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劣性宠溺》作者:林啸也   文案:   渣攻变宠妻狂魔bking灰狼A×武力值爆表前呆板后白切黑猫猫记者O   秉性顽劣的贺灼掐半拉眼看不上指腹为婚的老婆   季庭屿一个劣质O,呆板寡言又无趣,空有一副能看不能碰的好皮囊。   他眼巴巴馋了大半年,连小手都没能碰一下。   新婚夜,刚洗完澡的季庭屿咬着发圈给自己绑小辫儿,头顶的小猫耳轻微颤抖   贺灼情难自抑,伸手碰了碰他的发尾。   一个过肩摔就被按地上,小o如惊弓之鸟般浑身颤抖着缩在角落里,惊恐道:“…哥?”   贺灼冷下脸,起身离开,季庭屿连忙拉住他:“别走、哥可以把我灌、灌醉…”   贺灼:“恶心我就直说,别把自己逼成这样。”   自以为被老婆厌恶,同居三年,他冷淡到极点   结婚纪念日当晚,刚和别人逢场作戏完就收到季庭屿濒死前最后一段影像   奄奄一息的小o躺在血泊,抱着沾了他信息素的睡衣:“抱歉哥,今年的纪念日,我又没能赶回去。”   痛彻心扉的那一刻,贺灼才知道自己大错特错   重生后的新婚夜,季庭屿再次应激,贺灼直接拥他入怀:“老婆再给我亲亲小爪子好不好?”   后来,小o穿着迷彩服被贺灼抱在肩上。   “碰下肩膀就要动手。”贺灼吻他鼻尖:“抱了你这么多次,怎么还不知道是我。”   幸好能重来,这一世换他来爱那个小呆板   标签:甜宠 重生 ABO 强强 破镜重圆 年上 双标到极致的宠妻文学 狼攻猫猫受 日天日地bking攻 武力值爆表战地记者受 第1章 把他的尸体还给我   “大哥,把小屿的尸体给我吧,他既然嫁给我,就应该葬在我家。”   贺灼一身深黑西装,指端捏着支鲜嫩的白玫瑰,胸前的昂贵布料在走动间勾勒出方形胸肌的轮廓。   从人满为患的大厅穿过时,两侧玻璃窗映出他坚冷瘦削的下颌线,仿佛雾气笼罩的静湖中失去了伴侣的黑天鹅,优雅而颓丧。   而此刻大厅里香樟棺木中躺着的那位,也确实是他成婚三年的爱人,季庭屿。   半月前,休假大半年的季庭屿被临时委派去叙斯特战区跟随采访,七天前,于交战地牺牲。   从他的死讯传来,到尸体回国,都由他哥哥季听澜全权负责,而季听澜不准贺灼探视一眼。   就连现在,他作为丈夫想要吊唁自己的爱人,都被拒之门外。   “给我滚出去!”   装满水的茶壶随着季听澜的怒喝从灵堂里砸出,直直冲向贺灼的脑袋,“嚓”地一声在他额头上摔得四分五裂,殷红血流瞬间涌出,涓涓而下。   而贺灼只是面无表情地敛下眉,抬腿继续往里走。   偌大的灵堂原本被记者围得水泄不通,可现在道路中间却如摩西分海般让出一条通路。   年轻的贺家主走在最前面,身后跟着两排训练有素的保镖,手臂上全都绑着吊唁的黑纱。   一直走到季听澜专门为他拦的警戒线前,贺灼垂眸扫一眼腰间形同虚设的条带,淡声道:“大哥,让我进去吧,你知道这个拦不住我的。”   季听澜怒不可遏:“小屿都死了你还不放过他吗!”   “我不是要抢,我只想看他一眼,就一眼。我不信他死了,他走的时候明明好好的,还说下次回来有话和我说,不可能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死了。”   季庭屿的任务紧急,来不及和家人好好告别,只跟贺灼说了一句:“等我回来,我有话和你说。”还破天荒地露出头顶两只小猫耳朵给他摸。   贺灼当时满心欢喜,以为三年名存实亡的婚姻终于让这只野性难驯的小猫学会了服软,向他低头,甚至还精心准备了邮轮之旅和烛光晚餐,毕竟季庭屿的归期是他们的三周年纪念日。   但他没等到那句话,却等来了爱人的死讯。   季听澜坚决不答应:“你再不出去我就报警!王叔,去叫保安!”   “不用去了,你的人进不来,警察来了也没用。大哥,小屿在这儿,我不想把事情闹得太难看,你让我看一眼就好。”   “你还知道小屿在这?!他还睡着,你就带这么多人闯到他的灵堂里,你连最后的安息都不愿意施舍给他是吗!”   贺灼一怔,空洞的眼神落到那口孤零零的薄棺上,属于混血的冰蓝色眼睛宛如冰冻的海洋。   良久,他绝望地闭上眼,后退半步,抬起骨节分明的手指捏住领带的结扣,向下暴力一扯,再滑到小腹前,解开纽扣,然后,穿着正装下跪。   大腿根下一尺处,高档布料崩出衬衫夹的轮廓。   人群登时炸开了锅,没人敢相信这样一个天之骄子居然会在大庭广众下屈膝下跪,回过神的记者立刻对着他一顿狂拍。   贺灼毫不在意,双手放在腿上,依旧攥着那枝白玫瑰,花头朝下,手背筋脉鼓起一道金属丝般的青色血管,从指端一路蔓延到刚劲腕骨的内侧。   这是一双连季庭屿那样沉闷寡言的人都曾夸口称赞过的双手,每次强势地转圈时都能弄到他崩溃大哭。   可现在那双手却像他的主人一样,没有丝毫生气,仿佛被抽掉了血肉。   贺灼的额头还在流血,颈间衬衫都被鲜血染湿,膝盖下压着一片凋零的玫瑰花瓣。   他的跪姿很标准,双腿打开,双膝落点与肩同宽,冷硬面庞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艳丽的血丝滑过苍白的下颌,像个脆弱而优雅的绅士。   众目睽睽之下,长枪短炮之前,位高权重的贺家主放下所有尊严,俯身恭恭敬敬地朝那口木棺磕了个头:“大哥,我求你,让我看一眼。”   季听澜惊骇地怔住,显然也没想到他能做到这个地步,一时间面色铁青。   而贺灼望着空中一个虚无的焦点,静等十分钟依旧无果后,冰冷而带着压迫感的声音响起。   “您是小屿的哥哥,我尊重您,不想对您动武。小屿说我脾气太暴,这样不好,做事要讲究先礼后兵,礼我给了,您不收,我只能逼您收。”   他当着这么多人都敢嚣张至此,绝不是狂妄自大,整个宜城任谁都清楚且忌惮这头灰狼的手段,场内记者面面相觑之后纷纷放下相机。   季听澜知道再也拦不住了,凉飕飕开口:“既然贺总执意要看,那就看吧。”   “多谢。”   贺灼起身,先抬手示意身后的助理:“请各位记者去外厅休息,我不希望有人打扰小屿的清净。你们也出去。”   他下跪时都没想过屏退记者,开棺前却知道帮季庭屿清除外人。季听澜只觉可笑:“三年不闻不问冷暴力,等我弟弟死了又来装深情,你何必惺惺作态。”   贺灼不置一词,等众人退场后走到棺材前,双手扶棺,身后助理立刻上来帮忙。   “别碰。”他声音低沉,却带着一股绝对的镇压力度。   “我自己来。”   他不假任何人之手,小心翼翼推动棺木,在那几秒钟里连呼吸和心跳都被夺走,然而棺盖打开的那一刻,贺灼却怔愣当场。   “……人呢?”   棺材里是空的!   他惊得瞳孔骤缩,可怔愣之后又生出一股连自己都不敢信的希冀:“小屿不在这儿,他没死是不是!”   贺灼走过去攥住季听澜衣领,硬生生把一个身材魁梧的alpha拽得双脚离地:“小屿在哪儿?你把他藏在哪儿了!你们是不是在联合起来骗我!”   季听澜一言不发,冷笑着欣赏众人眼中冷静自持,优雅矜贵的贺总变成个狼狈的疯子,宛如欣赏一幕大快人心的好戏。   “原来你也会心疼吗?”   “妈的!”贺灼一拳砸在空棺上,香樟棺木登时开裂:“我问你话!季庭屿被你藏到哪去了。”   “他死了。”   “人呢?尸体呢!”   “没有。”   贺灼错愕一秒,脸上表情如面具般裂开:“你说什么?”   “没有尸体。”季听澜直视他的眼,一字一句道:“小屿是被烧死的。”   如同被一柄钢刀穿胸而过,贺灼直接僵住。六月的天却通体生寒,疼得他连指尖都发颤:“骨、骨头呢……连块骨头都没留下吗……”   “骨头?”季听澜嗤笑:“人的骨头轻易烧不化,但是会疼,疼得受不了,就会变回原形。你知道他的本体有多小,巴掌大一只短腿小猫,浑身毛茸茸,一把大火过去,骨头渣子都不剩。我找了很久,只找到这个……”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锦盒,不等贺灼反应直接打开,里面是一小团焦黑的粘稠物,掺着两团枯黄的猫毛。   只一眼贺灼的心脏就骤然紧缩,喉头像是被塞了一块石头似的哽住。   万念俱灰。   季庭屿被火烧死了……   他那么怕火,指尖被烫个泡都受不了,却要变回小猫被活活烧死,他那时候又该有多疼……   贺灼根本不敢细想,甚至回忆起这段荒唐的婚姻,才发现他给季庭屿的就只有苦涩。   像他这个等级的alpha,性欲往往会旺盛到让伴侣崩溃的地步,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在发情,就像披着人皮的牲畜。   他洁身自好,不屑包养情人,可要正经恋爱,对方一听说他的等级就会望而却步。年近而立都没找到恋人,贺灼也不强求,一心扑在事业上,直到四年前惊鸿一瞥,看到了季庭屿。   连绵万里的皑皑雪山上,omena身着红妆,驭马奔腾,在宛如大火焚山一般的夕阳下猛勒缰绳,扯得马蹄前扬,红装猎猎,而后仰起下巴冲他打了个张扬的呼哨。   “嘿——!你是哪家的少爷啊?”   那一瞬间贺灼才知道原来一见钟情的时间那么短,短如一次仓皇的心跳。   雪山上的短暂相处让他们互生好感,季庭屿却因工作不辞而别,贺灼等了一年才等到他回国,怕人再走立刻向季家求亲,季家也欣然同意。   可婚后他才知道:季庭屿根本就不喜欢他,答应结婚只是为了挽救家里的生意。   甚至新婚夜当晚,贺灼情难自禁时碰了下他的腰,就被一个过肩摔撂倒在地,黑洞洞的枪口抵着头。   而季庭屿慌乱恶心的眼神,不住颤抖的指尖,让贺灼觉得自己就像一块飞着苍蝇的垃圾。   他当即冷了脸:“恶心我就说,别把自己逼成这样。”   “不过你爸都为了家业把你卖给我了,你还装什么清高?”   他太自大了,自大又自卑,被驳了面子后只看到自己的耻辱,毫不顾忌地逞口舌之快。   完全没注意在自己走后,崩溃了的季庭屿缩在角落瑟瑟发抖,把脸埋在膝盖里呆呆地解释:“对不起,我控制不住……”   那呆板又无助的模样,被恐惧浸透的双眼,一边摇头一边把手臂抠得鲜血淋漓……哪还有半点初遇时在马背上一眼就惊艳了他的恣意少年的影子。   结婚三年,两人相敬如冰,见面次数屈指可数。   仅有过一两次点到即止的亲密,都在季庭屿意乱情迷的发情期。   而贺灼那无数个燥热难消的易感期都无人安抚,只能靠疯狂打拳来发泄。   对婚姻的责任约束着他没有出轨或外出觅食,但代价是他再没给过季庭屿好脸。   张口冷嘲热讽,闭嘴阴阳怪气,甚至把生意场上逢场作戏的少爷小姐带到他面前示威奚落。   贺灼思及此抬手狠狠抽了自己一个巴掌,打的嘴角豁出血。   高耸的喉结攒动着轻颤,扶着棺材的指尖深深按在红木上用力到泛起青白,却根本不敢去接那一小团毛毛。   “小屿是怎么……他在叙斯特到底出了什么事?”   “他收到的去叙斯特采访的委派信是假的,记者部根本就没派人过去。有人把他骗到那里,拿走了他的装备和通讯工具。战争爆发地在一所小学附近,他为了救那些孩子,死在了火场里。”   “是谁。”贺灼面色阴沉得骇人,狭长的眼眸深不见底。   “还没查到,只知道他的队伍里出了奸细。”季听澜说到这又恨毒地看向他:“说起来,小屿的死,贺总不是也大功一件吗?”   “这次任务那么危险,本来不该由他去,但他嫁给你三年,你欺负了他三年!把人带回来给他看就算了,还要在他生日当天邀请一帮舞女少爷来家里开party,他受不了了才接下那次任务!”   犹如被当头一棒砸开了脑袋,贺灼难以置信地抬起头,张了张嘴,没吐出半个字。良久,他才组织好语言:“他是……被我逼走的?”   贺灼根本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他张着嘴巴,眉心不敢置信地紧紧拧着,表情由僵硬逐渐变得失控,两行泪狼狈地滚到脸上,再不见半点冷静矜贵。   “可我没想在他生日那天开party,我只是、只是故意说给他听,想刺激他一下,让他对我服个软,别再对我这么冷冰冰——”   “故意说给他听?刺激他?”   季听澜要气炸了,一拳砸在他脸上:“小屿和你结婚前精神状态就已经很不好了,医生说他的抑郁症严重得随时都有可能自杀,你非要把他娶回去,就是为了刺激他?虐待他?你他妈还是人吗!”   “砰”的一声闷响贺灼被打倒在地,喉咙里猛地涌出一口鲜血,吐在地上溅起血沫,他顾不上擦,浑身僵硬地转过头,牙齿在打颤。   “你说什么?小屿他、他有……?”   而季听澜的表情比他还惊讶:“你不知道?他在你身边三年,你不知道他生病?!”   贺灼表情空茫,面色惨白如鬼。   季听澜突然想到什么,心脏陡然悬到嗓子眼:“他的耳朵被炸弹炸伤,一直都弱听,你是不是也不知道!”   贺灼摇头。   “腿上的旧疾呢?他不能久站不能着凉,难道你连这个都不知道?!”   贺灼还是摇头,嘴里渗出更多的血丝,在他惨白狼狈的一张脸上流淌着,如同干旱的沙地上皲裂的纹路。   “对,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不仅不知道他弱听,还总是在他不回话时奚落他;不仅不知道他腿不好,还非要他陪同去酒会一站站半个晚上,害他摔倒出丑;不仅不知道他有抑郁症,还故意刺激他,冷落他,把他活活逼走,逼到战场上……   “是我把他害死的……”贺灼嗤笑一声,绝望至极地低下头,犹如一只被悔恨吞噬的困兽:“可我是他的丈夫啊……”   本应爱护他,陪伴他,尊敬他的丈夫,却连他病成这样都没发现,还要把他从一座地狱拉到另一座地狱里,亲手送上绝路。   贺灼想起这三年少得可怜的点点滴滴,想起季庭屿每次离开去战场时故作潇洒地和他挥手告别。   他那时天真地以为两人总会有下次重逢的机会,那就等到下次再说吧。   下次再见面时他就烤季庭屿最喜欢的栗子蛋糕给他,告诉他:我一直都很喜欢你,就是忍不住堵气,我不是性欲旺盛到每天都要做,别恶心我好不好?   但他们没有下次了,再也没有了。   他的小猫被那场大火烧化了……烧成了焦黑的一小团……   *   贺灼不知道那天是怎么离开季家的,他只记得自己从楼梯上滚了下去,昏迷了,然后做了一场梦,梦到了季庭屿。   但那是一场噩梦。   因为他看到了季庭屿的死状。   伤痕累累的omega躺在学校的残垣断壁上,小腹开了个血淋淋的大洞,拖着两条中枪的双腿满地爬。   爬不动了就躺在血泊里,手里攥着什么东西说临终遗言。   他说:“哥,今年的结婚纪念日,我又没能赶回去。但你应该没什么所谓,毕竟我在你面前只会招你厌烦。   其实,我没有不喜欢你,在雪山上就已经喜欢了,但工作原因,我必须立刻回去,没能要到你的联系方式。   家里出事时父亲推我出去联姻,我不愿意,可知道那个人是你,我没多想就同意了。   结婚那天晚上用枪指着你的头,也不是故意的。不是恶心你,是我自己的问题,那件事之后,我就很害怕触碰别人,会把人害死,但我没机会再解释了,我没力气了,撑不下去了。   这辈子就这样吧,我都认了。   可如果还有下辈子,我不想再经受这一切,也不想再喜欢你……我只想自己一个人,好好活出个人样来……”   汹涌的火舌一口吞掉他的小臂,季庭屿疼得撕心裂肺地嚎叫,滚作一团。   他再也无法维持人形,只能变回小猫,把手里的东西含进嘴里,抬头绝望地看向再也无法回去的家的方向,然后被猩红吞没,变成焦黑的一团。   贺灼在最后一刻看清了他紧紧攥着的东西,那是在雪山上初遇时,自己花25块钱买给他的纪念品石头手链。   梦醒之后,他打开装着季庭屿“尸体”的锦盒,在那团焦黑的毛里挖出了一小块被烧黑的石头。   那一整夜,alpha悲痛欲绝的痛哭传遍了整座庄园。   每一株被吵醒的花和草都知道了他痛彻心扉的悔恨。   但季庭屿不知道,他再也没机会知道了。   *   数月后。   贺灼站在悬崖峭壁的边缘,呼嚎的山风仿佛有人在痛哭。   他身上除了一件形似蝙蝠的彩色翼装外再没有任何安全设备,稍有不慎摔下悬崖就会粉身碎骨。   他已经瘦脱相了,嘴唇青灰,眼窝凹陷如枯鬼,右手臂上缠满厚厚的纱布,纱布上渗出大片鲜血,顺着血流的方向往下,右手断了一根小指,刚断的,切口处还糊着黑红的血肉。   面色苍白的教练员第二十三次和他确认:“贺先生,您真的要翼装飞行吗?”   贺灼呆了半晌,麻木点头:“这是我最后的机会。”   翼装飞行——世界八大极限运动“尾崎八项”之一,死亡率高达30%,是名副其实的向天赌命。   有人说翼装飞行时许的愿望有很大几率成真,因为挑战者在用生命和上天作赌注:如果平安无事,心愿就作废;如果一命呜呼,梦想就成真。   贺灼自然知道这当不得真,但他已经走投无路,别无他法,只能把心愿交付给上天。   至于生死,他早已不再看重。   死了就死了,死了痛苦就结束了。   在万米高空之下张开手臂的那一刻,五脏六腑都被高压挤破,伤口瞬间被撕裂,而贺灼只是紧紧攥着那块被烧黑的小石头,虔诚默念。   ——老天爷,如果你听到我的愿望,就让我去死吧,把我的小猫还给我。   2023年4月14日。   新闻报道某地峡谷里找到一具坠崖男尸,经DNA鉴定确系为月前失踪于跳伞事故的贺氏集团继承人贺灼。   2018年4月14日。   在卧室大床上猛然惊醒的贺灼已经目光呆滞地望着天花板整整十分钟,十分钟后,他浑身颤抖地抓过手机,看到屏幕上显示的时间,不及开口,眼泪先一步决堤。 第2章 他已经站在我面前了   贺灼先洗了个冷水澡。   死过一次的人身上带着不好的气运,他怕再次见面时把霉运传给季庭屿。   披着浴袍走出浴室,他抬手拢了拢半湿的头发,站在镜子前打量自己的身体。   岁月的痕迹随着死亡悄无声息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右手小指上凭空出现的一圈疤痕,就在前世断指的位置。   明明手指还是完好的,但那圈小疤却如同胎记一般留在了指弯上。   贺灼不知道这是不是老天爷给他的警示,就像他醒过来时还攥着的那块小石头一样。   但重来一次,他不再需要任何人提醒了。   “小屿,等着我……”   他低下头,把石头送到唇边轻轻地吻了一下。   门外传来敲门声,贺灼开门放人进来。   戴着金丝眼镜的beta男助理很快开始向他汇报宜城这半年来发生的大事小情。   贺灼时间紧急,这样能快速帮他熟悉起重生后的世界。   助理说完正经事后抬手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镜:“还有就是,昨晚昌茂科技的太子爷被拍到工作之余在白马会所兼职做鸭,被人曝光后发了好大的脾气,说这是他的爱好。”   特地告诉贺灼倒不是方便他吃瓜,而是同在一个圈子就要时刻了解商业伙伴的动向,以防将来因为不知情而造成误会或拉下仇恨。   以前助理说这些时贺灼都没什么反应,但今天却破天荒地问了句:“季家呢?”   助理一愣:“您说什么?”   “季家最近有没有发生什么。”   “是做房地产的季家吗?您是问季家大少爷还是季老板?”助理自信满满地推动眼镜,整个宜城就没有他不知道的瓜。   可贺灼却说:“我问庭屿,季拙权的小儿子。”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冰冷,可在亲密地念出那个名字时却带着些缱绻的错觉,仿佛在称呼自己的爱人。   助理觉的自己听错了,因为贺灼为人冷漠,和他父亲感情都不亲厚,助理跟了他三年从没见他关心过哪个小辈,更何况是这样去掉姓氏只叫名字地称呼对方。   他小心措辞:“季小少爷常年不在国内,又作风端正,基本零绯闻。硬要说的话也有一件,还和您有点关系。”   贺灼立刻转过了头。   “前两天您父亲六十大寿,季小少爷打电话来贺寿,但贺寿的方式不怎么礼貌,气得老爷子大发雷霆。”   “是吗,他电话里说什么了?”   “电话里倒没说什么,因为打来时老爷子没接到,但季小少爷用了滴声后请留言,祝老爷子生日快乐,早登极乐,还说活到六十不容易,千万小心别死了……”   助理说完赶紧低下头,生怕老板生气了迁怒自己。   却没想到贺灼竟然笑了一声:“原来他以前也会凶人的……怎么没把贺世锋直接气死。”   “啊?”助理震惊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   贺灼却已经侧过脸,目光恢复冷淡:“帮我联系下老爷子的秘书。”   “好的。今天上午董夫人要召开的记者发布会不知道您还要不要去?”   董夫人名叫董琳,是贺灼的后妈。   “她又要干什么?”   “夫人联合大半股东,对您提出的修建电子度假村计划投了否决,除非您在发布会上承认您刚推出的3CE搜索引擎是由她儿子设计开发的,而您剽窃了她儿子的成果,她才会让那半数股东改投同意票。”   贺灼想起前世确实有这么一出,而他迫于度假村计划答应了,毕竟一个引擎设计在他的履历上算不上了不起的荣誉,而董琳的废物儿子却需要得很。   但就是这一念之差却在之后给他带来了无穷无尽的麻烦。   “发布会什么时候开始?”   “一小时后。”   “开始前十分钟来叫我,另外再给我买一张最快的去尼威尔的机票。”   按照前世的时间算,季庭屿现在就在尼威尔战区,贺灼的目光早已飘远。   “我会在国外待一段时间,我回来之前你不用工作了,薪水照发,无限期休假,我刚问的事不要和任何人提起。”   助理一声“卧槽”好险没忍住喊出口,那一瞬间他希望自己老板这辈子都不要回来了。   -   贺灼在助理走后回想了下,前世这个时候他还没和季庭屿相遇,不知道他曾祝老爷子“早登极乐”。   但贺灼可以肯定,这件事完全是贺世锋罪有应得。   贺世锋年轻时追求过季庭屿的母亲,被拒绝后死缠烂打用了颇多登不上台面的手段,导致季母名誉受损,一度不能留在国内。   这次祝寿估计就是季庭屿气不过,在为母亲报仇。   “小狼崽子。”贺灼摩挲着掌心里的石头,试着想象季庭屿骂人时会是什么样的。   脸上是什么表情?开口是什么语气?眼睛是眯起来的还是凶巴巴地瞪着?   可他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出那个画面。   因为前世他们结婚前季庭屿就已经出事了,浑身伤病,性情大变,就像被虐待过的小猫似的怯懦呆板,而贺灼至今都没查出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仔细算来,从喜欢上他,到彻底失去他,贺灼只见过他最好的样子一面,那就是雪山上意气风发的小少年,骑在马背上问他是哪家的少爷。   好在,他现在不用只靠想象了。   助理走后不久,老爷子的秘书就联系了贺灼,他用了点手段拿到了季庭屿为贺世锋祝寿时的语音信箱录音。   现在录音就安安静静地躺在手机里,贺灼却迟迟不敢点开。   他已经有一整年没听到过季庭屿的声音了……   就像要故意惩罚他一般,结婚三年,季庭屿没在家里留下过哪怕一条声音一段影像。   贺灼想他想到发疯时什么念想都没有,听不到他的声音,看不到他的脸,就只有那团枯黄的毛毛和被烧黑的小石头。   他曾试着疯狂喝酒把自己灌醉,以为醉了就能梦到对方。可季庭屿却从不肯到他的梦里来。   就算来了也是噩梦,贺灼曾反反复复地梦到他的死状。   梦到他拖着两条断腿在血泊里爬,梦到他变成小猫被大火烧焦。   有时小猫也会“大发慈悲”地和他说几句话,在他崩溃到恨不得杀了自己时问他:“灼哥,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啊,你不是喜欢我吗……”   “我被烧得好疼好疼,求求你,求你救救我吧……”   无数个不敢睡去的夜里,这些噩梦一直折磨贺灼到死,可死亡并不是解脱,不论过去多久,只要一想到这些梦他就疼得撕心裂肺。   他靠坐在床头,手指紧紧扣着手机,指骨因为用力而轻颤。   当他把属于季庭屿的那条短短的录音点开,拿起手机对准耳朵时,几乎紧张到停止了呼吸。   然后,一个似笑非笑的声音慢悠悠传出:“喂,你好啊,我是季庭屿。”   贺灼蓦地闭上眼,一滴水珠从他冰蓝色的眸子里滑了出来,仿佛大海在流泪。   小屿……我好想你……   -   发布会开始前十分钟,助理依照吩咐来叫人,房间里却空空如也。   他走到浴室前轻轻敲门:“贺总,您在里面吗?”   没人应。   又敲了下:“贺总?”   还是没声音,助理奇怪地走了出去。   而此时一门之隔的浴室内,贺灼正背靠着墙壁,仰起头,双眼紧闭,急速滚动的喉结仿佛在强行压抑着什么。   季庭屿的录音通过蓝牙耳机不断传进他的耳朵,刮搔他的耳膜。贺灼咬紧牙关,漂亮的方形胸肌紧绷起来延展到修长的手臂,有汗珠从他额角的青筋上舔了过去。   二十五岁的季庭屿并不擅长骂人,来回来去都是那几句。   可他张扬愠怒的语气,在贺灼听来却宛如撒娇,甚至每次小omega自以为凶狠的嗔骂响起时,贺灼额角的青筋就会绷得更加厉害。   越高等级的alpha越是重欲,更不要说他已经忍了两辈子十几年,真到了解除禁锢或者……彻底失控的那一天,会像火山爆发一样不可收拾。   手机“嗡嗡”声催命般响起,助理不厌其烦地打来。   直到最后一刻,贺灼猛地扯下耳机攥在手里,压抑四年的渴望和永失所爱的痛苦一朝爆发,他喉间溢出一声沙哑至极的闷哼,紧促的眉头终于舒展。   他仰头靠在门板上,抬手接通电话。   “知道了。”声音漠然而冰凉。   眼睛里装着的却不是餍足,而是经历了数年求而不得后一定要得到的决绝与笃定。   这是他拿命换来的机会,不惜一切都要抓住。   这一次他要给季庭屿最灿烂美满的一生,还要他从身到心、从里到外、每一寸皮肤、每一块骨骼,都完完整整地属于自己。   -   助理玩完三局连连看,贺灼才推门出来。   黑色条纹西装搭配他身上的禁欲冷感,仿佛最优雅的绅士,抬手整理领带时腕骨的起伏让人想握住它抚摸。   即便说出去都没人会相信他刚刚在浴室做过什么,只有那丝麝香味让助理挑了挑眉。   发布会已经开始,贺世锋和董琳以及一干集团股东正坐在桌前讲话。   贺灼一踏进去所有记者就如潮水一般迅速围拢过来,“咔嚓咔嚓”的快门声此起彼伏。   他是天生的焦点,这毋庸置疑。   他身上的贵族气质来自混血的母亲,那一双冰蓝色的眼睛就像造物者不小心留在人间的遗迹,曾有人戏称贺灼的眼睛是世界上最小的汪洋,却足以溺毙每一个和他对视的beta和omega。   至于alpha,则早已被他强悍的灰狼本体所吓退。   “抱歉。”贺灼带着压迫感的声音从话筒里响起,全场瞬间安静下来。   “时间紧急,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长话短说。从即日起我将卸任贺氏集团总经理一职并退出贺氏,自此以后贺氏的兴衰荣辱都与我无关。”   话音落地,全场哗然,记者们的眼睛瞪得比镜头还圆。   而身处焦点中心的贺灼却面不改色地放下话筒,俯身看向董琳:“我不和你争了,现在你的竞争对手是贺世锋,把他弄死你就能独揽大权了。”   他把餐刀叉进贺世锋面前的果盘里,“希望等我回来,还能看到您健在。”   -   从宜城到尼威尔的路程要三天三夜。   先搭飞机,再依次转坐高铁和绿皮火车,再坐半天大巴车,才能看到被风雪呑蚀得斑驳的尼威尔界碑。   这是一座战火连绵终年积雪的小城,四面八方都被雪山包围,路很不好走,稍有不慎就会迷失在山里。   贺灼找了两名向导三名保镖,还是没能避免背包在中途被偷。日头快落了他们还没赶到服务区,向导说晚上可能会下雨夹雪,这样的天气露宿在雪山简直就是找死。   “老板,真的不能再走了!上帝来敲门了!”向导夸张地比划。   贺灼看了眼山阴,把瓶里最后一点水喝干。   “天黑之前把我送到,价格翻十倍。不想去的,现在就下车,我原价给你们结款。”   几人犹豫一阵还是继续赶路,终于在太阳彻底落山前到了服务区,下车时几人累得只剩半口气了,连滚带爬扑向商店。   贺灼也进去买了压缩饼干,半蹲在店主人架的篝火堆前快速进食,心里计算着还要几天才能赶到记者部基地。   就在此时前方不远处突然有人大喊了一声:“季主任!“   贺灼一怔,短暂的耳鸣后周身鲜血全部沸腾起来,心脏被一股大力攥住。   这是前世季庭屿的队员对他的称呼!   他噌地站起身,随着那人的视线蓦然回首,一瞬间,日思夜想的人就像离膛的子弹,猛然撞入他眼前。   夕阳如同橙黄的酒液从天边泼下,穿着卡其色冲锋衣的季庭屿跨坐在体型庞大的摩托车上,半边脸陷进昏暗,半边脸被霞光铺满。   他歪着头抽烟,脸上的皮肤透白如雪,过肩的长发在脑后随意扎了个小揪儿——人形的发色和动物体的毛色相近,这是一只暖橘色的猫咪。   猫咪在日落后开始疲懒,他连眼皮都不愿意抬,反手夹着烟送到嘴边,就像要接吻似的把烟蒂含了进去,轻轻吸了一口。   白雾从他唇间溢出时,他才好似在半梦半醒中睁开眼,漫不经心地回了一个字:“嗯?”   贺灼的心脏被这个单字当场击中。   他在那一瞬间仿佛灵魂出窍,时间变得异常缓慢甚至就此停止,每一次心跳都如冰川之上爆发的火山,从爆沸的最高温度开始燃烧,然后骤然降至冰点。   叫他的人喊:“咱们预算够吗!店里居然有三文鱼,整一块吃?”   季庭屿板着脸,头顶却钻出两只橘黄的毛绒耳朵,像嘴馋的小猫看到罐头一样左右动了动:“有大腹吗?”   “有!就是大腹那一块!”   那人知道这是默认的意思,高喊“领导万岁”欢呼着冲回酒馆,季庭屿却毫无预兆地转过头:“还没看够啊?”   声音轻佻中带着浓浓的戒备,是对贺灼说的。   可贺灼却根本张不开口回答。   他不躲不避,也不动作,任由两道视线赫然相撞,眼眶湿热得发烫。   季庭屿放下烟,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在他那双最能勾引人的眼睛上看了两秒,忽然转怒为笑:“嘿,你是从哪冒出来的少爷啊?”   只这一句,贺灼的眼泪瞬间跌落。   他无声地落泪,耳边满是自己砰砰砰的心跳,眼前的一切都骤然模糊起来,夕阳、雪山和篝火堆都成了背景板,只有季庭屿是唯一清晰的焦点。   他身上带着黄昏的滤镜,就像微醺的星辰。   贺灼近乎贪婪地看着他,看他纤长的手指、细窄的腰胯、骑在黑皮座椅上的挺翘的臀部,和那张前世只见过一面的风流恣意的脸……   心脏几乎停跳,口鼻仿佛被一张张湿透的纸紧紧覆盖,纵使他拼命呼吸也抢不到一丝氧气。   就在肺部要膨胀爆炸之时,覆在脸上的纸突然被一把揭开!大股大股的空气疯了一般涌进口鼻——这就是看到季庭屿的那一刹那,贺灼全身上下仅剩的感觉:如获新生。   被冻结的时间再次流动起来,天边有雪花夹着雨丝坠落,在两人的睫毛上盖起雪帘。   季庭屿疑惑地审视这个对着自己落泪的陌生alpha——一身与这里格格不入的打扮,仿佛从另一个世界远道而来,明明顶着一张冷漠到冰点的俊美脸庞,看起来却那么悲伤那么绝望,整个人被一股浓浓的宿命感笼罩。   不知为何,季庭屿感觉自己的心也被揪了起来,隐隐有些酸痛。   他睫毛上的雪化成了水,看着贺灼的眼就在细雨之中变成了一汪阴雨连天的湖面。   而贺灼以为自己此生全部的信仰,都从那一双眼眸中疯长出来。   “我让你想起什么人了吗?你看起来似乎很伤心。”   “我……在找我的爱人。”   “他不见了?你可以把照片给我,我让人帮你留意。”季庭屿低头拿出手机。   “我想我已经找到他了……”   贺灼抓住他的手,湿透的眼底露出一股近乎疯狂的执着。   作者有话说:   屿:你知不知道你搭讪有多俗套!   贺:对不起,这幕我没在脑海里演练过。   屿:为什么?   贺:因为你从不肯到我的梦里来。 第3章 看猎物的眼神   季庭屿愣在那里。   他发誓如果是其他任何一个人对他这样说,他都会尴尬得把那人痛扁一顿。   可当这句话从面前男人的唇中溢出时,却让他的心感觉有一只手在撩。   是颜色原因吗,为什么他的眼睛看起来这么深情?就像承载着悲伤故事的宝石。   这样的眼神和他涩哑的嗓音搭在一起,让他说出口的每一句话都变成了动听的情诗。   季庭屿忍不住在脑海中为他搭建合适的镜头背景——大概是某个浓颜系的混血男星,在西弗里州阴雨绵绵充满青草气息的小镇中用着灰绿色的滤镜拍爱情悲剧电影。   至于为什么是悲剧。   ——因为他身上的丧偶感实在是太重了!季庭屿见他的第一眼就觉得他应该刚死了老婆不久。   可现在看来,这应该只是他搭讪的手段?而自己则切切实实地被晃住了。   啧……   季庭屿略感挫败,仿佛自己是被按在地上毫无还手之力的猫,但年轻且无用的胜负欲让他任何时候都不想输。   他伸出手指成一个V字,卡住面前男人的下巴,轻佻地打量他:“虽然你的眼睛确实很性感,但我一年被搭讪几十次,你是最老土的那个。”   所以你见好就收吧。   可男人接下来的动作却出乎他的意料。   贺灼微微歪过头,把自己的脸,贴进了季庭屿的掌心。   他的眼眶湿得更加厉害,喉结很慢很慢地上下滑动着,那样小心翼翼又贪恋餍足的模样,让人觉得他已经渴望这个抚摸很多很多年。   “如果你喜欢我的眼睛,我可以让它一直看着你。”   贺灼的声音透着雪山的冷冽,就像在海浪上奔波数十年的大提琴中流出的哀调,性感又迷人。   季庭屿暗骂了一句脏话,因为他感觉到自己的心又被抓了一下,“你该放手了。”   打不过就退出,总不能真像猫一样扑上去咬。   好在贺灼并不纠缠,立刻松手。   可是——   季庭屿向下看向自己拿手机的左手:“另一只。”   该死的,怎么这次就一点戒备都没有,无知无觉地让人把两只手都钳制住了。   贺灼笑着照做,松开手时指尖好似无意地碰到了他手腕上的小圆骨头。   季庭屿感觉到了,但他不想再计较,不然谁知道这个离谱的男人又会说出什么话。   他真招架不住有人顶着这样的眼睛念情诗。   季庭屿跨下车就走。   “我被人偷了。”贺灼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那关我什么事?又不是我干的!   “在哪被偷的?”季庭屿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转身。   “进站口。一个男孩和我说他很久没吃东西了,我说很抱歉,我也很久没吃东西了。然后他分了我半根法棍,我正愁不知道怎么感谢他,他就帮我想到了办法——我上完厕所回来,他已经带着我的背包和所有装备消失了。”   “哈哈哈那些是惯偷儿,专偷你这样外地来的肥羊。”季庭屿笑得很张扬,被夕阳笼罩的侧脸泛起奶油般细腻的光泽,让人控制不住地想扑上去细细舔尝。   贺灼的喉结不动声色地滚了下。   “东西是找不回来了,我会让人在黑市帮你留意有没有人卖你的证件。”季庭屿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纸币,递给他。   “嗯?”   贺灼的嗓音即便只是念一个单字都像在动情。   季庭屿无奈地捏了捏耳朵,把钱往前递:“拿着啊,不是很久没吃东西了?”   “啊……对。”贺灼把地上的压缩饼干袋子踢开,“谢谢季主任,我现在穷困潦倒。”   实际上他刚给向导开了二十万的支票。   季庭屿像个叮当猫,又从口袋里掏出什么塞给他,贺灼低头一看,居然是糖。   五颜六色的透明塑料纸包裹的方形小糖,被搓得有些皱了,像小孩儿当宝贝藏在口袋里不舍得吃那样。   “给我的奖励?”他笑得像在逗小孩子。   季庭屿忍不住翻他一个白眼,这人脑子里在想什么?   “给你保命的。下次再被偷,记着让人家把糖留给你。尼威尔的晚上很可怕,没有热量你就死定了。”   他善良得让人心软,明明刚被逗得炸了毛,却在听说贺灼被偷之后把自己的钱和糖果存货全都给他。   贺灼怔愣在那儿,一时忘了收下。   “啧,不要就还我。”   这糖国外没得卖,他也只剩这几颗了。   “没说不要。”贺灼立刻剥开一颗吃了,然后拉开他的上衣口袋,把其余的放回去,“剩下的留给你。”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不知道有多自然。   季庭屿蓦地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仿佛他和眼前这个男人已经认识了很多年,只是分开很久没再见。   “我们以前见过?”   贺灼指尖一顿,帮他合上口袋的动作像在抚平一道开裂的疤。   “没见过。另外你搭讪的方式也不怎么新颖。”   “是吗哈哈。”   季庭屿假笑得毫无感情,不知道为什么看他这幅“老婆刚死没两天就被人提起伤心事”的死样子,心里烦躁得很,想把手里的烟熄了,可附近没有能碾烟的地方。   正当他甩着烟四处张望时,就感觉两根微凉的手指突然覆到自己手背上,就像擦拭长颈花瓶似的轻轻向下一滑,那半根烟就转到了贺灼的手里。   他用食指和中指夹着烟,拇指和无名指向下将火红的烟头直接搓灭,毫不介意地把别人吸过的烟拿在手里。   “我一会儿帮你扔了。”   季庭屿眉心一跳,他可不觉得这半截烟蒂的归宿会是垃圾桶。   “怕我拿你的烟去做奇怪的事?”   ??这人有读心术?   “你还能做什么奇怪的事,用沾了我口水的烟验DNA吗?”   季庭屿无所谓地耸肩,可当他再次抬起头时,却被贺灼的眼神猛地震住,如同被强光定住的青蛙瞬间僵在那里。   ——这绝对不是一个搭讪者该有的眼神!   搭讪只是一种方式,搭讪者都有各自的企图,而企图决定他们在面对自己时会露出什么样的眼神。   季庭屿自小在交战地长大,见过的人比某些海岛小国的总人口还要多,最擅长通过眼神剖析人心。   比如想睡他的人,眼神里是贪婪和色相,他却一眼就能看穿对方极力隐藏的肾虚。   想征服他好去炫耀的人,眼神看似绅士,他却能看到他不经雕琢的轻蔑自大,一看就知道这人是个傻逼。   伪装成玩咖想要从他身上换取情报的人,则根本不敢与他对视,他们的眼神时刻注视着季庭屿的双手,怕他突然暴起拧断自己的脑袋。   而贺灼不属于以上三种情况的任何一种。   他的眼神攻击性太强,让人想到大雪封天里饥肠辘辘的狼。   只那么一瞬间,季庭屿就觉得自己的后颈被高温烫了一下,他面带警告地后退半步,想把对方逼退,却没想到贺灼居然紧跟上来,伸手想要抓住他!   “你在怕我?”   平静的语气,却让人心脏一沉。   与此同时,贺灼的眼神也随之骤变。   一秒前还是风平浪静的海面,现在却陡然卷起汹涌湍急的旋涡,旋涡中心锐利而疯狂的东西宛如两只青筋暴起的大手,从他眼眶两侧撕扯而出不管不顾地抓向自己!   而季庭屿敢笃定,一旦被他得手就再不可能逃脱,自己会被永远困住,因为那就是一种最直白最原始的看向猎物而势在必得的眼神。   他刚才一直是这样看我的吗?   在我低头的时候,他又看了多久?   季庭屿心中蓦地蹿起一股火,迅速伸手到后腰握住枪柄,窄腰两侧绷起的肌肉如同一只发怒的猎豹。   “抱歉,我好像吓到你了。”   贺灼像是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我只是怕你摔倒,想拉住你。”   他后退一步,收回手,坠在心口的巨石终于落地。   像他刚才那样那么突然地去抓季庭屿,他都只是生气,而不是惧怕,说明他现在还没有害怕被人触碰,一切灾难也都没有发生。   真好……   贺灼万幸地闭了下眼,再睁开时眼神就又变了。   攻击性和侵略欲消失得无影无踪,变得绅士又无害,仿佛季庭屿刚才从他眼中看到的病态渴望都是演的一样。   这人到底还有几副面孔?   “拉住我?”   你他妈是想脱我裤子吧!   季庭屿真心不爽,一拳击出直冲他面门。   贺灼站在原地纹丝不动,连眼神都没有半分偏移,直到鼻梁要被砸塌的前一秒拳头倏地转向他脸边,拳风撩起他几根额发。   季庭屿一言未发,转身走了。   贺灼安静地目送他离开,等人影彻底消失,才把手里那半截香烟拿出来,骨节分明的手指在细长的烟身上摩挲了一会儿,然后将它含进嘴里,低头点燃。   -   季庭屿进到酒馆时孟凡已经把三文鱼切好片,淌着哈喇子朝他招手:“老大快来!我的口水都快把这里淹了!”   孟凡是安哥拉巨兔和垂耳兔的串儿,体型硕大毛量丰富的同时又有两条毛嘟嘟的大垂耳,在他说话时经常欢快地晃动起来,扇他两个耳光。   季庭屿忍着不笑,经过他时在背后拽了下他的耳朵。   “救命!有鬼薅我!”   孟凡胆子比针尖细,捂着自己的耳朵摇头晃脑左看右看,其他队员也忍不住手痒去捏他。   “行了,小心真给他薅秃了。”季庭屿出言阻止。   并不知道他才是罪魁祸首的大兔子红红的眼睛感激涕零:“老大,还是你对我好……”   季庭屿出于愧疚把自己的鱼分了一半给他。   边上有人蹲下捡东西,季庭屿想往里挪挪,可不等动作一只手就隔着工装裤摸上了他的臀。   “这么翘的屁股,干起来一定很爽吧。小猫咪,你身上这么烫,是发情了吗,让哥哥来安抚你怎么样?”   季庭屿面无表情地偏过头,看到自己侧后方蹲着一只黄毛的鬃狗alpha,等级不低。   酒馆里的客人全都望了过来,眼带促狭,兴致勃勃地等着看被调戏的可怜小o要如何哭哭啼啼地求救。   而季庭屿只是向下扫了眼他的手:“你吃好饭了吗?”   “……哈?”黄毛愣住。   就在他怔愣的这一秒,眼前有黑影迅速闪过,紧接着手腕传来一阵要命的剧痛。   “啊——!!我的手——!!”黄毛疯狂大叫。   “断了。”   季庭屿把他的手腕折成一个扭曲的弧度,在骨头的咯咯声里冷声道:“这么翘的屁股搭上一只手,不算亏吧?”   酒馆里众人大吃一惊,几秒种后响起起哄的口哨。   黄毛脸面丢尽,捂着胳膊狼狈地往外跑。   有人悄悄向后打量,低声问这位什么来头,这辈子没见过下手这么狠的omega。   知道内情的人则声音更小地回:“记者部知道吧?这是那位领导。”   “是季——”对方半句话卡在喉咙里,嘴巴长得能吞进一个鸡蛋,缩着肩膀往后看了一眼,又赶紧转回头。   而他口中那位让人谈之色变的“领导”,正坐在椅子上小口小口珍惜地吃鱼。   季庭屿人生中目前为止最傲人的战绩,就是二十五岁升任驻联盟国记者部主任。   他驻外经验七年,多次深入九死一生的激烈战区却能全身而退,不是因为他长了一对挺翘的屁股,而是因为他绝对是个不好惹的主。   3S级拿破仑矮脚猫omega,攻击型烈酒信息素,在国际混性别格斗比赛中拿到过三条金腰带,尤其擅长近身搏斗和远程射击。   曾因为有人在比赛前的礼貌问好环节对他做顶胯的下流动作,就把对方一只野狼alpha打得捂着裤裆抱头鼠窜,这辈子再不能顶胯。   简而言之,就是他不高兴了或者太高兴了,都可以把看不顺眼的雄性alpha揍到跪地求饶叫爸爸。   意外结束得太快,队员们安心地大快朵颐。   而此时门外五十米处的车内,贺灼正贪恋地看向这里。   原来和他结婚前的季庭屿是这样的……   自信、强大,有领导的威慑力,同时又兼具少年人的活泼与风流。   虽然粗鲁了些,但非常有礼貌,断人手前还知道问人家吃没吃好饭。   哪像猫咪,分明是一只魅力无穷的小狮子。   可他后来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那副呆滞怯懦,害怕别人触碰的样子?   贺灼抬手抵在额上,窗外夜风拂过,撩起他的发丝。   视野中突然闯入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一步三回头地溜进巷子,打了个电话,紧跟着酒馆里就走出来几个身形魁梧的alpha。   贺灼皱眉看着他们离开的方向,下车跟了过去。   在他走后,一辆凶悍的红色野马咆哮着驶来,在酒馆门口紧急刹车,车上的人撑住车门纵身一跃而下。   他身形高挑,年龄不大,穿着一身怪异的藏蓝色骑装,硬挺的长发随意披在肩膀,发间编着几根彩绳,转过身去,后腰上钩着一柄能遮住他半个腰的弯刀。   少年眼睛亮得出奇,摆动的双臂如同猛禽高飞前竖起的双翼,进入酒馆后直奔季庭屿,贴着他身边落座。   就像一阵从异域草原穿到茫茫雪城的风,来时匆匆。   “事办完了?”季庭屿给他倒了杯水。   “嗯。”   他似乎不太爱说话,双手捧着那杯水,喝得比小朋友还认真。   “哎!沙漠青,你哥哥刚才被人揩油了知不知道?”队员绘声绘色地和他描述季庭屿刚才怎么被人摸的屁股。   沙漠青将水杯小心放下,摸向腰间的弯刀:“是谁做的,我去杀了他。”   队员们哈哈大笑:“小青还真是护着老大啊!”   季庭屿扶额:“你又来了,人我教训过了,你不要每天把打打杀杀挂在嘴边。”   “您不喜欢,我不会再说。”沙漠青紧抿着唇,生怕被他厌弃的样子。   “不光我不喜欢,你以后的omega也不会喜欢。”   坐在对面的大兔子孟凡闻言悄悄挺了挺胸脯。   “我不会有omega。”沙漠青看着季庭屿的眼睛道。   孟凡又把胸缩了回去。   还顺便叉起季庭屿盘子里的胡萝卜狠狠咬了一口。   “小兔崽子你又抽什么风?”   “我心里酸得慌……我、我要把你的胡萝卜全吃了!”   “你快吃,胡萝卜炒芹菜狗都不吃。”   季庭屿求之不得。   沙漠青小学生坐姿喝完整杯水,眼睛渐渐覆上一层灰膜,等那层膜掀起时他的眼球已经变成了琥珀色的鹰眼,缓慢而锐利地转过180度,全方位侦查过酒馆。   “哥哥,这里不对劲儿。”他对季庭屿说。   “我看出来了。你没到,我不敢带他们贸然走。”   季庭屿感觉到自己后颈在发烫,右眼皮就像预兆一样狂跳不止,他起身拽起孟凡:“别吃了,我们马上离开。”   -   同一时间的酒馆后巷,贺灼已经跟随人影来到一片卡车群里。   他们七八个人围成一圈,都是彪形大汉。   “确定吗?他真发情了?”   “绝对是!他身上特别烫。”有人拍着胸脯保证,转过脸来,居然是刚才的黄毛!   “好,今晚准备动手,抢他们的物资和装备,alpha杀了,omega带走!”   “那季庭屿呢?把他做掉?”   “做个屁!我要的就是他,别人可以不管,季庭屿必须到手。”说话的人笑得淫邪,搓着下巴咂嘴。   “这样太冒险了大哥!季庭屿那么难搞——”   “难搞?小野猫就该被剁了爪子好好疼爱,我把他终身标记了,身子骨都艹软了,看他还拿什么跟我横!”   几人耸着肩淫笑,而在他们身后第二辆卡车的车斗边,   贺灼周身戾气暴涨,双目渐渐变成赤红的狼瞳,里面爆发出毫不掩饰的杀意,像是要把那几人全都撕碎。   不单是因为他们的谈话内容,还因为贺灼猛然想起:季庭屿前世曾在尼威尔战区遭遇特大抢劫案,他为了保护自己的队员,伤了耳朵和双腿,之后重伤难愈,不到三十岁就拖垮了身体。   这是他悲剧人生的开始。   算算时间……就在今晚。 第4章 他老婆跑了吗?   卑鄙无耻的烂人最爱逼强者雌伏在自己身下,以此获得的优越感似乎能让他们原地gc。   贺灼强压心口的暴怒,阴鸷的狼瞳如钢钉一般钉在那个扬言要侮辱季庭屿的男人身上——他脸上有一道狰狞的褐色刀疤,大臂上鼓鼓囊囊的肌肉把肩膀撑成小山。   贺灼知道这人多半是这伙匪徒的首领,擒贼先擒王。   他从卡车后斗抽出一根撬棍,慢慢绕后,行至距离刀疤男三米远的位置时,精瘦的身躯述瞬间紧绷,犹如一支裹挟着戾气的长弓破风而出。   下一秒就听到刀疤男说:“让前面等着伏击的兄弟准备!我们前后包抄。”   脚下猛顿,贺灼像回弹的弓一般退回车后,好险踩到一只饮料瓶。   有伏击……这样不行。   他没料到他们在前面还安排了人,不知道伏击的人有多少,自己现在动手能把这几个全部拿下最好,可但凡有一条漏网之鱼去通风报信,季庭屿的麻烦就大了。   他闭着眼喘出一口气,把头贴在冰凉的车身上快速思考对策。   飙升的肾上腺素让他觉得浑身燥热,伸手暴力地扯开衣领,露出高耸的喉结和滚着汗珠的脖颈。   匪徒还在密谋,依旧是黄毛和刀疤男在对话——   “大哥,季庭屿他们跑出去很远了!”   “让他们走,服务站不好动手,等他们走到一半前后不靠时再行动。”   “真要抓他吗,他是联盟国的人,还是个领导,真失踪了上面一定会找他。”   “你知道什么,他和上面早就意见不合了,年前的时候听说在会上公然驳了威廉的面子,还找他?威廉巴不得他早点死。”   威廉的名字让贺灼瞳孔一缩,前世他追查季庭屿死因时百般阻挠的人就是威廉,季庭屿的顶头上司,在季庭屿牺牲后步步高升。   密谋间黄毛的胳膊已经被接好,刀疤男宣布:“半小时后动手,杰克你去拿家伙。”   杰克——也就是被季庭屿断手的黄毛,点点头,举着酒瓶往嘴里灌了一大口酒,喘着大气往更深的巷口走去。   他们是一伙在各个战区之间流窜多年的战地猎人,心狠手辣,杀人如麻,专靠烧杀抢掠战备物资为生,金钱、食物、omega……什么都缺,就是不缺枪支弹药,要多少有多少。   这也是他们在各大战区都让人闻风丧胆的主要原因,光是火力就很少有人能够与之匹敌。   大批枪支不可能随时带在身上,他们有专门存放武器的卡车,杰克攥着还在隐隐作痛的手腕,满嘴飚着下流的脏话,绕过护栏走到车边。   一道冰冷的声音忽然从身后响起。   “杰克?”   极淡的语调,却让人有种咽喉被扼住的错觉。   杰克下意识转身,想要看清叫他的人,可他只看到了一只手,一只缠着红色布条的大手。   贺灼的手掌贴上铁管护栏,猛地一撑,高大的身体腾空而起,落地时长腿直接砸上他的脖子,只听“嘎巴”一声脆响,杰克大脑一片空白,他怀疑自己已经断气。   僵硬的身体像石头一样向后倒去,砸在地上,杰克感觉自己的上身弹起来一些,喉管冲出一股气流逼他放声大喊,立刻求救,可那只手再次出现,捂住了他的口鼻。   “你是用这只手碰的他吗?”   贺灼呈半跪姿势,膝盖碾压着他的咽喉,大手攥着他的腕骨,残忍至极地拧过九十度,再次把它掰断。   他俯身盯着杰克的眼睛问:“伏击的人有多少?”   杰克完全说不出话来。   他在那一瞬间仿佛看到了一头狼瞪视着自己,下一秒就会张开獠牙把自己撕碎。   拼命大张开嘴也发不出一点声音,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贺灼举起右臂,凶悍的条状肌肉瞬间撑满衣袖,腕间苍白皮肤下的青筋外绽,直到那拳头“砰”地砸向自己的太阳穴!   剧痛之后,昏死过去。   贺灼从他身上搜出卡车钥匙,然后把他扛到酒馆后门,扔进停着的垃圾车里。   昏昏欲睡的垃圾车司机刚被“砰”的一声闷响惊醒,右边车门就被大力拍了一下。   有人说:“垃圾装满了,你可以走了。”   司机醒了个神,迷迷糊糊地向外看了一眼。   只见昏暗的巷口,夜色和灯光交拢,一身黑衣的男人站在那里,上半张脸融进黑夜,下半张脸露在明处,有火星明灭地闪动了一下,他抬手拿出唇间含着的烟,吐出一口白雾。   “还不走?大雪要封山了。”   平静的声音带着命令的意味,让人下意识想要服从。   司机自动把刚才那声闷响划定为较沉的“垃圾”砸在车斗的声音,笑着朝他挥了挥手:“谢了哥们儿!”   在他开出去两三米后,贺灼才拿出手机对准车屁股上敞开的窗口,拍下昏迷的杰克和垃圾亲密相贴的画面。   距离半小时已经过去了五分钟,贺灼解决掉第一个人,季庭屿他们早已离去,连条车辙都没留下。   雪越下越大,天上开始往下砸冰雹,噼里啪啦地落在车上,仿佛要把这天地都掩埋。   贺灼吸着烟,看了一眼凶吉未知的远方,漆黑的山谷咆哮出震耳的狂风,宛如要把一切生命都吞噬的黑洞。   但他知道,那里有他爱人今生的第一条生路。   他必须要在今晚保住季庭屿的双腿和耳朵。   -   歹徒发现杰克不见之前,贺灼就拿走了他们所有的枪支弹药,只留下几个燃烧瓶塞进他们的卡车里,驱车扬长而去。   黑色牧马人在风雪中开出数百米,一个甩尾紧急停下,轮胎溅起一片咖啡色的雪泥。   贺灼开门下车,手里拿着一柄重型狙击枪,长腿一跨就轻松站上车头,腰间衣摆在雨丝中掠过半圈。   重达十五公斤的狙击枪宛如一柄坚硬的冷铁,又加了消音器和瞄准镜,可在他手里却好像没有重量。   他将枪头架在车顶,枪柄抵着自己肩窝,双手持枪作出射击的姿势,摩挲了下手指上不算薄的一层陈年枪茧,然后歪头将眼睛对上瞄准镜。   开阔的视野瞬间缩小成冰冷的正圆,十字交叉线的交点正对着酒馆后巷。   