼着有朝一日他能成长为一代枭雄,深通帝王权术,可叶敏瑜真的变化了,她却不知是喜是忧!   叶敏瑜已经继续道:“外祖父的心思我明白,他是为保萧氏一门几辈子的富贵荣华,只是这件事,总要我自己愿意才成!”   萧妃苦口婆心劝道:“你们本来就是姑表至亲,你那表妹又聪明美貌,温柔识礼,你若见到她,是必会喜欢的。你何必见都不见,就这样一口拒绝呢?”   叶敏瑜淡淡道:“我是不会见萧家女的!”他声音转柔,语气却很坚定:“我已经容许萧家在我的身边放了这样一个女人,你们干涉我一次,给了我那样一个正妃,所以以后不管我有没有女人,有什么样的女人,母妃,请您让我自己做主!”   萧妃气结:“你……”   叶敏瑜寸步不让:“请母妃成全!”   萧妃心里涌起一阵难言的感觉,萧家对于叶敏瑜的干涉也许真的太多了!早就引起了他的反感。她自己也知道,萧家第三代的一些子弟仰仗着自己是叶敏瑜的亲戚,在他的面前也不是十分恭敬顺从,他们大概是觉得叶敏瑜能有今天的地位,全靠萧家的扶持。   却不想想,叶敏瑜最大的优势在于他姓叶!   叶敏瑜本就心高气傲,萧家的挟恩图报本来就令他极端不爽,再加上萧云芊又叫他受尽耻辱嘲笑,彻底点燃了他心中的愤怒火焰。如今萧家还要买一送一,当他叶敏瑜是什么人了?阿斗吗?   他要是愿意那才怪了!   萧妃心里明白,他话里话外表现出对萧家的不满,又何尝不是对自己这个母妃的不满!怪只怪自己给他挑了一个那样的正妃,让他在人前丢尽了脸面!   母子俩对视片刻,萧妃终于不敌儿子的目光。萧家是她的娘家,可是对她而言,更重要的无疑还是儿子。   萧妃脸色难看,神色惨然地道:“你大了,翅膀硬了,再也不需要我这个母妃了!”   叶敏瑜站了起来,跪在萧妃的跟前:“儿子不敢!儿子惹母妃生气,请母妃责罚!”   萧妃更是气结,叶敏瑜这是以退为进,将了她一军。我任你打任你罚,可我就是不娶你侄女!   萧妃只觉得心口憋着一口气,手指哆嗦着,指着叶敏瑜:“你……你……”   叶敏瑜并不想和自己的母妃置气,可是萧妃是个聪明人,是个极端聪明的人,所以她有一个坏毛病,总喜欢把自己的意志凌驾于别人之上,若是他现在不能推得干干净净,日后萧妃想尽办法也会叫他答应。   他这也是无奈之举。   大姑姑在外头听得明白,不由大急,这对母子怎么说的好好的,突然掐起来了,她急忙从丫鬟手里接过一盏茶,推门走了进来。   “哎呦我的王爷,这大冷天的,您怎么跪在在冰凉的地上,要是跪出个好歹来,叫我们娘娘可怎么活?快起来!快起来!”放下茶盏就去扶叶敏瑜,其实母子俩都是一样的心高气傲,只差一个台阶下,叶敏瑜就势也就起来了。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大姑姑低声劝道:“奴婢说句不该说的话,母子俩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得顶牛似的顶起来。”她是从小看着叶敏瑜长大的,对他真是比亲孙子还要亲,叶敏瑜对她也有一分尊重,她在叶敏瑜和萧妃面前也有这份体面说句这样的话。   叶敏瑜和萧妃的脸色就都缓和了下来。   萧妃摆摆手到:“罢了!这件事暂且先不提了!你信中说你收了以为姬妾……什么时候带进来让我看一眼?对她,你又是作何打算的?”   叶敏瑜恭敬地道:“给母妃过目这是自然的!至于她的安排,儿子决定让她先把孩子生下来,待孩子过了满月再给她请封侧妃!”   她注意道叶敏瑜用了“我决定”三个字。叶敏瑜是赵王府的主人,皇家不比其他,他想叫谁生孩子,谁就可以生孩子,这事的确是他决定就可以的。   萧妃心中虽有不快,可毕竟不想再和儿子闹僵一回,她眉头微皱,却放缓了声气:“我听说,她只是个七品县令的女儿,性格粗疏,有几分泼辣!这样的人,做你的侧妃,合适吗?”她原本的打算是叫叶敏瑜将那个姬妾肚子里的孩子打掉,等萧十二姑娘进了王府生了长子再说其他。   第一条达成不了,这后续的步骤更是不用想了。   叶敏瑜道:“侧妃而已!儿子自然做的了主!”   话说到这里,萧妃只觉的气闷非常。有心再说几句,有怕坏了母子的情分,又说不了几句,便道:“我也不多留你了,你一路舟车劳顿,就先回府去休息吧!”   叶敏瑜站起来,躬身应了声“是”,临走之前,他又道:“儿子莽撞,又冲撞您的地方,请母妃不要生气!待儿子过一两日再来看您!”   萧妃见他放低了姿态,这才心情略微好了一点。“我是你的亲娘,还会为了这点子事情生你的气?”   叶敏瑜走了,可是萧妃却坐在小花厅里久久不言语。大姑姑见她独自生着闷气,只能来劝:“母子俩哪有隔夜仇的,娘娘您要是为了王爷生气可真就犯不着了。”   萧妃长叹一声:“他年纪大了,我真是管不了他了!”   大姑姑道:“奴才多句嘴,娘娘也不能光为母家考虑了。王爷才是您真正需要牢牢拢在手里的,这些年我在旁边冷眼瞧着,萧家对于王爷的看顾确实有些过了,所谓过犹不及!娘娘您聪明绝顶,不妨想一想,萧家若是再不知收敛,等将来王爷当上皇帝之日,怕就是萧家大难临头之时啊!”   所谓旁观者清,萧家这些年的确为了叶敏瑜做了不少事,萧家人难免觉得叶敏瑜是他们捧起来的,可主子就是主子,奴才就是奴才,叶敏瑜姓叶,那就是天生的主子,奴才若是仗着自己有几分本事就爬到了主子的头上,哪个主子也不会喜欢。何况是叶敏瑜这种心高气傲的!   叶敏瑜心里存了这样的想法,若真有一日登基了,说不定就会对萧家展开清算,就算自己在世的时候,顾忌自己的想法不动萧家,那自己死了之后呢?   想到这里,萧妃已经汗透衣背! ☆、230 地震   赵王府。   “五婶婶真的答应要把十二妹那个贱人嫁过来?”萧云芊的卧房布置富丽堂皇,此刻她正坐在湘妃榻上,满腔愤怒地对着身前一个身穿素面杭绸褙子的四十对岁的妇人发问。   这妇人便是萧云芊的奶娘。萧云芊出事后,她身边的丫鬟婆子全家都被萧妃发落到黑龙江充军,给披甲人为奴,还是萧云芊的祖母、萧妃的亲娘,萧宗盛的夫人心疼孙女,舍了一张老脸,亲自进宫去给萧云芊讲情,这才留下了奶娘一家子。   奶娘亲眼看见同僚们被套上枷锁充军的悲催一幕,早已吓得心胆俱裂,侍候萧云芊就更是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懈怠。   萧云芊再起什么幺蛾子,她也会竭尽全力地劝服。   萧云芊这段时间简直快要崩溃了,宫里派来的两个嬷嬷十分严厉,每天教规矩就要教上三个时辰,占用了绝大多数的空闲时间。稍有不对就罚跪,甚至不给饭吃。萧云芊长到这么大从来没有受过这份苦。   至于想出门,那更是不可能,二门上的婆子都是萧妃亲自派来的,铁面无私,没有萧妃的命令,就是一只苍蝇也飞不出来。   当然,萧云芊在内院仍有绝对的权威和地位,可是只有这么小一丁点的地方她都要憋屈死了。   她实在想不明白,不过是一包药药死了一个从七品小官的妻子,怎么就生出这么多事来?经过这么多事,连累了那么多人,萧云芊心里却仍然只知怨天尤人,却从不曾从自己的身上找原因。   奶娘吓了一跳,小心翼翼地回道:“我的王妃哟,可不敢这么说了,那可是您的亲堂妹,这要是叫两位嬷嬷听见了,又要罚跪了!”   萧云芊气得小脸通红,好半天才顺过气来:“你只告诉本王妃这件事是不是真的!”   奶娘低了头:“这是老太太叫亲自告诉奴婢的!怎么可能还有假。皇贵妃、大老太爷、老太爷全是点了头的。十二姑娘是一定要进门的。”   “他们怎么可以这样对我!”萧云芊从小目中无人,对于这个容貌出众,品行端方的十二妹也是百般看不上,出阁之前没少和她别苗头,也没少仗恃身份欺侮她,如今倒好,要让这样一个人进来和自己分享叶敏瑜。   她还没有品透萧家人的真正目的是叫十二姑娘完全取代她的地位,把她当成摆设一般供着,萧云芊若是知道了这一点,还不知道得气成什么样。   “您是奴婢奶大的,奴婢也不愿意见您受委屈,可是老太太对奴婢说,说皇贵妃娘娘已经下旨:这件事您要是不同意,就要……就要把您送进庵堂里去!”   萧云芊打了一个寒战,庵堂清苦,她哪里受得了那份罪。   奶娘又继续劝道:“王妃,您就先忍下这一遭吧。她就是进了门,撑破天去就是一个侧妃,生出孩子也是庶出,怎样也越不过您去的。她在娘家的时候,瞧着是个和善的,到时候您用些手段拿捏住了她,一同服侍王爷,都是姓萧的,总比那不知根底的好些!”   奶娘看她似乎心动了,继续加把劲劝道:“现在咱们最要紧的就是好好表现,再不能惹祸了,等宫里娘娘的气性过去了,您再进宫去给她磕头,她毕竟是您的亲姑姑,就算看在老太爷和老爷的面子上也不会为难您。到时候您再慢慢把王府的权力收回来,日后咱们小心翼翼做人,将来您给王爷生个大胖小子,您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等您有了嫡子,十二姑娘就算进府了,还不是一样得靠后站。”   萧云芊沉吟了片晌,萧妃的连番发作把她给吓坏了,她现在是真不敢跟着这位皇贵妃姑姑对着干了,想想高门显贵家里谁不是三妻四妾,给叶敏瑜纳个贵妾也没什么了不得的。   她心思电转,已经在想日后该用什么法子慢慢将这十二姑娘害死了!   正在这个时候,二门上一个丫头进来传话:“王妃,王爷进京了!”   萧云芊面带惊喜之色:“真的?”   那人回道:“王爷车架辰时就已经从西直门入京,先去了紫禁城给皇上、皇贵妃请安!潞王殿下已经提前将王爷的侍妾段姑娘送回来了!郑姑姑已经提前叫人打扫好了东北角的小院,将人安置进去了!”郑姑姑也是萧妃派来的女官,现在代替萧云芊管着王府府务。   侍妾这件事萧云芊是早就知道的了。萧妃怕她再起什么幺蛾子,提前就给她打过   预防针了。   侍妾侍妾!听到这两个字萧云芊的胸口像是堵了一块大石头似的。   奶娘小心看着萧云芊的脸色:“王妃,咱们要不要去看看!送点吃用的东西过去……”   古代贤妻守则第一条,就是不准嫉妒,男人这样大摇大摆带了侍妾回家,你得高高兴兴地拉着人家嘘寒问暖,表示咱们能共同服侍一个男人,那以后就是亲姐妹一样。   其实并不值什么,还能显得自己贤惠,又能在王爷那里卖个好!可惜萧云芊的思想觉悟显然没有达到这个境界,张口就给驳回去了:“要去你去,让本王妃去看那个不要脸的小妖精,她也配?!”   萧妃也告诉过她了,这个侍妾是怀着叶敏瑜的身孕的。她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处置是由萧妃和王爷说了算的,若是孩子有一丁点的问题,萧妃决对不会放过萧云芊。她这心里怎么可能舒服得起来。   奶娘叹了一口气,萧云芊是彻底没救了!看来教养嬷嬷的严厉教导也不能将这棵长歪了的树矫直过来!   萧云芊想了想,问那个丫头;“潞王现在哪里?既然到了府里,怎么不来见我?”她想把叶敏昭叫进来问问叶敏瑜的情状。   那丫头低下头,小说说:“潞王安置了段姑娘,就告辞出府了。”如今萧云芊已经成了全京城的笑柄,叶敏昭怎么会见她!   萧云芊又是一阵气闷。   赵王离家这么久,萧云芊本也很有几分想念,赵王回来了,她也十分高兴,可是偏偏糟心事一件接着一件地来。   “啪!”萧云芊气得狠狠摔了一个茶碗。奶娘吓了一跳,立刻跪下了,那个报信的小丫头也跟着跪下。   奶娘劝道:“王爷回来是大喜的事情,王妃何必发这么大的脾气呢?王爷马上就要回来了,他一回来肯定会来见您的,您还是赶紧梳妆打扮一番,高高兴兴地和王爷见面才是正理啊!”   萧云芊想了想觉得有理,就吩咐道:“叫丫头们进来给本王妃梳妆!”   萧云芊花了好大的心思精心打扮一番,满心想着叶敏瑜进来之后能给他一个好的第一印象,这么久不见了,他总该对自己有一分想念之情吧!   到了半下午,叶敏瑜终于回来了。萧云芊、郑姑姑带着有头有脸的管事大开王府中门,冒雪迎接。   一阵整齐的马蹄踏地之声,叶敏瑜带着一身寒气,领着数十个亲兵像是一阵旋风般卷了过来。到了王府门前,叶敏瑜甩蹬下马,将缰绳交给一旁侍候的小厮,萧云芊就迎了上来,面带笑容道:“王爷,您回来了!”   多日不见,男人剑眉朗目,越发褪去了青涩,多了几分成熟稳重。萧云芊只看得双眼发亮。   叶敏瑜看都不看她一眼。只对着外院的大管事说话,先说马:“照看好本王的马匹,精心点儿。”又说侍卫:“兄弟们跟着本王一路奔波,也都累了,休息的地方收拾出来没有?你叫人多烧点儿水叫他们好好洗个澡,吃口热乎的饭菜!”   大总管恭恭敬敬地一一回答,这些事情早就有人回来禀报,大总管已经安排的井井有条了。   王爷最后问:“本王的书房收拾出来没有?”   大总管道:“已经提早打扫干净了,地龙也提前几日就烧起来了,王爷随时可以入住。”   “很好!”王爷点点头,理都不理萧云芊,直接带人去了外书房。这个蠢女人,她还有脸来迎接自己?他真恨不得一剑砍死了她。   把萧云芊一个人晾在大门口。直到王爷带着人都走得看不见了,萧云芊还站在王府的大门口,身上已经落了一层雪,奶娘拉了拉她的胳膊:“王妃,咱们回去吧!雪越下越大了!”   萧云芊像是直到现在才知道生气,她哆嗦着说道:“你说,他连句话都不和我说,这是什么意思?”   奶娘低下头,这话让她怎么说!   萧云芊在自己的房里生了一下午的闷气,原想着王爷回来一趟总要进正院吧,结果王爷洗了个澡,休息都没休息就直接叫郑姑姑将段姑娘挪到了外书房后面的一个小院里。   只隔着一道院墙,王爷当天就叫人在院墙上开了一个门,从此后院的门都不进一次。萧云芊当然也不可能见到叶敏瑜。   按说那位王爷的侍妾段姑娘进了王府应该先去给萧云芊磕头敬茶,算是过了明路,结果这个段姑娘也从来没见来给萧云芊请安。也不知道是不是王爷吩咐的。   赵王轻车简从,在南边搜寻来的礼物过了两日才到京师。礼物送到晋王府的时候,雨澜正带着小正太叶敏文在院子里堆雪人。京师这几天连着下雪,雨澜在前世可没见过这么大的雪,倒是把她给兴奋坏了。   雪一停就带上便宜儿子到后花园来堆雪人。叶敏文以前也堆过雪人,不过都是丫鬟婆子们在一旁堆,他在旁边看着。大少爷金贵,万一冻着了可怎么好?   可这回不同,雨澜叫他自己亲自动手,孩子嘛,就该多动手才好!丫鬟婆子们只负责帮忙滚雪团,母子两个花了好大力气终于把雪人堆好了,圆圆的脑袋,胖墩墩的身子,雨澜又叫人拿了胡萝卜来当做雪人的眼睛,又叫人拿来帷帽给雪人带上。   叶敏文第一次亲力亲为,高兴得快要疯魔了,从头到尾一直咯咯地笑个不停。两个人忙活完了,在那里高高兴兴地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   叶邑辰来了。   远远地看见母子俩围着一个堆得很丑的雪人又说又笑的,兴奋得不得了的样子,王爷心里就觉得某胸口的某处变得特别的柔软。   昨天晚上雨澜就央他带着自己和儿子去堆雪人,他今天却要去五军都督府去见叶敏瑜,只得违心推拒了。等他见完了叶敏瑜匆匆赶回来,俩人已经把雪人都堆好了。   雨澜一回头看见叶邑辰笑吟吟地站在自己背后,笑着道:“王爷您什么时候回来的?见完赵王了?”   叶邑辰走上前去上下端详了那个雪人一番,口中答应着:“见完了!快过年了,衙门里没什么事就提前回来了!”   其实他也想带着妻儿堆一次雪人好伐!   “参见父王!”叶敏文端端正正地给父亲行礼,现在和雨澜已经很亲近了,可是看见叶邑辰还是有些拘谨,不过有雨澜从中作润滑油,已经比从前好多了。   叶邑辰看见叶敏文运动过后,两颊红扑扑的,一双明亮的大眼睛里盛满了快活,看见儿子这样,他心里也高兴。   从把儿子挪到正院开始,雨澜就不断地和他探讨孩子应该怎么教育。叶邑辰说文儿年纪大了,应该请个先生给他开蒙了。   雨澜却说咱的孩子是金枝玉叶,又不用考举人考进士,这么早教他四书五经有什么用,所以请先生不用急在一时,这个阶段有我教他描红认字也就够了。   雨澜那一笔字写得相当飘逸灵动,就是叶邑辰自己也没法和人家比(小时候缺乏名师教导,有时间光顾着拿刀子砍人去了)。   叶邑辰说,文儿已经五岁了,武艺也该学起来了,本王五岁的时候已经跟着太祖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了。   雨澜又说孩子那身子骨一看就不结实,这么小跟着你摔摔打打,万一磕着碰着了怎么能成,还是再大一点儿再开始学。   叶邑辰气结,最后问她,那你说怎么教?   雨澜说孩子这么大正是爱玩儿的时候,我就天天带着他玩,让他一边玩一边识字,一边玩一边给他讲道理,他看着身子骨不是太好,多出去跑一跑,玩一玩,等再过个一两年,等他大点儿了,身子好了,你再教他习武!   雨澜还专门为这种教学方法总结了一个名字:寓教于乐!   这话怎么听着怎么有点误人子弟的感觉,也就是雨澜这个后妈敢这么说,要是换个人说出来,肯定会被人误会成别有用心。   王爷最后不知怎么的居然还真就同意了。   然后雨澜就开始带着叶敏文各种玩儿。而且玩出了各种花样,比如她叫匠人做了一个皮球,在高出固定一个铁圈,把皮球往铁圈里扔(篮球)。   这个游戏出来之后,叶敏文果然喜欢。叶邑辰也试着玩过一两回,说实话,他也很喜欢,只是不好意思像是孩子一样那么疯玩儿。   她一天会抽出一个时辰的时间教导叶敏文认字,她的教法和别人不一样,她叫人做出一张张板子,上面画画,下面标字,太阳下面就是个日字,月亮下面就是个月字。   这下子叶敏文果然感兴趣多了。   别人的课堂都是沉闷严肃的,她的课堂却是极为活泼的,经常充满了欢声笑语。比如有时候她会把一个字写出一半,叫叶敏文把另一半补上,叶敏文写对了,她就是一番狠狠的夸奖。   夸得叶邑辰躲在门后边都替儿子脸红。脸红完了又想我小的时候要是也有这么一位老师,我一定也能把学问做得很好。   原来的叶敏文一直被祈氏眼珠子似的天天看着,生怕他磕着一点碰着一点儿,到了雨澜这里就是放养。孩子能自己做的,雨澜都鼓励他自己动手,摔倒了也不叫丫鬟去扶,而是鼓励他哪里跌倒了从哪里爬起来。   雨澜经常教他认东西,比如吃的,这个是芹菜,那个是韭菜,这个小葱,叶邑辰曾经问过雨澜为什么要教他这些,雨澜理所当然地说这些都是常识,常识是每个人都应该懂得。   说得叶邑辰一脑门的冷汗,他就有许多蔬菜不认识!   就这么几个月时间过去了。以前叶敏文看着文文弱弱的,一看就是气血不足的样子,雨澜既没给他看医生,又没给他喝汤药,就是每天领着他各种花样的玩儿,跑、跳,叶敏文的身子就好得多了。双颊红润,个子也长高了,待人接物也慢慢有模有样了,最明显的感觉是孩子爱笑了,比以前快活多了。   事实证明,雨澜对于孩子的教育还是很成功的。   叶邑辰深悔自己没有早点把孩子交给雨澜教导。   此时他看见叶敏文小小的人儿,光着小手儿就那么抓着雪团,也不嫌冷,只是身上穿得倒是极为厚实。   雨澜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就笑着给他解释:“没事的,一开始光着手碰雪可能会觉得冷,待血液循环开了,习惯了就一点都不冷了。”雨澜扬了扬手:“你看我也是这样的!”果然手里抓着一团雪。抓起小叶敏文的小手放在叶邑辰大手里:“不信你摸摸,文儿的手比你还热呢!”   叶邑辰一摸,还真是,孩子的手比他的都热。他摇头苦笑,叶敏文这是有样学样,根子在这儿呢!下一刻又反应过来:“什么血液循环?”   雨澜发现自己现在对叶邑辰是越来越缺少防范之心了,这样下去搞不好哪天就把老底露出来了。连忙咳嗽一声岔开话题:“王爷看我们母子堆的这个雪人好看吗?”说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一副等不及听他夸奖的样子。   小叶敏文也抬起头来,紧张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叶邑辰心里好笑,堆得这么丑还好意思来问自己的意见。可是看见两道明亮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他只得违心说道:“挺好的!”   一旁的婆子丫鬟都在掩着嘴偷笑,只有叶敏文,眼睛里的亮光都快溢出来了。叶邑辰看见儿子这样高兴,一下子觉得自己这句谎话没有白说。   以前雨澜就和他商量,让他对表扬孩子,她说你表扬一句,比我表扬十句还管用。可是叶邑辰深受封建糟粕荼毒,叫他忽然放下严父的架子,他哪里做得到!   雨澜见此情形,也是眼睛弯弯的,里面盛满了笑意。她笑着说:“我有一个提议,不若你们父子两个,也堆一个雪人出来,和我们母子俩堆的比一比,看谁堆得好,怎么样?”   叶敏文眼睛一亮,看向叶邑辰的双眼之中充满了希冀。叶邑辰更是不能拒绝,何况他也不想拒绝。他笑着挽起了袖子:“这有何难,我们父子堆出来的一定比你们母子堆出来的更好!”   雨澜也不生气:“好啊,我来给你们打下手!”   叶敏文欢呼一声,跟着下人们一起去滚雪团去了。雨澜走到叶邑辰身边低声说:“瞧孩子多高兴!你这个做父亲的,也该多陪陪孩子才是!”   雨澜陪着他们玩儿了一会儿,忽然一阵倦意袭来。这些日子她总是特别倦怠,干什么都没有精神头,食量也减了,叶邑辰叫她去看太医,雨澜却给拒绝了,大过年的,又不是大病,看太医多晦气。   她觉得可能是这阵子事情太多,忙得,等过了年养养就好了。   雨澜就叫人抬了一张椅子过来,她坐在上面看着父子俩在那忙活。   叶邑辰走过来道:“你若是乏了,就回去歇着吧!”   雨澜笑道:“没事儿!我还想看看王爷堆出的雪人是什么样子的呢!”   父子俩的雪人到底是堆好了。可还没等叶邑辰自我欣赏一番,外院的一个小厮就匆匆忙忙跑了进来:“王爷,秦王殿下来了!说是有急事要见您!”   自从雨澜嫁过来之后,叶枫齐三不五时地总来拜访,有时候雨澜也能和他照个面,这个时候来访,又说有急事……   雨澜赶紧起身帮着王爷整理衣冠:“王爷,您快去瞧瞧吧!”   叶邑辰点点头,吩咐两句不要玩儿太久注意别着凉之类的,就跟着小厮去了前面。这一去,连中午饭都没进来吃。   雨澜带着叶敏文回到正院,母子俩吃了午饭,歇了片刻,叶邑辰才进来,雨澜看他脸色凝重,忍不住问:“王爷,出什么事了?”   叶邑辰在贵妃榻上坐下,伸出手来轻抚着她乌鸦鸦的秀发:“泰山地震了!” ☆、231 荒淫   叶枫齐虽然看起来风流自赏,不干正事,其实他手中有一个握有庞大的情报网络,并不比锦衣卫和东厂西厂差,所以叶枫齐就是叶邑辰的耳目,叶邑辰因为他而耳聪目明。   泰山地震的消息除了这兄弟俩,现在京里还没人知晓。   雨澜听了心里一颤,第一句话就问:“有没有人员伤亡?”   叶邑辰被她问楞了,“……应该没有吧!”   雨澜一看他的神色就知道自己没有问到点子上,她有些不明白:“……那你们商量半天在商量什么?”不是在琢磨着救灾,一个地震有什么好研究的。想想也是,泰山那种地方,那种环境,观光旅游还可以,应该没有什么人会住在那里吧!   叶邑辰本来神色颇为沉重,听她这么一插科打诨,他倒笑了起来。抓住她的小手放在手心里,一边揉搓一边给她解释,“泰山不是一般的山……”   雨澜翻了个白眼。五岳之首嘛,姐上辈子还去爬过十八盘呢!   叶邑辰不厌其烦地给她解释:“泰山是帝王封禅的地方!封禅也不是一般帝王可以做的,若没有相应的丰功伟绩,随便跑上去封禅,那是要被后人骂的。”   孔夫子曾经曰过,泰山神深通礼仪,不会接受身份不相宜的人去祭祀。也就是说必须是千古一帝才可以祭祀泰山。春秋五霸之一的齐桓公当年要去泰山封禅,宰相管仲就曾经坚决反对!   叶邑辰给她举了一个典型代表:光武帝刘秀!   这位东汉的开国皇帝,跑到泰山上玩了一把祭祀,结果被后人指着脊梁骨骂了上千年。   说了半天雨澜总算明白了,泰山的政治意义十分巨大!好吧,我还是不明白,您到底要说什么!   叶邑辰循循善诱:“泰山指代的是整个国家的根本,我大楚帝国的根本在哪里?”   雨澜有个模糊的想法在脑子里一闪而逝:“难道是……”   叶邑辰点了点头:“就是东宫太子!”   雨澜震惊地一下坐了起来。要知道古人可是极端迷信的,泰山地震,应在东宫,朝廷上下肯定会觉得,这是老天爷在昭示不满,是老天爷看不过去正统对太子的这般打压。   雨澜喃喃道:“那太子岂不是马上就要咸鱼翻身了!”这段时间太子被幽闭东宫之中,连连上表请求见皇上一面,皇上都没有答应。   眼看着太子势穷力蹙,就要完蛋大吉,许多捧高踩低的官员已经纷纷向赵王抛出了橄榄枝。   谁知道老天爷竟然跑出来帮了他一把。   叶邑辰喃喃道:“没想到这个废物竟然有这般的运气!”天命飘渺不可测,谁也不知道正统死后谁能接替他的位置,未必就不是昏庸懦弱的现太子。要知道当年太宗皇帝还活着的时候,谁也不会觉得正统有资格当皇帝,可最后上台的还偏偏就是他。   泰山地震的消息传到京师,原本活跃着废太子的一大票官员只觉得后背凉飕飕的,钦天监当即上表,请皇帝赦免太子的罪名,将太子放出东宫,委以重任。   群臣纷纷上书附和。   正统皇帝也有几分慌乱,他是皇帝,谁都可以得罪,唯独老天爷不行。赶紧一道旨意赦了太子的罪行,并发明诏,大年初一那天,皇上要和太子在太和殿接受文武百官的叩拜和朝贺。   要知道原来礼部拟定的春节诸般庆典活动的参加人名单上,都已经把太子给划去了!   一时间太子乃天命所归的谣言甚嚣尘上,不少人信以为真。   太子被禁足东宫本来一筹莫展,没想到天上掉下一块馅饼,正好砸在了他的脑袋上。太子大喜过望。   雨澜一边感叹封建迷信害死人,一边还要忙活过年的诸般事务。雨澜此刻正在待客的小花厅里接见一个身穿靛蓝色十样锦妆花褙子的圆脸妇人。   这个妇人是锦衣卫指挥使马大人家里来的。   腊月初九,马芸娘远嫁河南,马大人到底赶在过年之前将她嫁了出去。雨澜不但给马芸娘添了妆,送嫁那天还亲自去了一趟。   这个妇人姓张,是马太太身边得用的婆子,张妈妈送嫁一直送到郑州,直到看着马芸娘成亲,才回转了来。带来了马芸娘的一封亲笔书信给雨澜。   张妈妈坐在雨澜对面的小杌子上,大楚宗室凋零,王妃就比较稀缺,她还是头一回和王妃说话,手心里捏了一把汗。见雨澜不但人长得漂亮,而且亲切温和,不但叫她坐下,还叫丫鬟给她上了一碗好茶。那份气质修养更是没的说,不由就放松了下来。   “……腊月十八那天是姑奶奶的正日子,”马芸娘嫁的是河南布政使的嫡幺子,排行第四,成婚之后就称四奶奶。   “……都指挥使张大人是我家老爷的同袍战友,交情非同一般,四奶奶就从张大人家里发嫁的,布政司、按擦司、杜指挥使司、知府衙门……河南地面上有头有脸的人物那天都来了。四奶奶的亲事办得十分体面。布政使林家安排得非常妥当,太太也很满意。”就把成婚那天的情景拣重要的和雨澜说了一遍。   雨澜笑着问道:“迎亲的时候妈妈可在场?”   张妈妈知道雨澜是想问问新郎官怎么样。就笑着说:“在的,在的。那天老婆子就在现场,张姑爷骑着高头大马,长得十分俊俏风流。至于人品我家老爷早就打听清楚了,十八岁的举人,整个大楚也找不出几个来,将来中了进士,给四奶奶挣回一套凤冠霞帔是没问题的。而且林家的家风门风十分清正,姑爷十八岁了,屋里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   雨澜听得连连点头。张妈妈呈上马芸娘的书信,雨澜打开看时,马芸娘在信中写了成婚的情况,又说丈夫对她体贴温柔,婆婆十分和善,妯娌也不难相处,字里行间流露出心为人妇的快乐之情。   马芸娘和林四公子的婚事门当户对,因为锦衣卫指挥使能够得见天颜,马芸娘的娘家说起来还强硬一些。林家人能这般对她,倒也没有出乎雨澜的意料。   马芸娘能够收获幸福,雨澜真心为她高兴。至于她对叶敏淳的爱慕之情,雨澜相信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慢慢淡去,直至最后完全遗忘。   马芸娘在信中最后说,京师距离河南并不算远,叫雨澜有空就去河南看她。雨澜不由苦笑,她倒是想出去游山玩水,可是王府这么大个摊子,她不可能丢下叶邑辰一个人逍遥。更何况雨澜虽然出嫁了,但是女子出门也着实麻烦。   雨澜看完了信,张妈妈最后说:“这不是快过年了嘛,回来的时候姑奶奶特意置办了一份年礼给您,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都是些河南那边的特产,望您别嫌单薄!我家太太还另备了一份薄礼,说是谢谢您对姑奶奶的照顾,姑奶奶能有您这样一个好姐妹,是她的福气……”   张妈妈十分会说话,雨澜笑着道:“伯母太客气了!芸娘的一番心意,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嫌弃!”说着接过两份单子,细细看了一遍,这才交给钱妈妈收好,自有下人将节礼清点入库。   这阵子各地督抚,朝廷大员送来的节礼雨澜收到手软,再做这种事早已驾轻就熟了。   叫人送走了张妈妈,雨澜来到小书房先给马芸娘写了一封回信,叫人寄出去。干了这么一点儿事,就又觉得全身乏力。   晓月在一旁看得清楚,急忙上前扶着雨澜,让她在椅子上坐好,一个小丫鬟捧了一碗热茶进来,雨澜喝了一口才觉得好了一点儿。   晓月担心地道:“王妃,您最近这身子……还是请个太医来给您瞧一瞧吧!”   雨澜也觉得有点奇怪,她刚穿越那会儿,这具身体还有些孱弱,可是这两年来她一直加强锻炼,又请太医开了药调理身体,钱妈妈回来之后,更是可着劲儿地给她进补,自觉这具身体的底子已经好多了。   最近怎么这么容易疲劳?   不过这大年下的请太医实在不好,雨澜又觉得这不是什么大病,便道:“待过完了年吧!”   喝完了一盏茶,雨澜又去小花厅见人。临近过年,事情特别的多。   红袖很快就进来了,传来一件素色的褙子,头上简单插了一根银簪子。她似乎是知道雨澜不喜欢她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每一次来见雨澜都是穿得极为素净。   自从雨澜收拾了白王妃的陪房,在府里的威望就彻底树立了起来。白氏的陪房被打发到庄子上去,雨澜趁机提拔了几个内务府出来的有能力的妈妈,又不客气地将自己的陪房安排到几个重要的位置上,再管起家来就顺当多了。   红袖见识了雨澜的手段,又有把柄拿捏在雨澜的手里,似乎是彻底认清了形势,不但对雨澜变得毕恭毕敬,对于雨澜交办的差事也尽心尽力起来。   她倒是个能干的,有她帮衬着,雨澜管起家来轻快了不少。   雨澜叫她坐下,丫鬟奉上茶来,就将一份账册给了红袖:“你带人把账目再核对一次,若是没有不对的,就赶快把各处的年底的月钱都发下去。眼看着就要过年了,这件事不能再拖了,下人也是人,也要银子过年!”这几天雨澜精力不济,这件事就拖了几天。   下人们过年的新衣倒是早都做好了发下去了。   红袖应了声是。拿过那份单子,看了一眼就有些发愣。雨澜笑着解释:“普通的下人照着去年的例,今年我给多加了两成。各处的总管事,一等妈妈,还有你们这样的一等大丫头,差事做得好的,我会给你们另外封个红包!若是出错出的多了,这份红封可就没有了!这件事我会叫晓玉做……”红袖连连点头,心里暗想这位主母手面倒是宽,从来不会舍不得公中的银子。难怪自从她执掌王府以来,人人都说她的好话。   她是真叫大伙利益均沾了。   雨澜又将马芸娘和马太太的礼单拿出来交给她,先是说明自己和马芸娘、马太太的关系,叫她拟两份礼单,自己过目之后,年前把礼物送过去。   红袖一一记下,雨澜这才打发她下去。   等叶邑辰回来,雨澜就拿出几张单子给他看,是给太子、赵王、景阳宫以及几个重要宗室的年礼,这些都是极敏感的人物,哪家该给多少,厚了、薄了,很多讲究,雨澜不敢擅专,就专门拿来给叶邑辰看。   “您要是觉得没问题,明天我就派管事送过去!”   叶邑辰看见她脸色不好,握着她的手在榻上坐下:“这些日子你教养文儿,又要忙着过年的琐事,实在辛苦了。”   雨澜笑着说:“这都是我的分内事!王爷在前头一天到晚的忙,前朝的事我也帮不上忙。我只好打理好后宅,至少不能拖了您的后腿。”   叶邑辰先在她的脸上亲了亲,才拿起礼单随意看了看,就说:“既然是你定的,那就再妥当没有了,明日就叫他们送去就行了。”   放下单子又问:“怎么太子和赵王的都是两份!”   雨澜就给他解释:“太子身边的一位侍妾和赵王身边的一位侍妾都有了身孕了。既然这事叫咱们知道了,就不能不送份礼过去。”   赵王身边那位段姑娘有孕的事情,是叶敏瑜故意叫人透出去的。若是萧妃执意不肯叫段姑娘生下这个孩子,赵王身为儿子,是不大好和母妃顶牛的,若是背上一个不孝的罪名,那他的政治前途可就堪忧了。   可若是这件事过了明路,萧妃也就不好横加干涉,硬要叫段氏把孩子打掉。听说此事已经直达天听,皇上甚至将赵王叫进乾清宫专门问了这件事。皇上都过问了,这个孩子就更多了一个护身符。   至于太子那个孩子,却是昨天绿枝过来告诉她的。前些日子太子被禁足在府里读书,雨馨也不好叫外头的人进去走动,大太太许久没有女儿的消息,急得几乎跳脚。   所以皇上放太子出来的圣旨一下来,雨馨就派了绿枝出宫,先去杨家,再到雨澜这里。   前一阵子东宫里头闭门谢客,雨澜也是担心得紧。绿枝上来先报平安,说雨馨调养得宜,如今身子已经大好。雨澜问起东宫的情状,绿枝便把有位侍妾怀孕的消息告诉了雨澜。   皇上叫太子闭门读书,他又哪里读得进去书,只是每日在毓庆宫里和些女人厮混而已。雨馨将除了雨霞之外的所有姬妾都停了药。太子身边有个颇为受宠的正六品宋良媛,太子经常歇在她的殿内,不过第一个怀孕的不是宋良媛,而是宋良媛身边的贴身宫女。   雨澜当时就觉得奇怪!自从雨馨落胎之后,就给太子身边放了不少美貌有位份的姬妾,肥环瘦燕,各种样式的应有尽有!   太子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居然又摸上了一个宫女?   “真是脏得奴婢都说不出口!” 绿枝脸上带着无尽的鄙夷。原来是太子在府里被禁足了那些日子,各位美貌的侍妾都睡够了,就想来点花样,那宋良媛为了承宠,也是什么都做得出来。干脆将自己身边的宫女一块儿拉上床去,几个人一块儿陪太子玩儿起了多P。   结果几次之后,这位张姓的宫女就有了。   太子太能刷新下限了!雨澜觉得自己的三观裂了又裂!   绿枝鄙夷地道:“那个宋良媛也不是个好东西,她父亲还是个正六品的主簿,怎么说也算的官宦之家,竟然教出这么不要脸的女儿!”   雨澜听见东宫这乱七八糟的事情就替雨馨头痛。揉着太阳穴问道:“那后来呢?”   绿枝道:“宋良媛得知自己的贴身宫女怀孕之后,怕她分薄了太子的宠爱,竟然想偷偷打掉那宫女的孩子!张姓宫女也不是个傻的,连夜跑到正殿求太子妃娘娘给她做主!”   “太子妃知道这件事后,立刻向皇后娘娘请了懿旨,也给了这位宫女一个正六品的良媛。”绿枝说到这儿,雨澜嘴角也露出了笑容;“那位宋良媛弄巧成拙,想必现在一定肠子都悔青了!”身边的宫女一朝得势,竟然骑到了她的头上,平白给自己树立了一个大敌,能不糟心吗?   还有不知道雨霞又是个什么心情!   “她大概没空后悔,她被太子妃禁足了!”这一点雨澜倒是可以理解,谋害皇嗣那可是杀头的大罪,不过既然只是禁足,大概雨馨没有把宋良媛的罪名定得那么严重。   绿枝道:“不过娘娘也说了,待张良媛肚子里的孩子坐住了,就放她出来。”雨澜心下雪亮,这位宋良媛大概是生得极为美貌的,雨馨还想用她来牵制雨霞,分散太子的宠爱呢!   雨澜道:“若是这个宫女,哦,张良媛能够生下一个儿子就好了。太子妃抱到膝下抚养,这个孩子母亲出身卑微,将来就算长大了也得靠着太子妃才能立住脚,不管真心假意,总要对太子妃孝顺,这样太子妃的将来总有个依靠!”雨澜也挺为雨馨高兴的。   绿枝道:“太子妃也是这么说的。不过张良媛也不是个省事的,太子妃派了几个嬷嬷和宫女侍候她,她却害怕是太子妃故意要害她的孩子!整天疑神疑鬼的,连侍候她的宫女呈上来的东西都不敢吃,如今不过几日就瘦得皮包骨头了!何况宫里头又有那么多人虎视眈眈的,这个孩子能不能保住,都是问题!”   雨澜知道这虎视眈眈的人中,雨霞肯定是其中的一个。那位被罚了的宋良媛也一定是其中之一。   雨澜听了都不由替张良媛着急。“她在宫中无依无靠的,不依靠太子妃,还能依靠谁?”她原来就是个宫女,可不像雨馨一样有自己的班底可用!   绿枝摇了摇头:“娘娘派了嬷嬷过去敲打她,可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娘娘现在也不大想管了,若是保不住这个孩子,也是她自己没有福气!”   不作死就不会死,这位张良媛要是非得对着每个人都抱着怀疑的态度,那她真就不用活了。   绿枝告诉雨澜,太子知道张良媛有身孕之后竟然颇为得意,若不是雨馨把东宫治理得井井有条,没有什么谣言传出来,估计言官御史的弹劾奏章早就把太子淹死了。   太子听说赵王的一个侍妾有个身孕皇上大为高兴,就急急忙忙地将张良媛怀孕的消息告诉了皇上。   现在张良媛这个孩子也算是过了明路的。   雨澜将这些事情当做八卦给王爷说了一遍,最后忍不住吐槽道:“就太子这样的还天命所归?真要是天命所归的话,那老天爷也真是瞎了眼了!”   叶邑辰哈哈大笑。   王爷最后随便看了看,就要雨澜按单子所列,将礼赶在过年之前赶紧送出去。   雨澜点头答应,又拿出最后一份单子给叶邑辰看:“这是给白家的年礼,请您过过目,还有这礼该由谁去送,要不然王爷知会马总管一声,叫他亲自去送?”   前头的白王妃虽然挂了,但是人走茶不能凉,白家和晋亲王府仍是正经的亲戚关系,何况白家还有外孙叶敏文这一层关系呢。   每年的四节八礼都会定时送过去。不过雨澜嫁过来这么久,白家除了三不五时地派人过来请安,问问外孙的情况,倒是没有经常过来打扰小夫妻的生活。   可见白家也是有明白人的!   叶邑辰看这份单子就很认真了。   雨澜赶紧给他解释:“比送去我娘家的还加厚了一成!”   叶邑辰抬头看了她一眼:“这样很妥当,只是……叫你受委屈了!”   雨澜笑着道:“我心眼儿没有那么小,不会吃……”死人的醋,这几个字着实不好出口,雨澜赶紧捂住了嘴巴。   叶邑辰放下礼单,将雨澜拥进怀中,低声道:“你是我费劲心机求回来的,而她,更重要的原因,是我想报答白老爷子对我的恩德!所以你和她,是完全不一样的!” ☆、232 新年   最后商量的结果是叶邑辰亲自去白家送年节日礼。   这是雨澜嫁到王府之后的第一个春节,一直忙活到大年三十也没能休息一天。腊月二十八衙门封了官印,叶邑辰却是也没有时间休息。就是呆在王府里,一天也有无数的达官贵人上前来送礼或者拜年。   到了年三十那天,一家三口对坐着吃了团圆饭。雨澜虽然没想把祈氏放出来一块儿吃饭,却是做好了席面送到了小佛堂里。   她每隔一段时间总要敲打一下小佛堂侍候的丫鬟婆子,要不然这些捧高踩低的,看见祈氏落魄,非得克扣了她的份例不可。   祈氏怎么说也是王爷的侧妃,若是传到外头去很容易落下一个苛刻善妒,容不下人的评价,时间长了叫王爷误会是自己有意虐待祈氏就更不好了。   叫她感到意外的是,一大早叶敏文就进来对她说,要去看看祈氏。叶邑辰的脸色立刻就有些不好看了。   现在看见雨澜把儿子养得又健康又懂事,叶邑辰就越发觉得祈氏讨嫌了。当初祈氏没少在儿子面前说雨澜的坏话,这事雨澜知道,叶邑辰也知道。所以他并不想叫儿子再去见那个女人。   叶敏文已经学会察言观色了,看见父亲脸色不好,就有些害怕地低下头。小声说:“母妃和我说做人要懂得感恩,要知恩图报,祈姨姨待我好,过年了,我就应该去看看她!”   雨澜听他说的似模似样的,十分高兴。“我家文哥儿长大了,也懂事了!”拉过来摸了摸他的头。   叶敏文高兴地道;“那母妃是同意我去了?”   雨澜笑着道:“那有什么不同意的,你想去看她,什么时候都可以去!”   回头看了王爷一眼,见叶邑辰唇角扯了扯,不过并没有驳斥她的决定。雨澜略略放心,叫了晓玉进来:“你陪着大少爷一块儿去小佛堂见见祈侧妃!”   晓玉屈膝应了。叶敏文高高兴兴地下去了。   雨澜看着叶敏文下去,就给叶邑辰解释道:“毕竟养育了文哥儿这么多年,去看看她也是应该的。我安排了晓玉跟着过去,有我的贴身大丫头在场,祈氏必定不敢再挑拨我们母子的关系!”   叶邑辰点了点头,忽然提醒了她一句:“查一查这话可是有什么人在提点文儿?”叶敏文毕竟只是个五岁的孩子,自己未必能想到这些,那就有可能是有人在叶敏文身边煽风点火。   雨澜皱着眉头想了想,叶敏文身边的人自己已经排查多少遍了,应该没有问题才对。对于这些侍候叶敏文的丫鬟婆子来说,叶敏文才是她们的正头主子,自己给她们的待遇又好,待她们又宽和,她们有什么理由再跑去烧祈氏的冷灶呢?   不过叶邑辰说得对,还是要查查再说,若是真有这样的,留在叶敏文身边就是一个隐患,必须得立刻开革出去才是。   雨澜就笑着说了一句:“我都听您的!”顿了顿又道:“今年我叫人买了些爆竹回来,听马大总管说,里边有几种烟花放起来特别好看!等今晚守岁的时候,您带着文儿一块放爆竹吧!”   现在雨澜是一有空就撺掇着叶邑辰带着孩子玩,叶邑辰也知道他这是在缓和他和儿子之间的关系。叶敏文如今五岁,当年白氏刚刚怀上叶敏文的时候,叶邑辰就被派到西北去打突兀蛮子,连叶敏文出生的时候都不在现场。   后来更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叶邑辰有三百六十四天都在边关,对叶敏文来说,父亲更像是一个抽象意义的符号。雨澜把他接到身边不过几个月,叶敏文跟她比跟叶邑辰更亲近。   雨澜一直觉得人生之中,父爱和母爱缺少哪一种都是巨大的损失。所以想法设法撮合这对父子。   叶邑辰不由有点哭笑不得。“我都多大了,还像个孩子似的放烟花?”   雨澜拽着他的袖子撒娇:“王爷,您就放一次吗,人家想瞧!”   叶邑辰被她磨得身子酥了半边。他自然也明白雨澜是为了他和叶敏文好,就笑着点着她的鼻子道:“就依你这一回,以后可不许再搞这些花样了。你家王爷的体面全都被你给折腾光了!”   雨澜立刻眉开眼笑地答应着是,不过叶邑辰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根本就没往心里去。   等到叶敏文从祈氏那里回来,雨澜看见他脸上还沾着泪痕,眼角更有几分忧虑的表情。雨澜叫晓玉跟着她去了里间,问道:“祈氏可有说了什么?”   晓玉道:“奴婢一直跟在大少爷身边,祈侧妃倒也没说出什么来。只是问了大少爷的饮食起居,问他过得好不好。大少爷还把您给他的窝丝糖给祈氏吃,说是自己没舍得吃,专门留着给祈侧妃吃的……”说道这里晓玉有些忿忿然,“……您对大少爷这么好,为了教他花了多少心力,也没见他把糖拿给您吃!”   雨澜倒是没怎么介意:“咱们和文哥儿相处的时间毕竟短了些,不比祈氏和他情分深厚!文哥儿是个孝顺的,这就好。”三岁看八十,这么看至少叶敏文不是个狼心狗肺的,若是叶敏文刚来几个月就把祈氏一股脑全给忘了,雨澜才要头痛呢。   他今天能忘了祈氏待他的好,明天就能忘了雨澜。   晓玉道:“祈氏说了几句就哭了起来,惹得大少爷也跟着她一道哭,我怕大少爷哭出点儿好歹,就把他抱了回来!”   雨澜听了有些默然。   问完了话,雨澜回到厅堂,叶敏文就过来拉着雨澜的袖子:“母妃,咱们不能叫祈姨姨一块儿过年吗,她自己一个人呆在那个小佛堂了,好可怜!”   叶敏文抬头看着她,漂亮的凤眼像夏天夜幕中的星星,眼中似乎还含着点点泪光。   叶敏文本来就生得漂亮,做出这种表情差点把雨澜的心都融化了,她一把将叶敏文抱起来,在他的脸上亲了亲。   “现在还不是时候!等你长大了就会明白了。你的祈姨姨犯了错,所以才被你父王禁足在小佛堂里。你忘了母妃是怎么告诉你的吗?每个人都有需要承担的责任,犯了错,就要接受处罚!”   叶敏文听得似懂非懂:“那以后我一定不犯错!”   一个下午叶敏文的情绪都有些低落。直到雨澜告诉他晚上他的父王要带着他一块放爆竹放烟花,他才高兴起来。他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放过爆竹呢!以前都是下人们放,他在一旁看。   等晚上吃过饭,叶邑辰果然说话算话,带着叶敏文到园子里放烟花。雨澜带着丫鬟婆子跟着他们凑趣,小孩子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叶敏文很快就把上午的那点不愉快抛到了脑后,跟在叶邑辰的后边跑来跑去,留下一串串银铃般的笑声。   雨澜一开始还能跟在他们身后,跟着凑个趣,到了二更的梆子敲过,她已经困得睁不开眼睛了。头在那里一点一点的。看叶邑辰父子俩放烟花居然看得睡着了。   晓月急忙推了她一把:“王妃,这里可不能睡!着了凉可了不得!”   叶邑辰见状也走了过来,今年雨澜将过年的事宜安排的井井有条,内宅的事完全不用他过问,加上一家三口又是其乐融融,叶邑辰感觉非常满意,今天晚上带着儿子放爆竹放烟花他也找到了点童趣,他毕竟也才不到三十岁的人,平日里为了带兵弹压下属,不得不装出镇定沉稳的样子,骨子里未必没有想像年轻人一样放纵玩乐一番的想法。   叶邑辰看见雨澜困得眼睛都睁不开的样子,关切地问道:“要不要紧,可有哪里不舒服?”   雨澜道:“我没事,王爷不用管我,你们父子继续玩儿你们的!”   叶邑辰看她这个样子还在硬撑,就吩咐晓月和晓玉道:“带你们王妃回去歇息了罢!”   雨澜急忙反对:“那怎么行,今天是除夕,还要守岁呢!”   叶邑辰道:“这阵子你操持过年的事,想是太累了,等明天从宫里回来,就叫个太医来给你瞧瞧,若是不妥就赶紧开个方子调养调养!至于守岁,有我呢,你就去歇着吧!”   雨澜是真想坚持,可是也是真坚持不住了,只得欠身道:“都是妾身这身子骨不顶用……”   叶邑辰替她理了理鬓边的乱发,笑着道:“这有什么,你只管歇着去吧,明天还要进宫去朝贺。”   雨澜这才领着丫头回了正房休息。晓月给她铺好了床,晓玉打来热水,给她洗脸、净手、泡脚,衣服一脱,雨澜几乎是沾着枕头就睡着了。   两个丫鬟熄了房里的灯,退出房门都有些忧心忡忡。   晓月就忍不住对晓玉说:“王妃这样子……真该找个太医瞧瞧了!”   晓玉道:“就盼着这个年赶紧过完吧,明天还要进宫朝贺,又是一天的遭罪!”   第二天早上雨澜一睁眼,就看眼叶邑辰凑在她的跟前看着她,两张脸距离不超过十厘米。   看见她睁开眼睛,叶邑辰赶忙问:“感觉好点儿没有,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雨澜这一觉睡得死沉死沉的,叶邑辰什么时候回来的,她是一点儿都不知道。刚醒来懵懵懂懂的,雨澜眨巴眨巴眼睛,才想起来回话:“我没事了,这几天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一天到晚想睡觉。睡了这一觉起来,就什么事都没有了。”说着给了叶邑辰一个安慰的眼神。   叶邑辰看她神色很好,精神也不错,也就放下心来了。“你若是觉得哪里不舒服,就不要进宫去了,我找人提前知会皇后一声,只说你身子不适也就是了!”   雨澜连忙摇头:“不要不要!何必生出那么多事端,又不是真的生病了!”不进宫去朝贺也不是不可以,可是一般都要提亲和皇后打好招呼,皇后恩准了才可以不进宫去。   像是这样自作决定就不进宫去了,往大了说那可是大不敬的罪名。   叶邑辰还想说话,雨澜看时辰不早了,就招呼丫头进来,随便梳洗了一下,就到西次间去吃东西。   吃完了饭,开始按品大妆。这一身二十多斤重的装备披挂在身上,雨澜立刻就觉得身上一沉,人仿佛都矮了一截。   刚刚穿戴好了,叶敏文的奶娘就抱着他进来给王爷和王妃拜年。雨澜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荷包打赏,叶敏文接过来,漂亮的凤眼都睁不开了,雨澜笑着问:“王爷和文儿昨晚什么时辰歇下的?”   叶邑辰道:“丑初!”   雨澜咋舌。看王爷还挺精神的,就是叶敏文年纪还小,本来觉就多,于是吩咐奶娘道:“等会你抱着大少爷回去补补觉!”   奶娘应承下来。雨澜留下钱妈妈照看着家里这一亩三分地,带上晓月晓玉跟着叶邑辰一块儿上了八宝华盖车。   马车到了午门前,叶邑辰叮嘱雨澜几句,下车骑马去了太和殿朝见皇上太子。雨澜则去坤宁宫朝见皇后。   皇后还没有升座,所以一众内外命妇都要在坤宁宫外头等着。腊月里的天气不是玩儿的,能进宫来给皇后朝贺的也都是大楚顶级的贵族了,所以宫里这个时候都会搭起帐篷来这风挡雪。   雨澜进了帐篷发现都是熟人,清江郡主、延庆王妃等重量级的宗室差不多都来了,唯独不见萧云芊。   好像她是到的算是晚的一个了。雨澜不由微汗!   不过好在她的男人地位高,她跟着也是身份贵重,身份贵重的人往往都是压轴出场的,雨澜只好这么安慰自己。   众人见晋亲王妃来了,纷纷上前打招呼,这段时间雨澜已经出席过不少交际场合了,落落大方地见礼、请安、问好,与大伙寒暄周旋。   她年纪虽小,叶邑辰辈分却高,加上她身份高贵,倒是大部分人要给她拜年的。   又过了一会儿,眼看着人都来齐了,还没看见萧云芊过来。雨澜猜想大概是因为萧云芊办了那么一件蠢事,把萧家和赵王全给得罪了,所以赵王和萧妃不许她出来行走了。   一众贵妇凑在一起,说了几句家长里短,大家忍不住说起了八卦。雨澜听了两句,发现她们说的最多就是太子和赵王的孩子。   “两位殿下也很有意思,要不就都没有,要有一块儿有,还都是侍妾怀孕……”   雨澜正听得津津有味,忽然清江郡主上来打趣道:“太子和赵王都有后了,弟妹和十六弟什么时候给我生个小侄子?”   清江郡主这么一说,几个有头有脸平时和雨澜能说得上话的王妃、郡主、县主纷纷打趣。   “是啊!是啊!”   “结婚大半年了吧,还没有消息吗?”   雨澜被大家说得俏脸通红。孩子来不来可是靠缘分的。你看人家太子,几发中地,张良媛陪了他没几回就怀上了,可是自己呢,专房独宠,叶邑辰龙精虎猛,从来不正眼看别的女人一眼,可结婚大半年,肚子还是没个动静。   雨澜正自没法开解,一个内侍陪着笑脸进了帐篷,道:“各位贵人,皇后娘娘已经升了宝座了,请各位前去朝贺!”   推让一番,这里雨澜的地位最尊贵,由她打头,众人鱼贯进去慈宁宫,给皇后行大礼恭贺新年。   因为朝拜的人后面还有很多,为了节约时间,所以磕个头,一起说句吉祥话就出来了。   这时前面的太和殿里,文武大臣王公贵族正在叩拜皇帝,皇帝的宝座下面另外设了一个座位,坐着身穿杏黄袍服的,头戴金色冠冕,上头缀着十二颗东珠的太子。   太子面色青白,眼袋发黑,一副酒色过度的样子,虽然努力掩饰,却怎么也掩饰不住脸上的兴奋之色。   泰山地震之后,太子天命所归的谣言早就传到了他的耳朵里,叫他如何能够不激动,如何能够不振奋?   叶邑辰打头,再后边跟着赵王叶敏瑜、潞王叶敏昭,亲王叶枫齐,延庆郡王等一班宗室亲贵王爷,皇帝在新年大典上叫他一块儿跟着受礼,却是这么多年来的第一次,太子看见下面这么多勋贵大臣跪在自己的脚下,激动得血液差点喷出了腔子!   叶邑辰、叶敏瑜、叶敏昭跪在地上,不约而同眼中闪过不屑的神色。   叩拜皇帝三跪九叩,叩拜太子而跪四叩。   礼成之后,皇帝即宣布今年的祭天礼仪由太子主持。“儿臣谢父皇信任!”太子下跪接旨的时候声音都是颤抖的。   雨澜刚出了坤宁宫,就有内侍过来,陪着笑脸说:“安国夫人请留步,皇后娘娘稍后要在青华楼设宴,请安国夫人先随奴才到偏殿去休息!”   旁边几位未受到邀请的贵妇全都露出艳羡的神色。雨澜知道这是皇家拉拢重臣显示恩典的惯用手段,不过她宁愿没有这种殊荣,回家吃口热乎的饭菜多好,皇后的宴会真是一点都没意思。   雨澜说句“有劳”跟着内侍,先去偏殿休息了一会儿,等一众内外命妇朝贺完了,也差不多就到了午饭的点儿了,内侍引着雨澜到了青华楼,已经有一些内外命妇在此等候,不是位高爵显,就是男人是皇帝的心腹重臣。雨澜少不得与众人一一见礼,坐下不一会儿皇后就带着太子妃、萧妃、慧妃等一众高位妃嫔进来了。   这还是雨澜这么多日子以来第一次瞧见雨馨。只见她脸色苍白,人又瘦了不少。她本来就瘦,如今更是瘦得皮包骨头了。好在精神总算看着还好。   雨澜心里一酸,可是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只能以眼神示意。雨馨进来第一眼也在找她,两人眼神在半空中一碰,片刻之后便又分开。   见礼已毕,皇后在正中间的位置坐下,一番客套话之后宴席正式开始。雨澜坐得位置距离皇后极近,萧妃就坐在皇后的右手边,也是看得一清二楚。太子复起,加上萧云芊被禁足没能来参见新年宫宴,这对萧妃来说都不算是不小的打击,可是萧妃面上却是丝毫不显,依然气度雍容地坐在那里。   风度仪态挑不出一丝一毫的毛病。   雨澜不禁暗暗佩服。   慧妃也是风采依旧,还是一副如沐春风的表情,雨澜敬酒的时候,她还拉着雨澜多喝了一杯。虽然是果酒,可是雨澜喝完了之后,却觉得很是上头,坐在那里再次感到疲倦袭来,恨不能立刻睡去才好。   强自坚持着,好不容易等着宫宴完了众人辞了出来,到了午门,叶邑辰这边散的居然比她还早。雨澜踩着脚凳上车,困得快要睁不开眼睛了。跟叶邑辰说了两句宫宴的事情,就趴在他的怀里睡了过去。   叶邑辰脸色沉重,他也看出来雨澜不对劲了。   叶邑辰连忙脱下大氅披在雨澜身上,防止她在外面着凉。一声吩咐,车夫赶紧打马向前奔去。那车夫倒也是老手了,技术十分过硬,马车赶得又快又稳,到了二门上雨澜还没有睡醒,叶邑辰叫开了大门直接将车赶到正院的院门前。   钱妈妈本来是在二门上等着的,看见雨澜这样子回来,十分震惊。   马车在正院门前停好了,雨澜还没有醒过来,晓月和晓玉都有些焦急。叶邑辰叫人拿了厚厚的被子,直接将雨澜抱进屋里去。   可能是叶邑辰走路有点晃,刚下马车走了没几步,雨澜就醒了过来。懵懵懂懂见发现自己被裹得像个粽子似的,雨澜吃了一惊,难道是半路遇见扣麻袋抢劫的了?   再一瞧不对呀,劫匪怎么这么眼熟,这不是叶邑辰嘛!再看旁边,一群丫鬟仆妇低着头,谁也不敢往这瞧一眼。   雨澜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雨澜慵懒地道:“王爷,您这是……”玩得哪一出啊?   叶邑辰柔声道:“刚才你在车里睡着了,看你睡得香甜没舍得叫你,没成想这样还是把你给吵醒了!”   雨澜发现一众丫鬟仆妇全虽然不敢抬眼偷瞧,却全都支愣着耳朵跟那儿偷听,顿时脸红得像是一只煮熟了的虾子。   雨澜挣扎着道:“王爷,我能走,您快放我下来!”太羞耻了好吗,臣妾做不到啊!   叶邑辰紧了紧胳膊:“别乱动,马上就进屋了!”总不能叫我半途而废吧。 ☆、233 成孕   到底这么着把雨澜抱进屋子里去了。晓玉早就快手快脚地把床铺好了,雨澜躺在床上脸上还在发烧:“王爷你怎么不叫我醒来,那么多下人看着呢,以后你叫我怎么见人啊!”   就埋怨起了叶邑辰。   叶邑辰给她掖了掖被子,叶邑辰没接她的茬,反而吩咐小厮说;“去二门上通传一声,叫马总管拿着本王的名帖去太医院请个太医过来给你们王妃瞧瞧!”   雨澜见叶邑辰还要请太医,不由得有点着急;“王爷,太医院现在都已经歇衙了,何况哪有大年初一请大夫的道理,我就是累了,躺一躺就没什么事了!”   叶邑辰脸色沉了下来:“太医院没有值班的,就去家里找!马总管总能办得妥妥帖帖的就是了!今天你必须得听本王的!就没见过你这样不爱惜自己身子的人!”   雨澜虽然被他黑着脸抢白了一句,心里却是甜丝丝的。叶邑辰若真这个时候跑到太医家里把人家拘过来,不知道会传出多么难听的名声呢。   这个时候,就是皇后太子妃生病了,也要硬撑着,不会请太医来的。雨澜哀求般拉了拉他的手:“王爷,您要是非得给我请大夫,就去叫人把白大夫请来吧!他是杏林国手,医术只比太医更好!有他给臣妾看病,也是妥妥当当的。”白大夫毕竟不是官场上人,请他过来,动静能小一些,不至于别人议论。   叶邑辰想了一下,终于点头道:“去把白大夫请来!”   白大夫腊月二十三就回家过年去了。因为家里有个易生病的孩子,白大夫千求万恳,雨澜才给他放了假,让他回家逗孙子过个团圆年。结果孙子没抱几天,大年初一就又被马总管塞到一辆马车上给押了回来。   白大夫脸都青了!不带这么使唤人的!   马总管办事十分妥当,不但这一趟走得十分低调,甚至连所用的马车都没有王府的标记。搞得白大夫一脑门子的官司。   一直到他进了正院,才知道这回的病人是王妃。白大夫这气也就顺当了点儿。平时雨澜对他可不薄,每次给叶敏文看病,不但诊金极厚,而且还都另有加赏,知道他爱喝茶,各种极品茶叶成斤的送。   白太医进来之后看见王爷神色凝重,心里也是打了个突。   因为是常见的大夫,白大夫又是一把年纪的人了,也不用太过避讳,晓月在雨澜手上搭了一块帕子,白大夫细细诊脉片刻,叫雨澜换了一只手再诊。   叶邑辰见他郑重其事,脸色黑得都能滴出水了。忍不住问道;“王妃可是得了什么症候?”   白大夫满脸喜色地站起身来,拱拱手道:“恭喜王爷!贺喜王爷!”   叶邑辰双手握拳,骨骼捏得噼啪直响,心想这个大夫大概是脑袋被门夹了,谁家得病还要恭喜的!   正想一拳把这张老脸砸扁了。白大夫的后半句话挽救了他:“……王妃这是有喜了,已经接近两个月了!”   叶邑辰转怒为喜:“你说得……可是真的?”   帐帷里的雨澜也发出一声惊呼。这段时间因为杨家和王府事情太多,雨澜两头跑,大概是累到了,小日子就有点不太规律。前几天钱妈妈提醒过她,她并未在意,只想着过完年找个大夫开个方子调养一下,没想到,竟然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有了。   外头叶邑辰面上的表情已变为狂喜:“你,你没有诊错吧,她真的怀孕了?为什么她不是呕吐,反而是总是一副睡不醒的样子?”   白大夫专业能力遭到质疑,心中颇为不喜。只是王爷积威于前,他也不敢多说什么。老大夫摸着颔下一把打理得一丝不乱的花白胡须道:“小老儿虽然医术浅薄,喜脉还是诊得出的。况且王妃的脉象非常明显,小老儿行医多年,是断不会摸错的。当然,如果王爷实在信不过小老儿的医术,再请太医来诊也是使得的!”   “……至于王妃身上发懒,只欲昏昏睡去,此乃女子妊娠初期常有的症状,不足为奇。黄帝内经有云……”BALABALA吊起了书袋,叶邑辰虽然听不懂,却是越听越高兴。   这大夫嘴里一套一套的,是再错不了了。平日的沉稳和杀伐果决也都全没了,像个孩子似的,在屋里一连转了两圈还是平静不下激动的心情。   他已经过了二十五,奔三十的人了,这么多年来,膝下只有一个叶敏文,在那个多子多福的年代,说不着急,那纯粹就是安慰雨澜的。   还是钱妈妈心疼雨澜忍不住提醒道:“王爷,王妃年纪轻,又是头一胎,是不是请大夫开个保胎的方子,还有提点一下侍候的丫鬟婆子们,有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地方……”   叶邑辰道:“言之有理,言之有理!”   白大夫也发现了,叶邑辰这是欢喜的疯魔了,倒不是有意针对自己,心下不由也有些发笑。便点头笑道:“王妃底子尚算不错,只是摸着脉象像是有些操劳过度罢,胎气略有些不稳,须得好生将养着才是。养胎头三个月是最要紧的,万不可再劳神了。待小老儿给王妃开一剂保胎的方子,按时服下,必然可保无虞的!”   叶邑辰听得连连点头,叫小丫鬟领着白大夫去稍间里开方子,叶邑辰在湘妃榻旁边坐下,握着雨澜的手,脸上的笑意都快蔓延出来了:“咱们也终于要有自己的孩儿了!”   雨澜直到现在还没反应过来,前世她就没有怀过孕,怎么这就有了?她要在古代当妈妈了,她一时没法适应这个新的身份,觉得这一切有点过于玄幻了!   叶邑辰看她脸上一片迷惘,不由有些奇怪:“咱们有了孩子,难道你不高兴?”   雨澜道:“我不是不高兴,我只是没想到这个孩子会来得这样快。”她伸手轻抚着如今正平坦如旧的小腹。   “快!我还嫌他来得慢呢!”叶邑辰握着她的手,只会呵呵傻乐,“等咱们的孩儿生下了,文儿也就有伴了……”   雨澜跟他说了阵子话,渐渐有了真实感,其实也是开心得紧。对于古代人来说,生孩子实在是再要紧不过的事了。老公可以对你不忠诚,可以另觅新欢,可是孩子是你的就是你的,谁也改变不了这种事实。   就曾经有不少人劝过她,趁着年轻,趁着现在叶邑辰正宠着她,赶紧生孩子,而且要多生孩子。男人的宠爱都是虚假的,说句不好听的话,说不定叶邑辰哪天就不爱她了,厌弃她了,孩子才是她一生最大的依靠。   况且有了孩子,不但主母的地位稳固了,丈夫看在孩子的面子上,无论如何也会给妻子留些体面。   倒不是雨澜信不过叶邑辰,实在是这个时代,价值观就是如此。   说了几句话,看见雨澜面露倦色,叶邑辰才想起来白大夫的医嘱,叫她不可过于操劳,好好静养。“你且歇着,我叫小厨房做些好吃的进上来。”宫宴一般情况下是不可能吃得饱的。   另一边白大夫已经写好了药方。叶邑辰拿过来仔细看了一遍,这才交给钱妈妈,王府里就有现成的药房,各种药材都是上好的,倒是不用出去外头抓药了。   王爷重赏了白大夫,又叫马总管亲自把他送回家去。阖府上下此时已经全都知道雨澜有孕的消息了。王爷本来就高兴,直接就赏了府内所有下人每人两个月的月例,并且承诺若是这一胎安然降生,还要重赏。   本来就是过年,这下子更是双喜临门,王府上下全都是喜气洋洋的。   不一会儿小厨房进了鲜奶燕窝鸡蛋羹上来,叶邑辰亲自看着她吃完,雨澜道:“明日的回娘家,还有过节这段时间的宴请……”   叶邑辰将她按回到床上道:“你只管歇着,好生养胎,这些事情一律不用去管。什么也比不得咱们的孩儿重要!我刚才已经遣人去杨家报信去了,你怀着孕,娘家今年就不回了罢!至于那些宴请往来,自然是全都推了!”   叶邑辰又叮嘱了几句,这才依依不舍地去了外院。外面等着给他拜年的官员的勋贵们,已经等了很长时间了。   等叶邑辰出去了,雨澜用手摸着自己的肚子,心里还有些不敢置信。想到有一个小生命正在自己的身体内孕育成长,雨澜就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既幸福,又有淡淡的感动。   她确实疲倦欲睡,却一时不肯就睡过去。王府这段日子被她再三打理,不敢说泼水不进,基本上也都没有什么问题了。可是如今肚里有了孩子,为了以防万一,有些事情就不能不防备一二。   她讲钱妈妈、晓月、晓玉,还有秋绫、秋红叫了进来。秋绫、秋红本是侍候叶邑辰的,这些日子以来,雨澜用下来,颇觉得心应手,她又问过叶邑辰,这两个是完全可靠的,就慢慢地当做心腹在用了。   雨澜有孕是大喜事,大家俱是满面欢容。雨澜道:“我也没想到这个孩子来得这么快!如今我有了身孕,王爷虽然疼我,可他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毕竟不适合插手内宅事务,我惟有靠着你们了。”   众人听得面色一肃,都有些紧张起来。雨澜笑着道:“你们也别害怕,只不过是防患于未然罢了!未必真的有有人敢对我,对我腹中的孩儿下手!”   众人全都点头表示明白。秋绫和秋红见雨澜在这种私房话都把她们给叫上了,显然是把她们当成了真正的自己人。两个人早就知道叶邑辰一早就把府中所有人的身契给了雨澜,她们又没有那么大的心,要爬男主人的床。自然诚心实意地侍候雨澜,终于得到了主母的认可。   她们能力是有,但是都有点不善言辞,秋绫便代表两人开口表忠心说:“奴婢两个就是不眠不休,粉身碎骨,也一定要侍候着王妃平平安安把小少爷生下来!”   雨澜面容温和地点点头:“我知道你们两个的忠心,才把这样重要的事情托付给你们,你们好好侍候,日后我定不会亏待了你们。”   又看着晓月和晓玉道:“你们年纪也不小了,我本来想着过了年就给你们相看起来,年底前把身契还了你们,再陪一份嫁妆,体体面面把你们都嫁出去。谁知……哎,看来还要耽搁你们一年了!用别的人,毕竟不比咱们多年的情分,我心里总有些不放心。”   晓月和晓玉感动得两眼含泪道:“能跟着王妃这样体贴宽厚的主子是奴婢们的福气,咱们早嫁一年,晚嫁一年都不妨事,倒是不能侍候着王妃把这胎生下来,才会心里不安。”   雨澜笑道:“知道你们懂事,我不过白说一句!”   雨澜便开始整理正院的事务:“第一件就是咱们的正院!必须要牢牢把在咱们自己手里,吃的东西和保胎的汤药更是要紧……进到我口中的任何东西,从采买开始,都要咱们自己的人手经办。煎药的时候,只要药在炉子上,就一定要有咱们自己的人看着。”   “把门禁看得紧一点儿,不相干的人,不让她们进正院一步,就是她们想做鬼,也叫她们无处去做!”   众人听了一起道;“奴婢明白!一定小心仔细!”   雨澜又道:“这第二件,这穿的衣服,用的器物,都要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检查,熏香我是从来都不用的,以后咱们正院里,也全都不许用熏香。我穿的衣服,也要专人保管,不能出一丝漏子……院子里的一草一木,还有我屋子里的每一件摆设,都要细细检查了……”   雨澜细细地将能想到的害人的地方全梳理了一遍,又给每个人派了差事。最后对晓月道:“小佛堂那位,你派人给我盯紧了,不要让她与外人接触,虽说她不一定会有那份心思,但咱们也不能不防!”想了想,又道:“还有红袖,我尽量将她调开,晓月你也辛苦点儿,多关注着她!”   晓月答应道:“王妃放心,奴婢一定派人十二个时辰不错眼地看着她们,管教她们翻不出任何风浪来。”   雨澜道:“最后一条,咱们要外松内紧,多看多做少说,大过年的不要把事情搞得太紧张,只要盯紧些,也不要把动静闹得太大了。”吩咐完了这些,雨澜才算真正松了一口气。   她最后道:“有你们在,我是再没有不放心的。好了,你们按我刚才说的,都下去做事吧!”   众人这才全都下去了,雨澜花了这么多心思,废了这么多唇舌,这阵子就感到一阵倦意袭来。钱妈妈扶着她躺好,看她睡了又放下帐帷,亲自在门外守着。   雨澜这一觉睡得极为酣畅淋漓,等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日薄西山,晓月进来服侍她梳洗,换了一件家居的常服,低声禀报道:“王妃,各处的管事媳妇们听说您有戏了,都在外头等着给你道喜呢!”   按例,王府里这些有头有脸的管事媳妇要在初一给王妃拜年,恰好今天又传出来雨澜怀孕的消息,她们也就把两件事捎带着一块儿给办了。   雨澜睡足了觉得精神也好了,全身的不适也没有了,便先问道:“赏人用的荷包准备好了没有?”   现在是双喜临门,原来荷包里那点子东西就有些薄了。晓月道:“刚才趁着王妃歇息,我已经带着几个小丫头将荷包重新装好了。王妃要不要过过目。”   雨澜赞赏地点了点头,晓月也慢慢地历练出来了。雨澜笑道:“行了,不用看了!先给换件衣服,然后准备好荷包,再叫她们分批进来。”   晓月扶着雨澜在西侧的小花厅坐好,管事妈妈们进来拜年兼贺喜,说几句吉利话,雨澜每人打赏一个荷包。雨澜肯见见她们,也算给她们一份体面。   前后不过大半个时辰的时间,等雨澜见完了管事媳妇们,叶邑辰也回来了。雨澜本来以为叶邑辰要在前头设宴招待几个相熟的官员,没想到他回来吃饭。   叶邑辰进门的时候她正在榻上歪着,她正要下榻侍候着叶邑辰换衣服洗脸,叶邑辰急忙紧走两步,一把将她按回了床上:“这个时候可不准你乱动,我叫丫鬟进来服侍就好。”   喊了晓玉进来服侍他换了一身家居的常服,叶邑辰在雨澜的旁边坐下:“怎么不好好歇着养胎,见那些管事媳妇干嘛?”   雨澜见他一副紧张得不得了的样子,不由噗嗤一声笑出来:“哪里就有那般金贵了?我睡了一个下午见见人打发一下时间也好,总这么睡下去,人都要睡傻了,简直都要变成猪了。”她怀孕之后也没有别的反应,就是特别嗜睡。   叶邑辰道:“你现在不必从前了,你是双身子的人,干什么事都要想着咱们肚子里的孩子才行!那些管事媳妇,叫她们在院子里磕个头就是了,何必那么麻烦,要挨个都见!”   说着钱妈妈已经带着小丫鬟在西次间摆好了饭,雨澜和叶邑辰在饭桌上坐好,奶妈抱了叶敏文过来,叶敏文昨天熬夜熬到丑时,今天补眠补了一上午,下午醒了就听说雨澜怀孕的消息。   叶敏文穿着大红色的小袄,显得十分喜庆,就像年画上走下来的金童。进了门给父母行过礼,就去看雨澜的肚子。“母妃,您要给我生个小弟弟吗?”   雨澜笑着摸摸他的头:“是呀,不过也可能是个小妹妹!”   叶敏文眨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问:“那小弟弟什么时候会出生?”   雨澜耐心地给他解释:“小弟弟九个多月就可以出生了!”   叶敏文又问了几个问题,雨澜耐心地一一给他解答。   冷不防叶邑辰忽然插言道:“你母妃要给你生个小弟弟,你高兴不高兴?”   叶敏文点点头,道:“高兴,等有了小弟弟就有人陪我玩儿了。”他看了叶邑辰一眼,又犹犹豫豫地说:“可是……父王和母妃有了小弟弟,会不会再不疼我了?”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   这么大的孩子,其实很多事情都懂得了。   雨澜一下把叶敏文抱进怀里,亲了亲他的脸颊,安慰道:“母妃就算再生十个孩子,也会对文哥儿像以前那样好的!”   叶敏文眼睛一亮:“真的?”   雨澜严肃道:“母妃像你保证!母妃什么时候说话不算过?”   叶敏文这才放心下来,高高兴兴跑去吃饭。   等到了晚上夫妻两人熄了灯,早早上床。叶邑辰的手小心地抚摸着她的平坦的小腹,眉头皱着:“怎么都两个月了,却一点儿也摸不出来呢?”   雨澜笑着道:“急什么,这还没有到显怀的时间呢!”   叶邑辰却是急不可耐了:“我恨不得叫这小子马上就出来给我瞧瞧才好!”   雨澜听他这么说就有点沉默。叶邑辰也觉得气氛有点儿不对头,用自己的脸颊轻轻蹭着雨澜的脸颊:“怎么了?”   隔了一会儿,雨澜的声音才幽幽想起:“王爷,您希望这一胎是男还是女?”   叶邑辰道:“还用说吗,我当然希望是个哥儿。”   雨澜道:“可我却希望这一胎是个女孩!文儿年纪还小,我是怕……这一个若是儿子的话,文哥儿可还没有立世子呢,兄弟两个说不定会起冲突……”叶敏文虽然是结发嫡妻所生的嫡子,理论上说就算雨澜生了儿子,虽然也是嫡子,可是地位却比叶敏文要差上一些。   不过可以预见的是,在未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叶邑辰都会对雨澜十分宠爱,爱屋及乌下,他对雨澜的儿子更加偏爱一点儿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十个手指头还不一样长呢,父母对于子女也不可能做到完全的一碗水端平。   为了爵位反目成仇的事情,在大楚太多太多了!   叶邑辰噗地一声笑了:“你就是瞎担心,你就是生了儿子,有我这个父亲看着,两兄弟也不会翻脸成仇的!”   雨澜忽然抓住叶邑辰的手道:“要不,您赶快递折子上去,给文哥儿请封世子吧!”   叶邑辰道:“不是我不想给他请封,实在是他年纪太小,请封世子至少也要等到他长大到十岁才行!” ☆、234 偶遇   古代的孩子容易夭折,一般的孩子要活到十岁,身子硬朗了才算能够松一口气,这个孩子立住了。所以大楚不成文的规定,请封世子一般都要过了十岁,宗人府才会批准。   叶邑辰不解地问道:“你到底在担心什么?”   雨澜叹了一口气道:“我就是有点怕,怕不能做到我对文哥的承诺……因为文哥儿毕竟不是我肚子里爬出来的,又没有从小养在我的跟前。我怕等我有了自己的儿子,我会对他比对文哥儿更好!我怕将来因为儿子,我自己会改变,变得为了他的前途,我会陷害他的哥哥,帮助他谋取世子之位!所以我希望你现在就把世子之位定下来。世子之位定了,我就再不会有这样的想头了……人都是自私的,我也不知道我将来会不会变成那样!为了我自己我一定不会,可是为了我的儿子,说不定我就变了呢!”   叶邑辰听得一阵感动,单是这份真诚,就叫人肃然起敬了。他轻轻摩挲着女人的脸颊:“文儿能遇上你这样的继母,是他的造化!不管将来怎样,我相信你是不会伤害文哥儿的!”   雨澜嗫嚅道:“你怎么对我这么有信心?”我自己都没有信心的。   叶邑辰傲然道:“我看人,从来都不会错的!你的人品,我信得过!”说得雨澜美滋滋的。   男人又安慰她道:“你就不要多想了!白大夫不是告诉过你,叫你好生养胎,不要操劳过度,不要忧思伤神的么!不论你将来生得是哥儿还是姐儿,我都喜欢!”   雨澜有孕的消息像是一枚重磅炸弹,迅速在京中传扬开来。   第二天是大年初二,五太太也正在家里养胎,不方便出门,大太太和二太太上午回娘家,下午一早就赶过来瞧雨澜。   “怀上就好,怀上就好!二太太拉着雨澜的手,笑得见牙不见眼,雨澜嫁给叶邑辰属于货真价实的高嫁,看着现在年轻美貌,叶邑辰对她多有宠爱,可是男人的宠爱是最靠不住的,指不定哪一天就能宠爱别人去了。   可是雨澜若有了孩子,那就是杨家正经八百的外孙,这门亲事也就算是真正的牢靠了。就比如叶敏文,虽然白王妃去了,可叶敏文永远是白家的外孙,晋王府和白家这门就永远是正儿八经的亲戚。   日后能用的上叶邑辰的地方还多,雨澜有孕,二太太也是真心高兴。   二太太道:“等你这胎生了儿子,那就是王府的大功臣,也能真正在王府里站稳脚跟了!”   雨澜心想,我哪里能知道肚子里的这个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只得低头含羞道:“王爷说了,不管是男是女,他都喜欢!“   二太太听了这话更是高兴:“还是王爷疼你!这样就好,就算退一步说这一胎不是男孩儿,只要王爷疼你,你总能生出儿子来!”   大太太看见雨澜脸色红润,容光焕发的样子,就想起来流产落胎的雨馨来,不由眼眶就湿润了。“我那可怜的馨儿,若不是被那起子黑了心肝的害得落胎,再过几个月孩子就能生下来了……”说着就拿帕子去摁眼角。   二太太就皱了眉头:“大嫂,今天是给咱们七姑奶奶道喜来的,您怎么竟说些这样的话,没得让七姑奶奶跟着难受!”   雨澜听着心里也是一酸。安慰大太太道:“东宫里头的张良媛被诊出有孕来了!那张良媛只是宫女出身,身份低微。好好的等她生下这一胎,抱到太子妃的膝下去养,将来长大了就和自己生得也没什么区别了!”   大太太听了有些吃惊,这些事情雨馨并没有来得及和她商量:“又不是将来完全不能自己生,何必非得抱人家的孩子养在自己的名下,突然让别人占了嫡出的名分?!”   雨澜有些头痛,宫里的事情,不是大太太能够置喙的,何况就算雨馨将来能够生孩子了,她也不愿意再给太子那种人生了。这话却是不能和大太太说。只能含糊道:“这五年太子不可能一直不要孩子,与其等着别的妃嫔侍妾一个个生下孩子,并且借助孩子争宠,威胁太子妃的地位,倒不如提早抱养一个,这样以后太子的孩子就算再多,也没有谁的身份能够越过太子妃去……”   说了好一会儿,好不容易把大太太给安抚住了。二太太见雨澜面露疲倦的神色,心想好好的来看她,反而招惹得她劳神费心的,大太太也太没眼力件了。赶紧拉着大太太告辞。   雨澜起身要送,二太太坚决不肯,雨澜只好叫钱妈妈将二位太太送到二门。   这一天前来探视贺喜的不少,除了至亲雨澜一律不见。   到了初三那天,宫里的皇后、萧妃、慧妃为了表示亲近拉拢之意,纷纷赏了东西下来。雨馨知道之后,更是替姐姐高兴,直接将雨澜给她找的两个嬷嬷送还了回来。   钱妈妈毕竟么有侍候过孕妇,来了两个专业人士正好可以替她分担一些。这两个妈妈又是雨澜亲自挑选的,绝对不会有任何问题,雨澜用着也十分放心。如此这般,正院里头也就万无一失了。   绿枝不但送过来两个嬷嬷,还带来了东宫最新的消息。自从张良媛怀孕的事情上达天听之后,皇帝都这般重视了,皇后自然也不例外,立刻就派了一个女官去张良媛那里侍候。   张良媛也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竟然要女官像皇后进言,将身边太子妃安置的人手全都撤掉,请皇后另外派人过来。   雨澜真心无语,同时也为那位张良媛的智商感到悲哀!   她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宫女,因为怀有身孕,才破格提拔为良媛,如今她的孩子是男是女不知道,生得出来生不出来不知道,皇后怎么会为了她这样一个充满了不确定性因素的小小良媛而去打娘家势力深厚,能在事业上帮助自己儿子的皇太子妃的脸?   这不是异想天开吗?   雨澜摇头叹息:“这位张良媛太不知道好歹了!”   绿枝脸露不忿之色:“也不能完全怪她,要怪只能怪咱们那位太子嫔!”   雨澜一震:“这里头果然有她的首尾?”雨霞果然是唯恐天下不乱!   绿枝道:“太子妃为人公允,一开始张良媛对太子妃还是比较信任的。自从她由一个宫女被封为良媛之后,太子嫔只不过去她的殿中小坐几次,每回不超过一炷香的时间,也不知道她和张良媛说了什么,张良媛就开始疑神疑鬼起来!也不知道她是怎样挑唆的!”   雨澜连连摇头,这个雨霞实在是太可恨了!“那这件事又是如何收场的?”   绿枝显然也对张良媛的智商感到颇为无奈:“那个蠢货要换下人的事情,弄得满宫里人尽皆知,皇后就是想装作不知道都不行。只得一面派了大姑姑来安慰太子妃,一面又派了嬷嬷训诫张良媛!”   “张良媛被宫里来的嬷嬷训诫了一番,如今更是畏首畏尾,怕得厉害!太子妃现在也不想管她了!”   雨澜心里暗叹,照着张良媛这个折腾法,十之八、九,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保不住的。看来雨馨只能等待下一次的机会了。   外头新年过得热闹,宴席排得满满当当,雨澜却天天猫在家里养胎。一开始除了嗜睡没有别的什么,出了正月十五,她的妊娠反应开始加剧。头晕乏力,厌恶油腻,恶心呕吐,一股脑全都出现了。   雨澜被折腾得有气无力的,叶邑辰也跟着着急上火。把白大夫和太医全都请了个遍,可白大夫和太医也没有办法。只叫她注重调养,注重饮食,放松精神。雨澜没吃过猪肉,但是见过猪跑,知道这确实不能怨人家大夫医术不精,这妊娠反应是体内激素分泌过量而导致的,喝中药的确是好不了滴!   叶邑辰只好叫马总管四处搜罗大厨,充到雨澜的小厨房里,雨澜想吃什么,哪怕是天上的龙肉,也有即刻做出来呈上去。   这个新年,萧云芊过得,套用一句现代的词汇,简直是糟糕透顶。除夕那天她连叶敏瑜的面都没见着,更不用说和他一起吃团圆饭了和守岁了。   听婆子说除夕那天晚上叶敏瑜歇在了段姑娘的屋里。   回京这几天,叶敏瑜大部分时间都在书房度过,三不五时去一墙之隔的小院里看看段姑娘,偶尔也会宠幸府里的某个侍妾,但绝不踏进萧云芊房间半步。   萧云芊的房中有严厉的嬷嬷教她规矩,二门上也有铁面无私的承乾宫派来的嬷嬷把守,她就是想找叶敏瑜的晦气,她都出不去这道门。   萧雨芊渐渐明白了,她虽然仍是名义上的赵王妃,却已经被完全禁锢在这个小小的赵王府中,不用她管家,也不让她交际应酬,连宫宴都不让她领。   千求万恳,初二那天萧妃总算网开一面,让她回了一趟萧家,结果一向疼爱她的祖父、祖母、父亲全都把她狠狠骂了一顿,她哭着向他们诉苦,却没有人肯为她出头。   萧云芊的心沉到了谷底。她终于明白了一件事,她已经被萧家放弃了。   萧云芊的心里憋着一团火!她恨,恨每一个人!萧家的,叶家的!可是她却无从发泄。   到了正月十六这天,年都过完了。这天宫里来的两个嬷嬷教完了萧云芊规矩,萧云芊实在是坐不住了,对奶娘说:“出去走走!”   奶娘连忙叫人拿了一件大毛黑灰鼠里的裘皮褂子,萧云芊带起了人手先去了后花园。赵王府的后花园面积很大,亭台楼阁,小桥水榭,景致也颇为怡人,只是这景致萧云芊早已看了八百十回了,现在又是冬天,草木一片枯败,哪有什么好看的!   萧云芊越走越烦,只觉得没有一件事是顺心的。   走了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从后花园转了出来。看着时候还早,萧云芊对跟着丫鬟婆子还有奶娘说道:“我记得府里东北角上有个小园子,里头好像有个小荷花池子,咱们到那里去转转!”   奶娘就迟疑了一下:“王妃,咱们还是早点回正院去吧,天气这么冷,大冬天又没有荷花好看,空荡荡的一个池子有什么好瞧的!”   奶娘是早都被萧妃的雷霆手段给吓怕了,当日她死里逃生,好不容易被萧老太太给捞出来,要不然现在就要到黑龙江那不毛之地和野人为伍了,所以现在萧云芊一有点什么不好的想法,奶娘也是舍了老脸的苦劝。   奶娘是真心不想让萧云芊去那个小园子,因为那里距离赵王怀孕的那个侍妾段姑娘住的地方太近了。   奶娘这段时间也看明白了,赵王段姑娘是一力回护,不但不肯叫她见王府的女主人萧云芊,甚至连她住的地方都派了两个侍卫亲自看守。   可见赵王对于段姑娘,对于段姑娘肚子里的孩子都是十分看重的。   若是萧云芊再惹出点儿什么事端,她和她的全家就真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萧云芊心里还真有这样的想法,她听说段姑娘怀着孩子不能侍候赵王,可赵王还时常去她的小院子里坐坐,过年的时候更赏了不少的好东西,她倒想看看,这个段姑娘是个什么样的天仙人物,能把赵王迷得这样!   奶娘不劝还好,这样一劝,萧云芊反而大怒。“怎么,本王妃现在连个园子都去不了了吗?还是说你瞧着本王妃失势了,也想爬到本王妃的头上作威作福了?”   这话就有点儿重了,奶娘一听就在雪地里跪下了,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说道:“王妃言重了!您是奴婢奶大的,奴婢对您的忠心您还不知道吗?如何会盼着您不好!咱们现在在府里已经举步维艰,何必再去惹得王爷不痛快,不若消消停停地过日子,待天长日久了,风声过去了,您再想法子好好拢回王爷的心,岂不是比胡乱作为的好些?”   萧云芊连连冷笑:“我只不过是要去园子里走走,你也有这么一大篇的话等着说我,还说对我忠心!你这样的忠心我不要也罢!”她这段时间实在是被奶娘劝得烦闷欲死,说话也就极不客气。“今天那个园子本王妃是一定要去的,你愿意跟着就跟着,不愿意跟着尽管回去告诉宫里那两个教养嬷嬷也成,看她们拿什么理由来罚我!”   萧云芊说罢一挥手:“走!”侍候萧云芊的丫头婆子们可没有奶娘那样的体面,看见萧云芊脸色狰狞目露凶光,登时一句话不敢多说,跟着萧云芊便去了。   奶娘见此情形,长叹一声也爬起来跟着去了。   她知道萧云芊现在就是个爆竹,让她遇见段姑娘可了不得。   哪知道怕什么来什么!一行人刚进了园子,就看见荷花池的边上,一个肚子微凸的女人带着两个小丫头在那里散步。   也真是巧!此前段氏一直在房里养胎,太医每隔半个月都会来给她诊一次脉,段氏千里迢迢跟着叶敏瑜进京来,虽然出发的时候已经过了头三个月最容易落胎的时间,可长途跋涉毕竟是累了,调养了好一段时间身子才渐渐好了起来。   她本是一个七品小官的女儿,家里也不是那种世代传承的书香门第,她也弄不懂堂堂赵王,天潢贵胄怎么会看得上她这样一个女人。若说她天香国色,有倾国倾城的容貌也还罢了,她的样貌虽美,却还没到那样的境界。   赵王和她相处的时候也很奇怪,总是神色复杂地看着她,却不许她说话。她只要一说话,赵王就会显得非常生气。   有时候叶敏瑜看着她,目光痴迷,那眼神却又空洞朦胧。直到有一天她幡然醒悟,叶敏瑜看得并不是她。他是透过她,在看另外一个人……   后来几度春风,她怀了叶敏瑜的孩子。叶敏瑜答应她等她顺利产下了孩子,就为她请封侧妃。   她的家人都很高兴,家里没什么积蓄,父亲有不是什么高官,能做亲王的侧妃,也算是她的福气。她高高兴兴地跟着叶敏瑜进了京师,进了王府。她本来以为王府定然规矩极大,王妃又不知是否为人和善,心中颇为忐忑,可到了王府,叶敏瑜却把她安顿在距离前院书房很近的一个小小的院落里,并不叫她去见王妃。   这当然与礼不合!侍妾当向主母敬茶才算过了明路,她如今这般,却有些不伦不类?   她心中疑惑之余,壮着胆子去问叶敏瑜,叶敏瑜却和她说:“你只管好好养胎,别的自有本王为你做主。”想了想,他又道:“若是他日你遇见了王妃,也只管拔脚就走,切不可与她啰唣!”似乎十分不愿她和王妃见面。   段氏心中更是疑惑。只是叶敏瑜的话她不敢不听,所以一直也就猫在屋子里养胎。只是近日太医诊脉之后说她身子羸弱,叫她平日多走动锻炼,免得将来生孩子的时候没有力气,她这才开始出门。   一开始是在院子里走。后来慢慢的胆子大了,才偶尔到距离很近的这个小园子里走一走。   没成想今日就这么碰见王妃了!   王妃她自然是没有见过的,只是看那穿戴,那番排场,也知道眼前这个样貌姣好,却眼角眉梢带着煞气的女人就是王妃了。   想起叶敏瑜的敦敦教导,她不敢多停留,叫两个小丫头扶着她快走。   不过此时已经有些晚了。   “站住!”萧云芊早已看见了她,她远远看见一个瘦小干枯的女子在水边散布,那微微隆起的肚腹,赵王府再无第二个怀孕之人,不用说也知道那便是段氏。   萧云芊早就想见见段氏了,哪里肯容她这样就走了。   段氏想起叶敏瑜的教诲,不敢多做停留,急急向园子外头走去。萧云芊见她不听自己的招呼,心中更怒,使劲推了身旁的丫鬟一把:“你们都是死的吗?还不快把她给本王妃叫过来!”   丫鬟不敢违抗立刻狐假虎威地叫道:“大胆!王妃在此,还不过来拜见!”   段氏生在小门小户,何曾见过这等阵仗。听几个丫鬟喊得响亮,立刻就有点懵了。跟着她一起的两个丫头是她从娘家带出来的,更是没有什么见识,见此情形只差吓得腿肚子发软了。   犹豫间,几个丫鬟已经围了上来,因为段氏有着身孕,并不敢过分相逼,只是道:“还不快去拜见王妃!”   段氏早已没了主意,深悔自己不该到这小园子里来。此时骑虎难下,只得一步一步挪到萧云芊跟前,低着头,声若蚊呐地道:“民女段氏,参见王妃娘娘,王妃娘娘吉祥!”   她肚子虽然不是很大,可是屈膝行福礼的动作仍做得十分艰难。   萧云芊本来以为她必然是个绝色女子,才能入得了赵王的法眼。可是只看她的身段腰条,就知道她和绝色美女还是有一定的差距的。只看她的皮肤,略显粗糙,明显不如自己保养得宜的皮肤那般水润细腻,萧云芊不由心中鄙夷。   萧云芊并不叫起,而是高高在上地问道:“你便是段氏?”   “是!”   “我当你是有什么绝色倾城之美,能把王爷迷得这般神魂颠倒,肯为你抛下圣上亲封的王妃,叫你先生下孩子?不过就是一个没什么教养的村姑罢了,王爷难道瞎了眼睛吗?”语气中隐隐含着无限的嘲讽。   段氏一直保持着屈膝行福礼的姿势,挺着个肚子这样福身下去已是万分辛苦,听了这话更是如同芒刺在背。嗫嚅着不知该说什么好!   奶娘见此情形已经急得不得了。想要提醒萧云芊叫段氏站起来说话,却又知道以萧云芊的脾气,只会适得其反。   好在萧云芊也没有傻到家,知道以她如今的处境,若再惹出点什么事情,很有可能就如萧妃所说,就会被送进祠堂里,一生青灯古佛,清苦孤寂。   见那段氏一副小里小气上不得台盘的样子,心中只觉得叶敏瑜丝毫没有品位。她也知道适可而止,又冷笑了数声才道:“起来吧!”   萧云芊慢条斯理地道:“抬起头来,让本宫看看!”   段式便抬起头,将一张不算顶顶美丽的容颜展现在萧云芊的面前。萧云芊初看并不觉得怎样,待再看两眼,却是神色大变,她忽然气得浑身颤抖,伸出一根指头指着段式:“你……你……” ☆、235 杀妻   段氏刚才低着头,萧云芊没看清段氏的样子,可是等她抬起头来,却是一张清清秀秀的脸,这都没什么,关键的问题是,除了容貌气质逊色一筹,这张脸,竟然和太子妃杨雨馨有着七八分的相似。   萧云芊一瞬间就明白了。   难怪一个小小的七品县令之女,竟然能够得到天潢贵胄叶敏瑜的喜爱,竟然是这样!   叶敏瑜竟然一直对已经成为嫂子的杨雨馨念念不忘,难怪自己嫁过来之后百般谦让讨好,他却始终对自己不理不睬!   想起当年选秀,叶敏瑜是将手中的玉如意直接交给杨雨馨的。   萧云芊仿佛一下子找到了症结所在。自己的一切不幸,全都是因为那个该死的太子妃,她嫁给了太子不要紧,还一直牢牢抓着叶敏瑜的心,让他对自己不屑一顾。   他竟然因为一个村姑和那个女人长得有几分相像,就肯让村姑给他生孩子!叶敏瑜怎么做的出来!   萧云芊本来就憎恨杨雨馨,看见段氏这张脸,她觉得好像被人硬生生扇了两个耳光一样的耻辱。而段式仿佛变成了雨馨,正冷冷地看着她如今的尴尬处境,嘲笑着她的无能。   也不知哪里生出的一股邪火,段氏那微微隆起的小腹,正无限刺激这萧云芊的神经。萧云芊一下子就杀机盈胸,不可遏制。她双手微微颤抖,整个人都暴躁的如同一座火山,这段时间的委屈一下子找到了宣泄口:“你这个贱人!本宫绝不会允许你生下王爷的首个孩儿!”   说完这句话,她狠狠在段氏的身上推了一把,萧云芊向湖而立,段式身后就是荷花池,段氏怎么也没想到萧云芊好好的忽然发了狂,她距离荷花池本来就近,被萧云芊这一推,身子一骨碌,立刻跌入水中。   这几日天气转暖,湖上的冰已经渐有化开的趋势,早已变作薄薄一层,段氏是双身子的人,在这层薄冰上狠狠一摔,那冰咔嚓咔嚓便碎了,段氏立刻就落入冰冷刺骨的湖水中。   萧云芊的奶娘已骇得怒眦欲裂。等她发现萧云芊不对,已经来不及阻止了。其他的丫鬟婆子见萧云芊转眼之间就将段氏推下了湖去,全都惊叫不止。   萧云芊也有点儿愣了。今天她过来是有看看段氏的意思,只不过也就是想羞辱她一下子,并没有想过要害死她的想法。   她愣愣地看着自己的双手,想起严厉的姑妈,杀气腾腾的赵王,她也有点害怕了!   奶娘知道大祸已经临头,发生了这种事,她能去黑龙江垦荒那都是皇贵妃法外开恩了,跟了这样一个能“作”的主子,她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了!   “救人!会水的快下去救人!”眼看着段氏在湖里扑腾两下子已经向塘底沉下去了。奶娘顾不得萧云芊的命令,就先嚷开了,唯今她也只能尽量补救了!   段氏带来的两个丫鬟都不会水,急得团团转,吓得大哭。奶娘急得不成,萧云芊带来的丫头们,有几个会水的已经跳进水里了。可是段氏毕竟是双身子的人,加上身上的棉服灌了水,死沉死沉的,众人合力将她拖上岸边,还是花费了不少的时间。   那塘里的水冰冷刺骨,几个丫鬟全都冻得面色青紫,再看段氏,又惊又吓,加上呛了水,肚子高高鼓起,脸色青白的吓人,早已是进气少出气多了!   奶娘只觉五雷轰顶,段氏这个样子,能不能保住一条命都难受,更遑论她腹中的孩子了。   奶娘指挥着丫鬟们救人,萧云芊并没有阻止,她现在脑袋里也是一片空白,她踉踉跄跄地向回走去,几个丫鬟跟了上来,扶着她回了正院。   奶娘已经顾不得萧云芊,急忙叫人去二门上通传,请外头大总管立刻请大夫过来。   大总管听说了这件事也吓得三魂七魄飞了一半。立刻叫人请了大夫过来,同时又派了一个小太监去叫叶敏瑜立刻回来。   哪知道叶敏瑜今天是进宫去陪皇帝说话去了。小厮拿了赵王府的腰牌,紫禁城的守卫倒没怎么为难他,小厮熟门熟路地找到乾清宫,太监说皇帝正和叶敏瑜商议要事,就是有天大的事情也没人敢在这个时候进去打扰。   足足等了一个时辰,小太监都快崩溃了,叶敏瑜才和叶敏昭并肩出来。那小厮见了叶敏瑜如同见了救星一般,飞跑过去,叫了一声“王爷!”   叶敏昭见那小太监脸色青白,一脸的焦急,就知道四哥府上怕是出了什么事儿了。拱手道:“四哥有事,弟弟就不打扰您了,改天我请您喝酒!”   叶敏瑜与他拱手别过,脸色就沉了下来:“什么事情这般大惊小怪的!”   那小太监压低了声音将府中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叶敏瑜听了脸色大变,也顾不得发作那小太监,拔脚就走!   午门外赵王的坐骑早已备好,叶敏瑜飞身上马,顾不得惊世骇俗,一路策马狂奔,进了王府先奔段氏的小院,一进院子就看见满院子的人如同没头的苍蝇似的到处乱窜。   小院里没人主持,大总管顾不得避嫌,亲自请来太医诊治。   叶敏瑜逮住了大总管先是问:“段氏和孩子怎么样?”   大总管看见王爷总算松了一口气,主心骨回来了!刚才他就看过段氏了,那模样实在吓人,全身的皮肤都是青紫的,肚子鼓得老高,几个有经验的人让她朝下俯卧,用膝盖顶她的肚子,才把水控出来!   现在这种天气,不要说一个孕妇,就是个壮汉掉进冰水里也要脱层皮。大总管小心组织着语言道:“小人请了太医院的林太医,正在里头给夫人请脉!小人瞧着,情况似乎很不乐观!”   叶敏瑜额头上青筋暴起,双手捏得噼啪直响。他就是怕萧云芊害了段氏和她腹中的孩儿,才将她挪到这里,又派了侍卫保护,没成想,最后还是这样!   萧云芊!萧云芊!叶敏瑜现在一剑杀了这个女人的心都有了。   这个时候太医从屋里走了出来,林太医和叶敏瑜倒是认识,急忙上前见礼:“参见王爷!”   “不必多礼!”叶敏瑜没功夫和他客套,直接问道:“段氏情况如何?肚子里的孩子可能保得住?”   林太医低头道:“卑职无能,段……夫人在水里泡得太久,又灌了一肚子水,胎儿怕是保不住了!”   叶敏瑜脸色煞白:“那段氏……”   太医声音中透出一丝悲悯:“她身子本就孱弱,遭此一劫,接下来能不能熬过去,就要看运气了……卑职先开一副方子,给夫人吃吃看看,若是明早之前能够醒来,那就还有得救,若是醒不过来,王爷就请早些为夫人准备起后事吧!”   叶敏瑜素知林太医医术精湛,既然连他都这么说了,那段氏肯定是凶多吉少了。   叶敏瑜压下心头的愤怒和悲痛,抱拳拱手道:“不论如何请你尽力一试!成与不成,就看天意!本王绝不会对你有丝毫怨怪!“林太医听了便松下一口气。太医们给贵人看病,最怕的就是迁怒,叶敏瑜摆明了叫他放手一试,段氏生死由命,绝不迁怒于他,他才好放心大胆地下药开方,不至于顾虑重重,拿些太平方子敷衍!   如此当机立断,也真是个人物!   林太医恭敬地道:“卑职自当尽力,不敢藏私!”大总管便带着他下去开方子。   叶敏瑜进去看了眼段氏,回到厅堂里坐下,觉得心像是要爆炸开来一样的难受。不一会儿,段氏的两个丫头,还有看园子的几个嬷嬷,一应人等就全都被带了过来。   叶敏瑜强压着怒火,看见下面跪着的黑压压的一排人:“都说说吧,究竟是怎么回事?”   从乾清宫到午门这一路上,小太监已经把大概的情况说了一遍。   其实也没有什么好问的,叶敏瑜光凭想象也能把这事猜到个八-九不离十。问完了他朝大总管一挥手:“把她们都给本王看起来,回头再做处置!”   也不多话,抬脚就去了正院。刚才问了一圈的话,更多的是想平抑一下怒气,要不然他担心自己控制不住怒火拔剑把她杀了。   他已经有大半年没有踏进正院一步了。房中的摆设依旧富丽堂皇穷奢极欲,萧云芊居中而坐却是满眼血丝面色青白。闯了这样的大祸,萧云芊本来心中忐忑,现在见他铁青着脸走进来,不知怎么的,心里反而不怕了。   奶娘早在叶敏瑜进来的时候就双膝跪下了。   “你终于舍得回来了!”萧云芊冷嘲热讽地说着。不把段氏这样推到湖里,他还不肯进自己的门呢。   叶敏瑜冷冷地看着她,要不是在这种情况下,他连话都懒得和这个女人多说一句。他大踏步上前,老鹰捉小鸡一样捉住将萧云芊从椅子上提起来,“你这个毒妇!你的心肠究竟是用什么做的?你怎么下得了这个手?”   叶敏瑜低声吼着,抬手就给了萧云芊一个耳光!   “啪!”他用力极大,萧云芊被他一巴掌抽飞了出去,在地上滚了一圈才能爬起来,白皙的脸颊立刻高高肿起,一阵天旋地转,头痛欲裂!她用手捂着脸颊,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敢打我?你竟然为了一个替代品打我?”   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人敢动她一根指头。萧云芊疯了一样地扑上来:“我是你的正妃,可是你从来没有把我当成妻子看待过!你凭什么这样对我!我跟你拼了……”   别的人,就算再夫妻反目,成婚之后开始的一段日子也总能有几天的恩爱日子可过,可是她从嫁进王府之后,叶敏瑜就从来没有正眼敲过她一次。以前她总是以为自己和叶敏瑜性情不合,现在她全明白了,叶敏瑜心里根本就一直在想着太子妃!!   夫为妻纲,古代的妻子谋杀亲夫要被凌迟处死!何况叶敏瑜还是皇子。再说以萧云芊那点微薄的武力值,和叶敏瑜叫板,那不是找死是什么,冲上去也只有吃亏一条道。   奶娘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从后面抱住了萧云芊:“王妃,您不要冲动,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啊!”   叶敏瑜却被“代替品”三个字狠狠地刺了一下。萧云芊现在像是疯了一样,若是让她继续说下去,不知道还会说出什么话来。叫别人听见可不好!   “给本王滚出去!”他怒瞪着奶娘,低吼了一声。叶敏瑜常年统帅千军万马,杀伐果决,一言而断,发起脾气来就像一头暴怒的狮子,奶娘被他那凶狠的目光一扫,就像被一盆冷水当头浇下,立刻放开萧云芊,连滚带爬地出去了!   萧云芊脱离了奶娘的怀抱,冲上来连叶敏瑜的衣角都没捞到,就被叶敏瑜搡倒在地。   叶敏瑜已经冷静了下来,居高临下冷冷地看着萧云芊:“你刚才在胡说些什么?”   萧云芊已经放弃了挣扎,实际上此刻她已经没有力气再挣扎。她哈哈大笑道:“我胡说!哈哈哈!你敢说我胡说,你敢摸着你的良心说一句,你和太子妃没有私情?!”   “你若和她没有私情,你为何那般宠幸姓段的女人,还肯让她生下你的长子!你打量我不知道,就因为她和杨雨馨那个贱人长得有几分相像!!!”   自从嫁给叶敏瑜,萧云芊就没有过上一天顺心的日子。到现在更是只占着一个正妻的名分,无权管家,不能出门应酬,所谓的赵王妃只是一个摆设,如同一只笼子里的金丝雀,她一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混成了这个样子!   当然,萧女士是绝对不会从自己身上找原因的。   直到今天她看见了段氏!   她才明白一切的根源都在太子妃身上。所有的怨气愤怒全都找到了宣泄口。所她才会狂性大发,不顾一切将段氏推入冰湖中。   叶敏瑜冷冷道:“信口开河!满口胡言乱语,我看你是痰迷心窍了!太子和太子妃也是你能编排的?”   萧云芊什么都豁出去了,歇斯底里地喊道:“叶敏瑜,你敢说你和杨雨馨那贱人没有私情?!你敢说你心里没有她?”   萧云芊根本不相信,若是叶敏瑜和太子妃之间没有私情,他又怎么会在选秀的时候违背皇贵妃的命令,将玉如意交给她?又怎么会常年累月地将这样一个女人放在心里?   男人嘛?哪有几个长情的,这种事她在萧家见得多了!   她却不知道,有的时候,对于叶敏瑜这样的人来说,世上所有的美女都是予取予携,得不到的往往才是最珍贵的!   “贱人!你再胡说一句,本王一剑宰了你!”叶敏瑜的脸上浮起一层狰狞的杀气,萧云芊这句话就像是一把刀一样插在了他的心口。   萧云芊大声吼道;“怎么?被我说中了心事,恼羞成怒了?”她歇斯底里地喊道:“现在那个小贱人做了别人的王妃,你一定很痛苦吧!可笑你如今只能拿一个和她长得有几分想像的村野女人发泄,还妄想着让她给你生下长子!叶敏瑜,你不觉得你很可笑嘛!”   “闭嘴!”叶敏瑜大吼一声,额上青筋暴起。你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半天才稍许平复了怒气,他看着趴在地上衣衫不整,满脸血渍的萧云芊,看她的目光不像是在看一个人,反而像是在看一个没有生命的物件:“你这个毒妇,你蛇蝎心肠、嫉妒成性、毫无妇德,本王不会再让你在王府里住下去了。”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对她说:“本王会禀明母妃,将你送去城西感业寺,从此青灯古佛,为你之前犯下的过错忏悔!本王会给你一个为太后念经祈福的名头,你……好自为之吧!”   感业寺是皇家庵堂,一般新皇即位,会将老皇帝留在宫中地位较低的庶妃送进去,参禅礼佛,还有就是皇族之中犯了大错的女眷都会被送进去,管束极严,进去,就很难再出来了。   而且生活清苦,据说犯了过错的女眷还要自食其力干体力活,里面的女子境遇十分悲惨。   萧云芊是宁死也不愿意到那里去的!   “你做梦!你休想把我送到那里去,你以为我是好欺负的,我后面还有萧家,我的祖父是靖海侯,我的伯祖父是吏部尚书,你也不想想,你有如今的地位,是谁把你扶保上去的,没有了萧家,我看你怎么和太子斗!没有了萧家,你会被太子踩在泥里,你还想做皇帝,做你的清秋大梦去吧!”   叶敏瑜都被萧云芊这一番话说楞了。他怒极返笑道:“真不愧是萧家的人,连说出来的话都这般一模一样!真是可笑之至!”   原来叶敏瑜任巡江总督的时候,萧家也派了族中几个年轻的子弟辅佐他,萧家本意是好的,叶敏瑜是萧家的外孙,萧家子弟和他都是表兄弟的关系,必可合作无间。   叶敏瑜有心腹可用,萧家几个子侄也可以和未来的皇帝搞好关系,并趁机积累军功,可谓是一举数得。   却不想萧家嫡系的萧云锐自小骄横跋扈,仗着自己是萧宗昌的爱孙,连叶敏瑜都不怎么放在眼里。在军中胡作非为,□民女,克扣士兵军饷,引起士兵的哗变,造成了极为恶劣的影响。   叶敏瑜忍无可忍,请出王命旗将他砍了,临死前他大放厥词,大概意思和萧云芊是一模一样!   叶敏瑜本来就对萧家对他的干涉大为不满,这件事之后更是深恶痛绝!   他冷笑道:“哼哼!莫说是萧家,便是母妃亲自来替你这毒妇求情,本王也绝不会饶过你!你且把眼睛放亮一点儿,这里是赵王府,不是吏部尚书府,也不是靖海侯府!这里,本王才是说一不二的主人!”   萧云芊要是不抬出来萧家,他还没有这么生气,萧云芊这番话一说出口,对叶敏瑜来说,更不啻于火上浇油。   萧云芊却并不怕他,她现在破罐子破摔,反而激起了胸臆之间的一股泼辣劲儿。“你倒是试试看!你若真敢把我送到姑子庵里去,我就把整件事都嚷出去,你赵王堂堂亲王皇子之尊,却一直心心念念将自己的嫂子挂在心上,小叔子和小嫂子私通!哼哼,这真是皇室第一大的丑闻!我倒要看看,你以后如何在朝廷上立足!我倒要看看,太子妃那个贱人,以后有何面目面对天下人!”   “那个怀了孕的段氏就是铁证!”萧云芊越说越是怨毒,她自以为拿到了叶敏瑜的把柄,很可以和他谈谈条件了。可没想到这番话却把她自己送上了不归路。   叶敏瑜的脸上这次是真的浮现起了一层杀气。他知道萧云芊是什么货色,她虽然一无是处,但是奇迹般地,却有着超强的破坏力。   这番话若是真从她的口中传出来,不管真假,世人肯定先相信了五分,到时候他和雨馨是辩无可辩,而且他现在仔细想一想,萧云芊绝不是能够保守秘密的人。就算现在能够安抚住她,也难说将来她会将这番话泄露出去。   这种谣言一旦传出去,不但对他夺取大位会产生极为不利的影响,关键的是雨馨作为一个女人,她的处境将会非常艰难。   这些念头在他的脑袋里走马灯般地闪过,他已经杀机盈胸了!   萧云芊见他脸色大变,还以为他是怕了。不由嘲讽道;“怎么?怕了?担心你的老相好了?那就乖乖地听我的话,将那个段氏卖掉,并且将管家权,外出交际行走的权力全都还给我!要不然,我会叫全天下的人都看看你们的丑恶嘴脸!”   叶敏瑜默默地看着她,一言不发。   萧云芊被他看得全身发毛,忍不住道:“你怎么不说话了,你要干什么?”   “我就没见过你这么蠢的女人!”叶敏瑜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我可以教教你,让一个人闭嘴的最好方法,不是满足她提出的种种异想天开的要求,而是……”他慢慢举起匕首:“……让那个人永远地闭嘴!”   萧云芊不可思议地道:“你……你想杀我?!我是你的结发妻子!”   叶敏瑜冷笑道:“你这样的结发妻子,谁娶到了谁倒霉一辈子!”   萧云芊想要大叫,可是嘴巴已经被叶敏瑜牢牢捂住,紧接着她就觉得心口一凉…… ☆、236 后续   雨澜一直以为毓庆宫里张良媛的孩子,照她的折腾法,肯定是保不住的,自从肚子里怀着一个,她的心就变得极度柔软,她一直抱着怜悯的心情等待着毓庆宫的消息。   结果毓庆宫还没出事,赵王府那边先出事了。   “什么?你说赵王那个姬妾的孩子没了?”雨澜先是被叶邑辰的第一个消息给震惊了一下。   雨澜摸了摸肚子,心有戚戚焉:“好好的,那孩子是怎么没的?”   叶邑辰淡淡地道:“赵王府来送信的人说,段氏在湖边散步,湖边结着冰,不小心失足落水,被冷水一泡,孩子就这么没了!”   雨澜听了眉头大皱:“这,这怎么可能!”她也是快要当妈的人了,她完全能够理解孕妇的心情,段氏就算再大意也不至于到结了冰的湖边去散步,这不是找死吗?何况还有丫头婆子跟着呢!再怎么也不至于全都这么失职呀!   如果说第一个消息是叫雨澜震惊的话,那第二个消息就是叫雨澜震骇了!   “萧云芊死了!”   “啊?!”雨澜吃吃地说不出话来:“这,怎么可能!萧云芊也才不到二十岁吧!又没听说过她有什么病史,是不是传话的人把话传错了?”雨澜虽然不待见萧云芊,可是听到这种消息仍然让她感觉难以接受!   可真是,人生无常啊!   谁能想到那样嚣张跋扈的萧云芊竟然英年早逝,关键的是还没有留下一男半女!   叶邑辰刮了刮她的鼻子:“讣告都已经送到了王府里来了,怎么会错!”   “她是怎么死的?”   “赵王府的说法是,萧云芊忽然得了急病,太医都没来得及请,就这么没了!如今赵王府已经将讣告送往各宗室以及豪门显爵之家,叶敏瑜亲自去皇宫向皇上报丧,赵王府无人主持,都已经乱套了!”   雨澜撇撇嘴,这一听就是官方说法。一个大活人,就算得了急病,也没有那么容易就死了。这件事同段氏落胎一样,处处透着蹊跷。   雨澜像个大侦探似的皱眉苦思道:“段氏的孩子刚刚没了,萧云芊就一命归西,王爷您不觉得这两件事之中有些关联吗?”   其实叶邑辰也多有怀疑。叶敏瑜对这件事的处理堪称是雷厉风行,萧云芊一死,他便紧紧关闭了府门,闲杂人等一律不许进也不许出。然后将正院里侍候萧云芊的所有下人一体索拿,他也是心狠手辣之人,直接统统打死。免得个别人等知道一点儿内情的,再将这件事说出去!   杀妻,毕竟是一件不光彩的事情。若是被人知道,恐怕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此人过于凶残暴虐,他还想当皇帝,不想背上这样的罪名!   所以,虽然叶枫齐在赵王府也安插了细作,可是因为风声太严,也没有探听到太多的消息,只知道段氏落水是萧云芊给推下去的。   至于萧云芊怎么死的,连叶枫齐这种大特务头子都不知道。不过这并不难猜!就比如雨澜都猜到了个八-九不离十。   叶邑辰将雨澜按回到床上,笑着说:“赵王府的事情,你管那么多干嘛?现在关键的是养好了身子,给我生一个白白胖胖的孩儿出来!”   承乾宫,萧妃高踞宝座上,凤面含威。叶敏瑜跪在她的脚下,   “说!云芊到底是怎么死的!”   叶敏瑜声音沉着冷静:“她嫉妒成性,竟将段氏推入冰湖,致使段氏落胎流产,儿子气愤不过,与她争执起来,一时失手,就将她打死了!请母妃责罚!”   萧妃猛地站起了身子,寒声道:“皇儿,你说得可是真的?”   “儿子所说,句句属实!”叶敏瑜淡淡地道。   “她可是你的亲表妹,你,你让我如何向你三舅舅交待啊!”萧三老爷就是萧云芊的亲爹,本来以为女儿嫁给叶敏瑜亲上加亲,婆婆又是亲姑妈,女儿在王府的日子必定好过,哪里想到嫁过来两年不到,连性命都丢了。   萧妃颓然坐回到座位上,她知道儿子的话里不尽不实,可她也不能再问了。母子之间的感情,已经因为萧云芊,因为萧家而出现了裂痕,   叶敏瑜道:“儿子也知道对不起舅舅,所以儿子决定将表哥请功的折子递上去,再和父皇说一声,给表哥一个轻车都尉的头衔,算是儿子对于萧家的一点补偿吧!”   萧三老爷的儿子,萧云芊的亲哥哥萧云青也是萧家派去辅佐叶敏瑜的青年子弟之一,萧云青虽然没有萧云锐那般嚣张跋扈,却也说不上有什么带兵的才能,这段时间跟着叶敏瑜整顿军务,并无出色建树,叶敏瑜回京之后,萧宗昌想叫叶敏瑜递给皇上一封请功的折子,叫皇上给萧家子弟一份好的出身,叶敏瑜因为萧云锐的事情却不肯答应。   现在终于松口了!   萧妃冷笑:“你杀了人家的女儿,一个轻车都尉就能让云芊死而复生吗?孩子,娘也是为了你好,你不若答应了续娶十二姑娘做你的下一任王妃,若是萧家不肯全力帮你夺嫡,咱们前面所做的努力岂不是全都白费了?”   叶敏瑜坚决地摇头:“母妃,孩儿已经说过了!萧家的女儿,我是绝不会再娶了!这件事,孩儿无论如何都不会做让步,求母妃成全孩儿!”说罢就磕下头去!   “你……”萧妃看见儿子满脸的倔强,却是毫无办法。   叶敏瑜慢慢说道:“至于萧家,如今已经上了夺嫡的大船,外祖父和伯外祖父都是明白人,他们是断然不会舍弃我的,因为舍弃了我,就是舍弃了萧家!母妃,您说我说的对吗?”   太子因为泰山地震之事而复出,又即将代替皇帝在社稷坛举行祭天仪式,太子天命所归的谣言甚嚣尘上,如今声势复盛。   若是萧家舍弃了叶敏瑜,叶敏瑜固然有可能因为实力大损,而败于太子手下不得好死!可太子登基之后,萧家也绝对没有好果子吃。这期间萧家对太子下了多少次黑手,太子可一笔一笔给他们记着呢。   叶敏瑜完蛋了起码不用株连九族,萧家若是完蛋了,全家上下一个都别想活命。所以现在萧家只能拼了老命的支持叶敏瑜,一点儿都不敢含糊。   至于上台之后,到时候他就是皇帝!那时候他叫萧家跪着,萧家绝对不敢站着,又有什么好怕的?   摆明了就是以势压人,你能拿我怎么样?!   萧妃像是第一次认识了自己孩儿一般,定定地看着他。难道正是因为他知道萧家不敢舍弃他,所以才这般肆无忌惮地杀了萧云芊?这一步看似鲁莽,实则已经深思熟虑?   这个想法让她背后一寒。却有一种混杂着苦涩的喜悦。   儿子,真的大了!   “罢了罢了!事已至此,本宫也无话可说!只希望若是有朝一日皇儿若能得登大宝,瞧在云芊枉死的份上,对萧家多加照拂吧!”   叶敏瑜看了萧妃一眼,缓缓道:“只要萧家安分守己,本王自然会给他们几辈子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   吏部尚书府。萧家密室。   吏部尚书萧宗昌坐了正中上首的位置,靖海侯萧宗盛坐在他的旁边。下面坐着的都是一些萧氏的子侄辈,人数虽然不多,但是都是萧家的核心人物。   萧家乃是第一外戚大族,嫡枝旁枝子孙众多,能够出现在此处的莫不是能在族中事务上说得上话的重要人物。   萧宗昌作为萧家的大家长,一得到消息,立刻就召集了族内的核心人员商议。此刻密室内气氛十分沉重。   萧宗昌首先开口道:“有什么想法,都说说吧!”   众人就全都看向了坐在一旁的萧三老爷。萧三老爷是萧云芊的父亲,萧妃的嫡亲哥哥,萧三老爷还是萧宗盛的嫡次子,如今的靖海侯世子,未来的靖海侯!因为未分家前同萧宗昌一房共同排行,所以排了个老三。   他擦了擦眼角,神色哀凄地道:“实在是太突然了!芊儿还不到二十岁!怎么说没就没了……”女儿就是再不肖,毕竟是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忽然死了他也难受!   下头有人便道:“这当中肯定有问题,好好的,就算是病了,也不可能这么快就没了!”   坐在萧三老爷旁边的一个身穿石青色袍服的中年男子,脸上微露淡淡的讽刺:“听说赵王爷从荆襄带回来的侍妾不慎落水,不但胎滑了,人到现在都还没有救治过来呢!”他看着萧三老爷道:“三弟,不是当哥哥的说你,你教出来的女儿实在是……你这样教女儿,害得是咱们整个萧家!现在好,不但王爷生了咱们的气,连女儿都……”   萧二老爷说到这儿就打住了。萧三老爷听了他的话,脸色一片惨然!“都是我教女不严,致有今日之祸……”   这位敢指着萧三老爷的鼻子数落他的人,是萧宗盛的嫡长子,萧二老爷。萧二老爷生母早逝,萧三老爷和萧妃都是萧宗昌续娶的夫人所出。本来萧二老爷出身还在萧三老爷之上,可是当年靖海侯将请封世子的折子递到御前的时候,正赶上正统皇帝最为宠爱萧妃的一段时间,因为萧三老爷是同胞兄长,正统一时心血来潮,便做主将世子的位分给了萧三老爷。   萧二老爷这个嫡长子反而与爵位无缘。若是萧三老爷精明能干,能力上压过萧二老爷一头也还行,偏偏萧三老爷没什么本事,性子又软和,萧二老爷现如今已经做到了从二品的武官,萧三老爷却还只是在宗人府领了一份闲差度日。   萧二老爷被这样一个无能的弟弟硬生生夺取了本该是他的爵位,心里怎么平衡。对萧家三房的怨恨也是与日俱增。   可以说皇上无心之举却给萧家的稳定埋下了隐患。从大局着眼考虑,萧妃也是希望萧二老爷承爵的,只是皇上金口玉言,说出来的话,谁也不能更改。   事情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所以萧二老爷时不时的总要刺上萧三老爷几句,这番话说得虽然并非没有道理,语气却颇为尖酸刻薄。句句如刀似剑!   萧宗盛听了就不由皱起眉头,呵斥道:“老二你少说两句!”   萧宗盛廉颇虽老,积威尤在,萧二老爷敢在萧三老爷面前摆兄长的架子,却十分害怕老父,立刻讪讪地住了口。   此时一个三十来岁,年纪颇轻穿宝蓝色直裰的男人却开口了:“这王爷的侍妾前脚刚出事儿,后边侄女马上也得了急病去了,这里头的事儿耐人寻味啊!”话里头颇有些煽风点火挑拨离间的意思。   萧三老爷震惊地道:“十弟你这是何意?”这位萧十老爷就是萧宗昌的嫡幼子,生性最是狷狂不羁,就是在萧宗昌和萧宗盛面前也是有什么就说什么!被叶敏瑜请出王命旗斩了的萧云锐就是他的儿子。那性子和他是一个德行。   萧十老爷狂妄归狂妄,好歹还有几分治军的本事,萧云锐学他老子,脾气学了个十足,可惜本事是一分都没学到。出了惹祸就是拖后腿,叶敏瑜让他做个副千总,他还嫌小,结果到了军营,他除了克扣军饷就是鞭打士兵,最后搞得一个营盘上千号的人哗变,最后他也落得个身首异处的悲惨下场。   萧云锐死了,萧十老爷就恨上了叶敏瑜。他本来就是目中无人的狂妄之徒,正统皇帝性格懦弱他颇为瞧不起,又自觉的叶敏瑜是他的外甥,所以对这个皇子亲王也不怎么恭敬。   这杀子之恨他如何能够咽得下去!   萧十老爷听见萧三老爷问了这么没水平的一句话,也不由得撇了撇嘴:“我的意思是,你的女儿,我的侄女,恐怕不是病死的那么简单!”   萧三老爷颤声道:“你是说……你是说……”   萧十老爷恨声道:“我的儿子怎么死的,你的女儿就是怎么死的!”   “赵王是芊儿的亲表哥,他怎么做的出来?”萧三老爷不敢置信地问。   萧十老爷冷笑道:“那小子心狠手辣,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剩下的人听了这番话都是脸色一变,一起窃窃私语起来。   萧宗昌和萧宗盛也正是想到了这个可能性才召集大家开会。萧宗昌见儿子越说越离谱,对赵王更是半点恭敬之心都没有,顿时怒道:“你这个畜生,还不给我闭嘴!殿下也是你这般编排的?!”   萧十老爷嚣张惯了,并不怎么害怕老父亲,只是冷笑道:“殿下?!我们萧家捧着他,一直把他当成殿下看待,他可没有把萧家当成自己的外家!杀起自己的亲表弟亲表妹可是一点儿都不手软!云芊是我们萧家的女儿,萧家的女儿没有那么好欺负,我现在就带人去赵王府,开棺验尸,我倒要他姓叶的给我们一个公道!”   他还在这里喋喋不休,萧宗昌已经愤而起身,一个砚台便扔了过去,正好砸在萧十老爷的额头上,萧十老爷脑袋上立刻肿了一个大包。他却是毫不在乎,依旧鼻孔朝天地哼哼着。   不过终究是闭了嘴!   萧宗昌冷冷地看着他:“你这个逆子,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说这种话!你若是再说一句,老夫就大义灭亲,亲手宰了你!”   萧十老爷仍然梗着脖子:“父亲,儿子没错!他这个皇子,离开了萧家,还剩下什么,没有我们的支持,他凭什么和太子斗?太子可是既占嫡又占长!!”   萧宗昌冷冷一笑:“你这不学无术的混球,你懂什么,你还敢说自己没错!”他气得浑身颤抖,指着萧十老爷就是一顿大骂,萧宗昌看着在座的萧家第二代,语重心长地道:“我知道你们很多人心里都有一样的想法,你们觉得赵王殿下从小是你们看着长大的,论亲戚关系,他得叫你们一声舅舅,又觉得他夺取大位的过程中离不开萧家,所以你们便有意无意地怠慢他!并不太将他当做一回事!我说的对不对?”   众人谁都没有说话,可是脸上的表情说明他们或多或少都有过这种想法!   萧宗昌和萧宗盛对望了一眼,眼中不约而同全都露出忧色。萧宗昌扶着椅子的扶手,面容充满了疲惫:“都怪老夫治家不严,竟教出你们这些逆子来!”这也不能怪他,他身为礼部尚书,一天有忙不完的差事,哪有时间管教子侄!   自古以来恃宠生骄的事情多了,若是人人都那般自觉,就不会产生那么多为非作歹的奸臣权臣了!   萧宗昌苍老的声音在密室中回荡:“你们觉得殿□上流着我们萧家的血,所以就该对我们萧家另眼相看对不对?你们错了。殿下不姓萧,他姓叶!他身上流着的是太祖太宗的血液!”他狠狠一拍扶手:“既然是皇子,就是天生的主子,主子和你再好,你也不能爬到主子的头上去作威作福!若是哪个奴才敢这么干,那他就是嫌命太长了!!”   萧总昌指着萧十老爷道:“我知道你心里不服气,那我今天就问你,若是你的管家敢整天不把你放在眼里,在你面前作威作福,你会怎么样?”   萧十老爷冷哼一声:“自然拖出去一顿板子打死!”   “连你自己都不能忍受你的下人奴才爬到你的头上,你又怎么敢对赵王如此不恭敬?!”萧宗昌冷哼道。   萧十老爷抗声道:“我们和赵王的关系怎么能如此类比?”   “那你告诉我该怎么比?!”   萧十老爷登时答不出话来!   萧宗昌看了看下边的这一群子侄,不由地摇了摇头。萧家和杨家都用同一个问题存在,那就是后继乏人,萧宗昌和萧宗盛哥儿俩加起来生了不少儿子,可是没有一个成气候的,不是舞刀弄枪的大老粗,就是胸无大志,一天只知道混吃等死混日子。   杨家第二代没有出色的人才,至少还有第三代可以期待。可惜萧家连第三代也没有特别出挑的人才。   萧宗昌指着萧十老爷道:“我知道你是因为殿下杀了你的儿子,所以一直耿耿于怀!可你自己也不看看,你那儿子是个什么德行!子不教父之过,你不知反躬己身,却唯恐天下不乱,到处挑拨!你这是再把整个萧家往深渊里带!罢了,这个会你也不要开了,你现在就给我滚回去,闭门思过,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你再出来!”   萧十老爷没想到老爷子说罚就罚,不服气地道:“难道我们萧家就这样服软了吗?”   萧宗昌气得胡子直翘:“来人呢,还不给我将这个逆子拖下去,拖下去!”   立刻进来两个侍卫,一左一右架着萧十老爷,萧十老爷见老爷子真生气了,终于不敢再说什么!   等萧十老爷这个刺头下去了。萧宗昌才喝了一口茶,平息了一下怒气道:“你们都给我记住了,从现在开始,任何人不准再说殿下一句坏话,不但嘴上不准说,心里也不要想!你们要想尊重我和二弟一样尊重殿下,若叫我再听见一句殿下亏待了萧家的话,小心我打断你们的狗腿!”   萧宗盛也是脸色阴沉地看着他的几个儿子:“都听见了没有,你们大伯父的话,也是我的意思。谁敢再乱说一句话,小心你们屁股开花!都下去吧!”   萧家第二代做鸟兽散了。两个老的却都没走。   萧宗昌看了一眼自己的二弟,长长叹了一口气:“哎,萧家后继无人啊!”   萧宗盛也跟着叹了一口气:“可惜,皇贵妃……不能生为男儿身!”这个女儿胸有丘壑,比自己还要厉害几分,只可惜生就了女儿身!   萧宗昌沉默了片刻,才缓缓道:“也怪你我一天忙着朝堂上的事,对他们约束的太轻了些。”   萧宗盛迟疑了片刻,道;“瑜儿那里……”   萧宗昌摇了摇头:“芊儿已经去了,这件事就这样过去吧!开棺验尸什么的,提都不要提。萧家如今外面看起来鲜花簇锦,实际上已是危机重重!他们都以为殿下离开萧家成不了事,却不知道事实上,是萧家离不开殿下!”   萧宗盛也是满脸苦涩:“这次巡江之旅,殿下这些年早已搭起了自己的班底。这是……在防着我们萧家啊!” ☆、237 通房   萧宗昌道:“你说得没错,他笼络文华殿大学士蒋良、户部左侍郎文祥、两广总兵陈章等人……如今这些人已经唯他马首是瞻了。他现在的班底已经很厚,而且他有趁着这次巡江之机,插手军务,在江南提拔安插了一大批手下,这些……可并没有向我们知会过!”   萧宗盛皱眉道:“这些老家伙一个个奸滑如油,殿下……是如何将他们收拢的?左不过也就是这半年多的功夫!”萧家这些年花了多少功夫,耗了多少银子,都被这些老家伙给打太极般推了回来。   萧宗昌道:“这就是名不正,言不顺啊!”   萧宗盛表示明白。这些人哪一个都是手握实权的朝廷大佬,萧家抛出橄榄枝,他们却未必见得愿意屈居萧家之下,可是叶敏瑜不一样,若是能够改天换日,他就是将来的皇帝。就算是政治投机,也值得冒一把险。   萧宗昌最后叹了一口气总结了道:“观殿下这大半年来的举动,已经颇有当年太宗爷的风范了!”说完这句话他却不知道该不该高兴。   萧宗盛也是十分同意;“没想到当今皇上昏庸无能,竟然能养出这样的儿子……”歹竹出好笋,他们一开始是有点低估叶敏瑜了。“想来,都是我当初太过操之过急,也是有些贪心太过,一心想叫他娶了萧家的女儿,除了芊儿,别的人有没有那般身份配得上殿下……”   将萧家女嫁给赵王叶敏瑜是萧家的既定方针,可是人选问题上原来是有些疑义的,原来萧宗昌就不大看好萧云芊,觉得她太过跋扈,只是萧宗盛的老妻疼爱孙女,萧宗盛又觉得只要萧云芊生下儿子,她与叶敏瑜之间是否真有感情其实并不重要。   结婚,结得是二姓之好,也不需要他们夫妻之间感情多么要好,只要相互之间相敬如宾,叶敏瑜肯给正妻几分体面,也就够了。   又想着,萧妃是萧云芊的嫡亲姑姑,有萧妃居中调停,小两口怎么也不至于闹到不可开交。   却谁也没想到萧云芊的破坏力这么大!竟就能捅出这么大的漏子!   把萧云芊嫁给叶敏瑜,不是结亲,而是结仇!   萧宗昌和萧宗盛也是后悔莫及。他们心里明白,叶敏瑜和萧家疏远,一大半的原因都是因为这桩不幸福的婚姻。   萧宗昌叹道;“如今说这些也无用了。还是看要如何补救我们和殿下之间的关系才是!”   萧宗盛道:“那把老五家的十二姐儿嫁过去的事儿……”   “这件事,你提也不要再提了。”萧宗昌连忙反对:“殿下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已经在这上面吃了一次亏了,你肯定是不会再娶十二姐儿了……”萧宗昌手指快速敲着椅背:“十二姐儿,要抓紧时间赶快给她找门亲事嫁出去!以表示我们萧家的态度!殿下的婚事,我们再不能过问了!”   萧宗盛犹豫了一下,叫流着萧家血脉的人继任下下任皇帝,这对萧家来说是一个难以抵挡的诱惑。   “难道萧家就这般一直示弱下去吗?”   萧宗昌拍了拍弟弟的肩膀:“活到了这么大把年纪,有些事还没有想明白吗?有的时候示弱也是一种策略!他身上总是留着萧家的血呢,只要关键时刻我们肯站出来帮他一把,他上位之后,会记得我们的。”   “当务之急是要着意修复和殿下的关系!还有这些个子侄们,也该好好约束一番了……”   关于萧云芊的死,萧家没有提出一点异议。叶敏瑜说是萧云芊得了急病而死,萧家也就这么全盘接受了。京里虽然也有人觉得萧云芊死得蹊跷,可是苦主都没有站出来说话,大家议论了几天也就算了。   赵王府死了王府,是一件大事。一应后事操办都是有定例的。萧家派了几个性子和软的前来吊唁,叶敏瑜见萧家还比较上道,心里还算比较满意。   因为此前萧云芊做了几件极品事儿,已经上达天听,连皇帝都十分不喜,所以宗人府拟了几个谥号,拿去请皇帝圈阅的时候,就被皇帝直接给扣下了。   无谥号直接下葬也不是没有,不过萧家可就丢了大脸了,一个教女无方的名声是跑不了的。   叶敏瑜见萧家乖觉,倒是亲自去皇帝那里,替萧云芊说了几句好话,最后皇帝给了一个“贞静”的谥号。   叶敏昭如今管着内务府,萧云芊的葬礼许多事都要由他经手,他将这件事与慧妃一说,慧妃听了却是微微一叹:“没成想四皇子历练了几年,也知道能屈能伸的道理了!”   叶敏昭想了想,不由摇头失笑。可不是,叶敏瑜再不是那个为了一只鹰,就拿着弓箭对着他想把他一箭射死的那个鲁莽少年了。   “贞静!”晋王府里,雨澜却在和叶邑辰研究萧云芊的谥号。“皇上给了这样一个谥号,难道真的不是在反讽吗?”   就萧云芊的那个德行,真是和这俩字一点边儿都沾不上!   萧云芊要停灵七七四十九天再风光大葬!雨澜身为长辈,又怀着孩子,自然是不用去祭奠的,叶邑辰却是到赵王府走了一遭,在侄媳妇灵前上了一炷香。   叶邑辰回来就把赵王府的所见所闻和雨澜说了一遍。结果没想到一向温文的雨澜会说出句这么刻薄的话来。“噗!”叶邑辰正在和茶,一口茶水全都喷出来,洒在前襟上了。   雨澜吃了一惊,翻身就要下地。叶邑辰唬了一跳,赶紧跑过去一把按住她:“你好好躺着,下来做什么!这些事我自己会叫丫鬟!惊动了肚里的孩子可怎么办?”   自从知道雨澜怀孕之后,叶邑辰十分紧张小心,生怕她动了胎气,一天到晚就叫她躺着,什么也不许做。雨澜简直都快被闷死了!   雨澜抱怨道:“王爷,天天这么躺着,我人都快发霉了!”   叶邑辰瞪着眼睛吓唬她道:“就算是发霉了!也得老实地给本王躺着!”   他亲自扬声叫了丫鬟,晓月就站在外边檐下,听见传唤立即就进来了。平时叶邑辰在的时候,雨澜不喜欢有丫鬟在一旁,众人慢慢都知道了她的这个喜好,所以平日里有叶邑辰的时候,这个房里是没人的。   晓月侍候着叶邑辰换过一身衣服,就低头出去了。   叶邑辰就势坐在榻上。雨澜关心的却是另外一个问题:“那个落水的段氏,现在怎么样了?”   叶邑辰道:“她喝了太医的药,人是醒了!不过肚子里的孩子早就没了。而且太医说她怀着孕,又这般寒气入体伤了身子,恐怕要一辈子缠绵病榻,再想怀孕,是不可能的了!”   雨澜听得心头一阵恻然。“真是个可怜见儿的!”想起她腹中的孩儿,更是一阵揪心!   叶邑辰见她揪然不乐:“别人家的里的事,你管那么多做什么!没得影响了你的好心情!”   正说着,钱妈妈捧了一盅小米粥进来了。看见王爷在这里,她脚下就是一顿。现在的雨澜是吃什么吐什么,有时候闻到清水都有味道,都还想吐。   怀了孕到现在不但人没养胖,反而瘦了几分,把个叶邑辰急的什么似的。找了白大夫和太医来看,都说是孕期正常的反应。叶邑辰也是干着急没有办法。   只能多抽时间陪陪雨澜。和她有说有笑的,她就忘了怀孕的不适感。   雨澜什么都吃不下,每天只能喝点米粥,吃点青菜,好在她心绪开朗,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吐出去就接着吃,所以一天要吃上个七八顿饭,所以这还不到吃饭的时间,钱妈妈就端着盅子进来了。   雨澜道:“妈妈先拿下去吧,等会我再吃!”   钱妈妈略一迟疑的功夫,叶邑辰已经瞪了她一眼:“都已经做好了,怎么好再端下去。”   雨澜翻了个白眼给他,真是狗咬吕洞宾,不是好人心,她不是觉得不想自个儿吃独食儿,叫叶邑辰在旁边枯坐无聊么!   倒还怨上她了。   叶邑辰道:“妈妈把盅子交给本王吧!”   钱妈妈一听这话就有些楞了。叶邑辰不容她多想,站起来就从她的手里将那一盅小米粥拿了过来。又坐回到雨澜的身边。   他舀了一勺出来,试了试温度,略微有些烫,就用嘴吹了吹,然后对目瞪口呆的雨澜道:“张嘴!”   雨澜有些吃吃的:“王爷……您还是叫钱妈妈侍候我吃吧!”   叶邑辰笑着打趣道:“怎么,害怕本王不会喂饭吗?告诉你,本王当年在西北打仗的时候,给不少兄弟喂过药呢!快点儿,张嘴!”   雨澜心里一阵感动,王爷真的很疼人有木有!   只是这样叫钱妈妈看着她居然有了一点儿羞耻感,脸上火辣辣的。   钱妈妈却早已笑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叶邑辰对雨澜好,她是打心眼里高兴。也不用吩咐,钱妈妈悄没声息地就出来房间。   雨澜就着他的手吃了两口,道:“王爷,还是我起来吃吧,你这样太费劲!”   叶邑辰两只手都占用着,就用眼神制止她:“你好好躺着,就这样,很快就完了!”   到底是亲自喂她吃完了。叶邑辰喊来丫鬟将盅子收了回去,又叫人打了温水给雨澜净手擦脸。   他也洗了手,丫鬟们退下,他就在又在雨澜的身边坐下,问道:“还想吐吗?”   可能是因为王爷亲手喂饭的缘故,雨澜的肚子十分争气,一点儿要吐的意思都没有。   就笑着摇了摇头:“我好的很,一点都不想吐。”   叶邑辰看着眼前这个小人,想到她身体里怀着自己的孩子,心里就一阵暖融融的。   叶邑辰也跟着高兴起来。他伸手捏了捏女人尖尖的下巴,怅然道:“我听说别的女人有孕之后,都会变胖,怎么养了你这么久,你反而是越来越瘦了?不行!回头我得叫马总管再去物色几个上好的厨子过来!”   听他这么一说,雨澜就吓了一跳。她小声说劝道:“王爷,我听人家说,孕妇过了三个月就不会害喜那么厉害了!您就给京师的酒楼留一条活路吧!”这段时间王爷把京城里著名的厨师几乎全给挖进王府来了!   极大地妨碍了京城餐饮业的发展!   叶邑辰看她再怎么身体不适,心情却始终是开朗乐观的,这才微微放心下去。   说了几句闲话,雨澜就和他说起了正事。“如今我有了身孕,不好再教文哥儿,您看是不是应该给他找个人品好点儿的先生,让文哥儿跟着先生学点儿东西!”   叶邑辰点点头:“先生的人选我一直在物色,待天气再暖和点儿我就叫人去请他到浮上来!”儿子的前程,叶邑辰当然是要放在心上的。“再过几个月,也该叫他跟我开始习武了!”   雨澜听了不由心疼起来:“文哥儿还小,身子又这么弱……”练武可是一项吃苦的事儿。可是她也知道这个说法站不住脚。   叶邑辰听了就失笑:“慈母多败儿!他再不跟着我学,可就错过了最佳的练武时间了!”   雨澜一时有点语塞,只得投降道:“好吧!若是儿子不喜欢,你可不能硬逼他!”武将是刀头舔血的行当,叶邑辰是因为没有办法才入了这一行,她可不希望叶敏文再步叶邑辰的后尘。   懂得治国安邦之道,在朝廷中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在雨澜看来那才是正途。   雨澜想起刚才说到的先生,问道:“先生是个什么样的人?”   叶邑辰早知道她会问,便道:“这位先生姓孟,说来学问是好的,还是个秀才。正统三年河南科场舞弊,一群学子激愤之下砸了考场,后来案情查明,主考的官员固然被皇上砍了脑袋,那群学子也被革去了功名。孟先生便是当时领头的几位学子之一。”   叶邑辰道:“若非如此,以孟先生的才学,必然早已金榜题名,中了进士了。”   雨澜连连点头:“有这般的学问,做文哥儿的先生是再好没有的了。”   叶邑辰笑着摸了摸雨澜的脸,接着道:“只不过这位孟先生有点儿读书人的通病,就是颇为傲气,家里一贫如洗,却又不愿做些下贱的营生糊口。我叫马总管上门去请,他却再三推辞。最后我亲自去见了他一面,他这才答应到王府来教导文儿。”   雨澜第一个感觉就是,这位先生,肯定是三国演义看多了!   这是效法诸葛亮,想叫王爷也三顾茅庐请他出山吗?   想到这里她不由有些担心:“别再是个恃才傲物,不通人情世故的狂生吧!”文哥儿有样学样,若是变成那般样子可就不好了。   叶邑辰笑着道:“你就放心吧,若是如此,我也不会请他来了。”其实这位孟先生绝对不是一个不通世务的人,反而是志向高远,他不是不想进晋王府当差,而是想着直接做到叶邑辰的心腹幕僚。   叶邑辰却觉得,他的能力只适合做一个教书先生!   雨澜自然是相信叶邑辰的眼光的,他说没问题,那就一定是没问题的。雨澜便道:“我明天就叫人将前院东北角的那个小院落收拾出来,等孟先生来了,就叫他住在那里。”那个小院子十分雅致幽静,叶邑辰也觉得十分合适。他笑道;“这些事儿不劳你费心,我会吩咐马福去办的。”   雨澜就又跟他商量:“我有个想法,文哥儿无论读书还是习武,都是独个儿一个人,实在太孤单了,王爷能不能找几个差不多大的孩子跟他一起……”   古代大户人家的孩子,要不就养在后宅里,整天对着一群婆子丫鬟,大点儿就在前头跟着大老爷们,雨澜却觉得应该让他们多和同龄的孩子沟通和交流,能够锻炼他很多的能力。   小孩子多了,还可以相互促进学习。   叶邑辰道:“你的意思是给他找几个伴读?这个简单!”   雨澜微囧。她的本意是叫叶邑辰找几个和叶敏文身份差不多的小孩子一起,就像现代的幼儿园一样。只不过叶邑辰却给理解偏差了。伴读毕竟有种奴才和主子的意思在里面,不过转念一想,要在京师里真找几个和叶敏文身份差不多的孩子,可能还真是找不到,就算找到了,人家也不可能送到王府里来。   那就这么将就着吧。   吃晚饭的时候,雨澜将这个决定细细地和叶敏文说了。出乎意料的是,叶敏文听完之后高兴坏了。这几天雨澜一直卧床养胎,不能陪他玩儿,不能教他读书认字,小家伙已经觉得憋坏了。   雨澜对他说学武很苦很累,问他怕不怕,叶敏文很响亮地回答不怕。男孩子小时候都梦想成为一个英雄,他心目中的英雄就是自己的父亲,由父亲手把手地教他学武,他高兴还来不及呢。   叶邑辰听了他的回答,脸上不由也露出一丝笑容。   这才是我叶邑辰的儿子嘛!   第二天,五太太来看雨澜。雨澜吓了一跳,五太太自己也是有身孕的人。急忙叫人端了躺椅来叫她靠在上面,雨澜坐在榻上同她们说话。二太太也跟着来了。“老太太担心五弟妹自己出来会出事,叫我一块儿陪着过来看看!我正好也想侄女了,就过来瞧上一眼。”   雨澜道:“五婶婶也怀着孩子呢,怎么就这样出来了。”雨澜特意瞧了瞧,五太太的肚子只是微微凸起,现在看着还不明显。   五太太道:“听说你怀孕了,我一直挂心着,没过头三个月,你五叔死活不叫我出来,一直等到胎气坐稳了,这才放我出来。你这是头一胎,不过来看一眼,我实在是放心不下!”   雨澜感动道:“还是五婶婶疼我!”   二太太就笑:“怎么,光五婶婶疼你,二婶婶就不疼你了?”雨澜知道她素来爽利,并不是真的生气,就笑着答道;“二婶婶也疼我。两个婶婶都疼我!”说着三个人都笑了起来。   五太太关心地问;“听说你害喜很厉害?”   雨澜道:“可不是吗,吃什么吐什么?没想到怀孕这么辛苦!”   二太太道;“你这孩子,女人都是这么过来的!”   五太太就在一旁安慰她:“过了头三个月就好了。现在就是再难受也要多吃东西……”然后就说了许多怀孕之后的注意事项给雨澜听。   二太太也在一旁查缺补漏。   说了一会子话,二太太看了眼屋中的丫鬟,雨澜何等灵醒,立刻就知道她是私房话要和自己说。   她便遣散了丫鬟。二太太这才压低了声音问她:“这些日子,王爷都歇在谁的房里?”   雨澜支吾了一下,最后道:“王爷没有去别人那里,一直就在我的房里。”祈氏被关进了小佛堂,叶邑辰其实已经没有什么地方可去了。他府里又没有别的侧妃或者侍妾。   二太太听了长出一口气:“你这丫头是个有福气的!不过这件事儿你可不能大意。你想,你这一胎要怀十个月呢,你叫一个男人素上一个月两个月可以,你能叫他素半年小一年吗?二婶婶也是为了你好,才和你说这些事!”她斩钉截铁地道:“你得早作打算,选一个拿捏得住的通房人选,若是叫男人自己在外头找人,万一找回来一个不受你控制的,要你后悔一辈子!况且,若你有了身孕还不许通房侍妾侍候王爷,传出去,名声可不好听!”一个“嫉妒”的大帽子肯定被扣定了!   雨澜有点儿张口结舌。她这才明白二太太跟着五太太过来,就是为了说这一句话的。   果然二太太说完了,就端起茶盏喝了一口。五太太听了,不由得叹了一口气。五老爷不纳妾,不收通房,一心一意只守着她一个,那是五老爷自己愿意。   叶邑辰能做到五老爷那样吗?叶邑辰是亲王,按例,除了正妻,他还可以有两位侧妃,至于侍妾,就看他高兴了。他就是弄一个加强连的侍妾,也没人会管他。   虽然她也不希望雨澜受委屈,可是这个世道就是如此。   雨澜心里有些乱,有些事儿,不是你不去想,就不存在的。叶邑辰虽然疼他,可却从来没有向她保证过不立侧妃,不收侍妾。难道自己真的要给他准备通房人选吗?   她可是知道,这些日子来,已经有些人开始不安分了!   她在这样一个时代,还幻想着一生一世一双人,是不是有点傻呢? ☆、238 婚事   这个话题点到即止,二太太纵然是婶子,也不好插手雨澜房里的事情,她见气氛有些沉闷,就换了一个话题。   三个人说了几句,雨澜便问道;“听说二叔和二婶前几天去了韩国公府,大哥哥的婚期可是定了?”   说到这个话题,二太太脸上就绽开了笑容。“定了定了!”承祖要娶的是韩国公府的十一小姐,也就是二太太的娘家侄女。   说起来,二太太和这位十一姐儿的母亲还有点小龃龉。她撇撇嘴,“我娘家的三嫂子开始还有些瞧不上咱们祖哥儿,是我娘压着她促成了这门婚事。这次祖哥下场考了个举人功名回来,我娘就对我嫂子说,这么年轻的举人,满大楚你能找出几个来?我嫂子就再没有说嘴了!”   这件事本来不是一件光彩事,不过儿子争气,帮她挣了脸面回来,二太太也就没有什么好瞒着的了。现在说起来倒是颇有几分扬眉吐气的感觉。   雨澜道:“说起来,秀才姑爷变成了举人姑爷,舅太太肯定还是高兴的!”又问:“大哥哥的婚期定在了什么时候了?”   “婚期定在了五月十八,正好不耽搁祖哥儿参加今年的春闱!他现在正忙着温书,倒是没空理会自个儿的婚事了。”   五太太就笑;“成婚这事儿,本来也轮不到他一个孩子忙活,不是有二嫂呢么!”   雨澜就跟着笑:“大哥哥今年十九岁,也到了成亲的年龄了。只是可惜,我怀着孩子,大哥哥的婚礼是参加不了了!”   那时候的传统,孕妇参加婚礼是犯忌讳的事。   二太太笑道:“这有什么?等成了婚,我叫我侄女亲自来拜见你!”   雨澜笑着打趣说:“二婶婶您这婆婆还没当上呢,就摆起架子来了!”   五太太道:“你二婶是个有福的,等儿媳妇娶回门,她自己就轻省了!不像我,等成哥儿成婚,还有的等呢,我想躲躲懒,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那个福气!”   惹得三个人都是一阵笑。   雨澜道:“等春闱过了,大哥哥再给您考一个进士回来,那才叫双喜临门呢!”   二太太笑得见牙不见眼的:“我侄女就是会说话。”她神色一肃,叹道:“祖哥儿的文章给先生看过了,先生说他火候还不到,这一场下去也就是练练手。所以咱们也没有报多大期望!”   举人到进士是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   雨澜就安慰二太太:“大哥哥年纪还小呢,您看看满大楚这么多的进士,三十岁能考出来都是年轻的。二叔中进士的时候不也三十二岁了?您看他现在都已经是正三品的大员了!大哥哥就算这次不行,还有下次,早晚有金榜题名的那一天。”   二太太倒也豁达,“可不就是这个理!不过……”她顿了顿,才道:“承宗这小子,倒真是个聪明能耐的!先生看了他的文章,说他这次下场,若是不出问题,中个进士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退一步说,就算这科不中,下一科也肯定没有问题的!”   雨澜听了真有些吃惊了。承宗毕竟年纪在那儿摆着,就算之前考了一个解元回来,可是解元也不是没有落榜的。毕竟年纪在那儿摆着,若是举人进士接连考中,那可就是十六岁的进士,大楚开国这么多年,这个年纪考出进士来的不是没有,每一个后来都是权倾一时的能臣!   二太太说这话就略微有点泛酸。本来养了个出色儿子,结果和侄子一比,立刻比进泥地里去了。大老爷和大太太都那么不靠谱?怎么生出这么靠谱的儿子来?二太太真是越想越不忿!   不过她倒是很有大局观,知道日后承宗出息了,在官场上对承祖也是个助力,所以她倒也没有别的想法。   雨澜当然更关心的是承宗:“那三弟弟的婚事……”   二太太就笑:“现在到家里找大嫂求亲的人,几乎把门槛都踏断了,不过大嫂一律都给推了。理由也是现成的。咱们还有一位二少爷没说上亲事呢,当弟弟的总不好越过哥哥先定下亲事!”   雨澜也不由得失笑,大太太这时奇货可居呢。   二太太往前凑了凑:“你道大嫂为什么没有跟我们一块儿来瞧你?”   五太太就拉了二太太一下:“二嫂……”   二太太道:“姑奶奶又不是外人,这事儿得叫她知道。”雨澜一看她的样子就知道大老爷和大太太肯定又出问题了。   果然二太太道:“我和五弟妹出门的时候,大伯和大嫂正在屋子里吵架呢。”语气中带着丝丝不满和丝丝嘲讽。   若不是现在老太爷和老太太都在,她早就鼓动着二老爷分家出去单过了。   雨澜也深感头痛:“这又是为了什么?”   二太太道:“还不是为了业哥儿的婚事。大伯催着大嫂赶紧给业哥儿寻门亲事,大嫂就给业哥儿找了户人家,是临安侯府的姑娘!”临安侯府姓郑,在京师的公侯之家中,不算太好,也不算太差,临安侯府的姑娘配承业,应该……也说得过去吧。   五太太一看她的神色就知道她的想法,就笑着给她解释:“这位郑小姐是临安侯府三房的女儿……三房是庶出……这位小姐也是庶出的……不但如此,郑小姐五年前父亲去世了,如今母女两个寄居在侯府,靠着叔伯过日子!”   雨澜听了都有些傻了。庶出的庶出,又死了爹!亏得大太太能找到这样一位姑娘。她和柳姨娘斗了一辈子,受够了气,如今雨霞又进了东宫,要恶心雨馨一辈子,大太太要是真肯给二少爷找门好亲事,那才叫怪了!   不过她物色了这么位姑娘来恶心承业,大老爷肯定不会跟她善罢甘休。   “我和五弟妹去怡宁居找你太太,本来想叫上她我们三妯娌一块儿来瞧你,结果大伯闯进来就和大嫂吵了起来。”二太太就给她说起来;“大伯进门就开始吼,说大嫂黑了心肝,这样的女人也敢说给承业,根本不配做嫡母!”   雨澜完全可以想象,大老爷进门就骂,连两个妯娌在场都不管了,可见他和大太太之间这么多年的情分已经完全没了,剩下的估计只剩下仇恨了。   大太太就反唇相讥;“你也不看看你儿子是个什么德行!本来就是个庶出的!到现在还是个白身……你还想让他尚主还是怎地?”   大老爷动用关系叫承业进了国子监读书,这一次却因为资格不够没有下场,所以承业现在也只是借着老子的光,有了一个监生的名头,大太太说他是白身,不是很准确,可是却又相差不远。   因为恩荫进入国子监的,不算正途出身,就算进入官场也难有大的发展,历来不受重视。和承祖承宗这样一步一个脚印,从童生到秀才再到举人的正经科考出身的人,完全不在一个档次上。   “两个人大吵了一架,最后大伯说承业的亲事由他自己亲自负责,不用大嫂再插手!就摔门走了!大嫂气得脸都白了,说是要回去躺一躺,就叫我们先来瞧你了!”   雨澜听到这里真有些傻眼了。所谓男主外女主内,承业的婚事第一责任人应该是大太太才对,大老爷这么做,不但有越权的之嫌,更是把大太太的脸往泥地里踩了。   何况男人不比女人,出去说亲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嫡母做主给儿子说亲事,这也是有道理的。起码条件得天独厚,主母长长出门走动,各家各府着手说亲事的小姐们也都会被带出来给夫人太太们看看人才,所以当家主母对于各家的小姐的性情模样心里总归是有谱的。   可老爷们就不没有那个便利条件了。起码大老爷自己挑儿媳妇,只能到处打听,不可能自己亲自见一面。   大老爷其实也求过二老爷,想叫二太太帮着说合一门亲事,可二太太毫不犹豫就给推了。这门亲事说好了得罪大太太,说得不好又得罪大老爷,夹在中间两头受气的事,二太太又不是个M,她干嘛要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二太太反正拭目以待,就看大老爷能给二少爷找门什么样的亲事。 ☆、239 出路   又说了几句家常里短,到了午饭的时间,雨澜留二太太和五太太用过午饭。两位婶娘起身告辞,坚决不肯叫雨澜相送,雨澜便派了钱妈妈一直将她们送到二门上去,看见她们上了车才罢了。   两位婶子一走,雨澜想起“通房”那些事,心里就疙疙瘩瘩的,一阵又一阵的难受。她叫了晓月:“去二门上问问,王爷现在在做什么?”   不一会儿晓月回来禀道:“王爷正在外书房接待秦王爷,还有几位大人!”   雨澜“哦”了一声,晓月看见雨澜脸色十分不好,担心地道:“王妃,您刚才和二太太五太太说了那么一会子话,累了吧,好好歇歇吧。”   雨澜点了点头,缩回到大红色的被褥里头,晓月放下帐子,轻手轻脚地出去了。   雨澜觉得是有点累了,整个人都十分不好,可是她却怎么也睡不着。   前世的李蓉穿越到这具身体的时候,是连带着将原来主人的记忆一块儿继承了下来的。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呢?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女人却只能三从四德,夫为妻纲,出嫁从夫,雨澜原来以为自己经过几年在古代的生活,耳濡目染下来,完全可以适应这个时代的生活了。   前提是,她不爱那个男人。她就可以看着那个男人和别的女人在一张床帐里滚,她就可以一分一寸地算计,计较,以子嗣为重,就像做生意一样,不必心意相通,大家不过是各取所需。   可是现在,可能是王爷太过宠爱她了,她无法违心地说,她对叶邑辰不动心!他是那样的年轻俊逸,才华出众,又待自己这般好!   曾经认为的刻骨铭心的爱情,前世的男友早已在她的记忆中褪色模糊,如今占据她整个身心的只剩下叶邑辰一个人!   现在她怀孕了,要主动给他安排通房?那简直就是在她的心脏上面插一把刀子!   爱是自私的,无法同他人分享!   虽然这个社会人人如此,可她偏偏不能接受。她骨子里毕竟是个现代人。   思来想去,怎么也睡不着。雨澜起身叫晓月进来。   晓月知道她并没有睡着,看见她脸色不好,心中很有些担心。“王妃……”   雨澜摆了摆手:“红袖最近有没有什么异动?”   晓月道:“自从月前您叫马大总管给红袖姑娘的哥哥在五城兵马司当了个小吏,红袖姑娘就变得特别的老实本分,没有您的传唤,是绝不会进咱们正院一步的,和府里的其他管事妈妈们也都保持着距离。而且,也并不往王爷跟前凑……”   其实雨澜要收拾红袖手段多的很,把柄现成的抓在手里,可是打狗要看主人,她顾忌着叶邑辰的脸面,对红袖虽然时时敲打,却也给了她很多好处。基本的思路就是打一棒子给个甜枣。   光施恩也不行,她会觉得你软弱可欺,所以要恩威并施。这些统御下属的功夫,她在前世早就做熟了。   现在红袖总算是认清了局面,不再生什么事端了!   雨澜点了点头:“那两个呢?”   晓月自然知道她所说的那两个指的是谁。便是大太太送给雨澜做陪嫁丫鬟的晓凤和晓莺。她脸上就露出一个讥讽无比的笑容:“那两个小蹄子和红袖恰恰相反,如今是越来越不安分了……整天涂脂抹粉,打扮的妖里妖娆的,也不知道想勾引谁……王爷一到了正院,她们就找出各种理由往跟前凑!多亏了王妃您没叫她们在屋里侍候,要不然,还不定得闹出什么笑话呢?简直丢人丢到王府里来了!”   晓莺和晓凤是雨澜的陪房,她们两个丢人,晓月和晓玉等人不用说,自然是一块儿跟着丢人。就连雨澜脸上也不好看!   至于她们有什么想头,当然是一目了然的!   要是换做一般的丫头,晓月和晓玉早就把她们发落了,可是晓凤和晓莺是嫡母给的人,身份不同,从前在杨府的时候,晓凤和晓莺跟在大太太身边,是大太太身边的一等丫头。晓月和晓玉还要上赶着巴结她们。   所以晓月和晓玉虽然恨得牙痒痒,却拿她们没有什么办法。   雨澜心里一阵厌烦,这两个都是心大的。在府里的时候就没怎么把她这个不得宠的小庶女放在眼里,即便现在她做了王妃,她们两个也始终没有和她一条心,就算她真要准备通房,也绝不会将她们两个有异心的塞给王爷。   大太太还真是给了她两个好使唤的!   雨澜想了想,这么两个人放在跟前,真是叫人想着也心里烦躁,还是早点打发出去的好。   雨澜吩咐晓月道:“你去把她们两个叫到偏厅里面去。”又招呼钱妈妈和晓玉进来帮她换衣裳。   晓玉一进来就狠狠瞪了晓月一眼。晓月给雨澜换了一身翠蓝色底月子樱花纹样宝蓝滚边缎面对襟袄,又叫梳头的妈妈进来,给雨澜梳了一个圆髻。   那边厢,晓月已经将晓凤和晓莺叫到了偏厅。趁着梳头的妈妈在给雨澜梳头的空儿,晓玉拉着晓月的手来到外头,瞧见四下无人,不由得埋怨道:“王妃本来就怀相不好,你又与她说了什么,让她这般兴师动众的。你怎么这么大了,还一点儿都不懂事!”   晓月看见雨澜这个样子,也有些后悔。一般的丫鬟婆子在内宅服侍,都深通传话的技巧,什么事该说,什么事不该说,都要在心里掂量掂量才会报给主子。   可雨澜为人大方,不是那等小肚鸡肠的人,晓月习惯了什么都不瞒着她,结果等她把晓凤和晓莺上蹿下跳的事情一说,王妃当即就沉不住气了。   她这是怎么了?   雨澜进了偏厅。   晓莺和晓凤比她早到一刻钟,看见她进来就跪了下来。“奴婢参见王妃!”   钱妈妈雨澜走到正中的太师椅上坐了下来。晓月和晓玉一左一右站在两侧,看见这两个小蹄子都是眼里冒火。   王妃如今是何等贵重的身份,就因为这两个小蹄子是大太太送来的,为了一个“孝”字,如今反倒要受她们的气!   上头无声无息的,雨澜并不叫她们起来,屋子里一时静得落针可闻。   偏厅里烧着地龙,晓莺和晓凤跪在那里,每多跪一分钟,压力就增大一分,过不了片刻,她们的脑袋上已经全是汗水。   私下里,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没少说雨澜的坏话。可雨澜和善归和善,自从进入王府之后,慢慢收拢大权,将整个王府都捏在了手心里。处罚下人往往一言而定,现在她们在面对从前的那个小庶女,单是身份上的差异所带来的压迫,就叫她们感到喘不上气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上面才传来轻飘飘的一句话:“都起来吧!”   晓凤和晓莺这才站起来。两个人也不知道是跪得还是被承受不住那种压力,半边的身子都有点麻了。   雨澜细看这两个丫鬟,一个身穿桃红色的对襟褙子,一个身穿杏白茜折枝花衫子,都生得杏眼桃腮,有几分姿色。大太太当时送给她的时候,显然是落足了眼力挑选的。   雨澜也不着急和她们说话,此时钱妈妈上了一杯清水,雨澜自从怀孕之后,就再也不喝茶了。她端起杯子抿了一口,才问:“你们两个跟着我也有大半年了吧!”   晓凤和晓莺听她说话,才终于松了一口气。一起回答道;“奴婢们有幸跟着王妃,已经有大半年了。”   雨澜接下来又问了一个话题:“你们两个今年都多大了?”   晓莺和晓凤偷偷对望一眼,不明白雨澜何以要问这个问题。   晓凤道:“奴婢今年二十!”   晓莺道:“奴婢今年十九!”   雨澜仿佛自言自语般地道:“一个二十,一个十九!年纪也不小了!”她口气一转,道:“你们都是母亲送给我使唤的,母亲亲自调教出来的,自然都是好的!”   晓月和晓玉在一旁听着,全都撇撇嘴。   “既然跟着我,我就得替你们打算。你们两个若是有什么想法,也不妨都和我说说。我能做到的,一定尽量满足你们!”给王爷做小老婆这种话,谅你们两个也说不出来。   主母把丫鬟送给男主人睡是一回事,但是丫鬟心里存了想要去勾引男主人的心思,那就是罪!而且是大罪!   晓凤和晓莺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最后晓凤道:“王妃待人宽厚,为我们打算得也十分周详,奴婢是个蠢笨的,没什么想头,只要侍候好王妃,能为王妃分忧解难,不辜负太太对奴婢们的一番信任也就够了!”   末了还不忘搬出大太太来!   雨澜微微冷笑,口中却不无讥刺:“真是忠心侍主的好奴才!”她顿了顿,忽然道:“可我怎么听说,你们私下里向人抱怨,说我不肯用你们,不肯叫你们近身侍候,不肯拿你们当成心腹!”   两个丫鬟听了这句话,噗通就跪下了:“这到底是谁传瞎话?奴婢们一心事主,绝不敢有这等大逆不道的言论啊!请王妃明鉴!”她们原本就是大太太手下的一等大丫鬟,不说作威作福,但是以前不要说晓月和晓玉要巴结她们,就是雨澜这个庶女也要对她们客客气气的。   如今晓月和晓玉都爬到了她们的头上,她们如何能够心服,抱怨两句也是有的。可她们却不知这番私密话是如何被雨澜知道的。如今自然也是怕的!   雨澜喝了一口水,慢悠悠地道:“快起来吧,这么跪来跪去的,叫别人知道了,还当我这王妃对嫡母给的人有多苛刻呢!”   一番话说得两个丫头额头上又见汗了。她们迟疑着爬起来,这才知道雨澜的词锋有多厉害。   雨澜放下手中的水杯,淡淡地道:“那番话你们说了还是没说,你们心里最清楚!我也不与你们计较!不过刚才你们说愿意为我分忧解难,我这里刚好有件事,需要你们帮我!”   两个丫鬟连忙道:“有什么事,请王妃吩咐!”   雨澜淡淡地笑笑:“我最近听到府里有些风言风语,说我身边的丫鬟年纪大了,却不赶紧配人,失了王府宽厚待人的本分!”   她顿了顿道:“我想来想去,我身边的丫鬟,最大的就是你们了!你们如今一个二十,一个十九,年纪可都不小了!女子花信之期本来就短,若是耽搁了你们的亲事,可是我这个王妃的罪过了!”   晓凤和晓莺脸色齐变,一下子全明白过来了:王妃这是找个借口要把她们打发出去啊!   两人一齐惊呼道:“不能啊,王妃!”   从大太太将她们送给雨澜的第一天,她们就知道大太太的意思。叶邑辰年轻英俊,王府里富贵荣华享用不尽,就算是做不了侧妃,当一个没有位分的侍妾,也比嫁出去做平头百姓的正头娘子强得多。   况且如今王府之中,雨澜一人独大。祈氏被禁足,红袖被放逐,叶邑辰从来都只歇在正房之中,人数少=竞争压力小,况且叶邑辰子嗣不丰,算上雨澜肚子里那个也才有两个,雨澜的那个还不知道是男是女。   若是能给叶邑辰生下个一男半女,立刻就在王府站住脚跟,晓凤和晓莺又怎么会不心动。   她们才不相信雨澜不明白大太太的意思!这个妒妇!她们心里早已把雨澜恨得咬牙切齿,面子上却丝毫不敢显露。   晓莺是个能说会道的,她先说道:“太太把奴婢们给了王妃,就是要奴婢们好生侍候王妃的,如今王妃有了身孕,奴婢们却出去嫁人,要是被太太知道了,不知要怎么处罚奴婢们呢!奴婢无论如何是不敢从命的!”又是把大太太抬出来说事儿。   晓凤则道:“奴婢们愿意一辈子伺候王妃……”   晓玉心里暗暗鄙夷,你们哪里是想伺候王妃,你们是想伺候的王爷吧?!   晓月已经心直口快地道:“你们刚才口口声声说要为王妃分忧,若你们听王妃的,痛痛快快嫁出去,既堵了府里悠悠之口,也全了王妃的名声,岂不是真正的为王妃分忧了!莫不是你们只是嘴上说说,心里头转得却是别的什么不该有的念头吧?!”   晓凤和晓莺仗着自己年纪大,又是大太太给的,平日里没少排揎她和晓玉,所以晓月这话说得一阵见血,毫不客气。   晓莺抗辩道:“奴婢听说王府里的规矩是要跟着宫里走的,宫里的宫女二十五岁才放出来嫁人,咱们怎么……”这么早就把人给放出去了呢?   雨澜不由得嗤笑。“王府有些规矩跟着宫里走是不假。那也要看是什么样的规矩,回头你可以去王府里打听打听,哪个丫鬟是二十五岁才放出去的?”古代二十五岁都可以称得上是半老徐娘了,“若真个二十五岁才把你们放出去,你们倒是自个儿想想,还能嫁到个什么人家?我若是真的这般做了,以后谁还愿意到王府来当差!”   晓莺顿时哑口无言了。   雨澜是真被这两个丫鬟给打败了,做叶邑辰的小老婆就这么好吗?   雨澜叹了一口气,大太太待她再不好,那也是她的嫡母。以她如今的高贵身份,她不是不能随意处置了这两个生了妄念的丫鬟,可是她不想和大太太闹得太僵,不看别人的面子,也要看雨馨的面子不是!   若是这两个丫鬟懂事,自己点个头说愿意嫁出去,雨澜将她们风风光光嫁了,大太太也没有什么说头。可是她们偏偏不上道。   雨澜压下心中的怒火,有几分推心置腹地道:“你们也别着急拒绝,先听我把话说完!”雨澜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润润喉咙,才缓缓道:“你们总是太太给的,我亏待了谁也不会亏待你们!你们若是愿意嫁出去,我会叫马大总管亲自帮你们挑人,府里的管事,外头庄子上的庄头,铺子里的掌柜,只要你们相中,我再没有不叫你们满意的!非但如此,我还会给你们每人三百两银子做陪嫁,将你们风风光光嫁出去!”三百银子在那个时候可是一笔巨款了!“若你们还想回来王府当差,等你们生完了孩子,还回正院里做个管事妈妈,位置我都可以给你们留着!”这些条件不可谓不优厚了。   “如果你们还是不愿意——”雨澜拖长了声音:“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你们有什么心思,我不是不明白,这种事情在别人家里也许行。但是在晋王府里,是绝对不行的!就是晓月、晓玉她们几个,我也正在给她们物色人选,将来都是要风风光光嫁出去,做正头娘子的!”   “若是你们执迷不悟,拿着我的恩典不当恩典!你们若是不愿意嫁,我也不会硬逼你们嫁!不过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了!到时候你们年纪大了再回来求我,你就难了!”   雨澜说完这些话,锐利的目光在两个丫鬟的脸上转了一圈。之间晓凤的脸上已经出现了挣扎之色,晓莺却低垂着头,脸色晦暗不明。   雨澜也不叫她们立刻就回到:“你们自己下去想想罢,我给你们三天时间好好考虑,想清楚些再来告诉我!”   两个丫鬟心事重重地下去了。晓月已经忍不住了:“两个不要脸的小蹄子,到了王府什么事情都没做,王妃肯给她们这也的恩典,不但不知道感恩戴德,还打那样的歪心思……”   钱妈妈已经叱喝道:“晓月你闭嘴吧!”   钱妈妈这也呵斥她还是第一次,晓月吃了一惊,却见雨澜脸色苍白,额头上都冒出汗珠来了。晓月刚说了一句:“王妃您这是怎么了?”雨澜已经一张口“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雨澜怀相本来就不好,和二太太五太太说了那么一阵子话,又和晓凤、晓莺唇枪舌剑斗了大半天嘴,她感觉整个人真是哪都不好了!   钱妈妈和两个大丫鬟全吓坏了,匆忙过来给她拍背,又扶着她进了里间,换下衣服,松开发髻,帮她梳洗一番,钱妈妈端来清水给她喝了一口,雨澜才勉强压下了恶心的感觉。   她现在是什么有气味的东西都闻不得了,只能喝清水。   钱妈妈扶着雨澜在湘妃榻上躺好,给她盖上被子,看见雨澜这个样子,心疼得像是刀子一下一下地剜肉似的。忍不住道:“王妃您是什么身份,何必要和那两个不入流的小蹄子置气?”   雨澜也是苦笑,她也不知道今天这是怎么了,听了二太太那番话,她就开始沉不住气了。这可不是她该有的反应啊!   雨澜苦笑了一下,“妈妈不必说了,是我自己没沉住气!”   说话间,两个被雨馨送回来的嬷嬷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两个人一个按头,一个按脚,她们都是懂些医理的,这么一番按下来,雨澜总算舒服了几分。   又过了一刻钟,叶邑辰也来了。   叶邑辰自己撩开帘子,大踏步地进了屋,他一来就坐在雨澜的床边,抓住她的手关切地问:“怎么了?不是好好的吗,怎么又不舒服?”   雨澜心里默默吐槽一句,还不都是因为你。   她虚弱地朝叶邑辰笑笑;“王爷前头不是有要事吗?怎么回来了?”叶邑辰吩咐了秋绫和秋红,一旦王妃有什么事,一定要第一时间报到二门上去,所以雨澜有个风吹草动的他都知道,前头本来正忙着,听说王妃很不舒服,他放心不下,还是立刻就赶回来看望。   叶邑辰看着雨澜脸色苍白,心里一阵抽搐。他在沙场上练就了铁石心肠,面对尸山血海也从来不会皱一下眉头,可是看到小妻子这幅样子,他却难受的心里一抽一抽的。   他摩挲着雨澜的脸颊,温声道:“前头的事情无妨的!现在最紧要的就是你的身子!你得好好的,本王才能安心公事!”   雨澜听他语气中有股化不开的温柔,心里感动,冲动之下就想问问他通房的事情,可是话到嘴边,一下子又患得患失起来,怎么也开不了口了。   叶邑辰察言观色,已道:“有什么话想和我说吗?”   雨澜已经疲惫地闭上眼睛:“王爷你快去忙吧,我没事的,躺躺就好了!”   ☆、240 勾引   叶邑辰何等精明厉害的人物,看她欲言又止的样子就知道她有事瞒着自己。“有什么事你尽管和我说,再没有不为你办到的!”   这颗定心丸吃下去,雨澜却依旧苍白着脸色不说话。只是抓住他手的那只手握得更紧了。   叶邑辰以为她难受得说不出话了,心中更是怜惜,只觉得眼前女子为了给他生孩子才受这么多罪,必须要好好善待!白氏怀着叶敏文的时候他并不在身边,不知道女人怀孕生孩子竟是这般辛苦。   他挥挥手,钱妈妈带着一众下人全都退了下去。叶邑辰一下一下地拍打着她的后背,像是哄孩子似的说:“我就在你的身边!你什么都不要想,好好睡一觉!等睡醒了有力气了,你再把你想说的话告诉我!”   对叶敏文他都没有这样哄过!   他的声线温柔中透着一股惑人的磁性,拍打她后背的那只手也是不轻不重的,力度刚刚好,有他在身边相陪,雨澜那颗暴躁不安的心慢慢地就沉静了下来。   她是真的累了,精疲力竭,很快便睡了过去。   叶邑辰直到看她真的睡着了,才悄悄出了里间,一出房间他脸色就阴沉了下来。   来到一侧的小厅里,叫人将钱妈妈、晓月晓玉和太子妃送来的两个近身侍候的妈妈,一位张妈妈一位李妈妈,全都叫了进来。   众人在地上跪了一溜。   叶邑辰平日是不怎么管雨澜屋里的事的。这也是男主人对女主人权力尊重的一种表现。   叶邑辰鹰隼般锐利的目光在众人身上转了一圈,他久居上位,对着雨澜当然是威势不显,今天拿出气势来,众人都觉得脊背发凉。   他在上头不说话,空气就像结了冰一样。   “到底是怎么回事?”叶邑辰冷冷地问道。“昨天才请了大夫来诊脉,怎么今天就吐得这么厉害?可是你等侍候的不精心?”   晓月和晓玉就想起当初雨澜得了个小感冒,俩人就被叶邑辰拖出去打了十板子。这位主子可不是和你讲理的人。   叶邑辰问张妈妈和李妈妈:“王妃是不是动了胎气?”他一回来就派人去请白大夫了。白大夫过了十五就早早被叶邑辰拘回了府里,现在就在外院时刻听候传唤呢。   张妈妈和李妈妈是懂得一点医术的,两人抬头看一眼叶邑辰,见王爷面沉似水,都忍不住打了突:“是……是有一点儿!”   叶邑辰的脸色立刻黑了几分。李妈妈赶紧补充了一句;“不过问题不大,好好养着,用不了几日便可大安,也不必喝药的。”   叶邑辰指了指晓月:“刚才发生了什么,你来说!”他知道晓月能说会道,又是雨澜的心腹,雨澜的事情她基本没有不知道的,便指了指她。   晓月暗暗叫苦,王妃就是见了见二太太和五太太,又和两个小蹄子说了几句话而已,怎么就动了胎气?   不敢不说,竹筒倒豆子般把什么都说了。   叶邑辰听完了沉思有顷,心里已经隐约有数了。他对身边的一个小厮吩咐:“你去门房传个话,就说是本王的命令,王妃如今有孕在身,怀相不好,不论谁来,都一律给本王挡回去!”这是连二太太和五太太都迁怒了。   晓月有心为二太太五太太分辩几句,这两位太太肯定是不会害雨澜的。张张嘴却没敢说出去。   叶邑辰有冷冷扫视了众人一圈:“本该拖出去打你们一顿板子,如今是用人之际就先给你们记着。王妃这一胎若是平安生下来,本王自然重重赏赐你们,若是王妃有个好歹——你们,和你们的家人,一个都别想活命!”   众人一起回答:“定然尽心竭力照顾王妃!”   叶邑辰这才起身离开小厅,外书房还有几位朝中重臣等着他呢,马总管三催四请,已经急得团团转了。   晓凤和晓莺回到自己位于后罩房的住处,两个人因为是雨澜身边的一等大丫鬟,居住条件非常好,每个人都有一个单独的房间,还有小丫鬟侍候她们。   晓凤直接拉着晓莺进了自己的房间,关上房门,低声问道:“你有什么打算?”   晓凤别看比晓莺大一岁,可是两人在一起的时候,往往是晓莺拿主意。晓莺长得比她漂亮,人也比她聪明灵活,所以晓凤有什么事情也都听她的。   晓莺在临窗的大炕上坐下,冷哼了一声:“这个妒妇,竟想用外头一个管事就打发了咱们,以前不过就是个不得宠的庶女,看见咱们都还要摇尾乞怜呢!现在倒是摆起王妃的架子了!我呸!我就不想相信她不知道太太把咱们给了她,是想叫咱们来侍候王爷的!”   晓凤吓得跳了起来,伸手去捂她的嘴:“噤声!噤声!”总算将晓莺的下边更难听的话给堵了回去,晓凤已经吓得一头冷汗了:“你要命不要了!咱们在背后嘀咕王妃的话都已经被她知道了,你再这样没轻没重的,叫王妃逮住了,直接把你卖了!你还想侍候王爷?!”   晓莺想了想也觉得心惊,她们也不是傻的,抱怨王妃那种话自然不会跟谁都随便说的,她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不过她还是嘴硬道:“我就不相信,她能不看太太的面子,就这样随便处置了咱们!我现在就要回去见太太,把这件事告诉她,叫太太来给咱们做主!”   晓凤冷笑道:“没有王妃的对牌,你出得了王府一步吗?或者你和外院哪个人相熟,他能冒着得罪王妃的危险,给你去杨家传信?”   晓莺被说得哑口无言!   晓凤又道:“你也不想想,就是咱们把话传出去了。太太还能真管的了王妃吗?”   晓莺叫道:“太太是她的嫡母!”   “可她是王妃!”晓凤道:“太太见了王妃也要行国礼的!一般的人家或许嫡母可以教训出嫁的庶女,可是若王妃真的摆起了架子,太太能拿她怎么样?”   晓凤在炕沿上坐下,想了又想,缓缓道:“其实……今天王妃给咱们的条件很好了。找个家境殷实的掌柜或者管事,风风光光嫁出去做正头娘子,还有三百两的陪嫁!出去了,咱们比一般人家的小姐过得好要好!”   晓莺一把抓住她的袖子,激动地道:“你不是被她给说动了吧,如今王府内宅空虚,正是咱们的好机会啊!”   晓凤苦笑道:“好机会是好机会!那也得王爷愿意!咱们在正院这么久了,见王爷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你可曾见着王爷对咱们正眼瞧过一眼?”   晓莺脸色阴沉了下来。这个还真没有!   “何况咱们两个就算真有几分颜色,可能和王妃比肩?论容貌,论才情,咱们远不及王妃的万一,就算王妃真的把咱们给了王爷,咱们也未能够得宠啊!”   晓莺被气坏了。“你怎么老说这些丧气话!要嫁你嫁,我是肯定不会嫁到外头去的,就算再是正头娘子,又怎么比得了这王府里的万一!”富贵荣华迷人眼,她是准备要在者一棵树上吊死了!   刚才那一番话,与其是说给晓莺听,倒不如说是说给自己听的。晓凤现在已经打定主意要听从王妃的安排了,她呼出一口气道:“我是打定主意要嫁出去了,我劝你也多思量思量,单看王妃这么快就把王府捏在手心里,又把王爷的心完完全全拢住,甚至连大少爷也惟命是从,就知道王妃不是个简单的!咱们还是少惹她为妙,免得吃不到鱼,还惹得一身腥!”   晓莺道:“不管怎么样,我是总要试一试的,若不试一试就这般放弃了,叫我怎能甘心!”   晓凤摇头叹气。   雨澜一觉醒来,觉得身子舒服了许多,精神也好了很多。外头的白大夫已经在偏厅里等了半天了,因为雨澜睡了,不敢打扰。雨澜一醒过来,钱妈妈就引着他到了内室。   白大夫给雨澜诊了脉,开了一副方子,叮嘱道:“王妃怀着子嗣呢,切不可多思多虑,忧思过多……”   雨澜吃了一惊,伸手去摸肚子:“白大夫,可是我肚子里的胎儿有什么不好?”语气已经十分焦急。深悔自己不该沉不住气,万一孩子有个三长两短,可叫她怎么活!   白大夫安慰道:“没事没事!只是动了一点儿胎气,卧床休息,几日便好了!王妃不必担心。”   又安慰雨澜几句,雨澜这才放心下来。白大夫到偏厅里开了一个保胎的方子,这才告辞出去。   不大一会儿叶邑辰便派人来问。雨澜将叶邑辰的小厮承影叫进来问:“外院都有哪几位大人在?”   承影跪在地上,口齿伶俐地回道:“有户部尚书李大人、兵部尚书项大人、工部尚书左大人、都察院左都御史张大人、五军都督府左都督沐大人……”报了一大串的名字,雨澜一听这些头衔就知道王爷要商议的事情十分紧要。   刚才自己闹了一场,害得他中途停场,回来一趟,可别误了他的大事。雨澜深感有些内疚,不该控制不住情绪,一方面影响了胎儿,一方面又叫叶邑辰在大臣们面前难做。   她便道:“你回去和王爷说一声,我刚看了大夫,一切安好,教他不必挂念,看着也到了吃晚饭的时间了。我一会儿叫厨房准备席面送到前面去,王爷就不必和我回来一起用饭了。叫他安心在前面办差就是了!”   承影一一答应着,磕了个头出去。   叶邑辰在书房中和众位大臣正商议着修葺长城的事情,长城是北部屏障,却年久失修,如今蜀汉蠢蠢欲动,南边战事将起,北边少数民族若是趁机打过来,大楚腹背受敌那可就大事不妙了。   可修长城要劳力要银子,这件事就十分难办。皇上叫叶邑辰领着五军都督府和兵部、工部、户部及早商议出一个方案来,结果叶邑辰带领众人议到一半就跑回内宅去安抚媳妇去了。   等他回来,就看见各位大人一个一个脸上都似笑非笑的,表情十分精彩。叶邑辰给人的形象一向是冷淡自持,感情很少外露,众人在他手下讨生活全都战战兢兢的,叶邑辰这个举动让众大人觉得他一下子又了人情味,和众凡夫俗子之间的距离也一下子拉近了。   众人在里间商议,承影到外头打了个转,叶邑辰便看见他了。他找了个借口出来,问了几句,听承影说雨澜气色好了很多,承影回来之前先见了白大夫,白大夫也说雨澜问题不大。他又把雨澜那番话原原本本和叶邑辰学了一遍。叶邑辰这才约略放下心来。   再回去内书房脚步就轻快了许多。众大臣都是老谋深算之辈,眼光何其毒辣,唇角便都有了一丝笑意。   叶邑辰中途回去一趟不好再回去,虽然心里还是担心得紧。   到了晚饭的时间,厨房按照雨澜的吩咐上了席面。至于席面做成什么样子,雨澜叫厨房的管事去问马大总管。   马大总管不负众望,对于各位大人的口味果然是如数家珍,一顿饭吃得众人宾至如归,席间众人纷纷称赞王妃贤德,叶邑辰心里暗自得意。   “你是说王爷一直在外书房,晚饭都没到正房去吃?”后罩房里晓莺面露喜色地询问站在一旁的小丫头。   那小丫头才七八岁年纪,还没有留头。平日是侍候晓莺的,点头如捣蒜道:“奴婢看见小厨房的柳太监做了席面送去外书房了,听说是外书房里有好几位大人在,王妃吩咐做好了送过去的!”   晓莺听了晓凤的那一番话,正是有点犹豫不决拿不定主意的时候。此刻简直就是一个天赐的良机摆到了面前。   “你做得很好,再看到听到什么都要及时来告诉我!这些都是赏你的!”她抓了一把铜板塞给小丫头。   小丫头欢天喜地地去了,晓莺则跑回到屋里,将平日里雨澜赏赐的衣服一件件全都找了出来。   雨澜虽然不用她们,可是赏赐却并没有断了,有晓月和晓玉的,就少不了她和晓凤的。   她描眉画眼,细细打扮了一番,一咬牙挑了一件桃红色夹衣穿在身上。冬天的棉服太厚太臃肿,穿成那样,就算能见到王爷也未必就能吸引他的目光。   富贵险中求,晓莺豁出去了!   她先到厨房里取了些现做的点心,因为是王妃身边的一等大丫鬟,平日里在府里也是有几分体面的。到了厨房也是众人巴结,要了几样玫瑰酥、桂花糕之类的点心也无人敢问她是拿给谁吃的。   萧莺用食盒提着,一径到了外书房。守门的婆子听说是王妃叫她给王爷送夜宵的,也没多想,也就放她过去了。倒是见她穿得单薄,在寒风中微微发抖,心里略略奇怪。   吃完了饭,席面撤下去,众人又再议了片刻,不知不觉已经是交更时分了。叶邑辰看了看书房里摆着的水晶自鸣钟——雨澜在屋里天天看这个,他也觉得好,就叫人又弄了一台,摆在自己的书房里。   叶邑辰道:“时候不早了,这事不是一时半日就可以议出眉目的,各位大人且请回府歇息,咱们明日再议!”   众人纷纷起身,抱拳道:“不耽搁王爷歇息了!”叶邑辰笑着将他们送出府门。   回到外书房本来想先叫人问一下王妃睡了没有,结果承影就过来回报:“外头有个王妃身边的大丫头,说是给您送……送点心来了!”承影的脸色极其古怪!   叶邑辰声调微扬:“给本王送点心?”他从来不在晚餐之后吃点心,雨澜嫁给他之后花了很大一番功夫了解他的日常习性,最是知道的。   什么人这么大胆竟然打着王妃的旗号跑到外书房生事?   叶邑辰声音就变得极度清冷:“她叫什么名字?”   承影回道:“是叫晓莺的!”   晓莺?叶邑辰下午刚刚问过晓月,不就是雨澜想要打发走的两个丫头吗?居然找到这里来了?好大的胆子!   他耳目众多,府里就没有不知道的事。晓凤和晓莺是大太太给的,这事自然也是清楚的,大太太的目的他更是一清二楚。他是什么样的人,怎么会由着岳母给自己安排通房,这件事就是雨澜同意他都不会愿意。   叶邑辰见承影面色古怪,似乎在憋着笑,皱眉道:“有什么事情尽管说!”他身边的小厮都是亲自调教的,虽然年轻,但都是老成持重的。   承影期期艾艾地道:“那位……晓莺姑娘,穿着单衣就过来了,在外头冻得瑟瑟发抖!”   晓莺那点子道行,莫说是瞒过叶邑辰,就连承影都知道她心里有什么打算。叶邑辰嘴角溢出一丝冷笑。慢慢问道:“王妃那边安置了没有?”   承影连忙正色道:“秋红传过话来,王妃和大少爷一块儿用了晚膳。王妃吃了一碗清粥,小半碗蛋羹,吃完了之后还和大少爷一起玩儿了一会儿魔方!”魔方当然是雨澜口述,叫府里的能工巧匠做出来的。   连新奇的东西连叶邑辰都是喜欢的。   叶邑辰问道;“这回有没有吐?”   承影道:“这回没有!”   既然能和孩子一道玩儿,吃了东西又没有吐,那就说明雨澜没什么大问题了。叶邑辰就放下心来。道:“你把刚才收起来的那卷长城堪舆图拿来我看!”   承影答应一声,又小心翼翼地问:“那晓莺姑娘?”   叶邑辰哼了一声:“去跟她说本王有正事忙,叫她在外头等着!”叶邑辰故意把“外头”两个字咬得很重。   承影心里暗乐,哪里还不知道叶邑辰的意思。跑出去传话,晓莺已经冻得小脸青白了,承影憋着笑一脸严肃地道:“王爷还有正事要忙,请姑娘在此稍等片刻!”末了又加了一句:“外书房乃是王府重地,请姑娘呆在这里,不要随意乱跑!”   晓莺盈盈低头答了一声“是”,尾音都微微发颤。这时候可才刚过了正月十五,天正冷的时候,她只穿了一件桃红色的单褙子,这么会儿功夫就冻得上下牙关打战了。   承影怜悯地看了她一眼,又在肚子里吐槽了两句不自量力,这才回到温暖的书房里侍候叶邑辰去了。   回到屋里就看见叶邑辰在面前摊开了一堆卷宗,望着长城的堪舆图出神。   这一看就看了大半个时辰。   承影看了看自鸣钟上的时间,忍不住提醒道:“王爷!该回去了!”外头冷风里还站着一个呢,要是活生生冻死了,对王府的名声也不好。   叶邑辰也着实担心雨澜,就“嗯”了一声道:“回吧!”   承影招呼外书房侍候的人轻手轻脚将一大堆的图谱卷宗收拾妥当,又给叶邑辰披上猩红的披风,侍候着他向外走去。   晓莺再外头站了这大半天,冻得嘴唇都发紫了,心里正在哀叹要是王爷再不叫她进去,她就要冻死了。正在此时,看见两个小太监前面提着灯笼开路。叶邑辰已经龙行虎步从书房里走出来了。   怎么没叫她进去?   萧莺一时又是兴奋又是紧张,来不及多想就迈步走上前去,一旁的小厮要拦着,被叶邑辰一个眼神制止了。若不如此,她想近王爷的身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晓莺待走近了,才躬身施礼道:“奴婢参见王爷!王妃知道王爷辛苦,叫奴婢带了些点心过来……”   这话本来应该说得柔滑绵软,勾魂荡魄,她平日里悄悄背着人不知练过多少次了,可是到了真正该当说的时候,她却不由自主地说得抖抖索索语不成句。   实在不能怨怪晓莺女士没有职业精神——今天特么的天太冷了!   叶邑辰不说话,就那么淡淡地看着她,晓莺就觉得周围的空气像是凝结了一样,她连呼吸都不顺畅了。   叶邑辰淡淡说了一句:“抬起头来!”   晓莺心里一喜,赶紧抬头,就看见男人一双锐利惊人的眼睛正在逼视着她,她从没这么近距离的看过王爷的脸。只觉得他剑眉星目,英俊得令人窒息,尤其那股子阳刚冷峻的气质,更充满了无限的男性魅力。   晓莺几乎看傻了!   叶邑辰记得这个丫鬟,他在正院的时候撞见过她几回,每一次都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要说有多好看,他还真不觉得,跟他的雨澜相比,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泥里,容貌不行,气质就差得更多了。   之间她单薄的褙子下头隐隐透出大红色肚兜的轮廓!本来尚有几分青涩,偏偏打扮的花枝招展,以为这边是魅惑了?   真是庸脂俗粉,不知所谓!叶邑辰越看越觉厌恶!   就这样也想来勾引男主子?!   还真是异想天开!   叶邑辰已经没有耐心了,只想赶快打发了她去看自己的小媳妇。   “王妃叫你来送点心?”   “是、是的!”   “王妃难道没告诉过你,本王用过晚膳之后,从来不吃点心的吗?!” ☆、241 承诺   晓莺不是不知道狐媚惑主是个什么罪名,只是她一直抱着侥幸的心里。又听人家说过男人都很好色,遇见女人这样勾引,就算不上钩,也会比较宽容,总归是会怜香惜玉的。   她打的主意是,若叶邑辰不上钩,真的看不上她,那她隔天就去和雨澜说,自己愿意嫁出去,万一叶邑辰看上她了,那她不就赚了吗?   她心里打得好算盘,却不料叶邑辰的心里根本就没有“怜香惜玉”这四个字。叶邑辰这句话一问出来,晓莺先就懵了,接着就再也站不住,噗通一声跪了下来:“王爷,是奴婢一时糊涂,见王爷忙于公事,想着这么晚了,必是饿了,才自作主张……”   “自作主张?”叶邑辰一阵冷笑,晓莺还待要狡辩,叶邑辰哪有空理会她,摆摆手道:“拉下去,打十板子,发落到庄子上去!”   这般待罪之身发落到庄子上必定是要干粗活的,晓莺本是杨府家生子,老子娘在大太太面前皆有体面才能混上个一等大丫头,从小也是好吃好喝供养起来的,绫罗绸缎穿着,这要是真发落到庄子上去,她哪里受得了那份苦?   晓莺惨叫一声:“王爷,奴婢知错了!求王爷看在王妃的面子上饶奴婢这一次吧!”声若杜鹃啼血,令人闻之侧目。   叶邑辰心中冷笑,此时又想起自己是王妃的奴才了,王妃给你陪嫁要把你嫁出去的时候为什么不肯答应?   他自然不会和这般小人物多废话,没得辱没了身份,理也不理,拔脚就走了。   晓莺见王爷如此铁石心肠,也是心惊,见抬出王妃不奏效,便又叫道:“王爷,我是太太赏给王妃的,求王爷不看僧面看佛面,给太太留些颜面,不要把奴婢发到庄子上去罢!”一边哭喊着一边连连磕头。   叶邑辰已经十分不耐,他眉头紧锁,回身对着承影道:“堵了嘴,拖下去!吵吵嚷嚷的,成什么体统!”   承影答应一声,一招手,两个小太监一边一个,抓住晓莺的胳膊就往下拖。一个小太监不知从哪弄来一块帕子,塞到她的嘴里,承影见她说不话来,嘴里依旧“呜呜咿咿”地,忍不住冷笑道:“我劝姑娘还是省些力气罢。咱们王爷想要发落谁,莫说是哪个太太奶奶给的,就是皇上给的,也一样打死勿论!您看清楚了,这里可是晋亲王府!不是那阿猫阿狗的府邸!”   竟然抬出大太太来,也不看王爷是什么样的人!皇命都敢违抗,何况一个正三品的诰命夫人!   晓莺眼看着叶邑辰越走越远,心里后悔万分,可这后悔药却是没处去买了!   叶邑辰来到雨澜的正房,进了里间,见灯还亮着,雨澜正歪在榻上,就着附近小桌上的琉璃八角宫灯在看书。   屋子里温暖如春,叶邑辰一进屋就觉得一股热浪扑面,微微发僵的身体跟着放松了下来。   别看他刚才发落晓莺的时候一副冷面冷心的样子,可一看到这个柔弱秀美的女子,他的心就立刻柔软了下来。脸上不自觉就挂上了笑容。   外间值夜的晓月已经传报了一声,雨澜已经放下手里书,脸上挂了笑容:“王爷回来了?”那份笑容端庄得体,一般人看不出什么来,可叶邑辰和她同床共枕多日,一眼就看出她的笑容里有几分勉强。   他也没说破!   见她起身想要下床,叶邑辰赶忙吩咐屋里的秋绫道:“扶按着你家王妃,别叫她起来!”又对雨澜道;“有这么多丫鬟在呢,哪里就用得着你亲自侍候我!”转头叫了晓月进来服侍他去净房洗漱,不一会儿就换了中衣走出来。   他摆摆手,屋里的丫鬟就全退下去了。   雨澜掀开被子,让男人钻进去,伸出一只手抱住男人的腰,感受到叶邑辰身上传来的热度,雨澜的心就安定下来了。   叶邑辰亲了亲她的额头,问道:“有没有不舒服?”   雨澜摇摇头:“用完晚膳和文哥儿顽了一会子,感觉挺好的!”   叶邑辰略略放心,又问:“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白天睡了很久,这会儿不怎么困,就等着你回来一起睡!”她能说因为叶邑辰不在身边不习惯所以睡不着吗?   叶邑辰点点头,拿起雨澜刚才看得那本书:“在看什么呢?”   随手一翻,是一本《史记》。   叶邑辰奇怪地道:“不是看完了吗?”   雨澜道:“白大夫告诉我不要多思多虑,怕影响了胎儿,我就拿了本以前看过的,不用动脑子……”   叶邑辰呵呵直笑,把雨澜半搂紧怀里,有感而发地说道:“为了给我生儿子,你真是辛苦了!”   雨澜道:“不辛苦,再说孩子也不光是你一个人的,还有我的一半呢!”又不满地嘀咕了一句:“你怎么知道就是儿子?”   叶邑辰想想也是,不由哑然失笑。“儿子女儿都是我的骨血,我都喜欢!”手一下一下拍着她的后背,放缓了声音说道:“你太太给你的那个丫鬟,叫晓莺的,我把她发落到庄子上去了!”   频率跳得太快,雨澜一下没跟上节奏:“为……为什么?”   叶邑辰道:“她打着你的旗号,到我的外书房,说是奉你的命令来给我送点心。还只穿了一件夹衣,我叫她在外头冻了半个时辰,然后叫人打了她十板子,明天一早就送到庄子上去!这般心术不正的丫鬟,没一顿板子打死都算便宜她了!”   雨澜听得一阵无语。这晓莺也真是个傻大胆,冒冒失失就敢去给叶邑辰送点心?叶邑辰那是什么级别的智商,就算想勾引他,也得用点高大上的招数吧,这般“小学生”的做派,不踢到铁板上就怪了!   雨澜动作一僵:“都是臣妾管教不严……”   叶邑辰伸手就把她的嘴捂住了。“这干你什么事?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太太把她们送给我是什么意思?”   雨澜立刻露出一个“原来你什么都知道了啊”的吃惊表情。叶邑辰看着心里就是一阵受用,和聪明人在一起就有这点儿好处!   “你太太无非就是想,好容易得了一个乘龙快婿,一个庶女未必就能拴住我的心,再送两个小妖精放在你的房里,关键时刻一是帮着你固宠,顺便也好通过这个拿捏你!”   雨澜听他的语气中满是戏谑,不依撒娇道:“王爷……”您用不用把话说得这么直白啊!   叶邑辰道;“只可惜你太太是打错主意了!这般庸脂俗粉,我怎么会看在眼里!”   雨澜忍不住接着他的话头道:“那什么样的程度,才能入得王爷法眼呢?”   叶邑辰玩味地看着她,用一根骨节分明的手指挑起雨澜的下巴,一双幽深的眸子深深地望进了雨澜的眼睛里,看得雨澜心脏一阵急跳:“当然是你这种才貌双全,品格端方的!”   雨澜的脸刷一下红了,你笑话人家:“你笑话人家!”不管是不是甜言蜜语,至少这话听着舒心顺耳。   叶邑辰用手在她的脑袋上揉搓了两下,道;“今天你是有话要对我说吧,上午没说出来的,现在告诉我罢!”   “我……”雨澜一时真不知从何说起。叶邑辰玩味地看她一眼,缓缓道;“让我替你说,如何?二太太和五太太一块儿来瞧你,不知和你说了什么,下午你不顾身子不适,叫了晓凤和晓莺进来,急匆匆要将她们发嫁出去!”   “到底你的两位婶娘和你说了什么,让你失去了一向的冷静?”叶邑辰没用他回答,自己直接道:“这件事一点都不难猜!大概是她们建议你在我身边放个通房吧?而你又不喜欢你太太给的两个丫头,而她们仗着太太的体面,十分不安分,所以才想这赶紧将她们打发出去!免得在你身边恶心你!”   雨澜倒吸了一口气,这人心思缜密,通过种种蛛丝马迹就能还原事情的真相,真是可怕,好在这是自己的男人。   “你怎么知道的?”   叶邑辰笑道:“女人之间,来来回回说得无非也就是那几句话!这有什么难猜的!”   男人语气一转,声音微沉道:“为什么不开诚布公地与我商量?”   雨澜被他咄咄逼人的口气激得一阵冲动,冲口而出:“我不想……”说到一半她才想到这个万恶的社会,男女是不平等的,男人三妻四妾受到法律保护,女人嫉妒则是天大的罪过。   好在及时踩住了刹车。   叶邑辰却看着她的眼睛,眼神中满是鼓励,他嘴角微扬,露出一丝温暖的笑意:“你大胆地说吧,只要你说出来,无论什么,我都会答应你!”   雨澜双眼一亮:“真的?”   “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过?”   雨澜点了点头,咬牙切齿用恶狠狠的语气道:“我不想和别人分享你!我想咱们两个,这一辈子,我只有你一个,你,也只有我一个!”她痛恨这个世道,将男人和女人摆在完全不公平的地位上。可是她又无力改变!   叶邑辰看见她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眼角眉梢全都是笑意,却有故作严肃地点了点头:“就照着你说得办!”   恩?   雨澜半天没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说,你答应我,不立侧妃,不纳侍妾?”   她说一句,叶邑辰就点一下头。雨澜觉得自己被一个从天而降的馅饼砸中了,太过突然,她一时之间都有点不会高兴了。   她期期艾艾地道:“可是,可是,叶邑辰,你真的能做到吗?”一着急,她把王爷的名字都叫出来了。   叶邑辰虎着脸道:“在你心中,我就是那等的好色之徒吗?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本王是何等样人,说出去的话,从来没有不作数的!说了只有你一个,就绝不会再收第二个!”   一番话说得斩钉截铁。雨澜也相信他说得都是心里话。因为立侧妃,纳侍妾都是他应有的权力,他若是愿意,没人能拦着他,他没必要为了哄着雨澜把自己的退路全都堵死了!   说了这么几句,雨澜才真正相信了叶邑辰的话,阴魂不散折磨了她一天的“通房”事件终于落下帷幕,她高兴的什么似的,一个饿虎扑食就将叶邑辰扑倒在下面,在他脸上狠狠亲了一口。   叶邑辰还第一次见她主动,倒是吓了一跳:“小心你肚子里的孩子!”   雨澜吐了吐舌头,赶紧伸手去摸肚子。   叶邑辰看见她兴奋的小脸都能发光了。不由打趣道:“就这么高兴?”   雨澜道:“当然高兴了!人家一整天都在想这件事,一想起来就觉得心像是被刀子剜了一样!”   叶邑辰捧着她的小脸一阵揉搓,“看不出来,我竟然娶了一个醋坛子回来!”雨澜一阵撒娇不依,这回连笑声都透出真正的高兴来了。   叶邑辰道:“就芝麻绿豆这么大点儿的事,瞧把你沉不住气的!还差点儿动了胎气!早点说,我一早就把那两个碍眼的丫头打发了!”   雨澜道:“在您那是小事儿,在我这儿可是天大的事!”她又有些不好意思地自我检讨道:“白大夫来过之后我就后悔了!我觉着就是不为了别人,也得为咱们的孩子考虑,我当时就想就算孩子他爹真想娶个小老婆回来,我也一定不能生气!这孩子毕竟怀了这么久了,又遭了那么多罪!”   “你呀!你呀!”叶邑辰听得直发笑。“见我进屋,还强颜欢笑,你当我看不出来吗!”   雨澜在他怀里使劲拱了几下,叶邑辰害怕碰到她的肚子,一动不敢动。直到雨澜扳着他的一条胳膊,当作枕头枕在上面,才觉得舒服了。   雨澜感觉仿佛找回了初恋般的那种感觉,男友不要命似的宠着她,护着她,哪怕她的要求再不合理,男友也会想尽办法的满足她。   然后她大脑短路般问了一个很傻的问题:“王爷,你为什么对我那般好?”   叶邑辰失笑:“你是我媳妇,我不对你好,对谁好?”   雨澜对这般模凌两可,答了等于没回答的答案显然十分不满意,缠着叶邑辰给她一个标准答案。   叶邑辰被她缠得没法,只好道;“我小的时候,养在母妃的膝下,父皇和母妃镇日在一起,恩爱非常。母妃不但人长得美丽端庄,更兼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如同你一般!”雨澜静静地听着,这是叶邑辰第二次和她说起他的母亲宸妃。   太祖和宸妃就像叶邑辰心上的两根刺,别人绝对说不得也碰不得。   “那个时候父皇年纪不小,正宫娘娘早已故去,父皇却迟迟不肯立后,在位分上,也没人能超过我的母妃!我那时候年纪小,不懂这背后的道理,后来我才明白,原来……我的母妃曾经是北陈君主恭帝的爱妃!可父皇敬重她,爱护她,比谁都更多!父亲对她的感情,不是宠爱,而是爱重!”   雨澜大吃一惊。因为太宗皇帝的突然上位,致使许多关于太祖爷的史料被大面积删除篡改,所以对于叶邑辰的母妃,宠冠后宫十多年的宸妃也是语焉不详,太祖实录之中只是提了寥寥数句而已。   当时天下四分五裂,北陈就位于山西大同附近,地域不算太大,早早就被太祖所灭,太祖如何抢了人家的爱妃,最后又把宸妃变成自己的宠妃,如此劲爆真是让雨澜所料未及。   也就是说,叶邑辰的亲娘属于二嫁,二嫁之人德行有亏,入主中宫显然是不行的了。不过太祖不立皇后,不立贵妃,一直让宸妃在宫中的位分最高,显然对于宸妃是十分偏爱的。   雨澜想起一个问题,叶邑辰是太祖最小的一个儿子,却有三个同胞兄弟,如此说来,太祖爷对宸妃的宠爱那可绝不是一般的啊。   宠爱和爱重之间的分别,雨澜也是完全能够明了的。至少太祖爷对她,应该是十分敬重的。   雨澜由衷地道:“太祖爷真的很疼宸妃娘娘!”能混到宸妃这个地步,一个女人也算圆满了。在北陈是宠妃,换了个男人,换了皇帝,仍然是宠妃。   叶邑辰道:“父皇和母妃恩爱非常,那时候后宫之中也有颇多佳丽,可是在父皇眼里,几乎看不见旁人。父皇有的时候脾气上来了,谁的话都听不进去,只要母妃上前劝说一句,他就会熄了怒火。”雨澜对自己从未见过面的婆婆的事迹已经悠然神往了!   “后来我慢慢大了,到了该成亲的时候,我就想,我也要找一个母妃那样的女人,和她恩恩爱爱地过一辈子!”他声音幽幽的,充满了好听的磁性。   雨澜心里微微有些吃味,“那你怎么找了白家姐姐?”   叶邑辰听出她语气中酸酸的味道,在她的小脸上揉了一下:“这就吃醋了?那时候我不是没遇见你吗?”   雨澜就催他:“王爷快说,快继续说!”这简直就是叶邑辰的心路历程啊,雨澜好奇死了。   叶邑辰拿她没法,只好继续道:“我到了该成亲的年龄,却不能完全按照自己的心意挑选中意的女子……”他叹了一口气到:“选择白氏,一方面是为了报答白老将军援手之恩,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能让我在军中,在西北立住脚跟!”   这话雨澜听他说过一次。这一次的感受却更深刻。想他堂堂天潢贵胄,连婚姻都不能完全做主,也是悲哀,心中不由微微升起一丝怜悯。   “白姐姐是个好人!她是个真正的大家闺秀!”雨澜到了王府之后也听说过白氏不少的言语,俱皆是溢美之词,她在王府期间,待人宽和,相夫教子,是个水准以上的王妃。   “是啊,白氏是个好女人!”叶邑辰叶叹了一口气:“那时候我镇日在外面打仗,和她聚少离多,连文哥儿出世,我都不在她的跟前!后来又死得那样不明不白,是我对不起她……”叶邑辰有句话没有说,白氏作为一个母亲,作为一个王妃,都是合格的,只可惜,她不是自己想要找的那一类女子。   和现任老公讨论他的前任老婆,雨澜总觉得着节奏有点不对劲,赶紧岔开话题道:“再后来呢?”   “后来白氏去了,那时候宫里朝中事务冗繁,我连朝廷里的事情都忙不过来,自然也没有心思细细选妃了!但是王府内宅不能没有女主人,我当时的想法就是,我的王妃只要满足三条就够了:第一,要有一点儿手腕能力,能够帮我打理好内宅,不给我惹出乱子;第二,要品行端正,至少不能有戕害文儿的心思;第三;要能给我生儿育女!”   雨澜一阵无语,当时在王爷的心里,有没有感情,爱不爱的,都不在考虑范围之内。不过她不得不承认,古人的思维方式就是这样的。   “那你怎么又死乞白赖地娶了我?”   叶邑辰揪着她的脸,宠溺地道:“谁死乞白赖了?”   雨澜呵呵直笑,“反正不是我!”催他继续说下去。叶邑辰道:“后来我第一次在碧云寺看见你……”   雨澜插话道:“就一见钟情了?”   叶邑辰一阵闷笑:“就没见过你这么脸皮厚的!那时候你年纪还小,身量还没长成,整个一个小生瓜蛋子,还一件钟情呢!”   叶邑辰笑了一阵,又道:“那个时候你遗失的一块帕子到了我的手中,让我对你有了点印象。”   雨澜当然记得这事儿。   叶邑辰道:“从这方帕子上能看出来你心思灵动,格外的与众不同!这一点儿,和我的母妃,很像……那个时候母妃在宫中,每每能够做出与众不同的东西,或者饰物,或者衣服,构思之精巧叫人赞不绝口!宫中之人争相模仿!”   这样一个兰心蕙质、聪明绝伦的女子,也难怪能够得到两位帝王的爱重,雨澜不由一阵悠然神往。   叶邑辰却是想起一件事,雨澜的那方绣帕,如今还在叶邑辰的书房里好好放着呢。雨澜曾经硬着头皮向他讨要,叶邑辰却跟她说帕子被自己弄丢了。   叶邑辰心想,什么时候找出来给她看,她一定高兴。 ☆、242 了结   雨澜没想到一方小小的绣帕,居然让王爷对她产生了这样的好感。只不过王爷睹物思人,想的先是生母宸妃……叶邑辰看起来冷血冷心,实际上却有点儿恋母情结?   叶邑辰已经继续说下去:“再后来我在宫里见了你两回,那倒也没什么,再后来在万寿寺见你,却让我对你另眼相看!” 他嘴角含笑,娓娓道来:“那个时候你们住的厢房起火,火势迅猛,十分惊人,我进去救人的时候,看见你在那种生死存亡的状况下仍能保持镇定……”他道:“莫说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小女子,便是一个成年男子恐怕也要惊慌失措了!”   雨澜想起那个时候的惊心动魄,也不由心旌摇动。“多亏王爷及时赶到,救了我和八妹妹,要不然我们早都化成灰了!”   叶邑辰亲了亲她的鬓角,说道;“那个时候我便想,你能在那种情况下还镇定自若,进退之间仍然没有乱了分寸,这般沉得住气,王妃之位,管理偌大一个王府,你必定也是担当的了的!那种情况之下,仍然没有抛下妹妹,品性也必然没得说的,待我的文儿也一定会好的!”   雨澜想起他的那三个选妃的条件,啐了一口道:“王爷,您不是看见一个女子就要拿出你那三个条件来比一比吧?”   叶邑辰被她问得一噎:“当然不是!”他仔细回想,大概那个时候,他对面前的女子就动了心思了吧!   “再后来的通州之行,我与你半路相逢,见到你在车上,觉得和你在什么地方总能遇见,其实我心里……也是十分欢喜的。”   雨澜听得喜滋滋的。她道:“当时我在半途,碰见王爷带着一队骑士策马而过,我心里,其实也有几分欢喜的。”   两人对望一眼,追忆当年的情景,气氛一片温馨。   叶邑辰道:“后来在通州城下救了你,这一路逃亡,虽然带了一个累赘,耽搁了不少时间,我的心里竟也是快活的。我才知道,你虽然也是大家闺秀,在那般的逆境之中,却没有丝毫的病弱娇气,而且一直保持着乐观的心态,那之后,我就觉得,我的王妃,就是你了!”   “你想想,本王花了多少功夫,一次差点葬身火海,一次差点被女真骑兵杀死,好不容易把你娶进王府,本王不疼你,难道要去疼那些不知底细的庸脂俗粉吗?”   雨澜想想:原来自己和王爷有这么多的共同的回忆!是啊,她和王爷有这么好的感情基础,还怕什么小三小四小五小六啊!   雨澜瞬间满血复活,信心爆棚!   本来以为到这里,这场忆苦思甜的大会就算圆满结束了。叶邑辰却接着道:“等把你娶进了王府,我才终于知道,当年的父皇为何对母妃那般爱重!”   雨澜奇道:“为何?”   “因为母妃帮助父皇养大了好几位皇兄,并不是她亲生的孩儿,却如同亲生的一样。就像你对文儿一样!”他目光中有柔情闪动:“你对文儿是真的好。有些事情,我本来以为你为避嫌疑,是不会插手的。可你真的插手了……”雨澜微汗,有时候叶敏文犯了错误她也会板着脸训斥,甚至打他的小手板,她一直觉得想当好后妈,就要把自己当成亲妈一样,把养子当成亲儿子一样,若是处处和叶敏文客客气气,叶敏文肯和她亲近就怪了。   比如说他建议叶敏文不要着急学东西,小孩子先就应该好好地玩,这么做也很容易被人误解,她想把前任的儿子故意养废了!   她觉得对的,都会拿出来和叶邑辰商量。没想到这些举动倒为她加分了。叶邑辰道:“你真心为他着想,比我能够想到的还要做得好的多!想来我母妃,当年也是这般做的!”   “那个时候我就觉得,你是一个值得我爱重的好女人!我叶邑辰能够娶到你,是我的福分,在王府里,我一定不叫你受一丁点委屈!”他用的,同样也是“爱重”两个字。   雨澜被他说得都不好意思起来。吃吃地道:“王爷,我没有你说的那么好啦!在王府里某些事情的处理上,我还是有私心的!”比如上回的谣言风波,她不管三七二十一,把白王妃的陪房统统发落了。   她比了比小指甲盖,十分装可爱地说:“只有一点点的私心!”   叶邑辰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他就是这么一个人,他要是看人顺眼了,那真是哪儿哪儿都好,雨澜装可爱,他就觉得真可爱。   他揉了揉她的头发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儿小心思?人谁能不为自己考虑,你若真能做到真正的公正无私,没有一丁点儿的私欲,我反而要怀疑你大奸若忠,有什么别的企图了?”   雨澜暴汗!   牛人就是牛人,思考问题的角度,咋就和普通人不一样呢!   说到这里,总算是把一个简单的问题给说清楚了。叶邑辰叫丫鬟上了一杯茶,润了润喉咙,他说得都口干舌燥的了。   “怎么样,现在总算放心了吧!你这个小醋坛子!”   雨澜抱着他的胳膊在他的身上使劲蹭了蹭,终于想起一个十分紧要的问题:“晓莺是太太给的,你这样把她发落到庄子上去,太太那边可怎么交代?”她倒不是真怕了大太太,可是毕竟有雨馨在呢,她也不想和大太太闹得太不好看。   叶邑辰道:“这事儿你不用管。改日我去和太太亲自解释!”以他对大太太的了解,只要他亲自出马,大太太绝对不敢说个不字。   他道:“要不要我帮你把那个晓凤一块儿发落了?”   雨澜赶紧摇头:“晓凤那丫头,还是我过两日问问她自己的意思再做定夺吧!”   说了这么一阵子话,外头二更天的梆子都敲过了。叶邑辰道:“时候不早了,早些睡了吧!”   叶邑辰喊进来值夜的丫头侍候着夫妻二人简单洗了洗。两人换好了衣裳上了榻,叶邑辰的一双手习惯性地伸入她的衣襟,放在雨澜尚自平坦的小腹上。   丫鬟们熄了灯,退出房去,雨澜趴在叶邑辰的耳边悄声问:“王爷,臣妾很长一段时间侍候不了您,您……”真的没问题吧!   叶邑辰就笑:“女子为阴,是为不详,军营里是不许有女人的,有时候和突兀打仗,一打就是大半年,还不是就那么过来了!”雨澜知道叶邑辰一向同兵士们同甘共苦,不会像一般的将领一般,将女人带到中军大帐里去。   这也是下层兵士们拥戴晋王的原因。   “更何况,男女之间,闺房之乐,并不只有那一种方式!”他的声音极端暧昧,目光有意无意地略过她那纤细的五指和丰润的嘴唇。   雨澜前世是观摩过岛国的爱情动作片的,自然明白叶邑辰的意思,顿时羞得脸像是红透的苹果一样!   难怪说女人一旦坠入爱河智商就会清零,她怎么会问出这么白痴的问题?   现在什么问题都解决了。雨澜靠在男人温暖安全的怀抱中,几乎秒睡了过去。叶邑辰本来和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结果雨澜几句话没接腔,叶邑辰一看,她已经睡着了。   男人心里泛起一阵怜惜,为了这件事,她折腾了一天,也真够累了!爱怜地帮她掖了掖被角,叶邑辰也很快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神清气爽。等雨澜睁开眼睛,已经是辰正时分,叶邑辰早就不在屋里了。钱妈妈打起了床帐,脸上的皱纹都要笑开花了:“一大早就有大人来求见,王爷匆匆吃过早饭就去了外书房,不叫我们叫醒您!”   雨澜笑着点点头。压在心头的一块巨石没了,整个人都轻松了很多,觉得天也蓝了,地也宽了。一连吃了两碗粥都没有吐。   叶敏文在自己的房间里吃过早饭,过来问安。   叶敏文行完了礼,跑过来拉着雨澜的衣襟问道:“母妃,母妃,我听说,您昨天又不舒服,又吐,您现在好些了吗?”   钱妈妈和晓月晓玉几个人全是一脸的紧张,叶敏文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万一一不小心碰了撞了雨澜的肚子,谁能担待的起?   雨澜却并不怕这些。   孩子的眼睛里有着浓浓的担忧。叶敏文的话语纯真可爱,雨澜十分感动,她爱怜地拍了拍他的小脑袋,笑着说:“母妃看见文哥儿就全都好啦!”   “真的吗?”叶敏文立刻露出了大大的纯真的笑容。   “当然是真的!这些日子母妃不能陪着文哥儿,你自己要乖乖的,听嬷嬷们的话,按时吃饭,按时睡觉,文哥儿听话,母妃也跟着高兴,就不会吐了!”   叶敏文使劲地点点头:“母妃,我一定听嬷嬷的话,让我吃饭就吃饭,让我睡觉就睡觉,母妃也要高高兴兴的。”他用手轻轻摸了一下雨澜的小腹,明亮的眼睛里闪动着浓浓的困惑:“母妃,小弟弟什么时候才能出生呢?小弟弟要是能早点出生就好了,我不想看着您老是这样受苦!”   孩子的关心是最真诚的,雨澜一瞬间觉得心都要融化了,自己这么多日子的关心和疼爱没有白费。她摸着摸着叶敏文的小脑袋说;“小弟弟很快就会出来了,到时候叫小弟弟和文哥儿一块儿玩好不好!”   “好呀好呀!”叶敏文听到这里立刻高兴起来。   这时秋红端了放着点心的托盘走了进来。秋红笑着说:“大少爷,来吃点心了!”   叶敏文欢呼一声,眨着大眼睛问道:“秋红姐姐,有药糕和玫瑰酥吗?”   秋红道:“怎么会没有!王妃知道您最爱吃这两样,正屋里每天都备着这两样点心呢!”   雨澜笑着嘱咐他:“每一样只能吃一块哦,要不然积了食,中午该吃不下饭了!”叶敏文连连答应着,跟着秋红去稍间里吃点心,侍候他的几个大丫鬟赶紧跟着跑过去。   晓月进来禀报:“王妃,晓凤求见!”昨天被叶邑辰敲打了一番,如今她们不敢有丝毫的轻忽大意。想到昨天见过这两个小蹄子雨澜就有些不安稳,晓月劝道:“不若奴婢先将她打发走,过几天您再见她!”   雨澜摸了摸肚子,今天这孩子倒是十分乖巧,一点儿都没有闹她。“无妨,叫她进来吧!”   晓凤战战兢兢地走进来。晓莺被叶邑辰发落到庄子上去的事情,昨天晚上就在府里头传遍了。晓凤听说她竟然跑去外书房献殷勤,心里暗骂这个小蹄子胆子未免太大。   晓莺被打了十板子,拖回后罩房,一早就被管事套车送到庄子上去了。晓凤躲在房间里,偷偷看着几个粗壮的婆子将晓莺塞了嘴,死狗一样的晓莺扔到车上,吓得腿都软了。生怕被晓莺牵连,庄子上的生活她简直想也不敢想。   晓凤低着脑袋走进来,雨澜看见她脸色发白,眼袋发青,显然是一夜没有好睡。   晓凤颤道;“奴婢给王妃请安!”   雨澜一看她的样子,就知道她是来求什么的。心里暗暗感叹,人呢,就是犯贱!好说好商量,她东推西拒,上位者一旦摆出了碾压的姿态,她有怕成这样!早干嘛去了!   雨澜也不想难为她,叫晓月端了小杌子进来给她坐,明知故问道:“你急着来找本王妃,有什么事吗?”   晓凤听见她语气温和,心里微微安定了下来。她垂首先认错道:“晓莺行差踏错,做出那等事来,都怪奴婢平日里没有好好规劝她,请王妃恕罪!”   雨澜雨澜看她还上道,便淡淡地说了一句:“此事与你并无干系,咱们王府也不是不讲道理的地方,你不必担心受到牵连!”   有这句户,晓凤的一颗心就定下来了:“奴婢昨天回去想了一个晚上,王妃昨天的那番安排,处处都为奴婢着想,实在是王妃的一片慈心,奴婢昨天是一时糊涂,才没有立刻答应下来……如今奴婢已经想好了,奴婢不敢要王妃的陪嫁银子,也不敢奢望王妃能给奴婢指一个多么好的人家,只求王妃……看在太太的面子上,能给奴婢配一个忠厚可靠,知道上进的人家,奴婢便感恩戴德了!”   什么陪嫁银子,什么庄头管事她都不敢想了。她现在是终于想清楚了,以雨澜如今的地位和权势,想要收拾她一个小小的婢女实在太简单了,随便拿到一个错处就把她们发落了。可笑以前她还仗着是大太太给的,总觉得雨澜不敢动她,昨天晚上叶邑辰的一顿板子也算是把她给打醒了!   雨澜眉毛微挑:“你可想清楚了?”   “奴婢想清楚了!”   “自愿出去配人?”   “是自愿的!”   雨澜点点头,只要晓莺是自愿的,那这事就好办了。因为是晓凤自愿的,她把晓凤配出去,大太太也没什么好说嘴的了。   雨澜满意地点点头。“既然你是自愿的。这事就好办!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是这一府的主母,说出去的话自然没有不作数的道理。你且回去安心等着,我这便传话给马大总管,叫他一定给你挑一个忠厚勤勉,家底殷实的。三百银子也会一分不少地给你,也算,全了咱们之间的一份主仆之情。”   晓凤听罢大喜过望,跪到地上连连磕头:“王妃的大恩大德,奴婢一辈子不敢忘记,来生做牛做马也要报答王妃!”   雨澜懒得和她废话,安抚了两句就将她打发走了。直到晓凤出了门,晓月再也忍不住嗤笑出声:“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她和晓莺都是一丘之貉,这种眼里心里没有主子的奴才,就该发落到庄子上去受苦!”   雨澜啼笑皆非,戳着她的脑门道:“你这丫头,真是越来越会说嘴了!做事不能私心所欲,要留出一线余地,何况,就当为了我肚里的小东西积德吧!”   到了中午,叶邑辰从外书房回来,遣散了丫鬟婆子,笑着说;“你看看这是什么?”   雨澜好奇地看时,却见叶邑辰打开随身荷包,掏出一方绣帕,献宝似的捧给她看。   雨澜接过来细看时,只见帕子上面绣着两只小萌狗在争抢一根骨头,绣得惟妙惟肖,雨澜吃了一惊:“这,这,怎么还在你手里?你不是说已经丢了吗?”   这个就是当年她在碧云寺遗失的那块帕子,后来辗转落到了叶邑辰的手里,算是他们的定情信物。   叶邑辰无赖道:“丢了就不能找回来吗?”   雨澜没想到多年之后这方帕子还能物归原主,一时之间感慨万千,不知不觉间眼眶都有点红了。   她细细地摩挲着这方帕子,见上面颇有使用过的痕迹,“呀,这里的秀线都磨平了!”帕子的一角处有了些微的磨损痕迹,这里可是绣着她的名字呢。   蓉!   雨澜珍而重之地将帕子收好:“王爷,这两天我会把这块帕子重新绣好,到时再拿给你用!”   叶邑辰本来是想拿过来叫她高兴高兴的,今天中午特意叫承影从书房里把这块帕子找了出来。“拿来给你看本来是博你一笑的,你是双身子的人,怎么能费神绣花呢?”   雨澜道:“只是一个小角而已,一两天的时间就绣好了,王爷您就别担心了!再说不是还有钱妈妈她们看着我呢么,不会有事的!”   雨澜求了半天,叶邑辰这才勉强答应下来。   没过几日,马大总管便来求见雨澜,递上一张纸来,上面列着五个后生的名字。有绸缎铺子里的大伙计,王府里的小厮,田庄上的庄头……后边还罗列着亲属的情况,和家底情况。   马大总管拍着胸脯保证,这五个人是他精挑细选出来的,个个都是家底殷实,又都努力肯干,将来都能有个好前程的。   雨澜直接叫钱妈妈拿了单子去问晓凤自己的意思。   晓凤到底忍住羞意,左右比较衡量了一番,选中了绸缎铺子的一个小管事,名字叫张成,家里是王府的家生子奴才,老子娘都在王府当差,老子在回事处,娘在大厨房,都是比较有油水的地方。   张大成则在王府的一处绸缎铺子里当差,为人机灵,会算账,今年二十岁,和晓凤同岁,已经做到了小管事。   雨澜又让钱妈妈将那个张成叫到了内院,钱妈妈问话,晓凤则隔着屏风偷偷瞧了张大成一眼,见张成俊眉修眼,长得斯斯文文的,当心心里更是愿意。   雨澜见晓凤同意了,就叫人知会张成家里,叫张家来人提亲。张成的父母听说了,直觉得这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王妃身边的大丫鬟那是何等的体面,能够攀上这门亲事,他们在王府里行走,哪个还敢不给面子。欢天喜地的去提亲去了。   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下来。   晓凤再来给雨澜磕头便是真心实意的,她也看出来,抛开三百两银子不说,王妃给她找的人家,并不是敷衍她,而是真心实意想要她过好日子的。   晓凤的亲事定下了,虽然是个丫鬟也不可能这么快就发嫁,总要找个合适的日子,这是女人一辈子的大事,雨澜自然不会这点准备的时间都不给她。也不给她差事了,只教她回自己的房间里绣嫁妆,待一切准备妥当在风风光光的出嫁。   为了了结这件事,叶邑辰专程去了一趟杨府,将这件事和大太太说了。晓莺只说是乱闯外书房,冲撞了自己,叫自己发落到庄子上去了。至于晓凤,则说是他见雨澜身边的几个大丫头年纪大了,这才提醒她将晓凤配出去,且这件事也是晓凤自己愿意的。   大太太每回见了他,就跟见了天敌似的。他把什么事儿都揽到了自己身上,大太太心里再不高兴,也不敢对王爷发作,只说晓莺不懂规矩,王爷发落得对。又说晓凤既然给了雨澜,婚嫁自然一切由她做主。还亲自取了一对翡翠手镯,给晓凤添妆。   叶邑辰办完这件事就告辞离开了杨府,到了正院还给雨澜带回来一个消息:“老太爷要回来了!这次一同回来的还有三老爷一家子!” ☆、243 诅咒   “真的?”雨澜大喜过望,老太爷辞官之后遁去了山东,说是游山玩水,实际上不如说是为了避开京中的政治漩涡。他若是呆在京师,就算从首辅的位子上退了下来,也逃不开朝中的倾轧,皇上又不许他回乡,他便只好使出这一招来。   他的儿子虽然都在朝中做官,但是没有一个在要害位子上的,慢慢的也就能把杨家摘出来了。   不过老人家毕竟是年纪大了,一路风餐露宿,漂泊天涯着实令人担忧,虽然时时都有书信寄回来,雨澜还是跟着担心。所以听见祖父要回来了,她当然十分高兴。   大概是大老爷在京里闹腾得太厉害了,老太爷丢不开手,也得回来管一管大儿子。   至于杨家四老爷,本身就是庶子,科举之路走得不算平顺,虽然中了举人,进士却是屡试不第。最终老太爷给他捐了官,他从七品县令做起,这么多年资历熬下来,也终于成了正五品的青州府知府。   老太爷到了山东,四老爷又在山东做官,将父亲接到家里过年自然是题中应有之义。   这次老太爷回京,正好四老爷三年外放之期也到了,也要回京谋缺,老太爷正好回来也可帮他料理这件事。   且四老爷子女也都大了,所谓背靠大树好乘凉,回到京城,靠着杨家的嫡枝,也好为儿女们说几门好亲事。   老太爷和四老爷的家书已经通过驿站快马传到了杨家。大太太已经着手开始收拾院落,准备安置四老爷一家人了。   雨澜问道:“祖父和四叔父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叶邑辰道:“老太爷在信中说要过了春汛再出发,一大家子拖家带口,到京师怎么也得五月了。”那个时候可不像现代,交通发达,买张机票飞到哪儿最多不过几个小时的时间,那时交通不便,通讯极端闭塞,从一地到另一地,动辄都是以月计算的。   雨澜嘟囔道:“祖父他们可以坐船走京杭大运河的。”   叶邑辰笑着揉了揉雨澜的脑袋:“老太爷何等样人,还要你去提醒?”   不能立刻见到祖父,雨澜的好心情立刻打了几分折扣。正好叶敏文由奶娘和丫鬟们带着在外面玩了一会儿蹴鞠,小脸红扑扑的进来瞧雨澜。看见父亲叶敏文还是有些拘束,不过比从前好了许多。   雨澜叫丫鬟打来热水,用热毛巾擦了手和脸,才拉着他坐到自己的身边,问他刚才顽了什么,和谁在一起。   叶敏文一一回答,语气中有掩饰不住的兴奋。   雨澜心情也就好了起来。母子俩说了几句话,倒是把叶邑辰冷落在一边了,叶邑辰一阵苦笑。起身去了外书房。   出了正月,就该是春闱之期。按照惯例,春闱开考的时间应该是二月初九。过了正月十五,各地赶考的举子就陆陆续续地来到京师,京师集聚了全国各地的文人学子,三年一度的盛会,自然非同一般。   承祖和承宗也开始频频与举子们走动,一方面是会文,另一方面也是结交朋友,也算是为以后的仕途打好基础。其中说不定认识的哪个举人日后中了进士,日后便是不错的人脉资源。   承祖和承宗今年都要下场,雨澜怀着身孕,不能离开王府,才过十五就专门派了晓月给大哥哥和三弟弟一人送了一套价值不菲的文房四宝,以资精神鼓励。承宗特意把晓月叫过来问了几句,叫雨澜不要担心他会试的事,只管好生养胎,待怀胎十月生个儿子才好。   晓月回来告诉雨澜三少爷精神极好,看上去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雨澜才算约略放下心来。春闱这种事没法说,举子们能不能写出好文章是一回事,文章能不能入得了考官的法眼又是另一回事。   因此虽然先生说了承宗这一科必定能中,可是没到最后关头,毕竟谁说了都是做不得数的。   一众举子文人们摩拳擦掌准备着春闱的时候,二月初一,正统皇帝忽然偶感不适。宣了太医进去看了一回,开了方子吃了几服药,结果一时好了,过不两天又犯病。也不是什么大病,就是普通的发热咳嗽,可太医院的一帮子国手们偏偏就是看不好。   太医轮番来看,药方换了又换,可是皇帝的病情老是不见好转,太医院的院正急得头发都白了。   因为殿试是要皇帝亲自主持的,正统如今这个状况,整天昏昏沉沉的,哪里还能主持殿试?皇帝一场大病,结果就是春闱向后推迟。   京师的举子还好说,外地来赶考的举子们就得无限期地滞留京城,礼部也拿不出个准确的章程来,到底什么时候皇帝能够大安。   有钱有势的还行,那些寒门的举子就难了,本来京城就米珠薪桂,到了春闱的时候,京师的赁屋的价格都要上涨好几成,他们本来就囊中羞涩,这下更是叫苦连天。