贺灼冷峻的侧脸紧贴着枪身,找到目标后没有一丝拖泥带水的犹豫,瞄准、射击。   冰凉的枪口喷射出一闪而过的火焰,子弹破风而出,飞向远方。   除了前两枪有些飘高之外,剩下几枪开始渐入佳境,他快速找回手感,精准击中目标。   百米外的卡车群中火光爆起,赤红冲天,随着弹壳一个个弹出,他放在卡车上的燃烧瓶被接二连三地引爆。   歹徒的车无一幸免,短时间内不可能找到车追上季庭屿。   冲出酒馆的刀疤男和同伙看着眼前这一幕暴跳如雷,却没有任何办法。   燃烧瓶的位置卡得实在太毒,就在油箱附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把车引爆,根本没人敢靠近救火。   贺灼还要感谢他们把车停得够远,服务站又人烟稀少,除了酒馆里的食客外连个人影都没有,不用担心会伤及无辜。   “Good luck.”   他起身收镜,在扑面而来的雪花中阖上冰蓝色的眼睛,歪头在枪身上轻吻了一下。   仿佛在亲吻等在远方的情人。   -   苍山负雪,凛冽的寒风把每一根骨头都冻透。   雪势大到了阻碍开车的地步,被狂风吹着一团一团地往挡风玻璃上砸,没一会儿就把玻璃厚厚地铺满。   雨刷器被冻得不能用了,贺灼只能砸了玻璃才能看清路。   可这样一来大雪直接逆着行驶的方向往他脸上招呼,呼呼地往衣领里灌,好像有人拿小刀割他的肉。   贺灼的双手被冻得紫红,整张脸僵硬发青,耳边能听到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但他一分钟都不敢再耽误。   刀疤男一伙现在没车没枪,短时间追不上来,但车被烧时他们一定已经通知了伏击的人动手。   而季庭屿的队伍赶回基地至少要两个小时,且路线固定,如果贺灼不能在他们被伏击前追上他们,那季庭屿今晚还会出事,他悲剧的人生会照旧开始。   “妈的!”贺灼一拳砸在车上,绅士修养碎个彻底。   他的心脏被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切割着,只要一闭上眼季庭屿的死状,和他怯懦卑微的模样就会出现在脑海。   冥思两秒后,贺灼突然猛打方向盘,牧马人改变方向,直冲上陡峭的雪山。   他几乎被冰雪冻住的眼睛里是不顾一切的决绝与狠厉。   从尼威尔站口到记者部基地的路,他前世走过无数遍。   这条路多长、多险、有多少个转弯和陡坡,从哪里可以抄近路,哪里走则绕远,贺灼都如数家珍,只不过那时已经没有季庭屿了。   大路已然追不上,只能抄近路上雪山。   山上的雪不算厚但滑得要命,且这条路奇窄无比,堪堪容纳下两条轮胎并行,稍有不慎就会冲到山下车毁人亡。   贺灼刚上陡坡就一个打滑差点冲出去,轮胎悬空半边,他硬是屏着呼吸慢慢把车蹭回来,调整方向继续开。   什么都顾不上了……   贺灼把自己的一切都赌了进去……   他不相信重来一次老天爷会让他死在去救人的路上,他的人生信条也从不是坐以待毙。   胸前挂着的小石头在微微发烫,贺灼咬着牙关,开过一个又一个陡坡,两只手快被冻废了,几乎失去知觉。   他压根不知道自己头上脸上被雪刮出了多少伤,身上冷汗一层一层地出了又落,就像走钢丝一样在这条路上开了十五分钟,时间却漫长得仿佛过了一整年。   稳一点,快一点,再快一点……   他全神贯注,心脏在嗓子眼高悬,连冰面都敢趟过去,恨不得给车插上翅膀。   终于在进入交叉路之前,正南方漆黑一片的山口里,凌乱的风雪中刺出两道车灯的光柱。   那光柱平行打来,由弱变强,冲坡一层层黑雾驶出山谷,露出一个绿色的车头。   看清车牌的那一刻,贺灼脱力似的跌在椅子上。   他抬手捂住眼,心脏狂跳,想咽一下口水结果喉咙里全都是铁锈味,把手放下一看,指关节全是皲裂开的血。   他无所谓地笑笑,呵出一口白气,盯着受伤的骨节看了一会儿,突然伸出舌头,在泛着血丝的伤口上舔了一下。   铁锈味混着津液吞入口中,贺灼弃了车,看了眼远处的军绿色大车,双脚一铲顺着雪坡往下滑。   五十米外记者部的人看见都张大了嘴:“谁大雪天的非得抄这条近路送死啊?”   “卧槽卧槽!有人跳下来了!”   “这哥们儿疯了吧,不要命啦!”   “什么事急成这样,老婆跟人跑了啊?”   “他老婆谁啊值得拿命去追,天仙啊。”   这个问题刚一出口,下一秒就看到那人跑下雪山朝他们冲过来,撕裂的喉咙高声大喊:“季庭屿!马上停车!”   车内安静了两秒。   然后众人做恍然大悟状:“哦~哦~老大!他老婆是你!”   刚竖起猫耳准备听热闹的季庭屿:“……”   “我个屁,停车看看怎么回事。”   作者有话说:   猫猫:你这一晚上又是打人又是开枪的,辛苦了嗷。   狼:没事,我的辛苦是暂时的,以后你可能更辛苦一些。   猫猫:…… 第5章 我有七次差点冲下山   记者部的两辆大车停下,沙漠青在季庭屿之前下来。   贺灼踉踉跄跄地朝他们扑过来,差点撞上车门。   沙漠青看到他时貌似把他当成了歹徒,明显身形一顿,抬腿就要把人踹出去。   “小青!”季庭屿赶紧挡住他,“怎么这么冒失。”   少年人沉着脸,扭头走开了。   季庭屿把贺灼扶起来,等人抬头一看:“是你?”   又看到他身上的伤,眉头登时皱起,“怎么搞成这样,又被人抢了?”   贺灼被冻得僵硬,嘴上眼睛上都是雪霜,一双大手攥着他的肩,深呼吸好几次才能说出话。   “季主任,你听我说,这条路绝不能再走,前面有一伙战地猎人等着伏击你们,酒馆里那个黄毛就是他们派出来试探你有没有发情的。”   季庭屿面色一寒:“我凭什么相信你?”   他带着一整队的人,必须小心谨慎。   “他们的车被我烧了,现在火光应该还在。”   “小青去看看!”   沙漠青早在他命令下达前就拿着望远镜跳上了车顶,酒馆方向果然还有微弱的火光。   “我解决了他们其中一个人,这是那人的血。”贺灼解下手上缠着的布条。   “你说是他的血就是他的血?你说车是你烧的就是你烧的?”孟凡白着一张脸哆哆嗦嗦问:“如果你和他们是一伙的故意演戏引我们进套怎么办?”   贺灼看都没看他,似乎早有预料一般,镇定地拿出杰克和垃圾的合照。   大家本以为他会说:这下相信我了吧?之类的话。   却不成想他看着季庭屿一本正经问:“就是这个人摸了你的屁股对吗?”   季庭屿冷笑:“怎么?要我谢谢你吗?”   你少给我装,你比他还想摸。   “不用,这是我应该做的。”贺灼笑得像个人一样。   “……”   队员傻眼了,不知道这种危急存亡的时候他们俩人是在干嘛?调情吗?   沙漠青耷拉着个脑袋把自己的腰链揪得乱七八糟。   只有孟凡有一种荒谬又离谱的错觉——他感觉这个男人好像在和他们老大邀功!   -   “时间紧急,上车再说,这条路不能走了,走二号线。”   季庭屿并不慌乱,把贺灼拽上车就让队员联系基地,抄家伙防守。   两辆车在风雪中调转方向驶向山谷。   “先把我的车炸了,那上面全是他们的武器。”贺灼边往快冒烟的嗓子里灌水,边指着山坡上自己那辆牧马人。   季庭屿立刻叫人去办,眼睛却一眨不眨钉在他身上。   在他出神的时候,一根带着硝烟味的手指凑过来,很轻很轻地在他的眼尾点了一下。   “季主任,不要一直盯着我看,我知道我现在很狼狈。”   贺灼像是累极了,整个人毫无支撑地跟着车摇晃,摸他眼睛的手只抬起一秒就又落下了。   季庭屿没法在这种时候还和他计较,他非常清楚一个人要多拼命地赶路,才会让那么好听的嗓子哑成这样。   他叫队医过来帮贺灼处理伤口,自己坐过去,用身体撑住他。   “不要用口呼吸,不然你的嗓子会更疼。”   “嗯。”   贺灼嘴角弯起一抹很浅的笑,合着眼靠在座椅上,颠簸了一路的心终于可以安稳下来。   “你开过枪?”   “小猫鼻子……”   他答的就不像正经话。   季庭屿翻了个白眼,心想这人又来了。   “你说你烧了他们的车,怎么做到的?”   “燃烧瓶加重狙。”   他只说这个几个字,别人听得一头雾水,季庭屿却瞬间眼前一亮。   因为他问这个问题的同时就在想如果是自己该怎么做,贺灼的做法居然和他不谋而合。   只不过夜间射击,又有风雪影响,难度非常高,如果不是专业人员根本做不到。   这人有射击经验?   他想看看贺灼手上有没有枪茧,可刚低下头贺灼的手就已经送了上来,毫无保留地摊在他眼前。   “我确实开过几年枪。”   季庭屿愣在那了。   他有一种错觉,眼前这个男人好像能读懂他每一步心思,然后立刻给出回应。   就像一起生活了很多年的两个人,在我伸出手之前,你就已经把豆浆放在了我手边。   季庭屿莫名觉得安心,甚至被一个alpha靠在自己肩上这么久都没感觉不适。   “我们以前是不是真的认识?”   “这个问题你问过一遍了。”   “那我问点没问过的。”季庭屿撑着座椅,缓缓低头倾向他,眼神里的笑意不知何时已经褪散,换上迫慑的压迫感:“你为什么来找我?”   这才是贺灼最值得怀疑的地方。   “既然知道他们被称为战地猎人,就应该知道那些人有多残暴,一旦被抓住他们会剥了你的皮做成大衣。”   其他队员一同看了过来,等他开口。   而贺灼垂下眼帘,盯着虚空中的一点。   这是他思考时的惯用姿势。   他知道这种时候自己应该绞尽脑汁地说些“我是为了你”这类的浪漫情话,但他们这一世才刚刚相遇,这样说会不会被当成神经病暂且不提。   一旦把人吓到起了反效果,会让季庭屿以后都抵触他的靠近。   贺灼选择折中。   “原因之一是我的好兄弟被他们杀了,我要为他报仇顺便救你们。”   孟凡不解地晃晃耳朵:“还有原因之二吗?”   贺灼顿了两秒,微微转头看向季庭屿,什么都不说,就只是看着他。   炽热的眼神如窥伺者的镜头,将他圈禁。   季庭屿不用猜就知道他肯定又在拿那种眼神看自己,身体没来由地觉得急躁。   头顶好痒,想把猫耳钻出来。   “什么啊,问你话你干什么一直看着我们老大!”孟凡揪起自己两只大耳朵捂在季庭屿脸上,不给他看。   “喂!我说你干嘛大费周章帮我们?你想要什么好处?”他心想这个男人看起来好危险,我一定要保护好领导!   “好处我自会在事情结束后和季主任要。”贺灼看着季庭屿说。   “啊!”孟凡一脸“果然让我猜中了”的表情:“你想要什么!”   “你不必知道。”   贺灼的表情没什么变化,目光却穿过寒冷的空气,看向他放在季庭屿肩上的那只手。   孟凡瞬间感觉手指被烫了一下,火烧火燎地缩回来。   为了缓解尴尬他没话找话问:“你……你那个好兄弟叫什么啊,或许我们以前见过他。”   季庭屿也看了过来。   就见贺灼的表情立刻从数九寒天变成春风拂面,认真地想了两秒:“他叫杰克。”   “哦可怜的陌生人。”孟凡一瓶盖水倒地上痛心疾首道:“杰克兄弟一路走好。”   -   两辆小车在偌大的雪原里仿佛两只蝼蚁,一阵狂风过就会被吞没。   贺灼恢复体力的速度惊人。   一瓶温水、一支葡萄糖、一包压缩饼干,就把他的血条打满了。   但季庭屿这边却迟迟联络不上基地。   “始终没信号,十分钟了基地也没回应。”   “信号塔被雪压塌了吗?”   “不应该啊,年前不是刚修过吗……”   几乎失联的状态让他们感到不安,更何况路上还有随时会冲出来的伏兵,刀疤男一伙也不是没有追上来的可能,真被堵上就注定是一场惨绝人寰的屠戮。   而每个人都清楚的是,战地猎人要的不仅是物资。   他们会杀了这里所有alpha,然后把omega带回去,侵犯,标记,据为己有。   恐惧迅速在车里蔓延,每个人脑子里都紧绷着一根弦。   屋漏偏风连夜雨,司机报告:“主任,一车要没油了。”   “二车也是!最多再开两个小时。”   “两个小时,能联系上救援吗……”   众人的情绪被这句话带到冰点。   “不要自乱阵脚。”季庭屿安抚他们:“战地猎人拼得是火力,他们的武器都被炸了,路也没我们熟,优势明显在我们这边。”   他是队里的主心骨,这种时候必须要镇定,他一慌所有人都得慌。   但他说这话自己心里都没底。   如果只有他和沙漠青两个人,那遇上谁都不怕,倒霉的只会是对方。   但季庭屿还带着七个战斗力约等于零的队员,无论如何他都要把这七个人平安带回去。   现在该怎么办……孤注一掷吗?   他心里乱得厉害,低头把脸埋进手心。   肩膀被人碰了一下,从指缝中看到一双脚走过来,那双脚的主人坐到他旁边。   什么都没说,只是拔了他连着信号接受器的耳机,插进一只手机里。   然后刀疤男的声音就流进耳朵:“别人可以不管,季庭屿必须到手!”   这句结束,贺灼就按停了录音,不让他听到后面的污言秽语。   录音是他发现歹徒密谋时第一时间就录下的,就是为现在准备。   季庭屿没有任何反应,还是维持着原来的姿势,谁都没惊动。   “他们的目标是你。”贺灼附在他耳边说。   “你什么意思?”   “兵分两路。”   季庭屿这才皱眉看向他,贺灼面不改色,略哑的声音沉着而强大。   “绑在一起,他们会因你受难,你也会因为要护着他们而受伤。相反让歹徒明确知道你们兵分两路,他们一定会来追你,放过你的队员。”   “你怎么知道歹徒不会分两路去追?他们又不傻。”   “我已经削掉了他们一半人,短时间内哪还有多出来的去分两路?”   季庭屿心口一怔。   “你早就计划好了?还是凑巧烧了车?等等——”   他突然想到什么,嘴唇颤了颤:“你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把录音拿出来?”   比起带血的布条和照片,明显这才是最快且有力的自证方法,可他却最后拿出来。   “因为你的队员不会让你走。”   贺灼看着他的眼睛道:“他们虽然战力弱但对你很忠诚,不会让你为了他们做诱饵。”   他的声音很轻,好像薄薄的冰面裂开的响动,冰蓝色的眸子也很温柔无害。   可季庭屿却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仿佛自己成了棋盘上的一颗棋。   “你在听到歹徒密谋的那一刻就想到了这一步,对吗?”   所以他录音、烧车、追上自己、用一层层证据自证,最后才拿出录音,只放给自己听,因为他知道即便是绕路也拦不住猎人,一定会有一场恶战。   到底是多缜密的心思才能在几秒钟里铺设好这一切?   季庭屿忽然觉得他很可怕。   “你让我觉得你有更大的阴谋。”   贺灼唇角一僵,愣住了。   他垂下眼,看着自己手上的伤,神情仿佛很哀伤。   “不惜让我在雪山上提心吊胆开了十五分钟的阴谋吗?”   他用那样落寞的语气念着这句,让季庭屿的心被冻在了海水里。   “知道吗,我有七次差点冲下山。”   而他每一次想的都是如果自己死了季庭屿这辈子要怎么办,灾难重演吗?   绝对不可以。   “对不起……我是说,我们今天才认识,而我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我不知道要怎么相信你。”季庭屿的神情像一只自责的小猫,垂着头左右为难。   贺灼不忍心他这样,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拿出什么东西攥在手心,递过去,骨节碰了碰他的膝盖。   季庭屿移过眼,看到他手心摊开,里面躺着半根烟蒂。   正是他从自己手里拿走的那根……   原本剩下二分之一的烟现在已经变成了三分之一那样短,是被谁吸的不言而喻。   而贺灼低下头,凑到他面前,自下而上轻轻地望着他,那双冰蓝色眸子里盛着的东西已经再清楚不过,足以解释他今晚所做的一切。   “如果我说我的阴谋只是为了保护一个人呢?”   Alpha声音沉醉,如红酒在杯中舞起裙摆。   季庭屿看着他的眼,感觉自己的心被撞了一下。   但很快他就发现——   不仅他的心被撞了,他们的车也被撞了!   “主任!他们追来了!”   作者有话说:   猫猫:你想要什么好处?   狼:以后再告诉你。   猫猫:我现在就要知道!   狼:可你现在还给不起。   猫猫:啊——我转身向山里走去——   杰克:你们尽管谈情说爱,反正没人会为我这个“好兄弟”发声。 第6章 兽型显现   随着这一声吼,密密麻麻的枪响如同急雨,从四面八方射向他们的车。   挡风玻璃顷刻间碎了个干净,丝毫不给人反应时间。   前后两条路骤然亮起至少七八道车灯光柱,有人用英语喊着下流的话逼他们停下,队员被撞的摇摇晃晃倒了一片,车门溅上一道血,不知道是谁中了枪。   一时间车内全是哭喊惨叫声。   季庭屿挡在队员前开枪射击,打中几个歹徒,沙漠青配合他一起防守,但两人都知道这样拼下去没有丝毫胜算。   “没时间给你犹豫了,要么走要么一起死。”贺灼逼迫的声音响起。   季庭屿又开一枪,退回座椅后愤恨地砸了一下,“我带着物资走,小青保护其他人离开,二车给我,猴子出来!”   “不行哥!让他们走,我保护你!”沙漠青双眼赤红,拼命往他这边挤。   季庭屿看都不看他,“听话!这是命令!”   他们两辆大车,第一辆装人,第二辆装物资,季庭屿要带着物资走就必须换下二车的司机,自己上去,可现在这种情况他们不可能停车换人。   只见他快速移动到车门边,半个身子站到窗外开枪往后射击,同时吸引火力,在后面二车开过来时纵身一跃跳进驾驶位!   “猴子变回去!”   被叫到的二车司机瞬间变回猴子本体,季庭屿拉着他的爪子一荡就把他带到了前面的车上。   全程不过十秒钟,可见他们的默契。   而让季庭屿意外的是,贺灼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冲上了二车车顶,扯开蒙着物资的大红布,然后勾着车顶边沿一荡,直接从副驾驶跳入车内。   动作干脆漂亮得让人拍手叫绝。   “可以啊。”季庭屿朝他吹了声口哨。   “你这么厉害,我总不能太差。”   贺灼轻笑着架起枪,帮他防守右侧。   -   掀开的物资和季庭屿成了活靶子,歹徒们像被捅破的蜂巢,“嗡”地追上来。   两人在一片枪响中不要命地调头,杀出重围,将歹徒狠狠甩在身后。   果然如贺灼所说,他们吸引了大部分火力,只有两个人跟上了另一辆车。   季庭屿终于放下心:“小青没问题。”   “你很相信他?”贺灼的声音听起来阴阳怪气的。   季庭屿不明所以:“当然,他是我弟。”   却见贺灼突然扑过来,一把将他的脑袋按下去,对着窗外举枪“砰”的一声脆响,利落地干掉了偷袭的歹徒。   “你也可以试着相信我,我是你的同伴。”   他上扬的尾音就像小孩子说“不要只和他好,也和我好一下”一样,让季庭屿莫名觉得有点可爱。   “哎,别卖萌了,我们快没油了。”   刚说完就有车从左后方追来,可不等靠近就被季庭屿一个刁钻的甩尾躲开,给他吃了好一嘴黑泥。   这记甩尾实在是漂亮,贺灼被激发的肾上腺素飙升。   “季主任车开得真野。”   季庭屿勾唇轻笑:“同样的话送给你,相信你的同伴,我不会让你被打到。”   他笑得张扬热烈,眼眸明亮得就像一只小豹子,即便是在亡命天涯的路上,也让人觉得一切未知的前路没什么好怕。   贺灼忍不住想要碰一碰他,手指掠过季庭屿的头发,轻轻捏了一下他头顶的猫耳。   “没油了也不要紧,再有两百米就能进峡谷。”   什么都没有都不要紧,我会陪你战斗到最后一刻。   “你知道地形?”季庭屿不知道今晚第几次惊讶,因为峡谷正是他想走的路线,可贺灼不是第一次来尼威尔吗?   “不是第一次,这条路我走过很多遍。”   “瞎说吧你就,你哪辈子来的,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贺灼撩他发丝的手一顿,看着他因为激烈作战而不时摇晃的小猫耳朵,心口疼得像被击穿。   “上辈子。”   但你那时候已经走了。   在你永远地离开我后,我曾试图去你到访过的每一个地方寻找你的足迹。   “哈,那你够早的啊。”季庭屿只当他在开一个不怎么幽默的玩笑。   大卡一路狂飙冲过三四个矮坡,季庭屿突然从后视镜瞥见一辆摩托车从他们侧方斜刺出来,紧接着贺灼身后就钻出一个黑洞洞的枪口。   “小心!”   他吓得尖叫,用了今生最快的速度猛打方向盘,不管不顾地漂移甩头,险些把车甩得侧翻才堪堪帮贺灼避开枪口,扬了后面的歹徒好一阵雪泥。   “走什么神!你他妈想死吗!”   他在那一秒里真的吓到心脏都停跳了。   “……抱歉。”   贺灼刚在枪口脱险,还没站起来就听到身后歹徒的枪声戛然而止,整个山谷骤然安静下来,一时间只剩风雪声。   “怎么回事?放弃了?”   季庭屿减缓车速,扭头往后看。   歹徒不仅熄灭了车灯,几辆车还全部掉头往回开去。   贺灼也转过头,脸上表情未变,双眼却已变成梭形的狼瞳,目光如子弹一般穿过漆黑的夜色,钉向歹徒的车。   他看到其中一辆车向后开出五十米后停下,有人从车里出来爬到车顶上,抡圆手臂向他们扔了什么东西……   “不好!是手榴弹!”   电光火石之间,贺灼话音刚落就听到车顶被砸得“邦”响。   他以最快的速度扑向季庭屿,巨大的冲力将两人冲出车门。   在他们的双脚跃过车窗的同一秒,震耳欲聋的巨响猛然爆出,猩红火焰自车顶冲天而起,如同蟒蛇的信子舔过两人的小腿。   季庭屿被他扑倒在地,搂抱着滚了两圈,下肢传来的剧痛让他失声惨叫,在贺灼怀里缩成一团:“唔——腿……我的腿……”   贺灼在听到那个字的瞬间就僵住了。   “你的腿伤了?”   “还是这样……为什么还是这样……”   他双目努张,蓦地大吼一声:“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们!”   他像疯了一样彻底失去理智,脸上显现出狰狞可怖的狼纹,獠牙几乎从嘴里刺出来,捡起枪就要冲回去把那帮猎人宰了。   “回来!你发什么疯!”   季庭屿拼命拽住他,把他狂暴乱动的脑袋按在自己胸口。   耳朵好像被爆炸震得暂时耳鸣了,什么都听不到,只剩两道狂跳交缠的心跳。   于是他就把贺灼抱得更紧,好听的更清楚一些。   “我要杀了他们……小屿……我要把他们全宰了……”贺灼撕心裂肺地喊着这几个字,声音可怜得像是在抽泣。   季庭屿感觉自己的心也被揪住了。   怎么能用这么好听的声音哭呢,你的漂亮眼睛也会被眼泪泡肿的。   “我没事,别冲动。”他搂着贺灼的脖子,用满是血腥味的声音去安抚他:“别过去,别冲动,任何时候都不要冲动,他们在等着我们,让我想想,我想想该怎么办……”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腿只是皮肤被烧伤,没碰到骨头,但短时间内动不了了,这种情况下再跑是不可能的。   可是,还有人能跑……   他安静了几秒,抬起手盖在眼睛上,抱着身上的人,特别轻地说了一句:“你先走吧,进了峡谷就安全了,我……我帮你拖几分钟。”   其实那几秒里季庭屿什么都没想,只觉得能跑一个是一个吧,总不能殉情似的都死在这了。   却没想到贺灼只回了一个字——   “好。”   说完就从他身上起来,毫不犹豫地冲向峡谷口,干脆得季庭屿都没反应过来。   “你、你他妈……还真走啊?”   “我台词还没说完呢,这也太利索了……”   好歹拉扯几回啊,电视里不都这么演吗?   他一时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呆怔地看着贺灼离开的方向,愣了好久的神。   “千方百计地让我选了你,结果你离开得毫不留恋……”   可是转念一想,本来嘛,两人只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即便他看着自己的眼神再想要,也不可能真的傻到付出生命的地步。   季庭屿向来洒脱,也不是第一次被同伴背叛,更何况干这一行他早就做好了随时都会送命的准备。   只是没死在战场上,反而死在这帮歹徒手里,实在憋屈。   他胡乱抹掉脸上的血,撑着矮坡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战地猎人此时才大摇大摆地走下车,一副胜利者姿态。   为首是一个刀疤脸alpha,本体犀牛,3S级,没拿枪,拎了根撬棍,走到他面前弯下腰陶醉地闻他的脸。   “你迷路了吗?我亲爱的季主任。”   “怎么这么不小心伤成这样啊,不过你浑身是血的样子还真是性感,让我忍不住在雪地里就想疼爱你了。”   后面几个歹徒勾肩搭背笑成一团,吹着口哨催他赶紧把人办了。   “不知道季主任的身体是不是和omega一样软?”   “哈哈哈我猜不会,毕竟季主任的拳头那么硬,应该哪哪都硬才对。”   “嘿嘿,你们猜季主任被草时会求饶吗?”   “哈哈哈一会儿不就知道了!”   他们就像一群口里流涎的癞蛤蟆,肆无忌惮地用最肮脏最下流的话羞辱他。   因为他们知道如果单打独斗的话,他们之中没有一个人是季庭屿的对手,所以迫不及待地在他落难时像成群的鬃狗一样冲上来分食。   而季庭屿不卑不亢,满身狼狈但依旧站得笔直。   “就是你想上我啊?”他轻蔑地看着刀疤男。   “对啊宝贝,你想把初夜的地点选在哪儿呢?”   “啧,可是我看你不太行啊,双眼无光,印堂发黑,鼻子不大还软趴趴的,嘶——”季庭屿漫不经心地品鉴一番后吐出一句:“哥们儿,你阳痿吧?”   “……我看你是找死!”   刀疤男双眼一寒,抡起撬棍往他腿上砸。   季庭屿等的就是现在,没受伤的腿快速闪避躲开攻击,同时手里短刀以一个极其巧妙的姿势抽了出来直刺向刀疤男腰间。   刀刃瞬间捅进去半寸,可季庭屿两条手臂都被冲上来的歹徒攥住,纯铁做的撬棍照着他的头直直砸过来!   就在此时,身后原本寂静的峡谷中突然刮起狂风。   呼嚎的风一阵比一阵猛烈,一阵比一阵狂躁,决堤的洪水一般向他们冲来,席卷起的雪花和沙尘霎时旋转着飘起数米。   在众人愣神之际,一声暴烈至极的猛兽的怒嚎从峡谷中狂吼而出,震彻雪山,一座看不真切的庞然大物在风雪中飞速向他们移动。   歹徒吓得四散奔逃,屁滚尿流。   季庭屿却僵在原地,一动都不敢动。   因为站在他面前的刀疤男正浑身哆嗦着伸出手,指向他身后,那要瞪裂似的的眼睛仿佛看到了全世界最恐怖的东西。   下一秒,季庭屿就感觉到身后有人在呼吸。呼出的热气甚至喷到了他肩膀上。   他脑海里闪过无数影视剧里的怪兽吃人画面,紧张得血液倒流,心脏骤停,冷汗一串串滚过后背。   可当他屏住呼吸,视死如归般扭过头时,却看到——   在自己身后,一片漆黑的山谷之中,漫天飞雪和沙尘纷纷飘落,夜幕中慢慢显现一头高达两米的巨兽的轮廓。   轮廓上方亮着两只巨大的冰蓝色兽瞳,就像两块镶嵌在夜空中的宝石,正温柔而贪恋地注视着自己。   季庭屿认识这双眼睛。   作者有话说:   猫猫:你大爷的你跑那几分钟干嘛去了!我还以为你走了!   狼:宝贝我去脱衣服了,不然我再变回来就得光着。 第7章 你的牙比我的腰还长   他的眼底依旧如同冰冻的海洋,澄净透亮,海洋中间悬挂着棕褐色的圆形瞳仁,是世界上面积最小的太阳。   季庭屿今天已经看过这双眼睛无数遍,熟悉到不管放大多少倍,他都能认出这是贺灼。   没想到对方会去而复返,还给了他一场这么震撼的“惊吓”。   季庭屿瞬间就不怕了,松了口气,被血弄花的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垫起脚、举高手,像顽皮的小孩子那样揪了一下巨兽脸上的毛毛。   “原来是头‘小狼’。”   声音听起来活泼得很。   可这头“小狼”大到要他高仰起头才能与之对视,伸长了手臂也只能碰到下巴。   巨狼歪过头,望着他头顶一动一动的小耳朵,眼里是无限纵容,似乎在说:你见过这么大的小狼?   季庭屿虚弱地倚靠在狼头上,双手抱着他尖尖的吻部:“好啦,不管大小,快帮帮我,我快站不住了……”   巨狼发出一声温驯的闷吼,轻轻动了动,让他先把自己放开,等他站直后再歪头咬住他的腰,一把将人给叼到半空。   “嘿——!你小心……你的獠牙真的不会咬到我吗?”   他又给吓精神了,手脚并用挣扎得像只小王八,挥手时不小心碰到了贺灼的獠牙,顿时吓一跳。   “我的天,我的天呐!你的牙比我的腰还长!”   这一口下去能把他整个人都刺穿吧!   实在是没见过这么大的狼,更没有被这么大的狼叼起来的经验,季庭屿浑身上下写满了抗拒,乱动的手不知道抓到了哪里,长长的一缕还挺好抓。   睁眼一看——是巨狼的胡子!   “哦no哦no……”   他赶紧耷拉着耳朵举手投降:“我不、不会再抓你了,真的。”   而贺灼只是微微垂眼看着他,目光温柔中又透着无奈,像一条静谧的河流,从他眼里流向了季庭屿心头。   眼睛不会说话,季庭屿却瞬间读懂了他的意思——“乖一些,你知道我不会伤害你。”   鬼使神差的,他很快安静了下来。   巨狼的眼神仿佛有神奇的魔力,无声地安抚着他的每一根神经,将他脑袋里像毛线一样亢奋、后怕、又无所适从的混乱思绪一根根捋好,抻平,小心地安置起来。   如同被顺过毛的猫咪,他举起两只手抱稳了狼的上颌,保证道:“知道了,我不会再捣乱。”   狼眼中是赞许的目光,好像在夸奖刚学会走路的宝宝。   他叼着季庭屿,抬头看了一眼吓得瘫倒在地的歹徒,丝毫没有要管他们的意思,迈开步子转头向后走去。   而季庭屿惊奇地发现,当自己不再恐惧时,巨狼嘴里貌似是最安全的地方。   他的上颌和下颌长而窄,如同城堡的两面墙壁,包住自己的獠牙粗而锋利,像围在身体两侧的护栏。   明明外面风雪那么大,硝烟和血腥味长久地弥漫,可这里却让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他想起小时候自己还不会化成人形,不会走路时,迈着四只小爪子笨拙地在地上扑腾,妈妈就是这样温柔地叼起他的后颈,在和煦的阳光下走来走去。   走到一个矮坡后面,巨狼轻轻把他放下,低着大脑袋顶了顶他。   季庭屿忍不住笑,声音也因想起短暂的童年时光变得温柔:“好啦,快去吧,我会保护好自己,不给你添乱。”   狼又蹭了蹭他的手心,转头走出矮坡。   在他的视线离开雪坡的那一刻,温柔的双眼立刻变得暴戾,杀意如火山般沸腾。   巨狼的身体在月光下绷成一支离弦的重箭,每一丝肌肉都迸发出令人震颤的威力。   他张开锋利的獠牙怒吼着冲向歹徒,动作快如闪电,在空中形成一道弧线,须臾之间就把刀疤男压倒在地。   冰蓝色眼睛不知何时变得赤红可怖,布满血丝的瞳仁里燃烧着要吞噬一切的火焰。   刀疤男只来得及大叫一声,下一秒,巨狼白森森的獠牙撕咬下来,直接扯断了他朝季庭屿挥撬棍的那条手臂。   一瞬间,血雾四溅。   残肢在巨狼嘴里像棉花一样软。   贺灼吐出那根断手,从昏死过去的刀疤男身上抬起头,溅满鲜血的眼睛平静地扫过在场每一个人,脑海里回荡的是他们刚才对季庭屿的下流侮辱。   那一刻,倒在地上的每一名歹徒都深刻地感受到了对死亡的恐惧,身体仿佛已经被恐怖的狼牙刺穿,开膛破肚,咽喉被嚼碎,连骨头都在战栗。   -   狼的怒吼和猎人的惨叫从身后不断传来,季庭屿则躺在雪坡上,捻了捻指尖沾到的几缕狼毛。   3S级灰狼alpha,这是一匹英勇无畏的雄性头狼,强大的狼王。   那能露出攻击性那么强的眼神也就不奇怪了,恐怕他偶尔几次平静地看着自己时,都是在努力克制。   季庭屿搬着自己的腿,调整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他知道今晚不用自己出手了。   即便这儿有再多猎人都不可能是贺灼的对手。   首先,他绝无仅有的巨大体型从一开始就给猎人造成了极大威慑。   他之所以要跑进峡谷,化形后也不直接出现,而是急速奔跑卷起山风,再奋力嘶吼,是因为峡谷绝佳的音响地形,能将声音和风势扩大数倍,光吓都能吓懵好几个。   这招不是为了装逼,而是在玩心理战。   等歹徒呆住时他们就已经赢了一半。   之后就开始拼胆量。   没人敢上前和这么大的狼近身搏斗,而狼却心知肚明,不拼就会死。   开枪的话,黑夜和速度又是他最好的掩护,即便是神枪手都很难在看不清的情况下射中一头急速奔跑的狼。   所以这一仗,贺灼简直把天时地利人和全都算尽了,不可能会输。   季庭屿忍不住想:他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职业原因,季庭屿习惯给每一个初识的人作侧写画像,以判断这个人能不能深交。   他的记忆力很好,镜头感十足。   即便只是在脑海里想象的画面都像放电影一样鲜活,碰到让他记忆深刻的细节还会单拎出来放大。   有关贺灼的第一个画面,一定是他的眼睛。   他有一双好深情又哀伤的眼睛,说什么都像念情诗的嗓音,手也很好看,拿走自己的烟在指尖碾灭的动作真他妈的性感。   但他把那截烟藏起来偷偷吸,这就有点变态了……   第二个画面是他冻裂的手、和靠在座椅上跟着车摇摇晃晃的喉结。   雪山上提心吊胆的十五分钟,七次差点冲下山坡,只为给自己送信,说不触动是假的。   第三个画面,又是那双眼。   他被自己怀疑后,用那样温柔的眼神看着自己,说:“如果我的阴谋只是为了保护一个人呢?”   虽然这听起来有点疯狂,但季庭屿确实在那一刻就决定相信他了。   最后一个画面则是动态的。   巨狼张开白森森的獠牙,把他小心地叼进口中,藏到雪坡后,然后像死神一样冲出去厮杀。   前后反差实在太大,就像一头残忍嗜杀的怪物,却把仅有的温柔留给了自己。   这些画面在季庭屿脑海里快速滚过,贺灼的侧写画像也初步完成——   有勇有谋,又可怕又温柔。   假绅士,真变态,看起来不是什么好人。   身上有数不清的秘密,像会读心术一样随时看透自己,却又迫不及待、甚至无所不用其极地想把自己拉到他那边去。   当季庭屿把这一切都做完时才猛然惊醒:他和这个男人仅仅才认识几个小时,连他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却已经老老实实地给人写上好评了?   这可不太秒。   他懊恼地坐起来,挖了一把雪地里的野草。   旁边传来“呼……呼……”的粗喘声,是已经结束战斗的狼王朝他走来。   巨狼浑身滚烫,嘴巴里不停嘶叫,身上的热气隔着几米远都能感觉得到。   这是大多数野兽派alpha的通病,一旦变回本体作战就会有短暂的失控,精神极度亢奋,肾上腺素飙升,气血疯狂上涌,医学上称之为狂躁期。   季庭屿拥有完备的生理卫生常识,自然清楚这一点。   他谨慎地后退,手里抓着根断枝,几乎用气音问狼:“你进入狂躁期了吗……”   那胆战心惊的防备姿态,就像一只害怕被吞掉的猫咪。   而对面的狼只是安静地看着他,视线在他沾着血丝的细白锁骨上停留了几秒,又很快移开了。   慢悠悠撩起的眼皮像是在说:“我如果进入狂躁期,你就没机会问出这话了。”   猫咪松了一口气。   “那就好,我还以为你失去理智了……”   他小声嘀咕着,突然凑到狼面前,身上的omega信息素登时喷了贺灼一脸。   贺灼赶紧退后,屏着呼吸要跳开。   下一秒,一只小小的手伸过来,揪住了他那么大的脸。   “啧,你怎么搞一脸血刺呼啦的啊,好恶心。”   季庭屿一边嫌弃,一边抻着自己的袖子、揪着他的毛毛,给他擦脸上的血污。   狼王原本帅气的V形脸被扯得胖胖扁扁甚至有些可爱,生无可恋地任由猫咪擦毛。   贺灼忍不住想笑,同时心里又软成一片。   在狼的世界里,每次打完猎回到领地,只有伴侣才会帮它们舔舐脸上的血。   所以季庭屿现在做的在他看来,就和妻子帮丈夫整理仪容没什么两样。   他很享受这一刻,甚至身上的燥热都消失了,很乖地卧下给季庭屿擦。   季庭屿边擦边问:“都料理完了?”   巨狼眯着眼点头,骄傲的表情好像在说:我今天打回来很多你爱吃的猎物。   “你把他们弄死了?”   巨狼又摇头。   他手上有分寸,不会杀人。   他怕造下杀孽报应到季庭屿身上。   血擦完了,季庭屿起来拍拍他的狼脸:“好了,快变回来,我们开他们的车回基地。”   巨狼张张嘴,示意自己有话要说。   季庭屿把腕上的机械表打开,对准他:“说吧,表里有翻译器。”   动物形态不能说人话,必须借助翻译器。   季庭屿又经常会救助因为受伤变回动物本体的人,所以身上一直备着。   巨狼对着表说:“五个小时内,我都不能变回来。”   季庭屿傻了。   “那怎么办?”   他的腿受伤了没法开车,手机也在爆炸时被炸碎了,不能联系队员。   贺灼:“天亮之前,我们必须回到基地,或者找到藏身的地方等待救援。”   季庭屿面色一凛:“他们还有人?”   巨狼点头,“除了脸上有疤的那个,我在酒馆后面看到的那几个都没出现,他们的人可能被我们临时改变路线打散了,但绝不止就这七八个。”   这意味着今晚还没安全,而等天一亮,他们的优势就彻底没了。   狼王的威慑力在天亮后会大大折扣,夜色的掩护也会消失,到时候就只能硬拼。   “先进峡谷。”季庭屿当机立断:“峡谷里有几个我队员打出来的防风洞,他们回了基地一定知道来那里找我,别墨迹了,捡上猎人的装备我们马上走。”   就是他现在的腿有点麻烦,只能蹦着走,先找绷带缠一下吧,以防感染。   季庭屿这么想着就要去勾歹徒的背包,结果刚一弯腰小腹就被暖融融的东西卷住,视线瞬间上升两米,他又被巨狼叼了起来!   只不过这次狼的动作不怎么温柔,獠牙勾着他的腰和小腿往后一甩,直接把他甩到了背上。   “嘿——!”他在空中被抡了个圈,落地之后紧紧抱住狼头,和他抗议:“下次再叼我能不能提前预告一下!我以为你要把我当储备粮给吃了。”   “我要吃你也不会是这个吃法。”   贺灼的声音从翻译器里出来后失去了磁性,可季庭屿却依旧觉得挺好听。   狼驮着他叼了几个背包,都递给他拿,经过峡谷入口时又遇到贺灼变狼时匆忙脱在地上的衣服。   巨狼停在那儿了,不动,也不说话。   季庭屿使坏:“嘶,你说我要不帮你拿会怎么样?”   “那五个小时后,你就会看到一个成年并且有求偶需求的雄性alpha在你面前裸奔。”   狼王转头看着他:“虽然我很乐意那样做。”   呸!   季庭屿翻他一个白眼,乖乖把衣服捡起来。   大雪停了,前路一片开阔,似乎老天爷都在帮他们。   贺灼问了他防风洞的大致方位,锐利的狼眸在夜色中很快辨明方向,伏低身子命令道:“抓紧。”   几乎在他搂住狼颈的那一秒,耳边飓风骤起。   眼前的一切都剧烈晃动起来,两边景物飞速向后倒退,巨狼加速百米纵身一跃,驮着他冲上陡坡!   季庭屿感觉自己飞了起来,衣服里灌满了风和雪。   “这还是我第一次骑狼!”   他忍不住兴奋地大喊:“好像飞起来了一样!”   “如果喜欢,我可以让你天天骑。”   贺灼的声音沉稳有力,没有一丝疾跑时的粗喘。   风实在太大,季庭屿被刮得睁不开眼,脸也吹得生疼,贺灼让他藏进自己背里。   头狼的肩背很宽阔,好像一座小山,厚实的毛毛长而温暖,仿佛独立于漫天风雪和硝烟炮火之外的,最安全的港湾。   季庭屿恍惚地想起,大概三四年前的一个大雪天,自己也曾像这样疯狂地逃命。   只不过当时没有贺灼,也没有同伴。   他的小腹被一根铁锥刺穿,而他亲手救回来的搭档为了活命把他抛在敌人的炮火下,头也不回地走了。   所以他这次目送贺灼离开时,并没有伤心或者愤懑,只是觉得:哦,又是这样,我再一次选错了……   但那双出现在身后的蓝色兽瞳,却给了他值得的结果。   “为什么要回来。”   他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狼愣了一下,“以为我丢下你走了?”   季庭屿沉默不语,不愿表现出一丝软弱,贺灼却好似窥见了他曾经的伤痛。   “抱歉,当时情况紧急,来不及和你多说,让你心里难受了,是我不好。”   “我发誓,以后不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丢下你。这一点你不需要再担心。”   两人经过一个不算浅的水洼,季庭屿被狼驮的高高的,他感觉自己的心也被托了起来。   明明应该是自己感谢他才对,可他却在为让自己伤心了那么几分钟而道歉。   仿佛自己再微小的情绪都牵动着他的神经,而让自己伤心在他看来是一件罪大恶极的事情。   季庭屿的思绪有些混乱,回忆和现实穿插在一起,他忍不住质问:“不论发生什么都不会?如果再一次被人拿枪指着你——”   “我死都不会。”   贺灼打断他,开口时声音平静而寻常。   “小屿,我不是别人,我永远不会让你后悔今晚做的选择,你的队友有足够的时间逃走,你也会平安无事,这是我给你的承诺。”   与命运博食是狼的信念,越高等级的alpha本性越贴近野兽。   他们拥有变态到让伴侣窒息的占有欲的同时,对爱人的忠贞和家庭的忠诚也高出百倍。   头狼生而无畏,没有什么东西能凌驾于他之上,能让他低头的只有他一生仅有一位的伴侣,贺灼死都不会让自己的爱人受辱。   只可惜,他在付出太过惨重的代价之后才学会这些。   季庭屿什么都没说,只是在风雪中抱紧他,头顶钻出两只颤巍巍的小猫耳朵,在他背上偷偷地蹭了一小下。   “你很好。”   而此时,数百米之外的同一片夜空下,另一伙战地猎人捡到了奄奄一息的同伴。   “哦上帝!谁把你伤成这样的?!”   “峡谷,他们进了峡谷……”刀疤男用仅剩的手臂死死抓住自己的兄弟:“去追……去追那头狼、杀了那头狼……我要他的命!”   作者有话说:   狼:这是什么?老婆给发的好人卡,叼起来丢掉。 第8章 你不能就这样消失【双更合一】   一人一狼在雪原上疾驰大半个小时,才赶到防风洞。   贺灼几乎是看到它的瞬间就知道季庭屿为什么说它是最隐蔽的了。   这是开在半山腰上的凹进去的地势,仿佛雪山的伤口,打眼一看根本看不出那是山洞,要先钻进去再向里拐一个角度刁钻的弯,才是防风洞的入口。   “挖这个洞的真是个人才。”贺灼衷心赞叹。   “当然,这是小青挖的。”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季庭屿哈哈大笑:“你够了,你是小孩儿吗,干什么老和小青过不去。”   “他才是小孩儿,他今年刚满十八岁。”   “你怎么知道?”季庭屿都见怪不怪了:“你好像知道我身边所有事。”   “上辈子知道的。”   “哈哈真好笑啊。”   他毫无感情地捧场的样子,总让贺灼想到面无表情应付热情主人的臭脸小猫。   狼勾了勾嘴角,退后几米一个助跑冲进防风洞口。   他驮着猫咪大摇大摆走进来,仿佛巡视领地的狼王,还在洞口扭着屁股蹭了蹭,留下自己的味道。   季庭屿对他的幼稚行为感到无语,伸手揪住巨狼的耳朵:“快放我下来!”   “嗷呜……”   狼王看似灰头土脸地伏低身子,把猫咪放下。   他现在温驯的样子一点都不可怕了,就像一只特大号的哈士奇,让季庭屿下意识想要亲近。   说直白点就是想撸他。   果然。   季庭屿下狼时趁机摸了一把顺滑的背毛。   而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巨狼脸上露出一个几不可察的得逞的笑。   “我看看你的腿。”   狼轻轻把他扯向自己,低头注视着他小腿上一片黑红色的糜烂伤口。   尽管做了再多心理准备,贺灼在那一刻还是觉得胸口被洞穿了一样疼。   前世季庭屿葬身火海的惨状如同一把生锈的电锯,把他一点点锯成两半。   “我得找点什么分散你的注意力。”   他要把和伤口黏在一起的布料给揭开,那会剧痛无比。   “什么注意……嘿——!你等等……别、赶紧把这个会动的毛球给我拿开!”   季庭屿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一根狼尾朝自己伸过来。   巨狼的尾巴长且粗壮,尾巴尖圆圆的像个球一样,灰色的毛毛又软又滑,不用摸就知道它的手感一定一级棒。   可猫咪根本受不了这些啊!   这种东西在猫眼里简直就是一根活的逗猫棒,没有一只小猫能够抗拒。   “等等、我、我……我觉得我不需要分散什么注意力!”   季庭屿如临大敌,亦步亦趋地向后退,一边装作满不在意,一边恨不得把眼睛黏在毛球上,拼命攥紧裤子才忍住没有上手抓它,好险!   然而下一秒。   巨狼轻轻地抖了抖尾巴。   “……喵。”   猫咪当场放弃抵抗,飞起一爪精准地抓住狼尾,并发出一声满足的叫声。   与此同时,巨狼用獠牙揭开伤口上的布料,“刺啦”一声,季庭屿惨叫着攥紧手里的毛球:“唔——”   “好了,结束了。”   狼伸头过来,温柔地顶了顶他。   狼吻擦过他额头上瞬间疼出来的冷汗,然后去查看他的伤势,并没有把尾巴从他手里抽出来。   让贺灼庆幸的是:那片烧伤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严重,只是和被烧黑的布黏在一起,看起来才那么触目惊心。   季庭屿也不太好意思地说:“没伤到骨头,就是暂时不能站起来……”   至于他刚被烧时为什么叫得那么厉害,让贺灼以为他的腿都被炸断了。   是因为他怕火。   猫咪都怕火,怕热的东西,对温度非常敏感。这也是为什么小猫吃热汤热奶时要用舌头一点点舔着吃。   但季庭屿显然不想被人知道这一点。   作为一个队伍的领导者,他不允许自己有任何弱点或把柄。   抗拒不了会动的毛球的事已经暴露了,他不想这一点也瞒不住。   但贺灼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他前后两辈子加起来,最绝望、痛恨的事,就是季庭屿那么怕火,却单单要他被火烧死。   烧死是最残忍的死法,而猫咪干燥的毛毛是最天然的助燃剂。   他在最后一刻会眼睁睁看着自己被烧成一颗红彤彤的火球,毛毛在瞬间被烧焦之后,皮肉就开始被大火焚咬,眼睛烤化,牙齿和骨头融掉,剧痛伴随始终。   然后一具肉体存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所有证据就都灰飞烟灭了。   只剩一块花25块钱买来的小石头。   而这个过程,贺灼在梦里看了上百遍。   每一遍都痛得他无法呼吸……   他在重生前是一个绝对的无神论者,坚信这个世上没有鬼神,但他每次梦到在大火中惨死的小猫,都想跪求世界上所有的神明,用自己来换他。   “你哭了吗?”   季庭屿伸手抚上他的脸,不知道那双漂亮的眼睛为什么又露出这么绝望的神情。   “是风雪太大了。”   狼轻轻蹭着他的手心回答。   接下来的时间,一人一狼都陷入安静,沉默地在歹徒的背包里找能用的药和绷带。   不幸的是一片药都没找到,幸运的是季庭屿找到了别的——“他们居然还知道带水和巧克力!”   而且是没开过封的。   干渴的喉咙瞬间被唤醒,他立刻把水瓶拧开,清水灌进去的那一刻,身体里从内到外每一个干瘪的细胞都得到了滋润。   颠沛流离一个晚上,又是逃命又是搏斗的,在酒馆里吃的三文鱼早就消化没了,他现在饥寒交迫,嗓子里要冒烟,恨不得把这一瓶水全喝完。   但他不能这样做。   他还有同伴,和之后不知道要被困多久的时间。   “过来喝一点。”季庭屿把水递给狼。   狼摇摇头:“不渴。”   “怎么可能不渴,现在可不是你无私奉献的时候,我们两个必须保证体力都充沛。”   他怕他再推拒,直接上手掰开巨狼的嘴,把瓶口怼进去。   贺灼猝不及防差点被呛死,结果就是水从左边嘴里进去,又从右边嘴里流出来。   “……你这嘴是吸管吗?”季庭屿简直不敢置信。   贺灼也有些无奈。   这怎么能怪他,狼和猫咪一样,都是舔着喝水的。   “全浪费了,你渴了喝什么啊……”   他不怪贺灼把水弄洒,反而担心他没得喝。   看着洒在自己手上的水,季庭屿心疼得恨不得扑上去舔。   但下一秒,就有人帮他舔了。   狼伸出长长的舌头,包住了他的手。   温热的触感从手背开始,慢慢向下蔓延,舌苔上一排排倒刺不算锋利,却触感鲜明。   舔完了手背和手腕上的水珠,又向上舔到他的手指,把每一根手指都卷起来找水。   季庭屿浑身一僵,脑袋里的弦瞬间绷紧。   整根脊椎骨都像被扔到油锅里炸了似的,麻到极点,不能动弹。   “脏的、别舔……”   他低着头去推狼的脑袋,可贺灼不仅不放开,反而舌头向下,舔上他的小臂。   “唔——你干什么!快放开我!”   小臂上有很多爆炸弄出来的细小伤口,一被舔到就像在伤口里滚了一把小石子那样蛰痛。   他这次真的炸毛了,连骨头都在发烫:“赶紧给我停下!再不停下我就揍——”   “我在给你消毒。”贺灼的声音终于响起。   “你觉得疼说明它们已经被感染了。”   狼的口水可以消毒,野外的狼受伤后都会自己舔伤,如果季庭屿因为伤口感染发炎而高烧,今晚就死定了。   “……啊?消、消毒?”   季庭屿愣在那里。   看着狼严肃到不能再严肃的脸,他莫名觉得心口憋了一股气。   贺灼趁他愣神的间隙继续舔下去,舌头已经从小臂来到脖子,季庭屿被他抵着躺在地上,衣领大开。   他感觉越来越不对,在拉链被咬开前赶紧扯住衣扣:“你还要往下?我浑身都是伤,你难道都舔过来吗!”   “为什么不能?舔局部和舔整体有什么区别?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要害羞。”   他回答得太一本正经,让季庭屿哑口无言:“我、我……”   “什么时候了我都会害羞啊!我他妈是一个omega!”   季庭屿像是才想起来这一点,立刻推开狼,手忙脚乱地捡起自己害羞的权力。   贺灼看着他炸毛的样子轻笑,每当看到季庭屿活力满满的模样时他都想感谢上苍。   “你还敢笑!”   季庭屿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一张狼脸上看出笑意的,他伸手狠狠扯住狼嘴道:“我说,你该不会是在故意捉弄我吧?”   狼一脸“我根本就没想掩饰”的表情。   猫咪被气炸了,浑身的毛毛全都竖起来。   “你真该庆幸我受了伤,不然我把你的牙都打掉!”   “就这么怕我?”   “你那么大个儿谁不怕!”他怕得理直气壮。   “可你明知道我不会伤害你。”   狼看着他的眼睛说:“你没发现吗,你刚看到我的本体时吓得恨不得从我嘴里跳下来,现在却敢肆无忌惮地扯我的脸了。”   这倒是真的,就连季庭屿自己都惊讶:我为什么这么快就对他放下了戒备?   “你少得了便宜还卖乖。”   他又用力揪了一下狼脸才放手。   狼歪头顶顶他,“你的伤口在流血。”   贺灼是真的想帮他清理伤口,在雪山上发烧绝不是闹着玩的。   “我知道,不用管。”   “感染了怎么办?”   “那就死。”   “……”   贺灼无奈地看着他:“小屿,不要闹。”   是我在闹吗!你刚才都……   季庭屿泄气了,被他看得受不了,仿佛被贺灼目光所及的每一寸皮肤都被烫着,让他想起被狼竖着倒刺的舌头舔过的感觉。   “把你的眼神给我收一收。”   他伸手推开狼脸。   贺灼又从善如流地伸回来,专注地望着他:“我说过了,你喜欢我的眼睛,我可以让它一直注视你。”   季庭屿瞳孔颤了颤,在心里叹了口气。   因为他在刚才那一刻心想,贺灼的侧写画像又要再加一个画面了。   ——被我的倒影填满的,巨狼的眼睛。   几乎是认输一般,季庭屿把掌心贴在狼的脸上,轻轻摸了摸他的眼尾。   “嘿小狼,我承认你这两颗大玻璃球确实很性感,甚至变成本体时还能变色真的很酷炫,但你用那种随时随地都恨不得把我扒干净的眼神看着我,也是真的很变态。”   不想被我当变态,就把你的眼神收起来。   贺灼:“如果光用眼神就能把你扒光就好了。”   他就是变态!他就是变态!   季庭屿当场把自己的话吃了回去!   贺灼在他面前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情欲。   当然,也很难掩饰得了。   但这种不掩饰又并不会让季庭屿觉得下流或过界。   可能是因为他的气质太过特别,身上即便沾满鲜血和硝烟,都显得和战争频发的尼威尔格格不入,像一个优雅而漠然的绅士。   嘴里说着不正经的话,做的却是用生命保护他的事。   -   两人最后只找到半卷纱布,和几枚掉到背包角落里的药片。   药片被弄得脏兮兮的,季庭屿只能小心地把它们磨成粉,撇掉弄脏的部分,在自己的烧伤上撒了一些,留了一半给贺灼。   狼腿上也全都是血红的伤口,只是被毛毛挡住了。   但贺灼并没有用,他用头轻轻一撞,就把剩下的药粉全都撞洒在了季庭屿的伤口上。   猫咪照着狼脸直接就是一拳。   他揍狼揍得愈发熟练。   绷带剩下很短的小一截,季庭屿坚持用它蘸着药粉给狼的前腿包扎了一下。   白色的绷带缠在灰色的狼腿上,靠近爪子的位置,像给狼穿上了白袜。   他包扎的手法简直乱七八糟,紧紧缠几圈然后暴力地打个死结。   但贺灼却觉得很可爱。   因为两人伤口的包扎手法相同,位置也相近,像是情侣款。   狼站起来,甩着尾巴,甚至有些屁颠屁颠地走过去,挨着季庭屿坐下,不动声色地伸出那条包过的狼腿,和季庭屿的伤腿并在一起。   只是这样微小的细节,就能让他患得患失的心得到满足。   而闭着眼装睡实则正在偷看的季庭屿,则在给贺灼做的侧写画像上又加了一条。   ——他真的好幼稚!   不知道突然用腿撞他一下,能不能看到他吓一跳或者很尴尬的表情?   但季庭屿最终还是没那样做。   他只是问:“哎,你叫什么啊?”   “你想要了解我了吗?”贺灼反问。   想要了解一个人是喜欢一个人的开始,贺灼几乎是迫不及待地问他。   可季庭屿回答:“少来,我只是想骂你时方便点。”   “好吧。”   狼歪头想了想,季庭屿常年在国外,对宜城商圈漠不关心,不认识他的脸很正常。   但他不确定季庭屿是否听说过“贺灼”这个名字,知道他就是贺世锋的儿子。   他怕那个便宜爹给自己减分。   “达蒙。”贺灼很轻地念道。   这是母亲取给他的英文名,在母亲离世后再没人这样叫过他。   季庭屿叫了一声:“达蒙?”   “什么?”他装作没听清。   “达蒙。”季庭屿又叫了一遍,“我发音错了吗?”   “没有,你的发音很标准,很好听。”   让我觉得我有全世界最动听的名字。   狼满足地眯起眼,那模样看起来甚至有些慈祥。   -   两人短暂地修整了半个小时,把唯一的口粮——那根冻成冰棍的巧克力,一人一半分着吃了。   Alpha的体力恢复得比omega快得多,因此当重卡的轰隆声从远处响起时,贺灼是第一个听到的。   “救援来了?”   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   他想出去查看,起身时尾巴却猛地被抓住:“这不是我们的车声!”   季庭屿把狼拽回来扑倒在地,脸色瞬间煞白。   外面战地猎人的声音像鬼魅般响起,让两人的心瞬间将至冰点。   “为什么他们会知道这里?”   贺灼听着洞外没有任何停顿直逼这里的车响,双眼暴怒:“他们是直接冲着这个洞口来的,他们知道我们藏在这儿,还有谁知道这个洞口?”   “没有别人,只有我的队友。他们不会有问题!”   “没有问题?可他们到现在还没到!我把逃跑的时间让给那几个人,是让他们回去叫救援的,可他们反手就把你的藏身地暴露给了猎人!”   狼的双眼霎时血红一片,浑身都被戾气笼罩。   前世季庭屿就是被队友背叛惨死,可在此之前他的队员曾被全面洗牌过,贺灼没想到就连之前的人都有问题,那今晚这一切到底是巧合还是有人故意设计?   “救援不会到了,起码在我们死之前……”   贺灼用冰冷的声音说出这句话,让季庭屿觉得心被冻住了那样绝望。   “听着小屿。”狼在车声还没有逼近之前,低头眷恋地碰了碰他的眼睛:“我出去把他们引开,你趁乱逃走,不要再去其他防风洞,不要去任何你队友知道的地方,你必须一直跑一直跑,直到跑到你认为安全的地方。那半块巧克力我没吃,你带上它。”   “不!达蒙!你……”季庭屿不敢置信地望着他,心里在想自己到底是凭什么值得他这样做,“别自己出去,不要逞英雄!你知道我并不弱,我可以和你并肩作战!”   狼退后一步,“不可以。”   “达蒙我——”   “我说了不可以!你知道你被他们抓住会发生什么。”   狼绝望地眨了眨眼,里面滚出一滴透明的泪。   “对不起,我的承诺又没有做到……”   是他太自大,以为掌握好时间差让队友先回去就能为季庭屿赢得生机,可他万万没有想到那些人现在就已经出现问题。   那前世的季庭屿知道吗?   知道他不惜付出双腿和耳朵也要去保护的人,在处心积虑地想要他死吗?   他真诚地对待每一个同伴和队友,为什么要给他的人生设置这么多背叛……   贺灼不知道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改变他的命运了……   季庭屿含泪望着狼,两只手无助地比划着:“可你只给过我这一个承诺,你不要冲动,我们一起出去,或许……或许我们都能逃走……”   他说出这句话自己都知道不可能。   狼摇头,已经快退至洞口。   “我以前给过你很多承诺,可我都没有做到,新的承诺,我也没有时间去做了……”   季庭屿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他只想拼命抓住狼,可他一伸手过去贺灼就咬他。   “你的队伍出了问题,你要小心你的顶头上司威廉。”他像在交代遗言一样步步后退,那么庞大的身躯,看起来却像只伤心欲绝的狼崽。   “还有,如果你硬要干这一行,记得这辈子都不要去叙斯特,算我求你。”   前世他就是在叙斯特战区被烧死的。   季庭屿眼泪成行,不顾伤腿朝他扑过去。   他站不起来,几乎是爬着去抓狼的爪子。   贺灼快要疼死了。   眼前这一幕和季庭屿前世濒死前在血泊里爬的画面,简直要重合那样像。   “别这样小屿……你起来……你听话一点……”   他的声音在颤抖,泪水淹没了冰蓝色的兽瞳。   “可是,我才刚知道你的名字,你不能就这样消失……”季庭屿崩溃一般念出这句。   贺灼贪恋地望着他,像是在看最后一眼。   “我也不明白,老天爷为什么给了我找回你的机会,却只给我见一个晚上……”   或许这场重生从一开始,就是为了惩罚他。   说完这句,狼王毫不犹豫地冲出洞口,绕着半山腰拼命奔跑。   整个峡谷都是他的嘶吼声,猎人被吸引过去,直接开着车追上他。   轰隆声像炸雷般响起,不过几分钟时间,他就已经把人引离防风洞百米远。   这是季庭屿绝佳的出逃机会。   贺灼往身后看了猫咪最后一眼,风雪迎面掀起了他的毛发,月光下狼的身影如同一道悲伤的笔画。   跑出二百米后,贺灼紧急刹车,调转回头,直接朝歹徒冲去。   他这是鱼死网破的打法,根本没有给自己预留活路。   可这伙猎人显然比刚才的刀疤男战力更强。   就在巨狼要冲上他们车头的前一刻,雪地里突然绷起一根闪着寒光的粗铁链,瞬间拉高至半空!   铁链拌住狼的后腿,两端扯铁链的人从埋伏的雪堆里钻出来,将狼四爪缠住狠狠丢向车后。   车后一名举着长刀的歹徒助跑数米,奋力朝狼砍杀过来!   “嗷呜——”   一声凄厉的狼嚎响彻峡谷。   巨狼坠地,翻滚数圈,擦出雪地十几米,“砰”地一声撞在石头上。   他如同一只被虐打的大狗蜷缩成一团,左腹部插着一柄白森森的长刀。   作者有话说:   小屿:你之前给过我什么承诺?我怎么不知道。   贺:前世结婚时我向牧师起誓:会永远对你好,但我连新婚夜当晚都没坚持到。 第9章 你进入狂躁期了?!   那柄长刀将巨狼的左腹刺了个大洞,鲜血成股成股地冒出来,瞬间泅湿了他厚实的灰毛,然后滴答滴答地流进雪地。   不过几秒,白色的雪被染红一大摊。   但贺灼还是站了起来。   他用两条前腿撑地,在石头上硬生生撞掉阻碍行动的长刀,一大股血登时顺着刀尖淋漓洒下。   狼王睁着浑浊的眼珠,平静地望着对面的猎人。   如同一个明知自己不会凯旋的战士。   他还不能倒下,他必须为季庭屿赢得逃跑的时间。   “你骨头还真硬啊。”   为首的红衣alpha,本体是老虎,壮得像座小山,胳膊比贺灼的大腿粗出两圈,上面鼓着几根金属丝般的血管。   他斜眼睨着狼,歪头吐了口唾沫,“就是你咬掉了我弟弟的手臂是吗?”   贺灼面无表情,看都没看他。   红衣男点点头:“行!够硬气,说实话如果是平时我挺愿意交你这种朋友,但是今晚,你不会好过了。”   在他说话时十几个猎人把狼团团围住,手里拿着撬棍、狼牙棒,长刀各式武器,却唯独没有枪——他们要虐杀这匹狼。   对付动物本体的敌人,自然是要用对付动物的办法。   雪山上食物短缺,战地猎人又生冷不忌,直接吃人的事儿不是没干过。   更甚者,他们会逼迫一对同伴的其中一个变回动物本体,然后在另一个同伴面前吃了他。   玩弄猎物,是他们在枯燥的雪山上的保留节目。   “我弟说了,要活扒了你的皮,再把你串起来烤了吃。”   红衣男目光贪婪,盯着狼结实的腿舔着肥厚的嘴唇:“这么大的狼,够我们吃好几天了。”   一圈猎人尖叫起来,挥舞着手中的武器争抢:“我要大腿!”、“我啃狼头!”、“把皮剥了给我,我当毯子盖!”。   他们就像一群恐怖的食人部族,张开嘴巴是满满的血腥味,恨不得把眼神变作刀子直接砍下巨狼的头,活生生地剥皮吃肉。   然而贺灼依旧面不改色。   他的视线平直且轻蔑,如同破开冰层的瀑布从万米高空直坠而下,溅起的寒冰能将万物都冻结。   见他没有反应,红衣男眨眨眼。   “你不在乎自己,”又转头望向防风洞口的方向,“你只在乎他,对吧,他是你的omega?”   狼爪绷起,深抓进雪层。   红衣男知道自己猜对了。   “可惜他今晚也不会好过了,我们有太久没碰过这么鲜嫩的omega了。”   红衣男下流地笑着,故意对贺灼说:“我们要把他抓回来,艹够了,然后当着他的面吃你的肉,再把他也——”   “你找死!”   话音未落,只见巨狼狂号一声,猛然暴起,撕扯开闸刀一般的兽口咬向他的脖颈。   那号角一般粗壮的獠牙在月色中寒光尽闪,只需一口就能将一个成年alpha咬成两半。   红衣男却不躲不避,早有准备似的命令:“他发怒了,上铁链!”   一根重逾百斤的铁链再次从雪地绷至半空,想要如法炮制地将狼捆起。   但即便是被激怒发狂的狼也早有准备,他张口就咬住铁链左右猛扯,两侧拽铁链的人“邦!”地撞在一起。   巨狼未曾停留,锋利的爪接连刺进那两人胸膛,霎时挖出大块血淋淋的肉!撞上第三人时利爪直接穿胸而过扯出他的心脏,而后毫不犹豫地冲向红衣男,张口就咬住他的肩膀往外猛扯!   霎时间,尖锐的惨叫和不可思议的抽气充斥着雪山。   这短短几秒吓呆了几乎所有猎人,他们明知道自己这方占尽优势却根本不敢上前一步。   因为此刻浑身是血狼王就像从阎罗殿爬出来的厉鬼,要将挡在面前的一切都撕碎。   而贺灼也确实和厉鬼没两样。   他是死过一次的人,带着最明确的目的轮回转生,如果老天爷给他预留的时间只剩这最后几个时辰,那就发挥它最大的作用。   他多撑一秒,季庭屿就多一线希望。   巨狼咬着红衣男的肩膀像鳄鱼一样疯狂旋转,鲜血灌了一嘴,将他极力压抑的兽性刺激到峰值。   意识到自己的失控,体力也即将耗尽,贺灼松开嘴蓦然咬向他的头,森然的獠牙宛如一把匕首直逼红衣男咽喉,下一秒就能将他的动脉咬碎。   可就在此时,巨狼背后一线寒光闪过,红衣男不知何时从腰间抽出刀,抡起手臂猛地贯入狼腹!   刹那间,血线溅出。   贺灼呜咽着绷紧肚子,被红衣男一把掀翻,砸在雪地里,又照着他的伤口猛踢好几脚。   醒过神的歹徒此刻全都冲上来,抡圆手臂将狼牙棒和撬砸在他身上,狼被铁链捆着甩出去数米,狠狠砸在一座矮坡上,将矮坡砸得坍塌。   “老子撞死你!我要把你碾成肉泥!”   被激怒的歹徒直接开着重卡朝他压来,奄奄一息的狼挣扎着抬了下头,最终还是落下了。   他浑身上下再没有一丝力气,已经是砧板上的肉,只是不舍地望着防风洞的方向,好像在看一个拼尽全力却依旧实现不了的梦。   小屿……你要跑快一点……   开车的歹徒杀红了眼,嘶吼着朝他碾来,顷刻间就能将巨狼压成一滩血水。   可在最后一秒,雪坡上突然有一道黑影急速滚下来,快到近前时猛地弹起变成一道弧线。   歹徒只听到一声嘶哑的:“滚开!”   眨眼间,那黑影好似从天而降,炮弹一般直冲他面前,前挡风玻璃被瞬间击碎,未及反应,季庭屿双手紧握的刀已经捅穿他心脏!   鲜血喷出,一击毙命。   Omega苍白的脸被血光染得昳丽又狠辣。   余下歹徒全都反应不及,僵在原地。   -   季庭屿跳下车快步跑向狼,咬牙忍着腿上的剧痛,他拆了所有的背包带子绑在腿上才能勉强站起身,从雪坡上冲下来的那一刻,就做好了和贺灼一起死的准备。   “谁让你回来的!”狼气得差点站起来。   “你闭嘴吧!你个笨蛋……”   他胡乱抹掉脸上的血和泪,用最快的速度脱下外套绑住狼的伤,把那半块巧克力塞进他嘴里,转身二话不说直接朝敌人攻去。   双方都没有武器——   季庭屿没在歹徒包里找到一颗子弹,他们开车追击时枪响突然停了就是因为武器已经耗尽。   后来下车的刀疤脸和现在的红衣男也都没拿枪,举着刀棍虚张声势,因为那一车枪支弹药早就被贺灼炸了。   出其不意拼的就是速度。   季庭屿没给他们一秒反应时间,握着手中双刀像幽灵一般杀进人群,同时,贺灼在防风洞里嘱咐他的话在耳边响起。   “——你打架太正派,对上歹徒容易吃亏。如果有时间,不要疲于奔命,先观察你的敌人,观察他们的动物本体,联想相应的弱点。”   第一个和他对上的alpha本体是马,下盘不稳。   季庭屿冲到他近前时突然矮身滑铲,照着他的腿拼命一扫,歹徒猝不及防扑倒在地,季庭屿长刀竖起,反手利落一抽,血线迸溅,歹徒的脖子已经被他抹断。   起身时另一名歹徒抱住了他的腰,把往地上摔,季庭屿转头时瞥到他太阳穴上的伤口,还在往外冒血。   “——再观察他们身上有没有伤疤,如果有,拼尽全力击打伤处。”   季庭屿反手朝他伤口狠狠一抠,趁他吃痛闭眼时捡起刀直掼心脏。   全程不到三分钟,他解决掉两个敌人,算上贺灼干掉的三个,还剩七个。   现在站在他面前的,就是红衣男,3S级老虎alpha。   “小杂种,你还敢回来啊。”   季庭屿理都不理他,如法炮制迅速朝他肩上的伤攻去,可双手却瞬间被反剪,红衣男抡起一拳砸在他肚子上!   “唔!”季庭屿吐出一口血,疼得五脏六腑都移了位。   “——如果有的人你第一招就知道打不过,不要拼尽全力和他打,制造机会随时逃走。”   季庭屿知道这个就是他打不过的人。   但他这次没有听话,他不能跑。   他跑了,达蒙就完了。   他这七年九死一生的战地记者生涯,只信奉一个信条——没有生路,就决一死战。   季庭屿缓了几秒,抬手将嘴角的血迹随意抹了,双眼爆出漠然而凶狠的寒光。   红衣男舔着自己肥厚的唇和他招手,“过来宝贝儿。”   下一秒,就见季庭屿疾跑数步冲上右前方车头,而后猛拧腰身腾空一跃,如山鹰一般向下俯冲,同时拔出腿包中的匕首照着红衣男的头狠狠甩出!   匕首冷光划破夜空,红衣男嗤笑着向左闪避,然而电光火石之间本该落到他右侧的季庭屿却骤然转向,高举右手拼尽全力向下一插!   “啊啊啊——”红衣男痛叫着跪倒在地,原本被巨狼咬下一块肉的肩膀上钉着根铅笔粗的树枝。   季庭屿不敢松气,立刻抓过匕首抹向他脖子,却没想到红衣男顶着半根树枝都能攥住他的腿一把抡出去。   季庭屿面朝下重重砸进雪里,不等转身,就在地上的影子中看到红衣男已经举刀劈下。   完了……   季庭屿像被定住似的僵在那里。   影子里那把刀越来越近,刹那间融进他的头顶,可很快刀和头的影子就都被更大更长的影子所覆盖。   他只觉一阵强风从自己头顶飞跃过去,紧接着,身后传来骨头断裂的声音,有什么液体“哗啦”一下洒了出来。   季庭屿转过头,看到巨狼叼着红衣男的脑袋。   没了头的身体,像军旗一般倒下。   贺灼吐出那颗头,鲜血从獠牙两侧往下淋漓地洒,拉出粘稠的红线,他阴森的话音如同恶鬼在宣判。   “他不会是你们之中死的最后一个人。”   空气随着他的话陷入死寂。   有人吓傻了,突然举着撬棍大喊着冲过来,季庭屿捡起长刀,踩着石头纵身一跃,锋利的冷铁伴随着他的嘶吼狠狠朝下劈去,血水喷涌而出,人头落地。   两颗冒着热气的头颅,并排躺在雪地上,死不瞑目的双眼正好对准剩下那几名歹徒。   他们吓得哇哇大叫,齐刷刷瘫倒在地,手脚并用往后爬,“疯子……都他妈是疯子!”   季庭屿勾唇笑起来,歪头吐出一口血,嗓音里是疯狂杀戮过后阴恻恻的冰凉。   “我和我的同伴确实已经奄奄一息,但我们会战斗到最后一秒。会不会赢我不知道——”   他半靠在狼身上,抬眼看向歹徒。   “但你们之中一定会有人再死。”   “可能被狼咬死,可能被我杀死。不一定是谁,但我发誓,一定不止一个。”   夜空灰蓝,月亮被乌云遮住,乌云吞掉了他们的影子,歹徒在那一刻甚至不知道这两人到底是人是鬼。   即便他们已经无法再站起来,即便他们两个人只剩一口气,一人一狼在雪地里狼狈地互相倚靠,却宛如活脱脱的两个死神。   歹徒作恶多年,从没见过意志力这样顽强的“猎物”,好像就算把他们的肉体杀了,他们的魂魄也会永远不屈地跟在敌人身后。   明明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可他们骨子里的东西却像复刻般相似——和一切磨难不死不休,直到找出生路。   -   最后那几个歹徒夹着尾巴逃了。   被两个只剩一口气的人将意志全盘击溃。   临走前季庭屿撑在地上问他们:把防风洞的位置透露给你们的人是谁。   歹徒可能是想最后恶心他一下,也可能是想故弄玄虚,说:“季主任,你永远不可能找到他,那是你最亲近的人。哦对了,你最近会发情就是他告诉我们的。”   季庭屿一愣,但很快他就不再关心这句话的真假了。   他只想躺下来好好休息一下,躺在雪地里都可以。   “达蒙,你看到了吗,我们赢了……”   他气喘吁吁地靠在狼背上,整张脸都埋进狼的毛毛里,像疲惫至极的小猫,喵喵叫着说出这句。   然而怀里的狼却半天都没动静,一动都不动。   “达……达蒙?”   可怕的念头在季庭屿脑子里闪过,他甚至去探一探狼还有没有鼻息。   但不等他伸出手,巨狼就一寸寸地扭转过脖子,双目赤红地瞪向他,鼻腔里喷出两股滚烫的热气。   季庭屿警惕地后退,可狼根本不让他反应,狂吼一声就猛扑过来将他压倒在地!   “刺啦”一下,上衣被整个撕碎。   “达蒙!”   季庭屿混乱又不知所措,拼命推他都推不动,不知道该护着自己哪里。   “你怎么了!你疯了吗!“   “我受不了了……”   狼巨大的体型强势地压在他身上,大脑袋胡乱撞他的脸,几次露出獠牙伸向omega细白的脖颈。   “我好热……”   “小屿,求求你……我要炸了……”   季庭屿不敢置信地睁大眼:“你进入狂躁期了?!”   作者有话说:   猫猫:达蒙,我们赢了……   狼:我好热   猫猫:达蒙!我们赢了!   狼:宝贝给我降下温   猫猫:??怎么降?   狼:古娜拉黑暗之神看我变身——唔。   猫猫捂住他的嘴:啊啊啊我瞎辣! 第10章 来拿你的奖励   贺灼脑子里完全没了狂躁期的概念,他只知道自己浑身上下每一根血管都被灌满了滚烫的岩浆,从五脏六腑蒸腾出的暴戾和狂躁让他根本无法呼吸。   “热……好热……”   巨狼眼睛里流出两道鲜红的血,鼻腔中呼呼地喷出热气,侧脸和颈部的皮毛鼓出一根根迫慑的血管,就像快被吹爆的人皮鼓,发出“啪、啪”的破裂声。   季庭屿吓得怔住,手忙脚乱地捂住他的伤口,“达蒙你……你到底怎么了?你的皮肤裂开了……”   就算进入狂躁期也绝不该这样!   可贺灼毫不在意,他急切地将季庭屿翻身压在雪地上,omega衣领大开的胸口登时被冰得一颤,下一秒,贺灼长满倒刺的舌头就舔上了他的腺体!   “唔——”季庭屿疼得闷哼一声,纤细的脖颈被迫弓起。   脆弱到只有薄薄一层的腺体哪里经得住这种折磨,他痛得浑身发颤,沾满血的双手痉挛地抓进雪里。   “达蒙,不要……是我……”他就像一只被大型野兽叼住了后颈的小猫崽子,徒劳地挥动着四爪哀叫求饶,眼泪一串串从眼尾滚落,泣不成声道:“疼……达蒙,我真的好疼……求求你……”   巨狼一愣,仿佛被那个字暂时唤醒。   季庭屿趁机一个翻身骑在他身上,反客为主,抱住巨狼疯狂摇晃的脑袋。   下一秒,温热的唇贴上了巨狼的吻部。   如同被吸到炸毛的猫咪给了野兽主人一个温驯的贴面礼。   季庭屿贴着他,温柔地安抚。   “好了达蒙,安静点…是我……”   “不要再发狂了……我没力气了……”   他跪在卧倒的狼面前,抱着他的脖子,柔嫩的脸不停贴着狼的吻部慢慢轻蹭。   季庭屿在最紧要的关头想起,队里那个吊儿郎当的M国医生曾用极其欠揍的语气说过——   “老大,如果你未来的伴侣不幸是一只大型野兽,更不幸的是他正在发狂,而你又无法逃走。那么听我的,为了保住小命,你最有效的安抚他的办法不是给他吃药或者讲故事,而是亲他的吻部。”   “因为所有野兽派alpha骨子里都是大狗狗,亲他的脸可以让他变回原形。”   当时他只以为医生在打嘴炮,但是现在,看着瞬间乖下来像只狗一样蹭着他的狼,季庭屿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早知道这么简单,何至于刚才差点把小命搭进去。   他抱住狼头报复性地狠狠蹭了两下,贺灼被蹭懵了,低着头很小声地嗷呜了一下。   “你还委屈上了?差点被咬死的是我。”   季庭屿都气笑了。   任是谁,被一只肾上腺素飙升的巨狼压在雪地里咬脖子都不可能不生气,更何况他是个omega,长到这么大从来没给任何人碰过自己的腺体。   而且现在危机并没有解除,难道贺灼一分钟不冷静下来,他就要一直抱着这么大的狼贴脸吗?   受制于人可不是季庭屿的人生信条。   他放开贺灼,往后退,狼王口中立刻发出不满的嘶声。   “不准叫。”   季庭屿声音寡淡,站起身,拢了拢身上被撕碎的布条。   狼要过来蹭他的脸。   他歪头躲开:“我允许你碰我了吗?”   “嗷呜……”   巨狼可怜地低下头,眨着眼睛偷看他。   贺灼的理智尚未恢复,神志不清,却莫名感到紧张,小心翼翼地从地上站起来。   可两人的地位却已然颠倒。   猫咪切换成了狮子。   明明季庭屿的脸色没什么变化,看起来无波无澜,可当他撩起眼皮仰视着狼时,那懒洋洋的眸子里透出的,却是从高处落下的冰冷漠然。   他抽出被扯坏的皮带,头也不抬地将它重新穿进裤扣。   皮带勒不紧了,岌岌可危地吊着裤子,omega劲瘦的腰胯得以被吝啬地袒露出一小条,皮肤细细白白,左胯骨处躺着条肉粉色的小疤。   贺灼贪婪地注视着那道疤。   “抬头。”   淡淡的声音带着命令的意味。   狼立刻把头抬起,乖得像个小孩儿。   季庭屿看了他半晌,蓦地伸出手,覆在狼吻上。   温软的掌心包裹住狼吻的前端,贺灼沉醉地闭上眼,忍不住整个脑袋都跟随着他的手移动,仿佛他手心里抹着能操控狼的香气。   可这股香气却若即若离,每次都在他要碰到时突然离开。   越是得不到就钓得他越想要。   “想吻我的手吗?”季庭屿问。   狼立刻发出急切的低吼。   “那么达蒙,亲吻难道是你发狂的奖励吗?”   “你这么不乖,我凭什么给你呢?”   话音落下,贺灼瞬间感觉到心脏被揪紧,双眼一片茫然,就像找不到主人的狗狗一样慌乱。   而季庭屿后退一步,双手抱胸,平直的目光淡淡垂下。   月光下他那一小截染着血丝的锁骨昳丽非常,身上破碎的布料与脸上的严肃表情形成极大反差,就像是训斥新兵的教官。   不同的是,在他手下接受训诫的是一匹狼王。   “我讨厌连自己都控制不住的alpha。”   “讨厌”二字让狼疼得像被扎了一下,痛苦地蜷起爪子。   “如果我今天真的被你误伤或咬死,你我都会为此悔恨终生,达蒙。”   “误伤或咬死”的惨重后果直接变成一把刀刺进他心脏,狼疼得趴卧下来,想碰碰他的衣摆。   可季庭屿再次躲开。   “你要让我觉得你是被关在笼子里才能接近的野兽吗?”   他说出最后一句。   如果刚才两句对贺灼来说是小刺和长刀,那么最后这句就是一道门,一道即将永远对他关闭的心脏的大门。   狂躁和暴戾立刻被惊恐取代,悔恨无休无止地上涌,贺灼最害怕的事就是季庭屿畏惧他,远离他,像前世那样噩梦般的日子他一天都不想过了。   失控的狼王彻彻底底低下了头颅,用做小低伏的姿态伏在他脚下,强悍的吻部一下一下触碰他的裤脚。   “小屿,求你,不要害怕我,永远都不要。”   “那你可以冷静下来了吗?”   “我会尽力……”   季庭屿这才满意地勾起唇,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现在,你可以来拿你奖励了。”   温驯可不是猫咪的本性,他们是最骄傲的国王,即便是要献出亲吻,都要由对方主动把脸伸过来。   贺灼小心接近,轻轻触碰。   先蹭他的脸,再舔一舔掌心。   粗长的狼尾绕到前面,想要圈住他的腰,却又不敢,眨着大眼睛看向他,像是在问:我可以动动尾巴吗?   那乖乖的模样让季庭屿一秒破功,张开双臂抱住他,“达蒙,这个拥抱才是给你的奖励。”   他将脸颊贴在狼王的眼睛上,柔声感谢:“谢谢你不惜生命地救我,我会永远记住今天这个晚上。现在让我看看你的伤好吗?”   -   他们又回了防风洞,五个小时到了,贺灼变回人形。   当时季庭屿正背对他找药,一转身就看到这么大只的alpha肉体横陈在眼前,身上一丝都不挂,那荷尔蒙爆棚的强悍肌肉冲击力实在太大。   “你变回来倒是说一声啊!”   季庭屿差点吓出猫叫。   “我只比你早几秒知道要变。”   贺灼声音平静,像一把揉碎的冰,已然是恢复了理智。   季庭屿背着身把衣服踢给他。   “赶紧穿上!”   红衣男的包里虽然没有武器,但食物和药品充足,甚至还有卡式炉和防风毯子。   贺灼的伤虽然不太理想,但还能进入狂躁期就说明他的身体还能顶住,刀刺进去时没伤到脏器,伤口又做了紧急处理,这已经是目前最好的状况。   季庭屿让他靠在山壁上,给他上药,又卷起纱布把他的伤口用力勒紧。   纱布缠到后面时,季庭屿两条手臂一左一右环在他腰上,低着头,毛茸茸的耳尖几次刮到贺灼的下巴。   贺灼垂眼看了他良久,突然抬手一把按住他的后颈,低头吻上他的腺体。   “唔——”季庭屿登时腰眼一麻,软在他怀里。   贺灼强势地拥住他,一只手就攥住他两只手腕按在自己胸前,火热的舌尖极其缓慢地在omega冒着血丝的腺体上舔过,就像仔细地清理着什么。   半分钟后,他把人放开,歪头吐出一口混着小石子的血沫,“啪!”的一声脆响,脸上腾地泛起五道鲜红的指痕。   “对不起。”   贺灼垂着眼道歉,不是为刚才的清理,而是进入狂躁期时差点把季庭屿咬死。   季庭屿的手都在发抖,眼中盈满了水汽,刚刚消下去的火被瞬间点燃,他冷脸瞪着贺灼,抓住衣领一把将人拽过来,亮出虎牙狠狠咬向他的腺体。   动作中透着股狠劲儿,一口就出了血,顺着脖子向下流,贺灼不躲不避任他咬。   等铁锈味溢满口腔时,季庭屿才退出齿尖,被血染红的唇瓣似两片薄薄的刀刃,一字一句问道:“如果我刚才没能拦下他,你真的会咬死我吗?”   贺灼说:“我会先杀了我自己。”   就见那红唇从容地弯起,季庭屿转怒为笑,抬手将纱布盖在他后颈上,洒脱道:“扯平了。”   “这件事我不会再计较,你也不用放在心上,但以后你要是再敢对我发狂,我他妈抽死——”   “再有一次,我自行了断。”   贺灼抵着他的额头发誓。   -   又折腾这么一出,两人都筋疲力尽了。   季庭屿用红衣男的手机联系了基地,不管是会引来新的敌人还是怎么样都无所谓,贺灼必须尽快得到治疗。   他们找东西堵住洞口,用卡式炉烧了雪水,水咕嘟咕嘟地沸腾起来后,下了一包不知道什么口味的面。   一豆微弱的火光,就让这个狭窄的山洞温暖了起来。   季庭屿不敢靠近火,躲得远远的。   贺灼把毯子朝他掀开一角,“过来。”   季庭屿并不怎么扭捏地就钻了进去。   贺灼把他紧紧圈在怀里,胸膛贴着后背,手臂揽着他的腰,用身体给他搭了一个不柔软但绝对安全的猫窝。   两个人的体温让毯子里更加暖和,泡面的热气飘上来,熏得眼睛想落泪。   “真不敢相信我们还活着……”季庭屿扭头道。   虽然眼下情况很糟糕,或许下一秒就会死掉,但因为有你在,好像也没那么糟了。   贺灼“嗯”了一声,低下头,抚着他的脸,那双冰蓝色的眼睛越来越近,似乎是想贴住他的额头。   季庭屿在意识到这一点时就立刻向后缩去,但后背被一只大手抵住,不准他逃离。   “小屿,我很害怕。”贺灼哑声说:“我不敢想,如果是你自己,要怎么面对这一切。”   前世他为救队友伤了耳朵和双腿,之后又不幸落单被困在雪山里,敌人前后夹击。   虽然九死一生逃出来,但也落下诸多伤病,还没到三十岁身体就不行了。   “你是在小看我吗?”猫咪不满地抖抖耳朵,“我承认你很强,但我也不差,是谁在车轮底下救了你?”   “是你,谢谢你救我。”   贺灼笑着将他拥进怀里,季庭屿猝不及防唔了一声,被迫把脸埋在他肩窝。   两人变成天鹅交颈的姿势,彼此的味道在交合,亲密得如同水乳交融的恋人。   这不是他们之间该做的事,但季庭屿却丝毫不想抵抗,太舒服了……   这绝对是全世界最舒服的怀抱,舒服到仿佛贺灼怀里的位置就是为他定制的一样。   季庭屿在那一刻觉得自己变回了小猫,被这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保护着,安抚着。   这种感觉于强大的季主任而言太陌生了。   陌生……又让人贪恋。   “……为什么?”他还是问出了这句。   为什么你可以为我做到这个地步,难道我们之前就有交集,而我忘记了吗?   贺灼只是抬起眼,像是从一个充满遗憾的梦中醒来,抓住了自己求而不得的一切。   “小屿,你不需要考虑为什么,你只要知道我的眼睛会一直看着你,只有你,不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会让你活下去,这是我的投名状。”   头狼的声音坚定而有力,就像一把披满风霜的剑没入胸膛,季庭屿感觉到心脏被猛烈地撞击。   他低下头:“好……好吧,你要什么?”   一张以牺牲性命为代价的投名状肯定不会便宜。   贺灼也低下头,在他的腺体上嗅了嗅。   “如果我们都能活着离开,你变回小猫,给我舔两口?”   “你又来了……”   季庭屿对他的戏弄已经免疫。   可贺灼却说:“难道不是你先明知故问的吗?小屿,你知道我想要什么,第一次见面时你就已经把我看穿了不是吗。”   “看穿什么?看穿你装得挺绅士其实内里是个变态吗?”   “看穿我想要你。”   冰凉的话音猛地落下,季庭屿瞬间感觉自己的后颈像是要被烫伤一样热,下巴被两根手指捏着强行抬起,贺灼那双如猎鹰一般的侵略眼神直直打在他脸上。   那一刻,季庭屿从他眼中看到了一种几乎称得上阴狠的决心,仿佛要把挡在自己面前的一切障碍统统绞杀。   “为了得到你,我可以豁出一切。”   贺灼脸上那道血红的刀疤仿佛就是这句话的见证,连命都可以不要的人,还有什么能拦住他呢?或许自己根本就连拒绝的余地都没有。   季庭屿想到这儿不由汗毛直竖,下意识想推他。   可不等他动作贺灼就已经放开了他,举起双手展示着自己的无害,“当然我很擅长忍耐,在确定你愿意把自己交给我之前,我都不会对你无礼。”   装得还真像个人一样。   “……变态。”   季庭屿在他两只手上各打一大板,特别嫌弃地撇过头去,然而眉眼中却藏着笑意。   -   泡面煮好了,热气腾腾地冒着香气,辛辣和芝士的混合,浓缩进每一根软滑的面条里。   筷子叉子都没有,他们就把长刀冲干净,挑起面条艰难地喂给对方,实在是太狼狈,两人边吃边忍不住笑。   最后连汤都喝得干干净净,季庭屿舒服得伸了个懒腰。   “你该睡一会儿积攒体力了。”   贺灼拉高毯子盖在他头顶,为他围出一块适合入眠的小窝窝儿。   季庭屿撇嘴:“你说了这种变态宣言我还能睡得着?”   然后他就真的睡着了。   甚至毫无防备地变回了本体。   一小团软绵绵的毛毛从衣服里掉了下去,还好贺灼眼疾手快捞住他。   巴掌大的小胖猫圆得跟个橘色毛球一样,摊开四爪趴在他掌心,毛绒绒的两只前爪抱住他的大拇指蹭了蹭,很快就睡着了,喵呜喵呜地打了两个呼噜。   坚韧的狮子暂时收起锋利的爪牙,在狼王怀里变回小猫。   刚驯服了狼王的人不知道自己也在被慢慢驯服着,区别是——驯服贺灼的,是后怕与悔恨。而驯服季庭屿的,是爱与珍惜。   洞外又下起了大雪,狂风呼嚎,狼王和他的猫咪躲在温暖的毛毯里。   他托着小猫毛茸茸的屁股把他安放在自己胸膛上,轻轻地,吻了吻猫咪的尾巴。   “睡吧小家伙,我会一直守着你。”   与此同时,数千米外的夜空中。   一只雄鹰劈开风雪俯冲而下,落地变回人形,抖开藏蓝色的骑装披在身上。   ——是沙漠青。   作者有话说:   贺灼:上辈子就是因为不长嘴才没老婆,这辈子看我不把嘴说烂。 第11章 笨蛋小猫   热……好热……   像被塞进了烤箱里,每一块肉都承受着高温的折磨。   季庭屿张大嘴巴奋力呼救,手脚疯狂挣动,拼命往前跑想要逃离这架大烤炉,可双腿却怎么都使不上力气。   应该说,是压根感觉不到双腿的存在,仿佛腰以下拖拽着的是两滩烂泥。   他感觉到身体里所有水分都被烤化了,自己马上就要变成人干,五脏六腑钻进一万只虫子不停地啃咬,身上的皮肤像鱼皮一样被一寸寸撕下去。   他疼得想死,怕得一直一直哭,可脸上流下来的却不是泪,而是热腥腥的粘稠液体,混着一坨一坨的块状物从嘴角往下滑,接起来一看——是自己的眼睛!   “喵——!!”   喵咪蹬着四爪发出一声惨叫,终于从噩梦中醒转。   他浑身是汗,毛绒绒的胸脯剧烈地起伏着,还没个包子大的小毛脸上爬满了泪,泪水把他的毛毛弄成一道一道的。   抬起两只小爪盖在眼睛上,他蹬着脚侧过身子,把自己蜷缩成一颗水嗒嗒的毛球。   吸了下鼻子,更多的泪被震了出来。   季庭屿觉得丢脸,抬爪去擦。   可两只前爪都擦湿了也没把泪擦干,想要翘起后爪继续,可腿又太短压根够不到。   他悻悻地放下爪,翻身趴下,把哭湿的小毛脸藏起来。   好疼……疼得喘不过气……   怎么会做这样的梦呢……   梦里自己被打断双腿在血泊里爬,变回小猫被大火焚烧,牙齿和眼球都被烧融了掉下来,连魂儿都碎成一小块一小块的了。   他吓得不停发抖,用力把脸藏进两只前爪里都无法驱散恐惧,梦里的细节和痛感实在太过真实,真实得就好像……他以前被烧死过一样。   季庭屿已经有十多年没做梦哭过了,上一次还是母亲去世的时候,刚刚醒过来时那种透彻心扉的绝望和无助让他足足呆怔了五分钟,可恐惧和痛感依旧没有消失,还是感觉热得要命。   但很快他就发现——不是自己热,是身底下的人热。   贺灼不知道什么时候昏迷了,现在浑身滚烫!   “喵?”达蒙?   喵咪踩踩他的胸,没反应。   “喵喵!”达蒙醒醒!   又拍拍他的脸,还是纹丝不动。   小猫急得在他胸口转了两圈,退后几步,“嗖”地跳进雪堆里摔了个四仰八叉。   但他不敢耽搁,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变回人形,边往身上套衣服边查看贺灼的伤。   左腹部的刀伤现在黑红一片,大股的血透出来凝固在纱布外面,他苍白的嘴唇上结了一层霜,躺在地上安静得像一座雕像。   失血过多又发高烧,这样下去必死无疑。   季庭屿慢慢红了眼,低头想了几秒,突然抽出雪中的长刀,俯身和贺灼额头相抵。   “等着我,达蒙。”   “我一定会带你回去。”   过去的七年里,不管是生是死,季庭屿没丢下过任何一个同伴。   他矮身往外走,钻出洞口时才发现天色渐渐明亮,朝远方淡金色的天际看了一眼,冷风裹挟着雪碎撩起他的额发,初生的晨光都在他琥珀色的眸子里躺着。   季庭屿花费几秒钟辨明方向,然后单手撑在雪上一个漂亮的纵跳,薄薄的腕骨转过半周,像豹子一样从高处的洞口落下。   狼王倒下了,猫咪要出去寻觅生机了。   -   贺灼是被活活热醒的。   浑身燥热,气血不断下涌,粘腻腻的热汗覆在身上,和刚才半死不活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他热得发懵,以为自己已经下了地狱在油锅里炸着呢,火急火燎地想要找块大凉冰降降温。   抬手一摸,还真有。   只不过不是大凉冰,而是小凉猫。   季庭屿正满脸潮红地缩在他怀里呢,脸上出了一层细汗,藕似的白嫩,黑漆漆的睫毛湿得黏在一起,鼻尖和唇也水透透的红润,仿佛咬一口就能解渴。   再往下看,两人的上衣全都解开了。   一薄一壮两片胸膛没有任何阻隔地贴在一起,互相传递着汗水和体温。   Omega两条小腿紧紧缠在他腰上,没有一丝缝隙。   贺灼愣在那里,有些分不清前世和今生。   记忆里,这样亲密的光景只有上辈子才有过,还仅仅只有那一回。   季庭屿发情期,又不小心沾了酒,意乱情迷时火热的身子像蛇一样贴上来,贺灼硬生生掰断一根壁灯,还是没忍住不碰他。   一开始只是用手。   他知道如果是清醒状态对方一定不愿意和自己亲近,所以没做多余的事,只是循规蹈矩地让他舒服了几次,等情热退了就帮人打了抑制剂。   可在他抽身离开时,季庭屿却忽然凑上来,等不及似的抓住他的手,一根一根地亲吻。   贺灼当时在想什么呢?   他差点把季庭屿按在床上草一顿。   但仅存的理智让他做了最后一步确认,拿出一百二十分的耐心哄道:“小屿,别抗拒我好不好,你看,我忍得很好,你不要我,我什么都不会做。”   他的声音动听又蛊惑,季庭屿被哄得更乖了一些,仰着头几乎是满含期待地看着他。   可就在贺灼要吻上去的前一刻,历史再次重演了。   和新婚夜那晚一样,季庭屿拼命推开他,甚至反应更加歇斯底里。   疯了似的尖叫、痛哭、砸东西,和不知道什么人不停地道歉说对不起。   贺灼当时面无表情,就维持着原来的姿势坐在那儿,直到他停下来才平静地问了一句:“所以你刚才是把我当成了别人,还是就当成一根棒子?”   季庭屿痴傻一般讲不出话。   贺灼就起身系上西装的纽扣,冷声道:“如果你只要舒服,我不介意。如果你把我当成了别人,那你这辈子都别想再见到他。”   他当时卑劣又愚蠢,不仅不懂得长嘴问,还不会拿眼看,那么明显的状况都看不出季庭屿的伤痛,一心只想要他屈服,向自己低头。   “你再低头往下看,我就揍死你。”   久违的炸毛声在耳边响起。   贺灼一瞬间从往事中抽离,并确信现在就是重生后。   前世的季庭屿不可能有这样张扬的语气。   他晃了晃神,不知道第几次感念上天让他重生,把怀里的人抱得更紧了一些,omega单薄的身体本就没多少热量,几乎全被自己吸走。   “醒了不会吱一声?”我还以为你再也醒不过来了……   季庭屿的声音听起来像是要哭了。   贺灼抚着他的脸,慢慢靠近,浅浅的鼻息打下来,就像要亲上去一般,“小屿……”   “你又要干什么啊。”季庭屿嘟囔着,但并没有躲开。   “我在想,我现在如果吻你,你还会推开我吗?”   “?什么鬼问题,我不推开你难道还伸舌头吗!”他凶巴巴的样子仿佛下一秒就会挥起拳头,可在散落的鬓发中,耳尖却偷偷地泛了红。   贺灼发出一声轻笑,指腹擦过他脸上的泪,望着他的眼睛柔声道:“不要抗拒我好不好,你看,我忍得很好,你不要我,我什么都不会做。”   只要你好好地活在我身边,让我再等多久都可以。   良久,季庭屿才小声吐出一个字:“……嗯。”   然后他就被整个抱了起来,两人的脸颊和胸膛那么近地贴在一起,明显已经过界,但季庭屿并不想退开。   他第一次这么渴望一个人的拥抱,期待一个人的身体热起来,甚至发疯似的想钻进贺灼怀里,恳求他——   拜托你不要再昏迷,不要再变得凉冰冰,不要在我的生命中只出现一个晚上就消失,不要让我在和你并肩作战死里逃生后,带一具冰凉的尸体回去。   让我以后想起你时,只记得你是一只为我战死的叫做达蒙的小狼。   只要一想到这些,他的心就像被火烧那样疼,忍不住往贺灼怀里又蹭了一点。   贺灼却像读懂了他一般,伸出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一下一下,温柔地将人溺亡。   “笨蛋小猫,我不会走的,也不会消失。”   “我会陪你很长很长时间,直到你不再害怕,直到你的生命中全都是幸福开心的事。”   算上前世,他整整比季庭屿大了十岁,忍不住在他露出脆弱的一面时,用对待比自己年纪小很多的孩子的姿态来哄他。   季庭屿刚才还被火烧的心,此刻已经得救一般淹进海里,莫名有些想哭。   “达蒙,我已经……很多年没有收到过礼物了,在我母亲去世之后。”   人们不吝啬给强者嘉奖,却总是忘记为他们准备礼物。   他没头没脑说了这么一句,贺灼却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从天而降的你,仿佛老天爷补给我的礼物一样。   只是他习惯了伪装强大,已经忘记了要怎么把这些柔软的话说出口。   贺灼的手指从他脸颊离开,在他的鼻尖上刮了一下:“你可以为这份礼物永远续期,直到你不想拥有他的那天。”   -   温情的氛围让人忘乎所以,很久之后贺灼才发现异样。   “你给我吃了什么东西吗?”   怎么嘴里有股铁锈味。   “嘿嘿,鹿鞭血,我好不容易找到的。”季庭屿神秘道。   这东西大补,效用堪比百年老参,最早以前都是给没根的男人壮阳用的,只需在行房前热热地喝下一碗就能生龙活虎一晚上,关键时候还能吊住命。   “……”贺灼立刻感觉嘴里一股腥臊味,恶心得要吐。   季庭屿哈哈大笑,像个成功捉弄人的坏蛋。   “不要嫌弃嘛,没这东西你早就凉了。”   他趴到贺灼耳边说了句什么,就见贺灼那万年沉静的脸上居然露出了目瞪口呆的表情,目光往下面一瞟:“没有……也能起来?”   “这谁知道啊,反正用过的都说好。”季庭屿摸摸鼻子。   但我没用过啊!   “没有的能不能起来不知道,”贺灼感受了下,“但有的是一定能起来的。”   “你还敢说!”季庭屿两指比作剪刀咔嚓咔嚓:“你再顶我,我真给你撅了!”   贺灼赶紧把炸毛的猫咪揉进怀里,贴贴他耳朵。   “不顶你,让我抱着缓一会儿。”   就这么抱了一会儿,越抱越不对劲儿,贺灼摸摸自己额头,又摸摸他的,最后直接低头贴住他。   “怎么这么热?你在发烧。”   “没有吧……”   贺灼伸手到他后背摸了一把,都烫手了。   “都烧成这样了自己没感觉?”   他语气有些严厉,把季庭屿解开的衣服拢上,又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给他披上。   “过来我抱着你。”   “你身上刚有点热乎气……”   “过来。”   贺灼显然不想再重复第三遍。   季庭屿挠挠头,钻了进去,身体立刻被他的热气裹挟。   贺灼抓了一把雪含在嘴里,暖化了度给他,季庭屿不太自在地喝了,“应该是伤口发炎了。”   “嗯。”   “我以为你会骂我……”   他有点后悔,如果那时候乖乖让贺灼清理伤口或许就不会发烧了。   “是想骂的,但看你这么可怜又不舍得了,以后再骂吧。”贺灼在雪堆里找干净的雪给他搓手搓脚,尽量让他舒服一些,快点降温。   “这还能赊账啊?以后哪天你闲着没事突然把我揪过去骂一顿?”   贺灼动作一顿。   “你知不知道你说起我们的以后有多自然?”   “……”   我当然知道,因为我总觉得我们已经一起生活了很多年。   “以后也不骂你,什么时候我都不会舍得。”贺灼说。   “真的吗?那我就放心说了。”季庭屿嘴角撇得老高,“你刚才喂我喝的那口水腥死了,全是你嘴里的血味,还不如不喝,让我烧死得了。”   贺灼笑起来,捏着他的脸教训:“什么时候了你还这么娇气?”   “刚才哪个狗说不骂我的?”   “也就你敢说我是狗。”   他纵容地拨弄一下小猫耳朵。   季庭屿嫌弃他嘴里的鹿鞭血,贺灼就把手在雪堆里搓干净了,直接在手里捂化雪给他喝。   卡式炉煮完面就没气了,只能这样弄些温水。   季庭屿捧着他的手一饮而尽,贺灼不解道:“猫咪不都是舔着喝水的吗,你怎么不伸舌头?”   你个变态,我脑子抽了才会伸舌头给你看。   “心情不好,不想伸。”   “将就下吧,等出去了再给你找热水喝。”   “那你呢?”季庭屿清清嗓子,小声嘀咕:“等出去了想和我讨什么……”   贺灼心道我只想你平平安安,可这不是季庭屿要给他的奖励,而是他要给季庭屿的承诺。   想了想,他说:“我要你的答案。”   季庭屿闻言脸腾地红了起来,刚要开口就被贺灼拦截:“别想着搪塞我,我知道你听得懂。”   “你他妈……”季庭屿羞得眼睛都瞪圆了,“哪有你这样的?你是追人还是追债啊?我真让你烦死了!”   他凶人的样子有种说不出的性感,活力四射,贺灼看了一会儿,放在他腰上的手臂突然猛地一收,季庭屿直直撞进他怀里。   “如果追你真的像追债那样容易,只靠简单粗暴的手段就可以,那早在酒馆前第一次见面时我就已经成功了。”   “……你当时想干嘛!”季庭屿眯起眼。   他就不信还有比藏起他的烟偷偷抽更变态的事!   “我只是有些遗憾,我当时开的车前盖很低而且足够宽敞,非常适合你……”   贺灼声音突然压得很低,带着蛊惑的意味故意吞掉后几个字,季庭屿好奇地追问:“适合我什么?开吗?”   “——适合你躺上去,与我幕天席地。”   啊啊啊啊啊啊!!!!!   你他妈怎么能面不改色地说出这种话的啊!   季庭屿本就因发烧而红起来的脸颊现在直接爆红,内心闪过一百万句脏话,戳着贺灼的脏心烂肺字字泣血:“你个变态做梦去吧!我发誓绝对不会有那一天!”   贺灼笑着一动不动任他戳,等他闹累了消停了又一本正经地说:“这是早晚的事,你不要想着到时候还能拒绝我。”   这几天一路走来,他遭受到的拒绝已经太多了,攒满了一箩筐。   季庭屿这张嘴巴就像有什么拒绝牛逼症,无时无刻不在对他说“不”,害羞是一方面,没准备好是另一方面,贺灼从来不会反思是不是自己提的要求太过火。   狼在捕猎时从来都是静待时机,一击得手。贺灼早晚会让季庭屿这张嘴巴再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到时候贺灼想怎么吻他,季庭屿就要怎么张开嘴,想喂他吃什么,他就要好好吃下去。   他要和他唇舌相依,做遍前世来不及的那些爱人之间该做的所有荒唐事。   -   就在日头冲破厚重的云层,上到中天的那一刻,救援终于到了。   但不是季庭屿的队友。   说来还要感谢那碗鹿鞭血。   雪山脚下有几十家住户,靠打猎为生,每当大雪初停的清晨,动物最饥饿的时候,就会有大批住户上山打猎。   如果运气好打得猎物太多了拿不完,他们就会挖个雪窝子存放一部分猎物,之后再上山来取。   季庭屿钻了十几个雪窝子才找到那头公狍鹿,取鹿血时留了个心眼多弄了一些,回来时将鹿血洒了一路,鲜红的血迹就成了标识,指引着来拿鹿的住户找到他们。   “多亏了这小哥机灵,不然等晚上再下雪你们就要埋在山里了!”猎户桑布正坐在前面一晃一晃地开车,嘴里哼着要多难听有多难听的歌。   可季庭屿却觉得这歌声好听极了。   “桑大叔,您家附近有医生吗?我同伴急需治疗。”   “有的!我的邻居是个卖烧酒的庸医,你们如果买酒的话可以免费看病。”   贺灼和季庭屿坐在敞篷车后兜里,盖着喜庆的大花布棉被,听这话都有些哭笑不得。   他们肩膀碰着肩膀,相视一笑,然后转过头一同望着山边金色的旭阳。   季庭屿伸手抓了一把光,喃喃叹息:“真好。”   天亮了,风停了。   雪山露出了它清澈的骨骼。   他们都好好活着。   作者有话说:   狼:你怎么这么热,你在发烧。   猫猫:啊对对对,我在发烧,你在发搔,你他妈就想着和我打野泡。   狼:不要生气,尾巴给你。   猫猫:这还差不多。   人形小屿一把抱住蓬松的大狼尾,双腿夹着尾巴根,蹭了蹭,安然入睡。 第12章 小屿,过来   主业卖酒的大夫,治病也像在酿酒。   在他们俩的伤口上瞎鼓捣一番后就把人抬到了竹床上,像蒸桑拿那样蒸。   竹床底下熏着酒,上面蒸着人。   季庭屿醒了好几次,要不是看到外面院子里挂着满满的腌肉,他都要怀疑医生要把他们做成醉猫醉狼下酒。   他断断续续昏迷两天才彻底退烧,每次醒过来想动都动不了,因为贺灼一直抓着他的手,一直一直抓着,怎么都不肯放。   医生说贺灼伤得比他严重得多,多亏了那口鹿血吊着命,不然人早没了。   他这几天就没醒过,但抓着季庭屿的手始终不松开,医生想把他俩分开换张床都掰不开他的手。   “他是个靠谱的人,你对象很棒。”医生往嘴里灌着酒,冲季庭屿挤眼睛。   他有一把茂盛的络腮胡,酒边喝边顺着胡子往下滴答。   季庭屿一愣,“他不是我对象。”   大胡子比他还愣:“不是?那你是他什么人?你一定没看到我掰他手时他那表情,疼的哦,好像我在挖他的心。”   季庭屿眨眨眼,低头去看那只紧握着自己的伤痕累累的大手,劈断的指甲,指骨上的皲裂,还有无数道深红色的伤口……   他突然感觉到一股无法言说的揪痛感。   仿佛心脏变成了一块薄薄的旧布,脱线了,有人扯着那根线拉扯他心里的软肉。   就只差一点,他想。   或许再晚个几小时,几分钟,他们就再也睁不开眼了,会被永远留在那个角度刁钻的防风洞里,冻成一坨紧紧相拥的冰块。   而这段从黄昏持续到破晓的冒险故事,将随同他们一起被埋葬在尼威尔十万雪山中的其中一座里。   再也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这匹素未谋面的小狼曾为他做过什么。   虽然你很变态,但我会永远珍惜你的心意,达蒙。   他握住贺灼攥着自己的那只手,贴在了心脏上。   -   贺灼是第三天醒的,当时季庭屿刚结束午睡,睁眼就看到他扭过头看着自己。   “舍得醒啦。”   “嗯。”   “身上哪儿还疼吗?”   “没有。”   贺灼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手抬起来,似乎想要摸一摸他的耳朵,却颤抖着碰都不敢碰。   “你的耳朵是不是……坏了,我昏迷之前好像看到它流了好多血……”   季庭屿心口发酸。   “那是你的血,达蒙。”   “你的手在流血,但你怕我睡着,就一直搓我的脸。”   贺灼愣了一下,低头看自己的手,茫然半晌后突然起身一把将他摁进自己怀里。   “还好你没事……”   他闭着眼叹息,呼出的热气落到季庭屿脖子上,像岩浆般滚烫。   被烧酒蒸着的身体大汗淋漓,互相碰到就会黏在一起,仿佛刚经历了一夜激烈的情事,但季庭屿并没有挣扎,他只觉得心安。   医生一进来就看到他俩抱在一起,“哦上帝!你醒了!先不要抱,达蒙你需要换药。”   季庭屿唔了一声,赶紧从他怀里出来。   贺灼却不放,揽着他后腰的手臂收得更紧,整张脸都埋在他肩窝里难耐地蹭。   “你够了……我还没答应你呢!”季庭屿仰起头躲他,贺灼却顺势蹭到他脖子上,火热的唇贴着他的喉结,几乎要把那一点凸起吸进去,“可我好想吻你,怎么办?”   ”??你大爷的这还有人呢!”季庭屿脸颊爆红。   “如果没人的话,你愿意提前预支给我一个吻吗?”   “我预支给你一顿胖揍你要不要!”   大胡子和桑布眯着眼笑,怪声怪气地咳嗽:“好了达蒙,我们知道你的小猫很好抱,但你也不要用那么大力气嘛,你的伤口流血了。”   贺灼这才舍得松开他,季庭屿的衣服都乱了,红着脸,跳下床就要跑。   “让他们给你做个检查。”贺灼逮住他。   “我已经查过很多遍了……”   “再查一次,我看着。”   知道他是真的不放心,季庭屿只能留下来,坐在自己那张小床上看着他。   大胡子帮他换药,桑布将竹床下的火烧到最旺,烧酒的蒸汽源源不断往上冒。   贺灼半坐起来,双手向后撑着床,腰上松松垮垮地搭着条薄被,健壮的身躯像一片走势漂亮的丘陵山地。   