可是因为事情牵连着皇帝,他们又都不敢抱怨。   这一拖就拖过了二月份,皇帝的身体还是不见好转。春闱什么时候开考,也就没个定数。雨澜悄悄问过叶邑辰,皇上到底是什么病,叶邑辰不由微哂,他道:“本来也没什么大病,只是皇兄最近得了方士进献的几味丹药,用在床第只见颇见神效,皇兄忍耐不住,病情稍有起色便召了宫中的美人前来侍寝,这病自然也就没有那么容易好了!”   “皇上都年近五旬了,怎么还不知道节制?”   叶邑辰只是冷冷淡淡地撂下一句:“狗改不了吃屎!”   雨澜无语。   前世的时候,她见过有人用生命在唱歌,有人用生命在演戏,有人用生命在刷存在感,有人用生命在抢镜,有人用生命在卖萌……没成想回到古代居然也能遇上一位用生命在滚床单的!   还是大楚帝国的最高统治者!   这么好色的皇帝,难怪能生出太子那样的奇葩!   这样的皇帝,又还能活几年?   春闱遥遥无期,赵王妃萧云芊却在停灵七七四十九天之后,终于下葬。   赵王府的丧事办完了,众人总算松了一口气。私底下高门贵族之间难免猜测一下萧云芊死亡的真相,不过萧家都没有任何表示,众人猜也是白猜,这事也就这么过去了。   后宅妇人们的眼光又聚焦在了另一件事上。叶敏瑜是皇帝钟爱的皇子,萧云芊挂了,王妃的位置可就空出来了。虽然是个继妃,可继妃也是妃,哪家的姑娘,要是能嫁给叶敏瑜,也是一步登天了!   也有些有点见识的人也认为,待叶敏瑜守完了一年的妻孝,萧家必然会再送一个女儿给叶敏瑜的。   一时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   赵王府倒是一片平静,叶敏瑜整天深居简出,皇上不传召,他便绝不出门。似乎是在暂避太子锋芒。   太子自从复出以来,因为有着“天命所归”的神秘光环笼罩,先是代表皇帝到天坛祭天,随后没过多久,皇上便叫他去户部行走,领户部事。太子乘机收拢了不少官员,一时锋芒大盛。   大概是觉得皇帝这次病势不轻,有要挂掉的嫌疑,太子为了接好班,开始频频与朝中大臣走动,而且吃相颇为难看。正统皇帝虽然权力*比不上乃父太宗爷,但是最基本的判断还是有的,太子这么干,是在建立除了皇帝之外的第二个政治中心,等他羽翼真的丰满了,搞不好哪一天正统屁股底下的龙椅就坐不稳了!   正统皇帝猜忌之心大起,表面没有说什么,却命令陈嘉严密监视太子的一举一动。并且频频召见叶敏瑜和叶敏昭侍疾。对于太子确是日益疏远。   这些事情雨澜自然是不知道的。她现在天天躺在家里养胎,连外头的人都不怎么见了。过了头三个月,雨澜的胎总算坐稳了,白大夫把脉之后说她脉搏有力,胎相平稳,现在可以下地走动走动了。   雨澜被叶邑辰拘在床上养胎,一养就是一个多月,闷都快闷死了。听了大夫的话高兴得不得了。以后便天天叫几个大丫鬟扶着她在院子里散步。   以前她不是没见过别人怀孕,却从未见过这么辛苦的。这话她也问过白大夫,白大夫告诉她,她的身体底子太单薄,这个时候怀孕还是有点勉强,多亏了调养得宜,这才能母子平安。   雨澜心里微微叹息,这具身体,从小吃了太多苦,操了太多心,自己接手之后也下了大力气调理锻炼的,现在还是个不行。等生完了孩子,还要让白大夫开几副方子好好调理才是,体育锻炼也不能放松!   这个孩子总的来说,还是有点儿来得太突然了。   雨澜的肚子一点点大起来。叶邑辰更是打醒了十二分精神,不敢有丝毫怠慢。又过了一阵子,宫里传来消息,毓庆宫的张良媛小产,一尸两命,血崩而亡。   雨澜虽然早就料到了张良媛的孩子要保不住,还是没有想到她的结局竟然如此惨烈。自从有了孩子,她就分外听不得这样的消息,当天连晚饭都吃得不多。   倒叫叶邑辰颇为后悔不该把这件事告诉她。   几日之后,绿枝过来请安,雨澜问起这件事,绿枝叫她遣了服侍的人,才悄悄对她说:“张良媛这个孩子落得蹊跷!自从上回发生了她自己开口向太后要人服侍的那件事,太子妃也懒得管她了,就任她自生自灭。”   “东宫里人人都认为她这个折腾法,孩子很快就会没,没成想,她人都瘦成一把干柴了,孩子却依旧是好好的。后来也不知她从哪里得来一副保胎的偏方,说是用香灰兑水服用,就可保证胎儿健康无虞,也不知道她从哪得来的香灰,兑水喝了之后就腹痛不止,然后很快就小产,不久就血崩而亡!……是个成形的男胎!”   说到这里,绿枝也是脸色微微发白。可见当时的场景有多么可怕。   雨澜脸色微变,香灰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兑水服一点也不至于就小产吧,何况听绿枝这个口气,分明就是里头有文章:“你的意思是,那香灰有问题?张良媛的孩子是叫人家给害了?”   “太子妃也是这般怀疑。”绿枝道:“王妃有所不知,咱们毓庆宫因为地方小,除了太子妃的正殿里设了一座小佛堂,就只在东偏殿那里有一座大一点的佛堂,除了太子妃之外,所有的妃嫔和侍妾都去那里拜佛上香!张良媛的香灰就是从那个佛堂里得的。可惜叫太医检查了佛堂里的香灰,却并未发生什么问题。”   这么说是有人经过周密策划,事先在香灰中做了手脚,待张良媛取走香灰之后,又悄悄回去毁灭了证据?   雨澜皱眉:“这件事怕是不难查证。问一问值守的婆子那一天谁去了佛堂不就是了!”   绿枝点了点头:“这件事一发生,太子妃立刻就叫人问了值守的婆子,那一天进佛堂的一共有四个人,分别是太子嫔、宋良媛,还有宫中另外两个侍妾!”   雨澜一震,果然宋良媛和雨霞都牵扯在其中了。四个人都有嫌疑,再往下查可就不好查了。   绿枝接着道;“太子妃又想从那个偏方入手……”只要查出张良媛是从谁的手里拿到这个偏方,那么凶手也便呼之欲出了。“结果查了一阵子还是没查出个头绪来。”绿枝苦笑:“因为张良媛身边的宫女都是太子妃给的,她不肯信任。贴身宫女们许多事情都不得与闻,所以偏方到底是谁告诉她的,也无人知晓。只知道最近东宫里几位侍妾嫔妃几乎都来看过张良媛!”   “难不成这还成了一件悬案了?”她总觉得只要是人做的,总会有些蛛丝马迹,只要抽丝剥茧,慢慢查下去总能找到真凶。   绿枝点头道:“谁说不是呢,太子妃也想把这个幕后黑手找出来严加惩处,太子爷却出面干预。”   雨澜一下没反应过来:“这是为何?”   绿枝道:“太子爷不想事情闹大了,影响他在外头的声誉。只准许太子妃私下查查,也不让对奴才们用刑,太子妃一气之下这事儿也就撂开手了!”   哎!雨澜心里明白。张良媛原来只是一个宫女,即便有孕了,太子也未必看在眼里。何况这种事若是传出去,太子的妃嫔之间争宠,竟将太子的骨血都给害了!这种事若是传出去,大家以讹传讹,还不知道最后会传成什么样呢!   对太子的名声肯定有很大的妨害!太子不准雨馨把事情闹大倒也情有可原。   “最后……也只是给张良媛报了一个意外小产,不幸身亡上去!”   雨澜感慨万千,不作死就不会死,张良媛若是能分得清谁忠谁奸,谁好谁坏,从一开始就坚定地站在雨馨身边,又怎么会闹出这么多事儿,最后落得一尸两命的结局。   可是想想又情有可原。张良媛不过是个宫女,能有多大的见识,在东宫那么错综复杂的关系中会感到迷茫也是情有可原的。   雨澜叹息道:“张良媛终究是个没有福气的!”若是她真的能生下太子的长子,抱到雨馨的膝下养着,因为她本身就是宫女出身,身份卑微,雨馨甚至不需要留子去母,将来孩子长大了,总有一份体面给她。   现在,当然一切休提!   雨澜喃喃道:“这般伤天害理的事,究竟是谁干的呢?”   绿枝道:“太子妃的想头,不是宋良媛,就是咱们那位五姑娘!”   听了一下午这样的话,到了晚上雨澜心里有事,怎么也睡不着了。她睁着眼睛盯着床帐上修得十分精致的香囊。心里却在想着雨馨,虽然绿枝口口声声都说雨馨很好很好,可是在东宫那样一个令人窒息的环境里,她和太子之间又没有一丁点的感情,她的日子究竟是怎么过下去的?   她想得正入神,一只雄健臂膀伸过来,将她整个搂进了怀里。“怎么还不睡?”男人醇厚的声音就在她的耳畔响起。   雨澜为了害怕吵醒叶邑辰,一直不敢发出声音。男人毕竟在外头忙了一整天了,她不想他连个安稳觉都睡不上。   不过叶邑辰还是发现了她的异样,这让她心里暖暖的。   “我在想八妹妹的事情!我真不知道她在毓庆宫那样一个乌七八糟的地方,是怎样活下来的!”   叶邑辰想了想,道;“各人都有各人的缘法,好日子坏日子,都是每个人自己过出来的,太子妃性情刚烈,男儿也有所不及,只是刚则易折,她这样的刚强,从不肯向人低一次头,就是不做太子妃,想要夫妻和睦,也是个难!”   雨澜听得一怔,她倒是第一次听见有人从性格的角度剖析雨馨的命运,这种角度很新颖,可是不得不说叶邑辰说得很有道理。   这就是所谓的,性格决定命运吧。   叶邑辰已经用手盖住了她的眼睛:“东宫的事情,连我都插不进手去,你操再多的心也是无用,还是早些歇了吧。要不明天肚子里的这个又要闹你了!你不为自己,也得想想他不是!”   轻轻地,一下一下地拍打着她的后背,雨澜终于慢慢地进入了梦想。   没过几日,张良媛小产的事情就在京中传开了。这种事情本来就是众人八卦的好材料,可是传着传着不知怎么的就传歪了。后来都在说,皇宫的风水不好,所以导致皇室的子嗣这么艰难。   更有人说因为太宗爷得位不正,害死了太祖皇帝,所以皇室的子嗣是一代不如一代。这是太祖爷在天之灵的诅咒!   想想可不是嘛,太祖爷的时候生了十好几个儿子。轮到太宗总共才生下四个儿子,到了正统就只剩下三个儿子了。等到了皇三代该出生的年代,现是太子妃遭人陷害滑胎了,紧接着叶敏瑜的侍妾段氏落水早产,现在太子的另一个孩子又这样没了,还是一尸两命,一连三个,一个都没保住,巧也没有这样巧法的!想想就叫人觉得毛骨悚然!   最后说什么的都有!   谣言这种东西可大可小,涉及到太祖爷太宗爷问题就很严重了,陈嘉的西厂就负责刺探情报消息,他得到了这个消息不敢隐瞒,某日瞧着皇上看着还有几分精神,就奏了上去。   皇上听了勃然大怒,命令陈嘉迅速控制事态,不能让谣言在四处传播。陈嘉领命之后,出动了大批西厂的番子,抓了一批传谣造谣的人投入监牢,一时间整个京师风声鹤唳。   这下子谁也不敢乱说话了。   虽然堵住了老百姓的嘴,正统皇帝心里却还是心虚的,便派人去请龙虎山正一教的天师下山,准备叫他们到皇宫里来做七七四十九天的法事,为皇家祈福。   这话到底是传进了晋王府里。雨澜是受过多年无神论教育的现代人,自然不会把这番话放在心上。钱妈妈却是有些坐不住了,她在自己屋子的侧间供奉了一尊菩萨,早晚三炷香,每天不管多忙,都要抽时间念一卷法华经。   不为别的,就看叶邑辰年过二十五,膝下只有一个文哥儿就知道他也是子嗣艰难,别皇家的事情波及到王爷,波及到雨澜就不好了。   就盼着雨澜能够平平安安地生下哥儿来。   非但如此,还吃起了长斋。一点荤腥不肯沾染。   雨澜知道非常感动,就劝钱妈妈:“妈妈不必如此!我现在能吃能睡的,妈妈何必为难自己!”   “老婆子能为王妃做的,也只有这么点子事情了!”钱妈妈非但不肯听,反而来劝雨澜。她是虔诚信佛的,不但自己拜佛,也劝着雨澜拜佛。“王妃该去庙里拜拜,老婆子听说法源寺的送子观音最是灵验,不若去法源寺上上香,求菩萨保佑您平平安安地生下哥儿来!”   雨澜本来是不信这些的,不过她在府里呆了这么些日子也实在是呆得全身都长霉了,雨澜叫她一劝,就有些心动了。   晚上等叶邑辰下了衙,雨澜就和她商量,说想去法源寺上香,求个平安符回来。   叶邑辰想了想,道:“我知道这段时间你在家里闷坏了,不过你是双身子的人,虽然如今胎相稳了,可是这样出去我还是有些放心不下。”   雨澜本来以为他给否决了,心里正一阵失望,没想到叶邑辰说道:“也罢,明天我亲自走一趟,陪你一块儿去法源寺进香!” ☆、第244章 上香 雨澜听了喜出望外,道:“我这就叫钱妈妈准备车马!” 叶邑辰见她这般,心里也是高兴。笑道:“这些事情不用你去费心,我自然会吩咐马总管安排!”说着便唤了承影进来,把明天要去法源寺上香的事情告诉了他,吩咐他知会儿马大总管准备一应事宜。 等承影出去了,雨澜便问他:“要不,咱把文哥儿也带上吧!现在天气渐暖,叫上文哥儿一块儿,让他也跟着咱们散散心!再过几天,先生就要来了,到时候文哥儿就得被拘着跟着先生做学问,刚好现在有空……” 这段时间雨澜把叶敏文养得十分活泼健康,叶邑辰看着就觉得高兴。又想男孩子应该多见见世面,也就点头答应了。 雨澜就把叶敏文并他的奶娘和几个贴身大丫鬟都叫了来,告诉他们明天要去法源寺上香的事情。叶敏文听了脸上立刻绽开了大大的笑容。 能够跟着爹娘一块儿出去顽,他也高兴得紧! 雨澜就细细叮嘱,告诉他们明天给文哥儿穿什么衣服,需要带什么样的东西,叫她们跟紧了叶敏文,须臾不得离开左右,拉拉杂杂说了一大通。 叶邑辰自然不会听她和丫鬟婆子们说这些琐事。她叮嘱她们的时候,叶邑辰就到了里间,听着她用温和的语声,絮絮低语,叶敏文不时地发出几声欢快的笑声,王爷只觉的心中一片安宁。 雨澜嘱咐完了叶敏文的人,又把钱妈妈和四个大丫头全都叫了进来,留下最稳重的晓玉在家里看家,又吩咐钱妈妈带好吃的和用的,又嘱咐了一些注意事项。 好不容易说完了,雨澜进了里间。叶邑辰埋怨道;“不是不叫你劳累吗,又和她们说这么多话。我看钱妈妈和几个丫鬟都是心细的,叫她们去安排就是了,你何必操这个闲心。” 雨澜亲手替叶邑辰沏了一壶碧螺春,谄媚地笑道:“我知道王爷是心疼妾身!只是说几句话而已,累不着我!大夫不都说我胎相平稳么。再说不多嘱咐几句,我心里总是不踏实!” 说完这句话,雨澜也是微汗,大概是前世的职业病犯了,让她呆在家里无所事事,她真闲不住,宁愿手里有点儿什么事情处理才好! 第二天吃过了早饭,叶邑辰便带着雨澜和叶敏文出发了,马大总管连夜将一切准备停当,马车早早就在二门上等候了。叶邑辰和雨澜坐了头一辆车,叶敏文跟着奶娘大丫鬟坐了后头的一辆。 跟随着同去的丫鬟婆子们也有车坐,只不过她们的马车没有雨澜和叶邑辰的华丽大气而已。 出了王府,雨澜挑开帘子一看,前头有全身披挂骑着高头大马的侍卫开路,后头一溜的马车,阵势十分庞大。 再看王府门前的前海西街,长长的大街上,干干净净的,连个行人都没有。行人早已被侍卫们驱散了。 雨澜颇为汗颜,不过是出去庙里上柱香而已,是不是太扰民了些? 车队缓缓而行。前海西街的沿街有一座春景楼,因为这里有一道猪头肉做得十分地道,远近闻名,所以南来北往的客人都喜欢到这里来吃饭,酒楼的生意一向都十分兴隆。 此刻不早不晚的不是饭点儿,酒楼大堂却仍然人满为患。临窗的一张红木桌子上,正坐着一个十三四岁的贵介公子,穿一身普通的靛蓝色长袍,他独踞一桌,桌上满满地摆了一桌子菜,那公子跟前就放着一盘切好的猪头肉。 他的身边一左一右站着两个年轻的后生,都是面白无须,细皮嫩肉的,一看就是没受过苦的,两人习惯性的哈着腰。小公子身边的几张桌子上,坐着的清一色都是彪形大汉,腰间鼓鼓囊囊的,一看就是揣着兵器的,隐隐形成一个保护圈,将小公子护在中间。 这些人虽然桌上都有酒有菜,也在吵吵嚷嚷的划拳行令,可是所有人都是目光清明,举杯沾唇,也都是浅尝辄止,没有人敢真正喝酒。 众人虽在说笑,但是目光却从未有一刻离开那位小公子。 这小公子就是微服出宫的叶敏昭。叶敏昭自从管了内务府,为了差事也要时常出宫走走,慧妃也知道儿子大了,到了该经历事情,该历练的时候,没有整天拘在跟前的道理,更是求了皇上,皇上精挑细选,给了他二百个武功高强的侍卫,由此前一直跟着叶敏昭的马侍卫统领。 无论如何都要保护小王爷周全。 这几日叶敏昭上午要去尚书房跟着师傅们读书,下午要去内务府处理事务,晚上又要去正统皇帝跟前侍疾,闲来无事还要到校场跑跑马,练一练身手,着实是累得不轻,今天便想借着一个由头出来松散一下。 叶敏昭听内务府的官员说起过这家春景楼,便穿了常人的衣服,带了小韩子和小于子,准备到酒楼里尝尝他们的招牌菜。因为是微服私访,马侍卫只带了二十个身手最好的侍卫跟了过来。 结果到了酒楼,叶敏昭不肯进雅间,非要坐大堂,说是要感受民风民情,马侍卫没法子,只好将附近几桌正在吃饭的客人客气地请走了,由他们将小王爷护了起来。 等菜上来了,怕菜里有毒,小韩子先自告奋勇吃了一筷子。道:“公子,这猪头肉果然味道不错,和咱们宫……家里的不一样!” 过了一会儿,见小韩子没事,叶敏昭也夹了一筷子吃进嘴里,大赞道:“入口即化,肥而不腻,比家里的厨子做得还好些!” 小韩子和小于子在一旁殷勤侍候着,待叶敏昭将一盘子猪头肉干掉了一半,就听见外头传来整齐的马蹄声。他这个位置正是靠街临窗的,就看见十几个骑士旋风般刮过来,将街上的行人和做小买卖的全都驱散了。 叶敏昭有些奇怪,招手叫了店小二过来:“小二,这是这么回事?” 那小二整天迎来送往,眼光颇为毒辣,叶敏昭一进这家酒楼,他就看出此人年纪虽小,但是举手投足之间气势非凡,颇有种高高在上的味道。叶敏昭虽然只穿了一件道袍,可是那袍子所用的料子却是贡缎,不但要上百两银子一匹,更是有市无价,非达官显贵不能上身。 因此自打叶敏昭一进来,小二丝毫不敢怠慢,打醒了十二分的精神侍候着。听叶敏昭这样问,他殷勤答道:“听军爷们喊的,这是住在咱们前海西街的晋王府上的车架要打这儿经过呢!” 叶敏昭眉头一皱:“晋王府的人打这儿过,都这么大的阵仗?”太扰民了吧! 那 小二摸摸头道:“不然!公子是有所不知,这晋王爷可是咱们大楚的第一名将,对咱们小老百姓也是极好的。逢着那灾荒之年,王府经常会施舍粥饭给附近的贫民 呢!平日里王爷带着侍卫们上朝下朝,也从来没见他净街的。小的有幸也见过王爷几次,都说王爷是天上的星宿下凡,那真是……”店小二与有荣焉,忍不住舌灿莲 花夸了叶邑辰几句,叶敏昭听得刺耳,脸色就阴了下来。 小韩子镇日跟着叶敏昭,他心里想什么,小韩子最是明白。立刻打断了店小二,“闭嘴吧!公子问你什么,你便说什么,恁地啰嗦!” 那店小二听了赶紧陪个不是道:“听说这次王爷是带了王妃一道去法源寺上香,那王妃也是个善心人,如今正怀着身孕,王爷大概是怕有人冲撞了王妃,才叫府里的侍卫净街的吧!不过这些侍卫大哥都从马上扔了赏钱下来的,便是被赶走了,行人和摊贩也并无怨言的!” 叶敏昭听得心里烦躁,叫小于子赏了店小二一两银子,挥挥手打发店小二下去。他有些惆怅地望着外头清冷的街道。不一会儿,王府的车队便在十几个侍卫的前导下缓缓行过。 最前头的是辆精致华美的八宝华盖车,由四匹高大健壮没有一丝杂毛的白马拉着,在青石铺路的街道上跑得摇曳生姿。叶敏昭的目光死死盯在那辆车上。他知道,如果雨澜在这车队中间的话,那么她一定就坐在这辆车上。 直到车队过去许久了,他还迟迟没有收回目光。 小韩子见他光顾着瞧王府的车队,连饭也不吃了,忍不住低声劝道:“公子,吃饭吧,菜都要凉了!” 叶敏昭压根没搭理他,只是低声喃喃自语道:“十六叔并不在骑队之中。” 小于子一个嘴快,插嘴道:“必是在第一辆马车里,陪着王妃的吧!” 小韩子听了这话恨不得找针线出来把小于子的嘴巴缝起来。他狠狠瞪了小于子一眼:你小子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小于子没有小韩子那般机灵,不过他也不傻,说完了便也后悔了。叶敏昭没空理会两个小太监之间的官司,仍是自言自语地喃喃道:“十六叔平日里是最不爱坐车的!” 小韩子和小于子对望了一眼,都有几分无奈。他们自然知道雨澜未嫁之前和叶敏昭关系非同一般,叶敏昭对雨澜有几分那种意思也在情理之间,可是如今她成婚都快一年了,儿子都快生出来了。怎么小王爷还像是一副对她念念不忘的样子? 那位,现在可是您的十六婶啊! 天涯何处无芳草,您怎么就非得在一棵歪脖树上吊死呢! 叶邑辰肯和王妃一块儿坐车,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就是他对自己的王妃非常疼爱。这在整个京师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了,谁不知道晋王爷疼爱自己的小妻子更胜过原配王妃十倍! 叶敏昭也是懂的,只觉得自己的心里就像是被针刺似的,隐隐作痛! 母亲叫他隐忍,待有朝一日大权在握的一天,他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他也刻意不去打听雨澜在晋王府的事情。可是……可是……他已经等不下去了。他们如此恩爱,她又已经有了他的孩子…… 大年初一传出她有孕的消息,如今早就过了三个月了,胎位早就坐稳了吧? 叶敏昭端起桌上的梨花白一饮而尽,又夹起一筷子猪头肉塞进嘴里,只觉得刚才还十分可口的饭菜,如今却变得味如嚼蜡,他“呸”地一声将猪头肉吐了出来,脸色铁青地站起来道:“不吃了,回家!” 因 为急着见皇上,叶敏昭没顾上吃早饭。刚才虽然吃了半盘猪头肉,可按照他的饭量,吃饱是根本不可能的。只是如今小王爷的威风越来越大,小韩子动动嘴想劝,劝 说的话在嘴边滚来滚去,硬是说不出来。最后只好跺跺脚,无可奈何地跟着他下了楼,小于子结了账,一行人打马向前奔去。 小王爷一马当先,马侍卫策马追上来,问了一句:“王爷,咱们去哪?” 叶敏昭双唇紧抿,却没说话。 王府的车驾到了法源寺,婆子摆好脚蹬,晓月上前去扶雨澜,叶邑辰却摆摆手,亲自动手,小心地扶着雨澜下了马车。后边叶敏文也由婆子们看着下了马车,走过来,雨澜牵着的手,问他:“累不累?” 叶敏文难得出一趟门,正在兴头上,只说不累不累。 大殿外头,法源寺的主持亲自出迎,双方寒暄几句,叶邑辰十分大方地捐了一大笔香油钱,说了没几句,主持就派了知客僧人领着一众女眷,开始拜佛上香。 叶邑辰不方便和女眷们一块儿,便去了前殿,同主持论经讲道。临走不忘叮嘱钱妈妈等人好生照顾怀孕的雨澜。 法源寺是京师十大名刹之一,香火一向旺盛。今天却是冷冷清清,连个人影都看不见,显然是马大总管昨天就给主持说过,今天寺庙闭门清场,只接待王爷和王妃两位贵客。 晓月带着几个丫鬟去后院收拾布置客房。 雨澜牵着叶敏文,钱妈妈带着几个丫鬟婆子侍候着,从正殿开始,一间一间参拜过去,又请了寺里的年高德勋的老师傅在一旁讲解,雨澜听得津津有味,叶敏文则是满脸的好奇,十分兴奋。 长这么大他几乎没怎么出过府门。 雨澜求了一张平安符,又给叶敏文也求了一张。听说后边禅院里有放生池,雨澜特意带着叶敏文去放生了几条鱼。 一直逛到接近晌午才由丫鬟引着回到后院客房。叶邑辰早和方丈谈完了,正在客房里歇着,听见雨澜和叶敏文的笑声,就起身迎了出来。 一家三口人高高兴兴地进了客房。方一坐下叶邑辰就关心地问:“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要不要叫白大夫进来给你看看?”叶邑辰为了以防万一,这次出门连白大夫也带上了,随车的还有一大堆的名贵药材,白大夫现在就歇在隔壁的禅房里。 雨澜走了一上午,不但没有丝毫不舒服的感觉,反而神清气爽,整个人都疏朗了不少:“我好着呢!”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大概他也在家里闷坏了,一上午在我的肚子里都老老实实的,一点都没闹我!” 叶邑辰听得喜上眉梢,想如往常在屋里一样去摸摸雨澜的肚子,又顾忌着这是在外头,只好生生忍住。 转头去看叶敏文,叶邑辰问他:“你没有给你的母妃添乱吧?” 叶敏文连连摇头:“我一直跟着母妃,母妃夸我乖呢!”他从脖子底下翻找出那一枚平安符,显摆给叶邑辰看:“看,父王,这是母妃帮我求的平安符,可以保佑我健康长大呢!” “刚才母妃带我去了放生池,我亲手放了两条这么大的鱼……”伸手比画着,显得十分兴奋。 他小脸红扑扑的,一双大眼睛也是亮晶晶的,笑容纯真而又明朗。叶邑辰就看见雨澜捧着肚子,慈爱的目光落在叶敏文的身上,眼底里透着浓浓的笑意,身上散发着淡淡的母性光辉。 叶邑辰心里微微一动。他从小命运多舛,最后养成了那样的性格——高冷而且有些偏执,若不是他绝顶聪明,又拥有绝高的地位和超凡的才能,他也不可能混到今天的地位。 这种性格并不适合在朝廷里倾轧! 所以他并不希望儿子走他的老路。若是叶敏文能像雨澜一样,外柔内刚,讲原则却又有底线,那他也就放心了。 不一会儿小沙弥就将中午用的素斋用食盒装了送了过来。天气晴好,桌子就摆在了禅院外头的大榕树底下。丫鬟们布箸摆碗,叶邑辰先在上首坐了,钱妈妈小心翼翼地扶着雨澜坐下,奶娘也服侍着叶敏文坐了。 风淡云轻,春和景明,树梢上有不知名的鸟儿在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素斋美味可口,一家三口都吃的十分满意。 雨澜一时顽皮心起,挥挥手对周围服侍的丫鬟婆子道:“你们都站到一边去!” 众人一愣,还是十分听话地施礼退下,分散着站到远处,直到听不见他们说话的声音。叶邑辰饶有兴趣地看着雨澜,不知道她要干什么。雨澜先是伸手摸了摸叶敏文的小脑袋:“文哥儿可以自己吃饭吗?” 叶敏文正在学着自己用筷子,正是感兴趣的时候,听了拼命点头:“母妃,我可以自己吃的。”说着夹了一筷子茄子示范给她看。 雨澜笑着鼓励他说:“文哥儿真厉害!都会自己用筷子了!”叶敏文喜滋滋地放进口里吃了。 叶邑辰就看见她双眼亮晶晶的,有几分狡黠,样子十分可爱,他的脸上也不自觉地露出了笑容。笑着说:“怎么把丫鬟婆子全都撵到一边去了?”你想干什么? 雨澜笑着说:“我想和王爷赛诗!” 难怪她把丫鬟婆子全都支开了,原来是害怕他堂堂一个王爷输了,在下人面前丢份,这是在帮他保存颜面吗? 叶邑辰有些哭笑不得。人无完人,他从小就在军营中长大,学得都是杀人的技巧,倒是跟着先生念过几天书,也能做几句歪诗,可是和雨澜这种在书香门第出生长大,耳濡目染才名远播的人相比,大概是不够看的。 想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却嫁给了自己这样一个赳赳武夫,叶邑辰觉得雨澜颇有点明珠暗投的感觉。 叶邑辰端起茶杯来抿了一口府里带来的极品碧螺春。笑着问道:“怎么个比法?” 雨澜道:“一人做一首,谁的好算谁赢。”眼睛闪闪发光,充满了期待。“输的那个,要答应赢得那个三件事!怎么样?王爷敢不敢?”想起了张无忌和赵敏,她也有样学样,甚至连激将法都用上了。 叶邑辰失笑:“有什么不敢的?” “好!”雨澜高兴坏了,“我先做。”她装模作样地思考了一番,就念了一首传诵千古的名篇出来:“古木阴中系短篷,杖藜扶我过桥东。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 穿越一回,还从来没有在人前显摆过“前人”的伟大名篇,今天终于得偿所愿了,雨澜觉得巨有成就感。 穿越大神,我对得起您了! 雨澜说完了眨眨眼睛,“王爷,该您了!” 叶邑辰端起茶杯,继续喝茶,搜肠刮肚,一杯茶都见底了,好不容易憋出一首诗来。当然没法和雨澜的千古名句相比。 雨澜听完了,高兴的一拍手:“王爷,您输了!您要答应我三个条件!” 叶邑辰慢悠悠地放下茶杯,嘴角挂着一丝微笑:“谁说我输了?你作了一首诗,我也作了一首诗,你说你的好,我还说我的好呢!要我说,是你输了!”雨澜暗叫失策,怎么没有找个评委过来? 雨澜不依道:“王爷,没有您这样耍赖的!” 叶邑辰笑嘻嘻地道:“不信咱们问问文儿。”转头去问叶敏文:“文儿,父王和你母妃都作了诗,你觉得哪个作的好?” 雨澜也充满期待地望着叶敏文。“文哥儿,是不是母妃作得更好些?” 叶敏文有生以来第一次接受到这样艰巨的任务。一开始他还津津有味地看戏,怎么一转眼,战火就波及到他了呢? 叶敏文看了看父亲,又看了看雨澜,他才六岁,哪里会懂得品评诗句。两个大人都催着他问,他只好说:“父王和母妃作的诗都好!” 叶邑辰脸色严肃地道:“不行,必须选出一个更好的来!” “是啊,只能选一个!” 叶敏文见两个大人四只眼睛都盯在他身上,感觉鸭梨山大。他左思右想,左右为难,犹豫了片刻,被逼迫不过,只得低下头,用蚊呐般的声音道:“还是……父王的好些!不过,母妃的也很好!” 叶邑辰拍着椅背哈哈大笑,连声说;“好儿子!真是我的好儿子!” 雨澜则戳着叶敏文的额头,笑骂道:“你个小没良心的!” 叶敏文飞快地抬头看了她一眼,眼睛里都是歉意。 叶邑辰笑了半天才直起腰来:“连文哥儿都觉得我的诗作的好,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切!”雨澜十分鄙视地看着这对父子,见叶邑辰难得笑得这般阳光灿烂,她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丫鬟婆子们隔着老远都能听见叶邑辰欢快的笑声,都在想,王妃这是说了什么笑话了,逗得王爷这般开怀!她们在王府这么多年还从没见王爷这样高兴过。 “吃饭吃饭!”叶邑辰笑够了,招呼雨澜和儿子继续用饭。 叶敏文笨拙地夹了一块木耳放到雨澜的碗里:“母妃,您吃这个,这个好吃!”一副怯怯的样子。 雨澜嘴角就挂了一丝微笑,是为了刚才的事情在向自己道歉吗? 其实她刚才并没有生气。若是叶邑辰一逼问,叶敏文立刻就倒向父亲的怀抱,她还真要伤心一下。可叶敏文犹豫了半天,逼迫不过十分艰难地选了亲生父亲,这是人之常情,情有可原。 雨澜笑着把那块木耳吃了,又摸摸叶敏文的头:“真好吃。母妃谢谢文哥儿!”她侧脸看着叶敏文,脸上挂着笑容,那笑容纯净而又温暖。 叶敏文看见这样的笑容,一下子就如释重负了。小小的身体里,从里到外,都透出股子高兴劲儿来。 不知怎么的,叶邑辰看到这样的场景,眼睛都有点湿润了。 ☆、第245章 整顿 吃了午饭,雨澜在法源寺的客房午休了小半个时辰,时候不早,一家人于是打道回府。 叶邑辰还是和雨澜坐一辆车回去。上了车叶邑辰就说:“文哥儿年纪还小,你不要生他的气。”这件事完了之后他多少有点后悔,当时一时忘形,非得让叶敏文在他和雨澜中间选择一个。 雨澜对叶敏文的好他都看在眼里,叶敏文选了他也没有出乎意料,不过他真有点害怕伤了雨澜的心。 雨澜白了她一眼道:“你当臣妾的心眼像是针鼻儿那么小吗?文哥儿已经六岁了,很多事情都明白了。你是他的亲爹,我是他的后妈,在两个中间选一个,要是他选了我,才叫我觉得奇怪呢。血缘是没法割断的东西!” 叶邑辰慢慢将雨澜抱在怀里,亲了亲她的鬓角:“我媳妇真是个大气的好女人!” 雨澜头皮发痒,咯咯直笑,一边躲着,一边笑着说:“王爷这下知道我的好了吧!” 叶邑辰十分放松地靠在车厢上头,让雨澜靠在自己的胸前,声音平静地道:“说吧,想叫我做什么?” 雨澜一时之间没听明白:“什么?” 叶邑辰伸手在她滑如凝脂的脸蛋上捏了一把,“我的意思是,刚才赛诗算是我输了,你不是要我答应你三件事吗?说说看!” 男人眸光熠熠,唇角勾起淡淡的笑意,静静地看着她。 雨澜不服气地道:“什么叫‘算是你输了’啊,本来就是你输了!” 叶邑辰无可奈何地摇摇头;“看不出,你倒是个好胜的!好吧,我输了,想要什么,说出来听听!” 三个条件雨澜不过是随便一说,这时叫她想,她一时哪里想得出来,就对叶邑辰调皮地道:“我现在想不出来,容我想出来再告诉你!” 小夫妻两个你侬我侬,并不知道叶敏昭因为看到两人的车队攒了一肚子的气,回到紫禁城,叶敏昭没去景阳宫,而是直接去了去了演武场。十八般兵器耍了一通,直到把自己累得躺倒在地。 小韩子和小于子急得要死,叶敏昭就吃了几筷子猪头肉,如今还饿着肚子呢。小韩子硬着头皮上前提醒,“王爷,您还饿着肚子呢,可不能这样糟践自己的身子骨啊!” 叶敏昭双眼中不满血丝,手中的宝剑一挥,差点把小韩之给砍了:“你给本王滚一边去!” 他周身散发出一种暴戾恐怖的气息,连两个跟他一块儿长大的贴身小太监都怕得不敢近身。 回宫之前他终究按捺不住,带着太监和侍卫到法源寺远远地看了一眼。 他看见自己心目中的女神被另一个男人扶着走下车来。雨澜神采奕奕,满脸幸福地用手抚着肚子,而叶邑辰则将她半搂在怀里,在她耳边喁喁私语。 金童玉女,显得那般般配! 叶敏昭的心在滴血。慧妃叫他等,可他不知道自己还要等多久。再等下去,他怕自己会窒息而死。 叶敏昭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景阳宫的。他在浴桶里泡了澡,换了一件细葛纱的道袍,在临窗的炕上坐下之后,他的魂才终于回来了。 人也清醒了。 小韩子端了一盘子点心蹑手蹑脚地门口张望,叶敏昭这才发现自己饿得前胸贴后背,几乎眼冒金星了。 他才想起来自己有两顿饭没好好吃了。早饭只吃了几口,中饭压根就一口没吃。时间全消磨在演武场了。 他招招手叫小韩之进来,结果他递过来的点心,狼吞虎咽地吃了个精光。小韩子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的,生怕他噎着。 看叶敏昭吃完了,他赶紧倒了一杯热茶递上来。叶敏昭接过来,却并不喝,只是用碗盖轻轻拨动着茶叶,两只眼睛却是微微眯着,里头闪着慑人的光芒。 小韩子知道当小王爷一旦露出这种神态的时候,有人就要倒霉了。 其实叶敏昭刚才吃点心的时候就决定做点儿什么了。要是不做点什么,他怀疑他自己会不会疯掉。 叶敏昭主意定了,就把茶盏放在炕桌上,吩咐小韩子:“马上给本王换身衣服,本王要去一趟内务府!” 主管内务府是他人生中的第一件差事,刚开始的时候的确有点磕磕绊绊的,内务府的奴才们欺负他年纪小,欺上瞒下,对他阳奉阴违。只是没过多久,那些给他下过绊子的人,就都被他一个一个地收拾掉了。 一开始还需要慧妃的出谋划策,到了后来,他自己就已经完全可以游刃有余了。这得益于他有一双能够看透人心的慧眼。完全遗传自母亲的慧眼,内务府的人无论演技多么精湛都休想瞒得过他。 而且他在处理复杂的人际关系方面也有着超越常人的敏锐,能够让他在处理各种问题的过程中如鱼得水。慧妃曾经说过,他是天生的上位者。叶敏昭对于这一点也一直深信不疑。 如今内务府已经成了他的自留地,他不但将内务府的几位大臣收拾的服服帖帖,还软硬兼施收服了一大批忠心耿耿的追随者。只听他一个人的命令,可以为他办许多摆不上台面的事情。 内务府只是他牛刀小试验,是他梦想开始的地方,再往后他会有更高的起点,更大的舞台,早晚有一天,他会将整个天下全部捏在手心里。 从法源寺回来没多久,有人进来禀报说大少爷在外院的书房收拾妥当了。就在王爷外书房旁边的院子,叫明思堂。给大少爷作了书房。 晚上叶邑辰回来,雨澜问起叶邑辰:“准备什么时候请孟先生过来?” “过了这几日罢!本来想得是三月初就请孟先生过来,结果这两天天干物燥,孟先生忽然得了咳症,得养好了病症才行。”叶邑辰也有些郁闷。 雨澜连忙问:“先生得的是什么病,可请人看过了?” 叶邑辰道:“我已经派了白大夫过去给他诊治了,方子开了,养几日也遍好了!” 雨澜还是不放心,将白大夫请进来,隔着屏风好一番询问,又叫管药房的婆子开了药房,给孟先生送了很多药材过去。 又和叶邑辰商量叶敏文陪读的事情。叶邑辰道:“陪读我已经替文哥儿选好了,一共四个人,年纪都和文哥儿差不多大。” 先生是外男不好相见,陪读都是小孩子,雨澜便叫进来看了一眼。这些孩子的父母都是叶邑辰门下的官员,把孩子送过来,在别人的家里,虽然难免受点苦头,可是能跟着日后的晋亲王世子一块儿读书学习,以后的前程还能差的了吗? 所以据说为了这四个名额,外头的竞争很激烈。雨澜也接到过不少武将文官夫人们送来的帖子,大概是想走夫人路线的,好在她以养胎为由,一个也没见。要不然她得烦死。 被选的那四家,听说王妃要见见孩子,二话没说就叫人把孩子送来进来。 四个小男孩,大的七岁,小的五岁,穿得周周正正,看起来都很精神。跟着各自的丫鬟奶娘进来,参差不齐地跪下给雨澜磕头,嘴里奶声奶气地叫着:“参见王妃娘娘!” 雨澜看过他们的资料,四个孩子都是嫡子,有的还是嫡长子。三个武将家的孩子,一个文官家的孩子。模样长得周正不说,都很聪明懂事。 雨澜看得心都软了,叫丫鬟们赶紧扶起来,端来小杌子叫他们坐了,又叫人上了点心果子给他们吃。 雨澜坐在上首,态度温和,笑容亲切,挨个的问。叫什么名字?父母是干什么的?读过书没有……这些资料雨澜早就知道了,她是要看看这四个孩子的反应。 没有叫她失望,这些孩子年纪虽然不大,可是口齿都很清楚。除了太复杂的问题,别的都能对答如流。雨澜也就放下心了。 叫叶敏文领着他们一块儿去后花园玩儿。叶敏文刚才就站在她的身边,看着四个和自己一般大的小男孩,满眼都是兴奋的光芒。却一直克制着没有立刻跑上去和他们说话。 雨澜不由暗暗点头,叶敏文,也开始懂事了。 那几个小男孩也在偷偷地瞧叶敏文。 雨澜叫了叶敏文到跟前来:“母妃有点儿累了,你能不能帮母妃招待好四个小客人?” 叶敏文大力点头:“母妃,您放心吧!” 雨澜笑着点了点头:“那好,你带着孩子们去后花园顽罢!你是主人,有什么事情记得要谦让,不要欺负哥哥弟弟,知道吗?” 是叫叶敏文不要欺负其他几个孩子。至于这四个孩子欺负叶敏文?估计在家的时候父母早就教过他们了,他们没那么大的胆子! 得了母妃的吩咐,叶敏文端端正正地行了一礼,才高高兴兴地带着四个孩子去了后花园,一群婆子丫鬟们赶紧跟上。 雨澜又叫晓玉:“去看着点儿,有事儿赶紧差了小丫鬟进来报我!” 晚上叶邑辰回来,雨澜对四个孩子赞不绝口:“……都很聪明懂事,和文哥儿玩了一下午,也能玩儿到一块儿去!” 她的目的是给叶敏文找几个玩伴儿,免得叶敏文太过孤单,在奶娘和丫鬟堆里长大,对孩子的成长显然十分不利。 叶邑辰考虑得却更加深远。这四个孩子,都是他精挑细选出来的,每一个孩子背后都有一个强大的家族,而且每一个孩子在各自的宗族之中都有很高的地位,叶敏文若是能够收拢了四个孩子,将来对他接收自己的势力将会极有帮助。 应该说,他考虑的更长远一些。可是因为不知道雨澜肚子里的孩子是男是女,叶邑辰心里先觉得有点对不起她们母子(女)。 又过了几天,没等孟先生病好,叶敏文屋里又病了一个丫鬟。这次是他身边的大丫鬟听香。 自从祈氏被罚去了佛堂,叶敏文搬来正院和雨澜一起住,雨澜见叶敏文身边的奶娘做事干净利落,就提拔她做了叶敏文屋里的管事妈妈,由她管着屋里的丫鬟婆子们。 奶娘知道了不敢大意,立刻报到了雨澜这里。 雨澜颇觉头痛,面色凝重地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可请了大夫看过了?药喝了没有?” 奶娘道:“听香这次病的蹊跷,先是她娘病了,她是府里的家生子奴才,老子娘都在庄子上,前儿就回了一趟庄子,回去的时候还好好的,回来就开发发热咳嗽……” 雨澜心想,难道是被她娘给传染了? “拿 了对牌请了大夫看过了,说就是一般的寒邪入体!开了药方,药也煎好吃过了好几服了……可是怎么也不见好!”奶娘偷偷看了雨澜一眼,“这所谓病来如山倒,病 去如抽丝……您看是不是,先把听香姑娘挪出去,大少爷年纪还小,您这里又怀着一个,万一过了病气给大少爷和您,咱们可担待不起!” 这大丫鬟听香在叶敏文身边,极受叶敏文倚重,平时经常和奶娘别苗头,奶娘巴不得立刻将她送出去。 这种情况雨澜不是不知道,可是她并没有帮助奶娘把听香打压下去,她才能将叶敏文房内的事情牢牢掌握在手里,若是被奶娘将所有的丫鬟婆子全拿捏住了,就很有可能联合起来哄骗她这个主母。 现在这样,两个人相互争权,就都得向她靠拢,因此大事小情她都能知道。两个人也都得加倍表现,加倍讨好叶敏文,对雨澜对叶敏文来说都是好事。 雨澜想了想,这事事关重大,所谓的寒邪入体,大概的意思就是感冒,感冒可是有可能传染的,叶敏文身体底子薄,若是被传染了,问题就严重了。冬天的时候,有一次他咳嗽了一个多月,雨澜用尽各种法子才把他调养过来。 “那就挪出去吧!”雨澜下定了决心。“就挪到后花园东边的小院里,什么时候好了再到大少爷屋里当差。” 奶 娘脸上喜色一显。雨澜看得清楚,已经吩咐一旁的秋绫过去帮着收拾:“虽说是挪出去了,可也别叫人怠慢了听香姑娘。你拿上我的对牌,请白大夫给她瞧一瞧,好 好的医治,也叫她放宽了心,待好了我再召她回来。”白大夫架子大,平时只管给府里的几个主子们看病,仆妇们有个头疼闹热的,都另请大夫来看的。 这是给了听香极大的体面了。 府里惯会拜高踩低,被挪出去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极有可能被怠慢了。雨澜这样给她长脸,就是不想她被别人给作践了。也是看在她侍候叶敏文尽心尽力的份上。 奶娘本来已经打定主意落井下石的,听见雨澜这般说法立刻就熄灭了这个心思。 王妃年纪不大,可这份玲珑的心思可真是一点不让人啊! 奶娘和秋绫带着小丫鬟去了东厢房把听香挪到了后花园的小院子里养着,听香走得时候好一阵泪如雨下,秋绫一个劲儿的劝,又告诉她雨澜请了白大夫给她看病,等她病好了,还叫她回来侍候大少爷,她这才止住哭声。 不一会儿叶敏文就进了雨澜的正房:“母妃,母妃,为什么要把听香姐姐搬走啊,我舍不得听香姐姐!” “听香姐姐病了,若还让她呆在你的屋子里的,就可能把病气过给别人,那样别人也有可能生病,连文哥儿也有可能病了。母妃现在只是让她搬到人少的地方住几天,等她的病好了,咱们再把她接回来好不好?”雨澜耐心地给他解释,安慰了他半天,才把叶敏文给安抚住了。 把叶敏文送回了东厢房,秋绫进来回禀:“听香姐姐已经安顿好了。”雨澜问了几句,又叮嘱她每天都去看一次听香,这才打发她出去。 雨澜叫了晓玉过来:“这个季候,天干物燥,正是伤风、冒风最容易发作的时候。”也就是流行性感冒。“请妈妈去找找白大夫,请他开个方子,熬上几大锅汤药,府里上上下下每个人都喝上一碗,免得病倒了影响差事!” 晓玉应声去了。找了白大夫开了方子,熬了几大锅汤药,每个丫鬟婆子都分了一碗。 雨澜又叫了钱妈妈商量:“大少爷身边少了个人,我想从咱们这边借个丫鬟过去。”所谓的咱们这边,只得是雨澜从杨家带过来的陪房。这部分人因为身契都在雨澜手里捏着,而不是放在公中,可以说生死荣辱全在雨澜的一念之间,可以说是她的私人嫡系,雨澜对她们是最放心的。 叶敏文身边一直没有雨澜自己的人,因为雨澜身份地位敏感,一来就动他身边的人太过招人眼目,二来又怕惹叶邑辰起疑心,三来也怕换了人叶敏文不适应,如今听香病了,刚好送个人过去看看。 若是没有雨澜手心里的人,雨澜害怕一旦有个什么异变自己不知道,那就麻烦了。 钱妈妈道:“那就秋荷吧!老子娘一个在内院厨房,一个外院的司房,如今已经做到了三等丫鬟,人也比较机灵。”能够通风报信的,自然还是机灵点的好。不过人要是太机灵了,就容易生出异心。 雨澜微微有些头痛,人到用时方恨少。那种又聪明又忠心的奴才,真的不好找。她现在算是切身体会到做皇帝的痛苦了。她这还只是一个王府,整个天下该多么难以管理! 反正也就这么几天的时间,只是派个丫鬟过去熟悉一下,就算要换人雨澜也没打算把听香换下来。 听香总体来说还是很能干的。留下她和奶娘在叶敏文身边相互牵制,正好! 雨澜也就这么决定了。 “那你把秋荷叫进来给我看看!”不一会,钱妈妈就领了一个小丫鬟进来,十五六岁年纪,长得白白净净的,穿着一件真紫色的比甲。一双眼睛开上去很是灵活。 虽然是自己的陪房,可是雨澜的陪房有几十口子人,不可能每个人都记住,或者见过了印象并不深刻。 看见房间里铺着厚厚的波斯进贡的地毯,屋子里的摆设更是华丽典雅,精致大气。她感觉自己的眼睛都不够使了。 抬头一看,只见雨澜坐在太师椅上,身穿月白底粉绿绣竹叶梅花领褙子,□黄色绣金线合欢花华裙,头绾双环髻,云鬓里插着金镶玉鸾凤钗,肤如凝脂的手上戴着一个景泰蓝手镯。雍容华贵,富丽堂皇。 “奴 婢参见王妃!不知王妃唤奴婢来此,有什么吩咐?”秋荷的声音都在颤抖。她是见过雨澜在杨府时的情形的,那时候晓月和晓玉在府里受尽轻视欺侮。谁知一朝嫁到 了王府,雨澜做了王妃不说,连晓月和晓玉这两个大丫鬟也跟着水涨船高,如今吃的穿的,比那一般人家的小姐都要高贵不少。那些漂亮的首饰,那些美丽的衣服都 叫她眼花缭乱,想入非非。 她也希望自己有一天能像晓月和晓玉那样,做到王妃身边的一等大丫鬟。不但府里的仆妇们尊重巴结,将来嫁出去也是风风光光的。所以王妃一喊她过来,她立刻意识到自己的机会来了。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表现。 雨澜看了看她的穿着打扮,一看就是个爱美的小姑娘,不过这个年纪的小姑娘都是爱美的吧,倒也不能太过吹毛求疵了。 雨澜打量了她一番,才道;“你且起来,我有几句话要问你!” 秋荷恭恭敬敬地站起身来,低着头,等着雨澜垂询。雨澜便问她几年几岁了,以前是做什么差事的,老子娘都在什么地方,做什么差事,诸如此类的。 秋荷一一回答了,口齿清楚,思路明晰。雨澜比较满意。 雨澜道:“听说你家里头有个弟弟,和咱们大少爷差不多大,可是有的?” 秋荷点点头:“奴婢家里是有一个弟弟,今年六岁,淘气得很,平日里父亲和母亲忙着差事,没有时间管他,都是我在带着他。”这正是钱妈妈推荐秋荷的主要原因。 ——有工作经验! “这么说,你对照顾小孩子很有一套?” “奴婢略懂得一二。” 雨澜听到这话略略放心了,“大少爷身边的大丫头听香得了风寒,如今被挪到了后花园的小院子里养病,大少爷身边现在缺少一个大丫鬟,我想叫你去顶替听香服侍大少爷几天,你可能做好?” 秋荷一听这话,简直是万分激动。噗通一下跪在地上。“奴婢一定尽心竭力,侍奉好大少爷!” ☆、第246章 伏祸 雨澜吩咐道:“你简单收拾一下,明天就到大少爷的屋里当值。”她对秋荷虽然不是太满意,不过想来听香不好也就在这几日,等听香回来,还得叫听香贴身侍候叶敏文。 若是裘荷侍候的好,雨澜会给她在叶敏文身边找个差事,但是却没打算将秋荷顶下来。有个自己手心儿里的人在叶敏文身边,她才能真正放下心来。 具体还要看看秋荷的表现。 雨澜又嘱咐几句,叫她在叶敏文身边好好当差。说了这么一番话,雨澜实在是累了,就端了茶。所谓端茶送客,秋荷很有眼力,知道雨澜的意思,跪下给雨澜磕了个头,转身出了正房。 钱妈妈也跟着一块儿出来了。她知道雨澜的心思,叶敏文是这个家里的重中之中,雨澜如今主持中馈,任何人出事了都不能叫叶敏文出事。所以她才如此重视。 钱妈妈又把秋荷带到后罩房自己的住处,耳提面命一番。 第二天,叶敏文过来请安的时候,雨澜看见秋荷换了一身水红色的比甲,跟在叶敏文身边。雨澜给自己院子里的丫鬟统一发放了“制服”,叶敏文身边的丫鬟全都统一穿着水红色比甲,她这边的则是鹅黄色的比甲,让人一看就知道在哪个屋里当差。 有什么事情,该找谁也都是一目了然。 叶敏文一脸的笑意,雨澜知道今天早上就是秋荷侍候他穿衣吃饭,看他的样子,雨澜就微微放下了心事。 拉着叶敏文说了一阵子话,雨澜叫奶娘带着他出去顽。叶敏文刚出来,叶邑辰就挑了帘子进来。 雨澜赶紧迎了上来:“王爷,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叶邑辰每天天不亮就起来,或者上朝,或者去衙门。雨澜因为怀着孕,觉特别多,叶邑辰舍不得吵她起来,现在两个人早膳都不能一块儿吃了。 叶邑辰叫了丫鬟进来,脱下官袍,到屏风后面换了一件靛蓝色的常服出来,小丫鬟上了茶,他携了雨澜的手坐在榻上,先是问她:“今天肚子里那个有没有闹你?” 雨澜道:“今天倒是没有。”出了三个月以后,她就感觉到胸口的那股浊气消散了不少,现在吐得也少了,精神也好了,就是还是经常犯困。 叶邑辰伸手隔着衣服摸了摸雨澜的小腹,脸上的线条柔和了下来:“这小子,将来生下来一定是个淘气的。一上身,就这么折腾你!” 雨澜脸上也露出极尽温柔的神色:“不管她淘气不淘气,总是咱们的孩子,咱们总是要疼他的!” 叶邑辰笑道:“我自然是要疼他的。”顿了顿道:“要是生个儿子,一定要像我这般英雄了得,要是生个女儿呢,就像你这样美貌端庄!” 雨澜叫叶邑辰夸得脸色羞红。叶邑辰道;“内务府给我送来了好东西,等会我带你一块儿去瞧瞧!” 雨澜见他神色间显得有些兴奋,就奇怪地问:“什么事啊王爷?”他可不是喜怒形于色的人。 叶邑辰笑着揉了一下她的脑袋:“等会你就知道了!”跟她卖起了关子。 搞得雨澜好奇心大盛。不一会儿承影就进来禀报:“王爷,东西已经运进来了。” 叶邑辰心情甚好,拉着她站了起来:“你去换件衣服,我带去你去外院看看!” 雨澜叫了丫鬟进来,帮她换了一件衣裳,因为是要到外院,雨澜又叫人准备了一个帷帽带上。 等她收拾妥当了,叶邑辰携了她的手出了正院,叶邑辰只带了承影,雨澜便也只带了晓月。 天气晴好,雨澜不愿坐车,叶邑辰便陪着她一路走过去。进入到三月份,桃花渐次开放,微风拂面,不知从哪里飘来一阵阵桃花的香味。雨澜跟在王爷身边,听他说些前朝的趣事,一时恍惚,有点不知道今夕何夕的感觉。 时间,能够永远定格在这一刻就好了! 两人出了仪门,外院的地形雨澜不是很熟悉,叶邑辰拉着她东拐西拐,来到东北角的一个院子里。 院子门口有两个披挂整齐,手握长枪的侍卫把守,雨澜看见这个架势倒是吃了一惊。不知道内务府送来了什么东西,难道是某件稀世珍宝?要不然叶邑辰也不至于派人看守,一副防范严密的样子。 等一进了院子,雨澜惊呼一声。只见院子里一溜排开放了四个笼子,每一个笼子里都有一只眼睛里冒着绿光的狼,两只白色,一只黄色,一只棕黄色。 “这……这……内务府给您送的好东西就是这个?”雨澜颇有点儿无语。内务府是叶敏昭在管理的,难道叶敏昭是想叫王爷在晋王府开动物园? 叶邑辰笑着拍了拍雨澜的肩膀:“别怕,这些草原狼的笼子关得好好的,是不会暴起伤人的!” 雨澜在前世没少去动物园。尤其是她小侄子长到叶敏文那么大的时候,最爱去的地方就是动物园。不要说狼,老虎、狮子、黑熊,她都见得多了。看多了,自然就习惯了,倒也没什么好怕的。 她道:“我不是怕!”一边说一边好奇地打量着这四只草原狼。它们趴在笼子里,动都懒得动一下,雨澜来了半天更是没听见它们叫唤一声。只是偶尔抬起头来,眼中那种凶残狡诈的光芒叫人心里发毛。 和前世动物园里那种在笼子里养大的狼显然不可同日而语。 雨澜好奇地问:“我听说赵王最喜欢熬鹰养犬,难道王爷也有这个嗜好?”没听说啊。 叶 邑辰笑着拍了拍她的脑袋。“你不知道……鹰本王也养过,却不是用来顽的,极品猎鹰驯化好了,是极通人性的,不但可以攻击敌人,更重要的是能够刺探情报。它 们比人更忠诚,有一次我陷入突兀人的包围,为了救我,那只我花费了无数心血训出来的海东青,奋然扑向敌人,抓瞎了他的一只眼睛,而它也被突兀士兵一枪捅死 了!”语气之间颇有几分怅然。 雨澜这才明白,难怪不论漠北还是京城,武将们普遍喜欢玩儿鹰,原来这鹰的作用还不单是好玩,竟然是个无人侦察机啊! “王爷,您别难过!”雨澜连忙安抚叶邑辰。“要不咱们找个地方给您的爱鹰立刻碑冢以作纪念!” 叶邑辰笑道:“异想天开!” 雨澜吐了吐舌头。 叶邑辰道:“这可不是一般的狼。这是草原狼。只出产自漠北草原,它们机警、多疑、狡诈勇敢、富有智慧!草原狼是整个突兀人的图腾!在突兀人心中有着至高无上的地位。” 草原上的人以狼为图腾,这个她是知道的。既然是图腾,当然就是神圣不可侵犯的了,雨澜突然有点儿明白了。“难道,这狼是突兀人进贡来的?” 叶邑辰见她如此聪明,闻弦歌而知雅意,心中十分熨帖。“正是如此,这四只草原狼就是突兀阿鲁特部落供奉来的。” 阿鲁特部落和大楚接壤,是草原八大部族之一,实力十分强悍。 雨澜喃喃道:“狼是突兀人的图腾。突兀人将草原狼看得比自己的生命还重要,阿鲁特部肯把图腾进献上来,那就说明……阿鲁特部族彻底向大楚臣服了?” 叶邑辰笑着点了点头;“正是如此!”自从左颜死在大楚,在叶邑辰的有意挑唆下,草原内部四分五裂,相互攻杀。阿鲁特夹在大楚和另一个大部族霍克部之间,腹背受敌。 加上在叶邑辰的建议下,双方开启了边境贸易,“互市”之后中原的商品源源不断涌入到草原中去,极大程度地改善了他们的生活,甚至某种程度改变了他们的生存方式。阿鲁特部对于朝廷的倚重越来越大。 最近阿鲁特部和霍克部发生了一场大战,阿鲁特部不敌,派人向大楚求援,大楚开出的条件就是出兵可以,但是你要归顺朝廷。 阿鲁特部迫于无奈,只好答应了。而且送来了代表意义非凡的草原狼,表示彻底臣服。 从前突兀各个部族即便接受了大楚的册封,那也是宗主国和附属国的关系,可是归顺朝廷就不一样了。从前还可以说是两个国家,现在阿鲁特部落的地盘就要算是大楚的疆域了。 难怪叶邑辰如此高兴。开疆拓土,这可不是一般的功劳,哪个皇帝有这般功绩,在史书上都是要大书特书的。 就是大楚之前几个盛极一时的朝代,也从未能真正统治过漠北。大楚,至少是有了一个很好的开端。 雨澜知道,叶邑辰最大的心愿不是当皇帝,而是完成太祖当年未曾完成的遗愿:灭掉蜀汉,统一中原。 雨澜便笑着说:“都是王爷运筹帷幄的结果!”雨澜并无丝毫恭维的意思在里头。叶邑辰用事实证明了,他对突兀人的政策的正确性。那就是:分化打击,逐步蚕食! 有的时候一个正确的方略,比千军万马还管用。 叶邑辰脸上露出一丝兴奋的光芒:“早晚有一天,我要将漠北数千里的疆土,全部纳入大楚的版图!” 叶邑辰拉着雨澜抒发了好一阵子的雄心壮志,这才让晓月扶着她好生回房。他则转道去了外书房。援助阿鲁特部族的人选,他还要和幕僚们商议一下。 雨澜回了正房,心中仍是不无感慨。富国强兵,国富了兵才能强。如今国库空虚,大楚内忧外患仍是不少,归根结底还是这个帝国的统治者没有能耐本事,若是换做了叶邑辰,或者,他真能做到他所说的那样,将整个漠北完全纳入大楚的版图吧! 自己,是不是应该发扬先公后私的精神,支持一下叶邑辰造反呢? 雨澜脑补了半天,最后觉得,还是先把孩子好好生下来再说吧!男人的事,她不想管,也管不了。 秋荷下了值,从叶敏文的屋子里出来,回到正院的后罩房,一路上看见她的小丫头全都殷勤地和她打着招呼。 自从她进了叶敏文的屋子贴身侍候之后,身价立刻水涨船高。很多从前不太搭理她的大丫鬟和管事妈妈都来和她交好。她记着雨澜的吩咐,不敢把尾巴翘得太高,进了自己的屋子,同屋的另一个三等丫鬟秋菊立刻热情地和她打招呼。并拿出山药糕来给她吃。 “是厨房的妈妈留了给我的,我想着姐姐忙着侍候大少爷,应该还没吃东西。特意留给姐姐的……”因为她才是三等丫鬟,所以不像晓月和晓玉那样,一人一个房间。 秋荷心里暗自哂笑,从前秋菊看她没有得到重用,仗着自己是厨房赖妈妈的女儿,对她颐指气使的,如今对她这般巴结。还不是看见王妃看重自己了! 这些捧高踩低的小人! 她更是下定决心,一定要侍候好大少爷,就算听香回来了,也一定要求求王妃,把自己留在大少爷身边。 她笑着接过了秋菊的山药糕,笑着说:“谢谢姐姐,您能这般记得妹妹,妹妹感激不尽!” 正说着,外头有个没留头的小丫鬟在院子里叫:“秋荷姐姐在吗?” “什么事?”秋荷把吃了一小口的山药糕放在盘子里,整理了一下衣着,走了出来。 那小丫鬟看见秋荷出来,上前行了一个福礼:“秋荷姐姐,外头看门的王妈妈叫我告诉你一声,有个叫李大川的找你!就在外头等着你!” 秋荷吃了一惊。李大川是她的一位族叔,她一家人原来在杨府的时候,过得并不十分好,李大川和她家本来没有什么往来了,后来听说他们一家人做了王妃的陪房,这才又过来送礼,和他们家重新走动起来。 这个时候他找来干什么? 秋荷回到屋里,抓了一把糖塞给那个小丫头:“你去和看门的妈妈说一声,我换件衣服就过去!” 小丫鬟得了糖,欢天喜地去了。秋荷回到屋里换了一件衣服,和秋菊说了一声就出去见自己的叔叔去了。 秋菊看见盘子里放着的只吃了一口的山药糕,又是羡慕又是嫉妒,忍不住啐了一口:“不就是仗着自己是王妃的陪房吗,还真把自己当成一等二等的大丫鬟了!”想到自己的娘千叮咛万嘱咐的要自己和秋荷搞好关系,她又无端地气馁。 想到这里又忍不住心里惆怅。自己这个三等丫鬟还是因为自己的娘在厨房上当个管事妈妈,走了不少门路。可她只能在外院的花厅里侍候茶水,秋荷一开始的差事还不如自己呢,就因为她是王妃的陪房,就被安排到了大少爷身边。 自己要是王妃的陪房该有多好。 秋菊正在胡思乱想,秋荷不一会儿就回来了。秋荷见她脸色微微发白,神色之间很不自然。想起娘的吩咐,赶紧上前道:“姐姐可是有些不舒服,我那里有瓶平气丸,效果很好,要不要我找出来给你用一颗?” 秋荷摇了摇头:“谢谢!不用了,我躺一躺就好了。” 说着再不理秋菊,翻身上了床榻,又把床帐放了下来。 秋菊瘪了瘪嘴,她当值的时间快到了,就出了门去了外院的花厅。秋荷听见她走了,慌忙下了床,才从袖子里拿出一个亮堂堂的金元宝,这个元宝足有十两重,秋荷现在的月钱一个月才不到一两银子,这对她来说绝对算是一笔飞来的横财了。 秋荷拿着这个十两重的金元宝,只觉得十分烫手。想了半天才找出一块手帕将这块元宝包好了,先是藏在枕头底下,想了想不保险,最后还是藏在了床底下。 秋荷抚着胸口,喘了半天的气儿,心才跳得没有那么快了。想起族叔对自己的嘱托,左思右想,心里安慰自己:只是传一句话而已,不会对大少爷产生什么妨害。若是真叫她去害大少爷,给她再多的钱她也不敢啊! 实在是金子太诱人了,她还有那么多好看的衣服,好看的首饰想买! 至于背后内务府的人的目的,族叔也和她说了,不过就是想勾起大少爷对那东西的兴趣。王爷就这么一个儿子,大少爷喜欢了,王爷才会叫内务府把别的玩意儿进上来,内务府也才有差事好办!也才有银子好拿! 秋荷是有几分小聪明的,怎么想都觉得族叔说的有道理。 等她再当值,侍候叶敏文在屏风后面洗脸的时候,看见屋里没有别人,丫头婆子们都站在屋子外头。秋荷悄悄地对叶敏文说:“大少爷,奴婢听说府里有件新鲜事。您要不要听听?” 叶敏文虽是少爷,却被雨澜养的活泼开朗,一点儿都不娇气,很好侍候。叶敏文正在拿着帕子自己擦脸,雨澜曾经告诉过他,他是男子汉,应该养成自己动手的习惯,从那儿以后,不论吃饭、穿衣、洗脸,能自己做的,他都要自己做。 叶敏文听见秋荷这样说,就停了下来。奶声奶气地问:“什么新鲜事?”大眼睛眨巴眨巴的,一脸的好奇。 秋荷把声音压得更低一点儿:“咱们府里头,现在正养着狼呢!” “狼?在什么地方?”叶敏文果然对这个很感兴趣。他年纪虽然不大,可也听过狼这种生物,可惜从来没见过。 “听说是养在外院东北角的一个小院子里。再详细的奴婢也不知道了,说是内务府送来给王爷赏玩的!” 叶敏文听得双眼亮晶晶的,一把将帕子扔到一边:“我去问问母妃,叫母妃带着我去看狼去!” 秋荷听了这话吓得噗通一下就跪下了。“大少爷,您可千万别!要是您这样跑过去和王妃说了,王妃知道奴婢在您面前胡乱传话,非得把奴婢赶出去不可!大少爷,我求您了,千万不能和王妃说啊!”说着就磕起头来。 叶敏文还是挺讲义气的。“好了!好了!我不和母妃说!你起来吧!” 秋荷这才站起来,额头前面已经一片青紫。她又求告了半天,直到叶敏文再三答应她不会告诉别人,她才略微放下心来。 果然早上去给雨澜请安的时候,叶敏文也忍住了没有提起来。 当天晚上,轮到秋荷值夜。时候不早,奶娘吩咐了秋荷几句就回到后罩房歇下。 秋荷就睡在外头的湘妃榻上。 叶敏文小孩心性,忍耐了一个白天,晚上却怎么也忍不住了。 叶敏文忽然问道:“秋荷姐姐,你说,狼长成什么样子?” 秋荷听见叶敏文在床上翻来覆去,她也不敢睡。闻言回道:“狼啊,奴婢也没见过,听说长得和狗差不多的。” 叶敏文忽然翻身坐了起来:“秋荷姐姐,你带我去看看狼吧!” 秋荷吃了一惊,暗暗后悔不该把这话告诉这么大个孩子:“大少爷……现在都这么晚了!王妃是不会叫咱们出门的!再说狼也没有什么好看的!” 叶敏文这个时候却翻身下了床,小脸显得十分固执:“我一定要去看!”他心里装着这件事,已经睡不着了。 “你要是不带我去,我现在就去告诉母妃!母妃一定会派人带我去看的!” 秋荷都快哭了。叶敏文要是真把这件事告诉了雨澜,她不但不能留在大少爷的身边,王妃还会狠狠处罚她。那她的前程就全完了。 她绝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她要做到王妃身边的一等大丫鬟呢! 秋荷温言软语,求了叶敏文半天,叶敏文执意要去看狼。秋荷被他缠得没法。额头上都出汗了 时间还不算太晚,要是过去看一眼就回来的话,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秋荷一咬牙:“大少爷,奴婢答应带您过去。不过您也要答应奴婢一件事。明天您谁都不能告诉,这件事只有您和奴婢两个人知道!” 叶敏文听了就高兴起来,拍着胸脯保证:“秋荷姐姐,你放心吧!我谁都不会告诉的。” 秋荷打定了主意,心里也定了下来。她先是给叶敏文穿了一件小袍子,担心外头冷又在外头给他披了一件大毛的披风。 若是直接从厢房的正门出去,外头有值夜的小丫鬟,一定会被发现,并报告给钱妈妈的,钱妈妈知道了,王妃就知道了。 好在东厢房有道门是朝外开着的,出去就是一条夹道,本来是方便丫鬟们进出的,秋荷就带着叶敏文悄悄地从另一道门出来。走上了夹道。 ☆、第247章 惊变 因为是偷偷溜出来的,秋荷没有点灯笼。这天晚上没有月亮,星星却很明亮,不要灯笼也能看清脚下。 秋荷牵着叶敏文的手,蹑手蹑脚地走在夹道里。主子们平日里是不走这条路的,这条路专门给丫鬟仆妇们走的。 出了东厢房,秋荷就开始后悔,万一要是碰上哪个不长眼的丫鬟婆子,被嚷嚷出去,自己不是要完蛋了。她心里求神拜佛,希望夹道上千万不能有人。好在走过这长长的一段夹道,竟然没有碰上一个人。 秋荷略略放心。 叶敏文跟着秋荷,显得很兴奋。“秋荷姐,咱们要怎么走?” “嘘!”秋荷小声叮咛叶敏文:“大少爷,咱们是悄悄跑出来,可不要被别人知道了才好!” 叶敏文十分可爱地缩了缩脖子,压低了声音:“我知道了,秋荷姐,我不说话了!” 秋荷点点头,带着他继续走。 终于走完了夹道,秋荷松了一口气,带着叶敏文挑小道走向东北角的一个小角门,很少有人走。她知道从那里出去,再走几步路就能到东北角的养着狼的小院子了。而且那个地方虽然也有看门的,却比较松懈,应该是比较好说话的。 二门那里,看门的都是王妃的心腹,想从那里出去基本是不可能的。 因为走的是小路,两旁树影婆娑,秋荷觉得全身发毛,倒是叶敏文,跟在她的身边,竟然不怎么害怕。真不愧是叶邑辰的儿子。 终于走到了那个小角门那里,看门的是个痴肥的婆子,老远看见秋荷带着一个小小的人影走过来,婆子本来坐在板凳上昏昏欲睡,看见有人来立刻来了精神,大声问道:“什么人?” “王妈妈,是我!我是大少爷屋里的秋荷!您小点声!”秋荷认得这个婆子,平日里吃酒赌钱,最是惫懒,所以被罚到这里看门。 王妈妈也认得秋荷,本来是王妃呆过来的陪房,她一直都有所巴结,如今更做了大少爷屋里的使唤丫头,那更是一步登天了。王妈妈哪里敢招惹,立刻压低了声音:“秋荷姑娘,这么晚了,你这是要出去吗?” 打眼看见了秋荷身后的叶敏文,“大、大少爷!”王妈妈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一样,半天才冒出这么一句话来。 秋荷低声对她说;“大少爷有点事情要去外院,麻烦妈妈赶紧给开开门!” 王妈妈只是个低等的仆妇,从前也只是远远看过叶敏文一眼,因为想到府里也没有别的这么大的男孩子,才试探性地叫了一句,没想到还真是大少爷。 “哎!哎!”王妈妈心里有不少疑问,现在却是一句话也不敢问。掏出钥匙开了们,秋荷已经将两块碎银子塞进她的手里。 “妈妈别关门,我们去去就回来,还从这里走!”王妈妈不敢要那银子,“老婆子一定眼都不眨地守在这里,等着大少爷和姑娘办完事了回来。”银子就推了回去。 “大少爷赏你的,你就拿着吧!”秋荷硬推给了王妈妈。 王妈妈这回收下了。 秋荷松了一口气:“这件事妈妈千万不要对别人说!” 王妈妈点头如捣蒜:“我省得,不会对外人说,不会对外人说!” 秋荷害怕夜长梦多,被人发现,拉着叶敏文从角门到了外院。她擦了擦头上的冷汗,还好一切顺利。真是菩萨保佑。 时候不早了,外院也是静悄悄的。看见附近没有人,秋荷彻底放下心来。 她在外院的库房呆过一段时间,知道外院的地形,从这里到养着狼的那个小院子,路程不远。一会就走到了。 秋荷拉着叶敏文的手,一边叮嘱他小心脚下,一边向着小院摸过去。终于到了叶邑辰带雨澜来过的那个院子。门口的侍卫却不知道到了哪里去。 秋荷蹲□子对叶敏文说:“大少爷!就是这里了,咱们看一眼就马上回去好不好!时间不早了,要是出来太长时间,被王妃发现了,奴婢不死也要脱层皮的。” 叶敏文兴奋不已,连连点头。 秋荷在前,叶敏文在后,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院子。秋荷听人说过,那狼是养在笼子里的,不过她还是有点害怕。 进了院子,看见小院的耳房里亮着灯光。里边传出吆五喝六的声音,像是在赌钱。借着星光和灯光,果然看见四个铁笼子,其中三个笼子里分别趴着一只白色黑色和棕黄色的狼。有一个笼子却是空空如也的。 叶敏文看见笼子里的几只狼感到很兴奋,拉着秋荷的衣襟想要和她说话。秋荷看见一个空着的笼子隐隐感觉到有点不对劲儿。忍不住四下张望起来。 这时一道黑影带着恶风,忽然从角落里扑了出来。那只从笼子里跑出来的狼悄无声息地向着叶敏文扑去。 狼是十分残忍狡猾的生物,平时狩猎的时候,是不会发出声音惊吓到猎物的。 秋荷和叶敏文站在一起,它本能地选择了看起来更弱小的叶敏文。那通红的眼珠,尖利的獠牙,秋荷看得一清二楚,联想起许许多多关于狼的传说。秋荷吓得魂飞魄散。 “大少爷小心!”秋荷一声尖叫。 叶敏文转过身来,刚好迎上一对冒着绿光的眸子。秋荷那一瞬间只有一个想法,若是叶敏文今天被狼咬死在这里,她们全家都得陪葬。她有爹有娘,还有一个哥哥一个弟弟一个妹妹。 已经来不及后悔将叶敏文带到这种险境来了,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她伸手一推叶敏文,踏前一步,一下子把就把叶敏文给挡在了身后。 那草原狼的弹跳力极好,狩猎经验也很丰富,只一下就将秋荷扑倒在地,一口就咬住了秋荷的脖子,锋利的獠牙深深刺入喉管,鲜血像是泉水一样咕嘟咕嘟冒出来。 秋荷拼了命的抱住狼的身子:“大少爷,快……快逃……”声音已经含糊不清。 如此血肉模糊的场景,叶敏文毕竟还是个孩子,也吓得高声尖叫起来。 耳房里的侍卫听见声音,撂下赌具冲了出来。 冲出来的一共有四个侍卫。都是跟着叶邑辰打过仗的,见到这种场景不由一愣,其中一个上次跟着叶邑辰去过法源寺,见过叶敏文一面。当时就吓了一跳:“那个是大少爷,快去救人!” 其他三个听了,俱是一震,叶邑辰拢共就这么一个儿子,若是让他死在这里,叶邑辰非得活剐了他们几个。哪里还敢怠慢,立刻抄起家伙就冲了上去。 这时秋荷已经断气了。那头草原狼放开秋荷就朝着叶敏文扑去。最前面的一个侍卫看得清楚,他心里一急,甩手将手中的宝剑扔了出去。 扑地一声,也不知道是他的运气好,还是叶敏文命不该绝,那把剑无巧不巧正好深深扎在狼的后腰上头。 狼是“铜头铁尾豆腐腰”,它的弱点正在腰部,那狼要害部位受此一击,“呜嗷”一声委顿下来。临死之时还在叶敏文的腿上咬了一口。 四个侍卫冲到跟前,带头的将叶敏文抱起来,叶敏文连吓带怕,已经晕过去了。一探他的鼻息,送了一口气;“大少爷没死,还有气。”另外三个人围了上来,“快检查检查,看看哪里受伤了?” 匆忙检查一番,见他只是腿上鲜血淋漓,别的地方都好,众人微微放心。其中一个侍卫这才俯身去检查秋荷的情况。 “已经死了!”那个侍卫擦着额头上的冷汗,“这畜生真够凶猛,直接咬断了这个丫鬟的喉管!”几个人都是无端端打个冷战,这要是咬死的不是个丫鬟,而是叶敏文…… 众人都看向领头的那个侍卫:“怎么办?” 这事被叶邑辰知道了,谁都没有好果子吃,可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谁也不敢瞒着,那侍卫头领道:“没说的,赶紧去和马大总管说说去!” 众人心里都在暗暗奇怪,好好的,狼是怎么从笼子里跑出来的? 侍卫头领赶紧派人去报了马福知道。 正院。 雨澜已经睡了。叶邑辰还在外间阅读文卷。外头传来一阵喧哗声,值夜的晓玉慌慌张张地进来禀告;“王爷,马大总管求见!” 这么晚?又是亲自来? 叶邑辰放下手里的文卷,心里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里间的雨澜已经醒了,慵懒的声音传了出来:“王爷,出什么事了?” “没事!你睡你的,一切都都有我呢!”雨澜看他面色沉着,微微放心,就又躺了回去。 叶邑辰从里间出来,在小花厅里见了马福。他眉头深锁:“怎么回事?深更半夜的,出了什么事了?” 马福擦了擦跑出来的一脑门的汗:“王爷,大少爷,大少爷,被狼给咬了!” 叶邑辰忽地站了起来:“怎么回事?严重不严重?” “伤得不重,只是……可能受了惊吓,一直昏迷不醒!” 叶邑辰脸色铁青,衣服都顾不得换,“去看看!”抬脚就出了房门。 里头的雨澜心里没来由的一阵阵发慌,听见外面的喧闹声已经停了下来,她试着叫了一声:“王爷!” 晓玉撩帘子进来,低声道:“王爷已经跟着马大总管去前院了!” 来不及和自己说一声就走了,显而易见是发生了了不得的大事了。 雨澜平静了一下心情,问晓玉:“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晓玉脸色一变:“您现在是双身子的人,奴婢说了,您可不能着急!” 雨澜深吸了一口气:“你说吧,我不着急!” 晓玉低声道:“是大少爷出事了!”没敢一下子说出来,叫雨澜先有一个思想准备,雨澜果然大吃一惊:“大少爷怎么了?” “大少爷去了外院,说是叫狼给咬了!” 雨澜脑袋“嗡”了一声:“怎么可能?他不是在东厢房呢吗?” 晓玉道:“是马大总管亲自来禀告的,应该……错不了!” 雨澜哪里还能躺得住,翻身坐了起来:“人怎么样?大少爷现在在哪里?快给我穿好衣裳和鞋,我要去看看大少爷!” 晓玉不敢耽搁,匆匆帮她穿了一件夹袄,又蹲下去给她穿好了鞋,扶着她往外走:“王妃,您慢点儿,注意点脚下。” 借着外面满天的星光,晓玉也没有叫人打灯笼,就这样扶着雨澜一路向外院走去。 “大少爷怎么样了?”雨澜边走边焦急地问。 “说是咬到了腿,但是不严重。可能是受到了惊吓,一直昏迷不醒。” “还好还好!菩萨保佑!”雨澜觉得心已经全乱了。 “王妃!”晓玉忽然道:“今天晚上值夜的人是秋荷!” “是她吗?她怎么样了?”雨澜心乱如麻,一时之间没有听懂晓玉话中的意思。 “她被狼咬断了喉咙,已经咽气了!” “死了?”想起那个小姑娘,雨澜心里一阵恻然。 “是的!” 又想起一个关键问题:“她半夜三更不睡觉,为什么带着大少爷跑到外院去了?” “王妃!”晓玉提醒她:“秋荷……是您的陪房,又是您安排在大少爷身边的!” “你的意思是!”雨澜身子一震:“你的意思是怕有人怀疑我?”叶敏文好端端地住在东厢房,怎么会一下子跑到了外院去看狼?又恰恰在这个时候,雨澜把他身边的大丫鬟换了一个,又恰恰是这个丫鬟,带着叶敏文从内院跑到了外院。 这事情处处都透着蹊跷。还有一个更关键的问题:如今雨澜怀着身孕,若是她生了儿子,虽然也是嫡子,可毕竟叶敏文才是嫡长子,她的儿子不管以后怎么出色,都不大可能做得了王府世子,可若是叶敏文这样死了,她的儿子就有机会了。 也就是说,她有作案动机。 这件事情,怎么看怎么像是一个阴谋,而阴谋的主使者,怎么看怎么像是雨澜! 雨澜似乎觉得自己一脚踏进了某人精心布置的陷阱里! 晓玉看着她,目光中充满了忧虑。雨澜一下明白过来了,难怪晓玉不肯叫人提着灯笼照路,她就是想提醒自己这些。 晓玉跟着她这么多年,沉着稳重,精明干练,如今正院的管事名义上是钱妈妈,大部分的事务却是晓玉和她一块儿处理的。也终于历练出来了。 雨澜这时候却没功夫欣慰。她迟疑着,像是安慰晓玉,更像是安慰自己:“不会的,王爷待我这般好,他,不会疑我的!” 晓玉叹了一口气,没有再做声。她只是个丫头,这些事提醒雨澜一句就够了,再多的,两人虽然情分不同,她也不能越过雨澜却给雨澜做主。 很快就到了外书房。 小丫鬟刚通报了一声:“王妃来了!”晓玉就挑了帘子,雨澜快步走了进去。四盏八角宫灯高高燃起,将外书房照得亮如白昼。 气氛沉重得能滴下水来。马大总管带头,叶邑辰的脚下跪着四五个男人。在外援发生了这么严重的恶*件,马大总管管着外院,自然也逃脱不了干系。这么冷的天,人人都是额头见汗。雨澜眼光一扫看见那天把守养着草原狼的侍卫,不过只有其中一个。 叶邑辰身边的四个小厮,只有纯钧在跟前。其他三个不知道被他派到哪里去了。 叶邑辰站在几个男人的面前,脸色铁青,话刚好问道了一半:“你是说,钱强不见了……”他的声音中隐含着勃发的怒气。 马总管看见雨澜进来,看了她一眼,目光微闪,低下头,没有做声。 雨澜看见屋里的人看向她的目光都有些异样,心里就是一沉。 看见雨澜进来,叶邑辰眉头微微一皱:“你怎么来了?” 雨澜道:“文哥儿呢?不看一眼我怎么能放心得下!” 叶邑辰沉默了一瞬,道:“文哥儿在里间。”若不是来之前雨澜得到了晓玉的提醒,她可能还不能发觉到叶邑辰短短一瞬间的迟疑。 她的心就是一凉。 这个男人平时总说她品性高洁,说她待文哥儿没有一丝私心,表现得那般信任她,难道都是骗她的?雨澜心里闪过四个大字:帝王心术! 她心思本来就敏感,尤其是怀孕的时候!只觉得心里一片冰凉。 雨澜吸了一口气,深深施了一礼:“王爷,臣妾想进去看看文哥儿,请王爷允准!” 她的话说得十分正式和客气。若非叶邑辰和她耳鬓厮磨,他几乎听不出她语气中的那一丝冷淡和疏离。 从前的雨澜不是这样的,她总是对着他撒娇耍痴,逗得他十分开怀,她的那个正院就像是一个世外桃源,无论朝中有多么烦心的事情,他进了那个院子,就能把一切烦恼统统抛开。 可是现在呢,她像是一个竖起了全部尖刺的刺猬,将自己保护了起来,神态之间有着淡淡的冷漠,还有着不屈的骄傲。 似乎在说,她根本不会对一个孩子下手,不是不能,而是不愿! 叶邑辰的心微微抽痛起来。他过来了不过一炷香十分,可是就他所了解的情况,一切的疑点全都指向雨澜。 聪明人都有一个通病,就是疑心病很重,叶邑辰从小又在阴谋堆里长大,疑心自然更重。这些疑点不能不让他怀疑。 外院有狼这件事,只有雨澜知道。秋荷是雨澜的陪房,恰恰是秋荷将叶敏文引到了险地,害得叶敏文差点被狼咬死!而且恰恰是雨澜刚把叶敏文身边的人换了,就出了这种事。 叶邑辰从感情是愿意相信雨澜的,可是他是个男人,不是个感情用事的女人,什么事还要讲证据的。他愿意相信雨澜,可他也不想拿自己唯一的儿子冒险! 叶邑辰看她如此行大礼,心里也是一阵牵牵扯扯地疼,他上前亲自扶起雨澜:“你……”何必这样? 雨澜轻轻将手臂从他的大手里抽出来,又问了一句:“臣妾可以进去看看孩子吗?” 叶邑辰还能说什么,吩咐晓玉道:“还不扶着你家王妃进去!” 晓玉不敢说什么,扶着雨澜进了里间。 屋子里只有两个在书房服侍的丫鬟在,看见雨澜进来慌忙站起来行礼:“王妃!” 雨澜一摆手叫她们站起来。快步走到床榻跟前,看见叶敏文躺在床上,身上搭着薄被,脸色苍白,牙关紧咬,脸上是惊恐万分的表情。右腿鲜血淋漓,被子上都沾染着鲜红的血。 毕竟养了他这么久,怎么能没有感情,雨澜的眼泪刷地一下就流了下来。晓玉正想劝说,叶邑辰不放心,正好走了进来。 看见雨澜这样,他的心就是一颤,想起那天在法源寺,雨澜看叶敏文的时候,身上那种充满母性的光辉,他愈发不相信事情是雨澜所为。心里对于刚才的犹豫和迟疑已经感到深深后悔。 他快步走了过来,柔声道:“你是双身子的人,可不能哭!” 雨澜擦了擦眼泪,问叶邑辰:“请大夫了吗?” “承影已经去请白大夫了,应该马上就到了。”他心里一阵苦笑,雨澜和他说话的时候,已经低着头不看他了,刚才……是真的伤了她的心了。 雨澜已经道:“王爷!臣妾有一事相求!”叶邑辰听着臣妾两个字只觉得无比刺耳,从前两人在一起的时候,他不称自己为“本王”,她也不称自己为“臣妾”,两个人都是“我”“我”的。 “有什么事,你只管说!” 雨澜道:“文哥儿这个样子,臣妾负有推卸不掉的责任。臣妾如今又怀着身孕,不能好好照顾他,王爷还是派人去把大嬷嬷请回来,暂时照料文哥儿吧!” 叶邑辰看着她倔强的小脸,知道她这是在替自己把不方便说的话说了出来。内院的事情叶邑辰从不插手,如今里里外外都是雨澜的人,若是叶敏文这件事真是雨澜策划的,叶邑辰怎么能放心得下将叶敏文再交给她看顾! 屋里有三个丫头,叶邑辰抬头威严地看了她们一眼,她们都是很机灵的人,晓玉带头,全都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叶邑辰这才能对着她说一句真心话。有几分无奈地道:“澜儿,你何必如此呢?我真的没有疑心于你!” 骗人! 雨澜抬起头,固执地道:“王爷!就这么办吧!” ☆、第248章 见红 雨澜不等叶邑辰反驳,已经扬声道:“纯钧进来!” 纯钧挑帘子进来,低着头,不敢看上头的两个人。雨澜已经吩咐道:“你拿着王爷的名帖,速速去把大嬷嬷请过来。” 纯钧飞快看了一眼叶邑辰。叶邑辰面沉似水,沉声道:“你王妃还差遣不动你吗?还不快去!”他心里也憋着一股无名火,又不能像雨澜这个孕妇发火。 刚才他已经退了一步,给了雨澜一个台阶了,可是她却不肯顺着台阶下来。叶邑辰一辈子没向人低过头,第一次低头,却得了这么结果!他是心高气傲之辈,也有点儿下不来台。 纯钧吓得一机灵,答应一声“是”,倒退着出去了。 屋子里一时陷入难堪的沉默。 只 过了片刻,雨澜又开口说话,她的声音已经完全平静了下来,叫叶邑辰听不出一丝异样:“王爷,还是把文哥儿的奶娘唤过来侍候他吧。您这里的两个丫鬟,奶娘从 小把他奶到大,待他比亲生的儿子还要亲,是不会背叛他的。……有个熟悉的人在身边,他也能好得快一点儿。”就是说奶娘是不会被她收买的。 “你……”叶邑辰动动嘴,不知道说什么,“都随你吧。”雨澜便又差了一个小丫鬟去请奶娘。 屋子里一下子又变得沉默起来。 “先坐着吧!”叶邑辰指着一旁的太师椅。 雨澜也觉得站了这么一会儿有点累了,就不客气地坐了下来。 刚坐下,白大夫已经进来了,后边跟着个提着药箱的小徒弟。雨澜就又站了起来,焦急地道:“白大夫,快看看文哥儿怎么样了?” 叶邑辰倒是没又说上话。 白大夫没有废话,他是老江湖了,看见这样的场景,也不问大少爷是怎么搞成这个样子的,上来先处理了他腿上的伤口。 雨澜看着心疼,忍不住问:“白大夫,大少爷有没有伤到骨头?会不会影响以后走路!”要是叶敏文变成了瘸子,那可就是个大麻烦了。 叶邑辰虽然没有说什么,却也是双拳紧握,显然也是非常紧张的。白大夫仔细看了看叶敏文的伤口,笑着道:“王爷、王妃不必担心,大少爷看着吓人,其实只是皮外伤,老夫给他处理一下,再擦点云南白药,过不几天就好了。断然不会有事的。” 雨澜听了这才松了一口气。 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外伤处理完毕,白大夫又给叶敏文把脉,翻了翻他的眼睑。看见他神色尚算轻松,雨澜微微放心,问;“大少爷到底怎么样?” “大少爷是惊吓过度!我给他开个方子,吃几剂安神的药,好好睡一觉,待醒了好好开导他,再慢慢养些日子也就好了!”叶邑辰和雨澜同时松了一口气。 白大夫去了偏厅开方子。小丫鬟这时候也把奶娘请了过来。她隐隐听说大少爷出事了,可是出了什么事却没人知道。正在担心得抓心挠肝的,王妃叫她去外书房,她一溜小跑就来了。 进屋一看叶敏文的样子,眼泪立刻就刷刷地往下掉。“我可怜的大少爷,昨个儿还好好的,怎么就变成这样了?这到底是哪个天杀的干得好事?” 刚哭了一声叶邑辰就不耐烦地道:“叫你来不是哭天抹泪的,是叫你好好照看大少爷的!”声音冷硬如冰,奶娘吓得立刻将眼泪憋了回去。 雨澜在一旁道:“你是府里的老人了,大少爷从小是吃你的奶长大的。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什么话该问,什么话不该问,你心里也都是清楚的。想必不用咱们再叫你的。” 奶娘吓得一哆嗦,知道自己有些话是僭越了,就是为了叶敏文好,有些话也不是她能说的。头垂得低低的,应了一声“是”。 雨澜又道:“只要你好好侍候大少爷,等大少爷醒了,王爷和我自然都有重赏。” 奶娘连连答应,拿了帕子去给叶敏文擦脸。 叶邑辰看着雨澜,见她进退得宜,说话也极有分寸,竟比往常更像一个称职的王妃。 这时小丫鬟奉命进来点了安息香。 雨澜皱了皱眉,叶邑辰知道雨澜自从怀孕之后,因为害怕影响胎儿,就不用任何香料了。 叶邑辰见她脸色十分不好,用所能达到的最温柔的语气对雨澜道:“你是双身子的人,受不得累,文哥儿已经没事了,你还是回去赶快休息吧。” 雨澜犹豫了一下,刚才她就感觉有点不舒服,因为心里跟叶邑辰置着气,又是这种时候,内宅外宅乱成一团,她也不想添乱。就没有说出来。 雨澜想了想,既然叶敏文没有什么事了,她也就放心了。“叫晓玉扶着我回去就好。王爷也别太晚了!有什么事,派个小丫头跟臣妾说一声!免得臣妾担着心!”叶邑辰是个眼里不揉沙子的人,出了这么大的事,他肯定是要一查到底的。 待叶邑辰点了头,雨澜唤了晓玉进来,叶邑辰犹豫了一下,叫了一个管事进来:“从随侍处派几个人过去,把正院守好了,一只苍蝇都不许飞进去。” 是不想她毁灭证据,还是干脆想把她看起来? 雨澜眼底闪过一丝黯然。 叶邑辰张口想要给她解释,可是一时间却欲言又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一时间他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他又不好叫奶娘等人再出去一趟。 行礼之后,晓玉扶着她往外走,叶邑辰道:“等等,我叫人给你准备软轿!” 雨澜也着实累了,变没有拒绝。不大一会儿,车马处的人抬了轿子过来,雨澜上了轿子,由两个粗壮的婆子抬着回到正院,晓玉扶着她下轿子的时候,发现她脸色苍白,双手微微颤抖。 晓玉吓坏了:“王妃,您怎么了?要不要我去请白大夫来给您看看!” 雨澜只觉得小腹隐隐有些疼痛。她摇了摇头:“现在在给王爷添乱,只会越发叫人怀疑咱们。上次按照白大夫的方子配了一些保胎的药丸子,回去给我吃上几粒就行了。” “王妃……”晓玉还要再劝,雨澜已经摆手道:“快扶我进去吧,不要多说了。” 晓玉扶着雨澜进了房间,刚走到院子里,就看见院子里的灯笼都点上了,钱妈妈和晓月迎了上来。叶敏文这件事一发生,叶邑辰就下了封口令,王府规矩森严,下人们知道叶邑辰的翻脸无情,谁都不敢私下议论。 众人只知道发生大事了,具体什么事情却没人能弄清楚,只能呆在院子里胡乱猜测。钱妈妈和晓月急得如同是热锅上的蚂蚁。 晓玉一面吩咐小丫头去厨房烧热水,一面对晓月说;“王妃有点不舒服,快去把上回配好的保胎的药丸子拿出来。”晓月脸色一变,应声去了。 不大一会儿,热水就烧好了,晓玉就着热水将药丸子化开,服侍雨澜吃完了药。雨澜在床榻上躺好,晓玉关心地问:“王妃有没有觉得好一点?” “我没事,你们放心吧!”雨澜点了点头,喝了点热水,她就感觉舒服了一些。今天晚上纯粹就是急怒攻心给闹的。叶邑辰对她的那一丝怀疑,更叫她心痛难言。 钱妈妈道:“如果不方便叫大夫,奴婢还是把张妈妈和李妈妈喊过来侍候着吧。她们通些医术……”张妈妈和李妈妈就是雨馨送回来的那两个妈妈。 雨澜看了看屋子里的自鸣钟,都已经半夜三点了,再过一会儿两个妈妈就该起身了,“也不差这一会儿了。” 钱妈妈和晓月就都是一副想问不知道该不该问的表情。 她们两个都是雨澜的铁杆心腹,雨澜是绝对信任的,就吩咐晓玉:“把事情告诉妈妈和晓月。”现在事情极端复杂,若是两个人什么都不知道,很有可能误了事。 钱妈妈给雨澜掖了掖被脚,“折腾了一晚上了,王妃你先歇一会儿,咱们到外头说去。” 三个人来到外间,晓玉低声将叶敏文的事情说了一遍,钱妈妈和晓月听得都震惊不已。钱妈妈更是自责:“都怪我,是我把秋荷推荐给王妃的,没想到这个小蹄子胆子这么大,惹下这么大的祸事来!” 晓玉道:“妈妈不比自责,这件事儿,王妃也是点头了的。谁也不知道那小蹄子竟然这么大的胆子,敢偷偷把大少爷带到前院去,也不知道她是受了什么人的蛊惑……” 三个人一时间都是申请冷肃。 里间的雨澜却是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一时自责自己识人不明,将秋荷派去服侍叶敏文,一时又左思右想想不明白到底是谁在陷害自己! 整个王府中有这个动机的,大概只有祈氏和红袖两个人了,可她们却被自己看得牢牢的,没有能力也没有空隙去收买秋荷。可是若不是她们两个,整个王府还有谁有这般能力,布置出这样的陷阱来构陷她。 雨澜百思不得其解。 整个后院有能力去设计叶敏文的,算来算去就只有她这么孤零零的一个。难怪叶邑辰对她产生了疑心。异地相处的话,她也会产生疑心的吧。 想通了这些,雨澜的心里并没有好受一点。她知道,自己早就爱上了这个男人,而她觉得,叶邑辰也是爱她的。 既然爱她,就该无条件地信任她,不是吗? 雨澜的嘴里一片苦涩,上辈子被人伤了一次心,为什么这辈子还是傻乎乎地捧着一颗红心上赶着给人家蹂躏呢! 你个傻缺! 不是都已经想好了,在这个三妻四妾的时代了,哪怕对着自己的丈夫,也只献身不献心的嘛,可人家对你稍微好一点儿,你就好了伤疤忘了疼,奋不顾身地恨不得把自己的一切都给了他。 没来由地就想起一句歌词:人最怕,就是动了情! 正在胡思乱想,外面忽然传进声音来。雨澜扬声问道:“什么事?” 承影的声音隔着帘子传了进来:“启禀王妃,小的奉王爷之命,来请晓月姑娘去一下外书房,王爷有几句话问她。……打扰王妃休息,实在罪该万死!” 雨澜心中一凛,都已经查到她贴身大丫鬟的头上去了,这又是出了什么事? 晓月更是心中忐忑,不知道这件事和她有什么关系。 雨澜心念电转,已开口道:“晓月跟着承影去吧,王爷问什么,你便如实说出来!” “是!”晓月答应一声跟着承影去了外书房。 外书房,叶邑辰也是怒火冲天。 这件事有两个最大的疑点。 第一:秋荷为什么半夜不睡觉,却把叶敏文引到这么危险的地方来。 第二:草原狼明明是关在笼子里的,为什么其中一只跑了出来。 秋荷葬身狼吻之下,那四个看着草原狼的侍卫却还在,他们之中肯定有人有问题。叶邑辰上来第一件事就是提审这四个人。 结果人带上来才知道,其中一个叫钱强的侍卫,早就趁着外院乱起的那一阵,跑得无影无踪了。 送走雨澜之后,叶邑辰亲自到东北角养狼的小院里看了。果然其中一个笼子的锁头被人悄悄打开了。这就说明本次事件根本不是一个偶然事件,而是一个彻彻底底的阴谋。 叶邑辰的愤怒可想而知。 四个笼子,只打开了其中一个,那就说明幕后主使之人只买通了钱强一个人。否则四只狼一块跑出来,叶敏文也不能活到现在了。 而钱强在内院必定还有配合他的人,否则不可能把时间拿捏得这般准确,叶敏文刚刚出来,他就把笼子打开…… 大概他行动的时间太少,害怕其他几个侍卫发现,所以只来得及打开一个笼子…… 叶邑辰叫四个侍卫分成两班,守着这个小院,就是以防万一,怕狼跑出来伤了人。若是叶敏文到的时候,他们不玩忽职守,而是守在门口的话,悲剧也就不会发生。 三个侍卫不用叶邑辰多问,就竹筒倒豆子把什么都说了出来。这几天钱强一直拉着他们赌钱。一开始他们害怕王爷责罚,不敢多玩儿,谁知道钱强这几天手气极背,偏偏堵得还很大,让三个人赢了不少的钱。 三个侍卫每个人都发了一笔小财,一时贪心不足,这才堕入钱强的彀中。 这个钱强叶邑辰是知道的!从前是个孤儿,无父无母,若不是叶邑辰救了他的命,他也活不到今天。跟着叶邑辰打了不止一仗,作战勇猛,悍不畏死,又不贪财,能够买通钱强,幕后之人也真有几分本事。 叶邑辰也不得不佩服背后主使之人计划周密,行事果决! 叶邑辰叫湛卢带了人去查钱强的住处,竟然在他的住处找到一个妥善保存的女子使用的香囊。里头放着一张小相,看那样子像极了晓月。 拿到这个香囊,湛卢也是大吃一惊,私相授受可不是什么好名声,尤其晓月又是王妃的大丫鬟,连带着王妃也要名声受损。 可若是晓月真的和这个钱强有私情,那么王妃能够买通钱强在笼子上做手脚也就全都说得通了。 王妃本来就是疑点重重的,如今又给她加上一笔。 湛卢虽然有点不敢相信王妃那般柔和宽厚的人,会做出这么恶毒疯狂的举动,可是事实摆在眼前,他也不能不信。 在他看来,这么多证据摆在面前,几乎可以算作是铁证如山了。 回去将这个香囊交给叶邑辰,却见叶邑辰神色之间并无太大的波动。湛卢不由佩服王爷的气量,若是谁在自己身边的女人也是这般一条美女蛇,自己肯定做不到王爷这般云淡风清。 此刻,叶邑辰的嘴角却勾起了一丝讥笑。 晓月被带进了王爷的外书房。 行礼之后跪在地上,叶邑辰没有废话,直接示意湛卢拿了那个香囊出来交到了晓月手里:“这个香囊是不是你的东西?” 来的时候,晓月还有些忐忑,可是真正到了王爷的书房,她又什么都不怕了。她仔细辨认了一番,回答道:“这个香囊是奴婢的!不过三天前就丢掉了,奴婢找了好久都没有找到,不知道怎么会在王爷手里?” “你打开看看,这香囊里边有一个你的小相,是不是你自己放进去的?” 晓月打开看了看,然后坚定地摇头:“不是,奴婢原来是用这个香囊装熏香的,自从王妃怀孕了,闻不得异味,奴婢就把这个香囊解下来放在奴婢的屋子里,三天前忽然就找不到了。奴婢从来没有把小相放到里面过!” 叶邑辰声音里忽然充满了压迫:“这个香囊是从一个逃走的侍卫屋子里搜出来的。你认不认识钱强?你们一个在内院,一个在外院,若是你们之间没有私情,你的香囊怎么会落在他的手里?” 这话也正是湛卢想问的。 晓月听到这里脸色一变。她当然知道私相授受意味着什么,连忙辩解道:“奴婢连二门都很少出去,更不认识什么侍卫!更从来没有把香囊送给过什么别的人,更不要说是男人,请王爷明鉴!” 叶邑辰细细观察她的神情。见她神色间一片坦荡,心里已经有数了。 他缓缓道:“你说的都是真的?”他的语气严厉,带着极强的压迫性。 “奴婢敢对天发誓!这个香囊绝对不是奴婢送给那个侍卫的,奴婢根本就不认识他!” 叶邑辰点点头,吩咐道:“暂时把她拘在耳房里,派个婆子守着她。” 晓月被带了下去。 马总管进来回报道:“王爷,秦王爷来了!”钱强一逃跑,叶邑辰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叶枫齐,他手里攥着一个强大的特务组织,搜捕钱强再适合不过的。 叶邑辰吩咐道:“请进来!” 叶枫齐没等进来呢,先是一阵爽朗的笑声传来,“十六哥这么早叫弟弟前来,可是有什么好事等着我?”叶枫齐龙行虎步地走了进来,披着一件猩红的大氅,越发显得他英姿飒爽,器宇不凡。 等他进了书房,一见屋里气氛冷凝,便知道自己这是表错了情,他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道:“出了什么事了?” 叶邑辰叫人搬了张椅子给他坐,承影亲自沏茶上来,这才带着众人退出了书房。 自家的兄弟,又是亲如手足,叶邑辰也没瞒着他,就把叶敏文被狼咬伤的前因后果全都说了一遍。 叶邑辰道:“我要你帮我找一个人。” 叶枫齐道:“可是那个钱强?” “正是此人!” 叶枫齐立刻拍着胸脯保证:“十六哥尽管放心吧,这要这个兔崽子还在京师的地界,我就一定能把他给挖出来。”他也是个雷厉风行之人,茶也不喝了,叫了一个小厮进来,当着叶邑辰的面吩咐了几句,安排一番,那小厮才领命去了。 等小厮去了,叶枫齐道:“我那侄儿如何了,十六哥何不带我瞧瞧去?” 叶邑辰点点头,带着叶枫齐去里间看了看叶敏文。奶娘还在屋里贴身侍候着,叶敏文被灌了药,屋里点着安息香,脸色已经比刚才好多。 叶枫齐没有多留,怕扰了孩子,看了看就出来了。 承影重新换过一杯茶,叶枫齐也是聪明绝顶的人物,他沉吟道:“十六哥不是把侄儿放到嫂子屋里养着的吗……”难道哥哥是对嫂子起了疑心? 叶邑辰喝了一口茶,缓缓摇了摇头:“我并未疑心她。”他心里微微发涩,现在说这话,似乎有点晚了。 叶枫齐这才松了一口气。他对雨澜的为人和才学都是十分欣赏的。“这是哪个王八蛋,敢算计到十六哥的头上了?竟然还想诬陷小嫂子,这是在挑拨你们之间的关系!” 叶邑辰把“挑拨离间”四个字在心里过了两遍,脸上闪过若有所思的神色。“你怎么就肯定不是你小嫂子做的?所有的疑点可都是指向她的!” “不可能!”叶枫齐语气坚决地一口否定。“我虽然没和小嫂子见过几次面,可我也知道小嫂子品性高洁,绝不会做出这种禽兽不如的事情来!” 叶邑辰心里一阵惭愧,自己这个日日夜夜和她睡在一张床上的人,竟然比不上叶枫齐更信任她。 难怪她会那般伤心欲绝了! 看看外头,天边已经现出了鱼肚白,叶邑辰整整熬了一个晚上没合眼。他叫了一个管事进来道:“叫小厨房做些好吃的进上来,我和你十七爷一块儿用早膳。” 叶枫齐笑道:“如此便叨扰十六哥了!” 叶邑辰正要说话,承影慌里慌张地跑进来。 叶邑辰的脸色就沉了下来:“什么事?” 承影脸色青白,说话都有点哆哆嗦嗦的,“王爷,不好了!正院传了消息过来,说是王妃见、见红了!” “什么?”叶邑辰脸色大变,“噌”地一下站了起来。 ☆、第249章 求医 叶枫齐也吓了一跳。“十六哥!你快去看看小嫂子吧!这里有马大管家陪我就成!” 叶邑辰点了点头,“那十七弟你自便吧!”自家兄弟不需要太客气,这时候也顾不得说什么了。扯过一件披风披在身上,就大步流星走了出去。 叶邑辰现在是悔恨交加,他本想着待一切水落石出了,他在到雨澜跟前去解释清楚,哪怕认个错,也要哄得她高兴过来。 可没想到这个女人这么娇气,一点委屈受不得……若是雨澜肚子里的孩子有点什么,他真是百死不足以辞其咎! 叶邑辰心急火燎地往正院赶,正院里此刻已经乱成一团了。昨天晚上晓月被叶邑辰叫过去,就没有再回来。后来前头传了消息过来,说是叶邑辰把晓月给叫人看了起来。 具体什么原因却打听不出来。 晓月和她情同姐妹,雨澜不想因为自己连累了她,一时是又气又急。叶邑辰没来得及给她解释,她忍不住往严重了想。只搞得精神万分疲惫,临近天亮才朦朦胧胧地睡了过去。 睡了不过小半个时辰,雨澜忽然被一阵疼痛惊醒。一时间,只觉得小腹剧痛,昨天晚上她就觉得不舒服了,不过吃了几粒保胎的药丸,后来感觉好了很多,雨澜就天真地以为没事了。 这时她被生生疼醒,预感到不妙,她伸手向下一摸,竟然又丝丝血迹,雨澜当时就吓得清醒了。 她只觉的世界都要塌陷了一般,为了这个孩子,她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好不容易胎位坐稳了,又出了叶敏文这一宗事故。 好半天,她才虚弱着叫唤:“妈妈、晓玉,快去请白大夫来,我、我好像见红了!” 钱妈妈和晓玉一夜没敢合眼,就歇在外间,听见雨澜的招呼,两个人全都感觉末日临头了一般,匆匆忙忙地跑了进来。 钱妈妈掀开被子一看,被褥上一片殷红,脸色就变了。晓玉见了这般情景,二话不说掉头就跑了出去找白大夫去了。 雨澜拉着钱妈妈的手,眼泪刷刷往下掉:“妈妈,孩子……孩子是不是要保不住了?”到现在她是彻底地慌了。这孩子上身的第一天起,她就觉得全身不舒服,可越是这样,她越觉得自己和这个孩子同呼吸共命运,也就越盼着他能早点出世。越盼着自己能早一日做母亲。 “没事的,没事的!”看见雨澜这样,钱妈妈也是心疼的像是被刀子剜肉一般,“您一辈子与人为善,菩萨会保佑您的,小少爷一定会平平安安落地的!” “我已经差人去叫张妈妈和李妈妈了,她们马上就来了。” 正说着,张李两位妈妈气喘吁吁跑了进来。她们才刚刚起来,正在洗漱,听报信的小丫鬟说王妃下头见红了,扔下牙刷就跑了过来。 张妈妈和李妈妈侍候过好几个孕妇了,可谓经验丰富,又粗通医理,进来先检查了雨澜的身体,两个人脸色都有些凝重。 雨澜擦干了眼泪,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看见两位妈妈的神色,她的心里就是一凉。 张 妈妈是个能说的,她叫雨澜向左侧躺着,一边温言安慰道:“王妃,您不要惊慌。很多妇人怀孕之后都有见红的现象,也并不是见了红的,胎儿就一定保不住。我儿 媳妇四个月的时候就见了红,后来吃了几服保胎药,孩子好好的生下来了,是个又白又胖的大胖小子。有句话叫苦尽甘来,等您熬过了这一关,再往后就会顺顺利 利,没灾没难地把哥儿生下来……” 李妈妈也说:“王妃您千万不要慌乱,多少人一见见了红,就慌得什么似的,孕妇最忌讳多思多虑,心慌气短,那些孩子没了的都是没有福气的。您是圣上亲自加封的安国夫人,您的福气大着呢,这点儿小磨难,很快就会过去的……” 两个人好一番劝慰,钱妈妈也跟着劝,雨澜虽然明知道她们说的不尽不实,可是心里也明白,此刻着急上火只会让情况变得更坏。 勉强压下焦虑的心情,尽量让自己放松精神,又按照两位有经验的妈妈吩咐,向左侧躺着,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果然感觉肚子没有那么疼了。 白大夫来了。 听说雨澜底下见红了,他也是惊出了一身的冷汗。他跟着晓玉一溜小跑进了正院。迎头正好撞见一样是急急忙忙赶回来的叶邑辰。白大夫刚要行礼,叶邑辰一把抓住白大夫的手腕子:“王妃怎么样了?是什么毛病?” 白大夫期期艾艾地说:“王……王爷,小的还没进去把脉呢?” 叶邑辰略微尴尬地放开他的手,“赶快跟我来!” “本王”俩字都忘记说了。 白大夫从来没见过叶邑辰这副样子,懵懵懂懂地跟着叶邑辰进了里间。 看见叶邑辰和白大夫一块儿进来,三位妈妈一块上前来见礼。 叶邑辰看都没看她们一眼,急步走上前去,一把抓住雨澜的手;“你怎么样了?”语气中透着难以掩饰的焦急。 雨澜能够听出来他的关心和焦虑是发自肺腑的。 她垂下眼睑。为何之前要怀疑自己?还是他关心的只是自己肚子里的孩子? 叶邑辰见她不说话,更是焦急,“到底怎么样了?”他光顾着问话,倒是把白大夫挤得没地方插足了。 钱妈妈忍不住插嘴道:“王爷,是不是先叫白大夫把脉?” 叶邑辰这才反应过来。“快,快来给王妃把脉!” 白大夫把了脉,又简单问了几句。一脸的凝重。 张李两位妈妈对望一眼,脸上的神色也都不大好看。雨澜忍不住问:“白大夫,我肚子里的孩子,究竟能不能保住了?”大颗大颗的泪滴涌了下来。 叶邑辰看着心如刀搅,悔恨欲死! 白大夫咳嗽了一声,斟酌道:“我先给王妃开一副保胎的方子,服几剂先看看吧!” 雨澜的脸色刷地一下白了。联想到刚才张李两位妈妈的表情,现在白大夫又这样说,雨澜心里明白这个孩子恐怕要保不住了。 叶邑辰一把抓住她的手,“你放心,我一定会找来最好的大夫,哪怕想尽一切办法,也会把咱们的孩子保住!” 他的声音沉着而又冷静,虽然有些焦急,语气中却透着难以言喻的强大自信。她还能相信他吗? 雨澜已经别无选择,她泪如雨下:“王爷,求求您,一定要救救咱们的孩子!” “你放心!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有事的!”大手温暖而又厚重,一下一下抚摸着她的脑袋,雨澜心里虽然还是怨他的,可是却也莫名地心安。 俩人在那儿秀恩爱,白大夫在一旁看得十分尴尬,晓玉十分机灵,拽着她的袖子去了偏厅。 白大夫在偏厅开了方子,晓玉拿了方子叫小丫鬟们立即取药煎药。 白大夫没等离开,叶邑辰已经进了偏厅。“你跟我说实话,王妃肚里的孩子,你有几分把握保得住?” 白大夫见他脸色铁青就忍不住心里发虚。“王妃这是忧思在内,气结于心,气血下行,导致动了胎气……”叶邑辰当然知道她是为了什么“忧思在内,气结于心”,脸色更是难看。“你只说有几分把握!” 白大夫道:“只有三成!王妃血量很大,若是吃了我的方子,能够迅速止血,还有几分希望。”怕叶邑辰迁怒,他赶紧解释道:“小的最擅长的乃是儿科,妇科只是兼修。”其实他这是比较谦虚,他看妇科的水平已经相当高了。 叶邑辰问:“整个京师,这种毛病,谁瞧的最好?” 白大夫道:“是太医院的龚太医。”也就是和皇后以及东宫关系不错,上次给雨馨诊出有孕的那位太医。 叶邑辰长身而起。“你就呆在这里,哪里也不要去!王妃有什么不妥,你要立刻救治,明白了没有!” 白大夫躬身应是!叶邑辰已经大踏步出了偏厅,承影小跑着跟了上来。 叶邑辰道:“叫马房的人赶紧备马!” 承影问:“您要去哪?” 承影心想,先是大少爷病了,至今昏迷不醒,现在又是王妃见红,王府已经乱套了。还有惊吓了大少爷这件案子,还有那么多事情没有解决呢。不敢多问,一溜烟去了。 叶邑辰带着承影快马加鞭到了太医院。一打听才知道龚太医今天恰好在宫里当值,说是皇后身体小恙,去了坤宁宫问诊。 叶邑辰拨转马头直奔紫禁城而去。承影在后头急急跟了上来,提醒道:“王爷,咱们没带牌子,要不要小的回府去拿?”进皇宫要先递牌子,皇帝允许你进去了,你才能进去。 “不必了!”这一套程序走完了,怎么也得小半天时间。叶邑辰哪里有空等这么久。 承影心想王爷不是想硬闯紫禁城吧? 这是作死的节奏啊! 果然到了午门主仆二人就守门的侍卫被拦了下来。没有皇上的传召,他们可不敢随便把人放进去。 承影上前道:“瞎了你们的狗眼,也不看看是谁你就敢拦阻?这是咱们的晋亲王!王爷有紧急军情要当面禀奏皇上,耽搁了王爷的大事,你们哪个吃罪得起?” 带头的一个小军官道:“不是咱们不认得王爷,实在是宫里规矩大!不奉传召不得入宫这是老祖宗的规矩,咱们不敢明知故犯啊!求王爷给咱们一条生路吧!”要真这么把人放进了,他们的脑袋估计也就真保不住了。 叶 邑辰额头上青筋暴起,雨澜还在家里等着太医救治,还有一个叶敏文不知道现在醒了没有,他是真没时间跟这么几个小兵蛋子废话了。“刷”地一下拔出宝剑,冷笑 道:“你们若是不放人,本王就只有硬闯了!若你们现在让开,本王自然会在陈嘉面前给你们说项,否则……刀剑无眼,休怪本王下手无情!”陈嘉如今统领着十二 团营其中的四营,管着大内的宿卫和防务,是这些侍卫的顶头上司。 几个侍卫进退两难,放进去他们不敢,可王爷他们也得罪不起。 几个人迟疑的功夫,远处传来一个阴柔的声音:“什么事,在这里吵吵闹闹的?”皇帝跟前的红得发紫的大大红人陈嘉带着几个小太监赶了过来。 他真要出宫替皇上半点私事,恰好就碰见了暴发边缘的王爷。 能混到这个地步,陈嘉当然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物,见了叶邑辰立刻堆起一张笑脸:“王爷!您老人家怎么在这里。”先是恭恭敬敬施了一礼,这才转头问那个小军官:“这是怎么回事?知不知道对面是什么人物,冲撞了王爷你们吃罪的起吗?” 小军官赶紧一五一十地将情况说了一遍。叶邑辰在马上拱拱手道:“陈公公,还望你行个方便!” 陈嘉道:“王爷说得哪里话来。不过是小事一件,小事一件!”转头对着几个侍卫道:“王爷有要事进宫,还不放人进去!” 县官不如现管。既然陈嘉都允许了,有人顶缸就好,几个侍卫也不愿得罪叶邑辰,立刻让出一条道路来。叶邑辰道:“陈公公,本王承你这份情了!” 来不及多说,催马便进了宫。 留下陈嘉一个人在心里暗暗思索,这是出了什么事了?王爷这般着急进宫! 叶邑辰马都没下,一路上策马扬鞭,“紫禁城骑马”是皇帝对高官宠臣的特殊恩赐,不过皇帝的恩赐归恩赐,就算有了这份待遇,一般情况下,为了表示对于皇帝,对于皇室的尊重,也没有人真个在紫禁城里纵马狂奔的。 马蹄清脆,踏破了皇宫的安宁,无数宫女太监纷纷走避,更多的则多在暗处指指点点。 很快宫里头几位有头有脸的主子全都知道了这件事。景阳宫里,叶敏昭也听说了,此刻,他正提着一支狼毫在写字,听完了小韩子的禀报,叶敏昭神情凝重。 “去了坤宁宫的方向?” “是的!” “是要请龚太医吗?”他脸上阴晴不定,连墨汁低落到纸上都不知道。 承影没有在大内皇宫骑马的资格,他只能一路小跑追着王爷而去,不一会儿,就不见了王爷的人影。 好在他知道王爷的目的地——坤宁宫,不会追错了地方。 到了坤宁宫叶邑辰甩蹬下马,坤宁宫门前的太监宫女见有人把马直接骑到了这个地方,大吃了一惊。 好在叶邑辰他们是认识的。匆忙迎了上来,没等见礼,叶邑辰便道:“快去通传一声,就说叶邑辰求见娘娘!” 宫人不敢耽搁,立刻传了进去。皇后正在榻上歪着,龚太医刚刚诊完脉,在隔壁的小厅里写方子。 “晋王爷来了?骑马来的?” 皇后也是吃了一惊。这得急成什么样才会这般莽撞啊!叶邑辰虽然有点嚣张跋扈,但是行事从来都很有分寸,这一点皇后是知道的。 “快把人请到正殿来!”皇后不敢耽搁,稍稍整理仪容,便由大宫女扶着到了正殿来见叶邑辰。 到了正殿,看见叶邑辰满脸焦急,皇后更是吃惊,王爷可不是那等沉不住气的人。 叶邑辰终于见到了皇后,也是松了一口气,皇后的为人他很了解,还是比较好说话的。“臣弟参见皇后娘娘!不宣而至冒昧打扰,还请娘娘恕罪!” 皇后虚扶了一把,“王爷快请起!都是一家子何必说这种客气话!”不待皇后吩咐,坤宁宫的大太监赶紧上前把叶邑辰扶了起来。 皇后直接问:“王爷此次前来,可是有什么要事?” 叶邑辰也没有废话,言简意赅道:“是臣弟的王妃如今不大安稳,听说龚太医乃是京师妇科的第一国手,所以特意前来,请娘娘借了龚太医给臣弟使一使!” 皇后听了送了一口气,这不过是小事一件,她乐得卖个人情给晋王。要知道太子日后可有不少倚重晋王的地方,正愁着没有什么好办法笼络这个男人呢。 皇后立刻吩咐宫人唤了龚太医过来。“既然你家中有事,本宫也就不多留你了,龚太医你尽管带走,若是你府里还缺什么,尽管叫人来本宫这里说一声,本宫自会遣人给你送去。” 又吩咐几句龚太医好生为王妃诊治,立刻便放了他们出去。 进宫的时候,叶邑辰的马匹就拴在了坤宁宫的门前,一个小太监自告奋勇帮他看着,叶邑辰带着龚太医出了坤宁宫,叶邑辰指着马匹道:“上马!” 龚太医满头黑线:“王爷,下官的药箱还没有拿出来!” 叶邑辰道:“不必了!王府里什么都不缺,只有你人到了就够了!” 龚太医扭捏了一下:“可是,可是下官不会骑马!” 叶邑辰懒得和他啰嗦,抓住他的肩膀就将他提了起来,直接放到马背上:“只要本王会骑就够了!” 龚太医吓得一声尖叫,王爷已经飞身上马了,说了一句“坐好了”,一抖缰绳,王爷的坐骑乃是最顶尖的蒙古神驹,驮两个人没有丝毫鸭梨。很快就一骑绝尘而去。 两个男人共乘一骑,坤宁宫的太监宫女们看见这么诡异的一幕,全都目瞪口呆。 一路上王爷和龚太医的回头率高达百分之二百。 只不过他们一个惦记着府中的家小,一个在马背上被颠簸的晕头转向,谁也没空理会别人的目光。 回到王府,前后不过一个时辰。等叶邑辰真把龚太医领了过来,白大夫的一服药雨澜才刚刚喝下去不久。 白大夫得了叶邑辰的吩咐不敢擅离职守,就坐在偏厅等候消息。见叶邑辰一脚踏进门,后面跟着脸色青白的龚太医,脸上的表情很是精彩。 王爷进门就问:“王妃的情况如何了?下红止住没有?” 白大夫心想哪有这么快的,嘴上却说:“王妃刚刚喝了药,暂时还没有看出效果来!” 叶邑辰脸色很不好看,看着白大夫的目光就有几分阴冷,转头对龚太医道:“还要烦请龚太医去给本王的王妃诊诊脉!” 龚太医直到现在才把一口气喘匀了。他一辈子没骑过马,头回骑马就碰见叶邑辰这么彪悍的存在,把马骑得跟飞得差不多,到现在他还感觉王府的整个厅堂都在天旋地转呢。 龚太医不是想罢工,他现在实在是没有那份精力号脉开方子,只得硬着头皮道:“王爷,能否赏下官一杯热茶,容下官定定神,再去给王妃诊脉?” 叶邑辰虽然心急如焚,可这种事也不能刀架在脖子上逼着人来诊脉,吩咐小丫鬟捧上热茶,又叫白大夫抽空先和他说说王妃的病情,他起身去了雨澜的寝房。 雨澜侧躺在湘妃榻上,身上搭着薄被,脸色仍然十分苍白,精神看着却不像一开始似的那般慌乱和无助了。 经过一段时间的心里建设,雨澜也明白了,与其患得患失,不如平静地对待,孩子才更有可能保住。 钱妈妈、张李两位妈妈都在。唯独不见晓玉。看见叶邑辰进来都起身行礼。 叶邑辰在她的床榻边坐下,握住她的手道:“感觉怎么样了?” 雨澜没有回到王爷的问话,只是急切地道:“龚太医请来了吗?”如今龚太医就像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雨澜把绝大部分的希望都寄托在他的身上了。刚才喝了白大夫的药,仍然下红不止,雨澜都要绝望了,却又不敢放任心情这般败坏,害怕影响了胎儿。 心中的焦躁和痛苦简直不足以为外人道也。 叶邑辰看着她焦急的眼色和苍白的面容,心里就是一痛。想起自己的那一丝迟疑,更是悔之不及。 “人 我已经请来了,现在在偏厅里,我叫白大夫先和他说说你的情况!当年八姐姐生第二个女儿的时候,怀相不好,看了几个大夫都说孩子要保不住,就是用了他的方 子,如今八姐姐的女儿都要议婚了!那时他才四十岁,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的医术只有更加精湛。咱们的孩子,也一定可以保住的!”叶邑辰口中的八姐姐就是 清江郡主。 雨澜听了,忍不住心中升起了一丝希望! ☆、第250章 晓玉一挑帘子走了进来,手里捧着一碗热腾腾的奶羹。白大夫叫雨澜多吃点热乎的东西,一是暖胃,二是补充体力。不管什么病,体力好了才有可能恢复的更快。 一个时辰前她刚吃了早饭,这会晓玉就又叫厨房做了香喷喷的奶羹端上来。 晓玉见叶邑辰也在,端着碗屈了屈膝。叶邑辰道:“给我吧!”晓玉不敢违抗,将碗交到了也邑辰手里。 晓玉和几位妈妈对视一眼,全都十分自觉地退了出去。 叶邑辰舀了一勺奶羹,先是放在嘴边吹了吹,然后放到雨澜的嘴边说:“快吃吧!吃完了我叫龚太医进来给你把脉!” 他眼中是浓浓的怜惜和宠溺,那种神情不像是伪装的,想起昨天晚上他的那一丝迟疑,雨澜一时间竟然有些迷茫,不知道哪一个他才是真正的他。 叶邑辰眸子里闪过一丝黯然,低声道:“我知道你还在生我的气!这件事总归是我的错!待你这次平安无事了,你就是想捶打我一顿,我也任你施为!” 雨澜这下是真有些吃惊了。叶邑辰的个性,可不像是个会服软会道歉的人。 她忍不住低低叫了一声“王爷……您真的不再疑心我了吗?” 叶邑辰温柔地摸了摸她的脑袋:“傻子!本王是那等没有眼力的人吗?快别胡思乱想了,等你好了,我把所有的事情全告诉你,好不好?现在先把这一碗奶羹吃完。吃完了,我便叫龚太医给你诊脉!乖~” 雨澜的眼睛里掉下一颗滚烫的泪滴,叶邑辰看得心痛莫名。 出了这么多事,她现在哪里还有心情吃东西,现在是一点儿食欲都没有,可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她还是强迫自己将一碗奶羹全都吃完了。 然后叫了晓玉进来:“去看看龚太医休息好了没有,休息好了就赶紧请他进来给王妃诊脉。” 晓玉应声而出,不大一会儿就领着龚太医进来了。小丫鬟早将雨澜的帐子放了下来,晓玉在雨澜的腕子上放了一块薄薄的丝帕,龚太医三根手指搭在丝帕上面,诊了片刻,又换了另一只手。 脉摸完了,龚太医又隔着帘子问了雨澜几个问题,雨澜一一回答。龚太医听完了沉思少顷,雨澜已经急急问道:“怎么样了太医?这孩子还能保住吗?” 龚太医十分保守地道:“下官自当尽力而为,还请王妃放开胸怀,不要太过担心,才好有利于胎儿。” 叶邑辰听他这么说,心里也是明了,怕他再说出什么,徒然惹得雨澜担心,便对雨澜道:“本王陪龚太医去偏厅开方子,你且好好歇着!” 叶 邑辰和龚太医一先一后出了屋子,看见叶邑辰的另一个小厮纯钧正在院子里等着。他昨晚奉命去接大嬷嬷过来照顾叶敏文,星夜兼程赶到大嬷嬷家里。大嬷嬷早已睡 了,一听说王爷的贴身小厮这个时候来接她去王府,就知道事情大条了,大嬷嬷本来不愿意再蹚王府的浑水,可她是叶邑辰最信任的人,叶邑辰亲自派人来请,她也 无从拒绝。 简单收拾了东西,跟着纯钧到了王府已经是巳初了。叶邑辰从皇宫里将龚太医都接出来了。 大嬷嬷不是一般人物,纯钧不敢随意安排。太医在屋子里诊脉,他也不敢打扰,就在院子里等着,直到龚太医诊完了脉,随同叶邑辰一道出来,纯钧才敢上前,“王爷,小的已将大嬷嬷请回来了!” 叶邑辰皱了皱眉,大嬷嬷纯粹就是雨澜和他置气才把人家给折腾来的。叶邑辰并没有打算把叶敏文交给大嬷嬷看管:“本王现在没空见她,你先带他安置下来,派两个丫鬟侍候着,待本王出抽出空闲再去看她。” 纯钧本来想问问他把大嬷嬷安置在哪里,可是看见王爷脸上阴云密布,这话就硬是没敢说出来。直到叶邑辰带着龚太医去了偏厅,他才一跺脚,去求钱妈妈去了。大嬷嬷肯定是要安置在内院的。 从前王妃待人和善,办事妥帖,什么事情都处理的井井有条,王爷从来也都是很满意的。如今……王妃这一出事,整个内院都乱套了。 龚太医跟着叶邑辰到了偏厅,小丫鬟换过茶盏,龚太医却不肯立刻开方子,而是对叶邑辰道:“先头白大夫的方子可否借来一观。” 叶邑辰叫小丫鬟找钱妈妈拿了方子过来,龚太医看了半天,最后为难地道:“白兄这张方子中正平和,君臣相益,乃是难得一见的良方,下官才疏学浅,就是再开新的方子,也断然难以出其右,不若……还是按照这个方子抓药,先吃几服看看再说!” 他说得好听,什么“才疏学浅”云云,不过是打着推卸责任的算盘。按照这个方子若是吃好了,少不了他的一份功劳,若是吃不好,他也方便一推六二五,方正方子也不是他开的。 白大夫肚子里暗哂,同行相轻,他是个有真本事的大夫,最看不起的就是太医院那些只会开太平方子的太医,没想到今天就叫他瞧见一个。只不过他在王府里侍候这么多年,深知王爷的脾气,王爷可不是眼里能容得下沙子的人。 龚太医就等着倒霉吧! “哦——”叶邑辰没有叫白大夫失望,他先是拖长了声音哦了一声,然后那冷电般的目光,就像两把刀子似的落在了龚太医的身上。 “你的意思是,本王不顾皇命,硬闯皇宫,费了这么多心思把你接到府里来,就想听你这么一句?”他猛地一拍桌子,桌子上的茶盏一阵乱跳,“你做梦!” 这一天来,先是儿子差点被狼咬死,现在还昏迷不醒;紧接着雨澜底下见红,千辛万苦怀上的孩子还不知道能不能保得住,心情正在极度不爽,龚太医又拿这么一个破理由来搪塞他,还真以为他是好糊弄的不成? 龚太医没想到王爷说翻脸就翻脸,一点情面不留。只见他脸色铁青,目光凶狠暴戾,一言不合就要拔剑杀人的样子。他久居上位,杀人无算,这一发火,龚太医就觉得一股压力从天而降,额头不由自主就冒出汗来:“王爷,我我……” 屋子里侍候的丫鬟们全死命低下头,拼命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白大夫却在心里暗自解气。 叶 邑辰冷哼了一声,“你虽然很少到本王府上看诊,但相必本王的脾气你是知道的。既然已经把过脉了,若是王妃肚里的这个孩子保不住了,本王便只找你说话!太医 院里派系斗争激烈,你当本王不知道吗?盯着你出错的,怕是不只一个两个吧!而且你年纪不小了,总是有儿有女的吧,哼哼,谁若是让本王的孩儿没了,本王便也 叫那人也尝尝失去孩儿的滋味!本王说一是一,说二是二,绝对说得出就做得到!” 这番话说得阴柔冷漠,冒着丝丝的寒气,听得龚太医的站都站不住了。他没想到王爷会撕破了脸皮直接威胁他。堂堂一个亲王,真要和他一个小小的太医过不去,那他便真的只有家破人亡的一条路好走了。 他并不是不想在王爷跟前露脸,只是,实在是王妃的病情严重,他也并无把握。怕万一医坏了,王爷迁怒于他。哪知道王爷一眼就看穿了他的把戏,直接就把他推上了绝路,他想开些太平方子敷衍过去也是不可能的了。 龚太医直接就跪下了:“下官绝无欺瞒王爷的意思,只是……只是,下官实在没有把握救治王妃,求王爷开恩呢!” 叶 邑辰听了心头微颤,他口气微微一缓:“你有几分本事便用几分本事,那孩子若是真的保不住,那……便是天意。可若是叫本王知道你为了推诿责任,而有一丝隐瞒 留手,本王誓要你全家给我的孩儿陪葬!你好好想想,再于白大夫商量商量,赶快将方子定下来,本王到正厅等你们的消息。” 说罢不理龚太医,起身去了正厅。喊了承影进来:“去看看大少爷醒来没有,还有你十七爷现在在干什么?” 承 影比他慢了小半个时辰才回到王府。闻言答应一声去了前院子,不一会回来回报:“大少爷还没醒过来,奶娘带着几个丫鬟在屋里侍候着,已经给大少爷喂过早饭 了;十七爷已经回了秦王府了,临走的时候留话给王爷说,王爷交代他的事情他一定会帮王爷办好,叫王爷不要挂心,当务之急,叫王爷照顾好王妃和大少爷要 紧!” 叶邑辰点了点头。承影一声不吭地站到了他的身后。 叶邑辰表面看着镇定如恒,实际上心里也是放在油锅里烹一般。儿子至今没有醒过来,他很想过去看一眼,可是雨澜这里又离不开不人。 他长叹了一声,是有轻重缓急,儿子虽然受了惊吓,早晚会醒来,雨澜肚子里的孩子却不知道能不能保住。还是暂且呆在这里,看看龚太医和白大夫研究出来的方子吧。 心乱如麻地等了一会儿,龚太医和白大夫那边遣了小丫鬟来请他过去。叶邑辰来到偏厅,两人捧了一张方子给他看。 叶邑辰直接推了回去,皱着眉头道:“本王不懂医理,你们只告诉本王,照着这张方子抓药,有几成把握吧!” 龚太医可能是刚才受到了叶邑辰的惊吓,直到现在还没有缓过神来,脸色有点不好看,他竖起五根指头。 叶邑辰眉头锁得更紧:“只有五成?”五成虽然比三成好了很多,可是一半一半的几率,这就是豪赌啊! “就没有再好一点儿的方子?” 龚太医赶紧表态:“下官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实在是王妃脉象虚浮,气血不固……这个这个……实在是难以……” 叶邑辰摆摆手,没叫他继续啰嗦下去,再说那些阴阳五行的医理,他也听不懂。他焦躁地在原地走来走去。 五成,总还有一半的希望!他骤然停住了脚步,“就按照这个方子抓药吧!” 这个时候白大夫正要说话,龚太医抢前一步道:“且慢!下官还有下情回禀!”白大夫暗骂一声,这个老狐狸倒会抓住机会表忠心。 叶邑辰微微一愣:“你还有何事要说?” 龚太医道:“为了尽量保住王妃肚子里的胎儿,下官和白兄斟酌了几味药物,药性强烈,用的是母体补胎儿的的法子,恐怕对王妃的身体有所损害!日后,日后……恐怕不利于王妃生产!” 叶邑辰这才明白,原来这所谓的无成把握还是打了折扣的! 龚太医道:“还请王爷考虑清楚,到底用哪个方子!” 叶邑辰也是一阵拿不定主意。若是用第一个温和的方子,孩子恐怕就要保不住了,第二个方子,就是暂时保住了,日后不好生产……那更是凶险。 叶邑辰正要下决定,白大夫突然开口道:“王爷何不问问王妃的意思!” 叶邑辰心里一动,他知道若是这事告诉了雨澜,她一定会选择第二个方子,可是若这件事瞒着她,由自己替她决定了,将来她知道了,又不知道该怎么伤心了。 想起雨澜从前对他说过的话,夫妻俩不论遇见了什么事,都应该坦诚相告:两个人分担痛苦,只有一半的痛苦;而两个人分担快乐,却有双倍快乐……她说这才是夫妻的真谛。 想到这里叶邑辰心里一热,对两个大夫说了一句:“你们在此稍作等候,本王去去就来。”抬脚就去了雨澜的屋子。 雨澜此前吃了白大夫的方子,不见明显效果,心像是放在油锅里煎熬一般,看见王爷进来,急忙问:“王爷,龚太医怎么说?可开了方子了?” 叶邑辰在雨澜的床榻边坐下,帮她理了理鬓边的散发,柔声道:“你不要急,龚太医已经开了方子!只是……” “只是什么?” “龚太医的方子保住孩子的希望大大增加,可是方子里却有几味虎狼之药,夺母体之元气以飨胎儿,若是用了这个方子,怕日后你生产的时候,更是……难上加难!” 他叹了一口气:“我看……咱们还是用白大夫的方子,也不是完全没有希望,就是这个孩子真的没了,咱们还年轻,将来的日子还长着呢!也不必急在这一时……” “不行不行!”还没等叶邑辰说完,雨澜就一口打断他的话,“我已经怀了他四五个月了,他现在已经成型了!我甚至能够听到他的心在和我的一块儿跳动,我已经对不起他,叫他受了这么多的苦,如今既然有了法子,怎么能就这样的放弃了他。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叶邑辰苦涩地叫着她的名字:“澜儿……” 雨澜抓着他的手急切地说着:“就算损耗一点儿元气也没什么,咱们的药房里还有百年人参,还有血燕,损失的元气是可以补充回来的,王爷,我求求您……” “可我不想叫你冒那么大的风险!” 雨澜抓住他的手,“叶邑辰,我求求您,就用第二个方子试一试吧,你若是不肯答应,我,我一辈子不再理你!”连威胁的招数都用上了。 叶邑辰心里一跳,苦笑道:“你何必如此呢?” 雨澜已经闭上眼睛不再理他! 叶邑辰心里在反复权衡利弊,想到孩子已经四五个月了,若是保不住这样流出来,也是十分危险的。 他一咬牙:“就听你的!有什么事,咱们夫妻一同承担!” 雨澜睁开眼睛,眼里冒出喜悦的光芒。“谢谢你,叶邑辰!” 叶邑辰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谢什么!那也是我的孩儿,不只你舍不得他,我也一样舍不得他。” 叶邑辰出了正房,这次没有犹豫,拿了龚太医的那张方子,叫丫鬟婆子抓药煎药,又吩咐外院的管事收拾出一个院子,给龚太医居住,在雨澜完全好了之前,叶邑辰是不打算放他走了。 雨澜吃了龚太医的药,一服下去,血便少了不少。众人见他的药方有效,全都精神大振,正院的上上下下这才全都露出笑容来。 叶邑辰稍微放下心来,先到外书房看了看叶敏文,叶敏文仍然没有醒过来,不过气色比起昨天晚上来,看着好了很多。 奶娘带着两丫头侍候的也经心。叶邑辰详细问了几句,又吩咐奶娘,叶敏文一旦醒了,一定要第一时间禀告他,这才又回到外书房。 刚坐下,贴身小厮含光求见。 叶敏文出事,秋荷死于狼吻,叶邑辰第一时间提审了秋荷同屋的丫鬟秋菊,知道出事的前一天,秋荷出去见了她的族叔一面,又在秋荷的屋子里搜出一块十两的金子,不是府里主子们赏人惯用的。 叶邑辰便派了含光去查秋荷的这个族叔。叶邑辰身边的四个小厮,是他一手调教出来的,个个都很机灵能干。含光这是有结果了。 叶邑辰叫了含光进来,问道:“查出什么没有?” 含光第一句话就是:“李大川死了!”叶邑辰听了倒是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这个秋荷的族叔李大川,就是一个被人利用的炮灰小角色,幕后之人利用完了,自然要杀他灭口的。 而且就算他活着,估计知道的也不多。 叶邑辰问道:“他是怎么死的?” 含光神色古怪道:“他在酒楼喝醉了酒,回家的路上醉倒在路边,没人理会,活活冻死了!”现在这个天气,白天虽然渐渐暖和了,晚上依旧是极冷的。 叶邑辰眉毛一挑:“这个死法倒也别致!” 叶邑辰的手指轻轻地有节奏地敲着桌子,含光查了这么久,不会只有这么点儿消息。果然含光继续说:“这个李大川不学无术,早年祖上留了些儿产业给他,不过这些年都叫他败光了!他和秋荷一家本来早就断了往来,是见秋荷家里做了王妃的陪房,这才重又贴了上来。” 叶邑辰点了点头,含光又道:“他家里并无任何产业,全靠着婆娘在外头做针线贴补家用,可是最近一段时间,他却忽然出手阔绰,频频光顾酒楼和赌场。” 自然是有人给了他银子的缘故。 含光道:“小的查了查最近和他有来往的人,有一个叫做蒋五爷的,是京师三大帮会之一青红帮的人,最近经常请他去酒楼喝酒。这个蒋五爷以前和李大川就是邻居,小的费了些功夫才把他挖出来!” “居然连黑道帮会都牵扯上了?”叶邑辰这下真是感兴趣了,哪个帮派后边没有朝中的官员在背后撑腰,谁吃了雄心豹子胆,敢去算计堂堂的亲王,那绝对是嫌死得慢了。 幕后那位还真能转移视线。 含光撇撇嘴:“不过小的仔细查证了,这个蒋五爷,有个舅舅是内务府的小管事。”听到“内务府”三个字叶邑辰又挑了挑眉毛。 这么点时间能查出这么多内容,叶邑辰眼里就露出一丝赞赏之色。含光大为兴奋,不由跃跃欲试:“王爷,要不要小的把蒋五爷弄来,拷打一番,保证神不知鬼不觉的!” 叶邑辰笑着摇了摇头:“算了。他也不过是只小虾米,接触不到真正的大鱼!你派人看住他就行了。” 正说着,有小厮进来禀道:“马大总管求见。” 叶邑辰点点头:“叫他进来吧。”马福很快便进来了。他眼袋发青,显然也是一夜没睡。看见叶邑辰这里还有一个含光,微微一愣。 见礼之后,叶邑辰问:“查清楚没有?” 马 福恭敬地道:“回王爷的话,已经查到了,当日王爷和王妃去上香,那人正在春景楼上吃饭,店小二说本来吃得高高兴兴的,看见王爷的车队打春景楼下边过,就忽 然负气走了。然后他跟着咱们府上的车队一直跟到法源寺,并没有进入寺庙,就回了……家。”马福含糊地说了个家字。 叶邑辰没叫含光下去,他便在一旁听着,听了半天却听得稀里糊涂的。不知道马大总管嘴里这个他指的到底是谁! 叶邑辰又问:“府里头,给钱强做内线的人查到没有?” 马福道:“因为事涉内宅,又怕影响了王妃养胎,只是暗中调查,查起来诸多不便,不过,目前已经有些眉目了。” 叶邑辰点了点头:“既然有眉目了就快点儿把人给本王找出来!” 马福点头应是。叶邑辰就摆摆手叫两人下去了。 叶邑辰坐在书房里考虑了片晌,心中已经有了计较。幕后之人埋下这么多伏笔,层层布置,环环相扣,出手又极为歹毒狠辣,对没有用处的弃子毫不留情地绞杀,这种手段心机,真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 才是十几岁的少年,便能做到这一步,真是不可小觑。 只可惜,他毕竟年纪还小,这样的计谋布置下来,还是留下了一两个破绽。来而不往非礼也,既然你敢动我的身边人,那我也得叫你吃点苦头才是! ☆、第251章 背叛 叶邑辰坐了一会儿,贴身小厮纯钧进来禀报说大嬷嬷等在书房外面,要见他。 大嬷嬷来了有小半天儿了,来之前纯钧给她透的底是叫她来帮着照顾叶敏文。当年王爷不在家,叶敏文一直养在祈氏屋里,大嬷嬷则管着王府的内宅。那时候大嬷嬷从来不过问叶敏文的一丝一毫的事情。 大嬷嬷是个聪明人。她要是把王府整个攥在手心儿里了,不但王府里边会有很多人嫉恨她,就是叶邑辰,远在边关也未必能够完全放心得下。 比起智商,她明明一只手就能把祈氏捏死,可她偏偏任由祈氏在府里自成一系,和她分庭礼抗。 大嬷嬷老家是河北的,不过叶邑辰在京城为她置了宅子,又给她儿子谋了差事,大嬷嬷也就在京城住下了。虽然离了王府,但与府里的仆妇多有往来,消息也算灵通,府里的事情她大都知道。 叶邑辰疏远了红袖,幽禁了祈氏,府里只剩下王妃一人独大。看了这么久,大嬷嬷已经看出来了,叶邑辰对这个王妃是真的喜欢。 喜欢到愿意让她大权独揽,这种待遇连她这个服侍了王爷十几年的老仆也没有享受到。她本来以为王爷会捧着祈氏或者再纳一个侧妃,以牵制王妃的权力,这也是叶邑辰惯用的手段。 白王妃在的时候,叶邑辰捧着大嬷嬷牵制白王妃;白王妃去了之后,叶邑辰捧着祈氏牵制大嬷嬷…… 直到叶邑辰把叶敏文也养到了雨澜屋里,大嬷嬷才知道叶邑辰对这个新王妃有多看重多喜爱。 叶邑辰别的都好,就是疑心病……有点重! 纯钧接她回来的时候给她透了底,是叫她回来看顾着叶敏文,大嬷嬷就知道王妃出了问题。 她离开王府之后过得很好。儿子在武城兵马司做个七八品的小官,手里小有权力,孙子五岁了,也是健康活泼。叶邑辰银钱方面一向大方,她虽然出了府,可是叶邑辰隔三差五,想起来就给她送银子。 王府里的水有多深,她一时看不清楚,主要是她不知道王妃是真的如同表面一般的宽厚仁善,还是心机深沉得连王爷都看不透。 她倒是更倾向于后者。可能是在皇宫还有王府呆得时间太长了,大嬷嬷从骨子里也不大愿意相信别人。 在来时的路上她就想好了,王爷叫做什么她兢兢业业地做好,但是也绝不得罪王妃,不搀和王府里的事情。 结果匆匆忙忙到了王府,王爷、王妃一个都没见上,纯钧请出了王妃院里的管事妈妈,钱妈妈客客气气地出面招呼她,给她安置在一个内宅的一个独门独户的小院子里,又拨了两个丫鬟来侍候她。 这个钱妈妈,大嬷嬷瞧着也是好生奇怪。明明一点心计手段没有,王妃还偏偏就叫她管着正院的事情! 王妃到底是什么心思,装贤良大度?在王爷面前卖好?大嬷嬷左思右想不得要领。 在小院子里安顿下来之后,大嬷嬷不知道府里发生了什么事,心里不安。又不好随便打听,等了好久不见叶邑辰召见,就直接到了外书房,亲自来给叶邑辰请安。 大嬷嬷有这份体面。 叶邑辰也是忙昏了头了,听说大嬷嬷来了,亲自出门来迎接。大嬷嬷是奶过他的,情分自然不同。 进了书房见过礼,叶邑辰叫人端了锦凳给她坐,寒暄了几句,叶邑辰问:“嬷嬷身体可好?家里一切都好吧?” 大嬷嬷笑着道:“托王爷的福,老婆子身子骨还硬朗,家里也都好。” 叶邑辰笑容温和地道:“奶兄是个得力的,在五城兵马司尽职尽责,很受上峰器重,张指挥使见我一回夸他一回,这阵子刚好五城兵马司出了个分指挥使的缺,我已经和兵部打好了招呼,就叫奶兄补了这个缺。兵部的任命文书不日便会下达!” 大嬷嬷听得喜上眉梢。站起身来就对叶邑辰福了下去:“多谢王爷恩典!多谢王爷恩典!” 五城兵马司分指挥使虽然只是个从六品的小官,但是权力却是极大,管的事情也是极多,大嬷嬷自然感恩戴德。 叶邑辰说她儿子“勤勉得力”,勤勉得力的人多了去了,真正能坐到那个位置上的,还要靠朝中的关系。 大嬷嬷谢了又谢,叶邑辰抬抬手:“嬷嬷不必如此!这也是您应得的。” 大嬷嬷知道叶邑辰的脾气,他觉得应该给你的,你不提不求,他也会给你,他觉得你不应该得的,就算你去求了也没有用处。 他对下属施恩也是从来不会吝啬的。 大嬷嬷来的时候见外书房内外气氛十分沉凝,早就知道发生了大事,可是叶邑辰脸上丝毫不显,这份养气功夫倒是比以前还精进了几分。 又说了几句闲话,大嬷嬷实在有些忍不住了,问道:“不知道王爷这次叫了老婆子前来,有什么吩咐?” 叶邑辰神色就有了一丝沉凝:“嬷嬷想也知道,王妃自打怀孕以后,怀相一直不好,好不容易过了头三个月,昨天开始又有些不稳当,本王请了宫里的太医来瞧,太医说叫她卧床休息,不能多思多虑,最好是一点儿心都不操……”只字不提叶敏文的事儿。 “……可这么大个王府,没有个当家主事的可不成,王妃身边的管事妈妈到府里的日子还短,本王怕她镇不住场子,嬷嬷是本王身边的老人儿了,这次请你回来,是想请你再帮着管上几天……” 大嬷嬷吃了一惊,这和纯钧说的可不是一回事。 王爷这样说了,她也没有多废话:“老婆子是个直肠子,既然王爷不嫌老婆子年纪大了误了事,那老婆子就勉为其难再帮着王妃管几天,等王妃大安了,老婆子还回家去享清福去!” 叶邑辰听了就露出笑容来。 送走了奶娘,白大夫来了,白大夫是来给叶敏文复诊的。龚太医虽然也被安置在了王府里头,可是叶邑辰不想这件事叫太多人知道,也就还是叫了白大夫过来复诊。 他带着白大夫进了里间,看见叶敏文到现在仍然昏迷不醒,不由得眉头大皱:“怎么到现在还没有醒过来?昏迷这么久,有没有什么妨碍?” 白大夫一边给叶敏文把脉,一边看着叶邑辰的脸色,小心地回道:“大少爷的脉象,比之昨天晚上已经平稳了许多。睡上这一阵倒是无妨的,这屋子里点着安息香,本来就是叫大少爷好好睡一觉的,我再开服药给大少爷服下,估摸着今天晚上明天早上便该醒了!” 白大夫开了方子,承影亲自去药房抓了药,小丫鬟们煎好药。叶邑辰看着奶娘给叶敏文灌了药,又嘱咐几句,去了正院。 雨澜吃了龚太医的药方,正院里的气氛已经缓和了许多。叶邑辰走进正房的时候,雨澜正就着晓玉的手喝药,这是第二剂了。叶邑辰看完儿子喝药,又看妻子喝药,心里十分的不好受。 雨澜的下红还没有彻底干净,不要说走路,连床都不敢下。看见叶邑辰进来,她匆匆忙忙喝完了汤药。 叶邑辰怜惜道:“慢点慢点!” 晓玉施礼之后端着药碗下去了,别的丫鬟也跟着退了下去。屋子里就剩下了两个人,叶邑辰在床榻边上坐下。问了一句:“好点了吗?” “好点了!龚太医的药还是有效果的,喝下去不过半个时辰,下头的血便少了许多。龚太医说再喝三天,便可以换个方子了。”也就是说不再用那种虎狼之药了。 叶邑辰见她不过一两天,已经脸色憔悴,瘦得下巴都更尖了。心里也颇不是个滋味。 雨澜就问道:“文哥儿怎么样了?我、臣妾现在这个样子也不能去外书房看他!”她是真的有些担心叶敏文。 叶邑辰道:“我叫了白大夫给他复诊,开了一服药,给他喝了下去,说是今天晚上,最迟明天早上就能醒来了。” 雨澜听了,紧皱的眉眼舒展开来,“谢天谢地,文哥儿能够平安无事就最好了!” 平日里两人单独相处总是有说有笑的,叶邑辰无论引出什么样的话题雨澜总能跟着说上几句。她性子温婉又不失活泼,两人相处是极融洽的。可是今天,明显有什么东西横亘在两人之间,气氛显得十分尴尬。 雨澜没话找话地说道:“王爷还没用饭吧,想吃什么臣妾叫晓玉去厨房传菜。” 叶邑辰问;“你吃过了?” 雨澜点了点头:“太医叫臣妾卧床休息,臣妾现在是一动不敢动,刚刚晓玉已经喂臣妾吃过了。” 一口一个“臣妾”,听得叶邑辰心里只发赌。 雨澜叫了晓玉进来,问:“王爷想吃点什么?” 叶邑辰道:“你看着给我点吧!” 雨澜就照着他平日里爱吃的,点了几样。晓玉下去传菜,叶邑辰忍不住道;“你不想问问晓月怎么样了?” 雨澜垂下眼睑。“王爷若是愿意告诉臣妾,自然就会告诉,若是不愿意,臣妾也知不知道都所谓的……反正臣妾是不相信晓月会做出什么背叛臣妾的事情的,至多不过是栽赃陷害罢了!” 叶邑辰真是拿她没办法,摇了摇头,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看来真是太宠着你,把你宠都脾气这样大……我不过是稍有迟疑……哎,算了,本王,我一辈子没有向人低过头,这一回……是我错了!” 雨澜讶然看着叶邑辰。“王爷,您何必……”叶邑辰有着皇族特有的骄傲,叫他认错,真的是比杀了他都叫他难过。 叶邑辰苦笑道:“我若是不把这件事说清楚,你心里不痛快,再影响了我们的孩子怎么办?……我本来想着,今天晚上睡觉,待夜深人静的时候,再慢慢和你解释,谁知道,算了!” 他 仿佛下定了极大的决心似的。慢慢说道:“我小的时候,父皇就教导我说,我将来是要做大事情的人,做大事第一件要做的,就是装腔作势,不论你心里想什么,都 不能叫人知道。要让别人猜不透你心里的想法……否则,某些善于逢迎的人就会想尽一切办法讨好你,叫你开心,若真是那样,那我这一辈子,身边永远都有围绕着 一群小人,什么真话都听不到!” 这个道理雨澜也懂,官场上的某些小人,最擅长阿谀奉承,钻营拍马,他们做出来的那些事情,是天下间最恶心最肮脏的。 “父皇暴死之后,母妃惶惶不可终日,怕太宗害我,那时候她对我说最多的话就是叫我不要轻易相信别人,可那时我才六岁,哪里懂得了这么多。” “后 来我到了西北大营,人也慢慢大了。太宗更是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他想除掉我,可又怕背上骂名,便使用各种阴谋诡计来对付我。那时我身边有一个小厮,跟着我 七八年了,有一次他在我的点心里加了砒霜,若不是敌军忽然来袭,我来不及吃那点心,我现在早就变成一堆枯骨了!” 雨澜听得“啊”了一声。 “后来我们打退了敌军,等我回到帐篷,发现传令兵养着的一条大黄狗死在我的帐篷里!” 雨澜道;“是因为吃了带毒的点心?” 叶邑辰点了点头,“我把那个小厮抓起来一番拷打,最后他受刑不过,招了出来,是有人给了他五百两黄金,他贪人钱财,这才在我的食物里下毒!”叶邑辰抬起头来,看着屋顶的承尘,声音苦涩:“……那一年,我才十三岁!” 雨澜虽然和他闹着气,心里仍是一阵替他难过。叶邑辰不知经历了多少苦难和拼搏,才能有今天风光的身份和显赫的地位。 叶邑辰道:“我一直想不明白,那个小厮侍候我七八年,我待他不薄,我提拔了他的家人,甚至救过他的命,正因为这样,我才放心地叫他在我的身边侍候,可就是这样,他还是背叛了我。” 雨澜道;“那是因为有人能给他更好的前程,能给他更多的好处……人,有时候就是这样的!有人义薄云天,就有人卑鄙无耻!有人以德报怨,就有人恩将仇报!” 叶 邑辰叹了一口气:“我那个时候就在想,人心真的是这么深不可测的吗,那个小厮跟着我的时候,一开始对我绝对是十分忠心的,这一点我十分肯定,可是后来,为 什么就会受不了金银这些阿赌之物的诱惑而变了呢?……从那以后,我就明白了父皇和母后的教诲,我再也不敢轻易相信别人!” 雨澜心里微微一颤,叶邑辰也真是可怜。 “这件事对我的影响有多大,我也说不清楚,可是另一件事,另一个人的背叛,却彻底改变了我。” “那 一年我十六岁,弓马娴熟,又在边军之中混过这么多年,打了不少的仗,渐渐地也就有了些名气。我有一个好兄弟,他也是在边军里长起来的。我和他各领一哨兵 马,相互比赛,共同杀敌,惺惺相惜,他欣赏我,我也欣赏他。他虽然出身寒微,但人品端方,待人待部下都是极好。有一年突兀大旱,两万大军来犯,我被困在大 同城外的鸡鸣驿,手下只有三千健卒,大同总兵奉了太宗皇帝的命令,不肯出动一兵一卒前来救援,他率领六千兵马,硬是顶着上头的命令,从沙镇出发,将敌军引 走了一大半,我趁机突围,才终于逃出升天。” 雨澜听得呼吸有些不畅:“就这样一个忠勇兼备的人,也背叛你了?” 叶邑辰目光呆呆地有些出神:“我现在也不敢相信,那样的一个人,为什么也会做出背叛的事情来!鸡鸣驿一战之后,我把他当成生死之交,平生的知己。我们甚至学习刘关张桃园三结义,撮土为香,歃血为盟,义结金兰。谁知道,我的这位好兄弟……” 雨澜问:“那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叶 邑辰吁了一口气,“第二年他假传消息,说是斡伦河畔的突兀大族赫特部远征东北,我们若是能冒雪夜袭他们设在斡伦河畔的大营,必定能够立下盖世奇功。我对他 信任有加,便带了五千人马冒着大雪星夜杀往赫赫特部大营。结果等着我的不是一个只剩下老弱妇孺的空虚营地,等着我的是枕戈待旦的数万草原联军。那一次,是 我有生以来唯一的一次败仗,五千人马活着回来的十中无一……” 雨澜实在想不明白:“他为什么……” 叶邑辰道:“我也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设计害我!那一役之后,我被太宗皇帝下令杖责八十,免去所有职务!重新从小兵做起!而他则平白无故地连提两级,成为宣化副总兵!” “我去他的军营里见他,他不肯见我!这件事在我的心里就成了一个谜团。直到一年之后,突兀联军大举进犯,我军接连失利,他为了掩护大军主力撤退,率军断后,占至一兵一卒,最后自杀殉国!” 一个叛徒,居然有一个英雄的结局!雨澜深感无法理解。 叶邑辰道:“他死后,他身边一个幸存下来的亲兵找到我,将一封他的书信交给我,我才知道前因后果。他出生在西北一个不算太大的家族,父亲又早早去世,只有他和母亲相依为命过日子。” “因 为他们那一房是家族旁枝,从小就受尽族中之人的欺侮,不但家中产业被族人尽数占去,甚至他母亲死后因为没有钱打点族长,而不得埋入祖坟。他一辈子最大的愿 望就是要出人头地,回头报复那些狼心狗肺的族人。可他在军营中拼搏了那么久,因为没有后台,始终无法出人头地,恰在此时,太宗皇帝派了内侍暗示他,只要他 乖乖配合演一场戏,将我诱入全套之中,事情做成,一旦我死了,就封他一个总兵!” “朝中有人好做官!凭他的人脉和资源,不要说是 总兵,一辈子能做到个参将就算不错了!他在信中对我说,他也很矛盾,一边是飞黄腾达,大仇指日可报;一边是惺惺相惜的兄弟朋友,他也是犹豫了好几天,才最 终应下那个内侍!只可惜,最终我的命大,还是逃了出来,他这个总兵也就变成了副总兵。” 雨澜却有些思维发散:“那他的仇?” 叶邑辰一愣,没想到她竟然歪到那儿去了。“报仇的事他并没有在信中写到,是我后来派人去查,才查到的。他买通了当地的官府,将族长一家和其他几房害过他的,全部搞得家破人亡!” 也算是有冤报冤了。 叶邑辰把话题回到正轨:“他大仇得报之后,想到对我的阴谋陷害,一直心中不安,又觉得这个副总兵不是他靠军功,而是靠着出卖兄弟朋友得来的,坐在这个位子上也觉得心中羞耻,这才在那场战役中自愿断后,他说他的死也算是求仁得仁,得偿所愿了!” 雨澜评价道:“这个人倒也不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坏人!” 叶邑辰道:“是啊!看到他这封信我理解了他的做法,可是我却无法原谅他这个人。”他的声音显得十分空洞:“斡伦河畔的五千精锐骑兵,是我千辛万苦训练出来的,因为他的一句假话,全都葬送殆尽了!这五千英灵的冤屈,又该像谁去申诉!” 雨澜也跟着叹息了一声。 “经历了这么多的谎言与背叛!从那以后,我就再也不敢相信感情这种东西了。因为我发现,利益比感情比道义都更实际,更能收拢人心,不论是谁,我都不敢完全地相信,做任何事情我也习惯了留下一线余地……” “我一直以为你是唯一的例外,因为你品性高洁,因为你的利益是和我完全一致的。我也曾经因为找到了一个可以完全放心信任的枕边人而感到高兴。可是那天当我看见文儿奄奄一息地躺在我面前的时候,我还是习惯性地怀疑了一下……” “我不是不想去相信你,而是在这个复杂的名利场中混久了,我是有点……不会相信别人了!” ☆、第252章 醒来  没有绝对的忠诚,只是背叛的代价不够而已! 叶邑辰也不是生来就这样的,他从一个懵懂无知,容易相信别人的少年,成长为如今这个多疑猜忌的政治家。 这种成长,是苦涩的,是无奈的!可是没有这样的经历,也就没有今天的叶邑辰,不懂得这些道理,他也不可能走到今天的这个地步! 雨澜听完了这些话,只觉得脑子里边一片混乱。说起来,叶邑辰也挺可怜的,在那样一种环境中长大,自己的叔叔皇帝每天绞尽脑汁想要害死他,小厮、好友一个接一个地背叛他,他身边没有一个可以信任的人,没有在沉默中变态已经难能可贵了。 养成了这样的性格,也是情有可原的吧! 想到这里,雨澜心里的那股子委屈和不满一下子就泄了不少。 不过,不对!凭着他的老奸巨猾,若是这些故事都是他编出来骗自己的呢?雨澜觉得这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以前,她把叶邑辰想得太简单,也太美好了!现在想想,凭着他的智商和手段,想要骗她——简直是太简单了! 雨澜忽然觉得,这个世界好可怕QAQ! 她应该不应该相信这个男人呢?原谅这个男人呢?她有些迟疑地看向了叶邑辰,只看到一双灼灼盛辉的眸子,“相信我!从此以后,我对你,永不生疑!” 雨澜的心没来由就是一软。 气氛在这里不尴不尬的,外头就传来了晓玉迟疑的声音:“王爷、王妃,小厨房的饭菜进上来了,摆在哪里?” 雨澜正不知道这种气氛下怎么跟王爷说话,心道晓玉来得真是太及时了。就扬声道:“就摆在西次间吧!” 晓玉指挥丫鬟婆子摆好饭,请叶邑辰到西次间用饭。这段日子,叶邑辰每回吃饭都是和妻儿一块,热热闹闹的,冷不丁单人独个儿的一回,竟然觉得冷冷清清的,对着一桌子小厨房精心烹饪的菜肴,吃起来就跟嚼蜡似的。 叶邑辰顿时没了胃口,随便扒了一碗饭,就叫丫鬟将席面撤了下去。去净房洗手净面,回到里间的时候,屋里已经掌灯了。 雨澜得了龚太医的吩咐,卧床休养,她甚至动都不敢动一下了。听了叶邑辰那一番解释的话语,雨澜虽然心里有点儿拿不定主意该怎么和叶邑辰相处,到底一口气松了下来。 从昨天晚上到现在,她一共睡了不过两个时辰,叶邑辰吃饭的这么一会儿功夫,她竟然靠在迎枕上睡着了。 晓玉守在一旁,脸色有些沉重,看见叶邑辰走了过来,嘴唇微噏,却没敢说出什么来。 叶邑辰也就不由自主地放轻了脚步。 慢慢走到床前,看见她的睡颜。虽然在睡梦中却嘴唇紧抿,眉头也紧紧地皱着,额前散落着几丝乱发,愈发显得楚楚动人。 叶邑辰凝眸看了她片晌,招手叫了晓玉来到外间,细细地问她雨澜的情况,问她王妃晚上吃的什么,吃得好不好,药有没有全喝了,喝了之后有什么感觉,晓玉一一小声地回答了。 听 说雨澜酉初就用了饭,就吩咐晓玉道:“你去小厨房说一声,叫他们做点清淡可口好克化的吃食,在灶上煨,等一会儿王妃醒了,怕是要饿了的。……就熬点鸡丝燕 窝粥吧!再加点儿别的,你看着去点!这里,有本王就够了!”叶邑辰从来只管吃不管点,叫他忽然之间点菜,他还真想不出什么来。 晓玉其实早就吩咐过小厨房了,只是没有这道鸡丝燕窝粥,少不得又跑了一趟厨房。见叶邑辰对雨澜如此关怀体贴,晓玉心里总算安定了几分。 这两日府里一片山雨欲来风满楼,晓月被请到了外书房至今没有回来,晓玉颇有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之感,现在看叶邑辰的态度,似乎满天的云彩都要散了,她的心也就安定了下来。 叶邑辰回到里间,到床前给她掖了掖被子,随手从床头的小桌上拿起一本书来,一看却是那本《史记》,他便就着灯光看了起来。时不时地侧头看一眼床上睡着的雨澜,这几天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此刻他的心却是一片宁静。 想起自己刚才对她说过的那句话:从此以后,我对你,永不生疑!他的心情更是莫名地好了起来。 有一个真真正正值得信任和托付的人,不也是一种莫大的幸福吗。 晓玉隔着帘子悄悄看了一眼,就退到了外间侍候。 《史记》里头到底写了什么,其实叶邑辰并没有真正看进去。时间一晃就到了戌正,雨澜终于醒了过来。迷迷糊糊的,就是觉得有些口渴,叫了一声:“水!”睁眼一看坐在一旁的不是晓玉而是叶邑辰,她就是一愣。 叶邑辰朝她笑了笑,道:“渴了?” 站起来从小桌上拿起紫砂壶倒了一杯温水给她,雨澜自从怀孕了,就再也不喝茶,只喝水。雨澜伸手去接,叶邑辰却直接递到了她的嘴边,雨澜只好就这他的手将这一杯水喝了。 叶邑辰眉毛微弯,柔声道:“还要吗?” “好了,可以了!”似乎从昨天开始,叶邑辰对她更宠溺了几分。雨澜心里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 叶邑辰将磨砂的小杯子放在桌子上,关心地问;“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雨澜试着摸了摸肚子,已经不疼了,就是感觉恹恹的没有什么精神。“已经不疼了。” 叶邑辰听了也松了一口气,“看来龚太医的方子真的有用。” 雨澜很想看看下红有没有止住,可是叶邑辰在这里,这样*的动作,她怎么好意思。期期艾艾地说:“王爷,您能不能先出去一下。” 叶邑辰一愣,半天没反应过来,看她满脸绯红,在他的注目下连脸都红透了,这才明白过来,他严肃地道:“我又不是没有瞧见过,你倒还害羞起来了?” 雨澜忙道:“那怎么能一样?”这话说起来格外的暧昧,雨澜刚一说完,脸色更红了。 叶邑辰呵呵一笑,“好,我出去!我出去!”走出里间,叫了晓玉进去。 一面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主仆两个人又窃窃私语了半天。叶邑辰进来的时候看见雨澜的脸色不是很好。 “还在流血?”他猜到了,语气就有点沉重。 雨澜道:“还是有一点儿。”声音就低了下去,显得有点手足无措。 叶邑辰在她的床榻边缘坐下,一手揽着她的腰肢,柔声道:“别担心!什么事情都要一点一点的来,再好的药,也要有足够的时间才能显现效果。有我呢,什么事都没有。你要是实在担心,我们就把龚太医叫过来问一问。” 雨澜没想到他把龚太医留在府里了。 不一会龚太医来了,叶邑辰直接把他请到了里间。晓玉已经把床帐放了下来,龚太医隔着帘子问了两句,听完了神色轻松了下来。十分肯定地说;“明天再早晚各吃一服药,下红就该止住了。” 叶邑辰就听见床帐里雨澜如释重负的呼吸声。他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龚太医又交代了几句,叫雨澜卧床休息,千万不要走动,又叫她注意饮食休息,这才告辞下去了。 叶邑辰将龚太医送到院子门口,叫承影送他回前院。回到内室,小丫鬟已经挑起了帘子,他见雨澜眼角眉梢全都舒缓了下来,神色也变得轻松了不少。笑着握住了她的手:“这下放心了?” 雨澜点了点头。 叶邑辰也高兴起来。叫晓玉将夜宵端上来,厨房上早就准备好了,几个婆子就抬进来一个小小的红木圆桌,上面摆着热腾腾的吃食。最中间摆着的就是叶邑辰点的燕窝鸡丝粥。 雨澜害怕叶邑辰又喂她,点了晓玉拿吃的给她。晓玉就端了那碗粥喂给她吃。叶邑辰饶有兴趣地看着她,看得她鸭梨山大,好不容易吃完了。 叶邑辰正想叫她多吃点儿,一个小丫头满脸喜气地跑了进来:“王爷,王妃,大少爷醒了!” “真的?”雨澜听了,心里的一块石头就落了地。叶邑辰已经站起了来,披了一件披风在身上,对雨澜说了一句;“你在这里好好呆着,我去瞧瞧文哥儿。你千万不要乱动,文哥儿那边有我在,绝对不会有问题。”说着急急忙忙地去了。 雨澜心里干着急却不能去看文哥儿,值得吩咐晓玉:“快去去探探消息!”晓玉应声而去。 等叶邑辰到了前院,还没进外书房呢,就听见儿子哭声。叶邑辰紧走进步,看见叶敏文缩在床榻的一角,哭得声噎气堵的,一群丫鬟婆子围着他,颇为气急败坏,奶娘在一旁急得团团转;“大少爷,是我啊,我是奶娘啊!” 却不敢靠近。 叶邑辰走上起来,沉声问道:“怎么回事?” 奶娘抹了一把头上的汗,“大少爷可能是被什么吓到了,哭闹的厉害,谁也不让接近,一靠近他就咬人,而且会哭得更加厉害。”她伸出手来,只见她的手上有两个硕大的牙印,都已经出血了。 叶邑辰也没见过这种情况,他试着靠近叶敏文,结果叶敏文一点儿不给他这个当爹的面子,叶邑辰稍一靠近,他就尖声叫了起来。 叶邑辰心里清楚,儿子受到了那么大的惊吓,秋荷在他面前活生生被狼咬死了,他能不还怕吗? 他急得在原地转了一圈,如何养儿育儿他实在是个门外汉。儿子的哭声,一声声的撕裂他的心肺,可是无论是奶娘还是别人上去,叶敏文都显得十分排斥。大家不敢过分逼迫,全都一筹莫展。 叶邑辰心里油煎一样难受,这个时候白大夫来了。叶邑辰像是见了救星一样:“白先生,你快看一看,文哥儿这般哭闹不休,又不肯叫人近身,这可如何是好。” 白大夫也没想到会是这种场景,白大夫试着接近叶敏文,最终也是以失败儿告终。他为难道:“王爷恕罪,看病是要诊脉的,大少爷现在这个样子,小人也实在无能为力。” 叶邑辰听了脸色铁青。 奶娘抹着眼泪,焦急地道:“大少爷这个样子可不行啊。王爷您听听,他的嗓子都哭哑了!” 白大夫试着:“要不,还是给大少爷灌一剂安神的药,让大少爷再睡几个时辰?或许等那个时候他再醒了,也就好了!” 叶邑辰知道他的意思,是采用强硬的手段,抓住叶敏文硬给他灌药。 现在似乎也没有什么办法了。叶邑辰正要答应,承影进来回报说:“王妃来了。” 叶邑辰吃了一惊:“她怎么来了?”这儿还不够乱吗?大夫明明叫她卧床休息,她怎么又到这里来凑热闹。 却是雨澜听了晓玉探听回来的消息,说是叶敏文哭闹不止,谁也拿他没办法,她那里还能呆得住,非得要过来看看。晓玉和钱妈妈怎么拦都拦不住。好在雨澜颇有急智,叫人抬了软榻过来,又披上厚厚的衣服,一路抬了过来。 抬着软榻的婆子小心翼翼的,一点不敢颠簸了王妃,到了外书房倒也没有什么不适的。 雨澜叫人直接把软榻抬进了屋子。叶邑辰看她这样来了,稍稍放了点心,还是忍不住问:“你怎么来了?” 雨澜就躺在软榻上和他说话:“我不来怎么放心得下文哥儿!”看见叶敏文这副样子,雨澜十分着急:“王爷,文哥儿这样哭下去不是办法,得想个法子才成!” 叶邑辰就把白大夫的点子说了。“煎一服安神的药,给他灌了让他再睡几个时辰。” 就是采用暴力强行给叶敏文灌药了? “不行!”雨澜立刻反对,“孩子本来就吓成这个样子了,若是我们再粗暴地对他,难免在他心里留下伤痕,孩子还小,精神上受到的刺激太大,万一回复不过来怎么办?”雨澜不得不把问题的严重性全说出来。 古人对于精神方面的疾病不太重视,她是现代人,这种事情听说过很多,不少孩子就是从小受到了太大的刺激,一辈子走不出阴影来。 叶邑辰的脸色就有些迟疑,他觉得雨澜的话在理。“那你说怎么办?” 雨澜毅然道:“让我试试吧,我试着和文哥儿沟通,若是还不成,就派人去把祈氏请来,看她有没有办法。”这些日子雨澜和叶敏文已经十分亲密了,她多多少少还是有一点儿信心的。 她没有说完,钱妈妈已经急急反对:“王妃,您现在本来就很不稳当,若是大少爷一不小心碰到了您的肚子,可怎么得了?” 雨澜看了叶邑辰一眼:“不是有王爷呢吗,有王爷看着,哪里会有什么问题!” 叶邑辰也有一些犹豫,雨澜道:“王爷,快点让我试试吧,文哥儿的嗓子都哭哑了!” 叶邑辰一咬牙:“你小心点儿,千万莫要强求。”一边叫了承影去接白氏过来。 两个婆子小心翼翼地抬着雨澜靠近了叶敏文床榻,雨澜探身起来,柔声叫着:“文哥儿,是我,我是母妃!你不要害怕,没有人会伤害你的!” 她的声音温柔,如同扑面的春风,叶敏文听了似乎略微顿了一下,又开始哭了起来。 雨澜没有气馁,继续耐心地说着:“我是你的母妃,我叫厨房做了你最爱吃的山药糕,文哥儿别哭了,我们去吃山药糕好不好!” 屋子里的人屏声静气的,所有的人都是大气都不敢出一口,生怕影响了王妃。 雨澜一句句地说着,声音温柔,不急不躁,一开始效果并不大,可慢慢的,叶敏文似乎听进去了。可能他对这个声音有种安全感和信任感,他的哭声就渐渐小了一点儿。 雨澜见状,心里大喜,打了个手势,晓玉和钱妈妈一边一个搀扶着她坐到了叶敏文的床榻上。所有人的手心里都捏了一把冷汗。若是叶敏文忽然发狂,推到或者踢到了雨澜的肚子,那今天就杯具套着杯具,彻底的杯具了。 叶邑辰踏前一步,在这个位置上,若是叶敏文有任何异动,他都可以随时出手救援。 雨澜慢慢地和叶敏文说话,声音越来越温柔。不要说叶敏文,连屋子里的丫鬟婆子都觉得放松了下来。叶敏文的哭声越来越小,雨澜伸出一只手试探着摸了一下他的头:“文哥儿,我是母妃,你不要害怕!” 叶敏文的身体抖了一下,却没有像反抗别人一样拼命反抗雨澜。在她轻柔的安抚之下,叶敏文慢慢停止了哭泣。雨澜一点一点挪到他的身旁,慢慢地将他的整个抱在了怀里。 “没事了!没事了!有母妃在,什么事都没有了!”叶敏文刚才哭了足有半个时辰,嗓子都哭哑了。找到了一个温暖安全的地方,他的心慢慢放松了下来,不一会竟然昏昏睡去。 白大夫目睹了全过程。他没想到王妃能有这样的胆略和魄力,硬是能把大少爷给哄好了。还是在胎位不稳的情况下。 他忍不住开口赞道:“王妃真是贤德!”叶邑辰直到看到叶敏文在雨澜的怀里睡着了,提着的一颗心这才算落了地。手心里已经湿乎乎的全是汗水了。 雨澜刚才也是提着一口气,现在那口气松了,整个人都觉得疲惫不堪起来。不过她又不敢放开叶敏文,怕孩子再有反复。她见叶敏文睡熟了,便压低了声音叫白大夫:“白大夫,您来给孩子把把脉吧!” 白大夫急忙上前,白大夫上前摸了脉,小声说:“没事了没事了!大少爷脉象平和,已经没有大碍了!开几副定神的药连服几天,也就好了!大少爷腿上的伤是无大碍的,再给大少爷吃点润喉止咳的药医医嗓子,用不了几天就能大安了。” 叶邑辰和雨澜听了俱都是十分欢喜。白大夫开了药,雨澜打发了奶娘跟着去取药,又吩咐厨房捅开灶眼儿做些清淡容易克化的吃食。叶敏文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过来。今天一天的时间因为他昏迷不醒,奶娘只喂了他一点米汤,想来早已饿的狠了。 丫鬟们一一下去各行其是。叶邑辰走过来握住她的手,不无感激地道:“今天多亏了你!” 雨澜道:“王爷不必如此,这些都是臣妾应当做的!” 叶邑见她脸色不大好,急忙问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再把龚太医请过来给你把把脉?” 雨澜摸了摸肚子,感觉没有什么不好。便摇了摇头,“不用麻烦太医了,若是明天还不安稳,再请太医来过来不迟。”老是这么折腾人家太医也不是个事儿。 叶邑辰见她面色疲惫,便道:“既然如此,你也不用折腾,就歇在这里吧!” 诶? 这里可是外书房,外书房对于一般的男主人来说,都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地方。 居然要她歇在外书房? 雨澜其实对于睡在什么地方并无所谓。外书房是叶邑辰的底盘,条件不比她的正房差。不过她还会问了一句:“您真让我睡这儿?” 叶邑辰点了点头,“时候不早了,你身子不好,快歇了吧。”就去催雨澜歇下。 伸手去抱叶敏文。叶敏文在梦之中,叶邑辰稍稍一碰他,他虽然没有醒来,却死死抓住雨澜的衣襟,叶邑辰去掰他的手,这个样子,雨澜和叶敏文谁都没法睡觉。 叶敏文五岁之后,叶邑辰就叫他单独一个人睡了。他本来是打算把他抱到临窗的大炕上去睡。他和雨澜在床上睡——雨澜和一般人的习惯不一样,不爱睡炕,叶邑辰对睡床还是睡炕都无所谓。 雨澜也实在经不起折腾了。 雨澜赶紧伸手制止他,“别,叫他和我一起睡吧!” “那怎么行,万一晚上他乱动,碰到了你的肚子怎么办?” 雨澜已经叫了丫鬟进来铺床,“没事的,他这么小,再乱动还能怎么样,我晚上小心一点儿也就是了。” 叶邑辰实在有些不放心,可是看着儿子他又有点于心不忍。雨澜看了看那张酸枝木做成的大床,忽然道:“要不,咱们一家三口,今晚上就睡一块儿吧!” ☆、第253章 祈氏 豪门权爵之家,孩子从小就跟着奶娘丫鬟一起,有自己的院子,睡觉也是跟着奶娘,大家都这样做,没有人觉得有什么特别。 古人讲究抱孙不抱子,父亲平时连儿子都不抱,和儿子睡在一张床上,估计很多人一辈子不会去实践。 所以叶邑辰从来没有想过,他们一家三口原来还可以这样睡啊! 真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 只不过经历过现代经验的雨澜,却不觉得这是什么一回事。 叶邑辰也不是那种迂腐之辈,听了这话觉得有理,就叫丫鬟将抱了一床被褥铺好。 叶邑去了叫了丫鬟进来,服侍他到净房净面洗漱,雨澜实在是累坏了,晓玉用热水绞了帕子给她抹了抹脸,换上衣服就睡到了云丝被里。 叶邑辰换好了衣服从净房里出来。就有奶娘带着小丫鬟,端着药碗走了进来,看见雨澜已经躺下了,不由吃了一惊,奶娘也是见过大世面的,都说外书房是男主人的圣地,一般女主人是绝对不会歇在这儿的。 奶娘调整了一下情绪道:“王妃,大少爷的药煎好了!” 雨澜已经困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还是强打精神和她说话:“大少爷好不容易睡着了,还是等他醒了再喝药吧!”白大夫也说了,叶敏文并没有什么大的妨碍,只是些安神的药,早点儿喝晚点儿喝没有什么不一样。 不过奶娘的想法显然和她不一样。她觉得,喝药和睡觉这两件事,还是喝药更重要一点儿。奶娘端着药碗就有些迟疑。 “没听见王妃的话吗?”叶邑辰已经换好了衣裳走了进来。“大少爷的药,明天再喝也不迟,你们先下去吧。” 奶娘屈膝应是,带着丫鬟下去了。雨澜强撑着眼皮打了声招呼:“王爷!” 叶邑辰看她困得不像样子,不知怎么的心里忽然轻松了下来。看时间不早了,就亲自吹了灯,上了床躺了下去。夫妻俩一左一右,叶敏文躺在俩人中间。直到睡熟了,一只手还紧紧抓住雨澜的里衣。 雨澜轻轻抚了抚他的脑袋,爱怜地道:“这孩子,也是个可怜的!” 叶邑辰看见儿子睡梦之中,依然紧紧皱着眉头,心里也是一阵难受:“要不然,让文哥儿睡到我这边吧。” 雨澜打了个呵欠:“不用了,就这样就行了。” 叶邑辰忽然道:“等明天,还是把文哥接到正院去住吧!” 他这是完全相信了我的节奏? 雨澜的脑子里刚转过这么个念头,脑袋一挨着枕头,人就睡了过去。她也是太累了。 叶邑辰等了半天都没有等到雨澜的回应,侧脸一看,雨澜已经双目紧闭,呼吸均匀,明显是睡着了。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待看见一大一小两张脸近在咫尺睡在自己的旁边,雨澜的睡颜安详宁和,叶邑辰的心忽然就平静了下来。 王府角落的小佛堂里。 小佛堂四个角的香炉中正缓缓吞吐着袅袅的烟尘。小小的房间里弥漫着浓郁的檀香味道。 自从祈氏被叶邑辰发落到小佛堂里,明面上是说她心念旧主,要去小佛堂里为白王妃念经祈福。实际上谁都知道她是在和王妃的角逐中败下阵来,被王爷发落到这里来的。 那 些跟红踩白的,就没少欺到她的头上。供应的茶点饭菜、衣裳首饰,质量呈直线下降趋势。以前再怎么样也有叶敏文傍身,下人们个个巴结唯恐不及,忽然之间的巨 大落差,让祈氏难受了好多天。好在雨澜是个大度的,她预料到了这种情况的发生,一连罚了几个怠慢主子的刁奴到庄子上,服侍她的下人这才老实了。 又叫人将小佛堂内的摆设全都按照祈氏的心意全换了新的。 当然,祈氏对雨澜恨之入骨,她是绝不会因为这点事情而感激她,只当她是在邀买人心,在王爷跟前卖好。雨澜也并不要她的真心感激,她是只要做到问心无愧就好! 祈氏跪在佛像前,一身素服,手里捧着一本经书,眼睛也盯在书上头,可是经书山的字,却一个也没有看进去。 她的心里焦急万分。 祈氏的贴身丫鬟绣珠推门走了进来。“侧妃娘娘!”她刚叫了一声,一个蹲身福礼没有施下去,祈氏已经一把拉住了她,急急问道:“怎样?你可打听出来了?” 祈氏自从进了小佛堂,就没有一天不想着怎样出去的。可是叶邑辰叫她在佛堂中念经,无事不得随意外出,她也就不敢踏出小佛堂半步。王爷的脾气她很清楚,但凡她有一丁点不遵照王爷的意思去办的,那接下来的处罚肯定会加倍严厉。 不 过小佛堂的地理位置比较高,站在小佛堂的院子里,就能够看见外书房的灯光。叶邑辰虽然和王妃关系如胶似漆。但他是朝中重臣,因此倒也有大半的时间是呆在外 书房处理政务的。祈氏每每看到晚上这里的灯光,心中总在盼望着,有朝一日,她能够否极泰来,和这座书房的男主人再续前缘。 直到昨天晚上,她发现外书房的灯火通明,亮了整整一夜。 她第一个感觉就是,王府出事了!而且必然还是大事! 天一亮她就派了贴身丫鬟绣珠出去打听。结果绣珠问了一圈,什么都没有打听出来,还生了一肚子的气回来。 “这起子捧高踩低的小人,新王妃一来,他们就忘了以前是怎么讨好咱们的了!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就在咱们面前摆架子!”小佛堂后面跟着的是一个小小的跨院,祈氏如今就住在这里。 绣珠回到小院里,就和祈氏抱怨起来。她问了几个以前祈氏有头有脸的时候,对她“姐姐姐姐”的奉承不休的丫鬟婆子,结果她们丝毫没有以前的热乎劲儿,还语带讽刺地说:“问那么多干嘛,还是好好念好你的经得了!” 绣珠气得七窍生烟。 “她们真的这样说?”她这次叫绣珠去问的,一个是大厨房的李妈妈,一个是针线房的二等丫头翠蕊,这两个人都是她一手提拔上来的,雨澜当政之后并没有把她们全换了,她本来以为她们会念着当年的恩情,透几句话给她,没想到,就然回事这么个结局。 祈氏跌坐在床上,只觉得胸口隐隐作疼。 绣珠见她脸色煞白,吓了一跳,急忙倒了一杯热茶来,“娘娘您喝口水。您金尊玉贵,是上了皇家玉碟的,她们算是什么东西,您和她们生气,没得自降了身份。” 祈氏暗暗苦笑,皇宫里的妃嫔们还有被奴才欺侮怠慢的呢,何况她一个王府的侧妃。整个王府的人,看得都是王爷的脸色,要是王爷不喜欢谁,看不上谁,那他的日子就别想好过了。 那个女人,不就是因为有王爷的撑腰,才会在内宅这样顺风顺水吗,不然这王府里的管事嬷嬷们,有的是内务府的,有的甚至是皇上给的,真想手拿把掐,哪有哪有容易? 到底没打听出什么消息来,祈氏反倒生了一肚子气。 喝了一杯热茶,便躺在床上休息。中午吃过了厨房送来的饭食,祈氏怎么也坐不住了。 她站在小佛堂的庭院里,就看见外书房人来人往的,气氛十分紧张。 祈氏陷入了沉思。 她需要找到一个切入点,帮她摆脱现在的处境,这样呆在小佛堂里,人都要发霉了。而要想脱离这种处境,首先第一点就是要见到叶邑辰。 直觉上,她觉得这次事情是一个机会。 她取出来五十两的一张银票,交给绣珠,“再去打听打听,到底出了什么事?” 绣珠看见这银票就有些奇怪。祈氏是丫鬟出身,手面不大,平时打赏丫鬟小厮都有些小气,因为这个,私下里仆妇们没少议论她,今儿怎么肯出这样大的血。 见祈氏一叠声地催她快去,不敢怠慢,将银票好好地收了起来,这才去了。 绣珠走了,祈氏在屋子里却怎么也坐不住了。她走了两圈,心里实在不能平静,就来到小佛堂里念经。可是念经也不能让她的心安静下来。 绣珠这一次出去的时间格外的长。 直过了一个多时辰。绣珠才脸色青白地进了佛堂——她先去后院里找,小丫鬟告诉她祈氏进了佛堂,这才找了过来。 “到底出了什么事?” 祈氏一把抓住她急急地问。 绣珠喘了一口气,吓得不轻,“侧妃娘娘,吓死奴婢了。刚才马总管在二门发落几个传闲话的小丫头,生生……生生给打死了!血肉模糊的,真是惨不忍睹啊!” “啊?”祈氏也吓了一跳,王府里规矩虽然大,可也不会轻易打死人命。越是这样,越是说明这件事情大得超乎想象。 “那你是什么都没有问出来?”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一次,绣珠是真问出来了。“好像是大少爷在外院里出了什么事?奶娘被王爷请到了外书房去了。还有人看见白大夫急急忙忙去了外书房,王爷在外书房使唤的丫鬟去了药房取药。” “整个王府都被封了起来,采买都由马总管统一派人出去,现在府里的下人们谁都出不去了!” 连府门都被封了吗? 祈氏也觉得背后凉飕飕的。 绣珠最后扔出一枚重磅炸弹:“有几个胆子大的偷偷在传,说是王妃害死了大少爷!也有人说,王妃的孩子也要没了!”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祈氏“蹭”地一下跳了起来。 绣珠的腕子被祈氏死死地抓住,捏得她生疼。连忙叫道:“娘娘……” 祈氏反应过来自己失态,赶紧松开了手:“你刚才在说什么?” 绣珠只好把刚才的话又说了一遍。 “是这样的!王妃想要害死大少爷!一定是这样的!”她在小佛堂里走来走去,喃喃自语着。“我就知道,这个毒妇!以前的那些对大少爷的好……都是装出来蒙蔽王爷的!大少爷,我的大少爷不能叫人给害了……” 她忽然停住脚步,用炽热的目光看着绣珠:“不行,我要去见王爷,大少爷不能叫她这么给害了,我要见到王爷!” 绣珠听她口口声声在说王妃害死了大少爷,下得脸都绿了:“娘娘,咱们没有证据,可不能乱说啊!”被马大总管打死的那两个丫头就是因为乱传谣言,绣珠虽然不知道她们传的是什么谣言,想来必然就是这些。 她不由得有些后悔不该把这个消息告诉祈氏。万一她不管不顾地嚷出去,那自己岂不是只有死路一条了! “娘娘,咱们可不能随便乱说啊,要是被王爷、被马大总管知道了,那可是了不得的啊!” 祈氏根本听不进去了,只是反复说着:“我要去见王爷,我要把大少爷重新养到我的屋里来。” 绣珠苦口婆心地劝她:“娘娘,咱们没有王爷的命令是出不去的啊!王爷的脾气您是知道的,要是就这样跑了出去,还不知道要怎么惩罚咱们呢!” 祈氏想到叶邑辰那张冷脸,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颤。她对叶敏文倒也是真喜欢的,她也知道王爷看不上她,那么叶敏文将是她未来生活的最大倚仗。这次出了这样的大事,她隐隐觉得这或者就是她摆脱幽禁的一次绝好机会。 可是具体要怎样行动,她的脑子并不是十分好使,一时之间哪里能够想得出法子来。 绣珠现在是一门心思地劝她打消这个念头。祈氏要是整出幺蛾子,她也得跟着倒霉。“不管出了什么事,总是有王爷在的,王爷的本事那么大,大少爷不会有事的。要是真的需要您,王爷回叫人来接您出去的,我看您昨天晚上一夜没有睡好,不如回去补个眠吧!” 软硬兼施把祈氏劝了回去。绣珠服侍着她上了拔步床,点起一炉安息香,想起这香还是王妃叫人送过来的。王妃待人和气大方,这是府里所有下人公认的,她也见过王妃不少次,想起她那张温柔和顺的脸,那样的人真的会下得了手去害叶敏文这么小的一个孩子吗? 不知怎么的,她虽然希望祈氏能够重新出头,她也好跟着沾光。可是在心里上,却总是难以相信王妃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祈氏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因为晚上没睡好,不一会居然真的睡着了。 等晚上吃过了饭,她又站在庭院里,远远望着外书房的方向。一开始还好,到了交更时分,外书房又开始乱起来了,点着灯笼的人进进出出的,看得清清楚楚。 祈氏就又有些蠢蠢欲动了。 绣珠正在头痛,叶邑辰派来的丫鬟来了。 外头传来砰砰砰的敲门声,祈氏和绣珠都有点胆战心惊的。小丫鬟正要开门,却被绣珠一个眼神制止住了。她隔着门扇问道:“谁呀?” 外头就传来一个焦急的声音:“奴婢是在外书房侍候的桃夭,请问侧妃娘娘歇了没有?奴婢奉王爷的命令,请侧妃娘娘过去外书房一趟!” 祈氏听了心头大震:“快开门!” 绣珠亲自过去开了门,只见桃夭一脸焦急地站在门外,一个小丫鬟提着灯笼给她照亮。看见小丫鬟扶着祈氏过来,心里面松了一口气:“侧妃娘娘,王爷请您去外书房一趟,您这就跟奴婢过去吧!” 这么急! 祈氏小心地问道:“桃夭姑娘,不知道王爷叫我去外书房有什么吩咐?” 桃夭能在外书房侍候,自然是个伶俐的,该说什么话,该怎么说心里自然是有谱的。“奴婢只是一个传话的,王爷差遣奴婢来请侧妃,至于具体的有什么事,奴婢哪里能够知晓!”居然是一句口风都不透。 “侧妃还是赶快跟奴婢过去吧,别叫王爷等得久了!”催得十分着急的样子。 祈氏好不容易等来一个机会,怎么肯就这样素着一张脸就过去了。“桃夭姑娘还是稍后片刻,待我梳洗一番,换件衣服再去见王爷。如若不然,岂不是对王爷的不敬!” 桃夭没想到她这么多事,连忙道:“祈侧妃,奴婢来此之前王爷就吩咐过了,叫奴婢请侧妃即刻前往外书房,这事儿要是耽搁了,恐怕侧妃您也不好在王爷面前交代!”桃夭故意把“即刻”咬得很重。 叶敏文还在那里闹呢,等祈氏收拾完了,不知道大少爷变成什么样了。还在这里啰里啰嗦的。 绣珠和祈氏对望一眼,全都看出对方眼里的惊讶。桃夭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祈氏不敢再耽搁,批了一件披风就带上绣珠,跟着桃夭就出了小佛堂的门。 祈氏见桃夭在前头步履飞快,她和绣珠几乎要小跑才能跟上。心里更是吃惊,很快到了外书房。 这一来一回的,颇有些时间了,雨澜早就搞定了叶敏文。 桃夭带着祈氏和绣珠进了外书房的院子,看见承影和纯钧都在门外把守。而屋里的灯光都熄灭了。 祈氏本来就只是一个备胎,这下已经是全无用处了。 “侧妃请在此稍等一下,我进去通传!”祈氏知道叶邑辰的外书房规矩极大,不敢怠慢,乖乖地站在那里等候。 桃夭来到承影和纯钧面前,低声问道:“里面怎样了?” 承影见她现在才把祈氏请,笑着说:“大少爷已经被咱们王妃哄好了,你怎么到现在才把人领过来?”他和桃夭都是在外书房侍候的,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说话倒也随意。 桃夭不想说主子的坏话,含糊应了一声。听说叶敏文情绪稳定了下来,她也跟着松了一口气,感觉到那根紧绷着的神经也松懈了下来。 桃夭努努嘴,“那,这位……应该怎么办?” 承影整天跟着叶邑辰,对他的想法多多少少有一些了解。“王爷已经睡了!反正大少爷已经没事了,还是把祈侧妃送回小佛堂去吧!”估计就是叶邑辰醒着,这时候没心情见到她。 桃夭想了想终究觉得不妥,“还是要和王爷回一声,向王爷请个示下,才好把人请走!” 承影道:“要说你去说去。王妃和大少爷也都在里头歇着呢!”桃夭吃了一惊,心想王爷怎么叫王妃歇在外书房了?她是个沉稳的,这句话却没有问出来。 这么一说,桃夭就有些迟疑了。左思右想还是硬着头皮进了外间,就看见晓玉和钱妈妈在那里值夜。 果然王妃歇在外书房了。 两个人看见桃夭进来,一起迎了上来。晓玉就问:“桃夭姑娘有什么事吗?” 桃夭见到她们如同见到了救星。就压低了声音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告诉了她们。晓玉脸色微变,到了这个地步,若是她和钱妈妈不知道还好些,知道了却又不让桃夭和叶邑辰说一句的话,叫有心人看起来,难免觉得是王妃在从中作梗,不叫祈氏见上叶邑辰一面。 晓玉只得道:“那姑娘便隔着帘子说一声吧!” 桃夭就隔着帘子轻声喊了一声:“王爷!” 里头传来叶邑辰刻意压低了的声音:“什么事?” “奴婢桃夭,奉您的命令将祈侧妃请过来了。”桃夭强压着心里的紧张,小心翼翼的回禀道。 里面沉默了一息的时间。叶邑辰早就把祈氏给忘了。变吩咐道:“这里没有她什么事了,叫她回去吧!” 外间的三个人听了全都送了一口气。 桃夭低低应了一声是,点头和钱妈妈、晓玉示意,不敢再说话,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 祈氏外头虽然披了一件披风,可是三月份的温差很大,这阵子又刚好起风了,冷飕飕的小风吹得祈氏全身冰凉。又不敢走远了,只能活动着手脚取暖。好不容易看见桃夭进了屋子。 祈氏听说王爷召见,心里也是十分激动的。可是等到了外书房,看见屋子里早已熄灯了,她的心里又有些忐忑不安。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桃夭就从屋里出来了。到了跟前先是客客气气地行了个礼,“祈侧妃,王爷已经歇下了,您,还是先回去吧!” 祈氏来之前是带着绝大的希望来的。就这样被打发走了她怎么能甘心。“是王爷叫我来的,怎么话也没说一句,就又要叫我回去?这是什么意思?这是王爷的意思吗?” 桃夭颇有些无奈,“奴婢几个胆子,敢假传王爷的命令。奴婢刚才进去回了王爷的,这都是王爷的命令。” 祈氏听了这话,脑子里不由得一片冰凉。本来以为这次能够见到王爷,求他一求,总能获得一线生机,摆脱那个牢笼的束缚,哪里想到,居然连见都见不成。 想到这些日子以来,自己只能在那个巴掌大的小院子里生活,抬头是块四四方方的天,她的胸膛里就有一股气涌出来,她不甘心,她不能永远被困在那个小佛堂里,她想要得脱囹圄。 过了今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王爷才能想起她来了。那一瞬间,她下定了决心,今天一定要见王爷一面。“不行,我今天一定要见到王爷!” 她忽然抬高了声音,大声喊道:“王爷!婢妾祈氏,请王爷出来见婢妾一面啊!”想起叶敏文也在住在外书房里,祈氏胆子更大:“大少爷,我是你的祈姨姨,您出来见我一面吧!” 夜深人静的院子里,祈氏的声音传出去老远。桃夭当时就急了:“祈侧妃请噤声!王爷和王妃,还有大少爷,可都歇在里头呢。您这样大吵大闹的,冲撞了王爷、王妃还有大少爷,谁能担待的起?” 承影和纯钧听到祈氏叫嚷,全都围了上来。 叶邑辰这时还没有睡着。他也听的一清二楚,心中恚怒,看见雨澜和叶敏文一大一小全都睡得踏实,谁都没有被吵醒,这才微微放心。 披了衣服就走了出来。压低了声音道:“谁在这里喧哗?”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怒气! ☆、第254章 审讯  承影、纯钧、桃夭见叶邑辰出来了,全都让到了一边。 祈氏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看见叶邑辰大踏步地走了过来,身姿挺拔,目光冰冷,神色严峻,隐隐透着睨视天下的傲然。 祈氏躬身行礼,“婢妾参见王爷!”终于见到了叶邑辰,她的身体都在微微发抖。 叶邑辰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本王不是已经吩咐了桃夭,叫你先行回去,你为何还要在此逗留,并且大声喧哗?你以前也是个老实本分的,怎么现在变得如此不懂规矩?” “王爷!”祈氏一下就跪在了地上,冰冷的地砖透过膝盖传过来一丝丝的凉意,祈氏的身子也在隐隐发抖,带动的她的声音里也有了一丝轻颤:“多日不见,婢妾实在是……实在是想念王爷和大少爷。一时忘形,这才冲撞了王爷,请王爷赎罪!” 叶邑辰心情本来就不好,被祈氏这样一闹,更是心绪不佳。他的嘴角勾起一丝冷笑:“既然你那么想见本王,如今见也见了,你这便回去吧。王妃和大少爷都在里边歇着,刚刚才歇下,你莫把他们吵醒了!” 真的叫王妃睡在了这个地方? 祈氏心里咯噔一下子。只觉得一阵绝望袭来。她可记得当时白王妃嫁过来的时候,她就算要进外书房一次,叶邑辰都会不高兴。这个地方,可是整个王府中最重要的地方,就算说藏着王爷所有的秘密也不为过。 那个女人,竟然已经得到了王爷这般巨大的信任了? 叶邑辰的话冷冰冰硬邦邦的,砸在人的身上生疼生疼的,祈氏听得心里一凉,知道这次弄巧成拙,更招王爷的不喜了。 “王爷……”祈氏心中悲苦,不由泪如雨下。“婢妾厚颜求见王爷,实在是……是在是惶恐无助之举!” 叶邑辰想起里头两个病人,都是那么得不放心,心里一阵烦躁,语气之中就透出了一丝冷意:“有什么事,你快说!” 祈 氏身子一抖:“前些日子,婢妾一时糊涂,做出那样的事情来……这些日子以来,婢妾奉王爷之命,在小佛堂里足不出户,日夜诵读佛经,修身养性,为王爷、王妃 和大少爷祈福。细细思量,婢妾当日却是错的厉害!”她偷偷看了叶邑辰一眼:“王爷,婢妾知错了,也受到了该当有的惩罚。还请王爷看在婢妾这现年侍候先王 妃,侍候大少爷还算尽心的份上,饶了婢妾这一次吧!” 说罢咚咚咚地磕起头来! 这是在小佛堂里呆不下去了。叶邑辰心里雪亮。叶邑辰是个恩怨分明的人,祈氏照顾叶敏文多年,是有大功的。有功当赏,有错当罚,这是他的原则。他并没有想把祈氏关在小佛堂里一辈子,时候到了自然会把她放出来。 只是现在这个时候,王府里乱成一团,祈氏又对雨澜充满了敌意,若是放她出来,难保她不会做出点什么来。雨澜如今又是这样一个情形,什么事都不能管。 叶邑辰快速衡量了一下局势,语气放缓道:“你且回去,安心为先王妃为大少爷祈福,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本王便放你出来。” 祈氏听得脸色一变。这一次叶邑辰不肯答应,下一次再想见到叶邑辰又该是什么时候了?叶邑辰现在和王妃那样要好,王妃三不五时地在他耳边说几句自己的坏话,自己岂不是要一辈子呆在那个小小的佛堂里。 想到那样悲惨的将来,祈氏忍不住打了个冷战,只觉得地上青石砖更冷了。 不容她多想,叶邑辰已道:“不必多说,你先回去吧!” 祈氏脑袋里“嗡”了一声。心中泛起浓浓的不甘心,她不相信叶邑辰会待她这样无情,不看僧面看佛面,就算叶邑辰看不上她,她总是白王妃的最信任的人,她总是白家在王府的代表,她不相信叶邑辰会关她一辈子。 必然是那个恶毒的女人在叶邑辰跟前说了什么。叶邑辰才会昏了头!一定是这样的! 她膝行两步上前,一把抱住叶邑辰的双腿。不管不顾地泣声道:“王爷,婢妾听说有人要对大少爷图谋不轨!王爷……大少爷是您唯一的儿子,又是先王妃留下的仅有的一点血脉,求王爷看在先王妃,看在白家的面子上,还是把大少爷交给婢妾来带吧。” 她越说越快,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婢妾虽然出身乡野,没有什么见识,可是婢妾绝不会像那起子黑了心肝的人,表面上温柔和顺,背地里却想要了咱们大少的命,她只是为了她的儿子铺路!王爷,您不能被她的伪善所迷惑啊!” 她死死抱住叶邑辰的双腿,哀求道:“王爷明鉴,婢妾知道王妃容不下婢妾,可婢妾却是从来都一片忠心只为了王爷,只为了大少爷啊!求王爷看在往日的情分上,看在婢妾一片忠心的份上,饶了婢妾!” 院子里一片鸦雀无声。众人生出的第一个感觉都是:这个女人疯了。 这种话也是能随便乱讲的吗? 叶邑辰低下头,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女人,想起当年她跟着白王妃初进王府的时候,手足无措的样子,行事那样的老实本分。后来为了把儿子放心地交给她,他让她成为了自己的女人,她幸福而又羞怯的笑容,那样谦卑的语言。 叶邑辰没有想到,有一天这个女人会变成这个样子。 她刚才说的,已经悔过,已经痛改前非了,她就是这样悔过,这样痛改前非的? 他的声音已经变得十分严厉:“这样的混账话,你都是听谁说的?”他威严的目光扫过,绣珠顿时站不住了,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恐惧遏制不住地涌上心头,她知道,自己完了! 祈氏已经彻底疯狂了:“王爷,这么多年来,婢妾侍候王爷,侍候大少爷,一向中心耿耿,婢妾虽然身为下贱,可这颗心,可婢妾对王爷,对大少爷的一片真心,却是谁也比不上的。” “……这么多年了,婢妾侍候您,侍候大少爷,一直忠心耿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而且婢妾还是白老太太的干闺女,王妃自诩大度宽厚,难道连这么一点儿错处都容不得婢妾吗?” 她的眼睛里冒出阴冷宛若毒蛇一般的目光,看得叶邑辰悚然而惊。到底是什么,让这个原本老实本分的祈氏变得这样可怕了呢? 难道妒忌就真的有这般大的威力? 叶邑辰充满怜悯地对她说:“你冒犯了王妃一次,是本王将你禁足在小佛堂,王妃从没少了你的吃穿用度,对于敢于怠慢你的奴才多加惩戒,才能让你在那里安安静静地住下去。你那样对她,她便是什么都不管,别人也说不出一句什么。这样以德抱怨,还不算宽厚大度?” “反倒是你,捕风捉影,对王妃多有污蔑,这就是你的忠心?你知不知道,本王和王妃是一体的,王妃受到了污蔑,就是本王受到了污蔑,王妃受到了羞辱,就是本王受到了羞辱!” 想起她那个阴冷仿若毒蛇一般的笑容,叶邑辰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不能再留着她呆在王府了,雨澜现在身子羸弱,祈氏虽然被禁足在小佛堂里,可终究是个祸患,若是她骤起发难……虽然这种可能性很小,可叶邑辰不能拿雨澜拿她肚子里的孩子来冒险。 想到这里,主意一定。他淡淡地道:“从今以后,你不必呆在小佛堂了……” 祈 氏听了这半句话大喜,以为叶邑辰心软了,肯网开一面放自己出来,刚想说:“谢王爷恩典!”叶邑辰已经继续道:“你这便回去打点行礼,明日一早便叫马总管安 排车马,送你去西山别院休养。趁着这个时间,你好好想一想,自己究竟错哪了?若是还是想不明白,那就永远不要回来了!” 说罢一指承影道:“你现在就去把这件事告诉马总管。”承影应诺一声,一溜烟去了。 他又指着绣珠道:“把这个乱传主子坏话的贱婢给我绑起来,扔到柴房里,明日再发落。” 绣珠下得大声哭号:“侧妃娘娘救……”我字还没喊出来,已经被纯钧一把捂住了嘴巴。 祈氏根本顾不得她了,现在脑袋里只剩下叶邑辰的一句话在始终翻滚:“若是还是想不明白,那就永远不要回来了!” 这句话的意思祈氏十分明白,若是再不知道好歹,就要把她彻底逐出王府了。 她全身没了骨头一样瘫软在地,忽然发了疯一样抓住叶邑辰的衣襟下摆:“王爷!王爷!婢妾错了,婢妾知错了!婢妾再也不敢冒犯王妃,求王爷不要将婢妾逐出王府啊,王爷开恩呢!” 叶邑辰神情冷峻,脸上的表情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摇,“现在知错已经晚了。”他一挥手,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两个粗使婆子,一左一右架着祈氏出了外书房的院子,祈氏还要再叫,早有一个婆子在她的嘴里塞了一块帕子。 外书房的院子里终于恢复了平静。 桃夭知道,王府里,从今以后,怕是再也没有祈氏这号人物了! 叶邑辰转身回了内室,外头的吵闹的声音不可谓不大,可是雨澜和叶敏文两个,依旧睡得十分香甜,他看见叶敏文靠在雨澜的怀里,紧皱的眉头已经松开了,小脸上有了几分安静祥和的意味。 叶邑辰的冷峻的脸色就变得柔和起来。越发觉得,这般处置祈氏是对的。唯一可虑的,就是白家对于此事的态度了…… 雨澜这一觉睡得很沉,直到天光大亮了,人才幽幽醒来。一睁开眼睛就去看旁边的叶敏文。他还在睡着,昨天晚上紧皱的眉头已经舒展开了。 叶敏文这一晚上睡得十分安稳,倒是完全没有碰到雨澜。雨澜摸了摸肚子,松了口气。 晓玉进来服侍她坐起来,雨澜小声地问:“王爷呢?” 晓玉道:“王爷一大早就带着马总管和承影含光出门了!看您睡得香,没叫我们叫您起来。叫您自己吃早饭呢。” 晓玉小心翼翼地扶着她下了床,来到净房洗漱,雨澜见晓玉一路上欲言又止的,笑着问:“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晓玉低声道:“祈侧妃今天一大早就被马总管派人送到西山别院去了,卯正就出发了。听说因为走得急,箱笼都没有带几个!祈侧妃又哭又闹得要见王爷,见王妃,后来还是两个粗使的婆子硬把她架上了马车……” 这次送祈氏去庄子上,对外的借口是她得了会传染的疟疾,怕她把病传给了身为孕妇的雨澜和还是孩子的也敏文。 雨澜如今在王府正是顺风顺水的时候,这些事情自有那逢迎献媚的早早传到了晓玉的耳朵里。 雨澜吃了一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说之前先道:“祈侧妃昨晚对您颇多不敬之言,王妃您听了可不要生气。” 雨澜笑骂道:“她都被送到庄子上去了。我还有什么好生气的!” 晓玉这才一五一十全跟雨澜说了,雨澜听完了也是一阵无语。 晓玉悄声道:“奴婢敲着,那祈氏好像是真有点发疯了!”祈氏昨天晚上的一番做张做智,在晓玉看来,是有些殊为不智的! 雨澜叹了一口气:“人要是被逼上了绝路,难免要拼死一搏了,在常人看来,那就是发疯一样了。” 叶枫齐一大早就派人来给叶邑辰送信。说是钱强被捉住了。 叶邑辰立刻带人到了秦王府。叶枫齐是搞特务工作的,王府里有一间专门用来审讯犯人的地牢,那个逃走了的钱强现在就在地牢里面。 叶枫齐亲自在王府门前迎接,他一夜没睡,精神却显得十分好。 “那小兔崽子藏在城门附近的一户民居里,大概是想着明天早上城门打开了就溜之大吉。我的人冲进去的时候,有五个高手保护他,功夫都很俊,我的人回来告诉我,看那路数似乎是宫里训练出来的侍卫。” 叶邑辰皱眉道:“他们人呢?” 叶枫齐道:“死了一个,剩下的四个逃走了。死的那一个,尸体也被抢走了!”叶枫齐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没想到点子这么扎手,我的人想要抓活的,就没有用弩,也是弟弟一时大意了……” 叶邑辰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那些都是小虾米,抓到了钱强这条大鱼就好!” 叶枫齐笑嘻嘻地,前面引着他进了地牢。“钱强这小子倒是一条汉子,我的人审了他一晚上了,用遍了各种刑具,鞭子都打断了两根,他却一口咬定说是小嫂子叫他这么干的。” 叶枫齐看着他的表情,以为叶邑辰听了这样的消息定然暴跳如雷,没想到叶邑辰却是表情十分平静。只是淡淡地说:“看看去!” 侍卫前头引路,兄弟两个一前一后下了地牢。地牢里点着火把,显得分外阴森恐怖。钱强被五花大绑地绑在刑架上,昨天晚上不知受了多少刑,全身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身上更是皮开肉绽的。 他也算是个亡命之徒,直到如今仍是一副桀骜不驯的表情。 看见叶邑辰,钱强收敛了表情。叶邑辰救过他的命,他虽然背叛了叶邑辰,可是心里,对叶邑辰还是存着一份尊敬的。 叶邑辰冷冷地看着他。“当年你流落街头,即将冻饿而死的时候,本王救了你。没有想到,有一天,你会差点将本王唯一的儿子害死!当初如果知道你是这般狼心狗肺的东西,本王真该任你活活饿死……本王自认待你不薄,你告诉本王,你为何要如此对待本王?” 钱强不怕酷刑,不怕皮鞭,叶邑辰这一番话却输得他羞愧无地。“王爷,总是我姓钱的对不住您,您要杀要剐,我绝对不会皱一下眉头。您的大恩大德,我下辈子当牛做马,再报答您的恩情!” 叶邑辰淡淡一笑:“事到如今,你以为你还能活着吗?你死之前,我只想问你一句,你到底是受何人指使,你幕后之人设了这样一条毒计,他的目的又究竟何在?” 钱强舔了一下干裂的嘴唇。缓缓道:“不敢欺瞒王爷,这件事,实在是受了王妃所托,我并不知道要害的是大少爷,不然老钱也绝对干不出这样的事情来。”他后半句话说得倒是真的。幕后那位只叫他以计行事,针对的目标是谁,钱强并不知道。 当他亲眼看到叶敏文被吓晕的时候,他的心里也有一丝不忍。 叶邑辰冷冷道:“你一个外院的护院,王妃在内院又如何能够差遣得了你?” 钱强的喉结咕嘟了一下子,嘶声道:“不敢欺瞒王爷,是……是老钱看中了王妃身边的大丫鬟晓月姑娘,一时被她的美色所迷,受了蛊惑才做出这等事来!” “那晓月并非倾国倾城的容貌,不过也就是长得周正了点儿,就是我外书房也有几个丫头比他漂亮的,怎么没见你对那些丫头感兴趣,单单就看中了王妃身边的晓月?” 钱强没想到王爷问得会这般细致,额头上隐隐见了汗水,道:“所谓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又说各花入各眼,老钱就是看着晓月姑娘人好,就是喜欢她,又有何不可……晓月姑娘将她贴身香囊都送给了老钱,里边有她的小相在,王爷不信,可以去老钱的屋子里,一搜便知!” “你是说你们两人私相授受?” 钱强脖子一梗,没有说话,来个默认! “既是相好的送的,为什么不随身携带,却特特地放在屋里,这又是何故?” 钱强强辩道:“老钱是一直戴在身上的,只是那一天,恰巧忘在了屋里了!” “如你所说,你们私下来往,有多久了?” 钱强道:“有一个月了!” “是吗?”叶邑辰一阵冷笑打断了他的话,“既然如此,你可敢于晓月姑娘当面对质?” 钱强恶狠狠地道:“有何不敢!” 叶邑辰的目光中闪过浓浓的嘲讽。“本王却不想叫你这等腤臢之人,污了王妃身边大丫鬟的清白。” 钱强听了这话,反而暗自送了一口气。 钱强道:“王爷明鉴!老钱所说句句属实!” “句句属实?”叶邑辰眼中闪过浓浓的嘲讽。“晓月姑娘肯把她贴身的香囊送了给你,你又和她私下来往有一个月了,你和她自然是极熟的了?” 钱强脸色微变,叶枫齐已经在旁哂笑道:“怎么?你不要说你和人家来往了一个多月,人家姑娘将贴身的香囊都送了给你作为定情的信物,你和她还一点都不熟悉?” 钱强硬着头皮道:“自然,自然是极熟的!” 叶邑辰淡淡道:“那我问你,晓月娘家姓什么?芳龄几何?” 这些钱强是知道的,“她娘家姓宋,今年十六岁,属羊!” 叶邑辰抚掌而笑:“好好好!那我再问你,她的老家在哪?父母都是做什么的?” 钱强脸上的汗珠子已经噼里啪啦地掉了下来。“她的老家在河北!父母……父母是种地的!” “一派胡言!”叶邑辰冷冷笑道:“她的父亲明明是打铁的,母亲是给人做针线的!” “对对!是老钱一时记岔了,她父亲是打铁的,母亲做针线补贴家用!老钱想起来了。” “哈哈哈!”叶封辰忽然一阵大笑,笑声中充满了无尽的嘲弄:“钱强啊钱强,你和她私通了一个月之久,不会连她的父母早就去世了,她都没有告诉你吧?” 钱强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十分难看。 叶邑辰慢慢走到那张桌子后面缓缓坐下,用一种居高临下,充满怜悯的目光看着钱强;“说吧,叶敏昭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心甘情愿地背叛本王?” 钱强听到“叶敏昭”三个字,脸色已是狂变。 叶邑辰看了他的脸色,心中已经完全明了。他淡淡地道:“你若是说了,本王可以答应留你一个全尸!” 钱强索性闭上眼睛,一言不发。 正在这时,含光快步走了进来,将一张纸递给了叶邑辰。叶邑辰看完了,抬头看了一眼钱强,将纸条递给了叶枫齐。 叶枫齐嘴角勾起一丝冷笑:“想不到这个叛徒,对妹子竟然还算颇有情意!” 叶 邑辰扬了扬手中的纸张,“钱强,你不愿意说,由我替你说如何?”不待钱强说话,他已道:“你有一个妹妹,从小和你相依为命。你十五岁那一年,你的家乡遭了 蝗灾,你的父母全都饿死了,你带着妹妹从山东乞讨到了京城。眼看着就要饿死了,你被一个姓方的员外所救……那位员外给你们饭吃,又说要把你的妹妹送到一个 有吃有喝的好地方去……过了很久,你才知道,你的妹妹,竟然被送进了皇宫,成为景阳宫的一名宫女,而你,也不得不成为景阳宫手上的一颗棋子!” “……随后不久,你便重新扮回了乞丐,来到本王身边……” 本以为钱强是被叶敏昭收买了,谁知道一查之下,抽丝剥茧,居然查出来钱强是景阳宫早早在他身边埋下的钉子。 叶邑辰想到钱强刚刚来到自己自己身边时,他还是个不得志的“前皇子”,慧妃在那个时候就舍得花费不菲的代价在自己的身边埋下暗桩,可她的眼光之可怕,布局之长远,果然不是一般人能够比拟的。 只不过叶敏昭年纪太轻,比较起乃母,还是经验不足,行事也太草率了些。若非他动用了这枚暗棋,叶邑辰倒现在还不知道他身边还有这样的人。 回去要把里里外外重新梳理一遍才行! 钱强脸色已经变得一片雪白,他嘴唇哆嗦着:“王爷既然知道了,何必还要这般羞辱老钱!”他对叶邑辰十分崇拜尊敬,本身并不愿意做这个卧底,可是他在这世上只有妹妹一个亲人了,妹妹被捏在景阳宫的手里,他不得不听叶敏昭的吩咐行事。 ☆、第255章 醒悟   景阳宫。叶敏昭所住的偏殿中。 “什么?你说钱强一群黑衣人强行带走了?”叶敏昭的脸色非常不好看。他冷冷看着跪在地上的马侍卫。马侍卫名叫马芳——现在他是皇帝钦封的正五品的御前带刀侍卫,专门负责叶敏昭的安全保卫工作。 马芳偷偷瞄了一眼坐在太师椅上的叶敏昭,他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一身功夫也是极俊的,轻易不会服人,可是自打他跟了叶敏昭,他是真心被这个十几岁的少年折服了,如今更是一心一意地跟着他。 “你不是派了杨老六他们几个去保护他的吗?”叶敏昭的语气中含着极大的压迫力,马芳就感觉地上有点跪不住了。 小王爷年纪不大,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那股子威风煞气,他们这些平日里跟着他的,全都战战兢兢的,一步不敢行差踏错。 马 芳低头道:“都是小的安排不周,没想到对方的行事这般快,消息又这样灵通,本来以为明天早上城门一开,就可以带着钱强逃出京师,到时候天高皇帝远,随便找 个深山老林躲上一阵子,就什么问题都没有了……他们出现的突然,杨老六他们还损失了一个兄弟,好在尸体已经抢回来了!”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叶敏昭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话。“有没有查到出手的是些什么人?难道是晋王府的亲兵?” 马芳道:“杨老五回来说,瞧着那些人的路数,不像是军中之人……” “不是晋王府的亲兵?”叶敏昭皱眉沉思,“难道是……”他的脑袋里闪过了叶枫齐的影子。秦王和晋王可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关系,叶枫齐手里的潜势力别人不知道,他可是一清二楚的。 他心里暗暗叹息了一声,没想到还是棋差一招,低估了叶邑辰和叶枫齐的应变能力和反应速度。本以为天衣无缝的计划,还是功亏一篑了。 马芳见他遭受到这般重大的损失仍能沉得住气,不由暗暗叹服。叶敏昭可还是个几岁的孩子,因为没有成婚,现在都没有去皇宫之外开府建衙。 叶敏昭想了想道:“你先下去吧,这件事本王自会派人去处理。”他心里明白,这个节骨眼上,将钱强绑架过去的,必然是叶邑辰人,而如今钱强也必然在叶邑辰的手上。 他现在除非调兵去强行攻打晋王府,不然钱强是肯定捞不出来了。 马芳却没有即刻退下,他磕了一个头道:“小王爷,小的向您讨个示下,杨老六他们几个怎么处理?” 叶敏昭想都不想便道:“杨老六等人办差不利,拖下去各大五十大板,降半级留用。至于那位死掉的兄弟,买一口好棺材葬了,重重抚恤他的家人。” 颇为赏罚分明。 马芳行了个礼下去了。 小韩子就进来了。 叶敏昭对着钱强的时候一派从容的样子,可是见了小韩子却一下子站了起来。不待他行礼,就一把抓住他的袖子,紧张地道:“本王叫你去打听的事情,打听清楚了没有?姐姐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小韩子苦着脸道:“晋王府管制极严,下人们一个个口风都很紧,里头到底是个什么情形……奴才实在不是很清楚。奴才叫人悄悄盯着王府,发现龚太医进了王府之后,就再也没有出来。王妃的情形,奴才……实在不知道!” 晋王府里出了那么大的事儿,叶邑辰怎么可能不采取一些措施,王府里如今守得铁桶似的,小韩子用尽了办法,却是一点儿消息都打听不到。 “没有打听到消息?”叶敏昭忽然暴怒起来,飞起一脚将小韩子踢倒在地,“一个一个,连这点子小事都办不好,本王养你们还有何用?” 小韩子根本不敢反抗,跪在地上任其踢打。 叶敏昭并不知道雨澜出了什么事。只是见叶邑辰那样火急火燎地进了皇宫,把紫禁城当成了他的跑马场,又差点和守门的侍卫拔刀相向。再加上那个龚太医,最擅长的就是妇科,种种因素综合起来,很容易就猜到雨澜出事儿了。 关键她还怀了孩子,这个时代,孕妇有个三长两短,一尸两命是很常见的事情,叶敏昭怎么能不心急火燎。 小韩子跪在地上心里却是万分奇怪:小王爷对雨澜既然还是这般的惦念,为何又要设下这等阴谋,构陷晋王妃。 这不是太奇怪了吗? 叶敏昭踢了他两脚,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看见小韩子脸上一块青紫,是被刚才自己踢的,他也知道这小太监对他忠心耿耿,从来没有二心,便道:“还不快滚!” 小韩子如逢大赦。连滚带爬地起来,向殿外跑去,叶敏昭忽然叫道:“滚回来!” 小韩子一阵愕然,乖乖地走了回来,叶敏昭道:“父皇给了本王一瓶的紫金活络丹,你拿去把脸擦擦!” 小韩子听得一愣,那瓶丹药乃是宫里的方士们利用各种名贵草药炼制出来的,皇上知道叶敏昭在校场习武辛苦,怕他受伤,才赐了给他。可谓千金难买,这小王爷这么一张口就要给他用了? 小韩子普通一下跪了:“王爷您踢奴才几脚,那是奴才的荣幸。奴才只是一个阉人,哪里敢用那么名贵的药!” 叶敏昭眼睛一瞪:“叫你用,你就用!哪来那么多的废话!”伸手一指,“就在最下层的匣子里,自己滚去拿!” 小韩子跟了他多年,知道他的脾气。叶敏昭这样,是拐着弯的向他致歉呢。 叶敏昭现在习惯了说一不二,叫他拿药,他不敢多说,取了药弓着身子就退下了。 他对叶敏昭一向忠心耿耿,叶敏昭脾气上来了,踢他两下,他心里真没有记恨。 不过叶敏昭这样对他,他却心中感激涕零。 叶敏昭烦躁地在殿内走来走去。一抬眼,看见慧妃身边的一个大宫女过来了,正在外边徘徊着不敢进来。 叶敏昭目光一闪,问道:“什么事?” 那大宫女这才挑了帘子走了进来。屈膝行礼后道:“回禀小王爷,娘娘请您过去一趟。” 叶敏文目光一闪,换了一件衣服,跟着大宫女去了慧妃待客用的小花厅。慧妃坐在湘妃榻上,脸上看不出有什么表情。她朝大宫女使了一个眼色,大宫女便带着小丫头退了下去,并且关上了门。 慧妃慢慢站了起来,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着叶敏昭。 “你给我跪下!” 叶敏昭一怔:“母妃?”这几年随着叶敏昭渐渐长大,慧妃已经很少这么疾言厉色地和他说话了。 “跪下!”慧妃的声音更严厉了。 叶敏昭无奈,双膝一屈,缓缓跪在慧妃的面前。 “啪!”慧妃扬手给了他一巴掌。 清脆的响声回荡在小花厅里,叶敏昭用手捂着被打的脸颊,一脸的难以置信。“母妃,您这是干什么?”叶敏昭长这么大,慧妃对他一向都是温温柔柔的,口气严厉的时候都少,什么时候这样打过他。 慧妃怒瞪他一眼道:“你还好意思说?本宫来问你,谁让你出手对付你十六叔的?本来以为你长大了,这些隐藏在暗处的势力,终归要交到你的手里。谁知道,你竟然这么不争气!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晋王也是现在能动得了的?” 她不说叶邑辰还好,这样一说,立刻激起了小王爷的叛逆之心:“十六叔,十六叔,您整天嚷着叫我和他交好!我也是金枝玉叶的皇子,我就不相信我离了他就成不了事了!” “你……你这个逆子!”慧妃指着叶敏昭,气得全身发抖。“你以为本宫不知道你的心思。你到了现在还对那个杨雨澜念念不忘!是也不是?” 叶敏昭脸色阴晴不定,抿着嘴不说话,给她来个默认。 慧妃真是恨铁不成钢,“她现在早已嫁为人妇,又怀了你十六叔的孩子,你为何还要对她这样纠缠不休,念念不忘!天下间有多少女子,你这般的身份,哪一个女子不是予取予求,你何必对她念念不忘,她就是个天仙,为了你的大业,该放下也得放下!” 叶敏昭脸色铁青,他也是聪明绝顶的人,要不然不会在这个年纪就设计出这样一条连环毒计来。这些道理他不是不知道,他也想过将雨澜放到一边,不再想着她念着她,可这个牛角尖一旦钻进去了,就怎么也钻不出来了。 慧 妃道:“我们母子在朝中没有任何根基,想要谋夺大位,要靠的只能是你十六叔的兵权!你知不知道,本宫为了搭上他这一条线,费了多少心力功夫?这件事,我想 不用我给你多说,你也能明白!趁现在没有闹出大事,赶快收手,把所有的人手全都撤回来。从今以后,凡是涉及到晋王爷的事情,无论大小,你都要回我!” 叶敏昭低下头,脸上充满了无尽的屈辱。他也是能屈能伸的人,可让他对谁低头,都比对叶邑辰低头更加不堪。 慧妃慢慢坐回到湘妃榻上,缓缓道:“你十六叔,不是个能吃亏的人。这次你差点害了他的孩儿,我怕是,他要对你出手报复,你平日尽量多加小心,能不出宫就不要出宫了。” 晋王府中,雨澜简单梳洗之后,刚刚用过早膳,想起太医的叮嘱又躺回床上休息。叶敏文直到现在还没有醒来,就睡在床榻的另一侧,雨澜伸手摸了摸小正太,满眼都是爱怜。 想来他也快要自然醒了,雨澜就没有叫丫鬟叫醒他。 晓玉满脸喜色地进来,看见叶敏文还在睡觉,就压低了声音道:“王妃,您看谁来了。” 雨澜一抬头,就看见晓月跟在晓玉的身后走了过来。雨澜见她被叶邑辰放了出来,不由大喜,“快过来,快过来!” 晓月上前来,跪下给雨澜磕了三个头。“奴婢给王妃添麻烦了!” 雨澜叹道:“快别说这样的话,是我连累了你们才是!” 不用雨澜吩咐,晓玉已经上前将晓玉扶了起来。雨澜就叫晓玉搬了小杌子过来,低声问:“到底是怎么回事?有没有吃苦头?” 晓月道:“王妃请放心,王爷只是叫我呆在耳房里不要出来,没人打我也没人骂我,那个看守的婆子对我客客气气,三餐也有人来送,并没有受什么委屈。” 雨澜听了这才放下心来。“那天晚上到底是怎么回事?” 晓月脸色微变,低声道:“说是奴婢和外院逃走的侍卫私相授受……”就将那天晚上的事情说了一遍。 雨澜和晓玉听了都是深色大变。雨澜身上本来就疑点重重,若是落实了钱强是受到晓月的蛊惑,那么雨澜的嫌疑可就更大了。尤其是钱强已经逃跑了,更是死无对证。 雨澜沉思了片刻,细细问起那天的事情来,叫晓月将叶邑辰的每一句话,甚至是每一个表情全都复述给她。良久之后,才自言自语地道:“王爷如果相信我,为什么要把你关起来?” “如果他不相信我,为什么又这么快就把你给放了?” 想起王爷那句话:“从此以后,我对你,永不生疑!”雨澜觉得他似乎不是说说的。到底该不该相信他呢? 这些混朝堂的人,行事都是云山雾罩的,雨澜有时根本弄不清楚叶邑辰的思路。 雨澜皱着眉思索起来。晓玉忍不住道:“王妃,龚太医吩咐过您,不可劳心伤神,不可思虑过甚……” 雨澜也不想费这些心思猜来猜去,可是她又实在忍不住去猜去想。雨澜问:“知不知道王爷一早出门去了哪里?” 晓玉道:“听说是去了秦王府?” 雨澜奇怪地道:“这个时候去秦王府干什么?” 两个丫鬟全都摇了摇头。晓玉道:“不过秦王昨天来过了!” “我怎么不知道?”那时候她正好见了红,屋子里乱成一团,自然没人向她回报这件事。雨澜吃了一惊,略一思索,她的眼睛就亮了起来。 晋王府发生了这样的大事,叶邑辰将叶枫齐在这个节骨眼上叫了过来,肯定不是为和他叙旧,要说的肯定也是文哥儿这件事。 想到这里雨澜有点激动起来:“知不知道秦王爷是什么时候来的?” 晓玉摇了摇头,“要不奴婢去问问在这里侍候的丫头,她们肯定知道!” “快去快去!”雨澜催道。晓玉急急出了门,叫了个丫鬟过来问了两句。然后回到内室告诉雨澜:“是昨天凌晨卯正的时候过来的。” 雨澜估算了一下秦王府和晋王府之间的距离。也就是说,刚刚发生了这件事,王爷就派人去请叶枫齐过来了。 自己是早上一觉醒来发现底下见了红,也就是说那之前叶枫齐就来了!雨澜心里一阵轻松。 若是叶邑辰真的怀疑了自己,在那种情况下他会怎么做?为了王府的名誉和自己的面子,他也会把这件事摁下去,悄悄地找证据,而不是像是现在这个样子。大张旗鼓地将叶枫齐也叫了来,跟着他一块儿查证此事。 因为一旦确定了这件事是雨澜所为,叶枫齐又知情的话,这件事可就闹大发了,可就没法收场了。而叶邑辰肯第一时间就把叶枫齐叫过来,是不是说明,王爷对自己是很有信心的。 那时候她还没有见红,是不是可以说明,王爷对她的信任并不只是安抚她,并不只是为了肚里的孩子。 他为什么把晓月关起来,雨澜也就明白了。他是在向整个王府表示,他处理这件事是大公无私的,堂堂正正的,他要把所有的问题都查清楚,还给雨澜,还给晓月一个清白,并且堵住所有人的嘴巴。 他现在肯把晓月放出来,大概就表示已经帮她洗清了嫌疑,那是不是表示,钱强已经抓到了? 想明白了这些,雨澜觉得,真是一天的云彩都散了。 应该就是像他说的那样,他对自己的那一丝迟疑,只是他的一种习惯,只是习惯性地怀疑了一下子而已。在怀疑过后,他还是选择了相信自己。 对于叶邑辰这种人,这已经是难能可贵的了。 两个贴身的丫鬟看见王妃不明所以的脸上就露出了那样灿烂的笑容,都有些奇怪。 晓月忍不住讷讷地道:“王妃……” 雨澜笑着说:“没事!你担惊受怕一整天了,我今天给你放一天假,你不用在我身边侍候了,回去换身衣服,洗个澡!也好去去霉气!”语气中竟然又几丝调侃的意味。 两个丫鬟这下彻底傻了,她们正在这忧心忡忡,担心王爷怀疑王妃呢,怎么雨澜忽然之间就变得这么高兴了。 晓月道:“王妃这里这么多事情,怎么少得了人,奴婢换身衣裳就过来侍候!”现在让她去睡觉,她真会担心得睡不着。 雨澜想了想,现在这里不但要照顾她,还要照顾叶敏文,真是离不得人,让别人在这雨澜还真放心不下。就道:“也好,等大少爷好了,我再放你的假。” 晓月答应一声,恭恭敬敬地行礼下去。 钱妈妈端了汤药进来,昨天晚上祈氏的那一番闹腾,她和晓玉都看在眼里,对于王爷的安排她是举双手双脚赞成。如今王府里少了一个一心要对雨澜不利的侧妃,钱妈妈真是觉得天清气朗,连吹面而来的风都是暖的。 她笑呵呵地道:“王妃喝药了!”雨澜苦着脸接过来,犹豫了片刻才一饮而尽。这药极为苦涩,想起龚太医说的,这汤药极为霸道,她心里也有些隐隐害怕,可是为了孩子,她也顾不得什么了。 钱妈妈将药碗递给小丫鬟拿下去,帮她掀开被子看了看,下红差不多完全没有了。这才送了口气:“阿弥陀佛,菩萨保佑!”昨天晚上为了叶敏文,雨澜那般折腾,钱妈妈真怕她动了胎气,那可真是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钱妈妈想了想,问道:“要不要请龚太医再给您把把脉?”雨澜看了看叶敏文,孩子这个样子,还是不要叫别人见着为好。就道:“不必了,等王爷回来再说吧!” 正说着,守在一旁的小丫鬟忽然道:“王妃,大少爷醒了!” 两人回头一看,只见叶敏文慢慢睁开了眼睛,看着面前的几个人,只是目光微微有些呆滞。 雨澜心里一沉,经过这么一番惊吓,可千万不要把孩子的脑子吓坏了才好。 她一把将叶敏文抱在怀里,“文哥儿!文哥儿!我是母妃啊!”她一手轻拍着叶敏文的后背,“母妃在这里呢,有母妃在,什么事都没有的!” 钱妈妈和晓玉紧张地站在一旁。 她的声音温柔镇定,有一种安抚人心的魔力。叶敏文的眼神渐渐恢复了清明,雨澜看在眼里,心中大喜。 叶敏文终于认出了雨澜,他“哇”地一声哭了起来:“母妃!母妃!狼要吃我,有一只狼想要有咬死我!秋荷姐姐被狼咬死了!我好害怕!” 看到叶敏文这个样子,雨澜倒是放松了下来。哭出来就好办了。 她笑着安抚叶敏文:“文哥儿!文哥儿别怕,只是一只小狼而已,早就被侍卫们杀死了,等咱们文哥儿长大了,要像你的父王那样,老虎都能杀得死呢,一只狼有什么好怕的!” 叶敏文哭了几声,听见雨澜这样说,渐渐也就不怕了:“真的吗?我长大了也能像父王那样,连老虎都杀的死吗?” “当然了!咱们文哥儿这么乖,长大了,必然是个英雄!和你父亲一样的英雄!” 话题一转移,叶敏文果然忘了害怕,雨澜哄了他两句,他就什么都忘了。 其实自打他醒过来,能够哭出那一声,雨澜就知道他没事儿了。她的一颗心这才算是放到了肚子里。 雨澜笑着和他说了几句。就听见他的肚子咕噜噜叫了起来。叶敏文捧着肚子有点儿不好意思起来。 “饿了吧!”雨澜笑着摸了摸他的头,毕竟有一整天没有正经吃东西了。雨澜赶忙吩咐晓玉端来一碗粥。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不敢给他吃别的,只能先喝粥。 ☆、第256章 和谐 奶娘闻讯赶了过来。看见叶敏文清醒了过来,奶娘高兴得又哭又笑:“大少爷,您总算醒了,您都昏迷了一天一夜了,把王爷王妃都给急坏了!” 雨澜笑道:“好了,好了!我这才把大少爷哄得不哭了,你又来招他。” 奶娘赶紧擦了眼泪,讪讪地道:“是奴婢不懂事,奴婢一时高兴糊涂了。”说罢从晓玉手里接过碗来,服侍叶敏文喝粥。 虽说昨天晚上已经叫白大夫看过来,雨澜还是差人去把白大夫请了过来。白大夫没来呢,叶邑辰就回府了。一回来就听说叶敏文醒了,当即加快脚步进了外书房。 小丫鬟挑了帘子,叶邑辰一步踏进屋里,就看见叶敏文正就着奶娘的手在吃粥,雨澜则坐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他吃。 看见叶邑辰进来,雨澜当即打了一声招呼:“王爷回来了!” 叶邑辰点了点头:“去了一趟秦王府!孩子怎么样了?” 雨澜笑容亲切温和道:“刚醒过来,哭了一阵子,怕他一天没吃东西,消化不了别的,我就叫人做了清粥给他。我已经差人去请白大夫了,再给文哥儿把把脉!药也叫小丫鬟煎去了。一会儿就得了!” 叶邑辰神色微霁,走到床前,细看叶敏文的神色。 叶敏文看见父亲,有些拘谨。奶娘也就停止了喂饭。叶敏文低低叫了一声:“父王!” 叶邑辰伸手摸了摸儿子的脑袋,声音前所未有的温和:“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叶敏文想了想道:“我很好,就是全身没力气!” 雨澜就在一旁笑道;“文哥儿那是饿的,不妨事的。” 叶邑辰点了点头:“你好生养着,要听你母妃的话!”看见儿子没有什么问题,他也暗中松了一口气。 叶敏文答应了一声。 叶邑辰这才反应过来,雨澜刚才在和自己打招呼的时候,神态自然,语气亲切…… 这几天她可是一直对自己有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冷——表面上当然还是相敬如宾,客客气气的。 难道这是想通了? 就越发地高兴了起来。看见雨澜坐在一旁的铺了大红坐垫的太师椅上,虽说一晚上的好睡,脸色依旧苍白,叶邑辰道:“龚太医不是说叫你卧床静养的吗?怎么又起来了?” 雨澜和叶敏文睡在一张床上,叶敏文醒了,她自然要让出地方来给奶娘,叫奶娘喂他吃东西。她又不放心叶敏文独个儿呆在内室,便叫人端了椅子坐在一旁守着。 雨澜就笑道:“我没事的,王爷放心,看见文哥儿好起来,我这身子也感觉松泛了许多。” 叶邑辰微微松了一口气,回头吩咐钱妈妈和晓月:“扶着你家王妃去旁边的暖阁里歇着,这里有我呢。”后一句话却是对着雨澜说的。 雨澜摸了摸肚子,也没客气:“那妾身先进去歇着了,有什么事王爷知会儿我一声。”由钱妈妈和晓玉扶着进了暖阁休息。 白大夫很快就来了。把过脉之后只说一切正常,只说叫叶敏文注意饮食,方子还是按照昨天那副就可以了。 叶邑辰送走了白大夫,小丫鬟不大一会儿就煎好了药端了进来。面对着苦涩的汤药,叶敏文不由皱了皱眉,若是雨澜在场,他少不得要撒撒娇,可是现在做在一旁看着他的却是叶邑辰,他什么都不敢多说,端过汤药一口喝尽了。 叶邑辰眉目之间就更见舒缓了。 叶邑辰见这里没什么事儿,叶敏文有奶娘看着也没什么妨碍,就起身去了暖阁。 看见雨澜侧躺在床榻上,身上搭着云丝被,神色间一片恬静柔和。钱妈妈和晓玉都在旁边守着。 看见叶邑辰进来,钱妈妈和晓月躬身行礼,然后全都蹑手蹑脚地下去了。夫妻两个一看就是有体己话要说的样子。 叶邑辰自己拉了一把椅子坐在雨澜的对面,伸手握住雨澜的一只手。 雨澜反手和他五指相扣。叶邑辰心里一暖,雨澜已经开言道:“你怎么不在外头多陪陪文哥儿?” 叶邑辰微笑着说:“奶娘哄着,他已经睡着了!” “文哥儿能够没事,我也就放心了!”暖阁和内室只有一墙之隔,刚才白大夫的话雨澜全都听得一清二楚。虽然都在意料之中,不过听了大夫的话总叫人能够真正放下心来。 叶邑辰却把手放到了她的肚子上:“等你肚子里的这个没事了,我才能真正安心下来。” 雨 澜神色间微微有些黯淡,“他一定会平安无事的。”不想继续这个沉重的话题,雨澜话锋一转,问道;“王爷,祈氏的事儿……”她总觉得叶邑辰处罚的有点儿过于 严厉了。当然,她不是圣母到想给祈氏求情,祈氏对她恶意满满,她心里也很清楚,只是弄不清楚叶邑辰的心思,她心里总是有些不踏实。 而且祈氏不是一般的人,她的背后可还牵连着白家呢。 叶邑辰看了她一眼,忽然就像明白了她的心思一般,那样的心意相通。“我是怕她在背后使什么手段,害了你和你肚里的孩儿!” 雨澜微微一怔:“她?”就祈氏的那种智商,雨澜还真不相信她能翻起什么风浪来。叶邑辰就为了这个就把她送走了?总觉得有点小题大做的意思。 说句不好听的话,祈氏的一举一动没有能瞒过她眼睛的。 叶邑辰微微沉吟了一下,道:“文哥儿这件事儿之后,我是不想再冒一点儿风险了!” 防患于未然,将所有的危险消灭于萌芽之中! 由此可见,她对自己,对自己的孩儿,有多么看重了。 雨澜就露出一个大大的明媚的笑容。 笑得叶邑辰也一下子开心起来,忍不住捏了捏的脸,“怎么,不和本王置气了?”语气里就有几分戏谑。 雨澜却是很认真地点了点头。“不和您置气了。我想通了。” 叶邑辰倒是被勾起了兴趣,“怎么想通的?那天把什么实话都告诉你了,还是一副没有想通的样子,真是叫人又爱又恨!” “怎么想通的?”雨澜狡黠地笑笑:“我不告诉您!” “你这个小机灵鬼!”他用手捏了捏她的鼻子。“想通了就好,总算没有着了人家的道!” 叶 邑辰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她从前,不是这个样子的。”他眉头紧锁,陷入了沉思,“那个时候,她跟着白氏进了王府,处处谨小慎微,不敢有半步行差踏 错……那时候白氏刚进王府,和王府管事们斗得十分厉害,她一直劝着白氏息事宁人……交给她什么差事,也是先虑人,再虑己……” “正是因为这样,我才放心地把文哥儿交给她抚育。她没把文哥儿教好,我并没有怨她,因为她出身如此,眼界见识本来就不足,自身条件的限制,这是她没有这么能力。可是……”他不住地摇头:“自从你嫁入王府,她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雨澜也跟着叹了一口气,想想祈氏的所作所为,真真就是自己在作死。