烧酒蒸出来的汗从他锁骨滑下来,顺着遍布细伤的胸肌往下一道道淌,小腹上顶着两个新鲜的血洞。   不论哪一个,只要再偏上半分,他就没命了。   季庭屿酸涩地侧过头,不忍心再看。   贺灼拍拍自己身侧的竹床,“过来。”   他不太情愿地过去,弯下腰。   贺灼手抚着他的后颈往下压,直到两人的额头贴在一起,“我没事,都过去了,别垂头丧气的。”   “知道了……”季庭屿吸吸鼻子,站起来。   对面大胡子促狭地看着他,用德文说:“不是你对象?”   季庭屿窘迫地抓抓头发。   “他说什么?”贺灼问。   “说你是笨蛋。”   “所以你并没有否认我是你男朋友对吗?”   “?你他妈听懂了还问什么问!”   -   季庭屿的检查结果一切都好。   耳朵没问题,腿上的烧伤也无大碍,最严重的竟然是右手小指,挫骨折了。   大胡子给他上了点膏药,用两片小木片夹着。   两人身体恢复得都很快。   不过三四天,贺灼就能下床了,季庭屿也变回了活蹦乱跳的小豹子,只有手还不太方便,用筷子时得翘着兰花指,看起来还就怪妖娆。   大胡子没什么爱好,没事就爱喝两口儿,特别喜欢找他们拼酒,尤其是贺灼。   因为他酒品好,喝的时候不吹水,喝醉了也不闹人,就只是没完没了地盯着季庭屿看,看得别人心里都发毛。   有一次他盯得实在太厉害,大胡子就醉醺醺地扑过来说:“达蒙,NO!我知道你很想上,但现在不行!小屿还在生病,你会把他搞碎。”   季庭屿一口饭差点喷出来,揪着他的胡子就要用剪刀捡了,把大胡子吓得满院子跑。   贺灼隔空看着他们,面不改色地灌了三杯凉茶。   其实这事真不能怪他。   一开始大胡子找他喝酒贺灼都奉陪,后来听说这些酒是用鹿茸泡的就一滴都不碰了。   实在是太燥。   他连着喝的那几天,几乎每晚都要出去搞。   一开始还以为是和季庭屿躺得近,闻着他的味道才会控住不住地起兴,后来才知道是这酒的缘故,他一个憋了两辈子的老处男,哪里受得住这种补。   可酒停了依旧没用,余韵悠长,该燥还是燥。   季庭屿和他睡一张床盖一条被子,什么动静都逃不过他的小猫耳朵。   头几次他还不好意思,贺灼一起身他就赶紧装睡。   后来实在觉得好笑:在雪山上被歹徒捅成那样都没事,现在被个药酒折腾得快x尽人亡了。   “这是十全大补丹啊,大胡子当初卖的要是这种酒早发家致富了。”他在贺灼今晚第二次起夜时忍不住悠悠地感叹了一句。   黑暗中,本来要起身离开的人却突然转过头,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半晌都不说话。   季庭屿被看得后背发麻,往床里蹭了蹭,贺灼却突然拧转身子,蓦地欺身压下。   “再拿我开涮,我就让你给我打出来。”   他身上热得要炸了,压在季庭屿上方的身体真的如同一只庞大热烫的兽。   季庭屿心跳漏了一拍,愣了好几秒才结结巴巴道:“我、我可帮不了你,我手断了。”   “手断了总还有别的。”   贺灼指腹向下,粗粝地碾过他的唇。   卧槽还能这样?   季庭屿都惊呆了,他在感情方面一穷二白,纯情得像个小傻帽儿。   但他必不能输。   “你来啊,你敢来我就给你咬断。”   尺度够大了吧,就不信你这次还有话说!   哪想到对方将脸贴到他肩窝,在他耳边凉凉道:“你含着,怎么咬我都愿意。”   “滚滚滚滚滚!”季庭屿一副失策了的表情。   烦死,怎么又输了!   贺灼轻笑一声,从他身上起来时屈指弹了一下他毛嘟嘟的小猫耳朵。   “你就仗着我舍不得动你。”   -   等贺灼再回来天已大亮,季庭屿缩在被子里诅咒他把手搞废。   却没想第二天就风水轮流转。   午饭时,满桌炖菜腌肉里格格不入地挤着一小碟白萝卜丁,看起来又甜又脆。   他不爱吃肉,瞄着那碟萝卜咔次咔次吃了好几块,越吃越热,辣得喉咙里冒火,边端水往嘴里灌边奇怪:“怎么连泡菜都有一股酒味?”   “就是用酒腌的啊。”   “什么酒!”季庭屿心道要糟。   大胡子想说牛鞭酒,可还没开口就抖着肩膀笑起来,桌上三个人一齐盯着他的鼻子笑。   季庭屿抬手一摸,两道鼻血,“我……”   到底是没逃过……   他看着挺清心寡欲天天嘲笑贺灼,结果真轮到他了才发现自己比人家还耐不住补。   还不等晚上就开始口干舌燥,好不容易熬到上床时身子已经热得像个火炉,热气和汗把被子都闷湿了,恨不得去雪地里跑圈。   偏偏旁边一向早睡的贺灼倚在床头一会儿读书一会儿看报的就是不睡。   “你怎么还不睡?”   “等你。”   “等我干屁!”他眼睛瞪得滚圆。   “等你睡了帮你关灯。”贺灼头也不转地回答。   “……”   季庭屿窝了一肚子猫气。   “现在就关吧。”   我现在就要睡,大睡特睡!   贺灼看了他一眼,收起书,伸长手臂关灯。   房间瞬间陷入昏暗。   轻悄悄的夜色让每一丝喘息都无所遁形。   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没弄过,季庭屿怎么都不得其法,折腾半天都没能成功,还不敢闹出太大的动静,夹着被子翻来覆去地烙饼。   “你到底还要弄多久?”   沙哑而慵懒的声音突然响起,一条手臂猝不及防从背后伸过来,搂住他。   贺灼好像还在睡,温热的鼻息喷在他脖颈上,害得他登时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心脏狂跳!   毫不夸张地讲,季庭屿感觉自己的魂儿都被吓散了。   “你……你离我远点,你身上热死了。”   “到底是我身上热,还是你心里热。”贺灼闭着眼贴着他后颈问。   “我、我出去一趟……”他红着脸起身就要往外跑。   可困在腰间的手臂却蓦地增大力气,“外面还在下雪,你往哪儿跑?”   季庭屿都要烦死了,索性破罐子破摔,屈肘向后给他一下:“你大爷的你装什么!不是你前两天出去的时候了是吧!”   贺灼这才睁开眼,两人的视线在夜色中骤然相撞,季庭屿立刻感觉浑身血液沸腾起来。   “别出去了,刚退烧再挨冻会反复。”他目光冰冷,不容拒绝地将人扯回怀里。   两人像两只勺子一样侧躺着贴在一起,贺灼比他整个人都大出两圈,能把湿漉漉的小猫完全罩住。修长的大手包住他小两号的手轻揉一下,然后贴在他的小腹上,掌心温热,像往他的身体里注入了一股温暖的泉。   “你不好意思被人看,我帮你挡着。”   放在腰间的手移了上来。   我就是怕被你看啊!你个变态!   “那你……你把眼睛捂上。”季庭屿小声说。   “你确定?视觉封闭后耳朵就会变得非常敏锐,我是狼,能听到你再微小不过的喘息。”   “我……”他脸色泛白,身上却滚烫,根本不敢回头,使劲把脸往枕头里埋。   可身后人的胸肌紧贴着他,呼吸都喷洒在他敏感的腺体上,雄性alpha的存在感实在太强,弄得他浑身战栗。   “昏黄的大雪夜,知不知道这种天适合干什么?”   “……泡脚。”季庭屿咬着唇艰难回答。   “错了。”贺灼说:“——最适合耳鬓厮磨。”   他的唇有意无意碰到季庭屿的耳尖,将声音压低,在这样即将被点燃的气氛里显得危险又蛊惑。   “你不好意思,我帮你捂住眼睛,也是一样的。”   微凉的掌心落下,盖住他的眼。   和贺灼说的一样,当视觉被封闭,一切感官都会变得分外敏锐。   季庭屿舔了舔唇,喉管像被灼烧一般干渴,耳朵里像住了蜂巢般聒噪,但这些都不再明显。   因为眼皮变成了最重要的感觉器官。   他感觉到放在眼睛上的那只手温凉且细长,记忆力极强的大脑中立刻出现画面——贺灼曾用拇指和无名指碾灭他的烟。   他每一根手指都像工艺品那样漂亮,宛如用水头很足的暖玉雕出的细竹,那凸出的骨节就是一个个竹节,手背上薄薄的皮肤之下,是脉络清晰、根根搏动的青筋。   好凉的手……凉得好舒服……   季庭屿汲取着浑身上下唯一的凉意,迫不及待地想:我好想凉快一下……   “小屿,你在幻想我的手吗?”   冰冷的声音蓦然响起。   季庭屿猛地愣在那了,大脑一片空白。   因为他在贺灼说话的瞬间,一下子释放了,还发出一声……   我天,我到底在干什么……   他比憋着时还难受,就像被定住了似的一动都不敢动,内心疯狂地渴望贺灼说点什么,即便是逗他的话都好,只要能打破这种要命的尴尬。   可贺灼一句话都没说。   他在季庭屿结束的同一时间立刻向后退去,远离他的身体,掀开被子,起身,穿鞋下床,走到门口时“啪”一声按开灯。   房间骤然明亮,季庭屿下意识闭上眼,头顶橘色的小猫耳朵软软地垂了下去。   他生气了吗……   因为我不小心想着他的手那样……   季庭屿觉得自己真是荒唐。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此时一墙之隔的浴室中,贺灼快步走进去,三两下脱掉衣服,迈进水已经凉了的浴桶里。   他坐下时溅出去很多水,精壮的上身有一半露在水面上,右手隐在水下,左手捏着烟搭在浴桶边沿,灯光下腕骨处的青筋不断鼓胀。   他闭着眼仰起头,脑海中画面不断,坚冷的下颌骨紧紧咬合着,几乎透着股咬牙切齿的狠劲儿。   可他怎么都无法达到。   因为他发疯一般地想冲回房间里,在那张狭窄的小床上剥夺季庭屿的一切。   这个该死的念头冒出来的瞬间,门外传来窸窣的脚步声,一只细白的手在门板上轻扣两下,推门而入。   先钻进来的是两只猫耳。   贺灼大发慈悲放过他,他自己倒送货上门。   “干什么来了。”   贺灼撩起眼皮,雾湿的眼窝中卷起狂风暴雨。   “我……”季庭屿看到浴桶中的场景愣了一下,赶紧垂下视线,“大胡子让我提、提醒你,水凉了不能泡……”   贺灼把他从头到尾扫视一遍,舌尖在牙齿中间极其缓慢地舔过半圈,抬手掐了指端的烟。   “小屿,过来。”   作者有话说:   猫猫:干什么?你不是被我气跑了吗!   狼:过来再说。   猫猫:我才不过去,我过去你一定会抓我!   狼:你不过来我才会抓你。 第13章 你脏死啦!   “干嘛?”   “把肥皂递给我。”   贺灼用下巴点点角落地板上放着的一堆洗漱用品。   “喔……”季庭屿不情不愿地进去。   地面湿滑,他穿着凉拖鞋慢慢走,到角落后弯腰蹲下,背心纵了上去,大半个腰都露了出来。   贺灼的目光如同偷窥者的镜头,慢慢平移而去。   他看到omega的腰很薄很薄,两侧的肌肉线条从胸骨往下开始收窄,臀部上方的腰窝不深不浅,十分可爱,吻起来应该会舍不得停下。   他还在认真地挑选肥皂,潮湿的空气里混进他身上刚刚释放过后的气味,一丝一缕地渗进贺灼的鼻腔。   这让贺灼浑身发热,脑袋发胀,忍不住伸出舌尖舔唇,试图从空气里攫取他的味道。   脑袋里的画面越来越放肆,身体里的暖流冲刷着理智,唾液过量分泌驱使喉结急促地上下滚动起来,直到季庭屿转过身,“喏,这块行吗?”   贺灼陡然睁开眼,视线直射向他!   那眼神中如狼似虎辗转难消的侵略欲就像一柄弓,惊得季庭屿这只鸟慌张后退,脚下猛地一滑,“啊——”   想象中的剧痛并没有到来,贺灼伸出手一把抓住了他,真正抓牢的那一刻他的罪行也再无法掩饰。   毕竟傻子都看得出来,波澜迭起的水面和他绷紧的右臂是在干什么。   “达蒙你……”他羞得话都说不出来。   贺灼却偏要开诚布公:“我在做你刚才想着我做的事。”   你对我有欲望,而我对你的欲望只会更重。   “我……”他这么一说季庭屿连讨伐的立场都没有了,毕竟是自己荒唐在先,“你先…我出去你再…弄……”   贺灼不放,也不说话,就用饥肠辘辘的狼盯着能看不能吃的猎物的眼神,死死盯着他——这让季庭屿清楚地明白,自己就是他此次活动中的一环。   “你个变态,赶紧放开……”   季庭屿臊得想找个地缝把自己埋起来,被人抓着手看他幻想着自己打,这他妈算怎么回事啊!   “让我抓一会儿,小屿。”贺灼粗重的喘息里透着克制,潮热的大手如镣铐一般禁锢着他。   “你乖一点,我就不去抓你。”   显然这个“抓”和抓手的“抓”根本不一样。   季庭屿脸颊爆红,掰他的手也不是不掰更不是,后来自暴自弃地想:反正他也帮过我了那我就还他一次。   最后竟然真的就那么被他抓了十多分钟。   直到贺灼蓦地仰起头,闭着眼发出一声沙哑至极的低喘,水面荡起一层涟漪后终于回归平静。   “好了。”他放开手。   “好你大爷!”季庭屿拿起肥皂就砸他。   贺灼心情颇好,躲都没躲,给他砸了一下解气,可猫咪还是气得头顶冒烟,莫名觉得被抓过的手腕好烫,于是他故意去贺灼浴桶里洗手。   还骂他:“你脏死啦你个王八蛋!”   “水里有我的东西。”   “啊啊啊闭嘴啊!不要说了!”   季庭屿踩着水啪嗒啪嗒跑了出去,贺灼看着他的背影,笑得肩膀都抖起来。   被鹿茸酒折磨了五六天,这是他最餍足的一次,爽到浑身上下所有的毛孔都舒展开了。   将手臂搭在浴桶上呼出一口气,他抬起握过季庭屿的那只手掌,放在脸上,伸出舌尖轻轻舔了一下。   -   萝卜泡菜含酒量不高,季庭屿只折腾一个晚上就解了燥。   贺灼十全大补丹的余韵也进入尾声,两人终于可以清清爽爽地睡个好觉。   季庭屿在身体恢复差不多之后再次联系了基地,但情况似乎不太理想。   贺灼没有多问,这是他自己的事业,他相信季庭屿会有更准确的判断。   比起这些,他更在意的是——   “你要和我换什么?”   大胡子拿着一块蓝宝石腕表,不敢置信地看着贺灼,他实在想不明白这匹无时无刻不在发情的狼王为什么要用一块死贵的表和自己换两根萝卜。   “嗯,不要酒泡的,新鲜的有没有?”   “有倒是有,我藏了两根没舍得吃。”   “都给我。”   “喂达蒙!你不要狮子大开口!都说是舍不得吃的了!”他立刻把表塞回去,宝贝似的护着自己那两根萝卜。   在雪山里新鲜时蔬可价值千金,他还想拿来给桑布泡酒喝呢。   贺灼没说什么,把自己的袖扣和胸针全部摘下来递过去,“三样都给你,我就要那两根萝卜。”   “可是……”   “尼恩,相信我,比起萝卜桑布一定更喜欢宝石。”   “你确定?他可是一头黄牛!哪里有牛会喜欢宝石的?!”   “就是因为这种想法,所以你到现在还没追到他。”   贺灼的眼形很凶,不笑时更甚,锋利的下三白眼就像一柄细刀,割过与他对视之人的心脏,这让他说什么话都很令人信服。   “好吧好吧,让我来尝试一下……”大胡子说。   “记住,除了宝石,不要再送任何多余的东西。”   “啊?什么都不行吗?我还为他准备了一把新鲜的青草,他吃上草一开心或许就会立刻答应我了,你觉得呢?”   “并不会,他只会把反刍吐你脸上。”   “……”   大胡子悻悻地把宝石收起来,顺着贺灼的视线好奇地看过去,只见矮矮的雪堆顶着两只橘黄色的小猫耳朵,是季庭屿窝在那儿玩兔子。   “话说达蒙你为什么要换萝卜?你可不像食素的人。”   贺灼的目光久久地在那对猫耳上驻足,“他最近没胃口,不好好吃饭。”   “哦上帝,所以你是要给你的小猫解馋吗?“大胡子由衷钦佩:“我要是他,早就亮出腺体给你咬了!”   “我倒希望那天到来时,他能愿意来咬我。”   大胡子立刻促狭地笑起来,“你这个坏家伙,还没在一起就想让他给你咬了吗,你可不要对小屿太粗鲁哦!”   “……”   “我说的是咬我的腺体。”贺灼无语道。   -   季庭屿今天午睡得很不踏实。   他老是感觉有人捏他耳朵。   捏完左边捏右边,捏完右边又捏左边,他不耐烦地让耳朵趴下,紧贴在头上,可那只手又伸进他头发里转圈。   “你想死吗?我在睡觉!”他一把将那只作乱的手攥住,睁开眼瞪着对方,”小心我把你这双好看的手给撅了。”   “你觉得我的手好看?”贺灼精准抓住重点。   卧槽说漏嘴了……   “一般般吧,勉强能看。”   “那我是不是可以期待一下?”   贺灼掌心下滑,捏住他的指尖:“也许有一天你会愿意和我十指相扣,而不是被我强迫着才肯给我抓一会儿。”   “你也知道你那是强迫!”   “小屿,如果你真不愿意,我会放手。”   言下之意,你明明就是半推半就。   “我……”季庭屿发现自己无法反驳。   他红着脸坐起身,生硬地转移话题。   “几点了?哎,你表呢?”   他他记得贺灼很宝贝那块表的,在防风洞里溅上血都要第一时间擦干净,怎么今天没戴。   “拿去换猫粮了。”贺灼说。   “……什么鬼话?”   难道这里还有除了我之外的别猫吗?   季庭屿心口莫名发堵,烦躁地撇过头。   “两点了,起来吃点东西吧。”贺灼把他的被子掀开。   “不吃了,我不饿。”他现在看见腌肉就想吐。   “不会让你吐的。”   贺灼从身后端了个盘子过来,上面并排放着两个白胖小汤盅,左边那盅里盛着煮到透明的猫爪形状的萝卜,右边是炖煮得软烂入味的牛腩萝卜煲。   季庭屿一愣,头顶的小猫耳朵慢慢耷拉下来。   他那么聪明,怎么可能想不明白。   ——没有别猫,是给自己换的猫粮。   于是堵塞瞬间消失,心脏被惊喜填满。   “这是天价猫粮吧?”   贺灼也不遮掩:“这盘花了我一千万。”   “多少?!”饶是早有准备季庭屿也吓了一跳,想了想小声对贺灼说:“达蒙,其实我更想要宝石。”   贺灼气笑了,“我揍你信不信?”   “嘿嘿,不信。”   贺灼象征性地在他头上敲了一下,“你把它们全吃光,那我花多少都值了。”   “收到!谢谢老板。”   季庭屿冲他做了个遵命的手势,捡起筷子就开吃,吃之前还叉着萝卜要给他咬一口。   “哎少咬点,你这一口得十万了,一会把钱转我啊。”   “我再给你点别的要不要?”贺灼咽下萝卜说。   “打住,吃饭时禁止聊天。”   季庭屿这辈子最尊重的两样东西就是新闻和美食,吃到自己喜欢吃的会特别专心致志,还会不经意发出两声类似猫咪的咕哝声,耳边的头发掉下来了都没发觉。   贺灼拿过床头的皮筋,站到他身后帮他梳头。   修长的手指在一头暖橘色的柔软发丝间穿梭,捏起一缕,让它在指尖自然滑落,反复几次后才恋恋不舍地将它们梳到一起,绑成小揪儿。   “紧吗?”   “不紧,再高点呗,太低了扎脖子。”   “好。”   “你吃了没?”   “没,尼恩在烧鹿肉。”   “那萝卜我给你留一半,你拌个米饭?”他知道贺灼吃那些也吃腻了。   “嗯,给我留一点就行。”   即便再想他多吃一些,贺灼也不会在这种时候拒绝。   在他看来,分食和束发,是最亲密的人之间才能做的事,可季庭屿却丝毫不觉得两人做起来有什么异样。   他无知无觉地接受着他的亲近,依赖着他的照顾,就像温水煮青蛙,完全没意识到两人间的关系早已越界。   贺灼知道这在雪山上度过的九死一生的种种功不可没,但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季庭屿本就是这样的性子。   猫咪是最怕孤独的动物,他们对陌生人充满警惕,但一旦把对方归入自己的阵营,就会毫无保留地信任亲近。   他伪装强大的同时,又无时无刻不在渴望有人能走进他心里,不要背叛他,不要抛下他,永远都站在他这边。   这并不是任性或无理的要求,因为他也是在以这样的原则真诚地对待别人。   贺灼不禁想,自己上辈子伤害的,到底是一个怎样柔软的人呢?   季庭屿前世的人生以27岁为分界。   27岁之前遇到过最大的磨难就是尼威尔抢劫案,之后不算顺风顺水但也没什么大事。   可他27岁时出了一场谁都不知道的意外,队伍的人被全面洗牌,他也卸任记者部主任的位子,身心受创,性情大变,之后和贺灼结婚,就很少再参与工作。   直到29岁,他突然接受调派去往叙斯特,被新的队友设计背叛,死在了叙斯特。   贺灼也曾想过,为什么他会在精神状态那么差的情况下还答应和自己结婚。   现在终于明白,那是他在向自己求救。   他已经陷入绝境,走投无路,渴望爱人能让自己振作。   但贺灼并没有做到,他给了季庭屿数不清的二次伤害,让他在人生的最后几年只能像只小老鼠一样躲在阴暗的阁楼里,最后还将他逼上绝路。   前世贺灼和季听澜都曾追查过他的死因和他27岁出的那场意外,但有人动用关系把这两件事压得死死的,导致他们什么都没查到。   贺灼问过心理医生,一个人如果性情大变不让人触碰的话有几种原因。   第一是亲人离世,亲密感情遭到破坏,会让他惧怕再和另一个人产生亲密关系。   第二是在重大伤害后身体受创,下意识封闭自己。   第三就是遭遇残忍的暴力侵犯,留下了心理阴影。严重的就会对他人的触碰做出应激反应。   贺灼不知道季庭屿的病因是哪一条,但不管哪条都足够他痛彻心扉。   27岁……距离现在还有两年……   小屿,你到底遭遇了什么可怕的事……   贺灼的思绪飘远,手指也跟着滑落,甚至快要触及到omega敏感的腺体。   但季庭屿依然毫无所觉。   他端着小盅一饮而尽,满足地呼出一口气,夹了一块牛肉送到贺灼面前。   “张嘴。”   猫咪抖着耳朵看向他,唇边露出两颗虎牙的尖。那张扬肆意的笑容,让任何人都舍不得伤害。   贺灼低头把牛肉吃进去,听到窗外传来一声凄寒的鹰唳,有人从空中落了下来。   紧接着一大串嘈杂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桑布和尼恩似乎在阻拦什么人进来。   “小青来了!”季庭屿激动地站起来。   “等等。”贺灼按住他,手指勾开刚绑好的小辫儿,“头发还没梳好。”   “哎呀你快点。”   接下来的一幕就像一出默剧。   季庭屿不耐烦地催促,贺灼不紧不慢地动作,外面凌厉的脚步声愈来愈近,直到夺门而入。   沙漠青掀开门帘,贺灼同时看向门口。   两道视线猛然相撞的瞬间,贺灼的手指刚从季庭屿发间落下,转到脸边,帮他揩去嘴角的汤渍。   作者有话说:   猫猫:你要再给我点什么?   狼:你先把腰窝露出来。   猫猫:你去死啊你个变态!   沙漠青迫不及待掏出刀:哥哥,我这就帮你sa了他。   猫猫:小青我知道你很急,但是你先…… 第14章 该叫你达蒙还是贺灼?   毫不夸张地说,沙漠青当时就把手伸向了后腰挂着的弯刀,周身杀意沸腾。   少年长发披满雪霜,阴鸷的鹰瞳裹挟着戾气直直刺向贺灼,那被触犯的表情似乎是自己用生命守护的天神已经被人亵渎。   而贺灼面不改色,眉眼轻轻一敛。   狼王的目光就如同从万米高空直射向他眼底,顷刻间将他的愤怒和戾气统统镇压。   季庭屿过去时竟然在他手心摸到一层汗。   “小青你……”他扭头看贺灼:“你是不是欺负他了?”   “我为什么要欺负一个小孩子。”他眼中的威慑已然褪散,重新变回温良恭谨让。   “我不是什么狗屁小孩子,难道不是突然冒出来的你更让人觉的可疑吗?”   “可你要知道这世上后来者居上的事情多了去。”   “我杀了你看看死人还会不会居上!”沙漠青生平第一次说这么多话,冲上去就要跟贺灼决斗。   “住手!我惯得你们毛病是不是!”   季庭屿实在不明白他俩为什么第一眼就不对付,在雪山上时也是,贺灼摔倒扑过来时,沙漠青差点抬脚踹他。   “现在是什么情况,就你自己来了吗?”季庭屿把弟弟按椅子上,给他倒杯水。   不等他回话门外就有人喊:“老大!还有我们!”   孟凡跳着脚招手,桑布问能不能放他们进去。   “进来吧,谢谢你桑大叔。”   一同来的不止他俩,还有那天的猴子司机、美女蛇罗莎琳以及医生艾瑞克。   孟凡冲进来就往他身上扑,小兔子眼红彤彤得特别可怜:“呜呜呜老大,我就知道你还活着……我还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   “这是什么话?谁说我死了?等等——”季庭屿的声音骤然压低,捏住孟凡左边那条明显短了一截的耳朵,“小兔崽子,你这怎么回事?”   “我……”孟凡一听到他叫自己就再也憋不住了,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嘴唇蠕动着直哆嗦,一副委屈极了想要立刻和亲人告状的模样。   但他看到季庭屿身后的贺灼,话音又止住了。   其他队员这才注意到季庭屿身后还站着个外人,贺灼面色冷淡,目光锐利,透着一股平等地不在乎任何人的冷漠,只是将手轻轻搭在季庭屿肩上。   就像一面无声但坚实的后盾。   “没事,自己人。”   季庭屿拍拍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背。   孟凡点点头哭哭啼啼说:“我们回去后带了很多人出来救援,结果走到一半发现拿的枪都是空包弹,打电话回去基地说是管仓库的人搞错了给了我们演习用枪。”   他骂了一句放屁,又道:“之后我们又遇到一拨悍匪,不是猎人但火力也很猛,多亏沙漠青保护我们逃回基地,结果刚回基地就有人说、说老大你牺牲了……”   他想到这又悲从中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那帮人太过分了!他们根本不是我们基地的,随便拿回来一具焦尸,连DNA都不验就非说是你!还不让我们出来继续找!我们一出来就被抓回去,还好小青没日没夜地满雪山找你留下来的信号,他都快累死了才找到这儿。”   季庭屿闻言看向站在角落里的少年,沙漠青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但很快又堵气似的撇过头。   就像受了委屈要一分钟不理主人的小狼狗。   季庭屿哭笑不得,对他说:“过来。”   于是一分钟都没撑到,小狗立刻摇着尾巴冲过去,紧紧抱住他,把脸埋在季庭屿肩窝里嘀咕了一句。   “什么?”季庭屿没听清。   沙漠青很小声道:“哥骂我……”   这是他第一次和哥哥在生死关头分开,也是第一次因为一个“外人”被哥哥训斥。   想了想又问:“是不是因为我做得不够好?”   季庭屿的心口蓦地酸涩起来。   说到底他也只是一只刚满十八岁的,很小很小的鹰,把这么多人的安全都放在他肩上实在为难。   “没有,你一直都做得很好。”季庭屿揉揉他的脑袋,又觉得好笑:“骂你一句就委屈成这样?我还揍过你呢。”   “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季庭屿看不懂他的执念,从口袋里拿出几颗糖给他,“把心放肚子里吧,我永远都是你哥,没人能抢走。”   沙漠青双手接住糖,珍惜地放进口袋里,心里却酸酸地想:可哥已经被抢走了……   季庭屿对眼下的情况并不意外,听孟凡说误以为自己死了时他就猜了个大概,毕竟这是上面抹杀一个人的常用伎俩,只是……   “阻止你们出来和拿回焦尸的领导分别是谁?”   “威廉!全都是他。”   “嗯。”   其实他猜测的幕后之人也是威廉,他和威廉分歧已久,对方估计早就想借刀杀人除掉他。   只是防风洞的位置威廉是绝对不知道的,那个洞从挖成起就是他和队友的秘密基地。   除非队里有人和威廉里应外合。   会是谁呢……   季庭屿想起歹徒曾说:背叛你的是你最亲近的人。   这到底是实话还是障眼法?而他最亲近的人……   季庭屿不动声色地抬起眼,看向对面几人。   他们全都或轻或重地挂了彩。   猴子脸上有刀伤,艾瑞克鼻青脸肿的,孟凡和罗莎琳最为严重,一个被削掉了耳朵尖,一个右手打着石膏,看起来就知道他们这几天累得够呛,但和他对视上时还是露出来一个大大的笑容。   猴子边哭边笑,罗莎琳则抹了把泪,嘴唇颤抖着冲他比了个口型:吓死了……   无论如何,季庭屿都不愿意怀疑这帮人会害自己。   “你们先出去,我收拾下东西,下午回基地。”   他说完几人就吸着鼻子点头往外走,桑布端碗进来,季庭屿还没伸手,贺灼就已经接过去。   于是几秒之后队员们听到身后传来如下对话——   “放桌上吧,晾晾再喝。”   “现在就喝,晾着也不会变甜,凉了只会更苦。”   “你一天天的真能给人烦死!”   “不就喝个药,你撒什么娇?”   “我撒个屁——唔……等等、慢点喂…都流出去了!”   吃瓜众人满脸:???   什么流出去了?   要说这个他们可不走了,鬼鬼祟祟地退回去,很快门缝里就摞了一排脑袋。   他们看到季庭屿坐着,贺灼站着,一手端着碗,一手压着季庭屿的脖子,面无表情地灌他喝药。   让人惊讶的是,季庭屿不仅没生气,还就着他的手视死如归地把药喝完,然后板着一张恨不得吃两个人的臭脸瞪着人家:“我真是让你气死了!”   贺灼抬手就在他的小猫耳朵上揪了下:“你下次再喝一半吐一半,我就换个方式喂你。”   嘶……这感觉怎么说呢?   亲密得过头,却又自然得好像他们本该如此一样。   “那人谁啊?”罗莎琳小声问。   “就那个开车上雪山的哥们儿么。”   “他和老大关系怎么这么好了?才几天啊,我们找人找得屁滚尿流,他俩却好像打通了患难见真情的副本?”   “嘿嘿,春天到了,又到了小动物们繁衍的——”   “闭嘴!”沙漠青把自己胸前的腰链扯得乱七八糟,气呼呼跑了出去。   -   几人走后,季庭屿问贺灼:“你觉得卧底是谁?”   “首先排除孟凡。”   “为什么?”   因为前世你付出了耳朵和双腿都没能救下他,那只大兔子死在了尼威尔抢劫案中。   贺灼叹了口气,说:“他对你很孺慕。”   “嗯。”这和季庭屿的判断相同。   “然后排除沙漠青。”   “欸?”季庭屿有些意外:“你为什么不怀疑小青?我以为你看他那么不顺眼,会趁机对他落井下石,而且小青和我是最亲近的。”   “我只是看他不顺眼,为什么要诬陷他,而且我确信一定不会是他。”   “说说理由。”他想知道局外人的看法。   贺灼却突然沉默了,心底五味杂陈。   前世季庭屿的队员曾被全面洗牌,只有沙漠青还在,但他并没能救下季庭屿。   季庭屿死前两个小时,沙漠青在从尼威尔赶到叙斯特的路上被害,身中七枪,失血过多,活活被冻死,到死都攥着季庭屿给他的糖。   是贺灼帮他收敛的尸骨,就葬在季庭屿旁边。   “因为他看着你的眼神,就好像你是他的一切。”   贺灼的声音慢悠悠响起,如同百老汇后巷的街头中孤独地演奏了数十年的小提琴音,充满了惋惜和无力。   他永远感念那位小少年不惜冒死去救季庭屿,这一世如果可以,他也会帮沙漠青避免悲剧的命运。   但这并不代表他会愿意把爱人让出去。   季庭屿笑起来,想到这个弟弟心里也变得柔软,“我当然不会怀疑他,小青是乖孩子。”   “他是我八岁那年和妈妈一起在大漠捡到的,他当时还是本体的样子,一岁多些,蜷缩在沙漠里唯一一块绿洲上,快要渴死了,你知道他当时在干什么吗?”   “做法求雨。”   “去你的!”季庭屿撞他一下,“他在啄仙人掌。多顽强的生命力啊,那么小的鹰都知道拼尽全力活下去。”   “你妈妈收养了他?”   “对,小时候妈妈工作忙,我哥又在国外,一直都是我们两个相依为命,他是我当亲弟弟养大的,他的性格、他对我的感情我最了解,他绝不会背叛我。”   贺灼看着季庭屿的眼睛,心想:其实你并不了解,他根本就没把你当哥哥。   前世是因为我的出现,突然娶了你,才让他到死都没能说出对你的感情。   贺灼曾想过,如果当年娶季庭屿的人是沙漠青,那他会不会过的幸福一些。   即便最终还是无法改变在叙斯特的命运,但起码沙漠青能给他三年最纯真的爱。   而不是逼迫和伤害……   -   为表感谢,季庭屿给桑布和大胡子留下了很多枪支和麻醉弹傍身,贺灼则拿出一枚蓝宝石领带夹,和之前的手表袖扣出自同一位设计师之手。   “就当提前祝你们新婚。”他将领带夹别在尼恩的衬衫领子上。   大胡子不舍地拥抱这个看起来冷酷实则很暖心的家伙,“可是达蒙,我都没有一条像样的领带。”   “那就去买一条,总不能连这个都要我出。”贺灼笑道:“记得让桑布帮你挑,你的眼光实在是灾难。”   夜幕近了,夕阳先一步临幸雪山。   前面季庭屿已经让人装好了车,转身看向他们,发现贺灼也正看着自己。   “为什么不管我什么时候回头,都能在你眼里看到我?”   倒映着自己的冰蓝色眼眸——这已经是他给贺灼做的侧写里最多的画面了。   大胡子识趣地走开,贺灼来到季庭屿面前,抬起手,温柔地帮他捋起耳边的碎发。   “因为你的气息萦绕着我,勒令我将眼神放在你身上,那我只能顺从它。”   季庭屿无奈地侧过脸,他身后就是灰白色的覆雪山峦,夕阳之下猫咪琥珀色的眼珠像云堤一样漂亮。   “你说起这些肉麻话都不害臊是吗?”   “以后你还有更多时间来看我会不会害臊。”   “说的这么自然,我说要留下你了?”   “你还想赶我走?想都别想。”   贺灼捏住他的鼻尖扭了一下,像梦呓那般,很轻很轻地说:“我已经没有毅力离开你第二次了。”   “那好。”   季庭屿把手伸向口袋,面不改色道:“你要不要先解释下这个?”   他再抬起手时,细白的指尖夹着张薄薄的硬卡,贺灼不用看就知道那是自己的身份证。   “小青刚给我的,没记错的话,你就是贺世锋那个老王八的儿子吧。”   季庭屿歪过头,目光如刃刺向他的眼:“我该叫你达蒙,还是贺灼?”   贺灼转过脸,冰蓝色的目光在季庭屿目之所及中转了半圈,落到他眉心上。   “小屿,你以前都叫我哥哥的。”   作者有话说:   猫猫:好的giegie~ 第15章 还没想起我吗?   其实不论是前世的雪山初见,还是这世的酒馆初遇,都不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早在季庭屿还是个小宝宝时就已经见过贺灼,说起来他的出现比沙漠青要早得多。   那时季庭屿三岁,贺灼十岁,机缘巧合之下曾有过两年的邻居竹马时光。   小时候的季庭屿粉雕玉琢,可爱得要命,刚学会化成人形不久,顶着软趴趴两只小猫耳朵,翘着蓬松的尾巴,圆头圆脑圆肚皮,穿着开裆裤在大院儿里跑来跑去。   所有小朋友都喜欢他,玩过家家时抢着让小季庭屿做新娘,但季庭屿那时候可高冷,从来不让别人牵手摸尾巴,只有一个人除外,就是贺灼。   因为贺哥哥不仅温柔大方,还会变成好大一头狼,让季小猫把他当滑梯那样爬。   季庭屿喜欢吃糖,贺灼就总装着一罐巧克力豆,小猫咪为了吃糖无所不用其极,踮着小脚丫抱着大狼头“muamuamua”地亲他,亲一口就叫他一下。   贺灼是家里第二个孙子,别人都叫他二哥,季小猫也学着叫,但他口齿不清,二哥叫成“爱的”。   贺灼就逗他:“小屿喜欢我吗,叫我什么?”   眼里只有他一个哥哥的小猫就高冷地推开别人,朝他露出大大的笑脸,张开小胖手抱住他,表忠心一样大喊一声:“爱的!”   那是贺灼童年里为数不多的治愈时光。   只是后来分别太久,再遇时贺灼已经忘了这个弟弟,而季庭屿一只三岁的小猫咪,连那段记忆都不清晰了。   他只依稀记得自己有过一头很大很大的狼,会给他吃糖,让他玩滑梯,还会把他一只小不点顶在头上,让他狐假虎威,做一个威风的孩子王。   他小时候还仰着张无辜的小猫脸想:怎么小朋友们都被我吓跑了,是不是我长得太凶了耶?   旁边圈着他的大狼无奈点头:是的,你凶得要命。   -   前世也是贺灼先想起这段往事,只不过他还没来得及说,季庭屿就已经去世了。   尘封了两世的回忆终于再次被揭开,贺灼说完这句就转过头安静地望着他,冰蓝色的眼眸就像一汪要消失在水里的海,让人留恋又伤怀。   因为他们前世明明有很多机会,却全都变成了遗憾。   “还没想起我吗?你小时候曾说过我是最好的哥哥。”   季庭屿心脏猛然震颤,眼眶像被醋泡过一样发酸。   莫名想哭。   他终于想起,在防风洞里巨狼用尾巴缠住他的感觉为何那样熟悉。   因为小时候的贺哥哥也总是护着他,在他要掉下来时用尾巴缠住他,还笑话他:“这么笨,长大了可怎么办啊。”   是因为这段往事吗?   我和他相处时总有一种其他人没有的熟悉感?   季庭屿感觉自己已经走进了贺灼这片迷雾的深处,却又感觉自己仍停留在边缘。   “你没有别的要说的了吗?”他偏过头问。   “你长大了。”   “对,我不仅长大了,还能揍你了。”   他有些生气贺灼为什么不早说,但转念一想他如果早就说了,那自己估计会再次将他代入哥哥的身份,那样太奇怪了……   “你如果怪我为什么没有早点提起,那是因为那样会让你先入为主把我当哥哥,而我绝对不想只做你哥哥。”贺灼声音平淡,但每一句都踩在他心窝里。   季庭屿感觉自己再度被人看穿。   “早就发现我有问题了?”贺灼问。   “嗯……”   “你的本体是混血西伯利亚雪狼,平时吃饭从不碰西法人酷爱的硬面包,说明自小在华长大,加上你有些宜市人的饮食习惯,而我碰巧也是宜市人,在我去搜宜市富家子弟的资料时,正巧看到你大闹发布会的视频。”   “既然早就知道我有问题,为什么不早说?”   “因为我不确定你要在我身边待多久。”季庭屿转过头,清澈的眼睛仿佛能洞悉一切的河流。   “达蒙,”他还是习惯这样叫他:“我知道雪山那一晚对你来说意义非凡,我可以坦诚地告诉你,对我来说也是。我不愿意去破坏它。”   “如果你的打算是在我安全后就离开,那作为我人生中一个短暂的过客,为了保护这段美好的回忆,我不会介意你身后的任何事,你对我来说永远是一只叫作达蒙的小狼,但如果……”   “如果我要长久地留在你身边呢?”贺灼接过他的话。   “那你就必须坦诚。”   “我给你信任的前提是,你绝不会欺骗我。”   贺灼张了张嘴,怔住了。   因为季庭屿在明知被自己“诓骗”的情况下,还愿意给他机会。   他做事有一套自己独到的原则,该清醒时清醒,该糊涂时也不会较真。   只要在他的原则之内犯下的错误似乎都能被原谅,可是一旦违背他的原则,就会被永远剔除。   就像现在,贺灼知道如果自己敢说谎,季庭屿就再也不会信任他了。   “我没有骗过你,达蒙·霍华德是我的英文名字,除了我母亲就只有你叫过,我有非常必要的理由来尼威尔,继续和国内的事业有牵扯会让我的行为受到制约。”他一口气坦白了能说的一切。   “什么理由?”   “现在还不能说,但我一定不会害你。”   “喔。”猫咪耷拉着眼皮,将脚下一颗小石子踢飞,“那你应该知道我和你爸不太对付,下次见面我可能会痛扁他一顿。”   “放心,我会帮你守好门。我是站在你这边的。”   最后一句让季庭屿的心雀跃起来,压着嘴角问:“即便对面是你父亲?”   “即便对面是任何人。”   季庭屿在那一刻疯狂地想抖耳朵,但他忍住了,人模猫样地往车上一靠:“下次有问题记得自己主动坦白啊,跟着我的人都是如此。”   “这么说你同意我留下来了?”贺灼低头去看他还红着的眼,那骄傲的表情就像俘获了全世界最傲娇的猫咪。   他这样好欠揍!   “少给我得意忘形!”   季庭屿一爪子狠狠拍他头上,扭头走了。   连背影都是气呼呼的。   -   一行人在傍晚踏上归程,几辆军绿色的重卡不紧不慢地在纯白色画布上爬行。   季庭屿最近总觉疲惫,没有精神,应该是之前遇险时硬熬过去的发情期再次造访。   他一上车就睡了,脑袋跟着座椅摇摇晃晃,追着车的日光照在他脸上,刺得眼睛发胀。   一只手突然伸过来,盖住他的眼。   “贺灼?”   “嗯,怎么了。”   没怎么,就想确认下是不是你。   但这样说又觉得怪。   “我嗓子疼。”他胡扯了个理由。   贺灼没再说话,他又看不见,只能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紧接着温热的杯口抵在唇上,热气熏了一脸。   “喝一点。”贺灼哄着他。   季庭屿仰头闷了一大口,唔一声差点吐出来,“这什么玩意儿啊,你想毒死我!”   “尼恩给你配的草药水。”   “我不是扔了吗?”   他记得他出门前明明给倒了!   “你倒的是我提前灌进去的咖啡。”   “什么?!我废那么大劲才偷到结果只是咖啡!我真是要被你气死了!”季庭屿泄愤似的把嘴上沾的药汁全抹在他肩上,然后脸蛋就被揪住了。   贺灼摸了摸他,又把额头贴在他头上,有点烫。   “是不是要发情了,闻着像个小酒鬼。”   “昂,回去又要打针,一天天没个消停。”季庭屿想起发情期就烦,更别说这一个礼拜不是打针就是吃药,还上蒸笼蒸了几天,更烦了。   他性子里好动,讨厌一切会让自己变得软绵绵的事,又不好意思在别人面前表露,只因为贺灼刚解锁了“小时候很宠他的哥哥”的身份,这才肆无忌惮地露出“任性”的一面。   “如果不想打针,我可以帮你。”   季庭屿一怔,害羞地舔舔唇,“过来。”   贺灼难得有些紧张地靠过去,就见一只小猫耳朵向后一甩然后啪一下抽在他下巴上,“走开。”   一来一回不过两三秒,他把狼王当狗狗那样逗,贺灼却只是宠溺地看着他得意洋洋的小耳尖,剥了块糖塞他嘴里。   季庭屿闭着眼都吃得眉开眼笑。   “原谅你给我喝苦药汤了。”   贺灼不禁摇头,“小孩子。”   而此时缩在最后一排的孟凡和罗莎琳,正在拼命假装自己不存在。   “你确定他俩没搞上?”罗莎琳超小声地问,“那个贺灼看老大的眼神都拉丝了。”   “没搞啊,老大身上还是自己的味道。”孟凡极其坚定。   “哎呀笨啊你!”金发红唇的美女蛇姐姐恨不得用尾巴抽他,“要是连味道都串了那就不是搞上,是老大被搞了!”   “啊?那可怎么办?我们可怜的老大啊,能搞得过他吗?他的裤裆看起来能撞死一头牛!”   “你个小兔崽子!你看人家裤裆干什么!”   孟凡赶紧卷起大耳朵盖住自己通红的脸,“那我听说像他们这个等级这种野兽本体的alpha欲望都很重么,他鼻梁又那么老挺,中指那么老长,我有点不放心老大……”   “哎呦,只能说人各有命喔。”美女蛇心有戚戚道:“我们可怜的老大,以后可要遭老罪喽。”   不知道两人正在为自己祈福的季庭屿此时头昏脑涨的,身上热浪一波高过一波,面色潮红得能掐出水来,衣服里更是出了一层汗,顺着脊椎往下淌。   最要命的是,尾椎上面三寸处,感觉到热热的一阵阵发麻。   好酸……   好想把尾巴放出来,被人揉一揉……   作者有话说:   猫猫:我以后真的会遭老罪吗……   狼:不会,只要你配合我。   猫猫:怎么配合?   狼:首先变回本体,把小胖肚子撅起来给我吸吸。   你大爷的我就知道你是个变态!好吧好吧……季庭屿一边揍他一边变回猫咪深吸一大口气直到自己吸成河豚,然后气鼓鼓地指指自己的肚子,“滚过来吸!” 第16章 小屿,开门   一段路程半长不短,赶到基地时天已黑尽。   雪又下了起来。   记者部基地建在一个四面环山的盆地里,占地面积十分可观。   车开进去直接冲到盆地中心的冰冻湖边,湖水是果冻一样的浅绿色,冰面如同镜子一样倒影着将手臂搭在车窗上的贺灼。   他下车时正好站在冰面上,低头往下看时,有一种雪花从自己脚下飞向天空的错觉。   季庭屿一下来就被等在门口的队员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住了,一个个全都红着鼻子红着眼地叫季主任。   只不过有的真心有的假意。   他没表现出任何反常或疏远,说了几句后就把贺灼拉到自己身边,“这位是贺总,以后和我们一起做事,明天开会再和大家详细介绍,今天就先吃饭休息吧,猴子帮他安排宿舍。”   众人点头称是,但不免疑惑,纷纷猜测这人什么来头。   就在他们偷眼打量贺灼时,就见季庭屿往他耳边靠了靠,“我去打针?”   语气听起来就像小朋友和家长交代去向。   ??什么情况?季主任是在和他请示吗?   队员们匪夷所思,万分不解,可接下来这一幕让他们差点把眼珠子都瞪出来。   只见贺灼抬起手,放在季庭屿脸上,从他脸颊摸到汗湿的脖颈,“怎么烫成这样?”   “别提了,我热得要炸了。”   贺灼把外套脱下来裹在他身上,“晚上吃什么?我给你煮个面?”   “没胃口,吃两口就不想吃了。”   “多少吃一点,吃不完的我吃。”   “哎呀你烦死了,随便弄吧。”季庭屿嫌弃地躲开他,贺灼无奈地拍拍他肩膀,“去吧,有事给我打电话。”   季庭屿走了,整个基地门口陷入死寂。   众人压着嗓子发出阵阵惊呼,全都愣在当场。   “我天,刚才那是我们老大吗?好乖的样子……”   “我只想知道那个贺总是谁,老大亲戚?不会是上面的大领导下来视察吧?”   今天刚见到贺灼的人已经傻眼了,目瞪口呆,他们从没见季庭屿和谁这样亲密,就连沙漠青都没摸过他的脸。   “不不不,老大不说了吗,他的全名是贺灼。”相比之下孟凡几个淡定得多,“老大特招进来的,据说交了投名状。”   “什么投名状可以和老大贴贴!我也要交!”   “那不知道,细节咱也不清楚。”   -   贺灼入乡随俗,在记者部食堂吃的晚饭,顺便看看季庭屿平时用餐的地方。   他端着餐盘,在一个角落里坐下。   头顶暗沉的灯光打在他线条完美的下颌上,就像一幅出自大师之手的光影名画。   众人的视线如同X光般跟随他移动,其中自然不乏季庭屿往日的追求者和倾慕者,他们迫不及待地想在贺灼身上找出什么可以将他比下去的漏洞。   可结果却不尽人意。   贺灼的身形体态堪称完美,混血的面容兼具中西方的魅力,垂着眼帘慢慢咀嚼的样子宛如慵懒的狼王。   他举手投足间的古典贵族气质,让他即便用刀叉吃着汉堡罐头,都像在拍奢侈品餐具广告。   更不要说那双冰蓝色的眼眸中不怒自威的强大气场,让众多追求者都感到了挫败。   除了斜对角的一道视线,阴狠中透着浓浓的不甘。   贺灼抿了口水,倏地抬眼一扫,对方立刻缩进墙角。   胆小鬼。他在心里轻嗤一声。   -   吃完饭猴子抹着嘴过来,说要带他去宿舍。   猴子人不如其名,长得又高又壮,M国人,一只眼睛受过伤常年带着黑皮眼罩,像某动画片里的海盗船长,但性格十分和善。   “嘶……先走吧,带你去宿舍。”他貌似吃坏了东西,揉着肚子哎哎叫,还不停释放芳香气体。   “你不舒服就先去解决,告诉我房号我自己去。”   “可是老大交代我——”   “哎猴子哥,这是新来的吧,我带他去宿舍吧。”一个佝偻着腰的beta从身后走来,满脸堆笑。   猴子立刻感恩戴德:“谢了哥们儿,我真遭不住了!”   他朝贺灼挥挥手就冲向厕所,新来的beta在他走后直起腰,转过头:“我带你去?”   “不打扰的话。”贺灼没看他,径直从他身边走过。   走到宿舍楼前时beta看到一箱摄影器材堵在门口,半人高,看起来分量就不轻。   他吩咐贺灼搬到旁边。   贺灼连个眼神都没给他,越过他继续走。   “嘿!不要不识抬举!你可是个新人!”那人凉飕飕地警告。   贺灼脚步顿住,舌尖抵上后槽牙,过了一会儿还是低头拿下手腕上的钻石袖扣,弯腰将箱子搬起。   “放这儿?”   “再左边点吧,那容易受潮。”   贺灼放到左边。   他说:“还是右边吧,左边太阳照。”   贺灼又放回右边。   他又说:“哎呀,对不起啊,我又觉得左边好了。”   在他第四次变卦后,贺灼放下箱子,直起腰,冷冷地看着他。   下三白眼半垂,黑色衬衫绷出精壮的肌肉轮廓,堪称强悍的倒三角身材。   这让beta终于想起自己折腾的对象是一头狼。   “你、你想干嘛?”他下意识后退一步。   “我是你们队里的编外人员,只属于季主任领导。而且我脾气不怎么好,独断专行惯了,不喜欢别人告诉我该怎么做事。”   Beta脸色瞬间难看至极,“你什么意思!我是你的前辈吩咐你干点事都不——”   “意思就是你再对我指手画脚我就把你的双手双脚都折断塞进这个箱子里。”   重达百斤的箱子被一脚踹过来,beta吓得心里一哆嗦,立刻恼羞成怒:“臭小子别这么狂妄,你以为你是谁?我可是你的上——唔!”   话没说完他就猛地瞪大双眼,“砰”地一声直直跪倒在地,脸瞬间憋成紫红色!   3S级alpha的信息素攻击如同一块巨石兜头砸下,beta鼻孔里登时喷出两股血,他感觉自己肩膀已经被碾碎了。   而对面的贺灼全程连一只手都未抬起。   狼王的眼眸平静到不掀一丝波澜,在他脸上扫视一遍后,将信息素收回。   Beta如获新生般瘫倒在地,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贺灼走过去,翻开他的口袋,扯出四五张彩色塑料糖纸,露在口袋外的小角上整齐地折着三道褶皱。   ——这是季庭屿的习惯。   他很宝贝吃完的糖纸,会在角上折三道褶然后藏起来。   如果不是看到这个,贺灼不至于动怒。   他把糖纸放在鼻尖下嗅闻。   果然,一股腥膻味。   Beta顿时像被掀开遮羞布一样疯了似的来夺,贺灼直接踩在他手背上,狠狠碾过半圈。   “啊——放、放开我……你知不知道我是谁,你再敢对我动手我就让领导把你开除!”   “除了这些糖纸,你还偷过什么。放在哪里。”   显然他的话没对贺灼产生丝毫威慑。   “你也想要?我不会给你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拿那些东西干什么!少来装清高了,你根本就和我一样龌龊!”他疯狂吼叫着,狰狞的脸唾沫横飞。   可贺灼却只是嗤笑一声。   “你以为,我要像你一样靠这些东西来纾解?”   Beta瞳孔一震,下一秒,张开大嘴扑上来。   “你碰了他!我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他的本体是鳄鱼,嘴巴张开里面长着两排三角形的獠牙,口腔里喷出粘稠的液体,赤红的双目仿佛要生生咬下贺灼的肉。   可他越是绝望,越是愤怒,贺灼就越冷静越轻蔑,只用一只手就将他的头按进泥里。   “听好了,你个连和我对视都不敢的孬种。”   “他是我的爱人,我珍惜他,尊重他,更爱他,我早晚都会拥有他,我也早晚都会属于他。到时他也会爱我,拥抱我,亲吻我,整夜都在我怀里安睡,我们会度过一个又一个发情期和易感期,最后连灵魂都会留下彼此的气味,而你呢?”   贺灼掐着他脖子的手慢慢收紧,冰棱般的声音里尽是残忍的意味。   “你只是一个连站到他面前说爱都不敢的怂货罢了。”   Beta愣在那里,撕裂的眼眶里有浑浊的泪水流下,竟是哭了起来。   “不过是几张糖纸,赏你又怎么样。”   “你以为我会在意?还是他会在意?”   “只有你。”贺灼轻蔑地俯视他。   “只有你为那些见不得光的快感骄傲,还自以为是他给你的高潮。可是当你再拿出那些东西,想到他是一个你永远都触碰不到的强者,一个早晚会属于我的omega时,你还能勃起吗?”   “啊——”beta绝望地吼叫起来,本就病态的精神世界被他三言两句就击塌。   “别喊了,你这副样子真倒人胃口。”   贺灼的冷静和他截然相反,如同古典西洋钟里最精准的秒针,却能以绝对镇压的姿态碾死蝼蚁。   “我最后问一遍,告诉我你偷的东西在哪儿,或者我拧断你的脖子,将它们作为遗物烧给你。”   Beta痴傻似的瘫在那里。   半分钟后,他说:“没了……只有那些……”   贺灼这才站起身,慢条斯理地放下衣袖,“滚吧。”   Beta踉跄着爬起来,看都不看他就跑了。   在他走后,贺灼掏出手帕将自己的手指一根一根擦净,然后剥开一颗橘子糖,“吃不吃?”   四下无人,自然没人回应他。   墙角后面却突然钻出两只小猫耳朵。   “这么大的少爷脾气啊,他干什么了把你气成那样?”   季庭屿没听到他们的对话,只看到那人狼狈地跑开,可他私心里就觉得一定是那人惹到了贺灼才会被教训。   这让贺灼觉得雀跃。   “你都说我是少爷了我还不能有点脾气吗?我讨厌他那副命令腔调。”   “那咋办,你在我队里,我可能要经常命令——唔。”   季庭屿话没说完,嘴里就被塞了一块橘子糖。   “你和别人怎么能一样,你的命令是我的奖励。”   “我提前谢谢贺总包容?”   “不用谢,以后就要你来包容我了,希望到时候季主任不要推拒。”   又来了,季庭屿朝天翻了个白眼。   “你脑子里一天不想这些会空得往里灌风吗?”   贺灼闻言看着他,心里想的却是刚才那人令人作呕的嘴脸,他一想到那些糖纸上面的膻腥味就觉得恶心,恨不得把beta抓回来踩烂。   “小屿,我可以装得清心寡欲,对你毫无兴趣。但当我告诉你我不想要你,可脑子里却对你做尽下流事时,这样表里不一的意淫才是对你的亵渎,不是吗?”   季庭屿怔了怔,居然无言反驳。   贺灼说的对,他确实最恶心那些表面上清高老实背地里意淫他的人,一想到就起一身鸡皮疙瘩。   “我不可能不想,这本来就是情爱的一部分,为什么要为这些再正常不过的事羞耻呢?还是说……”贺灼突然俯身侧过脸,距离近到那黑长的睫毛要扫到他脸上:“你之所以这么害羞,是因为你表面上清心寡欲,背地里也偷偷想过我了?”   “我没有!”   季庭屿肩膀一缩,立刻想起误食酒酿萝卜那晚,自己想着他的手释放。   “没关系,你年纪小,偶尔耐不住很正常。”   “我都说了我没想!”   你不要再扒拉开我的脑子往里看了!   “好,你说什么都是对的。”   “啊——我真是被你气死了!”季庭屿的小猫耳朵都被气成了飞机耳,狠狠撞开他的肩膀,“我脑子抽了才会特意出来看你有没有受气!”   他逃似的跑回自己宿舍,越跑手脚越酸软,裸露在外的皮肤滚烫,被冷风一吹又冰又刺痒。   处在发情期的omega本就不禁撩,贺灼还非要贴那么近和他讲话。   好热好热好热……好想凉快一下……   贺灼的手就很凉快……   可我不能再想他了……要不然我就是变态了……   他脑袋里昏昏沉沉,像只小陀螺一样四处乱撞,把自己撞进浴室。   抑制剂在常年使用下失效,发情期的欲念并没有被压下去多少,反而让他变得敏感和脆弱。   就在季庭屿躲在花洒下,抽泣着怎么都无法得到解脱时,电话突然响起。   “你好,哪位……”   “你住哪个房间。”   是贺灼的声音!   “我住地狱,别来找我!”   “不要乱说话,是不是303?”   “你都知道了还问我……”   季庭屿声音哑得可怜,满脸潮红地蜷缩在浴缸里,不断浇下的冷水将他单薄的衬衣浸透,紧紧贴着皮肉。   “确认下你有没有在干坏事。”   “我干个屁的坏——等等、你怎么确……你现在在哪儿?!”   季庭屿猛地坐了起来。   下一秒,就听贺灼独有的嗓音如同一柄薄薄的刃,擦过他的耳膜。   “小屿,开门。”   作者有话说:   猫猫:不开不开就不开,麻麻没回来~ 第17章 你可以听着我   怎么办怎么办……贺灼就在外面……   先穿上衣服,对,先穿衣服……我裤子呢!   怎么连内裤都不见了?!   我为什么要把衬衫夹在腿里啊!   季庭屿完全忘了五分钟前自己在干嘛,慌不择路地想要逃窜,活脱脱一个被捉奸在床连鞋都丢了的情夫。   可是当他从浴缸这头跳到那头时却猛然反应过来:他妈的,这不是我房间吗?   那我慌个屁啊!   他一头扎进冷水里,急急找回理智,一边暗骂发情期果真害人不浅,一边从捡起手机,强装镇定问:“大晚上的干什么?”   “猴子和我说你是我直系领导,有困难就找你。”   “所以呢?”   “我有点认床。”   “你说什么鬼话!”   之前和我一起睡防风洞还有大胡子家的小床时怎么没见你认床。   “今晚有雨。”贺灼又说。   “哈?”季庭屿一脸“来来来我看你要放什么屁”的表情说:“贺总请讲。”   “我有点害怕,能不能和你一起睡。”   我呸!   你害怕个西瓜你怕!   季庭屿朝天翻了个大白眼,第二波发情热已经来势汹汹地侵袭上来,四肢百骸都感觉钻进小虫子在咬。   他呼出一口热气,身体一软就贴着冰凉的浴缸壁滑了下去,不受控制地将手伸到水下,破碎而难耐的声音就像猫咪在叫春。   “抱歉,这个我帮不了……”   “那你能帮什么。”   “如果你的头不合适,我可以帮你拧下来……唔……”   咬破唇都没忍住的一声哼叫流了出来,顺着听筒滑入贺灼耳中,也敲击在季庭屿心上。   那一刻他感觉自己的丑态无所遁形。   可听筒另一端却只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   “小屿……”   几乎是一瞬间,季庭屿脑海中就浮现出贺灼的眼。   湿雾雾的,安静地垂着,睫毛和眼尾微微轻颤,这是他心疼时的表现。   在雪山上他要和自己诀别独自引开歹徒时就是这幅模样。   季庭屿后知后觉地明白,他在心疼自己。   原来了解一个人到某种程度,光是听他的语气,就能把他的表情和感受统统猜到吗……   季庭屿迟钝地感觉到某根神经异样地跳动起来,心底里最柔软的地方被挠了一下,但他来不及辨明那种异样到底是什么了。   “不要说话了。”   他用力咬了一口下唇,攀着浴缸边沿的水红指尖都在发抖:“贺灼,你先走……”   不要呆在门外了,不然我会更加难堪。   也不要再和我说话了,我真的会忍不住冲出去扑进你怀里。   “好。”贺灼回答。   他离开时电话还没来得及挂,脚步声通过听筒传进季庭屿耳中。在寂静的楼道里显得空荡荡,楼道似乎变得好长好长,走了很久都没走完。   季庭屿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松了口气……却又隐隐失落……   直到听见“嘎吱”一声响,紧接着是塑料在地板上划出的刺耳噪音,半分钟后脚步声再次出现,季庭屿似有预感一般竖起猫耳对准门外。   “咚——咚——”两声。   有人敲响了他的门。   “你怎么还不走啊……”他鼻子有些发酸。   对面却没人说话,贺灼给他发来一条信息。   【我可以说话了吗,领导。】   后面跟着大狗狗指着嘴巴的表情包。   季庭屿笑了一声,“你干嘛,你讲啊,我又没堵住你的嘴。”   他故作轻松地调侃,不让对方听到自己的异样,手机里安静了大概三秒,因为他的心跳了三下,贺灼的声音才慢悠悠传来:“难受吗,跟我说。”   第四下心跳漏掉了。   季庭屿的嘴角一下子僵在那里。   “什……什么?”   他开口时第一个字甚至没发出声音。   贺灼说:“如果你很难受,但找不到人说,就和我说。任何事情都可以和我说。”   猫咪头顶的小耳朵软软地趴了下来。   “原来你都知道……”   越是高等级的omega,发情期就越难熬。   仿佛老天爷看不惯他们违抗命运把自己变强,所以故意为他们增设阻碍。   贺灼了解过,像季庭屿这个年纪和等级,抑制剂应该早已失效,只能靠意志力硬熬。   熬一次,身体机能就被损害一次。   可明明他的身体素质强过那么多人,明明他要付出十倍百倍的努力才能像alpha一样强大,却要因为发情期而变得脆弱无助,身体虚软得如同一滩烂泥。甚至陷入情欲失去理智,被迫和远远不如他的alpha求欢献媚。   贺灼替他感到不公。   更说不出的心疼。   听筒对面沉寂了良久,就在贺灼以为他不想说时才艰难地挤出几个字:“嗯,很难受,我该怎么办?”   就像小猫在喵喵叫着求救。   贺灼的呼吸倏地收紧,心脏疼得像被击穿。   “我不进去,就打开一道门缝放些信息素给你闻,好吗?”   “不行,这样我会对你的信息素产生依赖。”   “那我哄哄你,好吗?”   他一连两个“好吗”,明明就已经在哄了。   猫咪撇撇嘴,“随便。”然后把靠近手机的那只小耳朵竖得高高的,努力去听。   “你的信息素在外溢,我在门口贴了隔离罩,楼道的进出口放了警示牌。”   这是贺灼在刚刚那几分钟里做的。   “谢谢,你做事一直很周到。”   “我还从孟凡那儿拿到了你的歌单,恰巧里面有一首播放频率最高的英文歌是我会的。”   其实是他上辈子特意学的,每次去给季庭屿扫墓,他都要悄悄唱给他的小猫听。   “那小兔崽子怎么什么都说……”这只耳朵竖累了,他把手机换到右手,竖起另一只耳朵听。   “我唱给你听?”   不等人同意,贺灼就拿下自己的蓝牙耳机。   “小屿,我把耳机摘了,现在开始就听不到你的声音了,但你可以听到我的,明白吗?”   ——不要害羞,更不要羞愧,你可以听着我的声音做任何事,我会陪着你,但不会窥探你。   季庭屿的眼眶红了起来,慢慢低下头。   他想起喝醉酒那晚自己想着贺灼的手那样,被发现后他一句话不说就走了。   季庭屿当时还以为他生气了。   可现在才明白,贺灼不可能因为那样就生气。   他根本就是纵容自己对他做任何事……   千方百计,毫无底线。   甚至把自己对他的意淫当做奖励。   季庭屿觉得此刻的自己脆弱极了。   心脏就像吸饱酸水的海绵。   大概十几秒后,听筒里慵懒又性感的男声响起,像坠落的云絮,吹到季庭屿耳畔。   “I am fiying”   (我欲高飞)   “I am flying high like a bird”   (试图超过那翱翔的鸟儿)   贺灼的声音很轻,却又好像很重。   那里面饱含着他曾宣告过和还未宣之于口的爱意。   季庭屿闭上眼,双手下垂。   将灵魂和肉体一同沉没进水中,沉浸在贺灼为他打造的国度里。   比起那一晚仅仅幻想的一只手,他这次更加肆意。   Alpha沙哑涩情的声音就像致命的诱惑,说教着他无所顾忌地享受这一刻。   他幻想自己和一个模糊的人影坐在亡命天涯的车里,彼此飙升的肾上腺素让冰冷的空气变得灼热,于是幕天席地之下直接撕开衣服,一切崩乱就此开始。   “but my fluttering wings”   (但我挥动羽翼)   “can not keep you from pulling me down”   (却无法阻止我因你而堕落)   和那双好看的手十指相扣,双腿交缠。   有人用无比熟悉的方式摩挲他的耳垂,舔过他的喉结,互相亲吻着手指靠在彼此身上,对方呼吸的热气再次喷洒在他的腺体。   “Show me all that you know”   (对我知无不言)   “Water me,I will grow”   (浇灌我就将成长)   “Place the map on my skin,go where no one has been”   (在我的肌肤上放置一张地图,去往人迹罕至的地方)   狭窄的越野车于无人之境摇晃,两具身体淌出汗水。   季庭屿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已经在那人怀里漂浮出去,吸饱酸水的心脏和滚烫的身体一同于烈火之中被献祭,融化成一滩砂砾。   “Underneath the stars”   (在漫天繁星之下)   “love me in the dark”   (于黑暗中爱抚我)   混乱结束,夜和星辰一起沉眠。   越野车再次呼啸着上路。   他散架一般窝在座椅里回味,盖着那人的夹克昏昏欲睡,偶尔被捏着耳朵叫醒,就着他的手合吸一支口感焦甜的事后烟。   等到烟雾散去,季庭屿才看清面前模糊的人影。   ——赫然顶着贺灼的脸。   猛然惊醒,才发现歌声已经结束。   水里很冷,而他大汗淋漓。   浴缸的水漫了一地,他丢在地上的衣服被泡成一团不明物体,手机早就滑了出去,掉在拖鞋上。   季庭屿眼神空洞地呆怔了几秒,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他想着先起身关上水,可刚站起来就眼前一黑,直直朝浴缸外栽去。   门外贺灼把歌唱完后又等了一会儿才戴上耳机,问他有没有舒服一些。   可对面除了“哗哗”的水流外没有一点声音。   “小屿?”   “小屿你听到吗!”   贺灼用力拍了几下门,依旧无人应答。   蓦地,他后退一步,抬腿一脚直接踹开门板,冲进浴室,看到贴着白瓷砖的地板上——   季庭屿正背对着他无助地扶着浴缸,上衣湿透成薄薄一层紧贴着腰和脊背。下半身什么都没穿,白生生水淋淋的双腿在打颤,只有一条蓬松柔软的暖橘色尾巴刚刚钻出体外,搭在臀尖,半遮半掩。   听到动静,猫咪呆呆地转过头,看到幼时的哥哥就站在身后,他抿了抿唇,意乱神迷地向他哀求:   “哥哥,你帮我揉一揉尾巴好吗……”   “我很难受……”   作者有话说:   歌词来源是《Frank》和《Love is a ***》,超级好听!氛围感超棒的英文歌!强烈安利! 第18章 你今晚还回去吗?   贺灼的身体瞬间紧绷,右手一收,险些将门把手掰断。   季庭屿茫然地歪过头,看着他,“进来啊。”   “你确定要我进去?”   “确定啊。”   贺灼用舌尖顶了下腮,抬腿迈进去。   然而就在季庭屿以为“梦想”终于要成真而迫不及待地撅起来时,后颈忽然被一只温热的大手捞住,一阵天旋地转,再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被宽大浴巾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侧着身子坐在贺灼一条手臂上。   “等你清醒了,估计会用拳头猛捶自己的头让自己失忆。”贺灼抱着他做风险评估,游刃有余的样子仿佛坐在他手臂上的季庭屿没有重量。   季庭屿听不太明白,潮红的脸蛋贴着他的肩窝轻蹭,不知死活地问:“不揉吗?你是不是不会呀?”   贺灼眉心紧拧,绷着下颌盯了他良久,倏地张口咬住他耳尖,“去床上。”   就算明天季庭屿清醒过来会恼羞成怒把他的手打断,贺灼也不可能就这样放过他。   步伐凌乱地奔到床边,将季庭屿扔上去,一把扯开浴巾,握住那条手感极佳蓬松絮实的毛茸茸大尾巴丝滑地撸到根部而后重重一揉——   什么都没揉到。   床上那么大一个人“砰”一下变回了小猫,摔进床褥里,又弹起来打了两个滚,屁股朝天撞在贺灼膝盖上。   空气在这一刻都陷入死寂。   两秒之后,贺灼带着股咬牙切齿的狠劲儿开口:“季庭屿,你故意的?”   一脸懵逼的小猫咪:“真不是……”   虽然你看不出来但我也在可惜……   “要我揉的是你,不给我揉的也是你,你怎么这么会折磨人?”贺灼架着胳膊把他抱起来,四目相对。   猫咪心虚地转了转眼珠,机灵地扭过身子抱住他的手,用脑袋蹭了蹭,“喵~”   贺灼呵了一声。   “别以为这样我就会放过你。等你好了,我要揉个够。”   他将小猫放到床上,起身去翻医药箱找到退烧药、阻隔剂和能量胶囊,一一往他身上招呼。   从季庭屿的角度能清楚地看到贺灼的脸,高挺的鼻梁映着光,凸起的喉结上下滚动,那双漂亮的蓝色眼眸里倒映着的满满都是自己。   我所有最糟糕的时候,都有你在我身边。   季庭屿翘起小尾巴,在他下巴上扫了两下——这是猫咪在表示感谢。   “身上难受就乖一点,闹什么。”   猫咪抱住尾巴翻身就趴在床上,不理他了。   “臭脾气。”贺灼笑着拍拍他撅起的屁股。   “抬手,我看看表。”   不到38度,还好,吃两片药就能退烧。   他拆出两片退烧药放在手里,白色小圆片,没有糖衣,表面一层粉末,看起来就苦。   想起季庭屿在尼恩家时每次喝苦药汤都被折磨得耷拉着耳朵郁闷好一会儿,贺灼问他:“想不想打哈欠?”   “啊?”猫咪不解地张开嘴巴,两片不明物体“嗖”一下被塞进来,贺灼合上他的嘴轻轻一抬。   “咕嘟。”   咽下去了。   季庭屿猫都傻了。“你给我吃了什么?”   “打虫药,小猫吃了不尿床。”   “我他妈不吃也不尿啊!你是不是想死!”猫咪抱住他的手指狠狠咬,贺灼也不挣脱,就当给他磨牙咬着玩。   拆了一条牛奶味的能量补充剂灌进针管里,拔掉针头,转身把猫抱起来放躺在手心里,点点嘴巴。   “张嘴。”   小猫不情不愿地将针口含进去,两爪滑稽地抱着比自己还长的针管,贺灼按着推力柄慢慢往里推,还把小指压在他肚子上,防止他吃得太饱。   补充剂里有助眠的成分。   季庭屿吃完就从他掌心跳下来,蜷缩在枕头上,扭着胖乎乎的小肚子打了个哈欠,翘着两只小手作投降状。   贺灼正在解自己的上衣扣子,发现他在偷看,就撕了一节卫生纸盖在他脸上。   大半只猫都被盖住的季庭屿:“……”   你在我房间脱衣服还蒙我眼睛?   他不满地翻过身,从卫生纸下挣扎出来,可还没探头就感觉床铺中央凹陷一大片,他像个球一样往中间滚。   还没滚两圈,就被毛茸茸的东西顶住了脸。   睁眼一看,是巨狼的头。   贺灼变回了本体,庞大体型让卧室都显得拥挤,光是一个头就要占据他半张床。   可季庭屿却觉得无比安心,因为记忆中小时候的贺哥哥就是这样陪伴他的。   他眼眶发酸,站在那不动了,两只前爪踩在一起,小小的脑袋抵着大大的狼头,整只猫还没有巨狼一只耳朵大,像个焦溜小丸子。   “还记得吗,小时候我就是这样陪着你的。”   “早忘了。”傲娇猫咪不愿意承认。   “忘就忘了,只要你记得今晚,是我和你依偎在一起。”   狼王垂下眼帘,温柔地注视他。   却并不上前,身子俯卧在床下,把吻部搭在床边。用最绅士的姿态,给他绝对的安全感。   季庭屿看着他那双比浩瀚星河还要震撼的蓝宝石眼睛,心想:我怎么可能会忘呢?   我的生命中出现过那么多人,可他们都只是匆匆飘过,只有你沉进我心底。看似光鲜亮丽的庙宇,也只有你真正地窥见过它的破败和脆弱。   “你曾经说我可以为这份礼物永久续期,还算数吗?”   季庭屿沙哑的声音响起,将贺灼的思绪拉回防风洞里九死一生的那晚,猫咪曾含蓄地表示——从天而降的你,就像是我的礼物。   “当然。”狼王的承诺没有丝毫犹豫。   “那如果礼物觉得厌烦了呢?”   “永远不会有那一天。”   “如果我不想要了,他会离开吗?”   贺灼想了想,说:“他不会让你不想要他。”   他给季庭屿的爱没有赏味期限,不管什么时候品尝都只会让他觉得幸福。   猫咪现在就很幸福,迈着小爪子走到巨狼跟前躺下,双手双脚一起抱住他的鼻子,打个哈欠,贴着睡着了。   狼王伸出自己的尾巴,变成被子盖住他。   -   季庭屿一觉睡掉大半个晚上,贺灼就一直维持着半卧的姿势做他的小床。   醒来时已是凌晨两点。   卧室没有开灯,一片昏暗中可以听到两道交错的呼吸,呼出的热气喷洒在彼此身上,在被omega的烈酒信息素铺满的小房间里,显得暧昧又朦胧。   两人都醒了,但谁都没动,就那样在黑暗中对视着。   “你再这样看着我,我就过去吻你了。”   贺灼的声音在此刻性感到了极致。   猫咪不好意思地将脸埋进爪子里,把自己缩成一颗球,慢慢蛄蛹进被子,变回人形,扭头看了他一眼。   百叶窗里露进来一面月亮光栅,正正好打在他情热刚退的眉眼上,美得不可名状。   贺灼呆怔地陷在那一眼里,直到季庭屿背过身去良久才恍然惊醒,跟着变回人样。   他看着床上人单薄白净的大半个脊背,捡起裤子往腿上套,颈侧最粗的那根血管一次比一次虬结的厉害。眼神若是实物,此刻早已代替他将季庭屿撕碎。   可床上的人依旧无知无觉。   “穿好没啊?你慢死了。”   “饿了?”贺灼坐到床边,手指没入他头发里揉了揉,“我去给你煮面。”   “卧个蛋呗。”   “好。”   他怕把人饿坏,裤子都没穿好就走了。   季庭屿扭头时正看到他裸着上身,边往小厨房走,边低头系着皮带。   骨节分明的两只大手抓着皮带一抽一合,松垮的裤腰瞬间被勒紧,背肌中间那道性感的“浅勾”被拦腰截断。   季庭屿不得不承认,在他的众多追求者乃至他此生见过的所有alpha中,贺灼都是最性感的那个。   不仅指脸和身材,还有他身上的气质。   沉稳强大,自信果决,偶尔流露出来的强势和侵占欲,满满的安全感,以及永远以季庭屿为先的准则。   这些都让人无法抗拒。   -   一碗热气腾腾的肉丝面很快就出锅了,上面还卧着煎出虎皮的荷包蛋和吸饱了滋味的青菜。   季庭屿大口大口吃得非常满足,头顶两只小耳朵都跟着卖力摇晃,吃完面又夹起煎蛋一口咬掉半个,这才反应过来没给贺灼留。   “那个,你饿不饿?”   他这话问得虚,因为即便贺灼说饿他也没东西给了,一大碗面被他吃得只剩半个蛋,还被咬得不太好看。   可贺灼却握住他的手,低头将那半个蛋毫不介意地吃了下去。   季庭屿有些怔愣。   他很好奇贺灼对别人是不是也这样?丝毫不在意别人吃过的东西。   等他吃完,贺灼起身收了汤碗,摸摸他额头,“退烧了。”   季庭屿看了眼表,问:“那你今晚还走吗?快三点了。”   贺灼放在他额上的手一顿,忽然就变了脸,温和的底色褪去,变得悍利而冷漠。   “季庭屿。”他出声。   “你还知道我是一个alpha吗?”   “啊?你在说什么?我都看过你的身体多少次了。”   那玩意儿长得像驴一样,不知道得多天赋异禀的omega才能受得了。   “知道我是alpha就不要对我太放松警惕,一个正在发情的omega让正在追求他的alpha留下过夜,这有多危险你不知道?”   贺灼光着上身站在床前,压低的眉眼中似乎藏着怒气。   他腰上皮带勒得很低,完整地露出爆发力惊人的腹肌和劲瘦的腰杆。每一根绷紧的肌肉线条,都在彰显着一个3S级alpha浓重饥渴却迟迟得不到满足的欲望。   仿佛预示着他早晚会在压抑中爆发。   季庭屿张了张嘴,蓦地红了耳尖。   “认识你以来我一直在发情,不是也没怎么样……哎呀算了算了,你不怕麻烦就回去吧。”   别搞得好像我故意留你一样。   他翻身滚进被子里,对着墙面壁。   身后脚步声响起,贺灼真的走了。   季庭屿摸了摸手臂上常年打抑制剂留下的针孔,心想,今晚又要自己熬了。   但也没什么所谓,孤身一人才是他的常态,他早已深谙与孤独共处的技巧。   正这么想着,身后床垫突然凹陷下去一大块,不等回头他的小尾巴就被握住了。   “不要生气,我请求你让我留下好吗?猫咪国王。”   贺灼的声音柔软得如同卧室内仅有的一盏夜灯,让季庭屿感觉自己被光做的笼子给困住了。   “你还能不能再幼稚点啊,我是国王那你是什么?”他湿着眼咕哝问。   “国王的狼护卫。”   贺灼倾下身,将手撑在他小腹旁边的墙壁上,那姿势看起来就像在搂着他的腰说悄悄话。   他们离得那样近,呼吸交错,眼神互相摩挲,漂浮的灵魂背着主人耳鬓厮磨。   看了良久,贺灼冷不丁问:“我亲吻你时,可以摸你的耳朵或后背吗?”   他觉得自己一定忍不住在吻他时只做接吻这一件事。没有其他事分散精力,他会将对方的唇咬得很肿。   季庭屿无奈地侧过脸去。   “护卫先生,容我提醒你,你现在连第一关都还没打通。”这就考虑接吻的事是不是有些操之过急。   “我在提前帮你适应我的习惯,以免那天到来时你会被我吓退,同样你也可以告诉我你的。”   “我的什么?”   “你在享受肌肤之亲时喜欢被如何对待,喜欢被亲外面,还是里面?”   “我……”季庭屿脱口就想吼一句“我怎么知道,我又没和人亲过!而且你有必要问得这么细吗!”   但这样老实的回答未免太丢脸,于是他搜肠刮肚半天憋出一句:“当然是里面!最好互相掐着脖子,亲到喘不过气,哈喇子淌一下巴的那种!”   我也添加了细节!当谁不会了?切。   哪想贺灼高兴道:“这正好也是我的习惯。”   还他妈正中他下怀了?   “所以我什么时候可以吻你?伸进去,掐着脖子,亲到喘不过气来那种,不过最后一条可能不太行。”   欸?   季庭屿拧着眉,十分认真的模样问:“为什么最后一条不可以?”   爱情小傻帽儿是真的很好奇。   就听贺灼一本正经道:“我不会让你的口水流出去。”   “滚滚滚滚滚!我的耳朵聋了!”   季庭屿用拳头猛捶自己脑袋,失忆!赶紧失忆!   一直到睡前季庭屿都没再和贺灼讲过一句话,把他当一大团空气,还剥夺了他上床的权力。   “你打地铺!”   宿舍开了地暖,睡地上也不冷,贺灼没意见,勤勤恳恳给他铺好床,又在他床下给自己铺好地铺。   当他打来热水给季庭屿泡脚按摩时,季庭屿的闷气就一点都不剩了,鹌鹑似的乖乖给他捏。   贺灼倒掉水,又把他贴身的衣服洗了挂起来,最后往季庭屿脚底下塞了个热水袋,才躺到自己的铺盖上。   “身上还热吗?手伸出来我摸摸。”   “喏。”季庭屿把手递给他。   贺灼把他比自己小一圈的手纳入掌心,揉了揉。好似心照不宣一般,他没放开手,季庭屿也不抽回。   两人隔着床上床下的距离双手相扣。   季庭屿想,今晚风雪这么大,我却丝毫不觉得冷。   不是因为电热毯或者地暖,而是因为察觉到我此刻的脆弱,将手递给我的这个男人。   半月前我们还素不相识,半个月后,他却变成了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觉得安全的港湾。   或许这样的信任来的太快,但是互相交付过性命的情谊,真的能够轻易跨越无数庸常的时间。   有关感情的议题,从来都没有什么道理可言。   他扯过被子盖在两人交握的手上,轻轻阖上眼。   在他睡熟后,贺灼才掀起眼帘,贪恋地望着他。   那个beta有句话说错了。   贺灼确实是季庭屿众多仰慕者甚至觊觎者其中之一,但他和那些人从来就不一样。   他光明磊落,坦坦荡荡。   他的眼神确实欲壑难填,因为3S级alpha的生理需求即便再怎么掩藏都不会显得多光风霁月。   他想要的,就一定要得到。   可他的欲望却并不藏污纳垢,让人恐惧或厌烦。   因为他的欲望组成中最浅薄的就是那种事,最旺盛的则是对平安的祈求。   比起和季庭屿做,他更想拥有一个堂堂正正爱他的身份,以及可以拿来相爱的长久的时辰。   狼王握着猫咪的手放到唇边,轻吻了一下,第无数次虔诚请愿——   即便你永远都不会属于我也不要紧,请一定平安。   作者有话说:   狼:你答应给我的奖励呢?再不给我我就发大疯自己去拿了!这个绅士谁爱装谁装,我不装了!   猫猫:不要发疯不要发疯!你再装两天,小林说就快了,不会让你等很久的。 第19章 你怎么还没个袜子大   第二天一早季庭屿的烧就退了,但他并不快乐,并且接下来的一周他都不会再快乐了,因为——   发情期结束了,分化期又来赶场了,他一周内都要维持小猫的样子。   这是大多数先天不足的AO的通病,每逢季节更替时都会进入分化期,身体虚弱,精神萎靡,只有变回动物本体才能存蓄体力。   是季庭屿最讨厌的会让他变得软绵绵的事情之一。   今早一睁眼看到自己“毛手毛脚一脸猫样”时季庭屿完全懵了,明明满脸毛愣是露出了不敢置信的表情。   他甚至好几次站起来叉着腰,闷头握爪拼命用力想变回人形,但都没成功。最后趴在枕头上横着个飞机耳,重重地叹了口气。   贺灼知道这时候该说些“没事,很快就过去了”、“并不软绵绵,你小猫的样子依旧很威严”之类的话。   可他饶有兴致地盯着猫看了半晌,从床头拿过一只棉线袜放在小猫旁边一比量:“小不点,你怎么还没个袜子大。”   关你屁事!猫咪不想理他。   “小时候是不是都不用家长给你做小睡袋,直接睡在棉袜里就行?”   ……你怎么连这个都知道?猫咪露出一丝震惊的表情。   “还真让我猜中了?”贺灼一根手指就把他弹得倒在床上,按着屁股不准起来,“跟个小丸子一样,真想一口把你吃了。”   吃了我?我先揍死你!   小猫站起来就要打他,结果两只小爪子轮番出击辛苦卖力地挠了半天只挠到一点空气,累得要命不说还把自己气个半死,吐着半截小舌头趴在枕头上气喘吁吁。   身旁好像突然没了动静,猫咪看向他。   “喵?”你又在想什么鬼?   还能想什么?   房间里全都是季庭屿的烈酒味信息素,就像高浓度春yao一样勾引着他,贺灼忍得眼睛都快红了。   只不过看着他露出来的小舌尖,脑子里就已经是满满的恶劣遐想——我想释放信息素逼你变回人形,掐着你的脖子肆意亲吻,绑住你不太乖的手臂高高吊起,让你为我崩溃痛哭,彻夜不休。   但他一个字都没说出口,只是变出自己蓬松的大狼尾给小猫当逗猫棒玩。   猫咪追着狼尾巴玩了两圈,玩累了就往他尾巴上一趴,和他要自己的手机。   当务之急是先通知队员自己的状况并分配任务。   贺灼把手机给他,猫咪踩着键盘艰难操作。   但他的爪子再小也比手机按键大,一不小心艾特全体就按成了视频通话。   于是,记者部群里五十多号人一大早同时收到了群主的视频邀请,接通之后没看到人,只看到一只放大数倍的粉色小鼻子怼在镜头前。   “咦?”孟凡好奇地瞪着眼,“哪来的小猪成精了?”   下一秒就见那鼻子退后,视频中露出一张还没个包子大的小猫脸。   “老老老、老大?”第一次见到季庭屿本体的孟凡嘴巴长得能塞下个鸡蛋,“你怎么一点都不大?你还没我耳朵长!像颗小屁豆子!”   “对啊对啊。”罗莎琳疯狂点头:“又小又胖!肚子还圆滚滚的!”   “哎老大怎么看不见你的腿呢?是忘记长了吗?”猴子贱嗖嗖说:“哦哦哦,原来是藏在肚子底下啊,明白了,拿破仑矮脚猫的‘脚’不发音啊。”   队员们哄堂大笑,七嘴八舌没大没小地调侃他,就连沙漠青这个十级兄控都罕见地没帮他哥说话——因为他在忙着给猫咪截图。   季庭屿气得头顶要冒烟,但又不好发作不然更丢脸,只见他像平常拍桌子那样抬起一只爪狠狠踩在床上,说道:安静点,开个会。   但由于他忘记戴翻译器,这句话就变成了:“喵喵喵!喵喵。”   众人安静两秒后。   “噗——哈哈哈怎么连叫声都奶奶的啊!”   “受不了了我们老大不会还没断奶吧!”   季庭屿这次真气炸了,深吸一口气站起来就要训他们,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却突然出现,挡住他下半身。   “你没戴翻译器。”   清冷又低沉的画外音在众人耳中响起。   季庭屿和下属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只见那只手伸进猫咪蓬松的肚肚毛里揉了两下,然后放下他,将表挂在小猫耳朵上。   众人听到手的主人说:“抱歉,网卡了。”   然而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   贺灼正用明显不悦的眼神看向季庭屿,堂而皇之地伸手捂住听筒和摄像头。   “走光了。”   “一次奖励都没给过我,你现在是要给别人看吗?”   季庭屿的脸爆炸般蹿红。   自己的队员还在视频里等着,而他却在和贺灼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众目睽睽之下的逗弄让他羞耻到了极点,恨不得把贺灼那张恶劣的脸挠成萝卜丝。   “有毛挡着呢!你给我适可而止一点!”   “有毛挡着就干什么都可以吗?那你散会后把肚子撅起来给我摸一会儿。”   “凭什么!”小猫战术性后仰。   “这是你欠我的奖励。”   “我什么时候答应过给你这种奖励?!”猫咪全身的毛毛都不敢置信地炸了起来。   贺灼却垂下眼帘,哀伤的神情就像一只被主人忘记要带出去玩的狗狗。   “你答应的确实不是这个,而是给我舔。在防风洞里你答应如果我们都能活着离开,你就兑现承诺,可现在即便我降低要求,你都不愿意给我吗?”   “我……”小猫看着他失落的样子一时语塞,搓了搓爪子道:“我确实答应过,但——”   “所以给我摸还是给我舔,你选哪个?”   “可我还在开会,能不能……”   “那就请你尽快作决定。”   “啊?你就是故意挑这个时候说这些的吧!”看透他诡计的小猫凶狠地呲起牙。   贺灼脸上露出坏笑:“领导需要我再问一遍吗?但我不保证这次还能不能捂严听筒。”   “哈?你还敢威胁——哎别放手别放手!给你摸!给你摸行了吧!你个变态我跳起来揍死你!”   他飞扑过去一口咬住贺灼的手,很凶地发出愤怒的咕噜声,却因这样太可爱而反被挠了软绵绵的下巴肉。   “网好了,继续吧。”贺灼放开听筒和摄像头。   “贺总?”孟凡听出他的声音,警惕地眯起眼:“你为什么一大清早就在我们老大房间里!”   可怜的老大呦,不会已经遭罪了吧。   小猫把爪子搭在他腿上,敢乱说你就死定了!   贺灼还就真的闭上嘴,在他的小胖肚子上揉了一把就下床走去浴室,边走边扯着T恤的领口从头顶往下拽。   满背粗犷的肌肉在他躬身的瞬间绷紧,延展到修长的手臂,猫咪正躲在枕头后偷看得津津有味,下一秒,沾满alpha信息素的T恤就“啪”一下落到他头顶上。   偷看被抓又惨遭T恤逮捕的小猫:“……”   “我最近表现优异,来和领导要奖励。”贺灼走到卧室门口时说。   “喔喔喔!”   视频中立刻响起此起彼伏的起哄声。   季庭屿气得要死,骂骂咧咧地从T恤里钻出来,发誓要把它撕烂,可当他的小肉垫踩上布料时却蓦地一顿。   纠结两秒后。   他将手机摄像头朝向天花板,不好意思地低了一下头,再低一下,最后一个虎扑把整张脸都埋进布料里猛吸一大口。   “喵……”   猫咪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四只小爪子全都炸开了花,忍不住猜测贺灼的信息素到底是什么味道。   其实贺灼的信息素他闻过很多次了,但就是闻不出具体是什么味,那股若即若离的气味有时淡,有时浓,有时冰冷,有时又温热。   和他的人一样捉摸不透。   -   会议结束十分钟后,贺灼才洗完澡出来。   “在里面干嘛呢这么磨叽。”猫咪暼着他。   “做了点工作,怎么了?”他浑身上下只在腰间围了条浴巾,走到沙发边坐下,双腿之间的浴巾被撑了起来。   猫咪看了一眼,被烫到似的转过头。   “有个事,我这周得休假,但联盟国那边派了毒蛇军团过来,要我们配合他们抓捕那七个在逃的战地猎人。我决定让你带队。”   “好,你让他们指挥官到了后和我联系。”   他游刃有余的姿态让季庭屿忍不住侧目。   “你就一点都不紧张吗?这可是你第一次带队。”   “我只会因为你的事紧张。”   “……”季庭屿略微无语,可又觉得这种话被贺灼说出来理所应当。   “那你一切小心,有事给我电话。”   “嗯。”   贺灼将头发擦得半干,五指岔开伸进头发里,向后一拢,空气中流出一丝沐浴乳的味道。   季庭屿更好奇了,“你的信息素是什么味道啊?”   “这种私密性问题,只有和我确定了恋人关系的伴侣才能知道,你还要问吗。”   猫咪一撇嘴,“你臭讲究还真多。”   “或者你现在把奖励兑现给我,作为交换,我告诉你它的味道。”   “我不想知道了!”小猫叉着腰瞪他。   贺灼发出一声轻笑,手从头发里拿出来,甩了甩水珠。   他手臂的线条完美到可以去应征人体模特,每一丝贲张的肌肉都像一段充满神秘感的旅程。   最长的那根中指无疑是他身上最性感的所在,略微凸出的骨节让人忍不住猜想他是不是特别擅长做某些磨人的细致活儿。   “你在看我的手吗?”   没有感情起伏的声音响起,瞬间把猫咪抓了个现行。   “喵喵……”我、我没有……   “我的眼睛和手,你更喜欢哪个?”   贺灼依旧是双腿交叠的姿势,目光极其冷淡,看不到一丝欲望。   可季庭屿却像是被冲出火山的沸腾岩浆燎到了一样,结结巴巴回答:“更喜欢……手……”说完立刻把脸埋进了爪子里。   贺灼不动声色地勾起唇,前世就是这样。   “为什么更喜欢手呢?”他诱导道:“因为眼睛只能看着你,但手可以触碰你,对吗?”   对吗?季庭屿也在心里问自己:我真的是这样想的吗?   可他很快就无暇思考了,因为贺灼的两只手在明暗交错的光影中抬了起来,暧昧地交叠在一起,互相抚摸着,滑动着。   慢条斯理地摩挲过两圈后又放到唇边,细致而缠绵地轻吻着。   季庭屿脑袋里“嗡”地炸开,他感觉自己完了。   好渴,又热又渴……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你在吞什么?”贺灼问道。   “……什么都没有!”   “渴了吗,需要我喂你点喝的吗?”   “不,我不渴……”   季庭屿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贺灼将雪水捂化在掌心喂他喝的场景,谁知下一秒,贺灼就真的将掌心摊开,冷白的手指被摩挲得泛红,轻轻蛊惑道:   “小屿,过来。”   “我答应你不会摸很重。”   “你喜欢我的手不是吗?”   是,我喜欢……我现在就过去……   猫咪晕晕乎乎地匍匐身子,做出即将发射的姿势:“那你准备好哦,我过来了。”   贺灼立刻像圣父一样张开手臂,“我会接住你。”   只见小猫吞了下口水,然后卯足力气冲向他,那坚定不移的样子仿佛要背离全世界撞进他怀里,贺灼为此还不自觉地向前递了下手。   可就在指尖掠过猫耳的那一刻,猫咪却猛然转向扑到他耳边,拖着长长的尾音狡黠道:“想勾引我啊?可惜了,我更喜欢……戴、黑、皮、手、套、的。”   说完毫不留恋地从他身上跳了下去,等贺灼反应过来时只看到已经冲进浴室的圆润背影。   不仅没被他蛊惑,还反将他一军。   果真是只坏猫咪。   贺灼愣在那儿,感受着指尖残留的柔软触感,像个被缠磨到兴起又被硬生生掐断欲望的坏蛋,倏地笑了。   他放松身体躺进沙发里,闭着眼半仰起头,抬手将掉下来的两缕额发拢到脑后,拢好后指尖突然一僵。   不知想到什么,他的食指和中指慢慢下滑,回忆着前世唯一一次用这两根手指让季庭屿爽到崩溃、爽到哭出来的画面,将指尖用力按在了唇上。   仿佛上面还沾着湿漉漉的烈酒香。   “你尽管折腾我,看我以后怎么收拾你。”   话里带着股预备秋后算账的狠劲儿。   而此时一墙之隔的浴室内。   看似从容不迫的小猫正将后背贴在门上呼呼大喘,心脏砰砰狂跳,鼻子底下突然感觉有点痒,他摇摇晃晃走到镜子前一看。   靠!他竟然流鼻血了!   作者有话说:   猫猫: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我被你调戏的流鼻血了!   狼:我也很气。   猫猫:你气个西瓜你气!   狼:我就不应该在你逃走时心软,再有下次我直接把你抓回来。   猫猫:抓回来干什么?   狼:抓回来——唔。   猫猫:算了我不要听了! 第20章 我看看他把你伺候得怎么样   季庭屿告假修养一周,记者部大小事务暂由罗莎琳代理,贺灼专门负责带队协助毒蛇军团捉拿在逃的猎人。   队伍在基地门口集合,一个猎豹alpha站到贺灼旁边小声问:“贺总听说过响尾蛇吗?”   贺灼正倚在车门边吸烟,闻言抬眼看向他,那人笑了笑,赶紧说:“这次联盟国派来与我们对接的指挥官就是他,沈听沈上将,联盟最年轻的军团长。”   与此同时贺灼的手机响了两下,是季庭屿发来的消息。   -我听说这次来的指挥官是沈听?   -这人是军方新锐,势头强劲,但脾气特别特别不好!你记住千万不要招他!出了事把我赔进去也罩不住你!   贺灼唇角弯起,似乎都能想到小猫竖着耳朵喵喵叫的神气样子。   -收到,领导。   他回复道。   后面跟着一张猫咪将头顶在床上撅屁股的照片。   这才再次看向猎豹,“你认识沈听?”   “哎贺总,可不能直接叫沈上将名字的!”他煞有介事道:“沈上将是霍华德将军最中意的学生,这几年风头正盛,霍华德将军您总听过吧,联盟军区总司令,据说以后要把位子传给沈上将的。”   “你认识他?”贺灼直接不带称呼了。   “啊,倒也不算认识。”猎豹迫不及待说:“就是军校时有幸和沈上将同期过,一起执行过几次任务,沈上将虽然脾气不好,但和我勉强能说上几句话,您有什么不方便的事派我去和他交涉就行。”   贺灼点点头。   猎豹随即松了口气,本以为他会顺势将副队长的职位交给自己,毕竟他一个新人带队没经验,正是用人之际。   谁知贺灼却问:“我和沈听能有什么不方便的事?”   “……”   猎豹接不上话。   贺灼吐出一口烟,再开口时声音瞬间压了下来:“我今早是不是在餐厅见过你?”   这话让猎豹立刻打了个寒战,“可……可能吧。”   何止见过,他还趁贺灼离座时在他的汉堡里偷偷加了点泻药。   猎豹承认自己不择手段,但这是他出人头地的唯一机会。   昨晚那个人告诉他:沈听有意在各大军区培植自己的心腹,只要他顶下贺灼,抓住机会突出表现,就极有可能被挑中。权衡之下只能出此下策。   “有事就直说。”贺灼没空绕弯子。   猎豹奇怪他药效怎么还没发作,又烦他不识抬举:“呵,贺总,我只是提醒您这不是一个好差事,奈何您听不进去,即便是我这个同袍和沈上将交涉都要处处小心,生怕犯了他的忌讳被抽一顿鞭子,您可不要口无遮拦到时候被——”   话没说完,远处轰隆声乍起。   三辆军绿色吉普车裹挟着飞溅起的咖啡色雪泥,“嘎吱”三声,在基地门口停下。   两名中尉先行下车,上前打开车门。   一道裹挟在硬挺军装里的高瘦身影跨了出来,黑色军靴重重踩在雪上。   他光是站在那儿,就犹如一柄淬过毒的重剑。在烽火中蹚出来的煞气,让人不寒而栗。宽大帽檐挡住了眉眼,只露出凛冽的下颌,还被脸上戴的止咬器遮去大半。   这就是本次行动的指挥官,沈听,3S级剧毒响尾蛇Alpha,毒蛇军团的军团长。   人群立刻蜂拥过去,以他为中心围成一个半圆。   猎豹则斜了贺灼一眼,超级大声地清清嗓子,挺直肩膀耀武扬威地走过去,嘴里亲切地喊着“沈上将”。   然而就在他毕恭毕敬点头哈腰地伸出手时,面前军官的帽檐却突然向右一偏,视线掠过他的肩膀扫向他身后。   “灼哥?”   声音轻而淡,带着不确定的犹疑。   在场众人一怔,顺着他的目光齐刷刷向后,就见贺灼倚靠在一辆红色牧马人车前,捏着烟点了点头,“嗯。”   一时间,人群里叽叽咕咕地炸开了锅,惊叹声此起彼伏。   猎豹A脸色一僵,后背“唰”地出了一层冷汗,靠近贺灼的那一侧脸莫名疼得厉害,仿佛被连抽了五六道巴掌。   怪不得他反复问自己是不是认识沈听,还直呼其名,原来真正认识的是他。   不仅认识,还关系匪浅。   沈听从猎豹身边擦肩而过,看都没看他一眼,直接穿过人群,走向贺灼。   “灼哥,还真是你,怎么突然来尼威尔了?”   “办点事。”   贺灼依旧维持原来的姿势吸着烟,显得很松弛。   “保镖带够了吗,我正好出任务,派两个人给你?”   贺灼一笑:“我的事就是协助你完成任务。”   “什么?”沈听怔了怔,随即问:“是霍华德将军安排的?哥你终于答应帮老师办事了吗?”   贺灼面色一凛。   沈听立刻就知道自己猜错了,但还是想劝他:“血浓于水,灼哥,老师的身体没有几年了,他一直在等你。”   “好了。”贺灼极不耐烦地出声。   “你再提他,我就把你弄回原形晒干了泡酒。”   沈听:“……”   刚刚才小心翼翼蹭过来的警卫:“??”   现在是该拔枪还是假装没听到?   了解他的脾气,沈听不再多嘴。   贺灼拿烟的手点点自己的脸,“怎么还戴着止咬器?”   “易感期,没办法。”   “还没找到愿意接受你的O?抑制剂不是长久之计。”   “找了,跑了。”   沈听一字一句言简意赅,脸上冷若冰霜,右手却伸进军装口袋摸了摸自己的萨摩耶挂件。   他的个人问题一向是老大难,响尾蛇A,信息素中含有毒液,不能标记任何omega,自然也没有哪个omega敢不怕死地和他在一起,除非想婚礼葬礼省个事一起办。   “为什么跑,还是信息素?”   沈听顿了顿,摸着腰间的皮带坦诚道:“他偷吃被我抓到,我把他屁股抽开花了。”   “……”   贺灼拍拍他的肩,“有时候该忍还是得忍。”   他俩都是行动派,又有默契在,把地图铺在车上三下五除二就敲定了部署方案。   所有人都分配完毕,猎豹才悻悻走过来,叫了声“贺总”。   贺灼扫了他一眼,问沈听:“认识吗?”   “没印象,怎么了?”   “他说是我们军校时期的同袍,我想半天也没想起来,以为你会认识。”   这话一出,猎豹脸上立刻火辣辣的疼,青红一片。   原来吹牛吹到人家头上了。   “不认识就好办了。”贺灼从车里拿出一个纸袋递过去,猎豹打开一看,正是早饭时被自己加了药的汉堡。   “吃了。”   “贺总我……”   “吃完,我看着你吃。”贺灼一垂眼,藏在人皮下的狼性铺天盖地涌来。   猎豹被看得心里一哆嗦,抓起汉堡“哐哐”往嘴里塞。   贺灼杀鸡儆猴,解决完猎豹其他几个刺儿头也消停了,他站在车队前望着远处差点把他和季庭屿吞噬掉的雪山,微一扬手:“走。”   红色牧马人开在最前面,带着长长的车队驶进雪原。   而距他们横向几百米之外的公路上,一辆黑色重机摩托车正从雪山与冻土接壤的公路尽头反方向飙出,与他们背道而驰,奔向尼威尔最大的服务区——红灯街。   摩托车在酒吧门口停下。   车上的人一身牛仔装扮,抬手脱下头盔,发丝凌乱地落下来,头顶竖着一对暖橘色猫耳。   本该在宿舍大床上养病的小猫咪已经改头换面,带着身后的异族小子出来找刺激。   “哥,你身体真的不要紧吗?”同样一身牛仔装扮的沙漠青担忧地问。   今早的视频会议结束后,季庭屿通知他带一支速效化形剂和乔装的材料在后门等候,说有秘密任务。   出来后沙漠青才知道秘密任务是来酒吧。   “没事,现在出来才最能掩人耳目。”   季庭屿抬手拢过耳边的碎发。   他今天没扎小揪,后颈的狼尾就那样随意散着,左眼下面贴着一小横条橘色的猫咪刺青,再加上皮夹克和方巾,热辣小野猫摇身一变就成了放荡不羁的西部牛仔。   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神秘的性感。   要是被贺灼看见,一定忍不住把他按在摩托车上一通狂亲。   两人要进酒吧时被人拦了下来,“抱歉先生,白天的客人必须有邀请券才能进入。”   “啧。”季庭屿在墨镜后抬了抬眼,抽出一根烟含在嘴里,用打火机点燃。   酒保遗憾道:“虽然您吸烟的样子很诱人,但这并不能算作邀请券。”   “是吗?”季庭屿舔了舔唇瓣。   下一秒,就见他手里打火机突然向下一滑,变魔术一样翻到了指尖。   之后也不知道怎么做的,还燃烧着的打火机在他指尖如同跳舞一般花式旋转几周,最后“啪”地一记响指甩出,季庭屿的火机、食指和小指上方,各自燃烧着三道炽热的火焰。   “这能换你一张邀请券吗?”   他含着烟,轻佻地吐出一口白雾,性感得让人迷了眼。   “我的荣幸,宝贝。”   酒保躬身为他们引路,在他离去后忍不住嗅了嗅风中猫咪牛仔的味道。   沙漠青还奇怪:“哥你什么时候学会玩打火机的?”   结果一扭头就见季庭屿趁没人注意赶紧把手指头塞冰块里:“斯哈斯哈……烧死我了,小青你刚才问什么?”   沙漠青:“……”   两人进去后直奔吧台,耳边音响声翻天。   这里是尼威尔最乱的一条街道,最鱼龙混杂的一家酒吧,客人来自天南海北,各色人种,很可能前一秒还在其乐融融地互相敬酒,下一秒就掏出枪来互相爆头。   有胆量来这的omega本就少之又少,更何况是季庭屿这种一看就知道难以征服的“稀货”。   有人冲他吹了一个挑逗的口哨,暧昧的氛围瞬间拉满,结果季庭屿转头就给他吹了一个更长更响的,“你段位太拉了,哥们儿。”   客人们顿时哄堂大笑。   季庭屿在吧台坐下,用手敲了敲桌面,“一杯大猫Brora。”   调酒师是个蓄着浅金色卷发的西方男人,深邃眼窝中镶嵌着两块墨绿色宝石。   “季主任这样释放魅力真的好吗,我的客人都只顾着看你不喝酒了。”   “得了吧哈里,他们只是在拿我当掩护偷窥你罢了。”   调酒师笑了笑,随即开始制作,很快一杯散发着独特蜡质感和饱满果香的年轻小猫被推到季庭屿面前。   季庭屿一怔:“这不是我要的。”   “被项圈束缚的大猫太软了,亲爱的,牛仔先生的气质和午夜时分的野性小猫更配一些。”调酒师微笑道。   “好吧。”   季庭屿抿了一小口,不动声色地将酒杯下压着的一张SD卡换进自己手机里。   “你要的东西在老地方。”   对方点点头,“祝您今晚愉快,小猫咪。”   喝完那杯酒,季庭屿本想拉着沙漠青立刻走,身后却响起一道软绵又俏皮的声音。   “牛仔哥哥,能帮我一下吗?”   季庭屿回过头,看到一个黑卷发大眼睛的男孩儿双手合十拜托自己,手心夹着张纸牌。   他穿着一件白毛衣,脖颈淌着汗,笑起来的样子特别甜,干干净净得像个小雪人一样,头顶竖着两只尖尖的耳朵,是一只年纪不大的萨摩耶omega。   闻闻信息素,是蜜桃味的。   “我能帮你什么?”季庭屿当他遇到了麻烦。   谁知小耶说:“我大冒险输啦,哥哥能陪我接一下纸牌吗,用嘴巴接的那种哦,不然我就要去跳钢管舞了。”   他指指身后那帮起哄的朋友,又朝季庭屿探过头,晃晃自己的耳朵,“作为交换给哥哥摸一下耳朵可以吗?”   他倾身时毛衣领口敞开,锁骨上纹着一条黑色响尾蛇,就像缠绕在锁骨上一般活灵活现。   “是这张吗?”季庭屿从他手里抽出牌。   “嗯嗯!”   小耶乖乖点头,把嘴巴撅成个喇叭花凑过去,还紧张得闭上了眼。   可嘴唇并没有被纸牌碰到,反而是小耳朵被弹了一下。   “可我也想看你跳钢管舞,怎么办?”季庭屿露出坏家伙的笑容。   “啊?”小耶眨着湿漉漉的狗狗眼,被他笑得飘飘然的,拖着很受伤的长音道:“原来世界上还是坏人多呀。”   “对呀。”季庭屿模仿他的腔调。   “那没关系,我喜欢哥哥,请哥哥喝杯酒吧,刚才打扰啦。”   他给季庭屿点了杯甜酒,然后就像一只充满能量的快乐小狗一样风风火火地冲进舞池,大跳钢管舞。   “哥,回家吗?”沙漠青终于出声。   还在看小狗跳舞的季庭屿顿时失笑,“这么可爱的omega你就一点兴趣都没有吗?”   “没有,我只想永远陪着哥。”   季庭屿扶额。   “等他跳完吧,这儿不安全,别再出事了。”   他被小狗拌住了脚,殊不知有人正马不停蹄地赶来。   -   勘探任务快结束时,沈听收到一条消息,看完后登时就变了脸。   “灼哥,带我去趟红灯街。”   “现在?什么事急成这样。”   “捉奸。”   “……”   上山时有多不紧不慢,下山时就有多火急火燎,轮胎磨得火星子直冒,但也比不上旁边坐的沈上将势头强盛,简直杀气腾腾。   贺灼第一次陪人捉奸,没什么经验,只觉得刺激,但也不好表现出来,到地方之后提醒他:“你的人你怎么收拾我管不着,但记着一点,千万别咬。”   一口下去直接天人永隔了。   沈听要气炸了还是点头,紧了紧止咬器的搭扣,用一种上阵杀敌的势头冲进酒吧。   “别乱伤人。”贺灼按住他,怕他发疯。   “那个。”沈听指着舞池里玩得最疯的浪荡小O,“我的小狗。”   “……”贺灼放手,“你自便。”   沈听怒气冲冲杀进去,和萨摩耶对上眼后小狗吓得一蹦三尺高,“卧槽卧槽卧槽”地连喊三声,活见鬼了一样汪汪大叫,满舞池乱跑。   饶是贺灼这种不爱吃瓜的人都看得津津有味,还好整以暇地给自己点了杯小猫威士忌,没想到视线一瞥,笑容瞬间消失。   最角落的卡座里,他看到了自己的小猫。   不管季庭屿乔装成什么样,他都能一眼就认出来。   只见本该躺在床上养病的小猫正和一个金发Alpha勾肩搭背。对方将手放在他后颈上他都不避,头碰头说了什么后,季庭屿又搂上旁边和他同样打扮的男人的肩膀,一起上楼。   陪人捉奸捉到自己老婆了。   贺灼冷笑一声,险些把牙给咬碎。   他再没了看热闹的兴致,瞬间共情沈听。   想到季庭屿在自己来之前可能像那只小狗一样,与别人贴身热舞耳鬓厮磨,现在又要上楼不知道干什么,他就恨不得自己手里也有条鞭子,把季庭屿绑起来直接带走,扔进车里狠狠收拾一顿,让他长足了记性。   再用自己的信息素把他浑身上下从头到尾标记个遍,看哪个不知死活的杂种还敢觊觎他的omega。   怎么上的楼贺灼根本没意识,他气得已经分不清东南西北,撬门锁时手都是颤的。   但他还是不断深呼吸和自己说不要动怒,不要吓到他,或许这其中有什么隐情。   然而门一开,再多思想工作都他妈白废。   床上季庭屿衣领大开,裤子都被解开了一颗扣,白色底裤露出来。   背对着贺灼的男人跪在季庭屿面前说:“哥,我帮你弄出来。”   季庭屿抬头看到他,还雾着眼晕乎乎问:“贺灼?你怎么来了……”   贺灼一脚踏进去,将门反锁。   “我来看看他把你伺候的怎么样。”   作者有话说:   贺灼上一秒:捉奸真好看。   贺灼下一秒:我他妈想砂人。   猫猫端着碗:大狼,喝药吧。 第21章 你想让他看着我搞你?   贺灼阴冷的声音响起,一股子要杀人的戾气如狼似虎般迎面扑来,如同一记闷锤,瞬间把季庭屿敲醒了。   而眼下的情况到底是怎么回事,还要从十分钟前讲起。   季庭屿正在坐在吧台上美滋滋地看小狗跳舞呢,就感觉到后颈和胳膊突然一阵刺痒,起得又急又厉害,钻心得难受,使劲挠了几下也没用,掀开袖子一看,皮肤上已经泛起一层密密麻麻的红疹。   小腹里紧接着腾地烧起一团火,迫不及待地从他的喉管往外烧到胸腔,带着强烈暗示意味的信息素毫无预兆地向外释放。   “操。”季庭屿骂了句脏话。   离得近的客人已经开始躁动,一个醉醺醺的男人凑过来要伸手摸他,“宝贝儿,你闻起来好像很寂寞。”   “滚开!这没你的事。”沙漠青一把攥住他的手腕反剪到身后,直接将男人丢进舞池,然后稳稳地把季庭屿拽进自己怀里,发现他已经浑身虚软动不了了。   “哥,怎么了?”   他学着贺灼那样,贴了贴猫咪的额头。   “把哈里……叫来,我好像过敏了……”   哈里就是刚才的金发调酒师,也是季庭屿的长期线人,季庭屿喝的两杯酒都是他调的,但他不可能阴季庭屿,除非不想在尼威尔混了。   “过敏?这不可能。”