要不是她背后有白家在,恐怕叶邑辰早就容不得她了。就她那点儿智商,也不好好掂量掂量自己,就敢在背后耍阴谋诡计? 看来真是应了那句话:爱情使人盲目。若是祈氏老老实实的,她未必就不能容下这个侧妃。别的不少,至少府里有这么一号人物,外头的人不会说她善妒,妒忌到把唯一的侧妃都打发走了。 雨澜也叹息道:“人总是会变的!有句话叫时势造英雄,人总是会随着环境的变化而不断变化,如果祈氏一直都是那个小丫鬟,那么她也许一辈子都是那个谨谨慎慎的老实本分的人,可一旦她成了亲王侧妃,锦衣玉食,使奴唤婢,她的心界,她的想法自然也就不一样了。” “何况就是她本人不想变,下头那么多仆妇丫鬟挑唆着,谎言说了一千遍就变成了真理,她也就不得不变了!” 现实社会中,这样的事情多了。 叶邑辰其实也见得多了,只不过想起了白王妃,对祈氏他总还是留着一份香火之情在的。就笑着岔开了话题:“你说人都会变,可我觉得你就没怎么变?从一个小小的庶女骤然变成了皇上亲封的超品的安国夫人,也没见你飞扬跋扈,不可一世,还是那样斯斯文文,温和可亲!” 雨澜扑哧一笑道:“大概是我的胆子天生就小吧!” 叶邑辰笑着戳了她的额头一下:“你呀你!”语气一顿道:“可见你所说,环境能够改变人,也完全是对的。只要立身正派,内心强大,什么魑魅魍魉都近身不得的。” 雨澜别他夸得双眼亮晶晶,全身飘飘然的,“王爷再这么夸我,我可要把尾巴翘上天去了。” 叶邑辰听她这样说,不由得哈哈大笑。 雨 澜就趁机商量他:“你的外书房……我住着很不习惯,还是早点搬回去吧,文哥儿还是放在我那儿,喝几服药,好好调养,用不了几日也就好了!”这里毕竟是叶邑 辰一个大男人住的地方,布置摆设的粗犷,又到处都是奏折文书,处处都得小心翼翼,雨澜在这里住的一点都不开森。 还是自己的正房好,不但温馨舒适,也没有那么多需要注意的地方。 叶邑辰想起昨天晚上还和她说起这件事,结果这人还没听完就去梦周公去了,不由得好笑。就把昨天晚上的事和她说了一遍。 雨澜十分惊讶,“你真的和我说过?我怎么一点儿印象都没有!”叶邑辰爱怜地摸了摸她的脑袋,“昨天晚上祈氏在这里狠闹了一场,你都不知道!你是真的累了!” 雨澜就有些不好意思。她一向浅眠,有点风吹草动就会惊醒,没想到昨天晚上睡得那么死。 想起叶敏文叶邑辰又皱了眉:“文哥儿这孩子……只是死了个把人,又只有一头狼,就被吓成这样!胆子这么小……”说着就摇了摇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雨澜颇是不以为然:“他才六岁啊!” 叶邑辰道:“我六岁的时候,都能跟着太祖爷打狼了!”雨澜就想起前世的时候,老爸老妈总是拿着他们那个时候的事来教育孩子,“我们那个时候如何如何balabala。” 现在的叶邑辰就和前世自己的父母一样。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古今如一啊!雨澜就忍不住笑。“王爷,您不能总用自己来要求文哥儿。” 叶邑辰小的时候过的是什么日子,叶敏文又是过的什么日子。都说磨难使人成长,叶邑辰在那么艰苦的环境下长大,经过那么多艰难险阻,他才会变成今天这样一个心机深沉的政客和运筹帷幄的将军。 如果给叶敏文同样的环境,也许叶敏文也可以像叶邑辰一样获得成功,但是更大的可能行却是叶敏文根本就斗不过太宗皇帝,三下两下就被搞死了。 雨澜把这层意思和叶邑辰说了,“文哥儿聪明乖巧,人人见了都喜欢。王爷您就别再吹毛求疵了。”真怕叶邑辰着急上火,再来个拔苗助长,那可就麻烦了。因为父母的期望过高,最后把孩子养废了的,也真不在少数。 叶邑辰还是不能释怀,“这孩子,从小就不像我……倒是像他的母亲。” 说罢微微一叹。 这话雨澜倒是同意的,叶敏文单从长相上看,和叶邑辰只有三分相似,这么说来,他应该更像白王妃才对。 雨澜一时被勾起了好奇心,很想问问叶邑辰白王妃到底是个什么人。自从嫁给了叶邑辰,她就发现叶邑辰很少在自己的面前提起白王妃,就算提起来也是三言两语,匆匆带过。 不过叶邑辰看起来情绪不大好,雨澜也就硬生生把这个话题打住了。 叶邑辰道:“等他的身体调养好了,便叫他跟着我习武吧。还有孟先生,得赶快请到府里来,早点儿给他开蒙才好!” 这本来就是定好了的事,结果先是孟先生生病,接着叶敏文又出事。就一直耽搁着。想到这里,雨澜就问了一句;“孟先生的病可都好了?” 叶邑辰这几天也没顾得上孟先生,就道:“我已经派白大夫去看过了,想来是没什么事了。等会我再差承影去看看他,有什么问题,及早帮他解决。忙过了这几天,就把他接过来做馆吧!” 雨澜自然是同意的。 两人又说了几句,雨澜长长吐了一口气。道:“这两天过的,就和两年似的那么长,总算事情是过去了,文哥儿也醒过来了,没有什么不妥的。也真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叶邑辰却淡淡地哼了一声道:“这件事却没有这么容易了解?” “诶?” 叶邑辰却握紧了她的手道:“这件事你就不用管了,我自然会办得妥妥当当的。” 雨澜就试着问他:“王爷是不是已经把这件事查明白了?”这些日子她也是绞尽脑汁苦苦思考到底是谁和自己这么大仇,用这么复杂的阴谋栽赃自己,几乎弄得她辩无可辩。 这件事动用了不少王府中的人,幕后主使之人最有可能就是王府中的人。祈氏有这个动机,可她没有这分能力,红袖也是同理。再说这两个人都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她们要做这件事,就是准备阶段自己应该就会收到风声了。 想到秋荷,雨澜还是有些情绪低沉,她对叶邑辰说:“终究还是臣妾的疏忽,将秋荷安排到了文哥儿身边,差点儿惹出大祸来!” 叶邑辰倒反过来安慰她:“不怪你,你也是好心好意,谁都没有前后眼。何况人都是有弱点的,这个人很会抓住别人的弱点为他所用,加上心机深沉,就算不是秋荷,换一个人过去服侍,结果也是一样的。” 听得雨澜心头微微一凛:“到底是谁?”有这般大的能耐! 叶邑辰双唇紧抿,牙缝里蹦出一个名字来:“叶敏昭!” “什么?”雨澜惊得几乎跳了起来。她期期艾艾地说:“王爷,您会不是弄错了!小王爷才多大一点儿,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本事,布置的这般环环相扣!” “是啊!他才多大一点。”叶邑辰唇角勾起一个淡淡却森冷的弧度,“……就这般缜密毒辣,真不愧是那一位的儿子……若是将来……”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 雨澜心里却是一阵混乱。怎么也没想到,叶敏昭会这样对她。 她抬头看着叶邑辰,问出了最想问的话:“他到底是为了什么?”为什么要陷害她?她的心里一阵冰凉。叶敏昭在她心里,还是那个骄傲可爱的小正太,甚至还是一个没长大的孩子,怎么也没法和这个心狠手辣,手段残忍的幕后之人对上号。 “从十七弟那里回来,我就一路在想,到底他为什么要做这些。这样做对他有什么好处……”他大有深意地看了雨澜一眼。“想来想去,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他想离间你我之间的感情。” “可是,他干嘛要离间咱们之间的感情。咱们之间好也罢坏也罢,和他有什么干系?” 叶邑辰神色古怪地看了她半天:“你真的不明白?” “我应该知道吗?”雨澜被他问得十分迷茫。 雨澜不由嗔道:“王爷,您别卖关子了,赶快告诉我吧!” 叶邑辰这才收了笑声,给雨澜解释道:“这小子费了这么大的力气,绕了这么多圈子,就是看不得咱俩要好,要从中破坏心里才能甘心。” 雨澜更是糊涂。“这孩子好端端的,又没有得失心疯,干嘛要干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情?” 叶邑辰忽然一阵欢畅的大笑,笑得雨澜莫名其妙。叶邑辰道:“你还不明白吗?这小子是到现在还对你念念不忘呢!” 雨澜臊得满脸通红,一口否定:“不可能!”古代社会不像现代。现代夫妻不和,到民政局扯一张离婚证一拍两散,还可以重新找男人结婚过日子。这个时代讲求从一而终,寡妇再嫁都要受人歧视。 所谓一如侯门深似海,更何况是王府,雨澜既然嫁给了叶邑辰,这辈子就注定了要在他这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了。所以她和叶敏昭之间,再续前缘的可能性基本为零蛋。 叶邑辰道:“你也不要把话说得太死,你忘了我的母妃了吗?” 雨澜一阵无语,叶邑辰的母妃宸妃先前可不就是北齐国主的宠妃,后来北齐被太祖攻破,宸妃摇身一变,变成了太祖皇帝的爱妃。 难道叶敏昭打得是同样的主意。雨澜怎么都觉得接受无能。 叶邑辰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这小子,还真是差一点就成功了!” 可不是差一点儿就成功了吗?要是雨澜肚子里这个孩子就这么没了,她和叶邑才好呢这份芥蒂说不准就埋下了。再想回到以前那样的心心相印,那可就难了。 “那时候所有的证据都指向我,王爷是怎么查到是他的?” “的确是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你,但是也正因为是这样,才让我更加怀疑。如果真的是你做的,会不会留下这么多破绽,叫我怀疑你!” 叶邑辰的笑容淡淡的:“如果不是你,王府里的人,又有谁有这么大的本领策划这么复杂的阴谋?” 雨澜静静地听着。叶邑辰已经道:“我本来就不相信这件事是你做的。你来到外书房说了那一番话之后,我就更加相信了。后来我很快就找到了证据。” “什么证据?”虽然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了,雨澜还是很激动。 “证据便是秋荷的尸体。”叶邑辰觉得雨澜的手心一片冰凉,不由更加用力握紧了她的手。“很明显,秋荷是为了保护文哥儿,才被那头草原狼咬死的。若秋荷真的是受了你的指使,你的目的也只可能是要了文哥儿的命,那第一个死在狼吻之下的便只可能是文哥儿而不是秋荷了。” 想到死去的秋荷,雨澜心里十分沉重。叶邑辰道:“秋荷算不得是个好奴才。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草原狼冲出来的那一刻,她之所以救下文哥儿,是不想连累了她的家人罢!” ☆、第257章 启衅 “你打算怎么处置秋荷的家人?”秋荷一家是雨澜的陪房,如今闹到了这步田地,必然是要严惩的。 秋荷的老子娘已经求到了钱妈妈那里,想要见雨澜一面。秋荷除了老子娘,还上有一个哥哥,下有一个弟弟,这么一大家子,眼看着都要被秋荷带累了。 只是雨澜这几天又是病着,得空还要照顾叶敏文,哪里有时间见他们。 秋荷一家也算是老实人,办差也算卖力,只可惜秋荷一念之差。 发生了这种事,就算不是一顿板子打死,也要卖到东北或者东南的不毛之地去。不过秋荷关键时刻挺身而出救了叶敏文一命,雨澜这才敢厚着脸皮,想给这一家子求求情。 毕竟叶敏文也是有惊无险。 大太太给她的五房陪房,这还没怎么着,就要先折了一房了。 叶邑辰看了她一眼,一双眼睛如同最上等的琉璃一般,清澈却深不见底。“御下之道,最紧要的就是赏罚分明。有功不赏,则为善者失其望;奸回不诘,则为恶者肆其凶……” 雨澜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说有功的人得不到奖赏,奴才们没了期望,就没有人会为尽心办差;奸诈者得不到应有的责诘,犯了错误的人就会更加肆无忌惮。 也就是说,秋荷一家还是要惩治的。 叶邑辰道:“本该将他们全家卖去黑龙江给披甲人为奴,秋荷总算是有点功劳,他们全家又不知情,便发去山东的庄子上种地去吧。” 雨澜听了松了一口气。秋荷一家毕竟是她的陪房,若是这种情况下她不开口回护一下,难免寒了下人们的心。好在叶邑辰还算给她面子。 这是一件小事儿,接下来的才是重头戏。 雨澜小心翼翼地问:“那王爷……您准备怎么对付潞王殿下?” 这段时间的接触了解,叶邑辰的为人她已经十分清楚了解了。叶邑辰绝对不是那种能够忍受别人欺侮的人,更何况他又极为护短,叶敏昭搞得叶敏文差点被狼咬死,搞得雨澜肚子里的孩子差点没了,叶邑辰肯定是咽不下这口气的。 简单点儿说,叶邑辰查不出来还好,一旦查出来,肯定是要搞搞打击报复的。雨澜虽然被叶敏昭害了一把,可是还是不希望叶邑辰把他搞得太惨。 叶邑辰乌黑的眸子一转,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唔……你说本王应该怎样对付他?” 雨澜有些期期艾艾的,好半天才说出一句话来:“他总是一个孩子,小惩大诫也就是了!”千万别搞得太大发了,叶敏昭,就是到了现在她也很难把他当成陌生人,敌人就更不能了。 “他毕竟是皇上钟爱的儿子……”雨澜都觉得自己的逻辑有些捉急,别人都把皇帝供在天上,叶邑辰可从来没有把那位堂兄太当回事。 “好吧!”叶邑辰的眼神有些戏谑,“那就听你的,小惩大诫!” 雨澜明显地松了一口气。叶敏昭变成这个样子,她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可是毕竟,他是救过她两次的,她也一直把他当成弟弟一样看待,如果他真的出了事,雨澜也有些于心不忍。 雨澜赶紧就转换了话题:“要不今天下午我就搬回正院去吧。” 叶邑辰饶有兴趣地看着一副心虚的十分厉害的样子,觉得十分有趣。心想大概是自己上一次的发作把她个吓着了。 既然叶邑辰不反对,雨澜在外书房歇了一个晌午觉,当天下午就搬回了正院去。叶敏文也被奶娘侍候着回了正院的东厢房。 虽然不过只在外书房住了一个晚上,再回来,雨澜却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如今一切水落石出,她总算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安顿下来之后,叶邑辰立刻请了龚太医来给雨澜把脉。龚太医叫她卧床安心养胎,她却为了叶敏文从正院到外书房,来回折腾了好几趟。太医扶脉的时候雨澜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极不踏实。 叶邑辰更是一双锐目始终停留在龚太医的脸上,仿佛他的脸上长了花一样。他表面上若无其事,一副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样子,实际上所在衣袖里的一只手已经紧紧攥成了拳头。 直到龚太医说了一句:“不妨事!”叶邑辰脸上冷硬的线条才柔和了下来。 “下官的方子,王妃再吃两天,就停了罢!下官再给王妃开一副药性温和的吃上半个月,王妃只要按方吃药,再多加注意修养,腹中胎儿暂时保住还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叶邑辰和雨澜听了都是大喜过望,谁也没有注意到他的话中还有“暂时”两个字,龚太医本来想提醒一句“只是将来生产的时候怕是要吃大苦头!”可是看见两个人的表情,他硬是把这句话给咽了回去。 叶邑辰亲自带着他到偏厅写方子,龚太医写完了方子才被送回前院去。直到第三天,雨澜的下红彻底好了,龚太医把了脉说是胎相平稳了。叶邑辰才叫马大总管亲自将他送回太医院。临行当然还不忘给他包了一个大红封。 龚太医回到家中,才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心里不由感慨:晋王府的病不好医,钱不好赚啊! 送走了龚太医,雨澜遵照医嘱,换了一个方子继续吃药,她卧床不起,一心养胎,后宅的事情全都委托给了大嬷嬷代为处理。平时只过是问问叶敏文的起居。叶敏文本来身子就很弱,这次受了惊吓,喝了几天药也没能立刻就好了。 白大夫建议说叶敏文的身体底子本来就不好,药补不如食补。吃完了这几剂药,不如找个擅长做药膳的厨子来照顾叶敏文。 叶邑辰听了心里一动,雨澜自从怀孕之后,不但没有像别人那样变得丰腴圆润,反而因为害喜害得厉害,又加上这次的事情,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他便委托叶枫齐办这件事。叶枫齐效率极快,不过两三日便荐了两个厨子过来,叶邑辰亲自见了,又叫他们做了东西来吃,果然颇为擅长药膳,也便留了下来。一个照顾叶敏文,一个照顾雨澜。 喝着药,又吃着药膳,双管齐下,七天之后叶敏文已经可以下地给雨澜请安了。雨澜看见叶敏文穿着一身大红色的刻丝小袄,由奶娘过来给自己请安,这几天人参乌鸡汤天天喝着,补得他一张小脸红光满面的,雨澜见着就觉得高兴。 秋荷那件事出来之后,雨澜对叶敏文身边大丫鬟的人选再也不敢掉以轻心,听香的病情还没有好利索,雨澜就把晓月派了过去,亲自照顾叶敏文。又叫钱妈妈和晓玉从府里和庄子上选了一批小丫头上来,交给大嬷嬷调教,以备日后敷用。 大嬷嬷是此道高手,有她把关自然是没有问题的。 叶敏文行完了礼,跑到床前,拉着雨澜的手问:“母妃,我的身子骨都好了,你还没有好吗?”十分担心的样子。 雨澜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母妃过些日子就好了!文哥儿别担心。” 叶敏文歪着脑袋,眨着明亮的大眼睛,问:“那母妃好了,能不能和我一起蹴鞠?” 雨澜笑着道:“母妃怀着小弟弟呢,可不能和你一起蹴鞠!”叶敏文听了就有几分失落。 “不过听你父王说,孟先生的病已经好了,再过几日,你父王就会把他请过来,安置在外书房旁边的兰芝院里。你父王说了,那里以后就是你的书房了。” 叶敏文听了高兴起来;“我也有书房了吗?” 雨澜点了点头:“当然了,以后你就是大人了。你父王说了,孟先生一过来,就要让你正式拜他为师,然后孟先生就要在咱们王府做馆,给你正式启蒙,教你功课了。”叶敏文早就听说孟先生这个人了,早就盼着先生能来了,听了这话,双眼亮晶晶的。 雨澜被他的小模样逗笑了。继续对他说:“再过一个月,等天气再好点儿,你父王要亲自教你习武。”叶敏文对这个更感兴趣:“那我要跟着父王学习骑马吗?” “当然要学!不但有骑马,还有别的……”她也不知道叶邑辰到底要怎么教导叶敏文习武,反正不外乎舞刀弄剑那些个东西,也就含糊了过去。她事先给他打预防针:“孟先生的功课还好说,可是练武是很苦很累的,你怕不怕苦怕不怕累?” “不怕!”叶敏文拍着胸脯保证。 “真乖!”雨澜忍不住把叶敏文拉到近前,揉了揉他的小脑袋。 叶敏文被她弄得一愣,雨澜还是第一次这样对他。雨澜也有一些尴尬,叶敏文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之后,雨澜对他心里有了一番愧疚,叶敏昭不过利用他作为离间自己和叶邑辰的工具,最后受害的还是叶敏文。 不过片刻,叶敏文就高兴起来,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雨澜看了,心里觉得受用极了。想起还有一句话忘了说了:“等孟先生来了,你父王会把那四个小伴读接过来,和你一起学功课,一起学武功,到时候,他们就可以陪着你蹴鞠了。” 听了这话,叶敏文高兴的差点跳了起来。他和那四个小孩子上一次玩得很好,他们回去之后,叶敏文一直念念不忘,他不敢去问叶邑辰,却没少问雨澜四个孩子什么时候还能再来。 如今听说他们不但要来,还要跟着他一起学功课一起学武功。他真是高兴坏了。 雨澜说了这一阵子话,就觉得有些疲惫。自从吃了龚太医的药,她就时时觉得身子发虚,叶邑辰找来那个药膳的厨子,每天换着花样地给她进补,她才觉得稍微好了一些,可是还是特别容易疲劳。 奶娘看见雨澜一脸的倦色。就连忙拉了拉叶敏文:“王妃是双身子的人,受不得疲累,咱们还是先回去罢!” 叶敏文颇有点依依不舍。“母妃,那我下次再来看你!” 雨澜笑着夸了他一句:“咱们的文哥儿真乖。”她见外头阳光明媚,桃花开得正好,连开着窗子吹进来的风都是极为温柔的。 春天总算是姗姗来迟了。 雨澜就对奶娘道:“你也别急着带大少爷回房,外天天气这么好,带着他到处走走,对他的身体有好处!” 奶娘笑着应了一声“是”,又奉承道:“王妃对咱们大少爷真是好!”雨澜只是笑笑,打发他们下去。 王府里表面上一片风平浪静,除了叶邑辰和雨澜身边最得力的几个丫鬟婆子和小厮,其余的人根本不知道曾经发生过那样一件惊心动魄的事故。只不过这件事情的余波还在悄然影响着王府中的一些人。 在正院管着往来客人茶水的朱能家的,原来是从内务府分过来的,一直老实本分,很少惹人主意。 大嬷嬷掌管府里的内务之后,就有人向她禀报说朱能家的脸色通红,看着像是发热了。大嬷嬷不敢怠慢,立刻就报给了马总管,白大夫自矜身份,一个婆子是劳动不了他老人家的大架的,请大夫自然要知会马总管去请。 马总管很快就送了一个大夫进来,大夫看过之后说朱能家的是真发热了,而且这种疫症很可能传染。大嬷嬷想到雨澜如今怀着孕,大少爷身体又不好,传染给哪个主子都是了不得的事。和马总管一商量,立刻决定将朱能家的挪到庄子上去。 谁知道朱能家的听了之后脸色大变,神色慌张,一直嚷嚷着自己没病。搞得她周围和她一块儿住在后罩房的几个人都说她是不是病得糊涂了。 马总管亲自带着小厮进来,将朱能家的挪到了庄子上,据说朱能家的连白总管都敢反抗,众人更是觉得她是真的病得糊涂了。朱能家的在正院侍候,没过十天休息一天,都要回家一次,白总管说怕这病传染给她家里的人,顺便把她家的人也一块儿挪到了庄子上。 这件事办得很快,雨澜甚至都还不知道呢,朱能家的一家人就都被挪到了郊外的庄子上。 马总管办完了这件事儿,去了叶邑辰的外书房。 叶邑辰问他:“都办好了?” 马大总管恭敬地回道:“小的来之前,朱能家的已经被灌了药。她的家人,该怎么处置,还请王爷示下……” 这个朱能家的,就是叶敏文事件中,给钱强通风报信的那个人。真是因为有她的的通报,钱强才能恰到好处地把握好了时机。只不过她自以为自己做得神不知鬼不觉,还是很快就被马大总管给查出来了。 朱能家的有问题,她的一家人自然也都不能留了。叶邑辰本想吩咐马总管将她一家人全都秘密处死,但是想到雨澜和雨澜肚子里的孩子,他的心一软,淡淡吩咐道:“一人赏他们一碗沸油,全部卖到黑龙江去。” 沸腾的油灌到他们的喉咙里,他们的嗓子就彻底完蛋了,就是知道些什么也永远说不出来了。那时候的人又百分之九十五都是文盲,所以这样处理一下也算是安全的了。 本来朱能家的这样戕害主子,马福本以为叶邑辰会将她全家杀了泄愤的,没想到叶邑辰居然心肠一软,饶了他们一命,心里虽然有点奇怪,却什么都没有问,行礼之后下去办差去了。 马福出去之后,叶邑辰坐在花梨木书桌的后面沉思有顷。 小虾米处理完了,该轮到大鱼了。 数日之后,一份弹劾内务府副总管李大年营私舞弊贪墨不法的奏折送到了正统皇帝的案头。落款是都察院御史丁从兴。因为内务府是潞王叶敏昭亲自管着的,皇帝最近又比较宠爱这个小儿子,便将这份奏折批转给叶敏昭叫他亲自处理。 自从钱强被黑衣人掳走了之后,叶敏昭就知道自己的阴谋这是暴露了。慧妃一再告诫他小心叶邑辰的报复,他也一直战战兢兢地等着。 这期间在宫里也见了几回叶邑辰的面。叶邑辰对他像从前一样冷冷淡淡的,似乎于往日并无什么不同。这份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倒是叫叶敏昭佩服。 叶邑辰越是这样,叶敏昭越是心生警惕。接到这份奏折,他立刻敏感地意识到这是叶邑辰的手笔。这个御史丁从兴应该就是叶邑辰夹袋中的人物。叶敏昭立刻打醒了十二分的精神应对。 内务府的副总管都是叶敏昭花费了无数心血好不容易收服了的。况且内务府的油水这么大,谁坐在这个位置上都免不了贪几两银子,要是叶敏昭真大公无私把副总管给办了,那以后谁还敢跟着他,谁还肯给他卖命。 所以叶敏昭很是花了一番功夫,把表面的文章做足了,最后给皇帝回复了一个查无实据。既保护了下属,又糊弄了皇帝,叶敏昭也算应对得体。 然后这个结果出来的第二天,丁从兴就联合其他三位御史,联名写了弹劾的奏章,这回告得不仅仅是副总管李大年,顺带着把叶敏昭也给告了,说他包庇下属,结党营私! 而且措辞十分激烈,大有不拿下叶敏昭誓不罢休的气概。皇帝觉得他们有点儿小题大做,就将这份弹章留中不发。结果过了一天,他的御案上就收到了十来封意思差不多的弹章,都说内务府积弊重重,叶敏昭和副总管们横行不法,理应彻查。 有时候民意的力量也是相当强大的,皇帝能压下一个人的声音,却不能压下所有人的声音,正统性格本来就有懦弱的一面,只好命令都察院彻查此事。 他特意将都察院的左都御史叫到乾清宫里,耳提面命了一番。中心思想是说:你大概意思意思,不用查得太认真,能把那帮叫得欢的大臣们糊弄过去就行了。 其实这种事,大家心知肚明,谁坐在副总管那个位置上,都不可能做到清廉如水,因为内务府的油水实在太大了,谁坐在那个位置上也会忍不住伸手的。 就看高层对这件事的态度了。 都察院左都御史姓郑,虽然姓“正”,本人却谈不上正直,反而颇为油滑,都察院左都御史是正三品,能在朝廷中混到这个地步的,一般不会是那种愣头青。皇帝正是因为了解他的性子和为人,才放心地把这个差事派给他。 按照皇帝的想法,都察院草草一查,面子上过去了,堵住了御史的嘴巴也就行了,没必要搞得天翻地覆。 结果郑御史在御前唯唯诺诺,答应的好好的,到了内务府却是雷厉风行,一出手就带人把内务府的账房给封了,将一摞摞的账册全搬到了都察院的衙门里去了。并请了几十个积年的老帐房先生算账查账。 这下子不光内务府慌了,连工部等几个实权部门也跟着慌了。 这里头的一笔烂帐,真要查出来拔出萝卜带出泥,谁知道会牵连多少官员。 谁都没想到郑御史动作这么果敢迅猛,叶敏昭坐不住了。他看出来叶邑辰是真动了真格的了。要是叫他把内务府掀个底朝天,那时候就不是光内务的这帮子人倒霉,整个大楚的官场都要发生大地震。 那个时候固然人人要恨透了郑御史,就连叶敏昭也得一块儿被恨上。——既然坐在这个位子上,就有责任为大家消灾解难。 反而是叶邑辰,因为谁也不知道他和郑御史的关系,反而可以脱身事外。 叶敏昭忙着想对策,应付御史,应对查账,忙得昏天黑地,精神却极为亢奋,这是他第一次和叶邑辰面对面的对垒,叶邑辰又是用得这种光明正大的“阳谋”,一直以来他都把叶邑辰假想成自己的对手。 这一次事情虽然很棘手,他却仍然对自己充满了信心。叶敏昭干脆吃住全都呆在了内务府,每天见人,研究对策。 就在他全副心思全都被吸引到内务府案件之中的时候,这一天晚上,叶敏昭刚刚在内务府的值房内和衣睡下,就有一个小太监砰砰砰地砸门,小韩子开了门刚要破口大骂,那小太监已经带着哭音喊道:“小王爷不好了,景阳宫走水了!” ☆、第258章 陷阱 “你说什么?”叶敏昭衣衫不整地他趿着鞋,衣裳都顾不得穿,就冲到庭院当中。内务府和皇宫仅仅一墙之隔,此时清晰可见紫禁城景阳宫的方向浓烟滚滚,火舌翻卷,映红了半个天际。 一瞬间,叶敏昭什么都明白了,什么调查内务府,什么光明正大的“阳谋”,全是叶邑辰的幌子,他利用这些眼花缭乱的动作,将叶敏昭和慧妃的视线全都转移到这件事情上头,然后从容地派人在景阳宫放了一把火。 你敢动我的老婆孩子,我就敢防火烧你亲娘! 叶邑辰真是一点儿亏都不肯吃。 想到这几天每次见到叶邑辰时他那冰冷的眼神,分明充满了嘲弄和戏谑,可惜直到现在他才反应过来,是不是有点晚了? 叶敏昭只觉得全身的血液全都涌到了头部。无与伦比的耻辱一下子淹没了他。他恨不得拔出刀子去找叶邑辰拼个你死我活。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想起景阳宫中的慧妃,叶敏昭心如油烹:“备马,快给本王备马!” 小韩子匆匆取来一件衣服给叶敏昭穿上,连襟扣都来不及系,小于子已经牵来一匹马,叶敏昭翻身上马,头也不回地打马径取紫禁城。 小韩子在一旁连连叫道;“小王爷,鞋!您的鞋!”叶敏昭哪里还能听得到,早就打马跑得没有踪影了。 马芳等一众侍卫平日里就是歇息了也从来不脱衣甲,不带吩咐,就纷纷上马追着小王爷去了。 景阳宫占地有十来亩,叶敏昭到了近前才发现这把火烧得有多厉害。此刻吹得正是东南风,风助火势,风借风威,火势大得惊人,半个紫禁城都被映红了,那场景实在是可怕之极。 景阳宫走水这么大的事,连皇上都惊动了。他虽然没有亲自过来,却也派了大批的太监宫女前来救火,因此景阳宫现在是人声鼎沸,无数宫女太监拿着锅碗瓢盆泼水救火。 人影奔走之间,叶敏昭顾不得别的,看见一个眼熟的小太监就一把抓住了他的脖领子,嘶声问道:“慧妃娘娘现在在哪里?” 他从小在慧妃膝下长大,慧妃对他既严厉又慈爱。叶敏昭也是既敬她又有点怕她。虽然年纪渐渐大了母子之间经常因为一些事情产生这样那样的矛盾。尤其是对雨澜念念不忘这件事,慧妃对他十分不满,母子俩甚至爆发了一些冲突,导致关系有点恶化。 这些日子以来,特别是失去雨澜之后,他一直以为自己已经在痛苦的磨砺下长大了,没有谁都可以活的好好的。 可当他意识到自己有可能永远失去娘亲的时候,他才知道自己有多恐慌,他现在才明白,哪怕是面对叶邑辰的满满的自信和底气,也都是来源于慧妃,因为他知道不管自己做什么,都有慧妃在背后支持自己。慧妃就是他坚强的后盾。 他终于意识到,以他现在的年纪,离开慧妃,他还不行! 那小太监刚拎了一桶水来灭火。看见他一副择人而噬的凶狠表情,吓得手脚发颤,声音发颤地道:“奴才没有看见娘娘。可奴才听说,娘娘今晚是歇在暖阁里的,奴才一直没瞧见娘娘出来……” 叶敏昭听了这话,只觉得脑子“嗡”了一声,推开小太监就朝着火海中冲了进去。他也是关心则乱,没有看见小太监眼中一闪而过的异样之色。 马芳等人这时候才匆匆赶到,看见叶敏昭只身一人冲进了火海之中,登时吓得魂飞魄散。他顾不得别的,从一个宫女手里抢过一桶水,哗啦一声淋在自己身上,就跟着叶敏昭冲了进去。 后头的几个侍卫都是忠心耿耿之人,都有样学样的一桶水淋到自己的头上,紧跟着马芳冲进了火海。 乾清宫东暖阁,北边靠墙的地方摆着一张贵妃榻,慧妃躺在贵妃榻上,后背垫了软垫,正由一个大宫女服侍着喝压惊安神的汤药。 景阳宫的大火刚刚开始烧起来,起火的时候,慧妃已经睡下了。多亏了外头有个宫女不要命的喊:“走水了!走水了!”这才将慧妃惊醒,她急匆匆地从暖阁起身,披了一件衣服就带着宫女太监们奔了出来。 出来之后才发现起火的地点是一个偏殿,距离她歇下的暖阁很近。若不是那个宫女扯着嗓子大喊救了她一命,她就是慢一步也很有可能被烧死在景阳宫里。 真是惊出了一身冷汗。可惜她经营了十数年的景阳宫就被这么一把大火给烧得干干净净了。里边还有金银财宝无数,都是这么多年积攒下来的,如今可没有时间抢救了。 她只觉得这场火烧得蹊跷,火势也太快太猛,刚才叫她逃命的那个宫女的声音也并不熟悉,只觉得处处都透着古怪。 慌乱中,叫人去找救她一命的宫女,却怎么都找不到。这个时候,正统皇帝也得到了景阳宫走水的消息,亲自派了陈嘉来看,陈嘉见慧妃站在景阳宫外面,并没有受到火灾的波及,松了一口气,赶紧将慧妃请回了乾清宫去见皇帝。 到了乾清宫,叩拜了皇帝。正统见慧妃如此狼狈,又听见陈嘉将凶猛的火势一形容,当即也是大骇。安抚了慧妃几句,“只要人没事儿就好,宫殿烧毁了,朕叫人给你再盖一间就是!” 就叫她去暖阁里歇着,本来正统皇帝是要叫她直接睡自己的龙床的,慧妃却说什么也不肯。 皇上正好叫人抬了一张贵妃榻安置在北墙根儿那里。安置了慧妃,正统又叫太监煎了安神压惊的汤药来给慧妃服用。 作为一个皇帝正统实际上是不太合格的,但他也有他的好处,他的心肠软,对于宫里几个高位妃嫔还有几个儿女都非常的慈和,哪怕他们有点儿错处,也能很好的包容,这份宽厚,却是历代帝王所不具备的。 慧妃正在小口小口地喝着汤药,一个太监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陛下,娘娘,不好了,潞王殿下他……他冲进火场去了!” 正统皇帝大惊,滕地站了起来:“怎么回事?昭儿昨晚不是歇在内务府了吗?他怎么……你们怎么不拦着他!”正统气的浑身颤抖起来。他就这么三个儿子,老大老二如今各有心思,最近他极宠爱这个小儿子,要是他出了什么事,正统皇帝怎么能够心安。 慧 妃本来在好好的喝药,她是千伶百俐的一个人,今天晚上的大火起得莫名其妙,那个救她的宫女更是奇怪,她就已经动了心思,隐隐猜到这恐怕是叶邑辰的手笔,通 过那个宫女救她一次,王爷还是网开一面放了她一马,他的意思大概就是警告一下叶敏昭,以后不要打我身边人的主意,要不然我烧死你母妃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她本来还在叶敏昭今天不在景阳宫,走的时候也留下了身边一个老成的嬷嬷等着叶敏昭回来,告诉他自己被皇帝接到乾清宫去了。 可是叶敏昭也不知受了谁的挑唆,竟然冒死冲进了火海之中。 要是敏昭葬身火海,自己这么多年的心血,呕心沥血的谋划,还有什么意义?慧妃只觉得憋在胸口,吐不出来,咽不下去,登时软软地晕了过去。 皇帝听到叶敏昭冲进火海,刚要带人过去亲自查看。就听见一旁传来惊恐的呼叫声:“娘娘,娘娘,您怎么了?您快醒醒!” 竟是慧妃晕了过去。 正统心急如焚,也要先顾着慧妃。总算慧妃调教出来的大宫女都颇有几分她自己的气质,临危不乱,又是揉搓前胸后背,又是掐人中,片刻之后,慧妃幽幽转醒。 皇帝正握着她的手:“爱妃,你醒了!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慧妃已经泪盈于睫,“皇上,昭儿、昭儿他怎么样了?” “你放心,朕已经派人去看了,昭儿一定能够逢凶化吉的!” 就是说还没有消息了。慧妃哪里还能在这里躺得住,“陛下,臣妾要亲自去看一眼,不然,如何能够放心得下!” “可是你的身子?” 慧妃眼泪已经落了下来:“臣妾这辈子就得了这么一个孩儿,若是他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就是臣妾能够长命百岁,也不过是行尸走肉而已,陛下,求您让臣妾去看看吧!” 正统听得心中微酸,“也罢!爱妃随朕一块儿去瞧瞧!” 两人匆匆披了斗篷,出得乾清宫,小太监在前面提着灯笼引路,实际上此刻的景阳宫仍是一片火海,把紫禁城照得亮如白昼,根本就不需要什么灯笼照亮了。 看见火势仍然这样威猛,正统和慧妃都有些变了脸色,慧妃更是已经摇摇欲坠了。到了景阳宫只见火舌翻卷,热浪炙人,小韩子和小于子正在宫门外头急得团团乱转,他们晚来了一步,叶敏昭和马芳等人已经闯进去了。 慧妃一眼就瞧见了他们,招手叫他们过来,语气威严地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两个小太监满脑门子都是汗,他们也没搞清楚是怎么个状况,本来以为叶敏昭冲进火海是为了救慧妃,可慧妃明明好端端地站在这里。 这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小 韩子比小于子机灵一点儿,平时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都是他开口,这次也不例外。小韩子磕了一个头道;“回皇上、娘娘的话,奴才们本来在内务府,服侍着小王爷 歇下了,有人进来禀报说是景阳宫走水了。小王爷急急忙忙跑到庭院里看了一眼,就叫奴才们备马,然后小王爷连鞋都没来得及穿就上马直奔紫禁城而来。”皇上和 慧妃看时,果然见他手里拿着一双软底的布鞋。 “小王爷马快,奴才们慢了一步,等奴才们跟着过来之后,就听人说小王爷已经冲进火里 去了。马芳带着几个贴身侍卫也进去了。奴才们本来以为小王爷是进去救娘娘去了,可是……”娘娘您却好端端地站在这里了。“奴才打听了一下才知道,小王爷只 是抓住一个小太监问了一句,就冲进火海里去了!” 慧妃心焦如焚,打断了他的话问:“他是往哪里去了?去了有多久了?” 这个时候就显示出了慧妃和正统的差别。正统急火火地过来,来了之后却一头雾水,不知道应该干什么,慧妃比他还急,可是却能勉强稳定心神,寻找解决的办法。 小韩子道:“是向着您暖阁的方向去了,去了有一刻钟的时间了。” 正统一跺脚,指着那些一脸茫然的宫女太监,“还不快进去救你们五王爷!还救得什么火?” 火迟点儿晚点儿总能救下来的,儿子烧死了,他可生不出第二个来了。 宫女太监们听了,全都脸色苍白,微露踌躇。这么大的火,谁进去就是送死啊。可是皇帝的命令,他们要是不听也一样是个死。 事到如今,慧妃也彻底冷静下来了。她本来就是聪慧至极的女子,最善于谋划人心,布局长远,为人极有大局观。一旦冷静了下来,她立刻就明白,这些太监宫女根本不顶用! “皇上,求您调遣一营御林军过来!” 正统一拍脑袋,“正是!”他这个事后诸葛亮也明白了过来,这个时候,太监宫女这些散兵游勇是靠不上的,武功高强,忠心耿耿,又有组织有纪律的的御林军才是最好的选择。 他立刻吩咐陈嘉道:“还不快去!” 陈嘉如今本来就提督着十二团营其中的四营,负责紫禁城的关防和大内的防务,是这些御林军的顶头上司。很快就调了二十几个人过来,带头的是一个把总。 这些人全是一身的簇新铠甲,由把总带着雄纠纠气昂昂地来到近前。这些人虽然负责把守大内关防,可是还没人能够有面圣的资格,看见皇帝都难免有些激动。 把总带头,一票彪形大汉齐刷刷地跪倒在地:“标下方毅勇,带领振威营兄弟二十名,参见皇上,参见娘娘!”皇上那一身衣服很好认,不过这位娘娘是谁,方毅勇就不知道了,不过叫娘娘肯定是错不了就是了。 “平身吧!”正统正要吩咐他们进去救人。慧妃却顾不得越俎代庖,抢先出言道:“方将军,这次请你们前来,实在是因为潞王殿下献身火海之中,太监宫女营救并不得力,所以才有劳将军走一趟……” 来之前,陈嘉并未告诉方毅勇这次叫他们过来是干什么的。他还以为是景阳宫大火营救不力,请他们来帮忙的。 听了这话,他的脸色就有些变了。他们再是勇武,也毕竟是血肉之躯,这般的大伙进去岂不是只有死路一条,他们虽然是大头兵,注定了要刀口舔血,可是依旧也是惜命的啊。 慧妃自然看出来他们的心思,她以极快的速度说道:“方将军,只要你能将小王爷救出来,连你在内所有的兄弟连升三级,赏银千两……”说罢目视正统皇帝。正统点头:“正该如此!” 慧妃见皇帝支持自己,心下微定:“非但如此,本宫还会请皇上下令将你们全都调到小王爷的麾下,充任他的亲卫。”叶敏昭的亲卫,不但饷银拿得多,有了这份资历,将来回到军营之中提拔起来都是飞快,可以说是为了他们节约了许多年的熬资历的时间了。 富贵险中求,众人听了全都是心头大动。 慧妃一招手,小韩子已经带着几个小太监拿了二十几床棉被过来,每一床的棉被上面都*的,不知道淋了多少水,却是这么一会儿功夫,慧妃叫他们预备下的道具。 方毅勇看见这些东西却是眼睛一亮,有了这些东西,他们在火海里活命的机会就多了好几成。 慧妃叫他们每人取了一床棉被披在身上围城一个外圈,里圈的人每人提着两桶水,她指着烧得正红火的暖阁道:“潞王殿下就在那里,来回不过一刻钟,请将军务必尽力,将殿下救出来。” 方毅勇一瞧,果然不远,心下更是打定了主意。高风险高收益,这一笔买卖他干了! 此时慧妃却朝着他们盈盈一拜,“方将军,请你体谅本宫一片慈母之心!潞王殿下的性命,就全都交托给几位了!各位壮士请受本宫一拜!” 慧妃何等的身份,古代又是个等级极为森严的社会,肯做出这番举动,包括方毅勇在内,众人都是十分震撼和感动。能够进入御林军的都是有些家世的,可又都不是那真正豪门的嫡系子弟,慧妃如此身份给他们行礼,他们心中怎能不感动! 方毅勇带着众人避往一旁,“娘娘这是折煞小人们了。”他一时热血沸腾,张口便道:“娘娘放心,救不出殿下,卑职就陪着殿下一块儿烧死在这儿!”他一回头,对着几个属下喊道:“兄弟们,跟我上!” 带头就冲了进去。 几个大头兵一声应诺,跟着冲了进去。再也没有刚听到命令时的惶惑不安。 陈 嘉眼中就忍不住闪过一丝激赏,慧妃能在这么短时间内通过重赏激励士气,通过道具缓解兵士心中的惶恐,又纡尊降贵亲自给他们施礼,激起他们的热血。这一连串 的举动,虽然看似是浪费了一点儿时间,可所谓磨刀不误砍柴工,经过这一番动作,方毅勇等人才会真心实意地为她卖命。 要不然单是凭着皇命压下来,这些人为了性命,也有可能出工不出力,不肯破釜沉舟地去救小王爷。 亏她能在短短时间就收拢住这些骄兵悍将的心! 这份急智,这份天生的统御下属的能力,真个是巾帼不让须眉!若是让她和正统皇帝掉个个儿,什么蜀汉,什么突兀,什么女真,估计早就被她逐一蚕食灭掉了! 陈嘉在这里胡思乱想,太监和宫女已经搬了两张椅子过来,正统皇帝在椅子上坐了,慧妃却不肯就坐,而是双手合十,喃喃祈祷:“求菩萨保佑,若是昭儿能够平安无事,信女愿为您重塑金身……” 过了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在慧妃的感受里,简直就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久,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她的心也越来越绝望。就在她即将奔溃的时候,小韩子眼尖,忽然指着远处道:“快看,方将军出来了!” 连正统都激动地站了起来。只见一个人影从火海中冲了出来,整个人身上处处着火,已经变成了火人,刚冲出来,就被一旁的太监宫女们淋了一桶水,身上的火这才熄灭了。 慧妃见他怀中抱着一个人,心中立刻大定。不由自主站起来迎了上来,正统皇帝也带着一旦群太监宫女侍卫追了了上去。 出来的这个人正是方毅勇,他面带喜色,大踏步地来到正统和慧妃跟前,方毅勇先将怀中的人小心放在地上,这才跪下道:“标下幸不辱命,已将小王爷救出来了!” 随后,跟着他一起进去的二十个士兵也陆续冲出来了十七个,剩下三个已经葬身在火海中了。其中一个士兵手中抱着满身是伤,衣不蔽体的马芳。 跟着叶敏昭进去的几个侍卫,活着出来的也就只剩下一个马芳了。 慧妃顾不得别的,蹲在叶敏昭旁边就检查起他的身体来:“昭儿,昭儿,你怎么样?醒一醒!”只见叶敏昭双目紧闭,身上看不出什么伤痕,只是到处都是烟灰。耳鼻口七窍之中都是烟灰。 正统已经吩咐:“快去请太医院的院正过来!”早有太监如飞去了。 慧妃连连摇晃着叶敏昭,却不见他醒过来,不由着急起来:“皇上,昭儿怎么总是不醒,不会有什么事情吧?”声音已经微微发颤。 陈嘉还算冷静,蹲身下去,仔细检查了一遍叶敏昭的身体,道:“皇上和娘娘不必担心,奴才瞧着殿□上并无明显的伤痕,应该是被大火中产生的浓烟熏晕了。奴才以前见过这样的情形。” ☆、第259章 探视 慧妃听得一喜,陈嘉已经吩咐小韩子用湿毛巾小心清除了叶敏昭眼耳口鼻中的烟灰,又冷水浸湿的毛巾给叶敏昭敷面。 片刻功夫,叶敏昭果然幽幽醒来:“父皇、母妃!” 叶敏昭气息微弱,眼神却是清明。 慧妃见儿子醒了过来,喜不自胜,连忙问道:“皇儿,你觉得怎么样?” 叶敏昭虚弱地动了动脑袋道:“儿子没事儿,马芳怎么样了?若不是马芳他们舍命相救,儿子现在早就魂归地府了。”他凭着一股子锐气冲进了景阳宫慧妃居住的暖阁,进去之后才发现早已人去楼空。 一看屋子之中并无尸体,他就知道慧妃定然是安全逃了出来。这个时候马芳也带着几个侍卫冲了进来,马芳等人正要护着叶敏昭冲出去,结果屋顶的房梁掉了下来,从外面将门死死顶住,他们花费了无数力气也无法从里面将房门打开。 眼看着大火烧了过来,马芳带着侍卫们冒死保护叶敏昭,阻止火势蔓延,为叶敏昭争取时间。 他们都明白,想要获救,必须有人从外面将横梁移开,打开暖阁的门。 这些亲卫都是马芳亲自挑选出来的,对叶敏昭忠心耿耿,叶敏昭为人虽然心思深沉,但是却如同母亲一般颇会收揽人心,赏赐亲卫从来都是重赏,施恩极重,不但对亲卫们极好,就是亲卫的家人们,也都照顾得极为妥帖。 所以亲卫们人人肯为他效死命,才终于撑到了方毅勇带人救援的一刻。 正统握住叶敏昭的一只手,他却是不知道马芳是谁。慧妃知道叶敏昭的心思:“马芳没事,你不用担心!他也已经被兵士们救了出来。剩下几个死在火场里的侍卫,本宫会好好抚恤他们家人的,你不必担心。” 陈嘉在一旁提醒道:“皇上、娘娘,这里不是说话之地,是不是先找个地方把小王爷安顿下来,叫太医好好诊治了,再回皇上和娘娘的话。”叶敏昭在火场里呆了那么长时间,生生被烟气熏得晕了过去,现在当真是气若游丝。 皇上一听果然是这个道理,立刻叫人抬了暖轿过来,亲自将叶敏昭送进了乾清宫的东暖阁。 亲卫们保护得力,叶敏昭并未受到严重的烧伤,太医院的院正到了乾清宫之后,给他开了一张治疗火伤的药方,一张补气宁神的药方,又嘱咐他卧床修养就回去了。 慧妃见儿子全须全尾地回来了,这颗提着老高的心才放了回来。等叶敏昭吃了药,又睡了一觉,慧妃才问他,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跑到了暖阁里去了。 叶敏昭就将他抓住一个小太监询问,小太监告诉他慧妃还被困在火里的事情说了一遍。 慧妃听了之后目光微沉:“这人怕是故意诱导你前去救我的!” 叶敏昭缓缓点了点头,那个小太监平日里在景阳宫洒扫,地位低下,并不招人注意,但是却也跟他混了个脸熟。叶敏昭找人问话,自然要挑个熟悉的。这一点,恐怕是被人算准了的。 他仔细想想也明白了小太监怕是故意诱导他冲进去的。仔细想想,偏偏那小太监说话模凌两可的,叫人挑不出什么毛病来,全是类似于“可能也许”这样的语气,可是那种情况之下,叶敏昭急怒攻心,自然也就无从分辨真假,从而上了人家的大当! 叶敏昭脸上露出浓重的恨意:“我一定要把这件事查个水落石出,不管是哪个害得我,我都会教他付出十倍的代价偿还!” 慧妃想起那个救了她一命的宫女,从景阳宫逃出来之后,慧妃曾叫人四处查找她的踪影,可是却全无消息。这个宫女,会不会也是受人指使的呢。 她将这件事和儿子一商量,两人目光一对,同时想起叶邑辰来。 叶敏昭目光之中闪过丝丝缕缕的怒火,狠狠在榻上锤了一拳:“一定是他干的!他竟然敢拿母妃来威胁本王!” 慧妃也是面色凝重,她缓缓道:“就算是他干的,他毕竟也没有赶尽杀绝!”这些年她在旁边冷眼旁观,知道叶邑辰从来不是肯吃亏的人,只是没想到他的报复手段这般狠辣,直接一把火把承乾宫给烧了。 她叹了一口气道:“我就说过,叫你不要去惹他,你偏偏不肯听我的。”慧妃心里很清楚,叶邑辰这次肯放过她,不是因为他心肠软,而是因为她和叶敏昭对于他未来的大业有着十分重要的作用。 叶敏昭嘴唇紧抿,眼眸微垂,没有说话。 慧妃知道他对叶邑辰的心结不是一天两天能够解的开的,便也不在这个时候劝解,只道:“既然涉及到了他,这件事就悄悄地查吧,不要把动静闹得太大,不好收场。” 沉默了片刻,叶敏昭问:“那内务府的案子?” 慧妃就叹了一口气:“既然他的目标不在内务府,他应该也会适时收手的。现在太子和赵王党争激烈,朝中局势本来就复杂多变,若是再把这件事情闹大,恐怕连他也无法控制局面。何况得罪了那么多官员,对他应该也没有什么好处!” 这场大火一直烧了整整一夜才被扑灭,景阳宫已经烧成了一片白地,宫里侍候的太监宫女也烧死了不少,可谓损失惨重。 景阳宫重建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慧妃和叶敏昭长期住在乾清宫又显然不大合适,皇帝便派人将西六宫中的启祥宫简单整饰了一番,叫母子两个搬了过去。 皇帝又赐了不少金银物件珠宝给慧妃。慧妃这才重新有了立足之地。慧妃惊吓过度,休养了几天,便能起来理事了。叶敏昭却不得不在床上多躺几天。 宫里总算是风平浪静了。皇后和萧妃都亲自过来瞧过慧妃,慧妃的家当都被一把火烧完了,皇后和萧妃也都赏了不少衣料首饰甚至是金银珠宝。 各路宗室皇亲纷纷前来探望叶敏昭,叶邑辰自己没有来,却派了马大总管带着两株百年野山参来看叶敏昭。 马 大总管猴精猴精的,惯会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态度十分恭敬谦卑,一口一个“小王爷”叫着,直说:“咱们王爷听说宫里走水烧了景阳宫,担心得茶饭不思, 好容易得了两颗野生的百年老山参,本来是要留着给王妃和大少爷补身子的,听说您受了烧伤,立刻就叫小的带来送给您!咱家王爷说了,听说那把火烧得厉害,整 个景阳宫都被夷为平地,您这里要是缺点儿什么,尽管开口,都是嫡亲的叔侄,不用和咱们王爷客气!” 叶敏昭气的五内如焚,七窍生烟。他自己就管着内务府,什么好东西没有,用得着去向晋王府讨要? 有心冲着马总管发火,可他只是一个奴才,和他发火未免太掉份,况且马福处处礼数周全,没有半点不敬的地方。 叶敏昭只好把这股怒气压在心底。待马福走了,叶敏昭当即召了小韩子进来,指着放在几上的两个锦盒恶狠狠道:“把这两颗人参给本王丢出去,喂狗!” 小韩子仔细打开一看,是两棵极大极完整的野山参,他也是在宫里呆久了的人了,对这些东西也是识货的,有道是“七两为参八两为宝”,这两颗人参怕不有七八两重,价值之高,简直不可估量。 所以小韩子听完了叶敏昭的吩咐,当即愣了:“小王爷,这……”这是不是有点太暴殄天物了。 叶敏昭正生着气呢,见状更气不打一处来,抓起矮几上的茶碗扔了过来,咬牙切齿地道:“狗奴才,还不快去,难道你要本王亲自去处理不成?” 叶敏昭年纪大了,越发变得心机深沉起来,就算心中有气也轻易不会叫人看出来。小韩子已经很少见他发这么大的脾气了。他不敢耽误,拿起两个锦盒连滚带爬地出去了,出了偏殿的门他就开始发愁,这么贵重的两颗人参,该怎么喂狗? 叶敏昭的脾气,他吩咐什么,做奴才的就得去做什么,而且不能打一点折扣,叶敏昭叫他拿人参喂狗,他就得想办法把这两颗人参真的喂到狗肚子里。叶敏昭最恨的就是奴才欺瞒主子,所以这两颗人参虽然贵重,他却不敢起丝毫贪心。 慧妃私下里查了查景阳宫失火的事件,纵火之人做得十分干净利落,没有留下丝毫痕迹。慧妃心知肚明叶邑辰在宫里也有暗桩,也是她一时大意,将太多的精力全都放在了叶敏昭身上,才让叶邑辰有机可趁。 至于那个提醒过她的宫女和引诱叶敏昭进入火场的小太监,更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完全不见人影。慧妃并不奇怪,若是她能轻易将这两个人找出来,她才要奇怪了。 查不到她也不气馁,整个启祥宫表面一片祥和,实际上确实外松内紧,慧妃趁着这个机会重新排查了所有的宫女和太监。 过了几日,叶敏瑜从江西回来,听说叶敏昭卧病在床,第二日就来看他。这一两年,兄弟两人倒是相处融洽,叶敏瑜直驱内室,叶敏昭在小韩子和小于子的服侍下正要下地,就被叶敏瑜直接给按回了床上;“你身子骨不好,就别起来了,都是自家兄弟,我还会挑你这个礼?” 叶敏昭这才重新躺回床上去,小韩子上了茶推下去。叶敏昭笑着问:“四哥是什么时候回来的?这次去江西龙虎山,事情办得可还顺利?张天师可请回来了?” 叶敏瑜出门这一趟去了江西,是奉了皇帝之命请正一教张天师下山,来给皇家祈福的。上回传出皇家子嗣被诅咒的消息,皇帝虽然派出西厂将传谣之人狠狠整治了一番,到底心里发虚,就想派人去请江西龙虎山正一教的张天师到京师来给皇家做一场法事,为皇家祈福消灾。 正好叶敏瑜死了老婆,皇帝大概是怕他呆在家里胡思乱想,再憋出点儿什么毛病出来,就派他亲自去龙虎山请张天师下山。 叶敏瑜倒也没有推辞,欣然去了。这才刚刚从江西回来。 叶敏瑜就笑道:“这也不是什么难事,我到了龙虎山,和当代张天师将父皇的这层意思一说,张天师当即答应了下来,带着他最得意的十二位高徒,就跟着我进京了。如今我已经将他们安置在鸿胪寺了。过几日再安排他们觐见父皇!” 叶敏昭对张天师却有几分好奇:“不知那张天师是否真的能掐会算,降妖除魔,异于常人?” 叶敏瑜笑着道:“我可没瞧出他有那么大的本事!”对张天师却是兴趣缺缺,不愿多谈的样子。 叶 敏昭目光微闪,正一教是道教正宗,张天师在整个大楚威望都是极高的,前朝的时候,龙虎山正一教的每一代张天师都会受到朝廷的册封,有几位天师甚得当时皇帝 的信任,曾经权倾朝野,被尊为“国师”,权力甚至大过内阁首辅。搞得朝政一片混乱。前朝倾覆和当政的皇帝崇信道教,道士干政有很大的干系。 太祖的时候也曾经给了张天师正二品的封号。正二品,相当于六部尚书了,地位也是无比崇高的。到了太宗当政,他以历史为鉴,限制正一教的人数,不肯再给张天师加号,努力削弱正一教的影响力。朝中更是一个道士不养。 对于他的这种做法,叶敏瑜是极为赞同的,就是叶敏昭也同样是赞同的。所以正统皇帝想请当代张天师下山的时候,叶敏瑜还曾经进宫规劝过,只不过皇帝心虚得厉害,没有听进去而已。 叶敏昭一看叶敏瑜的样子就猜到了:“张天师可是游说四哥,让四哥在父皇面前说情,帮助恢复他正二品的封号?” 叶敏瑜点了点头:“五弟猜的不错,不过被我婉言谢绝了!”实际上事情远没有这般简单。张天师曾经暗示过他,若他帮助张天师取得正二品的封号,并助他成为大楚国师的话,他会投桃报李,帮他登上皇位。 张天师并没有吹大气,他不是一般的野路子道士,以他的身份地位和在民间的威望,只要他说一句“四皇子命格贵重无比,身有龙气”之类的话,就很有可能影响到正统的决策。 不过叶敏瑜还是当场拒绝了。他虽然想当皇帝,可他也是一个骄傲的人,一个有底限的人,前朝道士祸乱朝政的例子还历历在目,他不想前朝朝野混乱的局面在正统朝再出现一次。 叶敏昭心思灵透,叶敏瑜虽然什么都没有说,他也能猜到张天师拿什么条件来说服叶敏瑜,对于这个四哥不由升起了几分敬佩之心。 叶敏瑜已经笑着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过不了几天,张天师就会前来拜访五弟,若是他提出同样的要求……” 叶敏昭笑道:“四哥放心好了,他就是真的前来游说弟弟,弟弟也断然不会帮他的。外戚、道士、太监不得干政,这可是太宗爷留下来的规矩,弟弟虽然不肖,也懂得这些道理的。” “如此我便放心了。” 叶敏昭却皱着眉头:“就怕这道士走大哥的路子!”叶敏瑜和叶敏昭不肯接纳张天师的好意,叶敏舒却是肯定愿意帮这个忙的。 叶敏瑜嘴角勾起一丝淡淡的冷笑,缓缓道:“若是当真如此,我是绝不会袖手旁观的。” 正事说完了,叶敏瑜又关心了几句叶敏昭的身体。“好端端的,景阳宫怎么会走了水?” 叶敏昭轻描淡写地道:“走水的原因至今没有查出来,不外乎是宫女太监们用火不慎罢了。” 叶敏瑜见他不愿意多谈,也就没有深问,将话题岔开,说起了去江西一路上的见闻。叶敏昭听得津津有味。两兄弟说了半个时辰,叶敏瑜起身告辞,他此去江西这一路上搜罗了不少土特产,今天进宫一次,就带了不少来给启祥宫,正和叶敏昭交代几句。 小韩子已经隔着帘子道:“殿下,那个冯闻章又来了。”声音里带着些微的怒气。 躺在床上的叶敏昭脸色就黑了下来。 叶敏瑜是知道的,这个冯闻章是太子的奶哥,也就是太子乳母的儿子,仗着太子的势力在外头胡作非为,在整个京师也是人憎鬼厌的人物。 叶 敏瑜本来是要走的,见这情形就问:“这小子怎么烦到你这里来了?”他对此人极为厌恶,倒不只是因为他是太子的心腹,而是此人有个嗜好,为人好色非常,而且 最爱在和女子做那种事儿的时候用鞭子抽打女人,青楼楚馆中的窑姐儿没少遭他的荼毒,甚至有些良家妇女也受过他的虐待。只不过顺天府碍着太子不敢过问他的烂 事,他才能逍遥法外至今。 前一阵子太子被皇上禁足在家,他也老实了一阵子,这阵子太子复出,风头更胜从前,他又跟着抖了起来。 叶敏昭脸色怒气勃发:“前阵子父皇下旨,叫内务府择日重修景阳宫。他便找上了我,说是要我将石料和木料的生意叫给他做……” “若 是别的工程倒还罢了,这是我母妃住的景阳宫,他的人品我怎么能够信任,我便婉言谢绝了。谁知道他又来了一次,这次拿了太子给他写的条子!”叶敏昭真是想起 这件事儿来就生气,自己这个弟弟差点葬身火海,如今卧床养病,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都上门来看他,唯独他这个当太子的大哥,面都不露,就凭一张条子就想承揽 景阳宫的工程,一点都没有对弟弟的仁爱之心。 现在他站在太子和赵王之间,完全可以左右逢源,可若是得罪了太子,就不得不站到赵王身边了,那时候被迫着站队,就会失去躲在背后坐收渔利的机会。若非有这个想法,以他的脾气,早就一顿板子将冯闻章打出去了! 叶敏瑜露出玩味的笑容:“咱们这位太子大哥最近好像很缺钱的样子,刚叫自己的表弟娶了盐商之女,又开始想着从你这里捞银子了!” 叶敏昭也是无语。太子他是有多缺钱? 他贵为太子,吃穿用度自有皇家供给,给他的每一样东西都是最好的,他还要那么多银子干什么?不外乎就是用来收买大臣的!只是他的吃相实在太难看! 叶敏昭心里暗想,在位的要不是自己那位宽厚的近乎懦弱的父皇,就太子这么个搞法,早就被废一百遍了。 叶敏瑜见他面有难色,就笑道:“要不要哥哥帮你打发掉此人!”不待叶敏昭说话,就自己挑了帘子出去了。 那冯闻章正等在外边,等着叶敏昭的召见。他穿了一件簇新的靛蓝色袍子,长得尖嘴猴腮一脸猥琐的样子。一双小眼睛不安分地骨碌碌乱转,一看就不是好东西。 看见叶敏瑜穿一身石青色的常服从内室走出来,冯闻章先是一愣,掉头就想溜脚闪人。要说他这一辈子最怕的人是谁,不用问排名第一的就是叶敏瑜。 要 知道叶敏瑜头几年可不像现在这样沉稳坚毅,那时候他年轻气盛,从小又好舞枪弄棒,脾气又暴躁,犯到他手里,被他一顿鞭子打死也不稀奇。叶敏瑜看他不顺眼, 就曾经收拾过他几次,有一回在御花园里碰见他,叶敏瑜马鞭将他抽得遍体鳞伤,他连自己是怎么惹了这个混世魔王都不知道。 关键叶敏瑜身份贵重,地位崇高,打他一顿也是白打,叶敏瑜就是不跟他讲理,他也没地方告状去。所以他看见叶敏瑜就害怕。 叶敏瑜见他抬脚就想溜走,冷哼一声:“你给我回来!看见本王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走,这是谁教你的规矩?” 冯闻章闻言吓得全身一哆嗦,像是老鼠见了猫似的乖乖走到叶敏瑜的面前,“小的见过赵王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恭恭敬敬地跪下磕了三个头! 叶敏瑜懒懒地一挥手道:“起来吧!” 冯闻章看见叶敏瑜就有点腿肚子转筋,舌头也跟着打结,结结巴巴地道:“听说王爷奉皇上的命令去了江西龙虎山,没想到在这里能遇见王爷,真是三生有幸!三生有幸!” ☆、第260章 相见 叶敏瑜一声冷笑:“你算是个什么东西!谁又和你三生有幸了?!本王问你,你不在外头呆着,跑到宫里来干什么?你知不知道潞王殿下现在身子正不爽利,你若是打扰他休息,你有几颗脑袋够砍的?”他声音铿锵,冷若冰雪,冯闻章听了心中越发打鼓。 他急忙抬出太子道:“小人是何等身份,哪里就敢来打扰潞王殿下修养,实在是受了太子殿下的嘱托,有要事要和潞王殿下商谈,这才……” 叶敏瑜脸色一沉,叱喝道:“混账!你的意思是说,太子殿下要你在潞王殿下生着重病的时候,派你来和五弟商量要事?你是想说,太子殿下不悌兄弟喽?很好,本王这就带着你去见太子殿下,和他当面对质,看看到底是他不悌兄弟还是你冒用太子的名义在此招摇撞骗!” 冯闻章本来担心赵王不问青红皂白,上来先给他一顿鞭子,没想到赵王现在改风格了,改“武斗”为“文斗”,不过不管是“文斗”还是“武斗”,似乎他都不是个儿。 他被叶敏瑜几句话挤兑的完全说不话来。若是承认是太子派他来商量内务府生意的,那就给太子带了个“不悌兄弟”的恶名,太子知道了,绝对饶不了他。可若是不说实话,那他就得背起个假借太子的名义招摇撞骗的罪名。 他也吃罪不起! 他怎么也没想到叶敏瑜的词锋这般厉害,一时有些踌躇不决。 叶敏瑜哪有空和他啰嗦,不耐烦地道:“看来你仍是执迷不悟,不知悔改!也罢,本王这就绑了你,去找太子理论去!” “来人!” 叶敏瑜过来的时候,带了四个贴身侍卫,都被小于子请到启祥宫的偏厅里喝茶,叶敏瑜出了门,就有机灵的小太监过来给他们报信,他们也就跟着出来了,站在一旁看叶敏瑜收拾冯闻章。 叶敏瑜一声吩咐,立刻就有两个侍卫站了出来。 冯闻章见此情形,再不敢拖延,当即跪倒在地,“王爷开恩,王爷饶命!” 叶邑辰一挥手,示意两个侍卫稍安勿躁,眼中讥诮之色一闪而逝,十分潇洒地掸了掸衣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慢条斯理地道:“怎么,终于知道厉害了?说说吧,这究竟是怎么一回子事?” 冯 闻章嗫嚅道:“回王爷的话,是小的,小的从太子那里听说潞王殿下掌管了内务府,如今因为景阳宫走水,要重修景阳宫,小的心想修建景阳宫乃是一项大工程,便 想,便想从中也分一杯羹,这才仗着胆子,假冒太子殿下的名义,想要潞王殿下将石料和木材的工程包给小的,小的也好从中挣些银子……” 叶敏瑜的语气淡淡的:“这么说,不是太子殿下不友爱兄弟,而是你狗胆包天,假借太子的名义招摇撞骗了?” “是……是!” 冯闻章嘴里像是吃了黄莲一般苦涩。心想今天出门肯定是没看黄历,碰见这么位难缠的主儿。绕来绕去,把自己都绕进去了。 叶敏瑜猛然一声暴喝:“好胆!招摇撞骗居然骗到了皇子的头上!本王看你真是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了!” 冯闻章一咬牙,左右开工抽起了自己巴掌:“是小的利欲熏心,被猪油蒙了心,小的再也不敢了!求王爷饶命!” “王爷开恩!”一声声清脆的耳光声在庭院之中回荡。冯闻章在叶敏瑜两道锐利的目光注视下,不敢有丝毫的手软,巴掌都是一下一下地重重抽在脸上,很快两颊便红肿起来了。 叶敏瑜看他两侧各打了二十个耳光,这才道:“罢了,且停手吧!” 冯闻章如蒙皇恩大赦,当即停了手。众人看时,只见他的脸已经肿成了一个胖猪头,整个人都趴伏在地上,不是他不想跪直了,实在是他已经把自己打晕了。 叶敏瑜的声音在他的头顶上冷冷地响起:“遇见这样的事,本来本王应该亲自处置了你,不过你是我皇兄的人,本王也不好越俎代庖。罢了,本王把你交到皇兄手上,请他亲自处置你罢!” 上前两个侍卫,一左一右架起冯闻章,小太监在前面引着路,侍卫们簇拥着叶敏瑜,众人便向着太子居住的毓庆宫走去。 叶 敏瑜一边走一边在心里冷笑,他倒要看看等会儿见了太子,太子有什么话好说。他如今城府变得日益深沉,太子上蹿下跳他并非没有制衡的手段,他故意叫太子在台 上多表演一会儿,就是为了让皇上看清太子昏庸无能的,难堪大任的一面,正好借着这个机会韬光养晦,也将自己阵营里三心两意的墙头草分子驱除出去,免得将来 真有大事的发生,这些人不但不能帮忙,反而拖后腿。 至于今天,实在是他最近心里憋着一股气,正好借着这个由头发泄一番。 堪堪到了毓庆宫的门口,就看见太子妃带着几个宫女嬷嬷一脚从毓庆宫中走出来。这一次碰面十分突然,大家都没有想到。 雨馨和叶敏瑜目光一碰,几乎同时躲开。 因为进宫是来看生了病的弟弟,所以穿着比较低调。只穿了一身窄袖的石青色长袍,仍像是第一次初见那般,。此时此时日暖风轻,花红树绿,鸟鸣蝶舞,天地万物一派生机勃勃。叶敏瑜立在阳光下,身形挺拔,剑眉星眸,春日的阳光使他的五官更见分明俊朗。 只是比起往昔,他的眉宇间多了几分沉静和肃然,让他的气质更显卓绝。 雨馨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已极的神色,很快就回复了庄容。 叶敏瑜也是愣了一下:“太子妃娘娘!”他随即敛容施礼。 “赵王殿下免礼!”雨馨伸手虚扶,笑容完美,动作优雅。态度却十分客气疏离。叶敏瑜抬头,迎向那一双平静无波的眸子。她一身大红色十锦妆花褙子显得富丽堂皇,虽然依旧姿容绝丽,在叶敏瑜看来,却少了几分灵动活泼。 雨馨看了一眼被架着过来的冯闻章,见他嘴角溢血,狼狈不堪,眼中闪过一丝讶色:“殿下您这是……” 叶敏瑜道:“臣弟有事要求见太子殿下!”来的时候气势汹汹的,这阵子不知怎么的语气就变得柔和了几分。 雨馨道:“太子有事去了户部衙门,殿下若无急事的话,还是改日再来吧!” 叶敏瑜脸色平静地“哦”了一声,“那可真是太不巧了!”他只是一时心血来潮,想给太子一个下不来台,见不见太子其实都无所谓。 他目光灼灼地落在雨馨的身上,眼中神色极为复杂。这几年两人各自婚嫁,只有在年节礼上才能远远看见一眼,像是这样近距离的接触,可以说是绝无仅有。 叶敏瑜忽然间觉得自己有许多话要说,可是理智和骄傲却又不断阻止他的开口,他很想说一句“你,过得还好吗?”在嘴边转了又转,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雨馨心里微微悸动,叶敏瑜的目光她不是看不明白,可是她不能给他任何回应。她如今是太子妃,她身后还有整个杨家,有些事情,她不但不能做,甚至不能想一下。 她的心里也忍不住有些恍惚,若是当年太后肯遵守诺言,将她嫁给赵王叶敏瑜,那么她现在必然会是幸福的吧!不用像现在这样,活着,就和死了没有多少区别! 她的心里涌起淡淡的苦涩,脸上却丝毫没有显露出来。“殿下若是没有别的事情,本宫这便先行告辞了,还要去坤宁宫陪皇后娘娘读经!”她语声淡淡的,平静得像是一潭死水。 “哦!”叶敏瑜这才反应过来,“太子妃请便!” 雨馨向他点头致意,然后扶着丫鬟的手臂慢慢走远了。 叶敏瑜站在原地未动,目光一直停留在雨馨的身上。直到雨馨绕过了一道树墙,她都始终再没有回过头来。 叶敏瑜站在那里,心潮起伏,久久不能自已。 离得远了,他才看得更清楚了。雨馨本来就是偏瘦的类型,可现在看起来,更是弱不胜衣,整个人简直瘦成了纸片一样。回想她刚才的神色姿态,虽然处处显示着端庄高贵,可是她眼角眉梢都笼罩了一层死气沉沉的暗色。 想起初次在皇宫里遇见的那个朝气蓬勃,骄傲又娇气的女子,到底是太子改变了她,还是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把她变成了这样! 叶敏瑜的心里一阵刺痛,像是被针扎了一样。 他忽然涌起一股怒气,恨不得立刻冲进毓庆宫去,一剑把太子给杀了! 这么好的女子,你为什么就不知道珍惜! 叶敏瑜带来的亲卫见叶敏瑜见了太子妃一面,就愣愣地站在那里,脸色数遍,一会愤怒,一会悲痛,他的贴身太监就忍不住叫了他一句:“王爷……” 叶敏瑜这才反应过来。那太监就问:“咱们还进不进毓庆宫了?” “不去了!”叶敏瑜现在是什么心情都没有了。“将这个狗东西随便丢在哪儿,咱们回府!” 雨澜过来好几天才知道景阳宫失火的事情。晚上叶邑辰回来,用过晚饭上了榻,叶邑辰习惯性地伸手去摸雨澜微微凸起的小腹。雨澜忽然问他:“王爷,景阳宫走水了?” 叶邑辰“嗯”了一声。“皇上已经请了张天师看过宫里的风水堪舆。”叶邑辰嘴角微微勾起一个弧度:“这个老道士搭上太子,太子已经为他在皇帝面前进言,效仿前朝,给他加正二品的官衔呢!皇上似乎已经答应了。太子犹不甘心,想要请皇上封他为国师,统领天下道教呢!” 雨澜还是第一次听说张天师来京了。想了想,忍不住道:“道士和朝政搀和到一块儿,似乎不是什么好事吧!” 叶 邑辰笑道;“可不是吗,以内阁为首的文官纷纷上书,坚决反对,这一次怕是有一番热闹好看呢!”叶邑辰顿了顿道:“不过这老道士还真有点道行的样子,一见到 皇上就进献了仙丹一枚,皇上本来有些病恹恹的,吃了他的丹药立刻就活蹦乱跳了。他又当众表演了几手法术,立刻就叫皇上心悦诚服。如今他在皇上面前可是红人 了!” 雨澜听了倒不怎么奇怪,张天师要是没有这几手本领,又怎么可能成为天下道教的领袖。至于那所谓的法术,大概类似于现代的魔术吧,那些魔术大师们精彩的表演前世她是看惯了的,因此雨澜虽然没有亲眼看见张天师的表演,也能猜出几分来。 雨澜就问他:“这些东西,王爷信不信?” 叶 邑辰哼了一声,声音里充满了浓浓的不屑:“旁门左道而已!我观张天师此人,是胸有大志之人,从他迫不及待地拜访叶敏昭,又这么快就搭上了太子这条线,他大 概是想效法前朝的刘吉了。”前朝熹宗皇帝崇信净明道的道士刘吉,刘吉以符箓祷祀蛊惑熹宗,皇帝对其言听计从,封他为正一清微广法大德真人,朝中官员十之五 六出于其门下,可谓权倾天下。 当时的熹宗只肯见他一人,不理朝政,一心追求长生大道,。内阁众位阁老都见不到皇帝,只能通过他从中传话,所有的政令奏折都从他由他经手而过,一二品的官员见了他都要对他下跪磕头,可见他的权力大到了什么程度。道士当到他这个地步也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他 将道士这份有前途的职业做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可是朝廷却因为他任用私人而乌烟瘴气,当时纳赂成风,朝政一片混乱,恰逢黄河决堤,官员赈灾不利,爆发了大 规模的农民起义,虽然起义最后被平定了,国家却元气大伤,朝廷也变得的一穷二白,熹宗死后,他的儿子即顺宗即位,顺宗其实不是个昏庸的皇帝,但是架不住内 里有农民起义,外头有外族入侵,各地武将又割据一方,听调不听宣,最终延续二百多年的朝代土崩瓦解。 前朝之亡,某种意义上说,就是灭在刘吉这个道士手上。 叶邑辰今天拿张天师和刘吉相比,可见他对张天师颇有些深恶痛绝。“张天师说宫里的风水本来是极好的,可近些年添了一些建筑,破坏了紫禁城的风水,皇上已经下令拆除了!” 雨澜听得心里一跳,“宫里的建筑哪一个不是美轮美奂,用银子堆出来的,说一句风水不好就给全拆了,是不是有点太儿戏了!再修,不知道又要花多少银子。”放到现在这就是挥霍纳税人的血汗钱呢! 叶邑辰嘴角勾起一丝讥诮的弧度,“可不是,亏他还是皇帝,比起见识,连你都不如!” 雨澜关心的不是这个,“听说慧妃因为这场火病了一场,潞王冲进火海里,差点儿被烧死了!这是不是真的?” 叶邑辰笑着捋顺了额前的碎发,“是有这事,算是那小子命大!” 雨澜暗暗舒了一口气。她期期艾艾地问:“王爷,景阳宫的大火,是不是……”和您有些关系?这种霸道的行事作风太像叶邑辰了,雨澜自打听到这个消息,就有些坐立不安起来。 叶邑辰知道她想问什么,又不想骗她,只好含糊道:“这些事情你就别操心了,现在最关键是的事情是把你的自己的身子养好,给我生下一个白白胖胖的儿子。” 雨澜一听就明白了,他没有否认,就是承认了。纵火,那可是刑事犯罪啊!她想要说什么,却偏偏是说不出来。叶邑辰和叶敏昭就像是天生八字不合一样,平日见到了两人也都是剑拔弩张的! 就不能和平相处吗? 雨澜一夜没睡好,第二天起来就有些恹恹的。叶邑辰一早就起床去了衙门,现在雨澜身子不好,他从来不叫下人叫她。因此雨澜每天都是睡到自然醒。 吃完了早饭叶敏文过来给她问安。雨澜叫丫鬟拿了栗子糕 、双色豆糕、 豆沙卷等点心给他吃。叶敏文一边吃着点心,一边问:“母妃,母妃,我什么时候正式拜孟先生为师啊?我什么时候去外院开蒙读书啊?”前些日子,马大总管已经将孟先生请到了府里,就安顿在了芝兰院。 叶敏文就开始心痒痒了,恨不得立刻就能拜师开蒙。可是最近叶邑辰忙着张天师的事,一时间腾不出手来,只得把这件事向后推了。 雨澜笑着安慰他:“你别急啊!等你父王忙完了,他自然会带着你去给孟先生行拜师礼的。” 叶敏文还是有些不放心,奶声奶气地说:“那母妃你能不能帮我提醒父王一下,我怕他太忙,把这件事给忘了。” 雨澜听了就发笑,温和地道:“为什么要我去提醒,你自己去说不行吗?” 叶敏文有点羞涩地低下头:“我,我有点害怕父王!” “你 父王虽然看起来有点严厉,可其实他对你是最好的。做什么事都是全心全意为你着想的。你若真想快点拜孟先生为师,就主动去和他说,他一定会答应你的。文哥儿 你要记住,有些事情别人可以帮你做,有些事情,别人是帮不了你的。若是我总是这么为你传话,你父王就会觉得,你一个男子汉,连一句话都要我这个做母妃的从 中间传话,他一定会不高兴的。” 叶敏文听得脸色微红。 雨澜道:“我说的这些话,你能明白吗?” 叶敏文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雨澜道:“那等你的父王下衙了,你就亲自去和他说好不好!” 叶敏文点点头道:“好!” 雨澜这才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点心是甜的,她不敢叫他多吃,每样吃了一块就叫丫鬟收了起来。 外面天气很好,雨澜叫奶娘带着叶敏文出去玩耍。 丫鬟就进来回禀说二姑奶奶来了。 雨澜听了一阵高兴,赶紧叫钱妈妈去垂花门迎接。二姑娘雨嘉穿着一身粉白藕荷的春裙,头上没有什么首饰,只插了一支样式别致的金簪。 看起来特别的素净。 钱妈妈亲自给她打了帘子,雨嘉就走进了屋里。雨澜看见她就笑道:“难怪今天一早上就听见喜鹊在叫呢,原来是有贵客来了。没能亲自去垂花门迎接,二姐姐可千万不要怪我!” 雨嘉性子淡漠,雨澜在杨府的时候和她不如和九姑娘关系亲近,倒是两个人分别嫁人之后,慢慢走动了起来。如今姐妹间的关系倒也说得上亲密。 钱妈妈端来了黄杨木的椅子过来,雨嘉坐在椅子上,晓月带着丫鬟们摆上茶果碟子,雨嘉才笑着说:“早就想来看你了,只是听说你有些动了胎气,怕影响你休息,就一直没来。家里的几位太太还有姐妹们都惦着你呢。” 雨澜对外只说是自己不小心动了胎气,杨家那面十分紧张,可是大夫说好了要她卧床休息,少见人,她们也不好来打扰雨澜。只是三不五时地就派个婆子过来请安,见不到雨澜就见见钱妈妈。 雨澜笑道:“瞧二姐姐说的,你们要是真想来看我,我还能打你们出去不成?”说完掩了嘴呵呵的笑。 雨嘉也跟着开怀笑道:“你呀,眼看着就要当娘的人了,还是这般爱打趣。” 雨澜道:“我不是许久没见姐妹了,高兴的嘛!”雨嘉跟着她笑了一阵子,看见雨澜脸色不大好,又见她已经四五个月的身孕了,仍是连床都不敢起,别人这个月份的时候,身子早就养得丰腴许多了,不说胖上一圈也差不太多,可是雨澜看起来却比从前还瘦一些。 雨嘉不由担心地道:“七妹妹身子好些没有?都这个月份了,怎么身子还是这么弱?找太医看过没有?” 雨澜想起龚太医说起过自己将来生产必定艰难的话,心里微微一叹,她不想别人替她担心,就轻描淡写地道:“前些日子不小心动了胎气,养了好一阵子才养好。太医看过了,也开了方子,照着方子吃药,很快就没事了!” 雨嘉听了不由松了一口气。 雨澜道:“倒是我看二姐姐眼角眉梢都是喜色,莫不是有什么好事了?” 雨嘉听了这话就忍不住高兴地道:“是有喜事了,不过不是我,是大姐姐,大姐姐怀孕了!” ☆、第261章 比较 “真的?”雨澜听了也是一阵的高兴。雨沐作为杨家的嫡长女,嫁给了原来的吉安侯世子现在的吉安侯爷陆仲亨。本来是一门很好的亲事,不成想她却和大 太太一样,子嗣上头比较艰难,进门第二年怀了孕,吉安侯一家子都对她的肚子报以极大的期望,哪里知道生产的时候赶上难产,差点儿一尸两命。 好不容易生下来了,还是一个女儿。 因为生产的时候伤了元气,太医断言她三五年之内不能生育。陆仲亨成婚的时候本来年纪就大了,雨沐又是这种情况,便由陆仲亨的母亲文氏老太太做主,给陆仲亨房里的通房丫头停了药。想让通房丫头给陆仲亨生儿子。 本来这种事情在豪门世家之中并不算稀奇,可是当时大太太的姑母皇太后还活着,大太太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如何能见得心肝宝贝的嫡长女受这样的委屈,于是乎大太太闹到了陆家。 陆 仲亨将来是要继承整个侯府的,为了爵位的传承,他是非有嫡子不可的。本来大太太好好和文氏老太太商量,未必就能成事。结果大太太仗着自己太后侄女的身份, 态度嚣张,说话毫不客气,指着文氏老太太的鼻子将陆家数落了一通。说他们家风不严,嫡子还没出生就想叫同房生庶子。 大太太说话很难听,把陆家从上到下骂了个遍,甚至连陆家有旁系子弟在外头置外室,陆家爷们儿逛青楼喝花酒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都翻出来说了一遍。 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这番话彻底把陆家,把文氏老太太给惹恼了。早就看大太太暴发户的, 文 氏老太太本来就看不上大太太,肯结这门亲事,完全是看中了老太爷在官场中的声望。大太太这一闹,她也彻底翻脸了,扬言大太太再敢随意插手儿子的房中之事, 她就叫儿子和媳妇和离。大太太怎么能愿意,男人和离之后虽然娶不到特别好的媳媳妇,但是找个差不离的还是可以的。 可女人若是和离了,再想找个好的男人,那简直比登天还要难几倍。 那文氏老太太原就是太宗长姐大长公主的女儿,身上也是流着皇室血脉的,人面极广,连夜拜访了几家宗室和亲朋,很快这件事情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了,何况这件事大太太本来就不占理,舆论一面倒地偏向文氏老太太这一边。 最后这件事闹到了太后跟前,迫于舆论压力,太后将文氏安抚一番,又叫大太太当着太后的面向文氏赔礼道歉。 至于陆仲亨叫妾室同房生孩子的事情,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连太后也没有理由反对。 本来一开始文氏老太太是准备给陆仲亨房里的两个同房停了药,叫她们生孩子的。这两个通房一个是大姑娘雨沐从娘家带过来的陪嫁,还有一个身契在雨沐手里,就算生了儿子也翻不起什么大浪。 可是大太太这一闹,文氏老太太直接就给陆仲亨纳了两房贵妾。这两房贵倒也争气,到了陆家很快就分别生下了儿子。 这么一来,雨沐的地位就十分尴尬了。本来孝敬公婆,尊敬丈夫,里里外外的,为人处事十分得体。陆家上下对她都还比较满意。出了这档子事之后,不但婆婆开始对她摆起了脸子,连丈夫也对她多有不满。 本来雨沐是受害者,结果大太太一闹,本来应该得到的同情分也没有了。 雨沐身为世子夫人,文氏老太太一开始觉得她是侯府的未来女主人,是交由她来主持中馈的,可是等雨沐生完孩子,好长一段时间缠绵病榻,文老太太就把中馈之权给了二儿媳妇陆二奶奶来主持。 雨沐因为身边没有儿子,好些人劝她把庶子抱到正房里养着,连大太太都有些动摇。她是吃过这个亏的,要是早点把承宗抱到正院里养着,现在她和这个孩子的关系也就不会这么尴尬。 可是雨沐却承受住了来自各方面的压力,硬顶着没有把庶子抱到屋里,她在等,等自己的身子调养好了,等陆仲亨承袭爵位的那一天。 果然不久之前世子爷陆仲亨承袭爵位,成了新一任的吉安侯爷。雨沐也就成了新出炉的侯妇人。可是因为她在老太太跟前没有二奶奶得脸,也就始终没有拿回管家的权力,侯府到现在仍然是二奶奶主持着中馈。 只不过到了这个时候,就是雨沐不想生儿子,陆仲亨也要逼着她给自己生儿子了。因为陆仲亨到现在没有嫡子,庶子是没有资格继承爵位的,没有嫡子就意味着,要么陆仲亨将爵位传给弟弟,要么吉安侯府被夺爵。 本来陆仲亨对雨沐这些年有些淡淡的,可是当了侯爷之后却绝大部分时间都歇在了雨沐那里,这么些年过去了,雨沐的身子已经调养好了,夫妻两人同心协力这么多年,如今雨沐终于怀上了孩子。 “大姐姐这一胎怀的是个男胎就好了!”这些细节雨澜是约略知道的,也明白雨沐是将所有的希望都押在了肚里的孩子身上。雨沐是跟在老太太身边长大的,被老太太调、教成了一个真正的大家闺秀。待人宽厚,进退得体,和大太太的刻薄小气判若两人。 雨澜出嫁之后和她多有走动,对这样一个姐姐也是十分欢喜的。 雨沐和雨澜还不一样,她太需要一个儿子了。所以雨澜才会这样感叹。 雨澜就问:“大姐姐现在好吗?她的孩子几个月了?有没有害喜?” 雨嘉脸色微微一沉,轻轻地道;“大姐姐现在住在自己的陪嫁庄子上呢?” “什么?”雨澜听了微微一惊。庄子上的条件可比不了城里。偶尔过去住几天,换换新鲜空气是可以,但是呆在那里常住,在那里养胎,肯定是不合适的。在哪里就是身子不舒服了,想找个好的大夫都难。“大姐姐怎么跑到庄子上去了?” 雨 嘉低下头,轻轻用碗盖拨弄着粉彩茶杯里的茶叶,她的语气十分低沉,缓缓地道:“大姐姐不敢告诉别人她怀了身孕,借口清查庄子上的账目,偷偷躲在庄子里养 胎,准备等过了头三个月最危险的时候,再回府去呢!”雨嘉顿了顿,“连大姐夫都不知道这件事呢。如今大姐姐只把这件事告诉了我。” 高门女子怀孕,若是月份太小,一是不敢确定,暂时瞒着家里的长辈也是有的,就怕弄错了大家不好收场。可是雨沐这样的就绝对不正常了。 雨澜思索了一下,问道:“二姐姐,可是陆府里头有什么问题?”也只有这个理由才能解释雨沐为何躲到庄子上去了。 雨 嘉叹了一口气,幽幽地道:“陆家的文氏老太君一共育有两个儿子,就是长子陆仲亨和次子陆仲离。兄弟两人因为是一母同胞,感情一向很好。陆仲离比陆仲亨小五 岁,又是文氏老太太的小儿子,一向受宠。为了害怕小儿子受委屈,文氏老太太就给陆仲离娶了自己娘家的侄女,也就是现在的陆二奶奶。” “大房和二房之间自从各自有了媳妇,就有了些龃龉……”兄弟俩本来好好的,娶了媳妇之后为了小家庭的私利,从而感情产生裂痕这种事,正是前世八点档家庭伦理剧最喜欢使用的桥段,雨澜不论在现代还是在古代,都碰见过不少类似的例子。 娶了媳妇忘了娘都是屡见不鲜的,何况是娶了媳妇忘了兄弟!只是兄弟相争总要有些原因的。他们究竟是为了什么? “大姐姐当年怀兰姐儿的时候,正好陆二奶奶进门没有多久,那二奶奶很会做人,父亲又在户部做官,腰杆子也很硬气,在文氏面前是极得脸的。文氏老太太就顺手把管家的权力给了陆二奶奶!”兰姐就是陆仲亨的嫡长女,雨沐唯一的女儿。 “后来大姐姐就出了事……才刚到了八个月就忽然早产,因为月份不足孩子生得十分艰难,差一点儿就一尸两命。”雨澜眉毛紧皱,悚然而惊:“难道大姐姐早产是陆二奶奶做的手脚?” “大姐姐也一直有所怀疑,可是没多久就把文氏老太太就要给大姐夫的通房停药,大伯母到陆家闹了一场,后来太后把大伯母斥责了一番,弄得大姐姐在陆家的日子过得十分艰难。这种话是再也不能提了的。”雨澜心中十分无语。大太太这么个做派到底是疼女儿还是害女儿? “最 后这件事也就这么过去了。等大姐姐出了月子,陆二奶奶借口兰姐儿身子弱,大姐姐要花费大量时间照顾兰姐儿,一直不肯交回管家的权力。这时候大姐姐因为大伯 母的事情在婆家有些抬不起头来,也就没有强行讨回管家权,这一拖,就拖到了现在。连陆二奶奶生孩子的时候都不肯放权。” 雨澜努力回想着陆二奶奶的形象。前阵子出门交际的时候,应该是见过这个陆二奶奶的,印象里十分谦虚知礼,听雨嘉这样说起来,原来却是一个外表柔媚,内心毒辣的小白花一样的人物。 雨澜心里暗暗感慨,这些大宅门里出生长大的姑娘,从小耳濡目染内宅争斗的这些套路,竟没有一个是简单的。 雨澜就问:“那这个陆二奶奶生的可是儿子?” 雨嘉苦笑道:“她倒是有那般的好运气,接连生下两个儿子,让大姐姐在文氏老甜甜跟前更是抬不起头来。她也因此更受文氏的宠爱。” 雨澜还是有些不明白:“陆二奶奶陷害大姐姐到底是为了什么?”要说妯娌之间相互不服气,别苗头是有的,这样你死我活的,恨不得连孩子都不让雨沐生出来,那可就有些不对头了。 雨澜心思电转:“难道是为了爵位?”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一条能说得过去了。 雨嘉点了点头:“大姐姐想了许久,也唯有这一条原因了。”雨澜一下子也明白了过来。庶子是没有权力继承爵位的,陆仲亨若是生不出嫡子,那么很有可能他的爵位就要传给陆仲离了。 承爵继承的可不光光是社会地位,还有陆家的百万家财。这几年陆家在仕途上并没有出色的子弟任重要的职务,可是陆家的生意却做得极大,京师这么多豪门世家之中,陆家在钱财这一项上也是排的上号的。 要不然,昔年以大太太目光之挑剔,也不会挑中了陆仲亨做自己的女婿。 只是陆仲亨只比陆仲离大五岁,就算他没有嫡子,等他年纪大了,或者吉安侯不愿意再当了,那陆仲离起码也要再等几十年。到时候他都已经老了……除非,陆仲亨英年早逝,出个什么意外,突然暴毙…… 想到这里雨澜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陆仲亨和陆仲离毕竟是一母同胞的兄弟,陆仲离真的能干出这种事情吗?或者说他真的有这番心思吗?单是有这样的想法也够叫人齿冷的了。 雨澜心中就不由有些感叹,大家子看似花团锦簇,一派和谐,里头不知道有多少弯弯绕绕,藏着多少阴谋算计。 只是……“怀孕这么大的事儿,大姐姐为何连大姐夫也要瞒着?”她也见过陆仲亨几次,对雨沐虽然说不上有多好,但是起码的尊敬总是有的。雨澜看得出来,他不是狼心狗肺丧心病狂的人。 自己的子嗣总该重视的吧,何况又是这么重要的嫡脉子嗣! 雨嘉叹道:“大姐夫为人十分孝顺,若是大姐姐把自己怀孕的事情告诉了大姐夫,大姐夫必定会告诉文氏老太太。老太太对二儿子和陆二奶奶十分偏爱,她若是知道了,难保二奶奶不会知道。到时候陆二奶奶再起了什么歪心思就不好了!” 雨嘉继续道:“你是不知道,咱们大姐姐房里的其中一位贵妾,就是生了庶长子的那位,陆二奶奶的庶出妹妹……这些年,二奶奶可给大姐姐下了不少的绊子,咱们大姐姐过得可真是不容易!” 雨澜听了也颇为无语。陆二奶奶能影响文氏老太太的决定,将自己的亲庶妹塞进大伯子的房里,这份本事也真不是盖得。 “大姐夫难道就不能……”和大姐姐一条心吗?妯娌掌握着管家之权,对她虎视眈眈,婆婆因为她生不出儿子对她诸般挑剔,房里又有生了儿子的贵妾,不但是老太太的娘家人,更和二奶奶是亲姐妹,若是丈夫再不和她一条心,那雨沐的日子可就真的没法过了。 “自 从上次大伯母闹了那一场之后,文氏老太太就彻底厌恶上了咱们大姐姐。大姐姐无论如何俯低做小,老太太都不肯给她好脸。”想想雨沐如今都成了侯夫人,居然管 家的还是二奶奶就可见一斑了。雨嘉微微冷笑:“在男人们的心里,恐怕娘和孩子,哪一个都比妻子更重要!”和妻子过不下去了,还可以和离或者休妻。爹娘和孩 子却是割不断的亲情血脉。 “大姐夫人品是不差的,可惜就是有些过于愚孝!” “只希望这一次大姐姐能平平安安生下儿子罢!”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在这种家庭坏境里,就是雨沐能生下儿子,想要平安养大怕也没有那么容易。 两人说了这一半天的话,茶都冷了。雨澜就唤了晓玉进来换茶。晓月退下去,雨嘉就笑道:“瞧我,怎么跟你说起了这些!你是双身子的人,不能多思多虑……” 雨澜笑道:“二姐姐若不告诉我,我还不知道大姐姐过得这样艰难呢。”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嫁出去之前,谁不是金尊玉贵的,一旦到了婆家,又有哪个能够畅心如意的。”雨嘉啜了一口碧螺春,道:“咱们这几个姐妹,嫁得都不算差,可是能把日子过得好的,真没有几个。”说完长长叹了一口气。 雨澜就着这个话题问她:“那二姐夫……待你还好吗?” 雨 嘉轻轻一叹:“你二姐夫待我……”她的嘴角轻轻勾起了一丝弧度,似是嘲讽,又似是无奈,“我婆婆给了他一个通房,如今十天里头有八天他都歇在几个通房的屋 里。”雨嘉淡淡说着,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像是在说别人的事一样。她本来就是个清冷的女子,如今更是显露出在娘家时的那一份骄傲。“我心里知道,他并不如 何喜欢那个女人,他只是不想在我的房里呆着!” “这是为何?”雨澜吃了一惊。 “他是不愿意和我再生孩子。”雨嘉神色平静地说道。雨澜一时默然。杨家和丁家如今到了这样的田地,已经断了往来,此前雨嘉生下嫡长子没有办法,再生,丁家人恐怕就不愿意看到了。 就是丁姐夫真心爱重雨嘉,他大概也不想再生一个儿子,最后长大了夹在杨家和丁家中间让他两头受气吧。 这件事说起来情有可原,可真正做出来,却叫人感觉难以接受。正室夫人成了摆设,雨嘉的颜面何存? 雨澜心里有些内疚,“二姐姐,我跟八妹妹是不是多管闲事了?当初若是你答应和二姐夫和离……” 雨嘉摇了摇头:“我既然做出了这个选择,就从来都没有后悔过!这不干你和八妹妹的事儿。” 她 淡淡地笑道:“婆婆给的那个通房鹊儿,如今每日在我那儿立规矩呢。她自以为是婆婆给的,比旁人多了几分体面,就想在我的面前放肆,真是好笑。”雨嘉和雨澜 这种半路出家的半吊子宅斗选手可不一样,她是二太太一手一脚调教出来的,属于正规宅斗大学毕业,手段可比雨澜多多了。想必这个鹊儿是被她整治得不轻。 “……她一心想要停了药,自己生个孩子出来,到时候她便可以借机生了姨娘。我岂能遂了她的心意。我毕竟是房里的主母,这房里的事情,还是要我说了算的。就算婆婆想插手,她也得有合适的理由才行!” 女人之间,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能够打赢这场战争的人,都是人生的真正赢家。 雨澜很想安慰安慰她,可是张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雨嘉又自顾自地说道:“说起来,还要多谢你和八妹妹,若不是你们两个一个是太子妃,一个是亲王妃,都是这般举足轻重,婆婆怕是也不会对我这样顾忌……”如今娘家不愿意给她撑腰,若非她有两个这么牛叉的姐妹罩着,她的婆婆就不会只送一个通房给丁姐夫那么简单了。 雨嘉道:“我带去的四个陪嫁丫鬟,有三个开了脸,给了你姐夫做通房,我给她们停了药,不论是谁怀孕生孩子都可以,唯独这个鹊儿不行……”雨澜明白她的想法。婆婆给的通房,本来就比一般的通房更有体面一些。就算是有错了要处置,也必然要回了婆婆才行。 若是叫她生了孩子抬了姨娘,说不定日后就成了雨嘉的心腹大患。 “那三个陪嫁丫鬟,如今已经有一个诊出有身孕的。我已经抬了她做姨娘了!”这番话说得不温不火的,语气中没有丝毫不悦或者生气的意思。雨澜已经听得目瞪口呆了。 虽说是自己手心里捏着的人,可是雨嘉这种态度,太大方了好吗! 她小心翼翼地问:“二姐姐,那你不生气吗?”自己的丈夫天天睡在别人的房里,睡出孩子来,还要高高兴兴地提拔她做姨娘。雨澜想想就觉得无法忍受。 雨嘉倒是叫她问得一愣:“这有什么好生气的!既然你姐夫不愿意在我的房里歇着,反正总要有人侍候他,还不如让自己信得过的人服侍他。免得日后养虎遗患。” 她 叹了一口气道:“你以为人人都像你这么命好?上面没有公婆,中间没有妯娌,虽然身边有一个孩子,但是也是个省事的,王爷对你的好又是满京师人尽皆知的,就 是你怀了孕,王爷都从来不进别的女人的屋里一步。不要说是宗室之中,就是整个京师的公侯之家,也没有几个这样的。” ☆、第262章 甜蜜 雨嘉道:“现在外头说起来,大家不知道有多羡慕你!想想咱们姐妹几个,就连八妹妹也没有你这样的好命!”雨澜心里微微有些震动,其实雨嘉说得没 错,大姑娘也好,二姑娘也好,陆姐夫和丁姐夫会对她们好,可是这种好是有前提的,他们不会只有雨沐或者雨嘉一个女人,也不会掏心掏肺,全心全意地对她们 好。 姐夫们更多会觉得这是自己的正妻,所以要对她们好。更多地将这当做一种责任。而对雨沐和雨嘉来说,她们幸福的概念也和她完全不一样。 丈夫尊敬她们作为正妻的权力,婆婆不无理取闹横加打压,再有一个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儿子,这就是幸福了。 这难道就是古代和现代横跨上千年时间的巨大价值观“代沟”? 想想自己,再比比雨沐、雨嘉甚至雨霏、雨霞、雨馨,还真就是自己的命最好。叶邑辰比陆姐夫、丁姐夫更年轻更英俊,本事更大地位更高,可是他能在她怀孕的时候还不碰别的女人一指头,单凭这一点,就能把别的姐妹给羡慕死。 想起前几天,她还在为了“真爱”与否纠结不堪,差点把孩子给“作”掉了,雨澜真有点觉得自己过于矫情了。好像叶邑辰这样的男人,还真是稀有动物,自己是不是应该好好珍惜? 雨嘉和她说了这么多话,心里也敞亮了不少。在二太太跟前,怕母亲担心,她根本不敢说太多,向来都是报喜不报忧。 现在她能说说话的,也就是雨沐和雨澜这两个姐妹了。五妹妹和八妹妹在宫里不方便见面不说,四妹妹雨霏性子阴沉她不喜欢,九妹妹雨晴又年纪太小。只有雨沐和雨澜,为人很识大体,她就算在她们面前说了什么也不用担心她学给娘家人听。 二姑娘雨嘉屋里也是一团理不清的乱麻,那些烦心的雨澜也就不问了,免得让她想起来心烦。正说着话,奶娘带着叶敏文从花园里回来了。雨嘉看时,只见叶敏文穿着藏青色的小袍子,腰间悬挂着一块碧绿通透的美玉,整个人粉妆玉琢的,像是从年画上走下来的娃娃一样。 雨澜就招呼叶敏文道:“你二姨妈来了,快来见过!” 叶敏文走到雨嘉面前,恭恭敬敬地行礼道:“见过二姨妈!”姿态端正,像个小大人似的。一看就是家教良好的样子。 雨嘉看见了就有些惊奇。她大概半年之前见过一次叶敏文,那时候叶敏文可不像现在这样,说句不好听的,那时候他畏畏缩缩的,还真有些上不得台面。没想到这短短的半年时间,叶敏文的变化这么大。 她就很有深意地看了雨澜一眼。 雨澜却没有看她,只是笑盈盈地看着叶敏文。 雨嘉来的时候早有准备,她从荷包里拿出一个用墨玉雕刻的人偶,刀工精致,栩栩如生,眉目宛然,一看就是价值不菲。雨嘉笑着对叶敏文道:“这东西也不值什么,哥儿别嫌弃,就拿着顽罢!” 叶敏文行完了礼就退到了雨澜的身后,站的板板整整的,雨嘉给他东西的时候,他便抬头去看雨澜。 雨澜笑着说;“既然是二姨妈给的,你就拿着罢!别忘了谢谢二姨妈!” 叶敏文这才高高兴兴地收了礼物。由奶娘带着下去吃点心去了。 雨嘉看着叶敏文小小的身影消失在门口。看着雨澜道:“这孩子倒是懂事了不少。” 雨澜笑着道:“文哥儿大了吗?” 雨嘉看着她笑,根本不信她的话。她压低了声音道:“你在这孩子身上花了不少心血吧?”想起叶敏文乖乖站在雨澜身边,拉着她的手的样子,雨嘉道:“我看他和你很亲近的样子。” 雨 澜想了想,似乎确实是花了不少心思,也就点了点头。雨嘉叹口气道:“可惜,他的年纪太大了点儿。等将来长大了,就怕想起了生母,和你不是一条心。”话里的 意思是雨澜明白。若是雨澜把他带在身边的时候,他还什么都不懂,没有母亲的概念,也许雨澜真能把他养得如同自己的亲儿子一样。 现在嘛,这种情况基本不可能发生。雨澜嫁过来的时候,他已经五岁了。 雨澜笑了笑,“文哥儿这孩子是个知道感恩的,二姐姐不用替我担心。”这么长时间接触下来,雨澜也慢慢摸透了叶敏文的性子。只要他健康快乐长大,想来他就算不对雨澜感恩戴德,忌恨之心是肯定不会有的。 若他真是个白眼狼,雨澜也不可能对他这样好。 别人就是想挑拨她们母子之间的关系,那也要看雨澜给不给他们机会。总而言之,她就算再高尚,也不至于自掘坟墓,给自己养个对头出来。 雨嘉看着她就笑,“看来你也不是事事顺心。”嫁过来就有一个五岁的儿子,能事事顺心吗? 雨澜也抿着嘴笑:“要是二姐姐是我,只会比我做的更好。”她们姐妹几个,若是都处在雨澜这个位置上。雨嘉、雨馨就算是有机会也绝对不可能对孩子下手的,她们都是极端骄傲的人,哪怕她们和自己的丈夫关系再不好,也绝对不会对孩子动手的。 若换了雨霏和雨霞,前者大概会想尽办法把这个孩子养废了,后者一定会寻到一个可靠的机会将这个孩子害死。 说到孩子,雨澜就问她:“二姐姐怎么没把志哥儿带过来,现在天气也好,叫他们表兄弟俩一块儿在园子里玩玩儿,岂不是好?”二姑娘的儿子志哥儿也有两岁了,真是好玩儿的时候。 说起儿子,雨嘉脸上都放出光芒来,她着一辈子所有的希望就全寄托在儿子身上了。“志哥儿前几天感染了风寒,大夫给他开了药,这才刚刚见好。等下回吧,等下回我再来王府的时候,一定报过来给你这个姑姑好好瞧瞧!”一副对儿子十分宝贝的样子。 雨澜当然能够理解她看重志哥儿的心情。想起“溺子如杀子”那句话,还是劝道:“志哥儿是个哥儿,哥儿就不能养得太娇了,多摔摔打打,让他见识一下外边的风雨才好!” 雨嘉就忍不住笑了:“你这话倒是和我娘说的一个样。”二太太也劝过她同样的话。 雨澜抿嘴笑道:“这叫英雄所见略同。” 两人交流了一番育儿经,雨澜养了叶敏文这么长一段时间,也算有了一定的发言权。两个人算是各有收获,话题一转,又说起了杨家的事。雨澜自从怀孕之后,已经很久没有回娘家了,因此听得格外认真。 “娘亲现在正忙着大弟的婚礼,连迎宾的时候用什么花色的茶杯都要更换上四五样才满意,忙得脚不沾地的……”雨嘉嘴角含着笑:“不过虽然忙,她心里却十分快活。” 雨澜笑道:“大哥哥成婚,最高兴的就是二婶了。等新媳妇进了门,再给她填一个大胖孙子,二婶就更满意了。” 雨嘉笑道:“十一表妹颇识大体,是个好的。” 雨澜一时嘴快,接了一句:“十一姑娘和大哥哥郎才女貌,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雨嘉听了这话就忍不住看着雨澜发笑,看得雨澜一阵囧。韩国公府十一小姐,承祖的未婚妻,出身、学识、气度,样样都好,就是可惜样貌不好。论容貌中等都勉强。 承祖随了二老爷,身材高大英气勃勃,帅哥一枚。说他俩郎才女貌,那绝对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雨澜看见二姑娘有几分戏谑的目光,不由有些尴尬:“妻在贤不在貌!” 雨嘉“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雨嘉解释道:“十一表妹就是少生了一张漂亮的脸蛋,要不然外祖父把她……”雨嘉说到这里一顿,雨澜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要是十一小姐长得漂亮一点儿,送进宫里也是有可能的。 雨澜虽然见过十一小姐,却不过是打个招呼而已。并不了解她的为人,雨嘉却是她的嫡亲表姐,自然对十一小姐多有了解。雨嘉的脾气,一般人她可看不上眼,能对十一小姐这样夸赞,可见这个十一小姐必定是有过人之处的。 雨嘉道:“大弟是个明白人,娘已经和他谈过来,他会好好待十一表妹的。就算做不到琴瑟和鸣,相敬如宾肯定没问题。”就算十一小姐长得不好看,承祖不会爱上她,可是该给她的尊重体面肯定会一样不少的。 这个盲婚哑嫁的时代,能做到相敬如宾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了,真能像五老爷和五太太那样心心相印,那上辈子不知道是积了多少德,做了多少好事呢? “那大哥哥现在在做什么?” “他正忙着读书呢,会试的日子到现在还定不下来,大弟和三弟弟现在每天就是在前院温书。大太太在忙着收拾院子,等四叔一家子回来好住进去。五叔叔现在就忙着给五婶婶找接生的稳婆了和医婆了。” “五婶婶预产期不是七月份吗?现在准备是不是早了点?” 雨嘉抿嘴笑道:“谁说不是呢。五叔叔还想叫五婶婶拜托八妹妹,等五婶婶生了孩子,叫八妹妹在奶、子府里挑选几个奶娘使唤呢。”奶、子府是专门给宫里的主子们挑选豢养奶娘的地方,那里的奶娘都是精挑细选,优中选优的,也难怪五老爷会有这种想法。 只要他开了这个口,雨馨想必是会帮这个忙的。 想到五叔和五婶一直这般恩爱,雨澜也替他们高兴。“那五婶现在怎样?” 雨嘉答道:“五叔恨不得找十七八个人一天到晚不间断地看着她,能不好吗?五婶现在能吃能睡的,和你可不一样,比没怀孕的时候,胖了足有一圈呢。”雨嘉用手笔划着,“我上回去看她,她还和我抱怨,说是从前做的衣裳现在都穿不得了。” 说完姐妹两个都笑。雨嘉笑了一阵,忽然道:“五婶是个有福气的。”语气中隐含着淡淡的羡慕。 说了一上午的话,雨澜留二姐姐用过午饭,才叫钱妈妈送她出了垂花门。 听了一肚子的八卦,雨澜真是有些感慨。趁着下午天气好,她叫钱妈妈搬了美人靠出来,在院子里晒了会儿太阳。已是阳春三月,迎春桃花开得正好,春风拂面没有一丝冷意。雨澜就想着心事在院子里消磨了一个下午。 叶邑辰回来的早,一进正院就看见雨澜穿着大红绣牡丹的褙子,头发只松松地挽了一个纂,一头乌发上面没有一件首饰。看着却仍是那般的丽质天生,楚楚动人。 “不是叫你卧床休息吗?怎么出来了?快回去快回去!这要是吹了风着了凉可怎么了得?”自从吃了龚太医的药,雨澜的身体一直不大好,隔三差五就会感冒一次,搞得叶邑辰的心一直拎着。 雨澜看见叶邑辰回来,立刻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这风都是暖的,怎么会着凉呢?王爷不必担心!”雨澜笑着站了起来。 她的笑容太过灿烂,搞得叶邑辰有点发愣。他走过来,把雨澜揽在臂弯里,颠了颠,重量似乎一点都没有增加。他的眉头就皱了起来:“怎么还是没有长肉?”这段时间各种人参燕窝各种补品凡是能想到的都流水价地流进了雨澜的肚子里,可是她就是不长肉。 叶邑辰看着雨澜的脸,十分认真地道:“要不要叫十七弟重新荐一个厨子过来?”叶枫齐推荐了两个药膳厨师过来,一个给雨澜用,一个给叶敏文用。叶敏文补得小脸红扑扑的,一天比一天健康,雨澜却没有什么起色。 “别!快别麻烦十七爷了!”雨澜觉得这是个人体质的问题,和厨子的水平无关。两人携手进了正房。叶邑辰唤了丫鬟进来服侍他换了一件衣裳,从屏风后面处理啊,就看见雨澜一双眼睛亮晶晶的,一直定在他的脸上看个没完。 叶邑辰奇怪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我脸上有东西吗?” 雨澜“扑”地一下笑了出来,“没有没有!” “那你一直在看什么?” “王爷生得这么好看,还不能让我多看两眼吗?”雨澜抿着嘴笑。 叶邑辰拉着她坐在临窗的大炕上,“少给我打马虎眼,以前怎么没见你这样看我!说,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叶邑辰一副刨根问底儿的脾气,拉着雨澜的手非要问出个所以然来。 雨澜怎么会告诉他,上午听了一肚子八卦,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比较一下自己的姐妹,雨澜忽然发现,原来叶邑辰在这个时代背景下竟是这么的优秀。作为一个丈夫,他能给自己的,几乎全都给了。 偏偏自己,好像还很不知足! 雨澜暴汗!她都想了一下午了,所以看见叶邑辰回来,忍不住就对他放了几下电。 然后这个男人就开始刨根问底起来。他就是那样的人,希望把所有的一切全都掌握在自己的手心里。 两人笑闹了半天,雨澜拗不过他,只好告诉他,是二姐姐来看她了,和她聊了一个上午,好久没见姐妹了,她心情变好了,所以才变成这个样子。 叶邑辰勉强相信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雨澜还是忍不住盯着叶邑辰看,像是发现新大陆般,忽然觉得:哇,我的男人好帅! 以前怎么好像没觉得?大概是看习惯了! 叶邑辰被她看得莫名其妙的,连叶敏文也觉得今晚父王和母妃之间的气氛有些不对。叶邑辰放下筷子问她:“你总是看我干嘛?” 雨澜有些心虚,“没什么没什么!”她放下了碗筷,“我吃饱了。”十分不仗义地把叶敏文给出卖了。“哦,文哥儿不是有话要对你父王说嘛,正好今天他有空闲,你赶紧和他说了吧。” 叶邑辰就去看叶敏文,叶敏文则看向雨澜,眼里有祈求之色。雨澜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站起身就溜出了西次间,边走边说。“你们父子俩慢慢说,我就不打扰你们了。听晓月说今年头一茬的香椿已经发芽了,我叫他们采一些,明天早上给你们做香椿面吃。” 雨澜叫来晓月吩咐了一通,回到里间。不一会儿叶邑辰也来了。雨澜赶紧亲自给他倒了一杯热茶,“文哥儿都和你说了?”雨澜就给他解释,“他一开始想叫我和你说的,我告诉他,有什么事情要亲自和你沟通……” 叶邑辰就觉得她今天晚上分外的殷勤。“你坐着吧,挺着个肚子还忙活什么?” 雨澜这才坐下,道:“你准备叫文哥儿什么时候给孟先生行拜师礼?” 叶邑辰道:“最近实在是太忙,这件事又必须由我在场才行。没想到孩子倒是急了。五天之后是我休沐的日子,我已经答应文哥儿那一天带着他给孟先生行礼了。”显然父子俩交流的挺好,叶邑辰脸上洋溢着笑容。 “他求我把那四个孩子先接进府里来,我已经答应了。到时候带着他们一块儿给孟先生行礼。” 雨澜道:“那他一定高兴坏了。” 想起儿子那一脸的欢快劲儿,叶邑辰也露出了笑容。他嘱咐道:“这几个孩子来了,我会叫大嬷嬷好好安置他们的,你千万不要跟着瞎操心了。现在你的任务就是把肚子里的咱们的孩儿养好了。” 雨澜做小鸟依人状,靠在他的肩膀上:“我全听您的!”语气十分柔媚动听,叶邑辰抱着她软软的身子,又听见这样好听的声音,一时之间都有些心猿意马了。 叶邑辰镇定了一下心神说:“春闱的日子定下来了!” “真的?”雨澜一下子坐了起来:“是什么时候?”上回叶邑辰告诉雨澜说正统吃了张天师的仙丹病体痊愈,雨澜便猜到春闱不日便要举行了。没想到这么快就定下来了。 “四月初九,很快就要下明旨颁布了。”叶邑辰脸上黑气一闪:“张天师卜卦说四月初九大吉大利,有助国运兴旺,皇上便将春闱的日子定在了这一天。” “科举考试乃是国家的抡才大典,何等庄严神圣,怎么能听一个道士的话,就这般草草定了下来!”其实四月初八还是四月初九,对于叶邑辰来说根本就没有区别,他不满的是皇上对于张天师的态度。 今天他可以通过卜卦来决定春闱的时间,明天就可以通过卜卦来决定大臣的人选,这就是干涉朝政的开端。 四月初九,比以往整整推迟了两个月时间。今天是三月十八,也就是说还有不到半个月的时间了。 “不行,我得派个人去知会大哥哥和三弟弟一声去!”雨澜没空像叶邑辰那样忧国忧民,说着就站了起来。叶邑辰一把拉着她又坐了下来,“就知道你惦着,我一早就派人把消息送到杨家去了。” 雨澜抱着他的胳膊,小脸在上面蹭了几下道:“还是王爷疼我!” 叶邑辰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发:“才知道我对你好?” 谁知道雨澜很认真地点点头:“嗯!” 叶邑辰一阵气结:“没良心的!” 雨澜想到这句话日后被电视剧无限次引用,最后被奉为经典名言,就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叶邑辰无奈地摇了摇头,今天晚上,雨澜实在不对劲儿。 叶邑辰今天回来的早,吃完了饭,现在睡觉的时间还早。雨澜就叫丫鬟拿来棋盘和棋子儿,要和叶邑辰下围棋。叶邑辰是个好胜心极强的人,不过和雨澜下棋他就从来没赢过。 所以雨澜提出要和他下盘棋的时候,他还有点儿抗拒,可是看见她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叶邑辰又不忍心拒绝她,只得告诫她:“这东西费脑子,只许下一盘。” 雨澜答应了。红烛摇曳,两个人摆开架势,结果这一下就下了三盘。叶邑辰有如神助一般,连赢了三局,每一次都是险死还生,每一次都是只赢雨澜两三个子,叶邑辰只觉得胸怀大畅,多年的郁闷一扫而空。 却未曾看到雨澜眼中一闪而过的狡黠。 ☆、第263章 大案 直到两人洗漱完毕换上中衣上了床,叶邑辰像是才从兴奋中回过味儿来。“本王长到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这么被别人让着!”他的声音里有些自嘲也有些戏谑。 雨澜早知道瞒不过他,她闭着眼睛装睡。口中发出均匀的声音。 “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叶邑辰本来背对着她,就翻了个身,一双手习惯性地伸进了她的衣襟。话里也就带了些微的调戏意味。 先是摸了摸她微微凸起的小腹,然后手就一路向上,在她的胸前的丰腴上逗留了片刻。今天晚上这个冤家频频向他放电,叶邑辰也是素了好几个月的人了,这个时候真有些把持不住了。 雨澜几乎一瞬间就感应到了他身体的反应。“王爷……不行的……”她一把抓住叶邑辰作怪的手,娇嗔着说道。 叶邑辰暗暗叹了一口气,“快睡吧。”手也十分听话地从衣服里退了出来。他不是那种没有自制力的人。孰轻孰重,他很清楚。 雨澜能够清晰地感应到他身体的变化,叶邑辰翻了个身,重新背对着她。雨澜就知道他其实忍得很辛苦。 黑暗中一双小手伸过来,轻轻摩挲着他的胸膛。“王爷……”声音娇媚的仿佛能滴出水来。 叶邑辰真有些无奈了。 本来就已经剑拔弩张了,她还要来撩拨他。反正他是知道自己的小妻子是有些恶趣味的,喜欢捉弄他。比如下棋,每次都把他虐得体无完肤,她才会高高兴兴的。就今天是个例外。 只不过他每一次都是一点儿都不生气。心中反而流淌着淡淡的暖意。 叶邑辰全身都升起了一股麻麻酥酥的感觉,很想制止她作恶的小爪子,可是一时之间,又有点贪恋那种感觉。 “王爷……”雨澜在他的耳边吹气如兰,“您是不是很不舒服?” 虽然事实上叶邑辰是憋得很难受,可是这个问题有点不好回答。叶邑辰轻轻咳嗽了一声,正要说点什么。雨澜已经贴着他的耳朵说道:“让我来帮您吧!”声音低得像是蚊子哼哼。要不是黑着灯,雨澜觉得自己无论如何问不出这种话来。 接着她的手就向下伸来,叶邑辰“不必了”三个字就硬是吐不出来了。 在外头值夜的晓月就听见里边隐隐约约有些旖旎缠绵的声音传出来。她脸色一红,紧接着神色一变:王妃的胎不稳,可禁不起这样。急得直跺脚,叫了一个小丫鬟在这里守着,赶紧跑去后罩房那里去敲钱妈妈的房门。 自从雨澜怀孕,钱妈妈就没有真正睡过一个安稳觉,晓月刚一敲门,她就醒了过来,一看时间这么晚,还有人来敲她的门,她心里就咯噔了一下子。 用最快的速度披衣下床,看见晓月一脸焦急地站在门口。钱妈妈的心就是一沉,急急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晓月话到嘴边却又有些说不出口:“那个……那个……” 钱妈妈着急道:“你倒是说话啊!” “你还是跟着我去看看吧!”钱妈妈草草穿上衣裳,就跟着晓月到了正房的外间,刚才那个小丫鬟看见两个人进来,赶紧给她们行礼。 晓月问:“里头怎么样了?” 那个小丫鬟今年才十岁,什么都不明白:“挺好的啊,什么事都没有!” 晓月再支棱着耳朵听了一阵子,果然什么声音都没有了。钱妈妈更奇怪了,“你匆匆忙忙地叫我过来,到底出了什么事?” 黑夜中晓月的脸胀得如同一块红布似的。她挥手打发了小丫鬟下去,期期艾艾半天才把这番话说明白了。 钱妈妈好不容易听明白了,也是一阵心惊胆战。怀孕期间一时贪欢,把孩子给弄掉的不是没有,钱妈妈就听说过好几个。可不能任着年轻人胡来。可是想想,雨澜又不像那种不明事理的人啊。 她也顾不得什么了,抻着脖子听了半天,里头一点声音都没有,想是已经睡了。钱妈妈微微放下心来。她也不去睡觉了,就呆在这里和晓月一起值夜。 第二天一大早,叶邑辰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的大手正压在雨澜的小腹上头,他吓得一激灵,赶紧缩回手来。平日里他睡觉都是极为注意的,可能是昨天晚上忍了半个月,一朝得以发泄,这一觉睡得十分舒畅,也死沉死沉的。 叶邑辰赶紧检查一番。见雨澜还在睡着。鼻翼随着呼吸一动一动的,小脸红扑扑的,嘴角挂着一丝甜蜜的微笑。叶邑辰见她脸上没有痛苦的表情,心就放下了大半。 再看雨澜的表情,真是可爱极了。叶邑辰忍不住看了又看。想起昨天晚上,这种体验他还真是第一次,虽然雨澜有点生涩,不过,他还是很满意的。 小声叫了丫鬟进来服侍他穿衣洗漱,他连走路都静悄悄的,怕影响了雨澜休息。临走的时候又去看了她一眼,这才依依不舍地出了正房。这时候也才刚刚卯时。出门的时候看见晓月和钱妈妈都肃立在外间侍候——叶邑辰更衣叫得是秋红和秋绫,两个人就没有进去。 他难得对着两人露出一个笑容来。平时他虽然经常进出正房,可是对于下人,他从来都是视而不见的。晓月和钱妈妈对视了一眼,都露出惊容来。 叶邑辰神清气爽的大步出门,先去打了一趟拳。承影和含光跟着叶邑辰,从来没见他这般高兴的。心里暗暗纳罕。 打完了拳,回来吃早饭,厨房里按照雨澜昨天晚上到的吩咐,做了香椿面,叶邑辰一连吃了两碗,十分满足的样子,最后道:“这个香椿面做的不错。”叫人赏了厨子,又叫他们留些香椿,等雨澜和叶敏文醒了,做给他们吃。 雨澜睡到辰正才起床,也是一夜好睡,醒来之后精神颇佳。钱妈妈和晓月进来服侍雨澜洗漱,雨澜看见钱妈妈挂着两只熊猫眼就有些奇怪。“妈妈没睡好吗?” 晓月抢着道:“妈妈一夜都没睡。” “出了什么事吗?”雨澜颇为奇怪。 “因为……是……”晓月期期艾艾的,雨澜见她吞吞吐吐的,更是奇怪。钱妈妈就叫她下去,压低了声音道:“王爷虽然……可是您也不能纵着他来,万一伤着您肚子里的孩子……可怎么好!” 雨澜听了半天总算是听明白过来了,先是脸色一红,然后忍不住掩着嘴吃吃地笑:“妈妈想左了,我们没有那个……”这话却是一时也说不出口。 钱妈妈以为她不知道轻重,不由急道:“王妃,您还是听老婆子一句劝,孕期行房不是不行,可也要看具体情况,您胎相本来就不稳……” 雨澜不由得大为头痛,知道钱妈妈是真正关心自己,今天若是不把这件事情说明白了,恐怕难以过关。只得红着脸扭扭捏捏地把昨天晚上的事儿说了。 钱妈妈听了一阵愕然。这……也可以? 雨澜低着头都不敢看她了。钱妈妈明白过来之后却是一阵高兴。伸手在自己的脸上打了一巴掌:“老婆子糊涂,是老婆子糊涂了!老婆子就说您也不是那种不知道轻重的人!” 一边轻手轻脚地帮雨澜穿上褙子,一边又在她的耳边低声说:“王爷既然愿意……不如以后也……王爷年富力强……总有个忍不住的时候……这样最好……”声音是越说越低。 雨澜脑袋都快低到胸腔里去了。虽然觉得很不好意思,可是她觉得钱妈妈这话……真是至理名言! 叶邑辰办事效率是极高的,当天就安排马总管将四个陪读的孩子接到了府上。大嬷嬷早有准备,在正院东北角收拾出一个小院子,将四个伴读全都安置在那里。雨澜到底是不放心,叫晓玉亲自去探了探。 不 大会儿功夫,晓玉就折了回来:“大嬷嬷都安顿好了,院子一个月前就翻修了一遍。被褥都是新的,摆设也都是开了库房拿的新东西。”大嬷嬷是个能干的,雨澜松 了口气。那四个孩子,叶邑辰可以把他们看成奴才,雨澜却做不到。就像别人家的孩子到自己家做客一样,她总得把人家的孩子照顾好了才能安心。 到了下午,四个孩子全都搬了进来,家里都是懂事的,因此每个孩子都只带了一个贴身丫鬟侍候他们的起居,大嬷嬷安排他们入住多乐园,又调派了二十多个丫鬟婆子侍候着。“多乐园”这个名字还是雨澜给起的。 这四个孩子毕竟还小,住在外院雨澜有些不放心,等文哥儿到了十岁,肯定是要搬到外院去住的,到时候再把四个孩子也挪出去。 雨澜吃完午饭,歇了个午觉,然后见了见四个孩子。不过一两个月的功夫,感觉都长大了一点儿,反而是叶敏文可能是因为天天在跟前的关系,感觉上就没有那么明显。 四个孩子一起给她磕了头,雨澜温言勉励了几句,又赏赐了一些早就准备好的东西,然后就叫他们下去了。叶敏文规规矩矩地站在她的身后,一脸的兴奋。 等孩子们都去了,叶敏文才道:“母妃,我想去多乐园看看他们,行吗?” 雨澜笑着点了点头,和颜悦色地说:“你是王府的主人,要尽好地主之谊,招待好小客人知道吗?” 叶敏文使劲点了点头。他的大丫鬟听香病已经看好了,回到叶敏文身边当差。雨澜便吩咐奶娘和听香跟紧了他。 四日后,叶邑辰趁着休沐的时间,带着叶敏文和四个伴读的孩子到芝蓝院去见孟先生,正式行了拜师的大礼。孟先生正式替五个孩子启蒙。 当天晚上叶敏文从芝兰院回来,雨澜把他叫到身边问他先生教了什么,人怎么样,叶敏文一一回答,带着一股兴奋劲。看得出来,他很喜欢孟先生。 雨澜又问了问随侍在一旁的听香,听香说孟先生规矩很大,上课的时候她和别府的四个丫鬟只能等在外头,不过少爷们都很喜欢孟先生,和四个伴读回来一路上都在讨论孟先生,应该是很喜欢他的样子。 雨澜想了想,叶邑辰的眼光,应该是错不了的,也就放心了。 不一日会试的时间公布天下。整整推迟了两个月,终于要下场了,大太太和二太太全都紧张的要命,百忙之中还要到处烧香拜佛,更定在三月二十五这天,杨府里合家出动到文昌庙去烧香。 雨澜自己不能出门,就派了钱妈妈作代表,也跟着去了一趟文昌庙,不管神仙管不管用,先拜了再说。钱妈妈是看着承宗长大的, 四月初九,天不亮承宗和承业就被送进了位于京师西南角的贡院,雨澜也是早早起来在等在家里听消息。不一时承影亲自进来向她禀报,却是叶邑辰知道她不放心,亲自派了承影去打探消息。 会试要考三场,还要等上十余天才会发榜。雨澜虽然有些担心,却知道心急也没有用,于是便在钱妈妈等人的劝说下耐心等待结果。 当天晚上叶邑辰回来,看见雨澜正在灯下做针线。就笑着问:“怎么想起做针线来了?” 雨澜什么都好,唯独针线活上差强人意。嫁到王府这么久,就只给叶邑辰做过几个荷包香囊之类的,连叶邑辰的内衣都是晓月她们帮着做的。 好在叶邑辰不看重这个。 雨澜笑道:“我准备给肚子里的小宝宝做一件小衣裳。”举起绣了一半的小袖子向着叶邑辰显摆:“王爷你看,好看吗?”脸上洋溢着淡淡的母性光辉。 她绣了一个月,好不容易才绣出这么点儿。 叶邑辰看了看,料子是上好的蜀锦,就笑道:“料子是好料子,就是绣工不怎么样!” “王爷您笑话我!”雨澜一阵娇嗔不依。叶邑辰被她逗得哈哈大笑。笑容里却隐含着一丝隐隐的担忧。 雨澜吃了一惊,叫了丫鬟将绣花的东西全都撤了下去。关心地问:“王爷,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了?” 叶邑辰没想到雨澜这般敏感,展颜道:“没什么事,你不用瞎操心!” 到了晚上,两人刚刚歇下,就有小丫鬟隔着帘子传报,“杨大老爷和杨二老爷求见王爷。” 雨澜拥被而起,震惊地问道:“王爷,到底出了什么事了?”这都已经睡下了,这个时间大老爷和二老爷来拜访叶邑辰,叶邑辰再说没事,她怎么能够相信。 叶邑辰犹豫了一下,雨澜道:“你不告诉我,我更担心!” 叶邑辰的大手摸着她的脑袋:“你先镇定一下情绪。听我慢慢说,千万不要着急,也不要生气。” 雨澜乖乖点头。叶邑辰才道:“坊间传说,说是会试副主考将考题泄露给了敏之。”“敏之”就是承宗的字。 “科场舞弊”是极为严重的案情,牵扯上去不死也要脱层皮。雨澜心不由得就揪了起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先躺下,我慢慢和你说。”叶邑辰扶着她在床上躺好。淡淡道:“会试才考完了一场,京里就开始传出流言蜚语……”他把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原来,街头巷尾都在盛传杨首辅之孙杨承宗伙同江阴士子张琳贿买试题。这张琳乃是应天府的乡试的解元,两人一个是北京的解元,一个是南京的解元,张琳又在京师羁縻数月之久,他交游广阔,出手豪阔,到了京师就去拜见承宗。 两人都是年轻才俊,相互赏识对方的才学,不多久就往来频密。而这次主持会试的两位主考官,副主考官就是礼部右侍郎姜政,乃是大楚首屈一指的大文人,可巧的他不但是老太爷的门生,还是承宗乡试时主持乡试的座师。 坊间传出,承宗就是从姜政手中贿买了试题,又将试题透露给了张琳。说得有鼻子有眼,就跟真的一样。 因为承宗和姜政之间有这一层关系,叫人不由得就先相信了三分。 雨 澜紧张地抓住叶邑辰的衣襟:“王爷,我不相信三弟弟能做出这种事情来。他还如此年轻,就算是这一科不中,三年之后仍有机会,何必冒这么大的风险,买通主考 官盗窃试题呢?王爷,你一定要帮帮他。”杨家这样的人家,若是举业上出不来,那将来的前途就堪忧了。何况承宗这样的人才,若是埋没了就真的太可惜了。 叶邑辰点了点头:“敏之的人品我信得过!我先歇着,等我去见见岳父大人和二叔再说。” 叶邑辰穿戴整齐去了前院。雨澜一个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承宗若是出事儿了,承祖作为他的哥哥也绝对跑不了,所以大老爷和二老爷联袂而来也就比较容易理解。 她紧张地思索着,承宗是绝对不可能去贿买试题的。这个弟弟虽然接触不多,可她十分了解,他是个极沉稳又极有分寸的人物,退一万步说,就算他真的买到了试图,凭他的谨慎,也绝对不可能叫人知道,更不可能将试题大咧咧地告诉给另一个考生张琳。 这根本不符合他的性格。 这种谣言不可能平白无故地就出来,而且听叶邑辰的意思,只不过一天时间就传得街头巷尾皆知了,显然是有心人在背后散播谣言所致。也许是少年成名意气风发,太过遭人嫉妒。所以有人故意散播谣言陷害他?或者是有政敌为了构陷姜政或者张琳从而牵连的承宗? 更有可能,是为了对付杨家,杨老太爷,甚至牵连太子? 这些都有可能!雨澜想得头痛欲裂,心乱如麻。 那么散播谣言之人,还有没有后手呢? 科 场舞弊案,实在是这对一个文人举子来说,太过牵连名声。就雨澜所知,太宗年间,就曾发生过一次类似的案子。湖南布政使李羽主持乡试,政敌上书攻击他贿卖试 题,取同科的少詹事方乾之子方钺为举人,太宗下令大理寺严查,查来查去,也是个“查无实据”,太宗将诬告之人降职调外任,那个倒霉的方钺革除举人资格,不 准再参加科举考试。 明明是政治斗争受到了牵连,可是方钺却终生与官场无缘。雨澜真害怕正统皇帝援引太宗朝的例子,也来个这样的判罚,那承宗这辈子就彻底完蛋了。 叶邑辰叫雨澜早点歇着,她又哪里睡得着。等了足有大半个时辰,叶邑辰才姗姗来迟。雨澜着急地问:“王爷,怎么样了?” 叶邑辰就有些无奈,不告诉她吧怕她胡思乱想,告诉她她又跟着操心! “暂时还没有什么结果,只能等等看事态的发展了。” 雨澜忽然郑重其事地对叶邑辰说:“请王爷无论如何,看在我的面子上一定要帮帮三弟弟!” 叶邑辰坐在床边抚着她的头发:“放心吧,我不会袖手旁观的。敢对我的小舅子栽赃陷害,哼!”他心里也有些火大。 雨澜就把刚才的担心说了一遍:“就怕皇上援引太宗朝的旧例,就算明明三弟弟是被诬陷的,也要革掉他的功名,终生不让他参加科考。” 刚才他和大老爷、二老爷商量了半天,竟然谁也没想到这一点。这一招可真叫釜底抽薪,只要把事情闹大发了,不管承宗有没有做这件事,他都是死路一条。 到时候说一句太宗朝的旧例,就连皇上也反驳不得。那时候讲究敬天法祖,祖宗做的事情都是对的,就算是错的,那也是对的。 雨澜熟读经史,倒是比他们这些大老爷们目光还要敏锐。他道:“这件事非同小可,你现在这里歇着,我去派人知会岳父和二叔他们一声,要提早做好准备。” 雨澜答应着,叶邑辰挑了帘子出去了。 到了第二天,一大早,大太太和二太太就来拜访雨澜。 雨澜叫钱妈妈迎了进来,大太太一坐下就气急败坏地道:“到底是哪个天杀的,用这般卑鄙无耻的手段陷害咱们宗哥儿!” 二太太脸色也不好看。那个时候流行连带责任,拔出萝卜带出泥,承宗出名了,承祖肯定跟着沾光,承宗倒霉了,承祖也跑不了。 ☆、第264章 事端 万一真出了什么事,说不定祖哥儿的婚事也要受到影响。以二太太对自己娘家嫂子的的了解,她绝对是做的出这种事来的。 雨澜只得安慰两位长辈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大哥哥和三弟弟又没有真的贿买考题,只是一些谣传,不打紧的。当今圣上乃是圣明之君,定能分辨真伪,还大哥哥和三弟弟一个青白的。母亲和二婶千万不要着急,若是急坏了身子,那可就要令亲者痛仇者快了。” 大太太和二太太虽然对于内宅的事情门清儿,可是这种官场上的事情,她们懂得不多,若是雨澜把太宗朝那件案子怎么判的都告诉她们,她们恐怕就不会像是现在这样,生气归生气,到底还没怎么害怕。 二太太便道:“老太爷还没回来,你父亲和二叔都是没用的,事到临头了竟然一点主意都没有。若是王爷肯出面帮忙打点,他人头熟,面子大,手面宽,只要他点个头,这件事就没有什么大问题。”二太太压低了声音:“这件事,还要你在旁边多吹点枕头风才行啊!” 二太太倒也爽直,什么话都敢直说。大太太听她说到大老爷是个没用的,心里又些不快,虽然她和大老爷闹得鸡飞狗跳的,却仍然不愿意听见别人在背后这样说她的当家人。 不过大太太到底没有开腔反驳。 雨澜听了就点点头;“母亲和二婶就放心吧。大哥哥和三弟弟都是我的至亲,我怎么也不会坐视不管的。这事儿我已经求过王爷了,王爷也答应了出手帮忙。一定没有问题的。” 忍 不住嘱咐了两句道:“你们还是回去等消息吧,这个时候,更是一定要沉得住气,最好是闭门谢客。千万不要一时慌乱出了什么昏招,也不要四处求人打探,叫人拿 住了把柄。更是千万不要去和姜政姜大人的家眷联络。”就怕她们上蹿下跳的,被人乘虚而入栽了赃,再想辩白清楚可就难了。好在另一个举子张琳的家眷不在京 师,倒不用担心。 大太太和二太太齐齐一震,她们还真想到处托关系走门路,听雨澜这么一说,二太太首先回过味儿来。她连连点头:“还是侄女有见识,这个时候的确要小心谨慎,沉住了气,不能叫人借机生事。” 大太太想了想,也跟着点了点头。 雨澜又温言对大太太说:“既然已经走了王爷的路子,东宫那边,就不要给太子添乱了。”以她对大太太的了解,大太太肯定会去走雨馨的路子,叫雨馨说动太子帮忙。 王爷和太子的关系说不上好,以叶邑辰的脾气,肯定只会自己做自己的,不会去和太子通气。倒时候两个人各自找不同的人出面,很有可能反而把事情给搞砸了。所以雨澜才不得不劝一句大太太。 大太太有些不服气地道:“人多力量大,若是太子也肯出面帮忙,岂不是更能迎刃而解。”在她看来,最大的依仗不是叶邑辰而是太子。太子毕竟是国之副君,论身份地位,比叶邑辰这个亲王还要高上一筹。 二 太太也有些迟疑。雨澜深觉头痛,不知道怎么跟她们解释好。总不能很直白地告诉她们,太子是个没用的,论人脉论能力论影响力你女婿都甩他好几条街,而且说不 定这事儿针对的目标就是太子,那样的话肯定还有后招,到时候太子卷进来指不定连自身都难保呢,就更别提把人捞出来了。 这些话雨澜不能和她们直说,再说朝政的事,就是说了,她们也未必能听明白。只能含含糊糊地道:“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事,若是把太子也牵扯进来,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复杂。母亲和婶婶请相信我,相信王爷。我们是绝不会看着大哥哥和三弟弟前程尽毁的。” 大太太有些不服气:“难道就只能一直这样坐在家里等着?” 雨澜道:“对,咱们现在就应该在家里坐着等着。这事本来就是男人们的事儿,咱们什么都不懂,贸然插手,不是帮忙,而是添乱!咱们在内宅里做好自己的本分,外头的事就托付给男人吧!” 二太太没什么表示,大太太却有些面色不虞。雨澜好一番劝解,掰开了揉碎了,也不知道她们听进去多少。送走了大太太,雨澜只觉得疲惫至极。 钱妈妈看着十分心疼,劝道:“您现在是双身子的人,可累不得。还是躺下来歇歇吧。”雨澜摇摇头,对钱妈妈和晓月道:“扶着我去小书房吧,我要给太子妃写封信。”大太太的样子,一看就是没听进去劝。 叶敏文事件之后,雨澜恢复了对叶邑辰的全部信任,雨澜完全相信叶邑辰,不代表大太太也信任叶邑辰。如果没猜错的话,大太太肯定还要进宫去求雨馨。承宗,可以算作是大太太后半辈子的依靠了。 雨澜想得很深,她是真害怕太子牵扯进来,事情搞得太复杂,反而很有可能把承宗和张琳当成棋子给牺牲掉了。 所以她得先写封信,请雨馨稳住太子,不要插手这件事。 有些事,不方便和大太太、二太太明说,却可以和雨馨说明白,只要她把事情解释清楚了,她相信雨馨是会听她的话的。 王府正房一共七间,原来白王妃在的时候是没有设书房的,雨澜嫁过来之后,因为喜爱读书写字,就把东侧的一个明间布置成了一个小书房。雨澜自从怀孕之后,身体一直不好,已经有些日子没有进来了。 这里每天都有丫鬟打扫,虽然主人不常来,依旧收拾的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钱妈妈扶着雨澜坐下,晓月开始磨墨,不一会儿磨好了墨,铺上上好的澄心堂纸,雨澜挥毫泼墨,不大一会儿就将给雨馨的信写好了。 她不由的有些叹息,现在她身体不好,哪里都去不了,若非如此,自己递牌子进去一趟,就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雨澜叫晓月小心地用火漆封号封口,又盖上随身的小印,这才吩咐晓月拿着信去找马总管。请他想办法把这封信交到太子妃手上。嫁给叶邑辰这么就,她已经知道叶邑辰的能量有多大。 就是一个小小的王府总管,也是手眼通天之辈,很多事情根本不需要叶邑辰出手,只要交代马福一声,就能办得妥妥当当的。 雨澜一再叮嘱晓月,叫她和马总管交代清楚,这封信千万不能落在别人手里,这里头可有不少宫里宫外的辛秘,若是传了出去,铁定会引来轩然大波。 交代完了这一切,雨澜已是疲倦欲死。钱妈妈扶着她回到了内室,早有小丫鬟铺好了床,雨澜倒头就睡。直睡了一个时辰,才醒了过来。 钱妈妈侍候她梳洗穿衣服,有点担心地道:“要不要请白大夫来给您把把脉?” 雨澜觉得自己没有什么不舒服的,不过为了稳妥起见,还是点了头。钱妈妈就叫晓玉亲自去请白大夫。 白大夫很快就带着小徒弟跟着晓玉过来了。隔着帘子给雨澜把了半天脉,最后说她胎相平稳,就是身体很虚,叫她多吃些补品,好好补身,不要多思所虑。方子不用另开了,就是以前的那一个就行了。 百大夫每隔三天就给她诊脉一次,每一次都会劝她一句,敞开心扉,不要多思多虑。雨澜苦笑一声,她也不想多思多虑,可是事情一件接着一件的来,她又没有那么大的心,怎么能不多思多虑。 她摸着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心里说:宝宝,是妈妈对不起你!她在心里暗暗下定决心,为了孩子,以后再有什么事,就算天塌下来,她也要努力往好处想,尽量保持一个开朗乐观的心态。 白大夫出去的时候,正好碰见下了学进来给雨澜请安的叶敏文。白大夫给他行礼,叫了一声“大少爷”。叶敏文早就认识白大夫了,也跟着规规矩矩地还了一礼。 叶敏文进了内室,看见小丫鬟正在卷起帷帐,雨澜靠在大迎枕上,脸色有些发白。叶敏文小跑着就过来了。奶娘急得冲着他直使眼色。看见王妃了要先见礼啊。 叶敏文早忘了见礼这回事了,紧张地拉着雨澜的手说:“母妃,我看见白大夫了,还有,还有秋红姐姐正在院子里煎药,母妃您是又生病了吗?”一副很担心的样子。 雨澜看着心里就是一暖。总算没有白疼他,叶敏文这孩子是个知恩图报的。 他轻轻揽着叶敏文的肩膀,笑着说:“母妃没什么事,就是觉得有点累,吃几服药就好了。” “那母妃您一定要快点好起来,我再也不闹着去多乐园了,我就在正院里侍候母妃。”这几天小家伙一直闹着要去多乐园和四个伴读的小孩子一块儿住。雨澜怎么放心得下。当然是各种委婉拒绝。 叶敏文不敢和叶邑辰说,却天天缠着雨澜撒娇,雨澜都快有点儿招架不住了。没想到今天偶然的机会下竟然想通了。 雨澜高兴地摸摸他的头:“咱们文哥儿懂事了!” 说得叶敏文有点不要意思起来,害羞着低下头。 雨澜看了就觉得他十分可爱。问他:“今天孟先生讲了什么?” 说起功课的事情叶敏文就高兴:“这几天先生一直给我们讲《幼学》……”就把先生讲了什么内容一一说给雨澜听。雨澜从前只教他学着认了一些字,《幼学》这些并么有涉及。 雨澜面含微笑地听着,偶尔插话两句,屋子里欢声笑语的,气氛十分融洽。雨澜的心情也跟着开朗了起来。 叶敏文有些小得意地道:“今天先生考我们五个功课,我答得最好,先生还夸我来着。” 雨澜心中一动,叶敏文是龙之风孙,那四个陪读的孩子恐怕没有人敢真在这种场合下越过他,抢夺他的风头,大概来之前,四个孩子的家长早就教好了他们了。 这样,似乎和自己的初衷有些背离了。她最初的想法,是想给他找几个同龄人的玩伴,培养他与人交往、团体合作诸如此类的精神,让他在健康快乐的环境下成长,可是如今…… 叶邑辰的这么个搞法,和她想象的虽然不能说离题万里,但是总是有很多的不一样。一开始孩子们就有了明显的阶级之分,叶敏文和他们不用讲平等,甚至不用顾忌他们的感受,他要做的是收拢他们,叫他们为自己所用。做叶敏文坚实的班底。 到哪山唱哪歌!现代的平等自由的思想或许根本不适合这个时代,不适合叶敏文,或许叶邑辰的这种思路才对? 人,有时候不能太一厢情愿了! 想到这里,雨澜也就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表扬了叶敏文几句。 这个时候叶邑辰回来了。 “说什么呢,这么高兴?”叶邑辰在外头就听见了叶敏文欢快的笑声。小丫鬟打了帘子他走进来,看见叶敏文偎在雨澜的怀里,脸上都是笑,叶邑辰原本显得有些冷峻的脸就变得柔和了起来。 雨澜喝了药斜靠在湘妃榻上,把叶敏文搂在怀里。看见叶邑辰进来,她便站了起来迎上前:“王爷回来了!” 叶敏文也跳起来给叶邑辰行礼:“参见父王!” 叶邑辰挥手叫他起来,问了几句课业上的事儿,说:“快到吃饭的时辰了,你去换件衣裳再过来!” 叶敏文答应着,行礼之后退下去,奶娘带着他去厢房换衣裳。叶邑辰也看见秋红在院子煎药了,就面露关心地问:“怎么又叫丫头煎药,是哪里不舒服吗?” 雨澜笑着说;“和太太、二太太说了一上午的话,又给八妹妹写了一封信,觉得有点累,就叫钱妈妈请了白大夫过来,没什么事,王爷不比挂心!” 叶邑辰“嗯”了一声:“大太太和二太太来过了?” 雨澜就把大太太和二太太过来拜访的情况说了一遍,又把自己的担心以及给雨馨的那封信都讲了一遍。 叶邑辰听完了,眼中的欣赏之色一闪而过:“你做得对!这件事本来就和太子有些牵连……” 雨澜微讶,微微抬眸,沉静地看着他。叶邑辰手眼通天,消息灵通,知道一些□□辛秘不足为奇。 叶邑辰道:“只是一些道听途说的消息,不足为信,且先等等看看罢。时候到了,自然有人忍不住会跳出来的。” 雨澜也就没再问,叫了丫鬟进来,服侍叶邑辰到屏风后面换过了家常穿的衣裳,出来的时候雨澜刚好亲手沏了一杯碧螺春,捧了给他。 叶邑辰接过茶盏,有些玩味地看着雨澜。本来以为雨澜会迫不及待地问他承宗那件事情的进展,没想到她居然能够沉得住气。 雨澜不是不急,只是她相信叶邑辰既然答应了帮承宗洗脱嫌疑,他就一定能做到,这个时候就是催他也没有用,不如就这样等着,免得打乱了他的思路和部署。 想到这里,就和叶邑辰谈起了叶敏文上学的事:“文哥儿在学堂里表现得很好,我以为他总要适应几天呢,没想到这么快!” 叶邑辰也抽空和孟先生谈过了,对于叶敏文的表现也是满意的:“文哥儿到底是大了……”又看了雨澜一眼,笑着道:“这里头也有你的一份功劳!” 雨澜连忙笑着谦逊:“臣妾只是做了应该做的,关键还是要孩子自己争气……” 吃了饭,一直到上了床榻歇息,到底没有再问一句承宗的事情。叶邑辰不由得啧啧称奇。 第二天中午刚吃过饭,小丫鬟进来禀报说太子妃身边的绿枝姑娘来了。雨澜叫晓月去垂花门把绿枝迎了进来。 绿枝常跑王府,雨澜怀孕以后,三天两头的不消停,太子妃不放心,就三不五时地派了绿枝过来瞧她。早已数门熟路,见过礼,问了好,雨澜叫小丫鬟摆了锦凳给她做,又遣退了丫鬟,绿枝就开门见山地道:“王妃的信,太子妃已经收到了。” 雨澜点了点头。马大总管办事,还是叫人放心的。 绿枝又道:“今天一大早,大太太就递了牌子请见太子妃,和太子妃说了一个时辰,想叫太子出面洗脱三少爷的罪名,太子妃好不容易才把她劝了回去。太子妃说一事不烦二主,这件事既然求了王爷,太子再□□去徒然变得复杂起来。”大太太果然还是信不过她,又去求了雨馨。 雨馨还是听从了自己的意见。雨澜的心就放轻松了下来。大太太不肯听自己的,可是雨馨确实她的捧在手心的亲闺女,雨馨的话她总要听的。 雨澜就问:“太子妃有没有什么别的话?” “太子妃让女婢转告王妃,大少爷和三少爷是杨家未来的希望。王爷虽然手掌乾坤,胸怀日月,却还是要请王妃多多看顾着点儿,别让王爷出工不出力才好!” 这话十足是雨馨的口气,话又说得十分直白,雨澜听了不但不生气,反而心头却是一畅。她笑着说,“你回去回禀太子妃,就说这件事包在我身上,我一定看好了王爷!” 绿枝听她说得有趣,也跟着笑了起来。又说了几句闲话,绿枝就要起身告辞:“太子妃还在宫里等着奴婢的回信呢!” 雨澜道:“也不急在这一时。你先坐下,有件事还要问问你。” 绿枝有些奇怪地又坐了回去。雨澜笑着道:“听说八妹妹要放你出去成亲了?” 绿枝从小跟着一起雨馨长大,性子也如同雨馨一般爽直,听了这话,却不像一般的姑娘那般羞红了脸。“不瞒王妃,其实奴婢是不愿意出宫的!” 雨澜听了有几分诧异,打趣道:“难不成是对未来的夫婿不满意吗?” 绿 枝这下也有些微囧:“瞧王妃您说的!太子妃是个什么样的人您最清楚。她就是表面看着厉害,实际上人是最厚道仁义不过的。奴婢从小跟着她一起长大,什么事她 都替奴婢考虑的周周道道的。”说着,绿枝的眼圈就有点红了:“这一次,她不但把奴婢的身契还给了奴婢,还把奴婢一家的子的奴籍全给去了。这份大恩大德,奴 婢就是死也报答不了。” 雨澜微微点头,雨馨就是这种性子的人,她要是喜欢一个人,那就恨不得把你捧到天上去。这种性格,和叶邑辰倒是有几分相像。 “为 了给奴婢找个合适的人家,太子妃更是花了无数的心思,最后选中了一个大兴一个陪嫁庄子上庄头的长子。太子妃亲自和奴婢商量,说他家底殷实,相貌堂堂,家里 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将来是要继承家业的。这些都不算什么,最关键的是这个人人品上佳,对待父母极为孝顺,对两个妹妹也极为爱护。” “太子妃说日子都自己的,自己过得舒坦才是最重要,门第的高低都在其次,要是嫁给一个白眼狼,不能夫妻恩爱和睦,就是嫁得再高又有什么用处!” 雨澜听得心头大震。雨馨说得不就是她自己吗!她嫁给了太子,可不就是天下间的第一豪门,可是丈夫无德,夫妻不和不说,连唯一的孩子都没能保住,到头来,她空有太子妃的荣耀,女子应该有的幸福,她却一丁点都没有捞到。 绿 枝抬起头来,已是泪眼婆娑:“太子妃都是为了奴婢好,奴婢心里又怎么不知道!可是奴婢真的不忍心离开太子妃,如今东宫之中妃嫔众多,没有一个消停的。五姑 娘更是个不安生的。她们一个个虎视眈眈地盯着太子妃,奴婢真怕……怕一旦奴婢离开了,太子妃一时不慎,就给她们害了!” 绿枝说到这里忽然跪了下来:“今天既然已经说到这儿了,奴婢就斗胆请王妃帮奴婢在太子妃跟前说说话,请太子妃留下奴婢吧,奴婢愿意伺候她一辈子,终身不嫁,绝对没有一丝怨言!太子妃最听您的话,您就替奴婢说句话,成全了奴婢的这番忠心吧!” ☆、第 265章 非议 雨澜听得十分动容。雨馨和绿枝这份情谊真是让人感动。这固然因为绿枝为人忠义,却也要得益于雨馨待人真诚恳切,她对绿枝爱护有加,早就超越了普通的主仆之情,这才换来了绿枝的这份忠心。 雨澜在屋里只留下了晓月一个人,绿枝跪在地上磕头,咚咚直响,不用雨澜吩咐,晓月就过来硬把她扯了起来。雨澜见她白净的额头上已经红肿了一片。不由埋怨道:“你这是何苦!哎,你这个倔脾气,真是和八妹妹一模一样!” 晓月硬把绿枝摁在锦凳上坐了。雨澜叫小丫头打了热水进来,拧了帕子给绿枝敷面,好一通忙活。等小丫鬟退下了,绿枝满脸通红道:“给王妃添麻烦了。” 雨澜摆手道:“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你且作者,我有几句话对你说。” 绿 枝重新坐下,雨澜温言劝道:“你是个忠心的。我和八妹妹全都看在眼里,可是你也要想想八妹妹的心思。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你比我更清楚。她就是因为自己的婚 姻不幸,才不希望悲剧发生在她身边的人身上,她花了那么大的心思给你挑选夫婿,就是希望你将来的日子能过得幸幸福福,快快乐乐的。她是绝不肯为了自己而牺 牲你们之中任何一个的,她的骄傲也决不允许她这么做!” 这些道理其实绿枝都懂,“可是,太子妃一个人在宫里,奴婢真的放心不下!” 雨澜笑着道:“你也别太杞人忧天了。八妹妹在宫里这几年,我冷眼瞧着,使人用人的手段是不缺的。就是你走了,还有绿蕊在呢,还有其他几个大丫鬟在呢。她那么聪明,又有了防备,再加上地位上的天然优势,那些妃嫔想对她下手,哪里有那么容易的!” “再说你也得想想绿蕊她们吧,要是真的如了你的愿,让你呆在八妹妹身边终身不嫁,那绿蕊她们怎么办?嫁人还是不嫁人?若是大家都像你这般,那太子妃的名声岂不是毁了?对待身边的人都这么刻薄,以后谁还敢为她效命?” 绿枝听得一惊,她还真没有想到这一点。她垂头道:“是奴婢想差了!”雨澜笑着道:“回去和她认个错,高高兴兴地嫁出去,她看着你们有了好归宿,她也会高兴的。” 绿枝想了想,终于迟疑地点了点头。雨澜又给她吃了一颗定心丸,“等你嫁出去生了孩子,至多不过两三年,你再回来做她的掌事姑姑,倒时候你们主仆就是处一辈子也没人理会。” “那她要是不肯叫奴婢回去呢?” 雨澜笑道:“那时候我自然会去劝她!想她是不会驳了我这个面子的。” 送走了绿枝,晓月见雨澜面带倦色,忍不住道:“绿枝这丫头真是越来越不经事了。明明知道您怀着孕,不能劳心费力,偏牵扯出这么多话来……您何必亲自劝她呢,奴婢们劝劝她也就是了。” 雨澜却道:“她是一个好姑娘。因为她是一个好姑娘,所以值得我这番口舌。”晓月听得愣了。她不明白,雨澜的灵魂来自于现代,虽然不得不遵从于这个时代森严的社会等级,可她评判一个人的时候,更习惯于先看这个人的品质,而不是她的出身地位。 其实很多小人物灵魂的伟大,远远超过那些尸位素餐的掌权者。 绿枝临走的时候,雨澜送了她五百两银子添妆。五百两,在这个时代算是一笔巨款了。 不过雨澜自从嫁到王府之后,对她来说,钱已经不算什么了。不说她那十万两银子的陪嫁,单是王府账房她可以随意调拨的资金,就是以万两白银为单位的。 用富可敌国来形容叶邑辰真的是一点都不夸张。雨澜真想套用一句很时髦很装X的话,大声说出来:“姐穷得只剩下钱了!” 绿枝开始不肯要,推让一番总算收下了。 雨澜躺在榻上闭着眼睛休息了一会,因为过了睡午觉的点儿,怎么也睡不着,雨澜也就不睡了。她叫晓月拿来那件刚刚做了一件袖子的小衣裳,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丫鬟婆子说着话,心里却在想着:“今天下午会试就要考完了,不知道承宗那件事,怎样收场!” 会试连着考三天,每天一场。从四月初九一直考到四月十一。当天下午,贡院的房门大开,举子们一个个脚步虚浮地从里面走出来,出了雄伟壮阔的大门,众人纷纷寻找自家的马车。 “爹爹!大伯!五叔!你们怎么都来了?”承祖和承宗刚出门就看见自己家里的三位长辈齐齐到了。他还有些奇怪,虽然科考是大事,可是也用不着这样隆重吧,长辈们全都接他们。 上次顺天府乡试考举人的时候,家里可就只派了几个小厮过来迎接。 承宗看见这般的架势,心里却不由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他游目四顾,竟然看见许多刚从“龙门”中的学子跟身旁的小厮说了几句话,就全都向他们这边看了过来,有些大胆的,还对他们说指指点点的。他的心里就咯噔了一下子。 这一定是出大事了。他性子沉稳坚毅,年纪越大越是这般。心中虽然装着无数疑团,面色确是丝毫不显。 承祖却是没有发现异样。他这次答得比预期中要好,本来以为这次参加会试,只是下场练练手,却没想到临场发挥的十分完美,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中个进士,想到这里他心中就是一阵兴奋。 他并没有发现长辈们全都脸色铁青。 二老爷皱着眉头,直接道:“先上车再说。” 承宗注意到,竟然没有一个人问问他和承祖,这次会试考得怎么样。他心里就更有数了。心中却忍不住在猜测,到底发生了什么大事,竟然叫长辈们连这样的大事都没空问一句。 科考,关联着一个家族的兴衰,这句话可是一点都不为过啊! 承祖和承宗不敢多说什么。分别上了马车,承祖和二老爷坐了一辆车,承宗和大老爷坐了一辆车,五老爷单独一辆车。 车轮滚滚前行。大老爷看着坐在自己旁边的承宗。大老爷也是十年寒窗,七场文战考出来的,他知道会试的煎熬。考一次就像脱了一层皮一样。可承宗虽然脸色有些发白,可是身子依旧挺得笔直,两只眼睛也依旧显得炯炯有神。 他才十七岁,就成了顺天府乡试的解元。从他的行事做派为人处事上头看,眼看着又是一个老太爷。这阵子连一向和他别苗头的二老爷都放低了姿态,表示愿意立承宗为宗族的嫡长子。要知道此前二老爷一直是不同意他以一个庶子的身份成为宗族的嫡长子的。 全靠了他这份出息劲儿!庶子和庶女是不一样的。庶子只要自己有本事,获得社会的认可还是很容易的。 可是这次的事情要是处理不当,他的前程可就全毁了! 承宗知道家里出了大事,可是他并没有急着去问。大老爷既然肯来接他,肯定会告诉他的,他年纪虽轻,却已经极为沉得住气。 他坐在大老爷的身边,态度恭敬。从小他就和父亲不亲近。七岁之前,他一直在绿静斋跟着七姐姐以及两位姨娘挣扎求存。父亲对他而言,更像是一种符号。至少那个时候他很好能够见到父亲,父亲也从来没有抱过他,亲过他。 启蒙以后,见父亲的机会多了起来,他属于那种大器晚成型的,小的时候,并没有显示出过人的天赋,父亲并不怎么看重他。父亲更喜欢聪明伶俐的二哥,尤其二哥又是柳姨娘所生。 都是儿子,也都是庶子,二哥的吃穿用度却比他高一个等次,为此,他生气过,也愤怒过。 直到他渐渐大了,才能慢慢显露出来,考中了秀才,被大太太写在名下,成为名义上的嫡子,后来又中了解元,大老爷这才开始对他关怀备至起来。 可是承宗却觉得挺没意思的。早干什么去了?他都那么大了,就是出去顶门立户也完全使得了,不再需要父亲的这种关爱了。 对 于父亲的一些言行,他更是颇不以为然,只是子不言父之过,这些事情轮不到他说。见了父亲他总是恭恭敬敬的,不太亲近,但是绝对恭敬。他尊进父亲,因为父亲 有这样的身份,而不是觉得他的行为方式是正确的。有一天父亲老了,致仕退休,他还是会对他孝顺恭敬的,可是让他百分之百地对认同他、尊敬他,承宗是真做不 到。 承宗将他的那份心思隐藏的极深,就是大老爷也没有发现他对自己恭敬中带着一丝疏离。马车行了片刻,大老爷终于开口问:“这一次下场,你考得怎样?” 承宗回答道:“这一次,考得尚可!” 大老爷神色一震。以承宗的性格,他说自己考得“尚可”,那就是说明他考得非常不错。在这个节骨眼上,他宁愿承宗考得不好,最好是很差,连同进士都取不中,那谣言就不攻自破了。 考不好可以下次再来,反正他还年轻。可若是牵扯进这么大的案子里头,很有可能一辈子就这么完蛋了。大老爷宦海浮沉多年,这点见识还是有的。 所以这个时候考得好,反而是件坏事! 大老爷神色微沉:“你可知道,现在有些不利于你的谣言,说你串通姜政姜大人,贿买试题,这事如今已经传得人尽皆知了。” “什么?”承宗的脸上就露出震惊的神色来。他瞬间明白了为何刚出了贡院,就有那么多人都对杨家人指指点点。他沉声道:“杨家家风清白,儿子绝不会做出这等有辱斯文,有悖道德之事!” 大老爷神色微缓:“我谅你也不会如此糊涂!” 承宗不知道事情有多严重,心里也就有些忐忑。“父亲打算如何处理此事?” 有些疲倦地一挥手:“这些事情,等回府再详细商量罢。”这件事情的复杂性,超过了他的能力范围,实际上他也不知该如何应对。 “是!父亲!”承宗恭声答应着,不再说什么。靠在车厢上假寐。 大老爷见他只是刚听见这个消息的时候脸色变了一下,随即便回复了镇定。他处在风口浪尖,事关切身利益,他竟然能够这样沉得住气。 这份沉稳内敛,不要说大老爷像他这么大年纪的时候做不到,就是大老爷现在也有所不及。大老爷看向儿子的目光就不由多了几分欣慰,或许这件事情,没有想象中的那般棘手。 众人回到杨府已经是交更十分。杨府式门之前挂上了大红灯笼,大太太和二太太担心儿子,虽然不能去贡院迎接,却全都带着丫鬟婆子守在门前。 看见带着杨府标记的马车停在门前,大太太和二太太就迎了上去。承祖和承宗兄弟俩扶着小厮下了马车,承宗还好些,承祖虽然也是个沉稳的,可是这时候脸都青了,显然也知道了其中的情由。 丫鬟们围了上来。三位老爷都是眉头大皱,不由有些生气。大老爷就对大太太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道:“都什么时候了,回去回去!不要在这里添乱!” 二老爷也对二太太道:“且回去等着,我们问哥儿们几句话,就叫他们去后宅拜见你等。” 大太太心里十分不忿,正要出言反驳,二太太拉了一下她的袖子,“大嫂,爷们儿的正事儿要紧,咱们还是先回去等着吧。”二太太就是看长子一眼,看见了,多少也就放心了。 大太太十分不悦,只是家族利益当前,终于没有多说什么,跟着二太太返回了内宅。 大老爷便一马当先,引着二老爷、五老爷和承祖、承宗两兄弟进了自己的书房。刚刚坐下,就有小厮来传报:“晋亲王爷来了!” 一家子全都站了起来,承宗虽然表面上若无其事的,其实心里还是有些打鼓。叶邑辰这个时候前来拜访,肯定是和谣言之事有关的,若是他想打听一下自己考得如何,派个小厮就行了,没有必要亲自前来。 只要他肯出手帮忙,那多半就没有问题了。他的一颗心这才真正放到了肚子里。 承宗对于父亲和叔叔们,总是缺少那么点儿信任。老太爷离开京师去了山东之后,杨家这一路行得……总是叫人觉得有点不着调。 众人就又起身去了大门迎接叶邑辰。将他接到了大老爷的书房,分宾主落座。承宗细察叶邑辰的脸色,见他面色如常,嘴角上翘甚至带着点微微的笑意,心中更加镇定了下来。 叶邑辰道:“两位舅兄会试归来,三场文战精疲力竭,本来不应该在这时候前来打扰。只不过事关重大,本王有几句话不得不问。” 叶邑辰对大老爷、二老爷和五老爷都淡淡的,对承祖和承宗却一直都是和颜悦色的。 大老爷连忙道;“王爷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就是!” 叶邑辰点点头,看着承宗问道:“敢问三舅兄,此前你和礼部左侍郎姜政姜大人可曾相识,可有所往来。” 承宗回答得十分谨慎:“顺天府乡试之前,我并不认得姜政姜大人,乡试之后因为他是我和大哥哥的座师,我们都曾登门拜访,姜大人对我们颇为赏识爱护,从那之后便多有来往!后来听闻圣上钦点姜大人做了今科的副主考,为了避嫌,我便再也没有前去拜访。” 本来得中举人之后拜会座师,结交同科,都是官场上数百年来约定俗成的规矩,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只不过如今谣言传得言之凿凿,承宗和姜政交往过密就有些说不清楚了。 叶邑辰用碗盖轻轻拨弄着茶碗的茶叶,缓缓道:“乡试之后,会试之前,你一共和姜政见了几次面,每一次都有何人在场,你还能不能记得了?” 承宗点头:“都还记得。”便一一道来,哪年哪月哪日,在什么地方和姜政相见,在座的有什么人,娓娓说来,逻辑清晰,分毫不差。 叶邑辰见他沉稳大气,天大的祸事临头了,仍然不焦躁不气馁,平淡冲和,心里不由得啧啧称奇。目光中便充满了赞赏之色。 叶邑辰听他多次提起张琳,便问;“江阴举子张琳,你与他的私交如何?” 承 宗道:“我与他私交甚好。张琳此人在江南颇负文名,对六经、诸子百家之文颇有研究,数月前来京参加会试,我与他在锦江楼会文之时初见,颇为投缘,他出身豪 富之家,为人豪爽,交游广阔,出手大方,与颇多举子交好。他经常发帖子请我和大哥哥出去,或游京师名胜古迹,或呼朋引伴谈诗论文……我们有时去,有时不 去。他家里世代书香,其父其祖在江南均是文坛泰斗,其叔官至湖州知府,卒于任上,被入祀湖州名宦祠。况且此人极端自负,常将状元视作囊中之物,绝不可能向 考官贿买试题!” 叶邑辰点了点头,这些情况他早已派人查知了。 该问的都问完了,叶邑辰起身道:“既如此,本王便不打扰两位舅兄休息了!”起身便要告辞。承祖见王爷只是问了几句话便要走了,不由急着嚷道:“王爷,我和三弟弟绝对不曾贿买试题!” 叶邑辰微微一笑道:“此时本王自然尽知。”他的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微笑:“贿买试题者另有其人,只不过不是两位舅兄而已。” 众人听了这话齐齐变色。大老爷急忙问道:“不知王爷这话要从何说起?” 叶邑辰缓缓地道:“本王的意思是说,这一次的考题的确是泄露了,只不过不是由姜政姜大人泄露给三舅兄,泄题者和买题者实际上另有其人!” 大老爷脸色苍白:“敢问王爷,这个消息可靠吗?” 完美的谎言就是要九成的真话里夹杂着一成的假话。显然制造谣言的那位那是一位老奸巨猾的,叶邑辰刚才问了几句话,证明谣言之中绝大部分都是真的,不论是承宗和姜政来往密切,还是和张琳关系匪浅,都是真的,而且都有众多的举子可以作证。 唯独最关键的,承宗从姜政手里贿买试题是假的。这假假真真掺杂在一起,叫人难免就对谣言相信了几分。 若只是凭空捏造了这件事也好说,到时候查个水落石出,总能还给承宗兄弟一分清白,可是如今真有其事,查与不查可说都对承宗极为不利。 众人微一思考都明白了其中的关窍,所以全都脸显惊慌。 幕后之人真是狠毒,他要的是让杨家永不翻身啊! 叶邑辰缓缓道:“本王有确切的消息来源,这事儿自然假不了。”此时牵扯极广,叶邑辰不欲与他们多说,便道:“此事本王只有分寸,你们且不用着急,两位舅兄刚考完了会试,如今疲敝不堪,还是先行休息吧。这事急也急不来,过一两日, 本王再来与各位商议。” 叶邑辰这话说得委婉,意思却很明白,这事儿自有我去处理,你们就别给我添乱了! 事涉自己的前途,承祖焦急非常,还想再说什么,承宗却拉了拉他的衣袖,用眼神制止住了他。 叶邑辰辞别了杨家众人,回到王府,已经是戌正十分了。看见正院里的灯还亮着,就知道雨澜也一直在惦着这事,雨澜是派了婆子去杨家打探情况的,婆子回来却说两位少爷一回来就被请去了大老爷的书房,谈了一个多时辰也没出来。 没什么有价值的消息,雨澜就在灯下一边给小宝宝做衣裳,一边等着叶邑辰回来。雨澜全神贯注投入进来的时候,才发现做针线竟然能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 叶邑辰进来的时候,就看见一灯如豆,雨澜在凑在油灯下面穿针引线,表情严肃中透着几分真挚。 叶邑辰的心也跟着沉静了下来。 ☆、第266章 私话 叶邑辰进来的时候没有叫丫鬟通报,雨澜做得十分投入,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叶邑辰已来到了自己的身边。 叶邑辰没有打扰她,而是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雨澜穿着雪白的中衣,乌黑浓密的头发只松松挽了个纂,用一直桃木钗固定着,身上手上一件饰物都没有。她的双眉微微蹙着,眼神专注而又认真。 自从怀了孩子,她连首饰都不怎么戴了。可在王爷的眼里,她不管怎么打扮,都是那么得风致翩翩,楚楚动人。 他见过妩媚的她,狡黠的她,庄重的她,严肃的她,现在发现,认真的她,也很美丽! 叶邑辰看了好一会儿,才在她的身边坐下,一把夺过她手里的针线活,“这么暗的灯光,你不要眼睛了?” 雨澜初时吓了一跳,待看清楚是叶邑辰才放松了下来。她把半边身子的重量顺势靠在王爷的身上,嗔道:“王爷来了怎么不叫人通报一声,吓了我一跳!” 叶邑辰把针线放在一旁的矮几上,笑着道:“想瞧瞧你在做什么,就没叫人通报。” 雨澜就问他:“王爷饿不饿,要不要叫小厨房送点吃食过来?” 叶邑辰摇了摇头:“我不饿,你若是饿了,只管叫他们把吃食送上来就是。” 雨澜朝他眨了眨眼睛:“半个时辰之前,我才刚吃了几块豌豆黄,一碗奶羹!”她现在为了孩子,虽然没有什么食欲,每天却要多吃好几顿,每次吃饭就和吃毒药似的,叶邑辰光看着都觉得十分辛苦。 叶邑辰心里涌起怜惜,手在她的后背上轻轻摩挲着,只觉得十分硌手,他的心一沉,心情一下子变得坏了起来。 雨澜并没有觉察到,笑着道:“我叫了小丫鬟来服侍你梳洗了吧。” 很快叫了小丫鬟进来,叶邑辰去了净房洗漱换衣裳,雨澜早就洗漱好了,叫了值夜的晓玉进来,将针线收了下去。不一会叶邑辰漱洗已毕,穿了中衣出来,说了句“安置了吧”,便抱了雨澜上榻。 晓玉吹熄了灯,悄无声息地退到了外间。榻上的雨澜翻了个身,和叶邑辰脸脸相对,两人呼吸可闻。叶邑辰抱着她的身子,只觉得处处都是骨头,硌得他心里分外难受。 什么时候,雨澜已经瘦到这副样子了。原来她虽然也很瘦,可是远不至于如此啊!想起龚太医的那番话,叶邑辰只觉得心里堵得慌。 雨澜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起话来,却不问承祖和承宗的事情。叶邑辰心里有点奇怪。只好主动挑起话头来说:“你不担心敏之?” 雨 澜轻轻叹了一口气:“自然是担心的。”她的声音放得很轻很轻:“三弟弟和我,从小在一个小院长大,我们跟着各自的姨娘,四个人的月例银子加起来还不到十 两,还经常被克扣。那时候老爷从不去绿静斋,太太也对我们不闻不问,吃穿用度经常被克扣,两位姨娘就做针线叫丫鬟偷偷卖出去补贴嚼用。我记得有一回三弟弟 去松鹤堂问安,老太太赏了他几块松仁糖,他舍不得吃,攥在手里拿回来给我吃,等回到了绿静斋,糖都化了……我和三弟弟,是所有兄弟姐妹中,感情最好的!” 承宗是个深沉内敛的,他虽然和雨澜的关系最好,但是却极少表现出来,连叶邑辰都没看出来。 叶邑辰想起承宗高中解元的时候,雨澜和钱妈妈高兴的样子,心中一阵明悟。雨澜很少跟他说家里的事情,他也可以理解。毕竟那是她的娘家,大太太如此刻薄,叫他这个女婿知道了,雨澜也没有面子。 在婆家就得给娘家人争脸。只是如今他们之间的感情到了这种地步,早已无话不谈,雨澜才慢慢和他说起一些娘家的事儿。 “所以听说三弟弟出了这样的事儿,我真是忧心如焚……可是我又不敢过分担心,我已经对不起肚子里的小宝宝了,我不能再自私任性了!”她手向下伸,摸了摸已经颇具规模的肚皮,叶邑辰的大手也跟着伸了下来,按在她的手上。 雨 澜就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再说,我已经求了王爷,王爷也答应我了,我相信您的能力,您能凭借残兵败将守住北京城,打退突兀和女真的联军,用反间计杀死左 颜,您能平定西北民乱,这点子小事,应该难不倒您的。何况,我相信,既然您答应我了,就一定会替我办到的,我对您,有信心!” 她的语气十分真诚,叶邑辰的心里就流过淡淡的暖意。 他就向她保证:“你放心吧,三舅兄,我总归不会叫他吃亏的!” 雨澜嗯了一声,往他的身上靠了靠,“我信您!” 叶邑辰默了一下,忽然道:“早知道这样,就不该那么着急让你怀孕了。把你的身子养好了,再怀孕就好了。”他奔三的人了,膝下只有一个儿子,这个时代孩子夭折的比率又那样高,他是有些心急了。 雨澜就笑着对他说:“这说明这个孩子和咱们有缘。若是过段日子再怀孕,那个孩子可就不是这个孩子了!我怀了他这么久了,虽然遭了不少罪,受了不少苦,可却从来没有后悔过。当娘的,为孩子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就兴致勃勃地和叶邑辰讨论起孩子的事情来。叫什么名字,男孩子如何养,女孩子又如何养。 说了没一会儿,雨澜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过不两日就得到消息。御史华松上书,弹劾副主考姜政鬻题纳贿。 叶邑辰上午得到消息,下午整个京城就人尽皆知了。承宗还好,大太太和二太太就有些沉不住气了。又跑来雨澜这里打探消息。 钱妈妈心疼雨澜,王妃这胎好不容易养好了一点。大太太和二太太又来掰扯这些糟心事,雨澜上回见了她们一次,好几天都是恹恹的没精神。一个是嫡母一个是婶母,雨澜若是不见,一个不孝的帽子扣下来,谁也吃不消。 只好一边在前头引路,一边旁敲侧击说些“王妃忧心大少爷和三少爷的事情,最近吃不好睡不好,大夫叫她多休息,千万不能累着了。”“怀相一直不好,大夫叫好好休养,平日里就是公侯夫人求见,都是从来不见的。”诸如此类,旁敲侧击。 大太太心中恚怒,从前钱妈妈在她眼里什么都不是,如今进了王府,当了正院的管事妈妈竟也抖了起来?大太太很想呵斥她一番,可是想起叶邑辰的冷颜冷眼,硬是忍了下来。 二太太虽然泼辣,却是个讲理的,可事涉长子的前程,两害相权取其轻,她只能装作听不懂。 进 了正院,看见雨澜歪在临床的大炕上,脸色的确是有几分不好看。大太太就把火气往下压了压。丫鬟们上了茶点鱼贯着退下,大太太开口便道:“你不是说姑爷出 手,定能把这件事转圜过来,那这件事怎么又通了天了?姑爷贵为亲王,以他的人脉手段,将个把御史的折子截下来,应该不是难事吧?难道王爷口上说帮忙,只是 敷衍咱们的吗?我说去求求太子,你们反反复复地劝我,现在好……”一副不大信任叶邑辰的样子。 雨澜说了相信叶邑辰,就真的做了甩手掌柜,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来把胎养,御史把折子递到御前,状告姜政她也是刚从大太太嘴里知道。 二 太太见大太太一来就质疑叶邑辰“出工不出力”,生怕她这么说反而把事情搞砸了。便对雨澜解释道:“大嫂也是忧心宗哥儿和祖哥儿。侄女你别往心里去。只是事 情既然闹到了御前,王爷是不是给咱们一句话,给咱们交个底,叫咱们也能安心安心。家里的爷们现在就跟没头的苍蝇似的呆着,咱们的心里是真没有底啊!” 雨澜一阵苦笑。大太太这是来兴师问罪来了啊!她就是这么个脾气,雨澜早就了解了,倒也没有跟她生气。 就耐心地和她们解释:“母亲和二婶的心情我能理解。就是我现在也如同你们一般焦急,咱们盼着大哥哥和三弟弟好的心思都是一样的。我从来不问王爷在外头的事情,不过想来既然王爷没有拦下这个御史的折子,一定也有他的理由。” “母 亲和二婶请想一想,这件事物议沸腾,街头巷尾人尽皆知,就算御史不告状,皇上手里可还有锦衣卫,有东厂西厂呢,锦衣卫和东西厂密探的厉害可是人尽皆知的! 这么大的事,皇上能不知道吗?皇上知道了能不问吗?王爷大概也是觉得这件事根本瞒不住皇上,所以还不如干脆不瞒着他,免得显得咱们心虚。” 大太太和二太太听得齐齐一怔。她们没有雨澜的大局观和眼光,自然想不到这些,听雨澜这样一解释,她们也就明白过来。这件事皇上说不定早就知道了,若是叶邑辰把御史的折子给拦下了,说不定反而惹来皇上的疑虑,叶邑辰和承宗是郎舅之亲,这是人人都知道的。 雨 澜又道:“咱们也看见了,谣言传播得这般快法,后头一定是有人在推波助澜,他们穿这谣言可不是为了恶心咱们的,一定是要闹到皇上面前的!咱们可以截下一个 御史的折子,咱们能截下十个八个御史的折子,咱们能堵住这悠悠众口吗,能叫满朝文武全都缄口不言吗?与其这样被一直中伤,不得辩驳,还不如干脆闹到御前 去,叫皇上查个明白,还给大哥哥三弟弟一个清白!”这个案子不管是大理寺、刑部还是都察院哪一个部门来查,只要王爷给他们施加压力,叫他们秉公断案,还是 很有希望帮助承宗洗脱罪名的。 这番话是彻底把两位太太给说服了。二太太就松了一口气,大太太仍然嘟囔着:“既然是这样想的,也该叫人告诉咱们一声,也好叫咱们的心里踏实一些啊!” 雨澜一阵苦笑,她哪知道叶邑辰是怎么想的。这件事不知道背后牵扯到多少政治势力的博弈,叶邑辰是不是想趁机打击一下政敌,捞点好处她并不知道,所以他的部署,雨澜根本就不清楚。 好不容易把两位太太给送走了。雨澜只觉得身心俱疲,钱妈妈帮她按摩着太阳穴,大太太的态度叫她心里十分不忿,雨澜道:“妈妈,扶我在炕上躺一躺罢!” 早有机灵的小丫鬟将被褥铺好,钱妈妈扶着雨澜在炕上躺好,不一会儿雨澜就沉沉睡去。钱妈妈细心地给她掖了掖被角,丫鬟们悄悄退了出去,钱妈妈亲在一旁守着。 雨澜睡了大半个时辰,醒来的时候发现屋里的钱妈妈不在了,换成了王爷坐在炕边。这才刚到中午,雨澜就问了一句:“王爷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说着就要拥被坐起来。 叶邑辰又把她按了回去,“觉着累就躺着吧。”这才回答她的第一个问题:“回来有换件衣裳,顺便看你一眼。” 说着就皱起了眉头:“大太太她们又来了?”语气中十分不悦。叶邑辰握住她的一只手,看见她晶莹雪白的肌肤下面,隐隐透出几根青色的血管,又见她脸色苍白十分得不好看,不由大是心疼。 “回头我吩咐门房上一声,不相干的人等,就不要放到府里来了,免得影响你休息。”他的妻子,他千娇万宠的,一句重话都不敢说,凭什么还要受别人的气。 雨澜苦笑,扯着叶邑辰的袖子,“王爷,那是我的嫡母,您真想我背上一个不孝的罪名么!” 叶邑辰叹了一口气,就算是皇上,也不是事事都能管到的,刚才那一番话刚出口,他就知道不妥了,这也是关心则乱吧。 叶邑辰俯□,轻轻将她拥在怀里,抚摸着她乌黑的秀发,爱怜地道:“没想到,你怀孕之后会出这么多大事儿,真是难为你了!” 雨澜笑着说了一句:“生孩子哪有不辛苦的!只要孩子能够平平安安的降生,当娘的,就是受了再多的苦也是值得的。” 叶邑辰不由得把她抱得更紧了几分。 雨澜就道:“王爷,科考案的事,还是和我说一说吧。”不想知道不想知道,还是从大太太二太太的口里什么都知道了。 叶邑辰知道她心里其实还是一直放不下,虽说不过问,心里总在惦记着,有些事还不如和她明说了好。叶邑辰就在先在心里理了理思路。 “御史华松参劾副主考姜政鬻题!” 雨澜想了想就问:“那华松是谁的人?” “华松的嫡长女嫁给了礼部右侍郎李介的幼子为妻!” “那礼部右侍郎李介和姜政姜大人的关系如何?” 叶 邑辰见她句句都问到了点子上,忍不住亲昵地点了她的额头:“你这个鬼精灵。”他顿了顿,又道:“这位姜政姜大人自幼即以‘神童’之名为太宗皇帝所赏识。太 宗天启十七年,他状元及第,在翰林中也以学识渊博而称冠。”雨澜深吸了一口气,没想到这位副主考这么大来头,居然是一位状元。 难怪他那么喜欢承宗,他自己当初就是“神童”,自然对少年解元的承宗多一分爱才惜才之心。 “姜大人自幼一番风顺,难免目无下尘,看人用鼻孔去看。而李介偏偏又不是正途科举出身……” 就像一个公司的两个副总,一个是本科学历,根正苗红,另一个却是技工学校出身,属于野路子。本科学历的自然瞧不起技工出身的,两个人难免要相互斗一斗,争权夺利一番。大楚是以左为尊,姜大人这个左侍郎地位在李介之上,想必那个李介没少被姜大人讽刺挖苦瞧不起。 散播点假消息,再找亲家诬告他一状,趁着姜大人下台之机,他也刚好可以升升官,从右侍郎迁左侍郎,既报了仇又升了官,一举两得。 “难道是李介叫华松干的?”她用的是疑问的语气,显然雨澜也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要是这么简单就好了! 叶邑辰就笑:“这些自然都是表面现象,华松还有一重身份,他的同乡张蕴现在供职于都察院,任正三品的右签都御史,是他的顶头上司,华松一向唯他马首是瞻。这个张蕴,便是坚定的萧党分子。” “萧党?”雨澜吸了一口气,萧家搀和在里头,恐怕就少不了叶敏瑜的影子吧!堪堪配做叶敏瑜对手的,也就是一个太子了。叶敏瑜隐忍了这么久,终于开始动手了吗? “只是这科场舞弊案,和太子能有什么关系?太子管的可是户部不是礼部!” 叶邑辰唇边勾起淡淡的冷笑:“这一次的考题,是真的泄露了!你别忘了,进入考场之前,试题可是皇上亲手封好的。不管是礼部尚书,还是礼部侍郎,他们谁也没有本事提起知道考题!那么这份考题是谁传出来的?” “您的意思是说……这份试题是太子传出来的?” 太子就住在宫里,自然方便交通太监,提前探知考题也不是不可能的。若是真是这般…… “太子这么做,图的又是什么?” 叶邑辰微微笑道:“那就不是我能知道的了。且慢慢看,这件事总能水落石出的。” 雨澜还是有些不解:“既然叶敏瑜的目标是太子,为何要牵扯上三弟弟?难道因为杨家是太子的外家?” 叶邑辰道:“这只是其中的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怕是有人趁机报私仇罢了!” “谁?” “陈嘉!” 当年陈嘉成立西厂,老太爷可是带着六部九卿硬逼着皇帝撤了西厂,把陈嘉搞得灰头土脸。后来丁阁老政治投机上书重开西厂,老太爷也是坚决反对,这个仇结得可不小。 雨澜就想起无中生有的谣言,传播速度之快叫人咋舌,几乎一天时间就人尽皆知了,若是陈嘉派出西厂的密探来散播谣言,有这个传播速度也就说得通了。 叶敏瑜想收拾太子自然不比自己出手,萧党、陈嘉都是好帮手。这件事需要一个突破口,陈嘉刚好趁机散播谣言,既完成了叶敏瑜交给他的任务,也顺便报了私仇,叶敏瑜又叫华松出头,就算事情闹大了,也有礼部左侍郎李介顶缸。 单看陈嘉散播谣言的本领,假假真真虚虚实实,叫人不由自主就信了……这些人玩儿惯了阴谋诡计,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丝丝相扣,叫人掉进去就摘不出来了。就算现在知道了别后的主使之人,雨澜也觉得很难破解这个局面。 “只是……”雨澜还是有点想不明白,“就算这件事最后查明了是太子做的,又能对太子造成多大的影响?”叶敏瑜花了这么大的力气,拐了这么多道弯,又能得到多大的利益?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他捋了捋雨澜鬓边的乱发,慢慢给她解释道:“自古以来,夺嫡之争,下毒、刺杀这些*手段都是下下乘的,因为再缜密的阴谋诡计,都会留下蛛丝马迹,一不小心,反而会让策划阴谋的人身败名裂,永世不得翻身。” “所以最稳妥的办法,就是叫太子在台上多蹦跶一阵子,把他所干的昏事傻事混蛋事一件件摆给皇上看,日积月累,皇上就是再好的心性,也忍受不了这样的太子,太子还是要被废掉!” “到时候太子完蛋了,除了他叶敏瑜还有谁能当这个皇帝?叶敏瑜这小子,还真是长进了!” 雨澜想了想,这,果然是一个最稳妥的办法。但是这个办法一般用不到,因为必须有一个前提,那就是太子要昏庸到一定境界,必须是不可救药才成!很可悲的是,太子明显符合了这个条件。 比如现在,她就想不明白,太子将春闱的考题传出去,究竟对他有什么好处?收取几千几万两银子的贿赂?他是太子,将来整个天下都是他的,他要这点儿钱干什么? 真是不知所谓! ☆、第267章 闹大 雨澜在心里吐槽了太子两句,又替雨馨担心了一下,这才又回到正题:“既然这件事的来龙去脉王爷都查清楚了,接下来,我们应该怎么办?” 叶邑辰道:“先看看皇上有什么反应不迟!” 雨澜见他神色平静,语气中充满了自信,一颗心也就平静了下来。 果 然不出叶邑辰所料,御史华松这份弹劾的奏章一呈上去,正统皇帝看了大为震怒,再加上有陈嘉在一旁煽风点火,正统皇帝立刻颁下圣旨,命令礼部左侍郎姜政立刻 停止批阅考生的试卷,回家听候审查,同时命令刑部官员介入调查。他已经初选的卷子全由礼部尚书会同其他考官复核。 叶邑辰也每日在外奔走,大楚的政治制度十分成熟,军政分开,叶邑辰是军方的人物,军务方面他是权威,但他本人不能名正言顺地插手政务,不过这么多年他可不是白混的,他在朝中早已组建了自己的班底,六部五寺,十八大衙门都有他的人手。 他在后面推波助澜,自然瞒不过叶敏瑜和陈嘉,两人都有些吃惊。因为叶邑辰一直以来对于太子和赵王的夺嫡都是两不相帮的姿态,不管是叶敏瑜还是太子,谁若是争取到了叶邑辰的支持,立刻就能拥有压倒性的优势,可叶邑辰一直态度暧昧,谁也摸不清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所以这次他一出手,立刻就引起了叶敏瑜和陈嘉的注意。他们摸不透叶邑辰的意思,行动起来就多了几分顾忌,若是因为这么点儿事把叶邑辰推向了太子的一方,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十余日后,礼部阅卷的工作做完了。刑部的调查仍未有丝毫进展,刑部一位员外郎奉命抄了姜政在京师的宅子,姜政家资颇为丰富,但是姜家本来就是江南大族,姜政之妻也是大家出身,光陪嫁就有两三万两,并无确切证据说明这些钱财是姜政受贿所得。 非但如此,经过礼部尚书的复核,姜政初选出来的卷子里并没有承宗,这也多少减轻了两者的嫌疑。 案子没有什么进展,可是到了发榜的时间这榜却一直不发,春闱一推再推,很多外地的举子已经在京师滞留很久了,一时间怨声载道之声一片。 正统皇帝把刑部尚书叫到宫里骂了一顿,可是这种案子本来就不是一时半刻能够查得明白的。正统皇帝只好采纳礼部的建议,先发榜若日后查明有贿买考题者再削去功名,严惩不贷。 发榜当日,承祖和承宗没敢出面,小厮一大早就去了贡院。大太太和二太太坐在正院的怡宁居,一脸的惴惴不安,不大一会儿小厮就跑了回来。 大太太和二太太全都站了起来,齐声问:“如何?” 小厮满面喜色地道:“恭喜太太,贺喜太太,三少爷中了!” “中了?”大太太不知道该不该高兴,急急问道;“中了第几名?” “中了第二名!” 二太太也沉不住气了:“那大少爷呢?” 小厮就低了头:“小的找遍了三张皇榜,没有找到大少爷的名字!” 二太太听了反而心里如同一块石头落了地:“没中便好,没中便好!阿弥陀佛,菩萨保佑!” 小厮都傻了,三少爷中了第二名大太太反而满脸忧色,大少爷没有考中,二太太反而喜形于色。这到底是什么节奏? 晋王府中,雨澜也得到了消息,她靠在临窗大炕上的大迎枕上,面露忧色:“这么说,三弟弟考中了第二名?”她看得却比大太太明白许多:“这可不是什么好事,会不会是陈嘉搞的鬼?故意让他中个很高的名次,如此,三弟弟就更加有口难辩了!” 叶邑辰坐在长几后面的太师椅上,摇了摇头道:“我故意放出风声,叫他们知道我插手了此事,陈嘉不是那等蠢人,应该不会在这种关头和我对着干。况且这卷子都是糊了名字的,想作弊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也就是说考了第二名完全是他自己的本事了。 雨澜不由一阵苦笑:“没想到三弟弟学问进益这么多,要不是发生了科考舞弊案,进士及第也不是不可能。” 会试完了还有殿试,只有一甲的前三名,才会被赐予“进士及第”的称号,分别是状元、榜眼、探花。而二甲只能被赐予“进士出身”,三甲则被赐予“同进士出身”。 这几乎是一个文人一生之中所能获得的最高的荣誉了。 “好在大哥哥没有考中,谣言之中又没有指名道姓地涉及到他,他应该是没事了。这下二婶也该放心了。”雨澜振奋了一下精神,问道:“那个江阴举子张琳怎么样?” 叶邑辰也是一阵苦笑:“张琳考了第三名!” “第三名?”雨澜的动作变凝滞了。这下可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叶邑辰也是一阵苦笑:“这个阉人,还真有眼光!”他诬陷的两个人,一个考中了第二,一个考中了第三。也不知是他狗屎运太好还是实先做了周密调查。不管怎么说,陈嘉还是厉害得有点叫雨澜害怕了! 正在这时,承影匆忙进来回报:“王爷,贡院那边看榜的举子闹起来了。”叶邑辰脸色微沉,这事并不算出乎意料,只是沉声问:“怎么回事?” 承 影道:“今日发榜,金榜题名者纵然是喜形于色,弹冠相庆。那些落榜的却久聚不去,窃窃私议,愤于形色。后来就有人大呼考场不公,这一喊不要紧,众口响应, 声振屋瓦。后来干脆有考生冲上前去,一把扯下榜文,将那榜文撕了个粉碎。众考生大骂姜政姜大人,也有人痛骂张琳和三少爷不知廉耻,有辱斯文。哭声、骂声, 引来了无数各式人等围观!后来顺天府府尹带兵前来弹压,才终于将众人驱散了!” 叶邑辰冷冷笑道:“你可看清楚了,那煽风点火,率先发难的,可是真的考生?” 雨 澜悚然一惊。叶邑辰果然老奸巨猾,她就没想到这一点。贡院闹事,撕毁皇榜,这可都是不小的罪名。中国式的文人都有这种心理,就是再不平衡,没有人带头也不 敢真的冲出来和官府对着干,这种事古今如一,考生们情绪这般激动,说不定真有人混到他们中间浑水摸鱼,故意将事态闹大。 最后得益的仍是陈嘉这帮人。历史上不知道有多少热血青年就这样被上位者利用了,反正流血的是他们,最后享受胜利果实的时候,可就没他们什么事儿了。 承影道:“小的已经派人跟着带头闹事的几个人了,王爷若是想见见他们,小的这就把他们弄回来,保证神不知鬼不觉!” 叶邑辰想了想,道:“不必了!这些小虾小蟹没有审问的必要!”他吩咐承影道:“你叫袁大脑袋带上一哨兵马,把棋盘街给我封了,闲杂人等一律不得入内!” 雨澜怔了一下,旋即明白,叶邑辰是怕有人借着这个由头,到杨府去闹事。 承影答应一声正要走,叶邑辰又吩咐道:“你再安排几个功夫俊的,暗中把那个张琳保护好,不要让他落入别人的手里。” 承影这才去了。 叶邑辰回身就把雨澜抱在怀里,轻轻地道:“你要做好心里准备,三舅兄搞不好,要去刑部天牢里吃几天牢饭了!” 果如叶邑辰所料,京城学子们在有心人的挑唆之下开始闹事。发榜的当天晚上,姜政姜大人的宅子就被愤怒的学子放火给烧了,姜政在一群护院的保护下,狼狈不堪地从后门逃了出来,才免于被烧死的命运。 同一天晚上,江阴考生张琳所住的腾龙客栈也被学子们包围,众人冲进张琳的住所,却发现早已人去楼空,众人义愤之下砸了酒楼。 也有人想到棋盘街的杨家闹事,不过袁大脑袋带着上百名亲兵将整条棋盘街都封锁了。袁大脑袋最服叶邑辰,叶邑辰叫他不许闲杂人等随意进出,他就把整条街道守得如同铁桶一般,连个耗子都钻不进去。 举子们嚷着要去杨府讨个公道,袁大脑袋脖子一梗,脸上横肉直跳:“老子有重要的军务在身,你们去羊家牛家老子管不着也不想管。不过这条街老子今天晚上征用了,你们哪个敢近前一步,老子手中的家伙什儿可不认人!” 有不信邪真敢往里闯的,刚踏进了棋盘街的地面,就被大头兵毫不客气地扔了出来,一时间摔得鼻青脸肿的。 大脑袋就认准了一条,只要不上棋盘街,你们杀人放火我也不管,但是棋盘街你们一步也不许进。 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举子们哪里耗得过这些大头兵,对峙了一个时辰,只得怏怏散了。到了最后,谣言中涉及到的三个人,只有杨府安然无恙。 当晚顺天府和五成兵马司也是军兵四出,平息事端,抓捕肇事之人,整个京师沸沸扬扬,闹腾了一个晚上。 本 来以为这件事闹到这般该告一段落了。哪知道举子们相互串联,一呼百应,第二天上午陆陆续续有举子来到午门,过来午时已经上千名举子齐聚午门。在几个领头的 举人带领下,众人跪了一地,大声疾呼,请皇帝下旨逮捕姜政、杨承宗和张琳三人,彻查科场舞弊案件,并且择期重考。 陈嘉带了宿卫宫 中的数千名军兵将午门团团围住,可是却不敢随便逮捕举子,这里聚集的可是整个大楚的文人精英。士农工商,历代王朝无不非常重视读书人,因为读书人立德于 心,建功于世,宣德功于言,泽被后人,是整个国家统治的基石。若是陈嘉一声令下,把在场所有读书人全给咔嚓了,那大楚恐怕也要很快完蛋。 陈嘉命令士兵维持秩序,自己亲自到文化殿叩见皇帝,请旨意办事。文化殿内,不但皇帝在,太子、赵王和潞王三个皇子全都健在。 陈 嘉进来见礼之后,禀奏道:“午门外已经聚集了上千学子,他们口口声声要陛下严惩贿买试题的考官,彻查科场舞弊案件,还天下读书人一个公平!除开杨承宗、张 琳之外,尚有何孟春,徐原华等九个众所周知,才低品劣之徒榜上有名。众人都怀疑这六人也买通了考官,提前拿到了试题。举子们情绪十分激动,奴才虽然已经带 兵将午门戒严,只是事关重大,不敢随意拿人,请万岁爷明示,奴才接下来该当如何处置?” 太子一身明黄色锦袍坐于皇帝的下首,陈嘉说话的时候,他眼睑微垂,并不敢去看皇上的脸色,他说到“何孟春,徐原华”等几个人的名字的时候,太子目光微闪,一只手紧紧捏住了茶杯,指节都已经微微发白了。 泄题事件的确有他的参与。何孟春,徐原华等四人都是江南大族出身,家中资财千万,家中亲族也有不少人在朝中为官,科考之前,两人联袂找到了太子的心腹幕僚,想从他这里弄到考题。 这位幕僚收了四人每人一万两银子的贿赂,给了太子三万六千两,自己留下四千两,太子在通州的别院正好修到一半,里面蓄养了无数美女,正是缺银子的时候,他虽然管着户部,可是如今国库空虚,上上下下无数双眼睛都盯着呢,他也不敢随便动用国库里的银子。 找皇上,要他开了私库掏银子给自己修园子,他更是不敢。现在有了这笔银子,刚好解决了他的难题,他当即便收下了。会试的考题由内阁三大学士在考试前一天晚上共同拟定,共拟定题目九道,由皇帝圈出其中的三道作为今科的考题。 这些题目别人难以偷到,但是太子久居宫中,却有得天独厚的优势,他花了两千两银子买通了司礼监秉笔太监,皇帝选题的时候,这位秉笔太监就在一旁侍候,自然看了个一清二楚。 太子拿到了题目,交给自己的幕僚,严令他不许将题目泄露给其他人知道。否则事情闹大发了谁也得不着好。 没想到就忽然出来了姜政贿卖考题的事件,他隐约觉得此事应该是和赵王叶敏瑜有关,今天听陈嘉一说,似乎还有五个人也拿到了考题,他心里不由暗恨,心想必定是那个幕僚不听自己的吩咐,将考题又泄露给了别人知道。也不知道他从中收了多少好处! 举子们的哭声声震屋瓦,正统皇帝在这里都听得清清楚楚的。他皇帝当了七八年,还从来没有碰到这样的事情,一时也有些手足无措,便问:“太子、瑜儿、昭儿,你们也都说说,这事该当如何处置?” 太 子地位最高,又是哥哥,自该是他先说。这事儿的起因就是因为他而起的,他自然不希望查下去。听了皇帝的话,他便起身奏道:“回父皇的话。儿臣以为既然是人 才选拔,就总有选得上的和选不上的,考上的自然是春风得意心满意足,考不上的也难免会沮丧失落。日前谣言纷乱,说礼部左侍郎姜政贿卖考题,刑部的人正在查 证。” “朝廷如今已在追查,这些举子们却仍敢到午门之前聚众闹事,显然为得不是公平,而是不甘心就此落榜,从此与仕途无缘。科考 是国家的抡才大典,关乎国家兴旺和政治安定的头等大事,如此庄严神圣的事情,岂是他们说重考就重考的?姜大人乃是国家重臣,岂是他们说严惩就严惩的?他们 如此胁迫朝廷,胁迫皇上,不过就就是看中了法不责众而已。如果被他们这一闹,就重开科考,那朝廷的颜面何存?父皇的颜面何存?” “若 是这一次允了他们,那以后每一次的春闱,但凡不录用他们,他就来闹一场,那时候成何体统!以儿臣愚见,就该采取强硬措施将举子们驱散,并且将带头生事的举 子抓起来投入大牢,对那些闹得厉害的,或者革去功名永不叙用,或者罚他们三年之内不得参加科考,如此,朝廷纲纪可振,此事必可圆满解决。” 正统皇帝听了眉头微微一皱,太子的意思是要用武力强行镇压了。虽然他说的似乎也有几分道理,可是正统不是傻子,他隐隐觉得这样处置不太妥当。 他便去看叶敏瑜。“瑜儿觉得该当如何?” 刚 才太子大放厥词的时候,叶敏瑜的嘴角忍不住勾起一道讥讽的弧度。见皇上点名点到了自己,他忙起身恭声道:“父皇,儿臣的想法和太子不同。儿臣以为此事不宜 强行镇压,还是采取怀柔政策更为妥当。按照太子刚才所言,似乎举子们聚集在午门之外,全是为了一己私利,儿臣却有不同的想法。若是真的如此,为何三年前举 子们不闹,六年前举子们不闹,偏偏要选在今天闹了起来?” 叶敏瑜道:“考场关节之多,不要说是士子们,就是儿臣也略有耳闻。此次 春闱弊窦多端,榜发后士子愤其不公,物议腾沸。空穴来风,非是无因,且抛开杨承宗、张琳不说,何孟春,徐原华二人儿臣略有耳闻,乃是不学无术之徒,青楼楚 馆之常客,这等庸劣之辈,是如何能在国家抡才大典中脱颖而出的,若不查明,如何能伸张正义,安定民心。是以儿臣以为该当即刻将涉案的主考和考生锁拿下狱, 责令有司衙门严加审讯,以正国宪,以重大典!”他这番话说得义正言辞,掷地有声。 太子却听得心中大恨。 叶敏瑜继续道:“至于那些学子,虽然行为颇有不妥,但是其情可原,当以安抚为主,他们都是饱读诗书之辈,派一名大员出面讲明朝廷的立场和接下来采取的措施,他们定然不会再闹下去的。” 一 番话说的正统微微颔首。正要说什么,就听见午门外头的声音陡然大了起来。陈嘉打眼就看见外头一个贴身亲随匆匆而来,没有召见又不敢进殿,急得团团乱转。他 悄无声息地出了殿。那名亲随在他耳边说了几句,陈嘉脸色一变,匆匆回到殿内,见太子和赵王还在那里唇枪舌剑,争论不休。 而叶敏昭则优哉游哉地坐在锦凳上,喝着下边进贡上来的极品大红袍,那意思似乎是不想搀和太子和赵王之间的纷争。 这位倒是悠闲。 陈嘉好不容找了个机会急忙插言道;“陛下,外头的学子们情绪激动,有人撼门大哭,奴才害怕迟则生变,还请陛下早做决断!” 正统也听见外头的声音了,实在令人心惊,他见两个儿子都已经发表了自己的看法,忽然想听一听小儿子的意见。“昭儿,你怎么看?” 叶敏昭在启祥宫里躺了几天,皇上赏,皇后赏,各种补品流水价地进入他的腹中,很快就变得活蹦乱跳起来。 这次父皇叫他前来,他没想到两个哥哥也在,这两个人一见面就互掐,他躲在一旁谁也不帮,正看得得趣,没想到父皇忽然一把火烧到他的身上。 叶敏昭心里暗叹,他不远搀和进两个哥哥的夺嫡,并不代表他就怕了哪一个。既然皇上问到他了,他便庄容道:“儿子年轻,见识比不上太子,也比不上四哥……” 正统道:“你不必谦逊,有什么想头但讲无妨。就是错了,也没人会怪你!” 叶敏昭笑道:“既然如此,儿子就僭越了。太子说要严惩闹事的举子,四哥说要严惩作弊的官员,儿子觉得特么说得都有道理。儿子觉得,这作弊的官员要严办,这带头闹事的举子也不能轻饶。”竟是一人采纳一半建议的意思。 “涉案的考官和生员应当立刻缉拿归案。并且立刻告知外头的学子,至于那些闹事的举子,可先着官员安抚,待他们自午门散了,过些日子,再派有司衙门前去缉拿。这样便可万无一失了。” 正统皇帝听了深以为然,思索了片刻,“就依你说的办吧!” ☆、第268章 平息 调子定下来了,接下来就好办了。派一个老成稳重的官员去午门宣读圣旨,解释朝廷的政策,将举子们驱散。接下来该抓捕的抓捕,该下狱的下狱。 正统皇帝当即降旨一道:礼部左侍郎并春闱一十八房考官俱着革职,并考生杨承宗、张琳、何孟春,徐原华等人,着刑部差员火速缉拿详加审讯。 出了这样大的事,正统一早就派了太监去请内阁诸位大学士过来商议,文华殿大学士陈循住得离紫禁城最近,因此也是第一个到的。正统立刻将他宣了进来,由大学士陈循亲自执笔一挥而就写成了圣旨。 司礼监的太监捧着圣旨去刑部传旨不提。 陈 循当得了文华殿大学士,本人在士林之中也是极有威望的。正统当即就指派他去午门安抚举子。陈循也是老奸巨猾之辈,知道此次的科场舞弊案,实际上牵扯的是太 子和赵王之争,他如今已经进入内阁,乃是正一品的大员,位极人臣,就算有了拥立之功,也没有晋升的空间了,况且陈循今年已经六十九岁了,人生七十古来稀, 他正准备再干个两年就告老还乡荣归故里呢,自然更不愿意牵扯进太子和赵王之间的官司里。 可是今天适逢其会,皇帝的命令已经下了,他就是不愿意也得硬着头皮接下来。不由在心里暗呼倒霉,若是因为这件事叫某一位皇子记恨上他了,那可真是得不偿失。 他也是老奸巨猾之辈,心念一转便有了主意,“此事事关国家安定,民心向背,皇上有命,老臣不敢推脱。老臣建议,请一位皇子出面与老臣共同出面安抚众位学子,老臣代表内阁,皇子代表皇家,与士子们谈判,岂不是更能令天下人心服口服!” 不管是太子出面还是赵王出面,到时候陈循就会沦落成一个配角,不管这件事处理成什么结果,自然有太子或者赵王顶缸,他就不用负全部责任了。 正统皇帝听了这话频频点头:“爱卿所言甚善,你们三个,谁愿意跟着陈爱卿走一趟?” 话是这样问,目光却落在了太子身上。 他是太子,有什么事自然该是太子先出面! 太子却是面色一变,他本来就心中有愧,此刻站在文华殿中,和午门隔着老远的距离,都能听见外头哭声震天,十分惊人。正统不同意用武力强行镇压,出去了肯定要和举子们面对面地对话,若是万一他们一时发起疯来……他还惜命的很,怎么愿意冒这样大的风险。 他也知道一屋子的人目光全都落在他的身上,不过他假作不知,正统皇帝眼中就不由闪过一丝失望之色。 正统皇帝自己就是个胆小的,听见外头一浪高过一浪的声音,他坐在龙椅上,心里也有些发毛。不过越是胆小的人越是欣赏胆子大的。正统皇帝抬眼看见叶敏瑜和叶敏昭兄弟两个,叶敏瑜是冷静如恒面不改色,叶敏昭更是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显然都没将外边举子闹事当成一回事。 书生无用,叫他们拿着笔杆子写写文章骂骂人可以,真正撸胳膊挽袖子上演全武行,他们还真没那个本事。有什么好怕的! 正统立刻觉得心中一阵安慰。大儿子不成器,总算还有两个成器的。 叶敏瑜见此情景,嘴角勾起一道嘲讽的弧度,他跨前一步说道:“儿臣愿随同陈大人前往,愿为父皇分忧!” 正统皇帝脸上就露出满意的神色。温言道:“好好好!你的孝心朕知道了!多带几个锦衣卫出去,一定要注意自己的安全。” 叶敏瑜答应着,并没有当做一回事。当年北京保卫战的时候,面对着突兀蛮子和女真骑兵他都敢带头冲锋,又怎么会把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放在眼里。 叶敏昭看着叶敏瑜带着陈循龙行虎步地出了文华殿,感觉到太子明显松了一口气的样子。不由心里暗笑太子愚蠢。 这个蠢货,这个时候出面,既能在父皇面前卖个好。更关键的是只要这件事处理好了,就能在士子中间树立公正严明的良好形象,对于夺嫡的帮助之大是不言而喻的,这个白痴明明有这么好的机会,却不知道把握,拱手就让给了对头,真是愚不可及。 叶敏瑜带着陈循从左顺门出来,陈嘉按照皇上的吩咐安排了一队锦衣卫保护他们。 午 门前面是一个大广场,现在正是乱糟糟的一片,上千举子汇聚在此,加上只比他们人数多,不比他们人数少的内宫侍卫、锦衣卫,乌压压一大片,众举子们情绪激 动,破口大骂者有之,嚎啕大哭者有之,总之是人声鼎沸,一片沸沸扬扬。军兵们没有得到命令,不敢对举子们下手,只是拿着兵器虚张声势,一开始这些读书人还 有些害怕,时间长了,他们也看明白了,胆子也慢慢大了起来,有人甚至开始利用四书五经给这些士兵们洗脑起来,也不管他们是不是能听得懂。 叶敏瑜刚刚到了广场上就有人发现了。“宫里有人来了!” 他的随侍太监十分机灵,立刻大喊了一声:“皇四子赵王殿下驾到!”“文华殿大学士陈大人驾到!” “赵王殿下!是赵王殿下!” “陈阁老!” “赵王殿下和陈阁老要为我们做主啊!” …… 叶敏瑜在北京保卫战的时候表现神勇,不但让他在军中树立了威望,在民间也拥有极好的口碑。这些读书人大多数都听说过叶敏瑜的事迹,对他的印象都还不错。 黑压压的人群涌了上来,陈循也是面色一变,这些人一下子拥上来,一人一脚也能把叶敏瑜给踩烂了。 他不由大急,高声喊道:“保护王爷!”又对着激动的举子们喊道:“各位有话好好说,不要冲动!” 锦衣卫立刻刀枪齐出,排成一排,枪林剑雨组成一道人墙,将人群和叶敏瑜隔开。众人毕竟不敢用血肉之躯去碰锦衣卫们的刀剑,立刻停了下来,叶敏瑜神色间看不见丝毫紧张,陈循不由暗暗佩服。 叶敏瑜一挥手,侍卫们手脚麻利地搭起一座高台,叶敏瑜便上了高台。陈循见他主动承担起了责任,乐得不和他掺和,不过叶敏瑜仍是叫人扶着陈老头上了高台。 叶 敏瑜先是朝着众人的方向作了一个罗圈揖,算是打过了招呼,然后朗声道:“各位学子,我是皇上的第四子赵王叶敏瑜。今日奉了皇上之命来和各位相见。皇上圣 明,各位的遭遇,他老人家已然尽知,对于科场舞弊,皇上也是深恶痛绝,已经传下圣旨,将涉及此案的礼部左侍郎姜政并一十八房考官下狱,涉及此次案件的杨承 宗、张琳等人也会很快缉拿归案!到时严加审讯,必然会给各位一个满意的交待!” 他中气十足,语声嘹亮,众人听得一清二楚。就算听不见也能交头接耳,相互传话,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人尽皆知了。 众人到这里闹事,不过凭的是一股义愤,如今事情有了这样的结果,众人也都松了一口气。人群之中立刻就是一阵骚动。 说 完了这些话,叶敏文脸色一沉:“众位都是饱学之士,有些话本王不说你们也能明白。你们的遭遇就是本王也深感同情,可是本王不得不说一句,你们今天的做法却 是大大的不妥。你们有不满,有意见,都可以写成条陈送到通政司,通政司自然会将你们的意见报给皇上知晓。审案断案也都有有司衙门,各司其职,法有所依,你 们岂可随便干预?可是你们这样聚众在午门之前闹事,这般冒犯天颜,形同逼宫,却要置朝廷与何地,置皇上于何地?” 叶敏瑜神色严峻,缓缓道:“依你们今天的所作所为,就是把你们全都抓起来投入天牢,也并不算冤屈了你们!” 众人都是一腔热血,受了蛊惑前来生事,谁也没有想到问题有这么严重,众人更是一阵大花哗! 叶 敏瑜见效果到了,这才又接着侃侃而谈:“好在我皇上宽厚仁德,念你等只是初犯,又都是国家的栋梁之才,也就不与你们计较了。你等听我一言,速速退去,皇上 尚可不追究你们的责任!切不可自误!若你等仍然执迷不悔……”他哼了一声,才又道;“须知家有家规,国有国法,到时候就皇上肯饶了你们,国法也容不得你们 了!” 这番话软硬兼施,掷地有声,众人听得齐齐一凛。 众人心中不免都是惴惴,可文人都好个面子,没有第一个人带头往外走,众人都怕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叫人戳了脊梁骨,一时都有些踌躇。 就听见有人在人群中喊道:“不知道王爷刚才所说的,是不是真的?捉拿严贿卖考题的考官,是不是真的?为何京中谣言传了这么久,皇上也派刑部去查了,都说天下乌鸦一般黑,如此官官相护,叫我们怎么再相信朝廷?” 叶 敏瑜朗声道:“你说的并非没有道理,只不过查案子总要人证物证俱全了,不能让恶人得脱了国法的制裁,也不能叫冤枉了好人!没有确凿的证据,皇上就降罪于大 臣,那朝中岂不是人人自危。你们的担心本王都知道,皇上这次下定了决心要清查科考的积弊,若真有那胆大妄为,不拿国法皇宪当做一回事的,敢于泄题纳贿的, 我叶敏瑜第一个不放过他们,我今天就把话撂到这儿,这个案子将来审定了,你们若是有人不满意,尽管找我叶敏瑜!到时候我大开王府的大门,亲自向各位负荆请 罪!在场的数千名举子都可以为我这句话作证!” 叶敏瑜和举子们一问一答,侃侃而言,陈循陈阁老竟然一时说不上话。叶敏瑜地位崇高,举子们愿意听他说话,愿意相信他是一回事,他敢作敢当,极有感染力也是很大的原因。 文华殿里,皇帝有些心不在焉。叶敏瑜出去已经有半个时辰了,外头的声音从一开始的喧闹已经渐渐变得安静,似乎局面慢慢控制住了,皇帝虽然知道这一点,可是还是有些焦急地在等待消息。 这时候一个小太监面带喜色地跑了进来:“启禀皇上,外头闹事的举子们,听了咱们王爷的话,已经全都散了!” 正统面带喜色地站了起来:“当真?” 那太监忙道:“小的怎敢欺瞒皇上!” “举子们和侍卫可曾发生冲突,有无人员伤亡?” 小太监大声答道:“不曾!举子们被赵王殿下和陈大人批驳的心悦诚服,临走的时候还跪下磕头,纷纷说皇上英明呢!” 正统听了这话,如同大夏天里吃了一碗冰饮一般全身舒爽:“好好好!”他不由抚掌而笑:“皇儿这次立了大功,等他回来,朕一定重重赏赐!” 太子悄悄计算了一下时间,前后不过大半个时辰而已。早知道这般简单,还不如自己出面揽下这一份功劳,何必叫叶敏瑜在父皇面前这样出风头。他心里不禁隐隐有些后悔。 此时的杨府也是一片风声鹤唳。昨天晚上,姜政的宅子被人烧了,张琳住的腾龙客栈也叫人砸了,若不是王爷未卜先知,命令亲卫封锁了棋盘街,杨家怕是也要遭遇一场变故。 听说举子们齐聚午门,撼门大哭,大老爷在书房里听完了家人们的禀报只觉得后背发凉:“疯了,疯了!这些人全都疯了!” 本 来儿子会试考了个第二名,他又见刑部查了一通,并没有拿到确切的证据,还在心里沾沾自喜以为这下子儿子没事儿了,以他的名次,殿试就是中不了状元、榜眼和 探花,名次靠前是肯定的。他才十七岁,将来考上庶吉士在翰林院混几年,凭老爷子在朝中的人脉和资源,混上个几十年,将来妥妥的又是一个阁老大学士。 这样一来,杨家起码又能延续三代的富贵。他本来还有点沾沾自喜,没想到事情闹到超乎他想象的地步。 想起承宗得知自己考了第二名的时候,殊无高兴之意,反而是脸色苍白,他不由心中有些汗颜,自己竟然还不如儿子见事明白。 正在这时有下人进来回报,说是叶邑辰派了身边的小厮承影指名要见三少爷。大老爷心里就有些不高兴。 大老爷也知道,叶邑辰这样的贵婿,不能用一般的翁婿关系来约束他。很显然叶邑辰对他也并不怎么放在眼里。可是这种时候有什么事情,越过了自己直接去找承宗,还是叫大老爷心中不快。 不快归不快,叶邑辰吩咐下来的事情他却不敢耽搁,立即命令管事带着承影去见承宗。 承宗的书房里,承祖正和承宗在说话。 “这么说,午门外的举子们已经散了?”承宗问道。举之门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京师豪门贵族之间都派了人四处打听,承祖听了二老爷的话,不敢在这个风口浪尖里随便出门,也派了贴身的小厮过去打听。 “听 说皇上派了赵王殿下和文华殿大学士陈循陈阁老出面,学子们本来情绪激动,不知道赵王殿下和他们说了什么,后来就都散了!我的小厮不敢进去,只能在外面看 着,所以就打听出这点儿东西。”年纪渐渐长大,两个人一块儿读书,一快儿科考,承祖和这个弟弟关系越来越好,承宗这个弟弟渐渐显露出远超同侪的聪明才智, 承祖却从来不嫉妒他。 所以承宗和这个隔房的大哥远比自己同父异母的二哥关系好的多。这次两人一同参加会试,承祖没什么事,承宗却被谣言诬陷,他心里竟然有种微妙的愧疚感,这几天便时常来安慰他。 却没想到承宗虽然比他还小两岁,但是却拥有极为强悍的心理素质,这几天他就像是完全没有被这件事影响一样,每天读书写字,闲来还会吹吹笛子弹弹琴,有时候也会拉着承祖下上两盘围棋,承祖觉得自己比他这个当事人还要紧张慌乱。 承祖简直佩服死这个弟弟了。 承宗听完了大哥的话,陷入了沉思,这几天他也想了很多,可是他毕竟从来没有接触过朝政。如同雨澜,她能看透很多背后的因由那是因为她站得高看得远,叶邑辰并不瞒着她,所以她掌握了许许多多别人根本掌握不了的信息。 可承宗不一样,他没有接触过朝政,此前一直在家里闭门读书,所以他就是再聪明,也一时理不清这件事背后的因果关系。只能隐隐觉得谣言针对的应该不仅仅是他自己这么简单,不是针对他,那对头的目标就该是整个杨家。 这几天,一种什么都控制不了的无力感紧紧缠绕在他的身上,那种感觉非常不好。他虽然表面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其实心里也是忐忑的。这是这么多年的习惯叫他把什么事都藏在心里。 就是在这一刻,他的心里开始迫切地想要掌握力量,属于他自己的力量! 他也知道叶邑辰正在为他的事情奔走,可是叶邑辰却什么消息都不告诉他,不仅是他,就是自己的父亲,叶邑辰怕是也只言片语都没有告诉他。 承宗心里总算是有点小安慰。若说这世上他最佩服的人是谁的话,叶邑辰绝对可以排入前三甲,承宗对于这位王爷姐夫的能力是发自肺腑的信任。 两兄弟正说着话,承宗的贴身小厮随风进来禀道:“王爷贴身小厮过来了,说是王爷有话要转告三少爷。” 承宗就问:“见过父亲没有?”按规矩,承影有事应该是先去见大老爷的。叶邑辰特意叫他来,到底有什么事要吩咐自己? 随风道;“未曾见过大老爷。前院的赵管事直接待到了咱们的院子来了。” 承祖见状就站了起来,笑着说:“既然三弟弟这里有客人,我就不打扰你了!” 承宗知道叶邑辰派了贴身小厮过来肯定有重要的话要对他说,也没和承祖客气,亲自送承祖出门,随即迎了承影进来。承影对承宗十分恭敬地行了礼,抬头看了一眼站在屋里侍候的随风。 承 宗立刻就对随风使了一个眼色。随风轻手轻脚地出了房门,又把隔扇关上。承影这才面色沉重地对着承宗道:“王爷得到可靠消息,说是皇上迫于舆论压力,已经颁 下圣旨,将姜政姜大人,以及春闱的十八房考官,以及……”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才接着道:“以及您和张琳等学子共十一人锁拿入狱……” 听到这里,承宗再镇定也忍不住脸上变色。 承影道:“王爷叫嘱咐您一声,刑部那帮王八蛋诡计多端,不管面对什么人,您都要留一个心眼,千万不要被他们诓了还不知道!”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安慰了承宗一句:“您不必惊慌,万事都有王爷在,刑部天牢听着可怕,不过咱们王爷有人在那儿,您是不会受委屈的!待有朝一日您洗刷了冤屈,刑部那帮兔崽子怎么把您请进去,就得怎么把您请出来。” 送走了承影,承宗回到内室,饶是他意志坚定,心里素质过硬,这时候也有些麻爪了,随风跟着他进来,见他在内室走来走去,眉头紧锁,脸色十分难看。他成年跟着承宗,对他十分了解,从来没见过他这样的表情,心里不由忐忑不安。 他忍不住低声叫了一声:“少爷?”心中疑惑,却又不敢多问。 承宗强自镇定下来,吩咐道:“你去把我的那件石青色湖绸素面直裰找出来!” 随风吃了一惊,不敢多问,赶紧去旁边的小室内开箱笼。不过就这片刻功夫,就有管事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刑部主事向大人带着圣旨来了,大老爷教您赶紧出去接旨呢!” 事到如今,承宗反而冷静了下来。他接过随风递过来的衣衫,一丝不苟地穿上,然后神态轻松地对管事说:“走吧!” ☆、第269章 入狱 前院已经摆好了接旨的香案,大老爷、二老爷、五老爷都是一身官服,穿戴整齐地陪着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说话。那人神色见颇为矜持倨傲,任凭几人殷勤说话,并不太理会他们。 他身边跟着数十名皂衣红帽的衙役,配着腰刀杀气腾腾,杨家人惶惑不安的也正是因为这帮衙役皂隶。 传旨还带着衙役来的,肯定没有什么好事! 来传旨的男人不过是正六品的刑部主事,而大老爷和二老爷乃是正三品的堂官,五老爷也是正四品,六品和三品四品之间有着难以逾越的鸿沟,平日里看见一个主事他们连眼皮都不会抬一下,可是这次这位向主事是带着圣旨来的,那就是钦差,他们哪里敢怠慢。 更 何况这个向主事是和杨家有仇的。当日向主事的弟弟强占民女,五老爷是巡城御史,当即把他拿下,打了八十大板,判了个流配三千里。当时向主事就曾求到了五老 爷面前,五老爷倒也不是有意和他过不去,实在是他的弟弟闹得太不像话,仗着自己的哥哥在刑部做主事,欺男霸女干了不少坏事,搞得民怨沸腾。 五老爷就驳了他的面子维持原判! 向主事今天终于逮到了机会,一到了杨家就趾高气昂,冷言冷语的,言语中充满了讽刺。 何况众人都是官场的老油子,既然刑部尚书肯派一个和杨家有仇的主事来办这件事,那就说明刑部尚书也觉得这次皇上动真格的,要对杨家开刀了,所以杨家几位老爷越发的惴惴不安。 向主事等了一阵子已经颇有些不耐烦了:“三公子来了没有?几位大人,下官钦命在身,可不敢久留,各位大人不要叫下官为难,若是耽误了差事,我可吃罪不起!到时候牵连了几位大人,可别说姓向的没提醒你们!” 大老爷心中暗骂:你算个什么东西?一个小小的六品官就敢到杨家撒野,真当杨家破败到这种程度了不成。心里想着,嘴里却不敢说出来,甚至还陪着笑脸说道:“就来了,就来了!咱们就是胆子再大,也不敢不接圣旨!” 说话间承宗已经大踏步走了过来。大老爷赶紧给他引见:“这位是刑部主事想向大人!” 承宗神色泰然地上前行礼:“学生杨承宗见过向大人。” 向主事倨傲地点了点头:“既然正主子已经来了,咱们就宣旨吧!”他忽然大喊了一声;“请杨承宗并各位大人跪接圣旨!” 杨家众位爷们儿立刻割麦子般跪倒了一片。 向主事便立即展开黄绫封面的圣旨,大声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日:顺天府举子杨承宗、张琳一干人等,涉嫌贿买考官、欺瞒圣上,着刑部立即锁拿详审,钦此!” 向主事读罢,把手一挥,喝道:“把杨承宗验明正身,给我拿下了!” 三位老爷听了这道圣旨都如五雷轰顶一般,承宗年纪尚小,这要是被抓进了刑部天牢里,那不是想要什么口供就有什么口供。而皇帝都已经下命令将承宗和张琳抓紧天牢了,这事情岂不是已经到了无法收拾的地步?几个人心里都是一寒。 说话间几个如狼似虎的差役已经扑了上来,一条锁链已经套在了他的身上。承宗事先得了叶邑辰的传话,此刻并不算太过慌乱。 那向主事将圣旨交到大老爷手里让他找地方供起来,然后皮笑肉不笑地道:“几位大人,下官差事办完了,这就要回去交差,告辞了!” “大 人且慢!”大老爷紧走一步上前,从袖子里摸出一张银票,悄悄塞到了向主事的怀里,凑近他的耳边压低了声音说道:“大人和兄弟们办案辛苦,小小意思不成敬 意,请大人拿去给各位兄弟买一碗茶喝。犬子年纪小不懂事,还从未遇到过这种事情,还望大人多多关照,多多关照!” 向主事嘴角露出一丝讥讽冷笑,当年他给五老爷送银子的时候,五老爷就没有要,最后他的弟弟挨了八十大板,被发配到云南不毛之地,受不得那份罪,不过两年就中了瘴气死了。 他心里恨透了五老爷,恨透了杨家,可是杨家家大势大,他本来以为此生报仇无望,谁知道竟然给了他这样一次好的机会。 他 一把便将大老爷的手推了回去。冷冷道:“大人的心意下官领了,不过贵公子乃是皇上钦定的科考嫌犯,下官就是胆子再大也不敢随便沾手。您还是留着银子,好好 打点关节,救贵公子得脱囹圄,免得白发人送黑发人是小事,因为这件事,叫整个杨家蒙羞,连累了老太爷的名声才是大事。” 句句都是讽刺,听得大老爷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的。大老爷心中恼恨,却没有什么办法。 向主事押着承宗出了杨府,刚转出棋盘街,就被一群持刀配剑的人拦住了去路。他心里暗暗吃惊,光天化日之下,难道有人敢当街抢劫钦犯不成? 正琢磨着,只见人群左右一分,走出一个身穿竹青色长袍,满脸都是笑容的中年男子,笑呵呵地和他打招呼:“怎么,向大人不认识在下了?” 向主事吃了一惊,脸上立刻堆了真挚的笑容:“认得,认得,您马大总管名满京师,除非是瞎了眼的,哪个不认得您呢!”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马福。正所谓宰相门前七品官,马福身为王府的大总管,绝大多数时间代表的都是王爷的立场,手面十分巨大,能量十分惊人,就是刑部尚书见了马福也要客客气气的,何况他一个小小的主事。 向主事见了他赶紧给他行礼。马福别看只是一个管家,可是这官场上,朝廷里,就没有他办不成的事儿,平日里向主事就是想巴结也巴结不上。 马福微微一笑,走到跟前亲热地揽住了向主事的肩膀,“老夫与向大人一见如故,前两天咱们还一起喝过酒,不知道向大人记不记得。” 向主事受宠若惊。前两天是和这个老家伙一起喝过酒,不过陪着他的是向主事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也就是正三品的刑部左侍郎倪大人,他只不过是上前敬了一杯酒,这老家伙当时连看都没看他一眼,现在却是这般,一副亲亲热热的样子。 说 话间向主事已经被他搂着拐进了一个胡同里。马福这才松开了手。“老夫知道大人有公事在身,不敢多做打扰。只不过这一次却是奉了王爷的命令前来……”他微微 一笑,“大人想必也知道,今天您带走的这位钦犯,乃是咱们王爷的小舅子。咱们王爷别的不说,对于现在的王妃那可是千娇万宠,她亲自开口求了王爷,王爷才叫 老夫来和大人打个招呼……” 向主事是想巴结马福,可是他也不想就这么轻易地放过了杨家。此前他早在心里想好了,回去把杨承宗行进天牢之前,要好好给他吃点儿苦头,先为自己冤屈而死的弟弟讨回点儿公道来。 马福一句话就让他放下恩怨,他心里怎么能平衡,怎么能乐意? 毕竟马福能量再大,也不是自己的顶头上司。他便推脱道:“马大总管,不是下官不给您老人家面子,实在是杨家的三少爷乃是皇上亲自下旨逮捕的,事关重大,下官位小职卑,就是想帮三公子一把,也有心无力啊!” 马 福微微一笑:“刑部大牢里的那些弯弯绕绕,别人不知道,难道老夫还不知道?既然是你向大人抓的人,自然该是你向大人的人前去看管,我可有说错了?”到时候 不说别的,就是随便给承宗弄点馊饭馊菜,估计他也受不了啊!更何况这里边的*事情又何止这一点儿,给他上点私刑也不是不可能。 甚至他们能让犯人不明不白地死在牢里,别人还一点儿都查不出原因来。 听了马福这么说,向主事神色间微微露出尴尬,想到自己的冤屈而死的弟弟,却闭上嘴一时不肯说话。 所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叶邑辰早就和刑部分管着天牢的左侍郎打过招呼了,不过县官不如现管,上头打点好了,下头要是搞不定,也是一样的不行。叶邑辰这才派了马福亲自来和向主事谈。 马 福心里暗暗冷笑,若不是因为这件事,一个小小的主事他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心里虽然如此想,面上却依旧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咱们王爷也不是那种强人所难 的,也知道向大人的难处,所以咱们王爷的要求也不高,只是希望向大人在力所能及、职权所在的情况下,多照顾一点儿三舅爷。咱们三舅爷从小没受过苦,又是读 书人,可受不得那种馊了的饭菜,还有狱中的打骂□,只要你行个方便,到时候王爷自然承向大人这份情。” 说到这里,他语气一顿才继续道:“咱们王爷也听说了,你们刑部如今刚刚出了一个员外郎的缺,如今人选还没有定下来……”说到这里,马福就打住了。 刑 部主事是正六品,刑部员外郎是从五品,主事升上去刚好就是员外郎。向主事不是正经科举出身,在刑部主事上熬了七八年的资历,好不容易熬到其中一个员外郎升 迁了,本来以为凭资格,怎么也该轮到他了,谁知道有人给他透了消息,说是吏部要安排锦乡候的嫡枝的一个子弟来做这个员外郎。 这几天向主事正憋着一肚子火呢,回家就打人骂狗。可是他门路没有人家硬,银子没有人家多,再怎么生气也是没有用的,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等吏部的文书下来再想更改那就不可能了。 正 在这个时候,马福来了这么一句话,向主事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往头上涌,忍不住颤声道:“只要王爷肯替下官说一句话,就是叫下官赴汤蹈火,下官也在所不辞!还 请马总管在王爷面前帮忙美言几句。”其实只是一个从五品的员外郎而已,根本就不用王爷出面,只要马福出面,去和吏部文选司的人说一声,这件事也可以轻松办 下来。 马福笑呵呵地道:“咱们王爷一向最是恩怨分明的,知道向大人克己奉公,尽心办差,和吏部打声招呼,也不过就是说句话的事儿!”言外之意是,这件事成不成,还得看你向主事接下来的表现。 向主事早已喜出望外:“下官明白,下官明白!定然尽心竭力,不敢有负王爷所托!” 马福道:“既然如此,我便代王爷谢谢你了!”说着朝着向主事草草行了一礼。 向主事急忙避开一旁,连说:“不敢不敢!” 马福心中暗哂。有人想升官,有人想发财,有人爱女色,有人爱美酒,只要投其所好,这世上没有办不成的事儿。 马福又从怀中掏出一张五百两的银票,塞到向主事的手里。向主事连忙推脱:“不敢再要您老人家的银子!” 马福笑着道:“你打点上下左右,需要不少的银子,既然是为王爷办事儿,怎么会叫你自己出钱,你尽管拿着便是。” 向主事又推脱了两句,这才踹了银票,这下更是心满意足。 马福还是有点儿不放心,看了他一眼又道:“向主事,我知道你和杨五老爷有点儿过节,不过以前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该过去就过去吧。人都得向前看,你说是不是!改日我坐东,请你和五老爷一块儿去淳熙楼喝酒,到时候请他亲自给你赔不是!” 向主事听得一愣,没想到这老家伙连他弟弟的事都知道的一清二楚,还真是手眼通天之辈啊。他这下更是不敢大意。马福话里的意思他听得明白,一个已经死了多年的弟弟,自然比不上自己的前程更重要。“您的意思我懂,必然不敢辜负王爷所托。” 马福拍了拍他的肩膀:“如此三舅爷就全拜托给大人了!”行礼之后离开了胡同,带着人十分痛快地走了。自始至终也没有向承宗的方向看一眼。 向主事平复了一下心情才从胡同里走出来。他手下的一个校尉走过来,低声道:“大人,咱们已经在此耽搁了不少时间,还是赶快回到部里交卸差事吧!” 向 主事点了点头,“你说的是,咱们立即启程!”众人一齐应诺,正要出发,向主事又道:“忙着,先把犯人身上的枷锁全都去了!”众人齐齐一愕。刚才那个校尉是 向主事的心腹,跟他还有点儿亲戚关系,最是知道向主事和杨家的恩怨,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狐疑地问道:“大人?”众人也是跟着他办老了差事的人了,一起看向 向主事。 向主事威严地道:“没听见本官的话吗?三公子不过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咱们这么多人,还能让他逃了不成!还不快把他身上的枷锁去了!”众人这才答应着,将承宗身上的枷锁除去,向主事朝着承宗和善地笑笑,这才一挥手:“走吧!” 如此前倨后恭,承宗自然是认得马大管家的,心中已经是一片雪亮。 “三弟弟已经被刑的人带走了?不会有什么事吧?”王府正房里,雨澜靠在弹墨大迎枕上,满脸的忧虑。叶邑辰就坐在床榻边上,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安慰道:“你就放心吧,上上下下都打点好了,不会有什么事儿的。” 那可是刑部的天牢啊!雨澜怎么能不担心。 叶 邑辰道:“这次是皇上亲自下的旨意,只能暂时委屈三舅兄在刑部大牢里呆上几天了。”他话锋一转道:“三舅兄聪明、沉稳、大气,就是年纪太小,还是嫩了一点 儿,砥砺一番,将来成就一番大事业也不是不可能的。”语气间对承宗颇为推崇的样子。听了承影和马福的回报,叶邑辰对承宗是真动了爱才之心,就算不是自己的 小舅子,他说不定也要插手管上一管。 雨澜道;“刑部的人不会对他动刑吧?” 叶邑辰道:“放心,刑不上士大夫,刑部大牢不是锦衣卫的诏狱,他们不敢随意动刑的。