哈里信誓旦旦,“亲爱的,我为你调过上百杯酒了,从没出过问题。”   “所以今天这杯你有没有加奇怪的东西啊?”季庭屿已经难受得咬牙切齿了。   “奇怪的东西……难道是我为了中和小猫的蜡质感加的一些猫薄荷水吗?可你是猫咪怎么会对猫薄荷过敏?”   “我他妈谢谢你,我就这一种过敏原!”   季庭屿气得要死,恨不得把他脑袋塞酒桶里。   先天原因,他对猫薄荷的味道非常敏感且不耐受,吸食或者饮用后不会像其他猫咪那样出现“醉酒”的状态,而是和发情期症状类似。   “抱歉亲爱的,我不知道,我这就给你打针。”调酒师自知闯下大祸,赶紧给他拿药。   可季庭屿却按住他,喘着粗气艰难道:“打针没用,你给我找间空房……”   猫薄荷对他来说就像催情剂,任何药物都不管用,必须弄出来才行。   “去我房间吧,就在楼上,让这只小鹰陪着你。”   以上,就是这场闹剧的完整始末。   贺灼看到的和季庭屿勾肩搭背的金发A以及之后陪他上楼的男人,分别是调酒师和乔装后的沙漠青。   至于现在房间里的这一幕,则是因为——   本就处于分化期的虚弱小猫又误食了猫薄荷,浑身上下没有一丝力气,唯独那里涨得发疼。   他的神志被情热摧毁,潮红的脸蛋上热汗一道一道向下流淌,难耐地抓着床单发出呜呜咽咽的叫声,听起来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沙漠青耳根子都红透了,看都不敢看他哥一眼。   但季庭屿实在疼得厉害,甚至开始抓着床单打摆子。沙漠青犹豫两秒后,直愣愣跪下了。   “哥,我帮你弄出来。”   带着一种要亵渎自己的神明的罪恶感,他双手哆嗦着帮哥哥解开一颗裤扣,甚至扯下季庭屿的丝巾绑在自己眼睛上,反复保证:“哥,我不看你,你别讨厌小青……”   然而这一切都被闯进门的瘟神打断。   “……贺灼?”季庭屿看到他时脑子还是混沌的,完全不知道什么情况。   眼睛向下一瞥,登时吓清醒了,“小青你干什么!”   小青?   沙漠青站起来转过身。   贺灼这才看出是他,但怒气不降反增。   “眼睛都蒙上了,你俩挺会玩啊。”   他早就气疯了,完全不知道自己说的什么混账话。   季庭屿本来还一脸窘迫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莫名有种被捉奸在床的心虚感。   可贺灼这话一出,他心里也火了。   “贺灼你疯了?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贺灼呵了一声。   “是。”   “我没疯怎么可能发情期陪了你一晚上都不动你,第二天马不停蹄出去给你干活,让你好有时间和别人在这儿风流快活。”   “你他妈……”   “你凭什么管我哥的事!”   季庭屿还没说完,沙漠青先扯下丝巾怼上他,右手紧紧握着弯刀,随时准备出鞘。   可贺灼看都不看他   “除了他,楼下那些人谁还碰过你?”   “达蒙你……”季庭屿顿感无力,不自觉就喊出了这个对于他们两个来说更亲密的称呼,“你能不能不要乱吃飞醋,我是来执行——”   “干什么和他解释!”   沙漠青不知道抽什么风,拔出刀就朝贺灼攻去。   “小青你回来!”季庭屿吓了一跳,刚要冲过去拦他就见弟弟“砰”一声直直跪倒在地,肩膀被一股绝对镇压的力量一寸一寸向下按,直到整张脸都贴上地面。   而贺灼全程连手指都没动一下,霸道狂烈的信息素就如排山倒海般强势击出,让这只等级同样不低的小鹰爬都爬不起来。   他居高临下看着沙漠青:“没完了?几次三番和我动手,我给你脸,刚才的事如果不是因为你哥,你以为你的手还会在?”   “你放屁!”沙漠青像只扑腾翅膀的小鸟被按在地上毫无还手之力,但就是倔强得不肯低头。   “贺灼你赶紧放开他,小青是我弟弟!”季庭屿这次是真生气了,从小到大他都没对沙漠青动过手。   “你还以为他把你当——”贺灼话一顿,他没必要替沙漠青捅破窗户纸,那是没事找事。   闭上眼强压下火气,他收回自己的信息素。   “让他出去。”贺灼冷声道。   沙漠青死活不走,季庭屿硬把他拽出去,他真怕贺灼发起疯来六亲不认。   门一关,季庭屿也跟着泄了气。   他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漫无目的地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喉咙里像哽了一块不上不下的石头,不知道怎么就闹成这样,只觉得荒唐。   “你胡闹也要有个限度……”他无力道。   “你的限度就是支开我然后和别人乱搞?”贺灼都气笑了,活了两辈子都没觉得这么荒唐过,捏着他的下巴问:“你是自信到不会被我发现,还是笃定我知道了也不舍得动你?”   季庭屿一把拍开他的手。   “你威胁我?就因为这点屁事就和我生气?”   “这点屁事?”贺灼反问他,冷峻的侧脸如同被冻结在悬崖上的瀑布。   “你发情期刚过,带着满身信息素味儿就像个活靶子一样往这种危险的地方扎,外面那群该死的alpha有多少在打你的主意你知不知道!”   “那又怎么样!”季庭屿梗着脖子道。   “什么?”   贺灼愣了一下。   季庭屿像故意和他对着干一样,重复:“我说,我知道他们想睡我,怎么样?我真跟别人睡了,又怎么样?贺灼,跟谁喝酒跟谁上床是我的自由,你到底在以什么身份管我?”   这话一出,空气登时陷入死寂。   贺灼眨了眨眼,僵住了。   他脸上有一瞬间的茫然,良久之后才动了一下,舌尖抵着后槽牙,没说话。   “冷静了是吧,冷静了就出去。”季庭屿系着裤扣大步流星往外走。   然而扣子还没扣上,胳膊就被一只滚烫的大手攥住,他猝不及防被人从身后一推,直接按在了门上!   “贺灼你又发什么疯!你……”   你什么,他没说出来,因为身后像小山一样强势地罩着他的男人,将一只手伸到前面,探进了他的底裤。   季庭屿嘴一张,惊得说不出话。   “不是说我没身份吗,很快就有了。”贺灼的声音带着危险的意味,轻而缓地在他耳边一字字宣告。   没有哪个alpha能容忍自己的爱人被别人染指,他又本就是专制强势的性子,重生后装了这么久好人早装够了,他只后悔没在看到季庭屿和人上楼时就把他抢回来。   “你这条底裤是我昨晚亲手洗的,结果今天你就穿它出来和别的男人亲热。”贺灼像捏猫一样捏住他的脖子。   “我没有……”   季庭屿应激地仰起头,本来想和他解释,说自己刚才不小心喝了猫薄荷酒,神志不清。   可不等他开口双眼就被人蒙住。   “你没有什么?”贺灼捂住他的眼,近在咫尺的滚烫吐息变得又锋又利,像密密麻麻的针,一排排刺进季庭屿的后颈。   “里面有没有被人碰过?”   隔着这层底裤已经是他能容忍的极限,如果沙漠青再碰到不该碰的地方,他绝对会把那小子的手削下一层皮。   “你管我有没有……给我滚开!”   季庭屿羞耻得无地自容,死都不要回答这种捉奸在床后被丈夫审讯的问题。   “有没有?”贺灼又问了一遍。   “我让你滚!”   季庭屿愠怒地低吼着,绵软的身体完全失去了反抗能力,任人为所欲为。   这种时候他本该愤怒和害怕的,但季庭屿却不敢置信地发现,自己体内的热流,正在向下奔涌。   他仿佛变成了一把敏感的大提琴,被贺灼的两只手演奏着演奏,耳边动听的嗓音在这样视线被剥夺的情况下显得火热又危险,让他忍不住浑身战栗,直到——   “你个混蛋你摸哪儿呢?!”意识到贺灼碰到哪里之后,季庭屿拼命挣扎起来。   “他有没有碰过这里?”   “我凭什么——”   “回答我的问题!”   “没有没有!没人碰过行了吧!你这条疯狗!我他妈早晚弄死你!”   季庭屿完全是吼着说出这句,扭着他的手一拳砸在门上,隔着门板震到了外面的沙漠青。   小狼狗疯狂砸门想要进来,“哥你怎么了!”   “小——”季庭屿刚要呼救,身后猛地伸出来一只手捂住他的嘴,贺灼恶狠狠地质问:“他可以,我不行?!”   他的声音因暴怒而变得艰涩,可季庭屿却听到了几丝沙哑的哭腔,和昨天晚上唱歌安抚自己的嗓音完全不同。   好像全世界的委屈都跑到了他心里。   “你知道我今天在想什么吗?”贺灼说。   “我怕你吃不好怕你睡不好,想给你发信息又怕影响你休息。我还打电话给尼恩,问他有没有软一点的布料,想给你缝一个小睡袋,怕你晚上一只小猫贴身睡在我怀里会不自在。可我又怕你不好意思和我睡,不管多难受也只会逞强自己熬,所以我就想我要早一点回去,用自己的狼毛扎一只小狼陪着你。”   “我惦记了你一整天,可你呢?”   他低头,几乎是用气音问道:   “小屿,这么久了,我在你心里就一点资格都没有吗……”   季庭屿的心脏蓦地紧缩起来。   他感觉自己变成了被褪去甲壳的柔软贝类,洒了一层盐粒,蛰痛得厉害。   他忍不住想:到底该委屈的是谁啊,我和你同床共枕这么久,连发情期都是牵着你的手睡的,如果真的一点资格都没给你,怎么会任由你胡闹到现在……   “贺灼……”季庭屿抵着门喃喃,想拉住他的手让他冷静一点,却被理解为是要给沙漠青开门。   于是身后的狼王彻底被激怒,赤红着眼猛一下撞在他身上,“我说了这么多你还是要找他!”   “唔——”季庭屿惊呼一声被撞得往前扑去,又被一只手护住头。   贺灼的身量比这间房门还要高出一截,轻而易举就抬起他一条腿按在门板上,“让他进来有用吗?”   “还是说,你想让他看着我搞你?”   作者有话说:   小屿:猫猫我啊,要完蛋了捏 第22章 什么时候宠幸我?   “什……什么?”   季庭屿不敢置信地睁大眼,像一只惊慌失措的猫崽。   然而他根本来不及反抗就被贺灼钳制在怀里。   “现在知道怕了?”   贺灼从后面卡住他的咽喉猛地逼近,季庭屿被迫像天鹅一样高昂起脖子,alpha的气息环绕在他敏感的耳廓,激得他半边身子都麻了。   “贺灼……你不要再发疯了……”   季庭屿的喘息和心跳完全乱了套,身体里痒得好像有一万只蚂蚁在咬。   猫薄荷的效用再次侵袭上身体,让他清晰地感觉到那股来势汹汹的情动。   “更精神了。被他听着更有感觉?”   “我有你大爷!”季庭屿气得挥拳就揍他。   可手腕却被贺灼一把攥住高举到头顶,和他另一只手并在一起。季庭屿被迫姿势扭曲地趴在门上,向后弓起的腰腹可怜兮兮地发着抖。   门外沙漠青快急疯了,像匹暴怒的兽一样疯狂踹门:“贺灼!你敢动我哥我就杀了你!”   贺灼听得烦躁,舌尖抵着腮。   对面撞门声再次响起,他直接一拳砸上去,“滚!”   无辜的门板“哐”地一声被砸得剧烈摇晃,险些就这么碎了,而夹在这两只暴怒的大型猛兽之间的季庭屿,则意乱情迷地紧咬着下唇。   他快被情热烧化了,完全不知道这两个男人在争什么。   浑身上下五脏六腑无一不在疯狂地叫嚣,每一滴血液都在沸腾逃逸,狼狈的情态无所遁形。   “你怎么回事?”贺灼察觉到异常,摸了摸他,压低声问:“小屿?”   “别——”刚被碰了一下,季庭屿就崩溃地吼了出来。   “别摸了!你他妈……真不要脸……”   不要脸这几个字似嗔似怒,又含情带怨,听不出半点怒气,反倒生出许多暧昧。   瞬间就在贺灼心里烧起一股邪火儿。   他眯了眯眼,掐着季庭屿的下巴抬起来。   “可是小屿,你不就是喜欢我这样?”   “我……”像被戳破了秘密的猫咪,季庭屿肉眼可见地瞳孔一震,紧接着就双颊爆红,两只小耳朵应激似的直直竖起来,“你胡说八道什么,我怎么可能喜欢……”   贺灼勾起唇角。   他知道自己猜对了。   如果这么多天的相处下来,还看不出季庭屿对他的触碰到底是真心抗拒、勉强接受、还是就喜欢这种调调只是羞于承认,那他可真是白重生这一遭了。   他低下头,试探性地咬住他耳尖,季庭屿立刻疯狂地扭着脖子躲他,呜呜咽咽地:“嗯——你这只疯狗……别弄了……”   贺灼笑了一声,贴着他的耳根子宣告:   “我就是要弄你了,你如果真不想要,大可以推开。”   充满磁性的气音在omega的身体里拉起警报,每一处感官每一根神经都被调动起来,渴望着更多更多。   季庭屿就感觉一条有力的手臂穿过自己腋下横抱住胸膛,猛地向上一提,他的双脚瞬间离地,被扛在肩上。   “哐啷”一声巨响在身后乍开。   贺灼拽倒一旁的实木酒柜死死抵住门,柜里的酒一排排倒下来,有几瓶直接砸在他手上,他看都不看,径直走到床边将季庭屿扔上去。   就像被野兽驯服了的豹子,季庭屿摔在床上弹跳几下,柔韧而漂亮的身体绷出一股脆弱的美感。更激发出alpha骨子里快要压抑不住的凌nue欲。   “这他妈是哈里的床!”季庭屿闻到床单上陌生alpha的味道,本能地感到抵触。   之后才反应过来:重点是在谁的床上吗!   “怎么不早说。”贺灼立刻将他抱起来。   他不可能让季庭屿躺在别的alpha床上,抱着他四处看了看实在没办法,只能脱掉自己的大衣铺在地上,再把怀里的宝贝放上去。   “这次先委屈一下。”   委屈什么?   季庭屿昏胀的脑子根本来不及想。   很快,他就被面朝下按进了大衣里,柔软的布料散发着熟悉的气味,让他再也无瑕抵抗。   贺灼的动作急切而粗野,右手依旧禁锢着他两只手腕,左手不知道在他身后鼓捣什么。   季庭屿感觉到后背一片冰凉,同时,贺灼禁锢着他的手也蓦地晃到眼前。   他可能是刚用过枪,手指间硝烟味还未散。   为了减少开枪的后座力,贺灼在腕骨上绑了一条尼龙质感的纯黑色绑带,这让他本就要命的一只手变得更加性感。   绑带有两指宽,从他手腕上最窄的一截斜着缠绕到大拇指窝。   代表着惩罚和控制欲的黑色,与骨感而禁欲的冷白形成鲜明的反差,骨节处却因为正在用力而透着粉。   刚才沾上的酒水,正顺这样的手指一滴一滴地向下流淌,全都滴进了季庭屿的腰窝,汇聚成诱人的两小滩。   “好凉……”季庭屿不知道什么东西在自己背上流,艰难而徒劳地扭动身子。   下一秒,冰凉的滑动感被温热取代,是贺灼在吻他。   “知道吗,我第一次看到你的腰窝时就觉得它们很可爱,不拿来喝酒真是可惜了。”   在尼恩家差点擦枪走火的那个晚上,他就想把季庭屿抓回来按在浴桶上这样吻。   他故意用那副浪漫又动听的嗓音念着露骨的情话,从后面抓着季庭屿的头发,把一个小窝里的酒水吻净后,又去另一个。   像被针扎似的腾起酥酥麻麻一片痒,季庭屿难耐地绷起足弓,口鼻间满满都是贺灼的味道。   滚烫的电波从被亲吻的地方源源不断地流出,奔涌向四肢百骸。   身体从内到外都叛逆起来,不再由他掌控,而是听从身后的人,肆意浮沉。   他慢慢变得瘫软,乖驯,融化成一滩水。   只有被禁锢着的指尖不由自主地蹭了蹭贺灼的手指。   贺灼怔了下,立即反客为主,和他十指相扣。   季庭屿的神志就此彻底离家出走了。   什么时候被翻过来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解开裤子的也不知道。   等他稍微有意识眼神能聚上焦时,贺灼正举着旁边还没碎的酒瓶喝了口酒,没咽,直接低下了头。   不敢置信和头皮发麻两种情绪同时出现。   季庭屿这辈子都没想过,像贺灼这样不论身处什么境地都高高在上被人仰视的狼王,居然会纡尊降贵地为他做这种事。   他在感情方面一穷二白的贫瘠脑袋也根本就想不到那么多花招。   他躺在地上,望着头顶哥特式的水晶吊灯,有一道狭长的光柱不偏不倚打在他鼻尖上,甚至能看见光柱里飞舞着的细小微尘。   灯光是昏黄的,就像落日熔金的海面,冰蓝色的潮水被短暂地染上一层波光,如同贺灼泛起涟漪的眼睛。   而他,就是漂浮在他眼底国度里的一只小船,随波逐流,承接着一波又波风浪。   ……   一连两次,贺灼才抬手擦过嘴角,上来罩在他身上。   季庭屿看到他的喉结上下滚了滚。   “还没爽够?”哑了几个度的声音揶揄道:“没见过你这么贪吃的小猫。”   季庭屿正茫然而迷乱地咬着指节,闻言狠狠剜了他一眼,明明没喝酒却有种醉意朦胧的媚态。   贺灼被看得险些失控。   “别这么生气地看着我。这是第一回,你以后再敢出来和别人鬼混可没这么简单了。”   “……你他妈还想干什么!”   “我会让你把刚才我为你做的事,也给我做一遍。”他严肃的表情明显不是在开玩笑。   季庭屿生气地撇过头,“变态!”   “我是变态,那你让变态帮你爽,你是什么?”   “我!”季庭屿气得要死还偏偏回不上嘴,额头上不知道是气得还是怎么出了一层汗。   贺灼意外地一挑眉,“还想要?”   小猫身上的劲儿明显还没过,信息素都是求欢的味道。   果然。   季庭屿羞愤咬牙,按住他的肩膀往下催促道:“快点……”   贺灼笑着在他指尖轻咬了一下。   “想要多少次都给你,乖,抓着我的头发。”   ……   灯光昏黄,地板坚硬又冰凉。   房间里满是混合在一起的各色酒香。   季庭屿感觉自己身体仿佛变成了真正的乐器,随着贺灼的一次次弹奏发出响动。   到后来已经分不清,到底是谁在弹奏谁。   “叫这么好听干什么,还不够?”   贺灼第三次服务结束后,看到他的胸口剧烈地上下起伏着,嘴唇咬得破皮渗血,才发觉季庭屿的欲望重得不对劲儿。   分化期只会让人没力气,不该加重欲望才对。   “到底怎么了?爽过头了?”   他擦过季庭屿唇上的血,又拍拍脸蛋:“别是被我搞坏了吧。”   “给我……倒杯水……”季庭屿终于出声。   贺灼赶紧起身给他倒水。   一连三杯冰水下肚,季庭屿才像溺水的人终于得救般长出一口气。   “王八蛋,差点被你搞死……”   好像刚才爽到喵喵叫的人不是他。   “你今天到底怎么了?”贺灼担心他的身体,完全没了调情的兴致。   “怎么了?我他妈过敏了!”   季庭屿压着迟来的火气,一五一十地把事给他说明白,说完就用一种“你等死吧”的眼神瞪着他。   贺灼彻底懵了。   “所以你是来执行任务的?”   “对啊。”季庭屿笑嘻嘻地说完然后一脚踹向他胯下!   “操——”贺灼瞬间满脸涨红,脖子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当场就飚出两行泪。   拜季庭屿所赐,他这辈子都没这么狼狈过。   大仇得报的猫咪舒坦地一抹鼻子。   “活该!”   他这里没有隔夜仇,往往有不痛快当场就发泄出来,不会别别扭扭地留到明天或者以后。   所以贺灼虽然疼到怀疑人生,但也知道这一出误会伤亡不大,勉强能揭过。   “不生我气了?”   季庭屿懒得理他。   搞都搞了再生气还有屁用。   “去给我找点纸。”   房间里没浴室,洗都洗不了,总不能这样出去。   “找纸干什么,我弄得不干净?”   “行了你这条疯狗!惊险刺激的成人环节结束了!我们现在是单纯的上下级关系!”   “遵命,领导。”   贺灼心情颇好,将他的小猫耳朵弹得前后摇。   -   季庭屿刚才爽过头了,现在浑身都是虚的,耳朵尾巴全露在外面没精打采地甩来甩去,活脱脱一只放懒的猫。   贺灼看得心尖一片柔软,找来水和软布,细致地给他清理。   “既然那个金发A是你的线人,那他为什么把手放在你的腺体上?”   “你还惦记这事呢?你他妈就是个大醋精!”   “嗯我是醋精,所以为什么。”   “他那是在检查我的腺体有没有过敏!而且哈里也不可能对我有意思,他只喜欢孔武有力蛮横强势的野兽派alpha,就像……”   季庭屿不甘不愿地指了贺灼一下,“你这样的差不多,而且他只做下面那个。”   贺灼不解:“孔武有力我就当你在夸我,蛮横强势又是从何而来?”   “哈?”季庭屿看看自己,又看看他,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你把我搞成这样你还有脸问?   贺灼哭笑不得。   “除了今天,以前什么事我不依着你?”   季庭屿冷哼了一声。   野兽派Alpha的占有欲有多吓人,他今天算是见识到了。   不过是被解了扣子看到了底裤都能把他气成这样,反复质问到底有没有被碰到里面。以后自己要真的和别人有点什么他非得发疯不可。   想了想,还是要提前和他约法三章。   “贺灼,我们得谈谈。”   “你说。”   “今天这事儿,发现误会后不及时解释而是说那些伤人的话去激怒你,这点是我冲动。但不管我做了什么都不是你不顾我的意愿强迫我的理由,所以那一脚你挨得一点都不冤,你认为呢?”   贺灼点头,收起玩笑。   “和你没关系,领导,是我的错,我性子恶劣,专制蛮横,不听你解释。我会改。”   态度还算诚恳,季庭屿勉强满意。   “那就由我来作出本次会议的小结:既然说开了我们就要吸取教训,以后出什么事都不要冲动,冷静一点,吵架除了彼此伤害外没有任何用处,能做到吗?”   明明连关系都还没确定,可季庭屿教训他的样子却让贺灼觉得他们是一对刚成婚不久,对婚姻生活还不熟练的夫妻,互相合计着该怎么把柴米油盐的平淡日子过好。   和他这样的人谈恋爱会非常舒服。   因为他真诚可爱魅力四射的同时又很理性,生气归生气,气完了还是会努力把这段关系往更好的方向引导。   “所以这是我们的第一条家庭简章吗?”贺灼帮他系上裤扣,十分期待地问。   “是不是,决定权在你。”   “什么意思?”   季庭屿露出一个风流的坏笑,把他拉上来附到耳边说:“意思就是,如果你过不了考察期,那这也可以是我和别人的家庭简章咯。”   “你敢!”贺灼一秒变脸。   “我有什么不敢?”   季庭屿才不怕他,直起腰冲他吹了个十分嚣张的流氓哨,袒露着的胸膛上滑着薄汗,要多性感有多性感。   “来这么久了你没听过那句话吗?这里是尼威尔,那只华人猫咪的地盘。想要我的宠幸你就要乖一点,小狼。”   贺灼愣了愣,被他这幅样子迷得血脉喷张,勾住他脖颈上的丝巾一把将人拽起来,由下而上直视他的眼。   “我会乖的,请问季主任什么时候宠幸我?”   作者有话说:   猫猫:提问大家什么时候宠幸他!!!我听ee们的!!! 第23章 尼龙绑带   对于他的问题,季庭屿直接选择无视。   贺灼也没追问,伸手将他拉起来。   季庭屿的裤子是没法穿了,从后面看还以为尿了。   贺灼就把自己的裤子脱下来给他,自己去哈里的衣柜里找了一条。   哈里的裤子他穿着太短,他的裤子季庭屿穿又太长,两人都不怎么舒服。   “换换吧,我穿哈里的。”季庭屿说。   “不行。”   “为什么?”   “我不想你穿其他alpha的衣服。”   “……”只是条裤子而已啊!   季庭屿翻了个大白眼。   “好了,我帮你弄。”贺灼蹲下来帮他挽起过长的裤脚,腕骨的绑带滑过他细白的脚踝骨,季庭屿登时敏感得缩了一下,裤管被挂住滑到膝盖以上。   有些肉感的大腿就这样暴露在蜜色的灯光之下,泛着令人垂涎欲滴的光泽。   光看它漂亮的肌肉线条,就知道这条腿多么有劲儿。   贺灼不止一次感受过它紧绷时的力量感。也不止一次,想要亲吻季庭屿的大腿和脚踝。   但今天绝对不行。   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他身上披着的人皮已经被撕掉大半,勉强还算半个人。   如果现在就急不可耐再进一步,那仅剩的一半也别想保住。他在季庭屿心里就一点人都不是了。   他只是将裤脚挽好,然后若无其事地站起身。拿出一枚绿色的水滴形翡翠放在柜上,算作拽倒酒柜的赔偿。   季庭屿看得牙酸,“所以你来尼威尔的真正目的是做宝石批发吧!”   光是这枚绿叶子就能把整家酒吧都买下来了,能抵上他好几年工资。   “我有个弟弟喜欢这些,给他准备的。”贺灼的声音带着些浅淡的笑意,似乎是在期待他问是哪个弟弟。   然而说到弟弟。   “小青呢?”   季庭屿这才发现门外早就没了声音。   “……不用担心,有人会看好他。”   “比起这个,难道你没想过他解开你的裤子是想干什么吗?和你探讨底裤的牌子?”贺灼目光沉静,在灯光下透着探究的意味。他想知道季庭屿怎么看待一手养大的弟弟对他心怀不轨这件事。   就听季庭屿用十分认真的语气说:“还能干什么,小青那个傻孩子单纯的很,根本就不懂这种事该怎么做,刚才那样只是一时情急想要帮我。”   贺灼:“……”   真正单纯的是你,不懂的也只有你。   “干什么那样看着我?”季庭屿觉得贺灼看向自己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让人费心的笨蛋。   “有没有人说过你在某些方面真的很迟钝。”   “嗯?谁说的?”   “我。”   贺灼歪头道:“我不管沙漠青在想什么,总之别再让他碰你,傻孩子。”   说完直接开门出去,完全不给季庭屿反应的时间。   门口站着一名荷枪实弹的中尉,向他行礼。   “沈听呢?”   “我带您过去。”中尉转身为他们带路。   季庭屿惊讶地睁大眼,“是我知道的那个沈听吗?响尾蛇?你认识他?”   贺灼“嗯”了一声,抬眼扫向墙上的挂钟。   进酒吧到现在还不到一个小时,估计沈听还没完事儿。   果然。   他们走到三楼拐角的客房时,隐约听到房里传来几道有节奏的“啪啪”声,伴随着一阵可怜兮兮的呜咽。   “哦?”季庭屿非礼勿听,让两只小耳朵趴平在头顶,“你带我来听墙角?还是沈听的墙角?”   “我疯了才会让你听别人干这种事。”贺灼掀起他一只耳朵低声道:“要听也是我自己喘给你听。”   “我才不要听!”季庭屿气急败坏地拍开他的手。   为他们引路的中尉已经退到一旁,显然是不敢这时候打扰沈听。贺灼径直走上前,抬手在门上轻叩两下,几秒后房里传来一声压抑又恼怒的:“滚!”   明显是男人被打扰了好事的烦躁。   季庭屿:“……”   这一定是贺灼兄弟没跑了。   “沈听,是我。”贺灼开口道,“先缓缓,这不安全,回去再说。”   这次里面倒没再下逐客令,只有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两分钟后,房门打开了。   一个身形高挑的男人从里面走出来,边走边抬手将汗湿的额发拢到脑后,露出冷峻凛然的五官。   他身上松散的军装明显是刚披上去的,扣子都没系几颗,大敞开的胸口滑着一层火热的汗,身上雄性动物交欢后的味道不言自明。   在他怀里,缩着一只纯白的萨摩耶狗狗,正是一小时前大跳钢管舞的浪荡小o。   只不过他现在正把脸埋在人怀里,忒喽忒喽地直抽抽。   沈听先是扫了季庭屿一眼,大概知道他是记者部的人,没太在意,只对贺灼点了点头。   他和贺灼身量相当,气场更为冷硬,两个一米九多的Alpha并排站在一起压迫感实在太强。有客人想要上楼,看到他们这阵仗转头就跑了。   贺灼搭着季庭屿的肩,为他们介绍。   “这位是联盟国驻尼威尔战区记者部主任,季庭屿,我领导。这是沈听,我一个弟弟。”   沈听的视线在他搭着季庭屿肩膀的手上一闪而过,躬身毕恭毕敬道:“抱歉,季主任,刚才不知道是您。”   “没事,沈上将不必放在心上。”   季庭屿低头,看向他怀里的狗狗。   小萨摩只有沈听一条小臂长,短胖炸毛,脸蛋圆圆的,像只小白熊一样。   他垂头丧气的,小尾巴也没有像以前一样跟个小背包似的背在背上,而是可怜地耷拉着。还眨着小豆眼儿时不时呜呜地抽泣两声,好像全天下的委屈都给他受了。   原来从夜店小王子到夫管严倒霉蛋儿只需要一瞬间,萨摩耶就变成了萨摩呜。   季庭屿实在忍不住想笑。   “这是您的小男朋友?”   “嗯。”军官凛冽的眉眼柔和了几分,揉揉怀里还在抽抽儿的小作精,“他叫呜呜。”   话音落下萨摩耶正好呜呜地哼唧了一声。   还真是狗如其名。   -   贺灼之前说有人会看好沙漠青,说的就是沈听。   他随身带着两个副官,都知晓贺灼的来头,不可能任由沙漠青在门外大喊大叫他的名字还不管,那是极大的失职,就把人带到二楼去了。   “没伤到他吧?”季庭屿担心道。   “不会,我的副官都有分寸。”沈听向前一抬手,示意他们跟自己来。   季庭屿注意到他手上带着一只露出手背的黑皮手套,不由自主地就想起贺灼手腕上的尼龙绑带。   尼龙质地硬且粗糙,颗粒感分明,贺灼居然用它……磨自己那里……这个变态!   “他的手好看吗?”   冰冷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   季庭屿吓一跳,打死都不可能说自己刚才想的是他的手,只好生硬道:“沈上将是你亲弟弟?”   “不是,家里的渊源。”   “哦,贺总弟弟挺多啊。”   一个喜欢宝石的,一个做军团长的,还有自己这个分开多年刚刚失而复得的。   成分够复杂的。   贺灼闻到一丝酸味,“会吃醋了?”   “不,是羡慕。”季庭屿看向他,笑得痞痞的:“我也想有那么多好弟弟呢。”   “可别,你有一个就够我受得了。”   沈听带他们走到二楼,在一道有看守的门前停下。   季庭屿让他们等在门口,自己进去,贺灼想跟,被猫咪一根指头就推出来了,“老实等着。”   贺灼磨了磨牙,向后倚靠在墙上,低头看自己的手。   腕骨上的尼龙绑带已经变成了湿润的触感,略显滑腻地贴在皮肤上。   而贺灼清晰地记得季庭屿被它们折磨时发出的叫声。   细弱的,难耐的,几乎失控的哭腔。   自己要他求什么,他都听话地复述了出来。   似乎在回味一般,贺灼垂下眸,唇线弯起一抹优雅的弧度,指腹在那根绑带上极其缓慢地摩挲过几圈,然后将它拆下来,仔细地叠好收进口袋。   准备下次再用。   身旁脚步声响起,是沈听走了过来。   “还没定下来?”他问。   “难得很。”贺灼笑道。   “季主任这么难追吗?”沈听不禁有些讶异。   在他的印象里贺灼一直都是绝对的强者。   联盟军校近五年来最优秀的狙击手,霍华德将军在世的唯一血脉。如果不是他中途辍学改修金融,现在的成就和荣誉一定远在自己之上。   能轻而易举完成S+级任务的人,竟然在感情上碰了钉子。沈听实在是幸灾乐祸,又不敢表现出来。   于是他面色沉重地拍拍贺灼的肩膀:“像季主任那么优秀的人,难追是应该的,据说心仪他的alpha非常多,我的军团里都一抓一大把,灼哥你任重道远。”   贺灼满不在意地拍回去:“没事,只要不在婚后还给我跑到酒吧跳钢管舞,什么都好说。”   刚被跳了的沈听:“……”   偷听得津津有味的萨摩:“???”   我谢谢你提醒不然我们就和好了!   说笑间,季庭屿开门出来了,身后还跟着个尾巴。   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办法,愣是把疯狂撞门扬言要杀了贺灼的狂躁少年给哄好了。   沙漠青一言不发地跟在他身后,浑身低气压。昳丽坚冷的侧脸鼓起一个小包,应该是含着块糖。   他没再和贺灼针锋相对,而是寸步不离地跟在季庭屿身旁,不错眼地偷看他。   看他和沈听道谢,看他问中尉酒吧内的情况,看他摸摸萨摩耶的爪子又揉揉脑袋,看着看着眼睛就红了……   就像一只知道自己即将被丢弃又无能为力的小狗,除了蹲在原地多看主人两眼外什么都做不了。   贺灼收回目光,在心里叹了口气。   这是他预料之中的反应。   季庭屿现在满身都是他的信息素味儿,就像一种无声但有力的信号,一道只有alpha才懂的休止符。   ——这是我的伴侣,请你保持距离。   沙漠青不用猜就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甚至还没搞懂自己对哥哥到底是什么感情,就已经被逼退出局了。   或许是怕自己的异状再无法掩饰,回程时他并没有和季庭屿一起上路。   几人走出酒馆时空旷的街道上正在落雪。   南风一级,如猎手般在每个人的骨缝中掠过。   沙漠青站在路中央,凝望着远处风的方向。   几秒之后,他抬手解开身上骑装向前疾跑数步毫不犹豫地扑进风里。   眨眼间,一只振翅凌空的山鹰腾飞到半空。   山鹰体型庞大,双翼展开可达七米,卷起的气流在狭窄的巷子里横冲直撞,就像一只绝望的小兽在寻找出路。   只听一声悲恸的鹰唳响彻云霄。   巨鹰如同一支冷箭直飞冲天,盘旋在高空贪恋地看了季庭屿一眼,而后彻底消失在风雪中。   “要跟着他吗?我有一位副官是海东青。”沈听问。   季庭屿刚想说:不用了,没人能在天上追上小青。可不等开口他就感觉尾椎骨一阵刺痛,眼前的景物骤然下降一米八,啪嗒一下,他就从人变成了小猫。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叽里咕噜地摔进了自己的衣服堆里不说,还被底裤套住了头。   季庭屿:“……”   好烦。   这辈子没这么想死过。   沈听和呜呜以及两名副官对这场面毫无准备,愣了一秒后三人一狗齐刷刷转过头。   “季主任的本体长得……还真是惊人。”沈听斟酌半晌才找到这么个形容词。   猫咪呵了一声,“沈上将谬赞,您爱人的钢管舞跳得也真是火辣。”   他心情不好时才不管对面是谁。   沈听:“……”   呜呜:“……”你们还真是两口子哦!   “行了。”贺灼不想听他们对季庭屿评头论足,回护道:“他身上有三条金腰带,你们几个加一起都不一定是他的对手,本体长那么大有屁用。”   顺便把最大的自己也给骂进去了。   猫咪心情好了一些,从底裤里爬出来,甩了甩脑袋。   四只小白爪子嗒嗒嗒地朝他跑过来,萨摩耶兴奋又喜欢地围着他转圈,“汪汪!”   漂亮哥哥你好可爱!   转身撅起自己的翘屁,“汪汪汪!”   你看我的尾巴和你是一个颜色的耶!   他的尾巴尖上带了点浅橘色。   季庭屿眼一眯,这个傻蛋,再兴奋也不能把大腚对着别人的头啊,他呲牙狞叫一声:“喵——”   “呜呜!”小怂狗吓得撒丫子就跑,直直扑进沈听怀里,大声告状:他们凶我!一点都不友好!   “谁让你那么欠。”   “呜呜呜……”   你也凶我!   小狗哭得更伤心了,低着脑袋疯狂掉眼泪。   沈听有些不落忍,条件反射想哄哄。可他又带着气,于是简单粗暴地拆了块冻干塞狗嘴里了事。   小狗也是有骨气的,张嘴就要吐。   “就这一块了。”沈听说,“是你喜欢的小贝壳。”   他吃的冻干全都是沈听亲手做的,水果的,肉泥的,还有一些医生检查出来的他身体里缺乏的营养物质。   为了配合小狗的喜好,沈听细心地为不同的冻干准备了不同的模具,其中小贝壳最受呜呜喜爱。   很难想象在战场上一枪一个异形野兽的铁血杀手沈上将,放假在家的日常居然是围着围裙给自己心爱的小狗制作各种形状可爱的冻干。   想到这里小狗又不太舍得吐了,两爪拿着冻干,珍惜地咬了一小口,身后的尾巴又愉悦地翘了起来,像个小背包一样背在背上,重新变回翘屁嫩耶。   “我真是太容易被哄好了,这样不行。”他如是说道,然后咔呲两口将冻干干掉。   吃完又开始欠,跃跃欲试地想要撩扯小猫。   贺灼不给他逗了,将猫咪抱起来,脱了自己的大衣给他裹上,身上只剩一件黑色无袖T。   于是小笨狗就眼见着季庭屿趴在贺灼赤裸的臂弯里,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狼王坚挺有力的肌肉和猫咪泛着光晕的毛毛在纷纷飘落的雪花中组成一幅画。   是刚与柔的结合,粗野和温软的冲击。   仿佛他们天生就该互补于彼此。   不知道沈听穿着军装抱着自己时,会不会也这么有画面感呢?   萨摩耶想大概不会啦,估计会被当成冷傲军官和他那只脑子不太行的笨蛋军犬吧。   哼哼,但是智商什么的,都是小事!   自己貌美又可爱还热情似火!不顾生命危险和一条毒蛇谈恋爱也是非常的有勇气,沈听有他简直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哪里还敢挑挑剔剔!   作者有话说:   沈听: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什么事能让我这个冷酷军官伤心的了(自信点烟)   贺大狼:夜店小王子,热辣钢管舞。   沈听:呜呜呜呜   猫猫:尼龙绑带很好,以后不许绑了!   狼:为什么?你不就喜欢它——唔。   猫猫:早晚给你吃点哑药。 第24章 小猫包   几人回基地后一刻没停地继续搜查工作。   沈听调派时间不长,必须速战速决。   季庭屿就提议让他和贺灼兵分两路,开展地毯式搜索。   两支队伍全面搜捕下来,抓到战地猎人四个,跑了一个,还有两个下落不明。   贺灼带队赶回来时已近黄昏。   几辆绿皮卡车“轰隆隆”开进基地,车上队员都累得够呛,灰头土脸靠在一团。   贺灼也没好到哪儿去了,毕竟他出力最多,两条手臂累得酸麻胀痛。   但他下车时却脚下生风,走得极快,手里攥着一只还在滴血的鸽子,像是迫不及待去见什么人。   两天下来一起执行任务的队员对他心服口服,路上几十号人和他打招呼,有叫贺总的、贺队的、贺指导的,什么都有,五花八门。   贺灼不拘泥称谓,一一应了。   除了几个漂亮小o红着脸凑在一堆,叫他“灼哥”。   贺灼脚下一顿,转眼看向他们。   “抱歉,我不习惯这样的称呼,你们叫我名字吧。”   他的声音冰冷至极,和平时跟季庭屿说话时的温柔腔调全然不同,桃花还没冒尖就毫不留情地掐断,一点不沾在自己身上。   几个小o顿时面色发窘。   有胆子大的不愿放弃,站出来无辜道:“为什么叫哥不可以呀?贺总比我们大,本来不就是要叫哥哥的嘛。”   “因为我弟听到会闹脾气。”   说完抬眼往楼上一瞥,目光和扒着窗缝偷看的小猫“啪”地对上,吓得猫咪激灵一下缩回去。   贺灼的唇线弯了起来,喃喃道:“到底谁是醋精。”   没再多看几个O一眼,他快步走进后厨,将鸽子往案板上一放,发出“砰”地一声。   “忠叔,麻烦帮我炖汤,别焯水,开水烫过直接炖,放点红枣枸杞,少油少……”意识到自己要求太多也怕厨师做不好,他索性挽起衣袖,“算了,我自己来吧。”   大厨师乐得清闲:“那我给您打个下手。”   贺灼脱掉外套,围上围裙,将鸽子褪毛、去头、开膛破肚、挖出内脏和血污。   他身上的纯黑衬衫沾了些灰尘,两侧手臂上各绑着一根黑色袖带,更衬得肱二头肌鼓鼓囊囊,一把窄腰如同公犬般劲瘦,动作干脆优雅得像在组装一支狙击枪。   罗莎琳啧啧暗叹:“贺总是真的很喜欢我们老大啊。”   “嗯?何以见得?”孟凡傻乎乎问。   “你看咯,他今天一天不管发生什么事儿都是那副面无表情完全不屑的死样子,迎面撞上那么大一头熊连眼皮都不带眨一下的,却会为了炖一锅汤而急吼吼地跳车冲进厨房,还不够明显吗?”   傻子都知道这汤是给谁炖的。   就连那只鸽子都是他们眼看着贺灼驱车两公里才打下来,为了新鲜又用手抓了一路,到基地门口才宰。   孟凡还是不懂,“所以喜欢到底是什么感觉啊?”   “嗯,大概就是……不管我现在有多累,但和你有关的事,都会跑着去做吧。”   -   处理好的鸽子放进砂锅里炖上。   贺灼回自己宿舍冲了个澡,换上高领毛衣和休闲裤,刮掉下巴上冒出来的胡茬,又变回那副禁欲性感的模样。   这时汤也好了,他端上小盅直奔季庭屿宿舍。   怕汤被吹凉,他是从左侧不用的废弃楼梯上的三楼。   刚拐出消防通道就看到303宿舍门口,房门被打开一道缝,暖橘色的小猫球背对着他探出脑袋,朝他常走的方向张望着,还担忧地叫了一小声:“喵~”   那一刻,贺灼觉得自己这一路累得像狗一样紧赶慢赶多少辛劳都值了。   他悄无声息走过去,蹲在猫咪身后。   “宝宝,这儿呢。”   温柔到快要融化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小猫吓一跳,“咪嗷”一声向前栽倒,却被一只大手兜住屁股,猛地将他抱了起来。   “在找我吗?”   贺灼把他捧在手心里,垂眸望着,冰蓝色的眼眸里像藏着缱绻的诗行。   季庭屿的心脏随着他动听的声音狂跳起来,鼻尖充斥着贺灼身上淡淡的须后水味道,明明是最普通不过的薄荷味,却让他的心鼓动起一层甜滋滋的气泡。   “怎么现在才来,我还以为你受伤了在医务室呢……”   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已经默认贺灼回来后会第一时间来找他,就像门口卡车声响起时,他想都没想就奔到窗边。   “给你煲汤去了,等不及了?”   “谁等你了。”猫咪傲娇地扭过头。   “没等吗?”贺灼一副很伤心的样子,“可我今天累得要死,你亲我一下作奖励吧。”   他将脸送到小猫嘴边,光明正大地索吻。   季庭屿猝不及防,一点准备都没有,四只小肉垫不管怎么用力都推不动他,干脆一把捧住他的脸来了个猫爪按摩,边按边软乎乎地用脑袋蹭蹭。   “好了你,别耍无赖了。”   贺灼被蹭得一点脾气都没了,看着他的眼神简直宠溺到没边儿了:“你就磨我吧,早晚被你憋死。”   猫咪狡黠地哼了一声。   然而就在他以为贺灼会和以前一样放过他时,却感觉到身后一道阴影压下,不及回头就被人咬住了屁股!   “喵——!”   那种地方被袭击,季庭屿吓得当场炸毛,慌乱地向后伸手捂住自己,想从他温热的口腔里逃出来。   但手太短压根够不到,只能被咬着那一层毛茸茸的软肉欺负了个够本,差点整只猫都被吞进去。   等贺灼终于放开他时,小猫屁股上的毛都湿了,尾巴也蔫搭搭地垂着,一抖一抖的样子看起来可怜兮兮。   “咬疼了?”贺灼亲亲他的尾巴尖。   猫咪把自己缩成一小团:“你这是什么变态癖好啊……没见过咬猫屁股的,也不怕吃你一嘴毛……”   果然变态的喜好正常人根本理解不了!   “现在见过了,不给我奖励总要付点利息,你以后再磨我,不管你是人形还是小猫,我都要咬。”   “你那是咬吗你都快把我吃了!”   季庭屿对他一顿拳打脚踢,又被贺灼捉住,放在已经温了的小汤盅盖子上,端进宿舍。   进去后熟门熟路地拿过太阳花抱枕,把猫咪放上去,再支起小桌板,掀开汤盅,一股鲜美的肉香味扑面而来。   “什么东西啊?好香!”   “鸽子汤,尼恩说你气血不太足,分化期容易骨头疼,喝这个进补最好。昨晚睡觉的时候疼了吗?”   “没,你都给我按那么久了怎么可能还疼啊。”   “那今晚继续按,再痒也不准躲了。”   “昂,知道了。”   小猫满眼都是鸽子,不管他说什么都乖乖点头。   贺灼将汤舀进碗里,吹到温热了才递给他,再将鸽子肉撕成小条,单独放在另一个碗里。   小胖猫两爪搭着小桌板,两爪踩在垫子上,美滋滋地喝几口汤再吃几口肉,喉咙里发出享受的“咕噜”声,身后小尾巴摇成螺旋桨。   贺灼光是看着他吃饭就觉得周身疲惫一扫而空,向后放松地靠在床边,扭了扭酸麻的脖子。   “喵?”季庭屿见他傻愣着,问他:你又在外面吃啦?   怎么一到饭点就只有我一个人埋头苦干。   “没,晚饭当然要回家和你一起吃。”贺灼说得理所当然,伸手端过汤盅,慢条斯理地喝起来。   他今天的打扮和以往大不相同。   白色高领毛衣削弱了他身上的攻击性,加入纯良居家的元素,在月色的加持下如同被打上一层柔光滤镜。   有一股浓浓的人夫感。   季庭屿在这一刻突然有些恍惚。   仿佛眼前这个人不再是队员口中杀伐决断的贺队长,也不是防风洞里那个镇定而强大的狼王。   此时此刻,贺灼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alpha,在结束了一天的辛劳工作之后,和生病的自己依偎在雪山脚下温暖的小房间里,分吃一只刚打来的鸽子。   这样平淡而庸常的日子让他从心底里感到餍足,甚至某个瞬间,有种想要就这样过一辈子的冲动。   “没吃饱吗?”   贺灼见他一直看着自己,以为他还要喝,就把猫抱进怀里,喂他喝自己盅里的汤。   季庭屿的肚子都快被撑成个小西瓜了,敷衍地舔了两口就再不肯碰了。   贺灼把剩下的喝完,起身将碗筷收拾进厨房,走到门口时和他说:“小屿,我拿来的盒子里有给你的礼物。”   礼物?   猫咪好奇地歪过头,迈着四只小爪子嗒嗒走到盒子旁,用脑袋把盖子顶开。   只见里面放着一个厚墩墩软绵绵、只有棉袜那么大的白色绒布小兜,像个小小小小号睡袋。   大小刚好能容纳一只发育不良的小猫。   而睡袋的帽子里,卧着一只和贺灼一模一样的毛毡小狼,只有猫咪肉垫那么大。   季庭屿鼻头一酸。   心脏被一股温柔的力道狠狠击中。   他想起小时候,自己还不会化成人形,比现在还要小。   父母都在国外,晚上没人陪他,他总是一只小猫崽睡在大摇篮里,没有安全感,就缩在摇篮的边边角角。   后来看电视知道像他这样的孩子都是有小睡袋的,因为实在太小了,怕睡醒了找不见。   季庭屿很羡慕,他也想有个小睡袋。于是他叼出一只厚厚的棉袜,把自己装进去。   那只棉袜就是他的睡袋,里面装满了他的宝藏——猫咪幼崽时期的奶香,第一层还不够厚实的绒毛,小孩子对黑夜的恐惧和无助,以及被噩梦惊醒掉下的眼泪。   后来他不小心尿在了袜子里,像个做错事的小宝宝一样非常抱歉地叼着棉袜,拜托保姆阿姨帮他洗。   可阿姨并不知道那是他的睡袋,十分嫌弃地用两根手指捏着它,转手就丢进了垃圾桶。   猫咪委屈地看了好半天,要哭不哭地扁着嘴巴。   从那之后他就再也没睡过睡袋。   自然也再没想起过这段往事。   直到很多年后他长大了,总是听别人说:年少之时不可得之物终将会变成执念。   季庭屿并不以为然,因为他即便没有多富饶的童年时光,但也被母亲带着走过了许多山川湖海,见证了无数生命的逝去和战争的疮痍。   他自以为自己的心脏足够强大,内心世界也并不贫瘠,所以不会被所谓年少时的执念困住。   可现在才明白,之所以觉得自己不在意,是因为从没有人把缺失的东西补给他。   知道再也得不到了,才会假装毫不在意。   -   猫咪抬爪一抹眼睛,叼住小睡袋一点点托运到床上,像小时候那样撅着屁股把自己装进去,和人一样平躺,交叠的两只爪子里抱着那只栩栩如生的小狼。   厨房的水声停了。   贺灼回到卧室,关灯上床。   怕离得太近让人不舒服,他只占了一个床边,和季庭屿之间隔着一个人那么远。   猫咪看着那么大的空位,撇撇嘴。   只见他忽然从睡袋里爬出来,咬住小兜不管不顾地跑向贺灼,扒拉开他的手臂蛮横地把自己挤进去,然后一屁股钻进小兜里,满意地拍拍自己。   耳边响起一声缱绻至极的轻笑。   一片黑暗中。   贺灼侧过身,将脸贴在毛绒绒的睡袋旁。   小猫也侧过身,翘起四爪抱住他的脸。   和他鼻尖碰着鼻尖,嘴巴碰着嘴巴,两只梅花爪垫一左一右贴在他眼眶的小窝里。   狼王阖着眼轻笑,猫咪满足地眯起眼。   “你是怎么知道我小时候没有睡袋的?”季庭屿问。   “你自己告诉我的。”   “我?”   “嗯,那天早上我逗你,长这么小是不是直接睡在棉袜里就可以,你的耳朵耷拉下来了。”   这是季庭屿自己都不知道的失落时的下意识动作,却被贺灼一眼看穿。   贺灼当时没声张,之后却一直在想:为什么会睡在袜子里呢?是因为没有人给我的小猫准备睡袋吗?   那就由我来准备好了。   “就……这样?”猫咪不敢置信,嗓音变得又绵又哑。   “就这样。”贺灼一副理所应当的腔调。   季庭屿的眼眶渐渐湿润起来。   他抱住贺灼的脸,像一只缺乏安全感的幼崽一样蹭着,还伸出舌尖轻轻舔了一下。   贺灼实在太累,昏昏欲睡地阖上眼。   过了良久,耳边传来一点模糊的声音,像梦呓一样,撩过他的心脏。   “……哥哥。”   这是贺灼独留给他的身份,只准他一个人叫的称谓,季庭屿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理由不去认领它。   “嗯?”贺灼回应得迅速且寻常,就像他们从未经受过生离死别一样。   “为什么你连我那么一丁点委屈都能发现啊?”   明明连我自己都没注意到。   贺灼闭着眼,慵懒地笑了一声,似乎是觉得这个问题的答案太简单。   他伸长手臂整个圈住小猫,有力的臂膀如同拉向满月的弓。   “因为你是我眼里的全部啊。”   作者有话说:   猫猫:你为啥咬我屁股!   狼:因为你喜欢。 第25章 “什么时候和我谈恋爱?”   追捕工作的最后一天,季庭屿的分化期终于结束,变回人形。   当时还有三名战地猎人在逃,贺灼和沈听已经将范围缩小到一座雪山。   季庭屿带着孟凡加入贺灼的小队,想锻炼锻炼他。但大兔子的胆量实在是超人预料的小,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能把他吓得吱哇乱叫,甩着大耳朵一蹦三尺高。   “我说孟凡你能不能不要再大呼小叫了!”一个alpha抓着条半米长的软体动物向他咆哮:“这只是一条吃得很饱的蚯蚓,不是蛇,而且它已经冻死了!”   “狗屁蚯蚓!你见过哪条蚯蚓有这么长!”   “我也没见过哪只兔子能长你这么大却胆子这么小!”   “我——”孟凡嘴里的话都被噎回了嗓子眼。   作为一只胆子比针尖还要小体型却比羊还要大的巨兔,他实在是有苦难言,默默心酸,甩着两只大耳朵灰溜溜地走向一旁。   季庭屿叹了口气,起身走向他,手腕却被人抓住。   “你不能什么都帮他,这样下去他会永远依赖你,甚至害死你。”贺灼说。   “道理我都懂,可他现在还只是一个小鬼。”   季庭屿看到孟凡总会想起刚入行的自己,少不更事,懵懂无知,遭了数不清的白眼和奚落才爬到如今的位置。   他不想后来人也像他这么辛苦。   正说话间,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救命——有怪物——”   贺灼和季庭屿对视一眼,立刻冲过去。   他们顺着声音跑到一座雪坡上,看到坡底下,孟凡踉跄几步瘫倒在地,见鬼似的拼命往前爬。   在他身后,一团比人还高的枯草丛正在簌簌簌地剧烈摇晃,一双墨绿色的眼睛从中钻出,凶狠地扑向他!   “趴下!”   季庭屿高喊着纵身一跃跳下雪坡,一个滑铲冲到坡底又猛地弹起,抽出腿包里的机械棍凌空一甩,狠狠砸向那头怪物。   冷铁和皮肉撞出“铮”地一声响,却没砸在怪物头上。   贺灼一手攥着棍子,一手按住野兽,说:“别伤它。”   季庭屿低头,这才发现所谓的“怪物”只是一头银白色的雪狼。胖得眼睛都眯缝了起来,圆滚滚得像个冬瓜一样,看起来又憨又慈祥。   “不是,你管这叫怪物?”他无奈地看向孟凡。   “我……我没看太清,还以为是狗熊呢。”孟凡窘迫地从地上爬起来,不知道看到什么,哎一声歪过头,“那是什么?”   他往雪狼身后望去,看到白色的枯枝里露出一点黑,草丛上方的积雪“轰”地一下子塌陷下去,有什么东西顺着雪坡出溜下来,吧嗒吧嗒摔在地上。   是四只刚出生不久的小狼崽,不大一点儿,圆头圆脑的,黑得像炭一样。   小家伙们被摔懵了,爬起来后扭着屁股屁颠屁颠跑过来,一人一条抱住大雪狼的四条腿。   “救命好可爱!”孟凡这时候倒不怕了,兴冲冲地跑过来摸小狼崽。   雪狼见状呲牙发出一声愤怒的低嘶:“嗷呜——”   “老实点儿!”季庭屿一爪子呼它头上,“你个大冬瓜你横什么横。”   雪狼:“……”   季庭屿一条腿踩在石头上,看一眼雪白的狼,又看一眼那四块黑煤炭,朝它扬扬下巴。   “哎,你的崽啊?”   小模样痞里痞气,看得贺灼也忍不住笑。   狼听不懂,疑惑地眯起眼。   “被绿啦?”   狼还是听不懂,垮起大胖脸。   “啧啧。”季庭屿露出调皮的笑容,十分同情地拍拍它,“瞧你这绿油油的大脑壳啊。”   狼死活听不懂,但它隐隐感觉自己的尊严正在被小人类践踏,于是眯着俩绿豆眼瞄准季庭屿,跃跃欲试地想咬他一口。   背后却突然泛起一阵凉意。   雪狼莫名其妙地歪过头,看到季庭屿身后,一双属于同类的狼瞳越过小人类的肩膀冷冷地扫向自己,冰蓝色的眸子里竟透出狼王的威慑,让它心里蓦地一哆嗦。   雪狼当场就叉开四腿卧在了地上。   原来这个小人类是首领的配偶!   它不敢再呲牙了,而是伸出头去十分狗腿地蹭蹭季庭屿的小腿,表达自己对首领的钦佩和赤诚,并对自己的机灵隐隐有些得意。   却不知道为什么刚才还面色平静的首领瞬间变脸,一脚朝他踹过来:“滚开!你蹭什么呢!”   “嗷!”大冬瓜吓得撒腿就跑,一溜烟躲到孟凡身后,连自己的崽儿都不要了。   孟凡和季庭屿都愣住了。   “怎么啦?它气你了?”季庭屿抓住贺灼的手。   “它把标记留你身上了。”贺灼沉着脸说。   野兽身上的气味远比AO的信息素要浓郁得多,只需要轻蹭一下就能在被标记者身上留下记号且长久不散,用于警告外来入侵者:这个人是我的。   