我和刑部左侍郎打好招呼了,进去之后,给舅兄一个单独的牢间住,并且特许派一个小厮过去侍候,到时候我叫承影过去侍候着,有什么问题也好及时反馈给我!” 雨澜见叶邑辰处处安排得当了。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就有丫鬟进来禀道:“棋盘街杨府的大老爷、二老爷、五老爷并大太太、二太太来了。”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杨家人自然是要来的。 雨澜就叫晓月和晓玉进来是服侍她穿衣洗漱。叶邑辰却一把把她按了回去。“你歇着,长辈们都有我来招待就是了。” 雨澜一愣:“这……不大好吧!” 叶邑辰想起她没见一回大太太,总要病恹恹的几天不见好转,就觉得有一口气涌上来,“没什么不好的,你尽管歇着,有什么话我自然会给他们解释清楚。” 去屏风后面换了一件宝蓝色直裰,大踏步地就出去了。 三位老爷和两位太太全都被请进了叶邑辰的书房。接旨是爷们儿的事,可是三少爷被刑部的人捉走了,还锁链加身几乎一下子就传遍了整个杨府。大太太听了直如五雷轰顶一般,当即就去问大老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大老爷也正抓瞎,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大太太急啊。她和大老爷关系不和,将来老了可全指望着承宗给她养老送终呢,若是承宗的前途就这么完了,她以后指望谁去?再说承宗将来有了出息,大姑娘雨沐也能得些帮衬。 大老爷一问三不知,大太太气得当即和他吵了一架。二老爷、二太太和五老爷循声而至,好不容易把两个人劝住了,众人一商量,因为此前托付了叶邑辰,还是要找叶邑辰去探一探口风。 等到了王府众人被一股脑地请进了叶邑辰的书房,不由得都有些诧异,男主外女主内,男人接待男宾,女人接待女眷,这都是约定俗成的规矩,大太太来之前确实憋了一股劲儿想着好好问问雨澜的。 不 一会儿王爷就穿着一身常服,神态颇为轻松地进来了。见礼之后分宾主坐下,小厮上了茶点退下。叶邑辰开口道:“澜儿自从怀了这一胎,就一直不大安稳。请了太 医来瞧,也一直叮嘱她不要劳心费神,要她卧床休养。本来外头不管是什么人要见,本王都一概不许叫见的,不过考虑到岳母和二婶婶乃是她娘家的至亲,这才叫她 见了两位几次。” 他端起茶茶盅抿了一口,接着道:“昨天晚上她担心三舅兄的案子,一晚上没睡好,刚才好不容易睡着了,本王就没有把她叫醒,岳母大人和二婶婶不会怪罪本王吧!” 先把雨澜给摘了出来。 大太太多少有几分尴尬:“子嗣为重,王爷疼爱澜姐儿是她的福气,我们怎么会怪罪!” 二太太也道:“不怪罪!不怪罪!” 叶邑辰嘴角就挂了满意的微笑。“况且澜儿一向懂事守礼,本王在外头的事情她从来不多问也不搀和,想来给位长辈来找本王是为了三舅兄的事情,本王觉得与其让她来给二位长辈复述,不如由本王一次给你们说个清楚。也免得你们担心。” 大太太听了这话觉得有理,本来心里的一点儿不快也就烟消云散了。 大老爷已经忍不住问道:“王爷,宗哥儿被刑部的人拿走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叶 邑辰道:“这件事本王已经知道了。春闱张榜之后,学子们十分不平,不但当场撕毁了皇榜,还聚众烧了姜政姜大人的府邸,砸了江阴举子住的腾龙客栈!第二天又 聚众到午门闹事。皇上迫于压力,答应学子们详审此案,这才命人将姜政姜大人以及十八房考官,三舅兄还有张琳并另外九名涉案的举子全部锁拿了,投入刑部大 牢。” ☆、第270章 筹谋 姜政是礼部左侍郎,礼部左侍郎可是正三品的高官。能混到正三品的,要不就是特别有本事,要不就是特别有能力,要不就是特别有后台,除非是政治立场上站错了队伍,一般朝廷是不会对这种官员开刀的。 叶邑辰道:“正是如此!” 二老爷就问:“那皇上,对于此事到底是个什么态度?”大家都在官场中摸爬滚打多年,都明白一个道理,案子的真相是什么有时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皇上的态度。皇上想要一个什么结果,下面这些做臣子的揣摩上意,自然就会按照皇上的心意审出那个结果出来。 至于当事人是不是冤枉的,对不起,那就没人管了。到时候大刑一用,还不是想要什么口供就有什么口供。 从古至今,这样指鹿为马的事情,单是载入史册的就不知凡几。 所以二老爷这句话问得可以说是十分有学问。 叶 邑辰淡淡笑道:“圣上的意思,自然是要问明情由,依法严加惩办,否则如何能向全天下的读书人交代。何况姜政这个礼部左侍郎能够升到如今这个位置,可全靠了 先帝的赏识,以及他本人的学问能力,他当政期间可没少得罪人。前些日子刑部尚书魏忠看中了姜大人的嫡次女,想要和咱们这位姜大人结个亲家,结果姜大人一口 就给回绝了,还说魏家门风差,说自己心疼女儿,是绝不会把女儿嫁到这样的人家去的。” 魏忠也是六七十岁的老家伙了,从来没干过什 么伤天害理的大事,只不过就是老婆死了之后,把身边的姨娘抬作了正室夫人而已。要说这姨娘也是从小就跟在他的身边的,魏忠的正妻只生了两个闺女,倒是这个 侧室刘姨娘一连给他生了三个儿子,魏忠想着自己年纪也大了,再娶一个姑娘续弦也没什么意思,再说也是为了儿子的体面,就把刘姨娘抬作了正室夫人。 他 本来就出身农家,并不觉得这是一件什么大不了的事,可是姜政不同,他出身江南大族,最是重视家风门风,自然看不起魏忠的这种行为。姜政也不是傻子,他拒绝 魏忠时的理由也是冠冕堂皇的,可是他私下里和亲近人的对话不知道怎么就传了出去。魏忠听说之后气得几天没吃下饭去。 梁子就这么结下了! 这事儿,三位老爷全都多多少少听说过。叶邑辰这么一提醒,他们也不由得全都变色了。人既然是抓到了刑部大牢,那肯定就是刑部主审此案了。魏忠和姜政有这般的私人恩怨在里头,加上皇上又要求严办,就算姜政没受贿,魏忠定也能给他栽赃上去。 这可真是雪上加霜!本来姜政为人倨傲,朝中很多大臣都看着他不顺眼,他倒霉了大家都是乐见其成,那这个案子审起来,墙倒众人推,承宗搞不好就得被他牵连了。 这可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啊。大太太已经急道:“王爷,您可一定要帮帮宗哥儿啊!” 叶 邑辰道:“岳母大人稍安勿躁。如今科考舞弊案闹得人尽皆知,物议沸腾!本王也不好硬逼着刑部的人将三舅兄放出来。免得犯了众怒。刑部大牢本王已经派人打点 好了,几位不必担心。本王既然答应了替三舅兄周旋,就绝不会让他受了委屈,更不会让别人把本来就没有的事情硬是栽赃在他的身上就是!还请岳父岳母以及几位 长辈放心,尽管在家等消息就是了!” 说了这么多,对于自己的部署却是一句不提。 又解释了几句,大太太还要再问,叶邑辰已经端了茶:“本王还有一些急务要处理,就不多留几位了。” 大老爷见状,就拉了拉大太太的袖子,示意她不要节外生枝。大太太心里不放心,可又不敢勉强王爷,只好怏怏不乐地出了王府,坐上马车回了棋盘街的杨府。叶邑辰叫马总管送他们出去,他则径直回了内院。 雨澜正坐在临窗的大炕上做针线,看见叶邑辰这么快就进来,雨澜将小衣裳放进一旁的针线筐里,挺着个大肚子就迎了上来,“这么快就完事了?” 这些日子,她渐渐显怀了,小腹一天天隆起来,叶邑辰见她走路都有些吃力的样子,赶紧一把扶住了她,“都这样了,还这么着急,小心自己的身子!” 扶着她在炕沿上坐了,问她:“怎么不多躺一会儿了!”伸手摸了摸她的肚子,雨澜脸上就露出一个安详的笑容来。 过了片刻,雨澜才道:“我都躺了一上午了,也该下来活动活动了!”又急忙问:“老爷和太太他们?” 叶邑辰一挥手道:“和他们说了两句就打发他们走了。”他是真不愿意和这些不明白的人说话。 觉得累! “我连个照面都没打,太太不会生气吧!”雨澜有点儿担心地问。 叶 邑辰就把他和大太太二太太说的那番话学了一遍,最后说:“放心吧,她们就是要怪也怪不到你的头上,责任都在我这儿呢。她们要记恨就记恨我好了!”其实以雨 澜现在的地位,就是大太太记恨她,也没什么了不得的,她现在可以说是完全不靠娘家,就是她在婆家受了委屈,以大老爷和大太太的性子,也不可能得罪了叶邑辰 来给她撑腰。 雨澜只是不想和娘家人闹得太僵。大太太再怎么不是,也是她的嫡母。何况二太太尤其是五太太对她很不错。 叶邑辰这么一说,雨澜只好把这件事先抛开一旁,就说起了承宗的事,本来雨澜这个情况,叶邑辰是不想叫她知道的,可是雨澜已经知道了这么多,不告诉她进展,她反而会胡思乱想,再者他看到雨澜十分冷静克制,也就多少放了心。 “这么说,刑部尚书和咱们这位姜大人也有梁子?”雨澜苦笑着问。这些日子,似乎每一个针对承宗案子的消息都不是好消息。 叶 邑辰也有些无奈:“不光如此!刑部尚书魏忠是太宗朝的二甲进士、庶吉士,本来是做不到这么高的位置的,他出身寒门,没有后台,在朝中熬资历,熬到四十五岁 还是个四品官。多亏了吏部尚书萧宗昌慧眼识珠,魏忠在他的提携下一年三迁,不过五年功夫,就从正四品的鸿胪寺卿提拔成了正二品的刑部尚书。所以魏忠这老家 伙对萧宗昌是由衷地感激,也是六部尚书中最死心塌地赵王党羽。剩下的几部的头头都是老油条,就连户部尚书,虽然和萧家是亲家关系,但若是太子登基了,肯定 会第一时间和萧家和离,摘得比谁都快。”这番话却没有和大老爷他们透露。 雨澜听了十分不安,“皇上已经下旨叫刑部审查此案,那是不是就意味着,主审官就是刑部尚书魏忠?” “正是如此,这也是叶敏瑜和陈嘉等人所希望看到的!”他神色冷静地道。 雨澜就有些着急了:“那魏忠的能力如何?” 叶邑辰笑道:“他在刑部也做了三年的尚书了,担任尚书之前,又在刑部呆了差不多有十年的时间,对于大楚的律令十分了解,可不是那种尸位素餐的白痴,这案子要是他来审的话,把姜政和三舅兄绕进去,问成铁案,对他一个老刑名来说,简直是在简单不过的事!” 雨澜就不由推了王爷一把,嗔道:“形势都这么严峻了,您还在这儿笑!”话虽是这样说,可她看见叶邑辰的笑容,心就安定了下来,她知道她的男人一定会有办法的。 叶 邑辰呵呵直笑,“魏忠这老家伙这么难缠,咱们就换一个人来审案子就是了。刑部除了一个尚书,还有两个侍郎。刑部左侍郎严大人跟我私交不错,他的长子跟着我 打了几仗,我把他安排进了十二团营,我帮他安排了一个参将的位子,统领三千神机营健卒!若是魏忠魏大人审不了案,刑部最大的就是严大人了。就算不能让严大 人审案,叫三法司会审此案也比刑部一家审案好的多!” 雨澜就想起当日叶邑辰改组十二团营的时候,到王府来走门路的人差点把门房都给挤破了。他明白叶邑辰说的私交不错只是谦虚用语,这个刑部左侍郎大概就是叶邑辰夹袋中的人物了。 雨澜知道这所谓的三法司是指的刑部、大理寺、都察院,相当于现代的公安局、法院和检察院。三法司会审未必就真正的公正廉明,但是涉及到三个实权部门,买通一个部门的头头脑脑还比较容易,买通三个部门共同作弊那就太难了,所以相对而言,三法司会审对承宗也是有利的。 魏 忠魏大人可是皇上钦点的审案大臣,雨澜想起刚才叶邑辰的那句:“若是魏忠魏大人审不了案……”她不由眼睛一亮,“王爷我有个主意,咱们派几个人,趁着魏大 人不防备,在他头上套个麻袋暴打一顿,打得他下不来床,然后他就审不了案子,就只能让刑部左侍郎严大人代替他审案!” 雨澜说完就觉得自己脑洞开得有些大了。实在是前世的八点档狗血古装剧有太多类似的桥段,雨澜忍不住也往这个方面歪了一下楼。果然等她刚一说完,叶邑辰就忍不住用一种异样的目光看着她。 雨澜就觉得脸上发烧。她也知道自己这个主意太业余了!她这两年在后宅里呆久了,宅斗方面虽然算不上高手,但是总算有点小经验了。朝廷上的争斗吗,那还真是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啊。 这 几天叶邑辰掰开揉碎了,给她讲解这个案子里的诸多□□,雨澜只觉得但是官员们的关系就错综复杂的叫人发指,诸如叶邑辰和陈嘉之辈的,更是善于借力用势,轻 易不会发动自己的力量硬碰硬,自己更是藏在重重幕后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雨澜就觉得,这些人,心眼儿实在是太多了! 叶邑辰看了她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得连眼泪都流出来了。用手指着雨澜,那手指都在发颤:“你,你这个主意不错,哈哈……” 雨澜恼羞成怒地推了他一把:“既然说我的主意不错,你还在这儿笑!” 叶邑辰好不容易止住了笑容,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故作严肃地说:“一会我就安排人,今天晚上就去把魏忠这个老东西绑来暴打一顿。”说完忍不住又笑。 雨澜也跟着笑,笑完了感觉压抑的心情变好了许多。没想到卖蠢还有这种副作用!雨澜就问:“到底有什么法子能叫皇上临阵换将?” 叶邑辰却拿起了乔,故作神秘地不肯告诉她,说等这件事办成了她自然就知道了,雨澜好一阵撒娇不依。叶邑辰到底没有告诉她。 心情很好地用了午膳,雨澜由丫鬟服侍着睡午觉,叶邑辰则去了外书房和欧先生朱先生等人商量科考案的事情。 承宗就进来禀报,说是刑部大牢传来消息,现在可以派小厮过去侍候三少爷了。叶邑辰就吩咐承影去一趟,又嘱咐他有什么事情一定要第一时间传递消息出来。 刑部这边,尚书魏忠派出数路人马,把姜政、十八房考官以及杨承宗、张琳等几个涉案举子捉拿归案。做这些事情的都是诸如向主事之流的中下层小官,魏忠稳坐刑部大堂,各路人马一一回来复命,相关人犯很快就到齐了。魏忠这才放下心来。 科考舞弊案如今闹得沸沸扬扬,不但举朝瞩目,全天下的读书人的目光焦点。 这 时候有小吏来报说吏部尚书萧宗昌来访。魏忠急忙将萧宗昌迎进来,请他坐了上首。客套了几句,萧宗昌便开始鼓吹科考舞弊的严重危害和皇上对于此事的重视,他 一句没提太子的事,魏忠却心知肚明这件事肯定和太子有瓜葛。他却并不点明。他这个铁杆的赵王党已经是在脑门上贴了标签的,现在就是后悔也来不及了,所以只 能一条道跑到黑,一心一意为赵王办事了。 魏忠明白萧宗昌此次前来的目的,当即就表态:“大人放心,本官一定体察圣心,将这案子严办到底。不论涉及到谁,不论多么大的后台,都会一查到底,对这些斯文败类绝不姑息轻纵,如此才能杀一儆百以儆效尤!” 萧宗昌见他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心中十分满意,又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这才告辞离开。 魏忠叫人将案卷拿来细细研究,一边想着这个案子应该如何去审。 毓 庆宫,太子的书房内。太子正在大发雷霆。他的脚下跪着一个身穿宝蓝色袍子的幕僚,太子狠狠将一个掐丝珐琅的茶盅从长长的书案后面掷了下来。茶水淋了那个幕 僚一身,脸上、额头、眉毛、肩膀上都沾满了茶叶,那幕僚姓张,给太子出过不少馊主意,这时他低垂着眼睛,一动也不敢动。 太子怒道:“孤当时是怎么跟你说的?此事事关重大,事关重大,叫你不要将考题外传,你却为了这几两银子,致孤于如此险地。现在事情闹到这般大,你来告诉孤,该如何收场?该如何处置你这胆大妄为的奴才?” 太子气呼呼地坐在书案后头,犹自不解气,又将一叠卷宗扔了下来。这位张先生跪着嘴上不敢言语,心里却在暗暗吐槽:何孟春,徐原华这两人可是太子爷泄出去的题目,如今还不是东窗事发,要说责任,您是第一责任人,您怎么光质问我,不先问问您自己呢! 书房里还立着一位身穿石青色袍子的中年幕僚,此人姓赵,是太子的另一位心腹。此前张先生将考题泄露给另外起名考生,一共得到贿银五万六千两,赵先生不知怎么知道了,找到张先生,狠敲了他一笔,扬言若是张先生不肯将银子拿出来分他一部分,他就把这件事告到太子面前。 张先生迫于无奈,只好十分肉痛地分了他两万两。拿人钱财,与人消灾。银子不能白拿,赵先生此时只好硬着头皮出来给张先生打圆场。 他 大着胆子说道:“殿下!殿下且请暂熄雷霆之怒,现在不是生气或者追究责任的时候。如今很明显是有人故意把事情闹大,幕后之人用心险恶,是想把这把火烧到太 子的身上啊。若是这件事败露了,不但皇上那头交不了差,士林之间恐怕也将满是您的骂名,到时候您如何御宇天下,登基为帝?” 太子听得悚然动容。此前他只是害怕这事儿传到父皇的耳朵里,父皇万一再像上次那样,把他禁足在毓庆宫里,他可就要完蛋了。却没想到这件事一旦败露,他就将彻底地身败名裂。 一个名声都被搞臭了的人,如何做的了皇帝? “一定是叶敏瑜,一定是叶敏瑜这个卑鄙小人在背后推波助澜!”他气得狠狠拍了拍桌子,旋即又恐慌起来,一到关键时刻,他就一点儿注意都没有了。这一点真是像极了正统皇帝,“赵先生,依你之见,这件事应该如何处置才好?” 赵先生道:“殿下,在下一人智穷力蹙,张先生足智多谋,殿下还是要多多一众张先生才是,咱们有商有量,才好把这个难关给过了!” 太子犹豫了一下,想到自己当前正是用人之际,只好道:“张先生起来吧,先去叫人给你擦把脸,再换件衣裳,孤还要依仗两位的聪明才智,若能平安度过这道难关,从前的事……孤可以既往不咎!” 张先生大喜过望:“殿下仁慈,小人感激不尽,感激不尽!”又十分感激地望了赵先生一眼,这才出了太子的书房,很快洗了把脸,换了一件衣裳回来。 三人重新分宾主落座,太子的目光变落在了张先生的脸上。张先生道:“殿下,这件事小人昨天就想了一夜,如今何孟春,徐原华等人已经被押进了刑部大牢,万一他们熬不过,吐露点儿什么出来,那可就麻烦了。” 太子忙问:“那我们该怎么办?” 张先生道:“为今之计,唯有换主审官一条路可走。”和叶邑辰的想法不谋而合。 赵先生也道:“主审此案的刑部尚书魏忠乃是铁杆的赵王党,叫他来审,就是没有事儿也能审出有事儿来……”何况本来就确有其事呢! 太子站起身来,在屋里踱来踱去,“你们说的都有道理,可是这主审官乃是父皇钦定的,又岂是说换就能换的?” 张 先生早已想过了这个问题:“咱们想办法尽量先拖着这个案子,派人去刑部大牢里给那几个举子递个消息进去,叫他们什么都不要讲。咱们就趁着这个机会找一找魏 忠的把柄,找几个御史言官参他一本,到时候他自己就立不住,有何资格来审这样的大案,皇上自然也就会换人了!到时候咱们再想想办法,把主审换上自己的人, 在考官中找几个替死鬼替咱们背黑锅,这件事也便能有惊无险地糊弄过去了。” 太子听了连连点头:“如此甚妙!就按你这个办法,赶快派人去办。” 两位幕僚应声下去办事。 当 天下午刑部尚书魏忠就递牌子进宫,请皇上面授机宜,这件案子该怎么审。当然这个说法只是一个套话,正统皇帝对司法系统这些事情,业务并不熟练,魏忠进宫就 是和皇帝沟通一下:这个案子我打算怎么怎么审,您老看可行不可行。皇帝点头了,魏忠就按照这个路子来,以后就是出了大事,因为事先和皇帝沟通过了,他的责 任也能小一些。免得理解错了圣意,反而把事情办砸了! 魏忠在文华殿和正统皇帝谈了大半个时辰,这才心满意足地返回刑部,就准备第二天就开始雷厉风行地审案子。 哪知道尚未等到第一次提审案犯,第二天的早朝上刑科给事中崔援忽然出班奏道:“启禀皇上,科场舞弊案事关重大,臣以为,由刑部尚书魏大人主审此案并不妥当!”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人物的结局,我也想问问大家,是不是真的那么想让男主当皇帝? ☆、第271章 构陷 刑科给事中,掌规谏、补阙、拾遗、稽察刑部之事。就是说所有刑部的公务,刑科给事中都有权干预监督,查缺补漏,就算圣旨下来了,给事中觉得圣旨有问题的,甚至可以奉还圣旨。 所以六科给事中虽然官职只有从七品,最大的都给事中也才是正七品,可是位虽卑权却大。由刑科给事中说这话,最是合适不过。 太子听了大喜,虽然昨天两个狗头军师给他出了主意,叫他搜集刑部尚书魏忠的黑材料,到时发动言官御史告他一状,叫他没脸审案子。可是那魏忠平日里为官清廉,洁身自好,本身并没有什么劣迹,想找到他的把柄却又谈何容易。何况时间上也并不允许他们慢慢查访。 太子正在着急,谁知今天一早,这个刑科给事中就帮了他一个大忙。只是不知道他是谁的人! 太子打起了精神,等着听他说些什么。准备等会儿不论他说出什么,他都要坚决赞同。 赵王叶敏瑜也是目光一闪。连他也不知道这个崔援是受了他人指使还是出于尽忠职守,才出面反对由魏忠主审此案。 皇上听了这话心里又有些不悦。叫刑部主审此案是他的命令,崔援驳了这一条,实际上也驳了他的面子。可是六科给事中本来就有规谏的权力,他虽然是皇帝也不能不叫给事中行使职权,只得问道:“爱卿此话从何说起?” 崔援不慌不忙地奏道:“启禀皇上,臣昨日翻阅了此次科考的举子名单,发现魏大人的一个儿子和两个侄子都在本次会试的名单上,并且很不巧的是,三个人全都落榜了!” 不用再说,众人已经全都明白了。 大楚的司法精神里也有一条“利益冲突回避”的原则,既然魏忠的儿子和侄子们都参加了今科的会试考试,那魏忠就和这个案子有了直接的利益冲突,他当然喜欢审理的结果是科场存在舞弊,给自己的子侄重考一次的机会,如此,魏大人就的确不再适合做这个主审了。 众朝臣听了这番话全都窃窃私语起来。 皇上听了十分不悦:“魏大人,可有此事?” 魏忠不是没想到这一点,只不过他觉得这并不是什么大问题,儿子和侄子们的考试成绩并不影响他断案的公正性。何况他的确也很想接手这个案子,寻一寻姜政的晦气。 魏忠只得出班奏道:“回禀皇上,确有此事!”这件事就是想赖也赖不掉。 皇上气道:“既然如此,你为何不早早奏来?” 魏忠只得道:“皇上,老臣在刑部多年,断案无数,从未有过一件冤假错案,老臣接手此案,也是想着为皇上分忧,为朝廷解难啊。老臣也是一片忠君爱国之心啊!老臣愿对天发誓,此案中,老臣但凡有一点徇私舞弊,叫老臣天打雷劈不得好死!”竟在朝堂上发起誓言来。 皇 上听了这番话,神色稍霁。太子已经出班禀道:“启禀父皇,儿臣以为,律例就是律例,不能因人而废,不能因为魏大人精忠报国,就将这回避制度抛到了一旁,若 是此例一开,国家从此令不行禁难止,岂不是要乱了套了?儿臣以为,还是应该遵从给事中崔援所奏,请皇上下令,换一位大人主审此案吧。” 朝堂上顿时你一言我一语,力挺赵王的纷纷出言替魏忠辩解,说此案只有刑部主审最为合适,除了魏忠魏大人谁也没有那个威望,那个资历主审这么大的案子。力挺太子的,则引经据典,认为魏忠必须回避,此案应该由别人代审才是。 吵得正统皇帝一个脑袋两个大。叶邑辰冷眼旁观,崔援就是他安排的,既然现在有太子打头阵,他也不用急着出面了。何况这次他插手此案,本意就是将承宗救出囹圄,至于太子的死活,他才懒得管呢。 正统皇帝本来就是个没主意的人,这些大臣们又个个都是饱学之士,说起话来引经据典,一套一套,正统是听这个说的也有道理,听那个说的也有道理,一时之间,他也有些糊涂了。 只好问现任的内阁首辅申阁老,“申爱卿以为如何?” 申 阁老本为内阁次辅,杨培实走后,他顺理成章地接任了首辅的位置。论起治国的韬略和本领,他和杨培实差了十万八千里,可他也有自己的本事,就是最会调停人际 关系,俗称和稀泥,他这一手本领炉火纯青。杨老太爷当初就是看中这一点,才推荐他进了内阁,做了自己的左右手,以弥补只有某些方面的不足。 申阁老本来就是个好好先生,太子和赵王他更是一碗水端平,谁都不想得罪。内阁中除了丁阁老投奔了叶敏瑜,剩下的大部分阁老打的都是同一个主意。 皇上问到他,他充分发挥和稀泥的本领,开口便道:“老夫觉得各位大人说的都有道理。”这话说了和没说一样,皇帝知道他的性子,倒也没有责怪他的意思,只是问道:“爱卿以为,该有何人做本案的主审最为合适?” 申 阁老道:“刑部掌管天下刑名,本案是无论如何绕不过刑部的。不过魏大人有三位子侄参加了此次的春闱,若是不回避也有些说不过去。若是派了刑部的侍郎去审理 此案,一则次案关系重大,天下瞩目,二则姜政本来就是侍郎,三品官审三品官似乎也有些不妥。以老夫的愚见,不若请三法司共同审理此案罢!三法司共同审理, 也能彰显本案的公平!刑部方面,还是请魏大人回避,请左侍郎严大人主持。这些都是臣的一点小想法,伏请陛下圣裁!”把大理寺和都察院全都扯了进来,也算是 一种和稀泥的手法。 这番话倒也算是有理有据,众人纷纷点头。 正统皇帝想了想,最终也下定了决心,“既然如此,就由三法司来共同审理此案罢!” 当天晚上叶邑辰就把廷议的结果告诉了雨澜。雨澜听得啧啧称奇,没想到古代这么个司法落后的时代,居然也已经有了“利益冲突回避原则”,叶邑辰揪住这一点,硬是把魏忠这个主审给换掉了。 这种“阳谋”自然要比自己那个“阴谋”好得多了。 此前叶邑辰也给雨澜解释过,三法司会审,舞弊的难度就大的多了,因为承宗本身就是清白的,雨澜也就多少放下心来。 结果当天晚上就爆出有人收买狱卒,给牢内几个举子传递消息的事情。正统听了大怒,立刻命令刑部对大牢内的囚犯们严加看管。紧接着三法司开审了几次,不管是考官也好,举人们也好,全都一口咬定自己没有作弊。 因 为刑部尚书被排除在外,三法司里头就数都察院左都御史冯伦冯大人官位最高,是正二品。刑部出面的是左侍郎严大人,正三品。大理寺这边出面的大理寺卿也是正 三品。这事儿闹到了最后就变成了由都察院左都御史冯大人牵头。举子们在等得心焦,外边的谣言也越传越厉害,说什么的都有,皇帝一天派三四拨太监来催,冯大 人就想对人犯用刑。 只不过三法司人多势众,各方势力混杂其中,有太子的人,有赵王的人,也有叶邑辰的人,冯大人提出用刑,就有很多人跳出来反对,说是严刑拷打下逼问出来的口供很有可能屈打成招。 大 家在公堂上就吵成了一团。冯大人气得肝疼。他虽然也是正二品的官员,在众人之中地位最高,可是都察院的地位本来就没有刑部高,他也不是六部尚书,都察院除 了一个左都御史还有一个右都御史,也是正二品,虽然地位在他之下,可这位大人和他一向关系不好,他连都察院的一亩三分地都管不过来,哪里有本事把大理寺和 刑部拢成一股劲儿,快速把这个案子审完。 这天又开了一堂,仍然是毫无所获。冯大人到了家里正自心烦,就听见小厮进来禀报说是刑部尚书魏忠魏大人来访。 冯伦精神一振,亲自出去将魏忠迎了进来。服侍的人退了下去,魏忠道:“大人想不想尽快审结此案?” 冯伦这几天差点被皇帝逼疯了,连忙道:“还请魏老大人有以教我!” 魏忠便道:“这个案子说简单也简单,只要用本官的法子……那几个举子不过是毫无经验的雏……” 冯伦想了一夜,第二天晚上就派了狱卒去套话,假装是被这几位纨绔子弟的家人收买。因为之前有过一次,这几位公子哥哪里有那个经验,除了一两个机灵的,全都上当受骗,将买卖考题的经过全说了。 拿到证据之后,冯伦不喜反惊,因为这次贿卖考题之人竟然是太子身边的心腹幕僚。这背后代表着什么,冯伦又岂会不明白。 这件事牵连到了太子,事情就太大了,冯伦不由暗呼倒霉,都有点不敢往下查了。天一亮就入宫求见皇上。皇上听完了冯伦的汇报,先就信了几分。 这几年他眼看着太子不停地做一些叫人难以理喻的荒唐事,若不是上次泰山地震的事,他废了太子的心都有了。 冯伦跪在地上磕头道:“这件案子到底是该怎么查,还请陛下示下!” 若是真把太子给揪出来,丢脸的可不仅仅只是一个太子,整个朝廷都要跟着他没脸儿。正统皇帝气得一阵头晕目眩,陈嘉见状慌忙上前给他揉胸推背,好半天,正统才道:“这件事你先不要声张,你先下去吧,待朕考虑清楚了,自然会着人给你旨意。” 冯伦退了出去。偌大的宫殿里只剩下皇帝和陈嘉两个人,正统皇帝揉着额头对陈嘉说:“他是一国的储君,他怎么就贪图这几两银子,他到底是为了什么?”根本就没在怀疑是不是太子干的,而是直接就问起了他的动机,皇上对于太子的不信任显然已经到了一定的程度了。 此时不上眼药什么时候上眼药? 陈嘉一下子就跪在了地上。“陛下,奴才有要情上禀,求陛下先恕奴才言之无罪!” 正统微微一愣。“有什么话你尽管说吧,朕不怪你就是了!” 陈嘉这才磕头道:“奴才的属下打探到,太子在通州修建了一处豪华的别院,耗费银子十余万两,前两日才刚刚竣工!太子在别院中安置了许多各地采买来的美女,据说那处别院修建的十分豪华,面积比毓庆宫还要大上一倍!” 刚才正统还在奇怪太子要银子干什么,陈嘉就已经把答案告诉他了。正统气得浑身直哆嗦:“逆子!这个逆子!” 皇帝又问陈嘉:“既然知道了这个消息,为何不早点禀报朕知道?” 陈嘉的语气十分惶恐道:“皇上息怒!皇上恕罪!奴才因为进宫侍候皇上之前是随侍在承乾宫萧妃娘娘身边的,所以自从奴才到了皇上身边侍候,就总有些风言风语,说……”说到这里,他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正统皇帝就问;“他们说什么了,吞吞吐吐的!” 陈嘉又磕了一个头道:“一直有人在说,奴才是萧妃娘娘和赵王殿下安插在皇上身边的,目的就是要不利于太子殿下!所以这件事,奴才思量许久,一直没有胆子向皇上禀报!” 正 统皇帝道:“这些散播谣言的人包藏祸心,唯恐天下不乱,真是其心可诛!日后你再听到类似的谣言,只管把造谣者捉住,一顿板子直接打死就是了!奴才们对朕忠 心不忠心,朕长着眼睛呢,自然会分辨。自从你到了朕的身边,从未说过皇后和太子一句坏话,这些,朕心里有数!何况你连那么重要的身世也向朕进行了坦白,朕 又不是昏君,怎么还会疑心于你。” 陈嘉大喜过望,他一直忍着没有在皇帝面前说太子的坏话,又冒险把自己的身世告诉了皇帝知晓,为的就是博取皇帝的绝对信任,如今看来,这一步险棋是走对了。 “以后不论是太子、赵王还是潞王,他们不论有什么事情,你都要及时报给我知道。” “是!” 正统又想了想,“你偷偷带人过去,把太子身边的张师爷抓过来,由你亲自问一问,这次科考泄题的案子,究竟是怎么回事?太子那边,先不要惊动他。”毕竟还是给太子留了颜面。 皇上既然这样吩咐,就是不想叫旁人知道泄露考题的人是太子了。陈嘉道:“奴才明白皇上的意思,奴才一定办得妥妥帖帖的,不叫一个人知道。” 正统这才疲倦地挥挥手:“你去吧!” 陈嘉随早就打听好了,这个张师爷是湖北人,妻妾都在湖北的老家,这些年跟着太子,他也发了一笔小财,就在京师里头却另外养了一房颇有姿色的小妾,他虽然住在太子宫里,却时常出宫去见小妾。 陈嘉早把他住的地方给摸熟了,派了几个西厂的高手在那里守株待兔,当天晚上就把张师爷给捉到了西厂去了。 西厂精擅刑讯的人不在少数,张师爷又不是什么有骨气的人,一顿鞭子下去就什么都招了。陈嘉叫他签字画押,带着口供亲自去给正统看。 正统看了之后不由得叹气,“为了几万两银子,竟然干出这种事情来,置国法于不顾,这个逆子,哎!”正统将口供扔在一旁:“这个张师爷……” 陈嘉连忙答道:“奴才明白,这个张师爷挑唆太子爷学些乌七八糟的东西,奴才自会处置了他!”所谓的处置,自然就是悄悄灭口了事。这件事君臣两个人全都心知肚明,也就不用明说了。 陈嘉又道:“这里边还涉及到两位司礼监的秉笔太监,不知道皇上想怎么处置他们?”司礼监的秉笔太监可是内廷之中有数的实权人物,正统不发话,他这个皇帝跟前的红人也不好轻易动他们。 正统道:“他们既然连春闱的考题都敢往外泄露,还有什么事情是不敢做的!你把他们拿去西厂,一并处置了吧!” 陈嘉不由大喜,这次泄题的本来只有一个秉笔太监,他却硬是叫张师爷把另一个叫张饶的秉笔太监也给捎带上了。 那 张饶本来是正统身边的一个低等级的小太监,原本就出身高门大族,因为卷进了一起大案,这才割了一刀,进宫做了太监。因为长相清秀,有一次正统一时心血来 潮,就把他拉上了龙床,大概是因为他侍候的正统十分满意,又因为他读书识字,正统就把他提拔成了司礼监秉笔太监。 那可真是一步登天了。 因为他出身豪富之家,本身只有一股与其他太监与众不同的气质,正统对他愈加喜爱,批折子的时候常常叫了他来,有时候也会留他在乾清宫过夜。 这个张饶,势头上升的太快了,连陈嘉都觉得有些害怕。 陈嘉眼看着自己的地位受到了威胁,正在寝食不安的时候,正好有这件事发生,他若不趁机把张饶给除去,那他也不可能做到今天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审讯张师爷的时候,他就叫张师爷把张饶的名字也给攀扯上了。 张师爷收刑不过,不要说张饶真是他不认得的一个太监,就是亲爹亲娘叫他攀扯他也会毫不犹豫地攀扯上。 陈嘉还多了个心眼儿,张师爷的供词上,只说这个秉笔太监叫张饶,正统只知道那个清秀的小太监叫小路子,并不知道他的大名叫张饶。若是知道了,说不定心一软,还能饶他一命。 等皇上知道自己杀错了人,到时候再后悔可以晚了。 为了怕皇上反悔,陈嘉立刻就带人将两个秉笔太监抓到了西厂。其中一个是真的罪有应得,张饶却是冤枉的。这个小太监十分聪明,知道陈嘉对他起了顾忌之心,所以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在陈嘉面前毕恭毕敬的,把自己当成孙子一样。 不过就是这样,也仍然没能救他一命。直到陈嘉把一碗掺了和鹤顶红的毒药亲自灌进他的嘴里,他都不知道赐死自己的罪名是什么:“陈大总管,我一直对你毕恭毕敬,在你的面前连高声说话都不敢,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陈嘉文秀温文的面庞上露出一丝狞笑:“为什么?本监今天就叫你死个明白。”他伸手摸了摸他皮肤光滑细腻的脸颊:“怪只怪,你生了一张小白脸!怪只怪,你讨得皇上的欢心。怪只怪,你从本监手里分走了圣宠……” “你记不记得你刚到乾清宫的时候,本监是怎么教导你的,做人,最重要的是要安分守己,该是你的跑不了,不该是你的也不要痴心妄想地去争去抢,就算你挣到了,也未必有这个福气去消受!既然你这么不安分,那本监就亲自动手叫你安分一点儿了……” 此时药力发作,张饶嘴角溢出鲜血,临死之前,他看陈嘉的眼光仍是充满了恐惧。 另一边,张师爷和司礼监的另一个秉笔太监早就断气了。 做完了这一切,陈嘉留下几个心腹处理现场,自己飞马回到紫禁城汇报情况。正统并不知道自己喜欢的一个小太监已经被陈嘉趁机害死了。还表扬了陈嘉几句。立刻给了陈嘉一道秘旨,叫他去左都御史冯伦府里去宣旨,叫冯伦赶快结案。 冯伦接完了圣旨,陈嘉又和他密谈了个把时辰,陈嘉走的时候,冯伦面色极为凝重。陈嘉暗示冯伦将所有的罪责全推到礼部左侍郎的姜政的头上。因为他说得含糊其词,冯伦不知道这是不是皇上的意思,一时之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若是皇上的意思还好说,若是陈嘉自己的意思,真把这么大的案子栽赃到姜政的头上,将来事情败露了,他也要吃不了兜着走。 关键这件事又不能去和皇上求证,那道秘旨,皇上也是叫陈嘉给他看过之后又收了回去。 冯伦举棋不定,第二天就集合三司的官员又审了一次,本来姜政是抵死不认他有贿卖考题之事的。哪知道今天一问之下,姜政竟然全盘招认了。 冯伦不由大喜。想起陈嘉昨天跟他所说的“只要冯公明天再问一次,必然能有意外惊喜”这样的话,冯伦也不由暗暗震惊陈嘉的神通广大。 ☆、第272章 风平 冯伦大喜,他立即提审杨承宗和张琳,可是两个人一口咬定没有贿赂过姜政。冯伦因为这个案子早已焦头烂额,本来想早点审结了案子向皇帝交差,好不容易姜政松口了,承认收了杨承宗的五千两银子,可杨承宗却又矢口否认。 冯伦怒极,当即就想对承宗和张琳动刑。刑部左侍郎严大人立即跳出来反对,说承宗和张琳乃是读书人,才从小锦衣玉食,没受过什么苦,大刑之下难免屈打成招,口供怎能可信。 不仅是严大人,大理寺甚至是冯伦管着的都察院,都有人跳出来反对。冯伦气得当场就掀了桌子,扬言第二天就去宫里讨圣旨,一定要对承宗和张琳行刑。 叶邑辰一直密切关系着这件案子的进展,审讯一结束,他便得到了消息。已经是掌灯时分,叶邑辰坐在外书房花梨木的长案后头沉吟不语:“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冯伦并未对姜政上刑,姜政为什么要把这么大的罪名承担下来?” 没有人能够回答他。 姜政已经招认了,对承宗就极为不利。一旦这个罪名被坐实了,搞不好就要充军发配。叶邑辰想了半天不得要领,正在这个时候,小厮进来回禀道:“十七爷来了!” 叶邑辰精神一振:“快请进来!”这几天叶邑辰一直请他帮忙盯着三法司审案的官员,还有西厂的动静,就是怕他们从中做手脚,自己这边没有第一手的消息,到时候来不及反应。 叶枫齐这个时候来找他,肯定是有什么重要的消息要告诉他。 马大总管很快领了叶枫齐进来。叶邑辰亲自到门口把弟弟迎进屋里,兄弟两人分主次坐了,小厮麻利地上了茶水点心,叶邑辰遣了服侍的,两兄弟十分亲近,也不用拐弯抹角,叶邑辰开门见山的问道:“十七弟这个时候来见我,可是有什么消息?” 叶枫齐端起桌上的茶盅抿了一口道:“十六哥,您叫我盯着三法司和西厂的动静,三法司还算消停。西厂那边,密探却是频频触动,先是捉了太子身边的一个姓张的幕僚,……” 叶邑辰听到这里已经心下雪亮。以陈嘉的谨慎,没有皇帝的命令,他绝不会轻易动太子的人。 太子,大概是东窗事发了! 他不动声色,继续听叶枫齐说话:“后来,西厂的人又把姜政年仅五岁的儿子给抓去了西厂那姜政与夫人感情颇好,他的夫人一连生了三个儿子,前两个全都没过一周岁就夭折了,这个孩子好不容易养大,看得如同自己的眼珠子一样……” 叶 邑辰恍然大悟。他喃喃道:“怪不得,怪不得在刑部大堂上,姜政承认了自己收受贿赂泄露考题的罪责。这必定是陈嘉的首尾,他必是派了人将他的儿子在自己的手 上这件事透露给姜政知道,若是他不肯把罪名承认下来,陈嘉就杀了他的儿子。姜政爱子心切,为了儿子的性命,只能咬着牙认了这本来不是他的罪名。” 叶枫齐眉头微皱,“这件事,咱们只顾保护杨家三公子,却是忽略了姜政这一头。”他顿了顿,思索片刻道:“实在不行,我手下还有一千死士,全是忠心耿耿之辈,就派了他们去攻打西厂吧,只要把姜大人的儿子抢出来,再把消息递进刑部大牢,明天姜大人就可以反供。” “不妥!”叶邑辰连连摇头。“西厂防卫森严,除非咱们能调动大军,不然很难打的进去。何况这样做,动静太大,搞不好把你都给牵连了进去。” 叶枫齐道:“那怎么办?要是叫他们把姜政的罪名坐实了,杨三公子的前程可就全毁了,到时候看你怎么在小嫂子面前交差!”到这种时候还不忘打趣叶邑辰一句。 叶邑辰站起身来,笑着拍了拍弟弟的肩膀:“既然知道了原因,这件事就不会没有办法。”说着就喊了马大总管进来:“你想办法给宫里递个信儿,说我想见陈嘉一面,就在小豹房胡同等他。” 大楚开国之初,对内侍的管制颇为严格,内侍是不许在外头置宅子的。到了太宗就有所松懈,到了正统,因为他的性子比较懦弱,对身边侍候的人十分宽厚,一些得宠的大太监纷纷在外头买宅子置地,有些甚至买娶了媳妇养在外头。 太监虽然不能人道,可是他们也是人,也希望在宫外头有一个落脚的家。 陈嘉这两年迅速崛起,如今已经成了正统身边的第一红人。但是他为人谨慎低调,绝不肯有一点儿把柄抓在别人手里。在外头虽然偷偷购置了宅子,却鲜少有人知道。 只不过这件事却瞒不过叶邑辰。 叶邑辰之所以选了这个地方和陈嘉见面,就是要警告陈嘉,别以为他什么都不知道,颇有点示威的意思。 叶枫齐一愣:“你要和那个阉人谈判?他和杨老太爷之间的仇怨可不是那么容易化解的!别看他平时也对我们毕恭毕敬的,可是如今他也是大权在握,人又十分奸猾,可不是一个愿意吃亏的人!” 叶邑辰就笑:“政治上的事儿,没有什么不能谈的。关键看是谁出面谈,什么时间谈,怎么谈?这件事你就不用担心,我自然有办法叫陈嘉这个阉人让步!”语气十分自信的样子。 叶枫齐道:“我自然是相信十六哥的能力的。”他长大成人之前,叶邑辰没少帮他抵挡明抢暗箭,他对十六哥一向是最信服的。 “要 不要陪我一块儿去见见他!”叶邑辰就问。叶枫齐摇了摇头:“还是算了!”做是做特务工作的,陈嘉也是做特务工作的,俩人能不见面最好还是别见面。“我就在 这儿等十六哥的消息。”他一屁股坐在了垫着大红色织锦软垫的太师椅上,“过年的时候您的部下惠州参将从惠州过来,不是给你带了十坛子的惠泉泉水吗,您这里 上等的好茶有了,没有好水怎么能行!您可得叫管事们儿把那泉水起出来,我就在这儿品茶等您了!” 叶枫齐要扮一个荒唐王爷,自然是吃喝玩乐样样精通才行。他的鼻子就像狗儿一样灵敏,叶邑辰这有什么好东西都瞒不过他。“你呀你呀!”就拍了拍叶枫齐的肩膀,吩咐管事去取了惠泉的泉水过来给叶枫齐泡茶,他则带了纯钧和含光去了小豹房胡同。 叶枫齐喝了两壶用惠泉泉水泡得好茶,等了足足有两个时辰,叶邑辰才姗姗来迟。 “怎样?”叶枫齐就站了起来。 叶邑辰神色从容地在他身边的一张太师椅上坐下,拿起几上的紫砂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端起来啜了一口,才慢慢地道:“成了!陈嘉已经答应了将那孩子放出来。含光和纯钧已经带着孩子回到了孩子的舅舅家里。” “那姜政那边?” “我已经叫人带了孩子身上的赤金长命锁给姜政看,姜政看了自然知道咱们不是骗他的。” 叶枫齐很好奇叶邑辰是怎么说服陈嘉的,隐隐感觉到这里边恐怕牵扯到夺嫡之争叶邑辰立场的事情。恐怕叶邑辰也不大好和他说得太明白,他就忍住了没问。站起来道;“既然事情解决了,弟弟就先告辞了。” 叶邑辰笑着说:“这都已经戌时了,你别走了,今晚就在我这外书房歇了吧。” 叶枫齐也不和叶邑辰客气:“也罢!那我就在十六哥这儿睡一晚上。咱哥俩秉烛夜谈!咱哥俩儿已经多少年没干过这么风雅的事了?”脸上就带了戏谑的笑。 叶邑辰脸色微赧,咳嗽了一声,掩饰道:“秉烛夜谈吗?还是等下一次吧,你嫂子见不到我,恐怕一时不会睡的,她怀孕之后身子骨不好,我不进去看看不放心……” 叶枫齐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叶邑辰平素十分严肃克制,想捉弄他一回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我知道你担心嫂子,刚才和你开玩笑呢,快进去陪嫂子吧,你这里这么多丫鬟小厮,够我使唤了!” 叶邑辰哑然失笑,叫了管事进来嘱咐几句,叫他们好生服侍着叶枫齐,这才回了内院。正房的灯光果然还亮着呢。 小丫鬟挑了帘子,叶邑辰就进了屋,看见雨澜背靠在弹墨大迎枕上,正就这一盏瓜型的羊角宫灯的昏黄灯光看书。雨澜看见叶邑辰进来,就趿了鞋下地:“王爷回来了?” 叶邑辰挽了她的手,两人坐到榻上,“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这几天,每天叶邑辰回来都会给雨澜讲一讲科考案的进展,叶邑辰不回来,雨澜怎么睡得着。雨澜反问他道:“王爷今天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吃饭了没有?小厨房今天做了墨鱼羹,要不要吩咐他们盛一碗给您尝尝?” 叶邑辰笑着亲了亲她的脸颊,“我在前头和十七弟吃过了。你就别麻烦了,要是饿了,尽叫他们进上来你吃就是了!” 屋子里的丫鬟仆妇们见了这等场景赶紧低下头去,雨澜的脸刷地一下红了,叶邑辰虽然宠她,但是也是极有自制的,今天不知遇到了什么事这般高兴。 雨澜就娇嗔着推了他一把,“叫您吃是怕您饿着肚子。我早就吃过了,现在这个时辰再吃可就要积食了……您快去洗漱换衣裳吧!” 雨澜用手推着他,叶邑辰就笑着站起来,去了净房。不一会儿就洗漱完毕,换了衣裳走进来。 他重新坐在雨澜的旁边,拿过她放在桌上的厚厚一大本书来看,居然是《地藏经》。叶邑辰就有些奇怪:“你怎么看上佛经了?”他知道她和一般的女子不同,是不信佛也不信道的。 “佛经读起来能让人心境平和!”雨澜这样回答。叶邑辰想起来,这段日子,虽然娘家发生了这么多事,她却坚强地挺了过来,并没有因为承宗的事影响腹中的胎儿,不由对她高看了一眼。 道理人人都懂,往往却是知易行难,能够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雨澜就催他:“王爷,时候不早了快睡吧!明天一早儿您还要上朝呢!” 叶邑辰就笑着亲自吹了灯,抱着雨澜倒在床上。习惯性地摸了摸她已经颇具规模的小腹,问她:“今天孩子没有闹你吧?” 其实怀孕过了三个月后,雨澜的妊娠反应就小多了。只是见过一次下红之后,吃了龚太医的虎狼之药,身体一直不好。叶邑辰见多识广,却唯独对这件事弄不大清楚,还以为雨澜不舒服仍然是妊娠反应。 雨澜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解释好,只好含糊道:“今天挺好的,这天气一天天热了起来,小宝宝像我们一样,大概也懒得折腾他的亲娘了!” 叶邑辰听她说得有趣,嘴角就勾起了一个愉悦的弧度。“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今天去见了陈嘉一面,三舅爷的案子,有眉目了?” “真的?”雨澜高兴坏了,转过身子,搂住叶邑辰的脖子,在他的脸上用力亲了一口。急急地问:“那三弟弟什么时候能出狱?” 叶邑辰不由得失笑:“哪有那么快!我已经把路全给他铺好了,接下来能走到哪一步,还是要看他自己的!” 第二天早朝,皇帝刚刚在从乾清宫里出来,冯伦就立刻禀奏说,礼部左侍郎已经招供,承认了收受贿赂泄露考题的事情,正统听了大喜,这件事因为牵连到太子,也让他头痛了好久,若是真把真相透露出去,他这个皇帝也免不了担上一个教子无方的罪名。 最好的办法就是找个替死鬼把这件事顶下来。此时姜政承认了,正是瞌睡正浓的时候有人送来了枕头,正统皇帝不由大喜。这时冯伦又道,“姜政已经招供,可那杨承宗和张琳二人却一口咬定并无此事,请皇上下旨,允许臣对杨承宗和张琳两人用刑!” 话 音刚落,刑部左侍郎严宽立刻出班禀奏,“皇上,姜政的虽然已经招认,可他的口供前后矛盾,漏洞处处,一会儿说是杨承宗亲手送他银子,一会儿又说是杨派了身 边的管事送他的银子,一会说受贿的地点在自家的宅子里,一会儿又说受贿的地点是在酒楼的雅间里,臣以为,姜政的口供不足采信,应予重审!” 刑部掌管天下刑狱,对于口供的真假当然最有发言权,正统本来想当场下旨,叫冯伦严刑逼供,赶紧结案,可是严大人这般一说,他这圣旨又不好下了,他总不能在朝廷上明光正道地叫冯伦采信假口供吧。 三法司其中的两法司已经表态了,皇上就问剩下的大理寺卿,大理寺卿表态说,他觉得也应该重审。 二比一! 正统只好命令三法司重审。光重审不行,还得加快进度,天下所有的读书人都看着你们呢! 正统直接派了内阁首辅申阁老亲自督审。 三法司重新开堂。这一次,何孟春,徐原华等九人对花钱买了考题的事情供认不讳。姜政却将前次的口供全盘推翻,坚决不肯承认自己干过违法乱纪的事情。杨承宗和张琳也是坚决不肯承认。 冯伦气得肝疼。既然何孟春,徐原华等九个举子都承认了,你们又凭什么不承认!可何孟春,徐原华等人是正剧确凿,杨承宗和张琳他却不曾找到证据。 案子到此就僵持住了。口供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弄得人无所适从。正统皇帝也大为头痛,这个时候翰林院的一个从七品的小官给皇上写了一份折子,针对这件案子给皇上出了一个主意,其实很简单,那就是——重考! 杨承宗和张琳若是真的贿买了考官,自然是无德无才之辈,若他们真的是满腹才华,也就没有必要再去冒着风险去干这种事儿了。 到时候请朝廷重新出题,皇帝亲自主持,大学士现场批阅试卷,是饱学之士还是沽名钓誉之辈,自然一目了然。 这个法子堪称公允。臣子们纷纷上书附和。朝野上下群情激愤,正统皇帝不敢耽搁,立刻下诏,命令春闱取中的举子,有一个算一个,重新回来考试。考过了,上一次的成绩才能作数。 听到这个消息,雨澜终于明白叶邑辰那天和她说的那句“我已经把路全给他铺好了,接下来能走到哪一步,还是要看他自己的!” 看来能够走到这一步,全靠了王爷利用手里的人脉进行着推动,这其中要打通多少关节,经过多少次复杂的博弈才能走到这一步,雨澜光是想想就觉得不是一般的难。 叶邑辰可以说是给承宗铺就了一条最适合的,证明自己清白的路。如若不然,就算承宗平安出狱了,可以想见未来十年之内,污名也会一直跟随着他,无法洗脱。 “三弟弟能行吗?”事到如今,雨澜反而有点患得患失起来。 “放心吧,三舅兄外柔内刚,场面越大,越是能沉得住气,肯定没问题的!”叶邑辰反倒是比雨澜更有信心的样子。 礼部准备了几天,五月初十,复试在紫禁城太和门举行,由正统皇帝亲自主持。这一次的试题由申阁老、陈阁老、马阁老三位阁老在现场亲自出题,绝对没有泄题的可能了。 举子们都是第一次进入紫禁城,紫禁城的巍峨庄严,气象森严本来就令他们心中畏惧,再加上考场内外兵丁林立如同两军之对阵,每名考生由二个全副武装的御林军左右监视。 考场气氛一片肃杀。 正统皇帝端坐太和殿内,传话出来让考生们尽心构艺、不必畏惧,又格外供给茶果点心。但众多考生终是惴惴不安,竟有手难把笔者! 承宗、张琳和何孟春,徐原华等人更受到了重点照顾,别人一身轻松,他们却身带刑具,别人坐着,他们却跪着。别人身边都是两个士兵,他们的身边却有七八个人之多,戒备森严至极。 叶敏昭主动请缨,带着全副武装的士兵巡视考场。他站在杨承宗身后,见他神色见一片坦然平静,挥笔之间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两相对比,何孟春,徐原华等人刀剑加身,早已全身战栗瘫软如你,连笔都握不住了,更何况是答题。而张琳虽然也算镇定,却也是满头大汗。 叶敏昭不由心中大赞,看他年纪轻轻,竟有这般胆色,颇有大将之风。想到他是雨澜的同父异母弟弟,心中也就释然了。有那般聪慧的姐姐,弟弟又怎么能差得了?对承宗不由又多了几分好感。 复试阅卷完毕,这一次承宗考得比上次还好,第一名!张琳虽然考得不如承宗好,可也考了个十九名。 这一下,谣言不攻自破,所有说承宗和张琳作弊的人都闭上了嘴。消息传回棋盘街杨家,杨家上下一片欢腾。 考官评定等级后送呈正统皇帝。正统最后裁定:汪溥等三百七十四名考试成绩合格,准许参加殿试;何孟春,徐原华等十六名文理不通,俱着革去举人功名;杨承宗和张琳立即释放,虽然考得不错,但仍将两人黜落,不允许他们参加殿试。 两人毕竟还是受到了牵连。 与此同时,正统发下圣旨:副主考、礼部左侍郎以“不谨”,降一级使用;其余十八房考官俱都降半级,罚俸三年。考生何孟春,徐原华等贿买考题证据确凿,不但革除功名,且俱责打四十板,家产藉没入官,父母妻子兄弟并流徙宁古塔。 一场纷纷扰扰的科场舞弊案终于审结了。因为复试是皇帝亲自主持,三大学士当场出题,六部九卿批阅试卷,天下举子们再都说不出什么话来。 承影扶着杨承宗刚刚出了刑部大牢,杨家来接他的马车已经到了。大少爷承祖和二少爷承业一起来接承宗。承祖看见弟弟全须全尾地出来,满脸喜色,急步上前,激动地抓住他的手,却只说一句:“三弟弟你受苦了!” 承业现在和承祖、承宗之间越走越远,他和兄弟们在一起的时候,经常感觉无话可说,这次奉长辈之命来接三少爷回家。承宗出狱,他既没有感觉到高兴,也没有感觉到不高兴,就好像和自己没有什么关系似的。他干巴巴地道:“恭喜三弟弟沉冤得雪,得脱囹圄!” 杨家的管事们也是涌上来,满口说着:“恭喜三少爷,贺喜三少爷!” 承宗微微笑着:“叫两位哥哥为小弟操心了。”说罢深深一揖。对于二少爷的态度仿佛丝毫没有感觉到一样。 承祖一把抓住他的胳膊:“自家的兄弟何必说这些客气话!”想起什么似的,摇了摇头道:“还是太可惜了!” 承宗知道他说的什么,明明自己不管是会试还是太和门前的复试,他都考得非常好,明明是被冤枉的,皇帝却偏偏不许他参加殿试。想要中进士,就只能等三年之后的下一科。 承宗却微笑着安慰大哥哥:“皇上能够帮小弟洗脱罪名,还我一个清白之身,已经是天恩浩荡!”没有因为得脱囹圄而高兴得忘形,也没有因为复试考了第一却不能参加殿试而沮丧。玉不琢不成器,这次的牢狱之灾,让他整个人都得到了一次精神上的沉淀。 承祖笑道:“三弟说的有理。倒是我着相了!这一科不行,咱们就等着下一科好了。到时候你我兄弟一同下场,一同中进士,岂不快哉!”承业只在一旁听着,并不怎么说话。 承祖拉着他道:“长辈们都在家里等着呢,大伯母早就为你准备好了酒宴,洗尘去霉,咱们还是早些回去罢!” 承宗沉吟了一下,却道:“大哥,我想先去晋王府,拜谢王爷救命大恩!” 承祖微微一怔,这个案子的关节他虽然不甚清楚,可隐隐约约也听说过一些,知道承宗能够被干干净净地摘出来,叶邑辰在其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他在心里盘算了一下,也就点头同意:“那咱们就去晋王府!” ☆、第273章 二七三 承祖先派了一个小厮去晋王府报信。 不一时马车到了晋王府门口,马福已经在等在大门之前等着了。承宗等三兄弟下了马车,马福笑眯眯地迎了上来。“三公子能从刑部大牢里平安出来,真是可喜可贺。有句话说得好,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三公子如今名满京师,将来前程未可限量……”这句话倒也不是乱说的。 马福这话倒也不是恭维,承宗会试第二,在皇帝亲自主持的复试里又考了第一名,如此传奇的一件事,早已传遍了京城大大小小的每一个角落。说他名满京师也不算夸大其词。 能够以这种方式出名,承宗也是始料不及。 承宗连忙谦逊道;“大总管过奖了!能够得脱牢狱之灾,全靠了王爷和大总管奔走周旋。”马福笑着上前和杨家的三位公子见礼:“老奴可不敢居功,全是王爷运筹帷幄!” 一边引着三位公子往里走,一边道:“王爷已经在书房里等着三公子了,听说您要过来,王爷连兵部尚书夏大人都不见了,特意等着见您呢。” 承宗微感错愕,立刻加快了脚步。 小厮通报了,三位公子恭恭敬敬地进了叶邑辰的书房。虽然是叶邑辰的小舅子,可是一来他们年纪和叶邑辰差着将近十岁,二来双方地身份地位太过悬殊,所以这还是三个人第一次进叶邑辰的书房。 叶邑辰站在外书房的巨大玻璃窗前。 这时代的玻璃烧制不易,极为难得,叶邑辰书房的厅堂的窗子上却镶上了一整块的巨大玻璃。单单这一块玻璃就价值不菲。他们都不知道,用玻璃的建议还是上次雨澜来过一次之后给叶邑辰提的。叶邑辰当即就派马福弄来这块玻璃换上。 更不用说他书房里的一桌一椅一刀一剑,无不是有来历有故事的。承宗等人只觉得,就是和老太爷的松风书舍相比,一个极为朴实,一个极为华美,可以说是各具风格。 叶邑辰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石青色的袍子,乌黑油亮的头发用一根桃木簪子别着,打扮的十分正式。窗外初夏的阳光透过玻璃照在他的身上,给他镀上了一层金色的轮廓,越发显得他俊眉修目,清隽飘逸。 “你们来了!”叶邑辰久居上位,自然有股威严气度,承祖算是胆大的了,见了叶邑辰却是缩手缩脚,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承业更是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承宗见到叶邑辰,则直接跪下给他磕了一个头,朗声道:“谢王爷救命之恩!” 叶邑辰坦然受了。这才叫马福把他扶起来。承祖和承业上前来给他见礼。叶邑辰对他们倒是颇为客气。客气是客气,可客气中带着一股疏离,不像对承宗,带着三分亲近。 承祖暗暗称奇。 他回到书案后头,在垫了大红色锦垫的椅子上坐下,小厮们奉上热茶。叶邑辰见他们一副战战兢兢的,都在等自己先说话,不由失笑,温和地道:“咱们乃是郎舅之亲,到了这里,就和到了自己家一样,你们不必拘束!” 话是这样说,三个人终究还是有些拘束。叶邑辰就简单问了问承宗在刑部大牢中的情形,承宗一一恭敬地回答了。叶邑辰听说他出了大牢第一站没有回家,而是先到王府来道谢,心里不由暗暗点了点头。 他倒不是那斤斤计较的人,见微知著,从承宗的表现来看,他是一个颇识进退的人,就怕他恃才傲物,不通晓人际关系,所谓人情练达即文章,学问再大,不懂得经营人际关系,在官场上是没法出头的。自己花了那么多心血把他捞出来,看来并没有白费功夫。 说了几句,叶邑辰道:“既然来了,就去给你姐姐请个安吧!这些日子,她一直惦着你,食不知味睡不安寝的。见一面,也叫她放心些。” 承宗听得心头一暖,他心里清楚,叶邑辰肯这么帮他,还是看在雨澜的面子上。自从雨澜嫁入晋王府,他还从来没有单独见过她,顶多是叫小丫鬟过来问候一声,磕个头。 这个时代男女授受不亲,就是亲姐弟也要避嫌。不过既然叶邑辰主动提出来了,那就没有什么问题了。 承宗便起身道:“多谢王爷!” 叶邑辰指着一个仆妇:“你带三公子过去正院。”又对承祖和承业道:“宫里刚刚赏了一斤大红袍给本王,两位舅兄不若一同品尝一番。” 承祖闻弦歌而知雅意,知道王爷是想叫承宗单独和雨澜见一面,挈阔一番。就笑道:“那就叨扰王爷了。” 承宗跟在丫鬟的后面穿过垂花门,进了王府内宅。一路上眼观鼻鼻观心,并不到处张望。 雨澜早就得到消息,扶着钱妈妈的手等在正院的门口。就看见承宗跟在丫鬟的后面走过来。 小丫鬟很是机灵,隔着老远就喊了一声:“舅少爷来了!” 承宗看见雨澜站在正院门口的一棵香樟树下,初夏的阳光透过油绿的叶片洒在雨澜的脸上,让她的表情看起来显得分外的温暖。承宗看见她隆起的小腹,还有她那含泪的眸子,眼底也有微微的湿意。 承宗急步上前,叫了一声:“七姐姐!” “回 来就好!回来就好!听说你从刑部大牢里出来,我真是高兴坏了。虽然知道复试你肯定没有问题,可还是替你提着心!”说着就用帕子摁了摁眼角。这段时间,为了 孩子雨澜不敢太过放纵自己的心情,可是承宗的事儿她也真没少担心,每天提心吊胆,现在总算好了。她的情绪也终于可以发泄出来了。 承宗见状赶紧劝她:“七姐姐,我这不是好端端的。您现在是双身子的人,可不能这般掉泪。” 钱妈妈也劝她:“今天是三少爷大喜的日子,您怎么反倒哭上了?” 雨澜嗔道:“我这不是高兴的吗!” 钱妈妈就笑着说:“外边热!咱们进屋去说,进屋去说!”初夏的时节,天气已经开始热了起来。雨澜就笑着招呼承宗进屋。 钱妈妈小心地扶着雨澜,众人进了正院的厅堂,雨澜坐在罗汉床上,承宗坐在垫了大红椅袱的太师椅上。晓月带领着一群小丫鬟鱼贯走了进来,奉上茶果点心。然后十分知机地腿了下去。只留钱妈妈一个人在屋里侍候着。 王妃和三少爷肯定有许多体己话要说。钱妈妈是看着他们一块儿长大的,情分不同,她留在这儿自然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雨澜细看承宗,见他虽然有些憔悴,一双眼睛却是炯炯有神,十分明亮,多日不见,他长得高了,人也结实了,虽然看起来依旧是文质彬彬,俊秀儒雅,可是却多了一种以前所没有的安全感。 承宗今年也十七岁了。十七岁,如果不是读书科举,承宗已经可以结婚生子,顶门立户了。 雨澜本来有些担心三弟弟,见了承宗之后这种感觉就不翼而飞了。现在的承宗给她一种感觉,就像高尔基文中的海燕,虽然翅膀仍嫌有些稚嫩,但是已经可以挑战最为猛烈的暴风雨。 雨澜就问:“你在刑部大牢里,没有受苦吧?” “王爷把上上下下都打点好了。吃的也好,睡的也好!还把自己的贴身小厮给了我使唤……”想起在刑部大牢里头,牢头们对承影毕恭毕敬,甚至争相巴结,嘴角就不由露出一丝笑容,“我过得比在家里还好呢!” 雨澜听他说的有趣,用帕子掩着嘴笑了起来。 钱妈妈看着心里也十分高兴。就笑着叹气道:“总算是菩萨保佑,三少爷平安无事地出来了,咱们王妃以后也就不用白天也担心,晚上也担心,从来都不信佛祖的人,为了您特特地抄了好几卷地藏经!咱们劝都劝不住!” 承宗心里一阵感动。“谢谢你,七姐姐!” 雨澜道;“你不用这般客气。咱们从小一块儿长大,情分非同一般,你落了难,我能帮,自然是要帮一把的。” 想了想又道:“这次的会试虽然可惜,不过你不要放在心上。你年纪还小,皇上毕竟是保留了你举人的身份,等下一科咱们再好好考,也就是了!” 承宗点了点头:“我都听姐姐的!” 雨澜见他没有丝毫失落郁闷的情绪,至少表面没有表现出来,心中不由一阵欢喜。 钱妈妈就在一旁感叹:“三少爷长大了!您小的时候可没有现在这么沉稳!我记得您小的时候有一回到树上去掏鸟窝,不知道怎么的,竟然在树上睡着了,两位姨娘急的团团转,到处找找不到您,又不敢告诉太太,奴才们都跟着吓死了!后来还是您身边的小丫鬟发现了您!” 承宗听了就呵呵的笑。“那个时候我才七八岁吧!” “一晃您都这么大了,如今虽然受了这不白的冤屈,可总算为自己正了名,就凭您的才名,这一科没中也没有关系,下一科,咱们肯定会中的。真不知道哪家姑娘有福气能够嫁给您!” 雨澜听了也是会心一笑,之前大太太没给承宗说亲,是因为要等春闱的成绩,若是承宗中了进士,身价自然不可同日而语。那时大太太也尽可以从高门贵女中挑选中意给承宗说亲。 可是如今科考出了这样的篓子,下一科要等三年之后了,那时候承宗就二十了。二十岁成婚,在这个时代而言,是有点晚了的。如果料想不错,大太太应该很快就给承宗张罗婚事了。 想到这里,雨澜促狭地眨了眨眼睛:“钱妈妈说的有道理。我就等着弟妹给我孝敬鞋袜了!”新娘子成婚那天,是要孝敬姑奶奶鞋袜的,所以雨澜才有此一说。 饶是承宗少年老成,遇到再大的事情也都是镇定如恒,这时候也忍不住满脸通红,讷讷说不出话来。 雨澜就吃吃笑了起来。 姐弟两个说了大半个时辰的话。眼看着时间不早了,承宗还要回去拜见长辈,这才依依不舍地起身告辞,雨澜叫钱妈妈送他出去。 承 宗来时本想问问雨澜在王府的日子过得怎么样。见了雨澜之后他就没有再开口,承宗惯会察言观色,只看她的气色和精神状态,就知道她在王府中过得不错。又见正 院里头,钱妈妈对丫鬟婆子们说一不二,钱妈妈是雨澜的奶娘,是她最信任的人,钱妈妈在仆妇之中有这样的威望,雨澜在王府的地位可见一斑。 承宗就把这番话咽回去了。 承宗回到前院辞别了叶邑辰,兄弟三个回到杨家,先去见了老太太。老太太的身体不好,众人没敢和他说承宗入狱的事,只说他去通州拜访名师,老太太是个精明人,也不知道有没有瞒得过她。 等孙子平安回来了,老太太拉着孙子的手忍不住老泪纵横。 大太太亲自张罗了席面,一家人高高兴兴地吃了一顿饭。 第二天三位老爷又提了礼盒,带着承宗去了一趟晋王府。都说礼多人不怪,王爷再这件事上出了这么大的力,承宗虽说来谢过王爷了,杨家也不能就这样算了。 ☆、第274章 二七四 叶邑辰将几位老爷和承宗迎了进来。态度十分和蔼,众人全都能感觉到他心情不错。 当然不是因为杨家人,而是昨天晚上,雨澜用特别的方式“谢”过了王爷! “这一次,真是多亏了王爷!”内院里,这次叶邑辰没有横加阻拦,大太太和二太太见到了雨澜,大太太想起此前对王爷的诸般不信任,颇有些不好意思。说话就和软了几分。 雨澜赶忙谦逊:“三弟弟是我的至亲,王爷做这些也都是应该的。”说了几句问起承祖的婚事:“大哥哥的婚事准备的如何了?”承祖的婚事就定在五月里,眼看着日子没剩下几天了,杨家出了这样的大事,也不知道受没受到影响。 二太太道:“总算是准备妥当了,就等着迎娶新娘子进门了!”这阵子的科考案,二太太甚至比大太太都急,要是婚期之前这案子不能查明,承祖这个婚还怎么结?这客人请是不请?这段日子她的娘家嫂子可没少甩脸子给她看。 如今总算是水落石出,承宗也□□干净净地摘出来了。杨家名誉没有受损,二太太高兴万分地在佛前上了三炷香。就叨唠起承祖的婚事,请哪些客人,发了多少帖子,在什么地方开席,请哪个戏班子来唱戏…… 二太太说得津津有味,雨澜也听得津津有味,大太太觉得有些无聊。可又不好打断她们。 雨澜道:“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二婶婶尽管开口。” 二太太听了就笑:“就等姑奶奶这句话呢,到时候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难题可别怪我塞给你和姑爷!”雨澜就笑,结婚的事,再难也没有多难,二太太只不过是和她开个玩笑。“也没什么别的,就是等正日子的时候,叫姑爷过去吃酒就是了!” 雨澜觉得这个面子王爷应该还会给,就一口替王爷答应了下来。“到时候王爷肯定到!”又不无遗憾地道:“可惜我现在这个样子,不能去参加大哥哥的婚礼。” 二太太爽朗地笑道:“只要你的礼到了,人到不到都无所谓!”雨澜就笑起来:“二婶婶放心,我一定送份厚礼给大哥哥!”屋里侍候的丫鬟也全都低着头抿着嘴笑。 二太太就有些奇怪:“你现在也有五六个月了吧,按说胎位早就该稳了,怎么还这样小心翼翼的。”叶敏文差点遭遇狼吻,雨澜见过一次红的事情,事关重大,并没有告知娘家,所以大太太二太太都不知道内情。 雨澜含糊道:“大概是个人体质的原因吧,太医是这么吩咐的,我也不敢大意。” 大太太点头道:“子嗣之事是大事,小心点没有坏处!” 雨澜说了几句赶紧岔开话题道:“五婶婶快生了吧,好久不见她了,也不知道她的身子怎么样了。”雨澜和五太太关系最好,虽然经常派了婆子过去及春轩请安,可还是一直挂念着她。 大 太太就道:“算算日子,应该是六月里头生。五弟找了两个经验老道的妈妈,一有空就陪着五弟妹在院子里四处走动……”怕雨澜听不懂,就解释了一句:“这样子 有助于生产。等你月份再大些了,也不要老是呆在床上了,也要下地多走动走动,孕妇身子骨好了,生产的时候才能顺利。你看看你这小身子骨……”说罢就摇头。 雨澜也是一阵郁闷,人参燕窝海参鲍鱼这些东西可了劲儿的造,叶枫齐送来的厨子每天变着法子做药膳给她吃,叶邑辰甚至花了大价钱派人去女真那边买来了野山参给她补身,可是,她还是瘦的一把干柴似的!这个样子,以后如何生产?雨澜心里也有一丝恐惧!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二太太也在一旁附和,“你母亲说的都是金玉良言,这女子的第一胎最重要,你可千万不能大意!”雨澜点头受教。 又说回五太太,二太太道:“五弟妹这个孩子生完,坐月子的时候正是六月,正是一年间最热的时候。产妇的房里不能用冰,有的她罪受了。”又爽朗地笑着:“还是咱们姑奶奶会算日子,等你生的时候,恰是丹桂飘香的八月,坐月子就舒服多了。” 送 走了大太太和二太太,雨澜叫管库房的管事妈妈拿了单子进来,准备挑几件别致的礼物给承祖送过去。和钱妈妈商量了一下午,最后挑了一架四季山水花鸟的屏风, 还有几样西洋进口的摆件,还有几匹倭缎。大楚从太宗开始就禁海,所以西洋摆件流入市面的并不多,还有倭缎是从东洋那边走私过来的,虽然未必就比大楚的料子 好,但是也算是图个新鲜。 商量了一个下午,总算把礼单定了下来。晚上叶邑辰回来的时候就拿给他看。 叶邑辰笑着说:“你做主就行了,不用问我!”雨澜怀孕之前主持中馈,不论是人情往来,还是处理内务,全都是妥妥当当的,叶邑辰对她十分信任。 雨澜笑着答应一声,叫小丫鬟将礼单收好了。又道:“今天二婶婶可是问了我好几遍,大哥哥成婚那天王爷能不能去,我反正是去不了了,我就答应二婶婶说,您一定能去。您到时候可不能拆我的台!” 叶邑辰很久没见她这样高兴了,心情也是极好,就用手点了她的额头:“胆子真是越来越大的,都开始做起爷的主来了!” “我反正不管!”她靠在叶邑辰的怀里,脑袋在他身上一阵乱拱。“我可是把大话都说出去了,您要是这点面子都不给我,我以后在娘家人的面前还怎么做人?” 叶邑辰做出一番思索的表情:“也不是不行……”附在她的耳边低声说:“只要你以后每天都像昨天晚上那样……你叫我做什么,我都答应!” 雨澜羞得脸色通红,小拳头在叶邑辰的胸口一阵乱擂。叶邑辰大笑起来,心情十分舒畅。 这个时候外面传来丫鬟通传的声音:“大少爷来了!” 雨澜吓了一跳,赶紧坐直了身子,匆匆忙忙地整理仪容。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叶邑辰看着就十分好笑。故意道:“叫他进来吧!” 叶敏文刚刚从芝兰院下学回来,小丫鬟打了帘子,叶敏文走进来,看见叶邑辰也在,就恭恭敬敬地给两位长辈见礼。 “父王!母妃!” 直 到叶邑辰淡淡地“嗯”了一声,他才抬起头来,黑嗔嗔的眸子在两个人的脸上转了一圈,看见叶邑辰和雨澜肩并肩坐在贵妃榻上,叶邑辰不似往日那样神色端凝,充 满威严,而是眼角眉梢带着笑容。雨澜做在他的身边,脸色红红的,不似往日间的温柔大方,神色之间多少有点不自在。 叶敏文就暗暗奇怪。 叶邑辰看着自己的儿子,穿着刻丝的小袍子,腰间悬着一块和田玉雕成麒麟的玉佩,眼睛亮晶晶,小脸红扑扑的,看着就让人欢喜。 他心里也喜欢,越是这样,他的表情反而越是严肃起来,就问起了他的功课。 “先生最近都教了什么?” 叶敏文像个小大人似的,恭恭敬敬地站在父亲面前:“回父王的话,这几日先生上午教我们五个人识字,下午给我们讲《幼学》!晚上回来就在母妃这里描红!” 就当着叶邑辰的面,将先生讲的《幼学》里的内容背诵了一遍。这段时间叶邑辰忙着科考案,一心扑在外院,每次回来的时候,叶敏文都已经在厢房睡下了。叶敏文的功课都是雨澜督着做的。 叶邑辰见他口齿清楚,背诵流利,行动之间隐隐透着一股自信,和从前的畏畏缩缩相比,简直判若两人。心里也是一阵高兴。他心里清楚,叶敏文能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孟先生固然教育有方,雨澜也是同样功不可没。 要不是雨澜提前教他认字描红,给他打下了良好的基础,又不断地夸奖他,表扬他,给他树立信心,他也不会对读书这么枯燥的事产生这么大的兴趣。 叶邑辰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雨澜,见她看着叶敏文,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连眼睛里也满是笑意。他的嘴角便不由自主地勾起一道愉悦的弧度。 “孟先生乃是饱学之士,你要跟着他好好做学问,也要多学学做人的道理。你是王府的嫡长子,日后不但要支应门庭,等你的母妃生下了弟弟妹妹,你还要担负起哥哥的责任,好好照顾他们!” 叶敏文恭恭敬敬地答应一声;“是!孩儿一定不敢辜负父亲和母妃的期望!” 雨澜看见父子俩一问一答,表情十分严肃,叶敏文一副小大人的样子,十分的可爱,就笑着说:“文哥儿过来!” 叶敏文偷偷看了一眼父亲,见他没有什么表示,这才走到雨澜的身边,雨澜拉着他坐在自己的身边:“大热天的,瞧你这一脑门儿的汗!”就用帕子给他揩汗。天气热了起来,雨澜身体不好,叶邑辰不敢叫他用冰。 平时叶邑辰热了,都是叫小丫鬟进来给他打扇。 叶敏文和他一样,都是不怕冷但怕热。 雨澜把他脑袋上的汗擦干净了,就问:“热不热?” 叶敏文看着她,就点了点头。雨澜就摸了摸他的脑袋:“快回洗个澡,再换件衣裳。等你收拾好了,咱们再吃饭!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我叫厨房做给你!” 叶敏文搂着雨澜的胳膊,扭头看了叶邑辰一眼。叶邑辰在这里,他不敢说。 雨澜就对叶邑辰说:“王爷,您不是还有公务要处置吗?要不您先去小书房看看文书?”就别在这儿碍手碍脚的了。 叶邑辰哭笑不得,雨澜连连冲他打眼色,他只得起身去了隔间的小书房里。就听见内室传来叶敏文欢快的声音:“蒋飞和我说,他家的红烧狮子头做的特别好吃,母妃,咱们也做红烧狮子头吧!”蒋飞就是他的四个陪读之一。 紧接着就传来雨澜明朗的笑声:“好!好!咱们也做红烧狮子头,到时候让小丫鬟把这道菜也端给你的那几个陪读吃!” “好哇好哇!”叶敏文就咯咯地笑。雨澜叫了晓月进来,让她和小厨房说一声,晚膳加一道红烧狮子头。 雨澜又道:“快去洗澡换衣裳,等你收拾完了,咱们的狮子头也就做得了!” 叶敏文大声答应着,蹬蹬蹬跑了出去,就听见雨澜的声音响起来:“慢点慢点,小心门槛!” 叶邑辰就从外间走了回来:“孩子不能这么宠着!” “有你这个严父在,文哥儿又不是那张狂的孩子,宠不坏他的!要不然等他将来长大了,回想起来,小的时候,印象里就是紧绷着脸的父亲和母亲,孩子得多委屈!他有他的责任要承担,那是他的义务,可他也有他的童年要享受,这是他的权力。” 叶邑辰听她说的振振有词,笑着道:“我说了一句,你就有这么多句等着我!以后我是什么话也不敢说了!” 雨澜笑着不说话。 看得出来,雨澜是真的喜欢孩子。他对文哥儿都这般好,若是她亲生的呢!叶邑辰目光落在雨澜的小腹上,什么时候,等肚子里的这个孩子生出来,他的雨澜的日子也就完满了。 ☆、第275章 团聚 不管判决公平与否,科考案总算是尘埃落定。最后的结果也是各方势力博弈的产物,虽然不见得人人满意,但是大体上,就算吃了亏,也得牙齿掉了和着血吞。 自从心腹幕僚张先生无端端失踪之后,太子就开始惴惴不安。一直担心自己泄题的事情东窗事发,结果案子判完了也没有他什么事儿。太子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他不知道的是,陈嘉早已审明了情由,皇上就等着他给受了冤屈的姜政和礼部的十八房考官说句好话。这帮人毕竟是替他背了黑锅。 太子天天见他,替他们求个情说句话的时间总是有的。可叫他失望的是,太子不但没有给他们求情,反而劝皇上对这些考官们严加惩处。 正统心中的恼怒可想而知。太子简直就是个白眼狼! 一连几天,皇帝都因为一点小事把太子骂得狗血临头,一点面子也不给他留。太子整天提心吊胆,恨不得干脆不来见皇帝。 没过几天,云南发生一起民变,起因是户部云南司的酷吏征税时动手打死了当地的苗民。当地的都指挥使司虽然很快派人平定了民乱,云南司主事被戴上镣铐,押解进京。 本来不是一件大事,但消息传到京师,皇帝仍然龙颜大怒。 户部是太子督管的,皇帝当即把太子叫去乾清宫骂了一顿。一个小小的户部云南司主事,仅仅是个正六品的官员,正六品的官员就是想见太子也见不到。皇上却把这件事的罪责全都推到了太子身上,直接下令撤销了太子督管户部的职务。 那户部尚书乃是萧宗昌的亲家,和太子可不是一个鼻孔出气的。太子在的时候,处处阳奉阴违,太子被他拿捏死死的,可怜太子管了一圈大楚的国库,连一两银子没捞到,最后还替户部背了个大黑锅。 太子回家思过,户部该干嘛干嘛! 叶邑辰看完了邸报也不过是笑笑。皇上执政这么多年,还是没有太大的长进,太子这个错处挑得有点牵强了。有心人一看便知道皇帝是因为别的事迁怒于太子。上位者最紧要的就是喜怒不形于色,叫下头的臣子把你的想法全都猜的明明白白的,你就等着被臣子们牵着鼻子走吧! 他 百无聊赖地放下邸报,看见雨澜还在那里由丫鬟们服侍着打扮,她穿了一件桃红色的长褙子,在内室里一块大玻璃镜子前面照来照去。叶邑辰觉得她对诸如镜子、玻 璃这种舶来品有种执着的喜欢。这面大镜子也是雨澜怂恿着他叫白总管花重金买到手的,别说,照人照物纤毫毕现,非常清楚,可以说是物有所值。 她见王爷看过来,就问他:“王爷,我穿这件好看不?” 叶邑辰就笑着说了一句;“本王的王妃,穿什么都好看!” 雨澜“切”了一声,“真会哄人!”摸了摸自己隆起的小腹,叹了一口气:“现在这个样子,真是什么衣服都穿不得了!” 杨家老太爷和四老爷经过长途跋涉,赶在承祖成亲之前,终于从山东回来了。本来按说早就该回来了,结果今年大运河大旱,只好走陆路。走到河南恰巧遇见了泥石流封了路,这才一直耽搁到现在。 雨澜怀着身孕,不好去参加承祖的婚礼,老太爷出去大半年,她却要去杨家拜见的。自从怀孕之后,这还是雨澜第一次出门,想想肚子里的这个,还真够折腾她的。可是为了穿哪件衣裳,雨澜苦思冥想,就是拿不定主意。 叶邑辰不由发笑,“你再耽搁,老太爷都要进家门了。” 雨澜道:“我这不是第一次见四叔四婶,总不能穿成这样就去了吧!”看了一眼屋里的自鸣钟,觉得时间确实不早了。叹了一口气,对晓玉道:“把那件银红色绣水草纹的褙子拿来给我吧!”怀孕之后,她做了不少因为,只是如今腰粗如水桶,穿什么也肯定不如以前好看。 好不容易捯饬完了,雨澜叫了一个小丫鬟进来问道:“大少爷收拾好了没有,收拾好了进来给我看看!” 叶敏文早就穿戴好了。 奶娘带着他进了正房,雨澜见他穿着一身大红色五福捧寿的小袍子,颈间带着赤金的项圈,腰里挂着一块雕成玉兰花形状的玉佩,目光清澈而又明亮,整个人就像是庙里观世音座前的金童。 雨澜看了就满意地点点头。叶敏文身边的大丫鬟听香是个能干的。 就牵了叶敏文的手,“王爷,咱们出发吧!” 叶邑辰松了一口气,他在这无所事事地等了有小半个时辰了。要不是雨澜,谁敢耽搁他这么长时间。 一家三口上了马车,叶敏文就好奇地和雨澜咬起了耳朵:“母妃,咱们是去见曾外祖父吗?”“哦,还有四叔外祖父!”“他们是从哪回来的?”“山东在哪里?” 像个好奇宝宝似的问东问西。昨天雨澜告诉他带他去见杨老太爷。孩子毕竟还小,辈分一时半会有点搞不明白,雨澜给他讲了半天,差点把自己也给绕进去。今天孟先生特意给他放了一天假,叫他和杨家的人相见。 这么长的时间接触下来,雨澜慢慢品透了,叶敏文性情敦厚,知恩图报,不出意外的话,他就是日后的晋亲王。杨家虽然不是他真正的外家,雨澜也希望他能和杨家多走动走动,日后不管朝局如何变幻,说不定就有能帮到杨家的一天。 叶邑辰坐在车里,看着母子两个说悄悄话,嘴角不由自主就翘起一个愉悦的弧度。他一直观察着雨澜的动静,见她没有什么不适的,这才微微放心。 马车很快到了棋盘街的杨府,大老爷和大太太亲自接出门来。叶邑辰先下了马车,然后又扶着雨澜小心地从车上下来,最后是叶敏文,踩着脚凳自己从马车里跳下来。 大老爷和大太太见叶邑辰对雨澜呵护备至,心里都是微微一动。相互见了礼,引着他们一块进了松鹤堂,先拜见老太太。 松鹤堂聚集了一大群人,杨家的姑爷和姑奶奶们,除了大姑娘在庄子上赶不回来,全都到齐了。延庆王妃也带着儿子们全都过来了。 雨澜也是好久没见表哥叶敏淳了。他穿了件宝蓝底鸦青色万字穿梅团花茧绸直裰,乌黑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还插了根黄扬木的簪子。越发显得他俊朗而又清逸。气质也是越发的沉凝。 昔日的少年现在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 他的婚事几经波折,已经和户部尚书的嫡女议定了婚期,就在六月间,和承祖相差不过一个月。 他的目光和煦而又温暖,在雨澜隆起的小腹上停留了一秒,又若无其事地挪开,和雨澜的大姐夫吉安侯陆仲亨说着什么。 雨澜和叶邑辰先是拜见老太太。 雨澜已经有日子没见老太太了。老太太明显地老了,上次中风之后,老太太就一直没有彻底恢复,如今说话还是磕磕绊绊的,从前的大丫鬟杏黄已经配人了,如今全靠着苏妈妈和另外几个丫鬟侍候。 好在大太太不敢克扣老太太的用度,家里的事也不敢叫她知道,她的日子倒也过得安逸。 见完了老太太又和亲戚们厮见了一圈,老太太拉过雨澜的手又叨唠了好一阵子。无外乎叫她好好保养身子,健健康康地把孩儿生下来。雨澜听着,没有丝毫不耐烦,更不是凑趣说上两句。哄得老太太也渐渐绽开了笑颜。 五太太也在。挺着*个月的肚子,坐都坐不住。好不容易找了个机会,就拉着雨澜的胳膊:“怀着身孕呢,你怎么也来了?这一路马车这么颠簸,万一动了胎气可怎么好!老爷子最是疼你,你这个样子,就算不来,他也不会生气的。” 阖府之中,雨澜和这个婶子最是相得,好久没见她了,看见她就觉得高兴。就笑着拉着她的手说:“我在府里猫了三四个月了,闷也闷死了!早就想出来透透气了!刚好趁着这个机会来娘家看看你们。” 又问她“五婶婶现在怎么样?什么时候生?”之类的问题。 说了一阵子话,雨澜看了看时辰问:“祖父和四叔他们怎么还没回来?” 五太太道:“二叔和祖哥宗哥一块儿去的城外迎接,按说应该来了。”正说着,就有一个小厮匆匆跑来报信,“老太爷和四老爷的车架马上就到了。” 众人全都站了起来,连老太太也由苏妈妈扶着,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大老爷带头,众人鱼贯着到了正门迎接。 又等了大概一刻钟,就看见远远的一队马车行驶了过来。四老爷这次进京述职可是把家都搬来了,马车上都是他的家什。 马车停了下来。二老爷先掀了帘子从里面跳了下来,紧接着承祖和承宗扶着一个清癯的老人下了车,不是老太爷还有何人。 老太爷比离开的时候瘦了不少,满面风尘之色,好在精神还好。雨澜就不由得眼眶微湿。 大树底下好乘凉。老太爷在的时候,她没有什么感觉,可是老太爷不在的这段时间,杨家出了多少事,简直乱成了一团,可见封建大家长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后边的马车上下来一群人,有男有女,领头的是个年逾四旬的中年男子,容长脸,皮肤白净,眉目之间和老太爷有几分相似,这就是四老爷无疑了。 等老太爷站定了,众人纷纷上前来见礼。老太爷面带微笑叫众人起来,看见叶邑辰也在,便到:“老朽行将就木之身,劳烦王爷亲自来一趟!” 叶邑辰笑着道:“您是长辈,应当的!” 老太爷点点头,对众人道;“这里不是说话之地,还是进去再说罢!”众人答应着,簇拥着老太爷进了松鹤堂。 到了松鹤堂的大门口,发现苏妈妈扶着颤颤巍巍的老太太等在那里,老太爷紧走几步,亲手扶住老太太:“你年纪大了,身子骨又不好,怎么不好好呆在屋里,非要出来!”声音非常柔和。 老太太双上颤抖,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老太爷,“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反反复复就是这一句话。 雨澜看着心里微酸,老太爷一大把年纪还要离家远游,不过就是为了躲开朝廷斗争的倾轧,说穿了还是为了杨家这个大家族。 老太爷扶着老太太进了松鹤堂,两个人在罗汉床上坐了。四老爷一家子便先来拜见老太太。 四太太张氏三十多岁年纪,生的修眉细眼,四老爷是庶子,她也是庶女,大概是从小未曾受过太好的教育,行动间就有些拘谨。跟着四老爷一起向老太太下跪磕头:“给老太太请安!常年在外的,未能孝敬老太太,请老太太恕罪。” 老太太说话不便利,苏妈妈未等她吩咐,就上前去把四太太扶了起来,跟在四太太身后的几个孩子就上前来给老太太磕头。 四 太太一子两女,长子和长女都是嫡出的。长子今年十五岁,皮肤微黑,先上前给老太太磕头:“孙儿给祖母请安!”一看就是个规矩的孩子。大太太就在一旁道: “这个是瑞哥儿吧,当年四叔离京的时候,还不到十岁,才这么高,”她用手比了一下,“如今都长成大小伙子了!”语气之间颇为唏嘘。 老 太太高兴地拉了孙子的手,上看看下看看。见面礼早就准备好了,示意了一下,苏妈妈就立刻拿出一个由墨玉雕成麒麟状的镇纸。瑞哥儿也是识货的,见那镇纸是整 个一块玉雕刻而成的,而且雕功非凡,栩栩如生,一看便知道这东西价值不菲,就去看四太太,四太太笑道:“既是祖母赏你的,就好生接着吧!” 瑞哥儿这才恭恭敬敬地双手接了,小心地交给一旁的贴身丫鬟收好了。 大太太就问:“瑞哥儿如今也是在读书吧,书读得怎么样?有没有下场去试试?” 杨承瑞恭敬地道:“回大伯母的话,侄儿愚钝,今年才刚刚过了府试,准备明年春天参加院试。听说家里的二位哥哥都已经中了举人,三哥哥还是顺天府的解元。如今连春闱都已经下过场了,想必一个进士是稳稳当当的,正好请两位哥哥指点一二。” 众人听了“春闱”俩字神色都有些不自然。大太太道:“你们都是叔伯兄弟,不必这么客气。读书上有什么疑问,只管去问你三哥哥好了!”承宗可是复试的第一名,若不是受到了牵连,殿试完了中个状元也不是不可能。 而承瑞还只是个半拉子秀才,需要过了院试才能算得上是个秀才。一个状元指点一个秀才,自然是小菜一碟,手到擒来。 承瑞听了赶紧躬身道谢:“那侄儿就先谢谢大伯母了。” 二太太就不由撇撇嘴。承宗的状元还没考出来呢,瞧这张狂的! 四太太又从身后拉出一个女孩子来,这便是雨澜从未见过的六姐姐杨雨莲了。 雨澜就细细地打量着六姑娘,只见她生了一张鹅蛋脸,长得颇为秀美端庄,只是眉宇之间笼着一股轻愁。叫雨澜微微吃惊的是,到现在她仍然梳着姑娘的发式。要知道六姑娘可比雨澜还大一岁呢,如今竟然还没有出嫁? 那不是已经十八岁了?这个时代十八岁再不出嫁,那婆家可就不好找了! 二太太就笑道:“一晃几年不见,莲姐儿都长成大姑娘了,真是女大十八变,你瞧瞧着模样、这身段、这腰条,真是随了咱们老杨家!” 六姑娘本来就有些拘谨,二太太这一打趣,她立刻羞得脸色通红,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了。雨澜就在一旁抿了嘴笑:“二婶,瞧您,把六姐姐都给吓着了!”雨澜虽说是小字辈的,可是这所有的女眷之中,她的地位最高,所以她出头给六姑娘解围也算是合适。 二太太就掩袖而笑,冲着雨澜道:“我的错我的错!我本来就是个粗鄙之人,还以为个个都像侄女一般,不怕我打趣呢!”雨澜立刻娇嗔不依,“二婶见了六姐姐就不疼侄女了,我可不依!”众人都跟着笑起来,尴尬的气氛立刻烟消云散了。 雨莲抬起头来,飞快地睃了雨澜一眼,目光中满是感激。雨澜冲着她善意地一笑。 没想到,这个六姐姐这般腼腆,这可和杨家的其他姑娘不一样啊! 六姑娘这才上前给老太太跪下磕头,老太太赏了她一对碧汪汪的翡翠手镯。 最后一个穿天青色褙子的少妇领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上来给老太太磕头。四太太道:“这是老爷在山东任上收房的贾氏,这个是漪姐儿。漪姐儿就是贾氏所出。” 小女孩年纪还小,白白胖胖的,十分可人疼,老太太看了欢喜,叫苏妈妈拿了一个赤金的长命锁给她戴在脖子上。紧接着大家纷纷见礼认亲,好一通热闹。 雨澜见过了才从未谋面的四叔父,四太太已经拉着六姑娘来见她,“这是咱们家的七姑奶奶吧,早就听说你嫁到了亲王府,真是个有福气的……”语气里透着一股子羡慕,一拉六姑娘道:“快来拜见咱们的王妃!也好沾沾她的福气!” 说着就对雨澜行礼。雨澜在娘家从来不让人给她行大礼。她大着肚子躲又躲不开,赶紧叫晓月和晓玉上前拉住四太太:“四婶婶,你这又是何必!咱们是一家子亲骨肉,您是长辈,六姐姐还是姐姐,该我给你们行礼才是!” 四太太语气里有几分谄媚:“天地君亲师,五伦之中先有国后有家,您是王妃,咱们才是四品的诰命,自该是咱们先拜过了你才行!”硬是拜了下去,晓月和晓玉拦都拦不住。 雨澜大着肚子,扶又不好扶,躲又没法躲,最终是受了他们的礼。搞得雨澜很是尴尬。 雨澜就有些不喜欢四太太,觉得她有些太过势利眼。 热闹了一番,叶敏文就跑过来拉着她的袖子:“母妃母妃,看我得了这么多红包。”手上拿着五六个红包,跑过来在雨澜面前显摆。 雨嘉带了儿子过来,雨霏也带了女儿过来,加上五太太的成哥儿,被二太太的嗣哥儿带着,叶敏文刚才和这一群表兄弟表姐妹还有小舅舅们玩儿得不亦乐乎。 初次见面要给见面礼的。他是最小的一辈,自然只有别人给他红包的分。雨澜就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问他:“都是哪个长辈给你派发红包了,你谢过人家没有?” 叶敏文就扳着手指头给她算:“有四叔外祖父、四叔外祖母、六姨妈、四舅舅,还有十姨妈!”又补充了一句:“我都谢过他们啦!” 又悄悄地对雨澜说:“母妃母妃,十姨妈比我还小呢,我能不能给她一个红包。” 雨澜笑着教他:“她虽然年纪比你小,可她的辈分比你大,你要是真想给红包,过年的时候母妃给你包几个红包,到时候由你派给表弟表妹,好不好?”叶敏文本来听说不能给小姨妈红包有点情绪低落,听了雨澜这样的话又高兴起来。恨不得马上就过年。 四太太一直关注着这边的动静,听说雨澜是个继母,没想到和王爷的儿子这般亲近,不由得暗暗奇怪。 到了晚上用饭的时间,就在松鹤堂摆了四席,男女分桌。都是嫡亲的亲戚,中间就没有隔屏风,男人们说些朝堂上头的事情,女人们则八卦一些家长,笑语相闻,十分热闹。 有二太太在,席上自然不至于冷寂。二太太问了几句山东的风土人情,四太太一一回答了,话一说开,刚开始的拘谨就少了很多。不过雨澜还是发现她不大爱说话,六姐姐雨莲大概是随了四太太,性子十分腼腆,说不了几句就要脸红。 等吃完了饭,众人移步到花厅里品茶,老太爷却单独叫了叶邑辰去书房说话。这一说直说了大半个时辰,一直到了掌灯时分,叶邑辰才从老太爷的书房里出来。延庆王府众人、二姑娘、四姑娘都已经告辞离开了。 夫妻两人连忙辞别了杨府众人,坐车回到王府。 ☆、第276章 婆媳 回到王府出更的梆子都已经敲过了。叶敏文玩儿了一天累坏了,在车上就伏在雨澜的怀里睡着了。到了家,雨澜先叫人拿了厚厚的披风,叶邑辰把儿子包在披风里,一路抱着回到了正院。 先安置了叶敏文,两个人才回到正房梳洗。换了中衣躺在榻上,雨澜想着这一天的事儿,一时有些睡不着,就问叶邑辰:“祖父和都和你说什么了?说了那么大一半天!” 叶邑辰笑着把她搂进了怀里,轻描淡写地说:“也没什么,就是和我商量了一下三舅兄的事情,并且讨论了一下杨家的未来!” “什么?”雨澜吃了一惊,“这种事,祖父不和父亲叔父们商量,怎么和你一个外人商量?” “我怎么就是外人了?”想起当初为了娶到雨澜,可是像老太爷承诺了,要尽力扶持杨家,没想到老太爷今天就真找他商量起杨家的事务来了。 叶邑辰对“外人”这个词显然很不满意,伸手在她鼓涨的胸脯上捏了一把,雨澜忍不住惊呼了一声。“王爷……”赶忙抓住他作恶的手,俩人紧紧贴在一起,她一下就感觉到了他身体上的反应。雨澜的呼吸就变得有点急促起来。 叶 邑辰玩儿得太过火,自己把持不住。依依不舍地把手从她的怀里抽出来。“四老爷这次回来,萧宗昌怕是不会那么容易让他谋到好缺!”他又把话题转了回来。雨澜 才想起萧宗昌是萧党的领袖,他是吏部尚书,四老爷原来是正四品的知府,正四品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怎么调任迁转,萧总昌这个吏部尚书是最有发言权的。 雨澜就有些奇怪地道:“萧家和杨家没有什么仇吧?” 叶邑辰亲了亲雨澜的鬓角,笑着提示她:“眼光放长远点儿,这不是私仇的事儿。”雨澜照着他的思路想了想,豁然开朗道:“我明白了。杨家是太子妃的娘家,萧宗昌卡死了四叔的升迁之路,众人只会觉得太子失势,连外家都跟着受到了牵连。太子自然声势更减。” 叶邑辰高兴地亲了亲雨澜的鬓角:“我媳妇真聪明!” 雨澜有些担心地道:“那怎么办?” “这些事自有你们家老太爷去操心,就是我也管不到,你就别操心了!他要是连这点子事情也办不好,又怎么能够屹立三朝不倒!” 雨澜原来还以为老太爷想在这件事情上请叶邑辰帮忙,原来不是。叶邑辰感叹了一声道:“杨家,毕竟根基太浅。”老太爷崛起之前,杨家只是普通的人家,大家族最重要的一个条件就比较欠缺。那就是人口太少。 人少,就不可能有很多人才,一个家族想要兴旺发达,绵延数代,没有人才是肯定不行的。 叶邑辰道:“杨家日后能不能成为真正的豪门,就要看三舅兄的了!” “真的?”雨澜没想到他对承宗的评价这样高。叶邑辰笑着摸了摸她的脸颊:“老太爷也是这样认为。所以,他想我动用军中的关系,安排三舅兄到各处走一走看一看。” “这……”她本来以为老太爷看到了承宗的潜质,会把他带在身边言传身教呢。没想到他会这样安排。“那三弟弟自己知道这件事吗?” 叶邑辰笑着道:“这件事就是三舅兄提出来的。” 雨澜微微一愣。古人都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可那个时候的交通条件极端落后,很多人一辈子没有走出自己生活的方圆十里之地,出个门麻烦不说,甚至连安全都没有保障。 那时候出门太辛苦了,所以承宗光是有这种想法就已经叫人十分佩服了。一般的举人如果这一科不中,无不是回家刻苦攻读,准备着下一科的考试,承宗这样,还真是与众不同。 大概,也是他对自己有着绝对的自信吧! 雨澜也有些释然了,自古以来,能够成就大事业者,哪个不是对自己怀有绝对自信的人。 “那王爷答应了吗?” “只 是小事一件,自然没有什么不答应的。”叶邑辰一顿,又道:“三舅兄这一科没中,对他而言,绝对是件好事!要不然少年进士,一番风顺,就算表面上不表现出 来,也难免目下无尘,这样多受些磋磨,先到外面见见世面,回来老太爷再带在身边教两年,将来光大门楣不在话下!” 雨澜对承宗的选择自然是极为赞成的,可是想了想,又觉得有些问题:“三弟弟年纪也不小了,太太也该给他张罗婚事了,他这样一走,婚事岂不是要耽搁了。” 叶邑辰笑了起来:“大丈夫何患无妻,以后三舅兄前程不可限量,什么样的女子娶不得,自然也不急在这一时。本王娶你的时候,可比三舅兄大多了。” 雨澜嗔道:“你和三弟弟怎么能一样!”你此前有过一个老婆了好吗,儿子都好几岁了。想了想她也就释然了,现代社会那些事业小有成就的,哪个不是三四十岁才结婚的,承宗今年也不过才十七岁。 她才惊觉自己已经被这个古代社会慢慢同化了,连思维方式也慢慢变得和古人差不多了。 “既然祖父和王爷都觉得好,那必然就是好的。就是不知道三弟弟什么时候出发,走哪一条路线,要带些什么人服侍?”一边说着一边就想,明天要和钱妈妈商量商量,送点儿什么东西给承宗饯行才好! “这些事定下来了自然会通知咱们的,你就不用操心了!” 雨澜想想也是。承宗连科考案这么大的事都撑过来,出去旅游一圈,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吧。 叶邑辰就叹了口气:“老太爷没养出好儿子,却养出一个好孙子!”语气中不由有几分羡慕。 雨澜忍不住啐他一口:“有你这样排揎长辈的吗?” 叶邑辰却并不把几位老爷放在眼里,“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雨澜的肚子:“都说外甥像舅,要是咱们的儿子能有三舅兄这份心性本事就好了!” 没过几天就是承祖成亲的正日子。雨澜的贺礼早就送过去了,她自己不方便去,从新娘子送嫁那天起,就把晓月派了过去,到了正日子那天,又督着叶邑辰去吃酒。搞的叶邑辰哭笑不得,一个劲地表示自己从来没有忘了这件事。 等叶邑辰喝得微醺回来,雨澜让他讲讲婚礼办得怎么样,摆了几桌,席面办得如何,叶邑辰倒是被她问住了。最后只好说:“我一个大老爷们儿,只管吃酒,哪里管的了这些七零八碎的事情。” 雨澜气结。 好在晓月把大部分的事情都打听清楚了,事无巨细地向雨澜汇报。新娘子听所陪嫁有两万两,单是嫁妆就有一百二十八抬,装得满满的,一根指头都插不进去。从韩国公府抬到杨府,也是阖城围观,人人艳羡。二太太脸上有光,欢喜的不得了。 雨 澜听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韩国公府,太祖的时候被称为“第一公卿”,本朝虽然有所没落,不是皇上身边第一宣力的大臣,可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在朝中和军中 仍有不可小觑的实力。雨澜早就听说这韩国公府的十一小姐在家里很受父母和祖父母的疼爱,能为她置办这样丰厚的嫁妆也在情理之中了。 因为刚刚出了科考案这件大事,杨家早就成了朝野中的焦点,所以老太爷一再要求低调,饶是如此,内院外院还是一共摆下了六七十桌,又亲了著名的三大戏班来唱戏,里里外外的人都很满意。 只可惜晓月进不了新人的新房,看不见新娘子,好在没有几天,二太太就亲自领了新娘子来串门,算是满足了雨澜的好奇心。 雨澜这段日子身子骨渐渐好了,回了一趟娘家也没觉得有什么不适的,就亲自去门口把二太太和新嫂子接了进来。一道同来的还有二姑娘雨嘉。 到 了正房分宾主落座,现在已经是夏天了,天气渐热,行了一路,虽然有丫鬟打伞,可是众人还是额头见汗。雨澜身子弱,不敢在屋里用冰,只是四下里窗户都开着, 雨澜就歉然道:“我身子弱,用怀着孕,王爷不叫用冰……”一面吩咐丫鬟道:“快些端些冰镇的绿豆汤和酸梅汤过来,还有用井水湃过的西瓜,也上些上来。” 小丫鬟递了用冷水拧过的帕子,却是二太太身后站着的年轻少妇接了过来,双手恭敬地奉给了二太太。侍奉的十分周到。 她穿着大红秀金的衫子,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姿态恭敬又贤良。模样吗,雨澜在垂花门的门口就好好看过了,却是有点儿对不起观众! 想想大哥哥仪表堂堂,雨澜开始心里少不得替他点了一根蜡! 二太太高高兴兴接了儿媳妇递过来的帕子,在脸上抹了一把,笑道:“不妨事,不妨事!”从她的神态上看,对这个儿媳妇淡淡的,不像是十分满意的样子。 大奶奶丝毫不以为意,侍候的十分周到。 等小丫鬟把绿豆汤和酸梅汤还有西瓜全都端了上来,雨澜看见杨大奶奶还站在那里,赶忙道:“大嫂您也坐吧,这大热天儿的,也坐下喝碗汤凉快凉快!” 大奶奶笑着道:“七姑奶奶的心意我领了,只是婆婆在这儿,我自当站着服侍婆婆才是!” 雨澜就是微微一愣,去看二太太。雨嘉就在一旁插话道:“姑奶奶不是外人,叫你坐你就坐了吧!” 大奶奶又去看二太太,雨嘉是二太太的掌上明珠,二太太自然不好拨了她的面子,就点点头道:“姑奶奶叫你坐,你就坐好了!” 大奶奶这才落落大方地坐下。 二太太笑着说;“你大哥哥成婚,你也没能去喝喜酒,知道你一直惦记着,就把你的新嫂子领过来认识认识。” 雨澜就掩袖而笑道:“谁不知道二婶婶是最疼我的!我这两天一直在想找个什么借口,回娘家瞧嫂子一眼呢。可可的您就来了,您这不就相当于瞌睡了就给我送上枕头来了吗!” 二太太就大笑起来。屋里屋外的丫鬟也跟着凑趣笑起了。二太太就看了大奶奶一眼,颇有点示威的意思,大奶奶低眉顺眼的,像是没看见一样,也跟着在那儿笑。雨澜就觉察到婆媳之间的气氛有点点不对头。 二太太可是大奶奶的亲姑妈!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她就看了雨嘉一眼,二姑娘也在那儿笑,可是笑容却非常勉强。从见了面开始她就觉得二姑娘情绪不高,她的胞弟才刚刚成亲,二姑娘正该是高兴的时候,怎么这样? 难道是家里头出了什么事儿不成? 雨澜就暗暗留下了心。她总觉得这一家子现在有点奇怪。 就不着痕迹地把话题往承祖的婚礼上引。二太太亲手张罗的婚礼,一桌一椅莫不是亲自看过的,果然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雨嘉也打起精神跟着凑趣几句。一时之间气氛十分融洽。 大奶奶话不多,但是谈吐文雅,进退有度,落落大方,一看就是个兰心蕙质的人物。没过多久雨澜就对她心生好感,想起雨嘉曾经说过,若是她相貌好一点儿,韩国公李家就准备把她送进宫里去的。 这样高的评价雨澜原来还不大信,如今却是全信了。 不由又觉得她虽然不算顶顶美丽,但是配承祖是配得了。都说妻贤夫祸少,要是承祖找一个萧云芊那样的,就算是考中了进士,恐怕这官也当不长久。 娶妻娶贤,纳妾纳色,有这么一位知进退识大体的妻子在后院镇着,大哥哥承祖以后的路子只会越走越宽。 只是二太太对这个儿媳妇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雨澜就试探着对二太太说道:“您操持大哥哥的婚事,人都瘦了一圈。如今大嫂进门了,又是您的娘家侄女,家里的事务以后也有个人帮您了。您也可以卸下担子轻省轻省。” 二太太却淡淡地说:“我倒是想把这担子放下去,就是不知道别人能不能接的起来!” 大奶奶弟妹顺眼地道:“媳妇年幼无知,经不住什么事,自当跟着母亲多学几年。”态度十分恭敬柔顺,处处守着礼,让二太太一点儿毛病都挑不出来。 二太太感觉就像一拳砸在棉花上一样,一点儿力气都使不上,心里郁闷到了极点。雨澜就在心里哀叹,今天这节奏怎么总也不对? 赶 紧又换话题:“二婶婶今天怎么没把嗣哥一块儿带过来?这小子跟我嚷嚷好几回了,要到王府的小镜湖来划船。”晋王府后花园有一座小镜湖,水面很大。“上次四 叔一家子回来的时候,他带着文哥儿几个玩得好着呢,文哥回来还跟我嚷嚷着,还想再找小舅舅玩儿,您要是带他过来,他们表兄弟两个也能多亲近亲近。” 嗣 哥儿是二太太的幼子,二太太把他看成眼珠子一样,雨澜曾经救过他的命,所以他和雨澜一向交好。果然雨澜这样一说,二太太立刻就被转移了注意力:“这小子, 淘着呢!”就说起了嗣哥儿来,“一天就没有一个闲着的时候,要不就是上树掏鸟蛋,要不就是下水摸鱼!丫鬟婆子看也看不住,只好提前配了两个机灵的小厮跟着 他,前阵子搬去了外院,跟着坐馆的先生读书,好不容易才把一本《幼学》学完了。如今先生开始给他讲《论语》了。他也是整天吵吵着,要到你这里来玩,可你现 在身子重,他来了也是打扰你,我就没叫他来。” 雨澜就笑道:“这么多丫鬟婆子呢,又不用我亲力亲为,二婶婶只管叫嗣哥来玩。”又说:“前阵子才说嗣哥的《幼学》才学了一小半呢,这都开始学《论语》了,这速度好快啊!” 二太太脸上就抑制不住地泛起红光来了。“以前他年纪小,性子躁,总是不能煞下心来读书,现在大了总算好了一点儿。先生也夸他聪明来呢。” 雨澜就笑:“咱们杨家哪有不聪明的孩子,您看大哥哥就知道了。” 二太太爽朗地笑道:“你也别哄我开心了。你大哥哥像他那么大的时候,《论语》早就读完了。你二叔的意思,再跟着先生读个两三年的书,也叫他下县试的场试试手。” “那咱们家不是很快又要多个少年秀才了!” 好不容易气氛融洽了下来。中午雨澜留二太太、二姑娘和大奶奶用饭,雨澜叫小厨房做了一大桌子菜上来。大奶奶主动要求给婆婆布菜,二太太竟然一口就答应了下来。雨嘉怎么打眼色,二太太只当看不见。雨澜的下巴差点掉了下来,这可是在王府,不是在杨家。 她不好说什么。二太太竟然对大奶奶说:“七姑奶奶虽然出嫁了,可毕竟是你的小姑子,侍奉姑舅本来就是你应当做的。这菜,你连她也一块儿布了吧!” 大奶奶没有丝毫犹豫地低头应了一声“是”。 雨澜头都大了。十分坚定而又坚决地阻止了。“大嫂您可千万别。我平时吃饭连丫鬟也不叫服侍的,您这样我连饭都不会吃了。更何况,这要是叫大哥哥知道,还不得和我急呀!”又去问二太太:“您说是不是二婶!” 大奶奶见她态度坚决,这才作罢! 吃了饭二太太就带着女儿和儿媳告辞。雨澜亲自送到垂花门,看着婆子们扶着三个人坐上了凉轿,这才扶着钱妈妈的手回了正院。 垂花门到王府的大门之间还有一段距离,二太太她们的马车停在大门那儿。到了大门,二姑娘和大奶奶扶着二太太上了马车,神色一动,自己却不肯上车。对二太太说:“娘,我想起来了,我还有几句话要和七妹妹说,你和弟妹先回去吧。” 二太太一愣;“你这丫头,有什么话刚出不能说,这都已经到这儿了,还要再回去一趟。”又狐疑地看着二姑娘道:“今天一天看你的情绪都不高,是不是在婆家发生了什么事?有什么事你告诉娘,只有娘给你做主!” 雨嘉强笑道:“娘!我好好的,能有什么事?您就被操心了,真的是有几句话要和七妹妹单独说说!”就催着大奶奶上车,大奶奶不好违拗她的意思,上了车,雨嘉又催着跟着的婆子快走。 “放心吧,我没事儿的!” 杨府的马车走远了,雨嘉有客气地和马房说了一声,马房见是王妃的姐姐,自然是上赶着巴结。立刻派出两个婆子抬着凉轿将二姑娘送了回来。 雨澜正歪着内室临窗大炕的弹墨大迎枕上琢磨着二太太和大奶奶之间的事儿,看见雨嘉去而复返。不由吃了一惊。急忙迎了上来:“二姐姐你怎么?” 二姑娘强笑道:“怎么,不欢迎我再来?” 雨 澜笑道:“怎么会!我现在一天到晚就是吃了睡睡了吃的,巴不得有个人来陪我说说话解解闷呢。二婶婶你们刚才一走,我这心理空落落的正难受的,可巧的你就回 来了。”招呼二姑娘在垫了大红坐垫的太师椅上坐下,又吩咐晓月上茶,“把宫里赏的碧螺春泡一壶来给二姐姐尝尝。”对二姑娘说:“夏天喝点儿绿茶,败火!” 春风化雨间就把二姑娘的尴尬给化解了。二姑娘心里暗暗感激,坐下陪着雨澜品茶,却半天不肯说话。 雨澜看出她的为难来了,也不催她,就好奇地问她:“我瞧着大嫂样样都好,怎么二婶好像对大嫂不大满意似的?”这可是二太太千挑万选选出来,又是娘家侄女,花了多少力气才好不容易娶进门里。怎么刚成亲就这个样子? 雨澜真的是十分的好奇。 二姑娘啜了一口碧螺春,在口中慢慢品味着,又将茶水咽了,才道:“这件事都怪,就怪我那位三舅妈!” 雨澜对二太太的娘家不是很熟悉,就问了一句:“二姐姐说的可是大嫂子的娘亲?” ☆、第277章 难关   雨嘉道:“可不就是吗!当年我娘给大弟说亲,先看中的钱塘江家的嫡出小姐,谁知道亲事说得差不多了,正好赶上老太爷致仕辞官。江家便找了理由将这门亲事退了。” 这件事雨澜是知道的。 二太太为了给儿子找门好亲事,当真是下了不少功夫,和江家的亲事已经说得差不多了,就差媒人上门提亲了。结果江家硬是找出理由退婚了。 “本来一开始娘并没有相中弟妹……”雨嘉含含糊糊的,雨澜不用猜也知道,二太太定是没看上大奶奶的容貌。“后来还是外祖母觉得两个孩子都很好,想让大弟和弟妹亲上加亲。” “外祖母好不容易说服了母亲,三舅妈却对大弟弟东挑西捡的,一会儿嫌家里的家底薄,一会儿又嫌大弟只是个小小的秀才!”二太太和这个娘家嫂子不合,雨澜早就听说了。 “好 算是外祖母压着三舅妈,才没把这桩婚事搅黄了。后来大弟中了举人,不到20岁的举人,满大楚也找不出几个来,三舅妈这才没有话说了。结果两家媒人议起聘礼 和嫁妆的时候,本来娘想着大弟后头还有个嗣哥儿,不能一下子把家底儿都掏空了,就想和三舅妈商量着我们这边儿少出点聘礼,那边也少点嫁妆,弟妹是娘家侄 女,到了杨家怎么也不至于受委屈的。” 杨家不比公卿之家,老太爷治家严谨,几位老爷不敢放开了捞银子,家里几位老爷又都在做官, 没人做生意赚钱,二太太的陪嫁有多少雨澜不知道,但是一年的入息应该不会超过几千两银子。杨家这样的人家,光是人情往来一年就得不少钱,二太太又是个要面 子的,所以这聘礼太多,二太太还真承受不起。本来对方是娘家人,这话说到明处也不是不能商量。 “结果三舅妈心疼女儿,说话冷嘲热 讽的,非得拿出至少两万两银子嫁女儿,娘咬着牙答应了!”雨澜心里一想就明白了,那段时间正好是大老爷在家里闹着要让柳姨娘入祠堂的时候,那段时间杨家被 人指指点点,都说杨家门风差,二太太也怕了,生怕错过十一小姐,儿子将来更找不到好的,所以也就硬着头皮答应了。 “娘回家之后气得够呛。后来议婚都是磕磕绊绊的,没有一样顺心的。等到科考案出来了,三舅妈知道之后,更是闹到了家里,非得要和娘退婚。” 雨澜对这个三舅母的战斗力也有些佩服了:“庚帖换完了,大定、小定都下了,连婚期都议定了,就等着成婚了,还要退婚?” “你不知道,三舅妈娘家那么边有个外甥,家在山东高密,袭了卫所千户之职,世代经营,却也有良田千顷,世代富豪,一直想娶一个高门贵女。”雨澜明白过来了,这三舅妈是觉得有外甥这个备胎,这才有恃无恐啊。 “还是外祖母把三舅妈叫去骂了一顿,弟妹又坚决不肯听从母亲的话退婚,这件事才就这么过去了。”雨澜听了就直点头,不管怎么说,大奶奶还是个明白的人。 “为 了这个,娘气得在家躺了好几天,连三舅舅都记恨上了。她心里一直憋着一口气,本来对弟妹没有什么看法现在也变得有看法了。等弟妹进了门,娘就一直处处挑她 的毛病。”二太太可不是那种忍气吞声的性子。这桩婚事上处处吃瘪受气,她要是不从媳妇身上找回点儿来,那她就不是二太太了。 这可真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了。三舅妈这一顿闹腾,最后承担苦果的,全都变成了大奶奶,这是何苦来由!这个社会,婆婆想给媳妇气受,那简直是天经地义的,媳妇除了受着可以说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一顶不孝的大帽子就压死你了。 雨澜不由对大奶奶生出了无限的同情。就斟酌着道:“今天瞧着,大嫂大方敦厚,处事得体是个好的。家和万事兴,二婶不是那不通情理的,二姐姐还是多劝劝二婶,这事毕竟和大嫂没有关系。” 雨 嘉苦笑道:“你以为我没劝过,娘把我都骂了一顿。这段时间,娘正在气头上,等过些日子等她消消气,我会好好劝她的。”话锋一转,又道:“不过我这个弟妹可 比三舅妈强多了,不但温顺懂事,还十分识得大体,不论娘怎么给她甩脸子,她都忍下了,说话多不好听,也没有一句回嘴。用不了多久,娘也就能回过味儿,知道 这个媳妇有多好了!” 这话雨澜是有点相信的。二太太和大太太最不一样的地方就是,二太太有大局观而大太太没有。 二太太现在的做派有点气急败坏的意思,过两天想明白了,大概也就不会这么对儿媳妇了。 雨澜又问了一句:“那大哥哥和大嫂?” 雨嘉笑道:“放心吧。大弟是个明白事理的人。结婚是结二姓之好。弟妹又温柔体贴,大弟本来就对这门婚事没有意见。这几天大弟看弟妹在娘那里受了不少委屈,对弟妹更是加意温柔。” 雨澜微微囧,这算不算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呢。 “大 弟本来想劝娘消消气儿,叫我给劝住了。”雨澜一想也就明白了,不由深为佩服雨嘉把握人心之准。二太太如今迁怒于大奶奶,正在和她置气的时候,承祖若是过去 一搀和,说不定二太太就会怀疑是大奶奶撺掇着承祖来的,到时候再给承祖扣一顶“有了媳妇就忘了娘”的大帽子,二太太恐怕只会更讨厌大奶奶。 为今之计,只要三舅妈这根“搅屎棍”别来搅合,大奶奶对二太太恭恭敬敬的,丝毫无有违逆,等二太太气消了,自然会对大奶奶有所改观了。就看大奶奶能不能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这件事想想也就明白了。雨澜虽然很同情大奶奶,却没有办法帮上忙。这个话题说完了,二姑娘就沉默了下来,慢慢地将一壶碧螺春都喝光了,却只字不提回来的原因。 雨澜都不由自主地替她着急。又说了几句闲话,雨澜一直等着她开口,雨嘉却忽然道:“我家里还有事,要不我还是先走了!” 她这个样子,雨澜怎么能叫她就这样走了。她站起来,握住雨嘉的手,语气诚恳地道:“二姐姐,咱们都是嫡亲的姐妹,您有什么事,不能和我说呢?” 雨嘉的眼泪就掉下来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雨澜吃惊不已。雨嘉是二太太捧在手心里养大的嫡女,她有她的骄傲,她有她的自尊,生就的冷静自持,不可能因为一点儿小事就失控落泪。 “七妹妹,我是真的没法子了!”雨嘉哽咽着,“娘正在气头上,我不敢告诉她,大姐姐又怀着身孕还没过三个月,我现在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只能找你!可你也是这个样子,做姐姐的怎么好意思再打扰你!” “你先坐下来。有什么事儿,慢慢和我说,能帮的,我一定帮你!”雨澜扶着她在太师椅上坐下,又叫了小丫鬟打了水进来,拧了帕子亲手递给雨嘉,雨嘉擦了把脸,冰凉的井水让她慢慢冷静了下来。 她 镇定了一下情绪,慢慢地说:“自从公公和咱们家闹翻了,我婆婆就一直看着我不顺眼,对我横挑鼻子竖挑眼,冷嘲热讽不说,还往你姐夫的房里塞人。这些我都忍 了,毕竟我选择了和你姐夫过下去,没有和离,就预料到了这些。可是最近,她越看我越是不顺眼,竟然,竟然要把烨哥儿抱到她的屋里养着。” 烨哥儿是二姑娘的独子,因为两家闹到了那种地步,丁姐夫虽然没有明说,却也很少再去雨嘉的房里留宿,两个人再生孩子的可能性已经不大了。烨哥儿就成了雨嘉在丁家唯一的希望,雨嘉看得真比自己的命还重要。 这要是真把烨哥儿抱到老太太的房里,那真就如釜底抽薪一般,雨嘉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 难怪雨嘉愁成这样! 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丁老太太这一招实在是太狠了。关键问题是,雨嘉跟本没有反击的办法。 丁老太太给她的房里塞人,雨嘉作为正妻主母,她有权利管房里的事情,丫鬟塞进来,就算是因为老太太给的,多了几分体面,雨嘉总有处置的权力。可是这种,把孙子抱进自己的房里养,老太太可说是完全站住了理。 养在老太太的房里,本来就比养在媳妇的房里更有体面,将来对于孩子的出路会更好。这种事情,在高门大户公卿之家中非常常见。而且老太太年纪大了,想要享受一下天伦之乐,从孝道的角度讲,更应该主动把孩子送过去。 所以雨嘉根本就找不出理由来拒绝。 雨澜问:“那你有没有把孩子抱给她养?” 雨嘉摇了摇头:“这几天刚好得了伤风,我就一直拖着没有给她送去。她一天三催四请的,又请了太医院专精儿科的国手来看,就是再拖也拖不了几天了。” 二姑娘抬起头来,满脸的憔悴和焦急,“我怕,孩子抱到了她的屋里,我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了……” “你现在大着个肚子,本来不应该为我操心费力,七妹妹,我实在是走投无路,要不然我也不会厚着脸皮来求你!我现在能想到的,只有求你出面,在我婆婆的面前说两句,你是王妃,你说的话,她总是要听的。” 雨 澜一阵苦笑,二姑娘看来真是急昏了头了,疾病乱投医。竟然想出了这种办法。这就是想以势压人了。“二姐姐,这个法子不行的。不是妹妹不想帮你,而是这件事 是你们家的家务事,莫说是我,就是皇后,也无权插手去管别人的家务事!我要是真和你婆婆说了,别人也只会说我越俎代庖,说咱们杨家的女儿张狂,当了王妃就 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什么事都管!我的名声坏了不要紧,恐怕连王爷也要名声受损。”王爷少不得也要被扣上一顶“治家不严”的大帽子。 雨澜再为了娘家人考虑,也不能坏了王爷的名声。 这些道理,雨嘉不是不懂,只是关心则乱。她实在想不到别的办法这才出此下策。雨嘉听到这里,只觉得心里一阵阵的绝望。“那怎么办?那怎么办?”刚擦干的眼泪又哗哗地往下掉。 雨澜颇为无奈,她不是不想帮雨嘉,实在是她也有心无力。何况她现在这个样子,也实在是有些无能为力。 “二姐姐你先别哭,咱们再好好地商量商量,看看能不能有什么别的法子。” 丫头递上了帕子,雨嘉一边擦眼泪,一边哽咽着说:“能有什么法子?若不是烨哥儿病了,我怕是连一天都留不住儿子了!那老婆子心狠手辣,我怕她为了拆散我和你姐夫,会狠心对她的亲孙子动手!” 雨澜悚然动容:“这,不能吧?烨哥儿可是她的亲孙子!” “有什么不能的。她手里可有着不只一条的人命!” “啊?” “我 公公房里现在可是一个姨娘都没有。他年轻的时候也纳过几个小妾,后来全都不明不白地死了。我听府里的老下人传,说是当年有一个姓马的姨娘很得公公的宠爱, 进府不就就怀了孩子,结果有一天忽然失足落入池塘里,一尸两命。这么多年下来,我公公的三子一女,全是婆婆一人所出……我和你姐夫能够维系着这段婚姻,全 靠了中间有烨哥儿在,若是没有了儿子,我只能和他和离,婆婆恐怕是乐见其成的。更何况,我刚刚生下烨哥儿的那一会儿,她对烨哥儿欢喜的不得了。可是如今, 早就没有了当初的那股子劲头儿!有些事,我不能不多想一些!” 雨澜自打穿越过来之后,听说过不少这类宅斗的事情,恶婆婆也是听过不少,好在她没有婆婆需要侍候,不过她还是觉得雨嘉有点儿想多了,毕竟丁老太太是烨哥儿的亲祖母,虎毒不食子,凭大户人家对于子嗣的看重,丁老太太应该不至于做出这样的事情。 只是这些念头,雨澜只是在心里转了转,并没有对雨嘉说出来。雨嘉现在和婆婆搞得势不两立,也有些走火入魔了,估计说出来,她也未必听得进去。只是可怜天下父母心,雨嘉的心情,她一个快要做母亲的准妈妈是十分理解的。 能帮,还是要帮雨嘉一把的。 雨澜道:“能不能想个法子叫你的婆婆主动放弃这个念头?” 雨嘉摇了摇头:“我婆婆不是一个容易改变心思的人。这件事她怕是已经谋划好久了,怎么可能说放弃就放弃。” 雨澜只得开动脑筋,“她自己不愿意主动放弃,那咱们就叫她被迫放弃好了。”蹙着眉想了半天,然后问雨嘉:“你婆婆有没有什么特别喜欢,或者特别敬畏的东西?” “特别喜欢或者特别敬畏的东西?”雨嘉皱着眉头苦思:“她除了特别的敬畏鬼神,似乎也没有什么别的了。” “敬畏鬼神?怎么个敬畏法?”雨澜的眸子闪闪发亮。 “我 婆婆常年礼佛,不但家里有小佛堂,每月初一十五都要到庙里去上香,每一回都会捐大笔的香油钱。”雨嘉皱眉苦思:“我嫁过来这么多年,婆婆一直坚持着初一十 五去庙里上香,除非家里有非常重要的事情或者非常重要的客人来访,从来没有间断!就算天气不好,也会派了婆子去庙里送香油钱。” “那你婆婆信佛还是信道?” “都信!” 雨澜心里就闪过一个人的影子。“这样,我倒是有个法子,咱们商量商量,看可行不可行。” 雨嘉就附耳过去,雨澜把她的主意说了一遍。 “这,可行吗?” 雨澜端起茶盅啜了一口:“行不行,咱们不妨试一试!就算不行,咱们也没有什么损失!” 雨嘉还是有些不放心“张天师和那龚太医可都不是一般的人物,怎么会听从咱们的差遣?为咱们办事?” 雨澜道:“这些人,咱们是指使不了,可是有的人的话,他们却不敢不听。” “你是说……”雨嘉也是极聪明的人,雨澜做了一个口型,她立刻看了出来,那是“太子妃”三个字。 张天师抱上了太子的大腿,在太子的奔走呼吁之下,皇上已经封了他正二品的官衔,而那个龚太医,上次也给雨澜看过病,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是雨馨手里的人。 雨澜便对雨嘉道:“你明天一早就递牌子进宫,把这件事和咱们商量的办法告诉太子妃,求她帮你这个忙。争取在六月初一之前布置好一切,等你婆婆到时候去了庙里,给她演出一场好戏,到时候看她不乖乖地把烨哥儿抱还给你!” 雨嘉听了,心里燃起一阵希望。太子妃雨馨她很了解,为人最是外冷内热,这件事求到她那里,她肯定会帮忙的。本来雨嘉就打算,若是雨澜帮不上忙,她就递牌子进宫求她帮忙的。 雨嘉就再也坐不住了。“我这就回去准备准备!” 雨澜能够理解她的心情,“那我就不留姐姐了。有什么我能帮的上的,你只管跟我说,或者派了贴身的丫鬟婆子来和我说都是一样的。” 雨嘉连连道谢,“谢谢七妹妹帮我想了这样的好主意。这事儿若是真成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谢你了!” 雨澜道:“都是自己姐妹还说这些干什么?最要紧的是二姐姐能把烨哥儿留在身边,能有他承欢膝下,你这日子才能过不是!”一边说着一边送了雨嘉出门。 回来之后躺在临窗的大炕上,背靠着大迎枕,心里却思潮起伏,这个时代,女子怎么过得就这样艰难呢。连雨嘉这样的天之骄女,又是识大体知道进退的,甚至连儿子都生了出来,怎么就过得这样的不如意呢? 雨嘉回到家里想了一夜,越想越觉得雨澜的法子可行。第二天一早就去内务府递牌子。不过两个时辰就有内侍来宣她进宫。见太子妃对娘家人这样看重,雨嘉心里又放心了几分。 内侍引着她进了毓庆宫。雨嘉对着雨馨行了国礼,雨馨自己坐在宴息处的罗汉床上,请她在太师椅上坐了,宫女们轻手轻脚地放下茶点。 雨馨先祖父祖母父亲母亲叔叔婶婶身体可好,又问承祖的婚事。雨嘉告诉她家里人都好,五太太的预产期是六月份,现在身体也好。又把承祖成婚的情形讲了一遍。 雨馨认真地听着,时不时插嘴问两句,又问大奶奶在杨家过的惯不惯。雨嘉不好编排自己的母亲,只说大奶奶在杨家一切都好。 雨馨就道:“本宫在宫里不得出去,等二婶和大嫂得闲了,叫她们进来一趟,也叫本宫瞧瞧!” 雨嘉连忙道:“我回去便说与母亲知道,叫她带了弟妹来给太子妃请安!” 雨馨点了点头。“大哥哥给弟弟们开了个好头。哥哥们也都到了成婚的年纪了!” 雨 嘉道:“可不是吗?这次三弟弟没能参加殿试实在可惜,好在他年纪还轻,这次不中,下回总也能中的。上一回听大伯母说,正在帮三弟弟物色亲事呢。三弟弟毕竟 是顺天府的解元,找门好亲事是板上钉钉的事儿。”没提承业什么事儿。雨馨对雨霞恨之入骨,对承业也不怎么待见,她也没问。 寒暄了几句,雨嘉放松了下来。这时候有个小丫鬟过来换茶,雨嘉就问:“怎么没见着绿枝?”往常雨嘉每一次来,绿枝可都在雨馨的身边服侍着。 雨馨见她问起这个话题,枯槁般的脸上也露出一丝欢容。“我把她放出去了,嫁到了大兴。”绿枝听了雨澜的劝告,回来之后想了很久,终于同意嫁出去。雨馨自然高兴,给了她好大一笔陪嫁,风风光光地将绿枝嫁到了大兴。 绿枝前两天回来给她磕头,雨馨见她红光满面的,一看就是在夫家过得很好,心里也跟着高兴。 ☆、第278章 设计 绿枝年纪不小,也该放出去了。像是雨嘉自己带过去的陪嫁丫头,要么给了丁姐夫做了通房,要么早早地放了出去,如今孩子都已经好几岁了。 若是平常雨嘉肯定会问问绿枝出嫁的细节,可是现在她可没有这种心情。儿子眼看就要被婆婆抱走了,雨嘉的心就像是在油锅里烹一样。 雨馨在宫里这么多年,早就练就了一双察言观色的火眼金睛。雨嘉从一进来坐下来,脸上虽然堆着笑,可那笑容十分勉强。而且雨嘉虽然也偶尔递牌子来和她说说话,却比不上雨澜和她更贴心,雨馨就断定她这次来肯定是有事儿。 雨馨就给绿蕊使了一个眼色。绿蕊会意,屈膝行礼之后带着带着宫女太监们就下去了。 “这里没有外人,咱们姐妹之间也不用绕弯子,二姐姐有什么事不妨直说!” 雨 嘉站起身来,直接就跪了下来:“殿下,臣妾这次来,实在是有事相求!”雨馨心里一叹,二姐姐毕竟不能像是七姐姐那样和她交心,这若是七姐姐只会有事说事 儿,而雨嘉这样一跪,就有点逼着她不得不帮的意思在里面了。雨馨并不介意帮一帮自己的姐妹,想来二姐姐就算在家里面也和她走得不算太近,雨馨念头一转也就 把那点儿不快抛开了。 她亲自上前扶起了雨嘉。“我说过来,咱们姐妹,没有什么话不能说的,有什么事只管告诉我,我能帮的一定帮你!”态度十分诚恳。 雨嘉就想起在晋王府的时候,雨澜和她核计着如何让丁老太太上钩的时候,雨馨这边的助力她可是考虑的非常充分,从来就没有想过雨馨会拒绝她们的样子。看来七妹妹对太子妃的了解还是远胜于自己的。 她心里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顺势站了起来,二人重新落座,雨嘉就把家里的事情原原本地说了一遍。以及到了晋王府,雨澜和她商量的那个对策,全都细细讲了一遍。 雨馨安静地听着,脸上的神色没有丝毫变化。雨嘉看着就微微吃惊。以前在家里的时候,雨馨可没有这么沉得住气,看来宫里真是很锻炼人,连雨馨这样的火爆脾气都历练出来了。 雨嘉把话说完了,就目光灼灼地看着雨馨,对她充满了期待。雨馨慢慢转着手里的粉彩茶盅,似乎在考虑这件事的可能性。“叫太医院的龚大人帮着说两句话,这个不成问题。”雨馨淡淡地说着,雨嘉听了心头就是一喜。 雨馨又道:“这么点儿小事儿,说动张天师出面,似乎有点儿小题大做了。”雨嘉原本一腔的喜悦立刻化为乌有,着急地道:“那怎么办?” 雨 馨轻轻啜了一口清香四溢的西湖龙井茶,将茶杯放在面前的小几上,想了想,慢慢地说:“张天师虽然未在朝中任职,可他毕竟受皇上钦封为正二品,在民间又有那 样高的威望,就是太子也不敢随意指使他,我若差人去和他说这件事,总归是有些不妥。”雨嘉的脸上已经露出了失望之色,雨馨却又话锋一转:“二姐姐你先别 急,张天师虽然不行,可这件事也未必就不成。是他的徒弟却是可以的。” 说着就叫了一声,绿蕊一直站在殿外的屋檐下,闻声走了进来。“娘娘有何吩咐?” “去把张嬷嬷给我叫来。”张嬷嬷管着太子妃的人情来往。 不 一会一个四十多岁的嬷嬷就走了进来。雨馨问她:“我记得前些天张天师的关门弟子李成潜派人送了一份重礼过来,有没有这回事儿?”那婆子能掌握着太子妃的人 情来往,自然是个能干的。不用翻帖子,她也记得,“回娘娘的话,有这回事儿。”张天师的徒弟都是男子,自然是见不到雨馨的,但是他们想在京中立足,总要找 一些靠山才是,太子妃这边当然少不得也要送一份大礼。 雨馨因一时没想好应该怎样回礼,就暂时先放着了。雨嘉一说她就陡然想了起 来。她挥挥手,打发张嬷嬷下去,笑道:“这个李成潜虽然是张天师的关门徒弟,但是据说道法不在几位师兄之下,而且为人十分机灵,甚得张天师的看重。咱们不 妨在他的身上好好下一番功夫!”这段日子,太子和张天师走得很近,雨馨也知道了不少张天师的事情,没想到能在这种情况下用得上。 “张天师的弟子之间,据说也明争暗斗的厉害,都想在天师面前露脸,正好是有求于咱们的时候。咱们得好好谋划谋划!” 雨嘉微微一愣,她看见雨馨的脸上闪过一道慑人的光彩,似乎这一瞬间,那个当年在杨府里神采飞扬的八妹妹又回来了。 雨嘉的婆家丁府。丁老太太在正房的厅堂的床榻上正襟危坐,屋里的、外头廊檐下垂首侍立的丫鬟婆子全都屏息静气,不敢发出一丝响声。 之所以被人尊称为丁老太太,并不是她年纪大,而是因为她辈分大。实际上她只有四十多岁,因为保养得宜,她看上去也只有三十岁左右的年纪,头发乌鸦鸦的,根本就看不出哪里“老”了。只是神色之间非常严肃,一看就是个不好相与的。 她端着青花瓷的茶盅抿了一口上等的碧螺春,放下茶盅有些不耐烦地问:“怎么请个太医去了这么久,还没见人回来?” 正在这时候帘子一挑,进来一个四十多岁穿着素面杭绸褙子的妈妈,收拾的非常干净利落,一双眼睛十分灵活,一看就是个精明能干的。 她先是一丝不苟地给老太太行了礼,才道:“启禀老太太,外院的百管事把太医院的太医请回来了。” 丁老太太听了,神色之间还是有些不虞,“怎么去了这么久?” 这位妈妈姓李,是丁老太太房中的一等管事妈妈。是她用了大半辈子的人,心腹中的心腹,可是面对着丁老太太她仍是小心又小心,不敢行差踏错半步,可见丁老太太对人的严厉。 李妈妈小心翼翼地道:“白管事刚才进来传话来,说是今儿十分不凑巧,皇后偶感风寒,叫了林太医进去诊脉。林太医不得空过来,太医院就荐了一位龚太医。白管事不好驳了太医院的面子,就带着过来了。” 丁老太太听了眉头一皱,十分不痛快:“怎么换了一位太医?真是自作主张!”那林太医和丁家交好,这么多年不管家里哪个人有了毛病,都找林太医过来诊治,如今忽然换了一个太医,也不知道医术怎样,丁老太太自然不高兴。 那 李妈妈跟了她这么多年,这点心思自然是能猜得到的。那外院的白管事和她乃是姻亲关系。她总要帮他在老太太面前转圜,便字斟句酌地说道:“这位龚太医据说医 术极好,毓庆宫里但凡有个头疼脑热的,总是点名叫他来看,就是晋王府,也时常请他去给王妃问诊呢。”毓庆宫住的是太子,晋王爷更是有名的难侍候,这个龚太 医能经常出入毓庆宫和晋王府,足见他的医术十分高明。 听到这里,丁老太太果然神色稍霁。实际上就是这个太医医术不行,她也不能退货,既然是太医院荐的,总不能因为一点儿不满意就拨了太医院院正的面子吧。丁老太爷虽然是阁老,可在官场上,就是首辅也不敢把所有人都得罪光了。 丁老太太便道:“既然来了,就好声招呼着,不可怠慢了。” “是!”李妈妈松了口气,总算过了这一关。 丁老太太道:“你去一趟二门,亲自陪着龚太医到大奶奶那去,好好给烨哥儿诊治一番,看看他是真病了,还有有人存心要让他一直病着。”大奶奶,就是雨嘉。李妈妈听得一阵心寒。丁老太太对这个大儿媳妇,实在太凉薄了。 此前杨老太爷在位的时候,那时丁阁老有求于杨老太爷,丁老太太和雨嘉之间好一番母慈子孝,对她简直就像亲生闺女一般,后来丁阁老出卖杨老太爷,政治投机成功,却坏了名声,虽然如愿以偿地如了阁,可是在阁老中排名却十分靠后。 丁 老太太就把这件事迁怒在雨嘉身上,认为是杨老太爷从中使了绊子。对雨嘉简直恨之入骨,恨不得将她休了才好。恰逢雨嘉因为不肯和大少爷和离,和娘家闹掰了, 多亏了她有两个好姐妹,那时候晋王妃隔三差五过来拜访,力挺这位隔房的堂姐,太子妃在宫中不能出来,就赏了宫女给雨嘉使唤。 丁老太太这才有所收敛。一方面撺掇着儿子不进雨嘉的房间,一方面又往儿子的房子塞人。后来不知道又听了哪个缺德的建议,要把孙子抱到自己的房里养着,生生把人家母子拆散。 李妈妈虽是老太太大的身边人,可是这几年来瞧着大奶奶,虽然性子有点冷淡,可是为人大方公允,处事得体,丁府上上下下不少人都得过她的恩惠,不说交口称赞,起码对她都有几分同情。 老 太太刚才那句话的意思是雨嘉在孩子的身上做了手脚,一直叫他久病不愈,才能避免被老太太抱过去养着。她却觉得大奶奶根本就不会那样,她也是当妈的,她知道 孩子一旦生病了,当妈的心里是什么滋味,真是恨不得自己替孩子遭了病才好,烨哥儿又那么小,大奶奶一直把他当成眼珠子一样,怎么舍得对儿子下这种手? 老太太的心思她都懂,一旦大奶奶真这般做了,一个“戕害子嗣”的罪名就跑不掉了,丁姐夫便有十足的理由将她休回家去。 李妈妈张了张嘴,想要劝说两句终究没敢说出口,丁老太太一向说一不二,她就是说了也没有什么用处,只白白叫丁老太太恼了她,她也就干脆闭了嘴巴。行礼后去了垂花门。 丁老太太打发走了李妈妈,叫了一个识字的丫鬟进来给她读经。读了大半个时辰,李妈妈就进来给她通报:“龚太医给小少爷看完了诊,想进来给老太太请个平安脉。” 龚太医的姿态这是放得十分低了。 丁老太太听了先就有了几分满意。这个龚太医虽然很少来丁府瞧病,看着却是个知礼的,她也正想问问孙子的病情,便道:“快请进来吧。” 李妈妈答应了一声,转身领着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只见他鼻直口方,相貌端正,丁老太太一见之下先就有了几分好感。 “下官给老太太请安!” “龚大人快请起!”见礼寒暄已毕,丁老太太就问:“这次小孙抱恙,有劳大人走这一遭了。早就听说您是杏林国手,有您出面自然是药到病除的。只是作为祖母,还是想知道一下孙子的病情,不知烨哥儿如何了……” 龚 太医先是谦逊了两句:“您老太客气了,下官本是后学末进,能进了太医院全凭了运气,杏林国手那是万万不敢当的!”说起烨哥儿的病情来:“令孙只普通的感冒 风寒,前头林太医的方子便十分对症,下官又斟酌着添减了一二味药,令孙照着方子连吃三天药,平时在注意一下饮食,也就没什么大碍了。” 丁老太太听了脸上露出十分满意的神色:“真是有劳大人了。只是小孙这病来得突然,又是久久不见好转,是不是有人照顾不经心,或者有什么其他的原因?”这是非得要把这件事扯到雨嘉的身上才安心啊。 龚太医就道:“小儿身子本就弱,现在又是春夏之交的节候,风寒这种病说大不大,却很不好治,有些反复也是正常的。”也就是说不是人为的因素咯,丁老太太不由得有几分失望。 龚太医却道:“既然来了,也给老太太请个平安脉才好!” 丁老太太就笑着道:“如此有劳了。”小丫鬟就拿了薄薄的丝帕放在丁老太太的手腕上,龚太医就把手搭在丁老太太的腕子上。 他的神色由轻松慢慢变得凝重起来。十分慎重地换了一只手,又摸了片刻,紧接着闭门沉思良久,不发一言。 丁老太太察言观色也是一把好手,她是极为惜命的人,见状不由有些担心起来。“龚大人,可是有舍呢么不妥?” 龚太医神色微变,沉吟良久,才道:“不妨事,老太太您身体健康,应该是不妨事的。” 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丁老太太如何能够放心,她挥手遣了服侍的,有道是关心则乱,她道:“大人有什么话不妨放胆直言。您这样说一半留一半的,岂不是要急死个人!” 龚太医仿佛有难言之隐一般,磨蹭了半天也不肯说话,最后干脆就要告辞,丁老太太心里哇凉哇凉的,难道自己得了什么不治之症?这下更不能让龚太医走了。好说歹说好不容易把龚太医给留了下来。 “有什么问题,还请大人言明!” 龚 太医仿佛被缠得实在没有办法,不得不说道:“下官观您的气色,您应该有胃寒脾虚之症,可是刚才给您把脉,脉象十分奇特,却与此症完全对应不上。真是奇哉怪 也。需知望闻问切乃是中医之根本,下官师从家父,最擅长望诊,行医多年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所以感到十分的惊奇。” 难怪不想说,却是害怕说了这番话之后砸了自己的招牌。丁老太太可以理解。她连忙问:“那老身究竟有没有什么问题?” “老太太不必担心,便是胃寒脾虚也不是什么大的症候,既然在下没有看出来您的病理,就不给您开方子了。您还是另外延请名医好生看一看再下定论。”说罢就起身告辞。怎么留都留不住。 送 走了龚太医,丁老太太心神不宁的。刚才老太太挥退了丫鬟婆子,李妈妈却被留了下来,见老太太心情不佳,不由道:“纱帽胡同有一位金针刘,被人传为神医。据 说家里世代行医,医术十分高明,不下于太医院的太医,只是因为跛了一条腿,才没能进入太医院……不若奴婢却把他请来给老太太看一看罢!”这个金针刘的名 声,便道:“既然如此,还不快去!” 不一时,金针刘来了,看了她的气色,又摸了她的脉,沉吟片刻,说出的话和龚太医竟然一模一样。 丁老太太只觉得寒气直冒。 “症 状不明,老夫不敢随便开方。”金针刘摇着头,道:“老夫当年也曾遇到过一件疑难杂症,有位夫人腹痛不止,却无论怎样也摸不出脉象。吃了几服药,总是不见好 转,后来一位恰巧碰见一位闲云野鹤的道士,帮她做了一场法事,竟也就好了起来。所以有些病药石可治,有些病却不是药石可治的。” 李妈妈吃了一惊:“您的意思是,老太太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冲撞了不成?” 金针刘连连摇头:“我可没有这么说!”说完提着药箱就走。 晚上丁老太太一夜都没睡好,不停地盗汗,被噩梦惊醒。早上起来就有点浑浑噩噩的,好像一夜之间真的病了一般。 只是一夜,老太太被什么东西冲撞就传遍了丁府。早上给老太太梳头的万三家的看见老太太病恹恹的,就壮着胆子道:“听说张天师在白云寺做客,碰到有缘人也会点拨一二,老太太何不去白云观拜拜,沾沾天师的福气,说不定您这病就全好了。” 万三家的手心里捏着一把汗,她收了雨嘉五两金子,故意在老太太面前说出这一番话来,老太太的脾气并不好,万一惹恼了她,自己可就有的苦头吃了,不过为了五两金子,她也豁出去了。 老太太并没有生气,她本来也想去庙里拜拜,只不过她想去的不是白云观,而是法源寺。她沉着脸思索了半天,那到:“那张天师真的在白云观?” 万三家的忙道:“外头都是这么说的,说是张天师替皇家做完了七七四十九天法事之后就去了白云观,一直住到现在。这些天白云观香火鼎盛,大户人家都去那里上香,人人都想,哪怕得了张天师一言半语的指点,也能受益无穷!” 丁老太太这才叫了李妈妈进来:“你去和大奶奶说一声,叫她安排车马,咱们吃了早饭就去白云观上香。” 李妈妈看了万三家的一眼,万三家的就低了头。她不敢耽搁,答应一声下去传话。 雨嘉一早就起来了。听到李妈妈进来传话才松了口气,所有的计划全都进展顺利,她这才微微放下心来。 雨嘉将一切安排妥当,等吃完了饭,众人上了马车。雨嘉故意和老太太提出,说是烨哥儿正病着,家里得有人照顾,自己就不跟着去白云观了。 丁老太太立刻就甩了脸子下去,说话就夹枪带棒的,大意是说:婆婆要去进香,做媳妇的自然要跟着去侍奉,怎么能因为一点儿小事,就叫婆婆单独过去呢?如今婆婆身子也有些不适,媳妇正应该侍奉在旁。 雨嘉十分“委屈”地应了。 等到了白云观,果然人生鼎沸,因为是临时起意,也没能通知白云观清场。众人带着丫鬟婆子从大雄宝殿一路拜过去。雨嘉好不容易定了一间雅室,将丁老太太安顿下来。 丁老太太立刻吩咐她:“我想见张天师一面,你去问问张天师现在在不在寺里,能否见上一面。” 雨嘉出去,过来一炷香的功夫就回来了:“回禀母亲,白云观的道士说自从张天师到了观里,就一直在静室闭关,不见任何外客!”本来是意料之中的事,张天师是神仙一般的人物,除了皇帝,这世上又有谁是想见他便能见到的? 啪地一声将茶杯摔碎在地上:“这点子事情都办不好,我要你这样的媳妇何用?我知道你现在一直不把我瞧在眼里,你心里巴不得我早死呢,是也不是?” 雨嘉慢慢跪了下来:“母亲这话严重了!媳妇从来不敢有这样大逆不道的心思!” ☆、第279章 忽悠 丁老太太看着跪在自己脚下的儿媳妇也是一阵气闷。明知道这个媳妇和她不是一条心,偏偏面子上对她十分恭敬,她这般一跪,叫丫鬟婆子们瞧着,全都会说媳妇贤良孝顺,反而是她这个做婆婆的刻薄寡恩,没有丝毫的慈爱之心。 果然丁老太太浏目四看,丫鬟婆子的脸上无不露出同情的神色。她平日对待下人十分严厉,很是不得人心,雨嘉却和她正相反,面上虽然淡淡的,却颇为宽厚大度,众人同情她也是必然。 她和这个媳妇明争暗斗多年,雨嘉立身正派,处处占着一个礼字,她就是想拿捏媳妇也是无从下手。 丁老太太强自压下怒火,冷哼一声道:“起来吧,我可当不起你这一跪!”李妈妈亲手上前去扶雨嘉,雨嘉就势起来了。中午在白云观吃素斋,雨嘉亲自拿着银筷给丁老太太布菜。 她的动作娴熟优雅,一丝不苟,丁老太太看着却只是生气。只是现在不是在家里,真要闹起来,于丁家的脸面不好看,老太太就强忍着一口气。 吃了饭,丁老太太有中午睡觉的习惯,雨嘉服侍她歇息了,这才转身退了出来。看见李妈妈还守在斋房的门口,雨嘉就上前和她打了一个招呼。就微笑着道:“辛苦妈妈了!” 老太太对雨嘉呼来喝去,可以不给她面子,李妈妈作为老太太身边的一等妈妈,却是不敢对雨嘉无礼的,况且雨嘉虽然和老太太不大对付,可是对着她却还是一直客客气气的。李妈妈就屈膝行礼道:“奶奶言重了,侍候老太太是老奴的本分,更是老奴的福分。” 雨嘉点了点头,并没有多话,扶着小丫鬟的手便往自己的房内走去,她在这白云观里也有一间小的房子。 李妈妈知道她性子冷淡,倒也见怪不怪。她走了两步忽然听了下来,转过身子看着李妈妈道:“我听说妈妈的三媳妇怀孕九个月,眼看着就要生了。这白云观里的符水是经过张天师点化的,颇具奇效,服用之后不但可以治病强身,还能求子得子!” 李妈妈听得一愕,雨嘉冲着她点点头,不再多说,慢慢走远了。李妈妈的三儿子和媳妇结婚四年,媳妇连生两胎都是闺女,一家子都有些发急,现在终于怀了第三天,一家子到处烧香拜佛,就盼着媳妇能生个儿子出来,免得老三绝了后。 雨嘉这几句话正说中了她的心事。大奶奶慢慢走远了,李妈妈的心思也有些活动了。她知道这种符水都是在前头偏殿里卖的,好使不好使的,就是图个心安,就是不好使,也没有什么大妨碍。 丁老太太歇午觉,一般总要歇够大半个时辰的,看看时间还早,她到前头偏殿转一圈很快也就回来了。她遂下了决心。叫小丫鬟好生在这守着,不得擅离职守,她快步出了小院,找人打听着,到了偏殿,花了一两银子买了一瓶符水。 她不敢耽搁,万一老太太醒了发现她人不在,发起脾气来她可要吃不了兜着走。走到包下的那个小院子不远,就看见两个不到十岁的小道士一边扫地一边低声交谈,就听见一个小道士问:“李员外家,最后请到李成潜道长没有?” 另一个小道士就说:“哪儿啊!张天师是神仙,那李道长是张天师的关门弟子,也是半个神仙。哪里是说请就请得去的?” “听说李员外是京里有名的财主,在东大街上有好几间铺子,这次可是捧着千金来求李道长的,只求他算一算自己儿子的前程,这样都不能请得动李道长?” “那李道长乃是得道高人,怎么会把金银这种黄白之物看在眼里。给不给人看相算命,和他没有缘分的,就是捧着千金万金来求他,他也不会多看一眼。和他有缘分的,就是一个铜板不给,他也会免费给人看相算命。而且一算一个准,从来没有落空过的!” “真的这么神奇?” “那是自然!而且李道长还有一个怪癖,一天最多只给三个人看相,我听说他今天只给两个人看过,那李员外看来和李道长就是没缘了。”说罢连连感叹。 李妈妈听着颇有趣味,却并未放在心上。回了小院,见丁老太太还未清醒,送了一口气放下心事。 又守了片刻,雨嘉掐着点儿过来了。很快老太太睡醒了,雨嘉亲自端着水盆进去服侍着她梳洗。 丁老太太沉着脸,总算没有在外头发作。梳洗已毕,雨嘉叫小丫鬟收拾妥当了,便来问老太太:“请母亲示下,咱们什么时候回府?” 老 太太来这一趟,本想请张天师给她看一看,驱驱邪,可是到了白云观连张天师的面都没见到就这么打道回府,她心里怎么能高兴,不由得有气道:“就这么回去算怎 么回事,你拿着老太爷的帖子,再去问问白云观的观主,我乃是堂堂的一品诰命夫人,难道连这点面子都不肯卖给我?” 雨嘉脸上就露出为难的神色:“刚才观主说得很清楚了,张天师在静室闭关,任何人都不见。” 老太太只觉一股怒气上涌,重重将茶杯在炕桌上一顿:“难道你要老身就这样白跑了这一趟不成?” 老太太发了火,顷刻间室内落针可闻。 李 妈妈见气氛这般僵硬,陡然想起两个小道士之间的对话,便撞着胆子道:“老太太,我在家里的时候就听人说过,张天师一共十二位弟子,个个都得了他的真传,都 是半仙一样的人物。他的关门弟子李成潜李道长正在白云观里,张天师不肯出来与您想见,何不请他的关门弟子来见见。” “此话当真?” “老奴也是听旁人说起,这位李道长极得张天师看重,为人道法高深,每日只给三个人看相,投缘的,一文不取;不投缘的,就是携了千金万金来求,也绝不肯多发一言!”就把听两个小道士八卦听来的消息说了一遍。 老太太一听,立刻就觉得这个李成潜靠谱。“一天只给三个人看相,投缘的分文不取,不投缘的一眼都不看,”这分明一派高人做派。她也知道张天师不是想见就能见的,能见见他的徒弟也不错。 便对雨嘉道:“张天师你请不来,这位李道长你无论如何一定要给我请回来。”语气十分严厉。 雨嘉肚里暗笑,这是她和雨馨雨澜反复商量过多少次的计划,料定了李妈妈一定会在老太太面前卖好,这才故意让两个小道童在李妈妈跟前说那一番话。现在李道长是老太太逼着她去请的,自然也就怀疑不到她的头上了。 雨嘉故意露出为难的神色,踌躇了一下才道:“媳妇尽力一试!”这才带着老太爷的帖子出去了。 过了好大一阵功夫,直到老太太等得都有些不耐烦了,雨嘉才带着一个三十来岁的道士进来。 这道人穿着一身天青色的道袍,下颔留着短须,手里拿着一根拂尘,面容古拙清奇,一派仙风道骨的样子。 “老施主,小道这厢有礼了。”李成潜拂尘一甩,十分潇洒地打了个揖首。丁老太太连忙让座,小丫鬟奉了上好的茶叶上来,老太太道:“能够在这里得遇仙长,真是三生有幸!” 李成潜微笑道:“不然!小道能与老太太想见,实属有缘,小道每日只给三个有缘之人看相算命,老太太一到白云观,小道便知道,今日小道合该与老太太相见,所以东大街的李员外手捧千金来求,因为他是凡夫俗子,小道终究未曾见他一面。” 他说话不紧不慢,铿锵悦耳,只有一股极强的感染力,丁老太太很快便被他折服了。听他语气之中似乎颇有夸奖自己之意,便笑道:“这凡俗之间,那个不是凡夫俗子呢?再有,老身到了贵观,并未见过仙长,仙长何以一下子便知道了。” 李成潜故作深沉地道:“不然,这满屋子都是凡夫俗子不假,唯独您不是!您头上有紫气笼罩,自然一进白云观就被小道发现了。不光是小道发现了,就是我师父他老人家也发现了。” 他说得玄乎,丁老太太不由全都露出倾听的神色,“仙长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成潜端起茶杯啜了一口茶,才慢慢道:“小道幼年披发入山,跟随家师学道已四十又五年,初窥道教之精妙,最擅长的乃是推算人的命格!”他顿了顿,看见包括丁老太太在内所有的丫鬟婆子全都伸长了脖子,等着他下面的话,不由得也有几分满意。 “如 果小道没看错的话,老太太应该是甲子年出生的,可对?”没怎么着,先露了一手。老太太听了果然吃了一惊:“这,道长果然是活神仙,猜得一点都没错!”一众 丫鬟婆子也是纷纷惊叹。她是临时动念将李道长请过来,他根本就不可能有时间打听她的情况,所以这么看来,这个道士是真有两下子,并非那江湖骗子。 李成潜笑笑道:“雕虫小技,算不得什么!”仿佛刚才做的不过微不足道的小事一般:“甲乃是天干之首,子乃是地支之首,单是甲子年出生,便可见老太太的八字、命格都十分贵重!如果小道没有看错的话,老太太乃是十世善人转生,天生富贵荣华,福寿双全的命格!” 众人听得齐齐抽气,丁老太太也是满脸喜色:“仙长此话当真?” “当不当真的,待小道问两句您便知道了。”李成潜却是不慌不忙的,“敢问老太太可是左右脚的脚掌上各有一颗黑痣?” “正是如此!”老太太十分激动。她脚上有痣的事情,就是老太爷都未必知道,李成潜能够一口道破,显然是拥有极高道行的。 李成潜没有一点点得意的神色,只是不慌不忙地说道:“脚踏星辰乃是极富极贵的命格,如此便不会错了。”说着变掐指算了起来,众人平息静气地看着,不片刻李成潜掐算完毕,神色却又变得有些凝重。 丁老太太对他已经极为信服,不由问道:“怎样?” 李成潜道:“老太太因为福禄寿喜俱全,命格过于完满,所以此生该当经历两大劫一小难。如果贫道没有算错的话,老太太的两大劫都已平安度过。这两大劫难,当是一水劫,一火劫!” “您十岁之前遭过水难,可是有的?” “有的有的!”她八岁的时候在湖边游玩掉进了湖里,差点被淹死,这可不就是“水劫”吗? “您二十岁之前,遭遇过火劫,可是有的?” “有的有的!”十八岁那年,她已经嫁给了丁阁老,因为家里的仆人用火不慎,将厨房烧了起来,波及到她的卧房,那一次她差点被烧死,可不就是“火劫”吗? “您可真是活神仙呢!”说到这里丁老太太已经对李成潜佩服得五体投地了。众婆子丫鬟们看向李成潜的眼神已经充满了崇拜了。 李成潜像是没有看见一样,依旧神态端凝,“您的两个大劫都已经过去了,若是四十五岁之前过了那一小难,从此之后必定清泰平安,长命百岁。” “我观您被太岁冲犯,若是处理不当,虽不至于有性命之危,却极有可能损及您的寿数。” ☆、第280章 化解 谁不想长命百岁?尤其是丁老太太这种,一步一步爬到了如今的地位,好不容易可以享受几天,正恨不得活上千年万年才好! 李成潜继续到:“刚才小道刚一进来,就发现老太太精神萎靡、气色晦暗,头顶紫气缭绕翻腾,似乎是被命格极硬之人冲撞所致!若是我所料不差,这便是您命中该有的最后一‘小难’!” 老太太本来就对李成潜颇为信服了,想起龚太医和金针刘的诊断,听到这里更是深信不疑。大急道:“敢问仙长,要如何才能破了此局?还请不吝指点一二,老身必当重谢!” 李成潜微微一笑:“小僧自幼披发入山,金银珠宝于我如粪土,功名利禄于我如浮云,老太太所说的重谢可免了!”丁老太太以为他不愿帮忙,正自发急,李成潜已经微笑道:“老太太乃是十世积善转世,小道帮你只是结个善缘,所图,并非钱财!” 老太太听了大为高兴:“您真是有道的神仙!” 李成潜但笑不语。他道:“要破此劫并不难,关键要找出冲撞老太太的人才行。老太太能否把生辰八字写给我,让小道算上一算?” 丁老太太自无不允。雨嘉立刻吩咐小丫鬟拿了笔墨纸砚过来,老太太亲自写了生辰八字交给李成潜。李成潜拿了老太太的生辰八字看了半晌,才道:“老太太身边可有属虎,且辰时正刻出生的人?” 丁老太太就看向李妈妈。李妈妈对丁老太太身边的人事十分熟悉,迟疑道:“老太太身边属虎的只有三个,具体的生辰八字要叫他们写出来才能知道。”古人比较迷信,认为生辰八字和一生的命运紧紧相连,被人知道了,甚至可以用巫蛊之术将八字的主人害死! 李妈妈正说着:“如今这三个属虎的人一个没来……” 雨嘉已是脸色大变,丁老太太如箭的目光已经向她射来。“难道……” 雨嘉颤声道:“烨哥儿,烨哥儿就是属虎的,而且也正好是辰时正刻出生的!”丁老太太刚才听了“属虎、辰时正刻”,本来就觉得有些熟悉,雨嘉这样一说,也顿时想了起来。 自己的嫡长孙可不就是属虎,而且是辰时正刻出生的吗?她的脸色立刻就变得极为难看起来,若是一个普通的下人和她相冲,直接打发出去就是了,可是孙子可是丁家的血脉……她虽然不喜欢儿媳妇,可是孙子却是喜欢的。 老太太现在对李成潜已经十分信服,不由看向李成潜:“这可如何是好?” 李成潜安慰她道:“老太太,是与不是,总要小道亲自看过了才作数!” 老太太道;“那就有劳仙长移架到敝府一趟了。真是劳烦了!” 李成潜笑道:“既然想和老太太结个善缘,些许辛苦不值一提。不若咱们这就动身罢,看了令孙,小道也好施法为老太太破除此劫!” 老太太听了大喜,急忙令雨嘉准备车马…… 等一切安排妥当,雨嘉上了马车,这才总算松了一口气。一切都按计划进行得十分顺利。那李成潜不愧是张天师的徒弟,不但风度翩翩,更兼口才了得,若不是自己早就知道真相,恐怕自己也免不了被他所骗。 回到丁府,老太太连房门都没来得及回,就去了雨嘉住的院子。李成潜自然被当做上宾一同前往。到了正房,老太太一叠声地叫奶娘将烨哥儿领出来。 不大一会儿,奶娘便带了一个三四岁的孩子走了出来,那孩子穿着刻丝的小袍子,长得虎头虎脑的,一进门就喊“娘”,丢开奶娘的手就跑到了雨嘉的身边,拉着她的袖子。 雨嘉看见儿子,只觉得这一番辛苦谋算都没有白费。伸手拍了拍儿子的脑袋:“还不去见过祖母。” 烨哥儿这才发现祖母在似的,蹬蹬蹬跑过去给老太太行礼,叫道:“孙儿见过祖母!”丁老太太虽然满腹心事,这时候也不由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来。指着李成潜道:“这个是李仙长,快去见过。” 烨哥儿一点儿不怕生地给李成潜见了礼。李成潜进了雨嘉的屋子,就两眼放光地盯着烨哥儿瞧个不停,丁老太太早已急不可耐,遣了下人忐忑问道:“仙长,如何?” 听 见丁老太太的问话,李成潜满脸笑容地对着丁老太太道:“恭喜老太太贺喜老太太,令孙命格贵不可言,若是小道没有看错的话,他乃是三清真君座前的宝瓶童子转 世,能够托生在丁府乃是你们丁府的莫大荣耀。将来封侯拜相不在话下,光耀门楣非他莫属!老太太您真是有大福气的人啊!” 老太太听得喜上眉稍,“若是将来他能有这个造化,那真是丁家的福气了。只是不知他是不是就是与老身命格相冲之人?” 李成潜点了点头,道:“正是!” 老太太颇为不解,“既然他是三清真君座前的宝瓶童子转世,为何又与我的命格犯冲?此前又为何我又没有丝毫的感觉?” 李 成潜笑道:“老太太有所不知,您的八字五行属火,乃是天生的火命,小少爷却是五行属木,是木命。木生火,生生不息,他的八字和您是最相宜的,不过我翘着您 家的宅子,拢阴阳,聚五行,龙形虎势,实乃是一处风水宝地,也难怪老太爷能够入阁拜相!小少爷属虎,而这宅子也是虎势,两虎相遇必有一伤,小少爷命硬,也 便对住在主宅的您有所妨碍了!至于之前没有妨碍,如果小道没有瞧错的话,这宅子重新整修过,所以风水有所改变,不知小道说的对是不对?” 老太太和李妈妈对视了一眼,都有掩饰不住的震惊,丁老太爷入阁前,曾专门请了全京城最著名的风水先生过来,将原来的丁府扩建了一圈。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老太太时常感觉自己不身子不爽,难道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 宅子的风水变了,虽然老太爷的官升上去了,却因为孙子的原因,损了自己的福气! 这一套五行风水命理说得玄之又玄,丁老太太听得一头雾水,她也不想听明白,只是问:“那仙长有没有什么办法化解?” 李成潜道:“既然知道了症结所在,那么办法自然就有了。第一个办法,最简单,那就是搬家!家是死的,人是活的,只要搬离了丁府,没了相生相克之说,倒时候木生火,小少爷对老太太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老太太听了却直摇头,这个办法说着简单,可是老太太不可能扔下丁家这一大家子,一个人去了外头单独住着,这不相当于把自己流放了吗?要是举家搬迁,京师虽大,要买一处地段这样好的宅子,就是有银子不可能买到。 所以这个法子看着虽然简单,却没有可行性。 李 成潜见老太太摇头,就道:“既然这个法子不行,那就只有用个稍微麻烦点儿的办法了。小道主持一个七天的水陆道场,用道法暂时镇压住小少爷的虎威之气,等小 少爷长到了十岁,虎威之气内敛,对老太太就再也构不成威胁了。”等烨哥儿到了十岁,自然就要搬到前院去住,老太太也不能把他留在屋里,那时候自然也就无所 谓了。 李成潜顿了顿,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终于说出了此行最重要的一句话:“只是到时候虽然化解了这一难,老太太还是与小少爷少见为妙!” 老太太连连点头:“老身自然听从仙长的吩咐,再不与烨哥见面!” 李成潜笑眯眯地道:“这倒也不必,隔个三五日与小少爷见上一面,不妨事的。”雨嘉等得就是这句话!一颗悬着的心,到这里终于彻底落到了肚子里。 李成潜却在心里暗想,这件事帮着太子妃办成了,就可以通过太子妃见到了太子之面了吧。说不定通过太子,还能见到皇上一面呢。此前张天师一直压着他们,不叫他们和太子见面,不过就是怕他抢了张天师在太子和皇上跟前的恩宠和饭碗。 若是给了他同样的的地位和机会,他相信,他能比他的老师张天师做得更好,走得更远! 老太太已经感激地道:“如此,就有劳仙长了!” ☆、第281章 好事 李成潜在丁家大做了七天水陆道场,之后丁老太太再也不提将烨哥儿抱到自己房里养着的事情。她不提,雨嘉自然也不会提。要说这丁老太太还真是个惜命的人,自此之后,就连雨嘉晨昏定省,都不允许她带着小孙子过来,只是定期派了婆子去看烨哥儿的情况。 几日后雨嘉特意来了一趟晋王府,将这件事原原本本地和雨澜一说,雨澜听了也是一阵笑。雨嘉感激地道:“这件事,多亏了七妹妹帮着出主意,才能圆满地解决掉。” “都是自家姐妹,二姐姐快别这么客气,要谢,也该谢谢太子妃!她在宫中孤零零的没有依靠,我现在这个样子不方便出门,二姐姐有空,就多递牌子去看看她吧!” 雨嘉点了点头。“我有空会陪她多说说话的!” 雨澜眨眨眼,又问:“这段时间家里怎么样?” 雨嘉知道她想问的是什么,就笑着说:“这段时间弟妹对娘毕恭毕敬的,不论娘叫做什么,都丝毫无有违逆,就是娘家人来问,也没有一句婆婆不好的。娘对她的态度已经有所缓和了。” 雨澜听着微微点头,大嫂子如此懂事乖巧,二太太又是她的亲姑妈,早晚有一天会回心转意。 她笑着说:“我不敢劝娘,怕火上浇油,反而起了反作用,就和弟妹说,只要她多和大弟亲近,这件事自然就解开了。”雨澜闻歌弦知雅意,只要大嫂怀孕了,二太太就是再讨厌娘家嫂子,也不会不保全她肚子里的孩子,等她生了孩子,便是杨家的功臣,二太太再不好给她气受了。 “二姐姐这真是好办法!”儿子的问题解决了,雨嘉又回复了往日的淡定从容,再没有愁云惨雾笼罩。雨澜看着也跟着高兴。 雨嘉笑着道:“大伯母现在也忙着呢。如今大弟弟的婚事办完了,接下来就该轮到二弟弟三弟弟了。大伯母正忙着给三弟弟说亲事呢,听说挑了好几家的姑娘也不满意。如今四叔回京,家里多了一房人,大伯母本来就事忙,如今更是忙得不可开交!” 雨澜听得直点头,她主持王府中馈也有半年之久,当家主母的忙碌她是身有体会的。雨嘉又道:“过上一个月,大伯母怕是还有的忙呢!” 雨 澜知道她说的是大姑娘雨沐怀孕的事情。大太太就大姑娘和八姑娘两个亲生的,等三个月后大姑娘搬回吉安侯府,大太太知道自己女儿怀孕了,不知道要怎么高兴, 恐怕就要把大部分精力扑到女儿身上了,哪怕雨沐已经出嫁这么久了。也不知道要怎么忙碌呢。“大姐姐现在还好吗?”雨嘉一直和雨沐保持着联系。 雨嘉就叹了一口气:“大姐姐这一胎得得艰难,这孩子一上身反应就很激烈,现在是吃什么吐什么!” 雨澜不由有些担心:“可请了大夫了?” “大夫我一早就送过去了。大姐姐受了这么多磨难,只希望她能够一举得男,在侯府真正站稳脚跟!” 两 个人说了几句大姑娘,话题转到了九姑娘身上。雨嘉道:“九妹妹今年也不小了,娘正在给她寻亲事,娘本来看好了刘翰林的儿子,刘翰林家虽然清苦了点儿,可是 家风严谨,儿子又有秀才的功名,配九妹妹尽配得了。可是出了科考案这宗事儿,人家又以八字不合为理由给推了。日后再想找这么好的,恐怕有些困难了!” 前 阵子大老爷闹了一通,对杨家小辈儿们的婚事产生了极坏的影响。大家长宠妾灭妻,孩子又怎么教育得好?叫人对杨家的门风不能不产生怀疑,承宗又卷进了科考 案,这些事情轮着来,一般人家的儿子就是和九姑娘门当户对的,恐怕也要掂量掂量,杨家这么多事,最好还是少惹为妙。 想起乖巧可爱的雨晴,雨澜不由也为她的前途担忧了。“二姐姐经常在外头行走,也帮着九妹妹多物色物色,有合适的也在二婶面前多提一提。”雨澜如今一方面是怀了孕不能到外头走动,一方面是她交际的层次太高,就算出去行走,怕也碰不到合适的。 雨嘉笑着道:“放心吧,那是我的亲妹子,我也希望她能嫁得好人家。有合适的人选,我会提醒娘的。”二太太对雨晴这个庶女并不算亲近,可也说不上苛待,该给的东西从来一点儿都不少,更从来不像大太太一样克扣,能摊上这样的嫡母已经算是烧高香了。 如果雨晴不会影响二太太和她几个孩子的核心利益,二太太也乐得为她说门好亲事,也能为自己在贵妇圈子里赢得好口碑。 雨嘉皱着眉头:“除了九妹妹,咱们几个成年的姐妹之间,可就剩下六妹妹了!” 雨 澜对六姑娘的事情也是一直十分好奇:“六姐姐,今年也有十八岁了吧?”古代女子一般十三四岁就定下亲事了,到了十五及笄,就表示女子已经长大才成人,一般 及笄礼之后就会嫁到婆家去了。也有心疼女儿多留上一年的,但是过了十六再不嫁人,别人就会指指点点了。和现代三十多岁的大龄未婚女青年差相仿佛。 雨莲已经十八岁了,如今连婚事的影子都没有,这里头要是没事……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雨嘉道:“你不知道,四婶搬到家里的第一件事,不是找大伯父叫儿子进入族学读书,而是找到娘和大伯母,希望她们帮着说门亲事!”可怜天下父母心,大概四婶的心,如今也是在油锅里烹吧? “娘 和大伯母问四婶,六妹妹到底出了什么事儿,四婶却顾左右而言他,什么都不肯说,娘和大伯母最后都婉拒了四婶的要求。”雨莲这么大了亲事都没说上一门,姑娘 肯定是有问题的,四太太又不肯言明,大太太和二太太又不傻,自然不会蹚这个混水,万一六姑娘有什么隐疾,她们做媒给说上了亲事,男方将来不是要恨她们一辈 子! 九姑娘的事,雨嘉还能帮帮忙,六姑娘的事她就无能为力了,她也不想在不知底细的情况下,把自己给绕进去,如今她在婆家处境已经够艰难的了,她也不想再多事了。 说了一会子的话,天气热,雨澜的肚子又大,雨嘉不敢多作打扰,就起身告辞。雨澜本来想留她吃午饭的,可是二姑娘怕她再招呼自己,还要劳心费力,硬是不顾她的挽留出了王府。 雨澜吃过午饭歇了午觉,等到了傍晚天气凉快下来,才有张李两位妈妈扶着在院子里散步。雨澜的院子里种着一颗香樟树,一棵西府海棠,都是亭亭如盖,知了躲在树丛中卖力地叫着。 为了不打扰她中午休息,几天之前叶邑辰派了小厮专门进来将知了全都用网子黏了,不过用不了几天的时间,知了就又开始欢叫了。叶邑辰再叫人来黏,就被雨澜给拦了下来。 她对叶邑辰说,少了这些知了的叫声,夏天就少了许多意趣! 叶邑辰愣了半天也没想明白,这些东西吵吵闹闹的和“意趣”有什么关系?不过既然王妃大人发话了,叶邑辰现在一般情况下都会从善如流的。 雨澜两辈子还是第一次怀孕,没有什么经验,不过一想到生产还是有些惊悚,这个时代可没有剖腹产,女人生孩子就像是在鬼门关里走一遭,她怀孕的时间越长,生产的日期越是临近,心里也就越发忐忑。 别人都告诉她产前运动十分必要,进了六月她就天天由张李两位妈妈扶着四处走动,也不知道是不是心里作用,这几天她感觉精神也好了起来,饭量似乎也大了起来。 叶邑辰知道之后非常高兴,重赏了药膳厨子和两位妈妈。 正在阴凉下面走着,钱妈妈拿了一封信进来,“马总管遣人送来的书信,是河南的李四奶奶通过兵部的驿站递过来的……”河南的李四奶奶就是马芸娘。马芸娘自从嫁到了河南,一直没和雨澜断过联系,两个人一直书信往来。马芸娘一般一个月给她写一封信送来。 雨澜立刻高兴起来,“快拿来我看!” 等晚上叶邑辰下衙回来,看见雨澜眉目间盈盈的全都是笑意。就笑着问:“有什么好事吗?这样高兴!” ☆、第282章 胎动 雨澜扬了扬手中的书信,兴奋地道:“芸娘给我来信了,她怀孕了。”马芸娘给她来了几封书信,每一次她的语气都是欢快的,她和婆婆小姑相处的不错, 婆家人待她也好,李公子本来屋子里有通房的,芸娘来之前,他就全都打发干净了。如今芸娘的屋里侍妾通房一个也没有,她又怀了孕,那就是真在李家站住脚了。 可笑的是,芸娘还在信中抱怨,说因为是头三个月,李四公子把她看得十分着紧,这样也不行,那样也不行,处处管着她。虽是抱怨,可语气中却满满的都是甜蜜。 她这是赤-裸-裸地在跟雨澜秀恩爱呀! 不过自打她出嫁了,就再也没和雨澜提过一句叶敏淳。 有些事,该忘的最好趁早忘了。就算忘不掉,也要烂在肚子里。这方面来说,马芸娘还是聪明的。 叶邑辰笑着坐在她的旁边,伸出长长的手臂揽住她的肩头,打趣她说:“芸娘?芸娘是谁?” 雨澜的脸色一红,女子的闺名是不能随便和外男说起的,雨澜一向注意这些细节,在叶邑辰的面前她却下意识地没有设防,所以一张嘴就把马芸娘的闺名说了出来。 叶邑辰像是真不知道马芸娘是谁似的,目光灼灼地看着她。雨澜只好道;“芸娘是锦衣卫都指挥使马大人的女儿,我的闺中密友!” 叶邑辰嘴角微翘,勾起一道愉悦的弧度。 “等她生下了孩子,就能在河南站稳脚跟了。她千山万水地嫁过去,之前我还一直担心她呢!” 叶 邑辰笑着点了点她的额头:“你真是有操不完的心。那河南布政使乃是一方大员,京里没人帮衬,没有人按时递个消息怎么能成?锦衣卫指挥使乃是天子近臣,河南 布政使能和他结为亲家,不知道要怎么高兴呢!你那个什么娘的,就算是再不好,就算是生不出儿子,河南的李大人也肯定会千方百计地捧着她。你担心个什么!” 雨澜微微一怔,她从来没有从这个角度考虑这个问题,她不由微微皱眉:“那是不是可以说,李四公子对芸娘的好,里头也带着功利的成分在呢?” “你这都是什么稀奇古怪的想法?”叶邑辰宠溺地点着她的额头:“这世上每一桩婚姻,都不是当事人两个人的事情,而是一男一女后面两个家族之间的事情,只要你的朋友过得好,别的管那么多干什么!” 雨澜一想也是,结婚是结二姓之好,娘家给力婆家自然会高看一眼,就算是放到高度文明的现代,许多人结婚找对象的时候还不是把车子房子放在第一位。 自己何必要去钻这个牛角尖呢,如果古代女子人人都去追求真爱,那大概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要去上吊了。 叶邑辰感叹了一句:“锦衣卫指挥使马大人,倒是真的心疼自己的女儿!” “哎呀!”正说着话,雨澜忽然惊叫了一声,旋即惊喜地对叶邑辰道:“他,他踢我!” 叶邑辰吃惊地看着她,脸上就露出担忧的神色来:“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我这就叫人去请了白大夫过来给你诊脉。”说着话,已经站了起来。 雨澜一把拉着他的胳膊道:“王爷,我没事!您别着急!”她满脸的喜色,用一直手摸着自己的肚子,“是胎动!” 王爷满脸莫名之色:“胎动?什么胎动?” 雨澜满脸兴奋地给他讲解着:“是咱们的孩子,咱们的孩子在我的肚子里动!挥挥拳头啦,踢一脚啦,就是这一个样子!” 叶邑辰听得脸色大变:“那怎么办?他在你的肚子里乱动,你且不是会很不舒服?” 雨澜听得咯咯直笑。王爷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眼界开阔,知识面极为宽阔,可女人生孩子这个领域,他却从未涉足。雨澜耐心地给他解释:“他就在里面动一动,碍不着我什么的!他还那么小,哪有什么力气,再说了,他生活在羊水中呢!” 叶邑辰一脸的“是这样吗?好神奇”的表情,“那么说你没事喽?不用叫白大夫过来给你把脉吗?” “不用不用!”因为这么点事儿,叫白大夫过来,非叫他笑话不可。 叶邑辰见她一副高兴的合不拢嘴的样子,狐疑地道:“他就是动一下而已,你怎么这么高兴?” “他能在我的肚子里活动,说明他健康啊!咱们的孩子,是健康的!”雨澜真的是高兴坏了,她之前问过张妈妈、李妈妈,也问过雨嘉,知道一般的胎儿在五个月左右就会开始胎动,可是她现在都已经怀胎六个多月了,孩子还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雨澜就担心这孩子不会有什么问题吧?有时候半夜醒来都要担心几回。等了这么久,孩子的胎动终于姗姗来迟,雨澜高兴得简直无以复加。 叶邑辰见她情绪这般飞扬,也跟着高兴起来。中间经历了那次□见红的事件,不光雨澜担心,就是他也一直担心这个孩子是否健康。偏偏他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天天安慰雨澜:“没事,孩子肯定没有事!” 这孩子既然能动,肯定是就是健康的,这比什么都强。他的一颗心也就跟着放心了下来。 “好好好!”叶邑辰高兴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将外间侍候着的晓月叫了进来:“你去大嬷嬷那里传句话,就说正院侍候王妃有功,每个人赏一个月的月钱!” 晓月微微一愣,有赏钱拿当然是好事,轻声应了,回头去找大嬷嬷去了。雨澜就笑着拉了拉叶邑辰的袖子:“王爷!这个月您都赏他们三回了!” 雨澜哪怕多吃一碗饭,王爷一高兴也会赏正院的下人们一个月月钱,这个月零零碎碎的,可不是已经赏了他们好几回了。 叶邑辰呵呵地笑着:“没事没事!本王不缺这点子小钱!” 雨澜在心里默默吐槽:“不是钱的事儿好吗?您这样惯着他们,把他们的脾气都惯出来了,等生完了孩子我还怎么用他们?” 吐槽归吐槽,她心里到底是高兴的。叶邑辰扶着雨澜在床榻上坐下,“那小家伙,刚才是在什么地方踢你的?让我也来摸摸看?” 雨澜牵引着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在这儿,刚才就在这里。”叶邑辰耐心地等着,等了半天,肚里的孩子一点儿都不给他面子,一动都不动。 夏天天气热,雨澜的屋里又不敢用冰,不一会叶邑辰的身上就出了一身汗。他有些心急地道:“他怎么不动了?” 雨澜也有些奇怪:“他刚才明明在动的!”为什么你一来,他就不动了,还是你的人品不行啊! 又等了半天,小家伙还是一动不动的。雨澜看见叶邑辰的额头上都出了一头的汗,就道:“王爷,您先歇歇吧,您看您这一头的热汗!”叶邑辰那个高大的身材,低着头用这个别扭的姿势摸着雨澜的肚子,雨澜看着都累。 就用帕子揩了揩他额头上的汗,叶邑辰坐直了。雨澜叫小丫鬟去给王爷端西瓜汁上来。叶邑辰不爱吃西瓜,说是嫌麻烦,雨澜就让人把西瓜籽去了,做成西瓜汁给他喝。 秋红亲自端了上来,红红的西瓜汁,一直在井水里湃着,用透明的玻璃杯盛着,就像是艺术品一样。 叶邑辰接过来喝了一口,冰凉爽口,整个人都凉快了下来。惬意地长叹了一口气:“真不错!”他咂咂嘴道:“你叫人在里边加了葡萄干?” “嗯!我的确……”说到了一半她忽然站了起来:“王爷你快来,他刚才又动了一下!” “真的?在哪里?在那里?”王爷顾不得再喝他的冰镇饮料,放下杯子就过来了,在雨澜的指点下,隔着衣服认真地抚摩着她的小腹。 只不过这一次,最后还是以失败而告终了。叶邑辰的手摸上来,孩子就像是睡着了一样,一动不动了。 叶邑辰有些不服气:“这臭小子,竟然敢耍你老子?” 雨澜看见叶邑辰像个孩子似的在那里置气,忍不住笑着安慰他:“我听二姐姐她们说,胎动晚上的时候最频繁,等一会儿我们吃完了晚饭,早点上床歇着,定然能够摸到他在动的。” 正好这个时候,钱妈妈进来问晚膳是现在摆还是等一会儿再摆! 叶邑辰挥手道:“现在就摆吧。” 吃饭的时候,叶敏文就发现一家子的气氛都十分不对。雨澜高兴得整张脸都亮了起来,而叶邑辰却一直在对着雨澜的肚子运气。那表情,似乎是喜悦,又好像有点傻乎乎的。 叶敏文使劲地摇了摇头,他的父亲,是天下间最了不起的英雄,怎么可能傻里傻气的,一定是自己看错了。 用过了晚膳,两人早早地歇了,值夜的丫头一直在外头守着,房间里一直没有什么动静。 直到二更天的梆子都敲响了,又过了一会儿,王妃的内室里突然传出一阵爽朗的笑声,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喜悦:“摸到了,摸到了,臭小子,终于给我摸到了。” 丫鬟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能叫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王爷这般的欣喜若狂! 内室的灯早就吹熄了,只在壁角处留了一盏油灯。雨澜仰躺在大迎枕上,借着壁角微弱的灯光,看着近在咫尺的叶邑辰。叶邑辰满头大汗,正小心翼翼地抚摩着她的小腹。王爷英俊无俦的脸上那满满都是满足的笑容,他就像是带领大军打了一个大胜仗一样的高兴。 他满足地叹了一口气,呵呵地笑着:“这小子,长大之后一定是个聪明的孩子!这么小就懂得声东击西了!” 上了床,两个多时辰孩子在雨澜的肚子里至少动了七八次之多,叶邑辰直到刚才那一瞬间才真正感受到了小生命的可爱。 虽然还隔着雨澜的肚皮,可他却觉得,他和这个小生命之间,血脉相连,息息相关,那种感受,既喜悦,又感动。他活到二十几岁快三十岁,还从来没有这样的体验。 雨澜也不由的汗颜:王爷,他可真执着!换了是她自己,她也不能保证能有这样的耐心。 雨澜笑着说:“王爷您竟乱说,他现在连意识都没形成呢,声东击西?只不过是一时凑巧罢了!” 叶邑辰不乐意了,使劲儿瞪了她一眼:“我说他聪明,他就是聪明!”十足的一副护短的样子。 雨澜哭笑不得,“好好好!咱们的孩子聪明!天下第一聪明!”叶邑辰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雨澜看见他一脸是汗的样子,就推了他一把:“快去净房洗洗,一身都是汗了。” 叶邑辰却道:“等一会儿,说不定过一会儿他就又动了,我可不想错过!”那语气十分的温柔。他已经将耳朵贴到了雨澜的肚子上,静静地听着孩子的动静。 当然,到现在为止,他还什么都听不到。 整个晚上他都陷入了一种十分亢奋的状态,那个小生命,给他带来那么多的喜悦和快乐。他好像也是第一次发现,能够陪着孩子一同成长,竟然是这样的幸福! ☆、第283章 诸事 接下来的几天里,叶邑辰像是得到了最心爱玩具的小孩子一样,每天兴致勃勃地和雨澜肚子里的小宝宝捉迷藏,玩儿到乐此不疲。 雨澜这才忽然发现,原来王爷也有这样孩子气的一面。 老太爷再次显示出了自己在官场上的人脉和能量,回京不过一旬的时间,四老爷的官职就定了下来,通政使司的副通政。正四品。 京官的四品比起地方的四品来说,相当于小升了半级。 通 政使司不算要害部门,没有多少油水可捞,但是京官的正四品和地方官的正四品是完全不一样的。四老爷本来可以继续谋个外放,只是考虑到他是举人出身,官场 上,从四品升到三品是个非常重要的坎,混到个三品堂官,基本上就可以看作是人生赢家了,四老爷不是正经进士出身,再想往上升恐怕是没有什么机会了。 地 方上虽然油水比较大,但是四老爷能力在那摆着,想做出一番政绩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又考虑到儿子大了,将来光耀门楣重点还要栽培儿子,比教育资源的话,地方 肯定不能和京城比,通政司虽然不是位高权重,可公务轻松,自己是个副职,出了问题也不用承担责任,平时往来的也都是六部官员,算是比较有体面的。所以四老 爷是十分满意的。 还有一点很重要的,在这个位置上,就是想介入太子和赵王的夺嫡之争,怕也没有什么机会。 这才是老太爷考虑的重点。 吏部尚书萧宗昌本来是想卡一卡四老爷的升迁,谁知道一轮博弈下来,最后还是没有得逞。萧宗昌气的够呛,他被老太爷压在这个位置上半辈子,一直都是他的手下败将,老了老了,老太爷已经致仕退休了,结果过了一招,还是输了。 萧宗昌心里十分不服气,可是再不服气,技不如人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四老爷复职是件喜事,杨家也只是请了亲朋友好开了十来桌在府里简单庆祝了一下。叶邑辰叫马福亲自准备了表礼送过去,没叫雨澜操心。 这期间四太太带着六姑娘来看过雨澜一次,这段时间杨家但凡有什么交际,四太太都会带了雨莲同去,就算自己去不了,也会求了大太太和二太太,但凡是两位太太出门行走,都叫带上雨莲。也算是在上流圈子里亮了个相,叫人家知道杨家原来还有这样一位待字闺中的女儿。 四太太又放出风声,说女儿正在议亲,希望有那差不多门当户对的人家看中了雨莲能够主动前来提亲。 只是理想很丰满现实却很骨感。这个圈子里没有谁是傻子,姑娘留到这么大,连一门亲事都没说上,要是里面没有点猫腻,谁信呢?娶媳妇是一辈子的事情,不打听清楚了,不问明了内情,谁敢随便定下来? 所有根本就没有人上门来提亲。 四太太见着雨澜是满脸的愁容,强颜欢笑。雨澜也替她着急,六姑娘这么大年纪若是亲事再定不下来,恐怕就得嫁个二手货,给人家做填房了。 四太太和雨澜说了一阵子话,有些欲言又止的,看见雨澜挺着七个月的大肚子,终究没有说出什么来。 玉澜在娘家人的面前从来不摆王妃的架子,四太太虽然不熟,她也客客气气地招待,招呼她在王府用了午膳,才叫钱妈妈送她们娘两个出门。 雨澜有心观察,见六姑娘虽然有些腼腆,但是行为举止上倒是看不出有什么毛病。 四太太带着雨莲从王府出来,坐上带有杨家标志的马车。跟车的婆子是四太太从山东带过来的,一看四太太满脸的愁苦样子,就知道今天的事情没成,立刻表现得低眉顺眼的,不敢多说一句话。生怕惹了四太太不高兴。 进了马车四太太就是一声哀叹:“哎!她也不过是个庶女,怎么就有这样大的福气,嫁给王爷做了嫡妃!养移体,居移气,你瞧她那份气派尊荣,王府的下人听说咱们是她的亲戚,那份殷勤劲儿!你这样聪明懂事,哪一点儿比她差了,可婚事怎么就这么多磋磨?” 雨莲连忙劝说四太太:“娘您快别这么说。七妹妹宽和大度,对着咱们这样的亲戚也没有一点儿架子,她是咱们家正经的姑奶奶,以后少不得还要帮衬咱们,这种话以后可千万不能再说了!” 四 太太就是一声冷笑:“她要是真是个有心的,今天就该主动提出来,帮你说一门亲事。她一看就是个聪明的,我就不相信她不知道咱们今天来的目的是什么,咱们初 来乍到的,哪里有她这样的常年呆在京城的熟悉官宦人家的公子……还有你的大伯娘和二伯娘,你是她们的亲侄女,竟然没有一个肯伸出援手的!” 听到这里雨莲的眼睛都红了:“娘,她挺着那么大个肚子,哪里有那个精力去给我说亲事,您快别说了!您再也不要去求旁人了!都是我命不好!老天爷要我一辈子嫁不出去,我就一辈子呆在家里陪着娘好了!”说着眼泪就噼里啪啦地掉了下来。 六姑娘这一哭,四太太也跟着哭了起来。“这怎么能怪你,那李家公子和王家公子的死,和你有什么关系!你放心,娘一定会给你挑个好人家,风风光光地嫁出去!”一边哭一边拿着帕子拭泪。 六月里京城喜事不断,先是已经致仕的杨首辅的孙子娶了韩国公府的小姐,接接着就有一件轰动全城的婚事。 言情郡王府嫡次子,年纪轻轻就为朝廷立下大功,并且得了镇国将军爵位的叶敏淳终于也成亲了。 敏 淳表哥娶的是户部尚书李大人的嫡女。叶敏淳乃是皇室之中数一数二的有为人才,更叫人津津乐道的是叶敏淳那温润如玉的外表,谦谦君子的风度,而户部尚书的嫡 女李小姐也是京城中数得着的美人,不但是美人,更是才女,据说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写得一笔好字,吟诗作画也不在话下。 京师上下都觉得叶敏淳和李家小姐郎才女貌,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成亲的前一天,李家向延庆郡王府抬嫁妆,一百二十八抬的嫁妆满满当当的,抬嫁妆的前头易已经进了郡王府,后面的还没有从尚书府出来。 十里红妆,阖城轰动!引得无数路人百姓争相围观。 坊间传说户部尚书爱女心切,李小姐的嫁妆足足有四万两银子。李尚书管得就是大楚的钱袋子,家里自然是有钱的。 延 庆郡王府摆了三天的流水席,成亲的正日子那天,京城有头有脸的人家几乎都来了。太子、赵王、潞王三位皇帝的亲儿子全都来给叶敏淳贺喜,只是太子的脸色多少 有些不好看,户部尚书和萧家乃是姻亲关系,叶敏淳这门亲事,某种意义上表明,他这个太子的左膀右臂已经和太子渐行渐远了。 其实一开始,叶敏淳并不太想答应这门亲事,他颇有古君子之风,讲究一臣不事二主,叶敏淳毕竟跟着太子那么多年,现在太子失势了,他也不想就这样一脚把太子踹到一边去。 只不过娶亲讲究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有郡王和王妃压着他,他想不答应也不行。更何况,这几年他也看透了,太子实在不是英明的主子,所谓良禽择木而栖,太子这样的,也就是一个扶不起的阿斗。不但刻薄寡恩,还经常把他丢出去顶缸,叶敏淳早就有些心寒了。 所以从西北回来之后,他就有意在家读书,朝中的事情,能不参与就不参与,刻意疏远了朝政。 经过一系列的复杂程序,新娘子终于娶进了门,拜完了天地,送入洞房,叶敏淳接过喜娘递过来的秤钩子,亲手挑开了新娘子的盖头,新娘子羞答答地抬头看时,之间叶敏淳穿着大红色的吉服,长身而立,真真是目若朗星,鼻若悬胆,与坊间传说的偏偏佳公子的形象是一模一样。 李小姐娇羞地低下头,心里只觉得无比满意。混没有发现叶敏淳目光幽远,不知落在什么地方,看得仿佛不是李小姐一样。 坐完了床,喝过了合卺酒,叶敏淳起身出去招呼客人。新娘子的确堪称花容月貌,自己的娘亲花了极大的功夫打听新娘子的人品性情,料想这位李小姐再差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虽然不是他心里想要的,可是既然娶回家了,他就会尽到一个丈夫的责任,敬她护她,和她生儿育女,给她作为正妻的体面和尊严。 以前曾经的那些想法,他会小心地藏在内心的最深处,那些曾经的年少痴狂,现在想想,竟然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雨澜提前就叫人备好了礼品送过去。礼物是她精心挑选的,她只希望这个温雅表哥能够从此和他的妻子和和美美,别的她就没有多想了,也没有时间多想。雨澜怀胎到了七个月,张妈妈和李妈妈都开始紧张起来,孩子不足月出生那是常有的事。 何况王妃这一胎又一直不安稳,所以一大早就开始布置产室了。这事儿雨澜和叶邑辰商量过,古人认为生产是污秽的事情,所以生孩子肯定要另辟产室的。雨澜打算将产室设在正院的东耳房,叶邑辰自然没有意见。 雨澜就亲自带着身边的人布置产室,换好了被褥床帐,雨澜开了库房,将屏风、多宝阁、书画摆件一件件搬出来,按照自己的心意布置好了,又叫花房的人专门送了几盆菊花来摆在里面。经过一番精心布置,小小的耳房焕然一新。雨澜检视一番,觉得十分满意。 晚上叶邑辰回来,雨澜专门领着他去看。叶邑辰吃惊地问:“不是还有两个多月才生吗?” 雨澜笑着给他解释:“孩子早产也是常有的事儿,咱们提前备下了也算是有备无患!” 叶 邑辰听得眉头微跳,脸上的笑容都有一些勉强。雨澜兴奋地拉着他进了耳房,并没有注意到他的表情有些不对。叶邑辰对这些日常的摆设,布局什么的本来一点儿都 不放在心上,这次却十分认真地陪着雨澜东看西看,提了不少的意见,夫妻俩商量一番,又将产房的布置更换了几样,这才回到屋里。 天气已是极热,正房里所有的窗户全都大开着,门口的帘子也换成了湘妃竹帘,叶邑辰小心地扶着雨澜进了里间,在湘妃榻上坐下,丫鬟上了冰镇的绿豆汤,叶邑辰喝了一碗才觉得全身舒爽了不少。 叶邑辰很怕热,可是正房里又不敢用冰,所以夏天过得很辛苦。 雨澜推着他去净房洗澡,“王爷快去洗一洗吧?看你满脸都是汗!”叶邑辰笑着摸了摸她的肚子:“今天他在你的肚子里,老实不老实?” 雨澜笑着说:“没有你这个当父亲的和他一块儿玩,今天老实了很多,从早上到现在,就根本没动几下!” 叶邑辰笑道:“真是个聪明的小宝贝!”又摸了一会儿,才依依不舍地去了净房洗澡。临走时雨澜还忍不住叮嘱他:“王爷,可别一时贪凉,又用凉水洗澡。这个时候受凉得了风寒,可不容易好转!” “知 道了!啰嗦!”虽是责备的语气,却满含着浓浓的宠溺。自从他洗了一回凉水澡,雨澜每一次都要唠叨他一句。现在天气热,他天天洗,雨澜就天天唠叨他。叶邑辰 本来以为按照自己的脾气,这样的话听多了,肯定会心烦,谁知道听了这么多次,竟然从来没有不耐烦过,反而心里十分受用。 有个人事无巨细地惦着你,这种感觉真的很不错。 等叶邑辰洗完了澡回来,雨澜就问他延庆王府的婚宴怎么样,叶邑辰想了想说:“还不错,场面很大,很热闹。比咱们成亲的时候还差一点儿。” 想起王爷上回去参加承祖的婚礼,回来之后一问三不知,雨澜也就没有多问他什么。想着叶敏淳成亲,二姐姐、九妹妹这些人肯定都会去的,等下次谁来看她,问一问也就全知道了。 叶邑辰在延庆王府吃酒,雨澜在家里带着叶敏文早就吃完了。两人说了一会子话,时间交了更,也就上床睡了。 睡了不过一个时辰,叶邑辰就被热醒了,叶邑辰睡了这一阵子已经全身是汗。雨澜身子弱,床上连一张凉席都没敢铺,他看了看一旁睡得正香的雨澜,悄悄地从床底下摸出一把团扇来扇着。 雨澜一个翻身醒了过来。看见叶邑辰的样子,她有些歉然地道:“王爷,您要是热了,就去隔间睡吧,那屋子里有冰!” 叶邑辰笑着说:“你睡你的吧,我不是热!就是这天儿有些气闷!当年在西北打仗,比这再艰苦十倍的条件也熬过来了。这又算得了什么?” 雨澜伸手一摸,他的身上已经一层汗了,她狐疑地道:“您真的不热吗?” “不热不热!”叶邑辰把她的手推到了一边,“你就别操心我了。赶快睡吧,你自己睡不好不要紧,可别连累了我儿子也睡不好!” 叫他一个人去隔间睡,雨澜这个样子,他怎么放心得下? 雨澜听他这样说,心里真的是有几分感动。“要不我叫丫鬟打盆冷水进来,您用凉水擦擦身吧?” 这个叶邑辰倒没有拒绝。不一会儿值夜的丫头打了水进来,雨澜侍候着他擦了身。叶邑辰用凉水擦了身,这才又重新睡下,一个晚上又热醒了好几次。 刚喝完敏淳表哥的喜酒,大太太正忙着给承宗相看亲事忙得不亦乐乎,老太爷忽然提出要承宗代表杨家人回乡祭祖。老太爷这话说得突然,承宗走得也很急,第二天就收拾行李,揣上银子,只带了两个小厮就上路了。 叶邑辰早就和兵部打好了招呼,给承宗准备了兵部的堪合,这一路他都可以免费使用兵部的驿站。他走的很急,不过出了京师,就慢了起来,完全不着急一样在各处考察游历,考察风土人情,也会拿了老太爷的帖子去拜访当地的有名望的学者和士大夫,每到一地都会流连甚久。 消息传回晋王府,雨澜却是早有准备,之前就派了小厮给承宗送去了仪程。有老太爷的面子,再加上叶邑辰的面子,承宗不论到了哪里,文的武的,应该都吃得开,雨澜并不怎么担心他。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承宗在步入仕途之前先到各地考察游历一番,增长自己的阅历见识,绝对是很有必要的。雨澜对老太爷的这番高瞻远瞩的安排也是极为赞成的。 就看承宗能从这次的游历当中学到什么东西了! 大太太却被无端端闪了一下子。她正热情满满地给承宗说亲事呢,结果正主子忽然就说走就走了。老太爷又暗示说承宗的亲事可以晚点再说。大太太觉得自己前面忙活了一通,全是做了无用功。 老太爷虽然不做官了,可是大太太却依然不敢不听他的话,在心里吐槽几句也就算了。 她和大老爷现在见了面连话都不说了,她现在在家里除了处理内宅的事务实在提不起兴致做什么事。正在百无聊赖的时候,大姑娘雨沐从庄子上回来了。 雨沐刚一回到吉安侯府,就说自己身子不舒服,请了大夫来看,诊除了三个月的喜脉。吉安侯陆仲亨虽然没有在朝中任职,但是人却是极精明的,立刻就明白了雨沐的动机。 什么跑到庄子上去避暑,分明是去固胎去了,虽然对于雨沐把她自己怀孕的事情连自己这个丈夫都瞒下了心中略略有些不满,妻子怀孕了,他仍然还是十分高兴的。若是雨沐能够一举得男,将来侯府的继承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 他叹息着说:“你何必这样?” 雨 沐低垂着头,没有说话。陆仲亨看着妻子有些憔悴的脸,想到她怀着孕,还在庄子上住了那么久,不由心里也有一些愧疚,长叹了一声:“罢了,从前我是觉得我和 他是一母同胞,一个娘生的,总不至于闹到那等不可开交,没得叫旁人笑话了去。侯府又是我继承了去,他也没个官职在身,将来的前程还不知道怎么样,我也就尽 量让着他。但凡他有点儿什么动作,我也只当没看见,能忍则忍,能让则让,没想到他们竟然得寸进尺到了这种地步……” 雨沐自然知道陆仲亨嘴里的他,就是陆家的二老爷,他一母同胞的亲弟弟。 陆仲亨双眉紧蹙,无声地叹了一口气。“既然回来了,就好好在家安胎。你放心,由我在,谁也害不了咱们的孩儿!” 听到这番话,雨沐双眼微湿,等了这么多年,她从来不敢在陆仲亨说一句二老爷和二太太的坏话,就是怕坏了夫妻双方的情分。她一直等着陆仲亨能够幡然醒悟,自己想明白这其中的关窍。如今看来,她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她强忍着心中的喜悦:“老爷,您说什么,我都听您的!” 雨沐的婆婆得到消息也派了婆子来看,还带了大包小包的东西,那婆子走了之后,雨沐却对奶娘道:“这些东西都收起来吧,咱们只管收着,只是别用就是了。”奶娘跟着雨沐这么久,侯府里的形势自然知道的一清二楚。 老太太早就被二太太哄过去了,虽然应该不至于残害自己的孙子这样二百五,却不敢肯定管家的二太太不会在这些药材里提前下手。 奶娘会意地点点头,将这些珍贵的药材入了库房。 消息传回杨家,大太太高兴的不知道怎么好。她一辈子就得了这么两个亲生闺女,全都如她的愿嫁入了高门,可是两个闺女没有一个过的顺心的。她心里也跟着着急。 她一脸惊喜地问前来报喜的吴妈妈:“你说什么,我没听错吧?” 吴妈妈满脸的笑容:“没听错,没听错!大姑奶奶派了身边的婆子过来给您报喜呢,说是大姑奶奶诊出喜脉了,已经三个月了!” “阿弥陀佛!真是菩萨保佑!”大太太喜不自禁! ☆、第284章 昏聩 得知大姑娘有喜的消息,大太太高兴坏了,立刻就叫吴妈妈准备车马,亲自去了吉安侯府看望女儿。 马车到了侯府门前,出来相迎的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媳妇,穿了件石榴红十样锦妆花褙子,蓝绿色梅竹兰襕边综裙,五官端庄秀丽,看见大太太下了马车就立刻就上前行礼:“亲家太太来了!你可真是稀客。” 这 妇人就是陆仲亨的弟媳妇,吉安侯府的二太太,侯府文氏老太太的娘家侄女,在文氏老太太跟前十分受宠,因为雨沐头胎伤了身子,二太太一直替她管着侯府的中 馈,直到陆仲亨袭了爵位,文氏老太太偏心二太太,根本不曾提出过将侯府的管家权力交给名正言顺的雨沐这个侯夫人手上。 二太太大的脸上带着笑容,只是那笑容多少有点儿勉强。 她是一个有野心的女人。自从嫁到吉安侯府,她就一直撺掇着丈夫和大伯争夺爵位。丈夫比大伯小五岁,本来爵位和他们这一房没有什么关系,她却趁着雨沐怀第一胎的时候在她的药里动了手脚,结果雨沐伤了身子,一直生不出嫡子。 后来陆仲亨的庶子出生,雨沐一直不肯抱一个养在房里,她更是觉得有了机会,她紧紧抓住管家权不放,一直在寻找着机会。 雨 沐这个大嫂在她的印象里一直是好性,二太太在背后不知道对她下了多少绊子,可面对面的时候,雨沐从来没有跟她红过一次脸,说过一句重话。本来陆仲亨袭了爵 位,雨沐又领受了正一品侯夫人的诰命,她因为生育女儿而伤了的身子也早就养好了。这个侯府就该叫给她打理才名正言顺,可是二太太硬是拖着不肯交账给她,老 太太自然是站在小儿媳妇这一边的,陆仲亨不好违逆母亲的意思,只好任由她把着侯府的内务。 雨沐也不着急,就算在文氏老太太面前也从来不会提一句这件事。只是府里的下人中间渐渐有了一些闲言闲语。说她越俎代庖的,抓住权利油水不肯放手的……二太太并没有把这些放在心上。二太太见她这么好拿捏,心里更是有些瞧不起她。 没想到,她竟然偷偷怀了孕,直到过了头三个月最危险的时候才回到侯府。 真是始料不及!她这才隐隐知道,这个大嫂并不是表面看起来那样好拿捏。如果她生出了儿子,那么她在侯府的地位从其将稳如泰山,二太太此前所有的谋划将会变成一场彻头彻尾的笑话。 二太太得知这个消息在自己的院子里发了一通脾气,砸了一套粉彩的茶具,还要装出高兴的样子,陪着笑脸到老太太那里去道喜,她看得出来,雨沐怀孕了,老太太是真心高兴,连自己在一旁挑唆着说她怀孕了三个月一直瞒着老太太,她都没有生气。 这些年来,雨沐在老太太面前俯低做小,老太太身边的人没有一个不交口称赞的,老太太就是再有意见,对她也和软了不少。何况老太太就是再疼二儿子,大儿子陆仲亨到现在没有嫡子,她也是着急的。 侯府里到底有多少龃龉,大太太也不是完全不知道,看见陆二太太她的心里就像吃了一只苍蝇般的恶心。 大太太就冷哼了一声:“我自然是不敢来了,侯府里是你二太太当家,我哪里就敢给你添乱!”语气中满是嘲讽之意,陆二太太哪里又听不出来。如今她到外头行走,贵妇圈子里指指点点的人都不少,好在她脸皮够厚,只当是不知道。 看 见大太太过来,陆二太太其实是高兴的。大太太和文氏老太太见了面就掐,大太太来一回,文氏老太太对雨沐的恶感就大一分,陆二太太自然是乐见其成的。就笑着 道:“亲家太太严重了。您是大嫂的亲娘,能来侯府做客是我们求都求不来的!况且管家之事,繁冗琐碎,我是早想把这个担子卸下去的,本想等家里的账目理清楚 了,就交还给大嫂,没成想大嫂这又怀孕了。她养胎要紧,我也只好帮着她多管几天了!”说罢就掩袖而笑。 大太太心听了火气上涌,听她这口气,还真把自己当成侯府的正经女主人了。正想刺她几句,吴妈妈已经不着痕迹地拉了拉她的袖子。 她和陆二太太打过几次交道,这个小贱人口蜜腹剑,口才十分了得,大太太吃了好几次暗亏,她立刻反应过来,把要说的话强行咽了回去。 来之前,吴妈妈十分隐晦地提点过她:“这次咱们去,是给大姑奶奶道喜的,不想干的人等,太太就不必理会,也不必和她们置气了!” 大太太吃了不少亏,总算听进去一些。陆二太太熟知她的脾气,本想勾着她说出一些不中听的话来,传回文氏老太太耳朵里又是一场官司,没想到她竟然忍了下去。 陆 二太太就笑着道:“亲家太太请随我过来,老太太正在房中等着您呢。”大太太最讨厌的陆家人不是陆二太太,而是文氏老太太,当年为了陆仲亨纳妾的事情,闹得 满城风雨,大太太丢进了脸面,连太后都护不住她。她如何不恨!这些年来她虽然一直惦记着大姑娘,却很少亲自上门看她,就是不想看见文氏。 她当然想第一站就去女儿那边坐坐,可是到了侯府不先见见老太太实在与理不合! “亲家太太这边请。”陆二太太笑盈盈地在前面领路,一路指点着侯府内的风景,就像大太太第一次进来似的。大太太恨不得一把掐死这个小贱人,吴妈妈则在一旁杀鸡抹脖子地朝她打着眼色。 大太太忍着心里的气,终于进了文氏的房间。 文氏连房门都没迎出来,只派了个婆子在门口迎接。大太太虽然想着不能给雨沐在婆家添乱,终究是心里气难平。 绕过多宝阁,进了文氏房间的厅堂,文氏穿了一件素面杭绸的褙子,坐在罗汉榻上,看见大太太进来,总算是挤出一丝笑容,“亲家太太来了!大热天的,一路辛苦!快请坐快请坐!” 相互见礼已毕,小丫鬟端了铺着大红色姑绒垫子的太师椅过来,又端了冰镇的酸梅汤上来。大太太在椅子上坐了,就直接道:“我这次过来,是给亲家老太太道喜的。” 文氏老太太听了也跟着高兴起来。“同喜同喜!老大今年已经三十多了,一直没个嫡子,我这心理正没着没落呢,好在大儿媳妇终于传出了喜讯,我这心里的一块石头也就落了地了。等她生下了儿子,他们这一房的事儿,我也就彻底放心了!” 大 太太就道:“谁说不是呢!侯爷没个嫡子,将来爵位传承也就成了问题。不要说老太太,就是我晚上也睡不着觉,总想着他们还年轻,嫡子是迟迟早早都会有的。您 瞧,这不就给我说着了。我一听到这个消息,真是高兴坏了,立刻就给菩萨上了三炷香。”说着就十分爽朗地笑了起来,语气十足得意。 这股张狂劲儿,文氏老太太十分的不喜,脸上的笑意就淡了几分。大太太的下一句话更是让文氏老太太脸上的笑容全都消失殆尽了。 大太太说:“我那可怜的女儿受了这么多的苦,总算是苦尽甘来了!”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说陆家亏待了大姑娘雨沐。让文氏老太太怎么高兴的起来! 吴妈妈忍不住抚额。本来大姑奶奶怀孕是件大喜事,大太太高兴,文氏也高兴。大家高高兴兴地来,两好和一好,闲话几句就去看大姑奶奶,何必又说这些没用的,惹得文氏不高兴了,最后还是要发落在大姑奶奶身上。 吴妈妈真是搞不懂,太后多么精明的人,就是大姑奶奶,虽然性子温和,也是个有主意的,怎么大太太就老是这么不上道呢。 她是真拿大太太没有办法了。 陆二太太听了这话就一阵高兴,这个傻缺果然三句话不离本行,来了就给老太太添堵,你这么作,看你的女儿在府里怎么过得好? 她就不由有些委屈地道:“亲家太太此言差矣!这些年来下人对大嫂没有丝毫不敬,娘对大嫂更是一直视如亲生,一句重话都不肯对大嫂多说。侯爷对大嫂也是十分敬重,您说她受了这么多年的苦,咱们侯府可不敢应承这项罪名!” 陆二太太这话正说中了文氏的心思,文氏就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大 太太不由得火冒三丈。吴妈妈见情况不妙,连连咳嗽几声。大太太火气上来了,哪里听得到这些。语气也就尖锐起来:“既然侯府没有半点不是的地方,怎么姑爷的 房里有那么多小妾通房,他的嫡子都没有出生,庶子可都满地跑了。侯府对她这般好,她堂堂正一品的侯夫人怎么到现在连管家的边儿都摸不上?侯府对她这般好, 她怎么怀了孕都不敢声张,直到过了三个月胎气稳了才敢回到侯府养着?” 大太太冷冷地看着陆二太太道:“请问二太太,你的房中有几个小妾?有几个通房?又有几个庶子?二太太莫要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 陆二太太将丈夫拿捏的死死的,丈夫为了她都敢和敬重多年的大哥争夺爵位,他的房间里又怎么会有小妾通房!没有小妾通房,又哪里生得出庶子女! 二太太被这番抢白说得十分委屈地红了眼圈,像是个受气的小媳妇似的低下了头,向着文氏求助道:“娘!” 大 太太这话说的虽然是陆二太太,却也有讽刺文氏偏心的意思在里头。文氏怎么会听不出来!文氏脸上的笑容已经全部褪去了。她重重地将茶杯在桌上一顿;“亲家太 太!大儿媳妇和二儿媳妇都是媳妇,手心手背都是肉,我从来都是一碗水端平,不会偏着哪个向着哪个!二儿媳妇别的不说,嫁入侯府这几年一连生了三个儿子,如 此老二的房里自然没有必要添置通房妾室。可是你再瞧瞧老大,已经三十好几的人了,嫡子的影子都没看见。难道我这个当娘的,就能看着自己的儿子断子绝孙吗? 给老大纳妾的事,当年来太后也是允准了的,难道亲家太太对太后的决定还有什么异议不成?若是老大媳妇也像是老二媳妇这样,能接连不断地生儿子,我也绝不会 在老大的房里放通房抬妾室!” 文氏的意思很明白,这些怪不得别人!要怪,只能怪你的女儿生不出儿子!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娶媳妇最重要的就是传宗接代,媳妇纵然有千般好,儿子生不出来,那也是白搭。媳妇纵然有些不好的地方,能连续生儿子,那就是家族的功臣。 大太太气得脸色青白,可是一时之间竟然找不到话来反驳。这个社会就是如此,雨沐这种情况的绝不在少数。大太太还能说什么? 文氏老太太本来也是高高兴兴的,被大太太这一搅合,顿时什么心情都没有了。直接就端茶送客了。“我也累了,就不多留亲家太太了。”转头吩咐陆二太太:“你带亲家太太去见你大嫂罢!” 大太太也是心中有气地站了起来;“如此就不多打扰了!告辞!”看也不看文氏一眼,转身就出了文氏的厅堂。吴妈妈草草朝着文氏行了一礼,追了出来。她就知道会是这么一个结果。枉她来的时候劝了大太太那么长时间。 陆二太太虽然刚才受了大太太的抢白,这阵子心里却比喝了冰镇的酸梅汤还要舒爽。大太太这般一闹,文氏要是不迁怒到雨沐身上就有鬼了。 她笑吟吟地在前头引路:“亲家太太这边走!” 大 太太现在掐死她的心都有了,根本就不想再见她,忍不住讥讽道:“正房的路我知道,二太太日理万机,就不劳你引路了。”又像是自言自语地道:“有些人,替别 人管两天家,就真把自己当成侯夫人了,可惜就是千般算计万般算计,这一辈子也永远不可能住到正房里头去!”侯府的正房当然是现任的侯爷和雨沐来住,陆二太 太就是再管家管上十年,永远也不可能搬到正房来住!“等将来侯爷的嫡子出生了,别的人就是嫡子再多又有什么用?” 她的话不高不低,正好能叫陆二太太听到。反正刚才也撕破脸了,大太太也就没有太多顾忌了! 二太太果然脸色一变,眼中闪过一丝嫉恨。 要 说比宅斗的段数,陆二太太未必就比雨沐高,但是甩大太太一条街还是没问题的。她旋即就回复了脸色,仍然是笑吟吟地道:“亲家太太说的是,等大嫂生下儿子 来,自然是皆大欢喜。只不过大嫂要多去拜拜菩萨,求菩萨保佑才好,不要像亲家太太这样,一辈子没有儿子的缘分才好!” 这话说的不急不躁,却像针似的,一下一下扎在大太太心上。一辈子没生出儿子,就是大太太人生最大的痛,在她面前没人敢提,一提起来,就像是揭疮疤一样,血淋淋地疼。 她气得浑身颤抖指着陆二太太:“你……你……” 陆二太太已经先一步道:“亲家太太既然知道路,我就不跟着过去打扰你们母女相见了!”回头招呼跟着自己的丫鬟婆子:“咱们走!”说罢真的扬长而去了。 吴妈妈看见大太太脸都快气绿了,赶紧上前给她揉胸口顺气:“太太何必跟这起子人一般见识。为了这样没教养的气坏了身子可不值当的!” “这个小贱人!这个小贱人!”大太太这才骂出口来。“我一定不与她善罢甘休!”吴妈妈心里暗叹,您来了这一趟,把大姑奶奶的婆婆和妯娌全给得罪遍了,这到底是帮她啊还是害她啊? 吴妈妈无奈地道:“太太,咱们还是去看大姑奶奶吧!说来说去二太太是侯府的人,和咱们又能有多少交集,咱们把人都得罪了,她们最后还是要冲着大姑奶奶去,咱们,还是别给大姑奶奶多添乱了吧!” 大太太像是这才反应过来似的。来之前她也想过要忍下一口气,没想到最后就又变成了这个样子,她一时觉得气不过,一时又觉得对不起大女儿。嗟叹良久,才由吴妈妈扶着去了雨沐的屋子。 大太太从吉安侯府回来就病了,这病纯粹就是给气的。很快连雨澜都听说了。她的陪房和杨家那边的仆人走得很近,杨家那边有什么事晓月都会及时告诉她。大太太在文氏面前刷了一遍存在感,雨沐不知道又要花多少心思才能在婆婆那边把减去的印象分再加回来。 雨澜也觉得大太太实在是奇葩。人家的娘都是帮衬着女儿,大太太就只能扯女儿的后腿。把雨馨嫁给太子是造成了一个杯具,把雨沐嫁给陆仲亨本来挺好的,她在其中一搅合,本来是很好的事情,硬能给搀和成坏事。 大太太身上的这种气场,也真算是天赋异禀了。 晓月打听回来的消息,大太太这次病,也不全是因为陆家人。杨家这边也出了不少事儿。四老爷带着一房人回到京师之后,因为老太爷和老太太都还健在,杨家几兄弟当然不能分出去过。 四老爷这一家住回杨家之后,一大家子的吃穿嚼用就都要从公中走,虽然以后四老爷的薪俸和冰敬炭敬也全都要交到公中。可四老爷那点收入绝对是入不敷出。大太太当然会觉得亏! 大太太管着这个家的中馈,在她看来,公中的银子就是她的银子。何况她手面一向不大方。四房住的房舍都是由她打理的,里头的偷工减料就不用说了。 房子里的装修、家具、摆设差就不用说了,连分配给四房的仆妇都不怎么够用。四太太初来乍到本来忍着一口气。她一心要给六姑娘找门亲事,有求于大太太就把这件事按下去了,没有声张。 本来府里不管主子仆人一年四季都有分例衣裳的。四房回来的时间晚了点儿,大太太借口针线上早就把夏天的衣裳做好了,就没给四太太一家子做衣裳。 还是二太太看不过去了,当着很多人的面提了几次,大太太这才决定给四房的几位主子做夏裳。答应是答应了,可是直到现在,回来快一个月了,针线上来量身的人都没有。 四 太太本来就不是个度量大的,从前在杨家生活,大太太和二太太看她是庶出的,就不太把她放在眼里。丈夫外放了六年,做了正四品的官,这次回来,大太太和二太 太对她的态度有所改变,但是改变也不算多。又不肯帮着六姑娘说亲,她心里新仇旧恨加在一块儿,就忍住不生出事来。 如今老太太身体不好,本来没什么人敢烦扰她。四太太可就不管老太太生气上火的后果的了,就直接哭到了老太太面前,说是六姑娘到底庶出儿子生的,到了京城不要说吃的用的比别人差一等,连一件穿得出门的衣裳都没有。 老太太身体不好,本来早就不管事儿了,听了这话还是气得倒仰。把大太太叫过来,口齿不清地骂了一顿。很快大太太苛待四房的事情就在杨府传遍了。大老爷知道之后,也到怡宁居去把大太太骂一顿。 大太太又丢了面子又受了气,这才病倒了。 雨澜听了十分无语。大太太作为杨家的宗妇,气量实在是太小了。多亏王爷位高权重,她不敢跑到王府来指手画脚的,要不然有这么一个嫡母,想把日子过好了,怕也不容易。 嫡母生病了,雨澜现在这个状态不能去看,就派了钱妈妈和晓月带着珍贵的药材过去探望。刚好昨天厨房里做了荷叶饼,雨澜就叫她们带了过去分给各房的人都尝尝。 钱妈妈和晓月上午过去,下午申时,晓月就急匆匆地跑了回来,一头是汗地进来禀报:“王妃,五太太发动了!” 雨澜悚然而惊。算算时间,五太太是差不多到生的时候了。她着急地道:“既然五婶婶快生了,你回来干嘛?快去打听着!” ☆、第285章 临产 雨澜和五太太关系最好,她如今也怀孕七个多月了,再过一段时间也要生产,自然对生孩子这件事十分敏感。 晓月听了她的吩咐立刻就转身去了棋盘街的杨府打探消息。 雨澜在屋子里坐立不安,钱妈妈捧了茶盏进来,轻轻放到内室的靠着北墙的梨花木长条桌案上,劝道:“五太太吉人自有天相,况且这都是第三胎了,王妃不用担心,她必定能顺利产下小少爷的。” 雨澜想想也是,女人生孩子最难的就是第一胎,五太太既然能够顺利生下前头两个,想必这第三胎也是没有问题的。这么想着总算放心了一点。 晓月重新返回杨府打探消息,杨家如今乱糟糟的,不光是及春轩,就是老太爷和老太太都给惊动了。晓月到了的时候,二太太和四太太正守在及春轩产房的外头,院子里丫鬟婆子四处奔走,各房的小丫鬟来回奔走着打探消息。 天气热,小丫鬟端了太师椅给二太太和四太太坐,丫头们给撑着伞,大奶奶站在二太太身后给她打着扇。晓月隐隐约约能听见房里传的五太太痛苦的声音,她也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心情本来很紧张。 看二太太和四太太都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不由也跟着放松了几分。 二太太一眼就看见了晓月,就笑着对四太太说:“我就知道这个丫头回去报信完了,还得再回来!果然不出所料。” 四太太坐在椅子上,脸上并没有多少喜色。她跟着四老爷外放的时候,五老爷还没成亲,这次回家之后五太太又已经马上临盆,呆在屋子里养胎,并不出来,所以见面并不多,和五太太可以说是没有一点交情。 她生得出生不出孩子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所以二太太这样说话,她也只是笑笑,并没有接话。 二太太和她当了好几年的妯娌,知道她的性子,为人自私小气。四太太庶女出身,一般来说庶女都上不得台面,像雨澜那样落落大方处事性情丝毫不弱于嫡女的庶女实在是凤毛麟角。反正四太太只要不来惹她,二太太也懒得和她计较这些。 就招手叫了晓月过来:“可是你家王妃叫你来打听消息的?” 晓月恭敬地给二太太和四太太行礼,又见过了大奶奶。她是王妃身边的大丫头,二太太就对她客气几分。晓月就问:“五太太怎么样了?” 二太太笑道:“这才刚进去一个时辰呢。最快也得两三个时辰,就是明天早上生出来也不稀奇。” 正说着五老爷带着几个小厮大踏步赶了过来。“二嫂,四嫂,怎么样了?”五老爷本来是在衙门里,得到消息就赶了过来。赶得急,一身都是汗水淋漓的,也不顾得洗,进来就先问五太太的情况。 二太太看见了就笑:“弟妹才刚刚进去一个时辰,早着呢!这里有我们就行了,五叔是男人,这种事也帮不上忙,你还是到前院去吧,有了消息会有人报给你的。免得在这里倒叫丫鬟婆子紧张!” 五老爷脸色一红,对着二太太和四太太长揖到地:“内人就全拜托给两位嫂子了!”到底听见里头传出来五太太的声音心里不踏实,磨磨蹭蹭地往前面走,走了几步又回来了。 二太太看见他的样子就发笑。“五叔还有什么事吩咐?” 五老爷摸摸头,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如果方便的话,不如我到院子里的书房去等吧?”及春轩东厢房被布置成了五老爷的书房。刚才二太太叫他去的是前院的书房,五老爷在这里等着离着五太太极近,心里也能安心一点儿。 二太太道:“这是五叔的院子,五叔愿意在哪等儿都行,只要别耽搁正事就好。” 五老爷连忙说:“我全听嫂子们的,绝不敢胡乱插手!”说罢又是一揖,带着小厮先进了正房梳洗换衣,然后去了东厢房的书房内写字。 四太太一直在旁边瞧着,没有说话。二太太看见五老爷进了书房,微微叹了一口气。她这一辈子处处掐尖要强,什么都要和人家比一比,唯独这一点不敢和五太太比。她和五老爷之间的感情,真是羡煞了旁人。 二老爷和二太太之间,感情也算好。不过他们之间是相敬如宾的那种好,怎么比得上五老爷和五太太琴瑟和鸣凤凰于飞这种,五太太房里不要说是小妾就是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 她看了这么多人,大概只有五太太和雨澜有这种运气,摊上这样好的男人。 她们都是有福气的人。羡慕,是羡慕不来的! 五太太生产的十分顺利,进了产房之后,不过两个时辰,就生下了一个健康的男婴。不光是五老爷高兴坏了,就连老太爷和老太太知道了都十分高兴。老太太拿出体己银子赏了接生的稳婆,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来看小孙子。 老太爷也从松风书舍过来,亲自抱了抱小孙子,并给他起名为“梁”。阖府的下人们皆有赏银,上上下下皆大欢喜。 晓月回到王府和雨澜绘声绘色地一说,雨澜心里一块大石落了地。五太太又生下一个儿子,加上已经两岁多了成哥儿,此前的丧子之痛应该就能完全抚平了。在妯娌之间也能抬头挺胸的做人了。 她和别人还不一样,五老爷身边没有通房侍妾,要是她自己不能生儿子,别人只会戳着她的脊梁骨说她不贤善妒,如今她膝下已有了两个儿子,想来也能堵住这些风言风语了。 两天之后梁哥儿的洗三礼,大太太卧床不能理事,老太太便叫二太太帮忙张罗。雨澜很想过去瞧瞧五太太,到底被叶邑辰给拦了下来。 送给小弟弟的表礼雨澜早就准备好了。是一块赤金长命锁,足有十几两重,雨澜亲自画了图样,找京师最有名的银楼打造的,因为今年是鼠年,雨澜特意画了一个Q版的老鼠花样。所以赤金长命锁虽然在众人的礼品之中算得普通,可是因为图案新颖,就显出不同来了。 梁 哥儿洗三的那天是钱妈妈代替雨澜过去的,看了看梁哥儿又看了看五太太,回来就和雨澜说:“哥儿长得极好,十分得壮实,抱得人都说沉手。一点不怕生,两只眼 睛骨碌碌的转,又黑又亮。见了人也不哭,谁逗他都笑,老太太喜欢得不得了,得了这个孙子,连身体似乎都好了不少。” “五太太见了您送的长命锁非常喜欢。嘱咐老婆子带话给您,叫您好生养着,什么都别操心,等她出了月子就来看您!” 结果没等五太太出月子,就先送了两个稳婆过来。说这两位稳婆替她接生了成哥儿,又接生了梁哥儿,经验十分老道。却是五太太担心雨澜,听说她怀相不是很好,怕她早产,就提前送了稳婆过来。 雨澜高高兴兴地把人收下了,叫大嬷嬷收拾了前院的空房间,让两个稳婆先住进去,又专门拨了小丫鬟过去侍候着。叶邑辰回来之后,知道了这件事没有做声,过了几天也叫人领了两个稳婆进来。 雨澜就对他说:“五婶婶送了稳婆过来,你怎么又找了两个稳婆?” 叶 邑辰笑道:“稳婆又不怕多,又不是给不起银子,既然来了,就叫她们都住下就是了。”到底是对五太太给的稳婆信不过,要亲自过问了才能放心。他找的这两个稳 婆是多方打听寻到的,又派了马总管对她们的履历进行了详尽的调查,叶邑辰自然对自己找来的人更加信服。转头就吩咐张李两位妈妈,若是有朝一日王妃生产了, 要以自己找来的两个稳婆为主。 又过了几天,五军都督府的一个下属推荐了一个医婆过来,是个藏医。制作了一些藏药给雨澜吃。雨澜身子骨一直不好,叶邑辰没有一天不在担心。来来回回看了好多医生,偏方也不知用了多少,都没有多少作用。 这 次本来也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没想到还真有作用。雨澜用了藏医的药,居然十分有效,脸色眼看着一天天红润起来,身上也慢慢有了些力气。叶邑辰这才暗暗松了 一口气。这些天他一直担心着雨澜的身体,他问过龚太医,雨澜这个样子生产的话,危险系数十分高,不说九死一生也差不多。 他心里着急又不敢告诉雨澜,一天到晚忙着公务的同时,又盯着她补身,现在终于有了点儿转机,真是大喜过望。一时之间又盼着雨澜晚一点生产,趁着这段时间好好补补身子,多积攒一些力气。 等五太太出了月子来看雨澜,已经到了七月中旬,过了一年中最热的时候了。五太太看见雨澜的样子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气色比上回见你的时候好了很多,我也就放心了!”五太太比怀孕之前丰腴了不少,眼角眉梢都带着为人母的喜悦和满足。一看她的样子就知道月子养得很好。 上回见雨澜还是四老爷回来的那一次,雨澜挺着个大肚子,瘦的像是一把干柴,这次见,虽然她的肚子更大了,好歹身上有了几两肉。 五太太能来看她,雨澜十分高兴,就笑着问:“梁哥儿现在怎么样?” 提起儿子五太太高兴得脸上都放出光来。“这小子比成哥儿还好带。吃了睡睡了吃,哪里不如意了哭得震天响。是个省心的孩子,等大大了,我抱过来给姑奶奶瞧瞧!” 雨澜笑着点头。“我这个作姐姐的,还没看见过他呢!” 五太太道:“别急,总有机会的!”关于生孩子,雨澜有一肚子的话等着问五太太,大太太她不想问,二太太她问不出口,四太太她不熟,只有问五太太。 雨澜就遣了服侍的,红着脸一个一个地问起来,五太太耐心地给她解答,最后安慰她:“别怕,女人都要过这个坎,你放宽了心,到时候疼一疼也就过去了。你看你五婶婶我,已经生了三个了,什么事儿都没有!” 雨澜把有些不懂的问明白了,也就放宽了心,未知的东西才是最可怕的!知道了就可以想办法去解决。 说完了这些,又说了一些家常,才知道大太太的病早就好了,这段时间和四太太闹了不少矛盾出来。四房算是在杨家安顿了下来,四太太仍然忙着给六姑娘找亲事,到现在仍然没有什么头绪。已经求到了五太太面前。五太太虽然有心帮忙,可一时间也真没敢答应。 “六姐儿现在这个岁数,怕是只能给人家做填房了!”五太太摇着头。四太太要还是抱着给六姑娘找个原配好人家的心思,恐怕真的要处处碰壁了。 “还有一件事可能你不知道,咱们二少爷的亲事说定了。”雨澜还真不知道这件事。“怎么这么快?”前一阵子大老爷和大太太闹得不可开交,大老爷扬言要自己给儿子找一门亲事,雨澜以为他只是说说。这阵子没听说大太太给二少爷说亲事,这么看来这门亲事还真是大老爷说的? “定了什么人家?” “说是大伯从前的下属的女儿,刚从山西外放回来,回京后谋了个鸿胪寺的缺,是个从五品的小官,女儿今年刚及笄,娘家姓张,嫡女!” 雨澜和五太太目光一对,立刻就明白了,大老爷看中这家的大概就是因为“嫡女”二字。想想承业的年纪,也确实该说亲了。他一个庶子,又没有功名,能娶从五品官的嫡女也算是门当户对了。 “这 位张小姐品性如何?”在雨澜看来,出身门第都在其次,关键是要看小姐人品性情好不好。娶个好媳妇造福三代,若是娶个品性差的,杨府这一大家子,第三代慢慢 长了起来,以后都要娶妻生子,光是第三代就有好些人,娶个不懂事的回来,不光大太太这个做婆婆的要焦头烂额,就是妯娌之间,怕也难相处好。 五太太摇摇头:“这个没人知道!”想想也是,刚从山西外放回来,就是想打听小姐的品行也没处打听。大老爷大概就是感觉门第差不多,就直接给定下来了。“大伯自己做主,已经和张家交换了庚帖。” 庚帖都已经换了,再想反悔也来不及了。想来是大老爷觉得老太爷都已经回来了,若是知道他自己亲自给儿子说亲,定然不会给他好脸,这才急匆匆地和张家人交换了庚帖。 “那太太那边……”庚帖大老爷可以自己写给张家,剩下的下定,请期等等这些事情就不是大老爷可以搞定的了,还是要大太太这个嫡母出面才行。 五太太苦笑:“大嫂那边没有什么表示。”这样的一对夫妻,想不把承业的婚事搞砸了都难。大老爷连人家小姐的品性都不打听一下,就敢直接给定下来。要是运气好娶个好的回来还行,要是运气不好,娶个品行有亏的,杨家一门都跟着倒霉。 说起来,也不能全怪大老爷,他一个大老爷们,这种事,就是想打听也没处打听去! 这事大太太也有责任,本来给庶子说亲事就是她分内的事情,结果她自己当了甩手掌柜。 雨澜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到底是好是坏,只能等着娶进门来看一看了。杨家爷们现在在京师里的口碑可不怎么好,张家愿意把女儿嫁到这样的人家来,想来张家的女儿也好不到哪里去!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间就过了七月进入了八月,天气渐渐凉快起来。雨澜一早就把产室准备好了,可是眼看着日子一天天近了,直到过了预产期也没有丝毫要生的迹象。 整个王府上上下下却全都跟着紧张了起来。钱妈妈一天三炷香,里里外外的仆妇连走路都轻了几分。 眼看着八月十五临近,喝菊花酒,吃螃蟹,中秋赏月,家家户户都是团圆的日子,叶邑辰这样的宗室亲贵却是不能在家里过节的。今年中秋节,皇帝在御花园摆宴,宴请群臣。叶邑辰既是皇亲又是重臣,肯定是不可能缺席的。 头一天,宫里传出皇后懿旨,晋亲王妃临盆在即,免了雨澜进宫领宴,叫她在家中休养。叶邑辰坐在床榻边上,握着雨澜的手:“要不然我去和皇上说一声,今年的中秋宴我就在家里陪着你算了!”团圆倒在其次,怕就怕雨澜这一天发动。 雨澜躺在湘妃榻上的弹墨大迎枕上,如今她肚子太大了,坐着都十分不得劲,除了每天的定时锻炼,一般就躺在榻上。要说叶邑辰还真是个好丈夫,这些天在五军都督府到点就下班,下属们的宴请和应酬一律都不去,就回来陪着雨澜。 “王爷您还是去吧。这府里有大嬷嬷,有马总管,都是再妥帖不过的人。稳婆们都是有经验的,要是快生了,她们肯定提前就知道了的。”她说的这些叶邑辰当然都懂,只不过毕竟还是不放心。 这一胎得来的太难,叶邑辰不准许雨澜发生一点儿意外。 想一想,亲自去了一趟杨家,请五太太明天过来陪着雨澜呆上一天。府里要是真有事,五太太又哪里能够指挥得动这些架子比主子都大的奴仆,他知道五太太和雨澜的关系最好,不过是请过来安安雨澜的心罢了。 这个时候请人过来是很失礼的,毕竟五太太也是拖家带口的一大家子人,人家也要团圆不是。不过五太太还是很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看他这么紧张,雨澜也跟着无端紧张起来。预产期已经过了好些天了,可是肚子里这个好像是打算长住了一样,就是不发动。太医一天三趟过来把脉,每一次都安慰生孩子这种事也是因人而异,无事无事。 雨澜也拼命安慰自己没事没事。要不是前世知道几个同事也是过了预产期一两个礼拜才生产,估计她得担心死。 晚上雨澜辗转反侧,过了子时还没有睡着。叶邑辰本来都睡着了,又被她翻身的声音惊醒了。自从雨澜到了预产期,王爷睡得就十分不踏实,但凡有个风吹草动的,立刻就醒了。就和打仗那会儿枕戈待旦一般。 叶邑辰伸出长长的胳膊把雨澜抱在怀里:“怎么了?” 雨澜默不作声,叶邑辰声音又温柔了几分:“怎么了?有什么话你就和我说。有什么事咱们都一起面对。” 雨澜这才道:“王爷,您说他怎么到现在还不出来,真是急死人了!”在下人面前一直伪装着的坚强在这夜深人静的夜里全都烟消云散,这几天她一直在患得患失中度过,心就像是放在油锅里烹一样。 担心孩子在母体里呆得时间太长了对孩子不好,担心孩子就算生出来了有这样那样的问题。可又不知道到底会有什么后果。雨澜痛恨这个世界落后的医疗条件,连个简单的剖腹产手术都做不了,又痛恨自己前世为什么不学医。 可这些话,她又没法和叶邑辰明说。 “没事的没事的!”叶邑辰语气温柔醇厚,声音在夜晚安静的内室中回荡,分外悦耳,“太医和白大夫不都说了吗,什么时候生孩子都是因人而异的,咱们的孩子肯定没事的。你放心,放心吧!他一定会健健康康地出世的,我跟你保证!” 他的声音里有一股强大的自信,雨澜也愿意相信他的话,终于慢慢地放松了下来。 叶邑辰想了一下还是说:“明天我还是不去宫里了!” “别!有五婶婶在呢,你还是去吧。再说看这样子,明天也未必就会发动!”对于古代贵族而言,婆娘生个孩子和皇帝的恩宠比起来,哪个更重要当然不言而喻。老婆生孩子你又帮不上忙,为了陪着老婆生孩子辜负天恩,叫御史知道了,非得上本参劾不可。 叶邑辰一直这么抱着雨澜,亲吻着她的鬓角。在他温柔的抚慰下,雨澜终于慢慢睡着了。 听见妻子发出均匀的呼吸声,叶邑辰终于长出了一口气。为了这个孩子,王爷都有点儿心力交瘁的感觉了。比和突兀人打一场大仗都要累。关键是干着急帮不上忙。 只希望雨澜能够顺利生下孩儿,母子平安,别的他再无所求。 第二天八月十五的这一天,又专门留了马总管和承影在前院坐镇,有什么事情也方便往宫里递消息。早上吃过饭五太太就来了,钱妈妈把五太太迎进来,感觉到十分的不好意思。 “大节下的把五婶叫过来,您那边也是一大摊子事儿呢!”五房也要过节,五太太虽然不主持中馈,但是事情肯定也少不了。况且成哥儿和梁哥儿一个两岁,一个才几个月。雨澜劝过王爷,不要麻烦五太太,结果王爷根本就不肯听。 五太太笑道:“这也没有什么!你五叔也要进宫领宴,在家里也是对着一屋子仆妇,还不如到你这里躲躲懒!另外我听说你们府里的厨子个顶个手艺高超,比皇上的御膳还要美味。今天可得做一顿大餐让我饱一饱口福。” 雨澜听她说这些就笑了起来,笑容里有几分甜蜜。叶邑辰前段时间为了给她补身,把京师几大酒楼的名厨全给弄到府里来了了。搞得京师餐饮行业一片萧条,几大酒楼的掌柜天天到马福那里哭诉。只是王爷位高权重,他不点头放人,谁也没有办法。 后来京里的人都说,现在吃饭不用去大酒楼了,晋王府比任何一家酒楼做出来的菜都要美味的多。连五太太这种刚生完了孩子不怎么出门走动的都听说了。 雨澜请五太太到临窗的大炕上坐了,叫小丫鬟端了厨房做的月饼上来。“五婶婶您先尝尝这月饼做得怎么样。” 小丫鬟们鱼贯而入,每人端着一个小小的水晶托盘,里头放着的月饼都不多,只有三五块。五太太一瞧,豆沙、五仁、绿茶、芝麻、蛋黄、火腿、虾仁、花生,各种馅料应有尽有。 那月饼做工精致,宛如艺术品一般,五太太赞叹不已。道:“你可真是个有福的!” ☆、第286章 生产 五太太过来其实真没有什么事,就是陪着雨澜说说话。叶邑辰去宫里领宴又不是不回来了,等晚上宫里宴会散了就没她什么事了。 所以五太太还是挺轻松的,中午吃饭的时候,叶敏文也过来了。叶邑辰这次没带他进宫。中秋节不但先生要回家团圆,四个陪读的家长一早就和王爷打好了招呼,提前几天就回家过节去了。 叶敏文这些日子天天和这几个孩子一块儿上学,一块儿玩耍,忽然之间走了,父王也不在府上,叶敏文不由得十分无聊。只是父亲临走的时候嘱咐他,母妃马上就要生了,叫他没事不要去搅扰,自己好好呆在房间里温书。叶敏文就十分听话地呆在房间里没出来。 五太太来的时候,他只是出来打了个招呼就回了东厢房,直到丫鬟们把午膳摆好了雨澜才叫人把叶敏文叫出来一块儿吃饭。吃完了他便又回了自己的东厢房。 吃完了饭小歇了一会儿,五太太陪着雨澜在院子里散步,看着雨澜那大的吓人的肚子问:“稳婆有没有说你什么时候能生?”她算着雨澜也是早就过了预产期的。 “稳婆说很快就生了!”雨澜有些无奈地苦笑。这几天稳婆天天摸她的肚子确定胎位,每次问都是快要生了。雨澜听多了也就没有什么感觉了。 反正她这一胎怀得是各种不顺,淡定了! 五太太就宽慰她:“你也不用急,有人生得早,有人生得晚,这也要看缘分!生太早了孩子没有长足也不好!” 这劝慰的话钱妈妈等人天天说给她听,她听得耳朵都长茧子了,五太太差不多的话再说一遍,她也只有呵呵了。 雨澜:呵呵…… 八月份是丹桂飘香的季节,气候正好,现在又正是傍晚时分,风里带着淡淡的桂花的清甜味,雨澜忽然性质大发,“五婶婶,不如咱们去后花园逛逛吧!前一阵子我去看,荷花还没谢呢,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一想着她就有点心痒痒了。实在是被圈在小院子里太久了。 五太太就笑道:“你现在这个样子,还是老实在这里呆着吧,还怎么去后花园!”王府的面积可是很大的,不是说去后花园抬脚就到了。从这里过去,走路大概得走上小半个时辰,坐车也得一刻钟。 雨澜这么长的日子一直被圈在这个小院子里,哪里也不叫去早就憋得眼睛都冒火了,这个念头一起来就遏制不住了。“反正一时半会也不会生,咱们过去转转,刚好回来用晚膳。”就拉住五太太的手:“走吧,没事儿!” 肚子里这个小混蛋不会这么不给面子吧,等了这么多天都不肯出来,老娘刚想去看看风景,你就跳出来给我捣乱? 不至于吧? 五太太见她目光殷殷,拒绝的话居然一时间说不出来。又看她好端端的,一点发作的迹象都没有,就点了点头:“咱们看一眼赶快回来。” “我都听您的。”像个孩子似的,十分高兴地拉着她的手晃了晃。 钱妈妈有心想劝,可是看雨澜兴致高昂,就把劝说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赶忙安排下人跟随,如今雨澜在院子里遛个弯后头都跟着一大群丫鬟婆子,现在要去后花园看晚荷,那更是了不得。为了以防万一,钱妈妈把藏医婆还有稳婆全都叫上了。 这 边大嬷嬷也得到了消息。今天临走的时候,叶邑辰还特意把她叫来叮嘱一番,叫她看顾好雨澜。大嬷嬷这阵子算是彻底了解了雨澜在王爷心目中的地位。她现在虽然 帮着雨澜管着王府的事物,但是90%的心思还是盯在雨澜的身上。王爷说得明白,雨澜这里就是出了一点纰漏,这么些年的情分也就算是完了。大嬷嬷也是压力山 大。 好好的不在院子里呆着待产,非得要去后花园看什么晚荷,大嬷嬷心里腹诽着,却不敢耽搁,亲自带了小丫鬟过来,生怕钱妈妈等人侍候的有一丝不周到。 等钱妈妈安排妥当终于出发了,已经过去小半个时辰了。雨澜走出正院大门的时候,看见后边那一条长长的尾巴,这么兴师动众的,雨澜大感不好意思。想去湖边看荷花的心思更迫切了! 晓月和晓玉一左一右扶着她,出了门走了没两步,雨澜忽然脸色一变。“等一会儿!” 五太太吃了一惊,连忙道:“怎么了?” “我,我好像肚子开始疼了!” 难道是发作了?不会这么巧吧? “难道是要生了?”钱妈妈的声音都发颤了。 大嬷嬷这样的事儿见得多了,比钱妈妈稳重得多。稳婆就在后边的队伍里,她叫了稳婆过来:“快看看,是不是发动了?” 四个稳婆分开众人走上前来,其中一个伸手摸了摸雨澜的肚子,又和其他三个商量了几句,肯定地道:“应该是发动了!” 雨澜听到这句话反而放松了下来,不像之前那么害怕了,这段时间实在等得太焦虑了!只不过这个小混蛋,也太能捣乱了吧! 大嬷嬷看大家脸色都是煞白,忍不住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王妃扶进产室去。” 晓月和晓玉架着她往回走,大嬷嬷就安排小丫鬟往前头去报信。前面马总管和承影可都在等着消息呢。王妃生产也真不会挑日子,八月十五发动,刚好王爷进宫领宴去了。 又 叫人去请了白大夫进来,用不用的上先不说,反正要随时候命。白大夫要说也十分苦逼,别的人都可以回家团圆,唯独他,大过节的还得留在王府待命。待命待命, 这都待了快半个月的命了,白大夫都替雨澜着急,您赶紧生了吧啊王妃!一听人说发动了,提着药箱就跑了过来,大嬷嬷看见他,还是一句话“待命”!小丫鬟就将 他请到了西厢房休息。 等雨澜稀里糊涂地被扶着进了产房。产房里每天都有专人打扫,新的铺盖被褥帐子早就换上了,雨澜进来产房躺下这时候疼痛一*袭来,雨澜的脑袋上都汗。 其中一个稳婆在床榻边上坐下,对雨澜说道:“王妃,您攒着点儿劲儿,等会疼也别大声喊,要不等您生的时候该没力气了。” 雨澜有些无语无语,疼还不让喊,那我也得忍得住啊。 到这时才有了一点儿真实感,真的要生了!真是又高兴又害怕。不由眼泪汪汪地拉着五太太的手,叫了一声:“五婶婶!” 五太太没成想来这一回还真能赶上她生产,赶紧安慰她:“没事儿,五婶婶在这儿呢,别怕!女人都是这么过来的,忍一忍就过来了。你的大福还在后头呢!” 这个时候藏医婆,张妈妈李妈妈等人全都进来了,加上钱妈妈、晓月、晓玉还有大嬷嬷、五太太把个小小的耳房差点儿塞满了。 大嬷嬷一看这不是个事儿,主要是人太多了在这里碍事。当机立断地对五太太说:“亲家太太到外头歇一歇吧,王妃是第一胎,一时半会儿也生不了。有什么事到时候老奴再叫您。” 五太太也知道她在这里碍事,答应一声,又安慰了几句就急忙出了产房。就叫小丫鬟端了凳子出来,她在院子里等着。 马福和承影也在前院商量。王妃太会挑时间生了,现在宫里怕是正是宴会开得热闹的时候,怎么也得给王爷报个信。俩人简单一商量,马福在这里坐镇,承影去宫里报信。 承影刚一走,马福没二话,当即就把王府给封了。王妃正在生产,王爷对王妃这般看重,这个时候进府的出府的,都给我老实几天吧。万一王妃出一点儿事,那就不是掉脑袋那么简单的事了。 太和殿上,叶邑辰把雨澜一个人丢在家里,进了皇宫之后就有点儿神思恍惚的。六部九卿和将军们全都发现他有些心不在焉的。 大同总兵过来敬酒,叶邑辰一口闷掉了,大同总兵的脸色也变成了瘪茄子,大老粗也不会拐弯,当场就叫了起来:“王爷,您酒杯是空的,您这是哄着末将玩儿呢!” 叶邑辰看了看手里空空如也的酒杯,对着大同总兵:“呵呵……” 承影上了马直奔紫禁城,他经常跟随王爷进出皇宫,这次王爷又特意把腰牌留给了他,他一路畅通无阻地进了皇宫。到了太和殿他却进不去了。 这里宴请的都是四品以上的大员,他又没有跟着王爷一块儿过来,自然是进不去的。承影心里这个急啊,好不容易看见一个相熟的太监连忙一把拉住道:“张公公,好久不见了!” 张公公看见是晋王爷身边的贴身小厮,脸上立刻挤出笑容来。正要招呼,承影已经十分熟练地将一张银票塞进了张公公的袖子里:“兄弟现在有要紧的差事,烦请公公进去给我家王爷传个话,就说我在这儿等他呢。来日我再请公公喝茶!” 张公公眉开眼笑地捏了袖子里的银票:“您放心,我这就去帮您传话。” 张公公也就是个在这里侍候倒酒的,进了大殿趁着给王爷倒酒的空,低声把承影的话传到了。 叶邑辰脸色刷地一下就变了,回过神来,告罪一声就出去大殿。和叶邑辰坐一张桌的是太子、赵王、潞王、延庆郡王等一帮子天潢贵胄。主要是王爷名声太大威望太高,再加上王爷并不是个喜怒形于色的人,突兀和女真的联军打到京师城下的时候也没看见他脸色变得这么难看。 这得是发生多么惊天动地的大事?难不成是蜀汉出兵四川了?还是突兀人攻破了嘉峪关了? 除了太子之懵然无知外,赵王、潞王、延庆郡王全都是察言观色的好手,全都不动声色地叫家奴出去打探消息。 叶邑辰这一出去就没再回来。众人心中都有些不安,不一会儿的功夫,三位王爷的家奴一个个全都回来了,附在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赵王和延庆郡王全都和缓了脸色:原来是晋王妃要生孩子了啊!看不出叶邑辰平日里冷冰冰的,对这个王妃是真好。也算是也异数了! 众人放下心事,席间重新变得一片河蟹。 旁 人都没有什么,唯有叶敏昭此刻心里翻江倒海的,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从知道雨澜怀了王爷的孩子他就嫉恨如狂,要不然也会搞出草原狼那件事。后来他虽 然打听不到王府里这件事的处理细节,却知道叶邑辰四处找大夫找药材,他何等聪明,一想就明白,这肯定是雨澜这一胎怀得不稳当。 一时间他是既嫉妒又担心,他既希望雨澜能立刻流产,又不希望雨澜因此而伤了身子,心里矛盾万分。 现在雨澜面临生孩子的生死难关,他心里更是百味杂陈,皇上去了后殿更衣,走了一个时辰了至今没回来。叶敏昭心里乱糟糟的,频频给延庆郡王还有哥哥们敬酒,不大一会儿就有了七八分醉意。 他端着酒杯,大着舌头非得要和叶敏瑜碰杯。叶敏瑜有些无语,刚才就发现他不对劲儿了!这种场合之下,又没有灌他酒,他怎么能把自己喝成这样?这个弟弟年纪慢慢大了,越来越精明越来越懂事,这心里肯定是有事啊。 就好心提醒他道:“五弟,你醉了!少喝点儿吧,小心呆会儿君前失仪!” 叶敏昭摇着脑袋说:“我没醉!谁醉了?你才醉了!四哥你今天一定要和我和了这杯酒,要不然你就是看不起小弟!” 叶敏瑜哭笑不得:“行行行,我喝我喝还不行吗?”不但把自己的酒喝了,连叶敏昭的杯子也夺过来喝了。他这个哥哥可比叶敏昭酒量大多了。 叶敏昭拿回空空的酒杯,还往自己的嘴里倒酒,一边倒还一边说:“四哥,你要好好的,平平安安的,啊!”叶敏瑜被他搞得一头雾水,却不知道他想说的是:“姐姐,你要好好的,平平安安的!” 叶邑辰刚才太和殿出来,承影就急步走了上来。“王妃发动了!” 叶邑辰一听果然是这事,那一瞬间竟然有种手足无措的感觉。他一辈子经历了多少大事,从来没有过如此彷徨的时候。勉强稳住了心神,脸色才好看了点,道:“本王这就回去盯着!” 承影一下子就急了。他没想到王爷这么不管不顾的,顶着地雷就说了一句:“王爷,皇上……”就这么半途退席了,往大了说那可是藐视皇恩啊,罪名说轻绝对不算轻啊! “皇上没事!皇上没事!”叶邑辰太了解正统皇上了,他不可能因为这么点儿小事和叶邑辰撕破脸皮的,他没有这么大的胆子。倒是……他想起这个时候家里只有一个白大夫在,得抓两个太医到王府里去才成。 宫 里也没马,叶邑辰拔脚就快步去了御药房。承影急得直跺脚,看见刚才的进去传话的张公公又从大殿里出来了,一事不烦二主,就赶忙迎了上去:“烦请公公见着陈 总管的时候替咱们王爷说一声,就说王爷忽感不适,头痛欲裂,实在没有办法再入席了。请陈总管在万岁爷面前禀一声,回头咱们王爷好了,当面给万岁爷赔罪!” 满朝文武,皇亲国戚,敢为了老婆生孩子就放皇帝鸽子的,大概只有一个叶邑辰了,陈公公也没有多想,又没看见叶邑辰的影子,不由道:“王爷刚才还好好的,这病得忒也蹊跷,要不要请奴才叫两个人,去太医院请两个太医到王府给王爷瞧瞧?” 承影根本没功夫跟他磨牙,又掏出一张银票塞进他的手里:“不用麻烦了,王爷已经亲自去请太医了!” 陈公公登时就愣了。不是不能入席了吗,怎么还能亲自去请太医? 叶邑辰健步如飞地到了御药房。太医院的太医们官职不够大,没有资格到太和殿领宴,不过皇上念他们忙了一年也很辛苦,也赏赐了席面下来,就有太医院的院正带着太医们在御药房领宴。 酒酣耳热之际,叶邑辰破门而入,众太医大吃一惊,见是叶邑辰都上前乱糟糟地行礼。叶邑辰一眼就看见了人群中的龚太医,伸手一指他:“你!”又一指太医院新上任的姜院正:“还有你!跟本王走一趟!” 龚太医和姜院正面面相觑,叶邑辰什么都没说,转身出了御药房,这二位不敢怠慢,对视了一眼就匆匆忙忙跟着叶邑辰出来了。 龚太医大概知道了是什么事儿,姜院正却是一头雾水。可叶邑辰的脾气他知道的十分清楚,叶邑辰不说,他也不敢问啊。 这个时候承影也跟过来了。叶邑辰带着一个小厮和两个太医从最近的神武门出宫,快马加鞭回到王府,叶邑辰直接去了内院。承影则把两位太医安置在了前院。 大步流星进了正院,看见五太太和大嬷嬷都在太师椅上坐着说话,屋檐下站了好几个丫鬟,五太太和大嬷嬷看着神色轻松,叶邑辰就松了一口气,问道:“怎样了?” 叶 邑辰来得太快,丫鬟小厮都来不及通报,他就已经到了。五太太和大嬷嬷都吃了一惊,她们还以为宫里的宴席散了,还在奇怪这次怎么这么早。大嬷嬷就恭敬地起身 回道:“王妃才刚进去一个时辰……”看见叶邑辰神色端凝,浑身散发着丝丝寒气,知道王爷这方面没经验,解释道:“王妃是头胎,头胎一般生得比较慢,明天早 上能生出来就算是快的了。” 叶邑辰听了神色缓和了些,可还是有些不放心:“怎么没有一点儿动静?”他听说生产是很痛的,孕妇一般都会叫得声嘶力竭的。 大嬷嬷就笑着说:“王妃现在睡着呢。她说既然一时半刻生不下来,就先睡一会儿,攒点力气等生产的时候用!钱妈妈、晓月、晓玉还有医婆、稳婆都在里头侍候着呢,不会有事的!”大嬷嬷大半辈子也是头一回见这种,一开始有些慌乱,事到临头却又清醒的可怕。 叶邑辰听她这么说,不由自主神色就缓和了下来。大嬷嬷见他一身是汗,便道:“您先进去梳洗一番吧,我在这儿看着就行了。今天应该是生不下来的。” 叶邑辰犹豫了一下,因为五太太还在这里守着,就没有坚持。回到屋里,澡也没洗叫人给他换了一件衣服,想着既然是大嬷嬷在产房外面守着,她最是沉稳的,定然是没有事的,何况又有五太太在,男女授受不亲,他现在出去就有点儿不合适了。 勉强按捺下烦躁的心绪,进到内室,拿起一本摊开在床头的书,是一本雨澜经常翻看的《史记》,想起她说为了不费脑子,来来回回把一本史记翻了不下十回了。 为了这个孩子,她真是牺牲太多了。 王爷哗哗地翻着书,却是一个字都没看进去。在榻上躺了片刻,又觉得处处都是雨澜身上香露的味道,一时之间简直心烦意乱。 耐着性子熬着时间,一会儿就派小丫鬟进产房去问:“王妃怎么样了?” 小丫鬟的回答一律是:才刚开始呢! 只觉得度日如年,第一次发觉自己竟然这样沉不住气。 要不是一惯的老规矩是男人不能进入产房,他早就进去看看妻子。这个时候小丫鬟进来问:“王爷,是现在摆膳,还会一会儿再摆?” 叶邑辰哪有心情吃饭,挥挥手道:“先去问问王妃吃过了没有?” 这个时候雨澜的确正在吃饭。产前的阵痛一阵阵袭来,那感觉真是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一开始的时候她也有些慌张,后来看见她自己慌了,钱妈妈、晓月、晓玉连带着张李两位妈妈和稳婆全都有些慌神。 她们也是有经验的人,只是雨澜毕竟身份不一样,心里总是没底。 雨澜就知道这样不行。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慢慢地恢复了往日的平和淡定。果然大家看见她神色自若了,也变得井然有序起来。 这就是上位者的力量。 她现在和王爷还不一样,她是有精力就吃饭,抓紧时间,能吃就吃,等会真正生起来,就是想吃也吃不下去了。 按照大嬷嬷的吩咐,厨房用鸡汤做的面条,鲜虾馄饨,燕窝粥,轮番端进来给她吃。雨澜这时候被阵痛折磨的一丁点食欲都没有,可是她还是强迫自己把送进来的东西全都吃了进去。 一波的阵痛过去,雨澜刚找到机会勉强休息了一下。就看见晓月喜孜孜地走了进来,在雨澜的床头坐下,对她说:“王妃,王爷回来了。正和大嬷嬷在外头说话呢。” 雨澜听了也是精神一振,空落落的心里忽然有了依靠一样。知道他就在院子外头陪着自己,虽然不能进来,可她整个人都踏实了不少。“怎么这么早?”宫宴应该没结束啊?难道是和皇上请假了。想到这里心里一甜。连疼痛都减少了几分。 ☆、第287章 难产 叶邑辰一晚上辗转反侧不能成眠,到了寅时就披衣下地,叫了外头值夜的小丫头进来问:“去问问,王妃是睡着还是醒着?”一个时辰之前,他打发了小丫鬟去问,回来说是王妃睡了,他这才放心地眯了一小会儿。 小丫鬟一整个晚上被他使唤的团团转,基本每个一会儿就要跑一趟产房,平日里值夜都是在外间的榻上睡觉的,主子不叫一般没什么事情,结果昨天晚上硬是片刻没得闲,更不要说盹上一会儿了。 小丫鬟不敢怠慢,不过片刻就进来回报:“王妃已经醒了,钱妈妈正喂她喝红糖水!” 叶邑辰算了算时间,雨澜最多也就睡了大半个时辰,他心里就有些烦躁:“还没有生的迹象吗?” 小 丫鬟摇了摇头。眼看着叶邑辰的脸就像是黑锅底似的沉了下来。这些日子请来的藏医虽然有点作用,吃了她调配的药品和食物,雨澜的气色和精神好了很多,可是毕 竟那么长一段时间虚不受补,叶邑辰这段时间谁都没说,却偷着读了不少医书,知道生产实际上是个力气活,很多孕妇就是因为生到最后没了力气,早晨难产,甚至 一尸两命。 想起雨澜的那个小身子骨,他就觉得心里堵得慌,这也是为什么一听到雨澜发动了,他连皇上赏赐的御宴都敢逃席。 小丫鬟战战兢兢的,一句话都不敢多说。叶邑辰没理她,自己掀帘子就走进了院子。大嬷嬷和五太太都还站在产房的屋檐下面,大嬷嬷是一夜也没怎么睡,叶邑辰这样的年轻人熬一夜没什么,可她年纪大了,精力不济了,熬得双眼通红,精神萎靡不振! 叶邑辰是男子,不方便插手王妃生育这件事,既然把这么重要的事托付给她了,足以说明他对大嬷嬷的信重,她就更不能辜负王爷的信任。所以一晚上她只在王妃睡着了的时候在厢房里打了个盹,甚至睡觉的时候耳朵都是支棱着的,生怕那边有什么事儿自己听不见。 五太太昨晚就该回杨府了,可是刚好赶上雨澜发动,她怎么放心的下,就和大嬷嬷说了要在王府借住一晚,等雨澜顺利生下孩子再回去。大嬷嬷和叶邑辰一请示,叶邑辰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五太太也是几乎一夜没睡,天不亮就在产房外头等着。刚才她和大嬷嬷刚进去看了雨澜,雨澜脸色苍白,神色不振,她也和王爷一样,担心长时间的阵痛消耗她的体力过多,等真正要生了的时候再没了力气,那就真麻烦了。 看见叶邑辰出来,俩人过来草草行礼。叶邑辰挥挥手叫他们免礼,客气话一句没有,直接就问大嬷嬷:“算着也有六个时辰了,怎么还没生的迹象?” 大嬷嬷也正担心着呢,闻言只好安慰叶邑辰道:“头胎生的时间长点也是有的。王妃瞧着精神还好,最晚到了晚上,孩子一定能生出来,您就放心吧!”王妃到底能不能撑到那个时候,大嬷嬷可是一点儿底都没有。 现在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王妃是个名理的,叫吃就吃,叫睡就努力睡,换一般的孕妇,疼上这么久的时间早就崩溃了。心情紧张加上慌乱,白白浪费体力。 叶邑辰是什么人物,锐目一扫,早就把大嬷嬷和五太太的神情收入眼底,知道大嬷嬷“不用担心”之类的话都是哄他的。大嬷嬷是好心,他不能责怪,想了想,他商量大嬷嬷道:“本王到产房里,看看王妃!” 与其在这里心焦火燎地傻等,心如油烹,还不如进去看个明白,才最放心! 这么平常的一句话说出来,大嬷嬷和五太太全都色变。要知道就是精神文明高度发达的现代生孩子的时候,孩子他爹都要老老实呆在产房外头,何况是蛮荒愚昧的古代! 古人认为,产室是污秽的地方,男人进去,是要染上霉运的! 大嬷嬷十分坚决地劝道:“王爷,您不能进去!不管是皇家还是平民之家,可都没有这个规矩啊!生孩子的时候,爷们就该在外头等着!要是污了您的运道,谁能担待得起?这么大个王府,上下几千口子,可全都要靠着您支撑呢!” 五太太也劝:“王爷,您进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还是就在这里等着罢!” 大嬷嬷苦劝了半天,叶邑辰其实也知道自己这个请求有些荒谬,见两个人都劝他,只好暂时消了这个念头,摆摆手道:“罢了罢了!本王不去就是!” 在 原地驴拉磨似的转了两个圈子,只觉得看谁都不顺眼,院子里奔走的丫鬟婆子全都绕路行走,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大嬷嬷看得目瞪口呆,她跟着叶邑辰不是一天两天 了,叶邑辰什么性子她最清楚不过,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这句话就是专门为王爷量身定制的,什么时候见他这样沉不住气了。 可见王妃和她肚里的孩子王爷有多么看重了。大嬷嬷这下更担心了,万一王妃和孩子有个三长两短的,王爷一旦雷霆大怒,到时候不知道要多少人头落地。叫她说王妃那小身子板,就不该要孩子,自己都还是孩子呢! 人年轻不懂事,身子骨不调养好,有了孩子也不好生啊!怪只怪王妃上头少了一层婆婆! 大嬷嬷小心翼翼地劝道:“要不您还是先去书房吧,这边一有消息马上就报给您。” 叶邑辰想了想道:“也罢!本王先去写几张大字!”但愿写字能让他平静下来。 产室里,雨澜又开始疼了起来。阵痛没完没了的袭来,她都不知道这是第几波了。总算生产之前她反反复复地询问张妈妈和李妈妈,知道第一胎一般生得都比较慢,事先做好了思想准备,这才没有太过慌乱。 她 自己也知道生产时的心理因素也是十分重要的,要是没怎么地呢就慌得跟什么似的,那本来能够好好生出来的孩子也会变成难产了。所以除了刚刚进入产房的时候她 慌张了一阵子,到后来她都保持着乐观的心态,相信自己一定能够顺利生下小宝宝,无论疼得有多厉害,她都强自忍耐着,不使自己叫得太大声,不是为了作为王妃 的面子,而是害怕体力流失的太厉害。 到了后来,她灵机一动忽然想起一件事。前世的时候,她的大表姐怀孕,整天拉着她看一些孕妇方 面的光碟,跟她说“反正你很快也要结婚生子,晚学不如跟着我早学。”那时候她虽然和男友的感情比较稳定,但她的事业正好处在上升期,一心想着升职加薪的事 情,心想结婚生孩子还不知道什么时候的事儿呢,就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好在大表姐缠人的厉害,她总算知道一点儿关于生孩子方面的知识。没想到现在能用上了,只是能时间太长,她当时又没有仔细听讲,能记住的就不多,能用上的就更少了。 要是老天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一定认真听讲,并且好好记笔记! 她就隐约记起电视上有个老师讲过,宫缩阵痛的时候可以通过一呼一吸转移注意力,节省体力,她就试着照做了。虽然此前没有练习过,不过她临阵磨枪,摸索了一阵子,别说,还真有点作用。 雨澜当即精神大振,要不怎么说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呢,自己穿越这一回没发明个电灯电话,没造出钢材玻璃,能留下一门有助于生产的方法也算没有辜负穿越大神啊! 好不容易过了这一波阵痛。钱妈妈拿着毛巾给她擦汗,她的脑袋上已经全是汗了。雨澜生孩子,钱妈妈比她还紧张,在这里陪了她一夜,眼都没有闭一下。 雨澜看她满脸憔悴的样子,忍不住对她笑笑:“妈妈辛苦了!” 钱妈妈眼泪都快掉下来了,这些年来她把雨澜既当成主子敬着,又当成女儿疼着,看她受这么多苦,心像是被刀隔一样。她轻声对雨澜道:“趁现在不疼,您先闭上眼睛歇歇,攒点儿力气。生孩子是越到后面疼得越频繁,越厉害!” 雨澜也明白这一点,就十分听话地闭上了眼睛,就是睡不着能养养神也总是好的。 这时候一个稳婆走了过来,掀开她身上搭着的被子看了看她的下面,眉毛微微一皱。其他三个稳婆还有医婆都被雨澜打发去睡觉了。雨澜怕她们跟着熬夜,再在接生的时候精神不济出了纰漏那就得不偿失了,所以叫她们轮流休息。 雨澜立刻就睁开了眼睛,问:“怎么样了?还没有生产的迹象吗?” 那个稳婆眉宇间有一丝愁色,道:“快了快了!就快生了!” 雨澜听得心里一阵气闷,昨天开始问她们,就是这样一句话。问到现在还是这样,雨澜语气就是一沉:“我只问妈妈,宫口开了没有?”这些事情她也不是一无所知的。 那妈妈不知接生过多少人了,第一次看见雨澜这样的,虽然一开始又点儿慌乱,但是后面一直保持着冷静与理智,配合得十分默契,有些生了几次孩子的,到这个时候一疼起来,早就什么都矜持都没了。 不由得十分佩服。 又见雨澜不是那什么都不懂的,只好说实话道:“宫口还没有打开,看样子今天上午恐怕是够呛能生了!” 雨澜听了也有些心焦:“一般头胎要生多长时间?” 稳婆道:“快得五六个时辰,慢得十几个时辰二十几个时辰也是有的!” 雨澜一听自己还在正常时间之内,心里踏实了几分。 稳婆小心地问:“王妃如果想早点生的话,可以请太医开几服催产的药喝下去!” “不要!”雨澜想也没想就一口拒绝了。是药三分毒,谁知道催产的药剂会不会对她的孩子产生不好的影响,胎儿还那么小,雨澜可不想冒这个风险。 既然中午之前都不能生,雨澜决定趁这个时间先睡一会儿,就冲着那个稳婆挥了挥手。稳婆就退到了一边。 那个稳婆经验十分丰富,果然没有说错,到了中午,雨澜的宫口还没有打开的迹象,叶邑辰听说之后面沉似水,小丫鬟进来问他在哪摆饭,叶邑辰冷哼了一声:“王妃到现在还没有一点儿动静,你们就光想着吃饭?” 吓得小丫头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叶邑辰虽然发作了她一句,倒也并没有真想和一个小丫头计较,中饭也不吃了,就在书房里运气写字。 期间稳婆又去问了雨澜要不要喝催产的药,雨澜仍然拒绝。稳婆看着时间产不多了,劝了几句,雨澜十分固执。 稳婆只好出来禀了大嬷嬷,请她做主。有王爷坐镇,大嬷嬷这时候也不敢做主了,就去书房找叶邑辰,看见叶邑辰胡子拉碴地坐在椅子上发呆。大嬷嬷就没见过这样不修边幅的王爷,把这事儿和王爷一说,王爷也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叶邑辰在屋里转了一圈,吩咐大嬷嬷道:“去问问王妃的理由!” 不一会儿大嬷嬷就问来了:“说是怕催产的药影响胎儿健康!”末了又补充了一句:“王妃……态度十分坚持!” 叶邑辰听了大嬷嬷的解释本来是倾向于让她喝催产的汤药的,可是听了这话他又有些犹豫了。听了这话,他有些无力地在椅子上坐下,单手支颐,犹豫了好半天,想到雨澜对这个孩子的坚持,最终道:“那就再看看吧,要是能自己生自然是最好的!” 时间一点点地过去,眼看着已经一天一夜了,产房里还是没有生的迹象。稳婆们全都着急了,叶邑辰更是坐立不安。 稳婆就在产房里劝雨澜:“催产的方子都是几代人精心研究出来的,断然不会有问题的。多少这样生出来的孩子,现在封侯拜相,做大将军的都不在少数……”她真不知道雨澜到底在坚持什么! 钱妈妈也在一旁劝道:“王妃,您就喝一碗催产药吧!”多生一刻就多遭一刻的罪啊! 雨澜伸手摸了摸自己隆起得十分巨大的肚子,心里说:“小宝贝,妈妈只能坚持到这一步了!”她知道稳婆说得有道理,可是她实在不想哪自己的孩子冒险,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几率她也不愿意赌。 她倒不是怕疼,妇人弱也,而为母则强,为了孩子就是再疼一倍,她也能忍下来,可是实在是她的身体有些撑不住了,她怕一会儿宫口开了她也没有力气生了。她虚弱地道:“叫人去煎药吧!”声音已经变得十分嘶哑。 这话传出来,叶邑辰立刻叫了姜院正、龚太医和白大夫进来。 此 前雨澜下面见红是龚太医给治的,就知道她这一胎不可能顺利,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进了正院见叶邑辰脸色沉重得能滴出水来,龚太医心里就咯噔了一下子,叶邑 辰看见他们,也不废话,直接就道:“你们好好给王妃看诊,待孩子生下来了,本王重重有赏!若是你们不肯尽心尽力,开些治不了病的太平方子糊弄本王,王妃和 孩子但凡有一点差池,本王要你们一家子性命!” 没二话,直接就是红果果的威胁。姜院正暗暗叫苦,这干他什么事儿啊,不过就是在宫里硬被抓了壮丁进来,怎么就得面对生死存亡了?这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了! 叶 邑辰的眼神十分凶狠,三个人一看就明白王爷这绝对是不是吓唬吓唬人的节奏,要是王妃真出事了,十有*是要真拉他们陪葬的。谁敢怠慢啊,隔着房门问了里头的 症状,三个人十分慎重地研究了半天,这时候谁也不敢藏私了。叶邑辰直接叫人抬了桌子进来,姜院正大笔一挥写了一个催产的方子,小丫鬟下去抓药,很快汤药煎 好了,雨澜喝了下去,里里外外众人焦急地等待着,过了小半个时辰,有个小丫鬟满脸喜色地跑出来报信:“开了!宫口开了!” 两位御医和一位大夫全都松了一口气。叶邑辰也跟着放松了下来,伸手一抹,额头上全是冷汗。 五太太是过来人,这时候也顾不得避嫌了,也焦急地等在檐下,问道:“开多大了?” 那小丫鬟道:“说是开了两指头宽了!” 五太太脸色微微一沉,双手合十,连连念佛:“菩萨保佑!平平安安!” 叶邑辰听她这里一问一答,就知道事情没有想象的那么乐观。脸色就又难看起来,看着三个大夫的神色就有些不善。 这次叶邑辰装也懒得装了,书房也不回了,就在院子里等着,绕着院子不停地踱步,脸色难看得似乎要择人而噬。 他不坐,就没人敢坐。两位御医加上白大夫每个人都是一脑门的汗。 “用力!用力!”产房里,雨澜的耳边就听见稳婆的声音了。喝了催产的汤药之后,她的肚子疼了一阵,共有有了点儿反应,可是刚才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宫口还是只开了两指那么宽,这么小一点儿孩子根本就出不来。 四个稳婆紧张地聚在一起商量。她们都是经验老道的接生婆子,王妃这个样子,有几分像是难产,几个人这时全都有了悔意,原先接到这个差事的时候还以为借着接生,有机会和王府结个善缘,孩子平安落地,自然有她们的荣华富贵。 可现在……万一王妃有个三长两短,她们有几个脑袋够赔的? 商量了一阵,其中一个稳婆道:“王妃,这样不行,换个方子试试看吧!” 雨澜现在已经精疲力竭疲倦欲死,这都已经生了十好几个时辰了,孩子的影都没有呢,能不累吗? 不过她还是硬撑着一口气:“那就换个方子吧!” 消息递出来,三个大夫这次研究的时间比上次还要长,每个人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难产”这两个字,不过谁也没敢说出来,叶邑辰现在这样子的情绪,听见这两个字很有可能暴起伤人! 等药煎好了,差不多又是一个时辰过去了。雨澜喝药的时候就已经奄奄一息了。她嘴里含着最上等的野山参的切片,可是却对于提供给她的精力来说,实在是杯水车薪。 没有想到生个孩子这么难,这要是在现代就好了,实在生不下来还可以剖腹产。到了这个时候,她的精神都有点浑浑噩噩了,还有空想这些有的没的。 这一碗药喝下去,雨澜觉得比上一碗药疼得多了,她并不知道,太医们也是在赌,赌她福大命大,能够承受得住,虽然不至于伤害胎儿,药力比上一次的重多了。 四个稳婆围着她,有的告诉她怎么用力,用的帮她轻轻地揉着肚子,好半天,有人惊呼:“宫口已经全开了……” 只是雨澜现在已经被折腾得彻底没了力气。宫口全开了,可是她却没有力气再生了!她感觉自己下一刻就会死掉了。她软软地靠在枕头上,几乎就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叶邑辰在外头等得额头上青筋都暴起来了。小丫头战战兢兢地跑出来报信,还没站稳,叶邑辰就问:“怎么样了?” 那小丫头被叶邑辰凶狠的眼神给吓到了:“王妃,王妃她……”小丫鬟吓得眼泪都出来了,一时间说不出一句囫囵话来。 叶邑辰等到现在已经是极限了,他刷地掀开了帘子,大步走进了产房。被污秽就被污秽吧,他认了! “王爷!”大嬷嬷一下没拉住,跺了跺脚,也跟着进去了! 产房是由耳房改造而成的,面积并不大,绕过屏风,一眼就能看见产床上的雨澜。她就像是刚从水里捞上来的一样,整个人都气若游丝,叶邑辰看见她的样子,心脏狠狠一阵收缩,眼睛都不由有些湿润了。 他坚强了一辈子,就是脑袋掉了都不会皱一下眉头,可是看见雨澜这副样子,他还是难过得差点落泪。 他走过来握住雨澜的手。屋子里的婆子们看见叶邑辰进来全都傻眼了!从来没听说男人可以进产房的! 恍惚间雨澜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等她勉强睁开眼睛,看见叶邑辰她还有点不敢相信,她张开嘴说话,声线已经嘶哑得不成样子:“王爷,您怎么来了?这里不是您该来的地方……” 叶邑辰在她满是汗水的额头上亲了亲:“我来了,你会没事的!” ☆、第288章 降生 ???耳房里,稳婆们接生了一辈子,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情形,孩子生到一半,男主人跑了进来。 晋亲王这样传说中的人物,他们也是头回见,一时间有些手脚都不知道放在那里的感觉。 叶邑辰沉声问道:“王妃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生?” 其中的两个产婆是叶邑辰专门请回来的,叶邑辰说过生产的时候,是以她们为主的,五太太送来的两个婆子就退避了一舍,以她们马首是瞻。其中的一个婆子便道:“王妃的宫口差不多已经全开了,快得话再有半个时辰,慢的话一个时辰,孩子就能生出来了!” 叶邑辰听了这话神色就缓和了下来。“你们好好侍候王妃,只要王妃这一胎母子平安,不但本王重重有赏,就是你们的子侄,本王也会保举他们进入五城兵马司做个巡街的小吏!” 五城兵马司的小吏相当于今天的城管,虽然官位很低,可是油水却极大,几个婆子听了全都像是打了鸡血一样的兴奋。一时摩拳擦掌,恨不得替雨澜生了算了。 只不过雨澜觉得,她已经坚持不下去了。接下来正是该她用力的时候,可她已经没有一丁点儿的力气了。她死死拽着叶邑辰的胳膊,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叶邑辰像是明白了她的意思一样,安抚着道:“你别怕,我就在这里陪着你,哪里都不会去!” 只是这番话听在婆子们的耳朵里却颇为无奈,有这么一位爷在一旁守着,她们哪里还能放得开手脚。只能硬着头皮顶上去。 丫鬟端了燕窝粥进来,叶邑辰将位置让给钱妈妈,由钱妈妈服侍着雨澜将燕窝粥喝下去。雨澜知道,她现在需要力气,没有宫缩孩子就出不来,可是折磨了这么久,龙肝凤胆入口都已经味如嚼蜡,她一点东西都不想吃,可还是努力将燕窝粥喝了下去。 喝完了燕窝粥,稳婆又在她的口中含了一片人参。之后几个稳婆将她换了一个姿势,把两只脚架了起来,又在床边悬挂了白绫供她用力,这个姿势简直不雅到了极点,雨澜仿佛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不应该让叶邑辰看到这样的自己,他,不会嫌弃自己吧! 想归想,可她这个时候已经没有力气撵叶邑辰出去了。 其中一个稳婆就在一旁告诉她怎样用力,雨澜就都不知道自己听懂了多少,只是疲倦地只想睡去。 “用力!用力!”雨澜的耳边就不断回响着稳婆的声音,可是她根本就是白费力气。不管怎么用力,不管她含多少参片,不管她怎么抓着床边的白绫,不管她屏息的时间有多长,不管她出的汗有多少,孩子就是出不来! 转眼之间,一个时辰就又过去了! 如果说,刚才的十几个时辰是地狱的话,那么这一个时辰就像是炼狱。这一个时辰的生产,已经将她所有的信心几乎完全摧毁了。她本来以为不管多么艰难,她都一定能够顺利将这个孩子生下来的,她本来以为她能够做到的。 可是无论她吃多少苦头,所有的痛苦就像是白白浪费一样,看不到一丝的成果! 雨澜几乎绝望了!那一瞬间,她竟然想到:难道是自己占据了原本杨家七姑娘的这具身体,老天爷才在她生孩子的时候这样惩罚她? 雨澜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叶邑辰一直在旁边看着,可是他的头上已经全是冷汗,他都不知道自己擦过几次了。虽然心焦如焚,可是他一直不敢出声干预,他知道这个时候最忌讳外行指导内行。他什么都不懂,他只能努力减少自己的存在感,不至于影响产婆们接生。 可是看到妻子痛苦成这样,叶邑辰终于坐不住了,他正想起来问一句:“孩子到底什么时候能生出来?”就听见一个稳婆惊喜交加的声音:“已经看到孩子的头了,王妃再加一把力气,孩子就快生下来了!” 叶邑辰并不太明白这句话的含义,可是听见稳婆那惊喜声音,他十分知机地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雨澜却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她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按照稳婆的要求,努力地用力。 又是小半个时辰…… 雨澜又用了几次力,可还是不行,孩子死活就是出不来! 在外头问诊的两位御医和白大夫都说,宫口已经开了这么久,再不生,大人和孩子都将会十分危险! 叶邑辰终于忍不住暴怒了:“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盯着几个战战兢兢的稳婆,“不是说最迟一个时辰吗?现在都多久了?”他虽然努力压抑着怒气,可是那冬日寒霜般的语气,还是叫四个稳婆全都瑟瑟发抖! 她们割麦子般全都跪在了地上。“回王爷的话,可能是,孩子的头太……大了!” “那应该怎么办?” 这就是妥妥的难产啊!还能怎么办?要么用锐器伸进母体内将孩子捣烂,要么用剪子将母亲的肚子剪开,将孩子取出来。 不管是哪一种,都十分地血腥残忍! 大人和孩子之间,只能活一个! 这样的话,稳婆怎么敢说? 看见几个产婆期期艾艾的,什么都不肯说。叶邑辰的心一直沉了下去。他的拳头紧紧地捏着,一旦雨澜有个三长两短的,这几个稳婆他一定会拉着她们陪葬的。 这个时候雨澜却用最后的力气拉了拉叶邑辰的胳膊,哭着哀求道:“保孩子!保孩子!”叶邑辰看着她,她气息奄奄,满眼都是泪水,是那样的无助,那样的楚楚可怜! 怀 胎十月,耗费了多少心血,受了多少苦楚,她不能让这个孩子就这样没了。她要保住这个孩子。她只是这个时空中的一个匆匆过客,这个孩子却可以代替她在这个世 界上好好地活着。做一个土生土长的古代人,而不是像她那样,时常一觉醒来,就觉得她生活在古代,像是做了一场梦一样没有真实感。 叶邑辰就想起几天之前雨澜曾和他半开玩笑地说:“假如有一天我死了,请王爷一定要把我的尸体烧成灰,洒进大海里!” 脱离了这个身体的束缚,或许她的灵魂能够穿越时空,重新回到现代也说不定! 叶邑辰却被她的这个惊世骇俗的理念给吓了一跳,古人讲究入土为安,从来没有人想过要把自己的尸体烧成灰! 可是今天想一想,分明是在那个时候,雨澜就已经下定了决心,一旦生不下了,宁肯牺牲自己也要保住孩子! 王爷的眼眶变得潮热了。 “王妃!”钱妈妈满脸是泪地跪在床头,泣不成声!孩子的头都已经看得到了,可是一线之隔就是天堂和地狱的差别,她真怕王爷听了王妃的祈求,就这么放弃了王妃的一条性命! 几个稳婆满头大汗地跪在地上,一大一小到底要保哪个,就等着王爷的一句话了。她们都看出来,王妃的精神和体力都已经接近崩溃的边缘了! 叶 邑辰的拳头紧握,指甲刺破手心,血液汩汩流出,可是他却一点都感觉不到痛。这一刻的选择是如斯艰难。他在想着那个孩子,那么小就懂得和他玩游戏,就能带给 他无尽快乐的孩子,他一直陪着他慢慢的一点点长大的孩子,那个孩子虽然还没有出生,可是他对他的爱已经沉重得像山一样了。 对不起,爹爹要放弃你了! 这样拖下去,孩子和大人都有可能有危险!这点儿浅显的道理,叶邑辰还是懂的!一秒钟就像过了一千年,王爷终于下定了决心,“你们想想办法,保住王妃!”他的话说出了口,就觉得胸膛里某个部位空落落的,像是一下子少了什么似的。 这种事情,为了以防万一,稳婆其实是早有准备的。其中的一个稳婆匆匆出了房门,回来的时候,手里就拿了一个明晃晃的先是钩子一样的东西。 叶邑辰看到这么一个东西,眉毛不由自主地跳了一跳。“动手吧!”他的声音里有着自己都没能觉察的颤抖。说完这句他就别过了脸去,他在战场上不知亲手斩杀过多少敌人的头颅,此时此刻,他却没有勇气去看一眼。 雨澜刚才之所以没有跳出来反对,是因为她根本就没有听见王爷说了什么。直到稳婆拿来这么一个东东出来,她才明白叶邑辰的选择是什么? 她立刻嘶声哭了起来:“叶邑辰,那是你的孩子,你不能这么狠心!” 叶邑辰摇了摇头,一旦下了决定,他就不会再做改变:“动手吧!叫几个人来按住王妃的身体,不要叫她乱动伤了自己!” “再给我参片!我要试一次!再试一次!” 叶邑辰迟疑了一下,钱妈妈“噗通”一下跪在了他的面前,“孩子的头并不大,您就让王妃再试一次吧!” 叶邑辰何尝不想再试,可是雨澜的这奄奄一息的样子,再试又能有什么用?可妻子那期盼和祈求的样子终于还是让他心软了。 “拿参片来!” 钱妈妈拿了参片过来,雨澜含在嘴里,一个稳婆握着她的手,重新给她讲了一遍用力的要领,她知道王爷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一旦决定下来的事,谁都无法改变。 为了孩子!为了孩子! 雨澜努力积攒着力气,她努力屏息,拼尽全身的力气,这一次感觉似乎有些不同,只觉得下面一阵汹涌。 “生了!生了!”伴随着一阵惊喜的呼声和一声婴儿啼哭的声音,她的孩子,终于在万众期盼下落地了! ☆、第289章 得女 接下来的事稳婆们就十分熟练了,麻利地用剪子剪了脐带,又取出胎盘。稳婆抱着沾了一身污秽的孩子一看,脸色微微一变。 叶邑辰已经成了惊弓之鸟,忙问:“可是孩子有什么不妥?”雨澜还不容易生完了孩子,感觉全身的精气神全都散了一样,眼皮重逾泰山,生完了孩子她刚轻松下来,听见叶邑辰的问话,忍不住支撑着身子勉强起来了。“孩子怎么了?” 稳婆笑着道:“孩子好道很,好得很,”声音微微低了一度:“恭喜王爷,恭喜王妃,是位千金!” 雨澜长长舒了一口气,不管是男是女,总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她哪里有不喜欢的,只是叶邑辰子嗣单薄,他一定是盼盼望着要个儿子的,可是这一胎却是个女儿,他怕是要很失望吧。 叶邑辰也确实如同雨澜所想的,一直盼着雨澜能给他添个儿子的,可是雨澜能够平安生下来,已经是侥天之幸,这个时候还有什么好求的。他只觉得背上绷紧的肌肉全都松弛了下来:“女儿也好!女儿也好!”脸上就不由自主地露出欢喜的笑容来。 稳婆和嬷嬷们看到王爷笑容真切,也跟着放松起来。刚才如同末日来临般的紧张气氛全都消散了,产室内开始洋溢着喜气洋洋的气氛。 “给我看看孩子!”雨澜支撑着看了一眼孩子,只见她皮肤红红的皱皱的,眼睛都还没有睁开,因为没有洗澡的关系,身上脏脏的——刚出生的孩子,真的说不上好看。 可是看到这样一个小东西,在那里小声地哭着,雨澜的心里一下子就被什么东西填满了一样。没有当过母亲的人,绝对无法体会那种感觉。 看完了这一眼,雨澜就彻底放心了。甚至什么都来不及想,钱妈妈带着人进来帮她收拾,她也顾不得了,就这么昏睡了过去。 等她再醒过来的时候,屋里都已经掌灯了。 雨澜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等他睁开眼睛的时候,看见叶邑辰就坐在她的床头,连她醒了都不知道。叶邑辰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枕头边上一个大红色的襁褓上头,嘴角微微翘起,看起来笑得有点儿傻! “王爷!”雨澜虚弱地叫了一声。 叶邑辰这才反应过来,伸手握住了她的手道:“饿不饿,要不要吃点儿东西?”声音极为温柔。 听他这样一说,雨澜还真有点儿饿了。只是这时却只想先看看孩子,就想翻身坐起来,却感觉到身上连一点儿力气都没有了。挣扎了一下,竟然没有起得来。 叶邑辰赶紧摁住了她:“你就这么躺着,千万不要乱动。刚才你睡着,太医来看过了,你身子本来就弱,这次又折腾了这么久,太医说没有半年一年的休养,很难调养得过来。你要什么只管和我说!我来给你拿!” 雨澜道:“我想看看女儿!” “你别急,我抱给你看!”叶邑辰说着,小心翼翼地抱起了放在床头的大红色襁褓,动作十分轻柔,好像生怕力气太大伤到了孩子一样。 他小心地把女儿抱到妻子的眼前,道:“瞧我们的闺女,多漂亮!长大了一定和你一样,是个大美人!”孩子洗过了澡,干干净净的。现在睡得正香,神态很恬静。小脸红红的,五官还没有长开,雨澜左看右看,没看出来女儿哪里漂亮了! 可是听叶邑辰的语气又像是发自肺腑。她本来悬着的心一下子就落地了,她伸出手,想去触碰一下女儿,可是看她那娇娇嫩嫩的皮肤,一时之间连戳一下都有些下不去手了。 叶 邑辰笑着鼓励她说:“没事的,你摸摸看,咱们的女儿,皮肤真的好嫩好滑的。”语气就像是把突兀人赶出了京师一样的骄傲。“刚才她一直在那里哭,婆子哄了半 天也没哄好,我抱着她在屋子里走了一圈,你猜怎么着,她居然就不哭了!你瞧她现在睡得有多香!”话里话外都十分得意。 雨澜的手指终于在女儿的脸上戳了戳,那感觉就像是戳到了嫩豆腐一样,她的心都要化了。她一直很喜欢孩子。她也觉得自己一直对叶敏文视如己出,可是当她真正有了自己的孩子,才知道,那感觉还是不一样的。 虽然为了这个小家伙,她九死一生,差一点儿就阴阳永隔,可是看见女儿的时候,她没有一点儿的不高兴,心里却像是灌了蜜糖一样,高兴得不得了。 小家伙被雨澜一碰,轻轻扭了扭身子,很不满地嘟了嘟小嘴,然后又沉沉睡去。 雨澜的心都要化了。 叶邑辰眉眼之间都是笑容,轻轻把襁褓摇了摇。 雨澜这才问她:“这次生了一个女儿,您不会不高兴吧?” 叶 邑辰呵呵笑着:“我已经有儿子了,添上一个女儿刚好儿女双全,就是现在给我一个儿子,我还不愿意换呢!”这个孩子得之不易,他分外珍惜,生下来之后,就一 直抱在怀里,可能真的是血脉相连的缘故的吧,这么一会儿功夫,添丁的喜悦充满胸臆,叶邑辰觉得已经爱煞了这个小家伙了! 这番话说得真诚,雨澜听了也就放心了。 叶邑辰把孩子小心翼翼地放在她的枕头边上。叫了钱妈妈、张妈妈和李妈妈端了鱼粥进来,服侍着雨澜吃粥。雨澜没有吃,先问:“孩子吃过奶了没有?” “已经吃过了!”张妈妈笑着回答。 几天之前,*府的人就送了五个奶娘到晋王府里来。能够送过来的,叶邑辰早把人家的祖宗十八代查了个底掉,雨澜全给留下来了,想着等孩子出世了再定下来。 “是哪个奶娘?吃了多少?”雨澜顾不上吃饭,只是问。 钱 妈妈笑着道:“姐儿还这么小,吃不了多少的。给她喂奶的奶娘姓沐,您再休息休息,我就叫她来给您磕头!”雨澜对这个沐妈妈有点印象,白白净净的,长得颇为 周正,奶娘以后就是女儿身边最重要的仆妇,雨澜十分慎重,就道:“剩下的几个奶娘先别急着送回去,我要再看看!” 叶邑辰自然是知道她在想些什么,笑着道:“这些事儿不忙,以后再说也来得及,你先吃东西!孩子都吃饱了,也别把你饿着了!”说着拿了大迎枕垫在她的身后,扶着她半靠在床头。 雨澜看了一眼睡得正香的女儿,心里只觉得十分宁静。就着钱妈妈的手吃起了粥。叶邑辰脸上就显出了疲态来。他也有一天一夜没合眼了。 钱妈妈就道:“王爷也累了,王妃这里有我们看着就行了,您回去歇着吧!” 雨澜听了才知道叶邑辰这么久了都没有歇息。连忙道:“王爷快去歇着吧!” “母妃!母妃!”正说着,外头传来了叶敏文的声音。“听说您给我生了个妹妹!”叶敏文闯了进来,后面跟着的是他的奶娘和大丫鬟听香。奶娘的脸上喜气洋洋的,王妃生了个女儿,正院的人都觉得可惜,都觉得“这要是一个儿子就好了”,唯独叶敏文的奶娘高兴坏了。 一个小丫头片子而已,不会影响叶敏文的地位。 雨澜正要招呼,叶邑辰已经招手:“快过来看看你妹妹!”声音十分和蔼,那种语气就像是小孩子向别人显示自己心爱的玩具一样。叶敏文都有点儿愣了,父王在他面前一直都是一个严父的角色。叶邑辰忽然这样和蔼,他十分不习惯。 叶邑辰也一下子反应过来,自己是高兴得有些过头了。咳嗽了一声,叶敏文已经跑到了床头。此前雨澜生孩子的时候,为了怕吓着他,就把他放在了前头芝兰院住了两天,一得到消息就跑过来看妹妹。 叶邑辰指着那个红色的襁褓里的小娃娃,小声地说:“这就是你的妹妹!” 叶敏文十分好奇地看过去,见叶邑辰压低了声音,他也跟着压低了声音:“妹妹睡着了吗?她怎么这么小?”伸手就想去碰碰妹妹的小脸,叶邑辰怕他没有分寸,弄痛的女儿,一把抓住他的手。“妹妹才刚生下来,你不许乱碰!” 雨澜看着心里暖烘烘的,露出一个愉悦的笑容来。“孩子就是碰一碰,碰不坏的!”抓住叶敏文的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女儿的脸。叶敏文整张脸上从里到外都露出笑容来。 叶邑辰见了也不由自主嘴角上翘:“妹妹好看吗?” “好看好看!”叶敏文拼命地点着头,态度诚恳极了。雨澜看了看皮肤皱皱巴巴的女儿,难道只有自己这个亲娘,到现在一点儿都不觉得女儿如今的模样好看? 叶敏文见父王不是一般的和蔼,就大着胆子问道:“我好喜欢妹妹,晚上能不能和妹妹一块儿睡?” “不行!”这次夫妻两个这次异口同声地拒绝。 一个说:“你要是晚上碰到妹妹怎么办?” 一个说:“你还要上学呢!” ☆、第290章 洗三 夫妻两个一致对外,好不容易把叶敏文给支走了。雨澜又催着叶邑辰去睡觉,叶邑辰有些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女儿,雨澜就笑着道:“屋里有我呢,还有这 么多丫鬟婆子,难道还看不好她一个小娃娃,您就别担心了!王爷您也这么久没休息了,快去睡吧!醒了再来看女儿,也是一样的。” 叶邑辰也着实困了,临走的时候又不放心地嘱咐雨澜道:“你这次生产伤了身子,太医嘱咐过了,叫你好生养着,就躺在床上不要下来,有什么事只管叫了丫鬟婆子去做!” 雨澜心里微微一暖,“我都晓得,王爷快去吧!” 叶邑辰去了正房歇息。吃的东西都已经被收拾了下去,钱妈妈过来帮雨澜掖了掖被子,“王妃若是累了,就再歇一会儿吧!有我在这里看着姐儿,保管没有一点儿问题。” 雨澜点了点头,她现在感觉也是累得很了,可是刚刚生产完,那种激动、兴奋、新奇的感觉还没有褪去,虽然觉得身上麻麻酥酥的,十分不舒服,可是让她睡,她却怎么也睡不着。 雨澜就问:“五婶婶回去了吗?”醒过来之后就没看见五太太,想来她已经回去了。果然钱妈妈道:“您生了大小姐之后,五太太过来看了您一眼,见母女平安,她家里还有哥儿,也是放心不下,就回了王爷一句,回了杨府了。” 雨澜点点头,“那有没有安排着往各府去报信送喜蛋?” “大嬷嬷已经安排人去了!” 正说着,门口有小丫鬟禀了一声:“大嬷嬷来了。”帘子一掀,大嬷嬷走了进来。笑着道:“王妃醒了!恭喜王妃喜得千金!”雨澜顺利产下一女,母女均安,她也跟着松了一口气。总算没有辜负叶邑辰所托。 她打赏下人,往宗室公亲和亲友家里报信,忙得脚不沾地。又想着后天就是大小姐的洗三的日子,请什么人,请多少人,如何安排,她自己不能做主,还要和王妃商量才行。 想着王妃才刚刚生育,精力必定是匮乏的,她斟酌着拟了单子来向雨澜讨教。看见雨澜面色疲惫,她简单问候了几句,便直入主题道:“大小姐的洗三礼,老奴代您拟了一张单子,您瞧瞧可有需要添减的,后天就是洗三礼,明日之前须得把帖子送出去才行!” 雨澜接过单子,由衷地道:“这阵子,多亏有嬷嬷帮我管着王府上下,要不然,我真不知怎样才好了!” 大嬷嬷自然是一番谦虚。“王妃千万莫要客气。王爷对老奴一家子恩重如山,这点子事情不值一提。” 雨澜浏目一扫,看见大嬷嬷列出的名单有好几页,每一页都是长长的一大串,除了亲戚朋友还有六部官员以及许多叶邑辰曾经的部下。 雨澜还好说,王爷可是宗人令,也就是宗室的头头,他的亲戚不是王爷就是公主郡主,到时候来一帮这样的祖宗,虽然只是一个洗三礼,却也丝毫怠慢不得了。 雨澜侧身看了一眼睡在自己枕头边上的女儿。见女儿小鼻子皱着,睡得正香,心中立刻充满了幸福。想了一下,道:“这件事我也做不了主,还是要问过王爷!” 这也是题中应有之义。大嬷嬷自然了解,留下名单,看雨澜面带倦容,不敢多留说了几句也就辞了出去。 说了这么几句话,雨澜感觉自己已经累得不行了。掩袖打了一个呵欠。钱妈妈又来劝说:“您睡一会儿吧。” 雨澜也实在是有些撑不住了,她感觉生了孩子之后自己的身子虚弱得厉害。就道:“孩子要是有什么事儿,一定要第一时间叫醒我!”千叮咛万嘱咐一通,这才闭上了眼睛。 几乎上下眼皮刚刚一接触,她就立刻睡了过去。 等雨澜又睡了一觉,叶邑辰已经坐在她的床边。她睁开眼睛第一句话就问:“女儿呢?” “别担心!我正抱着呢!”果然叶邑辰将一个大红色的襁褓抱在怀里,语气兴奋地对着雨澜说:“澜儿,咱们的孩子能睁开眼睛看我了,你看,她的眼睛有多好看!这么小就会看人了,咱们的女儿长大了一定很聪明!你看你看,她都会看我我了,真是太有趣了!” 叶邑辰献宝似的把抱着孩子给雨澜看,女儿果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张开了眼睛,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就那么看着自己,雨澜的心都化了。女儿可能真的是和叶邑辰很投缘,叶邑辰抱着她,一点都没哭。 雨澜微囧,“王爷你不是去睡觉了吗?” 叶邑辰心里惦记着妻子和女儿,小睡了一会儿就起身到耳房里来看她们母女。在这里已经盘桓了有一个时辰了,雨澜才刚刚醒来。 叶邑辰呵呵一笑,也没有解释什么。雨澜又问:“孩子是什么时候醒的?” 叶邑辰道;“她也是刚刚醒来,本来是扁着小嘴要哭的,我抱着她哄了她一下,她就不哭了!” 一屋子的丫鬟婆子全都目瞪口呆。连雨澜都有些无法接受,叶邑辰身为一个统领千军万马的大将军,忽然之间化身为超级奶爸,这神转折有点儿接受无能啊! 雨澜看着女儿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四处乱瞧,也是稀罕的不得了。“王爷,把女儿给我抱抱,给我抱抱!”支肘就要坐起来。 “你别乱动!”叶邑辰赶紧把孩子放到她的枕头旁边,雨澜用鼻子轻轻碰了碰女儿滑嫩的脸蛋。可是小家伙一点儿都不给亲妈面子,雨澜只不过稍微碰了碰她,她立刻“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雨澜和叶邑辰都有些惊慌起来。 张李两位妈妈赶紧跑了进来。刚才叶邑辰进来之后,为了怕影响这对母女休息,把侍候的人全都撵了出去。 张妈妈和李妈妈都是带惯了孩子的人,张妈妈看了看就道:“是不是饿了?”叶邑辰比雨澜还焦急:“那赶紧去把奶娘叫进来!”晓月已经扭头跑了出去。 雨澜张了张嘴,有些欲言又止。她是现代人,有些道理自然比古代人懂得多些:她是孩子的母亲,由她给孩子喂奶,对孩子是最好的。可是她自己知道自己的事,到了现在她还没开奶呢,何况就她现在这个状态,能不能出奶都是一个问题。 她只好闭口不言。 不一会儿,晓月就领进来一个二十一二岁的妇人,胸脯涨鼓鼓的,进来就要给叶邑辰和雨澜磕头。 奶娘给孩子喂奶,叶邑辰自然不方便在场,可他又放心不下女儿,就避到了屏风后面去。 雨澜已经道:“别多礼了,孩子好像饿了,你赶快喂她喝奶吧。” 这个奶娘姓沐,也是和雨澜的女儿有些缘分,孩子生下来之后,大嬷嬷一眼就从□□府里送来的五个奶娘之中选中了她,她给孩子一喂奶,孩子也很快就能从她那里吸到奶了。 所以刚才晓月过去,直接就把她给叫了过来。 奶娘恭恭敬敬应了一声是,熟练地抱起了孩子,敞开衣襟放在胸前。雨澜顾不得羞涩,死死盯着赵奶娘。 孩子吃奶那是先天就会的。雨澜就看见女儿很自然地含住了□□,十分秀气地吞咽了起来。然后果然就不哭了。 雨澜长出了一口气,看来孩子是饿了。 雨澜听见屏风后面传来一声长长的舒气的声音。刚才孩子哭的时间虽然不长,可是雨澜却有一种度秒如年的感觉。想来叶邑辰也是一样的感觉。 孩子吃了几口就不吃了。 奶娘就又小心地将孩子抱好了,放在雨澜枕头旁边。孩子吸饱了奶,奶娘熟练地拍了拍,她竟然很快就睡着了。 雨澜看她十分会哄孩子的样子,心里就微微一动。 她先问:“孩子怎么就吃这么点儿?”说着话,奶娘已经整理好了衣服。叶邑辰也走了出来,坐到雨澜的床边,看见孩子睡着了,他严峻的表情就松快了下来。 “回王妃的话,小孩子刚出生,吃的就是这么少的!” 雨澜点了点头。又问她家是哪里的,原来是做什么的,什么时候生的孩子,诸如此类的。她本来想把奶娘全都看一遍再决定用哪个,不过见了这个沐奶娘,不但人收拾得十分干净,而且瞧她抱孩子哄孩子睡觉都十分熟练的样子,雨澜对她已经比较满意了。 面对着叶邑辰这个亲王还有雨澜这个亲王妃,虽然有点拘谨,还是回答的很有条理。雨澜听得暗暗点头,叫晓月先把奶娘送回去。又问叶邑辰道:“王爷瞧着这个怎么样?” 叶邑辰知道雨澜是相中她了。叶邑辰是一个男人自然不便插手这些事情:“都由着你!”又道:“孩子屋里的奶娘丫鬟还有管事妈妈,是要早些定下来才是,省得你也要处处操心!” 雨澜心里就是一颤。这个时代,女主人只管生孩子,剩下养孩子都是丫鬟婆子们的事情,主母想要看孩子,叫奶娘抱过来看就是了。孩子有自己的房间,雨澜却想不管自己能不能奶孩子,至少要把孩子养在自己的屋里才行。 只是这样的话说出来,又怕叶邑辰起疑,只好含糊过去。 雨澜拿过洗三的名单给叶邑辰看,“我想着,这件事还是不要办得太大了!” 叶邑辰一听反而不乐意了:“咱们的女儿哪点儿差了,为什么就不能大操大办?难道因为不是儿子?在我看来,她和文哥儿可是一样的!”比雨澜还要着急的样子。 雨澜不由就噗嗤笑了。她笑着给王爷解释道:“王爷,那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哪里有不疼她的。只是这孩子怀得艰难,得来也不容易,生下来才五斤多一点儿,办得太大,我怕折了她的福!只请些亲戚来看一看也就是了!您说呢?” 她原本是不信这些的!有了女儿,她也就宁可信其有了!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叶邑辰只是不想委屈女儿,倒是没有想那么多。雨澜这样一说,他也觉得有道理。孩子还小,折了福气就不好了。 想通了这一点,叶邑辰立刻也就同意了。“那就依你!你也别太操心,单子交给我,叫马总管确定名单,再按照名单发帖子就是了!误不了事儿的!”说完亲了亲女儿的面颊,拿着单子去外院找马福去了。 不一会儿又转了回来,“咱们女儿出生也有一天了,总要取个好听的名字才是!”说着从袖子里摸出一张纸来,上面写了满满一张纸的名字。男孩子的也有,女孩子的也有。 孩子出生之前,叶邑辰就已经想了好多名字。 夫妻俩头碰头地一起研究了大半天,都觉得女儿既漂亮又可爱,竟是觉得无论哪个名字都配不上她,犹豫了半天,雨澜最后道:“要不然还是选这个‘珠’字吧!” 叶邑辰想了想道:“如珠似宝,倒也贴切!”叶邑辰用手指轻轻触碰女儿的小脸:“小家伙,以后你就叫‘珠姐’,好不好?” 洗三那天,就按照雨澜的意思,并没有请太多人过来。宗室里只请了秦王府、延庆郡王府、清江郡主府几家和叶邑辰最为亲密的,杨家以及杨家的几位出嫁女自然也全都接到了帖子。 大太太、二太太、四太太、五太太作为娘家人,自然是来得最早最快的。王府如今没有了当家主母,由大嬷嬷张罗着招呼客人,将杨家众人全都领了内室。大家自然是早就知道雨澜生了一个女儿,一个外孙子对于如今的杨家也是十分重要的,大太太脸上就不是那么高兴。 反倒是二太太和五太太满脸喜色地道喜:“总算是也当了娘了!”一家子围坐在雨澜的床头,看着枕头旁边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孩子,五太太终是忍不住低声道:“你这一胎生了个女儿,王爷没有不高兴吧!” 雨澜笑道:“五婶婶放心好了,王爷欢喜得很呢,一有时间就抱在怀里舍不得撒手!” 二太太道:“急什么,你们都还年轻,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日后生他七八个,还怕生不出儿子来?” 雨澜听完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心想光生这一个就去了半条命了,还生七八个? ☆、第291章 产后 大太太问了雨澜生产的情况,又问:“姐儿取了名字没有?” 雨澜道:“回母亲的话,取好了名字,叫珠姐儿。” 大家七嘴八舌都说这名字好。 大奶奶和六姑娘、九姑娘、十姑娘是跟着几位太太一块儿来了。九姑娘从五太太的手里接过珠姐儿抱在怀里就不撒手了。 孩子生下来之后是一天一个样,现在瞧着就比刚出生那会好看了不知多少。“快看,快看,她笑了,她笑了!” 六姑娘看着孩子也是稀罕的紧,可是她性子腼腆,又不像九姑娘那样和雨澜熟,很想把外甥女抱在怀里亲热一番,伸了伸手到底又缩了回去。 “这 孩子倒是个消停的,平日里吃饱了就睡,睡饱了就吃!一般不怎么哭的!”提起女儿来,雨澜就有说不完的话,“不过一哭起来也是惊天动地的,声音大得吓人,长 大了,怕是个脾气不好的!”雨澜不是说说的,虽然孩子出生才三天,可是她就有些不安了,若孩子长大了脾气不好,以后怎么嫁人? 二太太噗嗤一声就笑了。“我的姑奶奶,你操心操得也太多了点儿。孩子还这么小呢?” 大奶奶并不怎么说话,这时候却接口道:“她是亲王的嫡长女,长大了将来是要封郡主的,脾气大一点儿也没什么!” 众人纷纷点头。雨澜心想这个大嫂倒是会说话,瞧着二太太对她的态度已经缓和了不少,想来二太太的心都被她捂暖了,不过二太太是个要面子的,不好前倨后恭的太厉害,所以不能一下子就对这个媳妇好起来,叫人看着笑话。 “吉安侯夫人、二姨太太来了!”丫鬟往里面通报着,就看见二姑娘雨嘉扶着大姑娘雨沐从外头走了进来。雨沐的肚子已经五个月,早就显怀了。 大太太看见雨沐就有些着急:“挺着一个大肚子,你怎么也来了?”她倒不担心别的,就是担心大姑娘来瞧了雨澜的女儿,别也被带着再生个女儿下来,那可就麻烦了。 这话她早就叫吴妈妈传到大姑娘耳朵里了,哪知道女儿根本就没听她的,挺着大肚子还是来看雨澜了。 雨澜也道:“大姐姐身子重,礼到就行了,人就不用来了,省得我们也跟着担心!”之前大嬷嬷送信出去的时候,她就特意嘱咐了大嬷嬷,叫雨沐不要来回折腾了。 雨澜这话倒是逗得大家都笑了。 雨沐笑着和各位亲戚见礼,大家这个时候哪还敢受她的礼,大太太赶紧把雨澜床头的位置让出来,让雨沐坐下。 雨沐摸了摸肚子,笑着说:“七妹妹怀孕的时候,刚好我也怀了这一胎,也没怎么来看你,现在你顺利产下女儿,我再不过来看看,就太失礼了!” 雨澜笑道:“自家姐妹,谁还会挑你这个!” 大太太见姐妹之间相处融洽,心里的那股子不快的情绪就稍稍减弱了一点。二姑娘则是从九姑娘手里把珠姐儿抱了过来,“让我瞧瞧我的外甥女!”说着就在珠姐儿的脸上亲了一口。 珠 姐儿的眼珠子乌溜溜的一转,小身子扭了一扭,嘴角吐出一个米粒大小的泡泡,十姑娘四五岁的年纪,跟着四太太过来,大人们说话,就把她给冷落到一边了,她的 眼尖,看见这么有趣的景象,立刻就喊道:“外甥女吐泡泡了!外甥女吐泡泡了!”自己也是奶声奶气的,十分可爱。 众人全都笑了起来。 大奶奶就站起身来道:“我瞧着七妹妹这里人手不多,不若我出去帮着迎迎客人罢!”大太太和二太太比雨澜高一辈,自然是大奶奶出头最合适。 雨澜笑道:“我自然是欢迎的,就是不知道二婶婶舍不舍得了!” 二太太用指头戳着她的额头,“你这个促狭鬼!”转头对着大奶奶道:“既然要去就快去!你七妹妹这里客人贵重,你不要给她丢了王府的脸面才是!” 大奶奶低眉顺眼地答应一声,退出了内室。临走的时候感激地看了雨澜一眼,雨澜这一番做派,自然是为了弥缝她和二太太之间的裂痕,她是个兰心蕙质的人,自然领了这份情。 大奶奶出去帮忙招待客人,二太太就对着二姑娘说:“连你弟媳妇都知道帮着你妹妹招呼客人,你这个做姐姐的,怎么连她都不如了?” 雨嘉抱着珠姐不撒手,“弟妹是您的媳妇,媳妇自然应该听婆婆的!我可要好好疼疼我的小外甥女呢!”说着就又在珠姐儿的香嫩的小脸蛋上亲了一口。珠姐儿十分给这位二姨妈面子,被亲了一下子,就又裂开小嘴笑了起来。 雨嘉高兴坏了,从怀里掏出一个十分巨大的长命锁片,“小乖乖,这是姨妈给你的见面礼!” 那锁片一看就是赤金的,足有十好几两重,众人看着都有些倒吸了一口凉气。雨澜就道:“二姐姐,这太贵重了!” “也不值什么,小外甥女我看着就喜欢,你就替她收下吧!”洗三一般没有送重礼的,雨澜心知肚明这是因为上次自己帮她保住了烨哥儿的抚养权,雨嘉是在用这种方式来表达她的谢意呢! 以她的性子,要是雨澜不肯收这个长命锁,怕是雨嘉内心不安,以后还要找机会来送重礼。雨澜只得唤了珠姐屋里的管事妈妈赵妈妈进来,叫她收了二姑娘的东西。 这几天,雨澜把女儿屋里的人全都定了下来。管事妈妈姓赵,奶娘就是那个姓沐的,还有四个近身侍候的丫鬟也配齐了,分别叫做葡萄、凤梨、青桔、樱桃! 除了沐妈妈,剩下的从管事妈妈到四个丫鬟都是从雨澜陪房里选出来的。四个丫鬟家里不是有弟弟就是有妹妹,全都有带孩子的经验。王府里的下人,她虽然也都收拾得服服帖帖的了,但是比起自己从杨家带来的陪房,她还是更相信陪房。 叶邑辰不叫她操劳,这些事她还是亲力亲为,女儿哪怕是一丁点儿的小事,在她看来也是再重要没有的了。 雨澜叫赵妈妈收着,等今天洗三完了登记造册,也就是表示这个锁片日后就是珠姐儿的东西了。 雨澜笑着道:“等小丫头日后懂事了,叫她亲自去给而二姨妈磕头道谢!” 二太太就有些狐疑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儿。烨哥儿的事,到现在她还被蒙在鼓里呢。雨嘉赶紧转移话题,问道:“大姐姐你感觉怎么样?现在的反应还厉害不厉害?” 雨沐摸了摸肚子,满脸都是幸福的表情:“开始的时候反应得很强烈,现在好多了。你姐夫现在对我也好,只要平平安安生下这个孩子,我再没有什么好求的了!” 雨沐说得一派轻描淡写,可是雨澜却发现她怀孕五个月,却没有像是一般的孕妇那样,补得珠圆玉润,反而和自己似的,看着倒是瘦了几分。 想想也是,有那样一个虎视眈眈,又掌握着府中中馈之权的弟妹在旁,陆仲亨对她再好,他堂堂一个侯爷,也管不到内宅里的事,大姑娘又怎么能不操心,身子又怎么能作养得好!只是这些事,她可不敢告诉大太太! 上次大太太去陆家闹了一回,婆婆又没少给她小鞋穿。 二姑娘却是心疼大姐姐的,“大姐姐若是在婆家住得烦了,何不回娘家去住些日子!” 大太太听得眼睛一亮,她一直觉得文氏老太太脾气古怪,苛待自己的女儿,女儿还是养在身边比较放心。当即就道:“你若是想回来,我立刻就叫吴妈妈套车去接你!” 雨沐淡淡一笑,现在的情形还没有恶劣的那种地步,若是真到了自己把不住自己的后院的时候,她也不介意回娘家养胎。毕竟还是儿子更重要一些。不过现在还没有必要,毕竟回了娘家,打得就是婆家的脸,到时候没面子的不光是婆婆文氏,还有丈夫陆仲亨。 “娘!我现在挺好的,您就别操心我了!”您就别操心我了,这句话真是大姑娘的实话,大太太每次想帮忙都是帮了倒忙,大姑娘头痛得不行,可是这毕竟是自己的亲妈,又是为了自己好,她也不好说什么! 大太太听了这话,脸色就更加得不好看了。自打雨澜生完了孩子,张妈妈和李妈妈就一直贴身侍候着,钱妈妈今天跟着大嬷嬷一起去前头招呼客人,她们两个就留下来侍候雨澜。 张妈妈也是聪明人,见状就凑趣说:“我瞧着姨太太肚子尖尖的,这一胎一定是个男胎!” 大太太一听这话,脸色果然立刻晴转多云了。雨沐微微羞涩低了低头,“我身边的妈妈也是这么说!” 二太太和四太太都不是傻子,这个时候自然没人拆已经身为吉安侯夫人的大姑娘的台,都点头附和道:“看着果然像是男胎!” 男胎对于雨沐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大太太的脸上笑容就灿烂起来。 雨澜却是怎么瞧都瞧不出来大姑娘的肚子是圆圆的还是尖尖的,她自然也希望大姑娘能够一举得男。 气氛缓和下来,众人又说了几句闲话。又过了一会儿,大奶奶和大嬷嬷亲自陪着清江郡主和延庆王妃进来了。 一番熙攘见礼,小丫鬟端了太师椅请两人坐下。雨澜笑道:“姐姐和姑姑怎么走到一块儿去了!” 清江郡主和雨澜十分熟悉,笑着道:“刚巧在门口碰上,就一块儿进来了!” 雨澜目光一扫,就笑着对延庆王妃身后侍立着的一位华衣少妇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位就是二表嫂了吧!”清江郡主把媳妇和女儿全都带过来了,延庆王妃也把儿媳妇全都带了过来。 一进门众人的眼光就全被延庆王妃身边的一个少妇吸引住了,她穿着一件紫罗兰色绣黄色芙蓉花的净面交领琵琶襟刻丝缎袍,下面是海棠红印花华裙,头上戴着赤金累丝垂蓝宝石的步摇。打扮得十分得体,既不会太过亮眼抢了主人家的风采,又不会太过低调堕了延庆王府的面子。 进了内室之后,她一直跟随着延庆王妃,延庆王妃没叫她说话,她就在一旁默不作声。虽然表现得十分低调,可是女儿家的矜持和气质在那里摆着,一下子就把满屋子的人全都给比下去了。 听见雨澜这样说,延庆王妃脸上就露出满意的笑容:“还是你这丫头眼尖,这可不就是你的二表嫂!” 这就是敏淳表哥的媳妇了!只看颜色倒是和表哥颇为相配! 李氏这才上前行礼,“恭喜表妹喜得千金!”雨澜拉着她的手道:“该是我这个做妹妹的去瞧表嫂才是,倒叫姑姑带着表嫂先来瞧我,真是失礼了!” 李氏十分客气地道:“都是一家子亲戚,表妹太客气了。再说了你是王妃之尊,自该是我来拜见你才对!” 她的语气十分温柔客气,可是雨澜却从中听出了一丝疏离,本来觉得敏淳表哥待自己不错,日后不好和他再见面,能和他媳妇多多亲近,也算是报答了昔日他对自己的恩情,只是现在……那句“日后咱们要多多走动,多亲多近”这样的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吐不出来了。 却不知李氏一进门就在一直打量着她,雨澜刚生过孩子,又在生产的途中遭了那么大的罪,整个人瘦得都有些脱型了,可是却别有一番楚楚动人的风姿,尤其那一双眼睛,乌黑明亮,闪烁着动人心魄的神采。 难怪丈夫对她一直念念不忘! 李 氏觉得心里隐隐堵得慌。嫁到王府之后,丈夫文武双全,温文尔雅,对她十分体贴尊重,婆婆知书达理,待她像亲生女儿一样,从不难为她一丝一毫。虽然丈夫不是 王府世子,可是他如今也凭自己的努力挣来了镇国将军的爵位,未来的前程只会比那个庸碌无为的空有世子之位的大伯路更宽更好走。 可是美中不足的是,丈夫待自己好归好,却是那种相敬如宾的好,总是做不到琴瑟和鸣心灵相通的境地。她是一个极敏感的女子,丈夫的房中既没有小妾又没有通房,为什么就不能和她心心相印呢。 她 不动声色地观察,一点一滴地从丈夫的贴身丫鬟那里套话,终于慢慢知道丈夫婚前就有了意中人。她的心里十分不是滋味。好在她的奶娘一直劝着她:“姑爷这样 的,家室、人品、能力、长相无一不是上上之选,他待你又好,又没有出去置外室,有没有在房里塞小妾,这样的人就是打着灯笼也找不着啊。从前的那些事毕竟都 过去了!那位如今已经贵为王妃,姑爷也不可能再去和那一位见面了,您又何必为了这点子有的没的生气呢,姑娘,您得知道惜福啊!” 奶娘这话说得在理。李氏又觉得凭自己的容貌才情,又怎么可能比一介庶女差多少,慢慢的也就没有那么生气了。 可是那一天,自己把晋王妃生下女儿的消息亲自告诉丈夫,他那如释重负的表情,还是有些刺痛了她的心。 今天她就憋着一口气,想过来看看,晋王妃是不是真的美若天仙,不食人间烟火! 今天见了雨澜,却觉得,要说她的容貌胜过自己多少,那真不科学。可她身上有种难以言说的气质,和任何人都不相同。 说话间,又有几个叶邑辰下属的武将夫人进来。众人看着纷纷夸孩子长得好,夸雨澜有福气。 雨澜强撑着和众人说了这么一阵子话,已经十分疲倦,二姑娘察言观色,见她打了一个呵欠,便笑着道:“前头准备的差不多了,咱们把孩子抱过去行洗三礼吧!” 众人都是极有眼色之人,纷纷答应着,出了耳房。 这次洗三叶邑辰听从雨澜的意见,请的人并不多,太子和赵王虽然没有收到帖子,但是全都遣了心腹的太监前来送上贺礼,只有宫里的小王爷叶敏昭没有动静。 洗三礼完成之后在花厅里摆上宴席,又请了戏班子进来唱戏。大奶奶十分尽职尽责地帮着大嬷嬷里里外外忙活,大嬷嬷能力上没有问题,可她的身份毕竟是个下人,王府如今最大的问题就是主子太少。有了大奶奶的帮忙,宴席总算顺顺当当地办了下来。 大奶奶好不容易喘口气,大嬷嬷亲自递了帕子过来:“大奶奶辛苦了,快擦把脸,现在事情也全都安排妥当了。您也赶紧入席吧!” 大奶奶肯这么帮着雨澜也是想和晋王府结下善缘,日后大少爷肯定是要走仕途这条路的,杨家也好,韩国公府也好,论势力比起晋王府都差了一大截,和这样一位金贵的姑奶奶交好自然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大奶奶友善地笑笑:“都是一家子亲戚,我帮把手也是应该的。”看着没有什么事情要忙了,她这才入了席。 一共只开了三桌,太太和奶奶们的席位是分开的,大奶奶的座位一直给她留着呢。她告了一声罪,刚刚入席,二姑娘雨嘉便关心地道:“瞧弟妹脸色发白,可是累着了。” 这 时她的亲弟妹,自然更关心些。大奶奶脸色却是有点儿不好,她也没在意,“可能是外头日头有点毒,晒着了,歇一会儿就好了!”说着话,丫鬟端了一盘香煎刀鱼 正要上桌,大奶奶闻到这股子腥味,忽然之间只觉得腹中一阵汹涌,饶是她平日里再怎么端庄得体,这时也忍耐不住,转头便吐了出来。 “这是怎么回事?”二姑娘急忙起身扶了大奶奶。大奶奶心里暗叫糟糕,自己在这么多人的面前丢了颜面,婆婆本来就不喜欢自己,回去免不了又要吃一顿排头。 大奶奶有些虚弱地道:“二姐姐,都是我不好!不知怎么的,闻着这股味道就恶心得要命!” 雨嘉本来也是心急火燎的,听了这话心里不由微微一动,弟弟承祖这两个月可是一直歇在她的房里,算着日子,也该差不多有动静了。她心中就不由得一喜,遂压低了声音问:“弟妹这个月的小日子可还准?” 大奶奶却没有朝那个方面想,被雨嘉问得就是一愣。刚好这个时候大奶奶的奶娘听说大奶奶出事了,从另一个专门招呼下人们的房间里赶过来,听见这话不由喜上眉梢。“大奶奶这个月小日子已经推迟了半月有余!” 大奶奶这时也反应过来了,还有些不相信:“应该没有这么巧的吧……” 雨嘉道:“巧不巧的,找个大夫来诊一诊脉不就知道了。”告一声罪拖着大奶奶就像雨澜的内室走去。 王府里肯定是有大夫在的。 进了内室,钱妈妈正在服侍雨澜吃饭。珠姐儿洗三完了,已经送了回来,就睡在雨澜的枕头旁边。雨澜见了两人有些吃惊:“二姐姐和大嫂这是怎么了?”这个时间她们应该在花厅里吃饭才对。 雨嘉就把事情讲了一遍。雨澜微微有些惊讶,大奶奶毕竟也是刚成亲没几个月,一时疏忽不知道自己怀孕也是有可能的。这是一件大事,她不敢怠慢,立刻吩咐晓月拿了对牌去请白大夫。 不过片刻二太太和五太太也来了。大太太和四太太留下来帮着雨澜陪客。 二太太一坐下就问:“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大奶奶垂头道:“都是媳妇不好!” 二太太看见这个媳妇从来都是低眉顺眼对自己没有一丝违逆,其实心里早就没有多少气了。一听说媳妇可能是有了,她怎么还能在席上坐得下去。这才跟了过来。 雨嘉正要劝,雨澜已经打圆场道:“二婶婶您别急,我已经叫人去请大夫来了!给大嫂把把脉就什么都一清二楚了。” 二太太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白大夫很快就来了。他胡子一大把也不需要怎么避嫌,给大奶奶把了脉之后,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恭喜奶奶,这是喜脉,您已经有一个多月的身孕了!” 天上忽然掉下个馅饼,砸得大奶奶有些回不过神来。雨嘉和雨澜都是满脸喜色。 雨澜已经笑着给二太太道喜:“恭喜二婶婶,您马上就要做奶奶了!要说今天可真是双喜临门,珠姐儿的洗三礼,又赶上大嫂诊出喜脉!刚才还使唤了大嫂那么一阵子,真是罪过罪过!” 又十分关心地问白大夫道:“大嫂脉象如何?” 白大夫捋着胡子笑道:“王妃放心,奶奶脉搏稳健有力,再健康也没有的!” 雨嘉也立刻上来道喜。 二太太喜得合不拢嘴。对大奶奶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连自己怀孕了都不知道!”子嗣事大,承宗刚刚成亲两月就有了喜信,这也是大奶奶功不可没,此时二太太早把那一点芥蒂抛到了九霄云外。 大奶奶听见婆婆的语气中充满了喜悦,说得虽是责备的话,语气中却没有一丝一毫的责备之意,终于松了一口气。 自己的苦日子,应该到此为止了吧! ☆、第292章 公主 消息传得很快,不一会儿功夫,大家都知道了。大太太和四太太在花厅里坐不住了,全都过来给大奶奶道喜。 二太太已经笑得合不拢嘴,想到承宗还在外头奔波,大太太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人家的儿媳妇都怀孕了,自己的儿媳妇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叫人妥善地将大奶奶送回杨家,花厅里宴席也就散了,众人纷纷进来和雨澜道别,送走了客人,雨澜又叫人请了大嬷嬷进来,大奶奶有喜了,她这个做小姑的,自然不能没有表示。得备一份厚礼送过去。 大嬷嬷道:“您现在身子弱,这些事情就不用操心了,等老奴定好了礼单,到时候您再看着添减,可好?” 雨澜只得点了点头,“辛苦嬷嬷了!” 大嬷嬷行礼退下,有丫鬟断了药进来。“王妃,您该喝药了!”生产之后,她的药还一直没有停过呢。雨澜端起药碗一饮而尽,忙活了这一天,只觉得异常疲惫。看了一眼枕头旁边已经睡熟了女儿,才放心地睡下。 隐隐约约间听见孩子的哭声,雨澜一下就睁开了眼睛。看见奶娘沐妈妈正坐在她对面的大炕上,敞着怀给孩子喂奶。 孩子屋里的管事妈妈赵妈妈还有两个丫鬟樱桃、凤梨在一旁守着。众人看见雨澜醒了纷纷起身给她行礼。雨澜看见奶娘抱着还在吃奶的女儿站了起来,急忙道:“你们忙你们的!” 这样的情形她们也是第一次见,一般的高门大户,孩子生出来之后是专门有房间的,有奶娘和丫鬟们单独打理。孩子是和奶娘一起睡的。 可珠姐儿……到现在还睡在雨澜的身旁,雨澜就像是没有意识到一样,压根就没有单独给女儿单独弄一个房间的意思。 雨澜上头没有婆婆,整个王府就她一个人做主,谁也不敢提醒她,所以赵妈妈等人只能跟着雨澜的丫鬟婆子们挤在这个小小的耳房里,做什么都不方便! 雨澜问道:“刚才姐儿是不是哭了?” 赵妈妈笑着道:“姐儿刚才是尿了,给她换了尿布,她就不哭了。”赵妈妈带孩子的经验十分丰富,属于专业人士,要不然也做不到大小姐的房里的管事妈妈,拿一等妈妈的月例。 雨澜看见一小口一小口正在十分秀气吃奶的女儿,珠姐儿经过三天的练习,吮吸这个动作已经十分熟练了。 雨澜生完孩子之后一直就没有开奶,吩咐小厨房给她做了猪蹄汤、鲫鱼汤这些下奶的吃食也是没有用。雨澜心里郁闷无比。她有些不死心地对沐妈妈道:“把孩子抱到我这儿来!” 沐妈妈有些愕然,大小姐这儿吃奶正吃得香呢。只不过王妃语气坚决,她不敢违逆,只得抱了孩子递给王妃。 雨澜叫丫鬟在她的身后垫了一个大迎枕,试着给孩子喂奶。珠儿姐好好地吃着奶本来有些不高兴,扁着嘴正要哭起来,雨澜将她抱在怀里,孩子顺利含住了那颗葡萄,可是用力吸了半天,什么都没有吸出来。珠姐儿不干了,没有饭吃亲生母亲也不给面子,“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奶娘站在一旁,有些焦急地道:“王妃,还是让奴婢来吧!” 母女连心,孩子这一哭,雨澜的心就不由自主地揪了起来。无可奈何地把孩子交给奶娘去喂,果然珠姐儿的哭声就慢慢小了,雨澜甚为无语,今天算是彻底明白了什么叫有奶就是娘! 这小没良心的…… 这个时候赵妈妈才有机会和雨澜说:“王爷刚才来过,见您和大小姐都睡着,呆了一会儿就又回了前院。” 洗三是女人们之间的事,叶邑辰一早就去了前院书房。直到下人们进来禀报说后院的人散了,他这才回到内院看了雨澜一眼,见她和女儿都睡着了,害怕扰了她们,没敢多呆,一会儿就回去了。 晚上等叶邑辰回来,雨澜说起大奶奶查出有身孕的事情,叶邑辰得意洋洋地抱着女儿道:“都是咱们珠姐儿福泽深厚,要不大奶奶哪有那么容易怀上!” 雨澜:“……” 这都能和女儿联系上?人家怀孕和她刚出生三天的小娃娃有什么关系?雨澜平时看见叶邑辰对儿子敏文很有严父的风采,怎么到了女儿这里,画风就有些变了?现在一有空就逗女儿,抱着女儿的时间比她这个母亲还要长得多,搞得女儿只认爹不认妈! 或者只是孩子刚生出来,新鲜感作祟? 日子在孩子的啼哭和欢笑声中过得飞快。珠姐儿的满月酒摆完了之后,雨澜也终于出了月子。叶邑辰对女儿的喜爱不但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减少,反而父女之情日深。每天下了衙门也不和同僚应酬了,酒席全都推了,匆匆忙忙回家就逗女儿。 珠姐儿也是十分的给面子,看见父亲就笑得十分灿烂。 这天叶邑辰从衙门里回来,进了正房。雨澜做完月子之后就从耳房里搬了出来,将女儿安置在正房的暖阁里,和自己的卧房只有一墙之隔,总算没有那么拥挤了。 叶邑辰一回来就看见妻子站在桌子前面写字,晓月站在一旁侍候着,先问:“珠姐儿呢?” 雨澜道:“刚吃完奶,在暖阁里睡着了!” 叶邑辰转身就要去暖阁去看女儿。雨澜赶忙叫住了他:“孩子才刚睡,你进去别又把她吵醒了!” 叶邑辰苦笑:“爷想看看女儿都不行了?”话虽这么说终究是站住了脚。 雨澜嗔道:“就没见过您这样粘着孩子的!”有像女儿控发展的趋势,几乎连自己这个妻子都被忽视了。对着儿子的时候挺正常的啊。 前两天叶邑辰带着叶敏文和四个伴读去骑马,叶敏文做得不好被叶邑辰好一顿训斥,一连几天叶敏文过来看妹妹都是偷偷摸摸的,生怕撞见父亲再被骂一顿。 叶邑辰振振有词地道:“做父亲的喜欢孩子难道还有错吗?” 雨澜摇了摇头,不与他争辩。 叶邑辰在垫了大红色姑绒垫子的太师椅上坐了,笑着道:“写什么呢?” 雨澜道:“给芸娘写封回信!她再过两三个月也要生了,怕得紧,我写封信安慰安慰她!”马芸娘的信一早就来了,知道雨澜快要生了,芸娘问了她很多问题。雨澜当时还在月子里,床都下不来,就叫识字的丫鬟代笔写了回信给她。 今天她的第二封信已经到了。她的预产期也快到了,在信里流露出对生产的恐惧,雨澜就想写一封信,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安慰安慰她。 叶邑辰来了兴趣,笑吟吟地过来看,作势欲看。雨澜赶紧用手遮住,嗔道:“王爷,我们姐妹之间的几句私房话,没什么好看的!” 叶邑辰笑道:“事无不可对人言,难道你还有什么事瞒着本王不成!” 雨澜有些囧,这个时候难道没有尊重个人*这一说吗? 叶邑辰其实对她们说什么根本不感兴趣,只是喜欢这样逗逗雨澜。看妻子那一笔簪花小楷倒是还写得那般出色,端秀婉约却又隐含风骨。叶邑辰脑子一歪就又想到别处去了,“等珠姐大点儿了,你好生教她写字,怎么也不能比你这个当娘的差才行!” 现在他是无论说什么都会联想到女儿了。 雨澜赶紧将信折好,交给一旁的晓月:“拿去交给马总管,请他帮忙送出去!”晓月答应一声,拿着书信出了正房。 叶邑辰已经把雨澜搂紧了怀里,屋子里一堆的丫鬟婆子全都低下头盯着脚尖。 急忙用力推开叶邑辰,低声嗔道:“王爷!”雨澜的脸腾地红了。自从生了珠姐儿之后,她的面皮好似更薄了。 叶邑辰脸上的笑容显得十分开心。他就是喜欢看雨澜这样既羞且愧,欲拒还迎的样子。 他拉着雨澜在椅子上坐下,道:“今天我进宫了一趟,皇上想叫我把珠姐儿抱进宫里给他看一看,我说孩子太小,最近又一直咳嗽,怕把病气过给皇上,给推了!” 咳嗽什么的,当然是没有的事儿。叶邑辰这是找个一个理由回绝了皇上的好意。自打珠姐出生之后,为了显示恩宠,皇上和皇后不但赏赐了不少东西,还隔三差五地派人来问。 抱着进宫给皇上看一眼,换做旁人来说当然是莫大的荣宠,可是雨澜和叶邑辰想得一样,都不想为了这点面子折腾孩子。 雨澜听了叶邑辰这话,脸上就露出一丝赞许的微笑。叶邑辰看了就不由得心情十分舒畅,他就知道,雨澜不是那种将功名利禄看得太重的人。 “皇 上本来想给咱们的珠儿一个长乐郡主的封号,我说孩子才刚刚满月,还这么小就得了这么高的爵位,怕损了她的福气。”他嘴角含着淡淡的嘲讽的微笑,道:“皇上 大概以为我对郡主这个爵位不满意,改口说宫中子嗣艰难,到如今他也只得了三个公主,所以等咱们的孩子平安过了一周岁,就要封她做长乐公主!” “公主?”叶邑辰是大楚最有权势的亲王,珠姐儿封个郡主是正常的,公主就很有破格的意味了。 “那您答应了没有?” “我自然是推辞了的。不过瞧着皇上的意思,倒像是此意已决的意思。咱们的闺女,封个公主也没什么了不得的。”叶邑辰的脾气雨澜知道,既然他这么说了,那公主这个封号,就是板上钉钉定下来了。 雨澜一时间脑子里有点乱糟糟的。女儿能有个好前程当然是她乐于看到的,可是雨澜甚至想到了更严重的问题:“皇上不会是想把珠儿抱进宫里养着吧?” 叶邑辰笑着道:“咱们自己的女儿,当然要咱们自己养着!你放心这件事绝对不会发生!” 雨澜想了想又道:“有多大的脑袋戴多大的帽子,孩子才这么小,就骤然得了这么尊贵的公主封号,对她未来的成长会不会有不良的影响?会不会招人的妒忌?”要知道就是皇上的亲生女儿,一般都是成亲之前才会加封公主的。 叶 邑辰傲然道:“咱们的闺女如此尊贵,得个公主的封号还不应该吗?况且有我在,谁敢打你们母女的主意,你就是想太多!”女子对于朝政的影响是微乎其微的,宗 室女得封公主的例子不只是珠姐儿一个,以叶邑辰在宗室中的地位和功劳,封妻荫子那是情理之中的事,所以他并不觉得这件事有什么不妥。 在他看来,女儿是世界上最好的,封个公主也完全当得起。 正说着,丫鬟端了药碗进来。望着那黑乎乎的汤药,叶邑辰的眉头也不由得皱了起来:“怎么到现在还没要喝药?明天请太医过来好好诊一诊脉!” 第二天叶邑辰不放心,请了四五个太医过来给雨澜会诊。大家轮番把脉,最后得出的结论是雨澜身子恢复得尚可。只不过生孩子的时候元气大伤,完全调理好,至少需要一年左右的时间,而且两年之内是很难怀孕了。 太医说得隐晦,叶邑辰和雨澜听得明白。叶邑辰客气地将太医们送走。就看见妻子坐在贵妃榻前,满脸的纠结。叶邑辰走过来,坐到她的身边,将她轻轻搂在怀里,柔声问:“怎么了?”太医说她月子期间调养得不错,叶邑辰本来十分高兴。 她 低着头,喃喃道:“王爷,最近几年我都不能给你生孩子了?”雨澜心里却是觉得有些对不起王爷的。再过两年叶邑辰也三十了。这个岁数的人,谁不是膝下儿女成 群,到了这个时代,雨澜的三观被无限次的刷新,她见过那些能生的,连生五六个孩子都是有的。难道要给王爷纳妾…… 叶邑辰倒是没想这么多,笑着安慰她道:“我们不是有珠姐儿了吗?两年说长不长,很快就过了,倒时候你养好了身子,咱们再一口气生他十七八个孩子!”颇有种有女万事足的意思。 雨澜噗嗤一声笑了:“十七八个?你当是猪啊?”见王爷没有往纳妾那个方面想,忆起当初王爷就承诺过她不纳侍妾,看来王爷的话自然是没有不兑现的,雨澜心里又甜又纠结:算了!这种事,还是不要怂恿他了! 雨澜出了月子,大嬷嬷二话不说,立刻就把管家权交了出来。她看的明白,依着王妃这种受宠的程度,至少未来十年之内,王府后宅都将是她的天下,她何必把着后宅和王妃找不痛快呢? 不管雨澜怎么挽留,她都是执意要走。她的确也是年纪大了,雨澜也不好挽留。叶邑辰亲自把她送回京城的宅子里,雨澜只好重新拣起繁琐的家务。 虽然生了女儿,可是内宅的丫鬟婆子们也没有一个傻的,瞧着王爷对女儿的宠爱样子,甚至比儿子还要看重,王妃这个生育的功臣自然是彻底站稳了脚跟。管事妈妈们知道王妃的身子还没完全养好,全都自动自觉地把自己那一摊管得好好的,不敢叫王妃费神。 出了月子之后,她只是抽空回了几趟娘家,看了看孕中的大奶奶,其他的宴请一律全都推了,一方面是她身体不好,来往应酬实在是个累人的活计。另一方面,把这么小的珠姐儿一个人留在家里,她也着实放心不下。 大奶奶怀相很好,自打怀孕之后反应并不强烈,就是特别想吃酸的。都说酸儿辣女,二太太认定了她肚子里怀的是个男胎,喜得不得了。 恰好雨澜的小厨房里有个蜀汉进献来的厨子,做得一手好泡菜。雨澜上次过去给大奶奶带了一小坛酸萝卜、酸黄瓜、酸豇豆,蜀汉和大楚连年来关系紧张,那边风味的菜肴,京师是不多见的。大奶奶吃得十分开怀,吃过之后,又遣了贴身的婆子前来讨要。 雨澜心里明白,大奶奶倒也不是就差这么点儿吃的东西,她毕竟是新妇,雨澜贵为亲王妃,她这样和雨澜有来有往的,关系处好了,日后自然有数之不尽的益处。 要说这位大嫂行事还真是妥帖! 大奶奶将梯子递过来了,雨澜当然不会不接。当即就吩咐晓月亲自带上婆子,搬了几坛子泡菜送了过去。 晓月从杨府回来,带回来一个劲爆的消息:“大姑奶奶回娘家了!” 雨澜就有些发愣。算算日子,雨沐这一胎再过个两三个月就要生了。这个时候回娘家?这不是明摆着打婆家的脸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是大姐夫把大姐送回来的吗?” 晓 月摇了摇头,有些难以开口地道:“听下人们说,是大姑爷趁着大姑奶奶怀孕的时候,收用了大姑奶奶身边的一个丫头,连招呼都没有和大姑奶奶打一声,大姑奶奶 一时气不过,这才回了娘家!”叫不叫丫鬟服侍,叫哪个丫鬟服侍,都是妻子的权力,丈夫想要收用丫鬟也该是妻子同意才行。尤其是雨沐怀孕六个多月,快要临盆 这当口! 雨澜就有一些错愕。大姐夫吉安侯陆仲亨她是见过的,为人十分正派,看样子也不像是能干出这种事的人啊。 何况陆仲亨房里可还有好几房妾室呢,他又不是那种初生牛犊血气方刚的年纪,怎么就会在这种时候看上了雨沐房中的丫鬟? 怎么想,这件事都透着蹊跷! 晓月道:“侯府的文氏老太太,还有当家的二太太派了好几拨人到杨府来,要把大姑奶奶接回侯府去,全被大太太给骂回去了!听下人们说,大姑奶奶这是打算在娘家待产了!” 雨澜就想起了上次洗三礼的时候,二姑娘的那一番话:“大姐姐若是在婆家住得烦了,何不回娘家去住些日子!” 吉安侯府里,陆二太太坐在上首,面色肃然地看着底下几个垂着头,满脸忐忑的婆子,冷冷地道:“你们就这样回来了?” 其中一个婆子战战兢兢地道:“亲家太太火气很大,张口就骂,还骂得十分厉害,我们待要分辩几句,直接就叫人把我们打了出来!”大太太也是受了这么多年的气,难得有了发泄的机会。 陆二太太脸色十分难看,沉默片刻方才挥挥手道:“你们先下去吧!” 几个婆子这才长出了一口气,行礼之后退了出去。屋子里只剩下二太太从娘家带来的心腹庞妈妈。庞妈妈觑着二太太的脸色,给她重新换了一杯热茶。 陆二太太这才像是缓过神来一般,望着茶杯里袅袅升腾的热气对庞妈妈道:“大伯一向严肃方正,怎么会忽然做出这种事情?大嫂忍了这么多年,再不能忍的事情也忍了过去,怎么这一次忽然这么不懂事,直接闹回了娘家?” 她目光幽深:“有没有可能,是咱们那件事被她发觉了?”她苦苦忍耐多时,一直没有找到机会,前两日才终于买通了正房的一个婆子,在雨沐的保胎药里做了手脚。 刚刚换了她的汤药,就闹出来这件事,实在是太巧了一点儿! 庞妈妈回答不上来。她只能顺着陆二太太的思路说下去:“您的意思是,这件事是大老爷和大太太合伙做戏,大太太借此机会避回娘家去生孩子?”庞妈妈有点儿不大相信。 陆二太太像是喃喃自语地道:“什么时候,他们夫妻之间已经变得这么好了?”这些年间她不知花了多少心思,挑拨大太太和侯爷之间的关系。老太太成天在陆仲亨耳边说大太太的坏话。陆仲亨是个孝子,他不可能不对大太太产生厌恶心理。 这些年她并没有看见雨沐有什么大的动作,本来以为她是好拿捏的,没想到这次她先是去庄子上保胎,临生产了又回到了娘家,难道是自己看错她了? 陆二太太忍不住全身发寒。 现在雨沐住回了杨家,她鞭长莫及,只能企盼雨沐的肚子不争气,生下女儿。事到如今,她想起自己的娘亲曾经劝过自己,吉安侯府家财万惯,就是没有爵位,将来分家自己这一房也可以分到几辈子享用不尽的财富,何必要费劲心思去争那个爵位呢? 可她就是不甘心。凭什么大房什么都不做,就能把侯爵之位牢牢地把在手里。自己的丈夫只是因为晚出世几年就要仰仗大房的鼻息! 她在后面做了那么多事,到如今,已经无路可退了! ☆、第293章 野种 第二天一早,雨嘉到晋王府来求见雨澜。雨澜亲自到二门上将二姐姐迎了进来。烨哥儿的事情之后,姐妹两人之间变得更亲密了,雨嘉便直说是想和雨澜一块儿回去看看大姐姐。 大太太最近心情不好,她至今没能原谅丁家,所以雨嘉这阵子都不怎么敢回娘家,怕遭到大太太的白眼。不过跟着雨澜就不会有这样的问题了。雨澜贵为亲王妃,大太太就是嫡母也得给足她的面子。 雨澜也正有此打算,留雨嘉喝了一盏茶,就带上丫鬟婆子和雨嘉一块儿去了杨府。马车上,雨嘉和雨澜的看法很一致:“大姐姐回娘家这事儿处处透着蹊跷!” 到了杨府的大门,雨嘉掀起帘子看了一眼,惊讶道:“是吉安侯府的马车!”雨澜也探头看了一眼,只见停在杨府门前的一辆华丽马车用间金饰银螭绣带,垂下的是青缦,这是公、侯和一品二品大员才能享受的规制待遇。 雨嘉也看出来了:“这是大姐夫亲自来接大姐来了!” 两人的马车在二门停下来,在垂花门等着她们的竟然是有孕在身的大奶奶。看见雨澜和雨嘉从车上下来,就笑着上前道:“二姑奶奶和七姑奶奶来了!” 雨澜和雨嘉都有些许的吃惊。 大奶奶歉然道:“大姐夫刚刚来了,说是想要把大姐姐接回娘家去。大伯母正在和大姐夫谈这事呢,一时不得空,就叫我出来迎迎二位姑奶奶!七姑奶奶千万莫要怪我们怠慢才是!” 本来两位姑奶奶回娘家,大奶奶是同辈的,她出来迎接是再没有错的,可雨澜身上是背着亲王妃的爵位。那就不同了。所以一般情况下,雨澜回来,都是大太太亲自出来接的。 雨澜自然不会计较这些小节。大奶奶落落大方,既表现出了歉意,又不过分谦卑显得生硬,雨澜十分喜欢她。笑着拉住大奶奶的手道:“这算什么,也值得大嫂说起,您现在可是双身子的人,该当小心些才是!” 大奶奶笑着道:“妈妈们都说我怀相好,胎气稳固。母亲却仍是整天拘着我在屋里歇着,我正闷着呢,可巧两位姑奶奶就回来了,要不是你们回门,我还不能出来走这一趟呢,倒是我该谢谢你们才是。” 说说笑笑的向里头走,二门距离正院怡宁居有段距离,平时是要做轿子的,听了大奶奶的话,两人便陪着她步行进去,反正也是深秋时节,天气不冷不热的,走走也好。 按理该是先进去拜见老太太才是,不过这条路走过去,要经过怡宁居,走到门口的时候,雨澜和雨嘉正好听见里头传来一声尖锐的声音:“你们吉安侯府这样没有规矩,我是绝不会放沐儿回去再受你们的气的!你告诉亲家母,让她死了这条心吧!” 雨澜和雨嘉对望一眼,可不就是大太太的声音,两人脚步都没有停顿,脸上也丝毫不显。大奶奶也装作没有听见。 大家该说说该笑笑,不过谁都明白,这时吉安侯陆仲亨想来接雨沐回去,却吃了大太太的排头。 这一回吉安侯理亏在先,大太太不同意雨沐回去,的确是站在了道理这一边。 几个人各有心思,走不了几步后边就传来了脚步的声音,丫鬟们回头望去,都说:“侯爷过来了!” 就见吉安侯穿着一身藏青色的长袍,由一个丫鬟带路,从后面走了过来。三位女眷便停下来等他走近,然后给他见礼:“大姐夫!” 吉安侯三十岁的人了,仍然面如冠玉,卖相上是十分不错的,此刻他是一脸的温文儒雅,丝毫没有被大太太骂一顿的尴尬和羞惭,彬彬有礼地和她们见礼。 雨嘉和雨沐走动的比较多,和吉安侯见面的机会也就多,笑着道:“大姐夫这是要去哪里?” 陆仲亨笑着道:“我是来接内人回家的,刚刚见完了岳母,这就去见内人一面。” “哦!”这样的回答自然是在预料当中的。雨嘉抬手道:“那大姐夫先请!” 吉安侯点了点头,他一个外男,实在不适合和三个内宅的女眷多呆。举步欲走,却又停下步子对着雨澜等三人道:“你们大姐姐平日里受了不少委屈,二姨、七姨和弟妹得空了,不妨多来看看她,陪她说说话。陆某人感激不尽!”说罢作揖为礼。 雨澜等人纷纷避开,都说:“这是应该的!” 陆仲亨这才走了。 雨沐住在怡宁居后面的一座小跨院里。雨馨出阁之前就这在这里,雨沐忽然之间回了娘家,大太太因为事先么有得到消息,一时没有地方安置她,正好雨馨从前住过的院子有丫鬟婆子们常年打扫,就把雨沐安置到了这里。 陆仲亨刚一进屋,雨沐就把丫鬟婆子全都打发了出去。“侯爷!”她挣扎着要下地给陆仲亨行礼。 陆仲亨是个极古板守礼的人,对于这些礼节上的要求一向严苛。不过今天看到雨沐这个样子,他不由紧走两步一把按住了她:“你身子重,就不要下来了!咱们夫妻之间,不用这么多礼!” 现在他真是颇有感触,一直以来妻子对他礼敬有加,贤惠大度,将自己的后宅打理的井井有条,从来么有一丁点儿的错处。可是他却一直因为母亲而疏远妻子。如今回想起来,真是觉得很对不起她。 他在雨沐的床边坐了下来。雨沐柔声道:“侯爷,叫您受委屈了!母亲没叫您太过难堪吧!”什么没经过雨沐同意就收用了丫鬟,果然是二人故意做戏骗骗文氏和陆二太太的。 雨沐在侯府千防万防,到底还是叫陆二太太在药里做了手脚,好在雨沐十分小心,她身边就有懂药理的婆子侍候,第一时间就发现了汤药被人做了手脚。雨沐也绝不是陆二太太想得那般好拿捏。 这种情况她不是应付不来,可是如今她正怀着六七个月的身孕,和陆二太太斗法实在太过累心,就是能赢了,怕也对腹中的胎儿不利。她就想着不如回娘家去养胎。和陆仲亨一商量,倒还是陆仲亨相出这样一个主意来。 雨沐回娘家不是不行,可若是由她自己提出来,那可就真把文氏老太太得罪狠了,日后雨沐生完了孩子再回到侯府怕也难以立足。这一招正好可以化解,只不过就是陆仲亨损失一点名誉罢了。 所以雨沐才会说他受委屈了。这种事情,雨沐又不敢告诉大太太,想来大太太对着陆仲亨怕是没有什么好话。 陆仲亨淡淡笑了笑:“只要咱们的孩子平安出世,这点委屈算得了什么!你只管好生在娘家养胎,等我回了侯府,找个由头把正院好好理刷理刷!哼,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他脸色一沉,身上也自有一股上位者的威势出来。 雨沐不由得感慨万千,嫁给她这么多年,刻薄的婆婆,恶毒的妯娌,拖后腿的母亲,她花费了多少心思,她才把丈夫的心拢过来。能够走到今天这一步,她觉得以前受得那些苦全都值了。 雨沐赶紧道:“侯爷千万不要这么做。您乃侯爵之尊,要做的是外头的大事儿,怎么好把手伸进内宅去,平白给人留下口实。内宅的事请,还是请您交给我吧,待我生下孩子,自会将正房的人事整理干净,还请侯爷相信于我!” 陆仲亨见妻子到现在还这般为他着想,心下感动,不由握住了她的手道:“全听你的!你就在娘家好好养着吧,待你生了孩子再搬回去!到时候我自然会和母亲提出,把管家之权帮你拿回来的!” 雨沐点了点头,又有些不安地道:“若是……” 陆仲亨知道她想说什么,十分认真地对她道:“你尽管放心好了。就算这一胎不是儿子,我们还可以生下一胎。你现在年纪还轻,总有一天我们能够生下儿子的!” 雨沐听了他的保证,一时间忍不住泪盈于睫。 雨澜和雨嘉去松鹤堂见了老太太。老太太如今越发的精力不济,大部分时间都在床上躺着。毕竟到了年纪了,药石对她来说已经没有多大的用处,不过是熬时间而已。府里的事务她是越发不能管也管不了了。 看见两个孙女联袂前来还是十分高兴,叫丫鬟拿了点心给她们吃,又埋怨雨澜不肯把珠姐儿抱来给她看看。 实在是孩子太小,雨澜舍不得她坐车。她笑着答应老太太下一次一定把重外孙女抱来给她看,老太太这才停了唠叨。 老太太和她们说不了几句话就乏了,两人赶忙告退,去了大太太那儿,想着大姐姐和大姐夫定然有不少话要说,就在大太太那里多盘桓了一阵子,大太太如今正忙着二少爷承业的婚事。 大老爷给二少爷挑了一门亲事,大太太懒得干涉也不会反对,只等着看大老爷的笑话。大老爷能给二少爷定下这门亲事,接下来从“纳彩”到“亲迎”的六礼他这个大老爷们却无能为力了,最后还要交给大太太来操办。 大太太自然是不愿的,不过老太爷回来了,大太太也不敢太过放肆,只能像是吞了一只苍蝇似的接过来。夫妻两个一个是不想叫对方操办,一个是根本就不愿意接手这件事,可想而知二少爷这场婚事办得自然是磕磕碰碰状况不断。 大老爷本来想叫大太太请了韩国公世子夫人,也即是二太太的嫂子来做媒人,大太太却自作主张直接请了一个从七品的翰林夫人,大老爷气了个倒仰……拖拖拉拉几个月下来,总算将婚期定了下来,是明年的二月份。 自从四老爷一家子搬进杨府,四太太本来就有些小家子气,跟大太太更是处处不对盘,妯娌两个发生了不少的摩擦,大太太这火气就不是一般的大。 闲聊了一会儿,最后才到后院去看雨沐。 雨沐遇见这样的事,两人自然都是好言安慰一番,只不过雨澜和雨嘉都是极聪明的,谁也不劝雨沐搬回去,姐妹三个说说笑笑一番,又交流了一番育儿经,雨澜离开王府久了,心里十分惦记女儿,去五太太那里坐了坐,就打道回府了。 雨嘉则去了二太太那里。 雨澜回到家里,进了屋进先去看女儿,看见女儿在暖阁里睡得小脸红扑扑的,这颗提着的心才放了回去。 将奶娘叫到外间问了问孩子吃奶的情况,知道她走后孩子吃了两次奶,又尿了一次,觉得没什么问题,就拿了针线,坐在暖阁的南窗下面给孩子做小衣裳。一抬头就能看见酣睡的女儿。 宝宝现在穿得还都是府里绣娘做得衣裳,还有一些是几个姐妹做好送来的衣裳,大姐姐二姐姐四姐姐都送来一些自家小孩子穿过的旧衣裳——这个风俗直到现代都还有,据说小孩子穿别人穿过的旧衣裳比较好。 珠姐儿的小衣裳小裤子都做得非常可爱漂亮,料子有蜀锦,有刻丝的,有松江布,还有高丽进口的,扶桑进口的,雨澜估摸着孩子长得快,很多衣裳做出来根本她就来不及上身就该穿不了了。真是浪费,雨澜觉得没有必要! 雨澜把这个想法跟叶邑辰说了,叶邑辰用一种“你是孩子的亲妈吗”这种眼神看着她,叫她觉得自己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坏事,从今以后再也不敢提了! 至于雨澜这个当娘的,怀孕之前的那件小衣裳直到现在还没做好……雨澜也觉得好囧! 真是对不起自己的女儿。 当了妈之后,雨澜发现自己心里除了孩子什么都容不下了,叶邑辰的地位似乎都有所下降了。另外她发现叶邑辰似乎也是一样,自己大概在他心中的地位也下降了,不过雨澜一点儿都不嫉妒。 一做针线雨澜就觉得时间过得特别快,她一道花纹还没有绣好,叶敏文就下了学进来请安了。自从有了妹妹,叶敏文到现在没有过了这股新鲜劲,连和伴读们一块儿戏耍都顾不得了,一下了学堂就赶回来给母亲请安。 最重要的是看妹妹! 听说妹妹还在睡觉,他就蹑手蹑脚地进了暖阁,雨澜冲他摆摆手,告诉他不用行礼了。叶敏文就依偎在雨澜的身边,压低了声音问她:“母妃,为什么大妹妹总是睡觉?我早上来请安的时候她在睡觉,我晚上来请安的时候,她还在睡觉?” 雨澜笑着给他解释:“小孩子都是这样的,年纪越大,觉就越少!等珠姐儿再大一点儿,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天天睡个没完没了了。” “哦!”叶敏文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我能道跟前去看看妹妹吗?” 雨澜笑着说:“行啊!别把妹妹吵醒了就行!”雨澜给按照前世的记忆,叫工匠做了一个椭球体的婴儿床,像是一个十分漂亮的篮子一样,平时珠姐儿就睡在里头,周围的护栏很高,也不怕掉下床来。 叶敏文稀罕极了,恨不得自己也变小几岁,躺到床上去。他过去看了珠姐儿一会儿,想要伸手摸摸她的小脸,隔着栏杆他又有点儿够不着,雨澜看得掩着嘴儿直笑,却又不敢笑出声来怕吵醒了女儿。 叶邑辰回来了。 他也是如同儿子一般直接就进了暖阁。 雨澜放下针线屈膝行礼:“王爷回来了!” 叶敏文看见父王回来了,赶紧规规矩矩地站在一旁。他年纪越大,叶邑辰对他的要求就越严格了。 叶邑辰摆摆手,叫她别吵醒了女儿,来到婴儿床旁边,看见女儿睡得小脸红扑扑的,小拳头紧握着放在小嘴的旁边。孩子已经满月了,皮肤慢慢变得白净起来,眉目之间阴影约约有了雨澜那样秀美的轮廓,鼻子却是高高挺挺的,极像叶邑辰。 叶邑辰对着儿子的时候还冷着一张脸,看见女儿心就柔软了起来。在婴儿床旁边瞧了半天,忍不住戳了戳女儿嫩得不可思议的小脸。 小家伙不满地嘟了嘟嘴,小拳头张开又握紧。 照睡不误! 叶邑辰嘴角便勾起一道愉悦的弧度。 唤了赵妈妈和奶娘进来看着珠姐儿,夫妻两个带着叶敏出来,到外间说话。雨澜打发叶敏文回东厢房去换衣裳,一会儿过来用晚膳,小丫鬟上了茶。叶邑辰对她说:“明日你备份礼,送到宫里去!” 雨澜眉毛一挑:“怎么?宫里有什么喜事吗?” 叶邑辰道:“皇上刚刚下诏,将宜贵人封为宜贵嫔!” 雨澜微微一愣:“这不年不节的,又没有什么大的庆典活动,皇上怎么把这么一位小妃嫔提上来了?”宫里沉寂多年,除了一些新近得宠的小妃嫔受封为答应贵人之类的,封到贵嫔这么高的位分已经是好多年都没有的事儿了。 叶邑辰嘴角微翘,勾起一个淡淡的嘲讽笑容:“宜贵人,哦,宜贵嫔怀孕了!” “什么?”雨澜口中的一口黄山云雾差点喷出来。她有些不敢相信地道:“怎么可能,皇上的后宫已经有十多年没有消息了吧?皇上今年是四十七岁还是四十八岁?” 叶邑辰道:“是四十八岁!” “要是皇上还能叫嫔妃生孩子,这么些年了,皇上总该添几位皇子或者公主吧?这个孩子,来得可真是蹊跷。”她脸色有些发白,眼中满是惊恐,骤然抬头看着叶邑辰道:“这个孩子不会……”不是皇上的吧! 叶邑辰淡淡摇了摇头:“是与不是,其实没有什么关系,只要皇上相信那个孩子是他的就够了!” 紫禁城咸福宫里此刻热闹非凡。自从宜贵人被诊出有了喜脉,皇上高兴坏了,不但将她的位分连跳数级,直接升到了贵嫔,还赏赐了一大堆尺头、首饰、金银珠宝给她,又亲自过来看她,临走的时候留下两个精通儿科的太医专门侍候她孕期的诸般事宜。 皇上亲口承诺她,不论她生下皇子还是公主,就会将她晋位为妃。皇上相信自己在这个岁数能让她怀孕,是因为跟着张天师炼丹修道固本培元所致,皇上看到了长生的希望,怎么能不高兴! 皇上走了之后,坤宁宫的皇后,承乾宫的萧妃,还有景阳宫的慧妃全都有重赏颁赐下来。景阳宫走水之后,叶敏昭亲自盯着内务府,终于把景阳宫重新修葺一新,慧妃现在又搬回了景阳宫。 这样的盛宠另整个后宫都为之眼红。 咸福宫上下的宫女太监都是欣喜若狂,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主子好了,他们自然也能跟着好。 与整个咸福宫喜气洋洋的气氛极为协调的是,正殿内,刚刚受封的宜贵嫔脸色苍白地躺在榻上,屋里只有一个心腹嬷嬷,宫女太监全都被撵了出去。 宜贵嫔拉着老嬷嬷的手,声音微颤道:“张嬷嬷,娘娘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她自然明白这个孩子到底是谁的。上次萧妃将她捉奸在床,不知为什么却根本不禁止她与那个侍卫私通往来。 不但不禁止,还隐隐约约有些纵容包庇的意思。一来二去的,她竟珠胎暗结,本想偷偷打掉,萧妃却请了太医给她诊脉,她吓得魂飞魄散,皇上得知消息之后第一时间就来看她,她本来已经做好了被千刀万剐的准备,没想到皇上叫了敬事房的人来问,却说时间上十分吻合。 皇上喜爱男风更甚女色,后宫又佳丽如云,她自然知道怀孕的那段日子她根本就没有承宠,皇上自然记不得他在什么时间宠爱了哪个妃嫔。买通敬事房的人,想来想去也只有萧妃有这个能耐了。 如今皇上龙颜大悦,荣华富贵眼看着也是唾手可得,可是她却忐忑不安如同在刀尖上行走!心里没有一丝一毫的喜悦! 她不知道萧妃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张嬷嬷对这里头的事儿十分门清儿,她也猜不透皇贵妃的葫芦里卖得什么药,她心里也是极怕的,“也许,娘娘是真心想帮咱们一把呢?” 只是这话,连张嬷嬷自己也不能相信! ☆、第294章 阴谋 咸福宫聚焦了后宫所有的目光,宜贵嫔提心吊胆地等着萧妃发难。可萧妃却迟迟没有动静。她觉得脑袋上面就像吊着一柄达摩克利斯之剑,每日忧心忡忡,虽然有皇上皇后派来的嬷嬷精心侍候着,人还是看着消瘦了下去。 到了十一月,雨沐的孩子终于落地,杨家派了婆子来报信,那婆子满脸的喜色:“表少爷五斤八两,母子均安……” 雨澜细细问了雨沐生产的情况,婆子倒是知道的不少,一一说了。雨沐已经是第二胎了,不过可能是怀孕的时候思虑过甚,第一胎又没有生好,生产的时候仍然受了不少罪,折腾了五个时辰才把孩子生下来。 这是吉安侯府的第一个嫡子,这个孩子只要能够平安长大,就是下一任的吉安侯。雨沐有了这个孩子傍身,在吉安侯府的地位已经稳如泰山。雨澜也替大姐姐高兴!封了一个大大的红包将婆子送走,隔了一天去杨家给新出生的小外甥洗三。 雨沐生了儿子,最高兴的要算大太太了。她一辈子最糟心的事就是没能生下儿子,女儿总算没有重蹈她的覆辙。 雨沐生完了儿子,身体又受了些损害,月子自然是要在娘家坐的。雨澜看了看小外甥,又在正院观礼完毕。天气已经很冷了,因花厅里烧了地龙,宴席就摆在花厅里。 宴席吃到一半,雨澜要去净房,因为是在娘家,熟门熟路,雨澜就叫了一个丫鬟带自己出去。她刚一出门,就有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少妇跟了出来。刚才这个人和自己见过礼,是定西侯府的三儿媳妇蒋氏,现在每次出门,巴结她的人都太多了,雨澜也没在意。 等雨澜上完了净房回来,蒋氏还在花厅的门口等她。看见雨澜过来就带着一个贴身丫鬟上前行礼,“安国夫人!” 雨澜实在是没有精力和这些夫人们打交道,不过良好的修养还是叫她十分克制地笑着问:“郑三少夫人有事吗?”定安侯姓郑。似乎是生怕雨澜不肯给她说话的机会,蒋氏极快地说道:“是和你们家六姑娘的婚事有关的!” 雨澜心里微微一动:“哦!”六姑娘的婚事总算有了一些眉目,如今正和会川伯赵家的嫡次子议亲,雨澜是妹妹,王府里的事务既多又繁,她又全副身心地扑在珠姐儿身上,对雨莲的婚事也就是听人说说罢了。 四老爷和四太太作为父母,自该是有他们替六姑娘做主。 雨澜心念一动,就拐到了一旁的抄手游廊上,蒋氏也是个伶俐的,立刻就跟了上来。走出去几十米,瞧着左近无人了,雨澜才停下来:“有什么话三少夫人请说!” 蒋氏道:“那赵二公子不是个好东西,我是怕杨四太太初来乍到,没有摸清底细,别被赵家人给骗了。” 上来就把赵二公子的人品给否了。雨澜不禁有些错愕,看着蒋氏的目光就锐利了起来。 蒋氏不由就畏缩了一下。还是继续说道:“他游手好闲,不学无术,还喜好男风,到处包戏子,甚至为了一个戏子和人家大打出手,把人打瘫在床上起不来。”蒋氏虽然也嫁人了,可是这种话从一个女人嘴里说出来,总是叫人觉得有那么一点儿与礼不合,雨澜就更加觉得奇怪了。 不过下一句话蒋氏就为她解惑了,“那个被打瘫在床上的,就是我的娘家弟弟。”她看来是恨极了赵二公子,“六姑娘刚才我也见了,是个好的,千万不能嫁给这样的禽兽。” 说完这些话,蒋氏似乎痛快了一些,屈膝给雨澜行礼道:“惊扰了安国夫人还请恕罪,妾身告退了!”带着丫鬟顺着抄手游廊走了回去。 六 姑娘的婚事不该雨澜插手,不过这件事既然知道了,她就不能装聋作哑,等宴席散了,她就找了个机会和四太太把听来的情况说了一遍。最后道:“这件事成与不 成,总要四叔和四婶做主,我不过就是白说一句。不过依侄女愚见,姑爷的家世重要,人品也一样的重要,还请四婶婶三思!” 四太太和大太太都是一样的毛病,非要给女儿挑个外表光鲜的高门大族女婿不可。雨澜觉得,倒还不如找那家境差点的,但是人品过得去的举人,投资潜力股来得划算。 雨 澜惦记着家里,一盏茶喝完了也就回去了。雨澜刚一走,四太太的心腹嬷嬷就憋不住了。“太太……赵家的公子若真是如此不堪,小姐的婚事可就得好好考虑考虑 了。我瞧着七姑奶奶说得也在理!五太太的那位远房亲戚郭举人虽然家境差了点儿,年纪也大了点儿,可是人瞧着十分踏实,等将来中了进士,也就不必伯府的公子 差了。要不,您再考虑考虑……” 大太太和二太太一退六二五,到底是五太太厚道,帮着雨莲找了一个,四太太却嫌人家的家底太薄,又只是一个举人,没看上! 四太太听了嬷嬷这一番话,忍不住把茶杯狠狠在桌子上顿了一下:“她是秦王嫡妃,她自然是说话不腰疼。凭什么她们一个个不是太子妃、亲王妃,就是侯夫人,阁老的儿媳妇,只有我的宝贝闺女只能做一个穷酸举人的娘子!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太太……”那嬷嬷劝道:“那赵二公子能把别人打得瘫痪在床,说不定就是个粗鲁不堪的,老奴怕六小姐嫁进去别再吃了大亏啊!” 四 太太明白她的意思,是怕六姑娘嫁给了赵二公子挨打。她心里也有些忐忑:“不会吧,他怎么也是伯府的少爷,会川伯府家教不差,不会养出这样的儿子吧?”微微 一叹道:“莲姐儿,毕竟是年纪大了,若是再小个几岁还可以挑挑拣拣,可是现在这个样子,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了!” 到底还是不放心,晚上四老爷下了衙,四太太又与四老爷商量,叫他好好打听打听赵二公子的人品。 雨澜回到王府,本想派人去探查一下赵二公子的事情,正好赶上朱姐儿腹泻不止,她和叶邑辰都紧张坏了,太医流水价地往府里请,过了半个月珠姐儿总算是治好了,杨府那边就传了消息过来,说是会川伯府已经派人来提亲了,两家庚帖都换了。 四太太到底是看重了会川伯府的家世。雨澜也就把这事儿暂且放下了。进了腊月,过了腊八粥就要筹备过年的事情,今年因为宫里的宜贵嫔有喜,皇上十分高兴,宫里传出话来,过年要大办。 上行下效,皇上要好好过年,下头的官宦人家也跟着把年过得十分奢华。王府里主子不多,可人口不少,也是千头万绪的,进了腊月雨澜就开始忙活,一直忙到年三十就没得过闲。 祭灶王、扫尘、换新桃符,大年三十的晚上放爆竹,吃年夜饭,热热闹闹把年过了,第二天大年初一,雨澜一早起来按品大妆,跟着叶邑辰进宫去拜年。 进宫的变数太多,雨澜还是想办法把女儿留在了家里,千叮万嘱赵妈妈和沐妈妈看好了珠姐儿。叶邑辰则带上了叶敏文一块儿进宫。 朝贺其实也就那么回事,如果可以的话,雨澜宁愿呆在家里好好陪着女儿。到了坤宁宫给皇后磕头,然后皇后赐宴。 前 头的众位臣工的宴席设在保和殿。皇上年纪大了,开始的时候露了露面,就回了乾清宫歇息,能在殿里有个座的,都是朝廷上重量级的人物。皇上一走,气氛就轻松 了起来。宗室和重臣们纷纷离桌敬酒,太子多喝了几杯,觉得有些气闷,就带着贴身太监从太和殿的后门出来,想要透一口气再回去。 刚刚出来就有一个宫女一头撞了上来。那宫女莽莽撞撞的,低头告罪一声拔脚就走了。太子的贴身太监刚要呵斥,却被太子给制止住了。 太子认出了这个宫女的身份,她是咸福宫的宜贵嫔身边的宫女。宫女撞到他身上的同时也塞了一张字条到他手里。 太子打开看时,只见上面写了几个字:宫中相见,要事相告! 这个宫中,自然就是咸福宫了。 宜贵嫔本来就是他送给皇上的,自然和他是有些关系的,时不时的也会传些消息给他。如今她坏了龙裔,正得宠的时候,皇上隔三差五还会在咸福宫歇上一晚,想来她派了丫鬟来传信,必定是有要事要告诉自己的。 自从科考案结案之后,太子被皇帝冷落了很久,他在朝中安插的势力也被叶敏瑜和萧家一点一点的拔除,太子正在着急,宜贵嫔就送来这样一张字条。 皇上已经回到了后殿,按照以前的经验,一时半刻怕是不会到这边来了,太子也就放心大胆地带着贴身太监去了咸福宫。这个时候,宫中有头有脸的人几乎全聚集在保和殿和坤宁宫了,去见宜贵嫔正是最好的时机。 因为宜贵嫔怀孕四个月了,胎像却不是很稳定,皇后就特别下了懿旨,叫宜贵嫔不用去坤宁宫朝贺。 咸福宫中十分清冷,只有两个宫女在殿门外守着,太子以为是宜贵嫔将人全都打发走了,他和宜贵嫔见面毕竟有些不方便,宜贵嫔这样小心也在情理之中。要进门的时候,其中一个宫对太子道:“殿下,娘娘想要单独和您说说话!” 太子微微一愣,就把贴身太监也留在了宫外,自己进了咸福宫。 ☆、第295章 捉奸 乾清宫里,正统皇帝正在御榻上小憩。他年纪大了,精力渐渐不济,只能靠着张天师给的丹丸支撑,因为宜贵嫔有了身孕,破解了紫禁城风水不好的传言,皇上十分高兴,可是宴会他却支撑不了多久就感觉乏透了。 他在榻上迷迷糊糊地似睡非睡之时,忽听见外头一阵喧哗,正统被惊醒了过来。他眉头一阵,心下十分不快,沉着嗓子问道:“出什么事儿了?吵吵嚷嚷的!” 一个内侍总管挑了帘子从外头进来,张嘴呼出一口白气,脸色有点难看地跪在地上:“陛下,社稷坛供奉的五色土失窃了!” 正统大吃一惊:“你说什么?” 《周礼考工记》有云“左祖右社”,祖指的是“太庙”,社指的就是“社稷坛”,太庙和社稷坛一个位于皇宫之东,一个位于皇宫之西,象征着族权与神权对皇权的拱卫。 因此社稷坛是皇城中最重要的建筑之一。社稷坛上供奉着五色土,中黄、东青、南赤、西白、北黑象征全国土地,即\\\"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之意。 这五色土本就是象征意义的东西,要说值钱那是千金不换,要说不值钱那也是分文不值的。怎么就有人动了心思去偷这种东西呢? 这不是吃饱了撑得吗?侍卫总管不由得暗想! 皇帝垂询,他便把这话又说了一遍,“……有人趁着侍卫酒醉,把守不严的当,偷偷潜入社稷坛盗取了五色土!” 五色土象征着天下归心,君权神授,正统身为天子一向也是极为敬畏天地的,今天又恰好是正月初一,丢了五色土岂不是就相当于丢了天下?听了这话不由得心里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他脸色阴沉了下来,“偷了五色土的贼人可曾拿到了?” 内侍总管道:“陈公公派人追拿,那个贼人慌不择路逃进了内苑,陈公公已经派人封锁了内宫,已经搜过了三大殿却不见贼人的影子,那贼人,怕是已经进了后宫!陈公公不敢私自做主进去搜寻,特命奴才来向皇上请旨!” 后宫住的是皇上的妃嫔,陈嘉虽然受宠却也不敢这样肆无忌惮。 正统双眼微眯,目中闪过一丝狰狞,毫不犹豫地挥挥手道:“你去告诉陈嘉,叫他好好给朕办差,就是贼人躲到了坤宁宫里,也要把他给朕揪出来。等他办好了这趟差,朕自然会好好赏他。” 太子和赵王夺嫡之争日趋激烈,正统就是再昏聩也有所觉察,他对两个儿子越来越不放心,所以宫中卫戍一直就交给最为信任的陈嘉全权打理,这个时间陈嘉忙得团团转,连在他身边侍候的机会都没有。 内侍总管得了皇帝的口谕松了一口气,忙去向盘桓在三大殿外的陈嘉传旨,正统虽然十分困乏,此刻却再也没有睡意。唤了小内侍进来给他穿衣洗漱,一个人在空阔的大殿里慢慢踱步。 他想不明白,贼人偷了五色土究竟是要干什么?再说后宫卫戍森严,一般人就算要躲也躲不到后宫里来,这个贼人应该是个太监,而且对于后宫颇为熟悉。那他的主子也说不定就是后宫之中的某一个人! 正统嗅到了阴谋的味道!不由更加暴躁起来。保和殿里,文武大臣和皇室宗亲全都在内,这要是出了什么事,皇家的面子要往哪儿搁?急忙派了太监去看保和殿的情况。 他在大殿内等了半个时辰,就有小内侍传报说陈公公来了。正统没想到自己来了,连忙道:“快叫他进来!” 陈嘉匆匆忙忙地走了进来,正统就看见大冷天的他竟满头大汗,不由微微一怔。语气温和地问道:“偷取五色土的贼人可拿到了?” “回禀皇上,贼人已经拿到了!” 正统松了一口气,笑着道:“干得好!贼人是在什么地位拿到的?” 正统问完了这句话,下头跪着的陈嘉却没了动静。正统微微奇怪,扬声问道:“陈嘉?” 陈嘉有些期期艾艾的,“陛,陛下,奴才,奴才不敢说!” 正统却是会错了意,笑着道:“瞧你那点儿胆子,难道贼人真的逃去了坤宁宫?你放心,有朕给你做主,皇后也不会怪责于你的!” 陈嘉抬头看了一眼皇帝,才一咬牙仿佛下定了决心似的道:“不敢欺瞒陛下,奴才是在咸福宫里拿到的贼人!” 正统吃了一惊,沉思道:“咸福宫人迹罕至,贼人往那个方向逃也情有可原。宜贵嫔可好,没有受到惊吓吧?” 陈嘉道:“奴才,奴才没有见到贵嫔娘娘,奴才在咸福宫里抓到了一个太子的近身内侍!奴才不敢隐瞒,这才急急回来像陛下禀报!” 在咸福宫见到了太子的内侍,那岂不是说太子也在咸福宫里!这个时辰,太子在咸福宫会做什么?那不是不言而喻吗? 联想起这位宜贵嫔本来就是太子献上来的,皇上只觉得一股血直冲上头顶,身子一晃,差点儿栽倒在地。 “皇上!”陈嘉抢步起来,一把扶住了皇帝。 皇帝脸色铁青,哆嗦着手道:“逆子,这个逆子!” 陈嘉道:“陛下息怒,陛下一身系着天下的安危,请陛下保重龙体啊!”陈嘉轻轻抚着他的胸口,正统这才稍稍冷静了下来。 “奴才已经派人将咸福宫里所有的人全都看管起来了,并叫人封了咸福宫!只是奴才没敢进到娘娘的寝宫里头,陛下,您看这事……”接下来该怎么收场? 太子作为儿子和庶女有染,这种事情有悖人伦,若是曝出来那将是天大的丑闻,陈嘉的处置是极有分寸的。 正统皇帝冷笑连连,“也罢,朕就跟你去一趟咸福宫,朕要亲眼看一看他们做出的好事!” 正统怒气冲冲地带着一群太监和侍卫去了咸福宫。 咸福宫左近没有一个人影,只有几个带刀的侍卫守在宫门口,离着宫门远远的。看见皇上全都下跪相迎,进了宫内,更是清清静静的,不要说人,连个耗子都没有一只。 陈嘉悄声道:“皇上,咸福宫奴才已经查了一遍了,只有宜贵嫔住的正殿没有进去查看。” 其实根本就不用再查,站在正殿的门口就能隐隐约约听见里头传出的*之音。正统再懦弱,毕竟是富有四海的一国之主,眼神之中也就带上了凌厉的杀机。正殿的门是从里边掩着的,正统吩咐一声:“把殿门给我砸开!” 这次跟着正统进来的,除了陈嘉都是信得过的太监,有几个贴身拱卫皇上的,虽然是太监,可也都是顶尖的高手,由他们出手,轻轻松松就将大门踹开了。 正 统皇帝一马当先进去。幽深的大殿里,摆着一张十分巨大的大床,正统皇帝没少在这张床上宠幸宜贵嫔,可是如今大红绣金的被褥里,正在翻滚着一男一女两个人, 听见声音一起抬头向外看去,宜贵嫔一看外头来的人竟然是皇上,脸色一下子就变得煞白。张了张嘴,却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太子的眼神却微微有些迟钝,仿佛没 有看见皇帝一样。 正统皇帝只觉得一股深深的耻辱感涌上心头,捉奸捉双,他的儿子,竟然爬到了自己的妃嫔床上去。他的眼睛一下子变得血红,一声大吼:“畜生!”发疯一样地冲过去,对着太子的后心就是一脚。 年轻的时候,正统也曾弓马娴熟,只是如今随着年龄的增大早就还给了当年的老师了。不过这一脚含恨而发,还是把太子朝里踢得滚了一滚。被子被带开,正统这才发现被褥上头已经殷红一片。 陈嘉惊呼了一声;“陛下,宜贵嫔流产了!” 正统被那刺目的红晃得一阵眼晕。宫中已经太久没有孩子出生了,本来以为宜贵嫔怀了龙种打破了这个魔咒,却没想到她大着肚子和太子胡搞,竟然把孩子都掉了。 皇帝眼中射出无比厌恶的神色,抖着手脚道:“疯了!真是疯了!还不把他们分开!”两个太监上去,将两个人分开,宜贵嫔好像现在才发现自己小产了,嘶声尖叫着:“皇上,臣妾是冤枉的,臣妾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她说得都是真的,今天皇后免了她参加宴会叫她好好呆在宫里养胎,她吃了午饭开始睡觉,不知道怎么的睡得特别昏沉,睡梦中好像在和太子翻云覆雨,她迷迷糊糊之中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直到皇帝进了宫门她才清醒了过来,可是这个时候说什么似乎都有些来不及了!她这才感觉到下腹剧痛,才惊觉自己已经流产了。吓得失声尖叫起来。 “你这个贱妇!你勾引太子,白日宣淫,以至于腹中胎儿早产,这都是朕是亲眼所见,你还要狡辩!” 宜贵嫔光着身子还在太监的手里挣扎,“皇上饶命!求皇上看在孩子的份上饶了我一命!臣妾和太子之间绝没有私情!请皇上明查啊!” 她不说还好,越说皇上越气。本来以为她怀的是自己的孩子,现在想来,那必定是太子的孽种。她给自己戴了这样一顶绿油油的帽子,可恨自己还给了她这般的恩宠,又是赏赐又是升她位分的,想想自己简直可笑的要命。 “孩子?你还敢提孩子?你肚子里的孩子根本就不是朕的!” 宜贵嫔只觉得犹如五雷轰顶,还在强辩道:“臣妾下午一直在殿中休息,并不知道太子是什么时候来的!皇上,并不是臣妾勾引太子啊!”谁知道太子怎么这么胆大包天,居然敢爬到她的床上去了。 她也是冤枉的啊! 太子的衣裳散落在大殿里到处都是,陈嘉忽然看见地上有一张信笺,就弯腰捡了起来,递到了正统的手里:“陛下请看!” 只见上面写着八个字:“宫中相见,要事相告!”那娟秀的字体正统正好认识,就是宜贵嫔的字无疑。正统将那信笺丢到了宜贵嫔的跟前:“贱妇!你还有何话可说!” 宜 贵嫔颤抖着捡起那张信笺,看了之后立刻面若死灰。“定是有人诬陷臣妾,是有人要诬陷臣妾!”她语无伦次地说着,到底没有敢把萧妃说出来。因为她清楚得记 得,前两天萧妃才叫人告诉她,她的弟弟妹妹,全都被萧妃接到了大兴的庄子上。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死定了,她若是现在把萧妃咬出来,她的亲人也都会完蛋。 更何况,她现在一想,也才明白,即便她咬出了萧妃,皇帝也不会信她。因为从始至终,萧妃对她从来没有说过一句不合适的话,没有一件把柄让她抓在手里的。 正统皇帝恨声道:“铁证如山,你还敢狡辩!” 陈嘉忽然跪了下来,大着胆子道:“皇上,贵嫔娘娘,留不得了!”这种事情传出去,对皇上的名声实在太不好听了。 正统皇帝冷酷地道:“你说得对,朕就赐她一根白绫吧!”他指了两个随侍的太监:“你们侍候她上路吧!”他又威严地道:“你们记住了,宜贵嫔是忽然小产,没来得及请太医,大人和孩子全都没有保住!” 宜贵嫔本来就小产身子虚弱的不行,听了这话人已经瘫成了一堆烂泥。反反复复只说:“我什么都没有做,皇上饶命!我什么都没有做,皇上饶命!” 陈嘉又问:“那太子,应该怎么办?”太子刚才被正统一脚踢在后心,已经晕死了过去,反倒躲过了正统的雷霆之怒。 “这样一个不忠不孝,违逆人伦的畜生还留着何用,立刻拖出去处死!” 若是太子死了,那不废也是废了,后患也除去了,对赵王一党自然是最好的结果。谁知陈嘉这个时候却出言反对:“陛下不可!太子乃是国之储君,这样不明不白地处死,恐怕会另天下震动,臣民惶恐不安啊!陛下千万三思!” 正统也不过就是说一句气话,他这一辈子只养大了这么三个儿子,太子就是再不肖,他对太子也还是有父子情分在的,这也是他本来就对太子失望透顶了,却一直迟迟不肯废太子的原因。 即使怕新君将来登基了,坏了太子的性命。 这样一说,正统也就收敛了几分火气,想了想道:“把太子□□在怀仁堂里,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探视。”停了停,他一字一顿地道:“这个逆子,不配再做太子了,朕要昭告天下,废太子!” 这一天的宫宴一如往常,陈嘉也没有带人搜到坤宁宫来。雨澜却老是觉得神思不属的,好像有什么大事发生了。 好不容易熬到宴会散了,出宫的大人们个个面色沉凝,雨澜心里就咯噔了一下子。雨澜在神武门外头见着了叶邑辰。看见丈夫的一瞬间,雨澜那颗不安的心忽然就安定了下来。 叶邑辰牵着叶敏文的手,面沉如水,雨澜刚问了一句:“王爷,出了什么事儿了?”身后就传来一句舒朗的声音:“嫂子,不介意的话,能不能把十六哥借给小弟一会儿!” “十七叔!”雨澜转身行礼。叶枫齐和雨澜相互见礼,对叶邑辰道:“十六哥,到我的车上坐坐吧!”今天宫里的气氛不对,叶邑辰感觉到了,不过却不知道详细的细节,叶枫齐消息最为灵通,想必有要事对他说。 他就点了点头,温和地嘱咐雨澜道:“你带着文儿先回去。我和十七弟说几句话!” 雨澜虽然有一肚子话想问问,还是十分乖巧地点了点头,带着叶敏文上了马车。 马车快到王府的时候,叶邑辰跟了上来。掀开帘子进来,雨澜先是亲自倒了一杯茶水,亲自递到王爷的手上。叶邑辰本来那严峻得犹如冰封的脸色也就缓和了不少,他轻轻啜了一口茶,发现雨澜什么都没问,只是充满信任地看着他。 他的心就是一暖。一张口就是石破天惊:“这一次,太子怕是要彻底完蛋了!” 雨澜果然被这个消息震得头昏眼花,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那,八妹妹,该怎么办?”太子倒台了,她这个太子妃要如何自处? ☆、第296章 一打尽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京里风云变幻,先是传出宜贵嫔小产母子双亡的消息,紧接着又有风声说太子不知做错了什么,触怒了正统皇上,被皇上拘禁在怀仁堂里。那怀仁堂是相当于冷宫一般的地方,正统把太子关在这里,无疑放出了一个强烈的政治信号。 非但如此,连毓庆宫都被封锁了。 雨澜不由得十分忐忑。 朝中上下,跟太子有点儿关系的官员全都人心惶惶,反而是赵王一系的人马弹冠相庆。 乾清宫里,侍候的太监全都屏息静气,走路也都是轻手轻脚的。众人都知道皇上正处在暴怒期,谁也不敢去触这个霉头。 正统皇帝半靠在御榻上,一个大力的太监按摩太监跪在脚踏板上,小心地给他按脚。正统闭着眼睛,眼下一片青黑,显得十分劳累。这个时候陈嘉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本来不欲打扰皇帝,正统却已知道他进来了,张开眼睛道:“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陈嘉看见正统皇帝的双眼黯淡无光,道:“启禀皇上,奴才已将咸福宫的人全都处置了。”所谓的处置就是全部处死的意思。正统叹了一口气,他不是杀伐果决的帝王,听了这话心里多少有些不忍,不过事已至此,为了他的尊严为了皇室的脸面,这些人是非死不可的。 陈嘉心里微微有些不屑,皇帝当到正统这个份上也真是少见。心肠软到这种地步,也真不知道他怎么在皇帝的宝座上坐这么久的?心里虽然在腹诽,面上却是丝毫不显,反而比之前更显得恭敬了。 正统叹完了气,又慢慢地闭上了眼睛,那个按摩的太监不敢稍有停顿,仍然十分卖力地给他按脚。正统道:“那个偷取五色土的贼人,审得怎么样了?” “正 要给您禀报!那人乃是咸福宫中一个洒扫的太监,名叫怀仁,平时也显不出他来。奴才把他投入慎刑司,诸般的刑具都上了一遍,他却嘴硬得很,只说是听人说社稷 坛上供奉的五色土价值连城,他一时鬼迷心窍,想趁着过年的时候将五色土偷出来,悄悄卖了换些银子,并无人指使!” 正统微不可察地点点头,“他的口供可是真的?” “奴才从内务府取了卷宗回来,卷宗上面写着他的祖籍是河南,不过奴才经过多方调查得知,此人平素喜食辣子,各种生活习性倒像是蜀汉那边的人?” 正统猛地睁开眼睛,吃惊地道:“你的意思是,此人是蜀汉派来的细作?”蜀汉自太子刘章即位之后,励精图治,富国强兵,一直对大楚虎视眈眈,就像是埋在正统心口的一根刺,听了这样的话,正统又怎么会对这个人不重视? 陈嘉道:“正是!奴才怀疑他是受了刘章的指使,偷取五色土恐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他在咸福宫多日,恐怕和太子之间也有瓜葛……” 正统“霍”地站了起来,“查,给朕好好地查!这个逆子不但淫辱庶母,竟然还敢里通外国!真真是胆大包天啊!”本来过了一天的时间,正统对太子的气已经消了不少,有心对太子宽宥处理,得知了这个消息他不由得对太子重新恨之入骨起来。 “奴才遵旨!” 陈嘉刚刚退出去,就有内侍小心地进来回禀道:“启禀皇上,皇后娘娘在殿外求见!” 正统皇帝素来不喜这个人老珠黄的皇后,不过皇后毕竟是他的结发妻子,正统没有登基当皇帝的时候和皇后共患难过一段时间。原配嫡妻的这种恩情他还是顾及着一些,这才没有因为太子的事情而牵扯到她。 听说皇后来了,正统不耐烦地挥挥手:“不见不见!叫她从哪儿来就回哪儿去!” 内侍总管得了皇上的命令出来传旨:“娘娘,皇上正在殿内休息,现在什么人都不见,您还是先请回吧!” 自从得知太子被囚禁在怀仁堂皇后就觉得天都塌了一般,她到现在都没搞清楚太子到底犯了什么罪。听说皇上不肯见她,她便将头上的钗环全都卸下,一声不响地在乾清宫门前冰凉的青石板上跪了下来。 那内侍总管十分为难:“娘娘您这是何必?” “你回去告诉皇上,若是他不肯见我,我就一直跪在这里,直到他肯见我为止!” 内侍回到乾清宫,将皇后的话告诉正统。正统冷哼一声:“她既然愿意跪,就叫她跪好了。若不是她教子不严,怎么会将太子教得这般不忠不孝!” 过年的时候,正是天最冷的时候,皇后在呼啸的寒风里跪了整整两个时辰,冻得嘴唇青紫,瑟瑟发抖。内侍不敢隐瞒,禀报了皇帝。正统通过南窗看过去,见她跪在地上,身子已经摇摇欲坠。到底动了恻隐之心,道:“去把皇后请进来吧!” 内侍总管注意到他用了一个“请”字,急急忙忙出去将皇后扶了进来。 皇后进了乾清宫就跪在地上:“皇上,不管太子做了什么惹怒了皇上,都请皇上看在太子这么多年侍奉皇上至诚至孝的份儿上,求您宽恕了他吧!” “至诚至孝?”正统皇帝嘴角扯起一丝冷笑,这个逆子都爬到他妃嫔的床上去了,皇后也好意思说他至诚至孝,正统真是觉得无与伦比的讽刺!“这个畜生也配这四个字的评语?” 皇后愕然不已。她哭道:“皇上,太子是您的嫡长子,也是您最钟爱的儿子,他年纪还小,做错了事儿,您可以好好教他,您这样把他关起来,他毕竟是太子,叫他日后如何在朝中立足啊?” “这个你不必担心,用不了多久,他就不是太子了!” “您说什么?”皇后感觉自己的牙关在打战! “朕已经说的很明白了!朕要废了他这个太子!” “皇上,求您三思啊!”皇后膝行几步,一把拉住她的龙袍,“太子到底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要您这样生气,他可是太后亲自帮您选中的皇位继承人啊!” “他做了什么事情?”皇帝想到这个现在还气得浑身发抖!他冷笑一声道:“这件事你就不要管了,况且这种国家大事也不是你能管得了的。你且先回坤宁宫去,你教子不严,朕过阵子自会给你旨意的。” 皇后全身冰凉。“皇上怎样惩罚臣妾都可以,求皇上看在臣妾只有这么一个儿子的份上,饶了太子吧,太子若是被废,将来必定性命难保啊,皇上!太子毕竟是您的儿子啊!您难道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去死吗?” 皇上本来对她哭哭啼啼没完没了有些厌烦,听了这句话却微微有些愣了。他之前下定了决心要废太子,虽也有这方面的考虑,却没有往深里想。他也是读过历史的,历朝历代被废的太子几乎没有一个不是新君登基之后暴死当场的,他若真的废了太子,不啻于判处了太子的死刑。 皇后见他面上显出迟疑之色,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皇上,太子虽然不肖,可他宽厚仁德,对待弟弟们一向爱护有加,若是由他继承了皇位,太子必定会善待赵王和潞王的!您只有这么三个儿子,难道您想在您百年之后,还看着他们自相残杀吗?” 正统不由陷入了沉思。他虽然有着这样那样的缺点,可他这个九五之尊的皇帝,对于身边的人却是极好的。太子犯了那么大的错,他也只是那一瞬间起了杀心,过去之后,他就再没有想过要杀了这个长子! 他还是希望在他死后,儿子都能好好地活下来的,安享尊荣的! 皇后见说动了他,更是拉着他的衣袍苦苦哀求不休。正统被她缠得脑瓜仁都疼,耳朵边上像是有无数的苍蝇蚊子在嗡嗡嗡叫个不停。“好了好了!朕准你叫人送套被褥到怀仁堂去,再叫人给他送些吃的过去,叫看守的人不要难为了他!你且回去,这件事情朕自有主张。” 送走了皇后,正统坐在龙椅上思忖良久。皇后哭了一场,竟叫他对废太子之事产生了一丝动摇。 承乾宫里,萧妃得到消息,久久无语。她知道皇上懦弱无能,却没想到他竟然懦弱到这种程度,连儿子爬上自己妃子的床他都能容忍,听了皇后的一番祈求,他竟然动了赦免太子的心思。 她既然选择了动手,就有十足的把握将太子一棍子打死,皇后,她也没打算放过。这件事,她还有很多后手,所以她并不惊慌。召了贴身宫女进来,吩咐道:“告诉瑾贵嫔,她那里可以发动了!” 乾清宫里的皇上忙乱了一天,身心俱疲,正要睡下,这个时候内侍总管进来说瑾贵嫔求见。瑾贵嫔平日里和皇后最为要好,皇上以为她是来帮着皇后求情的。她给皇上生了一个公主,所以最近几年虽然无宠,但是皇上对她还是给了几分体面的。 可是如今的情况下,皇上哪有心思见她。他对内侍总管说:“告诉瑾贵嫔,就是朕累了,不想见人,叫她先回去吧!有什么事,过几天待朕忙过这一段再说!” 内侍总管却不退下,他道:“皇上,贵嫔娘娘说她有十万火急的消息要亲自告诉您,她说,这件事,事关您的安危,请您务必见她一面。” 正统眉头微皱,听她说得严重,只得披衣坐起来。“那就叫她进来吧!” 瑾贵嫔进来给正统磕完了头。正统叫人端了锦凳坐下:“朕要歇着了,有什么事你长话短说。” 瑾贵嫔道:“皇上,请您屏退左右!” 正统微微皱眉,有什么事还得这样煞有介事的。他挥挥手,一众太监宫女全都退下来,只留下一个内侍总管。 瑾贵嫔忽地一下跪在了皇上的脚下,抖着嗓子道:“皇上,皇后娘娘她,她要害您!奴婢实在是,实在是怕极了,左思右想好长时间才鼓起勇气来见皇上!” 正统皇帝吓了一跳:“你在胡说什么?你知不知道诬陷皇后是什么罪名?”他虽然不喜欢皇后,可是对她的为人还是有所了解的,他并不相信皇后会害他,他觉得皇后应该也没有那么大的胆子。 瑾 贵嫔咚咚咚地磕头不止:“皇上,奴婢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污蔑皇后娘娘啊,何况皇后娘娘对臣妾一向是最好的,后宫是人人都知道的。奴婢对她感激还来不及 呢,又怎么会诬陷娘娘!实在是奴婢发现娘娘在坤宁宫的小佛堂里发现了一个人形的木偶,上边写了皇上的生辰八字,臣妾想起来这是巫蛊之术,吓得魂飞魄散,这 才不敢不来禀告皇上啊!臣妾绝没有一句谎话啊皇上!” 瑾贵嫔是皇后的死党这件事在后宫几乎人人都知道,正是因为如此,萧妃安排瑾贵嫔来“揭露”皇后的阴谋,才更有说服力。 正统一怕几案,恨声道:“你怎么知道皇后行的就是巫蛊之术?” 瑾贵嫔不敢看皇上铁青的脸色,磕头出血道:“前段日子,皇后娘娘叫人帮她找一些星象、巫术之类的书籍。开始时,奴婢还以为娘娘不过是好奇,后来听说娘娘又查了皇上的生辰八字,娘娘还曾经在奴婢跟前抱怨,说皇上对她们母子不仁,直到现在还不肯叫太子掌权……” ☆、第297章 牵连 听了瑾贵嫔的话,正统皇帝竟然有些不敢相信。实在没想到皇后此人无才无德,胆子却如此大,居然用巫蛊之术来害他。内侍总管在一旁听得清楚,不由骇然道:“皇上这几日夜不成眠,每每被梦魇惊醒难道竟是为此?” 正统皇帝也颇有些疑神疑鬼,宫室之中最忌讳巫蛊之物,瑾贵嫔又说得有鼻子有眼,他不由得就信了三分。 正统皇帝就算性格再懦弱,处事再优柔寡断,此时也不由得勃然大怒。 他在宝座上呆坐半晌,良久才道:“这群胆大妄为的东西!”吩咐内侍总管:“你去传旨给陈嘉,叫他带人把坤宁宫给封了。”然后又指着瑾贵嫔道:“你跟着陈嘉一起去,由你指点,把皇后藏的那些脏东西找出来!” “是,皇上!”瑾贵嫔暗暗松了一口气,眼底闪过一丝喜悦。事情到此,就已经成功了大半。 皇后回到坤宁宫的寝房内,疲倦至极地靠在榻上,她在乾清宫外冻了两个时辰,此时只觉头昏脑涨,整个人恹恹的,鼻涕也流了出来。坤宁宫的掌事嬷嬷随侍在旁,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有些吃惊地道:“娘娘您起烧了,奴婢给您传个太医来吧!” 皇后虚弱地道:“不必了!叫厨房熬一碗姜汤喝下去就好!”皇上本来就对他们母子意见很大,现在赶上过年这个时候大张旗鼓地去找太医,皇上不知道会怎么想呢。 这个时候有宫女进来回禀:“饭已经摆好了,请娘娘移驾过去用膳吧。”皇后这个时候哪有心思吃饭,摆了摆手:“本宫不饿,撤下去吧。” 那宫女便去看掌事嬷嬷,嬷嬷劝道:“娘娘您好歹吃一口,您不为别的,也要多想想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可都全指望着您呢!” 这话皇后听了便叫嬷嬷扶她起来。这时候,又有个宫女慌慌张张跑了进来:“娘娘不好了,陈公公带人把坤宁宫围住了!” 大嬷嬷听了这话,不由怒道:“这奴才真是狗胆包天,连坤宁宫他也敢封!”皇后心里却明白,陈嘉一向谨小慎微,若是没有皇上的圣旨,他是不会到坤宁宫来撒野的。这个时候事情已经不能再坏,她反倒冷静了下来,随本宫去看看!”说着带头走出殿外。 掌事嬷嬷和几个宫女连忙跟上。 陈嘉果然带着一营盔明甲亮的羽林军将坤宁宫围了起来。皇后上前问道:“陈公公,你这是何意?” 陈嘉上前行礼道:“奴才奉了皇上的圣旨来坤宁宫搜索违禁物品,惊扰娘娘之处还请娘娘恕罪!” 皇后冷笑道:“坤宁宫哪有什么违禁物品,岂是你说搜就能搜的” 陈嘉道:“这点子规矩奴才也是懂的,没有皇上的手谕,借奴才几个胆子奴才也不敢到这里来撒野。娘娘请看!”果然拿了正统皇帝的手书。 皇后只觉得一阵眩晕。就算再迟钝,也知道这里面有天大的事发生了。抬眼间,终于看到了站在陈嘉背后的瑾贵嫔,不由更是吃惊,“妹妹怎么会在这里?” 瑾贵嫔看了皇后一眼,嘴角逸出一丝嘲讽的微笑,“娘娘您在佛堂里供奉了桐木人,上面写着陛下的生辰八字,实属大逆不道之行为,嫔妾虽然得娘娘照拂多年,在此大是大非之前,也唯有大义灭亲!” “你胡说什么!”皇后听了这番话只觉得背后冷汗涔涔,宫中最是忌讳巫蛊之术,打击得也是十万分的严厉,但凡被牵连到一点儿都是满门抄斩的局面。“本宫什么时候做过这样的事情,你再这样胡言乱语,休怪本宫治你个污蔑之罪!” 最让皇后感到难以接受的是,她一直推心置腹,引以为心腹的瑾贵嫔居然跑到皇上面前去诬陷她。她隐隐约约觉得自己掉进了别人精心布置的陷阱。 掌事嬷嬷忍不住怒声道:“你这个贱婢,枉娘娘对你百般照拂,你竟敢到皇上面前颠倒黑白,这般诬害娘娘,你还有没有良心?” 瑾贵嫔微微冷笑:“是不是诬陷,等陈公公搜完了自然就知道了。”她在皇后身边潜伏多年,为的就是这一刻,岂会被掌事嬷嬷三言两语打动。陈嘉却不管她们这边的唇枪舌剑,抱拳道:“圣命在身,不敢有违,得罪了!” 一声令下,侍卫们四散分开,冲进一间间宫室四处搜寻起来。这简直就是啪啪打皇后的脸,皇后气得浑身直抖,她是万民之母,却要受一个太监的侮辱。 陈嘉这边,瑾贵嫔却是一马当先,带着陈嘉向佛堂方向而去。她时常往来与坤宁宫,自然十分熟悉地形。皇后犹豫了一下,还是带着掌事嬷嬷和宫女一块儿跟着过去了。 她心里还存着一丝侥幸的心里,自己既然没做,应该还是没问题的。 羽 林军得了陈嘉的命令,如狼似虎地进了小佛堂,这些大老粗们下手没轻没重的,不大一会儿,小佛堂里便乱成了一团,香炉也碎了,蒲团也丢到了一边,皇后冷冷看 着:“你们所说的桐木人偶在哪里?这件事不会就这样完了的,本宫要请皇上作主,重重惩治你们这两个胆大妄为的奴才!” 瑾贵嫔已经撕下了温和的面具,指着佛龛下面的地方尖声说:“这里!就在这里,桐木人偶就被埋在这里。” 陈嘉冷声吩咐道:“把这里挖开,掘地三尺也要把谋害陛下的脏东西找出来!”早有兵士拿了工具将小佛堂的地翻开,向下挖了三尺果然发现了两个全身扎满了细细银针的人偶,面目依稀就是皇上和赵王的样子。 人偶的胸前用朱砂写着生辰八字,看起来有些触目惊心。陈嘉冷笑地看着皇后:“娘娘,事到如今,您还有何话说!” 那一瞬间皇后像是被吓傻了一样,她不敢相信自己每天都会前来祭拜的佛堂里居然藏着这种东西,而她身为一宫之主居然什么都不知道。 “这不是我干的,一定是有人栽赃陷害于我!皇上,我要见皇上,我要当面和他说清楚!” 陈嘉轻蔑道:“您想见皇上,皇上可不一定想见您!把皇后给我看好了,不许出一点岔子!”这话却是对着手下人说的。 陈嘉对皇后的确是充满了轻蔑,就皇后这点智商连一个坤宁宫都把不住,被人家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做了手脚却还一无所知,凭什么和萧妃、慧妃这样绝顶聪明的女人斗? 乾清宫里。 正统看着面前摆放的两个桐木人偶,看见人偶身上那密密麻麻的银针只觉得毛骨悚然,哈哈哈正统忽然狂笑起来,“这就是朕的皇后!” 正统身边的太监宫女吓得跪满了一地。陈嘉忙劝道:“皇上息怒,为了这等大逆不道之人气坏了您的龙体可不值得!” 正统看着陈嘉问:“这样的蛇蝎毒妇,你来告诉朕,朕应该如何处置她?” 陈嘉嗫嚅了一下,“有件事奴才一直想不明白,咸福宫的太监为什么偷了毫无用处的五色土,现在却有些明白了。” “嗯?”皇上斜眼看了陈嘉,“有什么事快说,不要吞吞吐吐的!” 陈嘉道:“臣曾与张天师闲谈,张天师说过上古典籍有云:在桐木人偶上涂抹五色土会使巫蛊之法的效力大增,对于人君更有神效!因为五色土乃是陛下富有四海的象征。” 正统悚然动容:“此言当真?” 陈嘉道:“奴才岂敢在这种事情上信口雌黄,陛下把张天师叫来一问便知真假。” 张天师此时便在宫中,皇上立刻遣了内侍去传张天师。不片刻,一身道袍仙风道骨的张天师便出现在了乾清宫。 皇上直入主题,直接把刚才那番话问了他一遍。 张 天师道:“陛下既然这样问,贫道不敢有所隐瞒,贫道确实在一本古书上看到过这样的记载。此等邪术极为恶毒,若是真成功了,陛下必定疾病缠身,难以痊愈。贫 道早就见宫中邪气冲天,不过圣天子自有百灵相助,当是无碍的,此事又是事关重大,贫道也就没有像陛下提起,还请陛下恕罪!”他倒是聪明,先把自己摘了出 来。 皇帝打发了张天师下去,又叫侍候的太监和宫女全都下去,只留下一个陈嘉在侧。气愤过后,他此刻已经渐渐冷静了下来。他缓缓 道:“皇后大逆不道,证据确凿!你去传朕的旨意,即刻将她软禁在坤宁宫的住室之内!坤宁宫所有侍候的宫女和太监全都一体擒拿!你再带人去将坤宁宫和太子的 毓庆宫给朕好好搜一遍,一寸地方都不许放过!” 陈嘉心下暗喜:“奴才遵命!”太子和宜贵嫔有染,偷取无色土的太监又是咸福宫的人,这所有的一切联系在一起,让皇上不得不怀疑,这件事情实际上是太子和皇后共同设计的,目的就是希望皇帝早死! 皇上一旦死了,太子就是最合理合法的继承人。不用陈嘉提醒,皇帝自己就能想到这一点。 若只是淫辱庶母,还只是太子品格上的问题,皇帝念着父子之情,虽然一时生气,但是就皇上这种优柔寡断的性子,太子未必就没有翻身的机会,可若是扯上“谋逆”的罪行,正统就是再大度,也不可能原谅太子和皇后! 何况,那个偷取五色土的太监,又确确实实是个蜀汉派来的奸细,只不过萧妃花了无数代价终于把他策反收服,若不是陈嘉有意放水,他又怎么能那般轻易地就潜入了社稷坛,偷出五色土。 皇后和太子“谋逆”的性质定下来,又牵扯上蜀汉,再加上里通外国的罪名,皇后和太子就是必死无疑! 萧妃算无遗策,这连环之计真是狠毒。她隐忍多年,一点一点的布局,直到现在才出手,一出手就将皇后和太子逼进了死角,让他们连一点翻身的机会都没有了。 陈嘉一边想着心事一边出了乾清宫。萧妃的厉害之处就在于,整件事情看上去,跟她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她或者萧家的人根本没有出来说一句话。 只不过,在他看来,萧妃还是急了一点儿,太早将赵王推到前台未必就是好事。赵王和太子可不一样,赵王年轻英武,在朝中甚有人望,太子一旦倒台,他身边自然而然就会形成一股政治势力。 到时候难免和正统代表的皇权产生矛盾,正统再怎么样也是天子,到时候恐怕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抬举赵王打压太子了。到时候被打压的恐怕就是赵王了。 只不过萧妃的心情,他也能理解,正统的身体状况每况愈下,他虽有废太子的心思,却迟迟不肯动作,万一那一天他忽然死在哪个女人的肚皮上,太子还是叶敏舒,那时候赵王岂不是要抓瞎! 因此,现在出手构陷皇后和太子要冒很大的风险,不过萧妃却没有足够的耐心再等下去了。 这么看来,另外一位隐藏在幕后,一点一点的谋划,借力打力,不论耐性还是计谋,似乎都是更加技高一筹! 半路上,司礼监的一个管事太监拿了一本口供给陈嘉:“公公,那个蜀汉的细作已经招了!”陈嘉拿了口供翻了翻,此人招供是迟早的,陈嘉并不奇怪,他想了想道:“我有差事在身,你去一趟乾清宫,亲自将这份口供交给皇上!” 那人大喜过望,陈嘉现在越来越得皇上的喜欢,御前几乎成了他的一亩三分地,他把的死紧,能够在御前伺候的,不是他的人,就是投靠了他的人,连内廷的第一号人物,司礼监掌印太监现在见了他都客客气气的,乖顺的如同一只猫一样。 无与伦比的圣宠,再加上掌握着兵权,说他是大内上万太监中的第一人,一点儿也不为过。众太监奇怪的是,明明他可以轻易取代孟冲,拿过司礼监的大印,成为名副其实的太监第一人,可他偏偏不这么干,正统向他暗示过一两次,也被他给婉拒了。 他们自然不能明白,司礼监掌印太监虽然权势冲天,被人称之为内相,行驶的是部分皇权,但是却不能掌兵的。对于陈嘉来说,兵权在手,比什么都重要。 那太监千恩万谢地去了。这本来就是一件在皇上跟前露脸的事情,陈嘉肯给他这个机会,他怎么会不感恩戴德。 陈嘉却有自己的想法,煽风点火这种事,做多了难免会叫人起疑,自己还是规避一下的好,若是正统对自己生了疑心可就得不偿失了。 坤宁宫里的皇后已经被看起来了。废后和废太子一样,都是震动天下的大事,不是皇上想废就能废了的。一般的大户人家非到万不得已都不会休妻呢,因为公认的一个看法是休妻是不体面的,何况是皇家,要废的又是万民之母的皇后。 陈嘉到坤宁宫里溜了一圈,几个领头的太监正在坤宁宫里挖地三尺地找东西,是真正的挖地三尺。 这时候有个内侍过来禀报:“公公,皇后娘娘起烧了,额头烫手,满嘴胡话,您看要不要给她找个太医来看看?” 陈嘉淡淡地摆摆手:“不必了!大过年的,请什么太医,晦气!你们找找对症的药丸子给她吃两丸,人别死了就成!”皇后已经彻底完蛋了。别看陈嘉平日对她十分敬重,这个时侯却连看都懒得去看她一眼。 内侍忐忑不安地去了,陈嘉又在坤宁宫里转了一圈,便起身去了毓庆宫。他一早就派了心腹手下来毓庆宫搜索。毓秀宫此刻也像是坤宁宫一样乱成一团。皇上没有下令怎么对待毓庆宫里太子的妃嫔,陈嘉也就不便动他们。 太子宫中妃嫔侍妾不少,个个如同世界末日一样,人心惶惶。进来搜索的士兵自然不会跟她们客气,许多侍妾的金银细软都被抢走了不少,毓庆宫内一片愁云惨雾。 陈嘉先去拜见了太子妃,太子一天没废,雨馨这个太子妃就还是太子妃。陈嘉本来以为会看到一个惶惶不可终日的女人,没想到看到的却是一个沉着冷静的太子妃。 她 端端正正地坐在正殿的座椅上面,站在她身后的几个嬷嬷和宫女或是惶恐不安,或是面露怒色,她却神情平静地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陈嘉恨透了杨培实, 太子妃是他的孙女,他本来是想着过来看看雨馨的笑话,以便满足一下他内心阴暗的心理,见到雨馨之后他也不由佩服杨老头家教不一般。 对雨馨这个太子妃来说,能够体体面面的有尊严的被废掉,总好过哭哭啼啼的,也会更叫人敬佩。 见礼之后,雨馨冷冷看着陈嘉道:“陈公公这个时侯过来,是要看本宫的笑话吗?怕是要叫你失望了!” 陈嘉微微尴尬,他也算斗争经验丰富了,对于雨馨这种直来直去的性子还真有些不适应。“奴才也是奉圣命行事,有得罪的地方还望娘娘恕罪!” 雨 馨语带讥讽地道:“陈公公不必如此!想来太子之位怕是即将不保了,到时候咱们只是孤弱女子,自然唯有任你们处置的份。只不过现在本宫还是皇上亲封的太子 妃,皇上还没有下旨褫夺了我的封号!本宫收拾不了您这位御前红人,处置个把跳梁小丑还是可以的。所以烦请你出去和你的手下们说一声,他们查抄毓庆宫可以, 谁若是再敢对太子的侍妾妃嫔动手动脚或者借机掠夺财物中饱私囊,休怪本宫不客气!” 她是有底气说这个话的,就算太子倒了,她身后还有娘家,还有一个好得和她一个人似的的晋王妃,安国夫人。可以断言,就算太子被废为庶人,在宫中,她也依然还有些影响力。 陈嘉道:“太子妃说的是,奴才自会约束手下,不会给太子妃添麻烦的。” 他和太子妃没什么好说的,也就退出了正殿,真的就去约束手下。陈嘉信奉“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的准则,很少将人逼到绝境去,需知兔子急了还要咬人呢,太子妃嫔虽然不是个个出身高门贵族,但是后边的势力也不可小觑。 却 见毓庆宫的某处偏殿门口,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像是疯了一样地向着一个侍卫冲过去,那侍卫正把搜刮来的金银细软往怀里塞!那个女人跳脚骂道:“你这个没长眼 睛的王八蛋,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这里是毓秀宫,我是皇后亲封的太子嫔,你敢对我无礼,等太子登基当了皇帝,我一定求太子灭了你的九族!” 那个侍卫牛高马大的,一把就将女人推倒在地:“做梦去吧!太子和皇后全都被监禁起来了,你就等着太子被废吧?还想当皇帝,我呸!”一口就啐到女人的脸上。 那 女人坐在地上,脸上犹带着不敢相信的神色。“你胡说!你胡说!太子怎么可能被废,太子怎么可能被废!”这个女人不是别人,正是五姑娘雨霞,她费尽心思嫁入 东宫,做了太子嫔,本想早晚能够取代雨馨成为东宫乃至整个天下的女主人,这一阵子她和雨馨斗智斗勇,用尽各种方法在太子面前争宠,却没想到太子妃的位子没 争回来,太子先完蛋了! 自己千般谋划,万般算计,究竟还有什么什么意义? 雨霞忍不住伏地嚎啕大哭起来。 那份细作的口供送到正统的手中,正统对于太子和皇后合谋“弑君”的罪名已经深信不疑。 正月初五,皇帝召集诸王公贵族和文武大臣,齐聚太和殿举行大朝会。正月初五衙门的大印都没有启封,皇帝就着急召开大朝会,可见他废除太子之心的急迫。叶邑辰自然也在参与之列。 皇帝命令太子跪下,命令陈嘉历数太子的罪行,太子里通国外,密谋弑君篡位,证据确凿,其罪十恶不赦。皇帝命祭告天地、太庙、社稷,废为庶人,为了方便看守,仍然住在毓庆宫!皇后助纣为虐,废为庶人,搬离坤宁宫,住进冷宫。 与此同时,皇帝下令太子的伴读四人即行处死,平日里与太子关系较近的官员,也或杀或贬,全都一一做了处置。 皇帝将太子交给三法司,由三法司查处议罪!一时之间朝野震动。 杨家是太子的外家,虽然暂时没有人获罪,却仍然人心惶惶,大太太听说了太子被废的消息,当天就生病卧床不起了! ☆、第298章 亲子 “我那苦命的馨儿!早知道太子这样不成器,就是杀了我,我也不会叫她嫁进东宫了!”大太太靠在梨花木的大床上,用帕子擦着眼泪,对着坐在一旁的雨澜抱怨着。 正所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太子既废,雨馨这个太子妃也被废为了庶人。叶敏舒如今被关在刑部的大牢里,等着三法司最后会审的结果,能保住命就算是好的了。废太子的一众妃嫔则被圈禁在毓庆宫内,没有皇帝的旨意,不许任何人探视。 大太太是真的后悔了,眼泪也是货真价实地流个不停。老太爷当年反对雨馨嫁进东宫的话语还言犹在耳,大太太肠子都悔青了,要是当初听了老太爷的话,该有多好! 本来想着自己的女儿有朝一日能够登临后位,光宗耀祖,没想到光宗耀祖没成功,反而成了阶下囚。 大太太是嫡母,她病得很是厉害。雨澜这种出嫁的女儿虽然不用在她身边侍疾,不过过来看望也是必须的。 雨澜原来就不看好这桩婚事,难免对大太太有些怨怪!只是见大太太哭得伤心,她心里也有些唏嘘,大太太作为母亲,肯定是没有害孩子的心思,只是“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她的决策到底把雨馨给害成这样。 这两天废太子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雨澜也是跟着了好几天的急。如今雨馨形同囚禁,被关在毓庆宫中,雨澜就是想去看她也不可得。 这个时侯还得安慰大太太:“母亲您千万不要自责,谁也没有这种前后眼,您当初也是为了八妹妹好。当今万岁爷圣明,他又是最为宽仁的一位君王,想来皇上念着父子之情,总会对废太子从轻发落,八妹妹必定还有重见天日的那一天。” “从轻发落?”大太太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再从轻发落,他的太子之位也不会回来了!馨儿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啊!” 雨澜没接话,只是在心里默默吐槽:早知现在何必当初呢! “老 太爷的心肠未免也太狠了,馨儿可是她的亲孙女,她现在生死未卜,我带病去松风书舍跪求了两次,老太爷就是不肯见我。凭他在皇上跟前的影响力,只要他肯出来 说一句话,太子和馨儿也不至于跌得这样惨!”大太太心里有气,既气自己有眼无珠,又气老太爷自私凉薄不肯出手拉废太子一把。 她说这话也是有原因的。太子一倒,朝中的大臣害怕被牵连,一窝蜂地上书正统,纷纷揭露太子的恶行,表示与太子划清界限。皇帝连下谕旨,痛斥太子胡作非为,太子真是一派墙倒众人推的凄惨景象。 雨澜也有些搞不清楚老太爷的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只不过老太爷身为杨家的大家长,需要考虑的是整个杨家的利益,在这种关头,与太子撇清关系,向皇帝表示效忠,保住整个杨氏家族,谁也不能说他不对。 雨澜又是好一番劝解,大太太终于平静了下来。这个时候丫鬟端了药碗过来,雨澜亲自喂她喝了药,待大太太睡了,这才出了大太太歇着的内室。 二太太在花厅里等她。大太太病倒之后,二太太就接手了杨府的中馈。二太太也是满脸的忧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杨家摊上这种事,二太太已经没功夫看大太太的笑话了。 “姑奶奶以后要勤回娘家了!”丫鬟们上了茶点,二太太开门见山地道。 雨 澜能明白二太太话中的意思。杨家如今风雨飘摇,太子倒台之后,很多人为了讨好皇帝,讨好即将上位的赵王,已经开始对杨家下手了。这几天已经有好几个大臣上 书弹劾杨家几位当官的老爷。其中大老爷受到的参劾最多,大老爷当年宠妾灭秦的事情就被翻出来,别人拿成把柄说事了。 是以二太太才有此言。 多亏了杨家众位老爷虽然官品够高,但是全是闲职,想搅合进太子集团里,也没有那么容易。二太太原本对于老太爷不肯提携自己的亲儿子有些怨言,现在却不由得大生感激了。 雨澜自然是知道这件事的。好在皇帝不知道是太忙了,还是有什么别的考虑,这些折子落到了皇帝手中,全都留中不发。不过就算是这样,也够杨家人提心吊胆的了。 好在杨家还有几门强力的姻亲支撑,晋王府自然是最为举足轻重的一门。雨澜点头道:“二婶婶放心,我会常来看你们的。”她和杨家常来常往,也能晋王府表明态度,在这个关键的时期是非常重要的。 二太太叹了一口气道:“也不知老太爷是怎么想的。再怎么着,也该写份自辩的折子递到御前去啊!”虽然没有像大太太那样语含怨怪,到底还是有些不满的。 雨澜不愿评论长辈,岔开话题问道:“太太的病情如何了?” “咱 们请了太医来看过了!”二太太道:“太医说大嫂这是五内郁结,心火攻心。昨天甚至咳了血,她也是上了年纪的人了,这一阵子又没少着急上火,整天有操不完的 心。太医说若是调理不当,恐怕……”二太太虽然瞧不上大太太,和她别了大半辈子的苗头,可是看到现在这个样子的大太太还是有些物伤其类的悲哀。 雨澜倒抽了一口凉气,没想到大太太病得这样厉害!她现在也不过三十多岁不到四十岁的样子。大老爷和大太太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可谓是功不可没。 松风书舍里,大老爷、二老爷、四老爷和五老爷全都在场。四个儿子一溜跪在地上,大老爷带头道:“父亲,如今形势危急,太子的四个伴读已经全被处死,杨家作为废太子的岳家,顷刻之间便有灭顶之灾,请您快些出手吧!” 老太爷这些日子一直按兵不动,悠哉游哉地看书编书,一点儿不像是大祸临头的样子。他抬头看了看自己的四个儿子,见他们仿佛逼宫一般的架势,淡淡地道:“老二、老四、老五,你们也都是这么想的?” 二 老爷、四老爷和五老爷纷纷点头。“父亲,现在不是韬光养晦的时候,我们听说三法司拟定了太子谋逆等十宗大罪,要把太子处以极刑。若是太子真的就这么死了, 咱们杨家也是前途堪忧。求您站出来给太子讲讲请吧,再怎么说,也要留下太子一条命。这不光是为了太子,也是为了咱们杨家啊。” 老 太爷慢慢合上手中的书,“你们以为现在我去宫里见皇上,想他求情,皇上就会赦免了太子?”老太爷本来不愿意和儿子们多做解释。政治这种事情,很多时候要靠 自己来悟的,被人告诉你的东西,自己肯定是记不牢靠的。可是这几天四个儿子天天来游说他,让他对儿子们越来越失望。 他们一点事情就这样沉不住气,根本不懂得时机的重要性。他们这点子道行,日后在残酷的政治环境中如何能够生存。 他淡淡地道:“皇上正在气头上,就凭老夫一句话,就能叫皇上改变心意?太子的罪责证据确凿,天理和国法都难容他,皇上在这种情况下,能有什么理由来赦免太子?这些,你们都想过没有?” 大老爷咬牙道:“既然如此,那就请父亲上书一封,揭露太子的罪责,和太子划清界限,怎么也要把我们杨家摘出来才行!或者,干脆请皇上速速杀了太子,以表明杨家的清白!” 老 太爷有些吃惊地看着大儿子:“太子可是你的女婿!你就算不为太子着想,也要想想你自己的女儿!这种话你竟也说的出口!”老太爷眼中浓浓的都是失望:“你资 望能力不足,这和天分有关,可是性子如此凉薄,这些年的书难道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他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大老爷,目光十分凌厉。 大 老爷被老太爷一番责骂,心中虽然不服,可是还是低下头去。老太爷冷冷地道:“前些日子,我不在京城,你看看你做出的那些事!要把一个侧室埋进祖坟,亲自替 儿子挑选媳妇,我没有当众责罚你,是看在你年纪不小了,儿女也都大了,给你留下最后一丝体面!你,你竟然说出这种话来!” “你想过没有,我们杨家若是在这个节骨眼上推一把,将太子推上法场,如此的狼心狗肺,没有气节,没有立场,日后谁还敢和我们杨家来往,谁还敢和我们养家结亲!” 大老爷被问的哑口无言。 二老爷道:“父亲息怒,大哥也是走投无路,才会出此下策。”四老爷和五老爷也纷纷给大老爷求情。 老太爷也实在懒得再和自己的儿子们废话了,都是三十开外的人了,再怎么教也教不好了。“你们都下去吧,老大这两天就呆在书房里,好好想一想,你这些年做官和做人的得失!”这句话的意思就是把大老爷给禁足了。 老太爷在杨家有绝对的权威,大老爷虽然心中不服,可也不敢反对。二老爷、四老爷和五老爷见没有劝动老太爷虽然有些失望,可是老太爷刚刚发了一通火。老爷子正在气头上,他们也不敢多说,都唯唯退下。 老太爷有些无力地坐回到椅子上。自己能够帮杨家摆脱一次危机,可是自己已经是七十岁的人了,还能活多久,日后杨家还是要靠几个儿子顶门立户的,可是儿子们的能力水平和胸襟实在是太差,太让人失望了。 这个时侯管家匆匆而来,交给老太爷一封书信:“是三少爷从江南寄过来的!” 承宗这一路考察地理民情,小半年的时间,已经从京师到了江南。老太爷意识到家族接班人的问题,对承宗万分重视,频频给承宗写信,为他解惑答疑,有意引导他对朝政之事发表一些见解。 儿子们没有一个成器的,这个孙子却是出乎意料地叫他满意。老太爷打开承宗的书信。承宗的信写得很长,先写了沿途的民生见闻,每一处的为政得失,自己的想法,又说自己打算沿江而上,到临近蜀汉的湘、鄂、云贵等省走一走,几个地方去走一走,看一看当地的军政和民情。 老太爷看着看着,嘴角就不知不觉地翘了起来。这个孙子年纪虽小,这份气度格局却比几个儿子要大得多了。 最后承宗在信中写道太子被废的事情,他在江南也有所耳闻,他的意见是,太子不可不救,不救的话,会叫人觉得杨家落井下石,没有气节,那样杨家就会在士林中丢掉了最根本的东西,对于杨家的声誉而言是个不能承受的打击。 可也不能救得太早,皇上如今正在暴怒的当口,若是出手太早,难免会撞到皇上的枪口上,搞不好杨家整个家族都会受到牵连。又和老太爷探讨了一下出手的时机,每一个字都是言之有物! 这种看法竟然和老太爷不谋而合! 老太爷满意地合上书信,只觉得神清气爽,什么气都消了。心想有这个孩子在,杨家至少三代之内不会败落了。 他站起来大声招呼身边的一位老仆:“把上次皇上赐给我的极品雪山云雾泡上一壶送过来!”这位老仆跟着老太爷几十年,对他的脾气再了解不过。老太爷一高兴了,就要喝好茶。 只是如今杨家上上下下都是一派山雨欲来的紧张态势,什么事情叫老太爷这般高兴? 雨澜又去看了看已经怀孕六个月,早就显怀了的大奶奶,还有五太太那边,两个小侄儿,一个三岁,一个快满周岁了,都长得虎头虎脑的十分可爱。 她在杨家吃完了午饭才回到王府。这几天因为废太子的事情,朝野震动,正统虽然没想过大兴牢狱之灾,可是被牵连的官员仍然不计其数,叶邑辰身在居中,自然也不能得闲,等他从衙门里回来的时候,已经交了更了。 雨澜吃过了晚饭,叫沐妈妈把女儿抱过来,哄着女儿睡觉,不知不觉得竟也睡着了。叶邑辰回来的时候,就看见一大一小的两张脸并排躺在床榻上,面容宁定安详。 叶邑辰见到这样的场景,只觉得一天的劳累全都烟消云散了,整个心里都充满了难以言说的满足感。 他进来的时候没有叫丫鬟通报,就是不想惊动雨澜。不过雨澜一直在等王爷回来,睡得并不是很沉,王爷在床头驻足片刻,雨澜便醒了过来。 “你回来了!”因为女儿睡在旁边,雨澜压低了嗓子,“用过饭了没有?小厨房做了羊肉汤,我叫人在厨房给你煨着呢,外面这样冷你要不要吃一碗暖暖身?”说着就亲自起身帮叶邑辰更衣。 叶邑辰道:“我在衙门里吃过了,你若是想吃的话尽管叫他们上来就是了!” 雨澜嗔道:“才吃了一个时辰,哪里有肚子再吃?” 叶邑辰调笑着把雨澜抱起来颠了颠,笑着说道:“不多吃点儿,怎么能长肉?” 雨澜吓了一跳,推了叶邑辰一把:“王爷,在孩子跟前呢!” 叶邑辰快要笑死了:“她才几个月大,能知道什么?” 说完这句话,他就去看床上睡着的女儿。愕然发现女儿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过来,她不哭也不闹,只是睁着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十分好奇地看着自己的父母。 雨澜也看见女儿醒了。虽然知道孩子这么小还什么都不懂,雨澜还是无法接受在孩子面前秀恩爱,总是觉得羞耻感十分的强烈。“快把我放下来。” 叶邑辰自然能够体会她的尴尬,雨澜生了孩子之后,面皮似乎变得更薄了。叶邑辰松开是松了她,却恶作剧地在她的嘴上飞快地亲了一口,发出非常响亮的一声。 雨澜的脸腾地就红了。 珠姐儿看了也不知怎么的,大概是觉得很好玩儿,竟格格地笑了起来。在外间守着的沐妈妈和赵妈妈听见珠姐儿的声音,探头看了一眼,又赶紧缩了回去。 “王爷你看看你,把孩子都教坏了!”雨澜不依地道。珠姐儿现在五个月了,长得白白胖胖的,小胳膊小腿像是藕节似的,一节一节的。五官慢慢张开了,果然和雨澜有七八分相似,鼻子却是像极了叶邑辰。皮肤再也不红了,样子可爱到让人见了就心里发软。 也不知道是随了谁,她的精力出奇得旺盛,好奇心也很强。刚一醒过来,就扑腾着小手小脚,把她的小被子都给踢开了。虽然是冬天,可是屋子里烧着地龙,气温一点都不冷。可是当妈的总是怕孩子冻着了,雨澜立刻就撇下叶邑辰跑过去把女儿小心翼翼地包了起来。 叶邑辰也不生气,自己一颗一颗把衣服上的盘扣系好了。笑着走过来和雨澜一块儿打量着女儿。小家伙眼珠子骨碌骨碌的,看着自己跟前的父母,不一会儿就咿咿啊啊地叫了起来。 叶邑辰早就习惯了,笑道:“她这是想要人抱着她呢!” 雨 澜自然知道,赶忙把女儿抱在怀里,用手轻轻地拍打着她的小PP,有些埋怨地道:“都怪你!把她给吵醒了!她这个时侯醒过来,非得玩儿到二半夜不能睡!人家 的孩子一天都睡十多个时辰,也不知道这孩子怎么就这么好的精力,这是随谁啊?”雨澜这阵子看孩子只觉得精疲力竭,若不是有奶妈还有管事妈妈帮着,她真是坚 持不下来。 叶邑辰在床头坐下,十分骄傲地道:“我的女儿,自然是随我!想当年我在西北的时候,一天只睡两个时辰照样精力充沛的!她这一点就像我,说不定,咱们的女儿日后能做个女将军呢!” “不要不要!她又不是男孩子,以后在家里写写字、绣绣花,等长大了找个踏实可靠的人嫁了,将来生儿育女,本本分分的过日子就好。我可不想她当什么女将军,千军万马的,想想就让人担心!” 雨澜身子弱,孩子渐渐大了,她都有些抱不动了,走了两圈,额头上就冒汗出来了。正想着叫沐妈妈等人进来,叶邑辰已经抢先道:“还是给我抱着吧!” 叶邑辰走过来,珠姐儿已经十分聪明地等着黑嗔嗔的大眼睛看着叶邑辰,嘴里再次发出咿咿啊啊的声音,在雨澜的怀里十分不老实地扭动起来。叶邑辰看得心都化了,“瞧见没有,咱们女儿想让我抱着呢!” 见此情景,雨澜就有些吃醋了,用手指戳了女儿的额头道:“人家的女儿都是和娘更亲,你倒好,见了爹爹就忘了娘了!这个小没良心的!枉娘亲辛辛苦苦才把你生下来!” 叶邑辰哈哈大笑,他自然知道女儿为啥喜欢他这个爹爹,他人高马大的,不但能把女儿举得高高的,还敢倒着抱她,每天都和女儿玩得不亦乐乎,女儿自然更愿意和他一块儿玩儿。 叶邑辰一接过女儿,就把她高高地举过头顶,珠姐儿果然高兴坏了,小爪子张牙舞爪的,咯咯地笑个不停。 对上这么一对爱玩儿的父女,雨澜头痛不已,心惊胆颤地道:“王爷,您小心一点,小心一点儿!” ☆、第299章 气节 等叶邑辰陪着女儿玩儿够了,把女儿哄睡着了,时间果然已经过了子时了。雨澜有一肚子话想和叶邑辰说,却一直等到这个时候俩人才抽出时间来洗漱上床。 叶邑辰和女儿玩儿得精神亢奋,到现在还是一点儿睡意都没有。“太太的病怎么样了?”珠姐儿有的时候会和奶娘一起睡在暖阁里,大多数时候会和叶邑辰、雨澜睡在一起。 女儿此刻已经睡得熟了,雨澜十分温柔地给她掖了掖被角,才回答叶邑辰的问题:“太太的病情不大好……”就把二太太关于大太太病情的那番话说了一遍。 叶邑辰淡淡一笑:“有空你不妨多回娘家看看!”雨澜有些愕然地看着他,叶邑辰解释道:“杨家现在情况不大好,能帮的你就多帮一点。”雨澜想起二太太的话,看来叶邑辰的意思也是一样的。 她不由得有些感激。叶邑辰曾经对自己坦陈过,他对皇位是有兴趣的,既然他本人是想做皇帝的,那么太子被废这样大的一件事情,他必然会有许多事情要做,雨澜之所以一直不提,就是害怕自己贸然行事打乱了他的计划,耽误了他的大事儿! “谢谢王爷!” 叶邑辰的笑容就温和了下来:“老夫老妻了,还和我客气什么!” “人家才十八岁呢!怎么就老了?”雨澜不依。叶邑辰呵呵一笑,也有一些愕然,雨澜和他一起生活的时间真的说不上长,可能是他已经习惯了雨澜和他在一起的日子,竟然给他一个错觉,像是两人生活了很久很久一样。 有些人,哪怕一辈子都生活在一起,你还是会觉得你和她就是一个陌生人!而有些人,哪怕你和她仅仅只过了几个月,感觉就像过了一辈子那样默契和融洽。 叶邑辰真的有些感激老天爷,能叫他找到雨澜这样一个妻子。 朝廷的勾心斗角费心劳力,可是一回到家里,一看见妻子和女儿,他的疲惫就全都一扫而空,第二天便又精神满满了。 他就忍不住把雨澜用力抱紧了一些。双手就有些不老实地钻进了她嫩黄色的肚兜里。雨澜生育之后,太医说她气血两亏,身子十分虚弱,建议一年之内最好不要行房,为了雨澜的健康着想,王爷一直憋着。 现在王府里又没有侧妃侍妾,这种事情,越是忍着,发作起来就越是猛烈。叶邑辰几乎刚刚在她柔嫩的肌肤上微一触摸,还没有摸到关键部位呢,身体就不受控制地起了反应。 雨 澜立刻就感觉到了。她吓了一跳,这段时日,她一直觉得自己做什么都是力不从心的,确实因为生珠姐儿坏了身子。补药一直在吃,只不过要想把身子养回来还是一 个缓慢的过程。叶邑辰的表现却让她十分感动。王爷就是再冲动,也从来没有强行要过,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心疼雨澜。 “王爷,珠姐儿在呢!” “咳,我知道!”叶邑辰有些留恋地将手从雨澜的肚兜里退了出来。王爷含糊应了一声,转过身去。雨澜不用猜也知道,王爷大概是“一柱擎天”了。对于他这样一个骄傲沁入到骨子里的人来说,实在是有些尴尬。 说实话,雨澜真的很同情王爷,不过她现在一不能献身(为了自己的身体着想,更为了将来的可持续发展考虑),二不能把他推给别的女人,她不是真白莲花,实在做不出那样的事情来。 同情归同情,想想王爷现在的囧样,雨澜有种男神破灭了的赶脚,然后不知道怎么的,她就很想乐。然后,她就笑了起来! 王爷在那里运了半天的气,身体不但没有如他所愿的那样平静下来,反而某个地方更是硬的让人难以忍受。 他正在心烦气躁,就听见雨澜压抑不住的闷笑声传来。 叶邑辰很想好好“□□”她一番,思想斗争了半天,终于还是忍住了。 雨澜仿佛感受到了他思想上的变化,极为聪明地转移了话题。“老太爷一直按兵不动,太太和二婶婶对他似乎都有些意见!” 叶邑辰淡淡哼了一声:“妇人之见!现在,还是时机未到!” 雨澜很想问问什么情况下才是最好的时机,想了想,终于还是没有问出口。 朝廷上风声鹤唳,不过这婚丧嫁娶的俗礼该走还得走。过不两日就是二少爷承业的小定礼。杨家早早送了帖子过来,照例给叶邑辰也送了一张帖子。又不是正式的拜堂成亲,一般像是王爷这么忙的人,小定礼是不可能去的,不过出于礼貌,杨家还是给王爷下了帖子。 雨澜知道他这阵子忙得昏天黑地,替他接了帖子,压根没给他看,只是和他提了一句。没想到叶邑辰直接道:“替我准备准备,明天我去参加二少爷的小定礼!” 雨澜表情立刻凝固了。“您要是忙的话,不去也行!”这种事杨家人都能理解的。 叶邑辰看了她一眼,淡笑道:“明天我有空!”天天忙的连饭都来不及吃的人怎么忽然就有空了?雨澜表示怀疑,不过她也没有深问,直接安排了车马。 第二天叶邑辰和雨澜一道去了杨家,杨家人听说王爷亲自来了,都有些受宠若惊。叶邑辰不慌不忙地吃完了宴席,就进了老太爷的松风书舍不出来了。 “你来了!”老太爷笑得像是一只狐狸。这句话的含义极为丰富,那意思好像是说:“我都等你这么久了,怎么直到今天才来!” 老太爷早就遣了身边的人,叶邑辰也没带小厮进来,他十分自来熟地搬了一张椅子坐在老太爷的对面。然后从自己随身的带着的荷包里取出一袋小小的茶叶,动作十分轻柔小心。 老太爷的眼光立刻就亮了起来。“这又是什么好东西?” 叶邑辰面上也有些肉痛,还是把这小小一袋茶叶递给了老太爷:“这是武夷山九龙窠高岩峭壁上最正宗的大红袍!” 老 太爷听得面色微变:“这可是好东西啊!”人人都知道大红袍是茶中的极品,可是市面上那些所谓的“大红袍”根本就不是真的。只有武夷山九龙窠高岩峭壁上的出 产的才是真正的“大红袍”,而生长在那个地方的茶树一共才只有6棵,每年出产的茶叶总共不过一斤,所以一两茶叶的价值等于百倍黄金的价格,而且,有价无 市。 老太爷贪婪地吸了一口茶香。“这种好茶千金难买,老夫这一辈子也只喝过一次而已!这一次,真是托了王爷的洪福,才能在有生之年再次品尝这极品名茶的滋味!” 老 太爷这话倒也不是谦虚,这种极品茶叶连皇帝都喝不到。历任的福建布政使都有一个约定俗成的规矩,根本不敢把这样好的茶叶供上去给皇帝,倒不是他们有意欺 君,实在是这茶叶产量太小,又因为每一年的气候变化质量上有所参差,万一皇上的胃口养叼了,来年供不上这样好的茶叶,到时候皇帝找他们要茶叶,他们去哪弄 去? 这也算是官场上的一条潜规则了。老太爷和叶邑辰都知道。 叶邑辰能弄到这点好茶,还是因为福建将军要巴结他,花费了不少银子和功夫才终于得到了这么一点儿。 所以有时候他们这些掌握实权的,往往比皇上更接地气,有时甚至享受上连皇帝都比不上他们。 叶邑辰道:“知道您老人家爱喝茶,我才专门弄了些大红袍来孝敬您老!” 老太爷摸着胡子呵呵直笑:“好孩子!真是个好孩子!” 叶邑辰颊上的肌肉微微一跳,这话听着,怎么就那么别扭呢。想当年他和老太爷之间是敌非友,老太爷一招明升暗降,就剥夺了他二十万大军的领兵权。俩人大半辈子都是敌对的关系,直到叶邑辰娶了雨澜,老太爷又致仕辞掉了官职,他和老太爷的关系这才缓和了下来。 所以听见老太爷笑眯眯,十分慈祥地叫他“好孩子”,叶邑辰的感觉分外难受。曾经两人可是平起平坐的关系,现在嘛,谁叫你娶了人家的孙女呢,平白无故就低了别人两辈儿。 叶邑辰只能捏着鼻子认栽。 叶邑辰的表情变化全被老太爷收入眼中,他和叶邑辰斗了也有十几年了,叶邑辰的性格他最为了解,他为人最是高傲,从来不肯低人一头,如今能在称呼上占一点儿便宜,老太爷觉得比喝上一两大红袍还要舒爽。 他又继续笑眯眯地道:“澜儿是我们杨家最聪明乖巧的姑娘,你要好好待她,可不能亏待了她!” “澜儿给我生了一个重外孙女,什么时候抱过来,也给我瞧瞧!” 一副爷爷教训孙子的架势,叶邑辰也只好一一答应着。老太爷叫人泡了茶进来,当然不是叶邑辰送给他的大红袍,那点子茶叶他自己品尝都不够,是无论如何不会和旁人分享的。 两人品茗聊天,像是老朋友一样聊天说话。老太爷虽然刚才在口头上占了点儿便宜,可他心里也清楚,论政治地位两个人是差不多的。 老太爷不把话题引到正题上,叶邑辰也不着急,两个人就这么打起了太极。因为他们心里都明白,谁先开口,谁就要处在下风。 俩人这太极一打就是两个时辰,雨澜那边早就等急了,派了婆子过来问过两次。叶邑辰知道她是担心家里的珠姐儿,叶邑辰其实也有点想念女儿了。 老太爷笑眯眯地看着他:“老夫瞧着,澜儿可是有些急了,要不然有什么事情,咱们下次再说?” 叶邑辰暗骂一声老狐狸,不再犹豫,从怀里掏出一本奏折,递给了老太爷。老太爷接过来看了看,上书之人乃是吏部的一个小官,所说的事情却是一件大事,这个小官言道:太子之位空缺,国家应该早立太子以安天下之心,皇四子叶敏瑜天日隆表,众望所归,应当立为太子。 老太爷微笑道:“老夫早已辞官不再担任首辅之职,王爷将这份奏折给老夫看,不知道有什么用意,这等大事,不是老夫能管的事情,自有皇上和内阁各位大臣们最后商定。” 叶 邑辰知道他是在故意装糊涂,这时候也懒得跟他兜圈子了,他端起茶碗轻轻啜了一口道:“立太子这样的大事,即便是内阁首辅也只有建议权而没有决定权,立不 立,最后立谁,还是要看皇上的意思。别人说话皇上或许不会听,而您是皇上的老师,皇上对您一向敬重,若是您肯开口,说一句顶得上别人说十句!” 老太爷仿佛才听明白一般:“王爷的意思是?” 叶邑辰道:“这太子嘛,立有立的好处,不立也有不立的好处。况且就算是要立,也未必就一定要立叶敏瑜!” 老太爷看了叶邑辰一眼,慢慢端起面前的茶杯,轻轻啜了一口。“历来这天子之位,都是父死子继!” 叶 邑辰打断道:“如今天下不靖,北有突兀、女真实力尚存,南有蜀汉虎视眈眈,黄河连年泛滥成灾,国库空虚入不敷出,这天子之位若是给了无能之辈,我怕用不了 多久,祖宗浴血打下来的江山恐怕就要保不住了。这天子宝座,合该有能者居之!远得不说,当年□□皇帝驾崩,继位者不也是太宗皇帝这个弟弟嘛!” 叶邑辰想当这个皇帝,老太爷是心知肚明的。不过像是今天这样,叶邑辰把话说得这样明白,还是第一次。叶邑辰一字一句地道:“若是情势真的发展到了那个地步,我想知道您的态度!” 老太爷的眼中闪过一道精光:“老夫也想问一句,王爷有几分把握!” 叶邑辰想了想,慢慢伸出三根指头。 “三成把握也不算少了,若是……凭王爷的威望和实力,到时候恐怕成功的机会更大!”老太爷想说的是“若是当今皇帝驾崩了”,只是这话不好宣之于口,所以他就含糊一说,叶邑辰自然是明白的。他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老太爷虽然已经下野,可他是三朝元老,门生故旧无数,在朝中隐形的实力深不可测,叶邑辰文武两道中的短板是文,若是得到了老太爷的支持,他夺取皇位的可能性将大幅增加。 老 太爷拈须沉吟了片刻,他不说话,叶邑辰也没有催促他。老太爷长叹了一声,最终道:“若论才具能力,当今三位皇子没有一个能和王爷相比的,这是不争的事实, 只不过以老夫看来,治理天下从来都不是只靠天子一人,还是要依靠朝廷大大小小的官员,依靠整个文官集团!”也就是说皇帝的作用虽然很大,但是还没有大到不 可取代! 他才说了个开头,叶邑辰就知道了他的态度,脸色就不由得微微一凝。 老太爷接着道:“我一向希望 大楚学习前朝的政治经验,也曾向太宗和当今皇上多次上书,希望朝廷采用长子继承制的方法来确立皇储!我也知道这种法子不见得能选出最合适的皇帝,却可以保 证国家长时间的稳定。前朝能够绵延三百多年,内部一直相对稳固,就是因为这一项好制度!” 到底是立长还是立贤,这件事,历朝历代经历不少,叶邑辰也有过思考。老太爷这个观点他是赞同的。想当年,太后就是想把这个制度固定下来,保证大楚的长治久安,所以才会力挺叶敏舒当太子。 老 太爷正色道:“如是这一次王爷成功了,或者能让大楚三十年甚至五十年之内兴旺发达,不过您却会给大楚埋下一个隐患,若是若干年之后,皇族之内再出一个像您 这样的天资聪明之辈,是不是也会像您这样,揭竿而起,将那至尊之位夺到自己的手中?有您这样一位好榜样在前,那皇族之间的内斗,岂不是永远没有休止的一 天!老百姓哪里还能有好日子过?当年太宗皇帝骤然登基致使蜀汉做大,大楚失去一次统一的千载难逢的机会,这一次,若是您真的成功了,我不知道,您给大楚带 来的会是什么?” 叶邑辰眼中上过一丝厉芒道:“是他得位不正在先!我只是拿回我应得的东西!”当然指的就是太宗皇帝。 老太爷淡淡地看着叶邑辰,毫不留情地指出:“王爷大概也是心中明白,□□当年育有十几位皇子,您既非嫡又非长,年纪又太过靠后,就算不是太宗即位,那个位置怕也轮不到您吧!” 叶邑顿时有些语塞。 老太爷说的,却是实情! “不管是太宗还是□□的儿子,总是姓叶的!”老太爷缓缓地道:“现在事情过去了这么久,我若是您,便要做个周公一般的人物,现在国家刚刚恢复了一点儿元气,若是再乱,恐怕会给了蜀汉以可乘之机。” 叶邑辰叹了一口气。他来之前就想到了老太爷会拒绝他,却没有想到老太爷拒绝得这般干脆,若是他登基为帝,杨家肯定也跟着飞黄腾达,可是老太爷毕竟不是一个完全的追求利益最大化的政客,他是一个真正的政治家,他有自己需要坚持的原则。 他的政治理念,是绝不会轻易改变的。 想到这些,叶邑辰忽然也变得心平气和起来,觉得自己那一小包“大红袍”没有送错了人。若是老太爷真的一口答应了下来,他才会瞧不起老太爷这个人。 他忽然笑了起来:“您有您的原则,我也有我的立场。这件事不管怎么样,我总要试一试的才能甘心!” “希望王爷将来不要后悔!”老太爷点了点头,知道自己劝不住王爷,也就没有多费唇舌。 叶邑辰道:“这件事上咱们无法达成一致,不过留住废太子一命,我想大家的利益还是一致的。” 老太爷笑道:“这是自然。废太子怎么说也是我的孙女婿,若是他就这么死了,馨儿岂不是要守寡半辈子,那也太可怜了!” 叶邑辰想留下太子原因也很简单,就是想让废太子牵制赵王,不要让他的势力膨胀得太快。 老太爷一笑道:“想留下太子一命也不算太难,只要王爷把这份奏折的事情泄出去,叫大家都知道了,这事便大有可为。” “我也正有此意,到时候还要请您在皇上面前说两句话!” 老太爷笑道:“到时候就是我不出声,怕是皇上也要保住废太子的命了。” 两个人相视一笑,颇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回家的马车上,叶邑辰睁着眼睛看着车顶上华丽的彩色纹理,他的心思还沉浸在和老太爷的那一番对话上,半天没有说一句话。 雨澜被冷落了好久,忍不住挥手在他的眼前晃了晃,“王爷!在想什么呢?” 叶邑辰伸手把她搂进了怀里,鼻子凑近她的乌黑浓密的头发,闻着她的发香,半晌才道:“若是我说,我想要坐紫禁城中的那把椅子,你会不会支持我?” 雨澜虽然早就知道他有这种心思,不过他这样问出来,她还是吓了一跳,想了想,她有些无力地问道:“王爷,您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假话什么样?真话又是什么样?” “假话的话,自然是王爷无论做什么,我都举双手支持!真话嘛,我觉得现在就很好了,王爷何必为了那张椅子赌上一切呢?在我看来,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未必就是天下间第一得意的人!” ☆、300 出手   叶邑辰回到王府之后,没来得及去看女儿,先去了前院的书房。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吩咐的,下头的人忙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正统用过了早膳。问侍立在一旁的陈嘉道:“今天可有什么重要的奏折?”   陈嘉脸色不是很好看:“今天的奏折特别重要倒也没有,就是有些……多!”   正统并没当成一回事,道:“叫他们搬上来吧!”   陈嘉拍拍手,两个年轻力壮的太监便抬了一个大箱子进来,满满一箱子都是大臣们呈上来的奏折。   正统终于明白陈嘉为什么要说今天的奏折有点儿“多”了!这不是一般的多啊!   正统当皇帝这么多年,还从来没见过这种情况。刚才陈嘉又说没有什么重要的奏折,正统就没有多想,叫人将奏折摆到了御书案上面,摆了厚厚的几大摞,正统看着就有些皱眉。   他不是一个勤政的皇帝,近年来,年纪大了,精力越发不济,就更加地不爱看折子了。不过最近太子刚刚废了,朝中一片动荡,这等风雨飘摇的时候,他再不想看折子也必须得看。   随便抽出一本,看了看,是工部一个六品主事写来的。洋洋洒洒一大篇,说得只有一个意思:原来的太子已经废了,咱们的头顶上忽然少了一位主子实在是有些不习惯,请皇帝老大给我们立一个新的二主子。皇四子咱们瞧着不错,要不您老人家就凑合着,立他当太子算了。   正六品在正统皇帝的眼里不过是个芝麻绿豆的小官,正统并未放在眼里。立太子的事情正统皇帝也在考虑,老大叶敏舒完蛋了,论长论贵,都应该由叶敏瑜接班,这似乎也没有什么好讨论的。   叶敏昭虽然最近很讨他喜欢,毕竟年纪太小,虽也叫他执掌了内务府,对于国家社稷毕竟没有大的功劳,不像叶敏瑜,不但在北京保卫战中有过出色表现,还出过兵放过马,带过兵打过仗,若论功劳,倒比倒台的废太子更适合做皇储。   正统没把这折子当成一回事,就把折子放到了一边,拿起另一本看了起来。翻开一看,这次是户部的一个小官,内容和上一本大同小异,也是请立叶敏瑜为太子的。   第三本、第四本……正统一本本翻下去,上百份折子,六部九卿,督抚大员,十八衙门,几乎把朝中的官员一网打尽了,说得全是这一回事儿,都希望马上立赵王太子。有几个臣子还写得十分慷慨激昂,不但把叶敏瑜夸得天花乱坠,最后甚至说,若是赵王不能当太子,恐怕陛下的花花江山即将断送了啊!   正统越看脸色越沉。先是生气,继而愤怒,最后简直变成了恐惧。   他哆嗦着手,指着满满一桌子的奏折,嘶声道:“这帮乱臣贼子,朕还没死呢!他们就要逼宫了!”   “皇上息怒!”陈嘉上前既抚胸又搓背的,忙活了好半天,正统才终于勉强冷静了下来。   陈嘉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不由为暗暗为叶敏瑜点一根蜡。本来这老大被废了,这皇太子之位怎么都跑不掉就是他的,结果也不知道是不是他昏了头了,竟然串联了数百位大臣联名推举他当太子。   要知道皇帝自己想给你和别人逼着皇上给你完全就是两码事!   现在你的太子之位还没有到手呢,就联合了这么多朝臣逼着皇上让你当太子,你这不是形同造反吗?   但是这几百份折子同一时间递上来,确实能给皇帝无与伦比的压力,可也足够说明叶敏瑜拉拢朝臣,结党营私了。   陈嘉一直在正统身边侍候,最是明白皇上此时的心思,因为太子和皇后的背叛,皇上本来就猜疑之心日重,现在见此情形,怎么可能不生气,怎么可能还顺利地立赵王为太子!   这事儿当然不是叶敏瑜做的,叶敏瑜没有这么傻。这件事的幕后策划者正是叶邑辰。太子下台对叶邑辰来说不是坏事,可是赵王太快当上太子,并不符合他的利益,最好是太子和赵王相互牵制,相互消耗,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他这才一手推动了今天这件事情的发生。上百名大臣同时上书造成群情汹涌形如逼宫的假象,让皇帝感受到自己的权位受到威胁,离间了父子之间的感情。   其实他并没有做什么,只是将这份奏折的内容悄悄泄露了出去。因为人人都知道接下来接班的必然是叶敏瑜,谁都不想落于人后,谁都想在未来的新君面前卖给好,自然大家就一窝蜂地上书,推举叶敏瑜当太子。   这,就是人性!   正统皇帝正自怒不可遏。就有内侍通传说前内阁首辅杨培实求见。陈嘉听了大吃一惊,正统却是颇为欢喜。   杨培实在位的时候能感受到他对自己的制衡和威胁,那时候国家大政与其说是操控在他这个皇帝之手,倒不如说是操控在杨培实这个内阁首辅之手。只要是他想干的事情,他总有办法说服正统皇帝,叫他同意自己的政-策。   所以杨培实去位的时候,他心里也是有些高兴的,觉得以后自己想干什么都没人能制约自己了。结果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了,他的自由度是大了,可是工作量也成倍增加了。以前杨培实在的时候,他这个帝国的大管家将内阁和六部全都打理得妥妥当当的,他这个皇帝可以悠哉游哉地享受生活。   可是换了一个首辅,威望、资历、能力没一样比得上杨培实的,大事小事什么都要拿来请示正统,正统皇帝郁闷得要死。一天千头万绪的简直叫他焦头烂额。   他这又慢慢想起杨培实的好处来了,也慢慢想起了杨培实当过自己的老师,曾经悉心教导自己的情形。   总而言之距离产生美!距离有了,美就来了。   所以一听杨培实来了,皇上十分高兴。立刻命令陈嘉亲自去神武门迎接。   陈嘉只能捏着鼻子去了。两个冤家对头见了面,不但没有丝毫的火药味,还像是多年未见的老朋友一般,相谈甚欢。   一个说:“您老人家老当益壮,风采更胜往昔,真是可喜可贺!”   一个说:“陈公公您统领大内,侍候皇上,内外交口称赞,真是辛苦辛苦!”   两人一路上虚与委蛇,相互吹捧,实际上肚子里恨不得将对方掐死,脸上偏偏带着极为真挚的笑容。   陈嘉将老太爷引到了乾清宫的东暖阁。皇帝已经换了一件正式的龙袍等在这里了。穿得正式也是表示对杨培实这位三朝元老的尊重。   老太爷对着皇上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正统皇帝亲自走下御座将老太爷扶起来,十分动-情地道:“多日不见,杨卿白发多了不少,你也见老了!”正统这一点上倒比陈嘉真诚多了,老太爷去了一趟山东,一路风餐露宿的,人确实老了不少。   老太爷谦恭地道:“多谢陛下挂念!人生七十古来稀,老臣今年已经七十有二了,能够活到如今这个年纪还是多年感沐皇恩的结果呢!”   正统听了这话十分高兴,“爱卿快请坐请坐!”   小太监搬了椅子进来,老太爷告罪一声,坐了下来。自有小太监端了茶点上来。正统关心了几句老太爷的生活情况,便说到了正题,十分和蔼地道:“不知爱卿这次前来见朕,可是遇到了什么困难,有什么要求你尽管告诉朕,朕一定帮你解决。”   这句话的分量可是不小。   老太爷先是谢过皇帝的隆恩,这才笑着道:“启禀皇上,老臣这次前来见驾,一是多日不见,想要一瞻圣颜,二是臣编了一本《大雍为政得失》,想借此机会将这本书献给皇上。”   大雍是大楚之前的一个朝代,延续了三百多年才宣告覆灭。整个朝廷分崩离析,各地起义军风起云涌,太-祖适逢其会,一步一步建立起如今的大楚。   杨培实道:“大雍三百年的历史中有无数的历史事件,很多都值得我朝警醒和学习,老臣很早就想编这样一部书,只是当时政务繁忙,实在抽不出时间来。现在退了下来,终于将这本书编完,还请皇上过目!”   他来的时候已经将书交给了陈嘉。进入皇帝手里的东西都要经过陈嘉检查的,陈嘉便将厚厚的一本书递给了正统皇帝。   正统早就知道了老太爷想要编书的事情,也就好奇地拿过来翻了翻,道:“凭您的见识和学问,这本书必定是好的。等朕有时间,必定通读!”这话倒也是发自真心的,这段时间他越发感觉杨培实主政时国家运转有序,有条不紊。   话题便自然而然说到了大雍的一些事情。老太爷道:“世人都说大雍最圣明的天子乃是第二代皇帝雍太宗,微臣却是不敢苟同!雍太宗杀兄屠弟,逼其父皇让位,单是德字一项上就差了许多。”   大雍开国皇帝雍太-祖立其长子为太子,次子亦即后来的雍太宗与太子争位多年,始终处于下风。史书上说后来太子在广安门设下埋伏,企图发动政变杀死雍太宗,反而被太宗一箭射死。太宗又杀了跟随哥哥一同参与政变的弟弟,逼迫父皇让出了皇位,开国皇帝做了太上皇,而他却做了皇帝。后来开创了一代极盛之世,后世对他溢美之词颇多。   当年这段历史正统皇帝自然是知道的。便笑道:“雍太子暴虐残酷,乃是庸劣之辈,远没有太宗众望所归!广安门之变,太宗也是迫不得已才奋起反抗!”陈嘉也跟着点头,史书上就是这么说的。   老太爷侃侃而谈道:“臣一直觉得奇怪,雍太子本来就是太子,将来天下注定要是他的,他为什么急不可耐地发动兵变,非得要杀死自己的弟弟呢?何况按照史书所载,雍太子蓄谋已久的政变反而反应无措,被弟弟一箭射死!倒是仓促应战的雍太宗不但毫发无伤,还将太子以及拥护太子的齐王杀死,并且趁着这个机会,将太子和齐王的十几个儿子全部杀得一干二净,永除了后患,到底谁是有备而来,实在耐人寻味!”   正统皇帝想了想,也觉得这件事其中有着很大的蹊跷。“您的意思是,太宗皇帝叫人篡改了史书?”   “皇上果然天纵英明。臣翻阅史料,雍太宗干预修史,野史笔记的记载十分繁多。就是官方的记录里,雍太宗曾任《太-祖实录》编纂机构的正总裁,他一个九五之尊的皇帝,纡尊降贵地做这个总裁官,里头的意义自然不言自明。”   “不但如此,臣还怀疑,干预修史,刻意夸大了他在建国过程中的重要性,以证明他宫门之变,夺取政权的合法性!臣遍查史料,有理由相信,当年的雍太子其实并不像史书上描述的那样昏庸暴虐、难堪大任,实际上,他是一位心中有天下格局的优秀帝位继承人。”   听到这里,正统皇帝心中微微一动,当年的雍太子、雍太宗,不正好有点像今天的太子和赵王吗?   杨培实像是没看见正统皇帝的脸色一般,继续说道:“臣一直觉得怀疑,历代的开国皇帝,几乎每一个都是雄才大略,为何单单这个雍太-祖,这般昏庸无能,不但错选太子,被迫退位,光芒甚至完全被太宗所掩盖!”   听到这里,正统已经是脸色微变了。杨培实说得再有道理不过了,其实这个问题就连正统以前也考虑过,真实的历史必然是太宗即位之后歪曲篡改了历史,夸大自己的作用,以证明自己的合法性。   他陡然出了一身冷汗,太子刚刚废掉,赵王就敢联络大臣逼自己立他当太子。若是自己真的答应了他的要求,岂不是有朝一日,也有可能像是雍太-祖一样被迫退位,做那有名无实的太上皇。   正统皇帝想到这里已经心中警铃大作!   正统皇帝神色凝重地看着杨培实道:“若是爱卿站在宫门之变以前的立场上,会如何处置两个儿子夺嫡之争?”   老太爷拈须微笑道:“这件事情,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惟其在‘平衡’二字而已!”   平衡!正是杨培实昔日作为帝师的时候,给他讲过的为君之道最重要的一课!   杨培实说完了最重要的几句话,又和皇帝说了几句闲话,就起身告退了。陈嘉送他出来,心里暗暗嘀咕,这个老狐狸,从头到尾仿佛没有一句话是涉及朝政的,可是实际上句句话都暗有所指,偏偏谁也拿不住他的把柄,实在太过老奸巨猾了。   杨培实走了,正统却长时间地陷入了思考。   他在暖阁里想了一个下午,终于下定决心。“陈嘉,你来拟旨!”   “第一道旨意:立刻将废太子叶敏舒从刑部天牢中释放!圈禁在毓庆宫中,由……”皇帝想了想,最终决定道:“由潞王叶敏昭负责看守!”   “第二道旨意:户部主事程大全等七人结党营私,即刻锁拿入狱,交部议处!”正统提到的七个人,正是拥立赵王事件中叫得最欢的几个。正统并不想牵连太广,导致朝野震动。就把这几个官不算太大,但叫得最欢的家伙给拎出来了,杀鸡儆猴。他们倒也未必就是赵王的死党,本来想拍拍未来新君的马屁,没想到马屁拍到了马腿上,不但一点儿好处没得到,反而锒铛入狱了。   “第三道旨意:免去赵王叶敏瑜在兵部和五军都督府的一切职务,命令其到吏部行走!”免去叶敏瑜在兵部和五军都督府的一切职务,就是彻底把他和兵权隔离开了,正统这是怕他起兵逼宫啊!叶敏瑜本来是军功起家,正统这一道旨意可见他对叶敏瑜的防范之心了。   调他到吏部去,表面上看似乎是弥补抹去他军权的损失,实际上吏部本来就是萧家的一亩三分地,而萧家作为赵王的外家,本来一向就是赵王的铁杆支持者,所以最后,叶敏瑜还是吃了大亏!   陈嘉心知肚明:平衡平衡!杨老太爷两个字就救了废太子叶敏舒的一条命! ☆、301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皇上一连下了三道旨意,放叶敏舒出刑部大牢,调叶敏瑜去吏部,又锁拿了三个拍马屁技术不过关的倒霉官员。   在官场里立刻又掀起了一阵狂风骤雨。   叶敏瑜在赵王府听到这个消息,并没有惊慌失措。在赵王府中他也有一套自己的班底,并且这一阵子他也搜罗了不少能人异士,他便叫人了几个心腹的到书房里商议。   遣了服侍的人下去。叶敏瑜先问王府长史官徐莫,“父皇的这道旨意,到底是怎么回事?”徐莫掌管着王府中的情报消息,在皇宫之中也是有消息来源的,他清了清嗓子,将皇宫内发生的事情和叶敏瑜说了一遍。   有人要推举他做太子,叶敏瑜昨天就收到了萧宗昌递过来的消息,却没想到上折子的人这么多,一时之间受到了这样的打击。里头的弯弯绕绕叶敏瑜自然是懂的。他叹了一口气:“也是本王一时大意了!”   叶敏瑜脸色全都不大好看。赵王这一次不但一点好处没得到,反而被削弱了不少,   正统对他的打压意图非常明显,只要发出这样一个信号,官场里的那些老油子们自然就会跟他保持距离。   叶敏瑜神情自若地道:“事已至此,现在咱们要做的只有两点。第一,这件事明显有人在背后策划,如今敌在暗我在明!咱们先要把背后的敌人给找出来。这件事就交给徐长史去做,务必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查出这个幕后黑手!”   徐莫道:“谨遵王爷钧命!”   大伙见叶敏瑜并没有因为这一次的挫折而消沉,反而日渐成熟与沉稳,一时间不由全都打起了精神。   叶敏瑜满意地点点头:“第二件事,却是要和大家好好商议商议。经过了推举太子这件事,父皇明显对我有了猜忌之心,接下来该怎么办?”   众人的目光就全去看詹事主簿赵弘。詹事主簿才是一个正七品的小官,就算在赵王府里也是极不起眼的,但是叶敏瑜对这个赵弘。赵弘是在荆襄的时候投奔叶敏瑜的,原本是个屡试不第的举人。不过此人足智多谋,极具大局观,叶敏瑜十分看重他的才华,他也给叶敏瑜出了不少好主意,慢慢变成了赵王府的智囊。   王府的其他人也对赵弘非常尊敬佩服。   叶敏瑜也一直觉得赵弘比萧总昌手下的那个智囊人物李锐有过之而无不及。   赵弘见众人都盯着他看,也不做作,直接道:“殿下。现在形势复杂混乱,咱们之前没有防备,被人阴了一把,致使皇上对咱们产生了误会,固然对咱们很不利。只不过事情毕竟没有坏到不能收拾的地步!”   他说话很慢,却自有一种让人信服的气质,众人一时全都听得有些入神了。叶敏瑜点了点头,鼓励他继续说下去。赵弘道:“如今皇上垂垂老矣,殿下又与太子不同,最是英明神武,深孚人望,就算皇上立了您作太子,这猜忌之心怕也不久就会来到了!因此就算皇上要立您当太子,您也要固辞不受才是!”   叶敏瑜听得一怔。太子倒了,他一直觉得这个太子非他莫数才是了,他也是当仁不让,赵弘怎么就劝他不要去争了呢?   徐莫忍不住插言:“照你说的,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这太子之位难道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不要了?”   赵弘笑道:“非也非也!天子高居九重,惟有德者居之!大皇子狂悖忤逆,如今已经身陷囹圄,自然不必去提他;五皇子年轻识浅,对国家没有尺寸之功;不论外家势力,还有在朝廷中的威望,都不能和王爷相比。而殿下年纪轻轻就文武双全,在朝廷在民间在士林,都有很高的威望,这个太子,您就是不争,还能落到别人手里不成?”   叶敏瑜眼睛一亮,所谓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赵弘说得真是再对也没有了,既然这个太子争不争都是自己的,自己又何必表现的吃相那般难看,惹了父皇的嫉妒呢!   赵弘道:“接下来,下官请您做两件事。第一,以才疏学浅,不能克当大任为名,把吏部的差事也给辞了;第二,请皇上赦免了太子的死罪!”   叶敏瑜皱眉道:“第一件事本王明白,吏部这个差事我兼不兼,其实没有多大区别,我去和父王说一声,显得我并不栈恋权位,也能让他对我放心一点儿!”   “只是这第二条,却又是为何?太子这么多年来,在背后对我不知用了多少阴谋诡计,我不对他落井下石,劝说父皇杀他,已经是好的了,又何必去救他?”   赵弘不慌不忙地道:“殿下在皇上身边呆了这么多年,您难道还没有体会出皇上是个什么样的人吗?皇上是个十分重情重义的人!这么多年了,不要说是心腹大臣,就是皇上身边侍候的内侍,您可曾见他杀过一个人?”重情重义这个褒义词可能用在正统身上不是那么恰当,但是他对身边人确实是极好的。   叶敏瑜听得一楞,这些年在皇上身边侍候的人,即便是获罪,也很少有被处以极刑的,皇上连这样的人都不会杀,何况是他的亲生儿子。   皇帝的旨意下发不久,叶敏瑜就来到了乾清宫。皇上本来是在气头上,听说叶敏瑜过来了,还是叫陈嘉请他进来。   看见年轻英俊的儿子脚步沉稳地走进大殿,脸上没有丝毫被削了权位而产生的不满,正统心里还是有一丝满意的。   皇上赐座之后,叶敏瑜就说明了来意。皇上听说他要辞去吏部的差事,不由得微微皱眉,以为他是以退为进,借此表达不满,不过看他的神情又似乎不像。   正统便问:“可是对朕的这个安排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叶敏瑜笑道:“父皇误会了。儿子确实是学识有限,不敢担当此大任,怕是把部务搞乱了,影响了国家的正常运转。况且儿子荆襄的时候受了箭伤,一到冬天就隐隐作痛,太医一直叫儿子静养。就算父皇不把兵部和五军都督府的差事给儿子抹了,儿子也想来求父皇,叫儿子好好休息一段时日呢!对于父皇的安排,儿子真的没有丝毫不满之意!”   他语气十分真诚。箭伤的事情,正统也是知道的。他的神色就缓和了下来,忍不住关心地问:“要不要紧?需要什么名贵的药材只管过来和朕说,朕叫人去给你找!”   “谢父皇关心,那儿子就不客气了!”叶敏瑜笑着说:“吏部那边您就暂时放儿子一马吧,等儿子的伤养好了,到时候再给父皇分忧!”   正统见他一副丝毫不栈恋权位的样子,放心了不少。   叶敏瑜察言观色,见正统皇帝神色和蔼下来,心知自己这步棋应该是走对了,便再接再厉道:“儿子还有一件事要求父皇。”   “有什么事,你尽管说来!”   “大哥犯了国法大罪,父皇命令三法司的大臣共议大哥的罪状,我听说三法司的那帮人议出的结果是个斩立决!大哥罪恶滔天,国法难容,本来是死有余辜的!可是他毕竟是我的大哥,父皇膝下也只得了我们三个兄弟。这些年儿子一直在想,昔年儿子年纪还小的时候,大哥一直对儿子十分照顾,当年母妃管着儿子,不叫儿子多吃肉,大哥就到御膳房偷了红烧肉给儿子吃……”这番话倒不是编的,两兄弟年纪小的时候,还是有一段时间玩儿得挺好的,只可惜,后来渐渐长大,为了太子之位就此分道扬镳了。   说到这里,正统听得也是十分动情。叶敏瑜忽然跪了下来:“儿子斗胆进言,请皇上看在儿子的面子上,饶了大哥一条命吧!”   正统本来就不想杀太子,听了这话他的一颗心一下子落到了肚子里。“你说的话都是真心的?”   “儿子不敢期瞒父皇!”   正统的脸上就露出了笑容:“都说天家无亲情,你能为你大哥求情,朕很高兴!好孩子!”他拍了拍叶敏瑜的手,十分高兴地拉着他坐在了龙床上,龙床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坐的。叶敏瑜坚决推辞,正统却硬是要他坐了。   “其实朕也想赦免了那个孽障的死罪!”叶敏瑜心里咯噔一下子,心想赵弘猜的还真是分毫不差。他装作高兴的样子道:“父皇宽厚仁慈,有您这句话,儿子就放心了!大哥能够得到您的赦免,想必将来必定能够洗心革面,痛改前非,重新做人的!”   “那个逆子不必说他了,朕留下他的一条贱命,已经是法外开恩了。倒是你的箭伤,千万不能大意了,这次一定要根治。”想了想,他又道:“朕这次的安排,是有些委屈你了,等你伤好了,朕还有大事要交给你去办呢!”   叶敏瑜肯为太子求情,真是大出他的意料之外,既然对这兄弟他都念着旧情,那么想来更加不会对这父亲做出逼宫这样的事情来的。   正统不由就觉得自己冤枉了儿子,对他有些愧疚,这才说出这样的话来。叶敏瑜自然是百般谦让,两人父慈子孝地说了一会儿,叶敏瑜就起身告辞说要去见见萧妃。   到了承乾宫,母子两人关起门来密议。萧妃道:“你和你父皇在乾清宫说了什么?”   叶敏瑜就把刚才父子俩的一番对话说了一遍。萧妃看了儿子一阵,叹了口气道:“你真是长大了!这般处理很好很好!”她虽是女流之辈,却也是极有见识,自然知道这个时侯示弱是最好的办法。   儿子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最合适的处理办法,让她颇为欣慰。只不过这么大的事儿,儿子根本就没有和她商量,就来个了先斩后奏,多少让她有点儿难过,萧云芊的事毕竟是在母子中间留下了不可弥补的裂痕。   “趁着这个时间休息休息也好!太子干出了那种禽兽不如的勾当,他便永远不会再有翻身之日。这个太子迟迟早早都是你的……”   正说着萧妃身边的大宫女匆匆跑了进来。神色十分慌张!萧妃正在和儿子密谈,见此情景脸色立刻就阴了下来:“放肆!谁允许你进来的?”   大宫女一下子跪倒在萧妃的脚下:“娘娘不好了,武云起失踪了!”   “你说什么?”萧妃听到这个消息一下子惊得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武云起就是萧妃拿来陷害宜贵嫔,和她通奸并且有了孩子的那个侍卫,他知道不少的□□,是个十分危险的人物。   太子倒掉之后,萧妃为了谨慎起见并没有立刻杀人灭口,一直等到最近才想把他杀了一了百了,谁知的他竟然忽然失踪了。   这件事十分严重,一旦翻出来,牵连实在太大。“不行!一定要把他找出来,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正统将大皇子叶敏舒从刑部天牢里放了出来,派了叶敏昭去毓庆宫监管。本意就是想饶了这个儿子一条性命,谁知道还是出了一点儿问题。太子养尊处优惯了,被关进天牢的时候又正赶上皇帝在气头上,三法司的官员以为他死定了对他又打又骂的,着实让他吃了不少苦头,等叶敏昭将太子接回来的时候,他可能是受了太大的刺激,已经有些神智疯癫了。   叶敏昭不敢自己做主,赶忙报给了正统皇帝。正统带着陈嘉亲自去看,到了毓庆宫,只见废太子瑟缩在大殿的墙角,连他这个父亲都不认识了。只是不停地说着:“我是太子,你们不要过来!我是太子,你们滚开!”这样的话!   正统看了不由滴了几滴老泪!一方面延请名医给太子看病,一方面又大发雷霆将刑部分管天牢的官员给关进了大牢。算是给废太子报了仇。   皇上既然是这么一个态度,三法司会审这件事也就没人再提了。太医院对大皇子的病没有丝毫办法,几日后,正统发下上谕,将废太子重新封为顺亲王,恢复了雨馨亲王妃的爵位。   