也就是说,那头雪狼刚才的行为和狗撒尿圈地盘没两样,圈的还是季庭屿。   贺灼想到这儿就怒火中烧,半点绅士教养都不顾,上去就要给大胖狼再补一脚。   “哎!哥!哥!我叫你哥行吗,别气了!”季庭屿拦住他,两手捧着他的脸,实在是觉得这样认认真真和一头狼生气、还把自己气得半死的贺灼有点好笑。   “你多大了,你是小孩吗?吃人的醋也就罢了,连你的同类都不放过啊。”   猫咪一前一后抖着,圆溜溜的玳瑁眼此刻看起来明亮极了,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纵容哄道:   “好啦,我都叫你哥了,就不气了呗。再说什么标记不标记的,蹭一下又不算数。”   蹭一下不算?   这几个字歪打正着地取悦了贺灼。   他垂眸盯着季庭屿白净的脸蛋,目光如同偷窥者的镜头,明目张胆地逡巡着omega露在衣领外的细白后颈,微微鼓起的腺体透出稚嫩的粉色。   收起目光,他头也不回地命令孟凡:“带着那头狼走。”   “啊?好!”孟凡抱起雪狼和四只崽拔腿就跑。   季庭屿都没反应过来,一脸被背叛的表情,“喂!小兔崽子谁才是你领导!”又转身气呼呼蹬向贺灼:“你干什么让他们走!”   贺灼侧过身,高大的身体将他堵在自己的胸膛和雪坡的夹角里,挡得严严实实,一丝一毫都不给人窥伺。   “考虑到你可能又要害羞,我不想让别人看到你接下来的样子。”   季庭屿:“??”   这他妈和直接宣告“我要调戏你了”有什么区别啊!   他撞开贺灼的肩膀就想溜出去。   然而一步都没迈出去就被捞了回来。   贺灼坚实的手臂活像一条钢筋锻造的铁链,纹丝不动地禁锢在他腰上,“蹭一下不算数,那怎么才算数?”   “我——”季庭屿脸上烫得可以煮鸡蛋了,伸手抵在他胸口,嘟囔道:“自己想啊!生理卫生常识没人教过你吗……”   “嗯,没人教,你也知道我是贺世锋那个老王八的儿子,自小疏于管教,自然不懂这些。”   “?”   你大爷的你随随便便都能把我搞成那样,你不懂全世界就没人懂了!   “没人教就去买书看!”季庭屿嗔怒地睨了他一眼,扭头甩开他的手,“烦人。”   贺灼被这两个字喊得心神荡漾。   他喜欢极了季庭屿这样从来不会在别人面前表露的情态,这让他意识到这是一只对自己一个人撒娇耍凶的小猫,让他既想无法无天地宠着他,又想恶劣地欺负他。   贺灼今天又戴了尼龙绑带,抬手卡住季庭屿的下巴,指窝处粗糙的一节不轻不重地磨着他。   “可我只想问你,怎么才算?”   季庭屿被磨得脸上滚烫,唇上泛起一层水光,瞬间想起酒吧那天被这条绑带摩挲时的崩溃体验。   眼见粗糙的绑带又要沿着自己的脖颈向下滑,他避无可避,头脑一热,一把拽住贺灼的衣领猛地拉到自己面前,故作嚣张挑逗地撞上去。   “蹭一下,不算,最少要咬一口,才算。”   贺灼眼眸一沉,本就岌岌可危的理智踩着这句话的尾音崩断了。   他眉心瞬间蹙起,伸长手臂掐住季庭屿的脖子,像要把他吃了似的啃咬上去!   然而双唇相碰的前一秒,一根冰凉的硬物抵住他眉心。   季庭屿举着手里的机械棍,脸上露出狡黠的坏笑,“可我说给你咬了吗?”   将人勾引得理智尽失,欲火沸腾后,又不给他缠磨。   贺灼呵了一声。   叉着腰低头呼出一口气,再抬眼冰蓝色的眼眸眯起,一股子如狼似虎的侵略性如有实质般扑面而来。   “我昨晚说什么了?”他用眉心顶着机械棍的打击头,向前走了一步。   “……昨晚?”季庭屿正得意,被他冷不丁一句问懵了,懵了两秒后骤然瞪大双眼。   他想起贺灼昨晚不仅咬了他那个地方,还警告他:以后再磨我,不管你是人形还是小猫,我都要咬。   “想起来了?”贺灼盯着他,阴恻的目光让人不寒而栗,“你当我是和你说着玩的是吗。”   “我…不是…你等等……”季庭屿心中猛地一惊,下意识想推开他,可贺灼却一把攥住他手中的机械棍。   下一秒,他转头吻在了冰凉的机械棍上。   “轰”地一下,季庭屿脑中僵住了。   他掌心蓦地一颤,看着贺灼淡粉色的唇从黑色金属机械棍的尾端开始,带着某种只有自己才知道的暗示意味,一点一点缓慢地游移而上,不断靠近自己的手指。   他绝对是故意的!   他亲吻的也根本不是凉冰冰的机械棍。   他只是在帮季庭屿回忆:酒吧那天的地板上,他是如何一边看着他,一边作弄他,一边命令他睁开眼:“我要你清清楚楚地知道,是谁把你弄成了这样。”   “贺灼……”   季庭屿的手在颤抖,脑中彻底乱了套。   眼前的画面和那天的场景完全混淆。   贺灼的眼神冷漠却又炽热,像燃烧在冰川上的大火,轰轰烈烈地烧到了季庭屿心上。   他手里仿佛握着一块火炭,再也抓不住。   “啪”地一声,机械棍重重地落在地上。   贺灼得逞地勾起唇,一把攥住他细白的手腕,张嘴就咬了下去。   “唔——”季庭屿难耐地闷哼了一声。   Alpha锋利的齿尖如同蛇的毒牙,猛地刺进皮肤,不给他任何缓冲,滚烫的信息素就强势又霸道地冲刷进血液。   瞬间奔涌向四肢百骸。   “不要…贺灼……”他的脸腾一下红了。   随着alpha信息素的不断涌入,一股几乎要爆炸般的力量在他身体里肆无忌惮地随意流淌,如同被揪起来猛地按进热烫的温泉里,每一个细胞都变得绵软而无力。   双腿倏地一软,季庭屿昏厥般向下滑去。   贺灼狠狠扣住他的腰,让他半点都挣脱不得。   Omega的臣服和柔软勾得他愈加兴起,让他深埋心底的暴虐因子疯狂地叫嚣起来。   贺灼拔出齿尖,隐忍地喘出一口气。   下一秒,齿尖刺得更深。   季庭屿抽噎了一声,近乎崩溃地跌进他臂弯里。   直到这个不伦不类更不正式的标记结束,贺灼才强忍着退出獠牙,omega白嫩的腕骨上留下一个淡粉色的月牙。   闻着里面慢慢溢出的属于自己的味道,仿佛这个人终于打上了自己的记号。   贺灼愉悦地低下头,在咬痕上轻吻而过,拭去冒出来的血丝和信息素。大手揉了揉猫咪的发尾,提醒道:“再有下次,我不会只咬你的手腕了。”   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小鸟似的细弱哭声。   贺灼抬头一看,季庭屿正像一滩水似的瘫在雪坡上,用没被咬的那只手臂挡着脸,肩膀一颤一颤地发抖,被掐出红痕的下巴上,两行透明的水珠正慢慢向下流淌。   竟是这样就被弄哭了。   “怎么敏感成这样。”贺灼抬起手掌,无比珍惜地抚摸他的脸颊,鼻尖顶着他的鼻尖逗他:“咬一下就受不了了,以后可怎么办?”   只不过被浅浅地咬了一小口,注入进去那么一丁点信息素,就被弄到眼泪都出来了。   磨人的功夫那么好,能承受的程度却那么低。   贺灼都发愁他以后和自己谈恋爱了可怎么好,威风堂堂的季主任怕不是每天都会被欺负到哭出来。   季庭屿抬手就抽了他一巴掌,“你滚……”   这软绵绵的一耳光实在没有任何威慑力,贺灼用舌尖顶了顶腮,垂眸望着他:“我滚了谁帮你挡着?”   “嗡——嗡——”   季庭屿的对讲机突然响了起来,是沈听在请求和他通讯。   贺灼弯下腰,先捡起地上的机械棍,再拿出他的对讲机,接通后凑到嘴边。   “怎么了?”   沈听说:“灼哥?季主任和你在一起?我把这面山都翻遍了,半个人影也没找到,你们那边怎么样?”   “知道了,你带人过来吧,我有办法了。”   说完这句贺灼就关掉了对讲。   他拿出手帕,慢条斯理地将机械棍擦拭干净,塞进季庭屿的腿包里。   巴掌大的小腿包被上下两圈细而窄的带子勒在季庭屿稍微有些肉感的大腿上,贺灼的手指沿腰而下,勾住其中一根绷紧的皮带,拉起来,又松开。   “啪”一下,皮带弹在他圆润的大腿上,传出短暂又暧昧的痛感。   猫咪轻哼着抖起耳尖,呜咽着躲了一下,但没躲开。   因为贺灼两只大手一左一右紧紧箍住他的腰,不准他退开一步,故意用那样低沉又充满磁性的惑人嗓音附在他耳边问道:   “领导,到底什么时候才肯和我谈恋爱?” 第26章 Hello love   沈听带队赶到山阴时,记者部的人已经全部集结到雪坡后方,分成小组对山脚进行勘探。   坡底下的红色牧马人车里。   季庭屿叉着腿,懒洋洋地坐在副驾上,右手撑着下巴,左手搭着贺灼的大腿,牵拉着还有些湿红的眼皮,猫儿似的打了个哈欠。   贺灼半蹲在车外,握着他那截手腕小心翼翼生怕给人弄碎了似的往上缠纱布,遮住自己咬出来的小月牙。   蝴蝶结绑好了,他蹭蹭小猫的指尖,“真咬疼了?”   “废话,你让我咬你一口试试?”   “你如果愿意随时都能咬,我巴不得。”   “哈,我凭什么奖励你这个变态?动不动就咬,真该打条链子把你锁起来。”   “好啊,只是别用链子,用项圈吧。黑色小羊皮,正中间再坠个猫爪铃铛,任谁看了都知道我是你的人了。”   “黑色软皮?”季庭屿的眼睛倏地亮起,坐直身子问:“你真愿意?”   一个狼王怎么可能会愿意被别人束缚。   可贺灼的声音里却透出迫不及待的意味:   “我当然愿意。但是小屿,你要送我项圈,就必须亲手为我带上它。”   “我那么想要你,也想你对我产生一些占有欲。”   如山风一般冰凉的声音从他口中流出。   季庭屿的胸膛却感觉万分炽热。   他还没回话,远处就轰隆声响起——   猴子骑着摩托火急火燎杀过来,抛下一大摞满是血污的装备。   这是战地猎人的东西,季庭屿获救后特意命人返回防风洞收缴来的。   “我说贺总,这招真能奏效吗?”猴子从装备里找出一只血味最重的背包,递给贺灼。   “可以。”贺灼的话自带权威,即便只是一个单字都极具公信力。   他将背包一个个送到雪狼鼻子下让它嗅闻,问它:“你的狼群有没有遇到过他们?”   高等级的AO可以控制未开化的同体动物,他们之间有自己的交流方式。   狼板着一张胖脸沉思几秒后,从那堆包里叼出来两个。   “这是什么意思?”   “它可以帮我们找到这两个背包的主人。”   “嚯,真能找到啊。”季庭屿对雪狼投去敬佩的目光,看它长得傻乎乎还要故作深沉的样子实在好笑,伸手想掐掐它的脸,却发现一只手居然掐不过来。“我说你到底怎么当上首领的?你们狼群没别的狼了吗?”   沈听也表示惊讶,看着地上四只煤炭感叹:“原来连首领都不能避免被绿帽子的命运。”   “嗷呜!”雪狼愤怒地冲他们嘶吼。   你们两个小人类那是什么眼神!   我自然有我的过狼之处!   虽然听不懂除了贺灼以外的人说话,但它能读懂他们眼神中的同情和蔑视!   于是它再次目露凶光,呲起獠牙,势在必得地瞄准季庭屿的手腕,准备狠狠舔他一口让他知道狼族首领的威严神圣不可侵犯!   “啪!”   一个大巴掌呼在脸上。   当场被打懵了舌头都耷拉到嘴外面的狼族首领:“……”   还好没给其他狼看到。   “你要是再敢把标记留在他身上,我就把你的胡子全拔光。”贺灼冷声警告它。   “嗷呜!”狼首领窝窝囊囊往地上一趴。   谁稀罕!残暴又吝啬的小人类!   我才不羡慕你有配偶呢!   为防找到猎人后对方负隅顽抗,贺灼让猴子拿来一件大号防弹衣,亲自帮雪狼穿上,摸摸他浓密顺滑的背毛。   “发现目标后不要往前冲,回头来找我,那并不是什么好吃的猎物,保护好自己,明白吗?”   “嗷呜~~”   雪狼不耐烦地甩甩脑袋,把地上四只小狼顶到贺灼脚边:知道了你不要再啰嗦了!记得看好我的崽哦!   它说完就转身冲向雪山,银色身躯如同一柄冰雕的重剑,在长空中高高跃进,引颈一声长嚎,顿时声震四野。   “没想到它认真起来还挺像个首领嘛。”季庭屿笑道。   “嗯,它的狼群体量最少有几十只,是盘踞在尼威尔的最大的雪狼群,只要那三名战地猎人还活在这片雪原上,就一定逃不过它的鼻子。换言之,如果连它都找不到剩下那三个人。”贺灼若有所思地看向季庭屿。   猫咪了然,抬手紧了紧袖口,琥珀色的眸子嵌在身后与他融为一体的无尽雪山中,声音也如雪意般沉冷。   “那我就在这座山上给他们立座碑。”   撂下这句话,他转身快步走向大部队,抽出机械棍随手扔给孟凡,高喊一声:“准备走了!”   而后长腿一扫跨上摩托,衣摆在空中利落地划过半圈,拿起挎斗里的双枪一左一右插进腿包。   南风猎猎,狼嚎声四起。   记者部小队集结完毕。   随着一阵又一阵几乎刺破耳腔的引擎声在山谷中渐次乍开,季庭屿戴上头盔,双手拧紧车把,眼神如鹰隼般紧盯着前方肃穆连绵的十万大山,抬手向前一挥。   “跟上那头狼!今天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话音落地,黑色重机如巨兽般咆哮而出。   十数辆摩托车紧跟其后,汇聚成一条强悍而有序的钢铁洪流,从贺灼这颗礁石的两侧,轰鸣穿过。   在那短暂的几秒里,贺灼的心脏蓦地传来一阵生理性剧痛,前世尘封的记忆狠狠凌迟着他这一世的骨肉。   “季主任好风采。”沈听由衷感叹。   “难怪那么多alpha对他倾心,这样发着光的人,见过一次都很难忘记吧。”   贺灼双手握拳,喉头泛起一阵酸苦。   这样发着光的人,没人知道他前世的结局是多么的支离破碎。   雪狼加入后,搜查工作进行得比想象中更为顺利。季庭屿的队伍在上午即将结束时找到了那三名战地猎人。   好消息是预计中的鏖战并未发生,没有人员或雪狼伤亡,因为坏消息是——他们已经死了。   不是冻死不是饿死更不是野兽袭击,三人全部死于枪击,身上有数量不同的弹孔,死后被埋在雪层之下五六米深的冻土里,就在季庭屿和贺灼曾藏身的防风洞中。   其中死状最凄惨的,就是当日向他们透露队伍内部有奸细的那个人。   身中三枪,脖子被齐根砍断,脸被削平,舌头也被挖走了,和他的头颅一起,一左一右攥在他自己的手心里。   这是西方一种教派用于处决叛徒的极刑,季庭屿明确地知道威廉曾经是那个教派的信徒。   他根本不怕被季庭屿找到证据,甚至就连这个防风洞里的三具尸体,都是他特意留给季庭屿的大礼,旨在向他宣告:早在你们当初挖下这个洞时,我的人就已经渗透进了你们内部。   这种感觉就像知道骨头上爬了一条恶心的蛆,无时无刻不在窥探着自己,却没办法将他拔除。   回程时山谷里阴天了,大雪在来的路上。   整个队伍都跟着季庭屿陷入了低气压。   他坐在牧马人后座里,一言不发。   风从窗外裹挟着刻薄的寒意吹进来,一根一根拂起他耳尖暖橘色的绒毛。   身后传来窸窣的动静,一只温热的大手搭上他的肩颈,沿着手臂滑下来,盖在他略小一号的手上   季庭屿笑了笑,低头把脸埋进他温暖的掌心里。   独属于贺灼的味道丝丝缕缕,如藤蔓般缠绕。季庭屿的鼻子就像呛了柠檬茶,又酸又麻。   “在害怕什么?”贺灼用指尖捋着他的发丝,声音很轻很轻,如同山风送来的呓语。   害怕什么?   季庭屿也说不清楚。   其实今天的结果他并不意外,在尼恩家养病时他就试图越过威廉向上级求救,但发出去的消息无一不石沉大海。就连那具莫名其妙被送来代替自己的“焦尸”,他都不知道该向谁追责。   获救后几次午夜梦回,他都感到深切的后怕。   如果没有贺灼,如果自己没能逃出这片雪原,那威廉和他的关系网会怎样轻而易举地将自己这个小人物在战地记者的档案中彻底抹杀,再换一个听话的人偶上来,顶替下他曾经做出的所有成绩。   多年以后,可能再也没有人会记得,他这只华人猫咪也为国际战争的披露做出过微薄的贡献。   细细想来,大概就是怕理想被埋没,怕姓名被抹杀,怕这一帮队员跟着自己会被无辜地殃及,怕自己的一腔孤勇,最终还是敌不过权力的漩涡。   但这些东西实在太过沉重,贺灼没义务和他一起承担,于是猫咪就像小时候那样故作玩笑地告状:“我一匹孤狼,没人罩着,他们都欺负我。”   “谁说你没人罩?”   “你想得太简单了,一个沈听可不够。”   “如果不止沈听呢。”   “不止他你还有——”   话音戛然而止,季庭屿突然怔住了。   他从贺灼掌心抬起脸来,后知后觉地想起那天在大胡子家门口他向自己坦白时……   “你之前说你的英文名叫达蒙,姓氏是什么?”   贺灼并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   他只是侧过身,伸出另一条手臂环住季庭屿的小腹,将他完完整整地囚禁在自己怀里。   这是个对情侣来说都算亲密无间的姿势。   季庭屿慢半拍地想起来害羞,薄薄一片腰敏感地弓起,却把自己更深地送进贺灼怀里,单薄的脊背紧贴着对方温热的胸膛。   被用那样涩情的方式舔吻过的腰窝没来由地蹿起一股电波,仿佛有羽毛在上面轻扫。   原来肌肤之亲的感觉是这样奇妙。   身体仿佛变成了储存快感的容器。   “你只需要告诉我,要怎样才够。”贺灼的声音在他耳后响起,依旧是那样性感低沉。   “告诉你就可以?”   “对。”   “如果……要把这片天都捅破才行呢?”   “那就捅破。”   季庭屿瞳孔一震,满脸惊愕。   他不敢置信地转过头,和贺灼四目相对,那双冰蓝色的眼眸透出诡谲而神秘的气息,似一片寒光流闪的锋刃,势必要将阻挡在前面的一切统统绞杀。   季庭屿的心脏莫名被注入一股强大的力量,恐惧和阴翳都被驱散,他忽然什么都不怕了。   这时牧马人也驶出山阴,眼前的世界变得明亮而开阔,有斑驳的光自雪松的缝隙中洒落。   他追逐着那道光将手伸出窗外,蓦然抓住光束的那一刻,扭头看向贺灼。   脸上是足以让人心动一万次的景色。   “所以我也有靠山了吗?”   “嗯,你真把天捅破,也有我给你兜着。”   -   当天中午,将所有战地猎人包括尸体收押完毕,沈听立刻启程赶回了军部。   季庭屿本来还想留他一起参加庆功宴,毕竟沈上将亲自莅临指导,记者部都没能为他接风洗尘。   但军情不等人。   沈听连送呜呜回去的时间都没有,只能把他暂时拜托给贺灼照顾,承诺最晚半个月就回来接他。   贺灼亲自为他送行,两人一路上就联盟国、军部以及记者部三方的形势讨论了许久。   最后贺灼现场写下一封书信,拜托他带给霍华德将军。   沈听顿觉这趟意义深重,向他保证一定妥善送达。   说是庆功宴,其实就是个小型舞会。   一是为庆祝季庭屿死里逃生,二是为了欢迎贺灼加入。   傍晚时分,队员在基地外的绿色冰冻湖边架起篝火,环绕那几棵早已上了年头的古树拉起彩幡。   最中央的炉子上架着滋滋冒油的烤全羊,一大桶烧酒被煮得咕嘟咕嘟冒泡。   苦中作乐,却也热闹。   吃饱喝足后,夜幕悄悄降临。   月亮如同一片薄薄的纸,吸走了天空的颜色,山峦也抛出几颗娇羞的星辰。   大家手拉手围成一圈闹哄哄地跳舞,用各色语言唱着各自国家的歌,接歌输掉的就要去给季庭屿和贺灼敬酒。   他俩二对五十,想不倒都难。   季庭屿被灌了个酩酊大醉,眼前的景物开始生出虚妄的幻象。   他捏着酒杯漫无目的地抬起眼,在四下模糊的残影中,看到坐在篝火之后的贺灼。   撩起眼皮,暼向他。   一瞬之间,有一股要穿透一切的力量刺进季庭屿的脑海,他感觉到在贺灼的眼睛和自己的心脏之间,凭空生出一条蜿蜒的引线。   贺灼伸手点燃,自己被燃烧成一团火焰。   喉咙莫名开始哽咽,他不受控制地想要说些什么,甚至想要放浪形骸地大喊大叫,冲破周遭的嘈杂和喧闹,让贺灼清清楚楚地听到,他此时的心跳声。   只听到他的,只看到他的。   就像初遇时贺灼承诺的那样——季庭屿想要让那双冰蓝色的眼睛,永远注视着自己。   酒精让人方寸大乱。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拿出了手机,怎么就稀里糊涂地按了那串数字,直到对面的人也拿出手机,接通电话。   耳边传来贺灼的声音。   ——"Hello love."   温柔的、浪漫的、缱绻的,如同耳鬓厮磨的雪夜里唯一亮着的那盏烛火。   又是低沉和湿漉漉的,就像防风洞里濒死的小狼的眼睛。   贺灼凝望着他的眼睛问道:   “你想要占有我了吗?” 第27章 再来一次?   季庭屿此生所有的失控,都和贺灼有关。   他那双冰蓝色的眼睛就是无往不胜的利器,是囚禁着季庭屿的深情而逼仄的海域。   当耳边充满蛊惑意味的声音响起时,季庭屿就像被危险的人鱼引诱着彻底沉沦的人类王子一般,扔下酒杯,不管不顾地朝贺灼冲了过去。   在场所有队员都被惊住了,酒鬼也目瞪口呆,他们从没见过季庭屿露出如此疯狂的一面。   他是想发酒疯把贺灼暴打一顿吗?   还是想拉着他来一段与狼共舞?   然而就在这些无厘头的猜测纷纷冒出来时,他们看见贺灼站起身,弯下腰,双手做出迎接的姿势,一把搂住扑过来的季庭屿,猛地将他抱起!   在人群因震惊而陷入安静的零点几秒里。   季庭屿带着醉意洋洋得意地对贺灼说:“你别想再勾引我了,我自己过来了。”   刹那间,气氛如同核弹被引爆。   “喔喔喔!!!”   队员扣着脑袋尖叫起来,口哨声此起彼伏,就连跳动的篝火堆都显得暧昧无比。   贺灼仅一条手臂就把季庭屿托得稳稳当当,一向漠然的脸上罕见露出开怀的笑,就像赢得了全世界那样骄傲。   他对队员说:“小屿喝醉了,我带他上楼。”   没有叫季主任,也没有叫领导,他第一次在人前用这个更加亲昵的称谓叫季庭屿,宣誓主权的意味不言自明。   起哄声瞬间在人群里炸开,堆叠的音浪如同咆哮的海浪,将他俩推搡上楼。   贺灼两辈子加在一起都没这么急过。   他抱着人大步跑上楼,一次跨三四个台阶,恨不得给脚下插上翅膀,一步迈到三层去,到了宿舍门口“砰”一脚把门踹开。   连进去都等不到,贺灼直接将他往门板上一按,欺身向前整个罩住他,如同一只渴望交欢的兽。   怀里的猫咪已经醉得人事不清,眼前蒙了层雾,翘着尾音呆呆地问:“急什么呀?”   贺灼觉得自己早晚被他勾死。   “小屿,算我求你,别这样说话。”   他连喘息都透着急迫,但还是不想在门口把人给委屈了,兜住猫咪的臀向上一提,将人放到玄关处的鞋柜上。   柜子上的东西被他噼里啪啦地全扫下去,季庭屿迷迷糊糊地被震醒,伸手要推他。   “等、等等……贺灼……”   “等什么?是你先扑向我的。”   贺灼粗声道:“在篝火堆前面时你那样看着我,我什么都干不进去了,我满脑子都在想怎么冲过去将你压在地上,结果我忍住了,你却自投罗网了。”   “我…可是我……”季庭屿脑袋里一团浆糊,潮红着一张要多勾人有多勾人的脸,把水光淋淋的嘴唇一咬,“我喝醉了,不作数的……而且我现在很丑……”   喝醉了反倒有偶像包袱了。   贺灼才不听他的借口,将人圈在怀里,低头蹭了蹭鼻尖。   最初的狂躁和急切过去了,现在只有满心满眼的疼惜和爱怜。   他努力压抑着自己,每一个字都说得小心翼翼:“一点都不丑,你不知道自己喝酒时有多性感。”   季庭屿人形也保留了猫咪的习惯,喝酒时总喜欢伸出舌尖舔一下。贺灼看在眼里,恨不得自己变成他手中的杯沿。   “我第一次真情实感地嫉妒一只杯子。”   “嗯?嫉妒它……什么?”   “嫉妒它可以被你舔。”   “你!”季庭屿臊得要命,一爪子呼他脖子上,嗔怒地剜了他一眼,“你段位太高了,你到底谈过多少恋爱啊,你这样显得我就像个笨蛋。”   “没有过。”   “什么?”猫咪露出惊讶的表情。   贺灼一字一句重复:“我没谈过恋爱,一次都没有。你如果介意那些,我可以坦诚地告诉你,我没和任何人做过任何亲密的事情,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   他的意思是不管前世还是这辈子。   季庭屿的脸爆炸般蹿红。   “我不是介意,都什么年代了,可你为什么?你……”   你怎么可能没谈过恋爱呢?   你那么成熟,那么性感,都快三十岁了却连一段感情都没有过,怕不是身体有什么毛病,可是看那要命的型号也不像是会德不配位的啊……   “因为我只想要你。”   贺灼扣住他的后脑,急不可耐道:“小屿,我只想要你,除了你我根本看不到任何人,你明白吗?”   他就像一支一旦开弓就绝不会回头的箭,不管重来多少次都只认准季庭屿这一个锚点,无可救药甚至趋近疯魔地渴求着他。   即便前世误会他厌恶自己时,都从来没动过另寻新欢的念头,即便把人关在自己身边耗到死,都没想过要放手。   季庭屿愣在那里。   胸口像是被狠狠撞了一下,灵魂裂开一道缝,活生生挤进来另一个人。   他别开脸,耳根到眉心全红透了。   “可是你完全不像没谈过的,你是不是趁我喝醉了……在唬我。那些让人不好意思的话你总是张口就来,我每次想和你比一下都比不过你。”   他越说越委屈,两只小耳朵都横成了飞机耳,苦着一张脸说:“我根本就赢不了你,你太气人了,我总是输…我不能和你谈恋爱,我以后也会输给你的……”   贺灼被念叨得心都要化了。   他从来不知道季庭屿喝醉了是这样的,可爱又孩子气,倒豆子似的将那些幼稚奇怪的小心思统统倒了出来。   像一只愁眉苦脸藏着许多心事的猫咪。   贺灼快要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了。   “连这个都想赢过我吗?”   “那我以后想说让人不好意思的话之前就先写下来,让你说,换我来不好意思,好吗?”   “好!这样好!”季庭屿猛猛点头。   点完又有些得寸进尺:“那你以前说的,可以撤回吗?”也让我来说。   “不行。”贺灼拒绝得十分干脆。   “我不会撤回我以前对你说过的任何一句话,做过的任何一件事,因为我的喜欢就是这样的,它并不羞耻,那是我们以后每天都要做的事。”   “每、每天都做?”猫咪瞪圆了眼睛。   贺灼笑了,“嗯,每一天,做好几次。”   “还要做好几次?”   季庭屿一副自己早晚会精尽人亡的表情,“你真是个色情狂,我是不是要完蛋了……”   “对,你要完蛋了,所以我可以吻你了吗?”   贺灼的手掌捧着他的脸,摸不够似的一遍又一遍摩挲,又沿着肩线向下,撩开衣摆,扣在他最敏感的腰窝上。   季庭屿被摸得颤抖起来,无助地弓起腰,“可是我现在、我很不清醒……”   “不清醒也没关系,只是一个吻,你不用给我们之间下任何定义。你想要我是你什么人,我就是你什么人。”   贺灼今天特意带了半掌黑皮手套,当他用带着胶质感的拇指碾开季庭屿的嘴巴时,猫咪完全不受控制地咬住了他。   贺灼瞬间感觉头皮发麻。   他的指尖几乎要按耐不住地硬闯进去,贴在季庭屿耳边的喘息粗重得要命,仿佛再得不到就会疼死一样。   “你如果还是害羞,我就只亲外面。”   “别再折磨我了,宝宝,给我一点甜头吧。”   季庭屿看着他快要急红的眼,支支吾吾地松口道:“那、你不能伸进去,也不能掐着脖子喘不过气地来……”   “为什么,你不是喜欢那样吗?”   “因为我喝醉了!”他比划道,“我醉了!你那样我没感觉,浪费了!”   贺灼一愣,两秒后眼眸倏地亮起。   “原来是在担心这个吗?”   “不会浪费的。”   他像只卑鄙的狼诱哄着猫咪:“我们还有你清醒以后的每一次,还有你真正接受我以后的每一次,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来相爱,来探索快乐。”   “那……好吧,就给你亲一下。”   单纯的小猫以为只是蜻蜓点水地碰一下嘴巴,就当大发慈悲赏他的,还故作游刃有余地踮脚够向他。   可贺灼却在得到应允的瞬间彻底爆发,他掐着季庭屿的后颈撞过来的力量,好像要把整个宇宙都给撞塌。   “唔——贺——”   一个完整的字都没吐出,季庭屿就被狠狠地砸在墙上,即便背后有贺灼的手臂垫着,他也感觉到玄关的推拉门在猛烈摇晃。   饿狼饥不择食,从自己能碰到的第一片皮肤开始,粗野而急切地吻着季庭屿的脖颈,耳根,脸颊,最后探开唇瓣直闯进去一把含住舌尖!   “唔——你不是说不伸进——嗯……”   那根该死的舌头甫一进入温暖的圣地,就活像要把他吃了似的大吸大嚼,狼吞虎咽如饥似渴地攫取每一口蜜。   贺灼将他薄薄的两片唇瓣含在自己唇间,反复不停地折磨爱怜,变换各种角度地侵略翻搅。   季庭屿感觉自己整个口腔都开始发疼,上颌全麻了,一股铁锈味蔓延出来。   满嘴满口都是他,闭都闭不上。   贺灼大喘一口气,猛地将季庭屿悬空抱起,粗野蛮横地按在墙上。   因为体型实在相差太多,他低头弓腰时肩膀上的肌肉耸起老高,和野兽没什么两样。   “等等…贺灼我…我喘不过气了……”   季庭屿眼神迷离,渐渐缺氧,脸憋得涨红,窒息前的最后一秒眼神终于聚焦,他清清楚楚地看到——   眼前人那双下三白眼中梭形的狼瞳变成恐怖的血红色,居高临下地死死瞪着自己,透出一股拼尽全力也无法克制的凌nue欲望,根本就是在看待即将要宰杀的猎物。   他根本不是在接吻,他要把我吃了……   脑子里蹦出这个念头的那一刻,季庭屿伸出双手,拼尽全力推开了他。   “呼——呼——”   猫咪贴着墙壁滑了下去,翻着白眼,梗着喉咙,大口大口拼命呼吸新鲜空气,像要撅过去了似的双手交叉抓着自己的脖子,被欺负得要死了。   然而即便这样贺灼都没放过他。   食髓知味的狼王将猫咪怼进了墙角,一只手就把他两只手腕拉高摁在头顶。   “别、你等等……我不要了……”   季庭屿抽噎着求饶,细弱的叫声中夹杂着被亲狠了的哭腔,一抽儿一抽儿地长出钩子挠着人心脏。   贺灼怎么可能停得下来。   他早就馋得发疯了,好不容易解了禁,只一次根本就不会满足,空出来的右手爆出金属丝一般的青筋,用力扣在季庭屿的后颈上,逼他仰起头。   滚烫的吻劈山吞海般强压下来,季庭屿根本来不及闭上嘴就被强势地撬开,长驱直入,磨得口腔里直冒火。   他换不好气,憋出来的眼泪淌了一脸,两只眼睛变得水光涟涟,抖着睫毛可怜至极地抬起来,看向贺灼。   那一刻,贺灼只觉得心口滚烫得要爆炸,沸腾的爱意如岩浆般井喷出来。   “宝宝,我真的好爱你……”   “求你不要再出事了,不要再离开我了……这一年我想你想得要发疯了……”   他的喘息热烈而滚烫,亲吻的力道活像在撕咬,逼仄的怀抱紧到要把人的骨头都一根根勒断。   季庭屿犹如被迎头痛击般清楚地感知到,他给自己的到底是一种怎样偏执到疯狂的爱。   仿佛得不到就会死掉。   怕他真的会缺氧,贺灼硬是逼自己停了下来,半直起腰撑在他身上凌乱地喘息。   然而不等他把气喘匀,瘫在地上的小猫忽然伸出手扣住他的后颈,狠狠压向自己。   双唇相撞的瞬间,他对贺灼说:   “来吧,我和你一起下地狱。”   -   潮湿的雪夜,狭窄的玄关。   他们像两头与彼此无限贴合的兽。   光是亲吻就持续了半个小时,最终被放开时季庭屿低头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嘴里全被磨破了。   他嗤笑一声,胸膛滑满了汗,抬手随便一抹,“啪”地一巴掌不轻不重抽在贺灼脸上,“你可真是条疯狗。”   贺灼用舌尖顶了顶被打的脸,伸手掐住他的后颈把人拽到自己面前。   “再来一次?刚才没发挥好。”   作者有话说:   猫猫:你要是发挥好了,我踏马直接进盒子了! 第28章 我存在过的证据   再来一次?   季庭屿喘着粗气一把推开他,“你亲自己去吧!”   贺灼闷声直笑,无赖似的捉住他手腕。   “不要吗,我带了你喜欢的黑皮手套。”   “不要!今晚的机会用光了!”   “可我还没够。”   “少来,你亲多少次都不会够。”   “嗯哼。”贺灼丝毫不掩饰地点头,“那要怪谁?磨我那么久,解禁一次只给亲一下。”   季庭屿的耳根红了起来。   “可你搞得也……太凶了,好像要把我给吃了。”   这恋爱谈了会不会死人啊?   贺灼知道他在害羞,也知道自己刚才确实没收住劲儿,但他看一副愁眉苦脸视死如归的模样,不由也开始反思:“不舒服吗?”   “不舒服!一点都不舒服!”   “……和我接吻的感觉真这么差?”   向来自信的狼王第一次对自己的技术产生怀疑。   “也、也不是说……”季庭屿怕他妄自菲薄,又怕他得寸进尺,只感觉汉字竟比贺灼的舌头还烫嘴,“那你感觉怎么样啊,舒服吗……”   啊啊啊我为什么要和他讨论这种问题!   “你要听实话吗?”   季庭屿点头。   贺灼回答:“很舒服,吻你时我整个头皮都是麻的,你嘴巴里很软,舌头像条带着香味的果冻,不管什么角度都很好亲,当你乖乖地伸出舌尖给我含时,我觉得我这辈子尝过的所有好滋味都逊色极了,如果不是怕你窒息,我可以吻你到明天早上。”   季庭屿的脸“腾”一下红到爆炸。   “你有没有必要说得这么详细啊!”   这完全超出了他对人话的认知范围。   “而且我没有伸出……给你含!是你自己抢过去的!”   “是你说要听实话的,所以能告诉我你的感觉了吗?”   季庭屿撇过脸去,臊得抓耳挠腮。   “就是感觉、感觉你在用舌头揍我,然后心脏好像被人扇了一巴掌……”   说完破罐子破摔地低下了头。   从贺灼的角度只能看到猫咪凌乱的暖橘色发旋和两只羞到打卷的小耳朵。   那样单纯又柔软的,带着点无赖的腔调,像只刚从森林里跑出来的还没被教化的精灵。   “你是故意的吗,你怎么能把心动描述得这么粗鲁?”   季庭屿挠挠耳朵,“我本来也不是什么浪漫的人啊……”   浪漫和风流从来不是他的强项,他只是一只连骂人都只会那么两句的小猫,却像蜗牛一样给自己套了个看似刚硬的壳子,里面藏着再最纯情柔软不过的内里。   贺灼的心脏被小猫爪尖轻轻挠了一下。   “不要怕了,我以后会温柔地对待你。”   -   今晚他们依旧同床。   季庭屿醉得不想动,贺灼就帮他洗澡。   放水、搓背、按摩手脚和关节,全都亲力亲为,猫咪就负责迷迷糊糊地将脸搭在浴缸沿上昏昏欲睡,头上还顶着裹成包子形状的毛巾。   洗完澡贺灼把他拿出去放到床上,自己再回去洗。   季庭屿想变回小猫钻进自己的睡袋睡觉,但分化期都过了,他不太好意思再变回那样软绵绵的样子,于是就维持人形板鸭趴在床头等贺灼。   等得无聊了就从口袋里拿出块鹅卵石刻着玩儿,刻刀在石头上划出“嗒嗒嗒”的响动。   贺灼拢着头发走出来,坐到他旁边,“在刻什么?”   只见季庭屿手中的鹅卵石被擦得透亮,相对平整的那一面上刻着两行隽秀的小字。   ——18年春,尼威尔防风洞,遭战地猎人突袭。九死一生,遇贺灼。   他是一头蓝眼睛的小狼。   贺灼瞳孔一震,愣住了。   “这是什么?”他抓着季庭屿的手问。   “还能是什么,石头啊。”   “我知道是石头,可是、可是你为什么要往石头上刻字?你那些石头上都刻了字吗?”   “那些?”季庭屿奇怪,“你怎么知道我有很多石头?看到我的柜子了?”   他没在意,还把床头柜打门,拿出一只胖墩墩的玻璃瓶子来,里面装着各种各样的鹅卵石。   季庭屿本来想把手里刚刻的这块放进去,可是贺灼却先他一步“抢”过瓶子,“哗啦”一下把所有石头都倒在床上。   “你小心点!”季庭屿怕他给弄碎了。   贺灼却置若罔闻,好像没听到似的颤抖着手,急切而混乱地拿起石头一块块查看,脸上是一种秩序崩盘的失控表情,眼睛瞪得像要掉出来。   第一块石头上刻着:   11年冬,卡诺曼,交战半月,死伤792,救55,nara赠。   第二块。   12年夏,依云,交战一周,死伤135,救0,自拾。   第三块。   14年春,约塞克地震,死伤73,救25,丹娜赠。   第四块。   17年秋,勃朗垂大桥坍塌,死伤44,救14,自拾。   第五块、第六块……   直到季庭屿手里刚刻好的最后一块。   罐子里一共装了二十五块石头。   上面记录着他报道过的所有重大战役,拯救过的无数条鲜活生命,九死一生的冒险经历,以及获得的荣誉和赞许。   就像,一瓶用石头堆满的功德簿一样。   这个念头在脑海里成型的那一刻,贺灼的心脏开始剧烈地痉挛,如同旧疾复发一般,他整个人从内到外都在轻颤。   “这些到底是什么东西?你在用它们记录什么吗?”   季庭屿不明所以,“就一些数字啊。”   “小屿!”贺灼蓦地大吼一声,吼完又动了动唇,僵硬地挤出几个字:“小屿你说、说清楚一点,它们对你来说有什么意义吗……”   季庭屿眨了眨眼,低下头,肩膀塌陷下去。   “大概……是我存在过的证据吧。”   他的语气罕见地郑重,像在庄严地宣告:   “我曾想过如果我终此一生都没能留下任何成绩,又或者我做过的一切都被人抹杀,那我要如何在百年后书写我的墓志铭,告诉别人我远大的理想,和微薄的贡献呢?”   “然后就有了它们。”   “即便没有任何人记得,我的脚步也会帮我记住,我曾经无数次深入到地球的伤口中去,披露了战争留下的疮痍。”   贺灼心跳骤停,浑身血液都好似被凝固。   他僵硬地抬起眼,看到季庭屿脸上挂着少年人诉说远大理想时常有的羞赧,很腼腆地笑了一下:   “这是我最骄傲的七年。”   那一刻,贺灼的心脏如同被人生挖了出去,血淋淋的伤口上生满了时间孕育的烂蛆。   因为季庭屿预料的没错。   前世他做过的一切,都被抹杀了。   季庭屿27岁离开记者部后,凡是有他出现过的影像资料,全被替换成了另一张脸。他用生命抢来的第一手资讯撰写下的报道,署名都变成了一个毫无意义的代号。整个联盟国的战地记者名录中都没有季庭屿这三个字。   甚至在他驻守了七年的尼威尔雪原上,都没人再敢提及季庭屿的名字。   他的理想,他的抱负,他做出的所有贡献,他救下的上百条生命,都连同他这个人一起,消失在了档案里。   而身心都被重病折磨着的季庭屿是怎么对抗这些的呢?   他给自己打了一只小小的棺材,只有鞋盒那么大,里面挖了两个小窝,堪堪能装下一只猫咪和一个玻璃瓶子。   他交代他亲哥季听澜:在我死后把我的身体和这只装满石头的瓶子放在棺材里,埋到尼威尔最高的那座雪山上。   贺灼不知道这些石头的意义,甚至结婚三年他都不知道那是季庭屿的东西。   还是在季庭屿死后,他才从季听澜口中得知猫咪想要和这些石头埋葬在一起。   可他想不通:为什么要用一堆石头做陪葬呢?   现在明白了,这是季庭屿短暂一生仅剩的证据,是他为自己准备的……遗物。   但这两样他都没能如愿。   他的身体,被烧化在了他为之奔忙一生的战区。   他的石头,在他病得最严重时被贺灼送给了亲戚家娇蛮跋扈的小孩儿。   最后真正被葬在尼威尔雪山上与世长辞的,是一小团烧焦的猫毛,和一只空瓶子。 第29章 猫咪的求爱   贺灼还记得那是季庭屿死前一个月。   寒冬腊月的大雪天。   两人的关系也已经恶劣到冰点,根本无法在一个屋檐下生活。   因为季庭屿一看到他就会发脾气,没有理由的勃然大怒,砸烂掀翻手边能够到的任何东西,只有贺灼不在时才稍微正常。   为了迁就他,贺灼常年住在公司,还有三分之一的时间在国外忙生意。   那突然回去是因为临时有事,还特意趁他午睡才敢进门。   但不巧的是,季庭屿提前醒了。   两人在书房前撞个正着。   那一刻季庭屿脸上的表情贺灼到现在都忘不了。   他双眼大瞪,耳朵尾巴全都钻出体外,将悬空架上的玻璃饰品一股脑全扫了下去。   贺灼不及反应就愣在那了。   他看着满地狼藉,哑口无言,只觉可笑。   “我是打过你吗?嗯?”   “还是说我在你眼里就是个色情狂?你不愿意,难道我还会去强奸你?”   季庭屿不住摇头,叫他别过来。   贺灼不知道自己做过什么让他恨成这样,脾气一上来说话也难听:“你还当我非你不可了?外面大把比你漂亮比你知情识趣的陪着我,我用的着找你消遣!”   奇怪的是,季庭屿明明那么厌恶他,听了这样的话却依旧会难受。   他不自然地抖着唇,眼泪一颗颗滚下来。   贺灼一下子就后悔了,但话已经说出口,他只能转身离开。   季庭屿却突然叫住他:“等等!请问我、我可以出去吗……我想晒晒太阳……”   语气卑微得好像他之前一直被囚禁一样。   贺灼有些奇怪:“下雪了,没太阳。”   季庭屿的声音更小了:“我去等等好吗,或许一会儿就有了…就一小会儿……”   “你等不到的,雪会一直下到晚上。”   贺灼不想他等不到继而更加失望,可这句话却被当成不准出门的信号。   季庭屿眼里仅有的一点光都黯淡下去,空洞的眼窝仿佛两个被挖空的窟窿。   贺灼顿觉不知所措,连忙道:“没不让你出去,你想去随时都去,我来想办法。”   “真的?”季庭屿高兴地朝他笑起来:“谢谢您。”   贺灼受宠若惊,低头碰了碰鼻子,一直看着他走远才拿出手机火速联系开影视公司的堂弟,让他过来帮忙搭一个拍戏用的“假太阳”。   堂弟正在度假,带着老婆孩子一起来的。   跋扈的小男孩儿看上了客厅桌上的一瓶石头,非要带走,不给就躺在地上撒泼打滚。   贺灼被吵得头大,又一心帮季庭屿造景,就随手给了。   直到晚上季庭屿晒完太阳回来,他隐隐有些期待地问对方能不能一起吃晚餐,猫咪却偏过头看向那只空掉的瓶子问:“我的石头呢……”   贺灼满心的期待瞬间僵在脸上。   他脑袋里“嗡”地一下,生平第一次慌成那样,拿过车钥匙撂下一句“等我!”就夺门而出,边给堂弟打电话边赶往机场。   但又怎么可能追得到呢。   一下午都过去了,堂弟一家早已抵达度假的沙滩,小男孩把石头玩够了就扔进了海里。   贺灼迟迟不回来,季庭屿等得心慌,就小心翼翼地叫住一位佣人,举着那只空瓶子问:“请问您见到这里面装的石头了吗?”   佣人说:“见到了,被先生送给小少爷了。”   季庭屿不明白,“可是,那是我的东西,怎么不和我说就——”   佣人嗤笑一声打断他:“季少爷怕不是生病生傻了,您都嫁给先生了,自然连人带东西都是先生的了,哪还有您自己的这一说。”   季庭屿愣了愣,低头小声道:“抱歉……”   他不再找人问,只缩在客厅沙发上紧紧抱着那只空瓶,就像抓着自己最后一缕魂魄。   家里并没有人可怜他,佣人早就受够了这位经常发疯把先生都赶出去的外来者。   季庭屿怎么等都都等不到,只能回到小阁楼,翻箱倒柜找出一只很多年都没用过的手机,充上电后做了三次深呼吸才敢打给贺灼。   电话一接通,贺灼听到对面的人叫:“先生,我、我听说您借用了我的石头送给小少爷,我可以帮他准备其他的礼物,您能把石头还给我吗?”   他那样笨拙又讨好的语气,让贺灼觉得如鲠在喉,怎么都开不了口。   挣扎半天,还是坦诚道:“小季,对不起,石头被海水冲走了,我买些更漂亮的送你好吗?”   对面一下子就没了声音。   贺灼以为他生气不理自己了。   可季庭屿却像个罪大恶极的重刑犯一样忏悔道:“是因为我今天非要出门吗……”   “对不起先生,我以后不会再出去了,我会乖乖接受治疗,不会再给您添麻烦,能不能请您……把它们还给我……”   他的声线颤抖得厉害,贺灼甚至能想象到他在电话对面发抖的样子,只能徒劳地解释道:“我不知道那是你的,当时就放在客——”   “我不是故意的!”季庭屿激动到打断他。   “我没想把瓶子放在客厅占家里的地方,因为今天下雪了,尼威尔已经很久很久没下雪了,我想带着石头一起去看看雪,但是您回来我很害怕,就把它们忘了。”   “我知道错了,真的知道错了……我不会再犯了,求您把它们还给我吧,求求您,别这样……”   他压根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却像被训练过似的不停道歉。   贺灼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办,对不起在此刻显得毫无意义,只能认真告诉他:石头找不回来了,它们被水冲到了很远的地方。   季庭屿睁着空洞的眼睛,一串串水珠像血一样从眼窝中滚落,连委屈都显得那样卑微。   “可是您…为什么要送掉我的东西啊……”   “我什么都没了……”   “我连最后的证据都没有了……没有人会记得我了……”   -   从那之后季庭屿再没踏出过阁楼一步。   他的体重在急速下降,瘦到只有薄薄一片,就像一株枯萎的植物的尸体,从根系开始腐败。   贺灼知道季庭屿出了问题,可他害怕这种“知道”。   他不愿意深思,更不愿意相信,一个成年人怎么会因为被小孩拿走几块石头就崩溃呢?   归根结底其实是他的懦弱在作祟——他不敢承担自己将自己的爱人搞“坏了”的事实。   于是他放下工作,花费很多时间来陪季庭屿,态度强硬地把他从非要住的阁楼里搬出来,还为他买来很多石头,让他随意挑选。   季庭屿不理他,他就换成宝石,珍珠,翡翠原石,可季庭屿还是无动于衷。   贺灼也来了脾气,攥着他的肩膀大发雷霆。   “我擅自送了你的石头我和你道歉,但是我帮你追过了也找过了,石头早就被冲走了,我甚至还找人去海里捞了!捞了半个月一块都没找到,可以了吧!闹够了吧!就几块破石头你至于吗!”   季庭屿呆呆地任他摇,不再因被碰到身体而应激。   因为他连恐惧和委屈的能力都消失了。   他身上没有一丝人气儿,崩溃和绝望却那样显而易见。   贺灼这才知道害怕,彻底慌了。   他跪在季庭屿面前向他道歉:“对不起,我不该冲你发火,但你能不能不要这样半死不活的了,我带你去看医生好吗?我陪你去旅游,我会帮你捡很多很多石头的。”   没想到季庭屿居然笑了。   就像曾在雪山上让人惊鸿一瞥的少年那样,他意气风发地撩起唇角,望着窗外白雪皑皑的远山,用一种回忆往事般的叹息语调说:“你知道吗,我以前…也是一个很厉害的战地记者呢……”   之后不到半个月,他就去了叙斯特。   贺灼从他离开的第一天就感到心慌。   说来可笑,人都走了,他才幡然醒悟自己这三年来对这个口口声声说深爱着的人关心太少。   他打开尘封已久的小阁楼的门,企图找到一丝季庭屿快乐过的痕迹。   可别的没找到,却找到了那只空瓶子——放在书架最高层一个小角落里,被几本书挡得严严实实的,生怕被人看到又要抢走一样。   瓶子里的石头没有了,全换成了药。   长胶囊,扁药片,有糖衣的,没糖衣的……很多很多药,一颗颗拆出来,放在玻璃瓶子里,和五颜六色的糖混在一起。   贺灼这才知道,他原来要吃这么多药。   他知道自己生了病,他一直在好好吃药,他从来都没有不想活的。   拖着被烧伤的双腿都能拼尽最后一口气将歹徒吓退的战士,怎么可能因为抑郁症就放弃求生呢?   他破破烂烂的身体里装着顽强又颓败的意志力,他也曾无数次期待自己有一天会好起来,再去外面看看太阳,看看雪。   是贺灼,连续两次,将他最后的一线生机都扯断了。   第一次,给他赏了一个下午的假太阳,代价是将他最珍贵的东西拱手送人,还要怪他矫情胡闹。   第二次,就是季庭屿去叙斯特之前。   贺灼受不了他这样死气沉沉的模样,故意说要找一帮少爷小姐来家里陪自己消遣,想让他有点反应。   季庭屿麻木地看了他良久,倏地笑了。   “我接受了去往叙斯特的任命,一个月后就回来,等我回来后,我们聊聊好吗?”   贺灼以为他终于恢复正常,忙不迭点头。   季庭屿又露出一个笑。   因为不常笑,所以他仅有的几次笑脸都显得尤其明艳。   贺灼在那一刻久违地想起自己当初真心喜欢的、一心求娶的到底是怎样一个男孩儿,心口蓦地生出一股浓浓的不安和不舍。   他突然很想留住季庭屿,让他不要再去战区了。   但季庭屿只是低下头,钻出两只枯黄萎蔫的小毛耳朵,问:“先生,你要摸摸我的耳朵吗?”   -   “贺灼……贺灼?醒醒贺灼!”   季庭屿叫到第三遍,贺灼才从回忆中醒过神来,手里攥着的石头已经将掌心硌得通红。   猫咪长出了一口气。   “我天你吓死我了,我以为你被鬼上身了!”   贺灼有些恍惚,抬眼看向他的动作迟钝而僵硬。   季庭屿发现他眼眸的颜色浅了很多,就这么几秒钟就纵横交错地生出好几道殷红的血丝,像一块被打碎的冰蓝色宝石,毫无生机,痛苦得恨不得就这样死去。   一个人到底是失去了什么才会露出这样的神情呢?   “怎么啦?怎么像丢了魂一样?”   贺灼摇头,伸手将他搂进怀里,季庭屿的心跳传递进他的胸腔,那么的鲜活有力。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好好地活在我身边,是我这辈子最最幸福的事。”   “哎呦这么多愁善感啊。”季庭屿从他怀里仰起脸来,笑话他:“要我哄哄你吗?哭包。”   “那就哄哄吧。”贺灼说。   “嗯……”季庭屿想了想,低头将自己的小猫耳朵送上去,“你要摸摸我的耳朵吗?”   只这一句,贺灼就痛苦地闭上了眼。   他无声地流泪,环在季庭屿腰上的手臂颤抖得厉害,就像抱着一段随时都会散掉的鬼魂。   “为什么……你每次哄我,都要给我摸耳朵……”   季庭屿不知道“每次”是从何而来,这分明是自己第一次做。   但贺灼哭得这么伤心,让他的心也一同沉没进海里。   他不再口是心非,挠挠脸,很难以启齿地说:“因为这就是猫科老土的求爱方式啊,我们这辈子总要给……喜欢的人,摸一次耳朵的。”   呼吸一滞,贺灼蓦地僵住了。   这是猫科动物的求爱方式……   一辈子总要做一次……   那季庭屿前世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向他伸出耳朵的呢?   是知道自己这一去会凶多吉少,所以求他帮忙完成最后的遗愿吗?   可贺灼却连这个都没做到。   那天直到最后,他都没有摸季庭屿的耳朵。   他自以为是地想等到季庭屿回来的那天,给他一次爱人之间的拥抱和抚慰。   可他没等到季庭屿。   只等来了小猫被烧焦的尸体。 第30章 单向玻璃   贺灼是什么时候真正意识到,季庭屿是被自己害死的呢?   是季庭屿去世半年后,贺灼收拾他的遗物时在阁楼里发现一枚被倒掉内容物的空胶囊,里面残留着一些淡黄色的粉末,和季庭屿常吃的药非常像。   贺灼心下生疑,将所有药都拿去化验,这才查出他死亡的真正原因——   他坚持服用的抗抑郁药,被添加了破坏神经的毒素。   贺家负责照顾他的四名下人,对他施行了长达三年的虐待。   而这一切的起因都要追究到他27岁时出的那场意外。   没人知道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季庭屿被遣送回国时就已经性情大变。   他脑部遭受重创,记忆缺损,而和那件事相关的所有线索都随同他的名字一起,从记者部档案中被彻底清空。   但即便这样,幕后黑手也就是威廉,都没放过他。   他派出四个人和季庭屿一起回国,当时正值季氏破产,季听澜被管制在国外,季拙权为保家业卖子求荣,将当时就已经重病不治的小儿子嫁给贺灼。   那四人便伪装成两名佣人一名厨师和一名园丁,在贺家筹备婚礼时潜伏进来,由于做事麻利又极擅察言观色,顺理成章地被留在主宅,来到季庭屿身边。   自此,开始了对他长达三年的精神虐待。   本来这一切并不容易。   虽然季家破产了,但贺家在宜城依旧如日中天,贺灼更是难以对付。可那四个人万万没想到的是,贺灼成了他们最大的助力。   因为他大张旗鼓娶回来的爱人,却并不珍惜。   新婚夜当晚被厌弃,负气出走,正巧贺氏在国外的生意就赶在那个时间接连被查出问题,贺灼只能立刻赶往国外救急,这一去就是大半年。   半年时间足够那些人把季庭屿的药全都换掉,并完成对他的第一步心理暗示。   ——先生之所以不回家,就是因为你是个疯子。   他们知道季庭屿渴望贺灼能拯救自己,更知道他害怕身体接触,就有意无意地向他透露:贺灼喜欢家教良好、举止得体的omega。   在季庭屿尝试控制自己的应激反应时,又派出一名beta佣人不断地触碰他的手腕和肩膀,让他连续数天都处在一种胆战心惊又不敢发泄的状态。   直到半年后,贺灼回来的当天,beta趁人不备直接抓住了季庭屿的手腕,积压多日的恐惧到达临界值终于爆发,季庭屿当场失控把beta打倒,连同桌子一起掀翻。   菜汤酒水溅了贺灼一裤脚,他手里拿着亲手做给季庭屿的钻石胸针,终究还是没能送出去。   贺灼饭都没吃就走了。   这下不仅季庭屿,就连其他佣人也以为先生是被他气走的,因为他们没看到beta抓季庭屿的手,只看到他无缘无故地发疯。   季庭屿想为自己解释,可他还没说话,beta就跪在他面前大声道歉痛哭流涕,说自己家里困难还有生病的孩子,求季庭屿不要把他赶走。   这时已经没人站在季庭屿这边了,因为他们都是佣人,只会和佣人共情。   季庭屿崩溃了,他歇斯底里地想要为自己自证,哀求管家放出监控。   可那四个人之中的厨师却站出来仗义执言:“难道佣人碰了主人家一下就罪大恶极了吗?季少爷已经把先生气走了,还要把这个小伙子逼死您才满意吗!”   他说完一个又一个佣人站出来附和,他们站成一排,仿佛正义的使者,用看待疯子的眼神看向季庭屿,既不同情也不惋惜,只有嫌弃和鄙夷。   