顺王和顺王妃仍然暂居毓庆宫。   顺王变成这个样子,再也没有谋逆的可能,毓庆宫的宫禁也就开了。彼时大太太的病还没有好,她仍然拖着病体来看已经是顺王妃的雨馨,看见昔日繁华的宫室已是一片凋敝倾颓,原来那个意气风发的皇储如今却成了一个疯疯癫癫的傻子。大太太悔恨万分,回到家里,病情就更加严重了。   雨澜去和大太太错开了时间,也进宫来看雨馨。经历了这么多风风雨雨,雨馨又憔悴了不少,好在看着精神还好。“这样也好!”雨馨苦笑着对雨澜道:“王爷生性驽钝,太子是不可能坐得稳的。早晚会有这样的一天,现在变成这个样子,日后新君登基了,也能留下他的一条性命!”   雨澜颇为无语,叶敏舒这抗打击能力也太弱了点儿吧。之前听到叶邑辰告诉她太子疯了这个消息,她还有些不相信!   雨馨这样好的一个女孩儿,最后却落得这般的下场,看见毓庆宫的凄凉景象,雨澜不由落下泪来。   雨馨却笑着安慰她:“我都没哭,姐姐你哭什么!我现在没天礼礼佛,不用再和那些妃嫔妾室争得你死我活,这日子过得比从前还轻松好多!王爷脑子不好使了,那方面倒是还行,到时候不论谁怀了孩子,我就抱到自己的屋里养着,以后我也算是有靠了!”   本来是来劝雨馨的,结果雨澜自己哭了个稀里哗啦。姐妹两个说了好一阵子,雨澜担心家里的女儿,雨澜起身告辞,雨馨送她出门。   刚刚出了正殿,就见一条人影斜刺里猛地冲了出来,众人全都吓了一跳,晓月一个没拦住,那人已经扑到在雨澜的面前,一把抱住她的腿哭叫着道:“七妹妹,你救救我!你带我离开这里,太子疯了,他再也治不好了!这里就像是地狱一样!我不要呆在这里!求求你带我出去!你是晋王妃,晋王爷功勋盖世,你说话皇上一定会听,求求你跟皇上说一声,叫我离开这里吧!”   雨澜看着扑倒在她面前的雨霞,她面容蜡黄,披头散发,几天不见,整个人老了十岁一样,雨澜能发觉到她的整个人都在发抖,不知是怕的还是吓的。雨澜冷冷地看着她,眼中不知是痛恨还是怜悯。   “五姐姐!你以为皇宫是你家开的,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莫说这里是皇宫,就是普通人家,家主人得了这样的病,也断没有放了妾室出去的道理!事到如今,谁也帮不了你,你还是老老实实地呆在毓庆宫里,好好侍候王爷和王妃,总有你的一口饭吃!”   雨馨已经不耐烦地挥挥手,两个粗壮的婆子立刻过来将雨霞拉开了。   雨霞嚎啕大哭,边哭边骂:“你这个小贱人,我是你的亲姐姐,你就这样看着我掉进了火坑里,不肯拉我一把!你还有没有良心……”刚骂了没两句,嘴里已经被婆子塞了一条脏帕子进去。   两个婆子拖着她往偏殿走,她兀自拼命挣扎。雨馨冷冷地看着她,目光中没有一丝波动。   雨澜可以想象雨霞心目中的绝望和不甘,若非走投无路了,她也不会跪在地上求雨澜给她帮忙。   只是这一切,终归是她咎由自取。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302 二少爷成婚   随着叶敏舒疯癫的消息传了出去,毓庆宫渐渐地淡出了人们的视线。即便叶敏舒重新被封为亲王也没有任何用处。   一个疯子,哪怕是有着亲王的爵位,他仍旧是是个疯子,再没有丝毫的政治投资价值。   自从皇上见了杨老太爷一次,竟然从宫里传出,皇上想要重新启用老太爷的传闻,众人半信半疑,唯一的好处就是攻击杨家的折子再也没有了。   这个年过得惊心动魄的,到了二月份,朝局慢慢稳定了下来。二少爷承业和张家小姐的婚期也就到了。大太太自从带病去看了一次雨馨,回来之后病情就加重了,太医来看过,把了脉也开了方子,药喝了却不见好!这个时侯躺在床上下不来,只有请二太太来主持承业的婚事。   二太太本来是不想接这个烂摊子的,可是老太爷发了话,她也不敢不遵从老太爷的命令。   她提前半个月接手,却发现大太太几乎什么都没准备好。她会怠慢庶子的婚事二太太有所预料,但是怠慢到这个地步,还是叫二太太叹为观止。   小两口的婚事定在二月初八,头一天新娘子的嫁妆抬进门,和大奶奶的十里红妆完全不能比,只有四十抬,雨澜没有亲自去看,不过她派了晓月和晓玉去杨家观礼。晓月回来跟她说:“就是这四十抬的嫁妆当中,也至少有十抬是虚的。”   雨澜并不太看重这些,老太爷身体还好着,杨家分家的日子还早呢。二奶奶嫁进来再怎么也不至于缺吃少穿,她担心的是二奶奶的人品。毕竟二奶奶是大老爷看中的,人品什么样,谁也不知道。   万一娶回一个搅事精回来,杨家本来就矛盾重重,将来就更加永无宁日了。   第二天是正日子,雨澜一大早就起身,陪着王爷吃过早饭,雨澜问:“今天是二哥结婚的正日子,您有没有时间和我们一块儿去?”   叶邑辰道:“今天我约了兵部尚书和五军都督府的几位大人,你先去,我谈完了正事,赶得及的话我就去。你代我和岳父告个罪!”   雨澜起身给他穿上披风,送他出了门:“若是没有时间就不用来了!爹不会怪你的!”叶邑辰笑着,伸出长长的胳膊抱了抱她。“咱们都走了,又剩下女儿一个人了!”   雨澜笑着推他快走:“家里那么多丫鬟婆子呢!您就别操心了!”叶邑辰对珠姐儿着紧得不得了,每次出门都要再三叮嘱。   送走了叶邑辰,雨澜先回到暖阁来看女儿。进了暖阁就看见叶敏文正趴在床头拿着拨浪鼓逗珠姐儿玩儿。   珠姐儿六个月了,长得白白胖胖的十分喜人,被叶敏文的拨浪鼓逗得十分开心,一双乌嗔嗔的大眼睛看着叶敏文,张着两只小手就要抓叶敏文手里的拨浪鼓。只不过却怎么也够不着。   奶娘沐妈妈在一旁睁着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得死紧,珠姐儿现在已经会爬了,十分活泼好动,呆在哪里也不老实,一刻也离不开人。   “母妃母妃!”看见雨澜进来,叶敏文把拨浪鼓塞进妹妹的胖胖的小手里,跑过来拉住雨澜的袖子:“妹妹好好玩儿,我们能不能带着妹妹一块儿去外祖父家里坐席!”   雨澜摸了摸他的脑袋:“妹妹年纪还小,出门要做马车,颠簸得很辛苦,外头又冷,咱们就不带妹妹了。你准备好了没有?衣服穿好了吗?”二少爷承业算是叶敏文的舅舅,雨澜昨天就叫人去和孟先生请了假,准备带着他去参加承业的婚礼。   “我已经换好衣服了,母妃您瞧我这样行吗?”一早听香就给他换好了衣裳。雨澜见他穿着大红色五福捧寿的小袍子,收拾的整整齐齐的,十分满意,点了点头,“这样就很好!”   又嘱咐道:“一会儿去了外祖父家里,见了表弟表妹们,和他们好好玩儿,不要打架知道吗?”   “知道了!”叶敏文响亮地回答了一声:“昨天父王就交代过我了。”   雨澜呵呵笑着问:“那你父王是怎么说的?”   叶敏文道:“父王很您说的一样,叫我好好和表弟表妹,还有小舅舅,小姨们相处,不要和他们打架,要是打架的话,也只许赢不许输!”   雨澜:“……”   哪有叶邑辰这么教孩子的!   母子俩说着话,那边珠姐儿自己玩得不亦乐乎。拿到了拨浪鼓,自己摇了两下,似乎觉得有点吃力,就把拨浪鼓往自己的嘴里送了进去。雨澜急忙走上前去,一把把拨浪鼓夺了过来:“小祖宗,那个不能吃!”孩子长到这么大,拿什么咬什么,拿什么吃什么。   珠姐儿现在的占有欲极强,什么东西到了她的手中,再想拿回来,那是想也别想,这回拨浪鼓被雨澜抢走了,即便是母亲她也一点儿面子不给,小嘴一扁就哭了起来。   雨澜本来打算这就出门了,娘家的婚事她不好去得太晚,可女儿哭了她又不能就这么走了,只好抱起女儿来,一边拍着她的后背,一边哄着她。   好不容易女儿睡着了,   等她带着叶敏文上了马车来到杨府,杨家已经来了不少客人了。这边是五太太亲自出来迎接她,两人亲亲热热地见礼,叶敏文十分乖巧地上前叫了一声:“五叔祖母!”   五太太看了看他,笑着夸了一句:“又长高了,越来越规矩懂事了!”就带着母子两人先去见了见大太太。   今天是二少爷的结婚的好日子,大太太脸上却一点喜庆的模样都没有。大太太脸色蜡黄,几日不见竟似老了不少,雨澜发现她的头发白了不少。可见雨馨的事情给她的打击着实不小。   和雨澜说不了几句她就乏了,便道:“今天是你二哥的好日子,我也就不多留你了”。   雨澜也就起身道:“那母亲好好修养,等得了空我再来看你!”   出了怡宁居,雨澜问一旁的五太太:“母亲的病怎么看着越发的厉害了?”   五太太忧心忡忡地道:“大嫂这几天一直在咳血……太医说叫家里把该准备的都准备上!”   “什么?”雨澜脚下一顿,没想到大太太的病严重到这种地步。就是老太太现在也还是好好的呢。怎么大太太就油尽灯枯了?   五太太强笑道:“也许太医只是叫咱们以防万一呢!”   雨澜一时间只觉得心乱如麻。五太太又道:“咱们三少爷可还没有定亲呢,万一……”万一大太太一死,三少爷要守孝三年,亲事被耽搁了不说,连科举也不能考了。   再过三年承宗二十岁。这个年纪结婚倒也没什么,不过再错过一次科举就太可惜了。雨澜一直觉得大太太混到现在这个地步有些咎由自取,不过就算为了三弟弟自己也不能看着不管,她想了想道:“我回去求求王爷,叫他荐几个好大夫来给母亲瞧瞧,希望母亲能够化险为夷吧!”   五太太将雨澜送到待客的花厅,就去招呼别的客人去了,今天娶媳妇的虽然不是五太太的女儿,五太太却也是半个主人,也是忙得脚不沾地。   花厅里早已坐了好些人。杨家这次办得十分低调,但是姻亲故旧毕竟不在少数,雨澜进来的时候已经坐了一花厅的莺莺燕燕了。雨澜一一地和各位认识不认识的各家夫人小姐们见了礼,这才找了个位置坐下。   大姑娘、二姑娘、四姑娘、六姑娘,全都在场。九姑娘属于主人,在帮着二太太迎接客人。大家坐到了一块儿,有孩子的带着孩子,十分热闹。叶敏文一进来就跟着小表弟小表妹们玩到了一块儿。显得十分高兴。每个孩子都有一群丫鬟婆子跟着,大人们都在跟前,雨澜就随他去了。   反倒是五姑娘这个一母同胞的姐姐因为住在宫里,不得出来,不能来参加嫡亲弟弟的婚礼。   她刚一坐下来,雨沐就拉着她的手笑道:“你可算来了!”雨澜有点不好意思道:“出门之前珠姐儿那出了一点儿状况,就来得晚了一些。”   雨沐和善地笑笑,雨澜却发现她只是强颜欢笑,眼角挂着愁容,想必是看见了大太太的样子,心有戚戚焉。她和雨澜不一样,大太太毕竟是她的亲娘。   二姑娘、四姑娘、六姑娘一一和雨澜打过招呼。   雨澜就问雨沐:“我那小外甥现在怎么样了?”   说起儿子雨沐的眼底泛起真正的笑意。“他很好,能吃能睡的,这阵子长大了不少。不过可比不得你们家的珠姐儿那般活泼可爱!”出了月子之后雨沐来看过雨澜好几次,每一次来,都给珠姐儿带一车的东西。   “哎!我现在正头痛呢,这孩子刚刚会爬,一刻也不得消停,一会儿离了人也不行,要不是在她身边的几个丫鬟婆子都是能干的,我非叫她活活累死不可!也不知道这么活泼好动是随了谁?”   雨霏凑趣道:“还能学了谁,自然是王爷喽。王爷戎马半生,功勋卓著,体力必然是极好的,我那小外甥女必然是随了他爹爹!”   雨澜虽然不喜欢雨霏,平日里遇上了也从不会冷落她。几个姐妹都是出嫁生了孩子的,如今凑到一起倒是不愁没有话题,光是孩子的事儿就聊不完。倒是把尚未成亲的雨莲给掉空儿里去了。   雨莲本来应该和雨晴一块儿去外头迎客的,不过她性子太过腼腆,又是初来乍到,四太太就叫她在花厅里陪着几位姑奶奶,姑奶奶们嫁得都好,现在和她们搞好了关系,日后必定受用无穷。   看见雨莲被冷落,雨沐这个大姐姐就笑着说:“瞧咱们,光说这些了,六妹妹可还是没出嫁的大姑娘呢,换个话题换个话题!”   雨澜打趣道:“六姐姐正是因为还没有结婚生孩子,才该好好听一听这个话题呢,再过两个月你也要做新娘子了,今天好好看看二哥哥是怎么娶回嫂子的,省得等到时候你出嫁的时候抓瞎了!”众人笑着,七嘴八舌地打趣起她来。   雨莲整张脸都红了起来,连耳根都红透了。   雨莲和会川伯赵二公子的婚事就定在今年的四月份,时间上有些吃紧,不过雨莲过了年就十九岁了,再也拖不起,婚期赶一赶也在情理之中,两家媒人商议的时候,会川伯府的人十分好说话,可越是这样雨澜这心里越是不踏实!   姐妹们说说笑笑,良辰吉时已到,外边鞭炮响了起来。她们自矜身份,不好到门口去看,其实几个人心里都有点儿痒痒的,因为谁也没见过二奶奶!不一会儿雨晴就进来报信:“大姐姐、二姐姐、四姐姐、六姐姐、七姐姐,二嫂已经进门了,正在和二哥儿在厅堂里拜堂呢!”   雨澜见她忙得一头汗,拉着她在自己的身边坐下:“别忙着说,先喝口茶润润嗓子!”雨澜对这个天真开朗的九妹妹一向喜欢的紧。端起茶杯塞进她的手里。   雨晴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吐了吐舌头道:“还是七姐姐对我好!”   雨嘉和她是亲姐妹,怕她这话得罪了别的姐妹,连忙帮她描补道:“看见你七姐姐就把你亲姐姐给忘到一边了?”   雨晴也很机灵,“我哪敢忘了二姐姐您啊!剩下的几位姐姐对我这个妹妹都是极好的,我谁也不敢忘了!”   众人一起都笑,自然不会因为这么一点子事情恨上雨晴。   雨澜就问:“有没有看见二嫂长什么样子?”   雨晴道:“蒙着盖头我没看见呀!”   “噗!”众人全都笑了。   雨澜笑着拉着雨晴的手道:“等会儿新娘子进了洞房,咱们一块去儿去瞧新娘子!”   雨晴小脸就垮了下来,这些结了婚的姐姐们当然可以去看新娘子,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却不行。众人看见雨晴的表情,全都掩着嘴吃吃的笑,雨澜看着也是觉得心怀一畅、   估摸着新娘子进了洞房了,雨澜果然拉着大姑娘、二姑娘、四姑娘一块儿去看新娘子。   雨澜和雨嘉走在头里,她轻轻地说:“大姐姐瞧着怎么又瘦了?”   雨嘉压低了声音对她说;“大姐姐刚刚接管了吉安侯府的中馈,又要分心照看小外甥,事情忙都忙不过来,自然是要瘦的?”   雨澜听了就是一愣:“大姐姐接管了侯府的中馈?那陆二太太?”   雨嘉冷冷一笑:“这次过年的事是由陆二太太忙活的,结果出了好几个大错,连祭祖用的三牲六畜都出了问题,就连老侯爷都十分生气。过完年大姐夫就亲口像老太太提出来,要把中馈交回大姐姐手里。陆二太太本来就是名不正言不顺,如今大姐姐又生下了长房嫡孙,老太太就是再偏心自己的娘家侄女,也不好说什么。”   “文氏暗示大姐姐主动推脱,她还以为将大姐姐拿捏住了,却不想大姐姐这一次却假装没看懂她的暗示,还是接手了侯府的中馈。”   雨澜想了一下便也明白了。陆二太太主持中馈多年,怎么可能连祭祀祖宗这样的大事还会出问题,必定是陆仲亨从中动了手脚。也只有陆仲亨这种侯府的主人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在陆二太太眼皮子低下做手脚,雨沐不管庶务多年,她就是有这个心,怕也没有这个本事。   雨嘉道:“陆二太太到现在还拖着不肯交账本,她在侯府作威作福这么多年,到时候我倒要看看她如何收场!”   历代吉安侯爷都擅经营,几代积累下来,吉安侯府家财万贯,在整个京师都是极为有名的。陆二太太管着内宅,坐拥宝山岂能不伸手捞钱?   内院的钱全是从外院司房里拨出来的,陆二太太就是想改账本,怕她也没有那么大的能量将司房里老侯爷和陆仲亨的心腹账房先生全给买通了。   所以说,雨沐一旦拿回了管家的权利,几乎就是把二太太的把柄拿到了手里。她被欺辱压迫多年,到今天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一回了。   陆二太太的好日子,怕是要到了头了。   新娘子屋子里已经站了不少人,看见四位姑奶奶一起来看新娘子,纷纷上前来打招呼。彼此都是亲戚,雨澜应付一圈才有功夫看一眼新娘子的样子。 ☆、303 奇葩   新娘子坐在喜床上,盖头掀了,穿一身大红色的喜服,论长相倒是不错,起码比大奶奶是要好多了,长着一双长长的凤眼,顾盼间眼波流转中媚意横生。   一般的新娘子在这种情况下难免会羞涩紧张的,她却仿佛不知道羞涩为何物似的,直往雨澜姐妹几个身上瞧,重点却是看她们身上的衣裳料子和头上戴着的首饰。   就有人给她介绍几位姑奶奶。   “各位姐姐妹妹,以后大家就是一家人了,要互亲互敬才是!”她一一招呼,显得十分熟稔,一副十分健谈的样子。   雨沐作为长姐走上前去拉着二奶奶的手,笑着夸道:“新娘子长得可真好看!”又笑着对雨澜几个姐妹道:“你们说是不是?”   雨澜等人笑着道:“那是自然!”   “大姐姐过奖了,贱妾只是蒲柳之姿,当不得大姐姐这样夸奖!”话虽是这样说,她的眼睛里却闪过了一丝得意。   不知怎么的,雨澜的第一印象就特别不喜欢张氏。可能是因为她的眼睛太灵活了,显得十分不安分,那一双长长的凤眼显得十分勾人,让雨澜禁不住会往“□□”两个字上联想。   前世雨澜上高中的时候,班里就有一个女生长着张氏这样一双眼睛,那女孩是全校闻名的公共汽车,和许多男孩子有染,问题是她不但不觉得羞耻,反而以玩弄男孩子为荣,雨澜对那个女孩自然是打心眼里厌恶,敬而远之的。   如今这个张氏,雨澜想到她毕竟是官宦人家的女儿,古代女子最重名节,虽然她看起来有点轻浮,但是应该不至于像雨澜的那个同班女生那样吧!   还是不要把人想得太坏了!   姐妹几个就和新娘子聊了起来。新娘子对雨澜十分恭维,想必是早就知道她王妃的身份了,因此刻意巴结。“晋亲王府我从前打那儿经过过,却从来没有进去过!”   她都这么说了,雨澜只好接话道:“那二嫂什么时候得空了,一定要去王府里坐坐,让我这个作妹妹的尽尽地主之宜才是!”   张氏听了眼睛一亮,嘴上却说:“只怕是不好吧,王爷日理万机,怕是不欢迎我这样的去呢!”   雨澜笑道:“瞧嫂子说的,你尽管来就是,王爷从来不管内宅这些事情的。”   张氏脸上就露出欢喜的笑容:“那我日后可要叨扰了!”   说了一阵子话,张氏只顾着和雨澜雨沐说话,却把雨嘉和雨霏给冷落到一边了。雨嘉还好,雨霏的脸色就有些难看了。   雨澜就给雨沐使了一个眼色,雨沐起身道:“二弟一会儿还要回来,今天是弟妹的好日子,我们就不打扰了,得空再来看你!”   “相公到前面去敬酒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几位姐妹们再坐会儿吧!”雨澜和雨沐一个是王妃,一个是侯夫人,张氏还想多跟和她们说几句。   姐妹几个都不想在这多呆了,纷纷告辞。张氏不能下床,叫了屋子里侍候着的两个嬷嬷送了她们出去。   出了新房,雨霏忍不住撇撇嘴道:“上不得台盘的东西,真真是小家子气!”   雨澜和雨沐、雨嘉交换了个眼色,一时都有些无语。张氏除了雨霏刚进门的时候和她打了一声招呼,几乎再也没和她说一句话,捧高踩低乃是人之常情,只不过做得这么明显,也真算得上是一朵奇葩。也不知道她是缺心眼还是过于肆无忌惮!   以后杨家后院的日子怕是有得热闹了。大老爷真是给儿子找了个好媳妇。   当天雨澜在杨家吃了席面就回了王府。   接下来几天张氏会亲,回门,杨家又忙活了几天才渐渐安静下来。张氏的家世也就渐渐被大家所熟知。张氏的父亲张老爷是从五品鸿胪寺的小官,太宗年间的进士。   张老爷出身寒微,父亲早逝,全靠老母亲在外头做些针线活把他养大。张太太却是出身一个富户,家里有几百亩的良田,张老爷后来读书和做官打点用的银子全靠岳家的支持。张老爷后来虽然入了仕途,也曾主政一方,却十分惧内。   这么多年来,夫妻俩只得了张氏这么一个女儿,对她便无比娇惯。张太太出生乡野,能有什么见识,自然教不出什么好女儿。雨霏那一句“上不得台盘”可谓一针见血,评价得十分到位。   这一天,雨澜刚刚吃过早饭,逗了一会儿女儿,就有丫头进来禀报说:“二奶奶来了,已经到了垂花门!”   雨澜微微一愣。一般的新妇刚刚嫁人谁不是夹着尾巴做人,不要说作为婆婆的大太太还在病着,需要在婆婆跟前侍疾。就是婆婆好好的,也要在婆婆跟前立规矩,给婆家人留一个好印象。   这位二奶奶倒好,这才嫁过去十天没到,就大大咧咧地到王府来串门子了。这位还真不是个守规矩的。   原本张氏成婚的那天雨澜跟她客气了一句,叫她有空就来王府做客,没想到人家真就践行诺言,真就来了。雨澜有些哭笑不得,不过既然人来了,总不好赶她出去,就带着丫鬟迎了出去。   张氏穿着大红色绣金线的袄子,打扮的花枝招展,看见雨澜就笑了起来:“没通知七妹妹一声就冒昧来访,没有打扰到你吧!”   雨澜笑道:“哪里哪里!我一个人呆在家里,正闲得无聊,二嫂能来陪我说说话,真是再好也没有了。”   本来是一句客气话,谁知张氏就当了真了。“既然这样,那以后我就多来陪陪妹妹如何?”   雨澜被她说得一噎,心想您还真不和我客气。这么一位奇葩要是天天来王府打扰,那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啊,雨澜真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嘴巴。好在她颇有急智,笑道:“我自然是没有问题,就怕二哥哥舍不得你这位新嫂子!”   张氏却是笑着接话:“相公自然是喜欢我的,不然我下次来的时候把相公也带来吧!”   雨澜:“……”   晓月和晓玉呆在一旁也真是有些无语了。这位才来第一次,王府的门都没进呢,就开始想着下次了,这是何等的奇葩啊。   晓月向来牙尖嘴利,这时忍不住插话道:“舅奶奶若是自己来咱们自然是欢迎的,可舅爷虽说是咱们王妃的哥哥,毕竟男女有别,内院是不可能叫他进来的。舅爷要来,也自有王爷招待,不过咱们王爷忙得很,怕是没有时间陪着舅爷!”那意思是说,您二位还是免了吧。   其实就连晓月身为丫头也是看不上张氏这种做派的。   “哟哟!你这丫鬟倒是嘴巴厉害!”张氏有些不悦道。   雨澜赶紧打圆场:“这两个丫头都是和我一块儿长大的,情同手足,平日里我对她们疏于管教,有得罪二嫂的地方,我替她向您陪个不是了!您大人有大量,不要和她们一般见识了!”   说着瞪了晓月一眼:“还不快像二嫂陪个不是!”   晓月心里颇为不忿,却也不敢不听雨澜的吩咐。只得屈膝福了一福:“奴婢心直口快,有什么言语不到的地方,还请二舅奶奶原谅!奴婢绝没有冒犯二舅奶奶的意思!”   张氏一摆手道:“起来吧,以后主子们说话,做丫鬟的切记不要插嘴,要搞清楚自己的身份!”本来雨澜这样是给她面子了,她还真就拿着鸡毛当令箭,教训起雨澜的贴身丫鬟起来。   碰见这样一位不按常理出牌的主儿,雨澜一时真是觉得好不适应。   这边张氏还在十分没有眼力件地说着:“我瞧着这丫头就是有点儿不懂规矩,做主子的不能太惯着丫头,该打的时候就拉出去打,该骂的时候就得骂,再不行就把她们发卖了出去,免得丫鬟不知天高地厚,奴大欺主……”   晓月在一旁听着脸都黑了。   张氏身边的一个大丫鬟实在看不过眼,悄悄地拉了一下张氏的衣服。本来想暗中提醒她一下,这里毕竟是王府,王妃身边的大丫鬟用不着她这个嫂子帮着管教。张氏却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有什么事吗?”   那丫鬟被张氏这么当众叫出来,耳根都红透了。期期艾艾地道:“奴婢是瞧着您的衣服有些皱了……”   张氏狐疑地看了看这件大红色的袄子:“这不是好好的吗?”   雨澜这下总算看明白了,这位……大概是有点缺心眼儿!   面对这样的人,雨澜反而十分宽容,瞪了晓月一眼叫她别再多说话,就有婆子抬了轿子过来,王府地方太大,从垂花门走到正院若是用步子量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所以夏天的时候用马车代步,冬天的时候就坐暖轿。   轿子来了张氏却不肯上去。“我早就听说晋亲王府建得美轮美奂,乃是京师一大胜景,七妹妹何不陪我走走,看看府中的景致?”   雨澜道:“既然如此,那就客随主便,我就带着二嫂四处瞧瞧好了!”   雨澜是个气性好的,张氏既然是这样的人,她也就没怎么生气了,为了这样的人也不值得生气。她在前面引路,一边介绍着府里的各处景致,就如同一个导游一般。   她口才本来就好,声音又好听,言语间不紧不慢温温柔柔的,不但是张氏,就连张氏身边的几个丫鬟婆子也都听的入了神。   雨澜在王府里生活了一年多了,对于王府的精致和奢华早已司空见惯,张氏本来就没见过什么世面,杨家的阔大厚重已经叫她大开眼界了,王府就更是叹为观止了。   雨澜这一路上就听见她不停地赞叹:“哎呀,这府邸好大啊!”“真好看!”“七妹妹你真有福气!住这么大的院子!”   真是一脸的向往,恨不得自己也住到王府里来才好!   好不容易进了正房,雨澜请她在待客的小花厅里坐了,叫丫鬟上了茶点。张氏看着小厨房进上来的糕点啧啧称奇。雨澜这里的厨子几乎是全京城最好的,就连皇宫都未必比得上王府,做出来的点心不但花样繁多,而且卖相十分精美,既好看又好吃。   张氏啧啧称奇,每样吃了一点儿,一时赞不绝口。雨澜笑道:“二嫂既然喜欢,回去的时候就带几匣子。”   张氏道:“相公想必没有吃过这么精美的点心,拿回去给他尝尝他一定喜欢!就是太麻烦七妹妹了!”   雨澜十分和善地笑笑:“不过举手之劳而已!吩咐下去,又不用我自己动手。”说着便叫晓玉下去吩咐厨房多做几匣子点心给张氏拿回去吃。   雨澜就问道:“太太如今身子怎么样了?有没有好一点?”她回来就叫叶邑辰荐了个医生过去,说是从前治过大太太类似的病症。那大夫过去之后,几剂药下去,大太太果然有些起色,雨澜这才放心了一些。   张氏想起今天早上自己想要出门游玩,承业就以大太太还在病中为由,不允许她出来。好在承业是个软的,为人没什么主见,张氏冲他发作了几句,他就不敢说什么,张氏这才出了门。   这几天大太太对她也是爱答不理的,十分冷淡。成婚第二天早上给婆婆磕头的时候,大太太也不过给了一支很普通的簪子作为媳妇礼,张氏对她早就颇有微词了,听见雨澜问她,就十分冷淡地说:“瞧着有点儿起色了。”很快就用旁的话题给岔开了。   雨澜一见她的样子就知道让她孝敬婆婆怕是不大可能了。大太太现在是在病中没空折腾这个媳妇,她本来就厌恶承业,张氏又是这么个性子,日后大太太要是好了,有张氏好受的呢。   张氏又吃了几块点心,想起了什么似的道:“我那小外甥女在哪里,何不抱来给我瞧瞧!我今天特意给她准备了见面礼呢。”   雨澜见识了张氏的的情状做派,便不想叫她见女儿,这也是一片爱女之心使然。便道:“孩子还小,一天到晚只知道睡觉,现在怕是还在暖阁里睡着呢!”   张氏却很不上道,说道:“无妨,我去看看小外甥女也使得!”说着便站了起来。雨澜真是无奈了。   女儿现在应该是睡醒了正在暖阁内玩耍呢。雨澜只好道:“二嫂您坐着,怎么好叫您这个长辈去看她一个不足岁的小娃娃!”一边吩咐丫鬟道:“去和沐妈妈说一声,把大小姐抱过来!”   丫鬟去了不大会儿,沐妈妈便抱了珠姐儿过来。张氏看见珠姐儿包在大红的襁褓里,粉嘟嘟胖乎乎的十分的可爱,见了人也不怕生只瞪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盯着张氏看个没完。   张氏笑道:“孩子长得可真好,这眉眼瞧着真像七妹妹,长大了肯定也和妹妹一样漂亮水灵!姐儿叫什么?”   雨澜回答:“小名叫珠姐儿!”   张氏笑着点点头,“是个好名字,就是可惜是个姐儿,要是个哥儿就更好了!”   雨澜还是头回听人当面这么说,她道:“无论哥儿也好姐儿也罢,都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都喜欢!”   张氏这才惊觉自己的话好像说得有点不对头,有些尴尬地笑笑道:“来,珠姐儿让二舅妈抱一抱!”   雨澜吃了一惊,张氏这么不着调,她可不敢让她抱珠姐儿,万一磕着碰着了,后悔心疼可来不及!就给沐妈妈打了个眼色。   沐妈妈也是个机灵的,连忙道:“姐儿现在沉手得很,还是奴婢这么抱着舅奶奶看看好了。”   张氏皱了皱眉,“不过是个孩子还能有多沉?我出嫁之前也不是没有抱过表姐的孩子。”站起神来非得去抱一抱珠姐儿。   雨澜什么都可以让步,唯独女儿这件事不行。正要说什么,珠姐儿不知怎么忽然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沐妈妈连忙道:“姐儿怕是尿了……”   雨澜道:“那妈妈把她抱进去,给她换块尿布吧!”沐妈妈趁机把珠姐儿抱走了。雨澜这才松了一口气。张氏刚才听说珠姐儿尿了,脸上嫌恶之色一闪而逝,这时候也就不提珠姐儿了,而是叫身边的丫鬟把自己给珠姐儿准备的礼物拿了出来,是一对金镶玉的小小手镯。   这点子的东西,雨澜自然不会放在心上,谢过张氏后,就叫丫鬟收了起来。   雨澜又赔张氏说了会儿话,张氏提出要逛逛王府的园子,雨澜只得再起身陪着她在后花园里溜了一圈。   从后花园回来,已经到了吃饭的时间。雨澜留张氏在王府用了午膳,本来吃过午饭,宾主尽欢,张氏便该走了,可她偏偏不提。雨澜作为主人,也不好主动赶人。   直到在王府用了晚膳,张氏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临走还不忘带走雨澜给她准备的几匣子点心。   送走了张氏,雨澜躺在贵妃塌上,只觉得疲倦欲死。她历经两世,这么不会看眼色,这么自来熟的人还是头回碰见!   晓月走了进来,两手在她肩头上力道适中地揉捏着,过了一阵子,雨澜觉得松泛了些。晓月忍不住抱怨说:“二舅奶奶可真难缠,就没见过二舅奶奶这样的!”   雨澜头痛道:“她说了要常来常往呢,日后隔三差五地来一趟,我这日子还怎么过啊!” ☆、304 雨莲嫁入会川伯府   晓月犹豫了一下,有点欲言又止的样子。   雨澜道:“有什么事情就只管和我说,怎么还藏着掖着的?”   晓月这才说:“奴婢是在杨家听到了一些不好的消息。”   雨澜皱眉道:“什么消息,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晓月道:“实在有些匪夷所思,奴婢才没敢胡乱向您报告。听说二少爷和二奶奶圆房的那天,元帕上并没有血迹。现在杨府的下人都在悄悄议论这件事。”   雨澜吃了一惊,直接坐了起来,“这件事不要在外面乱嚼舌头,以免传出去坏了二奶奶的名声!”名节对于古代女子来说,那可是比生命还要重要的。何况雨澜毕竟来自现代,知道很多人的第一次其实也是不流血的。这话却是不能对旁人说的。   二奶奶看着不像个省心的,可是雨澜也不愿意相信她成婚之前就和人做出了苟且之事。   半个月之后,杨家传出消息,二奶奶怀孕了。   雨澜一面遣人送了些补品过去,一面又叫晓月过来:“你去杨府里打听打听,二少爷和二奶奶感情如何?”   晓月自然明白雨澜想问的是承业有没有和二奶奶经常同房。   晓月晚上从杨府回来,将打听到的情况对雨澜说了:“二少爷每晚都去二奶奶房里,二奶奶还让你有空去看看她。听说二奶奶怀孕了,老太太瞧着倒是高兴的,赏了二奶奶不少东西。”老太太年纪大了,盼着重孙子降生的心理,雨澜是可以理解的。大奶奶临盆在即,二奶奶又怀了身孕,杨家子嗣繁衍便有了兴旺繁荣之象。   只可惜雨澜总觉得二奶奶这胎有些来路不正。混淆血脉乃是大罪,雨澜和承业姐弟关系并不和睦,承业虽没有雨霞那么跋扈得让人生厌,他却是个好色软弱之辈,雨澜对他也谈不上好感,所以她也不想多管闲事。   雨澜本以为八卦就这些了,晓月却又冒出来一句:“如今二奶奶和自己的婆婆关系很一般,却和四太太走得很近,正帮着四太太游说大太太让公中多出一千两银子给六姑娘作嫁妆呢。”   “二奶奶怎么这么好心?”帮着四太太这个“外人”向自己的婆婆讨要嫁妆,也就二奶奶这种脑袋缺根弦儿的才能干得出来。   晓月笑道:“听说二奶奶是收了四太太的一套珍珠头面才这么不遗余力地帮她说话。”现在杨家真是说什么的都有,大太太、二太太、四太太本来就面和心不和,大奶奶人聪明,不往长辈的事儿里掺合,二奶奶却不知道怎么想的跟着婶娘和婆婆打擂台,现在府里可是热闹得紧!   雨澜问:“大太太说了什么?”大太太也不是那么好相与的,本来对承业就很有偏见,摊上二奶奶这样的,想来更不会给她留什么面子。   果然,晓月说:“二奶奶跟着四太太去找大太太谈六姑娘嫁妆的事儿,没说几句大太太就怒火冲天,手里的一杯热茶差点泼了二奶奶一身,多亏二奶奶身边的一个丫鬟眼疾手快帮二奶奶挡了下来。大太太当即就把二奶奶禁了足,叫她回去好好抄写《女诫》、《女则》,要不是二奶奶怀着身孕,大太太对她的惩罚肯定会更严厉。”   “后来大太太又把二少爷叫来骂了一顿,叫他回去好好管教二奶奶。六姑娘添妆的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雨澜听说大太太这么霸气侧漏就知道她的病情大有好转,要不然也没有精神头这么发作。   二奶奶怀了孕呆在家里养胎,又被禁了足,自然不会再来王府作客。雨澜清静了一段日子。   这段时间,朝中还发生了一件大事。又到了三年一次的选秀时间,人们关注的焦点全放在了赵王叶敏瑜的身上。赵王给前王妃守孝一年的时间已经过了。面对着未来最有可能继承皇位的叶敏瑜,京师各大家族全都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皇帝本来也想给叶敏瑜指个正妃,不曾想叶敏瑜却自己上了一道折子,意思是河南三月份发生了水灾,百万人口流离失所,儿臣怎好在这个时候大张旗鼓地选妃。   一时之间,百官称赞,正统也不好再给他指人了。   皇上本来是想趁着这个机会将叶敏昭的婚事也一并解决了,今年或者明年放他出去开府和大婚。叶敏昭刚好找到了借口,“四哥都不着急,我就更加不用着急了。所谓长幼有序,我这做弟弟的怎么好赶在哥哥前头成亲。”   正统一心想要早点儿抱上皇孙,却不料这兄弟二人心里各有一个放不下的红颜。   选秀的事情就往后推了。   转眼到了四月,六姑娘成亲的日子总算到了。会川伯府头一天派人来抬嫁妆,四老爷没有什么家底,雨莲的嫁妆只有六十抬,就是这样,也还有不少是虚抬。不但不能和雨澜相比,就是雨嘉、雨沐也完全没有一点儿可比性。   到了正日子,雨澜带着叶敏文去观礼,到了杨府她先叫叶敏文和小孩子们一块儿玩儿,自己去了新娘子的房间。雨莲已经收拾停当,杨家姐妹长得都好看,论容貌,她在姐妹几个之中也算得上中等偏上的,她身材高挑,一身喜服穿在身上,轻柔曼妙、亭亭玉立。   屋内一时间笑语喧阗,被一群姐妹亲戚围着打趣,雨莲却红着脸低着头,手里的帕子却被她抓得死紧,与其说是害羞倒不如说有点儿害怕。   就这样嫁到会川伯府去,到一个完全未知的环境里生活,是个人都要怕的。雨澜不知道六姑娘有没有听说过会川伯二公子的一些事情,若是听说了,恐怕她会怕得更厉害了吧。   众人见她进来,纷纷起身行礼。雨莲也站了起来:“七妹妹来了。”   雨澜走过来拉住她的手,“六姐姐你今天真漂亮!”   雨莲羞涩地低下头,红着脸道:“七妹妹过奖了!”   小丫鬟搬了椅子过来请雨澜坐下。雨澜看见大奶奶、二奶奶以及几位出嫁的姑奶奶全都回来了。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逗着新娘子说话。   大奶奶挺着一个大得吓人的肚子,坐也坐不住。雨澜在一旁看了都觉得心惊胆战的,雨莲却是个善解人意的,道:“大嫂要是累了,就先回去歇着吧!”   大奶奶和善地笑笑:“我这个做大嫂的,怎么也要把姑奶奶送出门去。”   “我知道大嫂待我好,不过看见大嫂这样,我心里也着实不安……”众人也跟着一起劝说,大奶奶见她语气真诚,这才站起身来:“那我就先回去歇着了,等孩子生下下来,我再到会川伯府给六妹妹赔礼。”   大奶奶回了自己的院子,就有婆子进来回禀:“姑爷来迎亲了!”   雨澜就听见外面响起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众人争先恐后地站了起来,都说要去看看新郎官,雨澜本来不想去,却被雨嘉拉着一起过去了。   正院的垂花门紧闭,按照婚礼的习俗,新姑爷想要进门,肯定是要受一些难为的,门外面就是迎亲的新郎官,里头却比雨莲的新房里还要热闹。   外面砰砰砰地砸着门:“开门快开门!不要误了吉时!”   二太太的肆哥儿得意洋洋地喊道:“只要你们答对了小爷的谜语,小爷就放你们进去。要是答不出来,就要给一个大大的开门的红包。”肆哥儿一向聪明活泼,哥哥姐姐们结婚的时候就是他最活跃的时候。   雨澜在旁边看着就笑了起来。叶敏文不知道从哪里跑了出来,满脸的兴奋:“母妃母妃,等会六姨夫进门的时候我也跟他要个大红包!”孩子们兴奋得在院子里跑来跑去,叶敏文额头上都跑出汗来了。   雨澜笑着摸摸他的头:“恩,等会儿你六姨夫进门的时候,你去跟他要个大红包!”   外头有人喊道:“没有你这么难为人的,我们已经答对了七八个谜语了。何况你说的这个谜语太难了!”   肆哥儿也不知道从哪里找的谜语,明显就是在为难外头的人。   里头就是一阵哄笑。肆哥儿叉腰道:“要是答不上来,就乖乖地把红包从门缝里塞进来,小爷就放你们进来。”   外头就有人在喊:“太难了!太难了!换一个!”   四老爷站在台阶上,也觉得今天这难为新郎官难为的有点儿过了。毕竟今天出嫁的是他的女儿。   就看了看承祖,承祖走了出来,拍了拍肆哥儿的肩膀,“行了,快叫人开门吧,再耽搁下来真要误了吉时了!”肆哥儿不怕爹不怕娘,却有点儿害怕承祖这个长兄,咕哝了一句:“这么简单的谜语都猜不出来!”就吩咐下人将门打开了。   就看见一个身材高大的二十岁左右的青年男子一马当先走了进来,穿着大红色的吉服,长得仪表堂堂,只看样子的话倒和雨莲颇为登对。   肆哥儿笑嘻嘻地一步冲上前去,“六姐夫,门儿虽然给你开了,可红包却不能少!”   赵二公子满脸阴霾。他酷爱男风却不喜女人,本来就不大想娶雨莲,肯结这门亲事是被父母硬逼着就范的。今天来迎亲的时候就有些不大愿意,又在外头被人难为了半天不肯开门,那脸色能好看就有鬼了。   肆哥儿上前去伸手讨要红包,他正是变声的时候,一副公鸭嗓子,赵二公子却是记住了这个声音,刚才就是他折腾半天不肯开门,搞得他一肚子火。他冷哼一声道:“你是谁?”   “我是你小舅子!”肆哥儿笑嘻嘻地,唯恐天下不乱,又伸出手去要红包。   赵二公子脸色一沉,“我没有你这个小舅子,滚一边儿去!”伸手就将肆哥儿推到了一旁。肆哥儿一个不防备,被他差点儿推倒在地。   叶敏文跟在肆哥儿这个小舅舅旁边,本来想着一旦肆哥儿讨要红包成功了,他也跟着上去要红包,看见肆哥儿遭受了这样的待遇,登时吓了一跳。   肆哥儿惊怒交集:“你干什么?”   所谓抬头嫁女儿、低头娶媳妇,女儿出嫁拿拿乔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何况大喜的日子了,大家不过就是为了活跃一下气氛,肆哥儿也不是真缺这一个红包。赵二对着比他小这么多的肆哥儿也能说动手就动手,实在是有点儿太不懂事了。   杨家众人都觉得脸上火辣辣的。赵二这不啻于在杨家的脸上甩了一耳光。雨澜就想到之前蒋氏对他说的,赵二曾经将蒋氏的哥哥打得瘫痪在床起不来。只看他对着肆哥儿这样的半大孩子也能下得去手,就知道他怕是没有什么自制力。脾气这般大,一旦不顺心了,说不定雨莲也要挨打。   雨澜的心里就是一沉。   跟着他一起来的一个小厮见了不由暗暗叫苦,来之前赵二的父亲会川伯就对他们千叮咛万嘱咐,今天是公子成亲的大日子,无论如何也要把新娘子平平安安娶回家,千万不要再起什么幺蛾子了。   少爷的脾气他们是再了解不过了,赶紧陪着笑脸给肆哥儿赔不是,“亲家少爷息怒,咱们少爷也是因为急着想见新娘子,心里有些急躁,今天是大喜的日子,您别往心里去,别往心里去!”一边说着,一边拿出一个厚厚的封红递给了肆哥儿。   肆哥儿年纪虽然不大,却很爱面子。根本就不看那个小厮,只看见赵二神色倨傲,没有一丝一毫赔礼道歉的意思,心中恼怒,随手将那红封扔到地上,“呸”了一声道:“小爷不认你这个姐夫,这红包小爷也不稀罕!”   那小厮急得不得了,连连去拉赵二的袖子,今天这新娘子要是娶不回去,老伯爷非打断几个小厮的腿不可。   可赵二却是完全视而不见。   大家全都看了过来,一时间整个内院都静了下来。   承祖在旁边看得清楚,不由大怒。他倒不是心疼自己的亲弟弟,就是没见过这么蛮横不讲道理的人,现在雨莲还没有娶回家去,赵二就敢这么对待她的娘家弟弟,等将来真的过了门,哪里还有雨莲的好日子过。   承祖是杨家第三代中的大哥哥,如今娶了媳妇,孩子也即将出生,为人更是稳重端厚。院子里只有四老爷亲自出来看女婿:“四叔,怎么赵家姑爷这样倨傲无礼,涵养这样差?”   雨澜也走了过来,低声道:“四叔,我看这样不行,六姐姐嫁给他的话,我怕她以后会吃大亏!”承祖也正有这个意思。   两个人一起看着四老爷,等着他拿主意。   四老爷也是满头大汗,他怎么也没想到,四太太千挑万选,竟然选了这么个玩意儿出来。只是想起女儿身上的事情,毕竟很是心虚,“姑爷也是年轻人,年轻人难免脾气大一些!”   承祖和雨澜不由得全都暗暗摇头,大庭广众之下,正娶着媳妇就能对小舅子动手,若是没了人,还不定怎么样呢,可是成婚都是父母之命,他们一个作哥哥的,一个作妹妹的,根本就没有什么发言权。   四老爷这时已经想通了,不管怎么样,先把女儿嫁出去再说,再拖下去,非砸手里不可。一边想一边说:“快,快把姑爷引到大厅里去!”   肆哥儿一直在看着,此情此景不由十分恼怒,见四叔不肯替他出头,“哼”了一声,转头就回了自己的书房。   赵二身边的小厮见了松了一口气,看见孩子就发红包,气氛一下子又热烈起来。叶敏文本来想跟着肆哥儿讨要红包的,见此情形耷拉着脑袋回到雨澜的身边。雨澜拉着他的手问:“你不是想要红包吗?怎么不去了?”   叶敏文道:“六姨夫好凶,我不要他的红包!”   雨澜就叹了一口气,她之前就提醒了四太太,可四太太不知道怎么想的,最终还是给雨莲定下了这门亲事。   赵二被人带着,趾高气昂地去了正厅,四太太坐在罗汉床上,有人指引着给赵二给四太太磕头行礼。四太太拿了一个红包给他,对他说:“我就把莲儿交给姑爷你了,希望姑爷日后好好照顾她!”   赵二答应了一声:“这个自然!”紧接着便道;“时候不早了,还是早点接着新娘子回去拜堂吧!”语气里有几分不耐烦。   赵二的语气不太好,四太太神色微变,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忍了下来。想着毕竟他是伯爷的儿子,神态倨傲些也是有的。   就吩咐人去把新娘子带进来,雨莲于是在喜娘的搀扶下进了大厅。头上已经盖了盖头。赵二的目光在她的身上转了一圈,就收了回去,神色之间并无太大的波动。雨莲跪在四太太面前,叫了一声:“娘!”眼泪就哗地一下流了下来。   四太太也是泪如雨下,“好孩子,今天是你的好日子,你哭什么。等你嫁到了会川伯府,一定要孝敬公婆,和赵公子好好过日子!”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赵二的脸上又显出不耐来了。   四太太看见姑爷脸上的神色,愈加不喜,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就叫人扶着雨莲上了花轿,雨莲却死死拉着母亲的手不肯松开,姐妹几个一起劝了她半天,她才终于哭着上了花轿。赵二早就不耐烦透了,看见雨莲终于上了花轿,才草草地拱拱手,“岳父、岳母,小婿就现行一步了。”   也不管众人的脸色不好看,吩咐一声,庭院里鼓乐齐鸣,吹吹打打地去了。   姐妹几个一直把雨莲送出门去,赵二今天的表现她们是都看见了的。四老爷在一旁叹气道:“总算是嫁出去,嫁出去也就安生了!”   雨澜怎么听怎么觉得这话别扭,姐妹几个对望一眼,眼中都有浓浓的忧色。   三日回门这天,雨澜不放心六姐姐,一大早就去了杨家。   辰正时分,会川伯府的马车来了,赵二先带着雨莲到后头拜见老太太和岳母四太太。他仍是一副十分倨傲的样子,看人都有用鼻孔来看。   雨澜就不由暗暗冷笑,这小子真是太不知道天高地厚了,他不过就是一个伯府的儿子,连个世子都不是,有什么好傲气的。不要说自己是亲王正妃,又是皇上钦封的安国夫人,就是雨沐也是朝廷正一品的侯夫人,就是他老子会川伯来了也要规规矩矩的行礼。   若不是看在六姑娘的面子上,真想好好教教他规矩。   对赵二更是愈加厌恶。   送走了赵二,四太太在自己的院子里开席招待女儿和雨澜等一众客人。众人都问雨莲在婆家这几天过的怎么样,雨莲强笑着说:“我挺好的,相公待我很好。婆婆人也宽厚,也不要我在她跟前立规矩!一切都挺好的!”   婆婆某种意义上说比丈夫还重要,听说会川伯夫人待她很好,众人总算放了一半的心。   不过雨莲虽然极力掩饰,但是神色之间的憔悴却瞒不过众人。   等一餐饭用完了。四太太把女儿拉进房间里,打发了侍候的人,急急问道:“他待你,到底怎样?没有欺负你吧?”   雨莲当着亲娘的面再也伪装不下去了。哇地一声哭了起来。“结婚三天来,他,他根本就没和我圆过房!” ☆、305 命运不堪雨莲猝死   四太太听了震惊得说不出话。这时代很多权贵酷爱男风,就连正统都有这方面的爱好,不然陈嘉也不会有今天的地位了。   只不过绝大多数人,只把这种事情当做一种消遣娱乐,并不会为此耽误了娶妻生子。可是赵二明显不是一般人。   雨莲抽抽噎噎地说着:“当天晚上,相公揭了盖头就出了洞房,然后就推脱自己在前院喝醉了酒,歇在了书房。此后几天,他一直没有进我的房间一步。我听人家说……说相公这几天一直和一个清秀的小厮混在一起!”雨莲的婚姻虽然一直不顺利,可她一个女孩儿家,毕竟对于婚姻还是有着幻想和期待的,可“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她怎么都没想到自己的丈夫会是这么一号人物。   他对女人压根就没有一丁点儿的兴趣!   四太太听得银牙紧咬。“难怪……难怪!”难怪与会川伯府议亲的时候,姿态放得那样低,对杨家几乎是有求必应,连雨莲这种超龄“剩女”都毫不犹豫地应承了下来。原来赵二这么不是东西!   “那你婆婆待你到底怎么样?”   “婆婆为人倒还算温和,只是嘱咐我想办法好好拢住相公的心!”雨莲内心彷徨极了,她本来就腼腆内向,不是一个有主见的人,丈夫平时连面都不露,她又不能跑到外院去,怎么拢得住丈夫的心?   她哭着道:“娘,我该怎么办?今天是三日回门,相公都不想跟着我一块儿回来,是公公发了一顿脾气,说要把他养在前院的小厮全都打杀了,相公这才跟着我一块儿回来。”   为什么姐妹们一个一个嫁了人都能得到幸福,而自己就要受这种委屈!   四太太听完了也有一些后悔。当初雨澜提醒过她,不过她为了把女儿嫁到高门,没有想太多,只是觉得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这才急急忙忙地答应了会川伯府的婚事。   到现在她想明白了,怕是京中人人都知道赵二的德行,谁都不愿意把女儿嫁给他,他们家这才选了条件并不好的雨莲。   只是事到如今,后悔已经晚了。   四太太只得安慰女儿:“他总归是个男人,总要生儿育女,你谨守妇德,对上孝敬公婆,对下侍候好他的饮食起居,总有一天,他会发现你的好的。忍一忍,等你有了身孕,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四月二十,大奶奶提前发动,诞下一名男婴,这是杨家第四代第一个孩子,又是一个男孩,不但二太太笑得合不拢嘴,就连老太爷老太太也高兴得不得了,杨家上上下下一片欢天喜地。   孩子出生的第二天,二太太派了婆子给雨澜报信。   雨澜早有准备。洗三那天带了双份礼过去,却是宫里的雨馨得了消息,她自己不能出宫,便托付雨澜帮忙送上一份礼。   到了杨家,雨澜先去看了大奶奶和孩子。孩子六斤六两,生得胖胖的,哭声十分洪亮,叫人见了就喜欢。   大奶奶脸色苍白,一看就是生产的时候气血两亏,不过她眼角眉梢都是盈盈的喜意,颇有一种有子万事足的满足。   雨嘉问她生产得顺不顺利,用了多长时间。大奶奶脸色微红地一一回答,生儿子的时候,虽然受了一些苦楚,相比雨澜而言,却是顺利得多了。   二太太高兴坏了,抱着孙子不肯撒手,早把以前和大奶奶的那点龃龉丢到了九霄云外。雨澜看着就觉得有点好笑。   大奶奶也算熬出头了!   一家子姐妹来了个齐整,数来数去就差了一个雨莲。眼看着吉时已经到了,四太太有些勉强地道:“不用等了,先开始吧!”   众人便离开了大奶奶的产房,到外头给孩子洗三,一直到洗三完事儿了,六姑娘也没有出现。二太太在自己的院子里摆宴招待前来的女眷,堪堪开宴,会川伯府终于来人,对四太太禀报说:“六姑奶奶昨日偶感风寒,怕过了病气给大奶奶和孩子,今日就不来了。”   四太太听了一愣,原话像二太太解释了一番,又代替女儿向二太太道歉。六姑娘人虽没到,礼却早就送到了。   六姑娘能不能来,二太太并不在意。笑着安慰了四太太几句也就算了。来报信的是跟着六姑娘嫁去会川伯府的一个陪嫁的嬷嬷,四太太吩咐她先不要回去,等宴席完了她有话要问。   雨澜和雨嘉坐在一起,席间雨嘉就悄悄对雨澜说:“六妹妹那边怕是出事了!”雨澜自然也是心知肚明,六姑娘早不感染风寒,晚不感染风寒,偏偏大奶奶生孩子的这个时候感染了风寒,未免也太巧了。   四太太这一顿饭吃得食不知味,席面散了就匆匆告辞。回到自己的房间里,遣了服侍的人,四太太就急急问道:“莲儿怎样了?”   “太太!你要给六姑奶奶做主啊!”那位嬷嬷就哭着跪了下来。   四太太吓了一跳:“到底出什么事儿了,你别光顾着哭啊,倒是说话啊!”   嬷嬷道:“姑爷昨天发了一通脾气,不但把姑奶奶身边的的丫鬟打了一顿,连姑奶奶都被他赏了两巴掌,姑奶奶的脸到现在都没有消肿,姑奶奶又怎么好意思回娘家叫人看热闹?”   原来赵二这个样子,会川伯爷和会川伯夫人也是急得要命。京师高门大族都知道赵二的德行,谁也不愿意把女儿嫁给他,好不容易杨家同意了这门亲事。会川伯夫人明明知道雨莲快二十了还没出嫁肯定有问题,还是硬着头皮把她娶了回来。   当初会川伯夫人看上雨莲很重要的一点就是雨莲长相颇佳。此前为了纠正儿子的怪异癖好,会川伯夫人没少在儿子的房里放年轻漂亮的丫鬟,可是赵二看都不看一眼。   本来以为这次给他娶回来一个貌美如花的大家闺秀,赵二总不会再像冷落丫鬟一样冷落雨莲了。没想到赵二还是依然故我。   会川伯爷当即发了大脾气,不但把赵二给痛打了一顿,还把他相好的给抓起来送庄子上去了,硬是逼着赵二和雨莲圆房。扬言若是赵二不答应,就把他相好的活活打死。   老伯爷不敢当即弄死了赵二的相好的,就是怕赵二闹腾得太厉害。从前赵二迷恋一个戏子,搞得满城风雨,会川伯府都不敢出去见人,老伯爷一怒之下叫人处置了那个戏子,赵二为此不依不饶闹翻了天,老伯爷盛怒难消差点儿杀了这个不孝的儿子。   这一次老伯爷没有把事情做绝也是不想赵二失去控制。赵二被硬逼着和雨莲圆了房,可是却由此恨上了雨莲。他本就是个不学无术之徒,因为是伯夫人的幼子,从小被宠坏了,家教修养一概全无,脾气上来了,下人仆妇们看见就是一顿暴打,本来就怀疑是雨莲在父母面前告了他的黑状,赏了她两巴掌已经算是轻的了。   那嬷嬷添油加醋将这件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四太太只气得全身发抖,雨莲虽然在婚事上有些磋磨,可是也是她捧在手心里捧大的,长这么大从来都没有人敢对她动一根手指头。   女儿在婆家受了这样的委屈,第二天四太太就拉上四老爷去了会川伯府。两人先去雨莲的小院看了看女儿。四太太被四老爷劝了一路,本来已经把火气勉强压下来了,可是看见女儿高高肿起的双颊和哭得通红的眼睛,又变得怒不可遏起来。   会川伯爷和夫人听说四老爷和四太太来了,将他们请进了正房。会川伯夫人四十来岁,算不上什么美女,却气质宁和,一看就是脾气很好的那种人,真不知道这样的亲娘怎么生出那样暴力的儿子。   会川伯夫人一个劲儿地赔礼道歉:“……全是正儿不懂事,都是我们教子不严!亲家和亲家太太消消气!正儿,还不给你岳父岳母赔个不是!”赵二的大名就叫赵正!会川伯爷把他也叫了来。   赵正坐在那儿低头喝水,母亲在一旁说话他好像没有听到一样。   四太太气得手都哆嗦了,“这就是他认错的态度?”她看着会川伯夫人道:“亲家母当时和我们家议亲的时候是怎么说的?您说莲儿到了会川伯府,您会像对待亲女儿一样待她,不叫她受一点点儿委屈。可是您瞧她现在,没有任何错处就遭了姑爷一顿打,哪家的正妻这样没有脸面,日后您让她的日子还怎么过?”   “千错万错,总是他一个人的错!我们以后一定保证好好教育儿子,不会再发生昨天那样的事情了。”会川伯夫人一个劲地道歉说好话,四太太挣了面子,又不能叫雨莲真的和赵二和离,会川伯和会川伯夫人一再保证不会再有这样的事,四太太也就只好打道回府。   送走了四老爷和四太太,会川伯回到正房怒不可遏,“去请家法来,看我不打死这个孽畜!”   会川伯夫人连连劝说:“老爷,你消消火,孩子有什么错,咱们慢慢教就是了,你这样发作他一顿,他回到院子又把杨氏打一顿,咱们怎么和亲家还有亲家太太交代啊!”   要不说还是会川伯夫人了解儿子,会川伯要是真把赵二这样打一顿,他回去肯定还要发作在雨莲的身上。这句话一说,会川伯就颓然坐在了椅子上:“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一个孽障!家门不幸,真是家门不幸啊!”   赵二别看蛮横无理,自己的父亲还是怕的,已经准备好了夺路而逃,见父亲最终没有暴打他一顿,心里暗暗庆幸。会川伯夫人劝走了会川伯,对着儿子就是好一顿劝说。   她是一片苦口婆心,可是赵二听了这么多年,根本就听不进去。会川伯夫人想让她将喜欢男人这一点改过来,他根本就做不到。最后赵二被逼得急了,跟他娘摊牌道:“娘,您说别的我都依了您,可是这一点,儿子实在做不到!”   会川伯夫人不由暗叹一声,她也实在没有办法了。只得做最后的努力:“娘也不求别的了,只要你能和杨氏生下一儿半女的,不至于膝下空虚,从此绝后,日后你做什么娘都不管你了。不但不管你,娘还会劝你爹爹,让他把你身边的小厮都给你接回来。”   会川伯夫人说这些只是权宜之计,想着赵二和雨莲好上一阵子,食髓知味了,也就把外面的那些小白脸男人抛在一旁了。   赵二也当了真,当天回到屋里,二话不说就十分粗鲁地将雨莲扔在床上,粗暴地要了她一回。他对雨莲是充满了恨的,他认为都是这个女人破坏了他原本悠哉游哉的生活。他答应了母亲不再对妻子使用暴力,却用这种手段羞辱她。   自己的丈夫就像一个野兽一样,雨莲怕极了,拼命哭喊挣扎,不但没有丝毫愉快感觉,反而痛得要死,第二天下面就流血了。而始作俑者的赵二也同样没有得到一丝一豪的愉悦,对于雨莲更是看着就心烦起来。   这么着下来,雨莲一看见赵二就吓得不行,到最后即使是赵二强来,也根本就无法完成床上那种事儿,孩子又哪里生得出来?   赵二也越发对女人讨厌起来!雨莲受不了这种折磨,终于收拾东西,躲回了娘家!   四太太知道女儿的脾性,女儿这样回来肯定是受了了不得的委屈。雨莲哭哭啼啼地和四太太一番哭诉,四太太也是心里发凉。她心疼女儿,免不了安抚一番,担忧一番,可是也知道躲在娘家终究也不是长久之计。   果然,没过几天,会川伯夫人就带着赵二亲自登门了。会川伯夫人意思很明确,小夫妻难免需要一些磨合,赵二虽然行为上有一些不妥的地方,可是既然已经嫁给了赵二,就是赵家的人,总在娘家呆着也不是个办法。   会川伯夫人口才很好,四太太左思右想,雨莲和赵二过得这样不愉快,要么继续跟他过日子,要么跟他和离,可是和离之后哪里还能找到伯爷府这样的高门?四太太想来想去,还是希望雨莲再试一试,如果能和赵二过到一处去,就尽量不要和离。   四太太好生安慰了一番,亲自把雨莲送到了伯爷府。雨莲把会川伯府当成了龙潭虎穴,根本就不愿意再回去,四太太劝了她好久,才终于勉强把她说服。离家那一天,雨莲哭得气噎声堵,四太太也跟着掉了几滴眼泪。   四太太是抱着很大的期望的,谁知等到的却只有失望,五月初五,端阳节这一天,会川伯府传来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雨莲没了! ☆、306 死因蹊跷   会川伯府派了个管家来报信,四太太听到这个消息身子一软,当即晕了过去。连四老爷都震惊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好端端一个人,怎么说没就没了?”四老爷哆嗦着问道。   那个管家神色间略有不安,低眉顺眼地回道:“二奶奶得的是心疾,之前却也毫无征兆,可这病来势凶猛,匆匆请了大夫来终究没有救过来。我们伯爷和伯夫人也都难过得很,二爷更是哭得死去活来……”   四太太晕了一会就自己醒了过来,眼泪哗哗地往下掉:“我那苦命的女儿,你怎么就走了,白发人送黑发人,你让为娘的怎么活?”   四老爷在一旁听得眉头紧皱,突然大声问道:“莲儿身体向来康健,从没什么隐疾,怎么就会突然得了心疾?”四老爷毕竟是经过事儿的男人,不比四太太听见这个消息只知道伤心了,没想到里头的弯弯绕绕。   四太太听了四老爷的这番话,猛然抬起头来,眼中射出怨毒的光:“老爷说得对,好好一个人怎么可能就没了呢,一定是你们赵家害死了我的女儿,又编出这样的瞎话来欺骗我们。你们还我女儿的命来!”   说着四太太疯了一样地扑上来,伸手去撕扯管家的衣裳。   管家也吓了一跳,连连解释:“天有不测风云,我们伯爷和夫人向来是把二奶奶当成亲闺女疼的,怎么会处心积虑把她害死。二奶奶也是我们会传伯府三书六礼聘回来的,害死她对我们伯府有什么好处?亲家太太,您消消气,肯定是误会了!”   四老爷也是心中悲痛,一把抱住了四太太将她拉了回来,冷冷地对着管家说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会查清楚的,总要还莲儿一个公道,不会让她死得不明不白。若是会川伯府做了什么对不起莲儿的事,我们杨家也不是好欺负的!”   管家唯唯诺诺地退下。   四太太一叠声地吩咐准备马车。这时大房二房五房全都听到消息赶了过来。雨莲实在是太年轻了,众人全都不敢置信,也都坐了车跟着四太太一块去了会川伯府吊唁。   马车走到一半就碰到了由晋亲王府出来的雨澜。会川伯府派了几路人马四处报丧,所以雨澜差不多和杨府众人一块儿得到了消息。所以立刻就坐了马车出门,在半路上就碰见了杨家众人。   掀开帘子相互打了一声招呼,马车没有多做停留就到了会川伯府。   会川伯府的门前挂起了白色的布幔,行走间的仆妇们也人人都穿着粗布麻衣,听说杨家众人到了,会川伯和夫人亲自出来迎接,赵二跟在爹娘身后,神色怔忡,目光有些闪烁。   会川伯夫人双目红肿,神色憔悴,脸上蒙了一片愁云惨雾,上前拉住四太太的手道:“亲家太太,你可算来了!”说着话,眼泪就掉了下来:“那么乖巧懂事的媳妇,就这么没了,我这心里可真是闪得慌!”   雨莲死得蹊跷,雨澜一路看过来,心里也是充满了疑问,可是看见会川伯夫人这个样子,哭得十分动情伤心,又不似作伪!   是她演技太好还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四太太却冷冷地甩开会川伯夫人的手:“莲儿到底是怎么死的,你们若是不给我一个满意的交代,这件事就没完!”   会川伯夫人神色尴尬:“亲家太太,您这说的是什么话,我们不是把媳妇的死因全都告诉你们了吗?”   四太太狠狠地道:“谁知道你们是不是骗人的!”   会川伯夫人道;“孩子是在我们家里去的,您生气,您难过,我们都能体谅,您就是现在打我一顿骂我一顿,我全都忍着不会说一句您的不是。可是二媳妇她确实是得了心疾一时没来得及救治,这无论如何请您相信我!”   四太太还要再说,雨澜拉了拉她的袖子:“四婶婶,现在说多了并没有用处,还是先去看看六姐姐吧!”有没有问题,看一看尸体应该就能见分晓了,和会川伯夫人说这么多都是废话,而且拖的时间越长越容易毁灭证据。   四太太已经处在了暴走的边缘,好在雨澜这个亲王嫡妃的身份还是很管用的,四太太勉强冷静下来:“还不带我们过去!”   会川伯夫人就在前头引着众人去了临时搭设的灵堂。雨澜发现从头至尾,嚣张跋扈的赵二竟然从头至尾没有发出一句声音,雨澜的目光望过去的时候,赵二竟然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   他在怕什么?雨澜若有所思。   雨莲的灵堂就搭设在赵二的院子里,布幔、拜垫、摆设等等,已然布设得十分齐整。雨澜拉着雨嘉的手悄悄问道:“二姐姐,六姐姐是什么时候去的?”会川伯来人报丧的时候,雨澜光震惊去了,忘了问这件事。   这几天赶上大奶奶坐月子,雨嘉就带着烨哥儿在杨家住了几天,帮着二太太照顾一下弟媳妇,这次也就一块儿跟着过来。闻言她想了一下道:“会川伯府的人说的是今天子时!”   雨澜嘴角微翘:“会川伯府的动作未免太快了吧!”子时的时候人没的,现在也不过是辰时,变起仓促,而会川伯府没有快要死的老人,伯爷和伯夫人身体健康,不可能一早备好了这些治丧的东西,现在看雨莲的灵堂布置的这样一丝不苟,这里头要说没有问题谁信呢?   这么点时间,怕是治丧的物品都买不齐吧?   雨嘉也觉出其中的问题来了,闻言点了点头。   两人对望一眼,都没有说话,一起跟着会川伯夫人进了灵堂。灵堂正中放着一张黑漆的大床,雨莲穿着大红色的寿衣,躺在灵床上头,令人诧异的是,雨莲的身上披着一层白绫制作而成的“往生被”!上面绣着密密麻麻的梵文佛经。   佛教认为,往生被具有不可思议之大威德加持力,无论男女,在寿终之际将此衾覆盖其遗体上,能令亡者罪灭福生,免除过去世间一切冤家魔障之难,亡者身心安乐,阿弥陀佛接引往生西方极乐世界。   会川伯府还真是有心!   “我可怜的孩子!”四太太看见雨莲的遗体,像是遭到了重重一击,跌跌撞撞地扑过去,抚尸痛哭。那真是嚎啕大哭,令人心酸,哭不了几声,她白眼一翻,就又晕了过去。   雨嘉等人吃了一惊,又是掐人中,又是给她顺气,四太太好不容易才悠悠转醒过来,刚醒过来又挣开旁人的搀扶,扑在床头大哭不止。   雨澜也忍不住泪盈于睫,会川伯夫人道:“死者已矣,亲家太太这样伤心,若是再有一个好歹,我们怎么对得起故去的二媳妇。还请你们好好劝劝四太太,叫她节哀顺变!”   雨澜也觉得这样不是个办法,对会川伯夫人说道:“麻烦伯夫人准备一间房间,让四婶婶进去休息休息!”   会川伯夫人神色一松道:“房间都是现成的。就怕……”回头看了一眼四太太,只见她死死抓住灵床的床沿,根本不像是肯去休息的样子。   雨澜也怕她这样伤心坏了身子,和雨嘉对望了一眼,俩人一块蹲下来劝说四太太,四太太开始不肯听,雨澜一直说到她的儿子还有年纪还小的十姑娘,四太太才终于收住悲声。   雨澜叫她身边的两个媳妇子扶着她去了别的房间休息。她和雨嘉却没有跟着过去。四老爷看了女儿一眼,也是泪流满面,很快就被会川伯爷请到了前头的书房,大老爷也被请了过去。   六姑娘又不是大老爷的亲女儿,大老爷自然是对她没有什么感情的。何况六姑娘是晚辈,他能来上一炷香,礼数到了也就是了,没人能挑他的毛病。   雨澜和雨嘉轮流给六姑娘上香。   雨澜细细打量着雨莲,她的脸上明显是被化过妆了,只是虽然如此,雨澜总觉得她的面容有些狰狞扭曲,脸上似有淤斑,而且雨澜发现,会川伯府给雨莲求的那一床往生被,盖得有些靠上,把雨莲的脖子整个给覆盖住了。   对于会川伯府的说法,雨莲死于突发的心疾,雨澜根本就不相信。上完了香,有人请雨澜到外间就坐,小丫鬟殷勤地搬了太师椅过来,雨澜和雨嘉坐了。她们虽然是小辈,可雨澜贵为王妃,会川伯夫人也只得亲自陪着她。   小丫鬟端了茶点过来,下人仆妇们就全都退了出去。雨澜用杯盖轻轻拨动着碗里的茶叶,看似随意地道:“怎么没有看见六姐姐的贴身丫鬟?”   雨莲嫁到会川伯府,共带了四个丫鬟,三房陪嫁,按说即便她去世了,丫鬟们也该在灵堂里给她守灵,可是进了会川伯府这么久,雨澜却连一个熟悉的面孔都没有看到,来来回回,都是会川伯家里的丫鬟。   雨嘉也放下了茶碗,冷冷看着会川伯夫人。   会川伯夫人神色不大好看,解释道:“二媳妇忽然故去,老伯爷气她们没有照顾好二媳妇,一怒之下把她们全都罚到了庄子上!”   雨澜淡淡哦了一声。   雨嘉本来觉得这是四房的事儿,她身为出嫁的女儿,最好不要多插手,可是看雨澜的意思,似乎是很想过问过问雨莲的死因了,她几乎没做任何考虑,就立刻站在了雨澜这一边。   起码得叫外人看见,杨家上上下下是一条心的。   雨嘉便接口道:“亲家太太这么做,恐怕有些不合规矩吧?”   丫鬟和陪房也是陪嫁的一种,按照那时候的规矩,陪嫁属于女子的个人私产,若是女子身故,只有她的亲生儿女有继承权,若是没有儿女应该退回娘家,雨莲成亲才一个来月,哪里就有儿女,所以她的嫁妆应该全数退回给杨家四房。   这样没有经过杨家同意就擅自处置了雨莲的丫头,会川伯府实在做得不合规矩。   伯夫人不由得脸色微僵。正在这个时侯,赵二忽然掀帘子进来,冷冷地对雨澜和大奶奶道:“既然嫁到我赵家,就是我赵家的人,自然就该由我们赵家来处置,你们两个都是杨家出了阁的女儿,有什么资格来管我们赵家的家务事?”   雨澜看见赵二那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就不由的心中来气。这么大一个男人,玩相公,打老婆,横行霸道,活着简直就是浪费粮食。   她冷冷道:“赵二公子把话说明白点儿。我六姐姐是嫁到你们赵家,不是卖到了你们赵家,不是你们想把她怎样就可以怎样!她死得不明不白,我们身为杨家的一份子,自然有道义还她一个公道。”她轻蔑地看了一眼赵二,就像在看一只苍蝇或者臭虫,“若不是看在六姐姐的面子上,就凭你这样口无遮拦,本王妃现在就能治你一个轻慢无礼之罪!还不给本王妃滚一边去!”   雨澜虽然和雨莲相处时间不多,可心里对这位含羞带怯、性格温顺的六姐姐还是颇喜欢的,何况她的境遇这么凄惨不由更是心生同情,就想替她找回一个公道。   自从和杨家结亲之后,会川伯夫人和雨澜打过几次交道。她一向温文守礼,从不摆王妃的架子,伯夫人差点儿忘了她的亲王嫡妃的身份了。如今她忽然发起怒来,神色端凝,凤目含威,身上自然有一股上位者居高临下的气质,伯夫人一瞬间也有心惊胆战之感。   这才恍然知道,眼前这个小姑奶奶,绝不是自己惹得起的。   她立刻向儿子连连打眼色:“这里是什么地方,哪里就有你插嘴的地方,还不给我出去!”   赵二本来是有些不知天高地厚,可是雨莲之死他毕竟有些心虚,哼了一声转身出去了。   伯夫人连连向雨澜道歉:“这孩子不懂事,王妃千万不要和他一般见识,都是我管教不严!”   雨澜哼了一声:“既然知道管教不严,日后便好生管教,免得再害了旁人!”伯夫人被雨澜毫不客气地驳了回去,满脸的尴尬,又听出雨澜话中的意思是怀疑雨莲是被赵二害死的,额头上不由就出了一层汗。   雨澜淡淡道:“我六姐身前的陪嫁丫鬟,请伯夫人在今天未时之前送到杨家来!”这时雨澜说出的话,已经完全是一副吩咐的口吻了。伯夫人是正二品的诰命,雨澜这个安国夫人吩咐她也是理所当然。   “在此之前,希望赵家能把我六姐姐死亡的真相原原本本地告诉我们,有些人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免得让我六姐姐在九泉之下也闭不上眼睛。若是伯爷和伯夫人不愿意,那咱们就去顺天府打官司去罢!她到底是怎么死的,自然是一验就明白了。不管怎样,我六姐姐不能就这样白白死了,若是有什么人用了什么上不得台面的手段,致我六姐姐于死地,我们是绝不会容许凶手逍遥法外的!”   伯夫人已经脸色蜡黄。雨莲的尸体是经不起仵作检验的。   正在这时,就听见有人咳嗽一声,帘子一掀,会川伯、大老爷、四老爷、杨承祖等几个人走了进来。   咳嗽的那人正是大老爷,他淡淡说道:“这件事情,我自有主张,你就不用掺和了!”话虽然说的和软,却是直接把雨澜的刚才那番话给否了。   雨澜吃了一惊,细细观察几个男人脸上的神色,大老爷脸上看不出什么来,承祖则面色不虞,似乎有点欲言又止,却又最终什么都没说。   再看会川伯,脸上却有得意的神色一闪而逝。   雨澜的心就是陡然一沉。她淡淡地道:“敢问父亲大人,您这话是什么意思?”这里头的问题,怕是每个人都看出来了,她就不相信大老爷没有看出来。   大老爷淡淡看了雨澜一眼,眉头微皱:“我的意思是,莲姐儿突患心疾而死,这件事就这么过去罢!”一句话就把什么都遮掩了过去。   雨澜简直不敢相信,她这个出嫁的姑奶奶这样不管不顾地出头,还不是为了杨家的脸面,大老爷倒是来装起老好人了。   她就看向了四老爷:“四叔……”   四老爷颓然一叹:“澜儿,这件事还是听你父亲的吧!”   雨澜不知怎么的,陡然就升起了一股怒火,六姑娘花样年华,死得不明不白,这些男人不知私底下达成了什么协定,居然根本不想给她争一个公道。   对于杨家的男人们,她真的失望透了。   雨澜忽然之间觉得这个房间她一分钟都呆不下去了,她伸手揉着自己的太阳穴道:“我有点儿头痛!可能是屋子里太闷了,我出去走一走!”   晓月和晓玉赶忙扶着她往外走。雨澜出了房门,五月份,会川伯府的院子里树木葱茏,鸟语花香。雨澜站在一颗香樟树下面努力深呼吸了几下,才把心中郁闷之气压了下去。刚才差一点儿她就忍不住当场把大老爷的话给驳了回去。   雨嘉便从后面追了出来,“七妹妹没事吧?”   雨澜勉强笑笑:“没事!”   雨嘉上前拉住她的手,同仇敌忾地道:“我明白七姑奶奶的心思。咱们杨家就算真是没落了,也不见得就怕了他们会川伯府!这次大伯父他们做得太过分了。”   雨澜有些吃惊地看了一眼雨嘉。雨嘉笑笑道:“刚才大弟偷偷告诉我,说会川伯爷要把霸州的一处马场便宜卖给咱们,还有大兴的一处上千亩的田庄,也要给了咱们家!这两处加起来,一年的入息怎么也能有一万五千两银子!”   雨澜一下子就明白了,会川伯府是想通过这种方式对杨家进行补偿。杨家近年来孩子越生越多,老太爷又不许子孙经商做生意,只靠着一些这些年置办下来的田土收益,尤其是四房搬回来之后,杨家的经济已经十分捉襟见肘了,会川伯爷这次出手不可谓不大方,难怪大老爷、四老爷都被说服了。   可能大老爷和四老爷觉得,雨莲毕竟只是一个女儿,远远比不上这些实利对家族的利益来得重要。   雨嘉接着说道:“会川伯爷还暗示说,这件事撕虏得太清楚,两家的脸面都不会很好看,对于杨家一些未出嫁的孩子来说,更有可能影响到日后他们说亲。”   雨澜嘴角微微翘起一个嘲讽的弧度,就是说破天去,杨家利用雨莲的死谋得了这些利益,难道就能用得心安理得了?   难道就因为会川伯府有钱,雨莲就这样白白死去了?   雨澜看了雨嘉一眼,问道:“二姐姐,这件事您怎么看?”   雨嘉道:“这些是长辈做出的决定,我们不好更改,我只是觉得,若是杨家这样处理了六妹妹的事情,叫我们这些出嫁了的女儿情何以堪!”她看着雨澜又笑了笑;“大弟他也是这般看法,是他叫我来和你说这些话的。”   雨澜心中一暖,以大老爷为首的杨家第二代叫人齿冷,就连雨澜这个做女儿的都瞧不起他们,好在第三代里还有承祖、承宗这样的人,杨家还不至于没有了希望。   雨澜点了点头:“我明白大哥哥的意思了,他不好说长辈们的坏话,这个恶人,就由我去做好了!”杨家的大家长现在还没交到大老爷手里呢,他想替杨家做主,还早了一些。   又对雨嘉道:“这里我是呆不下去了,我这就回娘家一趟。二姐姐替我和几位长辈们告个罪吧!”   和大奶奶道了别,晓月和晓玉扶着雨澜出了会川伯府,到了停放马车的地方,就看见车辕上坐着的车夫身形挺拔、气度沉凝,正是叶邑辰身边的小厮承影。雨澜冲着他点了点头,承影吆喝声中,马车缓缓而行。   出了会川伯府,马车驶上大街,承影刻意压低了的声音就在外面响了起来:“王妃,小的查清楚了。六姨奶奶不是死于心疾,而是上吊吊死的!”   雨澜只觉得怒气升腾:“好端端的,六姐姐怎么会上吊?可和赵二那畜生有关系?” ☆、307 真相浮出力讨公道   雨澜一早就向叶邑辰借了承影来,让他帮忙查一查雨莲死亡的真相。一接到讣告,雨澜就对雨莲的死因产生了怀疑,没想到承影的速度这么迅速,不过几个时辰,就已经把事情查明白了。   承影听出了雨澜语气中浓浓的恨意,他和雨澜有限的接触之中,雨澜都是一副温文柔和的面目示人,承影从未见她用这种语气说话。他的回答便也透出了几分小心翼翼:“小的接到王妃的命令之后,便派人四下打探,发现六姨奶奶去世的真正时间不是今天子时,而是昨天的子时!”   雨澜早就想到了这一点,听到这个消息倒也没有太过震惊。赵家晚了一天报丧,大概就是想把犯罪现场处理干净。   承影道:“小的想到这件事知道得最清楚的就是六姨奶奶身边的丫鬟仆妇了,结果细细一查却发现院子里的丫鬟仆妇们全被送到了西山的庄子上看管了起来。小的亲自去了一趟那庄子,结果发现除了这些丫鬟婆子,还有赵二的男宠也在那里。”   “难不成,六姐姐的死还与此人有关?”   承影十分沉重地点了点头。“小的也觉得奇怪,就偷偷带人潜了进去,将他用迷香迷倒,然后弄了出来。”承影是叶邑辰亲自训练出来的,不但武功十分高强,刺探情报之流的也十分拿手,赵家留在庄子上看着的人都是的乌合之众,人被偷走了,还懵然不知。   “这小子受不住拷打,把什么都交代出来了,这事还真和他有莫大的关系。”   雨澜脸色一寒:“到底是怎么回事?”   承影道:“那小子名叫同喜,是双福班的小生,在行内颇有点名气……”也就是说这是个唱戏的,“赵二去年在某公子家里的堂会上相识,一来二去的,他本来就是吃这口饭的,却又颇会吊人胃口,直到今年过了年赵二才和他勾搭上,成了好事!到了如今正是不可开交的时候!本来六姨奶奶嫁到了会川伯府,会川伯夫人为了让六姨奶奶早点怀孕,特意将他送到了外头去。是赵二受不得相思之苦,又偷偷地把他接了回来!”   听到这里,雨澜简直都快要吐了!   “……正好赶上会川伯夫人答应赵二,只要他能让六姑娘生下孩子,以后就不管他包相公的事。赵二努力了几天,却是对女人完全失去了兴趣。他把同喜接回来之后,先向他抱怨了一番。这同喜却是个胆大包天的,他和赵二不同,他是不但同男人厮混,更和女人私通。他此前偶然的机会里见过六姨奶奶一面,见六姨奶奶也是一位难得的美人,听赵二这样一说,就动了歪心思。”   承影说到这里,看了看雨澜的神色,没敢继续说下去了。雨澜却是个兰心蕙质的,已经猜到了后面的情节,她道:“尽管说下去。”   承影这才继续说道:“同喜颇为贪花好色,平日里借着唱戏的机会深入大户人家的宅院里,就曾经和府里的姨娘小姐们私通过,这次有这样的机会,他便跳出来说要为赵二分忧,他说赵二既然不愿意和六姨奶奶行房,就,就由他代劳好了……”   雨澜听到这里已经全明白了,“想必赵二那个畜生是答应了!”   承影道:“正是如此!”一般有点尊严的正常人,谁愿意让人给自己戴上一顶绿帽子,哪想到这个赵二渣到了极限,行为根本不能用常理去推测。“那赵二对同喜说,不管是谁,只要能让六姨奶奶怀上孩子就成,以后同喜的孩子生下来,他替同喜养着,就当做自己的亲生的似的!”   雨澜咬牙切齿地从牙缝里崩出一个词:“禽兽!”   承影继续说道:“同喜见赵二答应了,极为高兴。知道六姨奶奶是大家闺秀,若是强来的话,害怕她受不住,一时想不开寻了短见,两人一商量,决定在六姨奶奶的吃食里面下药,将她迷昏。赵二从窑子里买了这等下三滥的药,叫厨房做了点心,把药下在了点心里,亲自拿去给六姨奶奶吃。”   “六姨奶奶见赵二这般,以为他是良心发现借此和自己讲和,没有防备就吃了下去。赵二支开下人,趁她晕倒的空,悄悄叫了同喜进来……”再往下承影没细说,雨澜也知道发生了什么。难怪六姑娘要吊死了,这个时代女子名节大如天,绝大多数的女子碰到这样的事情也只能以死明志了!   没想到,这里边竟然有这样一段荒淫无道,没有人伦的隐情。赵二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雨澜已经无法把他在当做一个人来看待了。他同他的那个玩物同喜,都是猪狗不如的东西!   雨澜叹了一口气,雨莲本来就命运多舛,好死不死嫁给这样一个畜生,就是现在不出事,早晚也得被他给折磨死。   她艰难地开口问道:“那六姐姐又是怎么知道的?”   承影道:“大概是赵二下药的时候分量放得轻了,同喜……那个……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六姨奶奶就醒了过来。她发现自己受到了玷污自然是惊怒交加,赵二竟然跳出来安慰她,说这一切都是他自愿的,叫六姨奶奶想开点儿,不管怎么样,他都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六姨奶奶这个正房奶奶的位置还是稳如泰山。”   雨澜冷笑道;“大概他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一种东西叫做尊严吧!”   承影道:“六姨奶奶又哭又闹,把赵二和同喜全都给赶了出去,然后,就在正房里吊死了!”   听完了雨莲的死因,雨澜心里又是愤怒,又是悲凉。赵二和同喜这种人,就该早点儿下地狱,免得祸害了旁人!   这时马车已经到了杨府,雨澜一开始就吩咐承影把车赶到杨家去。   杨家的主子大部分都还在会川伯府没有回来。不过看门的就没有一个不认得雨澜的,自然不会拦着她。   雨澜对承影道:“你也和我一块儿进去,见一见老太爷!”她早就打定了主意,回来请老太爷给雨莲做主,听了承影的这番话之后,更是坚定了这番信念。   雨澜直接到前院的松风书舍去求见老太爷。雨莲猝然去世老太爷也是得了消息的,只不过雨莲是小辈,他自然没有亲自过去的道理。雨澜见了老太爷,也没有隐瞒,就把雨莲的死因真相,还有会川伯府,大老爷、四老爷的态度原原本本说了一遍。最后道:“请祖父为六姐姐做主!”   老太爷听了之后也是半晌无语,长叹一声道:“这两个逆子!杨家的脸都被他们丢光了!我早就告诫过他们,六丫头的婚事要慎重挑选,家世都在其次,关键还要看姑爷的人品。可是他们,哎……”老太爷毕竟是隔了一辈的人,婚配之事本来就是内宅太太们的权力,他不大好插手,况且这种事对他来说又专业不对口。   “你且回去,我自然会为六丫头做主!”雨澜见祖父肯为六姐姐出头,终于放下心来。凭着老太爷的本事,只要他肯出面,六姑娘沉冤得雪自然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回到王府,雨澜把这件事和叶邑辰也说了一遍。这也算得是娘家的一桩丑闻了,不过雨澜也从来没打算瞒着他。叶邑辰听她说完了,却是幽幽一叹:“大楚绵延不过也才三代,百十来年,簪缨之家就已经糜烂到这种地步了!”   雨澜微囧,什么事情都能上升到国家大事上面去!   第二天,老太爷却派人请了叶邑辰去杨府。雨澜暗暗奇怪,等叶邑辰回来,雨澜就好奇地问他,“祖父叫你过去有什么事吗?”   叶邑辰道:“还不是六姨的事,老太爷是想借了承影过去一用。”   “那你答应了没有?”   “这有什么,老太爷的意思是想叫五老爷和大舅兄去处理此事,我怕他们吃亏,不但把承影给了他们用,还派了马总管去帮忙!”其实叶邑辰自己去的话更给力,他身为雨莲的妹夫,替妻姐出头也没什么,不过他的身份在那儿摆着,这么点事情也犯不著他亲自出马,派一个管家就足够用了。   马总管的办事能力雨澜是见过的,她现在已经替会川伯府点蜡了。   叶邑辰继续说道:“老太爷这次是真的生了气了,把大老爷和四老爷全罚去跪祠堂去了。”雨澜这才恍然,难怪老太爷这次派出的是五老爷和大少爷出面和会川伯府商量解决的办法。   雨澜却是不知道,叶邑辰派马福出面的另一个原因却是见她义愤填膺,想帮着她出一口气的。   五老爷和承祖得了老太爷的吩咐,动作很快,第二天下午就去了会川伯府。这次同去的还有奉了叶邑辰之命的马福。   五老爷和大少爷知道了雨莲之死的真相之后都十分愤怒。这一次来就没有上一次那般客气了。会川伯将人接了进来,见五老爷和承祖脸色十分难看,就有预感这件事怕是东窗事发了。   会川伯并不怕五老爷和乳臭未干的大少爷,看见马福却是大感头痛。这位大管家手眼通天,能量实在是太大了。而且他代表的是晋王爷的立场,谁敢跟王爷对着干?   他看了马福一眼,马福微微笑道:“这件事是杨家和会川伯府的事情,老夫只是受王爷所托,过来听一听,做个见证。伯爷不会不欢迎我吧!”   会川伯心里暗骂,嘴上却道:“不会不会!”   五老爷就不客气地道:“我们这次来,就是想请老伯爷给我那屈死的侄女一个交代!”   会川伯道:“贵侄女心疾突发而死,敝府准备将她风光大葬,她虽然没有生下一儿半女,我却已经和我们赵氏一族的族人商量好了,将她葬入赵氏的祖坟,日后享受赵家的香火。”雨莲是新嫁之妇,没有生下孩子,赵家是可以拒绝她埋进祖坟里的。   今天之前会川伯说出这话,杨家人会觉得他宽厚仁慈,可是现在却只觉得他虚伪。五老爷冷冷而笑:“突发心疾而死?伯爷真当我们杨家个个都是傻子不成?”他也懒得说了,抬起手来拍了一拍,承影便带着两个晋王府的侍卫押着五花大绑的同喜走了进来。   “你,你们……”会川伯本来想将质问杨家怎么能随便抓他们府上的人,可是同喜是双福班的人,身契并不在会川伯府,他就是想要质问,也是名不正言不顺。这话说了一半就吞了回去。   会川伯一看这架势就全明白了,纸包不住火,杨家人既然把同喜都抓了起来,看来是什么事都知道了。他颓然坐在椅子上道:“家门不幸,出了这种事,我没脸去见列祖列宗,不过有道是家丑不可外扬,这件事宣扬出去,不但对我们会川伯府的声誉是个致命的打击,对于杨家怕也有不小的影响。我听说杨家还有几个儿女没有说亲事,所以……”话说到这份上,会川伯的意思就是想私了了。   五老爷和承祖对望了一眼。承祖道:“来之前,家里已经商量过了,我们没有别的要求,就是希望严惩肇事者,给死者一个公道!”   会川伯眉毛一皱,他一辈子就生了两个儿子,对赵二十分溺爱,要不然赵二的性子也不会这般人憎鬼厌,所以儿子虽然犯下这样的大错,他还是希望保住儿子的。他道:“这件事错在伯府,只要杨家肯既往不咎,我们愿意出三万两银子赔偿!儿子我自然会好生管教的,将来他续了弦,第一个儿子我会叫老二记在二媳妇名下,日后也可以享受些香火。”三万两已经是一个十分巨大的数目了,雨莲只是一个不太受宠的孙女,她爹又是个庶子,把她论斤卖了怕也卖不了这么多钱。过继儿子也算是很有诚意的补偿了。   会川伯觉得自己已经做出了很大的让步了。承祖却冷冷而笑道:“伯爷,杨家虽然没有会川伯府有钱,可也没有穷到要卖女儿的地步!”   会川伯微感头痛:“那你们想怎么样?”   五老爷道:“杨家的态度很明确,赵二公子和这个戏子,必须为我那六侄女偿命!只有他们的鲜血,才能洗清我侄女身上的污点,才能告慰她的在天之灵!若是伯爷不肯,我们就只好告官了!”   会川伯脸色微变道:“你们这是何必呢?伯府丢不起这个人,杨家也丢不起!”   承祖道:“来之前,我们请示了老太爷,老太爷说杨家的名声固然重要,但是子孙们的幸福和尊严更重要。这件事就是掀开了,杨家也是问心无愧的!杨家丢得起这个人!”   会川伯却是不肯真让自己的儿子去死,又苦口婆心地劝了五老爷和承祖半天,把补偿的银子提高到了五万两,可是杨家铁了心就是不松口。   会川伯也有点恼怒了。“打官司就打官司,难道我还怕了你们杨家不成。”   承祖和五老爷拂袖而起,“既然如此,咱们就公堂上见吧!”   两方人马剑拔弩张,马福却悠哉游哉地道:“慢,大家稍安勿躁,我瞧着,这件事不是没得商量。”   说着他从袖子里拿出几张纸来,递给了会川伯,“您先看看这个,再做决定不迟!”会川伯冷哼一声,将纸拿了过来,只看了几眼便已经脸色发白。看着马福就像看到了夜叉鬼一样的惧怕。   他颤抖着说道:“这是王爷的意思吗?”   马福摇了摇头,脸上始终挂着得体的笑容:“这不是王爷的意思,但这是王妃的意思。在我们晋王府,王妃的意思,就等于是王爷的意思。”他慢生细气的劝说道:“二公子作恶多端,进也是个死,退也是个死,为了保护家族而死,总比□□掳掠下狱而死有些价值,您说呢!”   会川伯脸色苍白:“您让我再考虑考虑,再考虑考虑!”他的手已经不可遏止地抖动起来。   马福笑道:“伯爷,老夫要劝你一句了,二公子这样的,以后指不定还要给你,给伯府惹什么麻烦,还不如狠狠心,处理干净了,这叫长痛不如短痛呢!”   说着以目示意五老爷。五老爷道:“既然如此,我们再容伯爷考虑一天,若是明天辰正之前,伯爷不给我们一个满意的答复的话,我们就直接报官去了!” ☆、308 珠姐进宫   五老爷、承祖和马福出了会川伯府,拱手告辞之后,各自回府。路上承影忍不住问马福道:“大总管,您在那两张纸上写了什么?”他是察言观色的高手,看见会川伯接到那纸的时候,脸色变得和见了鬼一样。   马福笑道:“也没什么,赵二手里有几桩人命官司,我不过就是把证据写出来给回传伯爷看看而已。”   承影自然知道马总管的意思是什么,会川伯爷若是死撑着不肯按照杨家的意思处死赵二,消弭杨家的怒火,杨家已经放下话来要报官的,到时候这些证据送到顺天府,赵二也是个死。   “那另一张纸上是什么?”   马福微笑道:“另一张纸上嘛,那就更精彩了。你大概也知道,现在会川伯府的当家人虽然还是老伯爷,但是他年纪大了,伯府的事务主要是由世子赵冉打理的。”   承影对会川伯府有过一番调查,自然知道会川伯府的大公子,也就是赵二的哥哥,世子赵冉是个能干的,他和赵二的不学无术还不一样,不但十分稳重,而且早已娶妻生子,接掌了家族的大部分事务。   承影对于马福的行为方式还是有所了解的,“你的意思是,这个赵大有什么把柄落在了咱们的手里?”   马福笑着点点头:“这小子胆子不小,为了赚钱,一直偷偷地往蜀汉那边贩马!”   大楚和蜀汉一直都是敌对的关系,蜀汉地处川蜀一隅,没地方养马,要想和大楚的骑兵对抗就只有高价从中原购买马匹,而大楚早有严令,禁止向蜀汉出售马匹,违者将会受到严惩。   承影点了点头:“难怪会川伯府这几年发迹这么快,原来有这种暗中的交易。这里通外国的罪名,会川伯一家子还真是吃罪不起。”这几年因为正统为人庸懦,朝廷禁令废弛,豪门贵胄们都会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买卖,因为来钱太快了。这些事朝廷多多少少也都知道一些,不过偷着做是可以,摆上台面就不行了。   这件事若是揭发出来,会川伯一家子流放三千里都算是好的,搞不好就要满门问斩,家产全部罚没充公,女子全都卖进教坊司为奴!   马福冷笑道:“会川伯世子自以为贩马到蜀汉做得十分小心谨慎,却不知道早就被我侦知了,本来王爷叫我挑个时间警告一下会川伯那老东西,想赚钱也要适可而止,亲戚里道的,咱们也得给人家留条活路不是!谁知道赵二那小子不知好歹,好好一个姑娘硬是活生生逼得人家投缳自尽,我自然也不必给会川伯面子了!”   承影摇了摇头:“会川伯也是老糊涂了,也不看看杨家背后站着的是谁?”   承影就知道,赵二这一次不想死也得死了!会川伯爷十分喜欢世子,如果说两个儿子之中选一个的话,是个正常人就要选择能干又懂事的大公子。   非但如此,这一次会川伯府怕是也没有那么容易过关。他跟着王爷多年,对马福的行事作风是最是了解不过。   果然会川伯府没有叫杨家等太久,或者更准确一点儿的说法是没有叫晋王府等太久。在整个伯府和赵二之间做选择的话,根本就不需要做太多的考虑,很快就传出消息,赵二公子因为思念亡妻,茶饭不思,一病不起,短短几日就一命呜呼了。   听叶邑辰说,是会川伯爷命人毒死了赵二,至于那个出身戏班子的同喜,自然是死在了赵二的前头,整件事可以说都是因他而死,会川伯爷恨他入骨,亲自动手用鞭子生生抽死了他。同喜虽然是双福班的人,但是他身为贱籍,打死就打死了,双福班的人自然不敢向会川伯府发难,也不过赔了几两银子了事。   为了表示诚意,会川伯府亲自请杨家和王府的人去验尸,承影回来说,同喜被打得血肉模糊,偏偏脸上一点儿伤痕都没有方便辨认。至于赵二,据说会川伯爷给他喝的是鹤顶红,天下间最毒的毒药。临死他都闭不上眼睛,他大概不敢相信,作为自己坚强靠山的老爹,会有一天为了家族真的把他送上死路。   赵二作了半辈子的死,早晚把自己也给作死了!   雨澜知道这件事之后,特意开启了尘封许久的小佛堂,为六姐姐上了一炷香。雨莲的死对她的冲击无疑是巨大的。   会川伯府用私了的方式结束了这一场闹剧。杨家和会川伯府的脸面都保住了。会川伯却十分憋气,王府得罪不起,对于杨家,他却怀恨在心,就等着杨家一旦露出什么破绽,他就要像饿狼一样扑上去咬两口。   只不过杨家没出事儿,会川伯府就先出事了。会川伯府这些年通过私贩战马,获得了大量的资金,会川伯府就在京郊建了一座富丽堂皇的别院,布置得十分奢华。却不知怎么的,就被御史给告了,这个御史也很有意思,说会川伯府建庄子的那个地方不是一般的地方,那是个有王气的地方。   本来会川伯府用自己的银子建自己的庄子谁也说不出什么来,那时候又没有巨额财产来源不明罪,但是一旦和王气这两字沾上关系,这事就可大可小了。   皇帝看到御史的折子之后,当即批给大理寺查办这件案子。   会川伯在朝廷也有官职在身,因为财大气粗,多年打点和各衙门的关系都不错,大理寺的人头他也很熟,没想到大理寺这次却动了真格的。皇上的口谕一下来,大理寺的官员立刻就带人将世子抓进了大牢,因为督建山庄的正是会川伯世子。   会川伯爷带着银子四处打点,原来和他称兄道弟的官员这时候却避之唯恐不及。会川伯爷奔波了两个月,硬是没把儿子从大牢里捞出来。反而传出消息朝廷以大不敬给世子定了死罪。   会川伯爷没有办法,带着重金再次找到大理寺卿的家里。大理寺卿和他有些交情,这才含含糊糊地告诉他他是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上头才会这么惩治他。大理寺卿最后告诉他上头的意思想救世子也不是不行,但是得出点血拿出五十万两银子。   会川伯爷心头滴血,五十万两银子几乎就是他七成的家产,一下子交出了怎么舍得。回府之后他左思右想,银子是人赚的,赵二死了他只剩下赵大这么一根独苗,他现在这把年纪,想再生儿子可真没那份本事了。   最后他还是决定忍痛拿出银子来,把自己的儿子捞出来。伯府虽然有钱,可是流动资金却也没有五十万两那般多,会川伯爷卖了不少产业,甚至连霸州的马场都卖了几个,这才凑足了五十万两银子。为此,还和家族里的一些人闹了起来。赵家有钱的时候整个宗族自然是铁板一块,一旦大难临头了,下头人要出血拿银子了,自然就有人不干了,会川伯虽然是族长,却也差点儿弹压不住。   五十万银子交到了大理寺,世子终于出来了。在牢里呆了两个多月,又不许家里人进去探望,世子也脱了一层皮,会川伯差点儿都不认得儿子了。   这件事的最终判决是,会川伯削职为民,赵大的世子之位也被褫夺,再想恢复世子之位就不知道要到猴年马月了。会川伯府这些年也得罪了一些人家,这些家族看见会川伯府倒霉,纷纷上来踩一脚,许多生意都被瓜分了。   会川伯府自此一蹶不振。   会川伯府思来想去,认为这件事不是杨老太爷做的,便是叶邑辰做的,却不其实在背后的始作俑者,不过仅仅只是马福而已。   六姑娘的事情告一段落,后边会川伯府的事情,雨澜知道得并不十分清楚。叶邑辰也并没有告诉她。   雨澜又把全副精力投入到养闺女的伟大事业里。转眼间珠姐儿就要一周岁了,长得白白胖胖的,哭声十分的响亮巨大。雨澜最近试着给闺女断奶,每天喂她吃一些流食,小厨房变着花样地做好吃的,进献给小姑奶奶。雨澜发现这孩子不挑食,给什么吃什么,而且吃什么都津津有味的,长大了怕要变成一个吃货。   珠姐儿的断奶之路走得十分平顺,并没有十分的哭闹,雨澜看得十分高兴。   唯有奶娘沐妈妈微微有些失望。沐妈妈以为雨澜是怕女儿吃奶娘的奶时间太长,不和自己的亲娘亲近了。却不知道雨澜是另有打算,因为雨澜隐约记得,在现代,一岁左右的孩子就可以断奶了。   比起古代养孩子的知识,她还是更习惯于相信现代科学。   这天晚上,叶邑辰下衙回来,进了屋子发现雨澜正拿着拨浪鼓在屋子里逗女儿。“珠姐儿,来,走过来点儿,娘就把这个给你!”   珠姐儿十个月就开始蹒跚学步。   雨澜在前面笑得像个狼外婆,手里摇着拨浪鼓,珠姐迈着小短腿,张开白白胖胖的藕节一样的小胳膊去抓面前不远处的拨浪鼓,眼看就要抓到了,雨澜便悄悄地退后了一步。当娘的笑得十分开心:“来,再走一步,就能拿到了哦!”珠姐儿就被她逗得继续迈着小短腿向前走去,她走得并不是很稳当,凤梨和葡萄跟在她的身后,张开两只胳膊,神色十分紧张。除了快要摔倒的时候,谁也不敢去扶她。   叶邑辰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一副这样的场景。王爷笑道:“又在欺负咱们女儿?”   雨澜微囧,为什么要说“又”呢?对女儿她虽然偶尔也有点“坏”心思,可更多是疼爱好吗?   珠姐儿看见叶邑辰回来,也不要雨澜手里的拨浪鼓,转过身子,咧着小嘴向叶邑辰走去。看见爹爹回来了,她高兴地笑了起来。小嘴咧着,笑得见牙不见眼。她的牙齿也才刚刚长出四颗门牙,那小模样简直萌得一塌糊涂。   那一瞬间叶邑辰心都软了。怕女儿摔倒,进走两步到了跟前,一把将女儿抱在怀里。在女儿娇嫩的小脸上亲了两口,怕胡子长扎坏了女儿的小脸,王爷没敢多亲,笑着问:“珠儿今天乖不乖?有没有惹你娘生气?”   珠姐儿还不会说话,只是咯咯笑,小手在亲爹的脸上胡乱拍着,叶邑辰只觉得高兴,一点儿都没有生气。   叶邑辰小声道:“你想要爹爹陪你玩儿那个你最喜欢玩儿的游戏?”   珠姐儿:……呵呵呵!   叶邑辰把声音压得更低:“可别叫你娘亲听到了,她可不叫咱们玩儿那个!”   珠姐一双黑嗔嗔的大眼睛看着叶邑辰,眼底都是笑意。   叶邑辰心里暖暖的,忽然之间把女儿高高抛起,然后又一下子接住,珠姐儿果然高兴坏了。咯咯咯笑得声音极大。   珠姐儿最爱的就是这个游戏了,每天总要缠着叶邑辰跟她玩一会儿才行。   雨澜确是坚决反对!她跺脚道:“王爷,您怎么又和孩子玩儿这么危险的游戏!”叶邑辰常年习武,身手极好,接住女儿肯定是不在话下的,可雨澜知道归知道,每次看见还总是心惊胆战的。   所以每次王爷和珠姐儿玩儿的时候,都是背着雨澜的。今天也是看见珠姐儿高兴得不得了,不这样做不足以反馈女儿对自己的爱似的。   果然雨澜又开始唠叨了。叶邑辰贴在女儿的耳边道:“瞧,你娘亲又开始啰嗦了!咱们别理她!”   珠姐儿刚玩个开头,还没有尽兴,半途而废怎么肯干她啊啊啊地叫着,似乎在催促叶邑辰继续玩下去。   叶邑辰有些为难地看了一眼雨澜,雨澜赶忙道:“王爷你要是再来,以后可再也不让你抱珠姐儿了!”   雨澜张开双臂露出一个最温柔的笑容对着女儿道:“来,到娘这里来!”   珠姐儿回头看了她一眼,没理她,继续对着叶邑辰啊啊啊。   雨澜笑骂道:“你个小没良心的!”都说女儿是娘的贴身小棉袄,可是珠姐儿从小就和爹爹更亲近,这也是叶邑辰这么喜欢她的原因之一。   闹腾了一会儿,雨澜到底把珠姐儿抱进了怀里。珠姐儿却十分不老实地在她怀里扭来扭去。   两个人并排坐在贵妃榻上,雨澜道:“珠姐儿这都一岁了,怎么就是不肯开口说话呢!”   叶邑辰笑着安慰她道:“你呀,一天就是瞎操心,咱们的孩子这么聪明,很快就能学会了。听我母妃说,我也是两岁才开始说话,这叫贵人语迟!”   雨澜还是第一次听见叶邑辰说他小时候的事,大感兴趣:“王爷你真的是两岁才说话,你小的时候一定很可爱吧,能不能和我说说?”露出一副迫不及待的八卦样子!   “你真的想听我小时候的事情?”   雨澜连连点头。叶邑辰十分正经地想了一下,又十分正经地对她说:“那时候我太小,全都不记得了!”   雨澜:“……”   自从有了女儿,叶邑辰倒是越来越开朗了。叶邑辰就说起了正事:“今天在乾清宫,皇上和我打过招呼了,要在咱们女儿的周岁礼上,封她做公主,这次我没有推辞!”   正统早就想给珠姐儿封个公主了,这件事雨澜也一直记着呢。以前不想要是怕孩子太小,折了福气,现在孩子健健康康的,雨澜身为人母,自然还是希望女儿好的,她也就欣然接受了。   叶邑辰道:“这次中秋节,你把珠儿抱进宫去,我抱去给皇上看一看!”   雨澜对于珠姐进宫还是很排斥的,主要是宫里的规矩太多,见了皇上妃子们还要下跪磕头,十分不便。“珠姐儿还这么小,能行吗?”   “放心吧,宫里我都安排好了!给皇上看一眼,咱们就抱出去,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好……吧!”想起女儿很快就要得到公主的封号了,雨澜终于勉为其难地答应了下来。   到了八月十五这一天,雨澜早早起身按品大妆,奶娘给珠姐穿上小衣服小袍子,娘两个跟着叶邑辰一块儿进了皇宫。因为再带个孩子进宫不方便,就把叶敏文留在了府里。   到了东华门,早有内侍总管在此等候,直接就引着王爷王妃进了乾清宫。雨澜已经有一两年没见到皇帝了,这次再见只觉得他比上次见面的时候老得多了,正统对于他们十分亲切,看见叶邑辰抱在怀里的孩子,正统十分高兴:“孩子带进来了,快抱给朕看看!” ☆、309 风云变幻   侍立在一旁的陈嘉便过来抱珠姐儿,就像进献东西一样,应该是叶邑辰把珠姐儿交给陈嘉,陈嘉再交给皇上。叶邑辰却像是没看见陈嘉一样,直接踏上了御座前的丹墀,将珠姐儿抱给了正统皇帝。   陈嘉看得脸色微变。御前的丹墀不是谁都可以上来的!   正统就当作没看见一样,和颜悦色地从叶邑辰手里抱了珠姐儿过来,陈嘉便又悄无声息地退回了正统身后。   正统有些笨拙地抱过珠姐儿,粉妆玉琢的小人儿叫他看着就心里高兴。珠姐儿天生就是傻大胆,一点儿都不认生,被正统抱在怀里,还没心没肺地笑得很欢乐。   “快看,她笑了!”皇帝像是发现新大陆一样,雨澜的脸上也跟着露出了笑容。珠姐儿发现面前这个老爷爷似乎颇为慈祥可亲,而他和爹爹不同的地方在于,他的颔下有一把梳理的整整齐齐的胡子。   珠姐儿觉得有趣,白白胖胖的小爪子一伸,就揪住了正统的胡子。一瞬间气氛陡然诡异了起来,房间里侍候的太监吓得腿都哆嗦了,陈嘉也下了一跳,手伸了伸,终究还是缩了回去。   雨澜满脸的震惊,忍不住低呼了一声:“珠姐儿……快放开!”就要快步走上前去把女儿抱过来。   雨澜脑子里一阵轰鸣,暗暗想道:“这孩子也胆子也太大了,你抓的可是九五之尊皇上的胡子啊!”万一皇上恼羞成怒,治你一个大不敬的罪那可怎么好!   事涉女儿,雨澜不由得慌乱起来。叶邑辰伸手扶了她一把,摇了摇头,那意思是没关系。雨澜看见他神情十分镇定,因为一向十分信服他,这才没有冲到丹墀上去。   正统皇帝却呵呵笑了起来:“无妨!小丫头没有多少手劲儿,朕不疼!一点都不疼!”雨澜见正统丝毫没有生气发怒的迹象,仿佛还十分欢喜的样子,这才略略放下心来。   叶邑辰便笑着说道:“小女顽劣,陛下莫怪!”他的语气十分轻松,不像是君臣奏对,倒像是一家人闲话一般。   正统玩笑道:“十六弟难道真把朕当成一个昏君了,朕还能对一个不到一岁的小娃娃治罪不成?”   雨澜抢着道:“皇上乃是不世出的明君,自然不会降罪于一个小娃娃的!”   正统笑眯眯地道:“正是如此!”   正统低下头,从装着点心的盘子里拿过一个做的十分精美的糕点道:“皇伯父这里有点心,很好吃的,你要要吃!”   珠姐儿这个小吃货立刻忘了皇帝的胡子,伸手接过糕点来,张口就咬,雨澜松一口气之余,心里暗暗吐槽:女儿,你的节操呢?   正统看着珠姐儿眼睛笑成了两道弯弯的月亮,高兴地道:“真是个好孩子!长得也好!这股子聪明劲儿调皮劲儿,我看着有点像十六弟小的时候。”   叶邑辰站在下首脸上微囧!雨澜抿着嘴偷偷地笑。   起来是真的十分喜欢珠姐儿,可是他年纪大了,珠姐儿年纪虽小,可是却养得白白胖胖的十分沉手,正统抱了一会儿就有些抱不住了。其实不要说正统,就是雨澜这个当娘的,现在也有点抱不动她了。   叶邑辰一直关注着这边,趁机说道:“这丫头十分沉手,还是让臣弟抱一会儿吧。”   正统没有推辞,就把孩子还给了叶邑辰。小丫头被倒了一次手,却像是不知道似的,还在对着那块糕点努力呢,却是狗咬刺猬,一时无从下口,众人看到她这幅样子,全都笑了起来。   大殿里的气氛忽然之间变得十分轻松。正统笑完了之后说道:“朕已经好久没有像今天这么开心了!弟妹给十六弟养了一个好女儿啊!”   雨澜连忙谦逊道:“万岁爷您过奖了,臣妇也没做什么!”   正统叹道:“朕也是有儿有女的,可朕今年已经四十八岁了,大的也都成婚这么久了,却没有一个能为朕生下一男半女的!”太子如今疯疯癫癫,赵王又不肯娶妻,前阵子他本来想把潞王放出去开府大婚,慧妃却来求他,说她只有这么一个儿子,这么小就让他出去一时放心不下,想要多留他两年,正统最后也答应了。   孙子辈的一个都没有出生,几乎成了正统心中的一块心病了。   感叹了两句,又赐了不少东西给雨澜和珠姐儿,两个人这才行礼出了乾清宫。临行之前正统说道明天是珠姐儿的一周岁生日,他会派礼部的官员持节到晋王府,正式册封珠姐儿为长乐公主。   直到出了乾清宫,雨澜才后知后觉地感到自己的腿都有点儿软了。看着叶邑辰抱在怀里,一路笑嘻嘻的珠姐儿,雨澜道:“这个熊孩子,可真是吓死我了!抓什么不好,偏偏要去抓皇上的胡子!”   叶邑辰十分护犊子地说道:“珠姐儿才多大一点儿,能懂什么?再说皇上不也没有怪她吗!你也不看看咱们的闺女是什么人,这上上下下,哪有一个不喜欢她的。”   叶邑辰看了女儿一眼,珠姐儿还在攥着正统给她的那块糕点不肯松手。这小家伙占有欲强着呢,绝对的雁过拔毛,什么东西到了她的手里就休想在拿回来了。珠姐儿看见爹爹看她,似乎也知道刚才她爹在说她的好话,就咧嘴冲着她爹直笑。   雨澜摁着额角□□道:“你就惯着你闺女吧!”   第二天,礼部尚书亲自带着圣旨到晋王府,册封尚在襁褓中的珠姐儿为长乐公主。这个刚满一岁的娃娃立刻成为了全城的焦点,整个京师为之轰动。因为自打大楚建立以来,就是皇上的亲生女儿,也没有这个岁数获封为公主的。   除了金册,宫内的制造局特意赶工为珠姐做了一套小小的朝服,用色十分鲜艳大胆,小小的朝服就像一件艺术品。   雨澜把珠姐穿上这套朝服给叶邑辰看,叶邑辰也看的双眼发亮。这些都还是次要的,皇上直接赐了一座公主府给珠姐儿,地方已经圈好了,就在前海西街,爱着晋王府。   只等着钦天监算好了吉日就要破土动工,正式建造公主府了。   雨澜实在没想到自己的女儿小小年纪,不但有了爵位,还有了自己的宅子,日后公主府建好了,她把门一关,就是公主府里的说一不二的老大了。比自己这个当娘的还威风。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一直到过年都是平平顺顺的,没有发生什么大事。只是杨家二奶奶在十一月的时候早产生下一个儿子。杨家欢天喜地地来报喜,雨澜去瞧了瞧二奶奶,出了杨家,贴身丫鬟双喜悄悄跟她说:“王妃,府里都在传,说这次二奶奶生的小少爷不是二少爷的种!”   前几个月,雨澜把晓月和晓玉全都放了出去。她们两个年纪可比雨澜还大呢。原本雨澜是想早点把这两个跟了她这么多年的丫鬟嫁出去的,她做完了月子就开始给两个丫鬟挑人,然后问题就来了,看来看去王府大大小小的管事,管事的儿子“管二代”们,她竟然一个都看不上。   不是嫌人家人品不好不够上进,就是嫌人家家底单薄,怕两个丫鬟嫁过去吃苦。挑了好几个月,总算选中了司房的一个姓郑的小管事和外头米铺的一个姓贾的大掌柜的儿子。   雨澜给她们每个人陪送了一大笔银子,风风光光全都嫁出去了。晓月和晓玉谁都不舍的离开雨澜,最后都和雨澜约定,等她们在外头安顿好了,生了孩子,就回来做雨澜的管事嬷嬷。   雨澜又从二等丫鬟里提拔了两个做她的贴身大丫鬟,一个叫双喜,一个叫腊梅。腊梅是王府那边的人,双喜却是绿静斋的时候就跟着她的老人儿了。人十分精灵,对于杨府的下人十分熟悉,如今就顶替了晓月的位置。   所以一般都是她跟着雨澜回娘家,杨府里的事情也都是她来打探。   雨澜听了她的话皱着眉头想了想,二奶奶本来就是个二百五,嫁到杨家这一年的时间,杨家上上下下就没有喜欢她的。好在大太太一直身体不好,也没空为难她,她的日子过得说不上多好,但是也能凑合着过。   现在大太太的病好了,她也生下了儿子,按说应该能在杨家站稳脚跟了,不过她又是在圆房的时候元帕没有血迹,又是早产生下儿子,杨府里有些风言风语,说这个孩子不是承业的,也就情有可原了。   一开始雨澜对此也有所怀疑,不过现在她却希望那个孩子真的是承业的。二奶奶娘家上不得台面,本人也没有素质修养,可是雨澜还是不大相信她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婚前和人私通,未婚先孕,然后又大摇大摆地嫁到杨家。   毕竟杨家比起张家来,要强势太多了。   现在连双喜都可以轻易打探出这个消息,可见在杨府的下人之间还是很有市场的,这种话不管是真是假,对于杨家的声誉来说,都是致命的打击。雨澜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通过大姑娘雨沐提醒一下大太太。   有道是家丑不可外扬,不管怎么样,这件事也不能传到外头去。她作为出嫁的姑娘多管闲事恐怕大太太不但不会感激她,还会对她心生厌恶。雨沐是她的亲闺女,情况又自不同。   雨澜第二天就派人给大姑娘送信。隔了一天,雨沐就来拜访。这些日子雨沐过的意气风发,儿子健健康康地成长,管家的大权也全都收了回来,又因为查了陆二太太的账,拿住了她的大把柄,陆二太太也老实了下来,不敢再和她作对。   关键是陆仲亨经过这件事之后知道她这些年受了委屈,对她关怀备至,夫妻之间越发琴瑟和鸣,日子过得十分平顺和美。   雨沐对雨澜道:“我已经和她摊牌了!只要她肯老老实实的过日子,以前的事情我可以既往不咎。”她指得自然是陆二太太。   雨澜有些奇怪,“她以前可没少害你?这个仇你不打算报了?这些恩怨都可以一笔勾销了?”   雨沐道:“她虽然在我的背后做了不少小动作,不过如今我儿女双全,过得这般好,相公也疼我,还有什么好求的!日后只要她别再来烦我,以前的事我可以不和她计较。相公见我这样,也十分高兴呢!”   雨澜听了这话,不由得有几分佩服,能够放下恩怨,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尤其是自己占据了上风的时候。   雨沐如今掌握了内宅的大权,陆二太太自然无法翻起大浪,况且她现在如此表态,以后陆二太太再有什么作为,就是陆仲亨也不会放过她了。况且这样做的另一个好处,就是不会让文氏老太太难过,也可以缓和她和老太太之间的婆媳矛盾。   她也可以得个贤良大度的名声。   可谓一举数得!   两人又说了几句,雨澜就把二奶奶那件事情委婉地告诉了雨沐。雨沐略一思索就明白了雨澜的意思,握着她的手说:“七妹妹你放心,我会提醒娘的!”   雨澜该做的全都做了,接下来的事情就不归她来管了。   正统九年就这么过去了。过了除夕就是正统皇帝御极的第十个年头了。大年初一皇帝仍然在宫内赐宴,当天的宴会上皇上多喝了几杯,回到乾清宫就感觉十分不适,召了太医前来给皇上诊脉,也诊不出什么来。   就这么着,皇帝缠绵病榻始终不见好转。朝廷再一次紧张起来。   这几年皇帝的身体越来越差,万一他就这么过去了,储君的位子可还没定下来呢。便又有人试着给皇上上书,建议皇上立赵王为太子。   折子递到了皇帝的病榻之前,陈嘉故作义愤填膺地说了一句,“皇上一病不起,这些大臣不想着为皇上分忧,祈祷皇上的龙体早日康复,却这样急急忙忙地给自己找一个新主子,在新君面前捞取一个拥立之功,真真是其心可诛!”   皇上的病好好坏坏,始终没有大的起色,正自心情烦躁,陈嘉这番话不啻火上浇油,立刻令他勃然大怒,当即传旨,将上书之人庭杖八十,削职为民,永不叙用。   八十杖打下去,那位上书的官员已经去了大半条命,朝中上下人人噤若寒蝉,再没有人敢提立太子的事情了。   叶敏瑜这么长时间一直在赵王府韬光养晦,交出了全部的兵权,不与任何大臣结交,想的就是消除正统皇帝的猜忌之心,现在看来,效果并不是很好。   他也暗暗奇怪,这段时间他着意修补和正统之间的父子关系,为什么却感觉皇帝对他日渐冷淡了?到底是什么人在背后说他的坏话?   太子疯了,剩下唯一有可能继承皇位之人就剩下了他和叶敏昭。赵王也不傻,对于叶敏昭他也警觉起来。   到了四月份,皇帝的病情终于有所好转。这一年的天气却有些反常,天气热得很早,眼看着夏天即将到来十分难捱,陈嘉当即撺掇着皇帝到避暑山庄去避一避夏天。   正统在经过慎重考虑之后答应了。这次去避暑山庄,皇上带上了叶敏昭前往,却留下叶敏瑜坐镇京师。   从前皇帝出巡,都是太子留在京师监国的,皇上这么做不啻于是在告诉大家他对储君的安排意图。这也是他故意如此,想通过自己不在京师的这段时间,看一看叶敏瑜的能力,以及忠心!   皇上如此安排,赵王一系的人马自然是弹冠相庆,一片欢腾。   此时重建之后的景阳宫,叶敏昭和慧妃正在宫中密议。慧妃面色沉凝道:“我们布置多年,成败就在此一举了!你千万要小心,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最重要的是先要保住自己!”   叶敏昭的脸色因为激动而变得通红:“母妃,您就放心吧!这一次,我们一定会成功的!”   慧妃看见自着比自己都要高一个头,看上去已经完全长大了的儿子,心中一片欣慰。儿子已经长大了,他比自己更聪明,更有能力,更有魄力,将来他若是当上了皇帝,肯定能够将大楚治理得井井有条,成为超迈□□太宗的一代英主!   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儿子的脸颊:“你去吧!” ☆、310 诬陷谋反   四月二十,御驾浩浩荡荡出发去了承德避暑山庄,随行的除了叶敏昭还有皇上亲近的臣子,内阁六位大学士也被带走了三个,为的是要帮着皇上处理政务。除了大内的御林军,十二团营的兵马也被带走了两营,用来保卫皇上的安全。   皇上这一走,京师就由赵王叶敏瑜坐镇监国。说是监国,全国各地还有六部十八衙门的重要折子还是要通过驿站四百里加急送到承德去,由正统亲自处置。这部分的权力是任何皇帝都不会放弃的。   而留在京师之中的各部衙门有了事情不能去请示皇帝,便全都去请示叶敏瑜。叶敏瑜十分谦虚谨慎,没有丝毫的架子,政务处置起来,也全都萧规曹随,完全按照父皇以前办事儿的套路。   他这样被留在京师,还是让人看到了正统的心意,这些年皇上虽然对赵王颇为忌惮,但是储君之位,还是要叶敏瑜来接任的。众人本来想从他施政处事之中看出点下一任主子的脾性和政治意图,也好投其所好,倒是叫大家失望了。   不过老道点儿的臣子却在心里暗暗点头。叶敏瑜但求一个“稳”字是对的。只要把这段时间平稳度过去,等皇帝避暑回来,就该正式册立他为太子了。   皇帝出门避暑,并没有带萧妃和慧妃,只带了几个新进的年轻的低位嫔妃。前朝的消息传进后宫,萧妃心下欣慰,慧妃却在暗暗冷笑。   四月份平平稳稳地过去,端午节之前,河北都指挥使李陵派了属下一个千户进京来给叶敏瑜送节礼。   李陵算是叶敏瑜的铁杆支持者。京师保卫战的时候,他和叶敏瑜同守一个城门,被叶敏瑜悍不畏死的豪气折服,从此投入他的麾下,叶敏瑜巡视长江,震慑蜀汉的时候,他也曾跟在叶敏瑜身边,并且立下战功,回到京师之后叶敏瑜力保他做了河北都指挥,掌一方军政,统率其所辖卫所,也成了正二品的封疆大吏,手下掌握着三个卫所,每个卫所有五千多人。   叶敏瑜见李陵送来节礼,十分高兴地见了他手下的千户。西厂密探侦知后,报到了远在承德的陈嘉,陈嘉就把这件事告诉了皇帝。本来也不是一件什么大事,皇帝听听也就罢了。   这时因为战局需要,朝廷正好有一批军械要运往辽东,兵部的奏折递到了御前,正统批了一个“可”字。本来兵部直接把这件事办了并无不可,不过兵部尚书为了讨好未来的皇储,还是拿着折子去了赵王府一趟。   叶敏瑜十分客气地请兵部尚书到书房,看过正统的奏折之后和颜悦色地说道:“既然皇上有批示,就按照皇上的吩咐去做吧!”   兵部尚书道:“殿下,您看这押送军械的人手?”   叶敏瑜道:“这些是大人的分内之事,大人觉得谁合适,变派过去就是了。”   兵部尚书这次本来就是想要讨好他,想了想就说出两个人选,两个都是西山大营的参将,一个叫赵坤,一个叫吕简,道:“您看这两个人怎么样?”   吕简这个人叶敏瑜是知道的,是靖海侯萧宗昌的门生,曾经当过靖海侯的亲兵。叶敏瑜知道此人志大才疏,颇为贪财。他转念一想也就明白了,兵部尚书大概是以为他的自己的人,想向自己卖个好呢。   这批军械足有一万多套,那个时候炼铁不易,一万套军械算是一个不小的数目了,平安送过去也是一件不小的功劳。叶敏瑜虽然对吕简这个“自己人”没有太好的印象,不过既然兵部尚书递上来了橄榄枝,他也不好打人家的脸。便道:“大人若是觉得好,那自然是万无一失的。”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端午节一过,赵坤和吕简就带着一千名战士押送几十辆大车出了城门。赵坤早就听说吕简是赵王那边的人马,知道此行不过是为了镀镀金,回来大概就要高升提拔了。所以一路上对吕简十分客气,两人本来没有主次之分,赵坤却处处以吕简马首是瞻。   因为他们也是沿着官道一路向北,这一日战士们走累了,安营扎寨。赵坤笑着指着一条路对吕简道:“吕大人,顺着这条路再走三十里,就是承德避暑山庄了。”   吕简笑道:“怎么,赵大人想去见见圣驾,还是怎么的?”   赵坤苦笑道:“末将位卑人轻,哪有那个资格去见皇上。倒是吕大人前途不可限量,他日您身居高位,可千万不要忘了提携兄弟一二。”   吕简嘴角微微一翘:“好说好说!在下要是真有那么一天,必然不会忘了赵大人的!”赵坤听了心中高兴,却没有看见吕简眼中一闪而逝的杀机。   “赵大人,今日就在此安营扎寨,你我兄弟小酌一杯,待好好休息了,明日再启程,你看如何?”   这趟的差事并不是急务,赵坤自然不会驳了吕简的面子:“好说好说,吕大人带来的那两坛竹叶青,香浓醇厚,你不说我都想讨两杯吃呢!”   “既如此,赵大人请!”   两人进了吕简的营帐,摆上了酒菜,吕简就开始不着痕迹地赵坤的灌酒。赵坤没有防备,很快就醉得一塌糊涂,都是粗鲁的武官,他也不注重形象,就躺在帐篷里厚厚的地毯上睡了过去。   “赵兄!赵大人!”吕简推了他几下,他反而打起了鼾。吕简眼中凶光一闪,慢慢地站了起来,从墙上摘下一把弯刀,拔刀出鞘,他冷冷看着赵坤道:“兄弟,对不住了!”   寒光一闪,赵坤一颗人头已然落地。到死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帐内的亲兵见此情形,全都傻了,忍不住惊呼了一声。吕简杀气腾腾地说道:“慌什么,跟我出去,把姓赵的身边的亲兵都给我结果了!”   赵坤的十几个亲兵被吕简安排在帐外吃酒,这时候也和赵坤一样,被灌得五迷三道了。吕简领着人凶神恶煞地杀出来,不过片刻就将他们杀了个片甲不留。   吕简见大功告成,这才吩咐手下道:“去把白公公请来!”   不大一会儿,一个三十多岁的内侍就出现在吕简的帐篷里。“吕大人,可都准备妥当了?若是好了,这就跟随咱家去见我家主子吧,陈公公可有些等得不耐烦了。”   吕简听见“陈公公”三个字眉头跳了跳,恭敬中带着几分谄媚地道:“回禀白公公,末将已经按照陈公公的吩咐,杀了赵坤,等末将控制了这支人马,就立刻跟着白公公去见陈公公,到时候您老可得在主子面前帮我美言几句!”   白公公道:“吕大人若是把这件事办成了,就是立下了天大的功劳,有了这拥立之功,日后还怕不飞黄腾达吗?”   吕简大喜,“既然如此,那我便先安顿下部队,立刻就跟着您去见您的主子。”   吕简当即将中级军官全部召集到他的营帐内,面色沉重地对他们说:“赵王叶敏瑜勾结河北都指挥使李陵,想要趁皇上不在的时候发动兵变,控制京城,自己登基为帝。赵坤是叶敏瑜的走狗,妄图杀了本将将这批军械送去河北交给李陵。多亏了本将识破了赵贼的阴谋,如今赵贼已经授首,末将要即可奔赴避暑山庄向皇帝禀告叶敏瑜的阴谋,你等就在此地坚守,等我的命令!谁敢有丝毫的妄动,赵坤就是你们的下场!”说罢叫人捧了赵坤的头颅上来。   他刚才说道叶敏瑜要在京师犯上作乱的时候低下已经一片大哗,见了赵坤的头颅众人更是震惊。   吕简狠狠地一拍桌子:“都听清楚没有!敢妄动者,杀无赦!”   他手下的军官首先下跪道:“是!谨遵大人将令!”众人这才全都跪下道:“谨遵大人将令!”   吕简看了,这才满意地站了起来。出了帐篷,白公公已经等在外头了,“快走吧!”   吕简带了几个侍卫跟着白公公直奔避暑山庄,只见一路上关卡重重,到处都是陈嘉带出来的兵马,将避暑山庄保护得风雨不透。   一直到了避暑山庄,吕简被下了兵器,白公公带着他走到一个大院子里,紧接着听见里头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叫他进来吧!”   吕简低着头走了进去,隐约间上首坐着一个年轻秀美的男子,颔下无须,知道就是今天要见的正主儿,他不敢多看,双膝跪倒在地,洪声道:“末将吕简,叩见陈公公!”   那个男子,正是如今大内第一红人,正统须臾也离不开的陈嘉。陈嘉温和地道:“吕将军请起!来人呢,赐座!”   小太监搬了椅子过来,吕简欠着身子坐了,才敢抬头去看陈嘉。见他出乎意料的年轻,也是出乎预料的俊美,心中暗想难怪皇上那般“喜欢”他,走哪儿带到哪儿,又给了他那般巨大的权力。   小太监又端上茶来,陈嘉才和颜悦色地说道:“时间不多了,我就长话短说了吧,吕将军知道一会儿要见的是谁吧?”   陈嘉语气温和,吕简因为要告叶敏瑜的黑状,心里紧张得要命,听见陈嘉的话竟然奇迹般地冷静了下来。   “知道,等会儿要见的人是皇上!”   陈嘉点了点头:“很好!那你知道该和皇上怎么说吗?你把等会和皇上说的话,在我面前说一遍,叫我瞧瞧可行?”   吕简想了想,按照之前别人教好的,在陈嘉的面前说了一遍,陈嘉听完之后道:“很好,等会见了皇上不要紧张,就像和我说的这般对他说!此事事关重大,只能成功不能失败,你可明白。”   “末将明白!”吕简脑袋上已经满头大汗了!   陈嘉看了他一眼,淡淡说道:“你放心,此计万无一失,用不了几天,这世上就没有赵王这个人了!将来潞王殿下登基,凭你的功劳,稳稳当当的至少是一个侯爵。”   吕简惊喜万分,伏地跪倒:“谢公公栽培!”被他这样一番激励,吕简激动得全身发麻,暗下决心无论如何也要把这场戏演好!陈嘉的胸有成竹也感染到了他,他已经不像刚来的时候那般紧张了。   陈嘉目光落在他的身上,有些满意地道:“既然你都想清楚了,就跟着我去见皇上吧!”   陈嘉带着吕简到了皇上住的松鹤斋,神色只是一转,就变得满脸的急切,比变脸还快,一进松鹤斋就跪下道:“皇上,大事不好了!赵王要谋反了!”   ☆、311 末路穷途   “你说什么?”正统本来正靠在榻上闭目休息,叶敏昭坐在床边给他捶腿,正统猛然翻身坐起来,眼中射出不可思议的神色。   “这怎么可能?”叶敏昭先是和陈嘉暗中对了一个会意的眼神,这才假装震惊地说道。   陈嘉道:“赵王殿下他暗通河北都指挥使李陵。他命令自己的心腹将本该运到辽东去的一万多件军械,运到河北去,还让他带了一封赵王的密信给李陵,暗中约定相机起事……他的心腹吕简因为良心未泯,不敢和他一起做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这才半路上偷偷跑来密报皇上。”   正统只觉得脑子里嗡嗡直响,“吕简人在哪里?”他哑着嗓子问道。   “就在殿外等候。”   “传他入殿觐见!”   内侍总管十分有眼色地跑了出去,不一会儿就带着吕简进了大殿。吕简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觐见过皇上,今天干的又是这种见不得人的勾当,心脏如同擂鼓一般跳得十分厉害。隐约间看见空阔的大殿里除了身穿龙袍的皇帝和侍立一旁的陈嘉似乎还有旁人,他却没敢多看。   “末将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在太监的指引下,他跪在铺了金砖的地面上,咚咚咚地磕头。   皇帝冷冷看着吕简,半天不言语。吕简就觉得空气十分压抑,趴伏在地上,身体不自觉地微微发抖,想控制都控制不住。皇权至高无上的威慑力还是十分强大的,即使正统是个十分温和的皇帝,吕简乍然见到他,还是觉得有些害怕。   正统沉默了片刻,终于缓缓问道:“你是什么人?叫什么名字?和赵王有什么关系?”   吕简道:“末将吕简,是神机营参将,末将的祖父和父亲都曾经跟着靖海侯爷出兵打仗,末将小的时候也曾做过侯爷的亲卫!”靖海侯是萧宗盛,叶敏瑜的外祖父。吕简一家子和靖海侯府有这样的关系,吕简自然而然就是叶敏瑜的人没有错了。   “这次你出京,可是有什么差事?”   “末将奉兵部的调令,命令末将和另一位参将赵坤将一万件军械运往辽东。”   正统脸色一沉:“那你为何擅离职守,到朕这里来?”   吕简磕头道:“不敢欺瞒皇上,此事个中另有隐情。末将这份差事据说是赵王殿下亲点的,是他和兵部尚书要点的末将和赵坤的名字,叫末将两个押送军械到辽东。本来这件差事交到了末将手里,末将十分高兴。因为押送军械这一路都在大楚境内,所带的兵马又都是精锐,并没有什么危险,回来之后就是大功一件,谁知临行之前赵王殿下把末将和赵坤偷偷叫到了府上,和我们说了一番话,不免叫末将心中起疑。”   “他和你说了什么?”   “他吩咐末将和赵坤不要把这批军械真的送到辽东去,到了河北的地界,就偷偷转向,运往当地的卫所!可是末将两人接到的命令明明是将这批军械押送到辽东。末将两人大惑不解,就问赵王殿下这是何故。殿下却说末将和赵坤都是他的人,他叫我们做什么,我们就做就好了。末将两人都说军令在身,不敢违命,殿下却说他是亲王,又是未来的太子、皇上,兵部也要听他的话。叫我们两个好好给他办事,将来自然有好处给我们……”   “我们不敢违逆,唯唯诺诺地应下了。临走之时,殿下又给了末将一封书信,叫我到了河北的时候,将书信交给河北都指挥使李陵李大人!并且叮嘱末将在路上不许看信中写了什么。”   “末将和赵坤奉命上路,越想越奇怪,河北乃是圣驾所在之地,赵王殿下这个时侯送一批兵器过去干嘛?河北都指挥使司归属五军都督府,因为地处京畿要害之地,一向都是最先得到补给的,前阵子才刚刚给河北都司的兵将换装,李陵李大人那里应该不缺这些军械才对!末将心里就暗想,除非赵大人手下有一批只听命于他的私兵……”说到这里正统皇帝已经神色狂变。这次出巡他带了两万人马护驾,李陵麾下共有三个卫所,手下有兵马大概一万五千人,距离避暑山庄不过几十里路程,若是他再养一批私兵,以有心算无心,骤然发兵,很有可能就将自己一锅端了。   他只觉得屁股下面像是长了钉子一样让自己坐立难安了。“……说下去!”   “赵坤赵大人也是十分迷惑,末将和他参详了一路,终究是不得要领。末将左思右想觉得事有蹊跷,实在是河北距离圣驾太近了……便偷偷拆开了赵王殿下让末将带给李将军的书信,结果一看之下,末将当即吓得魂飞魄散!”   “信中写了什么?”   吕简磕了一个头,声音有些发颤:“赵王信中指使李陵谋反,让李陵和殿下内外呼应,共谋大位,还说,此事若成了,将来等殿下登基了,定然以王爵之位相酬,要封李陵做异姓王!”   “砰!”正统虽然早有预料,听到这里还是有些怒不可遏,“这个逆子……信在哪里,拿给朕看!”   吕简忙从怀中掏出信来,陈嘉接了双手递给皇上。   这封信却是陈嘉刚刚才给他的。   皇上拆开信,一眼看见那龙飞凤舞的笔迹力透纸背,不是赵王叶敏瑜的笔迹还有何人?正统大略扫了几眼,叶敏瑜在信中写得虽然有些含糊其辞,大致的意思却和吕简所说完全一致。   人证物证俱在,告密的又是靖海侯的心腹,皇上便已信了七八分,心中愤怒之余难免有几分伤心,他沉声问道:“靖海侯萧宗盛对你一家子有恩,你如何想到要告发于他?”   吕简道:“末将虽然愚钝,却也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却也知道忠君报国,真正该尽忠的是哪一个?何况,末将心里明白,即便是李陵起兵了,所谓邪不胜正,他不过是一个跳梁小丑,迟早也要被皇上煌煌天兵所灭!末将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就打算前来像皇上禀报了,却不想赵坤那贼人一心想要为赵王殿下办事,死活不肯跟末将一块儿前来,还威胁末将,不肯叫末将前来告密,末将没有办法,便将赵坤这厮杀了!”   “你做得好!你先下去吧,待这件事处理完了,朕自然还有封赏给你!”   吕简大喜:“谢主隆恩!”   就有太监引着吕简出去,正统道:“将他好好看起来!”   陈嘉道:“奴才明白!”便叫了一个小太监进来吩咐了几句。   小太监下去之后,正统又对陈嘉道:“你多派些斥候监视卫所那边的动静,所有士兵枕戈待旦,随时准备作战。各营的将佐也要时刻打醒精神。”   “奴才这就下去安排!”   陈嘉也退下了。正统拿起那封信来,又看了一遍,怎么看都是赵王的笔迹,他却不知道,这个世界能够模仿笔迹的能人并不在少数。   正统看着看着忍不住老泪纵横。“朕这是做了什么孽啊!这两个逆子一个比一个无法无天!朕叫他留守京师,不就是暗示他这储君之位就是他的吗,他为何还要勾结外人,想要了朕的命?朕还能活几年,他连这么几年都等不下去了吗?”   “父皇息怒,事到如今您更要保重身体才行!儿臣也实在没有想到,四哥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他的语气也是十分沉痛。   “他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正统皇帝心如刀割,他对这几个儿子虽然也有些防备之心,但除了这点儿防备之心,他对皇子们可以说是关爱备至,都是早早就封了亲王。   叶敏昭道:“大概是因为这段时间您一直不肯立他为太子,反而处置了不少上书为他说话的大臣,所以四哥怀恨在心吧!他才想要趁着您不在京师的时候,干脆破釜沉舟,一举登上皇位!”   正统其实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叶敏昭忽然跪了下来:“儿臣有罪!”   正统奇怪道:“你这是为何?”   “父皇……四哥曾在儿臣跟前抱怨,说……说您是老糊涂了,连自己的儿子都不肯信任,却只信任那些下面少了一嘟噜的阉狗!”   这所谓的阉狗自然指的是陈嘉了。正统听到这里脸色已经黑如锅底。   叶敏昭觑了正统一眼,继续道:“他还说凭他的资历威望,父皇早就该立他做太子了。又对儿臣说,只要儿臣答应支持他做太子,等他将来做了皇帝,要封儿臣做摄政王,与儿子共掌国是。”   正统冷冷笑道:“我说这个逆子怎么忽然性情大变,原本傲慢跋扈的人怎么就变得谦虚谨慎了,原来是个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东西!”   叶敏昭道:“儿臣也曾多次劝过四哥,如今大哥已经那个样子,你又功勋卓著,父皇的天下早晚是你的,你又何必急在一时呢。他却说父皇是不信任我,大哥无才无德也能稳坐太子之位多年,凭什么到了我内外归心,反而接连被父皇打压……诸如此类的话说了不少,儿臣想着,他终究是儿臣的血肉至亲,又觉得他说这些只不过是发发牢骚,怕父皇责罚于他,就没有向父皇说明。若是早点儿告诉父皇,父皇就不会陷入今天的危机之中,都是儿臣的错!”   正统正在气头上,这一番黑状告的正是适逢其时。正统不由得对叶敏瑜又添了几分厌恶。   他温和地道:“你起来吧!朕的三个儿子之中,小时候你最是调皮不服管教,现在看来,长大了之后,真正最孝顺的人却是只有你一个。那两个逆子,朕真是白养了!”   叶敏昭这才站起身来,扶着正统在榻上坐好。“唯今之计,最重要的是要保护父皇的安全。消极被动的防御并不是上佳的办法!”   正统听了道:“依你之见,可有什么好办法?”   叶敏昭道:“儿子倒还真有一个办法,请父皇参详。如今军械并未运到河北的卫所,李陵起兵之事怕是还没有准备妥当,咱们有了防备,料想四哥也不敢骤然发兵。父皇何不亲笔书写一封书信,找个别的理由将四哥调到您的身边控制起来,他若是来了,一场战乱消弭于无形,他若是不来,您也有了借口,叫留在京城的十六叔将他拿下!”   正统觉得有理,便吩咐太监准备笔墨,叶敏昭亲自给他磨墨,正统写了一封手诏,说自己身体抱恙,十分想念儿子,叫他接到手诏之后一刻不停,立即到避暑山庄来见驾。   正统皇帝的手书通过四百里加急送到了叶敏瑜手上。叶敏瑜也有自己的消息来源,早一刻知道自己被人诬陷谋反,事关重大,他立刻通知了萧宗昌和萧宗盛一块儿到承乾宫商议对策。   一家子不是皇子就是重臣,还有一个皇贵妃,这样聚在一起实在是有些扎眼,不过此时也顾不得那些了。   承乾宫气氛十分沉重。萧宗盛咬牙切齿地道:“这究竟是谁在背后搞的鬼?”   萧妃倒还保持着一丝冷静:“还能有谁,自然是景阳宫的那对母子了!都说会咬人的狗不叫,他们隐忍沉寂了这么多年,现在终于不甘寂寞地跑出来兴风作浪了!”   萧宗盛狠狠地一拍桌子,桌子上的杯盘齐齐一跳:“这对毒蛇心肠的母子,那个贱人现在不是还在宫里么,老夫这就去景阳宫杀了那个贱人!”   萧宗盛常年领兵,脾气火爆,说这就站了起来。萧宗昌赶忙叫了一声:“老二,你这么大年纪了,还是没有一点儿长进!你给我坐下!你这样闯进皇上的后宫,杀了他的妃子,这和造反有何分别?”   萧宗盛冷静了下来,坐了回去。“那现在该当如何是好?”   一家子人反而都去看萧妃。就连身为吏部尚书的萧宗昌也十分信服萧妃的策略,正是在萧妃的谋划下,他们才能顺利扳倒了太子。   萧妃叹了一口气道:“事到如今,咱们只有两条路好走。其一,就是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对外就说皇上在承德避暑山庄已经驾崩,叶敏昭秘不发丧,密谋谋取大位,咱们占据京师发兵起事。以讨逆为名,发兵杀到承德去!把他们两个一股脑全灭了。”她说得含糊其辞,所谓的他们,自然就是皇帝和叶敏昭。   萧宗盛听得倒吸了一口凉气,萧妃这一招釜底抽薪,可真够狠辣的。   萧妃又道:“这第二条路,就是按照皇上信中所说,免去亲王的车驾章服,屏除随从人员,到皇上那里去承认罪责!皇上为人心软耳根也软,到时候你多说好话,只说自己是被人陷害,皇上连太子的命都能留下来,应当不会杀你。日后还有翻身的机会!”   萧宗昌、萧宗盛和叶敏瑜一时间全都静了下来。叶敏瑜目光中闪过灼人的光芒:“若是去了承德那里负荆请罪,就是将自己的小命交到了别人的手里。我更倾向于第一个办法!”他本无意谋反,可是被逼到了这个地步,他也是性格果决之人,也不是就真的不敢豁出性命去搏一把。   萧妃却是摇头一叹:“你可知道,此事最大的障碍是谁?”   叶敏瑜略一思索便想到了:“您是说……十六叔?”   萧妃沉重地点了点头。皇上临行之前把兵符全都带走了,所以京郊的大营之中虽然驻扎了近二十万大军,可是没有兵符谁也调不动一兵一卒。和平时期自然是如此,可是一旦叶敏瑜拉起了反旗,那时候统兵的大将们自然就有个站队的问题。   到时候叶邑辰站起来振臂一呼,不用想百分之八十的人都要倒向他的麾下。这一方面是因为他在中下层军官中拥有无与伦比的威望,另一方面,十二团营改组的时候,几乎所有的上层军官也是他一手安排的,可以说对军权的控制,就是皇帝也比不上他。   叶敏瑜忽地站了起来:“事不宜迟,我这就去找十六叔,他若肯助我,将来就是让他当个摄政王又能怎样!”   众人点了点头,想要起事也不是那么容易的,萧宗昌和萧宗盛也要分头回去准备。   叶敏瑜出了皇宫,当即打马直奔晋王府而去。而此时此刻,叶邑辰正带着雨澜、叶敏文和珠姐儿去往大兴的路上。   也不知是心血来潮还是怎地,叶邑辰忽然就说要带着一家人去大兴的庄子上避暑,王府在大兴的庄子面积极大,里头还有一个很大的天然湖泊,据说建得十分漂亮,五月份正是天气热的时候,那里刚好是避暑的好地方。   叶敏文知道了自然是高兴得要命,雨澜却暗暗有些奇怪。自从生了珠姐儿,因为孩子还小,她和叶邑辰都尽量避免带着珠姐儿出门,好在孩子已经大了,再过几个月就两岁了,倒也能出门了。   雨澜就吩咐下人收拾要用的东西。他们现在想出一趟门不容易,大兴那种地方虽然山美水美,可是吃穿用度,很多东西都是没有的。如果不从家里带过去,就是想买恐怕都没地方买去。   何况有了珠姐儿这个小祖宗,更是麻烦。   雨澜列了整整两张纸的单子叫钱妈妈带着下人准备行李,粗略估计大概要十几个马车才能拉得过来。   行李才刚刚开始准备,叶邑辰就催着他们上路了。“简单带点换洗的衣裳,咱们马上就出发。”   雨澜放下手里的针线,忍不住问道:“王爷,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了?”也不带这么着急的吧!   叶邑辰笑着安慰她道:“能有什么事儿,我就是想早点过去!难得咱们一家子能出去散散心,我这不是想赶快就赶到那里嘛!”   “切!”雨澜跟着王爷也有几个年头了,对他十分了解,一看他这个样子就知道他没说实话。   雨澜倒也没有刨根问底,非要问出个子午卯酉,外头的事情叶邑辰拿主意就行了,这些年她已经习惯了由叶邑辰为她支撑起一片天地。   于是雨澜按照他的吩咐,只带了几件换洗的衣裳就出了们,留下双喜在家里收拾行礼,待收拾好了再带到大兴去。   雨澜带着儿子女儿上了马车,叶邑辰也跟着上来了。一家四口,旁边还有两个丫鬟侍候,好在马车里空间足够大,塞了这么多人进来,还是不觉得拥挤。   珠姐儿现在什么都懂了,可能是孩子都是自家的好吧,雨澜觉得自己长这么大从来就没看见过这么聪明的孩子,珠姐儿一岁零一个月的时候学会说话,现在说得已经很溜了。   五太太带着梁哥儿来玩儿,梁哥儿比珠姐大不少,可是每一次都被珠姐儿欺负,有好几次梁哥儿被珠姐弄哭了。她还很有眼力见,比如母亲一生气的时候,她就知道躲得远远的,还知道借父亲的势……   总而言之,孩子大了,有些不好带了!雨澜都不好意思和五太太说,因为珠姐儿现在才不到两岁,不敢想象等她长大了,要淘气成何等样子,雨澜现在就有些暗暗头痛了!   “爹爹,咱们这是要去哪儿呀?”珠姐上了马车就一个跟头扑到了叶邑辰的怀里,奶声奶气地问。叶邑辰抱着女儿真是老怀大慰。这个女儿从小就和他亲近,真是没有白疼她。   他脸上的线条都柔和了几分:“咱们去大兴,那里有咱们的庄子,咱们去哪里避暑去!那里有一个很大的湖,你一定喜欢的!”   珠儿果然十分欢喜,她瞪着一双大眼睛问:“爹爹,什么叫避暑?”   叶邑辰耐心地给她解释道:“避暑的意思,就是天气热了,咱们就避到一个不热的地方去住。这就是避暑了。”   珠儿显得有些奇怪,又有些不明所以:“既然天气热了,咱们不是可以用冰吗,咱们用冰造一个大房子住在里头,不就不热了吗?”   叶邑辰听得一愣,哈哈大笑道:“你这个小机灵鬼!用冰做成的房子很快就会化了!”   另一边,叶敏瑜快马加鞭地赶到晋王府,马福亲自迎接出来,叶敏瑜道:“十六叔呢,您进去通报一声,我有急事要见他!”   马福点头哈腰地道:“殿下,您来得可真不凑巧,王爷去了大兴庄子上避暑去了!”   他躲了?这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叶敏瑜只觉得一颗心直沉了下去。 ☆、312 情丝难断   叶敏瑜心里一沉,不过很快就镇定下来,问清楚了叶邑辰的去向,他也不难为马福,策马带人追了上去,一边走一边却在心里盘算着叶邑辰的想法。   叶邑辰在这个关口避了出去,定然不是偶然。自己能知道的事情,没有理由叶邑辰不知道,那他便是猜到了自己要来和他谈判,故意避开了自己。那么他的意图就很明显了,显然是不想和自己合作的!   叶敏瑜正是因为带过兵打过仗,在军中混过了那么长时间才知道叶邑辰的影响力,自打他外出开府以来,他就一直没有放松拉拢叶邑辰的努力,可是自始至终,叶邑辰的态度始终暧昧,在关键时候他却来了个釜底抽薪?   叶敏瑜知道若是想据地起事的话,没有叶邑辰的帮助是根本不可能成功的。他前头起兵了,叶邑辰只要登高一呼,就能分分钟把他灭了,这件事他再清楚不过了。   叶敏瑜是个高傲的人,叶邑辰已经表明态度了,可是这次事关重大,不管怎么样,他都要再试一次,能不能成功不是他一个人的事,他的背后有多少利益集团在支持他,牵连着多少身家性命,他比谁都明白。   叶敏瑜不敢耽搁,风驰电掣地到了大兴,停在一处花红柳绿世外桃源一般的庄子前面,叶敏瑜翻身下马,看见守门的竟然是叶邑辰身边的亲兵队长袁大脑袋,不由得有些愕然。   袁大脑袋跟着叶邑辰多年,立下不少的功勋,叶邑辰早就把他放到十二团营里做了一个中层的军官,日后有叶邑辰这尊大靠山,他的前途不可限量。今天叶邑辰把他亲自叫回来给他看门,叶敏瑜就知道自己今天休想进得去这个门了。   袁大脑袋和叶敏瑜很熟,北京保卫战的时候他和叶敏瑜共同战斗过,他向来瞧不起那些弱不禁风的皇二代,对叶敏瑜算是一个特例。   “赵王殿下你怎么来了?”他双手抱拳,嘴一咧,立刻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   叶敏瑜对这员猛将是十分喜欢的,看见他就想起当年北京城上并肩作战的场景,心情也不由得好了很多。笑着说道:“袁将军,别来无恙啊!”   大脑袋呵呵一笑:“托殿下的福,如今老袁不但在西山大营里谋了个职位,王爷还帮老袁娶了一房媳妇,媳妇又给老袁生了一个大胖儿子,老袁也是有家小的人了!”可能是想起了老婆孩子,大脑袋就是一阵嘿嘿地傻笑。   跟随叶敏瑜前来的都是忠心耿耿的亲卫,有不少人都和袁大脑袋相熟,纷纷打趣道:“大脑袋,想不到你也娶媳妇了!”“你长得这么丑,没把媳妇吓坏了吧!”“连儿子都有了?你这成天在军营里头混,儿子到底是不是你的啊?”   大家嘻嘻哈哈地打着招呼,气氛十分和谐。   叶敏瑜是有事前来的,不敢耽搁时间,抬了抬手,亲兵们就安静了下来。他道:“老袁,我想见一见十六叔,烦你进去通报一声!”   大脑袋的头摇得像是拨浪鼓似的。“殿下不是我老袁不给你面子,实在是王爷这次专门找我来给他看大门,我已经在他面前立下军令状了,王爷说了,他每天忙着朝廷大事,王妃和儿女都被冷落了这么久,难得有个机会带着儿女出来玩一趟,他什么人都不见,特意叫了老袁过来给他看门。老袁在他面前立下军令状了,不要说是人,就是一只耗子也绝对不会放进去的。殿下还是先回去,晚点儿再过来吧!”   “我这次是有十万火急的大事!”   “就是再大的事情我也不能答应你!”   “大脑袋,给个面子吧,咱们王爷大老远地来一趟不容易!”“你就进去通报一声吧,废不了多少事的!”众人七嘴八舌地一顿苦劝,大脑袋却是个认死理的,他一着急,用力就将自己的上衣一把撕开了,露出长满了胸毛的精赤上身,气呼呼地道:“老袁既然答应了王爷就不会放任何人进去,你们若要进去也容易,就纵马从老袁的身上踏过去吧!”说毕腾地一下躺到了地上,他砰砰拍了拍胸口,“来呀,谁不来谁是孙子!老袁叫一声就是小妇养的!”   这家伙也真是个亡命之徒,三句话两句话就露出了拼命的架势!   叶敏瑜身后的亲兵们全都傻了,他们就是和大脑袋没有交情也断然不会在他的庄子门口放马把他的亲兵队长给踩死的。众人全都看向了叶敏瑜。   叶敏瑜一声长叹,他知道袁大脑袋看起来憨憨的,实际上极为聪明,是个粗中有细的人物,叶邑辰把他这么一个蒸不熟煮不烂的滚刀肉守在门口,就是根本不给他机会让他见自己一面。   事到如今,他的态度早已昭然若揭,叶敏瑜知道再说什么也没有用了。他有些落寞地上了马,淡淡吩咐一声:“走吧!”   亲卫们有的唉声叹气,有的破口大骂大脑袋不够意思,还是纷纷上马,蹄声隆隆,带着漫天的烟尘去了。袁大脑袋从地上爬起来,看见远去的叶敏瑜,虽然他在马上依旧身姿笔挺,英俊超凡,他却看出了一种穷途末路的悲凉。   大脑袋摸了摸自己比别人大一号的头,心想我都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直到看见赵王走远了,他才吩咐一声其他的亲卫看好了门户,自己进了庄子去和叶邑辰回报。   叶邑辰和一家人都在庄子后头的园子里。这个园子面积极大,不但亭台水榭,楼阁殿宇样样不缺,还有一个极大的天然湖泊,烟波渺渺,凉风袭来,将恼人的热浪全部驱走。   湖泊边上建了一个亭子,雨澜正带着叶敏文和珠姐儿自己动手烧烤。远远地就能听见一阵孩子们的欢声笑语。叶邑辰则躺在湖边的一个醉翁椅上悠哉游哉,他半眯着眼睛,也不知道睡着了没有。   良辰美景,佳人相伴,儿女绕膝,王爷还真会享受!大脑袋暗自羡慕了一阵,走上前去。   “你来了?”叶邑辰眼睛都没睁,就知道来的是谁。   “嗯!”大脑袋憨憨地应了一声。   “人都走了吗?”   “都走了!”大脑袋摸摸头:“王爷,我觉得赵王殿下是个好的,至少比那个潞王更合老袁的胃口,您为何,不肯帮他一把?”   叶邑辰骤然张开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大脑袋。大脑袋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再清楚不过了,谁要是觉得他脑子里全长了肌肉,那就大错特错了。实际上他不但一点都不憨,反而是什么事都明白。   大脑袋被他看的有些不好意思,作为叶邑辰的亲兵队长,从来都是叶邑辰叫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从来不打任何折扣,对于叶邑辰的决定,他更是从来不会多问一个字。   今天,对叶敏瑜实在是有些同情,他才忍不住说了出来。   叶邑辰从醉翁椅上坐了起来,忍不住也叹了一口气:“若是有得选择,我也宁愿和老四合作,而不是老五!”只是可惜,他也别无选择。叶敏瑜的背后,实力太过庞大,他本身又在朝野素有威望,若是扶他上位,叶邑辰并没有把握将他架空,自己在后面翻云覆雨。   叶敏昭就不一样了!   慧妃大概正是看重这一点,才笃定地认为自己不可能不和她们母子合作的吧!   这个话题有些沉重,大脑袋和叶邑辰全都不说话了。   正在这个时候,珠姐儿迈着小短腿一步步挪了过来,后面跟着一堆丫鬟婆子,奶娘张着双臂跟在后面,满脸的紧张,生怕她跌倒。珠姐儿人虽小脾气却大,自从学会了走路,就不喜欢人家扶着。   叶邑辰看她手里拿着烤好的肉串就知道女儿这是要跟自己显摆来了。他的脸上刚才的沉重一扫而空,一下子就露出了一个作为慈父应该有的慈祥表情。大脑袋都看得啧啧称奇。   他张开双手,叫道:“珠儿!”   “爹爹,吃肉肉!”珠姐儿果然是来给他送烤肉来了。   叶邑辰高兴得心都化了,一把将女儿抱了起来,在她脸上亲了一口:“还是我女儿最疼我!”   珠姐一边和叶邑辰说话,一边却偷偷去瞧一旁的大脑袋,显得十分好奇。叶邑辰笑道:“这个是袁叔叔!”   大脑袋急忙行礼道:“末将参见公主殿下!”   珠姐就把剩下的另一个肉串给了大脑袋:“圆叔叔,吃肉肉!”   大脑袋受宠若惊,急忙接了过来:“谢谢殿下赐肉!”   珠姐儿眼睛笑得弯弯的,“那圆叔叔,我给你吃肉肉了,你能不能让我摸一摸你的胡子!”   孩子他爹本来认为女儿这么小如此有教养,自己这个父亲教育得当,十分与有荣焉,没想到,她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这么小就懂得讨价还价,这到底是跟谁学的啊?   叶敏昭返回王府的书房,将所有侍候的人全都撵了出去,自己一个人在书房里静静坐了两个时辰。再出来的时候,他已经又变回了那个充满自信的叶敏瑜。   他召来了自己的幕僚,让他们分别去给萧宗昌、萧宗盛还有宫里的萧妃递消息,到了下午未时,他便去了承乾宫。   萧宗昌和萧宗盛比他早一步到了。萧宗昌急切地问:“晋王那边,如何?”   叶敏瑜摇了摇头。“我连十六叔的面都没有见到。”   众人一片沉默。良久萧妃才道:“这么看来,晋王已经和景阳宫结成了同盟?”   叶敏瑜有些沉重地道:“应该是了!”   萧宗昌和萧宗盛脸色都难看得要命,兵变兵变,没有兵还怎么变?叶邑辰既然是这个立场的话,他们占据京师改朝换代的希望就几乎完全没有了。   萧宗盛道:“那对母子到底给了叶邑辰什么好处?让他心甘情愿地为他们办事?咱们出更大的代价,难道就不能把他拉到咱们的这一边?”   萧妃皱眉苦思良久:“他们能给叶邑辰的,恐怕咱们还真的不能给!”   萧宗昌微凛:“你是说……”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叶邑辰和他们达成的协议必然是:叶邑辰扶保叶敏昭上位,而景阳宫的母子愿意将大权拱手相送,甘心做个傀儡!这样的代价,咱们是无论如何不愿意付出的!”   众人面面相觑,心里都觉得苦涩无比。   叶敏瑜道:“现在再说这些也没有用了。咱们棋差一着,如今该想的是如何善后的问题。不能坐以待毙,只有遵照父皇的意思,我亲自去一趟避暑山庄,希望事情还能有转机。”   叶敏瑜缓缓道:“事到如今,伯外祖父和外祖父也该想想后路的问题了……”   萧宗盛震惊道:“你的意思是,叫我们先将族人和财产疏散送走?”   叶敏瑜点了点头。   萧宗盛道:“事情不至于坏到这个地步吧,我们还没有真的一败涂地呢!”   萧宗昌却道:“殿下说得很对,政治斗争的残酷性史书昭昭,殷鉴不远,咱们要做最坏的打算才行!我们都老了,一条老命死就死了,只是殿下到底还年轻,现在连个孩子都没有!”   叶敏瑜却淡淡地道:“天家无亲情,这个道理到现在还没有明白过来的话,本王也就白活这么大了。”   萧妃已经满眼是泪:“儿啊,叶敏昭那小子可还在承德呢,他在暗你在明,你这一去必定危机重重,你一定要小心呢!”   叶敏瑜点了点头:“儿子知道了!”再商量下去也商量不出什么了。众人便散了各自回府布置。   千头万绪的事等着叶敏瑜去做,他离开承乾宫之后却没有立刻回府,而是到了建福宫西花园,在花园里的延春阁里坐了下来,并把所有的下人全都打发走了。   建福宫距离毓庆宫很近,自从叶敏舒疯魔了之后,毓庆宫的宫禁就被放开了。只不过身为毓庆宫女主人的雨馨却一直是深居简出,几乎从来不出宫门。叶敏瑜一直留意着她的动作,知道她差不多每天傍晚都要来这个小小的西花园散散步。   叶敏瑜知道自己此去河北,很有可能就要回不来了。他实在遏止不住心内的冲动,鬼使神差地就到了这里。   叶敏瑜一个人坐在延喜阁内,望眼欲穿地盯着花园的入口,心里感触万千。好在没让他等太久,不大一会一个娇俏的身影就出了,并且慢慢地向着延春阁走来。   叶敏瑜听见自己的心脏霍霍狂跳不已,就像个未经世事的小男孩一样。   雨馨只带了两个贴身宫女,她每天傍晚都会来这里散一刻钟的步,今天进来之后就觉得有些奇怪。往日里,这个小花园虽然小,却总是有个宫女太监在此打理的,今天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她却不知道叶敏瑜早就派人把这里清场了。   她慢慢走进延春阁,正要坐下,却猛然发现柱子后面转出一个人来。雨馨差点儿惊呼一声,待看清来人竟然是叶敏瑜的时候,她也忍不住心里一跳。   “赵王殿下,您怎么在这?”   很明显,赵王是故意藏在柱子后面的,大概是怕她看见这里有男人,觉得不方便调头就走。   叶敏瑜用一种极为深情的目光看着雨馨,看得她微微发窘,若是换了一个人这样对她,按照雨馨的性子,定然是勃然大怒,可是对着叶敏瑜的时候,雨馨却一点也愤怒不起来。尽管这么多年以来,她早已不对叶敏瑜抱有任何想法了。   “我有几句话想要对你说,你能不能叫她们先下去!”叶敏瑜忽然道。   雨馨微微有些奇怪,她能感觉到叶敏瑜今天与往日的不同。雨馨很想说:“事无不可对人言!”何况这两个宫女都是她从娘家带来的心腹,不过看见叶敏瑜那近乎乞求的目光,她还是鬼使神差地吩咐道:“你们下去吧!”   直到叶敏瑜真的和她单独呆在一块儿了,他却忽然之间觉得有些手足无措了。他搓着手,有些笨拙地道:“你坐,坐!”   雨馨却退了一步,离他更远了一些,淡淡道:“殿下有什么话就说吧!”却没有依言坐下来。   叶敏瑜见她没有坐,自己也便也站在那里。雨馨问他有什么事,他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其实就想来看一眼雨馨,具体的和她说些什么,其实他一直没有想好。   叶敏瑜就有些犹豫。雨馨的眉毛就微微蹙了起来。她穿了一身月白色的褙子,下头是同色的挑线裙子,全身上下没有一点鲜活的颜色,头上也只插了一支样式简单的金簪固定着头发。她脸上不施脂粉,却丝毫无损她的颜色,更增添了一种楚楚动人的美丽。   雨馨见他一直不说话,有些不耐地道:“殿下如果没有什么话说,我就告辞了!”   “等一等!”雨馨转过头来,挑了挑眉毛。   叶敏瑜道:“明天,我就要去河北向父皇负荆请罪去了!”   “这是为何?”雨馨吃了一惊,毓庆宫如今与世隔绝,她几乎听不到任何消息。   叶敏瑜道:“有人在父皇面前告了我一状……”就把事情如实说了一遍。   雨馨十分震惊。   叶敏瑜道:“我这一去,很有可能,就永远也回不来了!”   他的目光灼灼地落在雨馨的脸上,看见雨馨明显地震动了一下,然后又极快地收敛了情绪。尽管如此,叶敏瑜还是感到心里一暖。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也许今天不说就永远没有说话的机会了。他忽然开口道:“我希望你等着我!如果我能平安地回来,如果有一天我能登上皇帝的宝座,坤宁宫的位置,就是留给你的!”   是的,他一直就是这么想的,今天终于说了出来!   雨馨听了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光看着他:“殿下,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妾身不但已经是残花败柳之身,更是你曾经的嫂子!”   叶敏瑜铿锵有力地说道:“我自然知道,要不然你以为为何我会拒绝父皇的指婚?”   雨馨是真不知道他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也不知道他不肯续娶王妃的原因是因为她。叶敏瑜从来就没有给过她任何提示。   这便是叶敏瑜的性子,只做不说!   雨馨只觉得心乱如麻,她早就做好了准备,就这样孤苦终老一生,却没料到……只是这一切,都似乎太晚了。   “你不必说了!”她重新用冰冷的外壳封住了自己,“今天我没有见到你,也没有听到你说的那些疯言疯语!”她敛衽施礼,“没有别的事情,我就先回去了!”   说罢头也不回地就往回走去,叶敏瑜心中着急,大踏步上前,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我说的都是真心的,有一句虚言,叫我乱箭穿心,不得好死!”   雨馨愣住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快放手!”   叶敏瑜像是手被烙铁烫了一下似的,匆忙放开了手。   雨馨道:“凭殿下的智慧难道不知道,就算是真有你登上皇位的那一天,这件事也是不可能的。宗室、朝臣、天下的百姓,没有人会支持你……”她的声音渐渐低沉了下去:“怪只怪,咱们有缘无分!”   说完这句话,她再施一礼,踉踉跄跄地走了。叶敏瑜站在那里,心脏疼得厉害,犹如万箭穿心。   咱们……咱们!   他细细品味着这两个字,恨只恨,当时为什么没有再多争取一下!   直到雨馨走出了西花园,叶敏瑜又在那里呆呆站了片刻,终于收拾心情出了皇宫。他现在没有时间伤春悲秋,刚才的那一次见面已经是他放纵自己的结果了。   回到赵王府,他不敢怠慢,当即给皇上修书一封,表明自己压根就没有谋反的意思,根本就是有人在后头栽赃陷害,自己将立刻赶赴承德避暑山庄,当面想父皇负荆请罪。派人将信用四百里加急送出去。   然后,他简单收拾了一下,细细安排了一番,第二天就带着六十几个侍卫快马加鞭直奔承德而去。 ☆、313 阴谋得逞   叶敏瑜快马加鞭,为了表示认罪的诚意,他需要以最快的速度赶到避暑山庄,所以随行的众人都是每人两匹战马,一匹跑累了就换另一匹。因此到了距离避暑山庄四五十里的时候已经人困马乏。   此时夜幕已经降临,天空中乌云积聚,看样子视乎是要下雨了。没有一丝亮光,看不见前行的道路,加上人困马乏,叶敏瑜的亲卫队长就建议道:“殿下,我们已经赶了十几个时辰的路了,还是找个地方暂时休息一下吧!”   赶了这么久的路,叶敏瑜也赶到十分疲倦。他勒住马道:“都停下来,就地安营,休息一晚,等明天天亮了再赶路!”   骑士们听了全都松了一口气,他们也都累坏了。这时候前头的斥候回来禀报说一里之外的官道边上有个山神庙,眼看着就要下雨了,住在山神庙里总比野外露营要好的多,至少可以避避雨。   叶敏瑜马鞭一挥道;“走,去山神庙安置休息。”   众人齐声答应一声,纵马而去,不片刻就到了山神庙的所在。这个山神庙坐落在一座山头上,因为年久失修,庙里的人早已人去镂空,只留下三间空空的庙院。   叶敏瑜停下马来,立刻就有两个侍卫跪在他的马前,这是要等着主子踩着他们的脊背上下来呢。叶敏瑜看了他们一眼,淡淡道:“起来吧,也累一天了,本王有手有脚,自己下得来。”   叶敏瑜虽然是金尊玉贵的皇子亲王,但是向来都和兵士们同甘共苦,这也是兵士们拥戴他,愿意为他效死命的原因。   那两个侍卫感激地抬头看了他一眼,知道他向来说一不二,不敢多言语,爬起身子,叶敏瑜这才翻身下马,活动了一下发麻的手脚,其他的人这才纷纷从马上下来。   亲兵队长立刻安排几个人进去探一探庙宇里头有没有藏人,叶敏瑜为了取信皇上,不敢多带人马,只带了六十个身经百战的侍卫,亲兵队长要确保他的安全,因为鸭梨山大,一路上精神高度紧张。   不过片刻,进去探看的侍卫就出来了,“里边没有人,很安全,就是庙宇比较破败,到处都是灰土蛛网,怕是……”是担心叶敏瑜平日里住惯了大房子,住在里头觉得憋屈。   正在这个时候一道雪亮的闪电划过,紧接着沉闷的雷声缓缓滚过,眼看着这是要下雨了。   叶敏瑜哂笑一声:“本王也是打打过不少仗的人了,累极了泥地里都能倒头就睡,这还总算有个庙能够遮风挡雨,条件也算好的了。走,咱们进去!”丝毫不以为忤地领头大踏步进了山神庙。   叶敏瑜进了大殿,自然有人侍候他睡下休息。亲兵队长却不敢就这样休息,山神庙只有三间房子是完好无损的,他们却有六十多个人,三间房子肯定是住不开的,有一部分人住庙里,另一部分人还得扎帐篷,住在帐篷里。   等把众人都安排好了,他又安排斥候,分几路到四处哨探。一旦有什么问题,随时报到他这里来。又要时刻关照着叶敏瑜那一边。   他挨个地方看了一遍,叫侍卫们凑合着吃点儿东西,抓紧时间睡觉。   不大一会儿有人向他禀报,说是叶敏瑜吃了几块干粮,已经睡着了。亲兵队长听了松了一口气,道:“殿下是太累了!”   那人道:“大人您也休息一会儿吧!”   亲兵队长点了点头,对那个小兵道;“你也赶快去歇着吧,明天到了避暑山庄,不定是什么情况呢!”他们都是叶敏瑜的铁杆心腹,只要叶敏瑜一声令下,就是叫他们向皇上挥刀,他们也会毫不犹豫地执行命令。   这个亲兵队长知道一些政治上的事情,不过他却不愿意多想,他只知道,跟着赵王就对了!   小兵走了之后,他三口两口啃完了干粮,随便抹抹嘴,就坐在大殿的门口,抱着一把朴刀,靠着墙壁闭上了眼睛。几乎是一瞬间他就睡着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他被一阵雷声惊醒了。他揉揉眼睛站起身子,发现外面已经下起了瓢泼大雨,好在山神庙虽然破旧,总算没有漏雨。哗哗的雨声在万籁俱寂的夜晚显得十分清晰。他掏出怀表看了看,发现差一刻就到了丑正了。   他睡了大概有一个时辰。   看见外头有两个兵士正在雨中巡逻,雨那么大,他们又没带什么遮雨的雨具,身上早就湿透了,不过职责所在,却没有一个人马虎分豪,跑到屋檐下躲雨的。   亲兵队长隐隐觉得有些不对,立刻警觉地站了起来,招了一个巡逻的士兵问道:“我派出去的斥候有没有回来?”   他吩咐的很清楚,不管有没有敌情,都要这些斥候半个时辰回来禀报一次,可他睡了一个多时辰,竟然没有人来叫醒他。   那个巡逻的士兵道:“大家都在睡觉,没有人过来!”   这个兵士是他安排的,睡觉之前就一直在这边巡逻,也就是说一个时辰过去了,斥候根本就没回来。   那就很有可能被人给做掉了!   他激灵灵打了一个冷战。他们的人实在太少了,赵王殿下又这般尊贵,他不敢往下想,大声吩咐道:“去把除了王爷以外的人全给我叫醒了!再叫几个功夫好的,我要亲自出去看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不一会儿人就来齐了,他点了八个人,分成四路,由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探过去。以一刻钟的时间为限,一刻钟之内必须全都返回山神庙。然后又叫几个小队长带着人马严阵以待。   被他点名的人顾不得外头的大雨,全都冲进了雨里。天黑的伸手不见五指,十分利于偷袭,亲兵队长心里焦灼万分。这样的天气,无法点燃火把,敌在暗我在明,实在太不利了。   他带着一个人向西方搜索,走了不远,就隐隐约约听见南边传来两声隐隐约约的惨叫。他神色一凛,立刻就带着手下转移方向,向着东方而去,爬上一个小山坡,他借着一点儿昏暗的光线,隐隐约约看见黑夜里不知冒出多少个黑衣人来。   离得还远,“嗖!”一只弓箭从他的耳边擦过,他侧身躲过,弓箭落在不远处,手下将箭捡了回来,他神色大震:“这是军中的制式弓箭!”一颗心直沉了下去,若是军中出动人马要对叶敏瑜下手,想要他的命,他们实在无法抵挡。   因为赵王带的人太少了。就算人人都是身经百战的精锐,毕竟双拳难敌四手。   亲兵队长当即立断:“你在这里观察敌情,要注意安全,我回去禀报王爷!”倒不是怕死,实在是他得回去主持大局。   那名手下毫不犹豫答应了一声。   亲兵队长回到了山神庙,去北边好东边的哨探的人都回来了,说是没有发现敌情,亲兵队长刚说了一声:“敌人在南边!”叶敏瑜已经走了过来。他刚刚就已经醒了。   亲兵队长将情况向他说了一遍,又呈上自己捡到的箭矢,叶敏瑜仔细看了一下,“果然是军中的制式箭矢!”众人微微有些骚动。这个时侯亲兵队长留在南边哨探的那个小兵急步跑了回来。   “殿下……他们杀过来了……至少有三百多人……人人带着弓箭……而且配备了军中的劲弩……殿下,先躲一躲罢!”说完这些话,他立刻扑倒在地上,嘴角溢出一股鲜血。一支箭矢插在他的后心,他凭着一股毅力奔跑回来,说完了探听回来的情报,说完该说的话,那口气就散了,他便再也支持不住了。   众人全都悲愤莫名。这么一会儿功夫,已经死了四五个兄弟了!   每个人都拔出了武器,这里边就没有一个怕死的,哪怕知道冲上去是以卵击石,他们也会毫不犹豫地执行叶敏瑜的命令。   众人的目光全落在了年轻的赵王身上。   事出突然,可是叶敏瑜却依旧冷静如恒。   他们没有携带弓箭。对方是正规军,带着弓箭,还有几挺劲弩。他是知道劲弩的威力的,能将奔跑中的战马整个射穿,没有重装骑兵,根本就没得打。   他嘴角扯起一个微微的冷笑:叶敏昭为了要他的命,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   你就不怕被父王知道了,将你的阴谋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他来之前不是没有想过叶敏昭会在半路截杀他,只是没想到他敢做得这么明目张胆。他只要在这次刺杀中活下来,接下来就可以轻易揭穿叶敏昭的阴谋,那时候不用他动手,正统也不会饶了叶敏昭。   只要能活下来,他就赢了。   叶敏瑜隐隐觉得有点儿不对。看他之前的布置,叶敏昭应该不会出这样的昏招才对。   不过事已至此,叶敏瑜也来不及多想了,他十分冷静地吩咐道:“上马,回京!”   众人起声答应一声,纷纷冲进雨中,翻身上了战马。沿着官道向回驰去。之前的路他们一路畅通无阻,一直到了这里,路上应该是没有问题的。不过亲兵队长出于谨慎,还是派了两个斥候到前面去探路。   众人冒着暴雨在官道上奔驰,不一会儿衣服就全都湿透了。雨大得甚至让人连眼睛都睁不开,这个时侯,却没有一个人顾得上这些。因为敌人就仅仅坠在后面,阴魂不散。他们之前用棉花包住了马蹄,破起来无声无息的,可是落在后头的几个兄弟已经被他们用弓箭射杀了。   时刻在死亡的威胁之下,这些侍卫们仍能保持着高昂的斗志,这就是叶敏瑜训练多年的成果。   正在这时,前头跑去探路的两个探子中的一个跑了回来,一边跑一边在马上疾呼:“殿下,不好了!前面有埋伏!也是正规军!咱们不能再往前去了!”他的一只胳膊上插着一只弓箭,另一个跟他一同去探路的侍卫,显然是已经被射死了。   叶敏瑜神色凝重地勒住马,“怎么会?”来的时候明明没有发现军队的!这些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现在却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亲兵队长焦急地道:“殿下,现在该怎么办?”前面轰鸣的马蹄声虽然隔着重重雨幕,也渐渐听得见了,众人都是老行伍了,一听这声音就知道,前头那一路人马不少,少说也得有几百人。   叶敏瑜看了看西边巍峨的群山,如今南北两个方向上都有追兵,西边又没法跑马,唯一的道路就只有向东了。   若是东边再有人埋伏……那就只有拼死一搏了!   现在也没有什么好选择的了。叶敏瑜拨转马头,大声喊道:“都跟上本王,向前冲啊!”   东面虽然没有官道,却是平缓的坡地和丘陵,马跑起来没有什么障碍。侍卫们护着叶敏瑜向前奔出了一阵子,雨已经渐渐小了,最后已经完全停了下来。   夏天的雨,来的快去的也快!   众人在途中换了一匹马,已经将后头的追兵甩开了一段距离。亲兵队长策马来到叶敏瑜的身边,道:“王爷,此去不远,就是真定卫了。真定卫是李陵李大人的地盘,我们就不用怕这些追兵了。”   叶敏瑜点了点头,心里不舒服的感觉更厉害了。   又跑了一阵子,天已经蒙蒙亮了。这个时候,东方也传来了隐隐的雷鸣般的声音。亲兵队长大叫一声:“不好,前面也有敌人!”   众人的脸刷地都白了。他们狼狈逃窜了一整夜,如今人困马乏,出京的时候带出来的六十多个侍卫,如今折损了十多个,仅仅剩下四十多个。对方又是以逸待劳,不用说,他们是凶多吉少。   叶敏瑜缓缓勒停了战马,摘下得胜勾上挂着的长枪。没想到叶敏昭的心机如此深沉,竟然给他来个一个十面埋伏,非要取了他的性命不可。   就算要死,他也要死得有尊严!   侍卫们全都看到了叶敏瑜的动作,一时间都被他所感染,纷纷大叫道:“他奶奶的,和他们拼了!”“拼了!”   叶敏瑜豪气干云,哈哈大笑道:“好,今天咱们摆出蜂矢阵,冲他奶奶的,死也要死个痛快!”   众人齐声叫好,纷纷扬鞭策马,很快摆出了一个最具攻击阵型的蜂矢阵,阵型的尖端正是叶敏瑜本人。   叶敏瑜一抖马缰,正要冲上去拼个你死我活。亲兵队长却是眼尖的很,远远看见对面打着的一面大旗上写着龙飞凤舞的一个“李”字,他大叫了一声:“等一等,殿下!对面好像是李陵李将军!我认得他的帅旗!”   叶敏瑜微微一怔,众人一听也都跟着高兴了起来。能活着谁愿意去死啊!   对面的队伍渐渐逼近了,这次连叶敏瑜也看见了那面帅旗。“若然是李陵!”叶敏瑜也送了一口气。   亲兵队长立刻派了两个人上前接洽,不大一会儿队伍一分,从帅旗下面奔来了一行人马,带头的一个三十多岁的年纪,黝黑的皮肤,熊一般强壮的身体,不是河北都指挥使李陵还有何人!   李陵看见叶敏瑜显得非常激动。甩镫下马,就在叶敏瑜的马前跪了下来:“殿下,李陵来晚了,叫殿下受苦了!”   叶敏瑜也翻身从马上下来,亲手扶起李陵道:“李将军,你太客气了。若不是你及时赶到,本王说不定就要葬身宵小之手了。你可是本王的救命恩人!”   李陵道:“我听说殿下在赶往避暑山庄的途中遭遇悍匪的袭击,一接到消息,没有多想就带人前来营救了……”   说话间两边的人马已经合为一股。叶敏瑜见满山遍野都是骑兵,放眼望去,竟是一眼望不到边,叶敏瑜不由微微有些吃惊。“李将军,你带了多少人马来?”   “末将听说贼人势大,便将真定卫的五千骑兵全都带来了。”   叶敏瑜心想难怪。他道:“后边有两股人马,李将军可否派人将他们击退,要是能把他们的首领捉住,就最好不过了。”到时候人证在手,看叶敏昭要如何向正统皇帝交代。一个弑兄的罪名就能叫他永世不得翻身。   李陵是叶敏瑜的铁杆支持者,对于叶敏瑜一向十分敬重,看见叶敏瑜和他的侍卫们被追杀的这般凄惨,心中早已大怒。这个时候叶敏瑜已经将追兵的情况含含糊糊地告诉他了。   能做到正二品的没有一个是傻子,一听这话,李陵立刻明白了叶敏瑜的意思,这里头涉及到的可是皇位的争夺,叶敏瑜登上大位可是他喜闻乐见的。当即叫了自己手下的一位副指挥带两千骑兵,去剿灭后头的追兵。这名副指挥使是他的心腹,他又耳提面命了一番,那人接了军令带着兵马回头杀过去。   此时两路追兵已经合成一股,虽然如此也只有几百人。李陵的人马人多势众,加之对方在雨中奔弛一夜已经筋疲力尽,双方甫一接触,敌兵立刻溃散开来,纷纷向着西北方向逃去。   那名副指挥使得了李陵的吩咐一心要拿住带头的作为扳倒叶敏昭的人证,一路上穷追不舍,众人马速很快,小半个时辰便已追出几十里路,越过一道山梁,李陵的人马忽然发现前头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山谷,谷中密密麻麻都是军队,各色旗幡招展,其中竟有许许多多的绣着五色金龙的旗帜,那名副指挥使当即傻眼了,那是皇帝的旗帜。   皇帝的行止都是严格保密的,就连李陵也不知道,正统皇帝刚好在这个时侯被陈嘉撺掇着来到这个谷地处围猎,而李陵的人马好死不死地杀气腾腾地杀到了皇帝的眼皮子底下。   其实叶敏瑜和李陵谁也没有想过要造反,可是偏偏今天这一幕太像造反了。副指挥使带兵赶到的时候,陈嘉早就得到了消息,他派了一营兵马将皇帝团团围住,自己亲自率领其他人马迎战李陵的人马。   副指挥使并不想冲击皇上的护军,可是陈嘉根本不给他解释的机会,皇上出行围猎,带来的人马可比李陵多多了,足有一万五千多人,而且这其中还有三千神机营的兵马,神机营可是用火铳的。   李陵的人马因为惯性刚刚冲过来,就响起一片爆豆般的枪声,紧接着就像是割麦子一样死了一片。副指挥使见此情形也有些蒙了,一面收拢军队向后撤退,一面派人去和陈嘉交涉,告诉他自己这边根本没有兵变弑君的意思,这件事纯属误会!   陈嘉根本不听他的,来人还没有接近陈嘉的部队,还没有说出一个字来,就被神机营的火铳射杀了。   陈嘉坐在马上,挥舞着一把长剑,歇斯底里地叫道:“河北都指挥使李陵反了!胆敢突袭御驾,这个无君无父的狗东西,众人只管奋勇向前,杀死逆贼以报皇恩,斩首一级者,赏银五两!”   皇帝这边以多打少,又是这么高的赏银,众人奋勇向前,下人狠辣,没有人留活口,一颗脑袋可是值五两银子呢!   只不过片刻功夫,李陵方面就丢下数百具尸体。   副指挥使也看出不对来了。皇上的御林军就像是疯了一样,根本不给他们说话的机会,自己的手下几乎没有一个活口,全被割下了脑袋。他当即立断,收拢军队向回撤去,这件事只有交给李陵处理了。   正统的帐篷里,正统又惊又惧,又怒又恨,看见跪在地上的一个斥候说道:“你说的是真的?叶敏瑜那个畜生真的和李陵这个逆贼搅合到了一处?”   那人以头点地道:“千真万确,赵王殿下和李陵目前在距此四十里外的地方安营扎寨,并且带了大量骑兵,动向不明!”   正统颤抖着手:“这个……这个逆子!”虽然之前有人告发叶敏瑜想要造反,可是正统一直是不大相信的,现在事实摆在眼前,他一时间却又觉得无法接受。一股怒火攻心,正统咕咚一声翻倒在地!   营帐里顿时一阵兵慌马乱!   同一时间,叶敏瑜和李陵也接到了探马的回报。   “什么?遭遇了皇上狩猎的队伍,我方的人马被神机营击溃?”叶敏瑜脸色铁青。“上当了!咱们中了叶敏昭那小子的诡计了!”   叶敏瑜心知肚明,自己的政治生命,完蛋了! ☆、314 萧妃被废   叶敏瑜意识到这一切都是一个可怕阴谋,可是已经晚了。   他本来就有些奇怪,他若是在来此的途中被杀死,叶敏昭纵然成了帝国当仁不让的继承人,正统皇帝也未必心里就会舒坦。   毕竟叶敏瑜死了,最大的得益者就是叶敏昭,正统想不怀疑他都难。   而现在叶敏瑜终于明白了,所谓的半途截杀,这一切不过是一个幌子。他脸色惨然地看着李陵,问:“本王在半途遇袭,到底是谁给你送的消息?”   李陵道;“是吕简吕大人,我知道他是您外祖父靖海侯身边的红人,所以才毫不犹豫地信了他!”   叶敏瑜苦笑道;“吕简那个王八蛋现在人在哪里?”   “难道吕简有什么问题吗?他给我报信之后说是不放心王爷的安全,单人独骑去接应你去了!”   “你知不知道,有人在皇上面前把咱们两个都给告了黑状,说是你我勾结起来,密谋造反!”   “啊?”李陵这才感到此事的不同寻常!此前有了这样的消息,这次偏偏是他带着数千人马前来接应叶敏瑜,又莫名其妙地冲撞了皇上的圣驾。   李陵带兵是把好手,政治斗争经验却不怎么丰富。他有些麻爪地道:“殿下,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叶敏瑜慢慢地冷静了下来,他缓缓地道:“现在还能怎么办?我想要不了多久,皇上的大军就该开过来澜,咱们要么束手就擒,就算保住脑袋也很有可能被圈禁终身。要么,就干脆揭竿而起,真正反了朝廷,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什么?”李陵惊得差点儿跳了起来,“咱们根本就没有造反谋叛的意思,您是皇上钟爱的儿子,不能和皇上见一面,把事情说开了,请他打消疑虑吗?”   叶敏瑜反问道:“咱们现在去和皇上说咱们这不是造反,你说皇上会相信咱们吗?”   李陵认真想了想,要说还是叶敏昭的连环计太毒了,大概从一开始他就设好这一系列的政策,诱导着叶敏瑜和李陵一步步迈进他的陷阱中。李陵担心叶敏昭的安危,好死不死带着真宁卫所有的骑兵前来接应,又好死不死派了一队人马冲杀气腾腾地冲到了皇帝围猎的山谷里。   现在在回头解释一切都是误会,谁信呢?怎么就有这么巧的事?!   他在原地走来走去,一时之间心乱如麻。叶敏瑜淡淡地看着他,等着他最后的决定,坐以待毙他是肯定不肯的,可要造反对抗朝廷,这个决心也不是那么好下的。   叶敏瑜身边的侍卫全都悄悄地把手按在了刀把上。这里全都是李陵的人,他们害怕李陵被逼到了绝路,破釜沉舟,捉了叶敏瑜向朝廷报功,以换得朝廷网开一面,饶他一死。   李陵在原地绕了几圈,终于下定决心,他猛然翻身拜倒在叶敏瑜的脚下:“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殿下,末将就把自己这条命交给您了,若是有朝一日,您能杀回京师登上大位,请您不要忘了末将家里的死去的几十口人!”   李陵作为河北都指挥使,他的家眷是理所当然要呆在北京的,这也是害怕他们这种掌握兵权的人叛乱的一个行之有效的办法。李陵要是扯起了反旗,他的全家不用说,恐怕一个也活不了。   叶敏瑜伸手扶起李陵道:“若真有那么一天,本王愿与将军共同治天下!”   下定了起兵的决心之后,李陵便收拢兵马。陈嘉果然派了数千兵马前来攻袭,叶敏瑜和李陵这边人数少,又加上打得是皇帝的亲兵,一时之间军心涣散,甫一接触就兵败如山倒,李陵带人保护叶敏瑜逃回真定卫,陈嘉考虑到皇帝的安危,不敢穷追,这才给了叶敏瑜和李陵可乘之机。   正统十年六月初四,赵王叶敏瑜于河北真定卫正式起兵叛乱。起义用的名号为“诛陈嘉、清君侧”为号召,传檄天下,历数陈嘉和西厂数十条罪状。一时天下震动。   叶敏昭这时候也反过味来了,他之所以落到了今天这个地步,陈嘉在其中没有起什么好的作用。   正统灰溜溜地从避暑山庄日夜兼程赶返京城,同时派陈嘉带领上万精锐人马围攻真定卫。回到真定卫之后,李陵立刻就将兵权交给了叶敏瑜,他也明白,现在这种形式之下,他根本就没有叶敏瑜的号召力,他起来造反也完全没有合法性,为了不被朝廷轻易消灭,只有将兵权交给叶敏瑜。   叶敏瑜用最快的速度整顿了真定卫,以四千人马诱敌深入,在真定卫数十里外的黑虎岭设下伏兵,将陈嘉的一万人马打得落花流水。陈嘉在亲卫的拼死保护下冒死突围,仅带着数百人逃脱。   此战之后,叶敏瑜收编御林军八千多人,加上河北都指挥使司的一万多人,人马达到了两万多人,声势大震。与此同时,众人在真定卫召开了第一次军事会议,讨论下一步的起义军走向。   有人建议趁着地方尚未就叛乱做好准备,立刻发兵攻打河北保定、邯郸等几个大城市,以此为基地逐步包围京师。更有人被这次以少胜多的战役激得信心爆棚,纷纷建议由河北直扑京师,只要拿下了京师,叶敏瑜就可以名正言顺坐上龙庭,那时候他们就都是开国的功臣了。   叶敏瑜一阵苦笑。京师有精兵二十万,又城高墙厚,粮草堆积如山,莫说是他手中只有区区两万人,便是再多十倍也休想攻下大楚帝国的心脏。何况城里还有叶邑辰这位常胜将军。   李陵提出一个方案,向北攻击大同、宣府一线,只要占住了这些长城一线的城池,就可以外联突兀,与突兀的大部族组成联军,借助突兀骁勇的骑兵帮助叶敏瑜夺回皇位。   这个办法可谓十分狠辣,突兀和大楚这几年纷争不断,只要叶敏瑜振臂一呼,突兀人羡慕中原富庶的生活和灿烂的文明,只要叶敏瑜愿意和他们联手攻击内地,他们肯定愿意聚集在叶敏瑜的麾下,倒时候不费一钱一粮,就能聚集起以十万计身经百战的战士,日后叶敏瑜打下了京师,再回头对付突兀人就是了。   这个方案十分诱人,也很有可行性,却被叶敏瑜毫不犹豫地否决掉了。请神容易送神难,借助突兀的人马攻打朝廷,就算真能成事,日后倒霉的也是老百姓。   众人商议了一番,又拿出了两套方案,一是南下,一是东进。南下一条路是从河北出发,途径山东,直取南京。南京乃是□□龙兴之地,开国之初的首都,后来太宗登上大位,花了十八年的时间在北京修建了紫禁城,太宗晚年才将都城迁到了北京。   南京现在是第二首都,地位仅次于北边的京师,政治上的地位尤其重要,若是能够拿下南京,就是无法打回北京,也可以和北京划江而治。   这套方案的缺点就是南京距离河北千里迢迢,途中变数太多。一个不慎起义军就有可能全军覆没了。   还有一个办法就是向东挺进,进军关中,控扼陕西。关中的好处在于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山川环抱,气势团聚。历史上有“百二秦关”的说法。意思是说百万之兵攻打关中,两万人足以拒之。   若能取下西安,一统中原不敢说,割据一隅还是很有希望的。   叶敏瑜苦思良久,决定挺进关中。   叶邑辰在大兴的庄子上听到了叶敏瑜叛乱的消息,心中自也有千百种滋味。雨澜这时候也听到了消息,震惊之余,急急忙忙跑来和王爷商量:“赵王怎么说反就反了?他不是皇上内定的储君吗?皇上身子不好,他再熬几年就可以登基当皇帝了,何必这个时候造反呢,真是殊为不智!”   叶邑辰道:“正因为他是皇上内定的储君,才有人逼着他不得不造反!”   雨澜大吃一惊:“你是说小王爷?他怎么有本事做出这种事情来?”在雨澜的心目之中,叶敏瑜和慧妃在朝中根本没有任何势力,他怎么就能逼着叶敏瑜造反的。   叶邑辰微微一笑:“瞧瞧,包括你在内,绝大多数人,都被他们母子给骗了!”   雨澜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若这一切是慧妃和叶敏昭的诡计,他们的心思未免太过深沉。雨澜不愿多想,她这次来找王爷是想催着他赶快回京的。“具体是什么□□,我懒得知道,谁当皇帝也和我没关系,只是如今兵荒马乱的,住在这里太不安全了,咱们还是赶快带着孩子们回京吧!万一赵王带人带过来那可就麻烦了。”   叶邑辰噗嗤一笑,拉着雨澜在他的身边坐下。“你别怕!叶敏瑜不是傻子,就他那点实力,现在借他一个胆子,他也不敢来打北京的。”   雨澜对军事方面所知不多,不过她知道王爷是个中翘楚,既然王爷说叶敏瑜不会打北京,那他就一定不会来。   她在王爷的身边坐下,才发现王爷的书案上放着一副巨型的地图。她好奇地问:“赵王不会打北京,那他会打哪儿?”   叶邑辰的目光落在地图上,对于叶敏瑜的动向他早已有所判断,便对妻子说:“他有三条路好走,要么北上联络突兀,要么南下袭取南京,要么东进攻略关中。最有可能成功的一条路是北上,若是换了叶敏昭,他必定会北上向突兀人借兵,因为他是个未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不过以叶敏瑜的性子,应该做不出这种事情来!若是南下的话,此去南京千里迢迢,山东河南都是兵精粮足,沿江为了防范蜀汉更是部署了许多兵士,可谓危险重重。所以他最有可能的去向就是向东,攻略关中!”   雨澜见他侃侃而谈,语气中充满了自信,不由道:“那你要不要把这些告诉皇上!”   叶邑辰淡淡道:“这是他们父子之间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摆明了不想插手。若他肯出马,收拾叶敏瑜还是很容易的,可是他对叶敏瑜也颇有惺惺相惜之感,此前他不肯站在叶敏瑜的一边,倒不是因为他在两兄弟之间更喜欢叶敏昭,而是权衡利弊之后,为了利益最大化才有此选择。   接下来的事儿他可不愿意多搀和。他心里也有本账,只要不是他带兵围剿,叶敏瑜应该能够顺利达到西安!感情上,他也不大希望这个侄子就这么挂了!   “咱们不但不能回去,你还得对外放出消息去,就说我病了,病得十分厉害,连床都下不来了?”   雨澜有些愕然地看着他。旋即也就明白了,他这是不想带兵出去讨伐叶敏瑜。提起打仗,皇上现在大概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叶邑辰了。雨澜也不想叶邑辰出去打仗,想都没想就同意了。   雨澜不敢怠慢,很快便放出消息说叶邑辰因为夏天贪凉在屋子里放了过多的冰,不小心着了凉,因为一开始没注意,结果高烧不退,病情十分严重。   果然皇上回了紫禁城,立刻就派了太监过来宣旨,要拜叶邑很为讨逆大将军,出兵平乱。叶邑辰在雨澜的一番化妆之下,带着满脸的病容,颤颤巍巍地对着传旨的太监道:“不是本王不遵圣旨,实在是本王病得厉害,咳咳……”一阵疯狂的咳嗽,吓得那位太监捧着圣旨又回到了紫禁城。   正统自从狩猎的时候被叶敏瑜气得昏了过去,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就没有好转,他才是真的病得厉害。回到京城紧接着就接到了陈嘉兵败的消息,陈嘉跪在他的面前痛哭流涕,正统对他的确是宠爱万分,责备了几句,兵败的事儿就这么轻轻揭过了。   当务之急是要选择一位将领带兵讨逆,叶邑辰不肯带兵,正统只好启用长兴侯耿军文为大将军,率领五万大军围剿赵王叶敏瑜。   经三法司会审后,萧家一门成年男丁被统统斩首,女子全部卖入教坊司为奴,萧宗昌、萧宗盛的妻族、母族被株连。   与此同时皇帝下了一道圣旨,升慧妃为贵妃,由她代掌风印,统摄六宫。将叶敏瑜之母萧皇贵妃妃废为庶人! ☆、315 陈年恩怨   因为之前早有准备,叶敏瑜造反的消息传到京师,萧宗昌和萧宗盛带着萧家的嫡系子弟,将多年来积攒的万贯家财换成银票,出京去投奔叶敏瑜去了。当时叶敏瑜离京,京师群龙无首,没人主持大局,他们走的悄无声息,也没有人出面阻拦。   萧宗盛走的时候立劝女儿萧妃出宫,跟着他们一起去避祸。萧妃却出人意料地拒绝了。萧妃道:“自古地方对抗中央,能够成事者百中无一,现在就算是能够离开这个紫禁城,也许用不了多久,咱们还要成为阶下囚,那又何必多此一举呢。这么多年来,本宫早就做好了夺嫡失败的准备,本宫连死都不怕,还有什么是不能承受的!何况这件事总要有人站出来负责,不是瑜儿,不是伯父,不是父亲,那就是本宫好了!”   萧宗盛劝她许久,萧妃却是心意已决。   萧宗盛只能黯然离开。   皇上回宫之后,圣旨很快就下来了。“皇贵妃萧氏,天命不佑,教子无方,着废庶人,幽居乾西殿,无诏不得出。慧妃升为贵妃,摄六宫事,代掌凤印!” 乾西殿是关押犯了大错的妃子的地方,也即是民间传说中的“冷宫”。萧妃被幽禁在那里,且“无诏不得出”,这一辈子就算彻底完了。   萧妃在后宫之中风光了二十多年,家族背景深厚,入宫之后又很快生下皇四子,连皇后都被她压得动弹不得,乃是后宫之中有实无名的第一人。今天竟然落到了这等田地,实在叫人唏嘘嗟叹。   “弑逆”乃是十恶不赦的大罪,听说皇帝本意要处死萧妃,关键时刻确实慧妃劝住了他,最后以“萧妃入宫侍候多年”为由,留下了她的一条命。   慧妃为人温柔和顺,对人本来就好,这一次顶着雷出面求情,救下了和她一向不睦的萧妃,如此宽厚仁慈,后宫里传出一片赞扬之声。   萧妃却不由得冷冷而笑。都说会咬人的狗不叫,慧妃躲在她和皇后身后,不声不响,坐看她和皇后斗得你死我活,最后坐收渔人之利,太子疯了,赵王反了,只剩下一个叶敏昭,皇位将会毫无悬念地落在他的头上!   萧妃不相信这天上会随随便便掉下馅饼来,正好砸到了他们母子的脑袋上。所以这“宽厚仁慈”嘛,骗骗没有心机的低位嫔妃还行。在她看来,慧妃简直就是一条潜伏在暗中的毒蛇!   萧妃留在京城不是为了等着别人来侮辱她,准备了这么多年,如今功亏一篑,她已经恨透了慧妃,这些日子以来,她痛定思痛,终于想通陈嘉早就背叛了她,投向了慧妃,她手里还捏着陈嘉天大的把柄,她不会叫陈嘉好过的。   只要扳倒了陈嘉,就可以牵连到慧妃,说不定她和叶敏昭布置的阴谋就能大白于天下。   她是输了!可她也绝对不想让慧妃好过!   但是扳倒陈嘉的前提,是能够见到皇上。   皇上急匆匆回到紫禁城,却身染沉疴。第二天就晓谕六宫将萧妃废为庶人!可是萧妃却一直没能见到皇上。   内务府派人来将她的东西搬到了乾西殿,从前在她面前俯首帖耳,努力巴结的奴才们见她落魄了,变得颐指气使,不把她放在眼里起来,她承乾宫里的摆设哪一件不是稀世珍品,值钱的都被内务府的顺手拿走了,更不要说那些金银细软,自然全都进了这些奴才们的腰包。她只当是看不见,心中却不由得冷笑。   乾西殿的阴暗潮湿,逼仄不堪,正殿甚至不如她承乾宫的一个倒座房宽敞舒适。这个地方根本就没人打扫,屋子里的角落里甚至到处都是蛛网,床上、炕上都是满满的一层灰土。   住到这样的地方,她也并没有多说什么。她现在只想见到皇上,然后哪怕是立刻就死呢,她也不怕!   她就是这样刚烈的女子!   她在后宫经营多年,就算是一时落魄了,还是有不少人手可用,当晚就有一个能够接触到皇上的内侍前来乾西殿找她。她从手上褪下一对通体碧沉沉的手镯,通体碧绿,没有一丝杂质,一看就不是凡品。她把镯子交给那名内侍:“这是当年本宫刚刚进宫的时候,皇上亲手给本宫带在手上的……”萧妃遥想当年,她刚刚进宫的时候,和正统也是有过一段恩爱的时光的,这对镯子就是明证!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把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到了儿子的身上的?皇上在她的心里变成了可有可无的?   她在心里无声地叹了一口气:“……你把这对镯子递给皇上,他应该会见我一面的!”   那名内侍唯唯应诺着去了,第二天傍晚时分,皇上真的来了乾西宫。同来的,除了陈嘉还有慧妃!   皇帝是被一乘软轿抬过来的。陈嘉和慧妃扶着他走了进来。他看见乾西殿逼仄狭隘的环境,眉头皱了皱,没有说什么。   萧妃在狭窄的小院里跪下,恭迎皇上大驾的到来。皇上不想进这样的小小的肮脏的房间,小太监搬了龙椅过来,皇上坐在椅子上,冷冷看着匍匐在脚下的萧妃,声音沙哑地道:“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皇上没有叫起,萧妃就只能跪在地上说话,她不屈地抬起头来,目光灼灼地看着正统:“皇上!臣妾今天只想和您说一句话,瑜儿并不是真心想要造反,他都是被人逼的,皇上英明天纵,您可不能中了别人的诡计,将这大好的万里河山交给蛇蝎心肠的一对母子!”   正统听到这句话就气不打一处来,“你的好儿子,将朕的一万御林军都打散了,你还在这里言之凿凿的狡辩,朕亲眼看到的,亲耳听到的,难道还有假的不成?这么些年来,朕就是太纵着你们母子了,才会叫你们无法无天至这种地步,为了朕屁股底下的这把椅子,竟然做出欺君叛国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来!”   萧妃猛然抬起头来,目光凌厉地看向慧妃:“皇上,这一切都是这个贱人害的我们母子!您千万不要被他们给蒙蔽了!”   慧妃的脸上适时地露出委屈的神色,不用她自己说话,皇上已经狠狠一拍椅背,“朕昨天就想将你处死,是慧妃跪在朕的跟前为你求情,你不但不知感恩,还这样含血喷人!你的心究竟是用什么做的?”   慧妃这才开口道:“说起构陷加害,倒是萧姐姐的拿手好戏,顺王殿下不就是被你们母子害成现在这个样子的吗?”   正统似乎早就知道了这一点,他冷冷地看着萧妃道:“你这毒妇,你肯承认吗?”   萧妃冷冷一笑,昂然道:“皇上既然已经相信,何必还要再问臣妾?”   慧妃淡淡笑道:“知道姐姐必然不肯承认,今天我把证人带了过来。”她拍了拍手,就有一个面容英俊的青年被两个如狼似虎的侍卫押了进来,正是失踪多时的武云起。   萧妃见了武云起,竟然并不怎么吃惊。只是淡淡笑了笑对慧妃说道:“没想到他真的落到了你的手中,你还真有点儿本事!本宫这么多年来算无遗策,却始终看低了你们母子两个!可恨啊可恨!”   正统厌恶地看了她一眼,对着武云起道:“你把昨天对朕说过的话,再原原本本地和她说一遍!”   武云起就把萧妃如何叫人暗示他,如何给他制造机会和宜贵嫔通奸,如何被萧妃当场拿住,将宜贵嫔控制在手里,最后又如何使宜贵嫔怀上他的孩子,陷害原太子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最后说:“顺王倒台之后,萧妃娘娘见小人没有用处了,就派了公公来取我的性命,若不是陈公公刚好带人经过,将小人救下,小人早已命赴黄泉。可叹小人豁出性命帮着娘娘做事,娘娘不但没有丝毫恩赏,还差点派人杀了小人,想想实在叫人心寒!”   对于武云起的控诉,萧妃并没有多看一眼,派人斩草除根的确也是她做的,只可惜功亏一篑,如今她已经和皇上和慧妃撕破了脸皮,她又哪里会惧怕一个小小的侍卫。   皇上挥挥手,侍卫又将武云起带了下去。皇上看着萧妃,眼中的恨意无穷无尽:“宜贵嫔肚子的里的孩子根本就和太子没有关系,这一切都是你的诡计,你的目的就是让你的儿子登上皇位!”   萧妃忽然一阵歇斯底里地狂笑:“没错!皇上,太子是我害的。他胆小懦弱,无德无能,每天只知道花天酒地。瑜儿哪里不如他?我又哪里不如皇后?就因为她是原配,她的儿子是嫡长子,这万里锦绣河山就要归了他们母子?凭什么?我就是不服气,就是要让他下台!”   皇上气得浑身直抖:“你……你……你们母子害得舒儿神志不清,整日疯疯癫癫,你竟没有一丝一毫的愧疚?”   “愧疚?”萧妃冷笑:“皇上您不要忘了,当初不相信太子的可是您自己!若不是您不相信自己的儿子,先把他幽禁,又把他投入天牢,他又怎么会变成疯子痴儿!要怪,也只怪他自己没用,怪他胆子太小!我的瑜儿,多少次马革裹尸,冲锋陷阵,可到现在还不是好好的!怎么叶敏舒就这么脆弱?”   皇上气得呼呼直喘:“你这个毒妇,你这个毒妇!”却一时找不到话来说了。   慧妃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低声道:“臣妾瞧着,萧姐姐是真的疯了,皇上,咱们还是回去吧。您能见她最后一面也算仁至义尽了!”   “皇上且慢!我并不是什么好人,可她也未必就安着好心!”她伸手一指慧妃,“她现在奉承你捧着你,不过都是为了让她的儿子当皇帝而已。天家无亲情,皇上您还是醒醒吧!您大概还不知道,您宠爱至极的陈嘉,对您也并不是完全的忠心,他还有另一重身份,他根本不姓陈,他姓齐,是齐殇帝的嫡亲孙子!”   大齐,乃是大楚之前的一个朝代,绵延三百余年。齐殇帝就是大齐的最后一任皇帝,他为人并不昏聩,实在是他的父兄给他留下了一个烂摊子,帝国万年*横生危机四伏,齐殇帝努力维持着帝国不倒,终究还是成了亡国之君,大楚建立之后,有许多人同情齐殇帝,并打着他的旗号造反,令太祖和太宗都十分伤脑筋,所以大楚的朝廷闻齐殇帝而变色,对于他的嫡孙更是谈虎变色。   萧妃原来之所以那么放心地将陈嘉安排在皇帝身边,认为他会百分之百地听她摆布,正是因为她相信,她掌握了这个秘密,陈嘉永远也翻不出她的手心。只可惜,最后陈嘉还是叛变了。   今天见正统,她就是为了说出这一句话来!   正统倏地停下了步子,回过头来看着她,眼中有怜悯,有讥嘲,唯独没有震惊。萧妃心里一沉,隐隐感到有些不对。正统已经淡淡说道:“这件事,朕早就知道了。陈嘉到朕的身边不久,就把这件事告诉朕了!”   就连刚才慧妃揭露她迫害太子,萧妃都没有这么震惊:“这……怎么可能?您明明知道他是前朝遗孽,您为什么还对他这样信任?”   正统缓缓道:“他对朕忠心耿耿,朕自然相信他!”   萧妃像是受到了巨大的打击,瘫倒在地上,“这不可能,这不可能!”她不知道这个世界是怎么了,为什么一些常识性的东西,到了今天已经完全改变了。   不知过了多久,皇上早已离去,“吱呀”一声,乾西殿的门重又被推开了,慧妃和陈嘉慢慢走了进来。   萧妃用最后的尊严武装起自己,慢慢坐直了身体:“你们是来看我笑话的吗?你们休想!”   院子里所有的下人都被打发出去了。   慧妃慢慢站到了她的身前,脸上露出一个似哭似笑的表情:“萧乐声,你终于也有今天,你终于也得到了报应,我等这天,已经等了二十年了!”萧乐声就是萧妃的名字,慧妃一字一句恨声道:“二十年前,你用毒计害死我第一个孩子的时候,我就等着这一天,今天总算让我等到了!” ☆、316 魔高一尺   萧妃冷冷看着慧妃,苍白的嘴唇微微翕动,嘴里淡淡吐出一句:“……贱人!你这个贱人!”   “啪!”萧妃坐着,而慧妃站着,萧妃说完这句话,慧妃扬手就狠狠给了她一耳光。   萧妃捂着脸,脸上火辣辣的疼,很可能已经红肿了,可是让她更难过的是内心的耻辱。   这么多年以来,慧妃在她的面前伏低做小,她虽然知道慧妃心机深沉,却从来没有将她当做过真正的对手。在她眼中,除了皇后,没有人配做她的对手。   而今,她竟受了慧妃的掌掴之辱!   她只觉得脑袋里嗡了一声,血直冲上了头顶。巨大耻辱叫她几乎失去了理智,她挣扎着站起来,想要狠狠一掌打回来。可是她还没等站稳,就被人一把推倒在地。身体撞击在青石之上,痛入骨髓,她抬起头,用充满仇恨的目光,看着那个推了她一把的人,就是陈嘉。   “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人!”她猛地朝前扑去,萧妃发了狠,哪怕是咬,也要将他身上的肉咬下一块下来。   若不是陈嘉,萧家也不会被抄家灭族,她们母子也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而陈嘉,偏偏又是她举荐到皇上身边的。   每每想到这些,她的心都在滴血。   萧妃状如疯虎,陈嘉却极为灵巧地退了一步。慧妃也知机地退了一步。陈嘉随机拍拍手,大门推开,走进两个粗壮的婆子,一左一右抓住萧妃的胳膊,萧妃再如何挣扎,也挣不脱婆子的钳制,片刻后,她便体力耗尽,不甘心地蛰伏了下去。   尽管如此,她仍然昂起那曾经高贵的头颅,充满仇恨地注视着慧妃和陈嘉。如果目光能够杀人的话,慧妃和陈嘉的身上已经多了十七八个窟窿了。她大口喘着粗气,恨恨地,还是那句话:“贱人,你敢打我!”   慧妃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看着她那张虽然已经年近四旬,却依旧保养得宜的美艳的容颜。目光中有胜利者看着失败者时的怜悯,而萧妃恰恰最受不了这种目光。“萧乐声,从前你是尊贵的皇贵妃,除了皇后,再没有人像你这般尊贵。而今,你什么都不是,你的儿子造反了,你的家族被灭族了,你自己也被贬为庶人,不要说我,这里每一个人都比你更尊贵!我,怎么就打不得你!”   萧妃已经被制服了,可是慧妃没有再上前去再给她一巴掌。她并不喜欢在*上折磨对方,反而,她更愿意在精神上折磨对方,这,更符合她的做派。   听到这番话,萧妃努力挣扎了几下子,可显然她根本无法挣脱那两个专门训练出来,用来刑罚宫女的婆子。   “当年我刚刚入宫,举目无亲,好不容易得到皇上的宠幸,两个月后我怀上了龙裔,可是孩子在我的肚子里仅仅呆了五个月……”慧妃的眼里有着深深的哀痛。   那个时候,她在宫里没有一点儿势力,只有生下皇子或者公主才有可能在偌大的后宫占据一席之地。怀了孩子之后,她心中的喜悦,根本不是外人能够想象的,可是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到了后来,当她辛辛苦苦怀孕五个月的孩子流产的时候,当太医告诉他那是一个已经成形的男婴的时候,她的心真的痛得几乎完全碎掉了。   “哈哈哈……”萧妃一阵冷笑,“你不过是一个青楼女子,你有什么资格给换上生孩子!我只恨,当初不该让你生下了叶敏昭这个贱种!”   慧妃冷笑道:“我已经在你的手里吃过一次亏了,难道我还会再吃同样一次亏吗?你未免太小看我了!当初我怀第一胎的时候,也是千防万防,只可惜家贼难防!后来才知道你买通了我从外头带进宫里的婆子,她侍候我多年,是我母亲的贴身丫头,与我情同母女,我始终无法相信她居然也会背叛我!”   萧妃冷笑道:“不错,正是我买通了她!我抓住了她唯一的独生女儿,还有她的两个外孙,以此相威胁,她自然不敢不为我办事!”   慧妃点了点头:“原来如此,难怪她会背叛我!”   萧妃微微一怔:“这么多年了,你竟然没有问过她为什么?”   “当年你在宫中权势极大,我还是一个小小的贵人,我自然是不敢得罪你的。我不但要装作对你的阴谋一无所知的样子,连皇上问起来,我都对他说是我自己不小心致使滑了胎!那位嬷嬷也是直到数年之后,找了一个理由将她送了出去,因为我不想打草惊蛇!”也就是不想惊动萧妃,让她产生警觉。   萧妃有点不敢相信,慧妃怎么能忍这么多年没有发作!只是这份忍功,实在太叫人感到恐惧!萧妃隐隐感到,她输给慧妃,输得并不冤!   她也隐隐约约记起,慧妃滑胎之后,因为表现得十分乖顺,她也就没有太过把她放在眼里,她当时虽然有着倾国倾城的容貌,却也并不怎么争宠,萧妃以为她是软柿子,就没怎么防备她。两年之后,慧妃怀了身孕,却一直秘而不宣,直到显怀之后萧妃才得到消息。   那时候宫里一个接一个的死孩子,已经引起了太后的警觉,太后便将慧妃接到了慈宁宫,慈宁宫她伸不进去手,也只能坐看慧妃生下孩子!   好在她提前生下了叶敏瑜,后来她便把慧妃当成了潜在的对手打压,慧妃也一直表现的安分守己,她一直以为慧妃能够升到妃位,是因为皇上儿子太少,她得以母以子贵,现在看来,她的每一次升迁,都是她苦心孤诣算计的结果。   “我倒是没看出来,你竟有这般谋算心计!”   “我一直冷眼瞧着你和皇后斗法,看见你把其他妃嫔的孩子一个又一个害死,绝大多数人根本没法把孩子生下来,有些人即使能够把孩子生下来,也活不到周岁,你自诩机变无双,谋略不下男儿。连太后明知道是你在其中捣鬼,却始终拿不到证据,让你一直逍遥法外!说实话,你能做到这一切,我是佩服你的!”   慧妃顿了顿,才又慢慢地道:“这么多年来,我虽然恨你入骨,却一直以你为师,向你学习,我能够走到今天这一步,说起来,还是你的功劳,我应该好好谢你才对!”   萧妃这时候已经慢慢冷静了下来。她道;“这么多年来,是我太过看重了皇后,而看轻了你!我只是不明白……”她看着陈嘉:“陈嘉,你为什么要背叛我,背叛萧家!”   这段时间,她一直在想这个问题,陈嘉在所有事件中,一直扮演着一个非常重要的角色,叶敏瑜没能当上太子,也是陈嘉在皇帝跟前说了许多坏话所致,可是陈嘉为什么这样做,她却始终没有想明白。   如果得不到答案,她就是死了,也会死不瞑目!“陈嘉,保瑜儿上台和保叶敏昭上台,对你而言又有什么区别,你为什么要舍易取难?”   陈嘉刚才一直在听这两个女人唇枪舌剑,始终没有插嘴。这个时侯终于开口道:“萧妃娘娘,其实在遇见萧家人之前,我就已经认识慧妃娘娘了……”他的话中没有丝毫烟火之气,仿佛情人温柔的呢喃,某些方面,他和慧妃很像,不论在什么情况下都保持者翩翩的风度,就算是害人,也要微笑着害人!   慧妃嘴角勾起一抹讥嘲:“你大概还不知道,我和阿嘉,二十年前便已经相识了!若不是我家道中落,我和阿嘉早就成为夫妻了!”   “哈哈哈!他最后还不是成了一个阉人!”萧妃幸灾乐祸地笑着。   “那只是一个意外!”陈嘉淡淡的,并没有显得十分激动。“而这个意外,其实也是拜你们萧家所赐,所以我找你儿子报仇,拉他下马,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你的意思是……”萧妃简直不敢相信。“这么说,我能碰巧见到你,也是你们早有预谋的?”   “不错!”慧妃一口就承认了,“有一次我在皇上的书房中看到了一副画像,竟然和阿嘉长得有七八分想象,后来知道那是太宗的妃子熙贵人,曾经和皇上有一段孽缘,我就萌生了叫阿嘉进宫助我的念头!可是若是由我送进来,自然不如由你们萧家送进来更加有用!所以我便安排他故意被萧宗昌发现!他是两朝元老,你自从入宫之后又着意搜集皇上的消息,自然也该知道这段往事才对!”所以,陈嘉从一开始就是双面间谍!   “这么说陈嘉前朝遗孤根本就是假的!”   “你很聪明!”   萧妃简直不敢相信,“萧家详详细细查了很久,并没有一点破绽!”   慧妃笑道:“真的假的,要看由谁来布置了!”   萧妃叫道:“可是现在,连皇上也相信陈嘉是前朝之人了!”   “其实,皇上固然是忌惮前朝遗留的势力,可他更会觉得让一个前朝皇族子孙,日夜侍奉他,让他招之即来,挥之即去,他心里也是十分享受的!这,就是人心!你一向自诩深通人心,其实这一点,你并不如我!”   “你这都算计到了?”萧妃喃喃道。这个方面看,慧妃确实比她更了解正统,她地人心的把握也的确超过了萧妃。   从那么久远,你们就开始布局?一直隐忍到现在才突然动手……萧妃一直觉得自己聪明绝顶,现在也终于不得不承认,她这一辈子是太过顺风顺水了,这份忍功,比起慧妃,她还差了不少。   “你们故意将这个把柄送到了我的手里,自此我便会全力支持陈嘉,让他在皇帝身边取得高位!你们的算盘打得可真好!”   “你不是也一直在按照我们的计划在这样做的吗!”   “你们又设下连环毒计,害得瑜儿不得不造反!你们真是好深的算计!”萧妃恨得咬碎了钢牙,她一直以为她将别人玩弄于鼓掌之中,最终却是被人玩弄了!这让心高气傲的她怎么能接受!   所有的线索全都知道了,萧妃已经将前后因果联系到了一处,所有的疑问都已经豁然开朗。“内有陈嘉,外有叶邑辰,只要有这两个人支持,你的儿子就可以顺利登上九五之尊,其他的所有人,都无所谓。你们的算盘,打得还真是好!还有一个问题,你和叶邑辰达成了什么协定,才会让他在关键时刻站到了你们的一边!”   慧妃却淡然笑道:“这件事,无可奉告!”   萧妃道:“这件事,也没有什么难猜的,你的儿子在朝中一无威望二无根基,他就是能够登上皇位,也未必能够坐稳皇位,这时候必须要有一个强力的人物来帮助你们坐稳皇位,这个人便是叶邑辰,我说的对吧?”   慧妃不语,脸色却沉了下来。   萧妃忽然笑了起来。“现在没有人能登上皇位,只不过,他就算能够登上皇位,叶邑辰也会把他架空,让他变成一个傀儡,你们千辛万苦得到的皇位,不过只是一个空架子,哈哈哈……”   慧妃淡淡笑道:“我们母子能够一步步走到今天,只要昭儿能够登上皇位,迟早有一天我们会将权力通通收回,没有人能够阻挡。我的儿子比你的儿子更聪明,早晚有一天,他会成为这个世界上最伟大英明的君主,我对此,深信不疑!”   萧妃双眼通红,大声喊道:“我诅咒你和你的儿子不得好死!”   听到这话,慧妃并没有生气,只是冷冷淡淡地道:“这样像是泼妇一般的叫喊,是无能表现。你从前是从来不屑于这样做的!今天这又是为何?”   “我会把今天你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告诉皇上的!”   “你以为,从今以后皇上还肯再见你这个乱臣贼子之母吗?你以为我还会叫你再一次见到皇上吗?今天若不是我有意放水,你以为就凭你的那一对手镯,皇上就肯再见你吗?”   萧妃知道这些都是真的。慧妃能助她的儿子登上皇位,这点儿手段还是有的!这些话,一句一句,就像鞭子一样抽在萧妃的心上,她颤抖着,嘶声叫道:“这究竟是为什么?”   慧妃道:“我之所以还来见你最后一次,就是要告诉你,告诉你你究竟输在哪里?你的谋算,你的智慧,永远是你引以为傲的,我便要用事实告诉你,这个世界上,还有比你更聪明,更懂得人心的人,我要叫你输得心服口服,从今以后永远生活在悔恨和痛苦之中!”   想要从*上消灭一个人很简单,可是慧妃却想从精神上,彻底打垮萧妃。那就只能从她最在意的地方入手,彻底打破她的信仰。萧妃引以为傲的不是她的身份,而是她的智慧,慧妃却用无可辩驳的事实告诉她,她以前所做的一切,不过是自作聪明,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裳。   萧妃又怎么能忍受得了!   慧妃笑得分外残忍:“你也是读过史书的人,你大概也能知道,地方对抗中央,能够取得胜利的机会有多渺茫。叶敏瑜很快就会兵败,他的首级会被人送到御前,我的儿子会踏着他的脑袋,登上最高权力的宝座。真要好好谢谢你们母子,逼疯了叶敏舒,去除了我儿子最后一个障碍!”   她伸出手来抚摸着萧妃的下巴,萧妃拼命想躲,却被婆子死死压制着,动弹不得,慧妃的声音依旧温柔,叫人如沐春风,可内容却叫人浑身冰凉:“你一定要活着,等到那一天,亲眼看看,你这么多年苦心孤诣培养起来的儿子,是怎么死的!”   她说话的语气温温柔柔的,现在又是六月份,天气最热的时候,可是就连她身边的陈嘉都感到一阵不寒而栗。   萧妃听到这里,终于坚持不住,身子软软的,瘫了下去。   慧妃满意了。她看着慧妃,眼底闪过一丝快意。现在的萧妃,已经像是被拔掉了牙齿的老虎,对她,再也没有一点威胁了。就连她仅有的尊严和骄傲,也被她彻底打掉了。   “走吧!”她看了陈嘉一眼,陈嘉答应一声,跟着她走出了乾西殿。   出了殿门,慧妃招呼看殿的管事嬷嬷,吩咐她道:“好好看着她,千万不要叫她轻易寻死了!” ☆、317 储位之争   将萧妃打倒,踩在自己的脚下,一直是慧妃多年以来的愿望。   慧妃从乾西殿出来,心头无比的快慰,可是她并没有因为这种快慰而失去理智,这么多年来的小心谨慎和隐忍让她完成了完全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她不能因为一点点的失误而葬送了得来不易的局面。   现在她和陈嘉所有的精力全都放在了乾清宫。   自从皇帝见过了萧妃之后,或者是因为生气,或者是因为伤心,回到乾清宫睡了一觉,第二天就烧了起来。这个时侯,他不但无法处置政务,甚至连精神都昏昏沉沉的,不怎么清醒了。   整个皇宫里全都紧张万分。太医院的太医从院正开始,全都宿在了宫里,不敢回家。   自从长兴侯耿军文率军前去平乱后,叶邑辰也就带着雨澜和一双儿女顺势回到了京师。   叶邑辰开始忙了起来,无数消息以极快的速度汇聚到晋亲王府,叶邑辰对于宫中的事务也是了若指掌。   皇上病重期间,将叶敏昭接到乾清宫亲自教养,如今叶敏昭已经成为了他唯一正常的儿子,他自然对他下了极大的功夫。只是如今他的身体这样差,叶敏昭就算是住进了乾清宫他也不能教他什么了!   因为皇上已不能批阅奏折,皇上便将批阅奏折的权利放给了叶敏昭,又叫叶敏昭有什么不懂的,只管请教内阁众位大臣。只不过叶敏昭明显对于这些白胡子老头子们没有太多的信任,反而对于自己的母亲慧妃十分信任,所以碰到了什么大事、难事,他都直接拿了奏折去找慧妃商议。   名义上批阅奏折的是叶敏昭,实际上,朝政慢慢地已经被慧妃所控制了。   无可否认,慧妃拥有吕后甚或是武则天一般的才能,短短几个月,朝廷政令畅达,焕然一新,比之正统主政时犹如死水般的朝政,却是进步了许多。   皇帝病重,命不久矣的谣言开始在京城之中传扬。转眼间到了正统十年的秋天,因为皇帝的病情没有丝毫好转,甚至更有加重的趋势,朝中速立太子的呼声渐渐高涨了起来。   太子的人选这次已经没有了悬念,只剩下一个叶敏昭。这些日子以来,叶敏昭吃睡都在乾清宫,他年纪虽小,却侍奉在皇帝病榻之前,日夜侍疾,整个人都瘦了一圈,五皇子至纯至孝的传言便慢慢传了出来。况且他为人聪慧,人所共见,正是当太子的不二人选。   拥立叶敏昭的自然就占了绝大多数。不过这其中也有一些不和谐的因素,比如就有一个给事中就以“主少而国疑,一旦皇五子登上皇位,贵妃成为太后,势必把持朝政,牝鸡司晨,后宫干政其祸尤烈……”总而言之就是立皇五子为太子没有意见,但是首先皇帝应该先学习汉武帝,未雨绸缪,现将贵妃处置了才好。   显然惠妃母以子贵暗中掌控朝政已被群臣发现,文官集团自然对此颇多非议。这个给事中不过是文官集团抛出来试探皇五子母子底限的棋子。   果然叶敏昭读到这份奏折怒火中烧,当即就想以“妄言朝政,污蔑贵妃”为理由将这个给事中投入大牢。惠妃却看得明白,这个给事中乃是申首府的门生,这件事显然就是申老头或者就是内阁那一班老头暗中主使的。   惠妃不同意将用武力镇压给事中,叫叶敏昭在折子上批了三个字“知道了!”   第二天便给皇帝上书,请皇上免去她统摄六宫的权力,从此就安安静静地做一个“闲妃”!以此向群臣表示:看,我来唾手可得的六宫的权力都没不想要,我对权力是十分厌烦,一点都不爱沾染的。   蜀中无大将,除了贵妃,皇宫之中已经没人能够代行皇后的权力了。贵妃这道奏折正统是自然不会同意的。不过她的举动到底是赢得了部分老臣的尊敬,尤其是她十分大度地饶过了那个向皇帝建言要把她“怎么地”的那个给事中,慧妃母子确实慢慢在朝臣中树立起了十分良好的形象。   事情正在一步步向着慧妃和叶敏昭想象的方向发展,可是正统皇帝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到了这个时候,他还是犹豫不决,迟迟不肯立叶敏昭为太子。   他之前想过传位太子,想过传位给赵王,却没有想过传位于叶敏昭。这个小儿子他十分疼爱,可是从来没有把他当成太子培养过。他也知道自己活不了几天了,想想即将在地下见到太祖和太宗,他心里总是有些不踏实。   到了七月,黄河流域大旱,好多地方一两个月没有下一滴雨,报灾的折子像是雪片一样飞进紫禁城。   正统知道之后心里异常沉重。他觉得有些对不起列祖列宗,自己稀里糊涂地得了皇位,又稀里糊涂地治国,这么多年来,浑浑噩噩的,没有干过一件大事,这个皇位本来就不该由他来继承,他坐上了皇位,天下却越来越乱,天灾不断,民不聊生,蜀汉未平,西北边患未绝。   自己一辈子只得了三个儿子,还有一个儿子疯了,一个儿子反了,到了现在,即将断气的人了,却连个孙子都没有抱上,他觉得,正是因为这个皇位不该是他坐,所以这些都是上天给他的警示和惩罚!   他更不敢贸贸然地把皇位传给叶敏昭了,他还太小,他不知道会把国家搞成什么样,若是国家彻底乱了,毁了,日后他还有什么脸面去见太-祖和太宗。   他一天昏昏沉沉的,睡得时候多,醒的时候少,因为时常想这些,总是会梦见太-祖和太宗皇帝。   太子定不下来,大臣们急得要命,可是皇帝病重不肯见人,他们着急也使不上劲儿,陈嘉也极其隐晦地劝了几回,正统本来对他言听计从,可是这次却十分不给面子地驳回了他的请求。   陈嘉也不敢再劝了。   这个时侯,叶敏瑜的叛乱却越发的如火如荼。   官拜大将军的长兴侯耿军文率军5万,号称10万进入山西。叶敏瑜此时的兵力只有2万,且缺少补给,叶敏瑜先是避其锋芒,做出要向北运动的迹象,将耿军文的兵力诱至滹沱河流域。   长兴侯耿军文一路跟着叶敏瑜的身后吃灰,一直想要找到叛军的主力决战。按照他的判断,叶敏瑜定是要北上攻击宣大一线,与突兀人结盟。   他看着叶敏瑜亲自带慌乱地渡过了滹沱河,耿军文即令大军渡河,半渡之时,叶敏瑜以奇兵出其背后,又亲自率军回击,两下夹攻,大败耿军文。斩首五千余级,获马万余匹。五万大军全军溃散,主将耿军文被俘,副将军李坚战死。军士掉进河里淹死者无数。   此战之后叛军人数已经达到了4万多人,叶敏瑜带领叛军连战连胜,气势大震。叶敏瑜扬言要率军南下,踏平京师!   各地州府紧张万分,消息传回京师,众皆哗然!   山西地方官六百里加急的军情奏折送到了正统的床前,叶敏昭一字一字读给他听完了,“好!好!孽子!”他连说了两个好字,当即就吐出一口血来。   “父皇父皇!”叶敏昭吓了一大跳,当即喊道,“传太医!快传太医!”皇帝还没有立他为太子呢,这个时候可死不得!   太医院的院正就在乾清宫值守,听见叫声即刻进来给正统皇帝把脉。正统这个时侯已经晕了过去。叶敏昭紧张地看着太医院院正,见他神色十分沉凝,心里不由直沉了下去。   慧妃得到消息赶过来的时候,叶敏昭、陈嘉已经和院正大人坐在了偏厅,正统已经灌了药,睡过去了。慧妃进门就问:“院正大人,皇上怎么样了?”   院正大人有些欲言又止,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慧妃平和地说道:“本宫想听的是实情!”她言语虽然温和,可不知怎么的,院正就是感觉到一股极大的压力从天而降,他的额头上已经冒汗了。“回禀娘娘,皇上本来就已经油尽灯枯了,现在忽闻噩耗,又吐了血,怕是熬不了几天了,请娘娘、王爷还有陈公公心里有个准备!”   慧妃脸色非常难看,“皇上还能支撑多久?”   院正道:“十天!”   送走了院正,慧妃缓缓地对儿子和陈嘉道:“不论怎样,在皇帝驾崩之前,都要拿到他亲笔立皇儿为储君的诏书!”   当夜子时,正统终于慢慢地醒转了过来。慧妃听到消息,换了一件衣服就去了乾清宫。等到了乾清宫的时候,就看见陈嘉守在皇上寝宫的外头。因为皇帝得了重病,往来的宫女太监全都蹑手蹑脚的,没有一点声音,慧妃向陈嘉打了一个眼色。陈嘉压低了声音道:“皇上一醒过来,就叫了王爷进去,连奴才也被遣了出来,不知道皇上这个时候想和王爷说什么!”   两个人在外面等了一会儿,就看见叶敏昭脸色阴沉地从正统的卧室里走了出来。慧妃正要进去,叶敏昭一把拉住了她:“母妃,父皇刚刚睡着,咱们还是别打扰他老人家了。”   慧妃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三人一块儿到了旁边的一个偏厅坐下,慧妃问叶敏昭:“皇上和你说了什么?”   “父皇说,他说咱们这一支得位不正,数十年前,是太宗皇帝亲手杀死了太-祖皇帝,太宗一脉才从此登上了皇帝位,一直传到父皇这一辈!父皇叫我不要忘了这段历史!”叶敏昭脸上有几分迷茫,“母妃,你说父皇这个时候和我说这些,到底是有什么目的?”   慧妃听了脸色微变,太宗得位不正这件事虽然刻意掩盖,可是皇上高层还是有许多人知道这一点,慧妃也恰恰知道这件事。她想了想,一时也想不明白,皇帝何以说出这样的话来。   她又嘱咐叶敏昭道:“不管他说什么,你听着就是了,千万不能违逆他的意思!”   叶敏昭点了点头,“我知道!”   陈嘉却是每天都跟着正统,对他更了解一些,他有些不敢置信地说道:“难道,皇上是想把皇位交回到太-祖一支?”   慧妃脱口而出:“这怎么可能?!” ☆、318 未来皇后   三个人对望一眼,一瞬间全都想到了叶邑辰。叶邑辰是太-祖留在世上唯一的血脉,若是正统真有那个意思把皇位还给□□一枝,有资格继承皇帝位的,唯有一个叶邑辰。   论威望,论能力,叶邑辰哪点都甩叶敏昭几条大街,他唯一所欠缺的是即位的合法性。一旦正统把这层意思公布于众,他将会拥有压倒一切的号召力,叶敏昭将会没有一点儿机会了。   难道忙活了这么久,最后却要为他人做嫁衣?   “无论如何不能让这种情况发生!”慧妃面色沉凝地道。   现在皇帝名义上还是整个朝廷的掌控者,而皇上实际上却已经控制在了他们的手里,慧妃控制了六宫,陈嘉控制了禁军,皇帝的生死已经在他们一念之间了。可是如果可以合理合法的即位,谁又愿意冒着身败名裂的危险去发动宫廷政变呢?   本来以为一切尽在掌控之中,没想到事到临头还是出了岔子!   陈嘉点了点头:“乾清宫都是咱们的人,娘娘放心!”   慧妃点了点头:“趁着这几天,咱们再劝劝皇上,叫他赶快留下册立皇儿为太子的遗诏,若是皇上执迷不悟……”陈嘉一下子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他太了解慧妃了,这个女人杀伐果决,即便男人也有所不如。   陈嘉点了点头,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忍着恶心和正统在龙床上翻滚,能够早一日摆脱他,他早已求之不得。慧妃缓缓道:“等咱们成事了,你就是司礼监掌印太监,大内的第一内相!”   陈嘉现在实际上已经是大内第一内监了,听了这话并没有太多兴奋之情,只不过在慧妃的面前,他却不敢如实表现出来,而是装出感激涕零的样子:“全靠娘娘栽培!”   慧妃的目光在他的脸上逡巡,她的目光虽然温和,却令陈嘉身子有一瞬间的僵硬。她忽然伸出手来,握住陈嘉的手道:“阿嘉,你待我们母子恩重如山,我们不会忘了你的恩情的!”   慧妃的话里透出一股别样的真诚,陈嘉终于松了一口气,他和慧妃的交情非比寻常,慧妃应该不会过河拆桥的!   正统睡得很不好,一夜醒过来很多次。陈嘉不用说,叶敏昭一直陪在皇帝的身边,就睡在皇帝御榻前的脚踏板上。到了早上,正统忽然发梦,全身大汗淋漓,嘴里说着胡话。   叶敏昭吩咐太监打了水进来,亲自用绞干了的帕子给他擦汗。正统忽然“啊”地叫了一声,醒了过来。   叶敏昭抓住他的手,说道:“父皇,您又做噩梦了!我是昭儿,我在这里!父皇!”   正统浑浊的双目渐渐有了聚焦,看见儿子充满焦急的面孔,他神色一松:“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叶敏昭见正统醒过来了,心里微微一喜,他回头看了一眼摆在大殿里的西洋自鸣钟:“已经辰时三刻了!”   正统的精神非常差,他沙哑着嗓子问叶敏昭道:“朕睡了多久了?”   叶敏昭道:“有三四个时辰!”   他睡的时间虽然很长,但是睡眠质量特别不好。实际上自从叶敏瑜叛乱他晕倒在地之后,他就一直睡不好觉。他抓着叶敏昭的手,紧紧地握住:“朕刚才又做噩梦了!朕梦见,梦见叶敏瑜这个逆子,他带兵打进了紫禁城,一把火把整个紫禁城都给烧了!”   “朕,朕还梦见,突兀人、女真人,还有蜀汉的刘章全都打了进来,京师到处都是兵,到处都是兵,朕的子民流离失所!这些,都是朕的错,都是朕教子不严,都是朕治国无方!”   “父皇!父皇!那都是梦,都是梦而已!京师好好的,紫禁城也好好的!”叶敏昭像是安慰孩子一样安慰着正统。   正统摇了摇头:“朕还梦见了太-祖和太宗皇帝,他们都怪朕,怪朕败坏了大楚的大好江山!皇儿,你说,朕百年之后,史书会怎么评价朕呢?”他两眼通红,眼底是一片的青灰之色。   “父皇,您御宇十年,仁厚爱民,抵御外敌,减免赋税,天下的臣民没有不爱戴您的,您一定会被载入史册,歌颂千秋的,您就放心吧。”   叶敏昭安慰着皇帝,陈嘉已经带着一溜太监悄悄走了进来。太监们拿着洗漱用的盆、毛巾、痰盂,叶敏昭亲自服侍正统简单地擦了擦脸,又从太监手里接过一个小碗,碗里是人参乌鸡粥,舀起一勺喂到正统的嘴边。   正统摇了摇头,他感觉肚子仿佛不是他的了,完全失去了知觉,根本就没有一点儿饿的感觉。   叶敏昭劝道:“父皇,您好歹吃一点儿吧!”   正统推开他的手道:“朕不饿,朕不想吃!”   “那您想吃点儿什么?您和儿子说,儿子这就吩咐御膳房给您做来!”   正统摆一摆手道:“不必麻烦了!现在就是有龙肝凤胆摆在朕的面前,朕也没有丝毫胃口。”   叶敏昭和陈嘉对望一眼,全都看出了对方的无奈。   “既然皇上不肯吃饭,还是把药先喝了吧!”陈嘉捧了一碗黑乎乎的药汤,叶敏昭接到了手里,亲自尝了一口:“那父皇吃药吧!”   正统还是摇头:“朕吃了多少药了,也不见一丝好转,罢了,朕知道,朕是活不了多久了!这药这般苦法,何必要朕再受这份罪呢!”任凭叶敏昭和陈嘉如何劝说,终究是不肯吃药。   陈嘉只得叫太监将饭和药都端了下去。陈嘉小声对叶敏昭道:“五殿下,您也去歇一会儿吧!”又转头对着皇帝说:“五殿下衣不解带在您床前侍奉整晚,熬得人都瘦了一圈。可真是孝顺!奴才看着都觉得心疼!”这么孝顺的儿子,您还是赶快叫他当太子吧。   可惜正统没能理解陈嘉的话中有话的意思,他抓着叶敏昭的手轻轻拍了拍,“你快去休息吧,朕知道你这孩子懂事孝顺,你还小,把身子熬坏了可怎么好,这里有陈嘉在呢,你不用担心朕!”   叶敏昭自己根本就不想走,可是皇帝的态度很坚决,叶敏昭只好给陈嘉打了一个眼色,出了皇帝的寝宫。   接下来的一两天里,皇帝对陈嘉说自己耳鸣,好象有个虫子向耳里钻。他怕风、怕光、怕声音,而且有一种恐惧感。又一连几天睡不好觉,整个人的身体状态十分不好。   陈嘉叫人把乾清宫周围的所有知了都用粘杆粘走了,又派人将皇帝寝房里的所有墙粉上了淡绿色。这样皇上看着就不那么刺眼了。   太医们轮流给皇上把脉,对于这种症状全都是一筹莫展,谁也不知道皇上得的这是什么病。如果雨澜在这里的话,她一定能够知道,皇上这不是什么病,这根本就是神经衰弱。   慧妃和叶敏昭不好劝他立太子,只好让陈嘉在皇帝面前提上两次,又把大臣们上书要求早立太子的奏折读给皇上听。正统听完了却长吁短叹,又显得犹豫不决,就是不肯痛痛快快地立太子。   这个时候叶邑辰请旨探视皇上。慧妃等人哪里敢让他见皇上,就以“皇帝病重,无法面见大臣”为理由,将奏折批还给了叶邑辰。   叶邑辰这份折子只是试探一下的意思。这段时间陈嘉将乾清宫布置的密不透风,连叶邑辰留在宫里的探子都得不到消息,叶邑辰便想试探一下宫中众人的反应,好及时布置,做好应变的准备。   没有见到皇上倒也在他的预料之中。   宫里即可传出消息,慧妃召见雨澜进宫。自从慧妃执掌了后宫的大权之后,京师的豪门贵妇人争相递牌子请见,慧妃的权势日渐增加,雨澜却对进宫巴结她没有多大的兴趣。而对雨澜这个晋王妃却是礼遇有加,隔三差五总要赏赐一些东西下来。以示恩宠。   形势如此紧张,慧妃请雨澜进宫,雨澜自己也摸不透这其中的意思,便去问叶邑辰。叶邑辰道:“你去吧!”他心中自然是明白,这是他没见到皇帝,慧妃用这种形式来补偿他呢。   “可是娘娘说她想见见珠儿!”雨澜向来就不愿意带着女儿进宫。宫里不比府里,珠儿这个小公主可以在府里为所欲为,宫里却多了血多禁忌。   叶邑辰道:“那你便把孩子抱过去,给她看一眼就是。”   雨澜有些迟疑地看了他一眼,“珠儿可不是一般的淘气!”女儿慢慢大了,活泼好动,分外淘气,雨澜现在自己已经完全看不住她了。   叶邑辰笑道:“你就放心好了,现在只有她求咱们的份,珠儿就是把景阳宫的屋顶给掀了,她也绝对没有二话。”   雨澜这才放心地带着珠姐儿进宫。到了宫里,慧妃果然把一切安排得十分妥当,虽然她升了一级成为了贵妃,可还是恰到好处地表现出了她的热情,依然是叫雨澜如沐春风。   这次的会面没有什么特别的,只不过是闲话家常而已,从慧妃的脸上也看不出什么别的,想通过她的表情推断皇帝的病情那是不可能的。   慧妃也不是第一次看见珠儿了,只不过孩子现在长得太快,变化也太大。一开始见了,她都不敢认了。“这是长乐公主,都这么高了?快,快坐下!”一面招呼,一面吩咐宫女们呈上小厨房做好的糕点。   她对珠儿的显得格外的喜爱,来之前雨澜教了珠儿好久,进了景阳宫,她也会奶声奶气地叫人,一开始也能规规矩矩地坐在那儿,可是过不了多久,她就坐不住了。   小身子在雨澜的怀里一扭一扭的,奶声奶气地叫着:“娘,出去!玩!”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看的雨澜心都化了,差点张嘴就答应了她。不过终究想起这里是景阳宫,不是晋王府。   雨澜脸色一沉道:“来之前你是怎么和娘说的,再这样,以后娘去哪里也不带着你了!”   珠儿被母亲说了一通,觉得十分委屈,小嘴一扁,差点儿就哭了。慧妃在一旁看着也觉得心疼。“孩子不过是想出去玩儿一会儿,不碍的!”就吩咐一旁的大宫女道:“带着长乐公主在宫苑里去耍子,不要走得太远了!”   雨澜连忙站起身来致谢道:“孩子太小不懂事,麻烦娘娘了!”   慧妃道:“这有什么!一点儿都不麻烦!咱们之间不必如此客气!”   珠儿却是听懂了,十分高兴地从母亲的怀里跳下来。也不怕生,就去牵那个大宫女的手。可爱的举动把满殿的人都给逗笑了。   雨澜担心女儿,派了奶娘和四个大丫鬟全都跟着过去了。   看着孩子出了宫们,慧妃才说道:“长乐公主真是天真可爱,本宫这辈子只得了敏昭这一个孩儿,一直也想要个贴身小棉袄……可惜天不假年,若是本宫也有这样一个女儿该有多好!”   慧妃说的十分动情,雨澜道:“五皇子天资聪颖,至纯至孝,龙章凤姿、至贵至重!娘娘教子有方,天下人谁不羡慕,娘娘的大福还在后头呢!”在雨澜看来,叶敏昭接替皇位已经是板上钉钉,自然有此话说。   这个时侯,安安静静立在慧妃身后的心腹嬷嬷突然开口道:“王妃请恕奴婢多嘴,既然娘娘和长乐公主这般投缘,何不就认了长乐公主做义女,娘娘从此之后有公主承欢膝下,公主也从此多了一个疼她的人,岂不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慧妃听的眼睛一亮:“这果然是个好法子!就是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福气做公主的义母!也不知道王妃意下如何?”两只眼睛充满期盼地望着雨澜,显得十分真诚。   雨澜听的心里咯噔了一下子。若不出问题的话,慧妃就是日后的太后,珠儿能够得到她的垂青,成为太后的义女,自然对她好处多多,可是雨澜却不敢就这么答应下来。谁知道里头有没有别的弯弯绕绕!   “能得娘娘的垂青,是珠儿的福分。臣妾先代珠儿谢过娘娘了。只是这件事事关重大,臣妾自己不好擅专,还是要回去问过王爷才好答复娘娘!”   慧妃并没有生气,笑着道:“不妨事的!正该如此,正该如此!”   雨澜有了心事,就不愿在景阳宫多留,又和慧妃闲话几句,就起身告辞。慧妃本想留她在宫里用午膳,雨澜婉言谢绝,慧妃便也没有强留。只是赏赐了她许多东西,赏给珠儿的尤其多。   回到王府雨澜便把慧妃想要收珠姐儿作义女的事情告诉了叶邑辰。“王爷,这件事咱们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出于护犊子的心态,雨澜这个亲妈当然不想让自己的孩子再多出一个妈来。可是从女儿将来的前程考虑,多一个太后做靠山,也不是什么坏事。雨澜还真是有些纠结。   叶邑辰微微一笑,这个慧妃花样还真不少。此前叶邑辰和她结盟,两人之间甚至连口头协定都没有,而慧妃大概也清楚,就算是叶敏昭现在坐上了皇位,他年纪小,缺少威望,又没有母族的支持,朝中的大臣绝对不会把这么一个小屁孩放在眼里的。所以他还是需要一个强有力的人物来辅佐他,支持他。   这个人只能是叶邑辰。   慧妃收珠儿为义女,是在用这种方式来告诉叶邑辰,她愿意日后和叶邑辰,和晋王府有福同享,这是在做出一种态度。之所以选择珠儿却不是叶敏文,也表示了她的一种试探,因为在她看来,大概叶敏文对于晋王府更加重要,叶敏文大概会是叶邑辰的禁忌,她不会随意把主意打到叶敏文的身上。免得惹王爷不快!   珠儿身为女子,日后大了也影响不到朝政,自然是最合适的人选。   既然她递来了橄榄枝,叶邑辰就决定收下了。“既然她瞧得上咱们的珠儿,咱们也不能坍她的台,你明天向宫里递个话,就说咱们同意了!”   雨澜有些不明白王爷葫芦里卖得究竟是什么药。叶邑辰笑着拍了拍她的手:“你别担心,都有我呢!”   第二天,消息递到宫里,慧妃也松了一口气,知道这是叶邑辰接受安抚的意思。   宫里外松内紧,陈嘉悄悄地调兵加强紫禁城的防务。叶邑辰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暗地里也是小动作不断。   慧妃深刻感受到了手下无人可用的窘境。此前她和叶敏昭一直韬光养晦,坐看叶敏舒和叶敏瑜斗得两败俱伤,坐收了渔人之利。只是为了麻痹皇后和萧妃,他们和朝廷大臣从不往来,等到了关键的时刻,就发现无人可用了。   倒不是没有人给叶敏昭用,只是叶敏昭刚刚插手朝政,谁可信谁不能信,慧妃和他都还心里没谱。   为今之计,最需要抓的一项就是兵权。时不我待,必须要在皇帝咽气之前将一切都布置妥当才行。慧妃想来想去,以贵妃的名义下了一道令旨,召见英国公沈涟沈大人的夫人钱氏觐见。与钱氏一同前去的还有沈家几个适婚但却尚未婚配的小姐。   钱氏进了景阳宫的第二天,就有消息传出来,慧妃和钱氏达成了口头协定。为了给皇上冲喜,潞王叶敏昭和英国公的侄孙女沈五小姐定亲了。   这个消息传进叶邑辰的耳朵里,叶邑辰心里明白,慧妃这是开始在抓兵权了。英国公沈家乃是开国元勋,老英国公被太-祖视为左膀右臂,老国公老了之后,沈家的子孙屡屡被历代皇帝简拔,充任领兵的军官,这一任的沈家在西北和西南各有一个总兵,手握兵权,而且京营之中也有一大批中层军官都是走沈家的路子提拔上去的,所以英国公府在军中的影响力是极大的。   这也是慧妃看中了英国公府的原因。   宫中开始悄悄流传着未来的皇后人选时,叶敏昭这个当事人倒是最后一个才知道的。景阳宫的正殿内,母子两人相对而坐,慧妃详详细细地解释道:“沈家五小姐名叫沈芸蓉,她的父亲是英国公沈涟的亲侄子,现任广西总兵,治军严整,很能打仗。”   她看了儿子一眼,又缓缓地道:“那沈五姑娘年方十三,不但长得天香国色,秀外慧中,且举止得体,谈吐不俗,稳重大方,日后你做了皇帝,她母仪天下成为你的皇后,必能管束好你的后宫,成为你的贤内助。”   叶敏昭脸色淡淡的,脸上的神情更是平静无波:“既然母妃觉得她好,那就她好了!儿子全凭母妃做主!”   实际上,慧妃会见钱氏的中途,曾遣人去请叶敏昭,想叫他躲在屏风后面看一眼。英国公府的姑娘□□得都不错,除了沈五姑娘,沈家的其他几个姑娘也都是容貌娟秀,颇有才具。   当然沈五姑娘更出类拔萃。   慧妃之所以想叫叶敏昭自己看一眼,就是不想叫儿子委屈了。毕竟,儿子将来是要成为整个帝国最高统治者的人。   结果,叶敏昭以照顾正统为由,根本就没有露面。   在叶敏昭看来,除了雨澜之外,其他的女子,谁都是一个样。既然是政治联姻,为了将来的大业,哪怕对方长得是一头猪呢,他也会眼都不眨地娶她过门。   慧妃嗔道:“你这孩子!你是要和她过一辈子的,怎么能这样不管不问的呢!”   叶敏昭低头喝茶,一言不发。慧妃又看了儿子一眼,知子莫若母,叶敏昭心里想什么,慧妃一清二楚,这么多年过去了,人家女儿都已经那么大了,儿子还是对她执迷不悔,慧妃忍不住敲打他道:“从前的事儿,过去了,就叫它过去吧!不要为了那么一点儿女私情,坏了你的大事!”   叶敏昭自然知道她在说什么,心中涌起一阵苦涩,垂下高傲的头颅,低声应了一句:“孩儿明白!”话虽如此说,一只手却悄悄伸进衣袖里,捏了捏藏在里头的香囊。   那还是当年雨澜没有出嫁的时候,他缠着雨澜送给他的,这么多年了,随着他距离最高权力的那张宝座越来越近,当年那个呵护他的姐姐,也已经和他渐行渐远了!   叶敏昭只觉得胸口的某一处传来隐隐约约的钝痛! ☆、319 遗诏风波   慧妃淡淡地道:“这世间的女子,样貌好,秉性好,才华出众的多的是,你何必为了一个女子念念不忘!何况日后你是要做皇帝的,到时候东西六宫都是你的妃嫔,你要繁衍子嗣,要雨露均沾才行,也不能只宠爱其中一个或几个!”   叶敏昭微微垂头:“母妃说的是,儿子都懂得。”懂得是懂得,可是有些事情不是懂得就能想得通的。   慧妃对儿子再了解不过,知道劝也没用,索性挥挥手道:“你且下去吧。”心想,那沈家五小姐也是个十分出众的女子,日后迎娶进宫,两人相处时间长了,日久生情也便好了。   叶敏昭答应一声,行礼退了下去。回到乾清宫,到了傍晚,正统皇帝醒转,可能是回光返照,正统今天的气色很好,前几天一直卧床不起的他,今天竟让太监扶着他在寝宫里走了几步。   叶敏昭替下那个太监,亲手去扶正统。他道:“今日天气正好,不若儿臣扶着父皇去外头走走吧。”   正统难得感觉身子松泛了一些,听见叶敏昭这样说便点头同意。叶敏昭扶着正统刚刚出了寝宫,正统已经老眼昏花,看不清什么,叶敏昭却发现南边太和殿的方向腾起阵阵黑烟。   叶敏昭神色一凛,正待叫人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就见陈嘉匆匆忙忙跑了过来,他看了一眼皇上,低声道:“启禀皇上,大事不好,太和殿走水了!”   “什么?”太和殿位于紫禁城前朝部分的最中央,是皇权的最高象征,政治意义非凡。民间所称“金銮殿”亦即太和殿也,可见它的重要性。前朝太和殿失火两次,在位的皇帝均下了罪己诏。古人本就迷信,都认为太和殿失火是上天对于天子不满,上天降罪的表征。   仅仅片刻功夫,那火已经大了起来,只见烈焰腾空,火光冲天,整个皇城都被照如白昼。正统急得直跺脚,哆嗦着道:“快,快扶着朕,过去救火!”   正统本来就已经油尽灯枯,哪里受得了这种打击。他踉跄着走出两步,只觉气血攻心,血都涌上了头顶,白眼一翻,整个人软软地晕了过去。   叶敏昭惊呼一声,扶住正统,“快去请太医!”一边又对陈嘉道:“本王在这里照看父皇,你带人去救火,无论如何都要将这把大火尽快扑灭。”顿了顿,他又神色严峻地道:“叫人查一查失火的原因。”   这么个节骨眼上,出了这样的事,叶敏昭担心有人在后头弄鬼。   陈嘉不敢耽搁,急忙去了。   叶敏昭叫人取了一个软榻过来,抱着正统回到寝宫。自从皇上病重,姜院正一直不敢回家,带着太医院医术最好的太医在太和门外值房里值守。小太监去了不一会儿,姜院正就带着太医急匆匆而至。外头已经声震屋瓦,陈嘉正率领大量的禁卫军取金水河水救火。   整个皇宫都乱套了。   姜院正一看正统的样子就知道皇帝这下子够呛了,还是伸出三根手指搭在皇帝的手腕上,摸了半天,脸色苍白地摇了摇头,立刻换了一个太医,那个太医也是摸了摸正统皇帝的脉搏,额头上立刻就冒出了汗珠。   叶敏昭焦急地问:“父皇他怎么样了?”   姜院正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道:“皇上身虚体弱,又骤然受到刺激,以至于急火攻心!怕是……怕是……”   “怕是什么?”慧妃已经听到了消息,急急带人过来了。一进殿门就听见姜院正的话,姜院正急忙起身给慧妃行礼。慧妃道:“免礼吧,快说说皇上到底怎么样了?”   姜院正忽然跪下,哽咽道:“皇上怕是撑不过今晚了!”   慧妃和叶敏昭虽然早有准备,听到这番话仍是感觉到头上响起了一个霹雳一般。慧妃顷刻间已经回过神来:“皇上啊皇上!”立刻跪在地上痛哭起来,叶敏昭还傻楞在那里,似乎有些不知所措。慧妃一拉叶敏昭的袍角,叶敏昭这才反应过来,他也轰然跪倒,潸然泪下,哽咽道:“父皇!”   他们母子这一哭,一屋子的太监和太医全都傻眼了。不知道该不该跟着他们一块儿痛哭。正在发愣,慧妃已经停住了悲声,“其他人都下去吧,姜院正留下!”   待众人都走光了,叶敏昭扶着慧妃在御榻旁边坐下,慧妃擦了擦眼泪,看了看姜院正道:“姜大人,你告诉本宫一句实话,皇上到底还能撑多久?他还有没有醒来的可能?”顿了顿,慧妃道:“皇上这病得的急,可是现在朝廷还有许多大事未决,还需要皇上醒过来主持大局!所以姜院正,为了朝廷大计,请你无论如何要让皇上醒过来说几句话!”   姜院正也不傻,他知道所谓的“大事未决”说的就是皇上到现在还没有立太子的事,的确这件事不定下来,皇上死了之后朝廷肯定要乱套了。可是如今皇上已经油尽灯枯,本来他还有几个时辰的寿命,若是用药物强行令他醒来,恐怕他支撑不了多久就要立刻挂掉了。   慧妃大概也明白这一点。所以她的话说得轻描淡写,意思姜院正确是明白了,是想叫他不顾皇上的死活,把皇上弄醒了,把叶敏昭立为太子之后再死。   皇上本来还有几个时辰的寿命,这个样子用药物一激,这不等于是谋逆皇上吗?那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他一个小小的太医院院正,哪里有这个胆子?   姜院正跪在地上,不停地用袖子擦着额头上的冷汗,身子哆哆嗦嗦的,语不成句地道:“娘娘……娘娘饶命啊!”   叶敏昭也明白了慧妃的意思,他终究对正统还有几分父子之情,忍不住唤了一声:“母妃!”   慧妃伸手制止了叶敏昭说话。“你别插嘴!这件事和你没有关系!”叶敏昭嘴角动了动,终于把嘴闭上了。   慧妃和颜悦色地对姜院正道:“姜大人,这件事只能拜托给你!况且这屋子里只有咱们三个……就是你不肯,也总有人肯的!”   慧妃这几句话说得没头没尾的,姜院正却完全听明白了。所谓“这屋子里只有咱们三个”就是说无论姜院正干了什么,也没有人会知道,也没有人会责怪他。所谓“就是你不肯,也总有人肯”,就是说他不肯帮着慧妃把皇帝弄醒,自然也有别的太医愿意这样干。可是他听了刚才慧妃的那一番话,若是他不肯做,那慧妃绝对会立刻杀了他灭口的。罪名都是现成的,治疗皇上的病情不利,直接拖出去斩首也没人会给他求情。   姜院正正在犹豫不决,慧妃又说了一句话:“咱们母子,日后是绝不会忘了大人的!”听到了这句承诺,姜院正立刻下定了决心:“下官这就去偏厅写方子。”   慧妃道:“你就在这里写!”   吩咐一声,就有一个景阳宫的宫女拿了文房四宝进来。姜院正哆嗦着写了方子,有人照方抓药,就在乾清宫熬药,使用的人都是景阳宫的人手。姜院正道:“一碗药下去,再过一刻钟圣上就可以醒过来了!只能坚持小半个时辰!”   慧妃点了点头:“你先下去吧!”   慧妃立刻派人下去:“即刻去请内阁丁阁老入宫觐见皇上!”等会皇上醒了,需要有一个文臣在此,替皇上拟定遗诏,这活本该是内阁申首辅的,可是申首辅素来油滑,虽然也有向慧妃一系交好的意思,可是却若即若离的,慧妃不大敢相信他。   而丁阁老就不一样了,他这人十分热衷权势,当年出卖杨老太爷就能看出端倪,此前他本来是靠向赵王一党的,赵王造反之后他立刻就和萧家和赵王划清了关系,又向慧妃和叶敏昭抛去了橄榄枝,他这种人品慧妃本来也不想用他的,他也真有壮士断腕的决心,亲自将自己如何构陷杨老太爷的亲笔信送到慧妃的手里,叫慧妃拿住自己的把柄,一旦公开他将身败名裂,他自然一心一意为慧妃办事。   这也算是一种另类的投名状了。   慧妃现在也的确是无人可用,正统临死之前的顾命大臣,慧妃便选了丁阁老。丁阁老接到慧妃的令旨,慧妃并未向他说明什么,他还以为是宫中起火,慧妃叫他来商量救火和善后事宜。他一刻也不敢耽搁,立刻坐轿子进了皇宫。   到门口刚好碰到了陈嘉。经过一个多时辰的抢救,大火已经被扑灭,只不过保和殿是木质的结构,如今天气炎热,大火烧得极为迅猛,这么一会儿功夫已经将保和殿烧成了一堆瓦砾。   陈嘉也觉得心中晦气,正在这个时候慧妃叫人过来寻他,说是皇上马上就不行了,叫他回来承旨。这是前朝就有的规矩了,但凡皇帝大行,总要叫上内阁和司礼监的太监在一旁,见证皇上的死前的一系列安排。以便于新皇名正言顺地登基。   只不过陈嘉毕竟还不是大内太监的第一人,司礼监掌印太监他还没做到,所以这个安排实际上是颇为不合规矩的。   丁阁老并不知道陈嘉所想所思,见了陈嘉反而十分客气,行礼如仪道:“见过陈公公!听说您前一阵子得了风寒,可好些了?”按说阁老乃是国家一品大员,朝廷重臣,位置何其尊贵,陈嘉就是权势再大,也不过是一个太监而已,丁阁老对他执礼甚恭,宛若下属对待上司,陈嘉心里飘飘然之余,对于丁阁老的人品更加不齿。   不过陈嘉一向就是一个笑面虎一般的人物,即便是心里恨毒了的政敌,也能微笑而对,所以虽然心里十分鄙夷丁阁老的为人,还是笑容满面地对着丁阁老道:“劳阁老惦记,已经无碍了!”   丁阁老进宫之时,恰逢太和殿大火已经扑灭,他就知道慧妃叫他前来怕不是为了救火的事,一边走一边悄问道:“敢问陈公公,这次贵妃娘娘叫了老臣前来,是有何吩咐!”   陈嘉神色严峻地对他说:“皇上即将大行,贵妃叫阁老前来是行托孤之事的!”   “啊?”丁阁老脚下踉跄了一下,老皇帝临行之前的托孤是何等大事,非心腹重臣难得参与。他只觉得一股热血涌上头顶,全身都禁不住哆嗦起来,——是激动的。这么多年他一直肖想内阁首辅的位子,这次等着皇上托孤完毕,新君登基,他的政治地位立刻水涨船高,问鼎内阁首辅岂不是就有希望了!   丁阁老忍住激动问陈嘉道:“不知道内阁是哪几位老大人前来聆听皇上的圣训!”皇上的病是紫禁城的最高机密,众臣都知道皇上病了,而且病得很厉害,但是皇帝什么时候挂却没人能够说得清楚。   陈嘉道:“据我所知,内阁诸位辅臣之中,贵妃娘娘只叫了您老一个。”他露出一个颇有深意的笑容:“娘娘对你如此倚重,丁阁老可不要辜负娘娘的一番美意。”   丁阁老听了更是又惊又喜,饶是他城府颇深,可此时也有些抑制不住地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又想起皇上马上就要挂了,自己高兴成这样岂不是大不敬,这才收拾心情,脸上立刻又挂了一副悲伤欲绝的面具。   陈嘉再不和他说话,两人片刻之间来到乾清宫暖阁外头。景阳宫的掌事太监已经等在门外了,“陈公公和丁阁老快随奴才进来。”   带着两人进了正统平日里歇息的暖阁。陈嘉偷偷抬眼看去,只见慧妃坐在御榻上,靠着正统的头部,正拿着一条热毛巾帮着正统不停地揩拭他脸上冒出的汗珠。叶敏昭则站在御榻另一旁,正统的脚边。正统躺在御榻上,脸色潮红,十分的不自然。两只眼睛暗淡无光,像是两个空空的空洞。一看便是回光返照,命不久矣。   慧妃算着时间给正统灌下药,正统也是刚刚醒来。   房间里除了慧妃和叶敏昭,再也没有旁人!   “皇上!”陈嘉和丁阁老跪在御榻前磕头,陈嘉毕竟侍候皇上多年,正统虽是天子,拥有无上权威,对人却颇为宽和,陈嘉想起这段时日他对自己的好,又想着他即将大行,忍不住热泪盈眶,丁阁老也拼命挤出了几滴眼泪。这份说哭就哭的本事也真不是一般的牛叉。   皇上见到两个人,先是声音微弱地问陈嘉:“太和殿的大火可扑灭了!”   “回禀皇上,火已经扑灭了。奴才也查明了原因,是御膳房的六个太监用火不慎,烧着了御膳房,继而牵连了太和殿,奴才已经命人将他们一体擒拿,全部送进入了慎刑司!”   正统喃喃地道:“扑灭了就好,扑灭了就好!”他咳嗽了一声,才道:“你们来得正好……”他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可是哪里能够。慧妃哽咽道:“陛下,您有什么话,就这么躺着说吧!千万不可再操劳了!”   正统苦笑:“朕快要不行了,叫人出去把晋王、秦王,延庆郡王还有内阁的其余五位阁老还有司礼监的掌印太监孟冲叫进来,朕有重要的事情要宣布!”死到临头,正统的思维反而从未有过的清明。   听他这样说,慧妃禁不住迟疑了一下。若是正统真想将皇位传给叶敏昭,用得着叫这么多皇亲宗室进宫来吗?   他便迟疑了一下,正统已经急不可耐地道:“还不快去!”慧妃只得朝陈嘉打了一个眼色,陈嘉会意:“奴才这就去!”转身就出了暖阁的大门。叫来一个心腹太监道:“你去把晋王爷、秦王爷、延庆郡王爷还有内阁申阁老等其他五位阁老以及司礼监掌印太监孟冲全都叫进来。”那太监答应一声刚刚要走,陈嘉叫住他道:“你且别急,这个口信要慢慢送,一个时辰之内你把口信送到,两个时辰之内他们来到这里,许慢不许快,明白了吗?”   那太监一凛然,大声道:“奴才明白了!”陈嘉这才叫他去了。   回到东暖阁,正好听见慧妃在那里呜呜地哭泣,“皇上您这一走,丢下我们孤儿寡母,可叫我们怎么办啊?”   皇上一阵咳嗽,虚弱道:“你且莫哭,朕自然会留下遗诏给你们母子的。”一句不提立太子的事情。慧妃这话本来就是在试探,见皇上如此回应,她不由得心里一沉。   陈嘉也是心头打鼓,跪下来启奏道:“诸位王爷和大臣住得远,到紫禁城还需要一段时间。丁阁老乃是饱学之士,皇上有何安排何不就请丁阁老拟定旨意。”   正统也觉得自己撑不了多久了,虽然他对丁阁老也没有什么好感,还是依言点头道:“也罢,丁大人就来为朕草拟一份罪己诏吧!”   这话一出口,众人全都吓了一跳,齐齐跪倒禀奏道:“皇上这是何苦?”   正统道:“你们不必劝朕!朕是个什么样的皇帝,朕自己清楚!太和殿在这个时候失火,正是上天对朕的警醒!丁大人,你快写!”这个时候已经有小太监拿来笔墨纸砚,慧妃和陈嘉一起对视一眼,眼中都有忧虑。丁阁老磕了一个头,跪在地上开始书写。正统皇帝口述,一共涉及自己的用人不当,行政失误等六条罪状。最后的一条,居然要丁阁老用春秋笔法将太宗得位不正的事情一并写出来。   丁阁老没写几个字就已经满头大汗,没想到皇帝临死之前对自己的批判这般严厉。慧妃却暗暗捏紧了拳头,这份罪己诏真的公布了,就算是叶敏昭继承了大统,这个皇帝位也坐不稳,试想从太宗到正统全都得位不正,叶敏昭继位哪里有什么合法性?天下臣民又怎么可能拥戴这样一位皇帝?   丁阁老人品虽差,却是才华出众的人物,这份罪己诏一挥而就,写好了又当着正统的面念了一遍。正统满意地点头了。又道:“这第二道遗诏是留给晋亲王叶邑辰的!”不是给叶敏昭却是给叶邑辰的,慧妃和叶敏昭对望一眼,眼中都有惊疑不定的神色。   正统缓缓地道:“晋亲王叶邑辰于西北抵御外侮多年,北京保卫战带领疲敝之师击退突兀和女真联军,挽救我大楚国运,后来又在西北平定民乱,有大功于社稷,为万民百官所拥戴。况且……”正统说道这里微微顿了顿,接下来的几句话说得又快又急,“况且他是太-祖皇帝留在这世间唯一的血脉。当年太宗皇帝登上大位已是一错,朕不能一错再错了。朕决心,将帝位还给太-祖一脉!”   正统一辈子皇帝当得并不怎么开心,加上太子被逼疯,赵王反叛,皇二代一个孩子都生不出来,这一件一件就像是上天的诅咒一般叫正统皇帝不安,恰恰在这个时候象征皇权的太和殿失火,烧成一片瓦砾,正统又接连梦见太-祖皇帝和太宗皇帝,这才终于下定决心扭转太宗时代的错误,将皇位还给太-祖一脉。   只是他这话一说出来,在场的几人全都傻了:“皇上三思啊!”几个人一起跪在地上苦劝,慧妃哭道:“皇上如此安排,将置我们母子于何地?您就不怕晋王登上皇位,转头再置我们母子于死地吗?”   叶敏昭已经双拳紧握,额头上青筋暴起。谁当皇帝都可以,唯独叶邑辰不行!   正统叹息一声道:“朕也知道如此安排对你们母子不住,朕会给昭儿找一块富庶之地做他的封地,叫他远离京师,异地为王,到时你们母子同去,他虽然做不成皇帝,可依旧终生富贵无虞。叶邑辰此人朕还是了解的,他心高气傲,受了朕禅让大位的大恩,他是绝对不会再动手对付你们的,就是旁人有这样的心思,他也会护着你们的。”   “……况且如今狼烟四起,民生凋敝,江山破败至此,也只有叶邑辰才有那个能力力挽狂澜了。”   众人苦劝,正统皇帝却是完全听不进去,“不必再说了,朕心意已决,丁大人就按朕的话来拟定遗诏吧!”   此时此刻,慧妃的眼中终于冒出一股凶光。 ☆、320 皇上驾崩   正统皇帝的命令叫丁阁老不知所措,就连陈嘉也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好。按照他们原来的计划,如今叶敏舒疯了,叶敏瑜反了,皇位自然该是叶敏昭的,可是皇帝突然神来一笔,要把皇位还给太-祖一脉,换句话说就是拱手送给叶邑辰,他没有准备好应对之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正在不知所措,忽然看见慧妃腾身而起,指着丁阁老清叱道:“皇上刚才说了,大行之后,要让五皇子潞王继承大统,你还在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按照皇上的遗命写成遗诏!”   这话一出口,丁阁老半天没反应过来,皇上明明说的是将皇位传给叶邑辰,贵妃娘娘怎么就……指鹿为马了呢?   陈嘉也反应过来了,他和慧妃花了这么多心思,十几年前就开始布局,可不能前功尽弃让叶邑辰这么轻易地摘了胜利果实,他也立刻跳起来大声说:“不错,皇上已经说了,这皇位是要传给五皇子潞王殿下的,我说丁阁老你是老糊涂了还是怎么的,还不赶紧拟诏,更待何时?”他一双眼睛露出凶神恶煞般的光芒,死死盯着丁阁老。这么一个一向温和的笑面虎,忽然变成这一副样子,把个丁阁老也吓得不轻。   他脑筋急转,自己可是把宝压在了贵妃和潞王一边的,若是叶邑辰登基了,对他可没有一点儿好处,可是他活到五十多岁,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抗旨不遵,还是当着皇上的面抗旨不遵,这实在是有点儿超乎他的底限!   丁阁老立刻就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正统听得清楚,他虽然处在生死一线之间,随时可能断气,可是这个时候他反而比平时还要头脑清明。他十分愕然地看着自己挚爱的妃子和宠信的内宦当面矫诏,篡改自己的遗诏,这简直太过无法无天了。   他伸出一只手指,颤抖地点着慧妃和陈嘉:“你们……你们竟敢当着朕的面抗旨矫诏,你们好大的胆子!”   面对着暴怒中的正统,慧妃却是丝毫不惧,反正也撕破脸皮了。她显得异常冷静:“皇上,咱们也不想这么干,这都是您逼的。若是您现在改变主意,立昭儿为皇帝,咱们自然会好好把您安葬了,也算全了……您和昭儿的父子之情!”   一直在殿内不声不响,犹如一个隐形人的叶敏昭忽地跪在正统的床头,磕下头去,沉声道:“父皇,您就相信儿臣一次!儿臣日后一定会选贤任能,保守帝业,做个好皇帝的!”   正统没想到在他人生的最后一刻,却是众叛亲离这样的下场,叶敏昭的一番话让他怒上加怒:“乱臣贼子,都是乱臣贼子!来人,来人呢!”   他想叫御林军进来,将慧妃他们统统拿下,却见陈嘉和慧妃全都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好半天也不见一个人影进来,慧妃淡淡地道:“皇上大概是忘了,后宫之事如今由臣妾全权打理,大内的一切军权又都由陈公公一人把持。您叫人来,又有什么人会来呢?”慧妃面带讽刺的笑容:“——这般生杀予夺的巨大权力,可都是皇上您亲手交给我们的啊!”   正统嘶声道:“一个是蛇蝎心肠的毒妇,一个是忘恩负义的小人,朕是瞎了眼,怎么会相信了你们这两个小人!你们……你们……”   他本想说“你们一定会遭到报应的”,可一句话还未说完,只觉得气血攻心,血涌头顶,一阵天旋地转,身子一歪,直挺挺地就倒在了御榻之上!   “父皇!”叶敏昭毕竟天良未泯,他抢前两步去看正统皇帝,这时的正统皇帝并未立刻就死了,只见他大睁着双眼,嘴角泛着白沫,身子还不时抽搐几下。正统皇帝对叶敏昭这个儿子向来是极好的,叶敏昭看得心头一阵抽搐,豁然起立道:“母妃,快传太医进来吧!”   “不能叫太医!”慧妃冷冷地道。“你想让咱们娘俩都死无葬身之地吗?”   “母妃!”叶敏昭叫了一声。   慧妃缓缓道:“不到万不得已本宫也不愿意行此下策,你什么都不用管,就在一旁看着就好。无论如何,这个皇帝必须由你来做!”   这个时候,亲眼目睹了这一切的丁阁老已经吓得抖若筛糠了。陈嘉慢慢走到他的跟前,踢了他一脚,轻蔑地道:“老东西,还等什么?还不赶快拟诏!立潞王殿下为我朝第四代皇帝!”   丁阁老抬起头来,看了陈嘉一眼,眼底满是惊悸和恐惧。陈嘉道:“既然你已经适逢其会了,你就休想抽身躲掉,若是不肯拟诏,那么当今皇上就是你气死的!贵妃娘娘、潞王殿下和我都是亲眼看见的。本公公立刻就可以命人拉出去把你砍了!至于你的家人,等新君上台了,必将你满门抄斩,一个不留!”   如果他肯按照慧妃和陈嘉的吩咐拟定遗诏,也不怕他把今天的所见所闻说出去,因为他是亲手写下假遗诏的人,也是罪大恶极,灭九族的大罪,他也绝对不敢说出去。   “我写!我写!”丁阁老哆哆嗦嗦爬起来,铺开宣纸,大殿里除了他们几个并无旁人,陈嘉便亲手给他磨墨,丁阁老心情紧张,费了比平日多了一倍的时间才写好遗诏。   慧妃、陈嘉和叶敏昭每人看了一遍,见没有什么问题,刚才正统叫丁阁老写罪己诏的时候已经叫人把玉玺取了过来,陈嘉再诏书上盖上大印,这一切就算大功告成了。   慧妃小心地将遗诏收好了,这才奔到正统御榻之前,向他看去,只见正统的瞳仁都已经散了,慧妃伸手在他的鼻孔下试探了一下,早就没气了。这位皇帝是被活生生气死的,死时居然连眼睛都没有闭上,脸上至死都是一副痛心疾首难以置信的神色。   慧妃用手将他的眼皮合上。   叶敏昭也奔了过来,叫了一声“父皇!”已经是潸然泪下了。   慧妃摇了摇头,“皇上已经大行了!再叫太医来看看吧!”   姜院正就在乾清宫的偏室内候着,听见传唤带了一个太医匆匆赶过来,进了东暖阁,只看一眼就知道皇帝驾崩了,他还是尽职尽责地摸了摸脉,跪下哽咽道:“启禀娘娘,启禀王爷,皇上已经龙驭上宾了!”   慧妃像是刚刚知道一样,身子一晃跌倒在叶敏昭的怀里,痛苦道:“皇上啊,您怎么就离我而去了!您留下我们孤儿寡母的,日后可怎么办啊!”   叶敏昭却是一直在无声无息地流泪。他和正统之间是有真感情的,可是刚才慧妃和陈嘉在为他争取皇帝宝座的时候,他并未出声阻止。无论如何他都要坐上皇帝的宝座,就算他坐不上,也绝对不能容许叶邑辰坐上去!   陈嘉听到这个消息也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大哭道:“皇上!您还不到五十,怎么就去了啊,奴才情愿一死以代替皇上啊!您怎么不把奴才一块儿带走啊!”   这个时侯丁阁老也反应了过来,也跟着仆地痛哭起来。   他们这一哭,倒把姜院正给搞懵了,慧妃却很快收住哭声,擦了擦眼泪道:“姜院正,你是人间国手,太医院都是由你执掌的,你告诉本宫,皇上到底是得了什么病去的!他还不到五十岁!”   开玩笑,不趁着这个机会给皇帝的死因定个调子,万一姜院正摸脉能摸出来皇帝是被活活气死的,他再出去说一句,那麻烦可就大了。   姜院正也是心思灵动之辈,自然知道该怎么回答:“据臣和太医院的多位太医诊治,皇上是多年来忧心国事,操劳成疾,气血两亏,从承德回到紫禁城后,皇上又感染风寒,久病不愈,最后演变为中风,这才药石无效而最后驾崩的!”   其实皇帝死前脸上的表情极不自然,姜院正是有所发现的,可是这种时候他哪里敢多说一个字出来。   慧妃听了如释重负,这才又重新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陈嘉又哭了几声,觉得差不多了,这才站起身来,先打发了几位太医下去,又对慧妃劝道:“请娘娘、王爷节哀,如今正统爷刚刚大行,现在百事纷杂,急待料理,首要的是要接见部院大臣,将先皇宾天的大事告他们,还有就是要定下新君的人选,由新君决定大行皇帝的后事如何料理!”   丁阁老这时也过来劝说。慧妃点头道:“二位都是朝廷肱骨之臣,先帝托孤重臣,所言极是,只是先帝新丧,本宫心乱如麻,一时也不该如何是好!”   刚才慧妃的表现给定丁阁老留下了太过强烈的印象,现在她再怎么装柔弱丁阁老都完全不会相信了。他心道:您这般狠辣尤胜男儿,怎么会不知道下一步该干什么呢?心里这样腹诽,嘴上却说道:“依臣的愚见,该当先到保和殿面谕内阁大臣以及众位宗室亲贵,一方面宣布先帝大行的消息,一方面当面宣读皇帝的遗诏!”怎么也要先把叶敏昭的皇帝位定下来。   慧妃道:“既然两位都这般说,咱们就先去保和殿吧!”   丁阁老道:“还有一事要请教娘娘,先皇的那份罪己诏……”   慧妃淡淡看了一眼丁阁老,看得他背后的汗毛直树:“什么罪己诏?这世上哪有什么先皇的罪己诏!”   丁阁老干笑了一下,从御案上拿起卷成一卷的罪己诏,亲自凑近油灯上点燃了,直到那份诏书烧成了一堆灰烬,才道:“娘娘说的极是,这世上哪有什么先皇的罪己诏!”   慧妃满意地点了点头,“走吧!”一行人出了乾清宫坐上肩舆到了保和殿。因为陈嘉吩咐过,叫太监们召集宗室亲贵和大臣们的时候悠着点儿,所以等他们过来的时候,还一个宗室亲贵或者大臣都没有来呢。   众人更是松了一口气。如此他们便有许多时间从容布置了。   这个时侯整个皇宫已经都知道皇帝驾崩的消息了,所有的人全都换下了吉服,换上了青袍角带的麻衣。钟鼓寺的太监负责敲响紫禁城中的巨钟,共九九八十一响,代表皇帝已经宾天。   众人来到保和殿的一间偏室内休息,个人想着个人的心事,忽然一个内侍急匆匆进来,附在陈嘉的耳边低语了几句,陈嘉的脸色已经陡然变得苍白起来。   慧妃心里一跳,升起一股不安道:“发生什么事儿了?”   陈嘉道:“西山大营的统兵将军忽然暴亡,两位副将军带着十万人马正在向京师逼近,现在已经进了外城,正在向皇城逼近!”   “什么?”慧妃一下子就站了起来。西山大营乃是距离京师最近的卫戍部队,战斗力极强。统兵将军乃是英国公的老部下,自从和英国公府定下亲事,就意味着慧妃母子和英国公府结下了政治同盟,而西山大营的将军是英国公“夹袋中的人物”,慧妃和陈嘉事先也和英国公通过气了,叫他安抚住这位将军,控制住十万人马不要轻举妄动。   京师附近掌握兵权的除了西山大营,就是皇宫的卫戍部队,皇宫的卫戍部队掌握在陈嘉手里,那是绝不会有问题的,慧妃母子和陈嘉推敲了良久一直觉得计划万无一失,谁知道关键时刻还是出了岔子。   陈嘉喃喃道:“没有皇上的圣旨,是谁调动的这支队伍?这不是犯上作乱吗?”   慧妃冷静地道:“除了叶邑辰谁还能有这种本事!你别忘了,西山大营的两位副将军可都是叶邑辰一手提拔起来的!”   陈嘉打了一个哆嗦,他掌管的禁卫军也是精锐中的精锐,可是人数太少,只有两万来人,和西山大营没的打,何况对方的指挥官还是战无不胜的叶邑辰。他忍不住道:“不会是晋王已经知道……”皇上有意把皇位传给他的事情了吧,要真是这样,今天他们几个全都死无葬身之地了。叶邑辰的消息显然是十分灵通的,也早就做好了准备,要不然也不可能把十万大军调动到了京师内部,陈嘉才刚刚得到消息,要知道他可是手握西厂特务机构的。   可见叶邑辰不愧是本朝第一名将。   慧妃冷静地摇摇头:“不可能!”这件事也是皇上临时起意,除了他们几个,不可能再有旁人知道。   正说着,有个内侍进来禀报:“晋王爷进宫来了,已经过了金水桥。”   陈嘉听了有些心惊肉跳:“他带了多少人进来!”   那内侍道:“只带了一个亲兵队长!”   众人全都松了一口气。   众人从偏室中出来,金水桥到保和殿不过一步之遥,很快叶邑辰高大英俊的面容就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   果然身边只带了一个袁大脑袋!   慧妃上前见礼道;“王爷,您总算是来了!皇上他,他已经龙驭上宾了!”说着便哭了起来。   叶邑辰想起自己从王府离开之时,雨澜拉着自己的手哭得两只眼睛都肿成了桃子,这些天他一直背着雨澜在部署,雨澜从来都不问这些事,可是她依然敏感地觉察到,这一次他进宫和任何一次都不一样。   她拉着他的手,对他说:“想想我们娘三个,你一定要活着回来!”   叶邑辰郑重地点头。   他早就得到宫内传来的消息,知道正统命不久矣,此前他和慧妃达成过一个协议,他支持叶敏昭上位,但是他要掌握国家的实权。   现在到了关键时刻。当然,如果他知道皇帝临死之前是想把皇位还给他的话,他必然会改变一下策略的。   西山大营就是他的一副好牌,西山大营的营务是由张将军管理,这位张将军是英国公的人,他自然知道。慧妃不知道的是,西山大营虽然名义上的最高统领是张将军,但是他的权力早就被叶邑辰安□□去的两位副将军给架空了。   不过为了名正言顺地指挥这支部队,叶邑辰还是派人除去了张将军,将部队牢牢控制在他手里。   叶邑辰神色平静,淡淡地道:“皇上既然已经去了,还请贵妃娘娘节哀顺变。只是不知道皇上大行之前,可有指定由谁来继承大统?”   ☆、321 摄政王   叶邑辰说这番话的时候,却是用淡淡嘲讽的目光看着叶敏昭,叶敏昭分外受不得他的这种目光,双拳已经紧紧握起。   慧妃悄悄握住儿子的手,用力捏了捏,叶敏昭才忍了下来。丁阁老拱拱手道:“王爷,皇上临终之前,当着本官和司礼监陈公公的面留下了传位遗诏,等一会儿众位王公和大臣们到齐了,便会宣布的。”   叶邑辰点了点头,倒也没有再问皇上具体传位给谁,似乎这件事没有什么好问的,他只是轻描淡写地像是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皇上前两天还好好的,怎么忽然就去了?”然后锐利的目光在慧妃等三人的脸上转了一圈。只看得众人脊背发寒。   叶邑辰冲着慧妃说道:“皇上已经大行,我这个做弟弟的总要去祭奠一番,还请娘娘派个人给本王引路!”   慧妃道:“这是自然。不过在此之前,本宫有一句话要问王爷。”   “娘娘请说!”   “先帝新丧!本宫就听说有人调动西山大营的十万军马进驻京师,直逼紫禁城。我想问问王爷,这个人到底想要干什么?造反?逼宫?还是另有别的图谋?我和昭儿虽然孤儿寡母,但是也绝对不会束手待毙的!”   叶邑辰笑道;“这件事本王倒是也略知一二。先皇新丧,有些不法分子趁机捣乱,京师已发生多起打砸抢烧的现象,五城兵马司应对不利,向五军都督府求援,本王身为五军都督府的大都督,自然责无旁贷,调兵遣将维护京师治安也是本王的分内之事。娘娘不必担心,也不必多疑!只要皇上不是死于非命,有些人不是趁着皇上不能理事的当浑水摸鱼矫诏篡位,那十万大军自然是从哪里来的,还回哪里去。”   意思就是说,若这里头真有点儿什么猫腻,那十万大军分分钟就能杀进紫禁城里,“敢叫日月换新天”!   叶邑辰的话,意思已经十分明显了。   叶敏昭怒火中烧,忍不住道:“你……”   叶邑辰根本就没把一个十几岁的孩子看在眼里,看都不看他,只是看着慧妃。慧妃心中暗恨,她才不相信叶邑辰一开始不知道她在宫中有所布置。可是他却佯作不知,在暗中悄悄布置,趁着皇上驾崩的当,调动军队进京,一举掌握了主动。   叶邑辰的意思她明白,在新旧权力交接的过程中,若是不让这位王爷掌握实权,他是绝对不会满意的。   陈嘉忽然插言道:“王爷乃是本朝第一名将,只是您只带着一个侍卫进了皇宫,就不怕……”后边的话虽然没说,叶邑辰也能明白。   他毫不在意地笑道:“这个本王自有安排。只要本王送个消息出去,十万大军顷刻就能杀进紫禁城……本王本就是个马革裹尸的亡命之徒,死不足惜,只是贵妃娘娘和潞王殿下的命可金贵得很,想来不至于拿你们这么多人的命,来换本王这一条命吧!”   叶敏昭冷冷一笑道:“你就不怕这样子一搞,把祖宗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全给败坏了吗?”   叶邑辰道:“你错了!这个世界上,姓叶的不光只有你我两人!”   “你是说还有叶敏瑜?”   “说的不错!”   “可他是个反贼!”   叶邑辰冷冷笑道:“他现在还是!等你死了,他就不是了!”   这番杀气腾腾的对话,让慧妃也禁不住打了一个寒噤。叶邑辰说完,慧妃已经抢先道:“陈嘉你带着王爷去瞻仰先皇的遗容!”   陈嘉答应一声,叶邑辰跟着他出了保和殿,正统的皇帝的尸体已经被抬到了弘孝殿,换上了早已备好的冥服。因为时间尚短,正统的尸身还没有收敛放入梓宫,而是躺在一面巨大的金丝蟠龙灵床上。   慧妃出来的时候已经命令内侍给正统洗了澡化了妆,饶是如此,叶邑辰还是能够看见正统皇帝的脸色十分不自然。他生前对于这位皇兄没有一丁点儿好感,他死后也并不觉得伤心。   只是他这一死,万事皆空,叶邑辰对他的那点儿恨意也就抛诸于脑后了。既然来了,叶邑辰给他上了三炷香,这才对陈嘉道:“走吧!”   刚才叶邑辰一直盯着正统的尸体瞧个没完,陈嘉冷汗都快冒出来了,听了叶邑辰的话这才松了一口气,匆匆带着他回到了保和殿。   过了这么一阵子,王公大臣们差不多都到齐了。骤然得到皇帝龙驭上宾的消息,又知道京城进驻了十万西山大营的士兵,众人都忍不住心中忐忑。保和殿里议论纷纷,犹如菜市场一般。也没有人去管。   直到叶邑辰和陈嘉进了保和殿,众人才息了声音,全都看着两人。陈嘉和叶邑辰告罪一声,去偏室请慧妃和潞王去了。   以申阁老为首的几位内阁大臣看见丁阁老陪着慧妃、潞王一块出现在太和殿,都有些惊疑不定。   慧妃母子站到上首,宣布道:“众位大人既然都已经到了,那么咱们就赶快开始吧!想必众位也知道,先帝已于两个时辰之前驾崩了!”她的语声悲怆,十分具有感染力。   “先帝呀!”底下立刻哭声一片。正统不算一个好皇帝,但是对人宽厚仁慈,群臣对他还是有几分感情的。   慧妃压了压手,底下的哭声渐渐停了,慧妃道:“先帝死前留有遗诏!陈嘉,你来宣读遗诏!”   陈嘉立刻向前走了一步,将早在手中拿好的一卷黄绫卷轴打开,清清嗓子读道:   “请潞王叶敏昭接旨。”   叶敏昭当即面朝着宏孝宫的方向跪下。   陈嘉念道:   “从来帝王之治天下,未尝不以敬天法祖为首务……”这份遗诏出自丁阁老之手,自是文采斐然,洋洋洒洒一大篇,众人竖着耳朵听着,生怕漏了一个字。一直到最后,遗诏才说:“……皇五子敏昭,至诚纯孝,必能克承大统。著继朕登基,即皇帝位,即遵舆制,持服二十七日,释服布告中外,咸使闻知。”   陈嘉念完了遗诏,说了一句:“请殿下接旨!”便要把圣旨交给叶敏昭。   叶邑辰哼了一声,心想哪有那么容易让你名正言顺地登上皇位,便说了一声:“且慢!”   众人到现在为止没有一个人叩拜新皇的,都在看叶邑辰的脸色。他不表态谁也不敢说话,何况他外头有十万兵马,就算不给他面子也要给这些兵老爷们面子。所以众人都在看着叶邑辰的行动。   叶邑辰缓缓道:“本王有一事不明,想问问贵妃和潞王殿下。既然皇上愿意传位给潞王殿下,为何迟迟不肯立你为太子?直到宾天之前才匆匆忙忙写下遗诏呢?况且这份遗诏为何不是申首辅亲自主笔,而是丁阁老。这些事情若是不讲清楚,天下臣民怎么能心服口服?”   底下众臣也是一阵骚动,叶邑辰说的句句在理,他们也不由得有点怀疑。   慧妃早就料到他会这般发难,已经想好了对策:“晋王殿下有所不知,皇上其实早有立昭儿为太子的想法,自从叶敏瑜反叛之后,皇上便已经下定决心立昭儿为太子,并将大位传给他,皇上曾经多次对本宫说,‘皇五子最肖朕’,之所以迟迟没有立吾儿为太子,只是为了磨一磨他的性子,所谓玉不琢不成器,就是这个道理,皇上本来想着过一段日子就立昭儿为太子,却不想太和殿忽然起火,他急怒攻心,忽然发病,只来得及留下遗诏,就……”说到这里眼泪又哗啦哗啦流了下来。   哭了两声,慧妃及时收住哭声道:“之所以叫了丁阁老前来拟定诏书,实在是因为当时在内阁值班的人就是丁阁老。”她叫人去叫丁阁老的时候,就想到了这一点,让丁阁老来之前先去内阁点了个卯,这个时侯也就有了大用。   叶邑辰嘿嘿冷笑,他也不是傻子,这其中诡异的地方甚多,况且慧妃到现在没有给他一句承诺,他又岂能要这个深恨自己的侄子坐上皇帝位。他冷冷笑着,正要说话,外头忽然有内侍急匆匆地跑进来禀道:“大事不好了,五日前蜀汉刘章已恢复帝号,率领三十万大军誓师北伐,如今已经出川了!”   “什么?”叶邑辰吃了一惊。他之前在蜀汉布置了不少的细作,一直都有消息传过来,却没有得到过刘章准备北伐的消息。   大概是蜀汉听说了叶敏瑜造反的事情,谁知一出兵刚好赶上正统驾崩,国家乱成一团的时候,不得不说刘章的运气真的很好。   就在刚才那一瞬间,他甚至有点心动,想要把叶敏昭轰下台去,自己做皇帝。因为他从叶敏昭的眼睛里看到了他对自己深深的憎恶。——只要自己一口咬定那份遗诏是假的。   其实他对遗诏的真实性并没有怀疑。正统皇帝只剩下叶敏昭这一个儿子了,皇位也只可能传给他了。他没想到正统最后良心发现,能做出那样的决定。   可是得知刘章出兵,他又犹豫了。要是在和平时期,他有把握把叶敏昭掀下皇帝宝座,自己坐上去,然后再一一摆平各省不服气的诸侯。可是现在,若是大行皇帝死后,新皇不能顺利即位,很可能国家就要立刻四分五裂了。   到时候蜀汉得到可乘之机,很有可能反过来把大楚灭掉,统一中原了。   蜀汉现任的皇帝刘章他虽然没有打过交道,却从各方面得到的消息知道,他是一位极具雄才大略的皇帝,比起他的前任,那高明的不是一点半点儿。单看他短短时间就能凑出三十万大军就知道了。蜀汉虽然占据天府之国的四川,三十万大军已经是这个国家供养的极限了。   很显然,刘章这一次是赌上了整个国运了。不成功,便成仁!   单看这份决心,就知道他不是个简单人物!   这些念头在叶邑辰心头快速闪过,他毕竟是正统的堂弟,由他来做龙庭,并没有足够的合法性。何况,就算弄死了叶敏昭还有一个叶敏瑜比他更具备资格做皇帝。   叶邑辰在心里暗叹了一声:“这大概就是天意吧!”   慧妃看了叶邑辰一眼,目光十分真诚。“国不可一日无君,如今群龙无首,该如何抵挡蜀汉的锋锐之师?晋王殿下当要以国家大义为重啊!昭儿年幼,就是现在登基也难以亲政,还需要殿下悉心辅导,方能保守帝业……先皇本就有意立你为摄政王,我和昭儿也有此意。从今而后,军政两方面的大事,悉数先交由王爷处置,最后再报给昭儿知晓,王爷意下如何?”   就表示要把国家的大权交给叶邑辰由他代劳了。   叶敏昭心中狂怒,若真是如此,他这个皇帝还做来干什么,完全就是一个傀儡了。他大声喊道:“母妃!”   慧妃狠狠看了他一眼:“你给我住嘴!”   叶邑辰瞬间已经下定了决心,如今朝廷内忧外患,如果自己强行上位,很有可能会导致叶家王朝的崩溃,从大局着想,只能先这样了。   想到这里,他当先跪下:“臣谨遵先皇遗诏!”   众人见他同意叶敏昭上台了,自然没有异议,纷纷跪下喊道:“遵旨!定当辅佐新皇,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322 矛盾加深   叶邑辰出得紫禁城,已是漏夜十分,他带着袁大脑袋打马飞驰回到晋王府,远远的就看见王府门前灯笼高悬,皇上驾崩的消息早已传遍了京师,雨澜第一时间就吩咐府里将一切色彩鲜艳的东西全部撤换下去,原来的大红灯笼也换成了白纱灯笼,灯光下雨澜穿着一身素服,抱着珠姐儿正在翘首以盼。   远远看见这一对母子,叶邑辰紧绷了一天的心神一下子就放松了下来。这里是他的家,有他最为在意及需要保护的家人,每每想到这些,他都会觉得心中异常温暖。   看见叶邑辰的马匹由远而近,雨澜的脸上露出狂喜的神色。今天叶邑辰去干什么去了,虽然没有和她说明,可是她多多少少也能猜得出来。宫廷斗争,皇位争夺,有多么凶险,她甚至无法想象。自从叶邑辰离开了这个家,她的心就一直吊在嗓子眼里,心惊胆战,担忧害怕得要命。   最后她实在忍不住了,就将承影叫了过去,询问了一番,承影在她的高压之下,不敢隐瞒,就把叶邑辰的计划全都告诉了她。   雨澜只听得心胆俱裂!王爷称兵逼宫,却又只带了一个袁大脑袋就进了皇宫,实在是太危险了!   她不是不懂规矩的人,却不顾钱妈妈的劝阻,一直在大门外边等了将近两个时辰。   珠儿本来已经靠在母亲的怀里睡着了,急骤的马蹄声又把她惊醒了过来。看见叶邑辰回来,她高兴地大喊了一声:“爹爹!”就向叶邑辰奔了过去,谁知道有个人却以比他更快的速度冲了过去,一下就把叶邑辰紧紧抱住了。   “王爷,您总算回来了!”雨澜高悬的一颗心总算落了下来,不知怎么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叶邑辰轻舒猿臂,将雨澜抱在怀里,柔声道:“瞧你,怎么哭了!我不是好好的吗?”   “王爷好好的,我是不该哭!”雨澜说着就擦眼泪,结果越擦雨澜的眼泪就越多,“我求您,以后不要再这样冒险了!”   叶邑辰和她相处两年多,知道雨澜一向都不是个软弱的人,就算碰到了什么解决不了的难题,她也会开动脑筋去想办法。哭哭啼啼这个样子,叶邑辰倒是第一次看见,一时之间竟有些手足无措。只得用袖子去给他擦眼泪,“别哭!别哭!珠儿正看着呢!”   这句话还真好使,雨澜听了立刻就收住了哭声。   珠儿确实在一旁看着,本来因为娘亲抢了她在爹爹怀里的位置心里有点儿小不高兴,看见娘亲哭得梨花带雨,她又有些不知所措,看见爹爹看过来,嘴一扁,就“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雨澜吃了一惊,推开叶邑辰去看女儿:“你怎么哭了?”   珠儿被她问得也有点糊涂了,她是看见娘亲哭了就自然跟着哭了,现在问她为啥哭?她哪知道啊!   好在立刻就想起一个理由来了:“爹爹,不抱我!”   女儿这么一闹腾,刚才萦绕在夫妻两个之间的那股子气氛立刻就烟消云散了。叶邑辰宠溺地抱起女儿道:“好!爹爹抱!爹爹抱!”   珠儿被他用一只手臂就牢牢固定在怀里,又用力向上举了举,立刻破涕为笑,雨澜却嗔道:“跑了这么远的马,一身都是灰土,快把女儿放下来!”   叶邑辰也反应过来了,这一路快马加鞭的,却是一身都是灰,看见女儿一身装扮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的,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就十分知趣地把女儿放了下来。珠儿却不干了,“爹爹,抱抱!爹爹,抱抱!”   叶邑辰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等爹爹进去换件衣服再抱你!”好不容易哄好了珠儿,奶娘过来抱着她跟在后边,一家人回到了正房。   叶邑辰梳洗已毕,换了衣裳,又和珠儿玩了一会儿,才把这个小祖宗哄着去了暖阁里睡觉。   雨澜将屋子里的丫鬟全都打发了出去。然后上上下下地看着叶邑辰,看了一会儿,说:“王爷,您把衣裳脱了!”   叶邑辰大囧!这两年雨澜身体不好,太医嘱咐她要节制房事,所以两个人几乎两个月才来上那么一次,叶邑辰血气方刚的年纪,加上又没有旁的女人,每一回就跟过大年似的。而且雨澜自从生了珠儿以后,那方面越来越趋向于保守,所以今天他让王爷脱衣服,叶邑辰立刻就想歪了。   想了想,又不知道她的身体能否承受得了。“前天不是刚刚那什么!”   雨澜的脸臊得通红,跺脚道:“你想什么呢?我是想看看你身上有没有带伤!放着城里十万大军不用,自己一个人跑到宫里去耀武扬威,宫里的御林军可有两万人呢,你不知道我听到这个消息又多担惊受怕!”说着说着又泫然欲泣了。   叶邑辰一把把她揽过来抱在怀里:“好了好了!我答应你以后再也不去冒险了好不好!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你又哭个什么劲儿吗?”   雨澜擦了擦眼泪,自从有了这样一个安宁而又温馨的家,她觉得自己感性多了,以前就算是在前一世,她也断然不会因为一点儿事就哭哭啼啼。   叶邑辰道:“我没有受伤,好好的呢!”   雨澜道:“我现在不相信你了。你要把衣服脱下了我亲自检查才算数。”   叶邑辰只好笑着把衣裳都脱了,让她检查,雨澜仔细看了一遍,见他确实没有什么问题,这才放下了心事。“今天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先皇驾崩了!”   “那新皇的人选定了吗?”   “自然是叶敏昭了。”叶邑辰顿了顿,道:“不过皇帝由他做,这个国家现在却归我管了!”   “那是怎么回事?”雨澜楞了。   叶邑辰就把今天宫里的事情和她说了一遍。   “摄政王?”雨澜皱着眉头,一听见这三个字,她就想到了多尔衮和顺治,如今叶邑辰和叶敏昭的关系不正像是多尔衮和顺治的关系吗。多尔衮大权在握一辈子,顺治一直靠边站,可是他死后还是被顺治给清算了。   她慢慢地说道:“伴君如伴虎,功高震主,这终究不是什么好事!早晚会有被反攻倒算的一天!”   叶邑辰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子,自信十足道:“这些事你就不用操心了,都有我呢!不会让你们母女跟着我受牵连的。”   雨澜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叶邑辰和叶敏昭这叔侄二人好像天生的八字相克,怎么都合不来。   此时的景阳宫内,叶敏昭气呼呼地坐在椅子上:“母妃,为什么要许诺他那么无理的条件?”   惠妃道:“十万大军已经兵临城下,我们不让他做摄政王还能怎地!”   这时候陈嘉快步走了进来,慧妃开口问道:“西山大营的兵马撤出京师了没有?”   陈嘉脸色很不好看:“没有!西山大营的兵马一直滞留在京城不肯走,顺天府已经来过两次,说是城里的兵太多,治安的压力太大,怕闹出事儿来!”   叶敏昭狠狠地一拍桌子,桌上的杯盘一阵乱跳:“他到底还想怎地?”   慧妃看了儿子一眼,她早就发现了,一旦涉及到和叶邑辰相关的事情,他就分外难以冷静下来。叶邑辰此举肯定是另有目的,不过到底是什么目的,她现在还想不明白。   叶邑辰没有让她们等多久,第二天就命人送了一封折子进来,说是西山大营的兵马本来应该立刻调出京去,可是如今他没有虎符,兵马根本调动不灵,所以需要皇上将兵符颁赐给他。还说这是朝廷的规矩,他不敢废。   按照大楚的兵制,调动兵马必须要拿到调兵的兵符。兵符一分为二,皇帝这里有一半,兵部那里有一半,两块兵符合二为一,将领拿了兵符就可以调动兵马了。叶邑辰向慧妃叶敏昭讨要兵符,这是想把兵权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   叶敏昭看了他的折子,气得浑身发抖。“兵符,兵符,他要是这么守规矩,之前西山大营的兵是怎么调来的?”用兵符调兵确实是一项好制度,好就好在这个制度让所有的兵马都掌握在皇帝的手里,避免将领拥兵自重,称兵造反,一般的将领哪怕手底下人再多,没有兵符他也调不走一兵一卒。   可叶邑辰不是一般的将领,他在军中经营十数年,中高层将领几乎都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加上他是武军都督府的大都督,算是除了皇帝以外的最高的军方首脑,所以这些兵马和他的私兵也差不多,甚至不需要兵符,他的金牌令箭就能调动这些兵马。   虽然叶敏昭很快就要登基当皇帝了,陈嘉却去看慧妃。他们三个之中,拥有最终决策权的仍然是慧妃,甚至在很久的将来也会是她。   慧妃几乎没怎么考虑就对陈嘉道:“既然他想要兵符,那就给他好了!”   叶敏昭不可置信地问:“叶邑辰本来就狼子野心,先帝刚刚驾崩,就把兵符交给他,岂不是把我们自己置于险地之中?”   “你这么聪明的孩子难道连这点儿道理都想不到?现在凭他的威望,他想调动哪支军队调动不了?他把兵符要到手里,不过是为了更加名正言顺而已。既然给和不给都是一个样子,我们何必为了这些虚的东西,和他撕破了脸呢。何况我们之前答应他,军政两方面的大事,悉数交由他处置,如果现在他的第一个要求我们都不答应,说不定他会改变主意,铤而走险直接兴兵攻下紫禁城!”   陈嘉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娘娘说的在理!”   慧妃道:“陈公公你去取了兵符,亲自送到王爷府上去吧。”只有痛痛快快地交出兵权,叶敏昭才能平平安安登上皇位。   叶敏昭脸孔铁青,双拳紧紧握在一起,觉得这是奇耻大辱。慧妃安慰他道:“只要你当上皇帝,终归有一天,所有的一切都将是你的,他从你的身上拿走了什么,以后你加倍拿回来就是了。”   叶邑辰在书房里接见了陈嘉,接过陈嘉恭恭敬敬递上来的兵符,看都没看就像是扔垃圾一样将兵符仍在书案上。   “潞王殿下的登基大典准备得怎么样了?”   却说正统皇帝驾崩之后,全国上下不管真的假的,全都处在一片愁云惨雾的悲痛之中,所有人一律换成青服角带的丧服。在京官员每日到衙门办事之前,一律先到会极门外参加一连七日的跪祭仪式。   四品以上的命妇也要进宫去哭灵。雨澜身为亲王妃,即将的摄政王妃,自然是首当其冲,叶邑辰放心不下,特意将已经出嫁的袁大脑袋的妹妹袁紫请了回来,上回她保护雨澜有功,回到京师叶邑辰就满足了她的意愿,将她嫁给了她的“二牛哥”。二牛哥本来就是叶邑辰的亲卫,不但长得英俊,人也机灵,如今更是被叶邑辰放了出去,到十二团营里当了一个千总。   雨澜也有一两年没见到袁紫了,她也已经是做娘的人了,还是和原来一样,十分直爽、淳朴、憨厚。主仆两人见面自有一番契阔,雨澜又叫了女儿出来和袁紫相见,珠儿见了袁紫高兴坏了,缠着要和她学武!   叶邑辰给雨澜配了二十几个武功高强的护卫,又有袁紫贴身保护,叶邑辰这才放心地叫她进宫去哭灵。   正统皇帝的丧仪由礼部尚书亲自安排,一切进行得有条不紊。国不可一日无君,礼部尚书在忙着先帝丧事的同时,也没忘了张罗着新皇的登基仪式。   陈嘉听了叶邑辰的话,十分恭敬地地道:“回王爷的话,礼部尚书葛大人今日已经上了《劝进仪注》,请潞王殿下早日即皇帝位,咱们王爷却说先帝新丧,哀痛莫名,因此所请登基之事不允。”   一般老皇帝死了,新皇帝登基都要走这一套繁琐的程序,先是礼部上书请新皇登基,同时文武百官军民代表也要到太极门上表劝进,这时候虽然新皇上恨不得马上就坐上那把龙椅,也要装模作样的表示一下,我老子刚死,我现在没心思当皇帝,同时还要谦虚一下自己德望不足,你们还是另请贤明吧。   新皇不肯登基,文武百官就按照之前的套路再来一遍,如此这般装模作样的三遍,新皇才发话说,看你们这样真诚,这个皇帝我就勉为其难做了吧,然后答应登基。   典型的当□□还要立牌坊!   不过历朝历代都是这么做的,叶敏昭来这一套也无可厚非。   叶邑辰听了就点了点头。陈嘉很想问问叶邑辰既然兵符都已经给他送来了,他什么时候把西山大营的兵撤出京师去。看叶邑辰的样子,他就没敢问出来。   正在这个时侯,就有小厮进来回报说:“内阁首辅申大人、礼部尚书葛大人、户部尚书李大人求见王爷!”   陈嘉道:“既然王爷这里有事,奴才这就告辞了!”   叶邑辰摆摆手道:“陈公公别急,你也留下来听听吧!”   不大一会儿,就走进来三个白胡子老头,三位大臣看见陈嘉也在,纷纷上来见礼。叶邑辰对这三位老臣倒是颇为客气,请他们坐了,又叫承影用窖藏的雪水煮了极品的铁观音给各位大人品尝。   陈嘉心想这三个老不死的,新皇还没有登基呢,所有的人事都还没有发生变动,叶邑辰的脑袋上也尚未戴上摄政王的帽子,你们就跑过来巴结来了!真是好不要脸!   叶邑辰道:“不知三位大人前来有何要事?”   三位大人全都是唉声叹气的,“王爷快给咱们出出主意吧!咱们几个都快愁死了!”   陈嘉在一旁支楞着耳朵听了半天,原来这三个人都是为了叶敏昭的登基大典来的,登基大典别的都好说,现在缺的就是两件事,一是没钱,二是没地方。   先说这钱,这几年吏治*,赋税督缴不利,加上连年灾荒,又赶上叶敏瑜造反,军费激增,前头蜀汉北伐,为了对付刘章,叶邑辰一次性就叫户部从太仓银拨了八十万两银子作为军费。   户部本来就没有钱了,这一下子更是捉襟见肘,现在面临着先帝丧葬和新皇登基两项大事,到处都要花银子,李尚书却怎么都筹不到钱,他也急了,便对叶邑辰道:“咱们是来求王爷的,王爷看能否先将这八十万军费缓一缓,待咱们办完了这两件大事,等秋税收上来了,再把军费给补上。”   叶邑辰听完了断然摇头:“不是本王不想给大人这个面子,前方军士为了保卫我大楚江山,都是拿命在拼,若是连军饷都发不下去,军队岂不是士气低落,刘章本来就不好对付,我听说已经连下三城,到时候丢了鄂西之地,谁能担得起这个责任!事有轻重缓急,无论如何,军费是万万不能动的!”   在叶邑辰看来,军费不能减,那就把叶敏昭登基的费用减下来好了。至于叶敏昭高兴与否,就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了。 ☆、323 取函谷关   第二件是新皇上登基的地方。中国自来就被称为礼义之邦,古人重视礼仪,登基大典更是朝廷十数年一遇的大事,怎么重视都不为过。   举行大典的地方自然该是紫禁城中的代表最高皇权的太和殿,可是如今太和殿一把火被烧成了白地儿,自然不能再在太和殿举行典礼。这件事其实也好办,太和殿就是要修复,也不是一时半刻就能修得好的,只要礼部上个折子请新皇上移架太和殿就是了。   只是这样子可就委屈新皇上了,别的皇帝都在太和殿登基,新皇上却在保和殿,万一这新皇上是个小肚鸡肠之辈,礼部这道折子以上,岂不是新朝才刚刚一开,就要被皇上记恨在心里了。所以礼部尚书葛老头是怎么也不愿意上这道折子。   可是他职责所在,这件事又非他办不可,这几天他愁得脸上的皱纹都深了几分。   三位大人把困难全都讲完了,眼巴巴地看着叶邑辰道:“王爷,现在情况就是如此,咱们几个是真的没有办法了,您给拿个主意吧!”   叶邑辰推脱道:“几位老大人言重了,你们都是朝廷重臣,多年办老了差事的,这事情做起来自然比本王有经验,所以这主意,还是该你们拿!”   申首辅道:“咱们要是有办法也不会来麻烦王爷,前几天贵妃在保和殿里头的话大家都是听见了的,等新皇一登基,您就是摄政王,到时候咱们都要听您的……”   叶邑辰抬抬手打断了他们的话,“所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本王现在还不是摄政王,现在就把这些事情管起来,岂不是叫人觉得我叶邑辰越俎代庖,有违国家纲常法纪?”   陈嘉心里听得暗暗一乐。看你们几个老家伙还怎么巴结!   几位大臣都是面面相觑,要是叶邑辰摆明了车马不肯帮忙,他们也没有办法。这件事其实说难不难,不过就是委屈委屈新皇帝,他们就是怕得罪了新皇帝而已。   礼部尚书葛老头年纪比杨老太爷还大,今年已经七十五了,早就不求进步,而是等着找个时间光荣退休回家荣养去了。新皇一上台就触他的霉头,那自己退休荣养的美梦岂不是白做了?   所以葛老头是万分焦急,连连恳求,“王爷,不论如何你要拉咱们一把啊!”   申首辅和李大人也纷纷出言恳求。叶邑辰心中一动,他这个摄政王未来和叶敏昭这个皇帝大概是和睦不了的,少不了要争权夺利,如今这三个老家伙无一不是朝廷重臣,这个时侯卖他们一个好,将来在自己和叶敏昭发生纷争的时候,他们就会倾向于自己这一边……   想到这里叶邑辰故作为难地道:“好吧!既然三位老大人这般言辞恳切,本王看不如这样,李大人是太宗朝的探花,文采最好,就由你代笔,写一封折子,在坐的都写上名字,咱们给宫里上一份折子,咱们只给建议,最后请潞王殿下自己定夺,各位看可好!”   他们一听叶邑辰肯联名跟他们递折子,自然忙不迭答应下来。叶邑辰叫承影拿了文房四宝过来,由户部尚书李大人执笔,几个人商量着给叶敏昭写了一份折子。说是商量,实际上最后还是由叶邑辰主导,折子上提出的建议有两条,其一,国库空虚,精减登基大典的预算。李大人算了算账,除去拨出去的八十万两银子的军费,剩下的国库里满打满算只能调配出来四十万两银子,这还是把京官下个月的薪俸都拿来用了,等这四十万两银子用完了,下个月京官们的薪俸都发不出来了。   现在要办新皇登基和先帝丧仪两件大事,因为军费不能省减,只能量入为出,省着用了。至于这四十万两银子怎么用,是先帝的丧仪多花点儿还是您老人家的登基大典多花点儿,就看您自己的意思了。   第二件事很简单,太和殿既然烧成了白地,就委屈您到保和殿举行登基大典吧。   折子写完了,众人都看了一遍,叶邑辰对陈嘉道:“陈公公也看看,给我们提提意见!”   陈嘉刚才听他们在这里议论,一直没有做声。听叶邑辰这么说,他笑着道:“奴才算是哪根葱,这种国家大事哪里有奴才插嘴的余地。”太-祖当年也有太监不得干政的祖训,这些年下来却早就名存实亡了。   叶邑辰自然不会把他的话当真,不过他既然这么说了,叶邑辰也就笑笑,没有再说什么!   众人看过了都觉得没有问题了,三位大人便请叶邑辰先署名。叶邑辰推辞了几下,也就当仁不让地将名字写在了第一位。   陈嘉回到宫里把这件事和慧妃还有叶敏昭一说,叶敏昭自然十分生气。那份折子很快就通过通政司递了进来。叶敏昭细细读了一遍,牙齿咬得格格直响:“陈嘉,本王问你,先皇当年的时候,登基大典共花费了多少银子?”   陈嘉早有准备,来之前就去查了档案,恭谨地回道:“先皇登基一共花了六十万两银子!太宗爷下葬的费用是八十万两!”   “先帝登基的时候,光这两项一共就有一百四十万两!现在却只有四十万两,他叶邑辰硬是扣下了八十万两银子不肯吐口,你说说,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个,奴才不知道!”陈嘉低头。其实他心里是明白的,只是他不想说出来而已,叶敏昭已经处在暴走的边缘了,他不想火上浇油了!   慧妃也明白,她就叹了一口气。   叶敏昭顺着自己的思路说道:“很简单,他是想让本王的登基大典办得灰头土脸,让本王在文武百官和天下人的面前狠狠丢一次脸,等他当了摄政王,他才能发号施令,将本王彻底架空,让本王只做一个傀儡皇帝!”   慧妃担心的也正是这一点儿,本来以为捧叶邑辰做了摄政王,给了他那么大的权力,叶邑辰至少会给他们母子一点面子,不会叫他下不来台,谁知道原来是错估了王爷,他知道反正和新皇肯定处不好关系了,干脆连撕破了遮羞布,直接就给他们没脸。   叶敏昭道:“你去告诉户部尚书李大人,让他立刻把八十万银子吐出来,没有这银子,这个皇帝——本王不当了!”   陈嘉心里咯噔一下子,这位真是脾气不小,竟然要以撂挑子来威胁叶邑辰。   慧妃这时不能不说话了。“皇儿!”她略带责备的声音响了起来,“你这是胡闹!”你不当皇帝?姓叶的还没死光呢,叶邑辰是太-祖的幼子,某种程度上他也有继统的合法性,你这一撂挑子,岂不是正好趁了他的心意!此前那些殚精竭虑的谋划岂不是白白浪费了。   “四十万银子,省着点花也够用了!”   叶敏昭不可置信地看着慧妃:“母妃,他这是在羞辱我!”   慧妃语重心长地道:“皇儿,你得向母妃一样,你得学会‘忍’,我能对这萧妃这个仇人强颜欢笑十几年,你为什么不能!况且,等你登基成为了皇上,坐在上头的人是你,跪在地上的却是他。你比他年轻,你比他名正言顺,你有的是时间慢慢收拢大权,慢慢收拾他,何必为了一时意气坏了咱们的大事呢?”   叶敏昭神色渐渐冷静了下来,他低下头去:“母妃,是儿子错了!”   慧妃拍了拍他的手,“母妃知道你心里难受,可是再难受,也要忍过去!咱们斗得赢太子、斗得赢赵王,早晚有一天,也能斗得过叶邑辰!”   宫里的小插曲并没有传到宫外去,叶敏昭看到这份奏折之后,很快就给内阁批了下去,同意了叶邑辰和三位重臣的建议。言明一切从简,登基大典就按照十五万两银子的规模去办,叫户部做好预算呈送到宫里。   孝字当头,叶敏昭自然不好压过自己的已死得老爹,叶邑辰的这份折子是真够狠的。内阁申首辅接到这份批回来的折子松了一口气,叶敏昭就算是不高兴,也有叶邑辰在前头顶着,上头既然有了方略,他们按照上头的指示去做就是了。   礼部、内务府紧锣密鼓地忙活起来,十五万银子实在是太少,李尚书绞尽脑汁做了一份预算,叶敏昭连龙袍都是直接把先皇的改了改就凑合着穿了,可见境况之窘迫。   劝进的仪式也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着,叶邑辰这回倒是没有横加干涉,终于在文武百官劝了三把之后,在先帝驾崩第九天这个日子,叶敏昭终于答应登基成为大楚王朝的第四任皇帝。   叶敏昭的登基大典只能用“寒酸”两个字来形容。保和殿本来就不如太和殿地方大,加上整个典礼的费用省了又省,只是勉强撑起仪式的架子而已。   可是当他坐上代表九五之尊的宝座的时候,他也难免心中激动万分。从今之后,他就是富有四海,奄有天下的九五之尊了。他发誓他不要像父皇那样窝囊,既然老天爷给他机会让他坐上了这个位子,他就一定不会辜负它,他要做出自己的一番大事业,做秦皇汉武那样雄才伟略的皇帝,青史留名,光耀九州!   看见地下黑压压跪着的一片大臣,带头的那个正是自己恨之入骨的皇叔叶邑辰,他的心里就泛起了无边的快意。   他庄重地,带着无限威严的声音的缓缓在保和殿内响起:“众爱卿——平身!”   此时在西北方向上,叶敏瑜已经带领他造反的人马来到了函谷关外。造反之后他的兵越打越多,打败了长兴侯耿军文之后,叶敏瑜的兵力经过整编已经有四万人马,趁着朝廷内斗不休,无暇他顾的天赐良机,他趁机一路急行军,留下一部分人马十分高调地在河北境内打转,目的是分散朝廷的注意力,使朝廷误判为他的主力还在河北!   他自己却带着一万人马星夜疾驰,来到函谷关下。函谷关是关中和中原的毕竟之路,所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说的就是函谷关。只要守住了函谷关,来自中原的军队就开不进关中去,关上门就可以划地为王,自成一家,这也是叶敏瑜决心攻略关中的最重要的原因。   只不过前提是他要能够拿下函谷关。   函谷关现在有兵力七千人,守将是副将李承德,一名骁勇善战的将军。   叶敏瑜刚刚到了函谷关附近,就被李承德派出来的斥候发现,李承德并不出兵而是关闭了关口,牢牢守住关隘。叶敏瑜对于自己这三万兵马能否攻陷函谷关,他并没有把握。   只是进行了几次试探性的攻击,叶敏瑜就损失了数百精锐,函谷关天下雄关的名头果然不是吹的。   叶敏瑜正在中军大帐中和幕僚们议事,一个小校匆忙跑了进来:“禀报大将军,吏部尚书萧宗昌大人,还有靖海侯爷萧宗盛大人带着萧氏族人来投奔您来了!”   叶敏瑜腾地站了起来。京师那边他也有消息来源,知道萧家虽然被满门抄斩,但是因为事前有所安排,嫡系子弟全都抛出来了。萧家带着一千私兵千里迢迢前来投奔叶敏瑜,却被他布下的疑兵搅乱了视线,直到现在才找到正主。   叶敏瑜更担心的事他的母妃。他并不知道萧妃一意孤行,自己留在了宫里。“快去看看!”带着几个亲兵护卫就接了出来。   在中军帐外正好碰见了萧宗昌和萧宗盛两个人。两个人风尘仆仆,神色憔悴,惶惶然如同丧家之犬,哪里还有昔日当朝重臣的风采!“伯外祖父!外祖父!”叶敏瑜上前行礼,虽然他和萧家有些龃龉,此刻见到了自己的亲人,他还是十分高兴的。   “殿下!总算找到您了!”萧宗昌和萧宗盛看见叶敏瑜龙行虎步,虽然身处困境却依然身材斐然不由得齐齐热泪盈眶。叶敏瑜可以说是他们毕生心血所在,如今虽然多嫡失败了,总算有了这样一番局面,还不算输的彻底,所以看见他,两个老家伙都有些激动!   “母妃呢?她没有和你们一块来吗?”叶敏瑜看了一眼队伍之中,并没有发现萧妃的影子,不由得心中着急。   萧宗盛摇摇头道:“你母妃她,不肯听我们的劝阻,一个人留在宫里了。”   “什么?”叶敏瑜脸上血色褪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萧宗盛简单把当时的情况说了,叶敏瑜心中难过。他是三军统帅,数万人马全看着他呢,就是心理再难过也不能表现出来,他强自压抑心神,“伯外祖父!外祖父!先进帐再说吧!”   萧宗昌道:“也好!我正有要事要告诉你!”   一行人进了中军大帐,萧宗昌甫一坐下便说道:“先皇已经驾崩了!如今叶敏昭那个贼子已经即皇帝位了!来时的路上我们听到消息,年号弘熙!明年改元!”   正统皇帝的死讯叶敏瑜已经知道了,此刻他的胳膊上就正有一块黑色的纱巾。他轻叹了一口气道:“父皇驾崩,我却不能在他的灵前给他磕一个头,我真是不孝!”   萧宗昌嘴角一撇,他和叶敏瑜不同,叶敏瑜对正统仍存有几分父子之情,萧家却对正统恨之入骨。“你到是个孝顺的孩子,至今还想着那个昏君!”   叶敏瑜不想和萧宗昌争执这些,岔开话题道:“既然叶敏昭这小子已经当上了皇帝,他必定会迅速派出重兵围剿我们,当务之急,还是要先把函谷关拿下来!”   只是函谷关哪是说攻就能攻破的!   萧宗盛忽然接口道:“休息一日,明天就由我负责去劝降李承德吧!那小子穿开裆裤的样子老夫都见过!”萧宗盛也是一辈子的老军务了,函谷关的李承德正巧就是萧宗盛提拔起来的,叶敏瑜也知道这一点。   叶敏瑜缓缓地道:“太危险了!这几天我军和李承德所部多有接触,他似乎并无祈降的意思!”   “就这样决定了吧!我们没有多少机会耽搁了,等京师那头缓过劲来,这点人马根本就不够京军塞牙缝的,必须要尽快进入关中才能站稳脚跟,能不能劝服李承德,总要试一试才知道!” ☆、第324章 新皇登基,大封群臣,叶邑辰是头一份,被加封为摄政王,叶敏昭心里边自然是不愿意的,可叶邑辰得了兵符,十万大军仍然虎视眈眈地停在皇城外边,叶敏昭只好捏着鼻子封他做了摄政王。 将军政两方面的大权全权交给叶邑辰处置。 摄政王政权、军权一把抓,圣旨一下,叶邑辰顷刻之间便权倾天下。他从前便是亲王,摄政王自然比亲王大很多,可亲王已经到顶了,太-祖、太宗定下的官制里并没有摄政王这么一个头衔,这可难坏了礼部的官员。 礼 部的秀才们紧急翻阅了史书,最后规定了一整套的礼仪,比如区别于皇上的圣旨,摄政王的命令叫做令旨,叶邑辰可以穿杏黄色的袍子,在袍子上还可以绣一条四爪 的金龙……诸如此类的。这些东西看上去似乎没什么,可是古代极为重视礼仪,礼仪某种意义上就是权力的象征,越是特殊,就表示地位越高。 圣旨颁布的那一天,晋亲王府宾客盈门,五府、六部、□□衙门的所有堂官齐齐道贺,竟然是一个都不差。 因为是皇上大丧,王府只准备了简单的素酒,宴席也并不丰盛,饶是如此,雨澜也忙得脚不点地。 妻以夫贵,叶邑辰做了摄政王,雨澜也水涨船高做了摄政王妃。享有的特权又多了不少。雨澜却并没有感到如何高兴。实在是历史上的摄政王几乎就没有几个有好下场的,她不能不为叶邑辰和自己这一家子担心。 所谓摄政,就是代理皇帝行使皇权,某种意义上说,现在的皇上不是叶敏昭,而是叶邑辰。只不过叶邑辰有些名不正言不顺,等着皇帝到了法定的年龄,他必须按照规定把政权交还给皇帝。 如今的内阁六部并不是向着皇帝负责,而是向着叶邑辰负责。所有的奏折内阁票拟之后,以前是递进紫禁城交给皇帝审阅,如今则是直接到了晋王府,交给叶邑辰批阅。叶邑辰批完了之后,用上礼部刚刚送来启用的摄政王印,便有了法定效力,颁布全国上下施行。 这份奏折最后还是会流转到叶敏昭的手里,理由是“新皇”需要跟着摄政王学习政务! 摄政王和皇帝从来就是一对天敌! 叶邑辰批复的第一道折子就打了叶敏昭的脸。礼部按照惯例上书,请求叶邑辰尊叶敏昭的生母慧妃为太后,叶邑辰直接在折子上批了四个字“所请不允!” 小皇帝拿到奏折之后气得全身发抖,当夜就派了贴身太监小韩子到晋王府来请叶邑辰。 小韩子硬着头皮到了晋王府,他实在没有把握能够完成小皇上的重托,实在是叶邑辰风头太劲,如今的晋王府冠盖如云,大楚几乎所有的官员全都一窝蜂地到晋王府来巴结,皇宫却反而门可罗雀。 一个是素有威望根基深厚的实权王爷,一个是乳臭未干不为人知的少年天子,应该选择倒向谁,谁都很清楚,人都是利益动物! 皇帝不出意料被架空,而且速度快得叫人瞠目结舌。 小韩子不自觉地就将王爷脑补成了暴虐专横的形象。不过到了晋王府的门房,门房听说他是宫里来的,对他极为客气,不一会儿马福总管就满脸笑容地过来了,暄寒问暖了一番,马福听完了他的来意,立刻就带他去了王爷的书房。 王爷穿着一身石青色的袍子,穿着虽然朴素,却皎皎犹如明月,他对小韩子也是十分客气。给他赐了座,听明了他的来意,叶邑辰微笑道:“劳驾公公稍等片刻,本王这里还有几份要紧的折子处置,批完了就跟着公公进宫!” 皇帝急着见你,你说你有事情,让皇帝先等着?也就是叶邑辰现在有这个资本说这些话,而且小韩子还并不觉得他说的有多么无礼!实在是叶敏昭在这位皇叔面前直不起腰杆子来! 叶邑辰以极快的速度批完了奏折,进入内室换了一件衣服,小韩子听见里头隐隐传来一句温柔的女声:“王爷早去早回!”虽然有几年没有听到这个声音了,他还是一下子就认出这是雨澜的声音。 叶 邑辰如今的书房是何等的机枢重地,全国的大政方针都是从这里发出去的,雨澜身为女子能够出入自由,在叶邑辰处置政务的时候,在内室相陪……传说这位王妃极 为受宠,晋王爷何等样人,要样貌有样貌,要权力有权力,要身份地位有身份地位,京师无数闺阁中的女子都将这位王妃嫉妒到了骨子里! 小韩子是小皇上的心腹,自然知道小皇上的心思,这对夫妻越是恩爱河蟹,小皇上心里就越是嫉妒如狂,越是极度不爽。 他心里胡思乱想着,叶邑辰已经从内室走了出来,换了一件月白色的锦袍,头戴冠冕,腰缠玉带。小韩子注意到,叶邑辰的嘴角挂着一丝笑容,这笑容和王爷刚才对着他的笑容完全不同,那是发自内心的,真正愉悦的笑容! 小皇帝叶敏昭已经按照规矩搬进了乾清宫。叶邑辰在乾清宫的西偏室见到了小皇帝叶敏昭。行过了君臣之礼,请叶邑辰在椅子上坐了。叶敏昭强忍怒气,拿过那份奏折道:“皇叔,你这是何意?” 叶邑辰进来的时候就猜到了叶敏昭见他的目的。他微笑地看着叶敏昭:“怎么,皇上是对臣的决议有所不满吗?” “朕 只想问你,贵妃乃是朕的生身之母,礼部上奏折请尊贵妃为皇太后,并上尊号,历朝历代都是这么办的,到了朕这里,怎么就不行了?朕已经是皇帝了,朕的母妃到 现在却还是个贵妃,真是岂有此理,古往今来,历朝历代,有这样的例子吗?”叶敏昭声音渐渐高了起来,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叶邑辰 却是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淡淡道:“臣什么时候说过不让您尊贵妃娘娘为皇太后了?如今国家财政拮据,南北两线都有战争,赤地千里民不聊生,但是皇上登基大 典和先皇丧仪所花的钱就已经刮干净了国库的每一个铜板,下一个月京官的俸禄都发不出来了,我想请问皇上,册立贵妃娘娘为皇太后的这笔银子您准备从哪里出? 加税吗?您就不怕国家分崩离析?再说就是您立刻颁布圣旨,这银子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筹集得到的!” 叶敏昭顿时语塞。 “我朝以孝治天下,册封太后的盛典往往比皇上登基的大典还要隆重,因为国家社稷着想,还是委屈贵妃娘娘再当几天贵妃。我想贵妃娘娘深明大义,是能体谅本王的一番苦心的!待国库宽裕些了,不用礼部写折子,本王带头请皇上册封太后!” 叶邑辰拱拱手:“皇上如果没有别的吩咐,本王就不耽误你休息了!”不等叶敏昭多说,草草行个礼就退下了。他知道他不回到府里,雨澜是不会先他而睡的。 王爷走后,叶敏昭大发雷霆,把屋子里的摆设砸了个稀巴烂:“乱臣贼子!奸佞小人!总有一天,朕要杀了他!杀了他!” 小韩子吓得腿都软了。“皇上您小声点吧!这话要是让摄政王听见了,那可怎么了得啊?” “皇上,朕现在算什么皇上?现在满朝文武大臣,只认他这个摄政王,谁还把朕这个皇上放在心里!谁还知道有朕这么个皇上!他说得好听,说什么国库空虚没有银子,他根本就没安好心,他就想让朕和母妃出丑,让天下的人都知道,这个国家现在做主的人是他!这个奸贼……” 小韩子这才明白过来,看似简简单单的一件事,里边居然有那么多弯弯绕绕,叶邑辰这么做最根本的目的还是打压小皇上母子,减少他们的影响力,从而进一步把持朝政。 果然这份折子上了没多久,朝臣之中本来还在看风向的人纷纷通过各种方式向叶邑辰效忠。 小皇帝年纪小,不能亲政,封叶邑辰做摄政王又是借用先皇的名义,他是一点政务的边儿都摸不上,只能徒呼奈何。 七月初三,是大行皇帝的三七,这一天,按照仪制,文武百官王公贵族,公主命妇,凡是品秩到了的,都要到停灵的弘孝殿,祭奠哭灵。 叶邑辰、叶敏昭带着王公贵族在正殿举行丧仪,以慧妃为首的的内命妇在东配殿等候,以雨澜为首的外命妇则在西配殿等候。 丧礼在礼部的主持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叫哭就哭,叫停就停。好不容易举行完毕了,小皇上已经出了一身汗,在大殿里看着一众文武大臣众星捧月一般围着叶邑辰,纷纷向他拍马屁,却是把他这个皇帝冷落了。只觉得心中气闷已极。便带着小韩子和小于子两个贴身太监走出正殿。 太阳明晃晃白花花照在人的身上,正是七月最热的时候,天上没有一丝云彩,像是下火一样。人才刚刚出来,就像是被晒化了一样。 小皇上漫无目的在宫内乱走,树荫之下有一片花墙,他走到一片花墙之后,隐隐听见对面有声音传来,因为有花墙阻隔,那边的人看不见他们。他们也瞧不见那一边的人。 就听见一个温婉的女声幽幽一叹。小皇上的身子陡然一震。小于子张嘴就要“啊”一声发出声来,却被小皇上一个凶狠的眼神硬生生给憋回去了。 他听得清楚,花墙的另一边,说话的是几年未曾相见的,如今已经贵为摄政王妃的雨澜。 就听见一个丫鬟的声音传了过来:“王妃您刚才头晕,有没有好一点儿!” 雨澜的声音传了过来:“出来透一口气,如今好多了!这天气实在太热,殿里人又太多,我真怕有人受不住,就这样中暑了晕过去!” 叶敏昭已经有接近两年的时间没有见到雨澜了。他本来以为雨澜在他心中的形象已经慢慢淡了,可是听到这样熟悉的声音,依旧像平日那样带着令人沉静的特异魔力,无数记忆陡然鲜活了起来,就像是汹涌的洪水冲破了大堤,一下子涌入他的心房。 他的心脏剧烈跳动了起来,不可遏制! 那边的丫鬟又再说话:“那些命妇们也真是可怕,都是有头有脸的人,怎么看见咱们王妃就像狗皮膏药一样粘了上来,那样子我看就是有人赶都赶不走他们。他们也都是有头有脸的人,何必这样……”这个丫鬟似乎是很爱说话,叽叽咕咕说个没完。 那头雨澜嗔道:“行了!死丫头!哪有你这样在后头编排人的!小心管事嬷嬷听见了打你的板子!”虽然是斥责,语气却依旧温温柔柔的,想来对那个多嘴的丫鬟还是颇为宽容的。 丫鬟叽叽咯咯笑了两声,赔罪道:“王妃饶命,都是奴婢不懂事!您就饶了奴婢这一回吧!” 雨澜教训道:“如今咱们王爷当了摄政王,咱们更要谨言慎行,不能给王爷招祸!哎……”说到这里,她忽然叹了一口气。气氛一下子冷凝了下来,过了半晌,她才道:“再歇息片刻,咱们就回吧!” 隔了一会儿,那个小丫鬟才小心翼翼地问:“王妃,奴婢觉着,自从王爷当了这个摄政王,咱们府里上上下下全都跟过年似的那么高兴,唯独您不怎么高兴!” 雨澜笑道:“你这个死丫头眼光倒是很毒!” “我都听说了,有不少糊涂官要偷偷地给王爷送歌姬美女,您是不是为了这件事儿生气?” 雨澜“噗”地一声笑了。“你就不要胡乱猜测啦!本王妃才不是那等小肚鸡肠的女人呢!再说你家王爷可是把这些全都坦白给我了!”语气中不无得意。 那小丫鬟倒不是真的大胆,什么都敢说。而是通过说这些叫雨澜高兴起来。显然这小丫鬟也是雨澜的心腹,雨澜对她也是极为宽容。 “那您是为了什么?” “说了你也不懂!”雨澜的声音低落了下来。停了片刻,小皇上本来以为雨澜不会再说了。谁知道雨澜却慢慢开口了,“这几日我一直留心朝局,王爷和他已经势成水火……我没想到他有朝一日会做到……可是这样的局面真的是我不想看到的!他们孤儿寡母的,也不容易!” 小丫鬟听得莫名其妙,叶敏昭却是听明白了。雨澜口中的那个“他”,说的正是他本人。 叶敏昭听到最后那这句话,几乎热泪盈眶了,一时激动,龙袍擦到了花墙上发出了一阵轻微的声音。 另外一边的声音戛然而止。紧接着另一个女声响了起来:“谁?” “是我!”叶敏昭整理了一下衣袍,慢慢绕过花墙,来到雨澜等人的面前。 雨澜身边带了两个丫鬟,其中一个叶敏昭认识,就是当年保护雨澜的袁紫,另一个年纪小一些的,应该就是刚才聒噪不休的那个丫鬟。 几年不见,雨澜的样貌也有了一些变化。她长高了少许,五官和身材已经完全长开了,今天因为是来参加先帝的丧仪,她穿了一件月白色的素服,身上没有佩戴任何首饰,反而这样的打扮让叶敏昭觉得更加契合她的婉约宁静的气质。 叶敏昭从小就在皇宫里长大,耳濡目染,所见皆是美女,肥环瘦燕,什么样的美人没有见过,可是大概是应了那句“情人眼里出西施”的话,叶敏昭一看见雨澜,立刻觉得所有的美人都是过眼云烟! 雨澜看见叶敏昭也是吃了一惊。急忙倒身下拜:“臣妾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万岁!” 叶敏昭有些手足无措:“请起,快请起!”伸手想要去扶,却有觉得有些不合适。一时之间简直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小韩子向来机灵,连忙扶起拜倒在地上的雨澜。雨澜道:“刚才不知圣驾在此,胡言乱语,惊扰了圣驾,还请皇上恕罪!” “朕不罪你!是朕无意间闯到这里,惊扰了你!你别怪朕!” 袁紫在一旁听得直皱眉头。她以前常和小皇上接触,怎么两年没见,小皇上变了个人似的,说话磕磕巴巴,手足无措的。 雨 澜也感觉到了,诧异地看了小皇上一眼。只见他穿着藏青色团纹龙袍,十几岁的少年身量还未曾完全长成,饶是如此,仍是身材颀长,面如冠玉,唇红齿白,皇族的 基因十分优秀,盛产美男子,叶敏昭无疑是这群皇族中的佼佼者,凭着这幅容貌,加上贵为皇帝的身份,日后不知有多少美女愿意投怀送抱呢! 他的气质比两年之前沉稳了不少,一双眸子闪闪发光,让人乍看仿佛就要迸发出两团烈火,细细一看却又像是幽深无底的深潭。 她能感觉到,那双眼睛里,承载着的是无尽的野心! 雨澜心里陡然打了一个突。这个少年身上的气质已经完全变了,曾经的天真无邪已经点滴不见,留下的只有上位者的深沉和威严。 再也不是原来那个追在她屁股后面惹人好感的小正太了。 一瞬间雨澜被他眼中那灼人的火焰烧得心中忐忑不安,竟是一刻也不想和他多呆。“下一个阶段的祭奠仪式就要开始了!皇上若是没有别的吩咐,臣妾这就告辞了!” ☆、第325章 其乐融融 “等一等!”小皇上猛然开口叫道。 雨澜愕然抬头,有些不解地看着叶敏昭。“皇上还有什么吩咐?” “你……”你过得还好吗?一句话在他的嘴边千回百转,竟就是说不出来。今非昔比,时过境迁,尤其是发生了叶敏昭利用叶敏文设计离间雨澜和王爷感情的那件事之后,两人之间就像是横亘了一座喜马拉雅山,再也不复往日的亲密无间。 他犹豫了片晌,终于挥一挥手:“你去吧!什么时候得空儿了,把珠儿妹妹抱过来给朕瞧瞧!朕还从来没有见过她呢!” 雨澜低低应了一声是。转身带着两个丫鬟走了。直到一行人走得踪影皆无了,小皇上还在原地痴痴凝望着。 小韩子忍不住提醒道:“万岁爷,咱们也走吧,这大太阳底下的,万一中暑了可不是玩儿的。” 过了良久,小皇上才喟然一叹,心事重重地带着两个贴身小太监回了弘孝殿。 大行皇帝的梓宫在弘孝殿停灵七七四十九日,一应繁琐的礼仪过后,终于下葬于京郊的长陵。皇帝的陵墓都是皇上在世之前就修好的,大行皇帝庙号宪宗,他的入土为安也就表示着宪宗时代的彻底完结。 按照惯例,小皇帝守孝是以日代月,二十七日之后就可除服。这段时间叶邑辰也是忙得昏头涨脑,不但每日要进宫拜谒哭灵,还要处置全国各地雪片般飞来的政务军务。就连雨澜因为隔三差五进宫去哭灵,也感觉异常疲劳。 自从在皇宫之中偶遇叶敏昭之后,雨澜再不敢单独行动,后来的一段日子倒也平平静静地过来了。 办完大行皇帝的丧仪,大家全都松了一口气,这日叶邑辰早早处理完了政务,回到后宅正院。 刚一踏进院子,隔着老远就听见一阵欢笑声。叶敏文正带着珠儿在院子里玩空竹。空竹是民间十分受欢迎的游戏,叶敏文求了雨澜,才从外院管事那里得到了一个,虽然这东西并不值几个钱,可是在孩子的眼中却可以带给他无尽的乐趣。 叶敏文今年八岁,因为常年跟着叶邑辰习武,身体比之小时候已经不可同日而语,他用绳子抖动空竹,发出悦耳的“呜呜”声,时不时还能耍几个花活,惹得周围的仆妇们一阵阵喝彩! 珠姐儿明显对空竹十分感兴趣,“哥哥,给我,我要!”她这么个小不点儿,就是空竹给了她,她也耍不起来。叶敏文看着妹妹只是笑,就是不肯给她。 珠姐儿急得几乎跳脚。奶娘在后面抱着这个小祖宗,紧张的一脸是汗,生怕她挣脱了,万一被空竹碰到了可是了不得的大事。 雨澜慵懒地斜靠在不远处一棵石榴树下的藤椅上,此时正是夏末初秋,天气已经没有那么热了,看见女儿急不可耐,小脸儿涨得通红,却偏偏挣不开奶娘的怀抱,她这当妈的却笑得十分欢乐。 众人玩儿得高兴,居然没人看见叶邑辰走进来。因为平时他都是很晚才从前院回到后宅。还是珠儿眼尖,大声叫了一声:“爹爹!” 叶敏文听见这声爹爹吓了一跳,急忙停了下来,将空竹交给跟着他的小厮,上前给叶邑辰见礼。雨澜也从藤椅上走了过来。 这时候叶邑辰已经把女儿抱在怀里了。珠儿正嘟着小嘴向叶邑辰告状:“哥哥!不给我!哥哥坏!打哥哥!” 无忌的童言逗得叶邑辰心怀大慰。雨澜不由暴汗,这孩子仗着叶邑辰宠她,看谁不顺眼都要爹爹去打,这样下去还不得养成一个小霸王的性子?这可不好! 雨澜教育她道:“文儿是你哥哥,做妹妹的怎么可以叫人去打自己的哥哥!你忘了平日里哥哥有什么好吃的都会带给你吃!哥哥对你多好!” 珠儿却十分固执:“哥哥坏!坏就打!”这个小记仇的。 叶邑辰却呵呵直笑,宠溺地道:“好!好!哥哥坏,爹爹帮你打哥哥!”叶敏文正要过来给叶邑辰见礼,听见这话吓了一跳,父王不会真的把自己打一顿吧。他可是知道父王有多宠这个妹妹,她就是要天上的星星,父王也绝对会想办法给她摘下来的。 “父王!”叶敏文硬着头皮上前行了礼,叶邑辰抱着珠儿,面对着已经懂事的儿子他的神情便严肃了下来。“空竹是从哪来的?” 叶敏文老老实实地回答:“是我求了母妃,母妃叫白管事出去给我买的!” 叶邑辰听了这话脸色就沉了下来:“你也是男子汉大丈夫了。用不了几年就要顶门立户,支撑王府,保护你的母妃和妹妹!这么大个人了,有什么事情不能当面和我说,还要拐弯抹角地去找你母妃?” 叶敏文脸色腾地红了,仔细一想顿时觉得有些羞愧,小声道:“父王说的是!儿子知错了!” 雨澜在后面悄悄拉了拉叶邑辰的袖子:“王爷……” 孩子也是有自尊心的,要是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叶敏文骂一顿,孩子的面子往哪儿放啊!正是因为叶邑辰平日里对着儿子太过严肃了,叶敏文才会有点儿怕他,才会走了曲线救国的路线,来求雨澜。 叶邑辰回头看了雨澜一眼,语气就缓和了下来:“空竹好玩儿吗?” 叶敏文还没有说话呢,被抱在怀里的珠儿就忙不迭地点头:“好玩!好好玩!” 这一下子,叶邑辰再也绷不住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雨澜也跟着笑了起来,就连叶敏文唇角都勾起一丝愉悦的弧度。 珠儿认真地看着叶邑辰:“爹爹!不要!骂哥哥!”原来是刚才看见叶邑辰教训叶敏文,叶敏文一副十分惧怕的样子。她又同情心泛滥了! 叶敏文这下大松了一口气。珠儿求情,比谁都好使!叶邑辰和雨澜却哭笑不得,你还能变得更快点儿不? 叶邑辰又看了一眼叶敏文,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话!” “好玩!” “那玩之前有没有把先生给你留的功课做完?” 叶敏文小鸡啄米般地频频点头。“做完了做完了!” “等会我要考你,若是你答得不好,从今以后你就休想再玩儿什么空竹了!” “是,父王!”他抬头偷偷看了叶邑辰一眼:“那要是儿子答得都对呢?” “我便允许你每日玩儿上半个时辰。”寓教于乐,劳逸结合,这是雨澜一直在叶邑辰耳边给他灌输的思想。给孩子充分的时间叫他去玩儿,对孩子正常人格的培养十分必要。时间长了,叶邑辰也就慢慢接受了雨澜的这些观点。 尤其是这套理论用在叶敏文的身上,还是十分有用的。这几年叶敏文既没有耽搁玩耍,也没有耽搁学业,不论是文武两途,儿子的进展都令叶邑辰感到满意,孟先生就不止一次地在叶邑辰面前夸奖,说叶敏文聪颖懂事,进步神速。 更关键的,这些年来,孩子和他变得亲近了,身子也日渐一日地好了起来,从前每年冬天总要病上个三五场的,这两年连个感冒咳嗽都没有,光从这一点儿上,叶邑辰就打心眼里十分感激雨澜。 她把儿子教得很好。 叶敏文还在那儿微微的有些发愣。雨澜已经推了他一下,“还不快谢谢你父王!” 叶敏文立刻俯身下去,恭谨地道:“多谢父王!儿子一定不会因为玩耍而荒废了功课的!”他的眉眼弯弯,眼底全是笑意。 叶邑辰见了,嘴角也不由自主地微微上翘。他把女儿放在地下,对叶敏文的小厮道:“把空竹拿给本王看看!” 大家都以错愕的目光看着他。叶邑辰微笑道:“怎么,本王就不能玩空竹吗?” 雨澜惊讶道:“王爷也会玩儿这个?” “当 然!”叶邑辰忽然之间来了兴致:“你们都让开些,今天本王叫你们看看,空竹到底应该怎么玩!”他把身上披着的大氅解了下来,抖开了绳子,将空竹舞成了一道 灰色的幻影,空竹发出一阵尖锐的嗡鸣声,叶邑辰和叶敏文不同,他身手高,控制力好,可以做出许许多多杂耍般的动作, 一时间只见空竹上下翻飞,快得让人看不清轨迹,王爷的身影矫若游龙,翩然翔动,那种举世无双的风采,不但叶敏文满脸崇拜地看呆了,就连雨澜都看得目眩神迷! 仆妇丫鬟们更是轰然叫好!叫得最欢的就是珠儿了,她拼命拍着手,小手都拍红了。 等叶邑辰收了空竹,看见雨澜满脸倾慕的神色,心里不由得就像大夏天喝了一碗冰饮一般十分舒坦受用。 叶邑辰抱着珠姐儿回到屋里,雨澜跟着进来,低声笑道:“王爷今天难得民主了一回!” “民主?”这个词叶邑辰没有听懂。 雨澜咳嗽了一声,赶紧换了一个词:“我是说,您开明了一回!” 叶邑辰把珠儿放下,张开两只胳膊让雨澜给他解开扣子,换上了一件宝蓝色的常服。“空竹这东西,不要说文哥儿,就是本王小时候也是极喜欢的。” 雨澜抿着嘴笑道:“难怪你耍得那般好!” 叶邑辰听了也有些得意,他想到了什么,脸色又有些暗淡了下来:“我记得我六岁那年过生日的时候,父皇当年就送给了我一个空竹!那时候他手把手地教给我,如何去玩这个东西……” 他语气十分怅然,雨澜心里不由得一阵心疼,伸手抱住了他,安慰道:“王爷……”又忍不住在他的脸上亲了一下。 两人情不自禁,都忘了屋子里还有一个小电灯泡,珠姐儿看见雨澜去抱叶邑辰立刻妒忌起来,指着自己的脸颊,喊道:“娘,亲亲!” 雨澜听到这一声,就像是偷东西被人当场拿住了一般,整张脸臊得通红,连耳根都红透了,触电一般地放开了叶邑辰,慌慌张张避到了暖阁里去。 今天这个脸实在是丢大发了!被女儿抓了个现行。实在是刚才王爷耍空竹的时候帅呆了,加上他的悲情攻势,雨澜连女儿在一旁的事情都忘了。太羞耻了有木有! 给王爷换到一半的衣裳也不管了。 珠儿有些奇怪,她困惑地看了看叶邑辰。叶邑辰也去看她。父女两个大眼瞪小眼,珠儿奇怪地问了一句:“娘?” 娘怎么那么奇怪! 叶邑辰“噗嗤”一声笑了起来。越想越觉得好笑,越笑声音也越大。 珠儿更加困惑不解。怎么今天爹娘全都这么不对劲儿呢! 直到钱妈妈带着丫鬟在西次间摆好了饭,雨澜才扭扭捏捏地从暖阁里走出来。脸色还有些微微的泛红,这下连叶敏文也觉察出来了。有些奇怪地看了雨澜一眼,他毕竟比珠儿大不少,也懂事许多,立刻就收敛了目光。 一家子坐在桌子前面吃饭。满满一桌子菜全是雨澜点的。她现在也没有别的事情可做,一天到晚就盯着厨房,换着花样地给一个大的两个小的补身。 古代礼仪讲究食不语,叶邑辰、雨澜和文哥儿全都安安静静地吃饭,只有珠姐儿一个咋咋呼呼的,像个小大人似的也坐在桌子上,指挥站在她身后的大丫鬟葡萄,一会儿夹这个,一会儿夹那个,比谁都忙! 一岁的时候雨澜就给她断了奶,如今这孩子已经啥都能吃了。葡萄要喂她,她还不肯,非得自己用勺子吃,吃一半掉一半,也不知道她是在吃还是在玩儿。雨澜和王爷也不去管她。 王爷的偶尔看一眼过来,眼里还带着宠溺。葡萄的神情也很淡然,显然这样的事情在王府里经常发生。 一家人吃完了饭,叶敏文给爹娘行礼之后回了东厢房。珠儿和爹娘玩了一会儿之后也困了,奶娘抱着她到暖阁里休息。叶邑辰看了看摆在房间里的水晶自鸣钟,已经酉正了,就笑着对雨澜说:“咱们也安置吧!” 雨澜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小心肝不由扑腾扑腾跳了起来。叶邑辰忽然抱住了她,贴着她的耳朵低笑了一声,“咱们都多久没有……”语气中隐隐含着一丝暧昧。 雨澜心里其实也是想的,当然就算是心里想要,嘴上也要反对才成。她正要矜持地欲拒还迎一番,叶邑辰忽地整个将她抱了起来。 雨澜顿时惊叫了一声:“王爷……” 叶邑辰低声笑着,抱着她走向床榻,雨澜一时受惊,紧紧抱着他的脖子,等到叶邑辰将她放到床上,伸手解她的衣服,雨澜才反应过来。“轻点儿,暖阁里还有人呢!” 暖阁的位置相当于大房间里的一个小套间,因为雨澜把孩子养在暖阁里,做这种事情总是偷偷摸摸的,感觉像是在做贼。叶邑辰这时已经低头吻了下来,雨澜也不知道他听到了没有。 雨澜被他吻得一阵意乱情迷,过了半天才发现王爷的一只手已经伸进了她的衣服里面…… 俩人正在欲罢不能的时候,外头忽然传来值夜丫头的声音:“王爷!王爷!” 连喊了好几声,雨澜先听见了,用力推了叶邑辰一下子,叶邑辰才反应过来。好在他还穿着衣裳,整理了一下,方才沉声问:“发生什么事了?”语气中隐隐含着一丝暴怒。 娘的,老子素了一个多月了,终于有机会吃一回荤,却刚一开头就被打断了。换了谁谁都得发怒。 那丫鬟战战兢兢地说道:“秦王爷来了,说是有要紧的军情向您禀报。”两位主子在里头到底干什么做丫鬟的耳聪目明当然是知道的。 叶枫齐这个时间过来?肯定是有极为重要的事情要和叶邑辰商量。雨澜就对叶邑辰道;“王爷快去看看吧!” 终究是正事重要。叶邑辰有些遗憾地看了一眼床榻上玉体横陈,春光乍泄的妻子,低声道:“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来!” 自己扯了一件披风穿在身上,转身出了正院。直到他走远了,雨澜摸了摸自己的脸,脸上还在发烧呢。叶邑辰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雨澜自己一个人睡不着,她坐直了身子,先把衣裳整理妥当了,才叫丫鬟进来重新掌灯,拿了一本话本在灯下翻看,这一等就是一个时辰。 叶邑辰脸色凝重地回来了。雨澜迎了上来,问道:“王爷,发生什么事了?”叶邑辰一面解开披风交给她,一面对她说:“十七弟送来消息,叶敏瑜的反军已经占领了西安府!” “嗯?”雨澜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这段时间她颇为关心政局,因此知道一些□□消息:“他的人马不是还在河北吗?” “那些都是惑人眼目的表象。”叶邑辰耐心地给她解释:“他早就带着主力赶到了函谷关。” 那 日萧宗盛独自一人来到函谷关下,要见李承德。李承德为怕他有诈,不肯放他进来,后来商定从城头放下一个篮子,萧宗盛坐在篮子里被吊上了城头。李承德亲自接 见了萧宗盛,也不知道萧宗盛是怎么和他说的,劝了两个时辰,李承德最终答应弃关投降,叶敏瑜没费一兵一卒,函谷关唾手而得。 大军进了函谷关,叶敏瑜并没有被胜利冲昏头脑,当夜就和萧宗盛、李陵、李承德等人商议,马不停蹄,兵分三路直取长安城。长安的守将本来以为有函谷关的拱卫,一时半刻战火烧不到城内,没想到一觉醒来,城下已经是漫山遍野的骑兵。 长安根本就没有做好持久战的准备,叶敏瑜为了打下这座坚城,把在函谷关驻守的骑兵也全都调了过来,可谓是孤注一掷,函谷关上只留了一千步兵防守。 不过三日功夫,长安陷落。也标志着叶敏瑜在关中地区站稳了脚跟。 叶邑辰道:“看这小子的这一番举动,还真是有两下子!”语气中颇多赞赏。 雨澜却皱着眉头道:“他难道是想学秦始皇?控扼关中从而一统天下?” 叶 邑辰赞许地看了她一眼,对于雨澜能有这番见识自然是刮目相看的。要知道叶敏瑜的战略意图,叶邑辰也是花了一些功夫才能猜到的。雨澜对叶敏瑜的印象也是极好 的,她摇了摇头道:“就算是他控制了整个关中地区,他就算是始皇在世,怕是也再也难现秦始皇的横扫*的旧事了!” 叶邑辰饶有兴趣地问道:“这是为何?”雨澜往往能发前人所未发,说出一些十分新颖奇特的观点,叶邑辰自然很想听听她的看法。 雨 澜道:“世易时移,如今的情形和秦汉时期已经不可同日而语。秦汉时期,关中地区农业发达,人口众多,那时候黄河流域的经济和人口占全国经济人口的比例是极 高的。富庶的经济可以养得起足够的军队能够战胜关外的诸国,可是如今,全国的经济中心早已南移到长江流域,赋税和粮食通过大运河源源不断运到京师,才能保 证京师几十万卫庶部队的日常运作。而西北却是连年遭灾,民生凋敝,他又如何能够组织起强大的军队和朝廷对抗呢?” 叶邑辰吃惊地看着雨澜。他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通过这个角度来评论军事。叶邑辰也觉得叶敏瑜无法成事,不过他的信心在于他自己。叶敏瑜就是军事素养再高,也高不过他去。何况,为了以防万一,他早就叫叶枫齐在他的身边布置了一招杀手锏! 雨澜有些忧心忡忡地道:“现在西北在打仗,南边也在打仗,朝廷又刚换了皇帝,政局也不稳固,您打算怎么办?” 叶邑辰道:“如今的情势,朝廷两线作战,加上国库空虚,对我们确实非常不利。所以我决定召开大朝会,请皇上给叶敏瑜封一个关中王,两边暂且化干戈为玉帛,等收拾了刘章那小子,再解决叶敏瑜的问题。” “王爷这么做,就不怕养虎遗患吗?”叶敏瑜这般能干,可不像是一个省油的灯啊! 叶邑辰微笑道:“就算叶敏瑜真是一只老虎,该害怕的也是咱们的新皇上,而不是我叶邑辰。” ☆、第326章 雨馨出宫 从叶邑辰的角度考量,留下叶敏瑜这个祸患,对小皇帝的威胁更大,因为他说不定什么时候打回北京,把小皇帝从龙椅上掀翻下来,自己做皇帝。对叶邑辰 来说,他在朝廷和民间的巨大威望,主要的来源就是他的战绩,有叶敏瑜这个潜在的威胁,朝廷之后更加倚重他,他的地位就会更稳固。 只是这样,真的好吗? 叶邑辰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这些事儿,你就不用操心了,安安心心给我生个儿子才是正经!” 正经人当然要办正经事,雨澜以为可以逃过一劫,实际上不过是一厢情愿的想法,守在外间的值夜丫鬟转眼就听见里头传来隐隐约约的压抑的喘息之声,不由脸色微红,悄悄地站得更远了一些。 过了两天,西北传来战报,叶敏瑜攻占长安的事情顿时就传遍了,京师一片大哗。叶邑辰适时抛出“招安”的论调。即便他是摄政王,这项事关国家生死存亡的重大决策仍然需要朝臣们的支持。叶邑辰走马灯似地拜访众位阁老,丁阁老也很快将叶邑辰的打算传到了宫里。 叶敏昭自然是十分明白叶邑辰的考量。对于这件事,他是坚决反对的。从他的角度来讲,他宁愿放一放蜀汉的刘章,也想先把叶敏瑜收拾了再说。一山不容二虎,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恰恰正是这个道理。 这 段时间,叶敏昭也在着意培养自己的心腹大臣,有些在叶邑辰那里不受重用的朝臣或者是存了政治投机心思的,都或明或暗地向叶敏昭暗送秋波,以丁阁老为首,形 成了“保皇派”,当然聚集在叶邑辰身边的人更多,官职更大,包括了几乎所有的武将,以及若干的内阁辅臣、六部九卿,还有一些,如首辅申阁老之流,则是处在 小皇上和摄政王中间和稀泥。 数日之后,由叶邑辰主持的大朝会在保和殿召开,小皇帝莅临听政。关于朝廷同意叶敏瑜裂土封王的建议,很多人还是持保留意见的,尤其是“保皇派”人,一片唇枪舌剑声中,争论得十分激烈。 叶邑辰却不动声色,冷冷地注视着朝廷之中的局势。 新 皇登基之后,大加封赏,众官员加官晋爵,为了朝局的稳定,主要位置上的那一批人基本上都没有动。叶邑辰想通过这个机会看看,到底是有多少人将宝押在小皇帝 身上的,既然自己现在做了这个帝国实际上的统治者,有些政策推动不下去,那便换一些愿意执行的人好了,也让这些人醒醒脑子,叫他们知道这个国家现在谁才是 真正说话算数的人。 争论到了最关键的时刻,锦衣卫指挥使马大人忽然匆匆闯进保和殿向皇上和摄政王报告了一个惊人的消息:蜀汉孝武帝刘章亲率一部兵马,攻占了湖南长沙,湖南布政使安邦昌带领军民投降,湖南总兵杜文敬三万大军全军覆没,兵败自刎。湖南大部已经落入蜀汉之手。 听到这个消息,坐在宝座位置上的叶敏昭惊得站了起来。蜀汉孝武帝刘章兴兵伐楚之后,朝廷此前议定由左军都督府大都督王行义领大将军印坐镇襄阳全权指挥抗击蜀汉事宜。 王行义跟在叶邑辰身边多年,沉稳持重,深通谋略,也是一个老军务了。他在湖南布置重兵,阻止刘章东进,方略也是经过朝廷合议批准了的,却没有想到这么快就败了下来,而且败得这么凄惨。 马 大人又说道前线军情紧急严峻,刘章又派遣大将刘锡玄秘密接触叶敏瑜,锦衣卫的密探更截获了刘章写给叶敏瑜的秘信。叶敏昭也是激灵灵地打了一个寒颤,川陕本 来就接壤,若是叶敏瑜不顾国家大义和刘章联手合兵,将对两湘形成合围的优势,那时候湖北更是独木难支,大楚的大半江山都将糜烂,形式不可谓不严峻。 马大人说完将一封迷信交给了摄政王叶邑辰。叶邑辰展开看完之后才交给叶敏昭。这封信乃是刘章亲笔,信中刘章于叶敏瑜约定共同起兵讨伐大楚,待平定天下之后,再与叶敏瑜划江而治,各占一半天下。 这 封信给在坐的众位传看之后,所有人都是心情沉重。叶邑辰缓缓道:“锦衣卫虽然截获了这封秘信,刘章定然会再派人送信过去的,若是刘章和叶敏瑜真正合兵一处 的话,朝廷就真的有大麻烦了。所以当务之急就该按照本王所言,速速选派大员与叶敏瑜谈判,封他为关中王,暂且稳住他,待我们收拾了刘章,再腾出手来对付 他!” 叶邑辰再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众人已经找不到理由来反驳他了。 叶敏昭凌厉的目光落在了叶邑辰身上,前线总指挥王行义是叶邑辰的人,是不是叶邑辰故意叫王行义放水,丢弃长沙,迫使自己答应册封叶敏瑜为关中王,从此给他留下一个心腹大患,而使叶邑辰这个“无冕之王”的地位更加稳固呢? 这一刻,他也感觉到了深深的压力,内忧外患纷至沓来,一个不好,大楚这艘大船真的有可能倾覆在自己的手里。 “既然摄政王已经决定了,还有什么好商量的!”叶敏昭站起身来,拂袖而去。 马大人中途闯入保和殿报告紧急军情确实是叶邑辰安排好的,是给他的反对派们施以打击,让他们无力反对自己的决策,但湖南之败就和叶邑辰没有关系了。大楚的花花江山是太-祖爷当年一刀一枪拼杀得来的,叶邑辰自然也是十分看重,他也绝不肯轻易让出一寸土地的。 大朝会最后议定,朝廷拟定圣旨,赦免叶敏瑜的叛逆之罪,就地任命他为关中王,关中各省、州府的官员仍然由朝廷任免,允许叶敏瑜保留三卫兵马,一卫兵马是五千六百人,三卫兵马就是一万五千多人。 当然,叶敏瑜肯不肯接受这个关中王还在两说。至于说朝廷任命关中的官员,以及叶敏瑜解散部队,当然朝廷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只不过说说而已。 最后这样重要的一份圣旨,必须要有一个地位够高的人去宣旨,同时也要负起劝诫叶敏瑜不要和刘章同流合污的职责。 出使长安的人选还没有公布,二姑娘雨嘉便找上门来。原来小道消息一直传说,叶邑辰有意派丁阁老跑一趟关中。 “是 老爷子和老太太逼我过来的!”雨嘉苦笑道:“你也知道,我们家老爷子可惜命得很,如今关中匪患四起,叶敏瑜的态度又模凌两可,谁也不知道他愿不愿意接受朝 廷的招抚,老爷子此次前去岂不是凶多吉少,所以老爷子和老太太叫我来求求你,让你在摄政王那里吹一吹枕头风,最好能换一个人去办这趟苦差事!” 雨 嘉说得这么坦白,雨澜实在不好一开口就给拒绝了。只能字斟句酌地道:“二姐姐,这事我只能说尽力而为,你也知道,这些男人们外头的事情,咱们内宅妇人是不 应该搀和进去的。我会找个机会和王爷说一声,至于王爷同意不同意,我就无能为力了。到时候办不成事,二姐姐你可别生我的气!” 雨嘉道:“瞧你说的,你肯帮忙在王爷跟前说一句,就是看在我的面子上,帮我的大忙了。这种国家大事本来也不是我们妇人该置喙的,不论成于不成,我总是感激你的!” 雨嘉也知道这种大事,不是雨澜一个妇人能够决定的。话带到了就算完成任务了。她喝了一盏茶,又和雨澜聊了一会儿育儿经,就匆匆忙忙返回丁府,向公公婆婆回事儿去了。 晚上叶邑辰回来,雨澜就把今天雨嘉来访的事情跟他说了。叶邑辰歉然道:“别的事儿,抬抬手能过去的,我都可以帮,可是这件事恐怕不成!”丁阁老虽然在内阁之中排名不算太靠前,可是他却管着一个至关重要的部门——吏部。 叶 邑辰为了能让自己的政策顺利推行打算在朝中安插一批亲信,大楚朝廷运行到了现在已经形成了一套行之有效的制度,就是皇权也不是无限大的,还要受到文官集团 的某些制约,所以即使以叶邑辰贵为摄政王,有些事情也不是他想做就能做的,他也得拐个弯,采取曲线救国的方式达成目的。 这就是制度的力量。 自 打叶邑辰当上了摄政王,不知道有多少亲朋好友来求雨澜替他们办事,雨澜为了不打扰叶邑辰,硬是压下来,从来没有向王爷开过口,叶邑辰今天一口回绝了她,心 里感觉到颇为过意不去,他温和地解释道:“丁阁老管着吏部,又是小皇上的心腹……”就把他的想法说了一遍,从前雨澜很少关心朝政,她对那些东西也并不是很 感兴趣,不过自从叶邑辰当了摄政王,只要叶邑辰说给她听,她就会认认真真去听。 听完了雨澜点了点头。“我明日就透个消息给二姐姐,就说此行非丁阁老不成!” 叶邑辰把她抱在怀里,贴了贴她的脸:“委屈你了!” 雨澜笑道:“没什么!现在你这般如日中天,他们谁敢得罪我呢!”语气中却殊无欢容。 话锋一转雨澜又说起了另一件事:“有件事我一直惦念在心里,想和王爷说,又觉得不是时候,索性今天一并和您说了吧!” 叶邑辰一挑眉毛:“有什么事你尽管说!”心里暗下决心只要不违反大的原则哪怕是出点格也要答应雨澜的要求。一连两件事全都不答应她的话,有些太过驳她的面子了。 雨澜道:“如今五皇子登基为帝,再把顺王安置在紫禁城毓庆宫里实在是有些不妥当。能不能在外头给他和八妹妹找一处地方安置。”雨馨如今住在毓庆宫里,登基的是小叔子,本来就有些不伦不类的,更加上宫内规矩森严,她住在里头又形同幽禁,实在是可怜。 叶邑辰想了想道:“你说的也有道理。叶敏舒现在再住在宫里的确有些不合适了。”况且他精神出了问题,政治上已经失去了价值。“不过这件事由我提不大合适,还是叫十七弟来写折子!” 叶邑辰做了摄政王之后,真正算是日理万机,他不可能也没有那么多精力再管宗人府的事情,就叫叶枫齐做了宗人令。叶敏舒当然也是宗室之人,由叶枫齐来提自然是最为合适。 叶邑辰也是雷厉风行的主儿,第二天就叫了叶枫齐过来面授机宜。叶枫齐很快就上了折子,这件事本来也是名正言顺的,叶敏舒已经疯了,自然不会对坐在皇位上的叶敏昭构成威胁,所以叶敏昭也并没有横加阻挠。 数 日后,丁阁老出发去了陕西。朝廷派了一名武将带了两千人马护送丁阁老前往。这名武将和雨澜还颇有渊源。就是昔日差点儿成为雨澜丈夫的谢之远。这几年,谢之 远开始在军中崭露头角,已经积功升为正五品守备,前阵子跟随长兴侯耿军文在滹沱河大战,数万兵马被叶敏瑜打残,谢之远率领三千兵马不但没有被冲垮,反而保 存了建制,体现出极高的军事素养。 叶邑辰看过战报之后十分惊讶,不只是惊讶谢之远年纪轻轻,不足弱冠之年便有这等本事,更是因为他还是自己的熟人,当年雨澜曾经和他有过婚约,并且被自己以权压人,硬生生将他们之前的婚约给搅黄了,这事他可是记忆犹新。 人才难得,叶邑辰并未因为雨澜的事情压着谢之远不给他升官,反而是有意栽培提拔于他。这才将他派去走这一趟,如果他表现出色,打算回来之后就把他派到王行义身边去参赞军务。 培养得宜,也许将来这就是一代名将。 只可惜谢家不知道叶邑辰的这番苦心,以为叶邑辰这是公报私仇。要知道关中如今已经是叶敏瑜的地盘,叶敏瑜手握数万雄兵,朝廷派去的大员一旦和他谈不拢,很有可能就被他拿去杀了祭旗,到时候谢之远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谢家只好四处打点,想要叶邑辰改变主意。叶邑辰知道这件事后,只是笑笑,自然不会改变主意。 不多久,这件事连雨澜都听说了。雨澜忍不住问起叶邑辰。雨澜的话虽然说得极为婉转,翻译过来却是:您老人家不会真的这般小肚鸡肠吧,当年那点子事情到现在还放不下,非得要把谢之远派去送死? 她对谢家到底是抱着一份愧疚之情的,并不希望叶邑辰这样做。何况这中间还牵连着一个五太太! 叶邑辰无奈地笑道:“这般庸人如何能够知道本王的布局和安排。”就把谢之远在战争中表现突出,自己想要栽培他的想法和雨澜说了。雨澜吃惊之余,也有些奇怪,“那么说王爷是打算重用谢之远了?那你为何还要把他派到陕西去?” 叶 邑辰道:“就算我想升他的官,他也要有足够的功绩,让旁人心服口服才行。我这次派他前往,就是想考验一下他的能力,他毕竟从未做过统帅一只军队的长官,从 京师到长安这一路并不好走,若是他能平平安安地把丁阁老送过去,我自然不吝啬高官厚禄对待他,若是这途中他是个不中用的,一不小心死在半途,也只能怨我没 有识人之明,怪他自己不争气了!” 雨澜这才明白叶邑辰的想法,也就放下心来。他毕竟不是徒逞匹夫之勇的人,对于整个国家大政方针的把握,他算得一个合格的政治家。 而此时的西安城内,叶敏瑜已经看到了刘章的来信,京师想要封他为关中王的消息也通过秘谍系统及时传递了过来。 此 时他在关中算是刚刚站稳了脚跟,关中四塞还只有一个函谷关控制在他的手里,其他三个要塞都还在朝廷手里,关中的大片领土也还没有置于他的绝对统治之下,这 个时侯何去何从,是响应刘章的号召,与蜀汉合兵还是接受朝廷抛过来的橄榄枝,接受关中王这个新的身份,他还没有想好。 他手下的一众将领们也是议论纷纷,各有各的想法。比如萧宗昌和萧宗盛就一力主张他和刘章合兵共同讨伐朝廷,正统皇帝死前处决了萧家满门,萧氏一族自然对朝廷恨之入骨。叶敏瑜自己权衡利弊,一时也有些拿不定主意。 当然从心底里叶敏瑜还是不愿意和刘章搅合在一起的。这个时候丁阁老的使节团一行人到了长安,经过一轮艰难的谈判,朝廷不但答应叶敏瑜在关中为王,而且表示只要叶敏瑜答应在关中为王,不与刘章同流合污,朝廷愿意把萧妃送到长安与叶敏瑜团聚。 叶邑辰对这个侄子看得很准,他知道叶敏瑜还是顾忌着大楚江山的,他和叶敏昭怎么斗,都是“人民内部”的矛盾,可是刘章牵扯进来,问题就复杂了,他既然不愿意向北向突兀人借兵,自然也就不愿意同刘章联合共抗朝廷。 等他再打出萧妃这一张杀手锏之后,孝字当头之下,叶敏瑜果然动摇了。他终于接受了朝廷的册封,成为了“关中王!”朝廷自然明白,所谓裁撤军队,享有官员任免权力之类的,只是说着好听而已,关中已经成为了叶敏瑜的独立小王国,朝廷对这里已经鞭长莫及了。 当 然这件事情谈来谈去足足花了几个月的功夫,丁阁老夏末的时候到了陕西,出冬的时候才把事情谈妥。叶敏瑜才终于接受关中王的封号。这段时间里,叶敏瑜也没有 闲着,他四处出击,把其他的三座要塞一一攻下,又把关中忠于朝廷的兵马一一铲除剿灭,等他和丁阁老谈完了,整个关中也真正变成了他的自留地了。 而在此之前,八月十四,中秋节的前一天,顺王叶敏舒也遵照朝廷的谕令,搬离了毓庆宫,内务府在金鱼胡同选了一座大宅子稍加修整便做了顺王爷的新王府,赶在中秋节前搬出了皇宫。 顺王开府的那一天门庭冷落,前来道贺恭喜的几乎没有。一个没有任何实权的疯子王爷,哪怕是亲王,对朝廷大臣来说也是没有任何投资价值的。 好在杨家的一帮子姐妹和亲戚还是一早就到了,这其中当然也包括雨澜在内。大太太看见女儿能够熬出头,不由得喜极而泣,这段时间以来,她的身体一直不好,多数时间都是卧病在床,由二太太管着杨府的内宅。 今天也是勉强拖着病体到金鱼胡同过来看望八姑娘。大太太拉着雨馨的手连连道:“出来就好!出来就好!日后有你七姐姐帮衬着,还有娘家在后面给你撑腰,总好过在皇宫里,举目无亲,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说着说着眼泪就先下来了。 看见心爱的女儿过成这个样子,她的心就跟刀割一样难受。 雨沐和雨澜几个女儿就在一旁劝说:“今天是八妹妹的好日子,您老哭什么!”大太太抹着眼泪只去看雨澜。雨澜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如今叶邑辰权倾天下,大太太是想叫雨澜在这里表个态。 雨澜道:“母亲放心,只要有我在的一天,我自然会照顾八妹妹周全的!”这个态她还是敢表的,叶敏舒现在的这个样子也是好事,至少他是脱离了政治斗争的漩涡,求叶邑辰保住他和雨馨问题还是不大的。 众人吃了一顿饭,大太太体力不支,已经乏透了,杨家众人便先跟着大太太回去。雨澜却留了下来,她和雨馨姐妹两个也有好久没有好好说话了。 两人来到雨馨住的暖阁,遣散了丫鬟,对望一眼都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雨馨倒了一杯茶,推给雨澜,幽幽开口道:“谢谢你!七姐姐!”能够得脱皇宫的那座牢笼,靠的是谁,雨馨自然心知肚明。 雨澜拍了拍她的手,也有几分感叹:“咱们姐妹之间用不着说这些客气话。只是以后,这日子你打算怎么过?” ☆、第327章 争吵 雨馨嘴角微勾,露出一个恬然的笑意:“宫里那么艰苦的日子都过过来了,现在出了宫,还有什么日子是过不得的?”她的笑容那样宁静纯美,有种洗尽铅华大彻大悟般的淡然。 那个风风火火恩怨分明的雨馨似乎早已成为了昨日黄花,雨澜深深地看着她,感叹道:“八妹妹,你变了!” “我是不得不变!”雨馨唇边溢出一丝苦笑,“在宫里那样人吃人的地方,不改变就得等着被人生吞活剥,我,不能不变!”顿了顿,她又开玩笑道:“我是没有你这样的运气呵,能够嫁给一个值得托付终身的男人,为你遮风挡雨!你只需要躲在后头,什么都不用管!” 雨澜不由莞尔。雨馨虽然是在开玩笑,不过某种程度上,她说得也是实情。姐妹中间现在就没有不羡慕她的。 “顺王他现在怎么样了?” 雨馨淡淡地道:“还能怎么样,还是老样子,疯疯癫癫的。太医院的太医也不肯正经给他用药,都是这个样子了,好色的本性还没有变,整天在屋子里胡天胡地的。照这样的情形,真不知道他还能活几年?” “那你怎么不管管他?”雨澜大吃了一惊。顺王神智不清,雨馨这个王妃自然就该是顺王府的当家人,雨澜并不希望叶敏舒早早死去,有顺王在和没有顺王在,雨馨这个王妃的地位处境还是大不相同的。 “我 不是不想管,而是根本就管不了!现在顺王的生活起居,全是赵公公管着呢。赵公公是新皇派过来照顾顺王的,这个府里的人谁不巴结!我一个落魄的王妃在他眼里 算得了什么?要说咱们这个小皇上对兄长还真是不错,不但一天山珍海味供给着,美女也是流水价地往里送!听说他那方面不行了,还专门派了两个太医给他炼药, 让他日夜宣淫!偏偏正经病又不肯给他治!”雨馨的语气中满是浓浓的讽刺。 雨澜听得不寒而栗。叶敏昭这不是对哥哥好,这是要叶敏舒早点死!想起那个聪慧倔强的少年,为了救他甚至不惜以命相搏,她忍不住道:“他,他怎么可以这样?” “男人嘛?为了那点儿权力,不都是那样!”雨馨倒是看得明白。“万一顺王的病好了,他是先太子,又被证明从前的罪名是冤枉的,到时候往哪安置?我看就连你们家的那口子也不愿意看到这种局面,所以才会对他如今的处境视而不见!” 虽然隐隐间,从叶邑辰对叶敏昭的一系列行动中,雨澜也能寻找到一些蛛丝马迹,似乎他也不是一个心软的。可是他对雨澜,对珠儿是关怀备至,是一个好的不能再好的好丈夫好父亲,所以雨澜绝不愿意承认自己的男人是这种为了权力不择手段的人物。 雨澜赶紧岔开话题:“那个赵公公,没有为难你吧?要不要我请王爷派个人过来给你使唤!”如今能和小皇上分庭礼抗的只有叶邑辰了,他派一个管家过来,还能压一压赵公公,免得雨馨受欺负。 “不必了!”雨馨却是一口拒绝了。“赵公公也是个明白的,他只管着顺王爷的起居,其余的什么都不过问,都还由着我做主!你也不用费心了。没必要为了一个将死之人,得罪了那位,他毕竟是九五之尊!”叶敏舒伤透了她的心,对于他的死活,雨馨实在是懒得管也不想管了。 雨澜幽幽一叹,小皇帝如此残忍毒辣,实在让她感到难以接受。 雨澜叹了一口气:“你这样总不是个办法!也不知道顺王还能不能再生育了……” 雨馨摇了摇头:“他们,是不会再让他生孩子的!”雨澜一想也是这么回事,就算叶敏舒还有生育能力,小皇上也不会让他生下孩子,徒然增添变数的。也就是说雨馨以嫡母的身份抱一个孩子在她膝下抚养,是完全没有可能的。 “那就只有过继一个了!”雨澜喃喃道。 雨 馨道:“现在不急。倒是你的珠姐儿,我瞧着喜欢,有空多带她过来给我解解闷吧!”珠姐儿今天也跟着雨澜来了,她身为公主,自然在一群孩子中间被当成小太阳 一样的捧着,偏偏她极为聪明,又嘴巴极甜,哄得一帮大人人人都高高兴兴的,就连雨馨看了都不由露出会心的微笑。 她玩儿累了,现在正在暖阁里头睡觉,奶娘等人在一旁侍候着。 提起女儿雨澜脸上就不自觉地洋溢起笑容来,“你喜欢,我日后多带她来就是了。”宗室人丁不旺,皇三代们到现在也不过是大猫小猫三两只,想找一个过继过来给雨馨当儿子还真不好找。雨澜只能把这件事记在心里,日后等有了合适的,再提醒叶邑辰帮着把这件事办了。 “五姐姐现在怎么样了?”今天这样的日子,杨家的人都来了,可雨馨也并没有放她出来。当然,在座的杨家人,也没有一个人提起她的,像是完全忘了杨家有这么一号人物似的。 雨 馨道:“在宫里的时候,殿下得了失心疯,毓庆宫都变成那个样子了,她还是上蹿下跳不肯老实,我便将她禁了足,叫她在小佛堂里每日为顺王殿下抄经祈福,又派 了两个粗壮的婆子看着她。她每日里怨天尤人的,比你我都大不了几岁,人却老了很多,前一阵子还病了,太医说若是她再想不开,怕是命不久矣。至于能不能想得 通,我是没有那个精力去教她,这路,都是人自己走出来的!”语气颇为冷漠。 就凭雨霞和雨馨之间的深仇大恨,雨馨就是弄死她也并不算过分。她是王府的内院当家人,王爷又是个精神不正常的,弄死一个被人遗忘了的侍妾再简单不过,她只是禁了她的足,在她生病的时候请太医给她看病,已经是宽宏大量,仁至义尽了。 雨澜却想到,二少爷承业是雨霞的同胞姐姐,今天的宴席上,二少爷连同大着个肚子的二奶奶却没有一句话的问候,柳姨娘这一房的人秉性也真够凉薄的。大老爷就更加不用说了,似乎完全忘记了雨霞这个女儿了。 姐 妹两个又说了几句闲话,雨馨忽然问道:“不知道赵王叶敏瑜现在怎么样了?听说他反了朝廷……”雨馨呆在深宫之中,没有消息来源,所知道的一切都是听底下的 太监们以讹传讹的,叶敏瑜临行之前还在花园之中特意见了她一面,雨馨过后细细想来,怕是叶敏瑜也知道他的承德之行凶多吉少。雨馨想到这些,饶是她已经心如 死水,仍然忍不住一阵阵的心悸。 雨澜倒是没有想到雨馨会忽然之间问起来叶敏瑜,她并不知道叶敏瑜和雨馨在宫中还见了几面的事情, 以为他们两个早就没有关系了。叶敏瑜的事情她知道得不少,就和雨馨一一说了:“他一路从河北打到了陕西,先是兵不血刃占了函谷关,又一路急行军,忽然到了 长安城下,不过数日就攻下了长安。如今朝廷为了避免两线开战,已经派了丁阁老,也就是二姐姐的公公去了长安,打算封他为关中王,虽然朝廷是缓兵之计,但是 短期之内,他至少生命无虞了!” 就看见雨馨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这阵子皇宫里谣言四起,一会儿说叶敏瑜死在了河北,被长兴侯一股荡 平;一会儿又说他在函谷关大战李承德,七天七夜不下,被朝廷的兵马包了饺子……反正是各种各样的说法,雨馨担心了好久,简直是食不知味,睡不安寝,如今终 于知道了权威的消息,她的一颗心也就放下了。 雨澜有些狐疑地看着她:“你……不是还对他念念不忘吧?”这都多长时间啦?两个人早都分别成婚多少年了! “别胡说!”雨馨那平静无波的脸上骤然飞起两团红霞,那一瞬间雨澜仿佛又看到了当年那个神采飞扬,天不怕地不怕的雨馨,还是那样的敢爱敢恨! “我不过是欠了他一份人情没有还……”雨馨此地无银地说了一句。 雨澜哪里肯信,打趣道:“若是你当年嫁了赵王,那该有多好!”就算是赵王造反了,想来他也不会扔下他的女人不管,就算再不济,雨馨也能在关中当个王妃,也不必像现在这样守着一个半死不活的蛇精病过日子! “没有那么多如果……”雨馨轻轻说道,神情又恢复到了古井不波的淡然。雨澜却是一阵怅然,时间慢慢流逝,很多事,再也回不去了! 雨馨和雨澜在新建的顺王府说着体己话的时候,二少爷承宗和二奶奶却在返回杨府的马车里爆发了争吵。“要去你去,我才不会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女人再回一趟顺王府,受人家的白眼!当年既然那个不要脸的上赶着给别人做小,就活该她有今天这个下场!”二奶奶声音尖锐地说道。 雨澜到底对二少爷缺乏了解,整个杨家唯一还记得雨霞的人就是他这个同胞弟弟。在宴席上他就想提出来见一见自己的姐姐了,可是面对着雨馨,还有大太太在场,他那芝麻绿豆那么小的胆子硬是没敢开这个口。 他若是说了,依着雨馨的脾气,是绝对不会不同意的。不过等他上了马车,心里又后悔起来,就鼓动着自己的媳妇回去一趟,向雨馨求求情,见雨霞一面。回来和他说说情况也是好的。 谁知道这个一向不按常理出牌的二奶奶一口就给回绝了。这段日子,这小两口的日子过得真是一波三折。一开始,二奶奶虽然出身不高,但是因为容貌尚算拿得出手,承业和她的日子倒也颇为和睦。 尤 其是二奶奶很快有了身孕,承业更是心中高兴。二奶奶虽然有些上不得台面,做事也有些奇葩,承业本来就不是个有脾气的,对她虽然多少有些失望,倒也没有怎 样。二奶奶又是个嘴上不饶人的,很快就把承业给管了起来。承业打心眼里也并不怎么反感做一个“妻管严”!其实若是小夫妻俩你情我愿,这样的小日子也没什么 不好! 可是偏偏府里不知怎么的,就传出来谣言说二奶奶肚子里的孩子不是承业的。说二奶奶婚前十分不检点和她娘家的表哥整日里眉来眼去的,早就有了苟且,这话传得有鼻子有眼的,加上洞房那一天,二奶奶的元帕上并没有血迹。承业也就有些将信将疑。 要 说这事怪也只能怪大太太。雨澜都已经提醒过她,叫她管好家里的仆妇,不要把这种事传出去,不但对二少爷小夫妻俩不好,就是对杨家的名声也极为不利。可是大 太太看见柳姨娘的儿子出丑,尤其是这个媳妇又是大老爷给定下来的,不但不对谣言加以制止,反而在后边推波助澜,搞得不但杨家人人皆知,京城里也有不少大户 人家都知道了。 二少爷出去和同窗聚会的时候就被几个嘴损的调侃一番,说他头上这顶绿油油的帽子戴得舒服不舒服,娶个媳妇直接带个 儿子过来,简直是赚大了。二少爷再好的性子也禁不住这个,回到自己的小院子里就和二奶奶干了一架,二奶奶是又哭又闹,赌咒发誓自己是清白的,肚子里的孩子 就是承业的。 承业哪里肯信!二奶奶也是个烈性的,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一头碰在门框上,当时就晕死过去了。 大夫花了不少心思才把二奶奶救过来,二奶奶这么一闹,肚子里的孩子又不安生了,差一点儿就掉了。好在最后用尽了办法总算孩子保住了。夫妻俩之间却生了嫌隙。二少爷也不敢再逼二奶奶了。 二奶奶的娘家却不干了,二奶奶的父亲虽然位卑官小,却是十分疼爱女儿的,女儿在婆家差点被逼死,又是怀着杨家的种,是可忍孰不可忍,二奶奶的母亲当即便带着三姑六婆找上门来。 最后把老太爷都给闹出来了。才勉强把这事平息下去。 如今想起这些,二奶奶自然不会给承业好脸色看。承业听见二奶奶骂自己的姐姐为“不要脸的”,也不由得火冒三丈,“你骂谁呢?你这是在骂谁呢?” “我骂谁?谁上赶着给人当小妾我就骂谁!以为攀上了高枝从此做了凤凰,没想到吧,哈哈!如今连顺王都是那个半死不活的样子,真是活该!”二奶奶恶毒地诅咒着,她现在看二少爷十分不顺眼,自然也不会顾及那个她从未见过面的姐姐。 二 奶奶并非世家出身,从小就在市井中长大,做人的修养和为人处事比不了大家闺秀,骂人的乡间俚语却是一套套的。上下嘴唇开合之间,已经把雨霞骂了个遍。二少 爷越听越怒,扬起巴掌就要打她,二奶奶冷笑着看着他,挺了挺快要临盆的大肚子:“你打,你打呀!反正你也怀疑肚子里的孩子是个野种,有种你就把我连同孩子 一块打死!像你这样的男人,也只有打媳妇这点子本事!大哥三弟不用说,早就是举人了。你看看四叔,年纪比你小那么多,也都已经考完了院士,要不是先皇驾 崩,今年人家就要考出秀才来了!你呢,多大一把年纪了,连个秀才都考不中!你瞧你这点出息……” 二少爷被她这一番连珠炮似的话骂得又羞愧又愤怒,举起来的手终究落不下去了。二奶奶这才坐了回去,扭头看向一边,不再理承业。 砰砰砰! 车 厢壁被人使劲地敲响,二少爷吃了一惊,才惊觉到两个人吵架的声音有些大了,怕是外边的人全都听见了。他迟疑地拉开车厢前挂着的帘子,只见另一辆马车离着他 们的马车极近,车帘子也早早地拉开了,露出大太太惊怒交加的脸。“都给我闭嘴!这里不是杨府!你们还嫌脸丢得不够吗?我还没死呢!” 二少爷一向最怕大太太,赶忙低头承认错误:“都是儿子不好!” 大太太冷冷哼了一声,重重放下帘子。二少爷有些惊慌地放下帘子,却见二奶奶挨着车厢壁坐着,嘴角含着不屑的笑容:“窝囊废!” ☆、第328章 王爷的抱负 雨馨出宫之后,雨澜和她的走动很多。雨澜的目的很明确,她这么做就是给雨馨撑场面的。果然常来常往之后,顺王府里的下人都规矩了许多,便是来自内务府奴才也不敢在雨馨跟前拿乔,也从侧面反映出叶邑辰的如日中天。 事实也恰恰是如此,自从小皇上叶敏昭登基,叶邑辰成了摄政王,采用了一连串的举措巩固自己的地位,这阵子更是趁着丁阁老不在内阁,叶邑辰在朝中上下安插了无数亲信,权势蒸蒸日上,朝廷的上上下下,甚至是邦交之国,人人只知道摄政王而不知道皇上。 小皇上似乎完全没有反抗的余地,一任叶邑辰牢牢把控着军政两方面的大权。大楚税收采用的是两税法,一年交两次税,分为夏税和秋税,夏税不得过六月,秋税不得过十一月,秋收过后,各地的秋税纷纷解来京师,国库里终于有了一些银子。 十月间,慧妃被册立为皇太后,上徽号为”*”,称为*皇太后。——叶邑辰如今权势十分巩固,也就没有太过为难慧妃一个小寡妇。 慧妃终于如愿成为紫禁城的后宫之主。 同时叶邑辰通过内阁下达了一系列的诏令,改革正统朝遗留下来的弊政,减免了十数个今年遭灾府县的赋税,赢得百姓的拥戴。只不过免税的前提是国家收入少了。为此叶邑辰又采取了开源节流两方面的措施来增加国家的财政收入。 第一,叶邑辰消减皇宫和宗室的用度,同时励行节约。他带头削减自己的用度,为此雨澜餐桌上的饭菜都少了一半。她倒是无所谓。叶邑辰又将宫里的太监宫女放了四分之一出去,出宫的太监全都给了银子,宫女则任其回乡婚配,只是这一项,一年就能为朝廷省下上百万银子。 这办法不是没人能想到,而是除了叶邑辰,谁也没有那种魄力改革改到皇帝的头上去。 这是节流。 开源方面,他更是别出心裁,雷厉风行地将审判和惩处了一大批贪官污吏,流放的流放,关进监狱的关进监狱,共同的一点是,他们吸取民脂民膏的庞大家财全都被王爷好不客气地抄进了国库。 这些罪犯审判的顺序不是按照官职的大小,也不是按照犯罪的轻重,一开始大理寺和刑部的人都有些糊涂,到后来他们就全明白了王爷的思路了——谁有钱就先审谁! 叶邑辰不想加重农民负担,既然不能从官员手上刮银子,那就从贪官手上刮银子。王爷下手极准,凡事被他收拾掉的,无不是富可敌国,十几个大贪官一除,国库眼看着就充盈起来。比收税还要方便! 一时间朝纲一振,民众们也是拍手称快,叶邑辰的威望更是水涨船高。 连 叶敏昭也不得不承认他敢任事,能任事,是个不可多得的政务人才。叶邑辰在京中大刀阔斧整顿朝政的时候,西北也传来好消息—叶敏瑜接受了关中王的封号与朝廷 的关系缓和下来。虽然人人都知道这种和平表象是虚假暂时的,如镜花水月般不真实,可朝廷总算避免了两线作战的尴尬,赢得了喘息的时机。 叶邑辰对于丁阁老的进程了如指掌,因为有密探不断快马将消息送到京师,而这其中谢之远的表现可圈可点,叶邑辰便给吏部和兵部下了一封手谕就地任命谢之远为陕西副总兵,统领调度陕西境内的兵权。 副 总兵谢之远年纪轻轻骤登高位,朝中却没有人因此不满,或者觉得叶邑辰赏罚不明的。谢之远这个副总兵目的很明确,就是要监视并并牵制叶敏瑜的。也是在叶敏瑜 的眼皮子底下的。朝廷只允许叶敏瑜控制一万五千人马,可是叶敏瑜的军队经过整编之后已经有了五六万人马,将来他和朝廷撕破了脸皮,谢之远这个副总兵第一个 被他杀了祭旗。 一时之间谁也不知道叶邑辰这是提拔谢之远啊,还是看他不顺眼,想借着叶敏瑜的手除去他。倒是谢之远高高兴兴地接了任命,就在陕西驻扎了下来。 时间过得飞快,一眨眼就到了过年的时间。虽然南边的战事连绵不断,不过刘章和蜀汉的官兵也是需要过年的,过了腊月二十,大楚和蜀汉十分默契地收兵停战了。大楚这边的最高统帅左军都督官拜大将军的王行义总算松了一口气。 这半年来,刘章不紧不慢的,慢慢将整个湖南都蚕食光了,他用兵谨慎,极具谋略,步步为营,打的王行义叫苦连天。不要说收复失地,就是守住现在这个局面也是极为不容易的。 要知道,大楚的兵员素质本来就比蜀汉高一筹,而且王行义的兵力比刘章还要高出不少,可见刘章的厉害之处。 王行义从前跟着叶邑辰东讨西杀,看见王爷二十郎当岁就算无遗策,但凡出兵就没有打过败仗,觉得王爷简直就是一个怪物。没想到在湖北战场,这个刘章也不过二十多岁,就有这种指挥能力,就算比不上叶邑辰,至少也有他的七八分能耐了。 王行义不由得感叹英雄出少年,现在这一南一北,就是叶邑辰和刘章的天下了。自己是真的老了,下定了决心等这场仗一打完,立刻就向王爷请辞,卸甲归田,回家过几天舒坦日子去。 过年之前,三少爷承宗从湘鄂之交的地方回到京师。因为过了年就是弘熙元年,新皇改元要加开恩科,承宗是回来参加恩科考试的。上一次他十分冤枉地被黜落,这一次他是志在必得。 这大半年时间,他走遍了西南诸省,大楚和蜀汉开战之后,承宗更是长时间滞留在襄阳,又多次到两军交战临近的城池观察,甚至扮作读书人混入陷落的长沙,在长沙呆了一段日子。 回到京师之后,正好刚上叶邑辰广开言路,不论平民还是学子都可以上书言事,给国家的大政方针提意见。承宗便洋洋洒洒写了一份万言书,对军队的训练、建设以及战斗方式、作战方略等提出了许多卓有见地的见解。 他没有署自己的名字而是以化名递给了朝廷。所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承宗正是用这种方式尽自己一个读书人的责任。 至于朝廷采纳不采纳他的意见,承宗反而没有放在心上。想他一个无名小卒,朝廷大概也不会重视的。 却 没成想,仅一日之后,他的那份万言书就摆在了小皇帝叶敏昭的案头。“此人能够发前人所未发,见识这般奇特而有见地,没想到草莽之中藏有这般的英才!真乃是 不可多得的人才也!”叶敏昭看过之后龙颜大悦,像是发现了稀世珍宝一样,立刻叫了陈嘉进来:“查到这人是什么来头没有?趁着摄政王没有注意到他的时候,一 定要把这个人找出来,招徕到咱们这一方。” 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人才难得。小皇帝现在举步维艰,人才对他来说更是珍贵无比。 陈嘉脸色有些古怪:“上万言书的这位,皇上您也认得!” 叶敏昭有些摸不着头脑:“朕认得?” 陈嘉点点头道:“这个人就是杨培实的孙子杨承宗!” “是他?”小皇帝摇了摇头:“不可能!他才多大年纪,怎么可能有这种见识?” “奴才初始也不敢相信。特意叫人反复调查了几次,最后证明这份万言书就是出自杨承宗之手!” “是不是杨培实教他这么写的?” “奴才开始也是这么想的!不过奴才查过之后,得知这份万言书没有经过任何人的润色,的的确确是出自杨承宗之手。” 叶敏昭神色微凛,不由得想起当年科场舞弊案的时候,在手执刀剑的御林亲卫的严密看守下,大多数学子连笔都拿不住,杨承宗不但一挥而就第一个交卷,更是被几位阅卷的大臣公推为第一。若不是之前有贿买考官的传言,他就是上一科的状元。 况且这个人,还是雨澜的弟弟!叶敏昭无由地就对他多了三分好感。他想了想,问陈嘉:“他这个时间回来,可是要参加明年二月的恩科?” “正是!” 叶敏昭的眼睛亮了起来。如此人才,若是不能收为己用,岂不是大大浪费!既然他是回来参加恩科考试的,那就一切好办! 大年三十这一天,半下午的时候天上下起了大雪。纷纷扬扬的雪花从天而降,京师一片银装素裹。 叶邑辰的外书房温暖如春,小厮和丫鬟们进出都蹑手蹑脚的,生怕惊扰了正在处理政事的王爷。叶邑辰眉头微锁,正在看一本南边送过来的奏折,正看得出神,忽然从后面伸出一只纤纤玉手,将奏折从叶邑辰的手里夺了过来,然后合起来放在一旁。 整个王府敢这么干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雨澜。 叶邑辰嘴角上扬,挂上一个温暖的笑意。雨澜已经先开口了:“王爷,衙门提前几天就封了印了。你给他们放了假,自己也该带头歇歇!工作是干不完的!再说今天是大年三十,孩子们都等了你好几个时辰了,结果你还在这里批折子!” 叶邑辰一拍脑袋,中午本来说好了要和雨澜还有一双儿女共进午餐,结果一忙起来就把什么都忘了。 他歉意地笑笑:“瞧我这记性,一忙起来就把时间给忘了!”佯作生气地对侍候在一旁的小厮和侍女说道:“你们怎么也不提醒本王一声!” 众人唯唯诺诺地低下头。雨澜无奈地摇摇头,王爷的脾气她知道,他在处理大事的时候要是真被人打断了,会发好大的脾气,谁敢大过年的撞这个霉头。 “行了,您也别责怪他们了!”雨澜笑着把他从座位上拉起来,“您今天言而无信,就罚您今天一下午都陪着孩子们!” 叶邑辰知道她说是要处罚自己,实际上还是想让自己借机休息一下子。不由心里一暖:“好,今天不办公了,回去陪孩子们去!” 雨澜抿嘴一笑,高高兴兴地侍候他换了衣服,从外书房出来,雪还是下个不停。雨澜一时来了兴致,道:“今天不坐车了,就这么走回去吧!” 她有这番兴致,叶邑辰自然不会扫了她的兴,亲自走过来,宠溺地帮她整理好了风帽,这才牵着她的手在大雪中漫步。 “手还是这么凉!”叶邑辰看了她一眼,有些无奈地说道。 雨澜也有些无奈,这两年多来,补药流水价地进了她的肚子,可是生珠姐儿的时候伤了元气,却没有那么容易调养过来,珠姐儿过了年就三岁了,可是她的肚子还是没个动静。 不论她也好,还是叶邑辰也好,都想再添一个儿子! 雨澜想到这些,脸色就有些黯然。 叶邑辰与她朝夕相处,顷刻之间便明了了她的所思所想,赶忙捏紧了她的手道:“孩子是需要缘分的,你也别急,咱们还年轻,只要多努力,总有一天会有好消息的!” 这阵子雨澜身子骨见好,太医告诉他们不必节制房事了,所以这阵子叶邑辰可没少努力,雨澜听他说得暧昧,不由得连耳根都红透了。 叶邑辰见她如此,更是心怀大畅。雨澜这会儿把那些不愉快的都抛到了九霄云外,雨澜道:“王爷这阵子真是辛苦了。” 叶邑辰轻轻一叹道:“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 雨澜微微吃了一惊。其实她心里早就有了一种猜测,她猛地停下步子:“您是不是,想要去湖北!”她能够感觉到,叶邑辰有股子时不我待的紧迫感,恨不得一天之内就把朝廷中所有的事情全都处理完毕。 叶 邑辰轻轻一震,妻子兰心蕙质,终究是没有瞒过她。他字斟句酌地道:“蜀汉孝武帝刘章是个不世出的天才,王行义保守有余,进取不足,能够稳守防线就不错了, 不能指望着他去退敌。朝中武将能够独当一面的本来就少,配做刘章对手的更是一个都没有。只有我去……”他忽然扬起了一个大大的笑容,豪气干云地道:“蜀汉 割据一甲子,也该到了我大楚一统天下的时候了!” 可是,刀兵无眼,兵凶战危,雨澜是真的不想让叶邑辰出征。 一瞬间,她的脸色就黯淡了下来,可怜巴巴地说:“王爷,您就不能不去吗?您就这样去了,我和文儿珠儿怎么办?” 叶邑辰把她紧紧搂在怀里,“京城里的事儿我会安排妥当的。断然不会叫你们吃亏,这一点你尽管放心!” 哎!雨澜叹了一口气。她就知道,像是叶邑辰这种人,他的心是关不住的。他最好的舞台就是波澜壮阔的战场。消灭蜀汉统一天下,是大楚三代帝王期盼已久的梦想,更是太-祖的遗志,叶邑辰身上流着太-祖的血,更加视统一为自己身上不可推卸的责任。 某种意义上说,他渴望统一甚至更胜过渴望坐上紫禁城中的那把龙椅。现在他夜以继日地干活,为的就是将大后方理顺了,好带兵出征。 叶邑辰柔声细语地劝着她,没有丝毫的不耐烦。雨澜最终不得不妥协让步,因为她知道叶邑辰早就下定了决心。“那您要答应我,一定要平平安安地回来!功业不功业的,什么也比不上咱们一家人平平安安的!” 叶邑辰用力点了点头:“你放心吧!我一定会平平安安地回来的!” 太和殿被大火烧成白地,因为朝廷缺钱,直到现在还没有修好。所以正月初一的改元大典就设立在保和殿。 叶邑辰在此率领群臣给小皇帝磕头。与此同时,雨澜在慈宁宫率领一众外命妇给新晋的皇太后*太后磕头。 这 一年是弘熙元年,一个新的纪元开始了!不管有多少内忧外患,至少表面看起来,宫里宫外一派喜气洋洋。小皇帝虽然改元,但摄政王如日中天,却没有人能够预料 得到,摄政王和小皇帝之间的关系会那般得急转直下,弘熙元年的这个春节,竟然是摄政王与小皇帝这两个后世公认的顶尖人物在一起度过的唯一一个春节。 ☆、第329章 生死未卜 二月初九,弘熙元年的恩科正式开考。杨承祖和杨承宗兄弟两人一同参加。会试成绩很快公布,杨承宗不负众望,以会试第一名成绩昂然进入殿试。 杨承宗不知道的是,不但杨家以及与杨家有亲戚关系或者休戚相关的各大家族关注着这次会试,就连大内的乾清宫也派了小于子打探消息。得知杨承宗高居榜首之后,小皇帝大为高兴,说了一句:“朕果然没有看错人!” 他虽然很是欣赏承宗此人,不过却么有向任何人提起过他,也就没有帮他作弊的意思。杨承宗能够考中会试第一,靠的全是他自己的本事。 数日后殿试在保和殿举行。叶敏昭对于自己当皇帝之后的第一次抡才大典十分重视,亲自与几位博学鸿儒商量之后定下了一道题目。待一众考生的卷子交上来之后,阅卷的几个老师又公推出第一的试卷。 叶敏昭扣开糊住的名字,果然是杨承宗,他心里微微一动,却没有按照阅卷老师们的想法点杨承宗为状元,而是将他点为了第三名探花。虽然是探花,也仍然是在一甲之列。 小于子是全程跟着叶敏昭的,知道他对杨承宗非常欣赏,却怎么也没想到小皇帝最后没有拉他一把,反而将他本来应该得到的状元给了别人。小于子大惑不解。“皇上……” 叶敏昭缓缓合上面前的卷子,今天的心情十分畅快,对着跟随自己一同长大的太监,他也没有什么隐瞒的,就笑着说道:“杨承宗此人,朕是要大用的!” “可是为什么您不叫他做状元郎呢?”小于子是实在想不明白。 “杨承宗小小年纪就一番风顺,朕怕他才高气傲,得意忘形忘了本心,故意压一压他,把他的状元黜落为探花,借此磨一磨他的性子!朕对他,可是一番苦心呢!希望他不要让朕失望!” 小于子听的莫名其妙的,皇上把人家本来应该得到的状元给抹了,还说是对他一番苦心?小于子觉得自己的思路是真的跟不上他了! 因为位列一甲,杨承宗不需要考试,直接就可以成为庶吉士,进入翰林院。民谚有云:“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庶吉士又被称之为储相,在翰林院研究几年学问和政策之后,一般升起官来都是坐了火箭一般的飞快。 所以翰林院虽是职小位卑,实际上却极为清贵! 这一次杨承祖也考上了进士,二甲第十八名,后来也考中了庶吉士。杨家一门两进士,在京城传为美谈。兄弟两个上回卷入科场舞弊案的事情,早就被人忘了个干干净净。 张榜公布进士名次之后,杨承宗虽然没有考中状元,但是对于第三名的探花也是表示满意的。当然他并不知道自己这个探花是因为小皇帝叶敏瑜暗中操控的结果。又三日之后,叶敏昭在紫禁城文华殿大宴一众新科进士,亦即所谓的“琼林宴!” 宴会第二天,杨承宗就被小皇帝召到乾清宫,叫承宗奇怪的是,皇上不问他诗词歌赋风花雪月的事情,问的全是兵法谋略行军布阵诸如此类。如此这般隔三差五小皇帝就把杨承宗宣进宫中,很快朝中便都知道新科探花甚得皇帝爱重。 然后让大家跌破眼镜的是,庶吉士考完之后,本来承宗应该按照惯例进入翰林院,成为一个从七品的修撰,结果叶敏昭大笔一挥,将他下派到了湖北,成了一名“督视湘鄂军马府参谋军事”,居然让他从了军! 那时候文官的地位普遍比武将高上一个档次,同级别的武将见了文官是要行礼的,所谓百战军功不敌一篇锦绣文章,可见重文轻武根深蒂固。 叶 邑辰从雨澜口中得知了这件事之后,心中也是颇为惊讶。不是他对自己的小舅子不屑一顾,实在是这段时间他太忙了。新年还没有过完,蜀汉孝武帝刘章就以大雪为 掩护,悄悄率军挺进湖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攻占了咸宁、黄石、鄂州等处,扫清了襄阳的外围的城市,对襄阳形成了战略包围。 王行义和刘章打了几仗,刘章用兵十分稳健,出了名的能打硬仗,王行义虽然并非庸才,又拥有十分丰富的战争经验,可是毕竟比起天分来,和刘章仍然差着许多。所以几乎连战皆北,军中士气低落,形势十分不利。 王行义一天一封加急的奏折向叶邑辰求救。叶邑辰也把主要的精力全都放在了前方战争中去。与兵部和五军都督府的官员连续几天开会开到深夜,大家的判断很一致,刘章这是集中了蜀汉所有的兵力,谋求与大楚的决战。 这 天晚上叶邑辰回到正房,看见一灯如豆,早就过了子时了,雨澜还在等他回来,他的心里微微升起一股歉疚之情。拉着雨澜的手坐回床上,酝酿了半天,他才艰难地 开口说道:“澜儿,我可能很快就要出发去湖北了!刘章用兵十分老辣凌厉,前方大战在即,我必须要亲自到阵前指挥才能放心……” 雨澜知道这一天早晚会来,却没想到来得这样快。她愣怔了半晌,她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你已经决定了吗?” 叶邑辰点了点头:“明天我就安排朝中一应事宜,最迟五天之后出发!” 雨澜觉得像是有一块巨石压在胸口,沉重得让她喘不过气来。不知怎么的,她的眼眶就红了:“我也不拦着您……刀枪无眼,我只求您保重自己的身体,能够平平安安地回来见我和孩子!” 叶邑辰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放心吧,我一定好好照顾自己的!” 五日后,叶邑辰将朝中一众大事交托给内阁诸位大臣,留下叶枫齐在家里看摊儿,亲自带领五万京军驰援湖北。 这小半年里,叶邑辰撤换了内阁两位大学士,安插上了自己的人手,如今内阁里除了丁阁老,不是他自己的人,就是申首辅这样在小皇帝和摄政王中间保持中立态度的人。所以基本上,内阁也是在他的掌控之中的。 叶敏昭亲自举行了隆重的典礼,送走了叶邑辰的军队,雨澜也是洒泪挥别了王爷。 慈宁宫。 太后、小皇上和陈嘉全都在现场。偌大的宫殿里一个人也没有,三个人全都面色沉肃,气氛显得十分压抑。 一片静默之中,小皇帝忽然开头道:“摄政王走到哪里了?” “回皇上的话!”陈嘉恭谨地附身回道:“摄政王刚走到通州,便抛下了大部队,轻车简从,只带了数百名亲卫上路。王爷所走的路线乃是绝密,这世上除了他的亲兵队长,恐怕没有人能够知道。” “是吗?”叶敏昭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陈嘉:“朕叫你在摄政王的亲卫之中布下钉子,这么久了,你难道还没有做到吗?” 陈嘉面色不变地道:“虽然过程十分艰难,不过,幸不辱命!” 叶 敏昭脸上猛然涌上一阵潮红,他狠狠地一拍宝座的扶手,倏地站了起来:“好!朕一直等着的就是今天!”他快步走到陈嘉跟前,说得又急又快:“你速速前去安 排……京里不是有蜀汉布置的探子吗?你去将叶邑辰的位置传给刘章。朕想那刘章也一定不会愿意看到叶邑辰平安到达襄阳的!” “是!奴才这就去安排!” “慢着!”叶敏昭刚才说话的时候情绪十分激动,太后一直没有打扰他,这时终于插口:“皇儿,你可想清楚了!叶邑辰虽然专权跋扈,可是他军事指挥的才能却是天下无双,要是他真的死了,谁帮你抵挡蜀汉,谁帮你消灭叶敏瑜?” “母后!”叶敏昭猛然回过头来,双目通红地道:“咱们在他的手里吃了多少亏,受了多少辱,事到如今您怎么还替这个逆贼说话!便是晚上十年统一天下,朕也要把这个逆贼彻底消灭!朕早就忍不了了!一天一个时辰一刻钟也不能容忍了!” 太后平静地道:“哀家并不是想要阻止你什么。而是提醒你,如今,你已经是这个庞大帝国的皇帝了,哀家希望你不论做出什么决定,都能冷静地判断分析局势,而不是出于一时意气!你想成为超过太-祖太宗的一代圣主,这一点,是最根本的!” 叶敏昭全身一震,他慢慢地冷静了下来,却还是异常坚决地道:“儿子想明白了,日后,是绝对不会后悔的!” 十天之后,在北京城的城门关闭之前,一匹战马如飞一般卷进了西直门。马上一个一身黑衣的骑士,骑士这一路上已经累死了两匹马,不眠不休地跑了两天两夜,一路上的颠簸已经让他两腿之间一片血肉模糊。 一个时辰之后,秦王叶枫齐的府上,秦王爷接过黑衣人递上来的密报,只看了一眼,一向风流倜傥的王爷就像是被雷劈了一样,震惊地拿不住手里的密信。 “这,怎么可能……” 这天晚上,雨澜一直睡得很不踏实。一直噩梦不断,后半夜的时候,她忽然被丫鬟叫醒:“王妃,马总管来了,在前厅里等着,说是有十万火急的事情向您禀报!” 雨澜一个机灵清醒了过来,马福向来知道规矩,轻易绝不进入内院一步,这个时侯来访,肯定是发生了了不得的大事了。雨澜一下子就先想到了王爷,一股十分不好的预感笼罩了她。 她赶忙吩咐贴身丫头:“快帮我穿好衣裳!” 她匆匆穿好衣裳带着丫鬟进了来到正厅,看见马福和承影、含光两个人都在。承影和含光本来是该跟着叶邑辰一块去前线的,叶邑辰不放心雨澜和两个孩子,就把自己的贴身小厮留给了雨澜使唤。 雨澜看见他们三个全都脸色煞白,承影和含光更是眼中含泪。她就觉得脚下发软有些站不住。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马总管,大半夜的来叫我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马福咽了一口唾沫,脸上是一片灰败,雨澜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个样子。印象中的马福从来都是胸有成竹的。 “王妃,您先别急,是个……是个坏消息!” “是不是王爷出事了?你倒是快说呀!” “王爷乘坐的船只在蜀汉地盘上渡江的时候,不知怎么的被人发现了,刘章在长江两岸布置了重炮,王爷乘坐的船只被重炮轰沉了,如今王爷生死不知!不过您不要着急,秦王爷已经带人连夜出发到事发地点去查探,王爷他老人家一定会逢凶化吉的!” 雨澜只觉得脑子里头嗡嗡直响,马福说的每一个字她都听得懂,可是合成一句话,她却不愿意明白那是个什么意思。眼泪不知不觉就哗哗淌了下来,可是她却全然不知。她的脑海里只是不断回旋着“船沉了!”“生死未知!”这样几个字。 一秒钟,就是天堂和地狱的区别! 她喃喃地道:“你答应过我,要好好地回来见我和孩子的!你答应过我的!”她这个时侯才感觉到心脏的剧痛,像是一千根一万根钢针扎在心口一样,痛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紧接着她的眼前一黑,意识一阵模糊,整个人都晕了过去。 ☆、第330章 变故 “王妃!” “快去请大夫过来!” 屋子里顿时乱作一团。白大夫被请来的时候,雨澜已经清醒了过来,丫鬟扶着她进了内室,白大夫拎着药箱进了内室,看见王妃眼中含泪,哽咽不语,情绪十分不稳定不由得大惊失色。 他和雨澜接触已经不是一年了,雨澜的脾气他也摸透了几分。她一向温柔和善,但却极有主见,白大夫对于王妃向来十分尊敬,还是第一次看到她这副样子。 白大夫把了脉,不由面色有些古怪。想要说话,却又觉得现在这个气氛说出这种话来有些不妥当。斟酌了一下,他还是说道:“王妃,您这是有喜了!” 这番话一说出来,所有人都愣住了。雨澜也愣住了,她的手不由自主地摸向了小腹,他们一直期盼着能够再有一个孩子,不曾想却偏偏在这种情况下有孕,雨澜的手不由自主地伸向自己的小腹,有些急切地道:“大夫,孩子有多久了?” “从脉象上来看,应该还不到两个月!”白大夫沉吟了一下道:“王妃您的底子本来就虚,这两年吃着补药,虽然身子骨有所好转,但是现在胎儿月份还小,您,万不可过分伤心呢!” “我知道了。你放心,为了王爷我也要把这个孩子好好生下来。” 只是说到后来,两行清泪还是忍不住落了下来。 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她都要好好保护这个得来不易的孩子。 如果王爷真的不幸罹难,那雨澜肚子里的孩子就是王爷的遗腹子,她一定要给王爷生一个儿子! 送走了白大夫,雨澜把马福叫了进来,告诉她自己怀孕的消息。马福听了也是又惊又喜。想到叶邑辰若是还在的话,定然会高兴万分,又不由得有些黯然。 雨 澜却神色庄重地吩咐他:“刚才我已经嘱咐了白大夫不要说出去。这件事一定要严格保密,不要向外宣扬。”叶邑辰生死不知,他位居高位这么多年,难免得罪了许 多仇家,树倒猢狲散,若是叫人家知道了雨澜怀了他的遗腹子,说不定就要有人心生歹意对她使用一些阴谋诡计,还是悄无声息地将孩子生下来最好。 马福本来也有此意,他长期在官场中浸淫,那些鬼蜮伎俩知道得比雨澜更加清楚,劝了几句王妃好生休养,外头一切有他照看,这才下去布置去了。 叶邑辰遇袭的消息本来是一件十分机密的事情,可不知怎么的,很快就传遍了京师。雨澜心里抱着最后的一丝期望,忧心忡忡地等着叶枫齐的归来,希望他能把叶邑辰给找回来。 不但是晋王府紧张,乾清宫里也是气氛莫名的压抑。一时间朝中所有的目光全都集中在晋王府里。无数人以各种理由上门打探消息,雨澜闭门谢客,一个人也不见,就连娘家的人,她也不见。 她现在实在是没有力气应付任何人了。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她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件事,强迫自己按时休息,读书,做针线,将每一天的事情安排得满满的,不叫自己有精力去胡思乱想。 半个月后,叶枫齐那边传了消息过来:他带人搜遍了出事的地段,甚至潜入了蜀汉境内搜索,可却没有发现任何线索。 也就是说叶邑辰没有找到! 雨澜听到了这个消息,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哭了两个时辰。然后就擦干了眼泪,她得坚强下去,她的肚子里还有一个小生命。 朝廷的反应十分耐人寻味。消息传回来不过数日,叶敏昭就立刻召集群臣,急不可耐地公布了叶邑辰的死讯。有的臣子提出质疑,并未发现叶邑辰的尸骨,似乎不应该这样急匆匆地下结论摄政王就这样死了!却被叶敏昭痛斥了一番。 所有人全都明白了小皇帝的态度! 小皇帝在殿上神色沉痛,目中含泪:“摄政王苦心孤诣,为了国家操劳多年,倏尔薨逝,朕心深为痛悼……”当庭表示为了沉痛悼念摄政王的丰功伟绩,辍朝三日,批复奏折所有的朱笔改为蓝笔27日,并急令礼部详细议定摄政王后事的一切典礼事宜,具折上奏。 待一众官员全都跪下高喊“恭聆圣谕”的时候,才反应过来,在此之前,摄政王还在世的时候,十几岁的小皇帝还只是名义上的君主,并无任何实际权力,朝廷所有的政令全都出自摄政王之手,而如今已经再没有人能够阻止他夺回至高无上的皇权了。 这一刻,坐在皇帝宝座上的叶敏昭,初尝大权在握的感觉,心中无比畅快。 叶邑辰的后事办得极具哀荣。诏令晋亲王府搭置灵堂,文武百官分批到灵前叩祭。叶敏昭亲自提笔为叶邑辰写悼词。 雨澜至今仍不愿意相信叶邑辰就这么死了。她一个女流之辈,不能继承叶邑辰留下的政治遗产,只能被动违心地接受这一切安排。 晋王府不能再闭门谢客了,一批批的文武大员纷纷恰来吊唁,来了又去了。叶敏文年纪还小,不能顶门立户,雨澜只能穿着孝服,一一答谢。 “皇上驾到!”太监拖着长长的声音传进来,灵堂之中顿时一片骚动。摄政王官再大也只是臣子,皇上亲自来祭拜那是什么样的荣宠? 叶敏昭一身缟素走了进来,脸上满是沉痛之色,灵堂里已经跪了一片,“恭迎皇上!” “起来吧!”叶敏昭说着话,眼睛却紧紧盯着跪在地上穿着麻布孝服的雨澜。看见她已经摇摇欲坠了,小皇帝心里不由微微一痛,一个眼风丢过去,贴身侍候的小韩子赶忙上前小心翼翼地将雨澜扶起来。 叶敏昭的目光便落在了雨澜的脸上,眼中饱含着深切的关怀。然后才挥挥手,对还在跪着的众人说道:“都起来吧!”语气中充满了威严。 亲自在灵前上了三炷香,小皇帝在主位上坐下,和颜悦色地对雨澜道:“王妃节哀顺变!” 雨澜看着叶敏昭,目光冷冷地没有半点温度。好半天才缓缓开口:“谢陛下关怀,陛下隆恩浩荡,王府上上下下感激不尽!”这话说得官腔十足,充满了隔阂。 叶邑辰这一死,叶敏昭就是名正言顺的天子,朝廷之中再无掣肘之人了,他是至高无上的九五之尊,大楚天子谁敢不给他面子,没想到却在雨澜这里碰了一个软钉子。 换 了旁人他早就勃然大怒,可是对雨澜他却生不起气来。只好顺着思路道:“摄政王走得突然,国家遽失辅弼大臣,朕心也是痛悼难安。王妃你放心,摄政王是咱们大 楚的功臣,他的身后事朕绝不会亏待他的。朕已经命令礼部拟定十六字的谥号,以后他的灵位是要配享太庙的。至于他的王位,一过了头七,朕便叫敏文袭了亲王 爵……” 他滔滔不绝的抒发着自己的宏论,充满了自信,俨然已经是一位体恤臣子的好皇帝。雨澜只是在一旁听着,没出声。世易时移,叶敏昭变了太多太多,她已经再不能把他当成当年那个曾经亲密无间的小男孩了。 “臣妾有些乏了!”雨澜忽然极为无礼地打断了他的话,“如果皇上允许的话,臣妾想回去休息一下。” “大胆!有你这么和皇上说话的吗?”跟着小皇上一块儿前来的内侍总管捏着嗓子喊了一声。 雨澜已经跪在地上,“臣妾出言无状,若是皇上心中有气,那就请皇上按律处置了臣妾吧!” 叶敏昭也有些下不来台,却呵斥内侍总管道:“你闭嘴!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哪里有你这个狗奴才插嘴的份儿?” 那名内侍本来想在皇上跟前卖个好,哪知道马屁没拍好,拍到了马腿上,倒栽葱似的跪在地上。“皇上饶命!” 叶敏昭看都不看他一眼,而是吩咐小韩子:“你好好的,扶着摄政王妃下去休息!出了一点儿问题就不要回来见朕了!” 小韩子便过来扶着她走出灵堂,走了很远他才说话:“皇上已经是皇上了,您要是心里不舒服,就对着奴才们来,可千万再不能和皇上这样说话了!”小皇帝最近几年权威日重,最受不得别人忤逆顶撞他,小韩子是想起当年的交情,才善意提醒雨澜一句。 雨澜自然是听得出来的,却叹了一口气道:“谢谢小韩公公提醒!以后我会注意的!” 回到正院,小韩子回去交差,雨澜和衣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觉。正在这个时侯,忽然听见一阵脚步声传来,雨澜以为是丫鬟进来了,便道:“现在不需要人侍候,你先出去吧!” 那边却没有动静。雨澜吃了一惊,猛地坐起。床头站着一个剑眉朗目的美少年,不是叶敏昭还有谁? 雨澜吃惊过后,心里却是一阵愤怒:“你怎么可以随便进入我的闺房!” 叶敏昭脸上升起伤心欲绝的神色。他觉得雨澜这句话有点儿伤到他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朕是天子,什么地方去不得!再说咱们姐弟之间,什么时候这么生分了!” 雨澜强压下心头的怒气,冷声道:“皇上,我想提醒你一句,在你面前的是你的十六婶摄政王妃,不是你的什么姐姐!” “你在生朕的气!” “臣妾怎么敢!” 叶敏昭叹了一口气,“我今天来,没有别的意思,十六叔死了,我也很心痛!我只是想来告诉你一声,不管我做没做皇帝,我还是像以前那样把你当做我最亲的姐姐!”他已经把“朕”改成了“我”! “可是你却这样对我!让我真的很伤心!” 雨澜冷冷地看着他,许久才说话道:“既然你这样说了,我便问问你,并没有传来王爷确切的死讯,你为何如此堂而皇之地给他大办丧事!” “他死了!”叶敏昭看着雨澜,声音十分肯定。“你和我都很了解他不是吗?若是他还活着,这么长时间他一定会叫人送消息出来的。他就算不怕你替他担心,也一定会担心我趁机夺了他的军政大权的!现在还没有任何他的消息,就说明,他一定是死了!” 雨澜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雪白起来。一直以来她都用“王爷还活着”这句话来欺骗自己,可是她知道叶敏昭说的是实情,如果叶邑辰还活着,凭他的能耐,他一定会派人送消息出来的。 她无力地坐在床上,全身剧烈颤抖,叶敏昭走了过来,似乎想要帮她拍一下后背,雨澜猛地惊醒了过来:“你要干什么?你别过来!” 叶敏昭有些尴尬地停住了脚步,“我并没有别的意思!” 雨澜气道;“你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你堂堂大楚天子,进我一个未亡人的闺房,这话传出去,你还要不要我活了?” 叶敏昭十分霸气地说道:“你放心,朕已经吩咐过他们了,谁敢出去乱说一个字,朕剥了他们的皮!” “如今臣妾心灰意懒,只想安安生生地过几天日子,臣妾求求陛下开恩,就放过臣妾吧!”雨澜起身跪在叶敏昭的脚下,眼泪再也忍不住流了下来。 “唉,也罢!是朕莽撞了!你……好生休息。朕这就回去了。”他本来还想再说一句,“朕过些日子再来看你”,不过看见雨澜情绪这样激动,终于没有说出口,而是转身出了她的卧房。 雨澜伏在床上,泪如雨下,喃喃道:“王爷,我该怎么办?” 接 下来的一个月里,叶敏昭以令人眼花缭乱的手法,以最快的速度掌控了军政大权。先是不知用了什么手段令内阁首辅申阁老回乡荣养,紧接着他没有让内阁次辅马大 人接替首府之职。他的合意人选是丁阁老,但是能不能当内阁首辅也要看资历威望,皇上虽然可以钦点,但总有些于法理不合,于是他搞了一招廷推,让内阁大臣和 六部九卿公推首辅的人选,私底下一番博弈妥协,最后丁阁老不出预料成为了首辅。 紧接着,叶敏昭签署诏令,将叶邑辰的铁杆支持者们一个个调离重要岗位,安插上自己的的心腹。这一系列的变动实在太快,等大臣们回过味儿来,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 叶敏昭已经牢牢掌控了朝政。 如果说叶邑辰是无可争议的军事上的天才,那么叶敏昭就是无可争议的政治上的天才。他权谋老辣,出手快准狠兼具,让一众大臣们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高段位的权术操控,那些复杂的阴谋在他手里用起来简直就像是一件艺术。 他对文官系统做了大手术,做了大调整,武将却一个也没动。就在众朝臣纷纷以为因为前方战事紧张,所以小皇帝害怕动摇军队基础,所以等着打完仗再在军队中安插亲信的时候,事实却再一次出乎了他们的意料。 叶邑辰经营军队十数年,在军事系统中安插了无数亲信,全国各地都有他提拔的将领。众人听到叶邑辰的死讯,纷纷从各地赶来,叶邑辰三七的时候,这些人终于齐聚到王爷的灵前。 晋王府这一天将星闪耀,不过等他们祭拜完了叶邑辰,走出王府大门的时候,却发现整个王府已经被数千御林军团团围住,那些和叶邑辰关系密切,肯为王爷效死命的将军被叶敏昭一网成擒,全部捉了起来,投入天牢。 谁都没有想到叶敏昭行动这么果敢。 同一时间,叶敏昭宣布他要在下个月进行大婚,立英国公府沈家五小姐为后。然后一批英国公府背景的将官纷纷占据了军中的要职。 叶邑辰停灵四十九天之后终于下葬。这段日子雨澜整整瘦了一圈,下巴都变尖了,让她觉得最痛苦的是孩子每一天都跟她哭闹着要爹爹,她却不知道怎么和她解释。 又过了数日,叶敏昭在紫禁城中举办了隆重的婚礼。叶敏昭不但娶沈五小姐为皇后,太后还亲自为他挑了两位妃子,一位是延安侯唐胜宗的嫡出孙女,一位是军中德高望重的郑老将军的嫡出孙女。 叶敏昭的这一举动自然是为了巩固他的权位,通过联姻来更好地控制军队。只不过雨澜知道之后还是松了一口气,她现在的身份是寡妇,皇帝大婚这样的事情她已经不能参加了。 既然叶敏昭已经有了一后二妃,以后他应该不会再来骚扰自己了吧? ☆、第331章 后宫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四月。这一阵子叶敏昭十分惬意,朝廷和军中的一番大清洗因为布置得宜,并没有引起大的震动,并没有给他带来太大的麻烦。另一方面,刘章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迟迟没有发动攻击,五万精锐京军早就到了湖北,大楚这一边又是兵强马壮。 因为害怕临阵换将引起军队大的骚动,叶敏昭不但保留了王行义的大将军的军职,还给他加了太子太保衔,这阵子他与王行义书信往来不绝,恩赏不断,王行义也多次表示效忠朝廷,效忠新皇。 自打丁阁老成为首辅,内阁运转正常。丁首辅干劲十足,有他辅佐,处理起朝政他也是游刃有余。刚才廷议的时候,兵部侍郎以为自己年轻识浅,居然对督办后勤辎重的事情敷衍塞责,自己一连提出几个问题,把他问得哑口无言。 叶敏昭雷霆大怒,当场撸了他的官职,并将他交给了大理寺查办他渎职之罪。大概是没想到小皇帝翻脸这么快,这样难侍候,他看见那些老头子们一个个脸都白了,他坐在宝座上只看得畅快无比。 这些该死的大臣以为自己年幼可欺,想把他当做先皇一样糊弄!那是做梦! 只有杀伐果决才能让他们害怕!叶敏昭相信这一点,几日前一个都察院的一个御史上书援引前朝旧例,想在叶邑辰死后给他争取一个皇帝的名分,被他以妄议朝政的罪名,在午门廷杖八十,活活打死。 这已经是这些日子以来,被廷杖打死的第三个大臣了。 就是要靠杀人来立威,果然现在大臣们在他的面前,全都脸现敬畏之色。他并不想用严刑峻法治理天下,可是在现在这个环境和条件下,没有比这更立竿见影的手段了。 一切都在向着令人满意的方向行进! 叶敏昭下了朝,带着小韩子和小于子去慈宁宫给太后请安。随着叶敏昭皇权的逐渐巩固,小韩子和小于子的地位也是水涨船高。两个人全都被提拔进了司礼监,做了秉笔太监,虽然权势远远没法和陈嘉相比,却也是炙手可热行情看涨了。 叶敏昭忽然低声问小韩子:“她现在在做什么?” 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小韩子却是听懂了。叶敏昭嘴里的那个“她”,指的自然是杨雨澜。 小韩子偷瞧了一眼,恭谨地回道:“她现在仍是闭门不出,不见外客。又派人到湘鄂交界之地,搜寻摄政王爷的踪迹!” “还在找?”叶敏昭听到这里脸色沉了下来。小韩子立刻噤声不敢说话了。小皇帝现在大权在握,脾气见涨威严日增。小韩子这种从小陪着他一同长大的人都战战兢兢的。他实在是有些喜怒无常。 好在直到到了慈宁宫,小皇帝也没有再说一句话。 “参见母后!”皇上下朝,刚一走进后宫,太后就知道了消息。早就准备好了等着儿子回来。叶敏昭标榜以孝治天下,他掌握大权之后发布的第一个诏令就是给母后上尊号,将太后的徽号由两个字变到四个字。 “皇儿快起来!”太后笑得合不拢嘴。这一阵子她偷眼瞧着,儿子驾驭群臣,处理朝政井井有条,比自己那个窝囊丈夫,何止强了百倍,有子如此,夫复何求? 太后让叶敏昭在自己的身边坐下,柔声问:“今天的早朝都议了什么?” 叶敏昭从面前的小几上拿过一块糕点,一边吃一边道:“不过就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再就是往湖北运粮草的事儿。儿子把兵部侍郎给拿掉了,他占着位置不肯做事,朕就换个愿意做事的人上去。” 太 后其实早就知道了,现在不论是朝廷还是后宫,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过她。对于儿子的处置她并没有不满意的。娘两个又对着一些朝政大事讨论了几句。叶敏昭对于 母后是十分尊敬佩服的。自己能有今天的地位,全靠了她苦心孤诣的谋划。自己这次能这么顺利得执掌大权,也全靠她在后面出谋划策,自己的母后的权谋韬略之术 绝对不比历史上任何一个帝王逊色。 叶敏昭道:“再过几天就是母后的圣寿节了。儿子想,今年是母后成为太后之后的第一个圣寿节,儿子打算在宫内开宴给母后贺寿,您意下如何?” 太后慈爱地笑着:“如今国库空虚,南边正在打仗,况且哀家又不是整寿,就不必折腾了。皇帝的孝心哀家知道了,比什么都强!” 叶敏昭道:“母后不必担心!儿子不用国库的一分钱,全从儿子的私库里出。您是万民之母,连个生日都不能好好过那像是什么?”正统皇帝驾崩,私库里给叶敏昭留了不少好东西,光银子就有百十万两。 太后听了大悦:“好好!既然你有这份心,哀家就领了你的情了!” 叶敏昭奉承得太后十分高兴,突然话锋一转:“儿子想着,到时候叫内外命妇们都进来给您磕头拜寿,您也好好热闹热闹。叫摄政王妃也进来……” 太后本来高高兴兴的,听他说了这么一句,他前面说了那么一大串话,绕来绕去最想说的就是这一句呢。 她生的儿子她最了解,心里不由微微苦笑,脸上却一点端倪都没露出来。 “她是新寡之人,有些不妥吧!” “儿 子也知道有些不妥!”叶敏昭急忙辩解道。“只不过摄政王刚死,他手下党羽无数,儿子虽然处置了几个首犯,但是中下级的官员之中,还不知道有多少。儿子若不 想方设法对摄政王府施恩,这个皇位又怎么坐得稳……”他毕竟是皇上,一举一动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呢,自从上次去了一次摄政王府就再没有见到雨澜,早已日思夜 想得厉害。 太后淡淡看了他一眼。叶敏昭的话就立刻戛然而止了。在太后那洞悉一切的明澈目光下,他的那点子小心思根本就藏不住。 “你们都下去!”太后将宫女太监赶了出去,屋子里只剩下母子两人。她才复又开口说话:“你大婚也有这么久了,哀家给你选了一后二妃,俱是才貌双全的女子,可是到如今,你也不过每个人临幸了一两回,可是后宫不和你的心意?” “儿子连国家大事都忙不过来,哪有时间去和她们卿卿我我!” 太后面色严肃地道:“一张一弛文武之道,你年纪也不小了,感情是慢慢培养出来的,多和她们接触,慢慢你会喜欢她们的。” 叶敏昭叫了一声:“母后!儿子并不喜欢她们,难道您还能逼着儿子去亲近她们吗?” “胡闹!”太后凤目含威,“天家子嗣何等重要,就是你不喜欢,也要先生了儿子再说!这点子道理不需要哀家来告诉你吧!” 叶敏昭坐在那里,梗着脖子不说话。 太后放缓了语气:“你想安抚摄政王一系的人马,多赏赐点东西下去就是了。摄政王妃是新寡之人,她进宫不合适!” 叶敏昭执拗劲上来了:“儿子心里想要的是什么,母后再清楚不过了!雨澜姐姐聪敏明睿,豁达大方,堪为后宫之主!儿子之前听了您的话,娶了沈氏为妻,儿子可以答应您不动她这个皇后的位置,但是您也要答应儿子,让儿子纳她为妃!” 太后狠狠一拍桌子:“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哀家可以明确地告诉你,哀家绝对不能答应!” 叶敏昭站起身来,跪在太后面前。眼里露出一丝祈求:“母后,儿子求您就成全了我吧!儿子现在心里只有两个愿望,一个是统一天下,成为超越汉武帝、随太宗那样的一代圣主,还有一个就是娶她为妻!除此之外,再无所求!” 太后震惊地道:“她是你的婶婶!你怎能糊涂到这种地步!” 叶敏昭倔强地道:“儿子心里只有她一个!别的女人,哪怕一千个一万个,儿子也不会多看一眼!儿子是万民之父,天下哪个女子娶不得?何况叶邑辰已经死了,谁还敢多说一句!” “胡说八道!你娶了她就是失德,就是*!你让文武百官、天下万民怎么看待你!你让后世的史官如何评价你!你以为你现在的龙椅就坐稳了吗?现在有多少双眼睛在看着咱们娘两个,就等着咱们行差踏错,好把咱们一把拉下来呢!你娶了她,只会给反对你的人留下口实!” 叶敏昭强硬地道:“儿子心意已决!求母后成全!若是母后不肯答应,儿子这一辈子绝不进后宫任何一个女人的寝殿一步,儿子说话算话!” “你!”太后气的浑身发抖,举起手来想要打他,最终还是没有下得去手:“你给我滚出去,回乾清宫好好想想!” 沈皇后端坐在坤宁宫内,明黄缂丝金龙十二章洋灰鼠皮褂,头上戴着象征着她至高无上地位的九尾凤钗,年纪虽小,看上去却显得端庄、典雅、高贵。十分适合她皇后的身份。 她 出身大楚的顶级高门英国公府,才貌双全,从小就被精心培养,不过就连英国公府都没敢奢望她有朝一日能够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她带着忐忑的心情从大清门进入 紫禁城,成为这座后宫的主人,当他第一眼看见皇上的时候,他是那样的年轻、俊朗,全身都像是闪闪发光的宝石一样。 那一刻,她所有的忐忑全都消失无踪了,她发誓她要紧紧抓住这个男人。 虽然一块儿嫁进来的还有两个妃子,会分去皇上的一部分宠爱,可是能嫁给这样的男人,她认了! 她也有这个自信。因为她有着国色天香的容貌,又是京师人所共知的才女。她不相信皇上会看不上她。 可现实却是残酷的。皇上只在大婚的当晚在坤宁宫里歇息了一晚。第二天就按照太后的意思分别去了另外两位妃子那里去了。然后皇上就像忘了后宫里有了她们几个一样,忘我地全身心地投入到他的工作之中,每天废寝忘食的批折子见人! 她从来没有想到过,有一天她会被冷落至此。 她从娘家带过来的丫鬟碧桃悄悄走了进来,“皇后,奴婢回来了!” 沈皇后从思绪中回过神来,有些急切地问:“怎么样,皇上今天翻牌子了没有?” 碧桃有些沮丧地摇了摇头:“奴婢悄悄打听过了,皇上今天好像是心情很不好,回宫之后一连发作了好几个太监。吃完了饭就叫陈公公进去给他念折子,敬事房的人刚一进去就被他撵了出来!” “皇上怎么能光批折子……”不进后宫嫔妃的门呢?后半句碧桃不敢乱说,可是沈皇后是明白的。若不是和皇上有过一次,她甚至都有些怀疑皇上那方面有问题了。 听到这儿沈皇后难免露出失望之色来。她真想立刻去一趟乾清宫,成婚这么多天了,她除了洞房那天,居然再没有见过皇上的面。说出去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 正在失望难过的时候,碧桃又幸灾乐祸地道:“奴婢碰见淑妃娘娘了!她带着炖好的补品去见皇上,到了乾清门就被挡驾了,连门都没进去!” 想和皇后争宠,她也配! ☆、第332章 威逼利诱 后宫中的暗潮涌动叶敏昭并不知道,知道了他也懒得去管。若不是为了巩固权位,他也不会听从太后的安排,娶了沈皇后和淑妃和宜妃这一后二妃。有雨澜珠玉在前,这些女子再怎么讨好卖乖,都只会叫他觉得她们千篇一律,毫无个性。 小皇上说到做到,果然从此不踏进后宫一步。每日除了看折子,就是见人,没日没夜地处理朝政。太后不管怎么劝,他都不肯听。 太后的圣寿节,雨澜没有出席。只是派人送了礼物到宫里。这一天傍晚,前海西街上密密麻麻都是官兵,整个一条街都被净街了。一乘小轿停在了王府门前,叶敏昭青衣小帽带着小韩子和小于子踏进了摄政王府的大门。 他无法忍受相思之苦,迫切想要见到雨澜。 这几年中,叶敏昭一直压抑着他对雨澜的感情。在他得知叶邑辰死后,长期压抑着的感情喷薄而出,就像汹涌的洪水冲垮了堤坝。 人总是这样,越是得不到的东西就越是珍惜,从前有叶邑辰这座无法翻越的大山横亘在叶敏昭面前,他还不敢造次,如今他已经是华夏之主,大权在握,他就再也不想忍耐了。 马福亲自出面迎接。这一阵子他独自支撑王府,已是身心俱疲。没有了叶邑辰,摄政王府风雨飘摇,以马福的本事也是无力回天。他当然很清楚,他从前的一切权力本领,其来源都是后边站着的叶邑辰,正是因为有了叶邑辰给他撑腰,他才能无往而不利。 叶敏昭并不把这个曾经在京师呼风唤雨的大管家放在眼里,抬脚就向内宅走去。马福张张嘴想要阻止,却被小韩子一个眼神及时制止了。 什么外男不可入内的规矩,规矩是规矩,也要看看约束的是谁!叶敏昭是皇上,皇上自然比什么规矩都要大,也可以不遵守任何规矩。 雨澜的大丫鬟腊梅急匆匆进来:“王妃,皇上来了,说要见您呢!” 雨澜正在陪着女儿翻绳,闻言吃了一惊,对奶娘吩咐了一声:“把小公主抱到东厢房让文儿帮着看一会儿妹妹,没有我的吩咐,千万不要带她出来。”出于本能的反应,她绝不希望叶邑辰的子女和小皇帝见面。 只是匆匆整理一下,就赶到了正院厅堂。她可不想像上次那样再在卧房里和小皇帝见面了。 她刚刚在在大厅中的太师椅上坐下,叶敏昭就跨步而入:“姐姐!”他脸上洋溢着笑容,显得十分高兴。 抬眼一看,只见整个花厅里布置得十分素雅,一点带有鲜艳颜色的陈设都没有。雨澜穿着月白色的对襟褙子,同样颜色的挑线裙子,头上只用一直毫无花巧的银簪子固定着一头乌油油的秀发,整个人淡雅之中透出一股子宁谧。 那种气质小皇帝太喜欢了。 他自动忽略了雨澜脸上隐隐的不悦,抬抬手吩咐道:“你们都下去。” 马福有些担心地看了雨澜一眼,看见雨澜朝他微微颔首,这才行礼退下。 “臣妾参见皇上!”雨澜一本正经地对着小皇上行了君臣之间的大礼,用这种方式提醒他两个人之间的身份上差距。 小皇上何其敏感,立刻就觉察出她的意思。“起来吧。”他心里也有些不悦。随便在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雨澜站起身来,垂首恭立在一旁,无论叶敏昭怎么说,就是不肯就坐。叶敏昭更是不悦:“这里只有你我两个,你何必这样见外拘礼!” 雨澜恭敬地答道:“礼不可废!何况您是万乘之尊的皇上!这世上没有谁有资格和您平起平坐!上一次臣妾对您莽撞无礼,回想起来,直到如今仍是惶恐不安!” 叶敏昭本来带着一腔热情来看她,他并没想要与她怎样怎样,只是觉得心中郁闷,想找个人帮他排遣一番,结果雨澜对他如此淡漠和疏离。小皇帝只是觉得心中很是受伤。 他 把心一横,“你也不必在我面前演戏了。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如今十六叔已经去了,已经没有任何人能够再阻止朕娶你入宫了!你等着我,我现在不能给你皇后之 位,用不了多久,等我彻底掌握了军队,我一定会让你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他情绪激动起来,“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一把抓住雨澜的双手道:“你要相信我, 我从来没有对你说过谎!” 雨澜脸上露出震惊的神色来。她没想到小皇帝竟然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她心里猛地一沉,迅速思考着应对之策。 “皇上!这里是摄政王府,臣妾是摄政王妃,您的亲婶婶!”雨澜缓慢但又坚定地把自己的双手从叶敏昭的手中抽出来。“请您不要再说这种话了。您已经有了一后二妃,听说皇后出身名门,温婉贤淑,尊敬皇上,孝敬太后,请您不要辜负她。” “这只是一宗政治联姻!朕根本就不喜欢她们。”叶敏昭的脸上有着明显被伤害的痛苦。“你知道的,朕这一辈子,心里真正喜欢的,只有你一个!你本来就该是朕的女人,是十六叔将你从朕的身边夺走。如今老天有眼,朕再也不会放过这次机会了。” 雨澜大声说道:“臣妾已经是残花败柳,早已嫁为人妻,并且生儿育女!哪里还有资格侍奉皇上!” “朕不在乎!这些朕都可以不在乎!” “可是我在乎!好女不嫁二夫,如果我答应入宫,天下人会怎么看我?你让我怎样面对悠悠众口!” 叶敏昭冷冷道:“怕什么?朕是皇帝!谁敢乱说闲话,朕便杀了他们!一个人说就杀一个人,一百个人说就杀一百个人!朕就不相信刹不住这股歪风!” 雨 澜头痛不已。小皇上执拗她是知道的,倔脾气上来了,八匹马都拉不回去。她还是努力想要劝他回头:“皇上,您要做万古流芳的圣明之君,开创百世之基大楚极盛 之世,您志向高远,将来定会载入史册,被代代传诵,您不为了别人,您也要考虑考虑自己。就不怕这样做坏了您的名声吗?” 雨澜诸般推脱,死也不肯答应,小皇帝犹如暴怒的雄狮在厅堂里走来走去,之前太后劝他也是这些话,现在雨澜又这样说,“又是这些,又是这些!这天下都是朕的,朕要一个女人都不行吗?” 雨澜见他这样说话,心里不由怒气勃发:“那你也要看看,那个女人自己愿不愿意!” 小皇帝目光如同锥子一般看着她:“你不愿意?” “我不愿意!我的心就这一点,既然给了王爷,就再也容不下他人!”雨澜迎上他的目光,没有丝毫的畏惧。 “朕就知道,朕就知道,这才是你不愿入宫的根本原因!是不是?” “是!”毫不犹豫地回答。 砰!叶敏昭狠狠一拍桌子,一阵杯盘碰撞的声音响起。自从他做了皇帝,还从来没有人敢当面对他说个不字。 雨澜慢慢跪在他的面前,语气倔强:“就是皇上立刻叫人把我拉出去明正典刑,我也还是那句话!皇上,算我求您,看在昔日咱们之间还有一点儿情份在,您就放过我,让我安安生生清清静静地度过下半生,行吗?”说到这里,她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流了下来。 虽然有着两世为人的经验,可她毕竟只是一个女人。王爷失踪了这么久,眼看着生还的希望越来越渺茫,小皇帝又处处紧逼,若不是想着肚子里还有一个孩子,她真想投缳自尽,追随王爷去了算了。 她这一哭,小皇帝却又有些心软了。“你不要这样!咱们还有很多时间,只要你肯陪着朕,总有一天你会回心转意的。朕会让你知道,并不是只有十六叔才是天下间最有本事的男人,朕比他更年轻,也比他更有本领,总有一天,朕能成就一番远远超过他许多的功业!你要相信朕!” 小皇帝乘兴而来败兴而回,他对雨澜还是有真感情的,并不太想以权势过分逼迫她,到现在他还想着让她自己心甘情愿地入宫。 慈宁宫里太后很快得到了小皇帝微服出访的消息,陈嘉站在她的下首,垂首恭立太后微微一叹,“由着他去吧!多碰几次钉子,闹够了,也许他就知道收敛了。”对于儿子这份执拗的畸形恋情,太后更多的也是无可奈何。 接下来的几天里,小皇帝接连几天来到摄政王府,威逼利诱,无所不用其极,雨澜就是不为所动,不管他怎么说,就是不肯随他入宫。叶敏昭不由有些恼羞成怒。这一天他气冲冲地走出正院的大门,不知从哪里冲出一道人影,一下子撞在叶敏昭的腿上。 小韩子急忙呵斥道:“什么人这样无礼!走路不长眼睛的吗?” 小皇上本来就心情不好,又被人撞了一下,登时勃然大怒。正要发作,就看见眼前站着一个粉妆玉琢的小女孩,穿着耦合色的刻丝小袄,梳着双丫髻,一双大大的凤眼乌溜溜的,如同两颗黑葡萄,脖子上挂着一个造型精美的金项圈,从头到脚无处不可爱。 珠儿乌溜溜的大眼睛瞪了小韩子一眼:“你好凶,珠儿不喜欢你!”又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跟前的叶敏昭,奶声奶气地问:“你是谁呀?” 这个时侯奶娘等人匆匆赶了过来。雨澜叫她看好了珠儿,却不曾想珠儿淘气至极,一个没留神就自己跑了出来,好死不死就撞上了小皇帝。 “公主殿下!”奶娘叫了一声。小于子已是发怒道:“大胆的狗奴才,见了皇上还不行礼?” 奶 娘吓了一跳,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跟在她后面的人也跪了一地。叶敏昭根本就不理他们。他知道珠儿就是雨澜给叶邑辰生下的女儿。本来他对叶邑辰的孩子没有丝 毫好感,不过抬眼之间,看见珠儿长得和雨澜十分相像,活脱脱一个儿童Q版的小雨澜,再加上这孩子本来就可爱到爆,他那一腔怒火不知怎么的,一下子就烟消云 散了。 叶敏昭放轻了声音,“我是皇上,你又是谁?” “皇上?”三岁的珠儿十分纠结地皱起眉头,“黄上?黄上是什么?能吃吗?” 小韩子和小于子齐齐吓了一跳,这孩子也太口没遮拦了,皇上是你随便编排的吗?小皇帝最近可是喜怒无常的厉害,动辄就把人给杖杀了。他正替这个小萝莉捏着一把汗,叶敏昭忽然哈哈一笑,忽然蹲□子,柔声道:“你叫什么名字,你还没有告诉我呢!” “我叫珠儿,他们都叫我小公主!”珠儿脆声道。她还是挺喜欢这个大哥哥的,要不然她也不会这么痛快地和他说话。 “你怎么跑得这么急?都撞到我的腿上了。” 珠儿解释道:“母妃不叫他们给我好吃的,珠儿自己跑出来找好吃的!”原来珠儿喜欢吃甜食,雨澜怕吃太多坏了她的牙齿,一天只许她吃一小块。没想到这孩子却极为聪明,母妃不叫她吃,她竟然还知道去小厨房里找! 这才正好撞见了叶敏昭。 叶敏昭不由莞尔,这个小吃货!难怪她要问“皇上能不能吃”,原来自己就在找吃的。看见她那双大眼睛骨碌骨碌的转,一副古灵精怪的样子,叶敏昭真是越看越喜欢,甚至可以想想,雨澜小的时候大概也如她这般聪明可爱。 他笑着摸了摸她的头,“皇上不能吃,不过皇上的家里有很多好吃的,你要不要跟着我一块去吃好吃的?” 珠儿却没有那么容易骗,她歪着头想了想,又问了一个问题:“你会骑马吗?你能带着珠儿一块儿骑马吗?”她偷偷跑去看叶敏文骑马射箭,心里十分羡慕,可是向母妃提出要跟着哥哥一同骑马,母妃却怎么也不肯同意,所以才有此一问。 “当然!”叶敏昭就像是诱拐小红帽的大灰狼:“朕不但陪你一起骑马,还送给你一匹小马驹,是从大宛进供来的汗血宝马!” 珠儿哪里能听得懂什么“汗血宝马”,听说能骑马立刻高兴起来。连连点头:“那好,咱们快点去你家里,母妃知道,咱们就走不成了!” 叶敏昭快活地笑了起来,伸手就把珠儿抱在怀里。他不会抱孩子,珠儿被他勒得有点儿不舒服,不过想到好吃的,想到骑马,她又忍了下来。催促道:“快走快走!” 叶敏昭哈哈一笑,抱着她大踏步而去。奶娘急得嗓子里都冒火了,冒死爬起来跟上前走了两步,立刻就有太监伸手拦住了她,叶敏昭回头看了她一眼:“叫她跟着吧!” 奶娘不敢跟得太近,隐隐约约听见珠儿和叶敏昭的对话。“珠儿喜欢吃百合酥、桃花饼、栗子糕……”小嘴嘚不嘚报出一大串名字,“你家里有这些吗?” “有,当然有!”小皇帝笑声中透着愉悦,“你要叫我皇帝哥哥,不要你呀你呀的!知道吗?” “黄……地……哥哥?你的名字好怪好难听啊!”奶娘吓得腿都哆嗦了。叶敏昭却哈哈大笑。 小韩子抹了一把冷汗,在一旁凑趣说道:“公主殿下,咱们宫里头,好吃的多着呢,你就放心吧!” 珠儿却脑袋一偏:“你不是好人,哼,珠儿不和你说话!” 叶敏昭的笑声更加欢畅:“这小鬼,还知道记仇!” ☆、第333章 被迫进宫 叶敏昭离开之后雨澜心里很乱,等她知道珠儿被小皇上抱走后,雨澜差点晕了过去,事已至此再追出去已经晚了。珠儿身边只有一个奶娘跟着去了,四个大丫鬟一字排开跪在雨澜跟前,垂着头不敢出声。 “你们怎么就不拦着点?就这样叫人把小公主给抱走了!”钱妈妈跺着脚,埋怨着丫鬟们。丫鬟们不敢出声辩驳,可心里还是忍不住吐槽:那是皇上啊,谁敢阻拦? “你们都下去吧,让我自己静一静!” 丫鬟们鱼贯着退下去,雨澜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紧张地思索着,叶敏昭对于叶邑辰的敌视和厌恶她已经有了很深的体会,她真担心叶敏昭会对孩子不利。 问题是叶敏昭这么做的目的到底是为了什么? 其实不用猜她也知道——就是想把自己弄进宫去!自己到底有什么魔力,让一个一国之君这样念念不忘? 离开了王爷的保护,雨澜发现自己就是想过清静的日子都不可得了! 片刻之后雨澜就收拾妥当,交代一番后带着双喜和腊梅两个贴身丫鬟坐马车到了景运门外头。珠儿在宫里她实在放心不下,她要把珠儿接回来! 雨澜虽然心急如焚,皇上却不是阿猫阿狗,想见就能见的。按照规矩,见皇上先得递牌子,递牌子就在景运门,递交给外奏事处,转给内奏事处由太监送到御前。皇帝想见谁就翻谁的牌子,没有被翻到牌子的,根本就见不到皇上。 雨澜在景运门焦急等候宫里的消息,乾清宫里小皇帝抱了一个小淘气包子回来,把个乾清宫闹得鸡飞狗跳。 珠儿头回到乾清宫来,没见过这么大的房子。一个人高兴地在房子里跑来跑去,叶敏昭没有看孩子的经验,只带了一个奶娘回来,根本就看不住珠儿这个小祖宗,等叶敏昭叫太监进了御膳房精心制作的糕点上来,发现珠儿早就跑得不见了影子。 乾清宫大殿里,有许多雕着红漆的落地柱,珠儿在柱子之间跑来跑去,小太监们跟着她想抓她又不大敢,一时大殿里乱哄哄的,威严的乾清宫大典第一次传出孩子那高兴而又纯真的笑声。 小韩子有些担心叶敏昭会生气。结果却发现小皇帝站在那里,饶有兴趣地看着,脸上挂着欢快的笑容,那笑容直达眼底。 小韩子这才松了一口气。 好不容易珠儿老实了,叶敏昭拿了点心给她吃。珠儿把一盘子点心全都护在自己的怀里,嘴里说着:“我的,都是我的!” 生怕别人跟她抢似的。 这个时侯小于子走了过来,拿了一个牌子进来:“皇上,摄政王妃递牌子求见!” 叶敏昭拿过来看了一眼,才慢慢地道:“让她等一会儿吧!”又自顾自地逗起了小萝莉。珠儿童言无忌,心里对皇帝也是懵懵懂懂不甚了解,带给叶敏昭很多快乐。 他也是直到看见珠儿那一刻才下定决心,强行把雨澜弄进宫里。就算得不到你的心,我也要得到你的人!何况他相信日久生情这句话,雨澜现在不接受他,不代表永远不接受他。正如他所说,他们之间时间还很长。 至于用孩子来威胁她的母亲,小皇帝在太后的教导下,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实用主义者,这么做没有任何负罪感! 一个时辰之后,雨澜终于等到了回音,皇上在乾清宫召见她。雨澜乘坐两人抬的肩舆到了乾清宫,小韩子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等雨澜进了乾清宫的阔大的大门,她不知道,接下来一年多的时间里,她再也没能离开这座紫禁城。 这 个时侯已是傍晚,乾清宫里灯火通明。小皇帝和往日不同,穿着十分正式的明黄色龙袍,端坐在书案上头面色平静地看着雨澜进来。雨澜顾不得给叶敏昭见礼,先是 浏目四顾,看见珠儿正拿着叶敏昭平日里披红用的朱笔,在乾清宫的大柱子上涂涂抹抹,这幅画面和她想象的完全不同,她一下子就楞了。 看来女儿并没有受到欺负。 珠儿看见母亲十分高兴,扔下朱笔跑了过来:“娘亲!”乳燕投林般扑到雨澜的怀里。 “珠儿,宝贝女儿!”雨澜紧紧把珠儿搂在怀里。心里激动万分。“你没事吧?”这一个时辰简直让她度日如年。 “我没事!”珠儿对于母亲的情绪有些不大适应。“皇帝哥哥对我很好,给了我很多很多好吃的东西,又答应带我去骑马!” 雨澜这才想起来皇上还高坐案首呢。这才放下女儿给叶敏昭见礼:“珠儿顽皮,给皇上添麻烦了!”拜托您以后离我女儿远点儿吧。 叶敏昭像是没有看见她脸上的嘲讽一般,“她很可爱!一点都不麻烦!我和她相处得很愉快,你也看见了,她很喜欢我!” “这孩子麻烦了皇上一下午,臣妾这就把她抱走了!” “既然来了,就在这里陪朕用个晚膳再走吧!” “谢皇上赐宴,不过臣妾来之前就吃过了。还请皇上恕罪!” 叶敏昭自嘲地笑笑,连这点面子都不给了?“好吧,既然如此,朕叫人送你出宫!”雨澜没想到事情这般容易解决。大大松了一口气,却不想怀中的小祖宗不干了:“我不回去!我不回去!我要和皇帝哥哥一起骑马!” 雨澜勃然大怒:“你闭嘴!”珠儿还是第一次看见母亲对她发这么大的脾气,一时吓得哭都不敢哭了! 雨澜又向叶敏昭行礼,抱着珠儿准备出乾清宫返回王府。叶敏昭忽然笑了笑,道:“你可得快一点儿走,时候不早,宫里怕是快要下钥了!” 雨澜倒是没太在意,宫里下钥锁门的时间都是固定的,一般都是戌正以后,离现在还早得很呢。 雨澜又道了一声谢,就抱着女儿急匆匆地出了乾清宫。皇宫里她是一分钟都不想呆了。重新坐上肩舆,雨澜就觉得抬肩舆的太监今天走得特别慢,她一连催了几次也没见他们走得快一点儿。 等她到了神武门,才被告知神武门真的已经下钥了。叶敏昭为了留住她,竟然提前两个时辰就把整个皇宫的大门都给锁了。大楚建国七十来年了,这还是第一次。 守门的太监十分为难地对她说:“按照老祖宗的规矩,宫里一旦下了钥,就连皇上也不能叫人打开宫门!王妃还是凑合着在宫里过一宿吧!” 前来送行的小韩子殷勤地道:“既然出不去了,您就在这皇宫里住一宿,明天再回去也是一样的。”雨澜手脚冰凉,她心里已经明白了,这一次进宫就是肉包子打狗,有来无回了。叶敏昭为了留住她,打破了宫里几十年从来没有变过的规矩,他还有什么事儿干不出来! 小于子不大一会儿也被派了过来。“皇上听说您出不了宫,特意给您安排好了住处,叫奴才带您过去呢!” 到这个时候,雨澜也冷静了下来,事到如今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看看小皇帝到底在玩儿什么花样了。她对小于子冷静地说道:“前面带路吧!” 于是小于子在前面带路,一行人七弯八拐,最后把雨澜带到了东六宫还要往东的养性斋。“地方简陋,就请王妃将就着在这里住一晚上吧!” 说是地方简陋,其实一点都不简陋。雨澜发现养性斋里的窗帘布幔还有屋里的摆设全都换上了新的,看见雨澜进来,十几个宫女由一个大宫女带着齐齐施礼问好:“参见王妃!”那个带头的大宫女说道:“奴婢们都是在养性斋里侍候的,王妃有什么要求,尽管吩咐奴婢们!” 大宫女引着雨澜进入内室,看见屋子里的床褥也都是新换的。非但如此,这个房间显然是经过精心布置的,显得十分温馨舒适。 并不像是短时间内就能布置得好的! 这时候太监们上了晚膳进来,宫女在西边的一个房间里摆了饭,请雨澜去吃。雨澜走过去才发现一个黄杨木雕漆的桌子上摆着几样菜品,并不多,但是每一样都是雨澜平时爱吃的。 可见叶敏昭很是动了一番心思的。 菜品再合口味,雨澜也没有心情吃,动了两筷子,就放下了。叫宫女们撤了下去。 过了不大一会儿,叶敏昭就来了。“这地方不错吧?”他笑容满面地说,看得出来心里非常高兴。 “你究竟想要干什么?”雨澜冷冷地问他。“这里是后宫,你的后宫,距离东六宫只有一步之遥!你觉得我作为你的婶婶,住在这里合适吗?” “我没干什么!就是想把我心爱的女人留在身边,我有什么错!”叶敏昭声音也大了起来。 “你有问过我的意见吗?你这是强盗逻辑!” “总有一天,你会接受我的!” “不可能!明天紫禁城的门一打开,我就要回到晋王府!” “朕叫你留下来,你敢不留那就是抗旨不遵!” 雨澜冷笑道:“既然如此,你便杀了我好了!这样的羞辱,我宁愿死了来的干净!” “好 好好!”叶敏昭也是怒极而笑,“朕舍不得杀你!你知道,你是知道的!可是十六叔还有一个儿子,朕明天就把他接进宫里来,到时候他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你可别 怨朕么有事先提醒你!还有杨家,杨家是你的娘家,杨家一直阿附叶邑辰,结党营私,藐视皇权,这笔账也该好好清算清算了。明天你前脚出宫,朕就叫人去抄了杨 家!” 雨澜没想到这小子竟然说出这种话来,用叶敏文和杨家来威胁她,指着他气的浑身发抖:“你……你卑鄙!” “朕是卑鄙!可这也都是你逼的朕!” ☆、第334章 争风吃醋 叶敏昭离开了养性斋,却把须臾不肯离身的小韩子留了下来。雨澜一整晚辗转反侧根本无法入眠,第二天早早起来,可是刚一出门就发现叶敏昭专门派了一营御林军前来保护,雨澜向外一走就有两个披挂整齐,手拿兵刃的士兵出来阻拦。 虽然早有预料,雨澜还是勃然大怒,质问小韩子道:“这是什么意思?” 小韩子昨天一晚上侍候得分外谨慎小心,那是拿出了伺候皇上的精神来,可是雨澜却对他爱搭不理的,显然是迁怒到他了。小韩子哈着腰解释道:“启禀王妃,这是皇上派人专门来保护您的!” “保护我的?我看是来软禁我的吧!”雨澜冷笑道。 小韩子看了雨澜一眼:“王妃,皇上的意思是,只要您答应了不离开皇宫,整个紫禁城里任您来去!您要是觉得住在这儿闷了,奴才带着您四处逛逛!” 小 韩子看见雨澜脸色越来越不好看,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劝道:“奴才一直跟在皇上身边,最知道皇上对王妃的心意,这些年来,皇上对您可是须臾没有忘怀啊,皇上 要不是念着昔日的旧情,他一道圣旨下来,您也没有抗拒的余地,他之所以不愿意这么做,还是说明他把您放在心尖子上的啊!奴才说句不该说的,都说胳膊拗不过 大腿,您这样对您,对您的娘家,对摄政王府都没有好处,何不就……”小皇帝就是看着雨澜是个念旧情的,才把小韩子给留下来,也有规劝她的意思。 雨澜听了他的这番话却是勃然大怒,还没等他把剩下的话说完就截断道:“你给我闭嘴!滚一边去!!”这么多年来,她还是第一次发这么大的脾气,她也是久居上位的人,这一番发作也是颇具威势,小韩子吓了一跳,不敢多说:“奴才这就滚,这就滚!”灰溜溜地跑远了。 另一头慈宁宫的太后也接到了线报:“已经把杨氏弄进宫里了?” “是!”陈嘉垂首回答。 太后沉思良久,“进来就救来吧!总好过皇上一天到头地往摄政王府里跑。原来隔得远了,自然瞧着她处处都好,现在能够朝夕相处,过段日子,说不定皇上就厌了!” “太后明见万里!正是这句话呢!” 太后摆了摆手:“你也不用给我说这些好听的,这件事确实让哀家头痛不已!哀家也曾想过干脆一杯毒酒结果了杨氏,保全了皇上的令名,可是皇上的性子哀家最了解,怕是从此坏了母子之间的情分……哀家也是个难啊!” 陈 嘉字斟句酌地说道:“太后顾虑得是!奴才以为,摄政王失踪了这么久都没有任何消息,如今怕是也回不来了!没有叶邑辰的王府,就像没有了爪牙的老虎,无足惧 载!您何不就遵从了皇上的意思,下一道懿旨把杨氏给了皇上做妃子,全了皇上这片心思!如今朝廷里头百废待举,皇上有多少大事要办,把太多的精力耗在后宫也 不是办法!至于外头的人怎么说?咱们西厂东厂锦衣卫也不是吃干饭的,谁也敢乱嚼舌根,直接抓起来杀了就是,这些人知道怕了,自然不会乱说话!” 太后道:“这件事不是你说的那样简单。如今皇上虽然暂时坐稳了皇位,其实朝廷内外暗流汹涌,叶邑辰在军队中下层的影响力不是一天两天就能肃清的,现在把杨氏纳为妃嫔实在不是时候。哀家也要好好想一想才行!” 陈嘉一向佩服太后的高瞻远瞩,这番话自然也是极为信服的。太后又问:“现在外头可是已经有了什么不好的传言了?” “却是有了一些风言风语。奴才已经将那些乱嚼舌头的抓了起来。”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太后感叹了一句,又接着道:“不过现在乃是非常时期,你就辛苦一点,绝对不能让不利于皇上的言行流传出去!摄政王妃进宫的消息,要绝对保密!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是!” “湘鄂那边要是能打一场大胜仗就好了!”对蜀汉的部队只要能取得一场胜仗,哪怕不是决定性的,小皇帝的威望也就能树立起来了,就不需要像现在这样战战兢兢的了。 陈嘉下去之后,太后召来慈宁宫的掌事姑姑吩咐道:“去把皇后和淑妃、宜妃给哀家请过来!” 当初选择了这一后二妃固然主要的目的是政治联姻,巩固叶敏昭对于军队的掌控权,太后对她们的容貌和品性也是满意的,毕竟经过这么多年你死我活的政治斗争才终于帮助儿子夺取了皇位,现在也不想太过委屈了儿子。 沈皇后和淑妃、宜妃接到太后的传召,很快就到了慈宁宫。见礼已毕,太后给她们赐了座,看了看下头的女孩,个个明眸皓齿如花似玉,气质也是春兰秋菊各有各的特色,连太后瞧着都觉得赏心悦目,小皇帝如今也该是食髓知味的年纪了,怎么就对这一后二妃看都懒得多看一眼呢? 太后也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沈皇后道:“不知母后唤儿臣等前来有何吩咐?” 太后和颜悦色地笑笑,她的交际手腕何等强悍,这段日子,她对沈皇后也好,对淑妃、宜妃也好都没有什么架子,太后好侍候,一后二妃进宫之后过得都挺自在的。所以三人也并没显得有多拘束。 太后道:“也没有什么别的事,就是昨日新得了几两好茶,今天枯坐无聊,便把你们叫过来陪哀家一起品品茶,也好打发这时日!” 淑妃是郑老将军的孙子,一家子都是武将,父兄乃是从军之人,性子爽朗,她也跟着养成了爽利敢言的性子,为人十分活泼,听到这里就笑着道:“还是母后心疼咱们!咱们也正是觉着不知如何打发这无聊的日子呢。你们说是不是,皇后姐姐,宜妃姐姐!” 沈皇后和宜妃也跟着应是:“淑妃妹妹说的是呢。母后宽厚慈和,垂范天下,正是我等的楷模!” 众人说说笑笑,不一会儿功夫,自有擅长茶道的宫女沏好了茶一一奉上,众人一边品茶一边奉承着太后说话。一时之间气氛其乐融融。 闲话说得差不多了,太后终于转入正题:“哀家瞧着最近这些日子,皇帝忙于前朝政务,不大在后宫流连……” 沈 皇后等三人能够脱颖而出进入侍候小皇上自然是个个都有一副玲珑心肝的,太后这句话一出口,现场诡异地安静了下来。沈皇后和宜妃淑妃脸上全都火辣辣的,皇上 不肯进他们的房,闹到太后亲自过问,让她们失了大大的颜面。皇上不肯召幸,太后自然不会怪皇上,只会怨她们魅力不足。 沈皇后便起身道:“都是儿臣等不懂事,没有伺候好皇上叫母后费心了。” 太 后慈和地笑了笑,摆摆手道:“你坐下,坐下!哀家自己的儿子哀家清楚,皇儿一心想要做一代圣主,底定大楚万世不移之基业,他一心扑在朝事之中,冷落了你们 也是有的。这件事哀家会多劝劝他!你们呢,平日里也要多留心着皇上,没事也到皇上面前多露个脸,撒撒娇什么的……多想点法子笼住皇上的心!不为别的,哀家 这里还想早日抱上皇孙呢!” 其实这番想法三人早就有了,之所以没有人敢施行,都是害怕行为孟浪,惹了太后皇上的不喜,再给扣上一顶狐媚惑主的帽子,到时候不但偷鸡不成,反而连家族都有可能连累了。所以她们才不敢妄动。 太后见三个人全都满脸通红,呵呵笑道:“哀家知道你们都是名门贵女,不过这感情都是日积月累处出来的,你们尽管放心大胆地行动,万事有母后给你们做主!” “是!”三个人全都答应着,声如蚊呐。这算是奉旨勾引皇上吗?三个人都觉得心里怪怪的。 沈皇后出了慈宁宫,没有乘坐舆轿,而是带着贴身宫女碧桃慢慢踱步往坤宁宫而回。一边走一边想着心事。此时已是仲春,正是草长莺飞的时节,皇宫中处处鸟语花香,一片生机盎然的景象。 皇后的心思却是极深的。入宫之前,伯祖父英国公沈老爷子曾经对她有过一番言传身教,让她对目前的形势有了清醒的认识,她知道目前正是皇上用得着沈家的时候,也是她在宫中地位最稳固的时候。太后对她态度温和,亲如母女,就很能说明问题。 她若是不趁着这个机会,赶紧生出皇上的嫡长子,借以稳固后位。将来皇帝年纪大了,三宫六院佳丽无数,到时候变数就多了。沈家的外孙能不能当上太子就不好说了。 如今宫里一切就是求稳,淑妃和宜妃的出身家世都不如自己,甚至容貌也比自己差上一些,就是为了突出她至高无上的地位。不想后宫中起了纷争,正是自己最好的机会。可是,可是皇上根本连自己的门都不进,机会再好,自己也不可能凭空生出儿子来呀! 皇 后毕竟也只是十几岁的小姑娘,虽然经过了家族的精心培养,到底有些沉不住气了。她又想到,今天太后对她们三个说的这番话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呢?沈公爷曾经对 她说过,太后乃是当世第一的女中豪杰,比绝大多数的男儿都更有本事,所以面对太后的时候,她表面虽平静,心里都是战战兢兢的,打醒了十二万分的精神。太后 的一言一语,她都要反反复复在心里咀嚼。 今天太后这番话定然是有深意的。想到这里她问碧桃:“最近宫里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 碧 桃想了想道:“好像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哦对了,听说最近皇上让内务府收拾了养性斋,似乎十分重视的样子,皇上每天早晚各要问一次,宫里的人都在猜测,说皇 上可能又要纳新妃了。不过昨天摄政王妃来了一趟,因为落钥早出不去门,皇上就叫人把她安置在了那里!什么纳新妃,都是胡说八道!” 沈皇后听得心里微微一动:“摄政王妃?她今天离开皇宫没有?” “好像没有!” 沈皇后犹豫了一下:“走,咱们去见见摄政王妃!” 碧桃没有动地方,低声劝道:“娘娘,摄政王死了,摄政王府现在江河日下,咱们何必这个时候凑上去,万一惹得皇上不高兴可怎么办?”这丫鬟也是沈家精心培养出来的,才有这番见识。 “你知道什么?只管听我的吩咐就是!” 慈宁宫在紫禁城的西边,养性斋却在最东边,两下里相差甚远,沈皇后就派小太监抬了一乘舆轿过来,沈皇后上了舆轿,过月华门、日精门,到了养性门的时候,沈皇后停下轿子,发现养性门这里守着一百多带刀侍卫。 沈皇后微感诧异。及至到了养性斋,发现守在门外的居然是皇帝身边须臾不离左右的小韩子。 “皇后娘娘?您怎么来了”小韩子十分震惊地看着平地里忽然冒出来的皇后。 皇后对他这个御前红人十分客气,抿嘴笑道:“怎么,这里本宫来不了吗?” 小韩子连忙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皇后娘娘恕罪!娘娘恕罪!瞧奴才这张臭嘴!奴才就是没想到……”抬眼偷看了沈皇后一眼,才继续道:“您到这儿来,是……” “听说摄政王妃在此,本宫就是来拜访一下!” “那娘娘请进吧!”皇后乃是后宫之主,自然没有叫她等着的道理,小韩子一边叫一个小太监进去通传,一边引着沈皇后进了养性斋的院子。雨澜呆在屋子里正心里郁卒,听人通报说皇后娘娘来了,心里是老大不愿意接触叶敏昭的后宫,不过却也不得不强打精神出去应酬。 沈皇后就看见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子在两个丫鬟的陪伴下迎了出来,她穿着极为素净,一身湖蓝色绣水纹的褙子,白色的裙子,一头乌黑油亮的秀发松松挽着,只以一支珍珠钗固定在脑后,头上手上再无首饰点缀。 摄 政王叶邑辰大名鼎鼎,可她的王妃却十分低调,和京师的一众贵妇们交往并不多,沈皇后只听说过出身杨家,因为是填房,本身还是个庶女。就是再出色也出色不到 哪里去。今日一见,只觉得她生得容颜秀美眉目如画还在其次,单是那一份行之内而发乎于外的沉静婉约的气质就令宫中的美人们望尘莫及。 容貌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气质却是后天培养出来的,居移气,养移体,能有这份气质,谁能否认她是一个秀外慧中的女子?与她相比,沈皇后自知自己和淑妃、宜妃纵然容貌上差不了许多,可是却显得青涩了许多。 不需要太多理由,沈皇后心里陡然升起一股妒忌的情绪。 雨 澜却是第一次见这位小皇后。当年皇帝大婚的时候,雨澜正在家里守孝,没能参加皇上的大婚,自然也就没见过小皇后的面。只见沈皇后十三四岁的年纪,皮肤白 皙、身材窈窕,长得颇为大气明丽,虽说古人普遍早熟,但那份沉着稳重的劲儿,自己像她那么大年纪的时候是万万没有的。 “臣妾杨氏拜见皇后娘娘!不知道皇后娘娘驾到,有失远迎,还望娘娘恕罪!”雨澜翩然行礼下去,姿势优雅,赏心悦目。显然是具有良好的修养和家教的。 沈皇后心里对自己的判断更是又信了几分。 “婶婶快请起,都是自家人,何必这般见外客气!”沈皇后态度十分温和,说是这般说,却不叫自己的贴身宫女去扶雨澜起来。直到雨澜行礼如仪,她才上前拉着雨澜的手,明显就是为了要让雨澜明白,让她自己看清楚,皇后才是母仪天下,万千女子中的第一人。 这套把戏,雨澜是心知肚明。 皇后故作亲密却意有所指地说道:“早就听说婶婶容貌出众,才华过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雨澜淡淡地道:“皇后娘娘谬赞了!娘娘母仪天下垂范万民,至尊至贵,臣妾蒲柳之姿,实在不值一提!”雨澜心里十分无奈,本来就心绪不佳,这又来了一个争风吃醋的。之前就听说过叶敏昭不怎么进后宫们的寝宫,这是来找自己算账的了? 前一世她毕竟是活到三十岁的人了,现在要她和这么一位十几岁的小姑娘争风吃醋,她实在没有这个心情好吗?不由得更加恼恨叶敏昭把她架在火炉上烤。 虽然心里十分不爽,雨澜也只得耐着性子把皇后请到养性斋,请皇后坐了上座。皇后假意推脱了一番,也就坐了。雨澜则坐于下首相陪。雨澜道:“不知娘娘此来有什么吩咐?” “瞧婶婶说的,您难得进宫一趟,本宫怎能不趁此机会前来拜访聆听教诲。” “娘娘此话怎敢当,娘娘乃是天下万民之母,该聆听教诲的是臣妾才是!” 两个人你来我往相互恭维了一番,小韩子悄悄退了出去。吩咐了一个小太监去御前报告,他实在不知道皇后此来的目的为何。皇上昨天临走的时候吩咐他,叫他照顾好雨澜,有什么问题即刻报到他那。若是雨澜少了一根头发,皇上就会剥了他的皮,小韩子自然不敢有丝毫怠慢。 内间里,雨澜和皇后漫无边际地闲话了几句,皇后试探道:“不知婶婶此次是要小住呢,还是长住呢?”探究询问之意十分明显,雨澜是新寡之人,寡妇不祥,她身上有孝,出外走动实在于理不合,进宫就更不合适了。 皇后又道:“您也知道,本宫在宫中没有什么亲人,我与婶婶一见如故,想多留婶婶住几日,也好多和婶婶亲近亲近呢!”说着便笑。 谁愿意在这儿呆着似的?雨澜正要开口回答,忽然外头传来一阵冷哼,替雨澜回答了这个问题:“王妃既然进宫了,朕就不会再放她走了!”帘子一挑,小皇帝大踏步地走了进来,穿着明黄色的团花龙袍,英姿飒爽,俊美无俦。 沈皇后的目中闪过一丝迷醉。小皇帝皇帝渐渐长大,气质样貌都是一时之选,加之高贵的身份,尊崇的地位,哪个女子不为他心旌摇动。 自从大婚之后,她就只在太后的慈宁宫见过小皇帝几回,这一次的偶遇让她的心跳不由快了几分,连忙以最优雅的姿态起身道:“参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小皇帝本来正在文华殿里和大臣们议事,听了小韩子派的小太监传回来的消息,担心雨澜吃亏,这才二话不说就扔下一众大臣,急急忙忙赶了过来。他冷冷地看着皇后,也不叫皇后起身。 沈皇后保持着屈膝下蹲的姿势,只觉得一股无形的压力从天而降,小皇帝年纪不大,威势着实不小,一瞬间,皇后的手心就湿了。另一方面,她是六宫之主,皇上这样不给她面子,她又觉得有点儿下不来台。 叶敏昭却不管那些,他森然道:“谁叫你到这里来的?”那咄咄逼人的质问语气再明显不过了,令皇后心里猛地一沉。 雨 澜看得一阵气闷,心知今天要是让小皇帝就这么下了皇后的面子,日后这笔账皇后铁定是要记在自己的账上的。她本来不想搀和小皇帝后宫里的事,这时也不得不出 面给皇后解围,“是臣妾来得鲁莽,没来得及和皇后娘娘报备!皇后娘娘前来看望臣妾,也是她的一番心意。皇上、娘娘你们请上座!”不着痕迹地扶了皇后一把, 拉着她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了,又请小皇帝坐于上首。 这才把这尴尬的局面化解了。 叶敏昭见雨澜出面调解,神色缓和了一些。应声在首位上坐了。 皇后坐下之后才舒了一口气,这还是叶敏昭第一次对她发这么大的脾气。另一方面,雨澜在叶敏昭跟前有这么大的脸面,还让她有些吃惊不小。这个对任何女子都不假辞色的小皇帝,似乎对这位小寡妇格外的与众不同呢。 叶敏昭坐下之后,便*地对皇后说:“你且下去吧,朕还有几句话要对摄政王妃交代!” ☆、第335章 妒火中烧 皇后脸上的表情明显一僵,这份表情只维持了一刹那,转眼间便被端庄温婉的神情所取代。“是!”她翩翩行了一礼,转身退了下去。 走出养性斋,沈皇后的脸色立刻阴沉了下来。她思绪翻腾,来之前她心里已有了诸多怀疑和猜测,可这样的事情毕竟有些荒谬。可刚看见小皇帝对她和对雨澜的态度,她几乎已经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就是事实! 叶敏昭竟然看中了自己的婶婶! 真是又羞又怒又不甘心!她自然容貌才情不比雨澜稍差,不由自主地所在袖子里的手便紧紧握成拳。小皇帝如此身份自然不会上赶着要一个寡妇,显然是杨氏勾引的他。沈皇后不假思索地就给雨澜扣上了一个狐媚惑主的帽子! 杨氏!我绝不会叫你得逞的! 皇后对着雨澜暗暗使劲儿的时候,雨澜和小皇帝之间的气氛也不怎么好。“你真的要把我就这样留在宫里?” “朕金口玉言,说出来的话,绝对不会更改!” 雨澜的脸上充满了无限的失望之情。“真没想到有一天,你会变成这个样子,你可知道!你这般做,只会让我愈来愈讨厌你!” 小 皇帝的脸色闪过一丝挣扎,不过很快就又恢复如常了。“你可知道,朕盼着这一天,已经盼了整整五年了。接你进宫的这件事,朕是可以徐徐图之,朕也有无数更稳 妥的法子,可是朕真的等不及了!”说道这里他忽然激动了起来:“朕一天一个时辰也不想等了,就想立刻把你接到宫里来,和你长相厮守!事到如今,再也没有任 何人,任何力量能够把你从朕的身边夺走!” “朕要让你知道,朕对你的好,不会比十六叔少一分一毫!他能够给你的一切,朕都可以给你。他不能给你的,朕也可以给你!朕喜欢你,朕从小就喜欢你!” 雨澜冷冷地望了叶敏昭一眼,摇头道:“不!你错了!你喜欢的不是我!你喜欢的只有你自己!” 小皇帝被这句话激怒了,吼道:“你胡说,朕早晚有一天会证明给你看的!” 沈皇后回到心事重重地回到坤宁宫。刚刚在平日里宴席的宫室内坐下,茶还没有喝完一盏,就听见外头一个太监尖着嗓子喊道:“皇上驾到!” 沈皇后一时间竟有些回不过神来。这么多天来,这还是皇上第一次主动到她的坤宁宫来。碧桃已经一脸喜色地道:“娘娘大喜!这个时辰皇上来,是要和您一起用午膳呢!”皇后顾不得多想为何皇上刚刚还在养性斋一转眼又来了坤宁宫。 她急忙扶着碧桃的手站了起来,急急道:“快给本宫把那面内务府贡上来的玻璃镜子拿过来!” 碧桃手忙脚乱地将镜子找出来地给她。好在她一向注重自身的仪表,随时随地都收拾得整整齐齐的。时间也不够她打扮的,理了理头发便迎了出去。 叶敏昭已经站到了院子里。沈皇后带着一众宫人给叶敏昭见完了礼,柔声道:“皇上难得到臣妾这里来,臣妾叫人准备了上好的铁观音,请皇上赏光品尝!” 叶敏昭却是眉头一皱,有些不耐地道:“不必了!朕前头还有折子要批!今天的事儿,朕有些放心不下,特意来嘱咐你几句,说完朕就走了!” 皇后没想到自己是做作多情了。一时又尴尬又伤心。叶敏昭却没心理关心她的想法,“以你的名义发一道圣旨,今后养性斋那里,没有朕的旨意,谁都不许过去!连你都不准!” 皇后心里万分不痛快,可她不敢违背皇上的命令,只能低声应了一声:“是!”叶敏昭那一句连“你都不准”,已经深深刺伤了她的自尊心。她的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 叶敏昭倏地伸手握住了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慢慢地抬了起来。目光冷若冰雪一般看着她:“怎么?受委屈了,不高兴了?” 那样冰寒彻骨的目光令沈皇后如堕冰窖。毕竟只是十三岁的小姑娘,她心里面陡然升起一股恐惧来。“没,没有!臣妾不敢!” 叶敏昭冷冷哼了一声。慢慢收回手来:“你心里想的是什么,朕心里很清楚!朕警告你,不要动歪脑筋!明确告诉你,养性斋的那位,是朕心尖子上的人,若是她因为你的缘故少了一根头发,朕要你们一家子陪葬!” 叶敏昭的皇上没有当太久,可是身上已经有了九五之尊的霸气。这一句一句的,像是刀子一样,沈皇后再也站不住了。她一下子跪在地上,低呼道:“皇上明鉴,臣妾绝无此意啊!” 叶敏昭又冷冷地看了她片晌,知道看得沈皇后几乎连跪都跪不住了。他才淡淡说道:“你起来吧!只要你安分守己,不做傻事蠢事,朕自然是不会亏待你的!” 威胁完了小皇后,叶敏昭刚才在雨澜那里受的气也撒出了不少。并不在坤宁宫多留,在一群太监的簇拥下返回了乾清宫。沈皇后原本想着留皇上在坤宁宫用午膳的,被小皇帝这样发作一番,哪里还说的出口。 雨澜就这么被叶敏昭硬留在了皇宫里。 叶敏昭十分勤政,每日都把主要的精力放在朝政上头。闲暇的时间便到养性斋来陪着雨澜。雨澜自从试过无数种方法,威逼利诱都不能叫他放自己出宫之后,对他从来就没有笑容,也不和他说话。完全是一副冷暴力的姿态。 叶敏昭毕竟对她是有真感情的,并么有强迫她做什么。他想将雨澜封作贵妃,雨澜坚决不肯答应。叶敏昭想着日子毕竟日子还长,就没有强迫她答应。沈皇后受到小皇帝的威胁,似乎也老实了许多,再没来养性斋打扰雨澜。 日 子就这样一天天流逝,前方传来战报,孝武帝刘章像是回过味儿来一样,终于组织起大量的军队,展开对湖北的大规模侵袭。朝廷上上下下全都紧张起来。这是小皇 帝掌握实权之后的第一次战争,若是输了,对他的威望将有毁灭性的打击,小皇帝也是十分紧张,通宵达旦呆在前朝和兵部以及五军都督府的人商议军情,一方面调 兵遣将,一方面又对远在襄阳的王行义发出一道道的指令。 不久消息传来,刘章率领骑步兵共十万,近逼宜昌。王行义亲自带十五万兵马 前往迎敌,双方鏖战二十多天,谁也没想到蜀汉的兵这么能打。两军对垒之下,刘章凭借高超的指挥,和对起兵的娴熟运用,最终将王行义打败,十五万兵马折损了 五万,退到长江以北,凭借着长江天险防守。 朝廷为之震动。群臣纷纷上书,指责王行义兵败糜饷,要求皇上把王行义锁拿回京,革职问罪。 叶敏昭也恨透了王行义。可是放眼满朝文武,竟没有一个可用之人,把王行义锁拿回京没有问题,可是拿掉了他,谁能去做这个三军统帅? 这一日已过了子时,叶敏昭在乾清宫看了一天的军情奏报,已经头昏脑涨。又看了西厂密探的消息,朝臣议论纷纷,私下里都在说,若是摄政王在世,必然不会令刘章小儿这般嚣张。 这些天来绝口不提的叶邑辰又被他们重新翻了出来,大说特说。叶敏昭简直火冒三丈。“朕就不相信,没有了叶邑辰,朕就平定不了蜀汉!给朕拿酒来!” 叶敏昭独自一人自斟自饮,酒入愁肠愁更愁,如今他最大的问题就是手里没有人才!喝了几杯酒,叶敏昭就已经有了七分醉,心中异常郁闷,叶敏昭只想找一个信得过的人倾诉一番。 带着人到了养性斋,雨澜已经睡下了。守夜的下人得了他的吩咐不敢通报,叶敏昭一掀帘子走了进来。他站在雨澜的床榻跟前,看见她即使睡着了,仍然是眉头紧皱,一副忧思重重的样子。 叶敏昭心里手不出是心痛怜惜还是生气愤怒。忍不住伸手去摸她的脸。雨澜这些日子睡觉一直都很警觉,叶敏昭进来的时候她就醒了。为了避免尴尬,她其实一直在装睡。 这种情况下她猛地拥被坐了起来:“你要干什么?” 她这样一幅防范重重的紧张样子,叶敏昭陡然之间觉得分外受伤。心里一股邪火冲了上来,“朕要干什么?朕费尽心机把你弄过来,还能为了什么?姐姐你那般冰雪聪明,还有你想不明白的事情吗?既然你迟迟早早都要变成我的人,又何必这般自欺欺人,徒然做些无用的挣扎。” 叶敏昭说罢一撩袍子,踢掉鞋子就要上床。雨澜觉得脑袋嗡了一声,头发都要竖起来了。“你,你,你混蛋!你给我滚下去!”她像是疯了一样,对着叶敏昭又踢又打,拼命反抗。 叶敏昭被她踢了几脚,他高高在上惯了,也不由得火起,两只手刚刚抓住雨澜的胳膊,还没来得及再做什么,雨澜忽然“嘤咛”一声,整个人就这样虚弱地晕倒了。 雨澜这一晕,叶敏昭吓了一跳,酒立刻醒了七八分。匆忙下榻穿上靴子:“快去传太医。” 今天在宫内值守的太医是个熟人,正是以前给雨澜看过病的龚太医。太医进来之后,没等给叶敏昭行礼,叶敏昭就急急吩咐他去看雨澜。 龚太医跪在床前,隔着帘子把了把脉,他已经认出了帘子里的人是谁,心中早已翻起了滔天巨浪。 叶敏昭站在雨澜的床头,神色之间颇有几分悔意:“怎么样?她得的是什么病?要不要紧,怎么会忽然晕倒了?” 龚 太医跪在地上,有些迟疑地看了小皇帝一眼,心说这么大的事您都不知道吗?“主子没有病,主子因为有了身孕,气虚血亏,本来就有些不好,刚才又一时急火攻 心,这才晕倒了。倒是没有什么大碍,只是以后切不可再生气发怒,以防影响她腹中的胎儿。”他不知道雨澜现在和叶敏昭到底是什么关系,只能含含糊糊地叫她 “主子”。 “什么?你是说,你是说她怀孕了?” 龚太医磕了个头道:“是的,已经有四个多月了!” 叶敏昭像是被重重地打击到了,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半晌无语。叶邑辰死了,可他临死之前还是让雨澜怀了他的遗腹子。叶敏昭一瞬间只觉得嫉妒得快要发狂了。自己心爱的女人已经给叶邑辰生了一个孩子了,绝对不能让她再生一个,绝对不能! “不行,不能让这个野……孩子出生!你给朕立刻去配一副堕胎药来!把这孩子给朕打了去!” “陛下!不能啊!”龚太医道:“奴才此前给主子瞧过好多次病,主子的身子本来就底子差,头一胎的时候就是九死一生。若是再用虎狼之药,恐怕孩子没有打掉,主子就……就先要一命呜呼了!” “什么?”叶敏昭听到这话已经跳了起来。“你让朕再想想!再想想!”他烦躁地在屋子里踱来踱去,心中的嫉妒像是毒蛇一样啃噬着他的心脏,可是事涉雨澜的生命,他最终不得不让步。 “罢了!罢了!给她开几服保胎药。让她把孩子生下来吧!”他下定决心,等这孩子一生下来,他便会毫不留情地处理掉。他能容忍一个珠儿,却再也不能容忍雨澜给叶邑辰再生一个孩子! ☆、第336章 临幸皇后 养性斋里,本已睡下的宫女全被一一叫醒。烧水的烧水,点灯的点灯。小韩子拿了龚太医开的方子去御药房取药,这个时辰御药房的库房早已上锁,小韩子拿着皇上赏的腰牌却是畅通无阻一路绿灯。 叶敏昭面无表情地踱了出来,他身上散发着一股森冷的气息,没有人敢于接近。看见院子里的宫女们进进出出忙碌着,往西边看,紫禁城已经陷入了一片黑暗,像是蛰伏在暗处择人而噬的巨兽。 叶敏昭望着夜色中的紫禁城,如今他是紫禁城的主人,一国之君,可心里却一点都不痛快,像被千斤巨石压着一样憋闷压抑。 他对雨澜是真的用心良苦,虽然将她拘在宫里的过程中用了一些不太光彩的手段。他一直在努力淡化叶邑辰施加给她的影响,并且深信不疑地认为迟早有一天雨澜会忘掉叶邑辰而选择接受他。他还有几十年的时间,慢慢书写他和雨澜的未来。 可当他得知雨澜怀孕的消息后,他便意识到自己的一切努力都是徒劳的,就算他贵为天子,叶邑辰在她生命中留下的痕迹也是永远都抹不去的。还有什么,能比孩子更能成为维系夫妻之间的纽带?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王妃醒了!王妃醒了!”屋子里面传出一阵惊喜的叫声。龚太医急急忙忙进了内室。刚才只是惊吓过度晕了过去,并不需要喝药,雨澜很快便醒了过来。 小于子也是满脸喜色,却发现叶敏昭站在原地没有挪窝,按照小于子的想法,他应该大步流星冲进屋子里去看雨澜才对嘛。 他迟疑着提醒了一句:“万岁爷?” 叶敏昭却在石榴树下的石凳上坐下了。吩咐小于子将雨澜的两个贴身丫鬟双喜和腊梅叫了过来,事无巨细地详细询问了雨澜的情况。得知她情况尚好,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他是实在没脸再见雨澜了! 不大一会儿,小韩子也从御药房取了药回来。指挥着宫女们支起炉子煎药,小宫女们被他指挥得团团转。叶敏昭略通医理,知道龚太医的方子其实是张保胎的方子。看到这一切更是心头憋闷得透不过气来。 “起驾!回乾清宫!”既然雨澜已经没有什么事儿了。叶敏昭也就不想呆在这里了。回到乾清宫,叶敏昭却久久无法入眠,在御榻上翻了一会烙饼,天已经微微亮了,索性干脆起身处理朝事。 皇上年少勤政,整个大内都不敢偷懒。小皇帝草草用了早膳,司礼监很快就送来一份密报。 小 皇帝登基之后,司礼监便落入了陈嘉之手,陈嘉因为在叶敏昭登上皇位的过程中功劳最大,顺理成章地接任了孟冲成为了司礼监的掌印太监,成为名符其实的大内总 管。他这位司礼监的掌印太监手握京师十二团营中的其中的四营兵符,又掌握了特务机构的西厂,真可谓是气焰熏天、权倾天下。 就连内阁丁首辅见了陈嘉都矮上一头。从前内阁首辅和司礼监掌印虽然有内相外相之称,但是司礼监掌印见了内阁首辅还是要行礼问安的。等到了陈嘉这一位司礼监掌印,已经能和丁阁老平起平坐了。可见这一次的政变,以陈嘉为首的内廷的权力也是大幅膨胀。 陈 嘉这样的一手遮天,小皇帝明面上对他言听计从,百依百顺,心里却已经生了忌惮之心。暗地提拔了好些个和他素有嫌隙的的太监进了司礼监借以分散陈嘉的权力。 又让另一个原来的司礼监秉笔太监马芳做了东厂的掌印太监,原来的东厂太监直接被小皇帝打发回南京养老去了。就这样马芳成了司礼监的二号人物。 正统在位的时候,因为极端宠信陈嘉,东厂被西厂生生压过一头,如今东厂在小皇帝的暗中支持下,实力暴涨,堪堪已经能和西厂平起平坐了。 这次来送密折的就是东厂太监马芳。东厂不但是赫赫有名的特务机关,更是训练有素的情报组织,情报网络遍布整及天下,西厂的成立时间毕竟尚短,情报网络的建设比起东厂老前辈来还差了一筹。 所 以小皇帝使用东厂用着颇为顺手。东厂在湘鄂之地遍布密探,如今最紧要的任务就是刺探军情密报,马芳最近刚刚得宠,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办差极为卖力,派了 自己的干儿子太监总管马全亲自坐镇襄阳,指挥情报网络。不但负责侦稽蜀汉的军情,还负有监视各路武将的职责。凡有背叛朝廷的,镇守太监有先斩后奏的职权, 武将们对这些阉人也是闻之变色。 特务政治历来非议颇多,之所以文官们拼命反对,历代皇帝明知弊病颇多却还是不能下定决心舍弃之, 就是因为特务政治可以震慑百官,巩固皇权的成效。正统皇帝因为秉性懦弱,对臣下颇为宽厚,本人又没有大的政治抱负,他的施政纲领以稳定为第一要务,所以锦 衣卫、东西厂在正统时期受到文官集团的压制,一直没有得到快速发展。 到了叶敏昭就不一样了,他本来就因为得位不正,坐在皇位上没有安全感,再加上又遗传了太后的基因,对于文武百官可说是一个都信不过,所以他刚一登基,就把东厂这个蛰伏许久的怪物放了出来。 东厂在叶敏昭的默许和支持下,机构人员迅速膨胀,一时间东厂密探四处活动,探听百官动向,马芳以清除内奸为名,连续将多名官员投入诏狱,制造了许多冤狱,整个京师都弥漫着恐怖的气息。 叶敏昭明知被抓的人很多都是冤枉的,却并不出面制止。一方面他需要这种恐怖的气氛为他在朝臣中间树立威严。他年纪还小,不比叶邑辰,做王爷的时候就积累起了巨大的威望。每个人都知道站在马芳后头的人是他这个皇帝,如果不是敬仰,他宁愿人们害怕他。 借助着东厂庞大的情报网,他也能做到将一切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所以每天第一个来见叶敏昭的人总是马芳,他会交给叶敏昭几张纸,上头分门别类写着各种消息。都是前一天他根据各方面的消息来源汇总出来的最紧要的情报。 叶敏昭现在最关心的,仍然是前线的军情。马芳跪在地上,垂着头。他侍候小皇帝的时间不长,比起他的父亲来,小皇帝可以说是极不好侍候。正统皇帝性情温和,心里想什么脸上全都带出来了。 可 是现在这位,年纪虽小,用人御下的手段却极为厉害,用喜怒无常来形容他是一点儿也不为过。想从他的脸上看出点什么,那根本就是痴心妄想。每次来见他,马芳 都是战战兢兢的,小皇帝也并不只是看看,他往往会提一些刁钻古怪的问题,每一次都问得马芳一头冷汗。所以每次来之前,他都会做好功课。 他 对小皇帝是又敬又怕。他心里十分清楚,太监不像朝臣,太监的地位虽然显赫,可是太过脆弱,只要小皇帝一个不喜欢,换掉他只是分分钟的事,他一切的权势和地 位来源全是小皇帝的喜好。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小皇帝才放任他发展自己的势力,而不是像对待陈嘉一样,处处掣肘限制。 所以马芳才拼了命地办差,努力揣摩小皇帝的喜好,以迎合他的口味。 他已经渐渐明白了,这位人主,心里不喜欢谁他也不会说出来,你得小心揣摩。比如说他讨厌某一个大臣,他不会跟你明说,可若你能猜对了,将这个大臣抓起来投入监狱,他一定会龙颜大悦,变着法的给你一些好处。 将来出了问题反攻倒算,和他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他是典型的既要名又要利,既当□□又立牌坊。这种性格和他的爷爷太宗皇帝有几分相似。只是他小小的年纪,怎么就有这般的心机手段! 今天就有一条十分要命的情报。果然小皇帝看完了马芳工工整整誊抄的那几张纸,半晌没有言语。马芳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王 行义和刘章暗地里勾结!呵呵,你们东厂的探子里还真是有人才!说,这消息是从何处得来的?”叶敏昭将这几张纸毫不客气地摔到马芳的脸上,“你们知道不知 道,王行义是朕信任的肱骨大臣,岂能容你们这样随意污蔑!你们东厂制造了多少冤狱,真当朕的眼睛是瞎的不成吗?” 马芳本来就跪在地上,皇上这一突然发怒,他把头垂得更低了。他是制造了不少冤狱,可是那些也都是皇上默许了的,皇上若是不愿意,哪怕只露出一个不字,他也得屁颠颠地跑去诏狱把人给放出来。东厂其实就是皇上的一把剑,他指哪就往哪打! 只不过这个主儿翻脸不认人,反过来拿这事儿来要挟他,马芳是彻底明白了什么叫伴君如伴虎! “皇上明鉴!”马芳磕头道,“王将军是皇上的肱骨之臣,皇上对他恩重如山,十分看重,奴才又怎么会不知道。这事儿在前线已经传遍了,要不是影响太大,奴才也不敢把这样的消息报告给皇上!” 叶敏昭的手无意识地捏紧了。王行义是叶邑辰的人,当时军情紧急,临阵换将乃是大忌,他才不得不继续委任他为三军统帅,若是他和刘章勾结的事情是真的,他手里现在可集中了大楚所有的精锐,那么他的江山,他的皇位岂不是要危在旦夕! 在看到这个消息的一瞬间,他的第一个念头居然是信了的。要不然何以他以比刘章还要多五万的兵马,又是处于守势,还连吃败仗,把他这个刚登基的皇帝也放在火炉上烤? 他恨不得立刻就派出信任的人选远赴湘鄂,取代王行义!可他又不得不装腔作势,所谓用人不疑,一旦连他这个当皇帝都表示出了对王行义的不信任,那也就只有将他换掉一途了,他还没有最后下定决心! 叶敏昭心里已经翻江倒海,表面却仍然不动声色:“你给朕好好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马芳来前已经做好了功课,就把这件事详详细细地解释了一遍。叶敏昭听完了之后吩咐马芳:“这件事决不能传出去!若是京城里有一个人知道,朕就摘了你的脑袋!”马芳这才战战兢兢地下去了。他心里也明白,若皇上真的完全信任王行义,又怎么会问得如此详细。 马芳走了之后,叶敏昭立刻亲笔手写了一封诏书,吩咐司礼监的一个太监道:“把这封诏书派专人通过驿站传出去,交给参谋军事杨承宗杨大人。” 做完这一切,他才松了一口气。杨承宗以新科探花的身份,没有进入翰林院钻研政策学问,却被他派到了前线战场,一方面是因为小皇帝此前看了他的关于战备的万言书,对他军事方面的才华颇有些欣赏的意味,另一方面,也有派他去监视王行义的意图在里头。 朝廷上这么多官员,小皇帝真正相信的,根本就没有几个。人都是有私心的,就是马芳他也不敢完全相信! 到了辰时,陈嘉带了通政司递进来的奏折,小皇帝翻了几份折子,见都是骂王行义的,心里更是烦乱。这里头的关节他很清楚,丁阁老在当上首辅之前就和王行义有仇,他如今贵为首辅,王行义又刚刚兵败,他自然想抓住这个机会,自然会发动手下的文官拼命抨击王行义。 叶敏昭这时候冷静下来,还想到另一种可能,王行义和刘章有勾结的事情,很有可能是刘章故意散播的谣言。 叶敏昭作为皇帝,作为最高仲裁者,他需要从这些纷繁复杂的事情中做出准确的判断,而这一切何其难也。 处 理了一上午政务,叶敏昭已经头昏眼花,他早上用膳用得早,小于子估摸着小皇帝早就饿了,没到午膳的时间,就进来禀报道:“皇上,时候差不多,您也该歇一歇 了!您看午膳摆在哪?”平时叶敏昭中午吃饭,一半在乾清宫,一半在养性斋,雨澜虽然不怎么搭理他,可他却老是喜欢去蹭饭。 小于子这么一问,他却顿了一下,片刻之后才回道:“派人去坤宁宫和皇后说一声,朕中午过去和她一道用膳!”若是撤了王行义的职务,能顶替他的人不多,叶敏昭想来想去,只有英国公沈老公爷最合适。 叶敏昭将沈家一系的武官安排在重要的位置上,帮他掌控军队,登基的时候却只给沈老公爷安了一个太子太师的空头爵位,没有给他安排任何职务,就是怕沈家势力太大,日后尾大不掉。 可他现在实在无人可用。能够取代王行义的就只有沈老公爷了。他现在就得做势,不断地给沈家恩宠,以换回沈家忠心的回报。这些帝王权术,他不用别人教,几乎天生就会! 其实最简单的,沈家最想要的,就是给皇后一个孩子。他倒不是不能和皇后虚与委蛇,只是他不想辜负雨澜。 叶敏昭暗暗地叹了一口气,为了他的皇图霸业,现在也只能违心一次了。 坤宁宫得到消息,沈皇后带着一众宫人在门口跪迎。叶敏昭下了乘舆。亲自上前把皇后扶了起来,和颜悦色地携了她的手和她一道入宫。皇后因为经历过前一次的事情,这次皇上来她都没敢抱太大的期望,皇上此刻的温柔更是让她受宠若惊。 伺候完皇上用了午膳,沈皇后小心翼翼地打蛇随棍上道:“陛下,时候不早了,皇上若不嫌弃臣妾这里粗陋,就在这里歇个午觉吧!” 她满怀着期盼,叶敏昭只是略一思索便点头答应了下来。早有宫女们铺好了床,沈皇后正待上前给叶敏昭宽衣,却被叶敏昭伸手用力一拉,两个人一起躺倒在床榻上。 沈皇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梦寐以求的日子就这么忽然地降临了。 当天晚上,叶敏昭翻了沈皇后的牌子! 整个后宫为之轰动!不解风情的小皇帝像是突然开窍了一样,频频临幸皇后,不过受到这种恩遇的只有皇后一人,淑妃和宜妃都没有份。 很快就传出帝后感情和睦琴瑟和鸣的言语出来,连远在养性斋的雨澜都知道了。 ☆、第337章 王爷现身 雨澜长舒一口气,心里暗自庆幸。这些日子她捱得真的很辛苦。和从前相比,小皇帝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嫉妒偏执、傲慢、狂妄和唯我独尊。 她 当然不想和小皇帝有点儿什么!可她又不敢明目张胆地和他撕破脸。她的背后还有文哥儿,有珠姐儿,还有杨家,他是皇帝,他拥有无限的权力,这些人的性命全都 捏在他的手心里。此种情形雨澜一直以来都疲于应付,只能一点点试探他的底线,在拒绝他和惹怒他之间寻求一种平衡。 雨澜以为小皇帝这回可能是真开了窍,小皇帝和皇后琴瑟和鸣,也许就会慢慢把她淡忘了,如果真是这样她简直都要阿弥陀佛,感谢菩萨保佑了。 更何况,皇宫里美女如云,哪个男人能受得了这种诱惑? 现在这样多好,各安其职,也许她全身而退出宫的日子就不远了,想到这里不由得心情大好。 想到这里雨澜就不由的看向自己的小腹。上一回珠儿一上身,她就感觉各种难受,这一回却是完全不一样。这个孩子乖得很,怀孕五个多月了,她的妊娠反应一直微乎其微。 她和叶邑辰一直都想要一个儿子,她有一种预感,这个孩子一定就是个儿子。 乾清宫。 小韩子跪在叶敏昭的面前,叶敏昭脸色很难看地问道:“你确定你没有看错,王妃听说了朕留宿坤宁宫的消息,并没有表现出丝毫不高兴?” 小韩子期期艾艾的,“是,是的!奴才不敢欺瞒万岁!”雨澜何止是没有不高兴,她根本就是心情很high,差点儿敲锣打鼓好吗?陛下您未免对自己的魅力太过自信了! 倒是听说淑妃和宜妃这几天一直心情很差,宫里时常有宫女太监触了主子的霉头而被拉出去打板子的。只是这些话小韩子不敢说出口。 叶敏昭的脸上明显露出失望的神色,他现在是越来越没有耐心了,因为通过他的权势和地位,他可以得到他想要的一切。 雨澜,是唯一的例外! 大殿里气压低沉,这时候一个太监拿着一封密折进来交给了皇上。叶敏昭看了一眼,信封上端端正正地写了一行小楷,字体神骏飘逸,极有风骨:襄阳府行军参谋杨叩首拜上。 小 皇帝看见信口的火漆完好无损,十分满意,有些迫不及待地将信拆开。他十分看重杨承宗,不仅因为杨承宗表现出了超越年龄的稳重和处事才能,更重要的是杨承宗 年纪和他相若,由他一手提拔,将来必能对他忠心耿耿,等一批年纪大的老臣卸任,他必能成为自己的肱骨之臣,辅佐自己开创极盛之世。 当然他对杨承宗这般看重,这般信心十足还有一条很微妙的原因,因为他是雨澜的亲弟弟。正所谓爱乌及屋是也。 也正是因为杨承宗有了这样一层隐身的护身符,他才能在日后残酷的政治斗争中屡屡逃过一劫,虽然屡遭性情多疑的小皇帝的贬谪,最终还是能够拜相入阁,成为一代名臣,杨家也因为有了他这一棵大树,得以繁荣富贵数代之久。 小 皇帝一目十行,很快就看完了承宗的密折。小皇帝给他的那封亲笔诏书问他王行义勾结刘章的事情。承宗却从王行义上一次的打仗的布置开始写起,如何组织军民, 如何排兵布阵,如何组织进攻防守,条理清晰分明,杨承宗并没有为王行义说一句好话,可是小皇帝一看这份密折,就知道王行义确实是干了不少实事的,没有功 劳,也有苦劳。 杨承宗说:“刘章此人,能谋善断,用兵谨慎,却又长于起兵突袭,令人防不胜防,实乃不世出的名将也!”也就是说,王行义败给这样的人,是非战之罪。 承宗话锋一转道,王将军与刘章勾结的谣言微臣也有所耳闻,王将军的努力三军将士全都看在眼里,微臣身在前线对这种谣言实在都懒得辩驳,若是王行义真如谣言所说的那般和刘章有所勾结,蜀汉的大军早就已经渡过长江了,皇上您还能在金銮殿里踏踏实实地坐着吗? 最 后承宗总结道:朝廷的邸报微臣一直有看,百官们对于王行义的指责,给他安的那些罪名,很多都是无稽之谈,王行义将军对江山社稷是有功之人,皇上不但不应该 惩罚,反而应该好好奖赏他,王行义如今势单力孤,一旦皇上伸出援手,拉他一把,那就如同雪中送炭,他一定感恩戴德,更加忠实地为皇上您卖命! 承宗在信的最后还说了一句非常莫名的话:弹劾王将军者,虽则杂乱无章,实则暗有联系,此诚诡异也! 叶敏昭反反复复看完了杨承宗这份密折,东厂的消息、王行义自己上的陈述军情的折子、陈嘉掌握的西厂的消息,再加上杨承宗这份密折,这么多的消息来源一一印证,小皇帝心里终于有些谱了。 可以说,他多疑的性格,让他不愿意相信任何人,可是这里边就算有人敢骗他,也绝不可能所有的人全都骗他,正因为他有这么种不同的渠道获得消息,别人才更加不敢骗他! 对 于杨承宗的这句话,小皇帝也是极为重视的。其实他也早就对这件事有了疑惑,立刻就将这些日子以来百官们弹劾王行义的折子一份一份全都叫人找了出来,一一对 照。他的心里慢慢更加有谱了。所有弹劾王行义的人,基本都和丁阁老有着某种联系,要么是丁阁老的门生,要么是丁阁老曾经的部属。 现 在围绕着丁阁老这个内阁首辅,已经渐渐形成了一个势力集团,小皇帝是一个极度敏感的人,权力*也是极强,这已经引起了他的高度警觉。知道归知道,他却不愿 意说破,他和丁阁老正处在合作的蜜月期,丁阁老需要借助他的皇权巩固自己首辅的位置,他也需要借助丁阁老来帮助他整肃叶邑辰的势力。 还 有一个隐秘的想法藏在他的心里,谁都不知道。现在丁阁老是风光无限,可他整了这么多人,抄家的,砍头的,灭族的,多少怨气极为一身,而他这个皇帝却只是隐 身幕后。到了某一时刻,他只要把丁阁老推出去,他一人的死就能平息所有人的怒气,到时候他不但毫发无损,而且还能够收拢人心。 如 今丁阁老已经把摄政王一系的人得罪狠了。因为害怕整肃大人太多,引来军队的大动乱,小皇帝一开始就把整肃的范围限制在了正三品以上,可以说叶邑辰的支持者 在中下层军官中还有很多,而摄政王一系现在硕果仅存的大将,就是王行义了,他寄托了多少人的希望于一身,一旦王行义取得了针对蜀汉的胜利,到时候他声望如 日中天,丁阁老能拿他怎么样?谁敢保证王行义不会挟威对付丁阁老? 丁阁老自然不会放任摄政王一系的漏网之鱼建功立业,所以发动门生故旧借机弹劾王行义,甚至派人故意散播不利于他的谣言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 靠着杨承宗意有所指的一句话,小皇帝已经基本把这件事情抽丝剥茧还原了出来。他的心头豁然开朗,对于杨承宗的见识更是深感诧异。他能够想到这些是因为他掌握了最多最完整的信息,杨承宗能够在百忙之余这么准确地猜到幕后黑手,这份聪敏豁达,真是可畏可怖! 到了此时,他的心里其实已经有了处理此事的腹案。对于丁阁老和王行义之间的龃龉,他是乐见其成的,他当上皇帝之后,太后教给他的第一招就是两个字:平衡!下面的臣子全都团结的铁板一块,他这个皇帝才不好当! 如今他只需要在两人之间,哪个弱了帮扶一把,然后安心做一个裁判员就行了。运动员们斗得越厉害,就越需要自己这个裁判员,自己的位置也就做的更稳当。 出于谨慎使然,他还是想问一问雨澜。杨承宗毕竟是她的亲弟弟。也有些日子没有看到雨澜了。 “摆架养性斋!” 养性斋里。 “药已经煎好了,王妃您趁热喝了吧!”宫女端了汤药进来,恭敬地对雨澜说道。这几天小皇帝没来打扰,雨澜着实过了几天舒心的日子。龚太医自从上次以后,被皇帝任命成为雨澜的主治太医,隔一天就来给她把一次脉。一个保胎的药方子已经变了好几变。 “放在那儿吧!我一会儿再喝!”这么些天了,每一次王妃都不肯正儿八经地喝药,那个宫女早都习惯了。放在桌子上又行了一礼就下去了。屋子里只剩下双喜和腊梅两人,雨澜吩咐道:“把那药端过来给我!” 双 喜将药端了来交到雨澜的手上,雨澜仔细闻着药汤的味道,仔细辨认里面都加了什么东西。这些年来她在王府里闲来无事,跟着白大夫断断续续学了一些医术。开方 子看病她还做不到,但是却能分辨出这一碗药里到底放了什么,她闻了半天,又用银匙搅了搅药汤,仔细分辨,最后才松了一口气。 貌似,小皇帝并没有叫人在药里添加什么作料!这应该是一碗保胎的药。 可是,她还是叹了一口气,“还是拿去倒在花盆里吧!” “是!”腊梅十分听话地将那一碗药倒在一个兰花盆里。要是叶敏昭知道自己拿最好的药材熬出来的药汤一直得到的这个待遇不知道他会做何表情! “扶我出去走走吧!”随着身子日渐沉重,雨澜越发地无法在这个小房子里呆的下去了。 腊 梅和双喜就扶着她在养性斋的院子里散步。时值五月,院子里的几株石榴花开得正好,打眼望过去一片灿若艳霞,绚丽已极。雨澜放慢了脚步,望着火红的石榴花微 微出神。晋王府里也是栽了不少石榴树的,虽然叶邑辰从来不吃——嫌麻烦,可赏花赏果却也是一种雅致,何况石榴还有富贵吉祥多子多福的寓意。 多子多福也是王爷的心愿吧,雨澜伸手摸了摸微微隆起的小腹,为了这个孩子,她必须坚强下去。 叶敏昭恰在这个时候带着太监到了养性斋。雨澜带着两个丫鬟过来给他见礼。叶敏昭摆摆手,“快起来吧!”上次那件事之后,他这还是第一次来见雨澜,心里多少有些不自在。看见雨澜微微隆起的小腹,他的心里又一阵不舒服。 沉默了片刻他才说话:“你的身子还好吧?”不管他的心机有多深沉,对着雨澜他的关心还是发自肺腑的。 “托陛下的福,臣妾都挺好的!” “那就好!那就好!你身子重,以后见了朕,就不要再给朕行礼了。” “谢陛下恩典!” “行了,也别谢来谢去的了,你们扶着你家主子在那里坐坐!”养性斋里除了石榴树,还有宜家葡萄,葡萄架子下面有一张石桌和几个石凳,很有几分意趣,叶敏昭就叫丫鬟们扶着雨澜在石桌旁坐下。他也在另一个石凳上坐了下来。 叶敏昭开门见山地问道:“朕有件事想要问问你!” 雨澜微微有些诧异:“皇上请说,只是臣妾是个妇道人家,见识有限……” 叶敏昭摆摆手,把她谦虚的话堵了回去,“你不必过谦。你的聪明才智,别人不知道,朕还是知道的。”想当年雨澜作的诗可是帮他把尚书房的师傅都给镇住了。 雨澜有些汗颜,“皇上想问什么?” “朕想问问你,你的弟弟杨承宗,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雨澜更是诧异。皇上干嘛问她这个。他派了承宗去前线这件事,雨澜是知道的,一听这话不由有些着急,“可是三弟弟出事了!” 叶敏昭道:“他好好的,朕看在你的面子上,也不会叫他去送死的,这一点你尽可放心。” 有了他的保证,雨澜心里多少放心了一点儿。她想了想道:“我与三弟弟一起长大,若说他这个人怎么样,不是因为他是我弟弟我才夸他,我有八字的评语给他:大器晚成,堪当大任!” 叶敏昭将这八个字反反复复咀嚼了半天,他性格多疑,对雨澜却是例外的信任,这时候已经是面露欢喜。“好!朕就盼着他能像你一样聪明,将来也能帮朕建功立业!” 当天晚上坤宁宫里沈皇后一直等到交更十分,还没有吃饭,碧桃劝道:“娘娘您先吃一点儿吧!看这个样子,皇上今天是不会来了!” 沈皇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皇上,是不是又去了养性斋!”好不容易皇上正常了几日,这几天她和皇上之间相处的十分愉快,怎么忽然之间他又故态复萌,跑到养性斋去了。 “是的!”碧桃低下了头,恨恨地回答。 “本宫原来以为皇上已经回心转意,难道是本宫会错了意吗?”沈皇后喃喃地道。 她不知道的是,此刻皇上已经回了乾清宫,并且亲手写下一封圣旨,在圣旨中他力排众议,继续留下王行义任三军统帅,命令兵部和内阁全力配合,做好后勤补给的工作。 既然用不到沈老公爷了,接来下的一个多月,他又是绝足不去皇后的坤宁宫。皇后甚至不知道她哪里惹的皇上不高兴了。宫里对于小皇帝的喜怒无常,则更是敬畏无奈。 差不多同一时间,沿江和大楚军队对峙的刘章却接到蜀地境内的紧急军情,大战正在一触即发的时候,他却要匆匆赶返蜀汉,将十万军队的指挥权交给他信任的宗室刘越指挥。 刘越十分不理解:“那位王爷的死活就那么重要,值得陛下放弃即刻渡江的打算,亲自回去主持抓捕他?” 刘章说道:“那是因为你不知道叶邑辰的厉害!这个人天生就是为了战争而生的,朕在国境内布下天罗地网,搜索了数月也没能把找出来,如今得到消息他正向着贵州的方向逃去,一旦让他收拢了贵州的兵将,那时候我们腹背受敌,可就麻烦了!” 刘越一直崇仰的人是刘章,总觉得大楚对于那位王爷的宣传有些言过其实,“这个人,真的就那么神奇?” ☆、第338章 太子之死 天气越来越热,雨澜的肚子也越来越大。今年本是选秀之年,按照皇家的规矩,官宦之家的女儿须得经过选秀,充实掖庭,之后选秀剩下的姑娘才能自行婚 配。因为小皇上至今尚无子嗣,太后很想选一批质量上乘的宫女充实后宫,不过礼部的折子递上来之后,小皇上表示前头战士为靖,自己没有心情选秀,叫各家适龄 的秀女们自行婚配。 有些个家中有优秀女子的大臣们,本想着小皇上后宫空虚,想要把自家的女儿送进宫去,搏个一步登天,小皇上这份旨意着实叫一大部分人失望之极。 尽管西厂密探四处,监视官员的百姓们的一言一行,小皇帝霸占了摄政王妃,自己的亲婶子的事情还是悄悄在京师中流传开来。 六月份天气最热的时候,宫外传来一个消息。原来的太子,如今的顺王叶敏舒死了!官方的说法是他得了急病,救治不及这才英年早逝。暗地里却流传着另一种说法:顺王是吃了过量的春药,纵欲过度死在女人的肚皮上的! 雨澜被囿于养性斋,消息十分迟缓,数日之后才知道这个消息。叶敏舒活着的时候并不怎么受重视,死了之后身后事却办得颇为风光,叶敏昭命令如今的宗人令叶枫齐亲自主持顺王的丧仪,并亲自下旨,准许叶敏舒以太子之礼下葬,谥号为“隐”,称之为隐太子! 叶敏昭政治经验愈发丰富,对隐太子之死表现得十分悲痛。对于兄长的悌爱之情溢于言表,受到文武百官一致的称颂。而真正的聪明人自然明白,小皇上对于这一位前太子之死是乐见其成,甚至在他死亡的过程中有过推波助澜之嫌疑。 雨澜却十分担心八妹妹雨馨的现状。不到二十岁的妙龄少女就这个样子守寡了,她的膝下又没有一个孩子可以依靠,而以后她势必是不能再嫁了,这样的日子该怎样过下去呢! 雨澜左思右想,小皇帝有一次到养性斋来看她,她就忍不住和小皇上把这件事说了。叶敏昭想了想道:“既然你这么担心娘家人,不如朕把她接进宫里,让你们姐妹见上一面!” “这怎么可以?宫里可没有这种规矩!”叶敏舒至今还在停灵在顺王府,丧礼都还没有结束,雨馨身为寡妇,乃是不祥之身,按规矩皇宫她是进不来的。 “什么规矩不规矩的!规矩还不是人定的!朕的话就是规矩,朕说可以那便可以!”叶敏昭自己都没注意,他这话说出来有多霸道,可又是那么自然而然。他和一般的古人完全不一样,他不敬祖宗,不信鬼神,反而对他自己,有着强烈的无限的自信! 当天傍晚小韩子就奉命出宫,一乘小轿将雨馨接到了养性斋。姐妹两个这一次在宫中想见,只有一番唏嘘。 自从雨澜进宫以后,她就再没有见过任何一个娘家人了。雨澜看见雨馨虽然穿着素净,精神看上去倒好,这才把心放到肚子里。 雨澜直接就对室内的宫女说:“你们都下去吧!”将这些耳报神全都打发下去才好和雨馨说体己话。 雨馨看着雨澜隆起的肚子一阵愣怔,好半天才冒出一句话:“这么快就有了?” 雨澜伸手摸了摸肚子,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在胡说什么呢,这孩子是王爷的!” 雨馨就呼了一口气。“我就说嘛,你应该不是那种人!” 雨澜牵着她的手,姐妹两个在贵妃榻上挨着坐了。雨澜问她:“现在外头都怎么说我?” 雨馨性格爽利,爱憎分明,她想了想道:“说什么的都有,反正都不是什么好话!什么红颜祸水,祸国妖姬……现在没人知道你怀孕了,若是这件事传出去,还不定怎么编排你呢!” 雨澜听得一阵怔忪,古人最重名节。京师就有这样的例子,官宦人家的小姐被强盗掳走,并未失去贞洁,可是为了维护家族的尊严,她的亲人硬是逼着姑娘悬梁自尽了。她在宫里已经住了几个月了,她说她和小皇帝没什么,谁信啊?就算是王爷活着回来了,王爷还能接纳她吗? 雨馨问:“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没有?” 雨澜摇了摇头:“我现在没有什么想法,只想着平平安安把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 “他对你好吗?”雨馨忽然问。 “谁?”雨澜说完这个字也反应过来,雨馨说的这是叶敏昭。 “还行吧!除了不让我出宫,别的对我有求必应!” 雨馨咬咬牙,劝她道:“既然他对你还行,就干脆从了她算了。那些三从四德,从一而终,你不必在乎!关键是你自己过得好!再说了,将来等你做到了贵妃,皇贵妃,谁还敢在你面前提起这些!他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在这个风口浪尖上把你弄进宫,说明他心里有你!” 雨澜心里一阵感动,雨馨肯说这番话,说明她是真的为自己着想。她拍了拍妹妹的手,摇了摇头:“我做不到。不是为了那些虚名。王爷待我的好,我终身难忘!我相信王爷一定没有死,有一天他一定还会回到我的身边来!” 雨馨恨其不争:“都快半年了,一点儿消息都没有!你还在这里痴等!你可真够傻的!”顿了顿,她又幽幽一叹:“其实说真的,我真是羡慕你,有一个人值得你这样的等!” 雨澜笑笑,岔开话题:“别说我了。这次把你请进来,是想问问你过得怎么样了?” “我挺好的!”说起自己,雨馨放松了下来。“他死了比活着省心,现在我是一身轻松!没有那么个东西在一旁恶心我,我是睡觉也香甜了,吃饭也有胃口了,要不是这么多人看着,我真想大笑几声。” 雨澜忍不住握紧了雨馨的手,这几句话雨馨说得云淡风轻,可是却道出了多少辛酸!雨馨的命实在太苦了! “外头那些传言,是真的吗?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都 是真的!那天他在太监的挑唆下,吃了过量的春药,后来把王府中所有的姬妾全都叫了过去,挨个地和她们纵欲宣淫……他这么个折腾法,死是早晚的,不是今天, 就是明天!”雨馨语气冷冷的,听不出一点儿波动,那种□的画面她一想都觉得恶心,她真的是巴不得叶敏舒死得越早越好! 雨澜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叶敏舒已经疯了,一个疯子是无法对自己做出的事情负责任的,而背后推波助澜的小皇帝心机实在是太可怕了。 雨馨冷笑道:“你不知道吧,他临死前最后一个幸过的女人就是咱们的那位五姐姐!” “啊?”雨澜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怎么会是她?那她现在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也死了呗!叶敏舒就死在她的肚皮上,你以为她还能活得了吗?再怎么说他也是皇上的哥哥。”雨馨的口气中没有幸灾乐祸,反而透出一种淡淡的寂寞,她和雨霞斗了半辈子,她们之间,没有赢家! “当 时叶敏舒那个地方全都是血,五姐姐已经被吓傻了。”雨馨说到这里也是一脸嫌恶。“后来她回去梳洗之后,反过味儿来过来求我,抱着我的腿让我救她一命。我告 诉她,谁也救不了她。我并没有骗她,王爷死后,皇上下了一道命令,王府里所有的姬妾,全给王爷做了生殉!全都被内务府的人活活勒死了!”生殉是以活人作为 殉葬,极其的残忍,雨澜听到这里几乎要吐了。 这种殉葬的方式前朝就被废了,小皇帝怎么忽然又把这些妙龄女子残忍地杀死?随即她就明白了,倒不是小皇帝对叶敏舒这个哥哥有多看重,他这分明是在杀人灭口呀! 她的声音有微微的颤抖:“那她呢?” “她 还算是知趣的,从我那里离开之后,回去就上吊死了!因为死得早,皇上才没有追究她的罪名,也没有让她给王爷殉葬。只是我通知杨家收尸,咱们那位父亲,却死 活不肯前来。还是我叫人买了棺材找地方把她埋了。日后没有香火供奉,也只能怪她自己了!”她毫不掩饰自己对于父亲的鄙视,“从前他对咱们的五姐姐有多好 呵!” 雨馨嗤笑,“你大概还不知道,从宫里搬出来之后,杨家从来没来看过她一次。连她的同胞弟弟都没有。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也真是叫人齿冷!偏偏这些人,又是咱们的血脉至亲!” 承业就是一个窝囊废,他能做出这样的事儿来,雨澜倒是不怎么奇怪。“想来,五姐姐一定很难受吧。” “她也是咎由自取。当初若不是她一心想要攀这个高枝,处处想要踩我一脚,以当初父亲对她的宠爱,必然会给她找一个如意郎君,胜过如今又何止千倍百倍!” 姐妹两个相对无语。她们都不由得想起了从前,还在杨家的时候,雨霞的飞扬跋扈,她大概没有想到,她的结局会是这样悲惨。 而她们呢,她们已经深深卷入了宫廷的恩怨的斗争,她们的结局又会是怎样的呢?她们都陷入到长久的沉默中,屋子里只剩下自鸣钟咔哒咔哒的机械声音。 叶敏舒的死在京师中并没有掀起太大的风浪,他不光彩的死法为众人增添了茶余饭后的谈资。庙堂之上真正的大人物却不会为了他这个徒具虚名而没有任何政治价值的人投去多余的关心。 得知雨霞的死讯之后,雨澜有好些日子心情都恹恹的。她倒不是可怜雨霞,雨霞能有这个结局,谁也怨不了,只能怨她自己!她是觉得人生无常而前路渺茫。 小皇帝变着法地讨她的欢心,连珠姐儿也破天荒不在她跟前淘气,在这种寄人篱下的环境下,女儿也以极快的速度成长着,慢慢变得懂事起来。雨澜虽然一直盼着珠儿早点懂事,可这样的过程,却是她不愿意看到的。她深深觉得对不起女儿! 大楚和蜀汉的战争进入胶着的状态,围绕着长江的控制权,两国的水师展开了反复的争夺。不知道为什么,蜀汉的部队好像忽然失去了灵性一般,尽管王行义仓促带着大军退到江北布置防御,蜀汉占优势的水军在一系列的小型战斗中并没有取得优势,王行义也渐渐稳住了阵脚。 叶敏昭并不知道这是因为蜀汉的军队缺少了刘章领导的缘故。他总算松了一口气。这时又有密报传来,西北的叶敏瑜也不老实,正在半公开地招兵买马,扩大地盘。 小皇帝一连数道密谕给谢之远,让他动员一切力量,不惜一切代价拖住叶敏瑜东侵的步伐。紧接着,他又接连派出文臣武将在晋西甘南和宁夏布置防线,加强卫所兵士的训练。 朝廷内忧外患纷至沓来,叶敏昭每天扑在枯燥的朝政中却享受到了无与伦比的快乐。那是权力带给他的甘美滋味,那种掌握着所有人命运的感觉让人痴迷,是任何别的什么都无法比拟的。 ☆、第339章 孩子出世 转眼到了七月,战场的形势终于发生了转机。由蜀汉宗室刘越领导的蜀汉军队被王行义牢牢拖在南岸,蜀汉的国力毕竟无法和大楚相提并论,出动十万大军已经是蜀汉的极限,而北岸的楚军却不断增兵,人数上很快就超过了蜀汉。 在 心里上也给蜀汉造成了强大的压迫,刘越十分焦急,于是在灵州秘密建造船只,准备渡江。秘密建造了战船六十余只,正好此刻北岸灵州守备张权因为生病被送回大 本营,接替张权的将领刘忠尚未到任,此刻刘越已经秘密到达南岸,见楚军军无主帅,士气涣散,便下定决心指挥部署渡江。 恰此时,参谋军事杨承宗奉大都督王行义的命令,代表朝廷到灵州慰劳军队。刚刚行至灵州数里之外,就听见擂鼓声阵阵传来,人皆说蜀军今日渡江。承宗见败兵残将散坐道旁,解鞍束甲而群龙无首。心中十分震惊。 随行之人见此情形皆欲回转,部下劝他说:“大人只是受命犒军,并未受命督战。此战眼看是要败了,您若是现在插手,到时候兵败的责任可就全都推卸到您的身上了!到时候您可怎么吃罪得起?” 承宗当即斥责道:“危及社稷,岂能退避!” 到了江边,杨承宗见对岸的刘越正在临江筑台,准备渡江。形势十分危急,杨承宗当机立断,立刻召集诸将,勉以忠义。杨承宗说:“诸位将军守土有责,下官一介书生,尚且不畏强敌,愿与灵州古渡共存亡,况且各位乎?” 杨承宗来到江边,拿起鼓锤,亲自擂鼓。对岸射来的箭矢嗖嗖地从他的身边飞过,他却面不改色。 众将士得知杨承宗乃是新科探花,皇上派来的钦差使节,本就崇仰,又听说他乃是前任首辅杨培实的孙子,更是尊敬。他这一番临危不惧的表现,更是激起了将士们的血性。一时之间士气大振,都决定跟着杨承宗决一死战。 杨承宗遂整编部队,部署防务。他本是一个书生,从来没有经历过战争,闲来无事倒是也读过不少兵书,只不过那是当做闲书来读的。他从来也没有想过自己也有指挥千军万马的一天。 灵州古渡的楚军共有一万八千人,而对面的蜀军,杨承宗问过经验丰富的偏将赵飞扬,据赵说,蜀军旌旗招展,遮天蔽日,至少有四万人马。敌方的军队是他们的两倍,这一仗怎么打?杨承宗也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场面,只觉得脑仁发胀,不过事到如今,不管怎么样也得拼一拼了。 他现在是三军统帅,所有将士的目光全都集中在他一个人的身上,他一定不能表现出慌乱的一面。因此尽管心中没底,杨承宗依然镇定如恒,谈笑自若,有条不紊地指挥步兵和骑兵在北岸构筑起防线。 好在这段时间杨承宗一直在军营里耗着,干得虽然是出谋划策的活,实际上也多有留意军队的排兵布阵,王行义乃是一位稳扎稳打的老将,他跟着王行义学到了不少。这个时候现学现卖,他发现行军布阵似乎没有想象的那么难,心中也就多了几分自信。 另一个好消息,楚军在灵州有战船百余艘,船上有数千水军,且都是训练有素的,和蜀军那些旱鸭子不可同日而语。承宗知道这个消息之后大为高兴,信心又足了几分。 他下令将船只分为五队,二十艘船编成一队,一队在江中,两队停泊在东西两侧岸边,另外两队掩匿山后。 待一切准备停当,蜀军也终于开始渡江,上百艘蜀军大船满载着军士向北岸驶来。没过多久,蜀军已经陆续登岸。 杨承宗在距离岸边很近的地方筑起一座高台,帅旗就在高台之后。传令兵骑着快马快速来往,军情情况也不断向他这里汇总。他的大脑高速运转,一时之间竟把紧张焦虑那些情绪全给忘了。 登陆的蜀军已经越来越多,有部属劝他立刻命令水师出击,杨承宗站在高台上却看得很清楚。他的声音冷静而又沉着:“不忙!蜀军主力尚未到达江中!”部属愕然,才明白原来这位书生将军,要的不是把蜀军打退,他要的是歼灭蜀军的主力,打一次漂亮的大胜仗! 杨承宗已经对传令兵发布了命令:“传令赵将军,叫他带着人马再坚持半个时辰!一定要把蜀军给本官拦下来!” 赵 飞扬接到将令,抬头就能看见杨承宗的帅旗,和高台上那隐约可见的俊秀身影,他知道每一个大楚的士兵都能看见杨承宗,主将和他们同生共死,一步不退,楚军也 一时士气高涨。赵飞扬哈哈大笑道:“杨大人乃是文弱书生都不怕死,我老赵怕个鸟!你回去和杨大人禀报,就说只要我老赵有一口气在,就绝不会后退一步!” 楚军这阵子接连吃败仗,早就憋了一肚子气,赵飞扬又是一员悍将,加上蜀军不可能一下子把数万人马全都运到对岸来,在楚军的拼命狙击之下,不论刘越怎样督战,杀了许多畏敌不前的人,蜀军就是难进一步。 刘越暴跳如雷! 这 个时侯杨承宗终于发布命令,埋伏于岸边和山后的船只一下子开了出来。楚军原本只有二十多艘战船在江中和蜀军作战,这一下子多出四倍的兵力,蜀军登时大乱。 而楚军水师本来就训练有素,相比而言蜀军的水师是临时拼凑而成的,战船也是匆忙打成的,很多战船被楚军的大船一撞,就纷纷沉没。蜀军溺水而死者不计其数。 几 个时辰过去了,灵州古渡的战场上,激烈的战斗仍然在继续。这个时侯有人来禀报杨承宗,说是他吩咐组织的数千民众已经准备好了。将士们并不知道杨承宗要这些 不能打仗的民众来干什么,不过杨承宗带着他们以一万八千人的兵力,硬生生遏止住了两倍于己方的敌兵,甚至占据了极大的上风,此刻将士们早已将他奉为神明。 现在每个人都相信这个文弱的书生能够带领他们取得灵州之战的胜利了。 杨承宗听了也是精神一震,这个时侯天色渐暗,正好可以依计行事。他吩咐这些民众整理好队伍,发给他们许多战旗和军鼓,并且叫他们从山后面摇动旗帜,敲着鼓绕到江边来。 并且一起齐声呼喊:“援兵来了!咱们的援兵来了!有十万人呢!” “敌酋刘越死了!被咱们射死了!” 一时间山摇地动,气势十分吓人!江上的蜀军听到对岸鼓声震天,看到山后无数旗帜飘扬闪动,真以为是楚军大批援兵到来,早已无心恋战,纷纷逃命! 至此蜀军已经完全溃不成军。 刘越心灰若死,在座驾上哭道:“吾皇十数年心血毁于一旦,我对不起陛下啊!”刷一声拔出佩剑,就想举剑自刎。多亏他的亲兵眼疾手快,死死将他抱住:“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将军一死,咱们群龙无首,几万兵马就要损失殆尽!将军您要三思啊!” 刘越这才没有自杀成功。 蜀军仓皇退到对岸,整军清点人数,竟发现一天的战斗,死伤者超过了万人。大部分都是掉进长江里淹死的。自打双方开战以来,蜀军在刘章的带领下,一直占据上风,这还是第一次遭遇这样的惨败。 杨承宗也没想到他第一次指挥战斗就能打这样一个大胜仗,他这边清点损失,也不过损伤不到千人,楚军气势大震,赵飞扬等人信心爆棚,摩拳擦掌,纷纷向杨承宗进言,要他立刻带人度过长江,把对岸的敌人一锅给端了。似乎觉得蜀军已经变成了不值一提的山贼匪众! 杨承宗却没有被胜利冲昏头脑。这场仗胜就胜在水军上面,若是度过长江,以少击多,和擅长陆战的蜀军再打一次,到时候失败的就该是楚军了。因此毫不犹豫地否决了,派一部分战船开赴上游,一部分战船到杨林河口阻击,若是明日蜀军还要渡江,就给他们来一个内外夹击。 一面又紧急派人给王行义送信,让他派大军度过长江,趁此机会将蜀汉的大军一锅端了。 他 看得很清楚,蜀汉国力薄弱,兵员补充缓慢,打持久战远远不能和大楚相较,承宗就曾经就这个问题向小皇帝上书,认为从战略上讲,不应在乎一城一地的得失,而 应该以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为根本出发点。甚至想到一个诱敌深入的计划。以一座座城池分散敌人的兵力,最后逐步蚕食蜀军的力量。 小皇上虽然觉得他说得有道理,却并没有采纳他的意见,实在是以正统自居的小皇帝无法承受一座座城池被丢弃后的声誉损失和来自朝野的巨大压力。 据说刘章通过密探看到这份奏折的时候,额头上都是冷汗。大楚若真是采取这种策略,刘章就真的进退两难了。 杨承宗在灵州指挥的这场战斗极为关键,被称为灵州大捷。后世史书一致认定,灵州大捷是大楚和蜀汉之战的转折点。捷报传回京师,小皇帝欣喜欲狂。天知道他等待这场胜利等了实在太久了。大楚军队的一败再败,已经将他逼上了绝路,他都已经酝酿着御驾亲征了。 小 皇帝龙颜大悦,“杨承宗真乃是朕的福将也!”他在一个月内连下七道圣旨,连连拔擢,把他从一个文职的参谋提拔到统兵大将的位置上,让他独领一路兵马。这个 时侯杨承宗因为灵州大捷已经闻名天下,可是毕竟年纪太小了,朝中依然有不少反对的声音。说是皇上提拔得太快了,少年高位,有骇视听。 叶敏昭也是聪明绝顶,很快想出了一个折中的办法,他灵州古渡的人马为班底,组织了三万人马的西路军,派了年近八旬,头昏眼花的老令国公出任统帅,由杨承宗任副帅,均受王行义节制,对蜀汉军队展开进攻。 名义上老令国公是西路军统帅,实际上他已经老得生活不能自理了,西路军除了令国公,就只有一个副帅,所以军队的实际指挥权还是在承宗的手上。 杨 承宗在灵州重整军队,王行义已经挥师度过长江,牵制住了刘越。杨承宗也趁机度过长江,与刘越的军队在长江南岸进行了多次交战。蜀军灵州一败之后士气低落, 而杨承宗也在多次的战役之中显示出绝佳的指挥天分。一个月内,他稳扎稳打,和刘越一连打了七仗,七战七捷,消灭和被俘的蜀军两万余人,很快蜀军被迫退出湖 北,大楚将丢掉的城池一座一座夺回来,光复了整个湖北。 刘越终于明白,杨承宗虽然是一个文弱书生,又年纪轻轻,可有些人在某一个 领域就是有别人无法企及的才能,是后天无论怎样努力都追不上的。就像叶邑辰一样,十几岁开始带兵打仗,一生之中却鲜有败绩。杨承宗就是这样的一个天才。他 看到了一个传奇名将的冉冉升起,而不幸的是,他成为了成全杨承宗名声和战绩的踏脚石。 虽然不甘心,他却深知自己不是杨承宗的对手,整个蜀汉,只有刘章能和杨承宗一较高下。刘越接连给刘章写奏折,请皇上立刻回来主持大局,可是刘章如今也遇到了麻烦,他不是不想回来主持大局,而是根本回不来。 此前大楚和蜀汉的战争中,蜀汉占据了上风,势如破竹地攻下了湖北和湖南,远在蜀汉后方的贵州总兵虞亮拥兵一万,见此情形一直态度暧昧,对于朝廷下令进攻蜀汉以牵制蜀汉大军的命令百般推诿。 朝廷对于隔着蜀汉的云贵等几个省份本来就没有太直接的影响力,所以也无可奈何。谁知道最近也不知怎么的,虞亮突然积极起来,发动兵马神出鬼没地一连攻下了蜀汉境内的好几座城池,直接威胁到蜀汉首府成都的安危。 蜀 汉本来就已经孤注一掷把全部的兵马全用来北伐了,留在境内的部队本来就不多,可是另一方面,虞亮能够取得这样的战绩,也实在是因为他用兵太过飘忽诡异,毫 无征兆地就忽然兵临城下,指挥起攻城之战也是极有大家风范,守城的将领很多时候还没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城门就被攻破了。 刘章 立刻意识到,指挥这支部队的人根本不是虞亮,而是叶邑辰。上一次刘章布置重炮在江面上轰沉了叶邑辰的座驾,他派人百般搜寻也没有找到叶邑辰的尸体,他深知 叶邑辰的厉害,知道他将是自己北伐的最大障碍,因此立刻派出无数搜寻的队伍在沿着长江巡逻,下决心一定要活捉或者杀了叶邑辰。 被 重炮轰击的时候,一位亲兵用身体挡住了开花弹,叶邑辰捡了一条命回来。等他上了岸,上百名亲卫只剩下大脑袋等十数人。如果回头向北走,他很快就能回到大楚 境内,可是他判断北方一定布下了天罗地网,等着自己往里钻,叶邑辰无奈之下,明知道雨澜一定会对自己的生死不明而心焦如焚,仍然不得不死中求活,带着大脑 袋等人向南潜去,本想着看能不能绕一个圈,再回到大楚国境去。 谁知道主持搜捕行动的人正是孝武帝刘章本人,刘章是这么多年来叶邑辰未曾遇到过的可怕敌人。他逐步缩小包围网,将叶邑辰一步步逼向蜀汉的腹地,叶邑辰最后一咬牙,干脆潜入了成都。 银月嫁过来的时候,叶邑辰和叶枫齐曾经在她带来的楚人之中安排了大量的密谍,其中的密谍首领名叫鹂娘。刘章和银月夫妻感情甚笃,明知道她带来的人里藏有密谍,却没有将鹂娘等人抓起来处死。 鹂娘是经过叶枫齐专门训练出来的特种情报人员,虽然在刘章的重重监视下,仍然艰难地开展工作,在成都慢慢建起了秘密网络。这次叶邑辰潜入成都之后,立刻派手下和鹂娘联络,几经试探,终于确定鹂娘仍然忠于大楚,这才在鹂娘的帮助下,辗转逃到了贵州。 鹂娘以及她的手下基本全都嫁入了蜀汉的豪门为妾,这么多年已经在蜀汉扎下了根基,所以刘章才会一直找不到叶邑辰。 叶邑辰到了贵州之后,夺取了虞亮的兵权,他从北到南在蜀汉里兜了一圈,清楚地知道蜀地内部空虚,兵力已经全部开到了两湖战场,实在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便带着贵州的兵马从后方攻入了蜀汉。 从 大的战略上讲,蜀汉腹背受敌,已经十分危险。所以刘章根本就没办法赶到两湖去。刘章刚刚布置好防务,这个时侯叶邑辰已经带着上万人马打到了都城外围的津 县。刘章一直对叶邑辰十分重视,却没有想到他手里有了兵马之后会这般可怕。这般的长途奔袭换成一般的人马早就被累得崩溃了,可是明明贵州兵算不得有多精 锐,可是当他真和叶邑辰在津县外围一交手却发现这帮子贵州兵个个活力十足,战斗力极为彪悍。 蜀汉兵力明明多于叶邑辰,却硬是被叶邑辰压着打,虽然双方只是试探性的攻击一下,就各自收兵,并没有出动主力,刘章却是出了一身的冷汗。 这两年刘章一直在研究叶邑辰政治上的作为,觉得他在政治上虽然也很有远见,却也并不是自己不能企及的。可一旦让他掌握了军队,他惊才绝艳,他的光芒,简直让人无法逼视。 刘章对自己也很有自信,相信自己绝对能够列入当世名将之列,可接触之后,他也明白,自己和叶邑辰比起来还是差了一点儿。就像真正的绘画大师,靠得绝不是后天练习,而是作画时的那灵光一现。 贵州兵的中军大帐里。叶邑辰端坐在帅案之后,在蜀汉国境内逃亡了七八个月之久,多少次与死亡擦肩而过,他整个人瘦了不少,甚至一脸的胡子都来不及打理,只是那一双修长的凤目更加锐利、明亮,精光闪闪。 大脑袋掀帘而入。瓮声瓮气地叫了一声:“王爷!” 叶邑辰一下子站了起来,有些焦急地问道;“怎么样,有没有和我军取得联系?后方如今怎么样了?” 大脑袋跟随叶邑辰多年,自然是知道王爷心里想什么的。再艰苦的环境主仆两人都经历过了,没有什么好怕的,唯一的担心就是和京中断了联系,不知道远在京师的妻儿情形如何。大脑袋粗中有细,如今也已娶妻生子,对于叶邑辰的所思所想也能感同身受。 他一改往日的嬉皮笑脸,神色有些庄重:“末将已经派信使和前方取得了联系。刘章被您拖延在这儿,王将军和杨将军已经收复了整个湖北!如今形势对我军大好!消灭蜀汉统一天下,指日可待!” 叶邑辰一拍扶手,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旋又奇怪道:“杨将军是哪一个?”大脑袋少不得将杨承宗的辉煌战绩向叶邑辰说了一遍。叶邑也忍不住赞叹了一声:“英雄出少年!” 两人说了一会儿军情,大脑袋迟疑了一下,还是把如今王爷所面临的形势全都说了一遍。小皇帝如今经过灵州大捷声望已经达到了顶点,就算叶邑辰安全回到大楚,再想操控朝政,可就没有那么容易了。对于小皇帝全面掌控了军队和朝政叶邑辰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并没有多说什么。 一直听到叶敏昭霸占了自己的妻儿,外头各种流言蜚语漫天飞,叶邑辰终于忍不住暴怒,一巴掌狠狠拍在案几上,发出一声巨响:“这个小王八蛋,真是欺人太甚!” 这个时候,远在京师的雨澜正在经历人生的第二次分娩之苦。整个养性斋里一片忙乱,养性斋的耳房一早被布置好了作为雨澜的产房,叶敏昭坐在院子里,听见里头雨澜撕心裂肺的叫声,和隐隐约约传来稳婆的“用力用力”的声音。只觉得脊背一阵阵发麻! ☆、第340章 潜回京师 雨澜这一次怀相比珠儿那时候好得多,饶是如此还是折腾了足足有四个时辰。直到半夜亥时,一声孩子清亮的啼哭传来,她终于顺利产下一子。 “生了!生了!王妃,是个小少爷!”稳婆抱着刚生下来的孩子给雨澜道喜,上一回生孩子都有阴影了,直到孩子平安落地,雨澜才松了一口气。感觉全身疲惫得像是要死掉了一样。 “快给我看看孩子!”雨澜虚弱地说着,虽然身体累得像是散了架子一样,精神却十分亢奋。 稳婆抱着孩子给雨澜看了一眼;“王妃不用担心,小少爷好着呢!”就抱着孩子到雨澜的跟前给她看。襁褓里躺着一个皮肤红红皱皱的红皮猴子似的小家伙,刚才哭的时候声音很大,现在已经不哭了。 “瞧小少爷这五官,长得很像王妃呢,长大了一定是个美少年!不知道要迷死多少高门贵女……”稳婆絮絮叨叨地说着,雨澜虽然觉得她说得不伦不类的,嘴角却不自觉地上扬,露出愉悦的笑容。 雨澜点了点头,她一直想给叶邑辰生个儿子,可儿子生出来了,却又有些缺乏真实感。稳婆抱给她看了一眼,说了几句话,就把孩子抱下去洗澡了。雨澜太累了,丫鬟们用热毛巾给她擦了身,她很快就睡着了。 叶敏昭那边早有宫女跑去报信:“启禀皇上,王妃生了!是个少爷!”叶敏昭在这里枯等四个时辰,焦躁、不安、嫉妒,万般滋味在心头翻涌,整个人都不好了。 听见这句话,叶敏昭楞了一下,半天才没头没尾地憋出一句:“他倒是个有福气的!”众人一愣,除了小韩子谁都没有听懂。叶敏昭问:“王妃怎样?” “王妃很好!看完小少爷已经睡过去了!” “去看看!”叶敏昭当先大踏步而去,先进耳房看了雨澜,见雨澜呼吸平稳睡得面色安详,这才完全地放心下来。 然后才到暖阁里去看雨澜的儿子。 孩子洗完了澡躺在松软的床上睡着了。负责照顾孩子的几个嬷嬷正在小声讨论孩子的事情,叶敏昭带着一股子寒气进来,把她们都吓了一跳。呼啦啦全都跪下了。 “孩子呢!抱来给朕看看!” 嬷嬷们全都感受到了皇帝周身的低气压,都有些战战兢兢,一个嬷嬷便去小心地抱了孩子来交给叶敏昭。叶敏昭伸手接了,细看襁褓里的小婴儿,孩子的皮肤红红的,五官还没有长开,可是就像稳婆说得那样,依稀能够看见雨澜的影子。 叶敏昭是带着满满的恶意来的,可是看见了这个孩子就像看到珠儿一样,让他的心不由自主就软了几分。 孩子本来正在睡觉,这么来回一折腾便“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小身子在叶敏昭的怀里扭来扭去。叶敏昭还是第一次抱孩子,孩子一哭他就有些手足无措起来。一个嬷嬷壮着胆子告诉他:“皇上您抱着他摇一摇,轻轻拍打孩子的后背……” 叶敏昭动作有些笨拙地照做了,孩子果然很快就睡了过去。 “小少爷可真乖!”嬷嬷大着胆子赞了一句。叶敏昭也不由自主地点点头,露出一丝微笑。 孩子又睡了过去,叶敏昭忽然吩咐嬷嬷们道:“你们都退下!” 嬷嬷们愣了。她们都是提前选出来照顾雨澜孩子的,她们下去了,谁来照顾孩子?可是叶敏昭用的是命令的语气,她们问又不敢问,只好遵从命令鱼贯出了暖阁。 叶敏昭抱着孩子,皱着眉头在屋子里来回踱步,似乎有些什么事委决不下。他虽然心狠手辣,可是孩子看上去那么娇柔脆弱,让人不忍心下手。更何况这孩子眉眼五官那么像雨澜,叶敏昭觉得自己有些下不去手了! 小韩子作为他的心腹,自然知道他想要干什么,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了。叶敏昭踱了半天的步子,像是猛地下定了决心,“小韩子!” 小韩子“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颤声道:“奴才在!” “把这个孩子……抱出去……溺死了吧!” 小 韩子听出了叶敏昭语气里的不确定,他不似叶敏昭那般心如铁石,雨澜对他一直不薄,就在前几天,他因为一件事触怒了小皇帝,小皇帝暴跳如雷,要把他拉下去打 板子,还是雨澜给他求的情。他实在不忍心看见这么小的一个生命被扼杀,忍不住抖着嗓子开口道:“皇上开恩呢!” “你敢违抗圣命?说,是谁教你这样做的!”叶敏昭陡然之间怒气勃发。小韩子是他最信任的人,最信任的人对他的命令有了疑意,他分外不能忍受。 “没……没有什么人教奴才!奴才对皇上忠心耿耿,绝不敢有二心啊!”小韩子叩头如捣蒜,满脑门都是冷汗。小皇帝随着权势的日益巩固,威严也是与日俱增,那是真正的金口玉言说一不二,谁要是敢对他的权威有所质疑,轻了一顿板子,重了直接活活打死。 “……奴才就是觉得,那毕竟是七姑娘的儿子!”小韩子不敢管雨澜再叫王妃,生怕引起皇上不愉快的联想。这时他灵光一闪,猛然想到一个说辞,“奴才只是想着,这个孩子毕竟是七姑娘的亲生儿子,若是日后被她知晓,这孩子是死在您的手上的,恐怕她,终生不会原谅您!” 叶敏昭其实刚才也有一些犹豫,要不然凭他专断的个性,是绝不会容许小韩子一个奴才在这件事上发表意见的。他是在找个台阶给自己下。整个养性斋都在他的手心里捏着,他自然有把握瞒住雨澜。 “依你之见,这个孩子应该怎么处置?不要忘了,他是叶邑辰的野种!野种!”片晌过后,小皇帝慢慢地冷静了下来。 “奴才有个粗笨的想头,干脆将这个孩子送出宫去,找个殷实的农家养着,日后就算他平安长大了,虽然活了一条命,却也不过是一个农家的孩子,终生与富贵无缘!” 叶敏昭想了一下,“就按照你说的办吧!”他把孩子交给小韩子,吩咐道:“速去速回!” 小韩子抹了一把冷汗,爬起身来,小心地抱着孩子出了皇宫。他今天这番举动也是冒了十足的风险,小皇帝喜怒无常,十二万分地难侍候。惹恼了他,就算自己这个贴身侍候的,搞不好也得掉脑袋。 好在他在御前也算是红人,直接找了五城兵马司帮忙,选了又选,在京中找了一户家风淳朴老实可靠,且又有些家底的农家,这家的儿媳妇刚刚生过孩子,小韩子就把这个孩子托付给了这户农家,又给了他们一大笔银子,嘱咐了又嘱咐,叫他们一定要对这个孩子好好的,这才离去。 小皇帝叫他怎么办,他就得怎么办!小皇帝的命令他必须百分之百地执行,不敢打一丁点折扣。小韩子自然是知道如今特务满京城,叶敏昭眼线无数,他若是一时心慈,背着小皇帝耍弄一点儿手脚,小皇帝必然很快就会知道,那时等待他的将是灭顶之灾! 他心里说:“王妃,小韩子能为您做的就只有这么一点儿了!” 所谓种善因得善果,若不是雨澜平日里待他们这些太监们十分宽厚仁慈,没有丝毫歧视,在他们遇见了危难的时候,也会挺身而出帮他们说话,也许她的儿子就真的保不住了。 不知过了多久,雨澜幽幽转醒。一睁眼就看见叶敏昭正坐在自己的床前,充满关切地看着她。 “皇上!”雨澜叫了叶敏昭一句,她现在最关心的还是自己的儿子:“孩子呢?我要看看孩子!” 周围鸦雀无声,没有人说话。雨澜心里陡然升起一股巨大的不安,她声音颤抖地道:“皇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叶敏昭脸上脸上露出一丝沉痛的表情,柔声道:“姐姐,你不要太过伤心,是朕没有用,没能帮你保住这个孩子!” 雨澜只觉得脑袋嗡了一声:“怎么会?这怎么可能?刚才还好好的,怎么就……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你还我孩子!你把我的孩子还给我!”怀胎十月,千辛万苦才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只是才睡了一觉,就被告知孩子已经死了,她怎么能承受! 雨澜的眼泪哗啦啦地掉下来。叶敏昭对着一旁侍候她的嬷嬷使了一个眼色,嬷嬷们立刻上前劝她:“王妃,您现在在月子里,可哭不得啊!落下病根可就麻烦了!” “您现在还年轻,就算这个孩子没了,日后还有的是机会,身子若是坏了,可就全完了。”七嘴八舌地一窝蜂地涌上来劝。 可是哪里劝得住,雨澜泪眼婆娑地只是看着叶敏昭:“你是骗我的,对不对?我知道你一直不喜欢这个孩子,所以你是骗我的对不对?” 叶敏昭被她这样看着,心里也有些不好受,只不过他的表情依旧真挚:“姐姐,我没有骗你!是,我是不喜欢那个人,可是那孩子毕竟是你的,那孩子,我也是喜欢的。他真的是因为先天不足,才遽然离世的!你若是不信,你可以把龚太医叫过来问问!” 雨澜道:“好,你把龚太医传进来,我有话要问他!” 龚太医很快进来,头也不抬地跪在地上。雨澜擦了擦眼泪,她现在心里很乱,脑袋里嗡嗡作响,一个念头反反复复折磨着她:她对不起王爷,没有把王爷的遗腹子看顾好! “龚太医,我来问你!我的儿子,生下来好好的,怎么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雨澜强忍着悲痛,声音有些颤抖。 “是微臣无能!”龚太医以头触地,发出“咚”地一声响声。“小少爷生下来的时候看着是没什么问题,后来他睡了一觉之后,奶娘进来给他喂奶,孩子吃了几口忽然吐奶,脸色紫胀,等本官得到消息赶到,小少爷已经……小少爷是娘胎里带来的不足之症,是心脏的毛病!” 龚太医受叶敏昭指使,并不是信口胡说,他是儿科方面的专家,自然随口可以说出许多令人信服的婴儿早夭的实例。雨澜听着自然不像是假的。 雨澜听了这些话就像是五雷轰顶一样,简直痛不欲生。可是她还是不肯相信:“孩子在哪里?我要看看孩子的尸体,我要看看孩子的尸体!” “还是算了吧!”叶敏昭柔声地劝慰着她:“孩子的样子并不很好看,我怕姐姐受不了那种刺激!” 雨澜歇斯底里地喊道:“快去把孩子抱进来!我要看!快起!”不管叶敏昭怎么劝,她都完全听不进去。 叶敏昭无奈,只得招招手唤了小于子到近前来:“去把小少爷的尸体抱来,给王妃看一眼!” “是!”小于子出去不大一会儿,就抱了一具婴儿的尸体进来,叶敏昭一切早有准备,无论如何要叫雨澜相信。 小小的孩子包在一床锦被里,正如龚太医所说,脸色胀紫,因为死前十分痛苦,五官都已经扭曲了。叶敏昭能够找一个这样的孩子以假乱真,却不能找到和雨澜的孩子长得一样的另一个孩子。 不过叶敏昭深通人性,那孩子的五官已经扭曲的不容易辨认了,他相信作为一个母亲,雨澜一定没有那样的勇气,去仔细辨认的。 果然雨澜只看一眼,并不及细辨,就嘤咛一声软倒在床上,晕了过去。叶敏昭叹了一口气,他其实也不想在这个时候把这件事告诉雨澜,只是想瞒毕竟也是瞒不住的。 叶敏昭只好出此下策。自有龚太医对雨澜施治。叶敏昭踱步而出,心头如同压着千斤巨石,雨澜昏倒的前一刻,他分明能够感到她对他的憎恶和不信任,时光荏苒,两人经历了这么多,早已没有了昔年那种亲密无间的信任。 对于能否让她忘掉叶邑辰而爱上自己,叶敏昭原本是充满自信的,可是这一瞬,连他自己都对此产生了怀疑。 此刻远在西南的叶邑辰已经开始退兵了。原来他的本意是牵制住刘章,一举灭掉蜀汉,完成大楚四代帝王未曾完成的统一大业。可是听了大脑袋带回来的情报之后,他又改变了主意。 自己东躲西藏的这一年,小皇帝挟战胜蜀汉的威望,地位已经十分稳固,若是再把统一天下这样的光环加在他的头上,叶敏昭的地位将无可动摇,到时候就算他叶邑辰回到京师,不但不能将妻儿救出来,恐怕连自己的性命都保不住。 如今他只能兵行险招,潜返京师,先把雨澜和文哥儿珠姐儿救出来再说。想到雨澜如今的处境,叶邑辰就觉得心像是放在油锅里烹一样。 刘章站在城楼上远远看着叶邑辰的大军远去,对叶邑辰的忽然撤兵他感到十分不理解。要知道前几次的战斗中,叶邑辰可还处在上风呢。 上万兵马虽然撤走了,但却依然阵型严整,退而不乱,刘章不由感叹叶邑辰治军有方。也有人提议刘章衔尾急追,刘章却道穷寇莫追,他可没有把握能在野战中战胜叶邑辰。 叫刘章喜出望外的是,叶邑辰的兵马一直后撤,直接撤出了蜀汉的疆域之外,把所有占领的城池全都让了出来。刘章一面派人接管叶邑辰让出来的城池,一面苦思冥想叶邑辰玩得究竟是哪一出?这其中到底有什么诡计。 刘章在这里弄不明白叶邑辰的目的,叶邑辰却扔下军队,从贵州绕了一大圈,避开蜀汉的领地,化装成药材商人,只带了十几个护卫,风餐露宿,用了一个月终于回到了京师。 因为西南的线报一直掌握在叶枫齐的手里,所以小皇帝始终不知道叶邑辰不但还活着,而且统兵一万,一直打到了成都城下。 此时他得到消息,刘章回到湖南主持战局。刘章的军事素养非刘越之流可以媲美,杨承宗现在还是嫩点儿,他能够戏耍刘越,却暂时无法在刘章的手上占到便宜。不过刘章想要打败杨承宗,也绝对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儿。 两人棋逢对手,在湖南战场上展开一系列攻防战,一时之间互有胜负,谁也奈何不了谁。 叶枫齐匆匆进了长安街上最繁华酒店的凌霄楼。他刚刚得到消息,叶邑辰回来了。这一年的时间里,只有叶枫齐一个人知道叶邑辰的确切消息,但却不敢透露给雨澜,怕雨澜不小心走露了消息,那么叶邑辰就真的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十六哥!”雅间之内,叶枫齐一把抱住风尘仆仆的叶邑辰。“我就知道你能平安回来!”叶枫齐也是激动万分,他从来没有想到,无所不能的十六哥会因为一时疏忽而满盘皆输,差点连命都丢掉了。 “好兄弟!”叶邑辰也有几分激动,这个十七弟真的没的说。从小就跟他要好,就算小皇帝大权独揽,他也一直坚定不渝地站在自己的一方。明知道他只要向小皇帝透露出自己的消息,立刻就可以飞黄腾达,可是他就是没有这样去做。 兄弟两个激动完了重新坐下,叶枫齐道:“没想到十六哥还是有这般胆色。如今东西厂和锦衣卫都十分活跃,那小子把特务机构全都捏在在手里,十六哥你可要小心。” 叶 邑辰点了点头,之所以没有一到京城就立刻返回王府,就是新知肚明王府必然在叶敏昭的严密监视之下。“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做!”对于京师的紧张局势,他一 进西直门就有所了解了。他之所以约叶枫齐到这里来,就是因为“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里距离紫禁城只有一箭之遥,想来密探们下意识地也会对这 里放松警惕吧! 两兄弟没时间叙旧,叶邑辰直接问道:“现在形势如何?” “文哥儿一直呆在王府里,我每隔一段日子都会去看他一回,他现在很好。小嫂子和珠姐儿被叶敏昭强抢进宫里去了。小嫂子……” “她怎样了?” “我听说,她已经在宫里生孩子了!” 他脑袋轰地一声响,“她不是那样的人!她不会背叛我的!”叶邑辰慢慢冷静了下来。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叶枫齐道:“一个月前!” 叶邑辰腾地站了起来,“那是我的孩子!”他激动万分,“我又有孩子了,十七弟,我又有孩子了!” 叶枫齐其实也早就想到了。他叹了一口气道:“我一直留意宫里的消息,小嫂子一直宁死不屈,小嫂子真是不错!那小畜生对她倒也以礼相待,怕是打得长远的主意。”叶敏昭从前和雨澜的关系早就被他们兄弟挖出来了,叶敏昭这样的表现倒也没有令他们吃惊。 “你说的是!澜儿因为我受了这么多苦,我一定要把她们母子救出来!” “宫里防卫森严,卫戍部队全在陈嘉那个阉狗的手中。陈嘉对那小畜生忠心耿耿,这一年来,各地的统兵大将,凡是和你有些渊源的,全被他清洗了个遍,如今他已经牢牢掌握了军权!要是十六哥早回来半年就好了!” 叶邑辰问道:“西山大营现在是谁在主事?” “是东平侯韩正,当今沈皇后的亲姑父,是绝对不会背叛那小畜生的!” 叶邑辰冷酷一笑,道:“我在军中经营十数年,岂是他一朝就将我的势力全部荡平的!” ☆、第341章 逼宫 养性斋气氛沉郁。 雨澜这几天刚刚出了月子,整整一个月,雨澜脸上没有一丝笑容。她的内心受尽了折磨。生孩子的时候,她不是没有做过布置,她叮嘱了双喜和腊梅,一旦孩子生下来,一定要不错眼盯着,绝不能让孩子出一丁点儿差错! 可是这里是皇宫,叶敏昭亲自过问,从接生、到侍候孩子的宫女、嬷嬷,全是叶敏昭的人,雨澜根本指使不动。 双喜和腊梅被叶敏昭找了个理由支一边去了,连孩子的面都没见上,更遑论其他!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在绝对的权势面前,雨澜的那点儿小聪明根本就无从施展。更何况她根本无人可用!而且若论阴谋诡计,她又怎么可能是尽得慧妃真传的小皇帝的对手! 这段时间,她反反复复问过了养性斋的每一个人,问过了孩子出世的每一个细节。从宫女嬷嬷、丫鬟仆妇的嘴里并没有前后矛盾的地方,可是就因为口供太完美了,雨澜反而觉得这里边有猫腻! 她儿子出生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她们就是有再好的记性,也不可能把所有的细节全都记得那么清楚明白,总有人会记错,会忘记。 所以结论就是:这些人全被人教好了,是叶敏昭在骗她! 这一年来,她越是了解小皇帝的狭隘偏执,还有他对叶邑辰那强烈的嫉妒和憎恨,她就越是怀疑:自己的儿子一定是被叶敏昭害死的! 雨澜从前不是没有想过这个可能,甚至为了保住儿子的性命曾经向叶敏昭软语恳求,只不过她还是低估了叶敏昭的心狠手辣。 初秋的天气已是微凉,养性斋院子里种着的梧桐树已有落叶随风飘下。叶敏昭散了午朝,舆驾行至养性斋门前正要进去,一个乾清宫的管事太监急匆匆地奔了过来:“万岁爷,陈公公在乾清宫候驾,说是有重要的事情向您禀告!” 叶敏昭十分威严地挥了挥手,“叫他先在那等一会!朕在这边用了午膳再去见他。” 守在院子门口的宫女正要高声禀告,叶敏昭已经及时摆手制止了。小于子掀开湘妃竹帘,叶敏昭绕过十二扇乌木雕花刺绣的屏风,看见雨澜立在西窗前,穿月白色的衣裙,头发松松绾着,没有佩戴任何首饰,打扮得十分素净。正愣愣地看着窗外的飘飞的落叶呆呆出神。 叶敏昭给雨澜的份例,是按照皇后来的。内务府给皇后准备的东西,雨澜这里都有一份。一年四季的衣裳,时兴的首饰,叶敏昭给雨澜做了几大箱子,只不过雨澜从来都不肯赏脸,自从进了宫,她反反复复,只穿晋王府里带来的几件衣裳,叶敏昭虽然心中不悦,却也别无他法。 听见脚步声,雨澜缓缓转过身来,看见叶敏昭微微一愣:“你来了?” 叶敏昭十分随意地在屋内的湘妃榻上坐下,看着雨澜。雨澜默默和他对视着,不说话。 叶敏昭见雨澜脸色灰白,神情寥落,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他没话找话地说:“朕没有叫她们通报,你身子不好,朕不想再让你劳神!” 雨澜低声道:“谢皇上体恤!” “朕听你这里的厨子郑二说你胃口不好,已经好几天没有正经吃东西了。这样下去可不成!你若是想吃什么,只管和小厨房说,他们不能做的,朕就调了御膳房的人来侍候你!” 雨澜淡淡地道:“皇上的好意臣妾心领了,臣妾并没有特别想吃的东西,所以,也不必麻烦御膳房的御厨了!”她这里的御厨来来回回,几乎半个月就换一个。雨澜胃口不开,根本就不是厨师的问题,心病还须心药医,解不开她的心结,就是龙肝凤胆她也味如嚼蜡。 叶敏昭叹气道:“你何必这样苦着自己?” 雨澜定定地看着他,眼中有火花一闪而逝。若不是为了珠儿,为了叶敏文,为了整个杨氏家族,她不得不把仇恨深深地埋在心底,她真想不顾一切地和叶敏昭同归于尽。 杀子之仇,不共戴天! 雨澜低下头,掩饰住眼中的愤恨,淡淡道:“你不是母亲,你无法体会这种丧子之痛是何等的锥心刺骨!” 说完这句话,她认真地观察叶敏昭脸上的神色,希望能从他表情的变化中瞧出一点儿端倪。不过令她失望的是,叶敏昭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你还在怨朕没有把你的儿子照顾好,甚至怀疑是朕害了你的儿子是不是?”叶敏昭忽然抬高了声音。 这一阵子,叶敏昭天天见人处事,和他玩心眼儿的都是这个帝国里最聪明的一群人,锻炼得他对于人心的把握更加出神入化。雨澜的心思自然逃不过他的洞察。 雨澜沉声道:“臣妾不敢!” 叶敏昭的心里也有几分苦涩。任她怎样努力,雨澜对他日渐地疏远、戒备、憎恨和防范,他有一种剃头挑子一头热乎的尴尬和难堪。 “你说是不敢,可你心里一直都在怀疑朕!”叶敏昭的目光陡然锐利起来。 雨澜心念电转,这也许是一个试探他的好机会。她毫不畏惧地看着他:“那你敢向我保证,你没有伤害过我的孩子吗?” 叶敏昭冷冷一笑:“这有什么不敢!朕这就发个毒誓给你看看!”他忽地一声站了起来,大声说道;“朕对天发誓,若朕害了姐姐的孩子,叫朕天打雷劈,死无全尸,终生无后!” 雨澜能感觉的出来,小皇帝这番誓言有几分真诚的意味。而且那个时代的人,比较迷信,也不会随意发誓的。可是她对小皇帝已经没有信任了。她实在不知道,他这番话是真的,还是故意做戏骗取自己信任的。 叶敏昭怏怏出了养性斋,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他现在事事顺心,人人敬他畏他,他也是大权独揽,说一不二。唯独在雨澜这里一直碰壁。来了讨不到好处,可偏偏又总是忍不住想要来,想要看见她。 这不是犯贱吗?叶敏昭无奈地摇头! 叶敏昭走后,雨澜像往常一样歇午觉,却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一直到了未初也没睡着,干脆起身,唤了双喜和腊梅进来服侍她穿衣洗漱,收拾妥当之后,雨澜吩咐道:“扶我出去走走!” 出了月子之后,叶敏昭对雨澜的管束放松了许多,雨澜的活动范围也比以前大了不少。最近她嫌一个人气闷,总愿意带着丫鬟去附近的一个小花园走走。双喜和腊梅知道她的心意,便扶着她去了花园。 宫中一草一木都有人专门打理,雨澜常逛的这个花园虽小,但是却花木扶疏,种了不少的奇花异卉,只是时近秋天,万物开始凋零,许多花木渐趋颓败,迎面吹来的秋风里竟也有了几丝凉意。 双喜和腊梅小心翼翼地跟着雨澜,不敢出一声打扰。 正在此时,一座假山后面突然闪出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女官模样的女子,她大概是没有看清前面有人,一下子装进了雨澜的怀里。把雨澜撞得一个趔趄。 双喜性子比较泼辣,忍不住怒道:“你没长眼睛吗?走路也不看着点儿!撞坏了主子,你有几条命能赔得起?” 那女子吓得“噗”一声跪在地上。“贵人饶命,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连连磕头讨饶。 雨澜皱眉看了双喜一眼:“她也不是故意的,谁教你对人这么凶的?”然后对着那女子说道:“你起来吧,以后走路小心些个!今天碰见是我还好,若是碰见一个脾气不好的贵人,你这样莽莽撞撞,要吃大亏的!” “贵人心善!奴婢下次一定小心。”那女子又磕了一个头,这才起身匆匆下去。 双喜看着她走远了,目光中仍有不善之意。雨澜面上不动声色,心里早已翻起了滔天巨浪。 那 女子刚才撞她一下,根本就是故意的。刚才趁着人多,她向雨澜的怀里塞了一张纸条。雨澜进宫这么久了,还是第一次有人私下给她递消息。要知道叶敏昭登基之 后,后宫的宫女和太监几乎被换了一个遍,每个人的祖宗八代都被陈嘉查了个底儿掉。能够留下一两条漏网之鱼,能够在宫里埋下这么深的钉子,绝不是简单的人能 够做到的。 雨澜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王爷,难道是王爷回来了? 她本已失去了生活的重心,那一瞬间她差点儿遏制不住内心的喜悦,身子都有点儿发抖了。 她心知肚明叶敏昭在自己的身边安插了无数探子,就算是双喜和腊梅,她也不敢保证她们没有被小皇帝收买。因此心理虽然激动,她仍然表现的若无其事的,在花园里又散了一会儿,才对丫鬟们吩咐道:“我有些累了,咱们回吧!” 回到养性斋,雨澜把所有的人全都打发了出去,确定没有人监视自己,这才小心地展开那张字条,只见上面只有一行字体:我回来了!等我救你得脱牢笼! 没有落款。字体也十分普通,甚至有几分拙劣。 不过雨澜的眼泪还是一下子就流了下来。她认出来了,这是王爷的字迹,他用左手写的字。 王爷他还活着!而且他已经回来了! 这一年来,雨澜虽然一直反复催眠自己,告诉自己王爷还活着,可是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她心里知道王爷生还的几率已经越来越渺茫了。 没有王爷,她又深陷皇宫不得自由,她差点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气。现在王爷回来了,她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这个傻瓜!”雨澜低声喃喃。他这样费尽心机传一张字条来,其实并没有多大的效用,为的就是让自己心安啊。而一旦字条传递失败,叶邑辰将随时有可能陷入危险。他那样聪明睿智,不会不知道这些,而他还是这样义无反顾地去做了。 雨澜那一瞬间真的是感动莫名。 雨澜反反复复把那张字条看了又看,简直如获至宝。最后她想了想,把那张字条揉了揉,直接塞到嘴里,吞咽了下去。 她不能留下证据,万一被小皇帝发现,叶邑辰就危险了! 她努力平息自己的激动,让自己看上去和平日没什么两样。决不能让叶敏昭从自己的身上看出一丝端倪。 叶敏昭回到乾清宫,陈嘉已经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在那里等了小皇帝两个多时辰了。 叶敏昭在须弥宝座上坐下,沉声问道:“出了什么事了,这么着急要见朕?” “皇上!叶枫齐出京了!” “嗯!”小皇帝慢条斯理地喝着太监进上来的六安茶,“朕知道,你此前不就已经给朕报过了!他在西山那边有几处别院!每年这个时候总要过去住上几天,没什么稀奇的!”叶枫齐常年被东厂西厂监视,可以说一举一动都在小皇帝的掌握之中。 “可是这次他没有去别院!”陈嘉脸色有些不好看。 小皇帝神色也严肃了起来。“那他去了哪里?” “他出了西直门便向东北而去,瞧他去的方向,应该是西山大营!” “西山大营?他去西山大营干什么?他又没有带过兵,在军中并无影响力。”小皇帝虽然这样说,可是天性多疑的他此刻也警觉了起来。“如今京师空虚,西山大营决不容有失!” 他豁地站了起来,“速派一名官员带着朕的圣旨,宣叶枫齐即刻进宫见架!给东平侯韩平也发一道旨意,告诉他没有朕的信物,谁也别想调动西山大营的一兵一卒。叫你西厂的密探们都给朕警醒着点儿,时刻关注着西山大营那边的局势!” “是!万岁爷!”陈嘉行礼下去办差。 本来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了,可是不知怎么的,叶敏昭的心里总是有些不安。似乎有什么东西被他算漏了。 此时的西山大营迎来了不速之客。叶枫齐出了京师就带着自己的随从快马加鞭赶到西山大营,将跟着他的密探全都甩到了脑袋后面。 他带人直接到了西山大营门前,还是被人拦住了。“来者何人,报上名来!”西山大营事关重大,关系京师的安危自然是闲人免进。 叶枫齐冷哼了一声,十分霸道地说道:“兔崽子们,连本王你们都敢拦,真是瞎了你们的狗眼!”他将风帽解开,露出一张十分俊美的脸。 “是秦王爷!”立刻有人认了出来。这位王爷风流倜傥,不学无术,在官民两端都是极有人气。 叶枫齐骂道:“算你们还有点儿眼力见,还不放本王进去,本王可是带了圣旨来给韩平韩大人宣旨的。”看门的小官也认得叶枫齐,听说他有圣旨,又见他没有带多少人,略一权衡,也就放他进去了。 刚刚进了大营,东平侯韩平已经听说了,由一众亲兵护卫着亲自前来迎接。见了叶枫齐他有些奇怪。小皇帝一般就是有旨意,也都是叫一些最近得宠的臣子来宣旨,什么时候轮到叶枫齐了? 表面上他当然不敢怠慢,“不知王爷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不知王爷此来,有何贵干?” 叶枫齐斜睨了他一眼,“将军不必客气,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到中军大帐再说!” 韩平将叶枫齐迎进了中军大帐,让他坐了首座,有人奉茶上来。韩平这才道:“王爷有何吩咐,但请说来!” 叶枫齐道:“实不相瞒,本王此次前来,是带着圣旨来的。不过这圣旨不是给你一个人的,你且把军中把总以上的武官全都叫来,本王再宣旨不迟!” “呃?”韩平微微发愣,他还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么宣旨的。 “怎么?侯爷是信不过本王还是想抗旨不遵啊?”叶枫齐拉下脸道。 “末将不敢!”韩平连忙道:“末将这就按照王爷的吩咐行事。” 不大一会儿功夫,军中把总以上的武官就全都进了中军大帐。黑压压站满了一帐,多亏中军大帐地方够大,这才容纳得下这么多人。 韩平道:“王爷现在可以宣旨了吗?” 叶枫齐看了看那一大片武官,脸上露出满意之色。“可以是可以,不过在此之前,本王先给大家介绍一位老朋友!” 他回头看向自己的一位随从,“十六哥,您也出来亮个相吧!” 那人龙行虎步走到众人面前,一把抖掉头上的风帽,露出一张棱角分明俊逸脱俗的脸。 韩平全身巨震,不可思议地叫道:“摄政王?!” 弘 熙元年九月二十,叶邑辰手持先皇金牌令箭忽然出现在西山大营,众人看到已经办完了丧事的摄政王生龙活虎地回来,还没有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叶邑辰就宣布了一 个震撼人心的消息,司礼监掌印太监陈嘉发动宫廷政变,挟持了小皇帝叶敏昭以及*太后等人,妄图拥立本家子弟为天子,大逆不道,叶邑辰临危受小皇帝所托,到 西山大营调兵勤王! 都督西山大营的东平侯韩平当庭提出异议,不肯交出兵权,被袁大脑袋当场格杀。当时在场的所有武官,绝大多数拥护叶邑辰执掌兵权,带领他们回京救驾。就是有个别心有疑问的,也不敢在这种场合之下提出异议,因为韩平就是他们最好的例子。 叶邑辰兵不血刃就夺得了西山大营的指挥权。 叶敏昭以为把高级别的武官换成自己的人就能控制军队,根本就是大错特错! 西山大营的中下级军官几乎都是叶邑辰一手提拔的,更关键的是那些军官对叶邑辰奉若神明,就是叶邑辰告诉他们鸡蛋是长在树上的,他们也深信不疑,所以叶邑辰稍加鼓动,西山大营的三万人马便跟着他开向京城,包围了西直门和德胜门。 摆出架势要攻入京城中去! 叶敏昭此前根据西厂的消息,说是叶枫齐忽然去了西山大营已经心生警觉,及待西山大营不奉军令私自开拔,他简直震惊得无以复加。大楚为了防止将领兴兵作乱,对于军队的调动进行了十分严格的限制,没有皇帝给的兵符,就是韩平也调不动一兵一卒。 谁有那么大的本事,能越过小皇帝直接指挥这些军队? 小皇帝脑海里顷刻闪过叶邑辰的影像! 一年都没有他的消息了,本来以为他已经死得彻底,没想到他仍然像幽灵一般阴魂不散。 小皇帝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也算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了,他虽然震惊却并不感到惊慌。一方面紧急发布诏令,命令守城的武官紧闭城门。一方面命令御林军从皇宫之中开出,死守城门,不能叫西山大营的军队打进来! 最 后,他又派出数队信使,从不同的方向赶往保定、山东、河南。在保定屯驻了二十万兵马,由沈皇后的伯父英国公世子统帅,这阵子突兀得知蜀汉和大楚打得方兴未 艾,也起了分一杯羹的心思,前任可汗左颜的儿子被推举为首领,组织八个部族的军队共五万多人,兵压宣府大同一线。英国公世子驻兵保定,正是为了威慑突兀 人,还有就是对叶敏瑜施压的。 现在只好让他们火速赶到京师勤王救驾! 叶邑辰发动的时机太给力了。最近战乱频仍,京师十二团营二十万军队或者开到河北整训,准备对付突兀人,或者开到两湘战场,应对蜀汉的大军,京师防务极度空虚。所以叶邑辰甫一回到京师,从叶枫齐那里一了解到这个情况,立刻就决定发动兵变,打得就是这个时间差! 京师战云密布,人心惶惶。 叶敏昭一连派去数拨带着圣旨前去阻止军队进京的官员全被叶邑干净利落地杀掉了。到了晚上申时,叶邑辰的军队已经围住了西直门和德胜门。随时有可能进攻! 此时北京城内只有护卫皇宫的御林军两万多人,叶邑辰手里的军队虽然比叶敏昭多不了多少,可是面对着百战百胜的军神,谁敢说自己就能守住北京城,等到援兵的到来? 叶 敏昭这时候已经得到确切的消息,带兵造反的就是叶邑辰。叶邑辰摆出一副玉石俱焚的架势,叶敏昭也不由得有些胆寒。大楚自建国以来,从来没有遇到这样危急的 局势!如今大楚腹背受敌,若是京师再乱起来,不管事叔侄两个谁灭了谁,只要中央一乱,大楚随时都可能四分五裂,彻底崩溃! 想到一年来自己彻底清洗了他的势力,又霸占了他的妻儿,的确是是可忍孰不可忍,换做是自己,大概也要和这样的仇人决一死战,甚至不惜同归于尽的。 可是叶敏昭不想打。 只要拖延一下时间,等英国公世子二十万大军回援,到时候叶邑辰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无力回天。如今掌控这个国家的毕竟是他!文武两途的高级官员几乎全被他换成了自己人,叶敏昭于是决定派出一个使者去和叶邑辰谈判。 “什么?江山社稷生死存亡之际,你跟朕说你不想去?”叶敏昭几乎指着丁阁老的鼻子骂他。“你这个贪生怕死的老东西,朕高官厚禄养你何用?” 叶敏昭想让丁阁老去和叶邑辰谈判,丁阁老十分委婉,但却是十分坚决地拒绝了。开玩笑!这一年来,他不遗余力地清洗叶邑辰的党羽,早就把叶邑辰得罪到骨子了了,这个时侯去和叶邑辰“谈判”不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吗? 他日子过得正滋润,还想多活几年好好享受权力金钱带给他的快感呢! 丁阁老被骂得脸色涨红,跪在地上额头上出了一层细汗,却不敢伸手擦拭。文华殿两旁跪着一溜高官显宦,人人如丧考妣。在小皇帝疾风暴雨般的发作中,没人敢说一句话。 “请皇上听微臣把话说完!微臣并不是顾惜这条老命,实在是微臣害怕此去不能完成皇上交托的使命。微臣有一个人选,比微臣更适合这个差事!” “好!朕倒要听听你的人选!若是你说不出个子午卯酉来,你这个内阁首辅也就不用当了!” “是,微臣绝不敢在这个当口信口开河!微臣举荐的人选,就是前前任的内阁首辅,杨培实!” 丁阁老这番话虽有推脱责任之嫌疑,不过叶敏昭一听他说起杨培实,就知道他的举荐是有道理的。事到如今,能够调停他和叶邑辰,不至于使大楚遭遇灭顶之灾的,只有这位三朝元老,声望无两的老前辈了! 叶敏昭当机立断:“宣杨培实入宫见驾!” ☆、第342章 出宫 以杨培实的资历、威望和能力,他确实是调停小皇帝和叶邑辰的最佳人选,小皇帝之前不是没有想到这一点。不过杨培实身份地位颇为微妙,叶邑辰是他的孙女婿,小皇帝怕他偏向叶邑辰,故而不太想启用他。 丁阁老明白小皇帝担心什么,他觐见道:“杨老德高望重,处事公允,向以国家大义为重,且与摄政王打了多年的交道,摄政王对他极为敬重,此一行非他不能成事!” 群臣纷纷附和,小皇帝将杨培实接进宫里,在御书房密谈了半个时辰,也不知道杨培实和小皇帝说了什么。叶敏昭很快决定启用杨培实为正使者,又派礼部侍郎张凌霄为副使者,带着小皇帝的亲笔书信,出城入营。 小皇帝还是改不了疑心重的毛病,礼部侍郎张凌霄名义上为副使者,实际上就是派去监视杨培实的。杨老太爷心知肚明,却并没有说什么。 叶邑辰听说杨老太爷来了,果然很给面子,亲自到营门之外迎接。众人到了中军大营,寒暄几句,老太爷直入主题,说明了来意,并且将小皇帝的亲笔书信交给叶邑辰。 叶邑辰展开书信,小皇帝的信并不长,却十分有文采,不知道经过了哪一位才子帮他润色过! 在信中小皇帝呼吁叶邑辰以大局为重,他把形势分析得十分清楚:如今大楚南有蜀汉强敌,北方突兀蠢蠢欲动,西北的叶敏瑜也是图谋不轨,一旦京城打起来,中枢系统必然瘫痪,整个大楚很有可能立刻四分五裂。 小皇帝说:大家都是叶氏子弟,祖宗费尽千辛万苦打下江山不容易,若是江山因此而断送在咱们的手里,那你我将成为千古罪人,死后哪里还有脸面去见列祖列宗。 小皇帝最后承诺说,只要叶邑辰放弃攻城的打算,他愿意交出权力让叶邑辰重新做回摄政王,大家同心协力共同击败突兀扫平蜀汉一统天下。到时候青史留名于大家都是好事。 叶邑辰看完了信,不由的一阵冷笑。小皇帝真是把他当成傻子了!他放弃兵权回去作摄政王?现在满朝文武都被换成了小皇帝的人,他说放权就能放权?一旦自己失去了军队的支持,小皇帝铁定立刻和他来个翻脸不认人! 叶邑辰对两位使者道:“想和本王谈判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他要首先表现出自己的诚意来!” 张凌霄道:“不知道怎样才算表现出诚意?” 叶 邑辰哼了一声,淡淡地道:“本王不在京城的这段日子,听说皇上对本王的家眷多有照顾,本王听说了,可真是感激不尽呐!”他故意拉长了语调,语气中满是嘲 讽,“就请贵使者回去和皇上说一声,本王也没有什么太高的要求,皇上要是像谈,就先把本王的家眷送出来。本王给他三个时辰的时间,若是三个时辰过去了,本 王的家眷少一个人,本王就立刻开始攻打城门!” 叶邑辰冷冷的目光在众人的身上扫过,那样森寒的目光,看得所有人都汗毛直树。“不瞒两位天使,西山大营里头还是有点儿好东西的,本王这次来过来,就五千神机营的士兵,并且拉了十门霹雳神火炮,正好可以验证一下这霹雳神火炮是不是像佛郎机的人说得那般厉害!” 张 凌霄只听得额头上冷汗涔涔落下,霹雳神火炮的厉害,上次北京的保卫战的时候早已验证过了。那时候十门霹雳神火炮打死了无数突兀和女真的骑兵,真真是威力无 穷,给大楚的高层留下了非常鲜明的印象,因为佛郎机人发明了新式弹药,故此才拖到了西山大营对火炮进行改进,没想到叫叶邑辰捡了个便宜。 叶邑辰既然提出要小皇帝先放了他的家眷出城才答应和小皇帝谈判,两位使者只好先回去禀报叶敏昭。 杨培实和张凌霄回到城中,小皇帝和大臣们都焦急地等在文华殿中,听两人报告了叶邑辰的消息。张凌霄本以为小皇帝会立刻答应,却没成想小皇帝当场勃然大怒。“想把姐……他的家人要回去!做他的清秋大梦去吧!” 文化殿里的都是帝国最高级的官员,小皇帝和雨澜的事情大家全都心知肚明,也都清楚叶敏昭对雨澜十分着紧,可是一个女子就是再好,和整个天下相比又算得了什么? 群臣纷纷劝道:“皇上三思啊!摄政王坐拥霹雳神火炮,京师危若卵巢,只有谈判才有一线生机,还请皇上三思啊!” “皇上三思啊!”底下黑压压地跪了一群老家伙。叶敏昭也感觉到了压力。 “你们!你们,有道是主忧臣辱,主辱臣死!叶邑辰如此要挟朕,你们不但不帮朕想办法除掉这个大逆不道的东西,还帮着他向朕来逼宫……你们,你们……”他直气得浑身发抖。 情况紧急,众人不得不硬着头皮劝谏,众臣纷纷道:“社稷为重,请皇上答应摄政王的请求!” 叶敏昭歇斯底里地吼道:“你们这群吃里扒外的东西,都给朕滚出去!滚!” “太后娘娘驾到!”众人正不知道怎么办好,就见*太后带着两个女官走进了文华殿的大殿。 “参见太后娘娘!”众人跪了一地。 “众卿平身!”太后娘娘却是神色平和,危机关头,她脸上却丝毫没有慌乱之色。她神色平和地对众大臣道:“各位且请在此稍等,哀家有些话要和皇帝说!”又看了一眼叶敏昭道:“皇帝跟哀家到后殿来!” 叶敏昭一言不发地跟着太后到了后殿。太后遣了侍候的人,殿里只剩下母子两个,叶敏昭忽地跪在地上道:“母后,事到如今,儿子到底应该怎么办?” 太后俯□亲手把叶敏昭搀了起来:“皇儿,你可记得当年你即位之初在奉先殿列祖列宗的灵位前说过什么?” “儿子当然记得!儿子当初在祖宗的牌位前发誓绝不学父皇那样昏庸懦弱,儿子要做一个隋太宗一样的好皇帝,开创一代极盛之世,开启大楚万世不移之基业,让小民百姓全都能过上好日子!” 太后点了点头,“这是你的志向!也是你比先帝好的地方。这一阵子哀家把所有的权力交到你的手上,有人劝说哀家,言到你年纪还小,让哀家学习前朝凌太后垂帘听政。哀家一口回绝了,给你机会让你乾纲独断。因为你是哀家的儿子,哀家相信,你能比任何人做得都好!” 太后顿了顿,又道:“哀家看着你一步一步向着你的既定目标迈进,迟早有一天,你会像隋太宗那样,成就一番伟业,后人提起你的时候,会把你和隋太宗相提并论,把你当成是他一样的千古一帝!” 叶敏昭被母后的这番话鼓动得热血沸腾。太后却话锋一转道:“如今叶邑辰掌握了西山大营的军权,京师防务空虚,随时有可能陷落,国家生死存亡之际,他要你把他的妻儿还给他,你为何却犹豫不决?再没有往日的杀伐果决?” “母后,我……” “皇儿,如今的形势,你到底看懂了没有?” “母后的意思是?” “叶邑辰军力占优,手中又掌握着攻坚利器——十门霹雳神火炮,他又是赫赫有名的军神,为何你派出了使者谈判,他就陪着你谈,而没有立刻发动攻势,他难道不知道,各地勤王的部队都在日夜兼程赶来,时间每过一个时辰,形势就越发对他不利!” 这个问题叶敏昭当然也想过:“是因为朕手里捏着他一家人的生死,他投鼠忌器!” 太后点头:“正是如此!” 叶敏昭道:“既然如此,咱们更不能遂了他的心意,亲自把他的家眷交还给他!” “叶邑辰是个极端骄傲的人,你霸占了他的妻子,就是他的奇耻大辱,如今他窃取西山大营的兵权,发动垂死一击,摆出一副同归于尽的架势,为的不是夺回皇位,是为了夺回他的妻儿!这一点,皇儿你难道真的没有看明白吗?” “退一步说,就算他真的攻下紫禁城,当上了皇帝,英国公世子对你忠心耿耿,他的军队用不了几日就可以抵达京师,二十万对三万,他就是孙武复生,也只有死路一条。他和皇位早已无缘!他这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这是逼着你,将他的妻儿还给他呢!” “那咱们就这样被他胁迫着,他叫做什么就做什么?朕的颜面何存?” “事到如今,在哀家的面前,你还要说谎话吗?你到底是舍不下你的面子,还是舍不得那个女人?”太后已经加重了语气。 叶敏昭语塞! *太后冷冷的目光落在叶敏昭的身上。“此前,哀家以为叶邑辰已经葬身长江,由着你胡来,你把她弄进宫里,哀家也没有说什么。可现在,事情已经危急到了这种程度,你怎么还是执迷不悟?江山和美人,哪头轻哪头重,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都分不清楚吗?” “可……可是,若把她交还给叶邑辰,岂不是让他没有了顾忌!” “错! 只要你把那个女人,还有他的儿女全都还给叶邑辰,他会因此多了顾忌,为了那个女人,还有他的一双儿女,他也不会和你继续死磕。到时候,他会真的和你谈判, 只要你暂时让出点利益来,京师的危机自然就解了。可若是你为了那个女人,不肯答应他的要求,到时候他恼羞成怒,他会跟你玉石俱焚,拖着你一块儿下地狱!” 叶敏昭是何其精明的一个人,这些事情他不是看不到。只是让他放弃雨澜,他实在是不甘心!他等了多少年,盼了多少年,好不容易才把雨澜弄进宫里,什么都没有做,就这样灰溜溜地把她再送出去!他的心头都在滴血? 叶敏昭狠狠一拳锤在盘龙立柱上,“不!朕不干!朕绝不会就这样把她交出去的!朕要封她做皇后,叶邑辰有本事,就打进皇宫里来,朕不怕他,朕绝不怕他!” 正说着,一阵闷雷般的巨响从西直门的方向传了过来,声势十分浩大,站在紫禁城里都能感觉得到大地一阵抖颤。 叶敏昭和太后全都大惊失色。“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叶敏昭大声喝问。 一个太监哆哆嗦嗦地跑了进来,脸色煞白:“启禀皇上,启禀太后,是城下的叛军向城头开,开炮了!那大炮太厉害了,听说是佛郎机人新研究出来的开花弹,一发炮弹就在城头上砸出一个大坑来,咱们守在城墙上的官兵,这一下子就损失了十几个人!” “叛军已经开始攻城了吗?”叶敏昭腾地站了起来。 “没有!只是城下的叛军喊话说,已经过了一个时辰了,他们只是给咱们提个醒,若是再过两个时辰他们看不见他们想要的人,他们就要开始攻城了!” 那太监下去之后,太后道:“没想到新改造的霹雳神火炮这么厉害!时间不多了!皇儿,你要早做决断啊!” 叶敏昭的脸上呈现出极度痛苦的神色。人往往就是这样,越是得不到的东西,就越是觉得珍贵,越是不愿意舍弃。 “母后,您不要再逼朕了,让儿子再好好想想!” 唉!太后叹了一口气,儿子这样,她也心疼,可是事到如今,只有她能帮叶敏昭下这个决定。“哀家到前殿去等你!” 太后出去了。叶敏昭一个人坐在后殿里,望着窗外的梧桐树。已经是秋天了,窗外的景色一片寥落,就如他此刻的心情。 无数往事在他的脑海里翻涌,他们曾经相处过的点点滴滴,像是电影一样在他的大脑里闪现。他蓦然惊觉,她进宫的这一年来,他们之间的相处竟然没有一次是温馨和谐的。 他本来以为自己是她的真命天子,可是事到如今,他和她,终究是有缘无分的啊! 知子莫若母。太后毕竟是他的亲娘,太后知道他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他会选择将雨澜送出宫去的。 他是喜欢雨澜,可是他更喜欢皇权,那无上的权力就像是人世间最厉害的毒品一旦沾染永远无法自拔! 不知过了多久,小皇帝慢慢站了起来。叫了屋子外头侍候的太监进来,吩咐道:“去养性斋!”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的嗓音已经极端嘶哑了。 小皇帝摆驾去了养性斋,消息传到前殿去,大臣们议论纷纷满面忧色,太后却叹了一口气:“就让他再见她最后一面吧!” 养性斋里,雨澜也听见外头的炮声了,她从来就没有怀疑过叶邑辰。叶邑辰答应过要救她出去,就一定能救她出去。 她心里既喜悦又忐忑,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叶敏昭进了养性斋,这时候是个人就看出小皇帝的不对来了。他的双眼血红,神色极端狰狞。 “都给朕滚出去!”叶敏昭一进门就对着一群下人仆妇们吼道。珠儿也在雨澜的身边,叶敏昭的这个样子,把她吓了一跳,立刻躲到了雨澜的身后。 雨澜对着奶娘使了一个眼色:“你们先下去!”叶敏昭的精神明显有些不对头,她可不想让女儿在这里冒险。 奶娘立刻拉着珠儿出去了。其他人也战战兢兢地退了下去。 “他回来了,你也知道了是不是?”叶敏昭的气息有些乱,双眼通红地看着雨澜。 雨澜把手悄悄伸进袖子里,那里面有一把小小的剪刀,是她费了不少劲才藏了起来,就是为了以防万一,防备遇见像是今天这样的情形的。 “朕在问你的话,你为什么不回答朕!” 雨澜尽量舒缓语气,她不想触怒叶敏昭:“宫里的人都在说,所以我知道他回来了!” “你很高兴是不是?” 雨澜沉默不语。 叶敏昭声嘶力竭地叫了一声:“告诉朕,是不是?” 雨澜沉声道:“皇上,你冷静点儿!” “朕怎么冷静得下来!朕怎么冷静得下来!”叶敏昭呵呵笑了起来,可那声音听着比哭都难听。“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他用大炮对着城门,逼着朕,逼着朕把你交给他!朕要是不答应,他就要攻进城来,血洗紫禁城!” 噢耶!王爷好样的!雨澜真想给王爷点个赞,这个时侯她却不敢表现出来,叶敏昭已经表现得十分不正常了。她很想问一句,那您老人家答应了没有,既然王爷都打上门了,您还废话什么,赶紧放我出去是正经。 这话她当然不敢问。 “这么多年了,朕对你的心意,你真的一点儿都不知道吗?” “我知道,可是我不能对你作出回应!” “为什么?” “因为我早说过我心里就那么一点儿地方,有了王爷,就再没有办法容纳旁人了!” “朕不懂,朕就是不懂!朕到底哪里不如他了?” “这不是谁优秀的问题?就算你比他优秀又怎么样?就算你比他优秀一百倍,我心里的人也始终只是他,而不是你!归根到底,怪只怪咱们之间没有缘分吧!” “呵呵呵呵!”叶敏昭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朕想了你这么多年,到头来不能就这么一无所得。一次,哪怕只有一次,朕也要得偿所愿!”说着她便想雨澜逼了过来。 “你要干什么!你别过来!”雨澜吓得腿都有点儿软了。她从袖子里拿出了那把剪子,“你再过来,我就……我就……” 叶敏昭一阵冷笑:“你以为就凭一把剪子,就能怎样朕了吗?”他也是常年练习弓马的人物,怎么会把雨澜这种弱质女流放在眼里。 “我从来就没有想过用它来对付你!”雨澜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她已经把锋刃的一面对准了自己的喉咙,“这把剪刀是我用来了结我自己的!你再敢靠近一步,我立刻就在你的面前自尽!” 叶敏昭犹豫了一下,他不相信雨澜真能对自己下得去手,便又走近了一步。没想到雨澜是真不含糊,剪刀猛然刺向自己的咽喉,力道十分迅猛。 “不 要!”叶敏昭再恨叶叶辰,也绝对不想让雨澜去死。关键时刻,他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量,在刻不容发之际猛地扑了过去,将雨澜的胳膊死命地往后一拉,雨澜这 一下力道真的是很大,叶敏昭虽然拉住了她,没有让她穿喉而死,剪刀还是在她娇嫩的脖子上留下一道长长的浅浅伤痕。 一时血花飙射,场面十分惨烈。 叶敏昭一把夺下她的剪刀。“你,你没事吧!太医,快传太医!” 雨澜用尽全身的力气把叶敏昭推开。叶敏昭惨然道:“你就这样讨厌朕,就算是死,也不愿意和朕好?” 雨澜没有说话,只是死死地盯着叶敏昭,眼里充满了戒备。她那种眼神就像是在默认。 那一瞬间,叶敏昭只觉得心灰意冷。 太医片刻就到了,好在雨澜的伤口不深,没有伤及经脉。简单处置一下,止住血,包扎上也就好了。 叶敏昭听完了太医的汇报,摆摆手叫他下去,对雨澜道:“罢了,你收拾收拾,朕这就送你出宫!” 雨澜道:“这里没有我的什么东西,不用收拾了!” 叶敏昭心里剧痛,他知道这一次的拱手相让一定就是永远的失去。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的儿子是要当皇帝的,求别再计较眼前的不爽,我已经解释过女主面对叶敏昭那样的人没有对策是很正常的事~ ☆、第343章 一家团聚 西直门外,上万名战士气势汹汹地摆出了进攻的架势,城上的守军紧张地手心冒汗。高高飘扬的帅旗下,在一大群高级将领的围绕下,叶邑辰身穿银色铠甲,神色凝重地端坐在马背上。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叶邑辰扬声问道。 “酉时差三刻!”袁大脑袋从怀里摸出一块怀表,看了一眼后,瓮声瓮气地说道。 “再过一刻钟再不把人送出来,咱们就开始攻城!”叶邑辰的语气中充满着腾腾的杀气,两只眼睛明亮惊人。 这时候有人喊道:“王爷,快看,有人过来了!” 叶邑辰他们所在的位置地势较高,只见远传缓缓行来一队人马,中间夹杂着一乘小轿。西直门被叶邑辰的人围了个水泄不通,看样子他们是从阜成门出来的,绕了个圈,来得晚了一点儿。 叶邑辰表面上不动声色,实际上抓着马缰的那只手都抖了起来。□□的战马感应到了主人的情绪,不安地打了个响鼻,并以蹄刨地,叶邑辰勉强按捺住激动的情绪,说了一声:“去看看!” 说罢一抖缰绳疾驰而去。大脑袋招呼一声,带领上百名骑兵衔尾追去。 两方人马渐渐接近,直到看到了对面来人的样子,他才一收缰绳。大脑袋等人正好赶至,将叶邑辰团团护卫起来。 四人抬的小轿缓缓落下。帘子掀开,雨澜一手牵着叶敏文,一手牵着珠儿,从轿子里走了出来。 “澜儿!”叶邑辰激动万分地叫了一声,士兵们左右一分,他纵马而出奔行了几步,还没等战马停好,人就从马背上扑了下来。 雨澜直到现在还如在梦中。她没想到叶敏昭会那么轻易地放过她。叶敏昭叫她收拾东西,她哪里有什么东西好收拾,带上珠儿以及珠儿的奶娘并双喜腊梅两个大丫鬟,由小韩子带路,无惊无险地出了神武门。 神武门外,快一年不见的叶敏文已经等在那里了。看见雨澜出来,长高了不少,脸上已有了几分英气的叶敏文一下子跪在地上:“母妃,儿子不孝,叫您受苦了!” 雨澜亲手扶起叶敏文,“文儿!你还好吗?”看见叶敏文,雨澜就不由想起自己的亲生儿子,眼泪唰地一下就流了出来。 “母妃,我很好!” 珠儿淘气地跑上前,拉着叶敏文的袖子,好奇地问:“你是谁?”只有她天真烂漫,不知道愁苦为何物,就是在紫禁城里,小皇帝对她也是极好的,并没有叫她受什么委屈。 “是我!我是你的大哥哥啊,你怎么连我都忘了吗?”叶敏文伸手摸了摸妹妹的包子脸,他好久没见到了母妃和妹妹了,到现在还没从激动的情绪中反应过来。 “哎呦我的王妃诶!现在可不是说话的时候,咱们还是赶紧出城吧!”小韩子带了一乘软轿过来,见一家三口在宫门口叙上旧了,急得都有些跳脚了。三个时辰快到了,叶邑辰见不到雨澜可是就要下令攻城了。 雨澜这才带着两个孩子上了轿子,从阜成门出了城,走出不远叶邑辰就迎了过来。在轿子里两个孩子听说马上能够见到父亲,都有些雀跃。 这段时间,叶敏文一个小小的孩子支撑门户,真是鸭梨山大,多亏了有叶枫齐暗中保护和马福的忠心辅佐,他才能熬过来,没有叫有心人给害了。这短短的一年,他就成熟了不少,看起来像个小大人似的了。 三个人从轿子里出来,第一眼全都看见了叶邑辰。他一身披挂整齐,银色的铠甲上泛着耀目的光芒,身姿英挺俊逸,浑身气势凌人,犹如旭日东升,熠熠生辉,让人不敢逼视! “王爷!” “父王!” 雨澜怔怔地望着叶邑辰,无数个不眠的日日夜夜里,她曾经无数次地想过和王爷再次相逢的日子。可是这一天真的到来的时候,她却恍然如在梦中,没有丝毫真实感,怔怔地愣在那里,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一切都因为太在乎! 直到她和叶敏文一块儿落入一个宽厚温暖的怀抱。男人的胸膛宽厚,犹如崇山峻岭,盔甲很硬,王爷抱得死紧,硌得雨澜生疼,却带给她厚重的安全感,雨澜就像醍醐灌顶一样醒过来,伸手紧紧抱住了叶邑辰。 “王爷!我好想您!”有千言万语想要对他倾诉,可到头来只化为这一句。温热的眼泪一滴一滴落下,落在他鲜亮的盔甲上,旋即迅速湮灭。 叶邑辰眼神里有无尽的关怀和宠溺,“别哭!我回来了!从今往后,咱们一家好好的!我再也不会让你受一丁点儿委屈了!” 雨澜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安宁。从没有像现在这样肯定,这个男人她选对了!叶敏昭在江山和爱情之间,最终选择了江山,可是换成叶邑辰,雨澜相信,他不会放弃自己! “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了!”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倾诉衷肠,叶敏文被叶邑辰一块儿给抱进了怀里,一开始也像是雨澜一样激动万分。可是这会就有些尴尬了,像是一个做错了事情的孩子一样,微微低垂了头。 而另一个打酱油的更加不乐意了。叶邑辰本想把一家三口全都拥进怀里,奈何小萝莉身姿娇小,叶邑辰想抱她,除非蹲□子。 珠儿被无视了半天,她艰难地从两个人的四条腿中间钻了出来,扯了扯叶邑辰的裙甲:“喂……” 珠儿看着叶邑辰,一双乌黑透亮的大眼睛里满是疑惑:你到底是谁呀?你为什么抱着我麻麻? 雨澜一惊,这才发现自己正被袁大脑袋带着上百名士兵强势围观,她的脸腾地一下红了,伸手推开王爷,道:“见见孩子们吧,他们也都一直念着您!” 袁大脑袋看戏还没看够,见此情形略感失望。他跟着王爷二十多年了,王爷的性子一直深沉内敛,如此真情流露……还真不多见。 叶敏文这才恭敬地上前给叶邑辰见礼,羞愧地道:“父王!儿子没有保护好母妃和妹妹,你责罚儿子吧!” 叶邑辰温和地伸手摸了摸儿子的脑袋,“这次错不在你!日后你好生习文练武,再不要叫你母妃和妹妹受委屈也就是了。” 珠儿没有对叶邑辰行礼,却被他这一身盔甲吸引了注意力。直到雨澜推了她一下:“你不是一直吵着要见爹爹吗?还不快去给爹爹请个安!” 珠儿瞪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叶邑辰,满含着审视:“爹爹?”是疑问的口气。 一年没见,珠儿长大了不少,愈发玉雪可爱,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透出一股子灵气。“怎么,宝贝你连爹爹都不认得了?”叶邑辰大踏步地走过来,一把将珠儿抱了起来,紧接着就将珠儿抛向了半空。 逗得珠儿立刻咯咯大笑起来。“爹爹!”这一次已经变成了肯定句式。 “这回认出我来了?”叶邑辰哈哈大笑。 珠儿脆生生地道:“嗯!你是爹爹!”她长这么大,会和她玩儿这个游戏的人,只有爹爹。珠儿记不清爹爹长什么样,唯一记得的就是爹爹和她玩这个游戏。 珠儿紧紧抱住了叶邑辰的脖子,把小脸贴在他的大脸上,小声说:“我想爹爹了!” “好孩子!爹爹也想你了!”这样活泼可爱的女儿,有多少郁闷之气也都随风而去了。 一家子欢欢喜喜又说了几句,小韩子等送雨澜出宫的人才战战兢兢地上前来给叶邑辰见礼。他们不是不想走,实在是大脑袋带来的那上百个士兵虎视眈眈地看着他们,他们根本就不敢走! 叶邑辰自然不屑对付他们,挥挥手打发他们离开。 小韩子跪在雨澜的脚下,哭着道:“王妃,奴才以后再也不能侍候您了,奴才再给您磕两个头吧。奴才愿您和王爷日后和和美美,白头偕老!” 雨澜亲手把小韩子扶起来。“韩公公快起来!从前我有对不住你的地方,你多担待一些,这阵子在宫中多亏有你的照拂,你对我有恩,我却无以为报,日后怕是也没有机会了……”她身上没有戴首饰,只腕子上一只玉镯,碧绿通透,如同一泓碧水,一看就知不是凡品。 “……这镯子我带了有几年了,今日送给韩公公,不是什么好东西,就算留个念想给你!韩公公千万不要推辞!”说着褪下镯子递了过去。 “王妃快别这样说!奴才怎么能要您的东西?”小韩子连忙推辞。雨澜却硬是把镯子塞进了他的怀里。“这里兵荒马乱的,你们赶快回去吧!” 小韩子抚着怀里的镯子,心里思绪万千。宫中人情淡漠,后妃们个个心怀鬼胎,只雨澜这个主子待奴才们最为诚心,从不歧视他们阉人,小韩子还真舍不得这样的主子离开。 他跪下又给雨澜磕了两个头,这才带着下人们匆匆忙忙返回了京师。一面走,小韩子一面在心里暗暗下了一个决心。 “一个奴才而已!你待他倒好!”叶邑辰道。 “这个奴才在宫中帮过我不少,做人不能忘恩负义。” 叶邑辰轻轻揽过她的肩膀:“我的澜儿,心肠就是好!” 雨澜又是羞赧又是喜悦,“王爷,孩子们看着呢!” 叶邑辰十分畅意地哈哈大笑。雨澜也不由自主地跟着他笑了起来,整整一年了,她还是第一次笑得这样肆意,这样快活! 叶邑辰牵着马,一手抱着珠儿,却没有直接回到本阵去。他指着一处高地道:“走,去那边走走!”他和雨澜还有好多话要说。 一家子很快到了那处,袁大脑袋带着亲卫在远处散开,负起保卫之责。叶敏文带着珠儿在草地上玩耍。 太阳已经下山了,天是极晴朗的,遥远的天边是绚丽多资的火烧云,染红了天际,也映红了叶邑辰棱角分明的侧颜。雨澜靠在叶邑辰的身上,嗅着他身上浓烈的成熟男子气息,只觉得一片陶陶然! 紧紧抱住他的一只胳膊,抱住了,就再也不想松手! 叶邑辰怜惜地看着她的脖子。雨澜的脖子早已经过太医的细心包扎,叶邑辰早就看见了,却一直没来得及询问。他伸手出去想要摸一摸那里,却又害怕弄疼她,一只手就迟疑地停在了半空。 男人怜惜地看着她,柔声问:“这里……伤得严重吗?” “没什么?只是被剪子划了一下,伤口不深,你不要担心!” “到底是怎么弄成这个样子的?” “他受了刺激……想要对我硬来!我不堪受辱,想用藏起的剪刀自戕,他冲上来夺剪刀的时候,划拨了我的脖子!”雨澜尽量把话说得轻描淡写,叶邑辰却能想象得到那其中的惊醒动魄。 “是我没用!叫你受苦了!”他怜惜地轻抚着她的秀发,眼底满是痛惜。 “怎么能怪你!你也不想的!” “我明知道他对你一直贼心不死,却以为自己掌控了朝政,能将他玩弄于鼓掌之上,又一时大意,不听谋士的劝告,不愿意绕远赶去襄阳,结果一子落错,满盘皆输!还害得你和孩子落入狼窝,受了这么多苦楚!” “王爷,您别说了!谁也没有前后眼,我受点儿苦没什么,我也不求大富大贵!只要咱们一家人能平平安安地在一起,我就心满意足了。” 叶邑辰抱紧了雨澜:“放心吧,从今往后,咱们一家人,再也不分开了!” 雨澜忧虑地道:“只是……我被他拘在宫中这些日子,外头不知怎么说我,该有多难听呢,我只怕……会带累了王爷的名声。”自从见到王爷,雨澜的心中就一直耿耿于怀,她和叶敏昭没有什么,可是说出去别人会信吗? 关键王爷心里是怎么想的? 叶邑辰握着她的那只手紧了一紧:“澜儿,你还记得当年叶敏昭设计离间我们,我曾经对你说过的话吗?” 雨澜想了想,“你说的是哪句?”那件事完了之后叶邑辰对她说过不少话,她真有些记不清了。 叶邑辰看着她的眼睛,他那对黑曜石似的眸子澄澈明亮,有着令人动容的真诚:“我那时候说:‘从此以后,我对你永不生疑!’这句话,我现在还记着,再过十年二十年,我永远也不会忘掉!” “我 在蜀汉逃亡的一年时间里,那些难熬的日日夜夜里,每一天,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我脑袋里想到是你,也只有你!你知道吗,我逃到了贵州,收服了贵州总兵,并 且率兵一气打到了成都,那时候成都兵力空虚,我有很大的机会将成都打下来,千秋功业只在眼前,可是当我听说你被囚于京师,我立刻毫不犹豫地从蜀地撤兵出 来,星夜赶回京师。因为在我心里,再辉煌的功业也比不上你和孩子们的安全!” 叶邑辰的这番话说得十分平淡,没有语气的渲染,没有夸张的表情。可在雨澜听来,却是世上最好听的情话,犹如天籁一般动听。雨澜并不是多愁善感的女子,可这一刻,她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模糊了视线,在她的面前,那个她依赖的男人,身影变得无限高大。 叶邑辰的声音平静而又安详,在她的耳边絮絮轻语:“本来以为迟早有一天,我会坐上那张九五之尊的宝座,现在看来,恐怕是没有机会了。你的男人没能让你成为母仪天下皇后,你,会怪我吗?” 对于这个有几分傻气的问题,雨澜用行动进行了回答,她伸手勾着王爷的脖子,用她温软的嘴唇覆盖住王爷薄薄的唇。 天空中的火烧云愈加绚烂,绚丽的晚霞给整个世界熏染得愈加瑰丽,也映红了这一对金童玉女。 远处草地上玩得自得其乐的珠儿忽然抬起头来,狐疑地看着高地上吻得忘我的爹娘,有些困惑地摸了摸自己头上的小包包,问叶敏文道:“大哥哥,爹爹和娘亲,在做什么呢?” 叶敏文也看见了,他毕竟年纪大了不少,这些事情懵懵懂懂也知道了一些。觉得三观都裂了,正低着脑袋不知所措,妹妹这么一问,他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爹爹,爹爹是在喂娘亲吃东西呢?”叶敏文好不容易憋出这么一句来,小脸都憋红了。 珠儿却一下子高兴起来,拍着手道:“我也要爹爹喂我吃东西!” ☆、第344章 养子 “那是一个男胎,咱们的儿子……咱们的儿子,就这样给他害死了!”雨澜低头垂泪,哭得声噎气堵。雨澜不愿回想起那段惨痛的往事,可叶邑辰作为父亲他也有知情权,话题最终还是转到了死去的儿子身上。 叶邑辰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脸色也是一片晦暗。“只要你人在,孩子没了还可以再生!”这个儿子他和雨澜期盼了两年,雨澜好不容易受孕生下他,却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 叶邑辰的心也在绞痛。 雨澜哭着道:“都怪我,连儿子都保护不好!” “傻瓜!这怎么能怪你呢,要怪也是怪我啊!” 京城内。小韩子打发了其他人回宫。他找了一家客栈,换过一套衣服后,才带着几个心腹小内侍却朝着南城的方向走去。他来到一个名叫三条胡同的地方,临街是一个小院子,还没等小韩子进去,已经有人迎了出来:“老爷您来了!” 一个脸色黝黑的庄家老汉走出门来,后头跟着他的老伴还有他的儿子。这阵子小韩子隔三差五就来一次,每次过来都要送给这一家子不少银钱,老汉一家早都习惯了。 小韩子点了点头,叫他们不必多礼,和颜悦色地问:“孩子还好吗?” 老汉道:“小人的儿媳妇正在里头看着小少爷呢!小少爷能吃能睡,哭声也响亮,好得很!好得很!” 小韩子听了略略松一口气,“带本……待我去看看!”老汉一家早就看出来小韩子不是普通的人物,只是没想到他是个太监,还以为是哪个豪门世族的小公子在外头生下的私生子,不好抱回家里养,这才托付给他们帮忙抚养。 他们自然不敢怠慢,养得比自己的孙女都要精心。小韩子进了内室房间,见一个肤色微黑,长相还算清秀的小妇人正在绣花,榻上两个小小的襁褓,其中的一个就是雨澜的儿子。 老汉家里的是个女孩,倒也不怕弄错了。 那妇人见小韩子进来,赶忙起身行礼。小韩子和他们客套了几句,看了看孩子,见孩子睡得正香,小拳头搁在腮边,小脸红扑扑的,小韩子心里十分喜欢。他从怀里摸出一只碧绿通透的玉镯,交给那妇人。 妇人见那玉镯如同一泓碧水般晶莹,竟没有一丝杂质,她虽然不识货,也知道这镯子价值连城。吓了一跳,还以为又是小韩子给他们家的,道:“咱们一家子已经得了大人不少的好处,可不敢再要这么贵重的东西了!” 老汉也在一旁插言道:“不敢要了!这镯子太过珍贵,咱们可不敢要了!” 小韩子道:“你们暂且收着,这镯子也不是给你们的。而是留给这个孩子的!这是孩子的生母交给我的,给了这孩子,也算是为他留个念想吧!交给你们只是暂且帮他保管,等孩子大了,你们再交还给他。”小韩子说得十分感慨。 妇人这才迟疑地接了,小心收好! 小韩子又嘱咐了几句,叫他们好生抚养孩子,现在外头兵荒马乱,没有急事千万不要出城。待一切安排妥当,这才离开三条胡同,返回皇宫。 出了三条胡同还没有走多远,就听见西直门方向大炮轰鸣不断,小韩子大吃一惊这是晋王的军队在攻城了吗? 紫禁城里,叶敏昭气急败坏地拍着桌子:“朕已经把他的家眷礼送出城,他还敢对着朕的皇城开炮!” 叶敏昭不知道的是,叶邑辰接回了雨澜和两个孩子本来是想后撤十里以显示和叶敏昭谈判的诚意的,只不过听说儿子惨死在叶敏昭的手里,他简直把叶敏昭恨到了骨子里。一口恶气憋在胸口难以发出来,叶邑辰当即命令军队攻城。 这一场战斗打了足足有四个时辰,叶邑辰的部队士气高昂,西直门被大炮轰得摇摇欲坠,城上的守军被大炮压制得抬不起头来,形势万分危急。 正在这个时候,边关六百里急报传来,突兀前任大可汗左颜的大儿子古雷,继承了他父亲的衣钵,纠合草原八部精锐骑兵八万人,号称十万,在这个当口兵分三路向大楚进犯。 边关兵力空虚,十分危机。报急的文书就像是雪片一样飞进了京师。连叶邑辰也知道了。 虽然内心倍感屈辱,叶敏昭也不得不再次派出杨培实,去和叶邑辰谈判。杨培实冒着炮火进入叶邑辰的营地,凭借他巨大的威望和三寸不烂之舌,终于劝住了叶邑辰。 叶 邑辰怒气宣泄出来之后,也开始考虑一家子的未来了。照这样打下去,他能攻破城门,也能攻破皇宫,不过护卫皇帝的御林军毕竟是最具战斗力的军队,就算是胜, 他也只能是惨胜。而英国公世子率领的军队已经近在咫尺,用不了几日就可以抵达京师,更不用说还有各地勤王的军队。 到时候就算他占据了紫禁城,他也只有死路一条。 现在的形势十分古怪,一方面他的军队形成一个小的包围圈将小皇帝围在皇城里,另一方面,小皇帝的军队又形成一个大的包围圈,把叶邑辰围在包围圈里头。这种情况真是亘古未有之奇景。 叶邑辰思虑一番之后,决定听从杨培实的劝告,和小皇帝谈判。他提出的要求是和小皇帝划江而治,他要南方的全部领土。 所谓漫天要价,坐地还钱。叶邑辰一张口就要了半壁江山去,小皇帝怎么会同意?他只答应封叶邑辰为镇南王,给他福建作为封地,允许他像是叶敏瑜那样保有自己的军队。 一时间双方你来我往,不断讨价还价,杨培实已七十多岁的高龄,往返于紫禁城和城外的大营。 大规模的攻击已经停止,叶邑辰一方时不时地朝城上开一两炮,就是为了增加威慑力。 在杨培实的斡旋下,两方最终达成协议。 第 一,对叶邑辰围攻京师的行为既往不咎。第二,封叶邑辰为镇南王,领福建、两广、云南四省。叶邑辰在自己的领地内,拥有独立的行政权,不受朝廷的节制,不过 名义上仍归朝廷统辖。第三,英国公世子的二十万军队停止向京师靠近,即刻赶返边关,迎战突兀联军,以解除叶邑辰的危机。第四,准备一百艘运粮的漕船,将叶 邑辰一家子连同士兵一块儿沿着运河运往东南。 叶敏昭被迫无奈,只得答应叶邑辰的要求。不久圣旨即颁布天下。 一百艘漕运的大船很快准备妥当,叶邑辰带着雨澜和一双儿女上了漕船,京师之围自解。 叶敏昭当然不甘心自己就这么失败,只是大楚如今四面漏风,多线开战,他的兵力早已捉襟见肘。小皇帝只好给远在福建的水师提督李锐写密信,要他带领庞大的水师舰队,在浙江设伏,将叶邑辰和他的军队一网打尽。 建立强大的海军还是叶邑辰的提议。不过最后控制了这支强大水师力量的,却是叶邑辰的死对头李锐将军。因此小皇帝登上皇位之后,明知道李锐和自己没有交情,却没有在历次发动的大清洗之中把他除掉。 李 锐接到小皇帝的密信之后,亲自带领数百艘战船从福建的基地出发,来到浙江。令叶敏昭大跌眼镜的是,李锐不但没有和叶邑辰火拼,反而尽职尽责地护送叶邑辰沿 从海路达到福建,并且配合叶邑辰的陆军,消灭了奉了小皇帝之命,负隅顽抗的福建总兵,顺利地帮叶邑辰在福建站稳了脚跟。 世人这才知道,李锐不但不是叶邑辰的死敌,反而是叶邑辰最铁杆的心腹,也是叶邑辰留给自己留下的最后一条退路,因为李锐早已在叶邑辰的暗中支持下,攻占了琉球,就算叶邑辰夺取皇位不成,最后他至少还可以带领家小在琉球立足。 叶敏昭在皇宫中得到这个消息后,气得大口吐血。 怒火攻心之下,他不顾群臣的激烈反对,毅然决然地准备开辟第三条战线,要趁着叶邑辰立足未稳的当儿,一举消灭这个恨之入骨的大敌。 此时南北两线的战争已经如火如荼,整个国家已经陷入战争的泥沼不可自拔,国库已经极度空虚,为了供给前方将士的钱粮饷银,京官已经有数月没有下发俸银了。如果再在福建开辟一个战场,大楚非得被接连不断的战争给拖垮不可。 关键时刻,还是太后出面。母子两个在乾清宫一番深谈,太后花了无数口舌,终于劝住了叶敏昭,叶敏昭答应对远在东南的叶邑辰采取安抚的政策,先腾出手来解决突兀和蜀汉的问题。 杨培实在这次的谈判过程中立功不小,叶敏昭也看出来他是一心为国,并无徇私。因此打算重新启用杨培实,杨老太爷却不愿意再度入朝为官,而是仅以参赞军政的方式,辅佐小皇帝。 在杨培实的帮助下,一道又一道的诏令从宫中飞向四面八方,叶敏昭听从了杨培实的建议,将叶敏淳巡抚九边,统帅一部兵马,和英国公世子互为奥援。终于稳定了北方的战事。 小皇帝对于叶敏淳这位堂哥,因为他和前太子叶敏舒走得很近,明知道他精明强干,能力很强,却一直不愿意启用,直到这个时候,才不得不用他。 另一方面,叶敏昭又破格拔擢了理财能力极强的河南汝阳人刘平仲为户部尚书。刘平仲为人市侩,官声并不很好。叶敏昭也算慧眼识人,在刘平仲的主持下,户部东挪西凑,总算筹集了足够的军费,没有令国家的财政被战争拖垮。 一个月后,大楚的政局初步稳定了下来。这阵子小皇帝每天拼命见人办事,每天只睡两个时辰,太后来劝,他都不肯听话。只有这样,他才能暂时地忘掉雨澜。 小韩子捧了一盏六安茶过来,小心翼翼地说道:“皇上,您都看了一上午的折子了,歇歇吧!皇后娘娘叫人送了山参野鸡汤过来,您要是饿了,奴才给您端一碗上来!” “不必了!”叶敏昭声音冷冷的。他放下笔,揉了揉酸痛的腕子。 “皇后娘娘还在殿外等候,您看,要不要传她进来?” 叶敏昭缓缓地摇了摇头,“叫她先回去吧,朕今天没工夫见她。” “是!”小韩子不敢多劝,自从雨澜离开之后,小皇帝的脾气变得更加暴躁易怒,更加难以侍候,简直变幻莫测叫人难以捉摸,隔三差五乾清宫里总要拖出几具太监的尸体,从前是人人抢着到皇帝身边侍候,现在是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丢了性命。 一个小内侍下去传话。小韩子以为皇帝还要继续批折子,叶敏昭却忽然开言道:“养性斋那边……现在怎么样了?” 小韩子恭谨地回答道:“奴才每日派人去打扫,如今的养性斋就和王妃在的时候一个样!” 小韩子也是揣摩着叶敏昭的心思才这么做的。叶敏昭听了果然十分满意,倏地起身道:“走,去看看!” 到了养性斋已经是午时正刻了。叶敏昭叫人在西次间摆了饭,自己一个人自斟自饮。吃完了饭又在正房里歇了个午觉,然后一整个下午都流连在养性斋里。他站在树叶已经落尽的石榴树下,一站就是一个时辰。 斯人已去,余香仍在! 不知不觉,夜幕已经降临,小韩子拿了一件披风过来,轻声道:“皇上,起风了,现在天气凉,回屋吧!小心冻坏了身子!” 叶敏昭慢慢转过身来,小韩子看见他满脸都是眼泪。他心里打了个突,垂下脸去不敢多看。小皇帝喜怒无常,看见他出丑绝不是好事,谁知道他会不会干出杀人灭口的事儿来? 小皇帝任他小心地服侍着穿上披风。忽然问道:“小韩子,你和朕一同长大,朕每次去见姐姐的时候,你都陪在朕的身边。你告诉朕,姐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他的声音有了几分哽咽。 这些天他一直用繁重的工作迫使自己忘了雨澜,可是当他忍不住来到她曾经居住的地方,刻骨的相思就再也抑制不住,如同汹涌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想到两人之间的最后一面,雨澜宁愿自杀也不肯委身于他,他的心就像是被刀尖刺中一样。 小韩子也是感慨万千:小皇帝再残暴,对于雨澜,他始终都是真心实意的。 不过这个问题真不好回答。小韩子左思右想,才小心翼翼地开口道:“奴才笨嘴拙舌的,也不会说,奴才只是觉得,王妃是个……好人!很好的人!” “好人!呵呵呵……难道朕就是个坏人了吗?” 小韩子吓得魂飞魄散,噗地一声跪在地上:“皇上恕罪!奴才绝无此意啊!” 叶敏昭的话锋一转,忽然变得锋利如刀:“朕来问你,你每隔几日总要去看姐姐的儿子,这么做,究竟是何用意,可是对朕的安排有所不满?”敢对皇帝不满,那不是嫌脑袋长得太安稳了吗? 小 韩子额头上的冷汗涔涔而下,他却不敢去擦,他叩头有声,颤声道:“奴才绝不敢质疑皇上的安排。奴才只是……只是有些放心不下,才隔几日便去看一次。”他每 一次去看雨澜的儿子,动作都极为隐秘,没想到皇上还是知道得一清二楚。对于自己的心腹都这般放心不下,何况是其他人,这实在是太可怕了。 小韩子不大一会儿就把额头磕破了,额头上都是淋漓的鲜血。“且住吧!”叶敏昭冷冷地道,忽又问道:“那个孩子还好吗?” “挺……挺好的!” “你明日,不,现在就出宫,把孩子抱进宫里给朕看看!” 小韩子正要走,叶敏昭又叫住了他:“等一等,朕和你一块儿去!” 众人乘着夜色来到三条胡同,小韩子叫老汉的儿媳妇抱了孩子来看。这是叶敏昭第二次看见了这个孩子。当他第一眼看见这个孩子的时候,他居然有种异样难言的情愫。 孩子已经三个月大了,五官慢慢长开,人也不像刚刚出生那会儿那样皮肤红红的,全身都是褶皱,而是长得白白胖胖的,小胳膊小腿一节一节的,像是藕节,眉眼和雨澜又六七分像雨澜,尤其是那一双眼睛,神彩像极了雨澜。 小皇帝怔怔地看着孩子出了一会儿神。然后小心翼翼地抱过他,当这个长相肖似雨澜的孩子入怀的时候,什么恩怨情仇,一下子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小皇帝在三条胡同逗留了一个时辰,孩子十分乖巧懂事,一直没有哭闹。他好像特别愿意笑,小皇帝一逗他,他就裂开小嘴呵呵的笑,笑得小皇帝心都软了。 小韩子上前提醒道:“少爷,时辰不早,该回去了!” 叶敏昭有些不舍地将孩子还给女人,孩子却用细细小小的手指勾着叶敏昭的手指,怎么也不肯放松。那女人道:“这孩子十分喜欢少爷,看他不舍得放手呢!” 叶敏昭脸上也难得露出了笑容。“喜欢朕……我吗?”他心里忽然一动,“既然喜欢我,就把他抱回去养着吧!” 老汉一家子全都楞了。老汉的儿媳妇一下子就跪下了:“少爷,少爷开恩啊!奴家养了这孩子这么久,实在是舍不得他啊!” 小皇帝也是说一不二的性子,他淡然一笑道:“既然如此,你就跟着这孩子一块儿去吧!正好继续照顾他。” 小韩子忙道:“还不快谢过少爷,这是你天大的造化福分呢!” 老汉的儿媳妇稀里糊涂跟着叶敏昭进了宫,才知道这个所谓的“少爷”竟然就是当今皇帝陛下。 叶敏昭将她就安置在养性斋,让她做了孩子的奶娘。自从孩子进了宫,叶敏昭也像是有了精神寄托,每天都要去养性斋去看孩子几次。孩子跟他似乎很是投缘,见了小皇帝就裂开小嘴笑个不停,孩子越大就越招人喜欢。 这样过了一段日子,竟然再也撂不开手了。他要小韩子把孩子抱过来的时候,只是一时心血来潮,并没有想好要怎么处置这个孩子。慢慢地他终于下定了决心,他觉得他和这个孩子有缘,要把这个孩子当成自己的孩子养大。 他伸手摸了摸怀中孩子那胖嘟嘟的小脸,口气中有着几分惋惜:“这要是个女孩子该有多好,长大了一定会想他的母亲一样温柔美丽!” 一旁的小韩子正听得一头雾水,叶敏昭已经吩咐说:“摆驾坤宁宫!” 坤宁宫灯火阑珊,皇后早已睡下。直到叶昭的舆驾到了坤宁宫,沈皇后才得到消息,出来迎接的时候她就发现很不对头。小皇帝今天带来的扈从分外的少,而且舆轿一直抬到了皇后的院子里,小皇帝还没从轿子里走出来。 皇后匆匆收拾了一下,就赶忙出来接驾。见小韩子站在轿旁,皇后对着轿子狐疑地行过礼,小韩子回身道:“你们都下去吧!”跟着一块儿来的侍卫和内监全都悄无声息地退下了。 小韩子又说:“请皇后娘娘屏退左右。”皇后更加吃惊,却不敢怠慢,将所有人的全都挥退了。 小韩子这才掀开轿帘,扶叶敏昭走出来。皇后看见叶敏昭的怀里抱着一个大红色的襁褓,里头躺着一个睡得正香的婴儿。 “皇上您这是?”孩子的事都是小韩子处置,消息瞒得死紧,沈皇后虽然知道皇上每天都去养性斋,却不知道皇上在那里养了一个孩子。 叶敏昭淡然道:“进殿再说!” 进了皇后的东暖阁,叶敏昭将孩子交给皇后:“来,你也抱抱他!” 皇后犹犹豫豫地抱过了孩子,正暗中揣测皇上此举的用意,叶敏忽然说道:“从今以后,这个孩子就是咱们的孩子了!” 皇后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皇上您说什么?” “朕 是说!从今以后,这个孩子就以朕的长子名义,养在坤宁宫。你要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只要他能平安长大,朕绝不会亏待你,不会亏待沈家。你的后位从此也会稳 如泰山!若是这个孩子出了一丁点儿的差错,哼……”皇上接下来的话没有说完,可是沈皇后却完全能够明白他话中蕴含的深意。 沈皇后心念电转,在小皇帝咄咄逼人的目光下,由不得她多想,只能屈膝道:“臣妾遵旨!” 弘熙元年十月,宫中传来喜讯,皇上连续一个月宿在坤宁宫,皇后被太医诊出喜脉。这是皇帝的第一个孩子,皇帝大喜,大赦天下。因为皇后胎位不稳,从此在坤宁宫安胎,绝足不出宫门一步,连后妃来给皇后请安,也只是在宫外磕头,根本见不到皇后的面。 皇后这般小心谨慎,真是历朝历代所未见,一时宫里议论纷纷。 如此九个多月后,皇后顺利产下一子,叶敏昭欣喜若狂,大肆封赏后宫,并给孩子赐名为叶瑾铭。 远在东南的叶邑辰和雨澜并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并没有死,而是换了一个身份在皇宫里顽强地生存了下去。叶邑辰抱着一线希望,动用叶枫齐留在京师的力量多方查探,始终没能查到任何蛛丝马迹,无奈之下只能放弃,寄希望雨澜再给他生个儿子。 ☆、第345章 有情人终成眷属 大楚弘熙二年冬。 夜里刚下过一场雪,天空依然有几丝阴沉,空气中弥漫着凛冽的寒意。顺王府的仆役们懒懒地打扫着庭院中的 积雪。自从顺王叶敏舒死后,顺王府只剩下雨馨一个年轻的小寡妇,在大楚政治圈中早已被边缘化。好在当今皇帝是个爱惜名声羽毛的,该给顺王府的是一两银子也 没少,不过也只是面子情罢了。 不过下人们的鼻子比狗都灵敏,谁不知道顺王府是个没前途的地儿?有本事的早就通过内务府谋了新的差事,没本事也不过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敷衍罢了。 正房里,雨馨一大早就起来了。已经在小佛堂念完了一卷法华经,丫鬟们在次间里摆了饭,绿枝扶着她过去吃饭。 绿枝不放心雨馨,生完孩子一出了月子就匆匆忙忙赶回来伺候她。 雨馨的早饭很简单,几样粥,还有几样小菜。绿枝扶着她坐下,殷勤地给她盛了一碗八宝粥。雨馨笑着说:“这里没有外人,你也坐下来陪我一块用吧!” 绿枝道:“奴才是奴才,怎么好跟主子一道用?小姐对奴婢的好奴婢心里知道就行了,可不能带头乱了尊卑名分。” 雨馨也不勉强她,笑着说:“你呀,嫁人生孩子以后,连这张嘴都伶俐了许多。看来这女人呢,还是要找一个好归宿!” 绿枝无声地叹了一口气。雨馨一心为她打算,给她找了一个好人家。男人老实厚道,家境殷实,公婆待她像是亲生女儿一样。刚出生不久的儿子也是身体健康,活泼可爱。 只可惜,雨馨出身高贵,品性高洁,年纪轻轻就要守活寡,她还不到二十岁啊!为了打发无聊的时光,向来不信鬼神的雨馨开始钻研起佛经来。绿枝每想到这一点就觉得心口堵得慌。 一时饭毕。有管事进来禀告说宝盖儿胡同的九姑奶奶派人来了。雨晴两年前嫁给了范家的一个旁枝子弟为妻。二太太待人并不苛刻,如今二姑娘的公爹又是当朝首辅,这门亲事还是二姑娘帮着相看的。 那 范家也是百年大族,代代都有人入仕为官,范公子虽不是出身范家的嫡系,家中为了他的科考,用尽了银钱,不说家徒四壁,底子却很是微薄。好在总算考取了举人 的功名,更关键的是范公子人品端方,加上书又读得好,将来金榜题名,中个进士什么的也不是不可能,就是中不了进士,一个举人的身份,有二姑娘一家帮衬着, 谋个七八品的小官养家糊口也并不是难事。 所以雨晴对这门亲事也是满意的。出嫁的时候,二太太又给了雨晴一笔丰厚的嫁妆。两人成婚之后,雨晴孝敬公婆,里里外外的事情一肩挑,只教丈夫一心读书,日子虽然没有多富贵,却也顺心如意,前阵子诊出怀了身孕,算算时间,也该生了。 雨馨忙叫人请了那婆子进来回话。那婆子姓李,是雨晴成亲的时候带去范家的陪房。李婆子满脸的喜色,进来就道:“恭喜王妃,贺喜王妃!咱们少奶奶生了!生了个儿子,六斤六两,白白胖胖,老爷太太还有姑爷,全都欢喜得不得了呢!” 雨馨听了也为九妹妹高兴。“什么时候生的?姑奶奶身子可好?生产可还顺利?” “好!好!”李婆子笑得合不拢嘴,“昨夜丑时三刻,今天一大早奴婢们就被姑爷打发出来报喜信了。姑奶奶也好的很,母子平安。生得也顺当,都说第一胎艰难,咱们姑奶奶进了产房不过四个时辰就生出来。都说她是个有福气的,是宜男宜子的命格!” 雨馨又问了几个问题,李婆子一一回答了。听说雨晴那边一切安好,雨馨放下心来,叫人重赏了李婆子,打发她下去。 绿枝见雨馨心情好,也跟着凑趣道:“您又多了一个小外甥,咱们得好好盘算盘算,小少爷洗三的时候该派人送什么礼物才好。”寡妇乃是不祥之人,雨馨这个身份,就算姐妹们添丁进口了,她也不好去当面祝贺。绿枝说着说着就觉得心酸异常。 雨馨倒没她那么多想头:“这回咱们多送些锁片、手镯、脚镯之类的金饰,九妹妹日子过得不轻松,咱们能帮就帮一把。” 绿枝道:“还是小姐想得周到。都依小姐的吩咐。”她也是这么想的。送些金子到旁人那里是锦上添花,给了雨晴说不定就是雪中送炭。 想起了什么,雨馨叹了一口气道:“七姐姐和九妹妹关系最好,九妹妹如今已经做了母亲,七姐姐却还不知道呢!当年九妹妹成亲的时候,七姐姐被拘在宫里,就没能参加九妹妹的婚礼,这一次……也不知道七姐姐现在过得如何了?到了南边这么久,连封信都不肯写来!” 绿枝赶紧劝说:“七姑奶奶的为人您还不知道。最是谨慎不过,她不给您写信,是怕招了皇上的忌讳,连累了您!如今镇南王爷在东南风生水起,七姑奶奶日子肯定过得十分滋润惬意,您就别操心了!” 雨馨道;“我知道,我不过就是说说!”她自然没有怨恨雨澜的意思。 主仆两人商量了几句,正在这时门房上有人来报说是慈安寺的宁通大师给雨馨送帖子,请她明日去慈安寺,参加宁通大师的法会。 雨馨不由有些诧异。宁通大师是京师赫赫有名的*师,雨馨也曾去慈安寺听他讲经,宁通曾夸奖雨馨颇具慧根,雨馨信佛只是为了打发时间,要说信仰有多虔诚,那是真没有。所以并没有很当一回事。 这一回宁通专门发帖子请她过去,倒有些出乎意料。 雨馨有些犹豫,绿枝却是大力支持。自打出宫以来,雨馨一直闭门谢客,一年到头不肯出门一次,绿枝真怕把她闷出一个好歹来。能去寺庙里散散心,是再好不过的了。 绿枝道:“小姐您也有大半年没有出门了。宁通大师的帖子可不是人人都能收到的,正好趁此机会出门散散心,何乐而不为呢。况且小少爷的洗三礼只送些金子是不是有些诚意不足,不如小姐您亲自去庙里给小少爷求张平安符,请宁通大师开光,那就两全其美了。” 雨馨这才答应下来。 第二日,绿枝早早叫人备好了马车。雨馨吃过饭,带着绿枝并几个丫鬟直奔慈安寺。 慈安寺位于牛耳山脚下,是京师十分有名的佛寺,香火鼎盛。 雨馨的马车到了慈安寺才发现今天的寺庙人烟寥落,整个寺庙里冷冷清清的,往日里随处可见的香客信徒更是一个不见。 雨馨暗暗纳罕,宁通*师已经派了一个知客僧前来迎接。“施主这边请,大师已经在禅寺里等候多时了。” 雨馨把其他的丫鬟仆役留在客房里,只带着绿枝跟着知客僧向后殿走去。 禅室内,檀香袅袅,宁通*师面色慈和地站在门口迎接,“施主终于来了!快请进!快请进!” 宁通大师乃是有道高僧,禅师内布置得十分素雅,或者说简陋。光洁的墙壁没有任何雕饰,整个房间也是空空如也,连样家具都没有。只在北墙根儿下放着几个蒲团。 他们所处只是外间,里间的门虚掩着,看起来先是宁通休息的地方。 宁通先在其中一个蒲团上坐下,才对雨馨道:“施主请坐!” 雨馨狐疑地坐下来,问:“大师,难道您所谓的法会就只有咱们两个人?”这也太奇怪了! 宁通微笑道:“自然不是只有我们两个!施主的一位老朋友很想见到您呢?只是不知施主有没有兴趣见一见您这位昔日的故友?” “昔日的故友?”雨馨正在猜测宁通所说的究竟是谁,一阵脚步声从室内传来,“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从里面走出一个英伟轩昂的男子,一顶巨大的斗笠将他的脸几乎完全遮住了。 可是雨馨仅仅是从她的身形姿态就认出他来了。“是你?!”她难掩震惊地站了起来。“你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那人粲然一笑,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我怎么就不能在这里出现了?!怎么,不欢迎我这个老朋友?” 那边的宁通已经悄然起身,笑道:“老衲的使命已然完成,接下来两位好好谈谈吧!”说完也不等两人回话,大步流星出了禅室,又小心地把门关上了。 雨馨已经从震惊中反应了过来。她长出了一口气,缓缓道:“你来京师多久了?今天的事儿,都是你在背后安排的?” 那人声音十分温柔地道:“算上今天,是第五日了!宁通是我昔日的挚友,我不方便去顺王府见你,只好通过他约你出来。” 雨馨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只好没话找话说:“现在没有旁人,你把斗笠摘了去吧!” “好!”那人应了一声,果然把斗笠摘了下来。露出一张英气逼人的面庞。 绿枝一直站在雨馨身边,等她看清了那人的脸,忍不住惊呼了一声:“关中王!” 叶敏瑜笑笑:“是我!”指着蒲团对主仆两人道:“请坐!老和尚这里太过简陋,你们担待些。”自己大马金刀地在其中一个蒲团上率先坐下了。 直到在蒲团上坐下,绿枝还没能从震惊中反应过来。“王爷,这里是京师,您怎么能到这里来,这里太危险了!” 叶敏瑜的目光一直黏在雨馨的身上,须臾不肯离开。他道:“这里有我日思夜想想要见到的人,我不回来一趟,怎么能够见到!” 这番话说得不可谓不露骨了。雨馨一向磊落大方,听完这句话也不由得面色微红。 绿枝面露狂喜之色,她自然知道,小姐的心里一直未能对叶敏瑜忘情,“您的意思是……” “你住口!”雨馨忽然喝止了绿枝,然后转向叶敏瑜道:“京师太过危险,东西厂和锦衣卫无孔不入,您身份贵重,一身系整个西北的安危,怎能以身犯险,还是早些回去吧!”语气中毕竟还露出一丝关心。 叶 敏瑜定定地看着雨馨,朗声道:“我是来见你的!你不会不知道!”他慢慢地垂下眼睑,“直到现在,我一直没有纳妃,其实我一直忘不了你,一直在等你!我也想 以大局为重,想要努力忘了你,可是我努力了这几年,我发现,我根本做不到,所以,我就来了!不论如何,我也要再见你一面!” 雨馨听得心潮澎湃,眼眶里已经蓄满了泪水,可是她仍然强忍着不让眼泪流出来。缓慢地,但语气坚定地说道:“王爷请慎言!别忘了我是你的嫂嫂!”虽然心里也十分动容,可每次还是把这个理由搬出来。 “可是他早已死去多时了!大楚虽然不鼓励寡妇再嫁,却也没有明令禁止,如今我未娶,你未嫁,只要我们彼此愿意,谁能都说什么?” 雨馨苦笑道:“我已是残花败柳之身,怎么配得上王爷?” 叶敏瑜目光灼灼:“在我看来,你比世上所有的女子都要好上十倍百倍。你是我喜欢的第一个女子。你记不得记得,当年选秀的时候,我曾亲手把玉如意交到你的手上,若不是当年太后出尔反尔,你早已成为我的王妃了!也不必这些年来,受这么多苦楚!” 叶敏瑜说得十分动情,雨馨再也忍不住潸然泪下。 叶 敏瑜缓缓道:“经历了这么多事儿,我早已不是昔日的毛头小子了。这一次我冒死来见你,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我知道若是随便派个什么人过来,你是绝对不会跟 着他回西北去的!我已经失去了皇位,我不想再失去心爱的女子!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只想知道,你的心里,到底还有没有我?” “我……我……”雨馨垂泪不至,想要说出一句反驳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叶敏瑜何等聪明,一下子什么都明白了。他欣喜若狂地道:“我果然没有猜错!”他向来就是一个行动派,张开双臂就将雨馨圈在了怀里:“跟我回西北吧,我的王妃非你莫属!请你相信我,只要我叶敏瑜还有一口气在,就一定会护你周全,不会再让你受一丁点儿的委屈。” 被他拥入怀里的那一瞬间,雨馨只觉得一阵恍惚,他的胸膛宽阔,臂膀有力,给了她从所未有的安全感。然而她终究硬起了心肠,慢慢地坚定地推开了叶敏瑜。 叶敏瑜的脸上满是惊愕和痛惜。 雨 馨低垂着眼睑,语气坚决地说道:“我承认,这么多年来,我始终没有把你彻底地忘掉。可是嫁给你做你的王妃……这件事实在太大了……我不是矫情,众口铄金, 积毁销骨!事关你的名声,我不想因为我而让你为千夫所指!况且我还有娘家,我不能只想着我自己,而害了杨氏一族满门!” 叶敏瑜听了她这一番话倒是松了一口气:“如果我有办法,让你做到既嫁给我,又不会带累我的名声,牵累你的娘家呢?你愿不愿意?” “小姐,你就答应了王爷吧!王爷甘冒奇险来见你,足见他的诚心!您就答应了他吧。”绿枝已经泣不成声,没有人比她更希望她家小姐幸福的了。 雨馨狐疑地看了叶敏瑜一眼:“你真能做到?” 叶敏瑜十分自信地笑笑:“我说过了,我早已不是昔日的毛头小子了。来见你之前,我就已经想好了万全之策!” 雨馨的眼底也显现出一丝期望。她对叶敏瑜的诚意并没有怀疑,她只是不想连累家族,不想带累叶敏瑜的名声,若是这些后顾之忧都能解决,她当然也愿意嫁给自己心仪的男人。“那你说说看!” 叶敏瑜便将自己的计谋说了一遍。 “这真的可行吗?” “我带来的都是精干之人,此计必定万无一失!” “那绿枝她们?” “晚点儿我会派人来接她们的。她们只是些小人物,皇上不会过于关注的,你尽管放心好了。” 绿枝也在一旁道:“小姐不必担心我们,您就听王爷的,即刻跟着他启程去西北吧!” 叶敏瑜道:“唯一的遗憾,就是从今以后,你要隐姓埋名,用另一种身份生活,和娘家怕是不能常来常往了。” 雨馨把这件事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地想了几遍,最终下定决心。“王爷,我跟你走!” 当日,雨馨从慈安寺出来,脸上就多了一层面纱,绿枝只是对外宣称今日王妃起得太早,不小心感染了风寒。自然也没有人怀疑。 当 天晚上,三更时分王府的正院忽然走水,一时烈焰腾空,浓烟滚滚。那场大火烧得十分厉害,等众人将大火扑灭,正院早已被烧成一堆瓦砾,从中掏出的几具尸体都 已经面目全非,根本无法辨认了。都说起火太过仓促,连王妃都没有来得及跑出来。绿枝又指着其中一具身材娇小的尸首,信誓旦旦地说那就是她家王妃。 众朝臣唏嘘之余,并未对这件事生疑。叶敏昭知道了,也仅仅是让礼部按制给雨馨办丧事,并谥为“隐太子妃”,此时南北两线战事方酣,他也没空多做关注。 顺王府失火,太子妃被烧死的事情,就像一颗石子扔进湖水里,只在京师泛起几圈涟漪,很快就被大家彻底遗忘了。只有大太太、大姑娘等人,因为失去了亲人,着实悲痛了一阵子。 而此时的雨馨,早已跟着叶敏瑜顺利回到陕西。 三个月后,春暖花开之际,关中传来喜讯,关中王终于纳妃,他娶得是陕西当地的望族秦氏之女,关中王和当地望族联姻,借以巩固他在关中的权势地位,并没有令大家感到奇怪。 这 场婚事办得十分奢华,听说光是流水席就前后办了十天。不但关中有头有脸饿人家全都去了王府贺喜,就连朝廷也派了官员前来观礼。据传秦小姐国色天香,仪态端 方,不愧是豪门大族精心培育出来的大家闺秀。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这位秦小姐年纪有些大了,听说已经快到二十岁了。 不过只要叶敏瑜喜欢,别人谁能管得了这种闲事呢! 后来不知怎么的传出消息说,这位新任的王妃,样子竟和顺王妃长得有七八分相似。昔年太子和赵王选秀的事情又被翻出来重又议论,民间议论纷纷,都说看不出来关中王还是个情种,当年没能娶到杨首辅的孙女,早晚还是找了一个长相差不多的做了他的王妃。 关中王成亲之后,王爷和王妃恩爱非常。成婚不过三个月,王妃就被诊出了喜脉,九个月后,王妃顺利产下一对龙凤双胞胎。 叶敏瑜喜不自胜。龙凤胎寓意吉祥,乃是大大的吉兆,这下子连原本对王妃不太满意的太妃,也就是叶敏瑜的母亲,从前的萧妃,这下子都无话可说了。 自 从王妃生产之后,叶敏瑜不论有多忙,中午都要抽出时间来看一眼王妃看一眼孩子。这一天中午照例过来,因为雨馨还没出月子,屋子里遮挡得十分严实,雨馨正半 躺在大迎枕上,两个孩子一左一右地躺在她的身边。她脸色红扑扑的,再没有昔日的灰败寥落,代之而起的是眼角眉梢那浓浓的满足和幸福。 看见叶敏瑜进来,雨馨叫了一声:“王爷你来了!” 叶敏瑜和雨馨打了一声招呼,笑着去看一对儿女。“今天觉得怎么样,头还晕不晕?他们今天没有闹你吧?要是撑不住,还是让奶娘抱下去看着吧,别累坏了自己的身子。”语气十分的宠溺。 “今天好多了。头早就不晕了。王爷老是这么大惊小怪的。孩子们刚吃了奶,才睡下。两个都是好孩子!并不怎么闹我!两个都是我的心肝宝贝,我是怎么也舍不得让他们离开我的视线的。” 叶敏瑜听她说自己大惊小怪,也不生气,只是笑道:“你呀,还是那么心直口快的!这么多年来,一点儿都没改!” 雨馨嗔道:“若非我这种性格,你哪有那么容易把我从京师骗到这里来?” 叶敏瑜被她说得呵呵直笑:“说得是!说得是!我呀,还就是最爱你这个性子。” 雨馨甜蜜地一笑,忽然想起一件事来,道:“王爷,有件事我一直想要问问你。” “什么事,你说嘛!” “要是当日我不答应和你一块到关中来,你会怎么做?” 叶敏瑜神秘地一笑:“其实啊,当初我还有一套预备的方案。若是你不肯答应,我便动强的,硬把你掳了来,反正你这个关中王妃,是想当也得当,不想当也得当!” 雨馨忍不住啐了他一口:“王爷你好不要脸!”话是如此说,她的眼中却盈盈地全是笑意。 得夫如此,夫复何求? ☆、第346章 家有儿女初长成 大楚弘熙十五年,闽东南泉州。 十五年之间,泉州已经从一个小小的州郡,摇身一变成了东南沿海赫赫有名的第一大海运贸易城市——因为这里是镇南王府的所在地。 这 里不但被叶邑辰建设成了镇南王府的海军基地,军事重镇,更是“海禁”开启之后的中原与海外诸国的贸易集散地,泉州码头上停靠着无数的车船,操着各个国家语 言的商贩从四面八方云集到这里,把波斯、佛郎机等地的珍宝、香料、药材等运到大楚,再把大楚的丝绸、瓷器、茶叶等销往世界各地。 贸易的兴盛刺激了经济的发展,十五年之间泉州改头换面,被人们誉为“小京师”,是说泉州的繁盛不次于京师。 镇南王府坐落于泉州城的西北角,红瓦绿树、苍松翠柏,端庄沉凝,大气厚重。这里如今已经变成闽粤云贵四省的政治中心,守卫森严,一层层不知布置了多少明岗暗哨,闲杂人等轻易无法入内。 与外围的庄严肃穆不同,王府的后院却是一阵鸡飞狗跳。时间是下午的未时初刻,王府的女主人,如今在东南一带赫赫有名的镇南王妃雨澜刚刚睡了午觉醒来,就听见外头传来一阵喧哗之声。 王府里一向规矩森严,敢在正院闹出这么大动静的,不用说只有膝下那几个小祖宗。雨澜不由抚额一阵头痛。 她把一支碧玉七宝玲珑簪亲自插在发髻上,皱眉对侍立在一旁的管事嬷嬷道:“去看看怎么回事?” 那 嬷嬷出去不一会儿就回来了,“是三少爷和四少爷来了,在外头吵着要见您!”那嬷嬷偷偷看了雨澜一眼,才又道:“三少爷和四少爷眼眶发青,身上还多有伤痕, 好像是……是和人家打架了!”嬷嬷的声音越说越小。三少爷和四少爷是叶邑辰和雨澜到了泉州之后出生的,一个生于弘熙三年,一个生于弘熙五年。 雨澜自从在皇宫里失去了二少爷,一直想要再给叶邑辰生个儿子,越着急越是怀不上,直到过了弘熙二年,她的肚子才有了动静,怀胎十月之后生下了三少爷敏安,过了两年,弘熙五年,又生下四少爷敏康。 有了两个儿子傍身,雨澜终于从丧子之痛的打击中恢复过来。此后不论叶邑辰怎样努力,雨澜的肚子始终再没有动静了,一直到现在差不多有十年时间了。 前前后后给王爷生了四个孩子,受着前世一辈子只生一个孩子的观念影响的雨澜,三观已经被一次又一次刷新,而且如今她儿女双全,所以尽管叶邑辰始终觉得不大满足,想让雨澜再给他生一个女儿,两儿两女凑成两个“好”字,雨澜自己倒是觉得无所谓。 听说两个儿子在外头和人家打架,雨澜的眉头微微皱起:“今天不是由安儿做东,邀了各府的小公子们到府里来蹴鞠的吗,怎么打起来了?” 管房嬷嬷动了动嘴,却说不出话来。小少爷们在演武大校场上蹴鞠,她虽是王妃手底下的一等嬷嬷,位高权重,可也管不到那里去。 雨澜自然也没想从管房嬷嬷这里知道答案。吩咐一声道:“叫他们两个进来见我!” 管房嬷嬷出了门,不大一会就带进来两个少年。雨澜的两个儿子,敏安十二岁,敏康十岁,全都继承了父母的优点,长得芝兰玉树,区别在于敏安更像母亲,斯文秀气。敏康更像是叶邑辰,气质偏冷。 雨澜在这两个孩子的身上投注了全部的心血,儿子们教育得都好,小小年纪都是气度高华,能文能武,年纪虽小已经是无数闺阁小姐的梦中情人。 敏安和敏康低着头走进来给雨澜见礼,全都是面色羞惭,不敢抬头。雨澜看见两个儿子一个额头肿了个包,一个嘴角破了皮,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不由得十分心疼。可是孩子不能太惯着,她就端着架子,不肯让孩子看出她的心疼来。 先 挥手遣了仆妇丫鬟。才对着两个儿子说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今天来的小公子都是你们父王和大哥手下的重臣的儿子,他们的父亲是你父兄的左膀右臂,为了你 们父兄的事业鞠躬尽瘁,所以我叫你们好生安排,尽好地主之谊!本想着考验考验你们的能力,所以才没有插手。没想到,你们就是这样招待客人的?到底是和谁打 架了,说!” 叶邑辰在东南一带说一不二,她才不相信有人敢在镇南王府对两位小少爷动粗,就算是打架肯定也是他们兄弟两个先动手的。 “还不是李都督的儿子李萧……”敏康年纪小,比较依恋母亲,说话也就实诚。不过他才说到一半,就被三哥敏安狠狠瞪了一眼,赶紧拿手捂住了嘴巴——一不小心给说漏了嘴了。 “没 什么!没什么!”敏安赶紧给弟弟描补。“就是蹴鞠,我们这边进得多了,他们觉得没面子,就起了言语冲突,然后不知道怎么的,最后就打了起来!都是男人嘛, 您明白的!怪只怪儿子们没控制好局面。”儿子才十二岁,张口闭口都是“我们男人我们男人”的,真是又萌又可爱,雨澜听了觉得好笑,偏又要装出一副严肃万分 的样子,心里憋得十分难受。 她“哼”了一声道:“果然是长大了,翅膀硬了,连娘你都敢骗了!” 敏安十分镇定地道:“儿子怎么会骗娘呢!” 雨澜一句话就把他打败了:“你一说谎话就爱摸鼻子,刚才摸了几次鼻子?” 敏安:…… 小样,和我斗,你还嫩了点儿!雨澜指着小儿子道:“康儿你来说,在娘的面前不许撒谎!” 敏安不敢说话了。敏康期期艾艾,一边向哥哥求救,一边说:“娘,我不能说!” 雨澜气道:“我是你娘,有什么不能说的!” “那个……那个……”敏康使劲给哥哥使眼色,意思是说老哥,你倒是说句话啊,不要让兄弟孤军奋战呢。 可是敏安已经被雨澜贴上了“不信任”的标签,哪里还敢开口乱说话,要不然一会母亲处罚起来恐怕又要重上几倍了。 雨澜一看这架势就明白了,气得一怕案几:“是不是和你们大姐姐有关?” 实诚小鬼敏康立刻惊叫了一声:“您是怎么知道的?” 敏安使劲瞪了敏康一眼,做着口型,口里却没有发出声音:“笨蛋,你怎么把大姐姐给出卖了!” 敏康这才反应过来,再次一把捂住自己的嘴巴。 “这 个死丫头,都多大年纪了还这样不知轻重,真是气死我了!她到底还要不要嫁人了!”雨澜是真有些生气了,叶敏文从小乖巧懂事,她亲生的这两个儿子虽然有些淘 气,不过也在可容忍的范围之内。唯独珠儿这丫头。从小就淘气,大点儿了不爱琴棋书画、女红针黹,偏偏喜欢舞刀弄枪、骑马涉猎,雨澜从她四五岁开始就想把她 这个毛病给掰过来,努力了十几年,到底没有把她给掰正了。 最大的原因就是有叶邑辰给她撑腰。叶邑辰有三个儿子,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又因为雨澜生她的时候最为艰难,所以对她格外疼爱些。从小就把她捧在手心里长大,那真是要什么就给什么,珠儿喜欢习武,叶邑辰百忙之余,手把手亲自教她骑射,三个儿子谁都没有这种待遇! 叶邑辰常说孩子们之中,珠儿心思缜密、行事果断、有大将之风,最是像他。可惜是个女儿,要不然将来这份基业交到她的手里,自己也能真正放心了。处置军务、政务也不逼着珠儿,反而时常和女儿商量。甚至行军打仗也会叫她穿上男装,跟着自己上战场! 雨澜却是最讨厌打打杀杀,她觉得女孩子虽然不见得应该天天呆在家里绣花,也该学学诗书音律,修心养性,以后嫁为人妇,相夫教子。 好在东南沿海因为与远离京师,与万国通商,民风远比京城开放,不像京师那般规矩森严,这才没有什么多余的闲话传出来。 雨澜揉了揉眉心,唤了管房嬷嬷进来:“去看看大小姐在哪里?叫她速来见我!”管房嬷嬷见雨澜神色很不好看,诺诺去了。 雨澜叹了一口气。对两个儿子说道;“你们两个起来吧!”又问他们有没有看过大夫,两个孩子都拍着胸脯说这都是小伤,一点儿都不打紧。雨澜还是不放心,叫人去把府里的大夫请过来。 趁着珠儿还没赶来的这阵子功夫,软磨硬泡又哄又吓,硬是撬开了两个儿子的嘴巴。 原来珠儿今年已经十八岁了,在这个时代已经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姑娘了。她和叶邑辰把女婿相看了一个又一个,结果他们精挑细选出来的年轻俊才们,珠儿自己却一个也看不上,她的婚事一拖再拖,一直拖到了现在。 前 阵子雨澜相中了水军提督李锐的小公子李萧。李锐作为叶邑辰的左膀右臂,不但能力强悍且对叶邑辰忠心耿耿,叶邑辰对他也是十分信任,这么多年来一直让他担任 着水师提督一职,是镇南王府权力核心圈层的人物,李萧虽然比珠儿小一岁,可人长得风流倜傥,待人接物又是彬彬有礼,一看就是大家族精心培养出来的优秀人 才。 这一次雨澜下定了决心,无论如何要把珠儿嫁出去,从前征求女儿的意见,是当娘的心疼女儿,这一次雨澜却想专断一回,不管女儿同意不同意,这亲事是结定了。 没想到这时候,她和叶邑辰商量珠儿婚事的当,竟被敏康这个小探子躲在窗户外边听了墙角。敏安也好,敏康也好,兄弟两个对于珠儿这个护犊子的大姐姐,都是万分的崇拜热爱。 所以敏康一转头就把这件事告诉了珠儿。 如 今在母亲的威逼利诱下,敏康吞吞吐吐地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雨澜气得想要举手打人。“你这个孽障,小小年纪就学会听墙角了,这都是跟谁学得坏毛病?”其 实雨澜也知道,敏安、敏康两个都是好孩子,只是两个都喜欢跟着姐姐,做姐姐的跟屁虫,一来二去的,就被珠儿给带“歪”了。 珠儿胆子大,又淘气,性子比男孩子都要野,雨澜花在她一个人身上的心思,比三个儿子加起来都要多,效果还不好! 真是叫人头痛万分! 此前之所以不先告诉珠儿,就是怕她那个性子,瞧不上这个看不起那个的,到时候再起什么幺蛾子,这乘龙快婿可就又没有影了。 “娘,我错了!再也不敢胡乱说话了!”敏康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充满了委屈和不安,一副受委屈的小可怜模样。他就知道娘亲虽然对他和哥哥要求严格,可是一向都是最疼他的,根本就舍不得动他们一指头。 果然雨澜看见儿子那可怜巴巴的样子,巴掌举起来却怎么也落不下去了。敏康的大眼睛里就闪过一丝狡黠。雨澜无奈放了手,想想又不甘心:“都给我跪到一边去!” 兄弟两个屁股都没有坐热,又乖乖跪到了雨澜的脚下。 “然后呢,又和今天的蹴鞠有什么关系,你们怎么又和旁人打起来了?” 反 正都开了头了,两个孩子就竹筒倒豆子,把什么都说了。敏安就说:“大姐姐根本就看不上那个李萧,那小子还不知进退,处处以姐夫自居。我和四弟气不过,这才 和他起了冲突……把他,把他打了一顿。”雨澜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这两个孩子经过自己的精心教育,不是那种霸道不讲理的孩子,三少爷敏安的彬彬有礼在泉州 城都是出了名的。今天打架打到这种地步,肯定珠儿在弟弟们的面前说了什么,让他们觉得姐姐受了委屈,这才愤愤不平,跳出来给姐姐撑腰来了。 敏康还在一旁不知轻重地接话说:“娘你放心,咱们没吃亏!李萧那小子伤得比我们还重呢。”语气中颇有几分洋洋自得。 正说着,就听见外头“诘”地一笑:“两个打一个还闹得这么灰头土脸,你们还好意思说!要是爹爹知道了,定会罚你们站两天梅花桩!”说话间,帘子一挑,一个曼妙的绯色身影缓步走了进来。 “大姐姐!” “大姐姐!” 珠儿已经完全长成大姑娘了,她穿着玫瑰红的对襟褙子,身材高挑,曲线玲珑,肤若初雪,眉如远黛,宛若春花般娇艳明媚,如同天鹅般高贵优雅。与一般女子的弱质芊芊不同,她身姿挺拔,下巴微翘,眼波流转间流露出难以言喻的骄傲,使她看起来分外的光彩照人! 她 身边就像有一股磁石般的气场,自然而然能将所有的目光聚焦在她的身上。她大大方方地上前挽了雨澜的胳膊:“娘,又是谁惹您生气了。瞧您这眉头皱得,小心长 出皱纹来,爹爹不喜欢你了!”声音清脆,神态亲昵,像是一只撒娇的猫儿,雨澜本来正生着她的气,见此情形火气竟没来由地消去了大半。 可见她把控气氛的能力非同小可。 敏安和敏康两兄弟听了这话想笑又不敢笑,都憋得小脸通红。 ☆、第347章 珠儿婚事 见是女儿来了。雨澜虽然心里不悦,可还是不愿意在弟弟面前下她这个作姐姐的面子——女儿毕竟是大姑娘了,珠儿又一向好面子,在弟弟们的面前说一不二,说话比她这个当娘的都好使。 “都多大年纪了还跟我这儿撒娇!快坐下吧!”雨澜没好气地说。 “还是娘对我最好!”珠儿笑着在她身旁的椅子上坐下。 那边敏安已经在向姐姐使眼色,姐姐您舒舒服服地在上面坐下,弟弟们可还在这儿跪着呢。 珠儿立刻给弟弟递了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然后轻描淡写地说:“你们两个先下去,我有点儿私房话要和娘亲说!” 敏安和敏康大喜,这可不就给他们解围了吗。站起来正要走,雨澜已经不悦道:“谁让你们起来的?”两个小家伙立刻可怜巴巴地看向珠儿。 “娘!”珠儿十分狗腿的一把抱住母亲的胳膊,“弟弟们年纪还小,男孩子打个架不是很正常的吗?他们惹您生气了,我替您教训他们!”说着回头道:“回去老老实实地把《论语》给我抄三遍,谁抄不完都不许吃饭!” 两个小家伙自然明白这是姐姐替他们解围了,要是母亲处置他们,至少也得把他们给禁足了,把他们拘在府里让他们不许出门,那时候可就惨了。两个人连连点头,敏安一拉敏康的胳膊,趁着雨澜没有发表不同意见之前,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珠儿见母亲的脸色还是不怎么好看,就摇晃着她的胳膊道:“您看我都替您处罚弟弟们了,您就别生气了啊!气生多了脸上要长皱纹的!” “你这个死丫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鬼主意!” “我知道您是最疼珠儿的了!” “少给我戴高帽子!”雨澜也不是那么好骗的,“我问你,前几天我让你给你爹做的那件袍子做好了没有?” “做好了!”珠儿脸不红心不跳地大声回答。这阵子雨澜一直督促着珠儿学习女红,为此专门请了东南最好的针线师傅。珠儿聪明绝顶,什么都是一学就会,偏偏女红学得一塌糊涂,叫苦连天。 “真做好了?”女儿什么样雨澜最清楚,她是深表怀疑,张开手道:“那叫人拿来给我瞧瞧!” 珠儿瘪着嘴道:“娘,您真要看啊!” “当然要看!” “咱能不能换点儿别的?” 雨澜有点儿火了,“你到底做好了没有?” “做好了……一只袖子!” “噗!”窗外传来隐隐的闷笑声。两个小少爷虽然出了正门,却都没有走远,两个人就猫在窗根儿底下听墙角,丫鬟婆子们见了也只是捂了嘴笑,并没有人进去告诉雨澜。 听见一向英明神武的姐姐在母亲跟前吃瘪,两位小少爷全都不厚道地笑了。 好在雨澜的精神全放在珠儿的身上,并没有听见。“人人都会的针线活,到了你的手里怎么就这么难吗?” “是很难呀!就是学不会我有什么办法?” 雨澜紧紧盯着女儿的眼睛:“怎么人人都会的东西就你学不会呢?你到底是真学不会,还是根本就不想学?” 娘亲你要不要这么快就真相了啊!珠儿有点儿头痛了,赶紧一口咬定:“是能力问题,不是态度问题!” 雨澜无奈地道:“你这个样子,让我怎么能放心把你嫁出去呢?” 珠儿道:“那我就不出嫁了,一辈子都陪着爹爹和娘亲!” “胡 说!你今年都十八岁了,再不嫁可就真的成了老姑娘了!你难道想让你娘我跟着你操一辈子的心?李萧人长得精神,又温文尔雅彬彬有礼的,他父亲又是你爹的左膀 右臂,你要是嫁给了他,你的婆婆必然对你客客气气的,你的日子以后一定好过。你就听你娘的一回,就应了这门亲事吧!” “我不干! 那姓李的小子比我还小一岁呢!而且我找人打听过了,前阵子李伯伯为了靖平海运通道,维护贸易安全,带兵围剿盘踞在西沙的倭寇头子颜思齐,他听说倭寇凶猛, 竟不敢上船。这般胆小怕事,怎堪做我的良配?我可是先皇钦封的长乐公主,我的丈夫就算不是个盖世英雄,至少也不能这么没胆!” 雨澜是真的急了:“这个也不满意,那个也不满意,你到底想找个什么样的?我看我就是太宠惯你了,儿女的婚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有你自己插嘴的余地。今年无论如何都要把你嫁出去,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你愿意也得愿意,不愿意也得愿意!” 珠儿咕哝道:“我都说了我愿意嫁给满刺加的阿曼王子,可您不是不同意吗?” “什么?到现在你还贼心不死想要嫁给那个满刺加的王子,你你你,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吧!”这简直就是雨澜的一块逆鳞,稍微一碰触就会让她怒火中烧。“我是嫁女儿,我不是卖女儿!” 原 来这满刺加国位于马来半岛,一度控制着联通印度洋与太平洋的黄金水道马六甲海峡,作为大楚的属国连年向大楚上贡。近十多年来,为了繁荣东南经济,叶邑辰听 取了雨澜的建议,打破了朝廷多年以来的禁海建议,积极发展海上贸易,那时候大楚还是当之无愧的东方经济中心,欧洲许多国家的船队为了和大楚做生意都要途径 马六甲海峡,满刺加的位置陡然重要起来。因此佛郎机人竟派遣大规模的船队侵略满刺加,满刺加实力有限,形势岌岌可危。 满刺加的王子阿曼带着少量战船突围,来到镇南王府求救,希望叶邑辰派出手中的舰队帮助满刺加复国,到时候他愿意将日后马六甲海峡一半的权益作为聘礼,献给镇南王府,前提是镇南王府要把如花似玉的长乐公主嫁给他为妻。 马六甲海峡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凡是有点儿眼光的人都知道谁控制了马六甲海峡谁就控制了太平洋进入印度洋的生命线,谁就控制了源源不断的财源,即使雨澜没有像叶邑辰科普过现代地理知识,叶邑辰也能明白这其中的道理。 所以阿曼王子的这份聘礼当真震古烁今,令整个东南都为之轰动! 这 几年为了维护海运贸易,叶邑辰投入大把银子发展船队,又听从了雨澜的建议大量招募流落到东南沿海的佛郎机人,向他们学习先进的造船、航海和火炮的经验,并 且开设了军械局对佛郎机的火炮进行研究仿造,现在叶邑辰手里的海军战斗力比起佛郎机人并不逊色,而他战舰的数量比佛郎机人多一倍。 这 是稳胜的战斗,叶邑辰自然不愿意将女儿嫁过去受苦。哪知道珠儿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反而对阿曼王子泛起了好奇心。叶邑辰拗不过女儿,在接见阿曼王子的时候让她 女扮男装,扮成贴身的小厮跟在旁边,没想到几番接触下来,珠儿对阿曼这个年轻英武,有勇有谋的外国帅哥居然产生了好感! 叶邑辰也 在犹豫是否要出兵帮助满刺加国打败佛郎机的侵略。可是兵不能白出,仗不能白打,赶走了佛郎机人,镇南王府必须要在马六甲海峡分一杯羹才行。珠儿本来就不是 一般的大家闺秀,她胆子大,有冒险精神,因为是在海边长大,她一直醉心于航海事业,加上她也愿意帮助镇南王府承担一些事情,由她做满刺加国未来的王后,和 阿曼共同执掌马六甲海峡正好符合镇南王府的利益,加上阿曼王子并不讨厌,珠儿便决心嫁给阿曼。 好不容易说服了自己的父亲,可一向对王爷言听计从的雨澜这一次却死活不肯同意。雨澜倒不是不能接受外国女婿,而是她觉得马六甲海峡距离泉州太远了,满刺加又是战火硝烟弥漫,珠儿去了那里实在太过危险。为了女儿的安全考虑,她也坚决不肯同意。 这事儿就这么僵在这儿了。雨澜之所以找来李萧相看,就是为了赶紧给珠儿找个好归宿,好打消她远嫁满刺加的疯狂念头。 “娘!”珠儿跪了下来,“您就答应我这一回吧。父王和大哥哥为了镇南王府殚精竭虑,作为王府的一份子,我也想为王府做出一点儿自己的贡献。我是真的很想到海的另一边去看看,您就成全女儿这一次吧!何况这样千载难逢染指马六甲的机会,咱们王府真的不能错过啊!” “不行!别的什么我都可以答应你,唯独这一件事,我是坚决不会答应的!你们外面做什么我都不管,可是不能牺牲女儿的幸福来换取这些政治利益,这是我做娘的底线,就是你父王来劝我,我也是这样一番话!我的女儿幸福就好了,不需要为了这些牺牲自我!” “娘,您怎么就知道我嫁到满刺加是不幸福的呢!我觉得嫁给李萧那样的人,像是所有的女子一样,为他生儿育女,侍候他的饮食起居,夫为妻纲,夫唱妇随,他高兴我便高兴,他说什么我便听什么,这样的日子,才让我感到窒息,我才会真的不幸福!” 雨澜一阵语塞,“子非鱼,安知鱼之乐!”珠儿的性格她很清楚,是绝对不会委屈自己的性子,她若是真的不喜欢阿曼王子,就算给她再大的利益诱惑,她也不会答应嫁到满刺加去的。 可是……她现在是怎么也转不过这个弯儿来。 珠儿头痛不已。自己的母妃,绝对不是一般只懂得相夫教子的普通女人。当初叶邑辰初到东南,立足未稳,朝廷虎视眈眈,叶邑辰想要扩大军队规模却苦无钱粮,雨澜便给他出了一个主意——开海禁。 可以说这几年镇南王府的兴盛靠得全是雨澜的这一政策主张。当时叶邑辰手下懂得经济民生的人才几乎就没有,最后只好让雨澜居于幕后,建立贸易港口,厘定各项货物的税收政策,建立主管海运贸易的衙门机构,这些事情几乎全是雨澜经手办成的。 雨澜没想到到了古代之后,竟能有这样的机会把在现代学到的管理知识活学活用,也借机对于古代官僚机构的运转进行了小小的改革,就是这一点小小的改革,也让东南的高层对她刮目相看。 可 以说东南四省在经济建设方面能达到现在的成就,雨澜的功劳最大,甚至超过了叶邑辰。直到后来港口贸易渐渐上了轨道,雨澜又怀了敏安需要安心静养,她这才抽 身退出,把所有的权力交给了镇南王府的官吏们。生了敏安之后,雨澜很快又怀上了敏康,此后她把全部的心思扑到孩子的教育上,再也没有插手海外贸易的诸般事 宜。 饶是如此,东南的官员们还是知道雨澜是个十分有本事,十分能干的王妃。而百姓们因为从她的开海政策中得到了实惠,日子过得一天比一天好,所以对雨澜也是十分的感激,所以镇南王妃不论在官府还是在民间都有很高的威望。 母妃有这样的见识能力,也绝不是那种食古不化的人,为什么对自己嫁去满刺加的事情表现得那样保守呢? 母女两个你一言我一语,又说了几句,真是话不投机,一时之间竟然僵在了那里。 “王爷来了!”正在这时候外头传来一句通传的声音。 珠 儿喜道:“爹爹来了!”说话间穿一身藏青色袍服的叶邑辰便走了进来。时间并没有在王爷的身上留下多少痕迹,十几年过去了,他唯一的不同也许仅仅是气质更加 凝练沉稳了。如今的叶邑辰正处在男人最成熟最具魅力的年纪,加上他在东南大权在握,生杀予夺一言可定,更是神采飞扬,气度超群。 敏安和敏康早在父亲来之前就得到了消息,偷偷溜之大吉了。父亲对他们要求十分严格,可不像母亲那样,表面看起来十分严肃,实际上即便他们犯了错误母亲也下不了狠手惩罚他们。 雨澜和珠儿一起迎了出来,叶邑辰见了妻子和女儿,脸上严峻凝重的表情顷刻便化了,露出春日阳光般温暖的笑容。 雨澜叫:“王爷!” 珠儿则道:“爹爹你可算来了!” 叶邑辰一下子就听出了女儿这是话里有话。他不动声色,笑着说道:“这是怎么了,屋里的气氛可不大好啊!” 珠儿低头咕哝了一句:“还不是为了满刺加阿曼王子的事儿!” 雨澜像被踩了尾巴的兔子一样,就差跳起来了:“你还敢说?” 珠儿吓了一跳:“我不说了!再不说了!” 叶 邑辰携着雨澜的手,夫妻两个一块儿坐在南窗下的贵妃榻上,柔声道:“都是做祖母的人了,怎么气性还是这样的大。”叶敏文十七岁成亲,如今膝下早已育有一子 一女,叶邑辰和雨澜几年前就做了祖父祖母。小孙子小孙女健康活泼,叶邑辰和雨澜都十分喜爱。所以叶邑辰才会说她是做祖母的人了。 雨澜偏过头不看他,他知道叶邑辰是站在女儿那一边的,不由有些迁怒于他:“都怪你把女儿教成这样,是你教他骑马射箭,行军打仗,每次出门都带着她,把她教得这么野,都怪你!”说着说着,不知怎么的触动了伤情,眼泪就掉了下来。 这一下,爷儿俩全都吓了一跳。叶邑辰赶紧宽慰她:“怪我怪我!女儿没教好,都是我的错!”母女两个刚才说了什么,不用问叶邑辰都能猜得到,他赶紧给女儿打了个眼色,叫女儿赶紧出去,他好单独劝劝雨澜。 珠儿只好无奈地出去。 叶邑辰叫了丫鬟打了热水进来,亲自拧了帕子给雨澜擦脸,笑着道:“怎么年纪越大了反而越爱哭鼻子了!” 屋子里没有旁人,只有一个雨澜的贴身丫鬟,还尽量低垂着头,减少自己的存在感。饶是如此,雨澜还是感觉自己脸上发烫。 大概是这些年日子过得太舒心了……她的感情越来越脆弱了! 她匆匆擦了把脸,打发那丫头下去。叶邑辰轻轻坐过来,抱着她的腰,笑着说:“我现在呀,是真见不得你哭!” 雨澜这时情绪也调整了过来,有些酸溜溜地说:“王爷是不是觉得我人老珠黄了,再也入不得你的眼睛了。” “胡 说!”叶邑辰异常坚定地说道:“谁要是说你老了!除非是他瞎了眼睛。没见你刚才和珠儿坐在一起,看上去哪里像是母女,简直就是一对姐妹嘛!”叶邑辰倒也没 有太夸张,雨澜毕竟也才三十出头,加上保养得宜,看上去要年轻十岁,也就二十多岁的样子,但是那份雍容那份沉静的确不是小姑娘能够相比的。 听了这样的话,雨澜心里甜滋滋的:“王爷就知道哄我!” “我什么时候哄过你了,我说的都是心里话!” “切!”雨澜到底高兴了起来。叶邑辰松了口气,趁机说:“珠儿的婚事……” “你还想帮着女儿劝我吗?让她远嫁满刺加,想也不要想!你忘了我当初为什么给儿子们取名安康了吗?我已经失去了一个孩子,再不能承受任何一次的打击了。”说着又泫然欲泣起来。 叶邑辰话说到一半就被她截断了却一点儿都没有生气。“我不说了,我不说了!时候不早了,咱们先吃饭吧!” 叫丫鬟们摆了饭,端起碗筷来,雨澜刚才被几个孩子气得够呛,一转眼又担心起孩子们来,叫了贴身丫鬟进来,叫她们去看大小姐和三少爷四少爷吃饭了没有。叶邑辰笑道:“他们那么多丫鬟婆子侍候着,饿不着自己的。咱们先吃,不用管他们。” 雨澜叹了一口气:“儿女都是债啊!” 一时吃完了饭,两人挪到内间儿去品茶。叶邑辰见雨澜的情绪好了起来,才又旧事重提,“四个孩子里,珠儿是咱们唯一的女儿,我从小最疼她,甚至胜过了几个儿子……” 雨澜喝着手里的茶不说话,她知道有些事逃避是逃避不了的。刚才也是情绪一时激动,现在她想听听叶邑辰到底想说什么。珠儿的脾气像极了叶邑辰,十分的执拗。想要说服她并不是那么容易的。 叶 邑辰说着说着,语气也有些激动:“……她要是一个普通的孩子,我也不会答应把她嫁到那么远的满刺加,可是咱们的女儿和别人都不一样,她打小儿就最像我,人 聪明,什么都是一学就会,而且聪毅果决,足智多谋。对于行军打仗,权谋政治,都有着极高的天赋!我一直可惜她不是一个儿子,要不然我会毫不犹豫地把这份家 业全都交给她打理!” 叶邑辰伸手把雨澜抱在怀里。“她也是我的女儿,我这个做爹爹的,不会不心疼女儿。我也知道她嫁到满刺加会比在我们的身边更加危险。可是若仅仅是因为安全,就把她囿在咱们的身边,咱们做父母的,是不是太自私了一点儿。最关键的,孩子自己也不会喜欢,不会高兴!” 叶 邑辰见雨澜虽一言不发,但神色多少有些动容。他接着说道:“她有才华,有本领,有魄力,应该像鹰一样翱翔在天空,应该有更广阔的空间发挥她的才智。满刺加 会是一个适合她的地方!相信我,我不是随随便便做出这个决定的,我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你愿意看到她听从咱们的吩咐安排,随便嫁个什么人,然后郁郁寡欢下 辈子吗?” “孩子大了,未来选择什么样的路,是该多听听他们的意见!这话不还是原来你对我说过的吗?怎么到了你这里,反而你自己也想不开了?”这话确实是雨澜对叶邑辰说过的。那时候正在给叶敏文挑选媳妇,雨澜自然是喜欢听听叶敏文的意见的。 可是换做珠儿?雨澜喝茶得动作就不由得僵了一下。叶邑辰趁热打铁道:“况且那个阿曼王子真是一个不错的人。长得英武帅气不说,小小年纪就懂得海战,通晓政治,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至少比你挑的李萧好多了!” “你放心我是不会在打仗的时候把女儿送过的,怎么也要打垮了佛郎机的战队,扶持阿曼登上王位之后,再把咱们的女儿送过去。珠儿要么不去,去就得做上满刺加的王后,名正言顺地掌控马六甲海峡一半的权益才行。她可是先帝亲封的公主。” “再说,满刺加说远也不算太远,从泉州到满刺加,咱们的船顺风的话,五六天也就到了。而且你们还可以相互写信嘛……” “王爷,别说了!”雨澜听得心乱如麻。她知道叶邑辰说得都在理,可是一时间她还转不过这个弯儿来。 王爷也有些无奈地住口了,屋子里陷入到一种极为诡异的安静氛围中。这时候外头传来一阵鸟鸣声。 叶邑辰咳嗽了一声,“你先坐着,我出去一下!”起身出了房门,看见珠儿探头探脑地正往里瞄。刚才那阵鸟叫就是她学得,难得的是学得惟妙惟肖的。 看见父亲出来,珠儿一把拉住父亲的胳膊,急切地问:“爹爹,怎么样,娘亲她答应了没有!” 叶邑辰摇头道:“哪有那么容易!” 珠儿急得直跺脚:“满刺加那边可等不了太久了,咱们再不答应阿曼的条件,佛郎机可就要把满刺加打下来了。娘亲不是个不讲道理的人,怎么这一次就那么固执呢!” “我自然知道。但是这件事必须要征得你娘的同意,你才能去满刺加。当年你二弟的事情给她带来的伤害太大了,你要多体谅她!” 珠儿脸上充满了失望之情。“这些我知道,爹爹还是帮我多劝劝娘吧!我相信她会回心转意的。” “好了,你先回去吧,有什么消息我会派人告诉你的!” 叶邑辰打发了珠儿回去。返回内室,看见雨澜正捧着一本金刚经看个没完。俩人过了小半辈子,各自有什么习惯早都了然于心了,叶邑辰知道她一有什么委决不下的事情,就喜欢看看佛经,用她自己的话说,是先静一静心。 看见叶邑辰进来,雨澜把经书合上,头也不抬地问:“去见珠儿了?” 叶邑辰像是做坏事的小孩子被人当场捉住了,微微有些尴尬:“你都知道了?” 雨澜哂道:“你们父女俩那点儿小伎俩,这么多年了我还会不知道?这死丫头从小就爱和你亲近,我真是白把她养到这么大了。” 叶邑辰莞尔,这么多年了,为了这个雨澜没少和他抱怨吃醋。他安抚妻子道:“珠儿是个好孩子,她对你这个母亲也是非常亲近的。” 雨澜抬了抬眼睑:“孩子没走远的话,把孩子叫进来吧。” 不大一会儿珠儿就出现在雨澜的面前。 雨澜叹了一口气:“算了!明天你让那个阿曼来见见我吧?” 珠儿听了大喜:“娘,您,您答应了?” “我可没说就这样答应了。要是那小子没有你们爷俩说得那么好,休想我把女儿就这样嫁给他!” 有了这话,这工作就做通了百分之八十了,珠儿喜不自胜,又是捶背又是捏肩的:“我就知道,娘是最好的了!” ☆、第348章 寻亲 叶邑辰是个行动派,第二日便安排阿曼王子到王府里拜见雨澜。 阿曼王子不但长得一表人才,为人彬彬有礼颇有风度,而且中国话说得十分顺溜,雨澜一问,人家不但懂得汉语,还精通佛郎机语,是个精通多门外语的复合型人才! 他幽默风趣,热情奔放,言谈之中自有一股引人的气质,和中原男子的含蓄内敛大为不同,短短的一个时辰,雨澜已对他产生了相当好的印象。雨澜觉得珠儿跟着他,应该不会受委屈,起码日子过得不会太乏味。 雨澜也就默认了这桩婚事。 数日后,叶邑辰代表镇南王府与阿曼王子签署了一纸协定,同意出兵满刺加,前提是打退佛郎机的船队后,要有阿曼王子取代现在的满刺加国王,继任王位,并且娶珠儿为王后。 阿曼全盘接受了叶邑辰的条件。 又十日后,叶邑辰派李锐率领庞大的水师船队向满刺加进发。李锐在马六甲海峡与佛郎机人的船队激战一个月。佛郎机人战败,退回印度洋。 满刺加国王按照约定腿位,阿曼成为满刺加的新任国王。阿曼国王上任之后的第一个件事就是派人到泉州去迎娶长乐公主。 雨澜却不同意。她觉得把女儿嫁给一个老外本来就有些委屈了,那些“三书六礼”什么的,旁人都有的,珠儿一样也不能少了。否则这个女儿她说什么也不能嫁。 阿曼对珠儿也是势在必得,听了雨澜的要求,亲自派了满刺加的宰相到泉州主持这件事。宰相大人也是第一次办这件事儿,大楚的繁文缛节简直要把他闹晕了,但是国王陛下下了死命令,他是一点儿也不敢大意,还是一步一步地按照既定的程序走完了纳彩、问名、纳吉等六礼。 镇南王爷要把掌上明珠嫁给满刺加新任国王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东南。阿曼下聘的那一天,泉州港人山人海,很多人千里迢迢赶过来,就是为了看一看镇南王嫁女的盛况。 阿 曼也没有叫观众们失望,聘礼一出场就震惊了所有的人,那可是装了整整好十好几船。一人多高的珊瑚树,一斛一斛的珍珠,各色玉-器珍玩,纯金铸就的成套的碗 盘杯碟,还有成箱成箱的红宝石、蓝宝石、祖母绿、翡翠……不要说普通的平民百姓,就是雨澜这种见惯了大风大浪,过惯了大富大贵生活的主儿,见了阿曼拉过来 的聘礼,都有一种喘不上气儿的感觉。 雨澜终于知道了什么叫“真土豪”! 阿曼的聘礼这般“大手笔”,镇南王府也不含糊,不但给了珠儿大量的金银珠宝作嫁妆,更把庞大的水师战船一分为二,将数百艘战船和四万水师,全都交给了珠儿统领。将这份庞大的武力陪嫁到满刺加。 这份嫁妆,这种嫁女儿的方式,千古所未有,直到很久以后还被人们津津乐道。 雨澜将珠儿亲自送上迎亲的豪华三桅大船,母女俩洒泪挥别。珠儿盛大的婚礼要在满刺加举行,雨澜暂时是不能去参加她的婚礼了。 直到迎亲的船队消失在海天相接的地方再也看不见,雨澜才收回视线。 回去的路上,雨澜情绪一直十分低落,眼泪还在流个不停。马车里,叶邑辰将她搂进怀里,柔声安慰道:“女儿出嫁了,长大成人了,你该高兴才是,不要那么闷闷不乐的。” 雨澜神色凄楚:“她长到十八岁,还是第一次离开我的身边!满刺加人生地不熟的,我真不知道她在那里能不能过得好。” 叶邑辰笑道:“放心吧!咱们的女儿,可不像你想得那样没用,我从来都不担心她会吃亏!再说我可是把水师的一半全给了她,她手里握着这么庞大的武力,满刺加不过是个小国,别人只有巴结她的分儿,谁敢给她不痛快啊!” 叶邑辰轻抚着她柔顺的秀发:“什么时候等珠儿给咱们生了小外孙,我就带你去看她好不好?” “真的?你那么忙,能抽得出时间来吗?”雨澜又惊又喜。 “当然是真的!”叶邑辰宠溺地把她抱在怀里:“只要你高兴,一点点时间算什么!” 雨澜破涕为笑。 珠儿嫁过去不久,很快就给雨澜写来一封书信,告诉雨澜她结婚的盛况,她在信中说阿曼对她很好,满刺加物产丰饶人民朴实,她也十分喜欢。珠儿说她在那里活得很快活,叫雨澜不要担心。 珠儿字里行间流露出来的快乐和满足让雨澜暂时地放下心来。孩子虽然离开了自己,可是如果她能从此过上喜欢的生活,其实也是值得的。 敏安和敏康知道姐姐远嫁,雨澜心里不大痛快,整天想着法的逗她高兴。叶敏文也时常把小孙子、小孙女带过来承欢膝下,雨澜儿孙绕膝,珠儿每隔十天必然送来一封书信,雨澜渐渐也就把那些不快抛到了脑后。 叶邑辰忽然又忙了起来。这一日叶邑辰在外院书房和心腹大臣们议事,直到半夜亥时才回来。雨澜靠在床上看书等他,等了好久直到自己都睡着了。 等叶邑辰回来她才惊醒过来。睁开眼睛看见叶邑辰自己在那里脱衣服。 雨澜揉了揉眼睛道:“怎么不叫丫鬟进来?” “吵醒你了吧!”叶邑辰歉然道。 “不碍事,我也是刚睡下!”雨澜起身服侍叶邑辰脱去外裳换上寝衣,一边随意地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儿了,王爷最近好像很忙!” 叶邑辰默了片晌,缓缓道:“我得到消息,说是皇上重病卧床,已经中风,这次怕是不成了!” 雨澜的动作一僵,原本的睡意陡然不翼而飞。“皇上他比我还小几岁,今年也才三十几岁……怎么就……” 叶邑辰也是感慨万千,他和叶敏昭斗了大半辈子,骤然听到他要死了的消息,真是万般滋味涌上心头,觉得难以接受。 原来自弘熙元年叶邑辰在东南称王,叶敏昭就开始性情大变,不但喜怒无常,而且嗜酒如命,又大肆选秀充实后宫,后宫妃嫔的规模远超乃父正统,如此纵情酒色,身体每况愈下。数年前就曾传出病危的消息,好在太医救治及时才没有龙驭上宾,这一次,恐怕他是在劫难逃了! 这些年来,朝中战事不断。先是弘熙三年,叶敏昭采用叶敏淳分化离间的建议,挑起突兀内部纷争。楚军趁机在叶敏淳的带领下,在捕鱼儿海附近大败突兀联军主力,杀死俘虏了突兀骑兵四万两千多人,此役之后,突兀三十年内再也无力威胁大楚西北边境。 此 后,叶敏昭全力动员全国之力,全力对付蜀汉的刘章。刘章虽是百年难遇的英才,可是蜀汉毕竟国小力微,况且他的对手又是杨承宗这种不世出的天才人物。饶是如 此,大楚和蜀汉的战争还是断断续续打了八年,直到弘熙八年,杨承宗率兵攻下四川的门户剑门,蜀汉才终于到了日暮途穷的境地。 弘熙九年,杨承宗率楚军二十万将成都团团围住,五个月后,成都城破,孝武帝刘章兵败自杀。存续了一个甲子的蜀汉灭亡。 大楚终于完成了形势上的统一。当然西北的关中王和东南的镇南王,拥有自己的军队,有权独立任命官吏的权力,名义上是大楚的藩王,实际上已经形成了割据之局。 消 灭蜀汉,统一中原,叶敏昭完成了三代帝王没有完成的丰功伟业,也将他个人的声望推向了顶峰。可他并不满足,他要打败叶邑辰,将雨澜再次夺回来。他的偏执已 经到了近乎疯狂的地步,遍选美女是为了寻找一个能够替代雨澜的女人,贞静夫人本是浣衣局的一个宫婢,容貌只是平常,就因为眼睛长得和雨澜有八分相像,就被 叶敏昭一路从常在封为正一品夫人,独占君王的宠爱达五六年之久。可是画龙画虎难画骨,后宫佳丽三千,毕竟没有一个人能有雨澜一般的品性。到了最后,叶敏昭 只觉得一切的一切全都索然无味,惟有纵情酒色,拼命处理朝政来麻痹自己。 此时经过多年的战争,内地的经济遭到了很大的破坏,老百姓早已厌倦了战争,渴望着安定日子早些到来,民间厌战的情绪十分严重。叶敏昭的决定遭到了大臣们的激烈反对,杨承宗冒死进谏,请皇帝收回成命。 叶敏昭勃然大怒。杨承宗经过这么多年的战争,早已名满天下,威震寰宇。因为功业盖世,得胜还朝之后,叶敏昭封他为太子少保、临江侯。因为这份奏折,叶敏昭褫夺了他的所有官职,将他贬为正七品的淳安知县。 叶敏昭的脾气越来越古怪,心思越来越难测,所有反对南征的官员,不是被投入诏狱,就是被就地免职。在他一意孤行的推动下,弘熙十年叶敏昭终于动员了十二万大军,兵分三路分进合击,进逼福建。 缺少杨承宗这样的顶尖统帅的领导,大楚根本没有一个能和叶邑辰抗衡的将军,叶邑辰集结优势兵力,以多打少,将三路大军一一击溃,朝廷大败而回,叶敏昭得到消息之后气得连连吐血。 此役之后,叶敏昭再不敢轻启战端,加之他郁郁寡欢,身体每况愈下,关中和东南也终于迎来了数年的和平。 只是叶敏昭这一死,搞不好怕是又要打仗了。叶邑辰已经加强了边境的守备。 雨澜觉得自己是应该憎恨叶敏昭的,可是事到如今,听到他即将死去的消息,她的心里没有预想之中大仇得报的快活,有的只是淡淡的伤感。 雨澜听见自己的声音有着微微的颤抖:“他死了之后,谁来继承皇位?” 叶邑辰说:“那只有仁安太子了!” 弘熙十五年十月初八,在位十五年的大楚第三位皇帝叶敏昭,带着无尽的不甘和愤怒驾崩于乾清宫。十四岁的仁安太子叶瑾铭在灵前即位,是为大楚第五位皇帝,年号孝康。 不久之后,*太后因为难忍丧子之痛,崩于坤宁宫。 叶敏昭在位十五年,后宫美女如云,一辈子却只得了这么一位皇子,除了太医院的院正,没有人知道,叶敏昭根本就无法生育。而他唯一的儿子,养在皇后膝下的叶瑾铭,竟然是他恨之入骨的镇南王叶邑辰的亲生儿子。 似乎冥冥之中自有一股力量,争来夺去,皇帝的大位终于又传回了太-祖这一支。 紫禁城,十四岁的叶瑾铭也已经长成了才貌双全的翩翩美少年。叶瑾铭五岁起被封为太子,师从于一代大儒郑涟,满腹诗书,温文尔雅,气质高华,待人宽厚和善,人人都知太子是位谦谦君子。年纪轻轻就赢得了朝野上下的一片赞誉之声。 叶敏昭执政后期,性情猜疑多忌,喜怒无常,官员动辄得咎,因为各种莫名其妙的原因而被叶敏昭赐死的官员无数。皇帝要杀人的时候,谁也不敢劝说,只有叶瑾铭的话能起些作用。 大臣们整日生活在朝不保夕的日子里,叶敏昭这一死,上头换了一个宽厚仁慈的君主,众人全都长出了一口气。 消息传到福建,雨澜和叶邑辰情绪都有些低落。 要说杨承宗也是一朵奇葩,他虽然被贬成了知县,因为政绩卓著,一路积功从淳安知县一直升至湖南布政使。叶瑾铭当上皇帝的第一件事,就是将杨承宗召进了内阁。 第二年,也就是孝康元年,叶瑾铭巡幸江南。 孝康皇帝住进扬州别院的同时,镇南王府上也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当年的小韩子,如今已经成为两京太监中的第一人——司礼监掌印太监。他带着雨澜当年留给他的那枚玉镯找了来。 当他亲口说出那个秘密,告诉他们如今坐在龙椅上的那位竟然就是他们丢失多年的儿子的时候,不但雨澜,就连喜怒不形于色的叶邑辰也震惊了。 原来,叶敏昭弥留之际,不知是怎么想的,竟把叶瑾铭的身世亲口告诉了他。 小韩子说:“王爷,王妃,皇上没有别的想法,只想见他自己的亲生父母一面。” 这么大的事,叶邑辰自然不可能马上就答应。小韩子退下之后,雨澜激动不已地对叶邑辰说:“王爷,咱们的孩子还活着,这是真的吗?”儿子不但还活着,而且坐上了龙椅,成为这个庞大帝国的九五之尊,这消息实在让人有点儿难以置信。 可是雨澜是有些相信的。因为不但小韩子的话严丝合缝,他还带来了叶瑾铭的画像,但从他的长相和五官上,雨澜就能找到她和叶邑辰的影子。 一个母亲的直觉告诉他,这个人就是她失散多年的儿子。 叶邑辰身系整个东南的安危,却比她想得要多得多。“这件事我要找十七弟商量商量。” 这是这么多年来,雨澜第一次参加兄弟两人之间的密谈,让她在后宅乖乖地等消息,雨澜现在的心情,实在做不到那样。兄弟两个研究来研究去,反复对比消息来源,最后断定小韩子说的有八成希望是真的。 最后叶枫齐哈哈大笑说:“看来,叶敏昭这小子就是没有生孩子的本事,难怪这么多年来,他身边只有仁安太子这一个儿子!十六哥,没想到最后坐江山的是你的儿子,真是老天有眼啊!” 当 天晚上,雨澜回到家里难掩心中巨大的喜悦,再也集中不了精神去想除了见儿子以外的任何事情。她兴冲冲地指挥丫鬟收拾行李,吩咐马房准备车马。这些年来丧子 之痛,一直耿耿于怀,成为她心中永远难以愈合的创口。如今忽然知道自己的孩子还好好地活在这个世上,雨澜简直高兴得不知道怎样才好,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到 扬州,立刻见到儿子。 叶邑辰坐在房中几次欲言又止,作母亲的心境他完全能够理解,他不忍在这个时候掐灭她的兴头。 直到三更的梆子响过,叶邑辰才硬把她拉到榻上睡觉。雨澜靠在他的怀里,感受到他坚强有力的臂膀。这些年来夫妻二人相濡以沫,生儿育女,王爷不娶小妾不置外室,待她极好,丈夫做到他这个地步,已经堪称完美。即便是现代一夫一妻的社会,怕也找不到这样的好男人。 穿越大神并没有亏待她! 等再把失散多年的儿子认回来,她的人生就真的圆满了。“王爷,真没想到,咱们的儿子还活着!” 搂着她的那只胳膊紧了紧,雨澜后知后觉地发现王爷好像没她想象中的高兴,有点儿心事重重的…… 雨澜愕然。“咱们的儿子还活着,您不高兴吗?” “怎么会呢?我高兴得不得了!”请看我真诚的眼睛! “你骗人!”雨澜已经翻身坐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用审视的目光看着叶邑辰。 叶邑辰叹了一口气,本不想那么快就打击她,想让她先高兴一天的。可妻子聪慧敏感,现在只好把残酷的实事摆在她的面前了。 “澜儿!”他伸手轻抚着妻子滑嫩依旧的面庞,语气里夹杂着一丝悲悯和沉痛:“咱们不能去扬州见他!” ☆、第349章 团圆(大结局) 雨澜盯着叶邑辰的眼睛,叶邑辰欲言又止,有些话终究没有说出来。两人朝夕相处,早就已达到对方一个眼神就能明了的境地。 雨澜心念电转,像是被一盆冰水兜头浇下,她并非不通政事,一味只知家长里短的普通妇人,正统朝三位皇子夺嫡掀起的血雨腥风还未散尽,她也曾深深卷入其中,当然能够明白最高权力争夺的残酷和血腥。 “可那……毕竟是我们的儿子!” “他是咱们的儿子,可是首先,他是这个帝国的皇帝!天家无亲情,我不得不防!”东南局势稳如泰山,靠的是叶邑辰的威望,若是新任的小皇帝趁机将叶邑辰幽禁或者处死,镇南王府危矣,东南四省危矣! 谁能肯定他自导自演的这出认亲大戏,打的不是这种目的?就算叶邑辰不怕这是一个阴谋,镇南王府其他的高层们也不会允许他们的领袖去冒这种险。 历史殷鉴不远,不用叶邑辰多做解释,雨澜也能想到这些。“既然咱们不能去扬州见他,叫他到泉州来见咱们也是一样的……”雨澜还是不死心。叶邑辰默默地看着她,不说话。雨澜在他那样的目光的注视下,再也说不下去了。 叶瑾铭身系天下和社稷安危,大臣们又怎么可能容许他到镇南王府的地盘上来。 再往下,叶邑辰劝她什么话,雨澜一句都没有听进去。只是觉得脑子混乱得如同一盆浆糊。 一夜未眠! 第二天雨澜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再没提去扬州见儿子的事情,叶邑辰不光是她的家人,更是整个镇南王府擎天之柱,她也不忍心让王爷为难。 送走了叶邑辰处置公务,雨澜先是召见了小韩子,两人秘谈了一个时辰,小韩子出来的时候面色古怪。随即像叶邑辰告辞,之后离开了泉州城。 又过了一日,雨澜叫人备下车马,说是要去水师提督李锐的府上拜访李老夫人。马车出了镇南王府的大门,雨澜却吩咐车夫直接将马车向泉州城北门赶去。 她决定独自去见叶瑾铭。镇南王府不能没有叶邑辰,可她这个王妃却可有可无。她要是不见自己的儿子一面,她会死不瞑目的…… 守城的将领认得雨澜这位镇南王妃,她轻易就出了泉州城。雨澜随即在官道上和出了泉州不远的小韩子的使节队伍汇合,这也是她早就和小韩子合计好的。 雨澜以为这一次做得神不知鬼不觉,独自出城的想法她连贴身丫鬟都没有告诉,必定能够瞒得住叶邑辰大的。谁知大队人马走了不到十里,就被另一支等在路上的队伍给截住了。 站在队伍最前头九曲蟠龙旗下骑在一匹神骏白马上的人不是叶邑辰又有谁? 叶邑辰策马奔了过来,雨澜掀开车帘,脸上也有一丝尴尬。“您带着这些人马是专门在这儿等我的?您是怎么知道我要独自离开泉州的?” 叶邑辰看着她,嘴角扯出一丝苦涩的笑:“咱们成亲这么多年了,你的心里在想什么,我难道还能不知道?” “反正不管怎么样,王爷您还是不要劝我了,扬州别院我是一定要去的!” “谁说我要拦着你了?你想见儿子,我也想见儿子!既然要去,我陪着你一块儿去!” “可是,你去了,镇南王府怎么办?” 叶邑辰轻描淡写地道:“我已经吩咐了敏文,若是我在扬州有什么不测,就叫他自立为王,继承我的衣钵!我已经失去你一次了,那种滋味,我不想再尝试第二次了!” 听到这句话,雨澜的眼泪一下子模糊了双眼。 她哽咽着:“王爷,您不能……” 叶邑辰却洒然笑道:“走吧,就让我们赌赌看,咱们的儿子到底会不会像是叶敏昭那样心狠手辣!干出杀父弑母那般没有人伦的勾当!” 孝康元年三月,权倾东南的镇南王夫妇经过长途跋涉到达扬州,谒见小皇帝叶瑾铭,整个天下为之轰动。 三日后,在小韩子的安排下,叶瑾铭在大明寺会见了远道而来的叶邑辰和雨澜。这次会面的地点为何不是皇帝的扬州别院而是大明寺,曾经令无数人百思不得其解。 自古扬州多垂柳,三月的扬州,街头巷尾都笼罩在如烟的柳絮中,诗仙李白就曾有一句诗写道:“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 在这种节气时令之下,大明寺春花初绽,晨钟暮鼓,宛若人间仙境。 雨澜坐在方丈会客的禅寺之中坐立不安。“耐心点!他一会儿就到了!”王爷话虽然这样说,可是捏得指节发白的拳头却显出他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般镇定从容。 “皇上驾到!”太监尖尖的嗓音从外头传了进来。叶邑辰扶着雨澜站了起来,雨澜只觉得一颗心越跳越快,差点儿就要跳出腔子来了。 紧接着一阵脚步声传来,先行的太监推开房门,一个十四五岁的翩翩美少年随即走了进来。那少年气度高华,温文尔雅,宛若芝兰玉树。他棱角分明的脸型和叶邑辰有七八分相似,而一双长长的丹凤眼顾盼生姿,又和雨澜十分神似。 雨澜几乎没有任何抵抗力,眼泪一下子就涌出了眼眶。 直到叶邑辰伸手一拉她的袖子,雨澜顺势跪了下去:“臣妾参见皇上!” “快 快请起!两位老人家快快请起!” 叶瑾铭一手拉着叶邑辰,一手拉着雨澜,声音里有着掩饰不住的激动。“朕特意请两位老人家在大明寺见面,就是不想你们太过拘礼。咱们今天只叙家礼,不叙国 礼!”雨澜这才注意到叶瑾铭今天穿了一件素色的道袍,头上戴着一顶七叶冠,全身上下一点皇帝的样子都看不出来。 雨澜心里一暖,真是个细心的孩子! 叶瑾铭和镇南王夫妇的会面持续了两个多时辰,气氛和谐融洽,美中不足的是镇南王妃忍不住在途中回身擦了好几次眼泪。最后小皇帝也有些泪盈于睫。 最后,叶瑾铭吩咐小韩子在寺里置办了一席素菜,陪着叶邑辰和雨澜吃了一顿素食。 此后,叶邑辰和雨澜在扬州逗留了差不多一个月。叶瑾铭召见并赐宴,叶邑辰还在此途中见了几个多年未见的老朋友,包括杨承宗和叶敏淳。 一个月后,叶邑辰和雨澜顺利离开扬州,一路畅通无阻地回到泉州。 “我们的儿子果真没有叫我们失望!”马车里雨澜一阵唏嘘。离开扬州这么久了,眼看着泉州在望,一路上雨澜翻来覆去话题就只有一个——那就是“我们的儿子”,叶邑辰耳朵都快听出茧子了。 “这小子还不错!”叶邑辰也难得露出了笑容。“他跟我说不希望与民休息,不希望东南再起战事!另外还要加强东南和内地的通商力度,并请我派遣经验丰富的官员到东部沿海,帮他们开启海禁!” “那你答应他没有?” “自然是答应他了。以后我会逐步裁剪军队,让朝廷的势力逐步进入东南,早晚有一天,这天下会恢复大一统的。我送他一份大礼,就算是他这一次对咱们以礼相待的回报吧!” 雨澜叹了一口气:“只是可惜,这个儿子,咱们怕是终生不能相认了!” 叶邑辰呵呵一笑道:“天下哪有十全十美的事儿?咱们能远远地看着他,看他做一个好皇帝,做到咱们都做不到的事情,不也很不错嘛!” 夫 妻两个刚刚回到镇南王府,叶敏文就匆匆忙忙地赶了过来。雨澜以为他们离开的这一个月镇南王府发生了什么大事,不想叶敏文开口便道:“父王,母妃,大喜事 啊!珠儿怀孕了!”原来半个多月前珠儿就来信告知了这个喜讯,因为与扬州通信不便,所以叶邑辰和雨澜一直不知道这件事。 “真的?”雨澜大喜过望,从叶敏文的手里拿过珠儿的书信来,从头到尾仔仔细细看了一遍,高兴莫名地道:“太好了,真是太好了!王爷您可别忘了当初答应过我什么?” 当年送珠儿出嫁的时候,叶邑辰就答应过雨澜,一旦珠儿怀孕,他就乘坐三桅大船,送雨澜到满刺加去看望女儿女婿。 爱女有孕,王爷也是喜不自胜:“放心吧,我全都记得呢!不过咱们这才刚从扬州回来,一路上舟车劳顿的,总要歇息几天再去满刺加才好!” “我一点儿都不累,您赶快去安排船只,咱们马上就出发!”雨澜却像一个孩子似的执拗。为了显示自己身体状态极佳,就算是再来一次长途旅行也没有任何问题,她炫耀似的站了起来,却忽然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 叶邑辰一把扶住了她,心痛地道:“澜儿,你怎么了?”镇南王府一阵鸡飞狗跳,叶敏文立刻派人请了大夫过来。 雨澜醒过来的时候,屋子里燃起了安息香,青烟袅袅如雾似幻。叶邑辰就坐在她的身边,嘴角含着难以遏制的愉悦笑容。雨澜只觉得全身疲倦欲死,“王爷,我这是怎么了?” “大夫刚来看过了,你身子很好,没有什么大碍,你不要担心!” “我虽然现在有点儿小小的不适,可等我养好了身子,你可一定要带我去满刺加去见珠儿,你可不能说话不算数!” “就算你好了,我也不能带你去了。”叶邑辰摇着头,脸上却弥漫着融融的笑意,可能是太高兴了,忍不住在她的唇边亲了亲。 雨澜不由诧异:“你怎么可以这样……” “不是我不让你去,是别人不让你去!” “到底是谁呀?”叶邑辰的目光向下看去,最后落在雨澜尚显平坦的小腹上,雨澜一时间犹如醍醐灌顶,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叶邑辰:“难道……”她艰难地启齿:“……我又有了?” “哈哈哈!”叶邑辰发出一阵爽朗的大笑,十分肯定地点了点头。 “怎么会?我,我已经是快要做外祖母的人了!”和自己的女儿前脚后脚怀孕,这有点太过羞耻了吧!再说她的肚子都有十年没有任何动静了。 “会不会是大夫搞错了?” “不会错的!我特意寻了两个大夫来给你诊脉,都说你这是喜脉!” 雨澜伸手轻抚着自己的小腹,一时间竟然有种不敢相信的感觉。 叶邑辰把她抱起来拥在怀里,在她的耳边温柔地说着:“等你生完孩子养好了身子,我再带你到满刺加去看珠儿好不好?现在你好好呆在王府养胎,再给我生一个女儿出来,咱们这次不要珠儿那样调皮捣蛋的,就生一个像你这样温婉娴静的小淑女!” 作 者有话要说:完结了。写完这三个字的时候,作者菌真的是一身轻松。作者君觉得这样结局还蛮美好的,希望你们也收获了一个喜欢的故事。这个文是作者写作以来 最长的一个文,是写得最勤奋、花费精力最多的一个文,也是作者菌写过所有文中成绩最好的一个文。这当然离不开你们的支持和鼓励,真的非常非常感谢你们! 虽 然你们不怎么爱留言,也不怎么爱收藏,有时候还会刺上作者菌几句……但是作者菌知道,你们留言或者不留言,作者菌就在那里,不悲不喜;你们收藏或者不收 藏,作者菌就在那里,不增不减;所以,到作者菌的怀里来吧,或者让作者菌,进入到你们的心里!……作者菌最近在看仓央嘉措,似乎有点走火入魔的倾向。 最后,按照国际惯例求一下作者收藏,还有新文收藏。 =========================================================== 本图书由(白夜、千羽)为您整理制作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