到最后就连季庭屿都觉得是自己的问题。   他向所有人道歉:“对不起,都、都是我的错,我不会再犯了……”   但那四个人不会让他“不再犯”。   掀桌事件当晚,就如同设计好的一般,贺世锋再次将贺灼紧急派往国外,因为他进购的大批仪器被海关查出携带非法内容物。   如果罪名做实,对整个贺氏都是毁灭性打击。   四名佣人就趁贺灼离开的这段时间一次又一次地如法炮制季庭屿的“发疯场面”,让家里所有人都对他厌恶至极,让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得了疯病。   可他不想变成疯子,于是他开始疯狂地吃药。   这正中了那四人的下怀。   药物让他的精神错乱,经常失去意识昏迷不醒。   另一位佣人趁机潜入他的房间,砸烂他的东西,还划伤自己的手,在季庭屿醒来后看着满屋狼藉不知所措时,当着所有人的面哭哭啼啼地和他道歉:“对不起季少爷,我不是故意碰掉您的东西的,求您不要生气……”   季庭屿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茫然地看一眼佣人的伤,再看看杂乱的地面。   不用人提示,就如同被训练的狗一样听话道:“我又发疯了吗?还弄伤了你?”   佣人“害怕”地低下头,其他佣人则嫌恶地瞪着他。   季庭屿知道自己又闯祸了,他更加卑微地和佣人道歉,被“伤害”的佣人非常大度并且善良,不仅不怪他,还给他熬了一大盅补汤。   可是那汤里放了会让他过敏的猫薄荷。   季庭屿不能吃,也不敢说。   因为他是个只会给别人添麻烦的疯子,再加上矫情拿乔的毛病,只会更让人厌烦。   饥肠辘辘的小猫只能将汤端回房里,用一杯又一杯的白开水充饥,如同老鼠一般躲在阴暗的阁楼里,期盼着明天午饭时能得到食物。   可第二天一觉醒来,等着他的又是满地狼藉。   他看到那些碎片的第一眼就崩溃了,疯了似的抽自己巴掌,边抽边质问:为什么又犯错!为什么只会给人添麻烦!为什么连睡觉的时候都管不住自己……   他不想变成这样,他想和人求救。   可是房间里只有酸腐的空气,房间外冷漠的佣人更不会帮他,他只能躲在厚重的窗帘里,连哭都不敢发出声音。   第一个阶段完成,季庭屿已经和疯子没两样了。   他的脸像骷髅一样凹陷进去,干枯的长发乱糟糟地黏在一起,散发着难闻的气味盖在肩上。   昔日那个意气风发恣意风流的天之骄子,如今成了一面满是窟窿的破旗。   他的生活彻底和外界割裂了。   没有佣人愿意照顾他,连敲开阁楼的门给他送饭都欠奉,因为他们怕季庭屿又无缘无故地发疯。   只有那四个“大善人”还愿意关心他,被他发疯伤害了也不会怪他。   季庭屿感激他们,又害怕他们。   他每次看着大肚子厨师、面相和善的佣人、长着娃娃脸的园丁同时出现在房里就觉得毛骨悚然。   他们进来得悄无声息,在季庭屿床边围成一圈,在他睡醒睁开眼时对着他微笑。   那是一种无声的笑。   嘴巴像小丑一样咧开,尖锐的牙齿露出来,可眼神却如黑洞般死死地盯着他。   季庭屿一动都不敢动,身体控制不住地打颤和流汗,就像一只被虐待傻了的猫崽。   他用一种罪该万死的声音问:“我又发疯了吗?对不起……我知道错了……我不会再犯了……”   娃娃脸园丁和蔼地笑起来:“您每次都是这样保证,可每次都会再犯,真是个废物。”   “是不是没有按时吃药的缘故?”厨师问。   季庭屿顿时惊恐地睁大眼睛:“我吃了我吃了,我吃了很多药!那一把全都吃了!”   佣人不相信,“您一定又在骗人,药被您倒掉了对不对?倒哪了?花盆里吗?”   另一名佣人附和着去花盆里找,“呀”地一声佯装找到,然后用长长的指甲挖出一指甲泥,塞进季庭屿嘴里。   季庭屿扭头想躲,厨师就一巴掌将他扇回来,季庭屿拼命挣扎,园丁就抓住他的手腕。   肢体触碰再次让他发疯,他的应激反应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严重,甚至说是惨烈。   他撕心裂肺地大喊大叫,发出猫咪被虐待时的凄厉的狞叫,爆凸的眼球淌出一道道掺着血丝的红泪,纵横交错地顺着脸颊向下流淌,如同刀割开的伤口。   也许是最后一丝求生意志撑开了他的心脏,季庭屿拼尽全力朝他们释放出信息素,但他那时的身体已经十分虚弱,信息素最多能让四个人腿软几秒钟,可几秒钟根本不够他逃出阁楼。   就在此时,窗外响起一道汽车引擎声,季庭屿猛地竖起耳朵——那是贺灼的车声!   他重新燃起希望,如同见到救世主一般连滚带爬地扑到窗边,跪在阴暗的阁楼里用力捶打玻璃,向站在太阳底下的贺灼哭喊:“救救我……”   贺灼转头看向他,淡漠的目光在他唯一的生路上停留了两三秒,而后,若无其事地走了。   那一刻,季庭屿如坠冰窟。   他傻了似的看着贺灼离开的背影,眼中的血泪如同大水般冲出来。   身后的地狱里响起一阵又一阵尖细的笑声,一只手从他脸旁伸过来,捂住他的嘴。   他就这样被抓了回去,灌了一肚子的泥。   从那天起,季庭屿再也不敢不吃药,可药吃得越多,精神就越差,脏器慢慢衰竭,身体散发出腐味。   直到冬天的第一场雪终于来临,他得到贺灼的“恩典”,出门晒了半天太阳,将破破烂烂的身体在太阳底下展开,却怎么都照不到一缕阳光。   或许那天的大雪,才是上天施舍给他的最后一束光,连老天爷都不忍心让他就这样悲惨地走完这一生。   而贺灼是怎么知道这些的呢?   他在调查季庭屿的死因时发现自己敦厚的管家早已被那四个人收买,在他的严刑逼供下管家招出了其中一人的行踪——那个长着娃娃脸的园丁。   园丁有个本子,上面记录着这三年来他们将季庭屿这个可怜的抑郁病人一步步逼疯的全过程,还拍下他被喂泥巴的视频,时不时拿出来欣赏,以此为乐。   那段视频贺灼看过三遍,每遍都像抽筋拔骨一样疼。   第一遍放给管家看。   年迈的老人露出悔不当初的表情,以头抢地地忏悔自己是个畜牲,但贺灼并没有原谅他。   他将管家的脸按在装满泥土的花盆里,直到他停止呼吸,“去和阎罗王道歉吧。”   第二遍放给园丁看。   园丁那张可怖的娃娃脸上第一次露出恐惧的表情,鬼哭狼嚎地说自己错了,求贺灼放过他。   只是他话还没说完,就听“噗”地一声皮开肉绽,鲜血在空中飞溅一圈,顺着贺灼的手臂涓涓流淌。   贺灼用刀活生生地将他的脸割了下来,嘱咐他:“小屿生前最害怕你这张脸,你下去了,记得不要到他跟前晃。”   第三遍,放给自己看。   就在季庭屿住了三年的小阁楼里,躺在他曾遭受折磨的小床上,贺灼安安静静地看完了那段视频。   视频是无声的,漫长的十四分钟。   真正的心死也是没有声音的,就像一条再也不会扬起波澜的河流。   他疯了似的想钻进视频里抱住小猫,想穿越回半年前踹开这道门,挡在他身前。   不要再作贱他了,不要再折磨他了……他已经很疼了,他一直在哭……他连挣扎都不会了……   但是视频里的暴行并不会因他的哀求停止,那就是季庭屿生前切切实实经受过的一切。   什么样的丈夫会让自己的爱人被作践成那样却毫无所知呢?他前世给季庭屿的根本不是爱,而是把他逼向死亡的最致命一击。   贺灼再也看不下去了,他疼得想杀了自己。   他从玻璃瓶里掏出一把药塞进嘴里,打碎装满泥土的花盆,用锋利的瓷片在手臂上自残。   薄薄的皮肤被割开,温热的血流像小溪一样奔涌出来,他一刀又一刀割得又快又恨,整条手臂被活生生划烂,暗红色的血在他身下汇聚成一滩湖面。   直到那些血弄脏了猫毛,贺灼才呆滞地停下来,起身想要去找纸,可脚下一步未动,他却猛地定住了。   因为他发现从床脚到门口的距离,比到窗边要短。   显然门口才应该是季庭屿用信息素放倒那四个人的三秒多钟里最应该选择的逃生路线,可他为什么要逃到窗边呢?   贺灼脑袋里“嗡”一下,扑到床上再次点开视频。   视频的拍摄角度非常刁钻,只露出季庭屿的小床以及床边一圈地板,并没拍到门口和窗前。但是在7分35秒时,贺灼看到他挣脱那四个人准备逃跑之前,耳朵突然竖了起来并转头看向窗外。   ——他听到了窗外传来的声音,并坚信那声音的主人可以救自己。   那么他到底听到了什么呢?   贺灼目光下移,扫到视频拍摄的日期,又调出当时阁楼外的监控,监控正对着阁楼下的花坛。   他拉动鼠标让影像快速滚动起来,最后定格在悲剧发生的那一天、那个时间段、那宝贵的三四秒。   灰白的画面中,有半个模糊的人影走到花坛前站定,转过身,抬起头。   下一秒,贺灼看到了自己的脸。   季庭屿听到的是他的汽车引擎声,所以毫不犹豫地奔到窗边,向他求救。   但贺灼并没有救他。   因为窗户玻璃早就被园丁替换成了单向的。   季庭屿能看到外面转身离去的贺灼,贺灼却看不到里面苦苦挣扎的他。 第31章 我想亲里面【甜了甜了!】   时光回笼,漫天大雪将尼威尔的夜色封缄,漫长的一晚终于要过去了。   季庭屿窝在贺灼怀里睡得那样好,仿佛躺在母亲襁褓中的猫崽,放松而舒适地袒露出柔软的肚子,被揉两下也不会惊醒。   而贺灼却自虐般逼自己一次又一次回忆前世的种种细节,反复体验痛彻心扉和肝肠寸断,以期找到一丝能挽救他的线索。   不论付出什么代价,他这一次都要给季庭屿拼出一程平安喜乐的人生,让他做全世界最幸福而恣意的小猫。   季庭屿早上醒过来时贺灼已经不在了,只给他留了张字条,说微波炉里有煮好的鸡丝百合粥,让他吃之前先转两分钟。   季庭屿美滋滋吃完了粥,叫上猴子、小青还有罗莎琳,整装出发驶向雪原。   他的工作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光鲜,反而琐碎又冗杂,没有外派任务时也很忙。   作为尼威尔最大的半军事化机构,记者部还担任着维护治安和帮扶民众的责任。   季庭屿在这里坐镇七年,修桥铺路,抢险赈灾,统统冲在第一线,包括现在正运行的从尼威尔通向燕回山、依云和阿加雪城的三条公路,都是他带人一点点修建的。   贺灼第一天踏上这座雪原时看到的那块被风雪侵蚀的界碑,斑驳的尼威尔界名旁还印着一个可爱的猫爪符号——那是当地人为他刻下的功勋章。   只可惜他们在季庭屿离世后连他的名字都不敢提及。   -   四人很快到达山脚,准备检修雪洞。   所谓雪洞其实就是稍微大点的雪窝子,能容纳七八个人,多挖在凹进去的山脚内。   洞内有钢架和通气管道,洞顶安置简易的机关,有空袭或流匪来犯时就躲进去触发机关,山坡上的雪层会塌下来遮住洞口。   记者部要定期对这些雪洞进行检修。   检修工作并不轻松。   查完没问题还好,一旦有哪处钢架出现松动他们就得修上大半天,午饭都顾不上回去吃,还好猴子有先见之明,给大家带了干粮。   “老大别忙了!来吃点东西!”猴子举着罐头朝季庭屿大喊,季庭屿扯下安全帽轻轻一扬,示意知道了。   他趴在雪洞里忙了一上午,折腾得灰头土脸,衣服也脏一块湿一块的,活像只掉进泥塘的猫。   沙漠青把他拉出来,看到他脸上沾的土,很自然地伸手要帮他擦。   季庭屿却忽然想起之前贺灼的话,下意识后退了半步,“小青你是不是快易感期了?”   沙漠青的手僵在那儿,怔愣地点点头。   “我说呢。”季庭屿拍拍他的肩,“回去记得打针,味道跑出来了。”   说完就去找猴子了,留下被拒绝的小鹰失魂落魄地望着哥哥的背影,暗自神伤。   季庭屿接过猴子递过来的压缩饼干和水,“罐头我不要了,你们吃吧。”   零下二十几度,罐头早就冻成板砖了,一口下去冰碴能在嘴里和牙打一架,猫咪的牙齿很敏感,碰不了这个。   “啊——怪我了。”猴子想起他的习惯,“早上走得急把这茬忘了,要不我给兔子打电话让他送点热的来?”   “不用,大老远的折腾什么,你让他自己过来他一路上能吓哭三回。”   “哈哈,说的也是,那凑合吃吧。”   “老大来我这儿!”罗莎琳大咧咧地坐在自己的蟒蛇尾上,还叫他过去要分他一半尾巴。   季庭屿对这个大姑娘的狂放行径早已免疫,摆摆手说要先去雪洞后面看一圈。   如果雪洞后的钢架没问题,那他们吃完饭再忙一个小时就能完工。之后季庭屿还要再跑一趟北山,有个老朋友邀请他去吃杀猪菜,他打算叫上贺灼和小青一起。   检查完钢架,季庭屿随便找块空地就坐下了,扯开压缩饼干兴致缺缺地咬下一块。   相较于其他有钱人家的omega少爷,他的日子过得是真糙,当然环境摆在这儿,想不糙也难。   他唯一挑剔的地方可能就是在吃上,猫咪舌头敏感,反应在人形上就是挑嘴。   季庭屿来尼威尔七年都没吃惯这里的罐头汉堡,最恶心的时候做梦都有一座汉堡山在后面追他。   也不是没想过自己做饭。   有一年过生日时他辛辛苦苦一下午给自己煮了一碗鸡丝面,还没等吃浓郁的香味就引来了薮猫。   那猫长得极胖,方脸眯眯眼,眉眼间神似藏狐。迈着正步走过来站往季庭屿跟前一趴,也不说话,就直勾勾盯着他的碗。   季庭屿好心分给它两根,结果它舔了一口当场就吐了,抬屁股就跑,边跑还边回头骂他。   都是猫科,季庭屿听得出它骂得可脏,顿时感叹世态炎凉好心没好报,抱着面碗气呼呼地猛吃一大口。   结果就是他骂的比那只猫还脏。   从那之后季庭屿再没自己做过饭,偶尔几次撞大运能打到野味,会让大厨帮忙炖个汤。   说起汤他就不可避免地想到贺灼炖的鸽子,软烂脱骨的肉,金黄油亮的汤,一口下去整条食道连着胃都像泡过温泉似的舒坦起来。   越想越觉得手里的压缩饼干索然无味,季庭屿把它幻想成鸽子肉苦哈哈地咬下一大块,差点没被噎死,赶紧拧开水瓶往嘴里灌水。   瓶子里的水都快冻成冰渣了,一口下去尖锐的痛感瞬间窜上天灵盖。   “噗——”季庭屿一口水全喷了出来。   就在此时,不远处忽然响起一道尖啸的汽笛声,红色牧马人驶到他前方停下。   车窗缓缓降落,露出贺灼的脸,“小屿。”   猫咪当即支棱起耳朵,拍拍屁股就朝他跑了过去,“你怎么来啦!”   “我看你中午没回来,不放心。”   他打开车门,季庭屿跟个泥猴似的蹿进来,从他腿上往副驾爬。   贺灼很轻地笑了两声,仔细看他的眼睛有点肿,泛出一圈湿红,像前一天晚上哭过似的。   “怎么搞这么脏,吃饭了吗?”   “没吃,我都要累死了。”   季庭屿大爷似的往那儿一瘫,贺灼从后座拎过一只保温桶。   “嗯?这什么?”   “鸽子汤。”   “鸽子汤!”他惊喜地睁大眼睛,“嘿嘿,你怎么知道我想吃了,我刚才满脑子都是鸽子。”   “我猜你就没吃饭。”贺灼抽出湿巾帮他把手和脸擦干净,才将保温桶打开。   “带碗了吗?”季庭屿想给小青他们分点。   “不用分,这都是你的,我给他们另煮了一份鸡汤,刚才给罗莎琳了。”   “嗯哼,贺总办事是真周到。”   他接过保温桶就迫不及待地喝了起来,要不是桶不够大整个脑袋都得扎进去。   贺灼帮他拢着后颈的长发,扯下皮筋重新给扎了一下。   “别喝太急,刚才是不是吃凉的东西了?小心冰牙。”   “唔?你怎么知道我吃凉的了?我刚才吃饼干噎住喝了口冰水,好险没给自己送走。”   “左边牙龈看着好像红了一点。”   “这都能看出来?你是不是天天没事干净盯着我了。”   贺灼一怔,喉头泛上一阵酸苦。   前世就是因为他的傲慢自负,漠不关心,才将季庭屿推向了那样的结局,威廉是刽子手,他就是真正夺走他性命的帮凶。   这一世,当然要把所有目光都聚焦在猫咪身上,不再让他经受一丝苦难。   喝完汤,季庭屿舒舒服服地呼出一口气,转头趴在车窗上优哉游哉地消食。   贺灼从后面靠过去,拥住他,摸摸肚子上的软肉,“鼓起来了。”   季庭屿撇嘴,“还不是你干的。”   今天这桶鸽子比以前的两倍还多,他咕嘟咕嘟全喝了,肚子能不圆嘛。   别说圆圆软软的还挺好摸,他没忍住和贺灼一起摸了两下,摸着摸着两只手就牵到了一起。   十指相扣,骨节贴在一起互相磋磨。   两人不约而同地低头向下看手,看完又暧昧不清地对视一眼。   目光交汇的瞬间,霎时拉开一场无声的战斗,仿佛彼此间充斥着一股隐形但激烈的电流。   只要一想到身后和怀里是自己刚盖上戳的恋人,心里就觉得满足无比。   “小屿,我想抱你。”   贺灼悲伤的声音从耳后响起,季庭屿蓦地耳根一麻,“不是正抱着呢吗……”   话音刚落圈在小腹上的手臂就蓦地收紧,贺灼小心翼翼地将他从副驾拖到自己腿上,双手揽住他的后腰,形成一个绝对保护的姿势。   两人面对面坐着,距离近到能感觉到彼此的呼吸,在互相缠绵。   原来是这样抱。   他不太好意思地望向窗外。   “有休息时间吗?”贺灼问。   “嗯,半小时吧,你要干嘛?”   还能干嘛?   他俩那点暧昧的心思全写脸上了。   贺灼将他压进怀里,伸手转动方向盘。   “找个没人的地方,私奔半小时。”   -   适合挖雪洞的山脚有很多便于隐蔽的角落,体型庞大的牧马人也能轻易藏进去。   两人躲在车里偷欢。   一串串引人遐想的水声传出来,伴随着小猫难耐的轻哼和贺灼压抑的喘息,任谁听了都知道他们在干什么。   季庭屿被放躺在方向盘上亲吻。   嘴唇被磨得麻胀胀,唇珠被吸得又肿又亮,身体变得软绵无力,老是向下滑,贺灼就放开他,抵着额头发出一声轻笑。   “一边亲一边跑,到底是给亲还是不给亲?”   季庭屿的脸爆炸般蹿红。   他看到罩在身上的人用一种眷恋又疼惜的目光注视着自己,仿佛连发出“看”这个动作时都是温柔而轻缓的,就像不知道该怎么珍惜他才好了。   这样小心翼翼的对待让季庭屿心猿意马起来,他丢掉羞耻问:“你怎么不伸进来?”   这样温柔的调调和昨晚的野兽行径对比鲜明,他有点不适应。   “不是说不可以亲里面吗。”贺灼回答。   季庭屿想起自己昨晚喝醉时说的话,“喔,那你还怪有礼貌啊。”   现在想起不准了,昨晚要把我吃了的时候怎么就不记得。   贺灼看出他眉眼间羞赧的情态,轻轻碰了碰他的鼻尖:“还要吗?”   季庭屿低头撞在他胸口上,有些挫败。   “你能不能别再用一本正经的腔调问这种话了啊。”   “为什么?”   “因为我会害羞啊!”他像是被逼得走投无路的小兽,破罐子破摔地吼出这句,纯情又暴躁地抗议:“我也是第一次谈恋爱啊,被喜欢的人问还要不要再抱再亲再啥啥的,这太他妈也太羞耻了……”   贺灼倏地笑了,心口软成一片。   “那怎么样才能让你不害羞呢?用勾手指代替可以吗?”   他牵起季庭屿的手,在纤长的食指上勾了一下,“这个代表:我想吻你,可以吗?愿意的话就勾回来。”   季庭屿的心口莫名热烫起来,不得不承认这样的细节很能戳中他的心。   他有点紧张,慢吞吞地伸手勾了回去。   贺灼就轻笑着凑过来,在他的下唇上啄了一下,啄完又来勾他的中指。   季庭屿问:“这个代表什么?”   “我想亲里面,可以吗?”   “……”   小猫羞愤地剜了他一眼,耳朵都快要被烧着了,但还是故作从容地勾住他。   贺灼微微歪过头,舌尖撬开他的唇,长驱直入,狠狠地搅弄着他的口腔。   一吻完毕,他又勾住季庭屿的小指。   季庭屿已经呼吸不稳,嗓音变得沙哑又绵软:“这个呢?”   贺灼:“我想含你的舌头,可以吗?”   “靠……”季庭屿忍不住在心里尖叫:要命了,这个变态怎么这么性感啊!!!   可饶是他再想要也做不到厚脸皮地勾回去了,手指僵硬地往回缩。   但贺灼能看出他所有的口是心非,在他退缩之前就勾住他的小指。   “这次不用你来勾,我知道你想要。”   他抬手抚上猫咪的脸颊,粗粝的拇指碾开那两片水润的唇瓣,隐约能看到里面一点艳红的舌尖。   “伸出来。”贺灼嗓音低沉地命令。   季庭屿被蛊惑得不知东南西北,咕嘟一声咽下口水,羞赧地伸出来一点。   贺灼立刻含住它,吸吮得急切而用力,变换各种角度不知满足地汲取侵占,缠绕磋磨,挑逗着他的神经,将理智搅成乱麻。   在季庭屿即将要窒息的当口,贺灼极尽缠绵地结束这个吻,最后勾住他整个手掌。   季庭屿直觉这个动作代表的一定比之前的所有请求都要过分,但他又实在想知道。   “这、这个呢?”   贺灼:“我想拥有你鲜活跳动的一颗心,以及拿来相爱的长久的时辰,直到我们的生命走向终点的那一刻,可以吗?”   季庭屿瞳孔一缩,愣住了。   “怎么、突然说这些……”   他毫无防备,紧张得心脏砰砰跳,可贺灼接下来的话却让他脸色骤变。   “我今天上午通过联盟国的内部渠道调查了威廉的背景,你们之间的矛盾根本不是年初大会上发生的口角,他有一项要命的把柄在你手上,对吗?”   “小屿,把它交给我,你再拿着它,我就保不住你了。” 第32章 你就是小季吧   “威廉其实是我的领路人。”   季庭屿说出这话自己都觉得唏嘘。   “那是我参加工作的第一年,他是记者部主任,我是他手底下一个愣头青记者。阿加雪城发生暴乱,记者部接到任务要深入战区采访。”   当时尼威尔还没有通向阿加雪城的公路,他们要最快速度抵达雪城就要翻越云断山,翻山时不巧遭遇雪崩,记者部的人没事,但山脚下的居民被埋在了大雪之下。   季庭屿第一时间通知救援队过来并留下猴子抢险救人,自己跟着威廉马不停蹄地继续赶路,抢夺第一手咨询。   可是当季庭屿去找威廉时,对方却并不打算出发。   “他不走了,放下摄像机开始挖雪。我很奇怪,和他说:我们得快点,不然新闻就被别人抢走了!可你知道他和我说什么吗?”季庭屿问贺灼。   “什么?”   “他问我,既然有人去了我们为什么还要去?你的职责到底是披露战争还是抢新闻?”   季庭屿当时愣了一下。   威廉教给他:“奔走在新闻第一线确实是战地记者的职责,但生命的重量永远大于报纸上一个小小的署名。现在我们最该做的是在救援赶来之前多救出几个人。”   “那是他给我上的第一课。”季庭屿说:“我将他视为我的老师,从他身上学到了很多,他的专业素养以及悲悯之心全都令人折服,只可惜……”   “只可惜他是一条狡猾的变色龙,最擅长伪装。”贺灼说出他未竟的话。   季庭屿并不意外:“看来你这一上午收获不少。”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他有问题的?”   “年初。我发现他在牵头贩卖‘两脚羊’。”   “两脚羊是什么?”   季庭屿话音一顿,抿了抿唇,再开口时声音变得艰涩而沙哑:“一些被他救助的,本体是‘猪、牛、羊’的灾民,给他们注射化形剂让他们变回动物,然后卖给在世界各地流窜的战地猎人。”   “卖给他们干什么?”   “吃。”   贺灼:“……”   他提前预设了无数种可怕的结果,却都没有真正的答案更让人毛骨悚然。   “这样做有什么意义?践踏同类就能给他们带来这么大的快感?”贺灼又想起前世那四个人对季庭屿犯下的暴行,冷峻的侧脸如同冻结的瀑布。   “因为同类相食能激发alpha骨子里的凶性,提高等级。一个A从2S提高到3S,战斗力就足够解决掉一支小型商队,威廉控制并驯化这些战地猎人,帮他敛财。”   季庭屿只是诉说这些冰冷的文字就觉得脊背发麻,胸腔中一股愤怒又无力的火焰在横冲直撞。   他不敢想象那些被威廉变卖的灾民该有多绝望,没死在战争的炮火下,反而死在了救他们的人手里。   可能上一秒还在心里对威廉感恩戴德,下一秒就被他用药剂变回动物,送上战地猎人的餐桌,被抽筋拔骨,生吞活剥。   贺灼想起前世的时间线,急声问他:“威廉知道你发现了吗?你手里有什么证据?”   “他知道,我撞见过他和战地猎人交易,只有几分钟,被他发现后我立刻逃走了。但是从那之后他的行动就更加谨慎,我从年初到现在暗中调查他好几个月,一无所获!”季庭屿气愤地给了方向盘一拳。   车窗外猴子从山后跑来:“老大!上级来电!”   季庭屿狐疑:“哪个上级来电电你那去了?”   “这位可是重量级!咱们平时根本见不到的大人物。”   “一惊一乍的,那我先去?”季庭屿指着窗外对贺灼说。   贺灼跟着下车,帮他系好自己刚才解开的纽扣,手指带着难以察觉的控制欲抓进他后颈的长发里,慢慢揉开。   季庭屿倒退着和他挥手告别,踩着一道漏进山窝的光束步步后退,脸上的笑容是那样肆意明亮。   贺灼的目光一路追逐着他,等他彻底消失在山后,才从口袋里拿出根烟,低头点燃。   刚才的几分钟里贺灼无时无刻不在庆幸,庆幸季庭屿没有真的查到威廉变卖灾民的证据,否则就以这件事的严重程度,威廉绝不可能等到两年后。   须臾之间,前世种种已经在他脑海里连点成线。   起因就是季庭屿25岁撞破威廉的丑事,但没有证据又跨不过威廉的保护伞,所以一直没闹出动静。   而他27岁时发生的意外很可能也和威廉有关,贺灼猜测是他终于找到了证据,被威廉发现痛下杀手,虽没成功,却给他的精神和身体造成了毁灭性打击。   之后季庭屿回国,威廉又派那四个人对他赶尽杀绝。之所以不直接杀了他而是用那样迂回残忍的方式将他活活逼疯,可能是因为证据还在他手上,威廉对他有所忌惮,三年后确保疯了的季庭屿不会对自己造成威胁,才将他送往早已埋伏下熊熊大火的叙斯特。   如此歹毒的心计、残忍的手段,如同淬过毒液的刀锋横在贺灼心头。   他长舒一口气,浓白的烟雾从唇间流淌而出,萦绕在那凛冽而悍利的的眉目上,仿佛露出獠牙的凶兽,眼中沉淀着阴鸷的决绝与狠厉。   不能再等到两年后了,他必须先发制人解决掉威廉,再找出那四个人,让他们为前世的罪行买单。   既然有幸带着前世的记忆站在故事的开头,妄想推翻结局,那付出一切都要在所不惜。   一根烟抽完,贺灼抬腿向山前走去,他要和季庭屿道个别,然后即刻前往军部找到他外公霍华德拿到军令状。   而此时此刻的雪洞前。   季主任正像个小学生一样正襟危坐,一脸懵地对着手机,耳朵跟小狗一样垂着。   因为此时在屏幕里和他开会的,不是别人,正是联盟军区总司令,霍华德,3S级雄狮Alpha。   这是一头镇守整个西欧大陆近二十年的狮王,让所有流匪和军队都闻风丧胆的存在。   年龄没有将他强大的气场减弱分毫,他宽大而浑圆的肩膀就像魁梧的山岗,炯炯有神的眼睛里射出犀利寒光,身上的常服打扮有一种熟悉的贵族气质。   只是他说出的话和他的气场实在不搭——   “你就是小季吧,模样看着不错。今年多大了?家里几口人啊?有什么兄弟姐妹吗?在哪里高就啊?置办下什么家业了吗?”   季庭屿头上飘过三个问号。   这是狮子还是大耳狐?怎么这么爱打听别人的私事?   他非常想怼这位老将军一句:我是小季没有吧,模样错不错关你鸟事啊。   但他只是想怼并不是想死,所以老实答道:“今年二十五,家里四口人但应该马上就要变五口,在您手底下做事,家业没置办下多少。”因为你给我开的工资就那仨瓜俩枣……   “嗯,不错,各方面都不错。”霍华德声如洪钟,眼里满是赞赏,可赞着赞着他就发现不对:“为什么家里四口人马上要变五口,是你爸妈准备再要个孩子?”   季庭屿:“不,是我搞了你的宝贝大孙子。”   作者有话说:   小屿:都是猫你在这装模作样的跟谁俩呢,真当我不知道你是谁啊。   霍华德:完喽完喽,小灼啊,你老婆要你去他家入赘啊,你这么大一个A要跑到别人家当上门女婿啦,这个丢人呦。   贺灼光速收拾好自己的亿万资产和一山的宝石来到猫猫面前:真的?什么时候?   贺大狼主打就是一个恨嫁。 第33章 这两天都系这条   “呃……”狮王尴尬出了卡带的效果。   猫咪狡黠地仰仰下巴:接着问啊,刚才不问得挺溜。   就在这位老将军急得要把自己的十八个猴子秘书找来思考对策时,救兵终于到了。   贺灼从山后大步走过来,边走边和季庭屿说:“领导,给我批两天假,我要出去找个人。”   “哦?你要去找谁啊?”   季庭屿转过手机给他看:“是这位吗?”   脚步顿住的贺灼:“……”   被抓现行的霍华德:“……”   接下来就是一阵震耳欲聋的沉默。   霍华德悻悻地开口,笑得无比灿烂又无比尴尬:“小灼,好久不见。”   贺灼不冷不热道:“外公。”   霍华德矜持地点点头,显然这声久违的外公让他舒服到了心坎里。他招呼贺灼坐下,又对季庭屿说:“季主任,麻烦你去给小灼泡杯茶,他爱喝君山银针。”   话一说完,贺灼先不乐意了。   “你使唤谁呢?”   他一听霍华德那颐指气使的腔调就来气,和季庭屿住这么久,别说让他给自己泡茶,就连他的贴身衣物贺灼都没再让他动手洗过,哪能受得了外人给他气受。   好在季庭屿压根就不是受气包性格。   他一脸“歉意”地耸耸肩:“抱歉啊老将军,记者部清贫,没有君山银针,只有雪山草根,您的宝贝大孙子要喝的话我可以给他现薅两根。”   闹这半天他也看出来了。   这头老狮子根本没想视察他的工作,完全就是打着关心下属的名义查他的户口,把他当个商品一样评头论足,挑挑剔剔,看够不够格配得上贺灼。   哼哼,季庭屿翻了个白眼。   是你外孙上赶着追我的,我不挑他你还挑起我来了?他皮笑肉不笑地说:“老将军,我还有事要做,就不耽误你们享受天伦之乐了。”   说完扭头就走,半边身子却被人扣住。   贺灼捏着他的肩,看他皱着鼻子,喉结碾动,一副受了委屈又没处诉说的模样,顿时火冒三丈。   “你和他说什么了?”   霍华德懵了:“没什么啊,就是些生活琐事。”   “他的琐事凭什么要说给你知道?”   “我……”   贺灼不管他,低头柔声细语地问季庭屿:“他为难你了?”   是的!他叫我小季吧!他还查我户口!   但季庭屿眯了眯眼,忽然弱声弱气道:“或许是我二十好几也没置办下什么家业,老将军觉得我配不上你吧。”   霍华德:“??”   我什么时候这样说了?!   贺灼怎么可能听不出他话里的酸气,这明摆着是小猫在外面受了委屈回来找主人告状呢。告状也不好好告,一双眼睛滴溜溜地四处乱转,就是不看他一眼。   贺灼憋着笑,又生气,冷声对霍华德说:“不要再打听他了,这是我的伴侣,你要给他应有的尊重,除非你想我像妈妈那样厌弃你。”   霍华德闻言心里不是滋味,知错但嘴硬:“我也没和他聊什么,不过是问问他的家庭情况……”   “问别人之前应该自报家门,你报了吗?”   霍华德老实道:“……没报。”   “没报现在报。年龄籍贯家庭背景兴趣爱好都报一遍,有什么基础病也不要隐瞒。”   霍华德:“……?”   不是,咱俩到底谁是孙子?   他身为联盟军区总司令,铁骨铮铮的硬汉,这辈子就没对任何人服过软,万万没想到人到暮年还要对一个小辈做这种羞耻的自我介绍。   他死也拉不下脸,试图为自己挽尊:“小灼我——”   “你站起来报。”   霍华德:“!!”   好你个臭小子!把我当初训你那套全用在我身上了!   他气得吹胡子瞪眼,又不好发作,生怕一句话没说对贺灼又要不认他,只能端过茶杯装作在喝水的样子,结果茶水太烫,一口下去差点没吐出来。   他硬着头皮咽了下去,憋得老脸通红。   “噗——”   对面传来幸灾乐祸的声音。   霍华德抬头就看到躲在贺灼身后的小猫正抖着耳尖笑得洋洋得意,发现自己看他后立刻别过脸一副“我可没笑”的模样。可当贺灼看他时季庭屿又横着一对软趴趴的飞机耳,抿着嘴巴低着头,活像受了什么大委屈。   好狡诈的小猫!   霍华德今天算是开了眼了。   他阴阳怪气地哼了一声。   “小灼你这位领导可真是……不错惹。”   他想说的是不好惹,但被气糊涂了忘了好的中文是啥。   贺灼顿时一阵恶寒。   “别摆弄你那蹩脚的中文了,不知道以为你撒娇呢。”   季庭屿终于也憋不住笑了。   “好了老将军,刚才就当我没大没小和您开个玩笑吧,您别和我一般见识。毕竟您也开了我的,想见识也没理。”   他本来就没真想让霍华德自报家门,他也受不起,不过是心里憋了一口闷气,现在气被贺灼捋顺了,自然就收起那副故意摆出来的绿茶样了。   霍华德气哼哼地一撇嘴。   “你特意给我写信就是为了向我炫耀你有了omega吗?你到底把我这个外公放在哪里!”   “这不是吗,放电脑里。”   “你个臭小子你——”   “哎正事要紧正事要紧。”季庭屿一把捂住贺灼的嘴,“你们不是有话要说嘛,抓紧时间。”   他现在算是知道贺灼平时偶尔会显露出的幼稚源自何处了,估计就是随了这位。   “在电话里说不清楚。”贺灼顾虑道。   威廉变卖灾民当做“两脚羊”的事非同小可,他们又没有掌握任何有力的证据,想要霍华德信他并且帮他,必须当面陈情。   他问霍华德:“你现在在哪个驻地?”   “雁回山指挥部。”   “有军情?”   “没有,在和沈听研究新的部署方案。”   “那好。明后两天时间留给我,我即刻启程去雁回山找你,沈听也不要派出去了,我要他有大用。”   “臭小子还安排起我来了。”霍华德端着肩膀直笑,笑完又话锋一转:“但我们之前可说好了,不管你遇到什么麻烦,要想我帮你,就拿你自己来换。”   “哎等等!”季庭屿抓住贺灼的手,“把话说清楚,什么叫拿他来换?”   “哟,你的小猫还挺护着你嘛。”霍华德逗季庭屿,“我如果真的要他,你还敢不给吗?”   季庭屿垂了垂眸,巴掌大的猫咪对上狮子也没有半分惧色,“老将军,恕我冒昧,贺灼不是记者部的人,不受你领导,他是走还是留,你无权决定。”   “哦?”霍华德挑眉,“那他自己呢?也做不了主?”   “当然,他是我的人,只有我能管。”   话音刚落旁边就传来一声轻笑。   季庭屿看到贺灼一脸骄傲又满足地看着自己,就像终于如愿以偿被盖上戳的大型犬,不好意思地蜷缩起耳尖。   “再见外公,晚上见。”贺灼说完就急不可耐似的挂断了视频,季庭屿做贼心虚地站起身要溜,“那我先去忙了,你收拾一下准备启程——唔!干什么!”   话没说完他就被拦腰抱起,一把扛到肩上。只听“啪”一声清脆的响,季庭屿后臀狠狠一缩。   “我天你个混蛋……你居然敢揍我屁股!”   “撩完就跑,哪有那么好的事。”   贺灼当着小青他们的面扛着季庭屿往山后走,活像个抢到压寨夫人的土匪。   猴子笑得呲起大牙:“这是要打个分别pao啊,不愧是3S,这破逼地方都能搞起来。”   罗莎琳也跟着起哄:“老大多保重!凡凡说你男人的裤裆能撞死一头牛,你记得搞事儿前先上个保险!”   季庭屿恼羞成怒:“你们两个兔崽子一会儿别上车了!拿腿走回去!”又在贺灼后脖子上狠狠拍一爪,“还有你!再不放我下来我就揍死你!”   贺灼嘴里说着“嗯嗯,吓死我了”,脚下却一刻没停,抱着张牙舞爪的猫咪走回车旁,打开门往副驾上一放。   他一只手还垫在季庭屿臀下,暴起的青筋和凸出的骨节全都陷进去,掐不住的部分就从指缝间溢出,透出一股暴戾和柔软缠绵的张力。   “真软。”贺灼嗓音涩哑。   季庭屿骂他流氓,轻飘飘地抽他巴掌,抬眼看人时两排像小扇子似的睫毛颤巍巍地撩起来,在日光下打着晃儿,显出一股不经雕琢的媚态,格外招人。   贺灼被勾得理智出走,右手向上探进他冲锋衣的下摆,扯出他压进裤腰里的衬衣,滚烫掌心贴上赤裸腰窝的那一刻,两人同时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贺灼强压着翻腾的情欲低喃:“我好想就这样一直抱着你,把你脱得一丝不挂躺在我怀里。”   这是最亲密的伴侣才能做的事,比耳鬓厮磨更潮湿的词语,水乳交融、抵死缠绵,用暴烈的情事来确认归属。   “你的进度也太快了,我还没准备好……”季庭屿说。   只是激烈一些的亲吻他都承受不了,更何况是负距离地灵肉结合。   “我知道,这一次我会好好地等着你。”不会再像前世那样只知道索取,被拒绝就发脾气。   贺灼埋进他肩窝,像呓语般闷声喃喃:“我一会儿就走了。”   “要走两天,明天后天都不在,小屿,这还是我们认识以来第一次分开。”   季庭屿本来还在负隅顽抗,一听这话也跟着沮丧起来,双手更紧地环住他的腰。   贺灼勾了勾唇角:“乖了?”   季庭屿才不回答这种羞耻的问题,正色道:“雁回山离这里有半天的车程,路上也不算太平,我派两个人跟着你?”   “不用,真有什么事我还得保护他们。”   “说的也是。”   比起自己,贺灼反倒更不放心他。   “晚上我不在会不会不适应?”   “怎么可能,你当我没你之前不睡觉啊。”   贺灼笑着帮他撩起脸上掉落的头发。   “我又在服务区给你买了几个太阳花抱枕,觉得床上空就拿出来摆上。衣柜里我常穿的那件睡衣,我在上面留了很多信息素,想我的话就拿出来闻。我打了很多鸽子给大厨,怎么炖也告诉他了,他一天会给你炖两盅,喝腻了就让他烤给你吃。你的小睡袋我上午洗了,放在电暖气上烤着呢,晚上冷的话就变回小猫钻进去睡。我手机二十四小时开机,有事随时联系我我随时都在。你的第六感一向很准,如果你感到不安立刻给我打电——”   “哎呀好啦。”眼见他就像第一次放养孩子的家长一样唠叨个没完,季庭屿有些哭笑不得:“你是有什么分离障碍吗,这么难分难舍的。”   贺灼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紧张过度,叹了口气,寻求安慰似的贴贴他的脸,“要接吻吗?”   刚刚才亲过,现在又来要。   边问还边勾住他的小指轻摇——这是想要含舌头的意思。   季庭屿瞪他,牵拉着湿红的眼皮骂他“急色”,骂完又攥住他的衣领往下拽。   贺灼顺势拥住,按着他的后颈欺身压下,一把挑开齿关,捉住那条香软的果冻。   他这次吻得很凶,舌头像是要钻进人咽喉。禁锢的力道又很重,不论季庭屿怎么挣扎都逃脱不了。   暴戾和专制是他在情事上才显露的本性。如果身侧有面镜子,就能照出他此时的肩背高高耸起,两条手臂上的肱二头肌快要将衬衫撑爆,铁爪似的大手一左一右用力扣在季庭屿的后脑上,缠着他的头发。   这是一个掌控欲十足的姿势。   在这样的禁锢下贺灼想怎么吻他就怎么吻他,季庭屿回应得也十分热辣。   他们就像两只都想把对方融进自己骨血中的兽,拽不进来,咽不进去,就只能狠命地撕咬、吞噬、肆虐讨伐。   季庭屿换气时不小心碰到贺灼的喉结,逼得他当场失控,放平座椅把小猫压上去。   舔他的唇瓣,咬他的唇珠,吃他的嘴。如同一尾横冲直撞的游鱼,闯入温热的珊瑚群里搅得翻天覆地。   季庭屿被什么东西硌到,“唔”了一下,贺灼低头去找,从腰上抽出一条黑亮坚硬的皮带,正要丢到一旁时,就见猫咪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的手,眼睛都直了。   “喜欢?”贺灼问他。   同时将那根皮带两手抻平,慢条斯理地对折成原来长度的一半,抓着两端向中间松出余量,而后“啪”地一声脆响猛然扽直!   季庭屿的心脏瞬间跳如擂鼓。   “喜欢。”贺灼将这两个字又重复一遍,只不过这次用的是陈述的语调。   他抬手暴力地扯开衣领,再次压到季庭屿身上,攥住他两条手臂高高吊起,用那根皮带绑住,强势地按到座椅上。   亲吻蜿蜒向下,牙齿咬开了裤扣。   阴暗的黑色束缚着纯欲的白,在雪色下凌乱地摇晃。   季庭屿意乱情迷,头晕目眩。   心脏被挤压,被推搡,紧实的窄腰被贺灼青筋暴起的大手掐握,胯骨处那道浅粉色的疤也一齐在情浪中翻腾,显出一股脆弱而凌虐的美感。   脑内黑与白交织的最后一刻,贺灼牵着他被皮带禁锢的双手放在自己头顶。   无需命令,季庭屿的手指就像上次一样抓进他头发里。   贺灼闷哼一声,绷起后颈。   喉结在黑暗中慢慢滚动,被伺候的人有些耐不住,弄了他一脸。   贺灼没半点愠怒,反倒有些想笑。   二十多岁的人怎么还跟个青涩的小男孩儿似的,一撩就上头,稍微挑逗两下就哼哼唧唧地叫饶。   他直起身,居高临下地望着小猫,一边擦脸一边逗他,语气中的宠溺敛都敛不住。   “自己说,都给你弄几次了还这么不禁搞,一点都忍不住?”   季庭屿滑满汗珠的胸膛剧烈起伏着,臊得恨不得钻进雪里把自己埋了。   他都冤死了!这次真不是故意的!   本来贺灼在这种事上花样就多,他每每拿出吃奶的劲儿聚精会神都好险能忍住。   结果今天快到的时候贺灼忽然抓住他的脚,要他:“踩在我肩上”,季庭屿真羞红着脸踩上去时贺灼又撩起眼皮如狼似虎地朝他觑来。   那一眼性感得要命,季庭屿的脑子当场罢工,理智再次回笼时就是现在。   “知道了,我下次会忍着的……”   贺灼笑起来,刮刮他鼻尖。   “当真了?我逗你呢,没说让你忍,你想怎么样我没由着你了。”   他解开季庭屿腕间的皮带,在他潮红又失神的小脸上拍了两下。   “今天时间不够,先给你过过瘾。”   季庭屿应着,眼中有百种情丝流转,却都抵不过他抬起脚尖在贺灼腿上怯怯地勾那一下。   “那等你回来,我也给你弄……”   -   激情上头过后就意味着狼狈地打扫战场。   贺灼把季庭屿收拾干净,拍拍屁股让他去一边玩,再弯腰清理车底的污渍。   季庭屿真像只猫一样无声无息地跳下去,盘腿坐在宽敞的车头上,从口袋里摸出支焦糖味的香烟叼在嘴里。   “最近可能会乱,你记住一定不要出基地,不管威廉让你出去执行什么任务,一律别管,等我回来再说。”   “知道了,不用担心我。”   猫咪漫不经心地吸着烟,浓白的雾吐出来,被风吹到贺灼眼前。   情欲刚消时最是撩人,骨头缝里都透着爽大发了的慵懒,风将他的衬衣吹得贴在身上,隐隐露出腰的轮廓。   贺灼打望着,眼底酝酿起无声的浪潮,走到季庭屿面前抽出皮带,绑到他腰上。   “怎么说?”   “这两天都系这条,别换了,等我回来帮你抽出来。”   “抽出来干嘛?”小猫含着烟明知故问。   贺灼俯身,吻上他的唇,舌尖抵开唇瓣,用嘴咬出那半截湿润的香烟。   “抽出来陪你玩。”   他吸了一口烟道。   作者有话说:   猫猫张开嘴巴嗷呜一口:抢我烟?看你回来我不咬死你!   狼量了下自己,又把食指和拇指圈成圈在小猫嘴上比量一下:领导,这对你来说可能有点难。   猫猫:你知道个屁,我们做领导的主打就是迎难而上! 第34章 小屿,开视频吗   贺灼走了,季庭屿继续带队检修雪洞。   查到一半头顶一根弧形钢架突然被压断,险些砸到沙漠青头上,还好季庭屿眼疾手快扑着他卧倒了,最后虚惊一场。   但这根钢架拖慢了检修进度,完成时间比季庭屿预计的晚了两个钟,他只能遗憾地告诉朋友杀猪宴去不上了。   几人动身回去时已经是下午三点。   天空下坠着厚重的云层,像吸饱了积水的黑色海绵,乌压压一片,被大风吹着缓慢地朝他们头顶移动。   狂风就是暴雪的信使,不遗余力地在他们车屁股后追赶。这座广袤的皑皑雪原总有他自己的方法来警醒人们敬畏自然。   季庭屿望着黑云压顶的天空,连忙给贺灼发了份地图,告知他通往雁回山沿路一带哪里有可以暂避的防风洞。   “这是今年下的第几场雪了?”猴子望着窗外担忧道:“这几座山还能撑得住吗?”   “真出事就糟了,救援站年前换了一拨队长和管理层,那几个哥们儿狗屁不干天天就知道打牌,现在和废站也没什么两样。”罗莎琳吐槽道。   季庭屿同样也在担心这个问题:“明天猴子和我去测一下云断山的雪层厚度,早做打算。”   “好的老大。”猴子点头道。   云断山是没有公路时通往阿加雪城的必经之路,山坡倾斜度35~45度,最易发生雪崩。七年前被季庭屿赶上的那次大型雪崩,虽然救援及时,但依旧带走了十几条生命,自那之后季庭屿对云断山就多加关注起来。   但今天没带测雪工具,只能先回去。   回去路上经过一个小型农场,常年给记者部供货,正赶上场里母牛难产,人手不够,农场主在门外焦急地等待兽医。   季庭屿把车停到他门口:“别等了,大雪封山,哪个不要命的敢上来,我们帮你。”   农场主看到他顿时喜出望外:“季主任!感谢上帝!您出现得永远这么及时!”   “别感谢上帝了,谢你猴子哥吧。”季庭屿划下护目镜对他痞里痞气道:“他今天车开得忒慢,好像就为了撞见什么人似的。”   说是农场主其实就是个二十几岁的半大小子,子承父业,平时挺腼腆一小孩儿,闻言耳根子都红了起来,摸着后脑勺支吾道:“嗯……猴子哥是要谢,大家都要谢!都是好人!”   罗莎琳在后面噗嗤一声笑得贼大声,撞撞猴子的肩膀,“还不快过去。”   猴子少见的没再一副吊儿郎当的欠屁样子,挺不好意思地靠过去,偷偷塞给农场主一小包奶糖,“前两天买错了的,我不爱吃这玩意儿,你吃吧。”   人小孩儿脸红得快赶上猴屁股了,头都不敢抬地接过去:“那谢谢……猴子哥。”   终于轮到季庭屿吃别人八卦了,他躲在墙后面竖着耳朵歪头听得贼认真,边听边嘿嘿笑,还想给猴子那傻样拍张照留念。   罗莎琳一把拍他肩上,“干什么呢老大!”   季庭屿“嗖”一下站直身子,两只偷听的耳朵一左一右趴在头顶,摸摸鼻子面不改色往里走:“让我来看看哪头牛比较好吃。”   今天难产的是一头年纪不小的黑白花母牛,体力早已跟不上,无法支撑它自己生出小牛,只能让人帮忙把小牛拽出来。   猴子罗莎琳和小青都是alpha,自带的攻击性信息素让母牛躁动难安,而农场主又是个beta,就只能由季庭屿放出自己的信息素,安抚母牛焦躁的神经。   安抚了差不多十分钟,母牛逐渐停止用后腿攻击他们,转而温驯地侧卧在季庭屿怀里,枕着他的大腿,在身后三人的合力帮助下一点点将小牛排出体外。   “呼……终于结束了。”   农场主一抹额头上的汗,和季庭屿道谢,季庭屿微微颔首表示小事一桩,母牛也甩动尾巴轻轻撩他的小猫耳朵。   新生小牛在他们说话的间隙睁开了眼睛。   它长得十分漂亮,乌黑滑亮的皮毛包裹着胖嘟嘟的身体,已经可以窥见来日结实的体型。   只是对自己的四肢还不是很熟悉,茫然地盯着它们观察良久,才恍然大悟那是自己的腿。   只见它蓄力站起身,摇摇晃晃地迈动四蹄,从四条腿各走各的到步伐愈加稳健轻盈,最后踢踢嗒嗒地小跑过来,蹭到母亲身边。   季庭屿以为它要吃奶,招呼队友道:“咱们撤吧。”   话刚说完,一个被舔得油光瓦亮的小脑袋就凑了过来,“吭哧”一口啃上他左胸。   “卧槽——”猫咪吓了一跳,像被踩了尾巴似的一蹦三尺高,手忙脚乱地推开小牛,差点没忍住抽它个大嘴巴。   结果小牛被摸了脸还以为季庭屿在和它玩,兴高采烈地又凑过来。   季庭屿气急败坏,指着它脑袋数落:“注意点你这个臭小子!再过来我真揍你了!”   一群人被逗得哈哈大笑,乐不可支。   猴子就差直接栽在人农场主肩上了:“我说老大你这体质也真是绝了,招狼也就算了,牛都不放过啊,命里带磁铁吧。”   罗莎琳推测:“它可能是闻到你身上被它妈妈撩过的味道了,想给你点厉害瞧瞧。”   “抱歉啊季主任。”农场主一副家里熊孩子又丢人了的表情,十分愧疚地看着他被撞到的地方,“您、您还好吗?小牛虽然还没长牙,但力气已经不小了。”   季庭屿摆摆手说没事,实则疼得要命。   那么敏感的地方,怎么禁得住这样撞。   他刚被啃到时还只是有些隐隐作痛,现在左半边身子全都麻了,尖锐的痛感如同细密的针扎一般迅猛地发作起来,疼得他恨不得把衣服掀开用手扇扇风   小猫忍得耳朵都支不起来了,眼眶里漫起一层朦胧的雾。   他肤色本来就白,眼尾处细嫩的皮肉宛如一片薄薄的色纸,动情和愠怒都极易将它染成暗红,情到浓时时一抖一抖地哭起来更为招人,可怜得很。   但是暴雪催着他们尽快上路,季庭屿也来不及做什么处理,和农场主告完别就带人走了,一言不发地闷头走到车边,像把小锤子似的将自己砸进座椅里。   烦死,怎么什么离谱事都能让他赶上。   “我警告你们啊,刚才的事谁都别说出去,尤其是说给贺灼,听到没有?”   “放心吧老大,我嘴可严。”猴子举手对天发誓。   季庭屿看着他就烦:“你闭嘴吧。”   旁边沙漠青见他眼尾薄红,颈间喉结不停耸动,似乎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不放心道:“哥,是咬疼了吗?我去找艾瑞克给你拿点药好不好?”   前面俩人闻言一齐转过头:“还真咬上啦?”   刚偷摸把手伸到被撞的地方想处理下的季庭屿又火速缩回手:“……”   扭头看向弟弟:“你也闭嘴。”   小青委屈地抿抿唇:“好的哥哥。”   “嘶……你委屈什么,我又没批评你。”   “是的哥哥。”   “那你就别拉拉个脸啦。”   “好的哥哥。”   “啧,除了好的和是的,你还会说啥?”   沙漠青抬起眼,孺慕地望着他,那对锐利可怖的鹰瞳此刻却显得湿漉漉的。   我想说的还有很多,只是哥哥你再也不会听罢了。   -   一直到回基地,季庭屿也没能成功处理一下被咬的地方,因为弟弟实在看得太严。   回去后又马上有新的工作接踵而至——接上级通知:有一批军需物资即将抵达尼威尔,是二十多匹训练有素的战马,需要记者部前去接收。   季庭屿连口气都没歇,又冒雪带人出去赶到关口接收战马,回来后清点、归置,逐一分配,忙得脚不沾地,直到傍晚工作才告一段落。   在食堂草草吃过晚饭,他扭着酸痛的肩膀走回宿舍。   “嘎吱”一声推门进去,一笼阴翳的昏暗扑面而来,房间里空荡荡的没有一丝暖意,只有窗外投进来的清冷的暮色,以及残存的几缕贺灼的味道。   猫咪垂下耳朵,心脏陷入无边的酸涩。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贺灼”这两个字就如同疯长的菌丝,无所不至地渗透进他生活的每一个角落。才短短几个月,竟然已经无法习惯形单影只了。   好在不习惯的不止是他。   季庭屿刚进宿舍,贺灼的电话就打来了。   当时小猫正对着镜子洗自己的耳朵。   他先伸出一只手放在嘴边舔舔,然后举起来拍拍自己的耳朵,拍完左边拍右边,拍完外面又拍里面,直到确保两只耳朵都被清理干净之后才把它们竖起来,对着镜子威风凛凛地抖三抖。   然后,一秒泄气。   好吧,季庭屿再一次意识到,他这两颗像果冻一样软趴趴的耳朵不管再怎么用力支棱都威风不起来。   不仅不威风,跑动时还会“duangduangduang”地左摇右晃,他刚学拳击时没少因为这对耳朵被人嘲笑。那些人还给他起外号叫“胡桃小猫”,因为他的耳朵在他发狠时会充血膨胀得特别圆,再加上炸毛,就像两颗胖乎乎的胡桃。   “叮铃铃——”   一声恰逢时宜的铃声赶走了他沮丧的情绪,看到来电显示上的“贺灼”两个字,季庭屿眼眉一挑,走到窗前往椅子里慵懒地一瘫,接通电话。   “小屿,在干什么?”   贺灼的声音充满磁性,按摩着他的耳蜗。   “在看雁回山,你呢?”   “在找你会从哪个方向看向我。”   猫咪倏地笑了,头顶的小毛耳朵雀跃地抖动起来,影子投射在墙上,就像两颗三角形的浆果。   他忽然觉得胸口很堵,心脏的容量又远远不够,有些东西再也盛不下了,统统变成酸话跑出去——   “哥。”   “嗯?”   “今晚月亮好大,快把雁回山压塌了。”   ——你什么时候回来呢,我好不适应。   “那我就翻过月亮去见你。”   贺灼嗓音沉醉,仿若在他耳边低语,又如同山呼海啸,轻而易举地掠过千万里,吹拂到季庭屿心上的沙丘。   他鼻头微酸,和贺灼告状,说白天胸口不小心被撞了一下,到现在还疼。   贺灼问他怎么撞的,有没有抹药。   小猫就扇扇耳朵,抱怨今天太忙,药都没顾得上去医务室拿。   贺灼话音微滞,像是在犹豫什么。   几秒后他开口:“你疼得厉害吗?家里有药,在洗手台最下面一格,有个红色丝绒盒子。”   “洗手台下面?你什么时候放进去的?”季庭屿顺着他的提示,果然在洗手台下面找到了红色丝绒盒子。   小盒子看起来挺精致,檀木打造,雕刻山水花鸟。打开后入眼是一根晶莹剔透的水绿色暖玉,光泽莹润,顶端还镶着一颗水白色的小圆滚珠,闻起来有淡淡药香。   季庭屿看得挺新鲜,把玉拿起来仔细打量,触手居然是温热的。   “这就是你们土豪用的消肿药吗?看起来怪高级的,不过你怎么连这东西都备着啊,料到我早晚有一天会被撞?”   贺灼话音微顿,直白道:“不是,那是我准备在我们第一次之后,帮你消肿用的。”   “啪嗒”一声,暖玉直接脱手掉回盒子里。   季庭屿耳朵一横,当场愣住,傻了。   在那几秒里他耳边仿佛响起了自己的脑浆炸裂的声音,脑海内五颜六色生动具象的全是画面,此时再看那玉的形状,瞬间秒懂了它的用途。   “你说什么?这东西要用在我、我、我哪里?!”   他“我”了半天才“我”出来,羞愤至极地看着手里的小盒子,好像它会咬人一样狠狠扔回洗手台,一想到自己摸过那东西又狠狠在衣服上擦手,凌乱地扣着脑袋对贺灼大吼:“你大爷的你是不是有病啊!我这辈子都不要用这个东西!死也不要用!”   他这回是真炸毛了,耳朵蓬得像两朵蒲公英,脸蛋比熟透的鲜桃还要红,手脚更是不知道往哪放了,尾巴应激似的钻出体外,弯成一个大大的问号。   没人告诉他搞个对象还有这么多风险啊!他后悔了,他不想那样!   贺灼知道他误会了连忙解释:“小屿你别瞎想,我不是要用它对你怎么样,是我——”   话音短暂停顿,他放轻语调小心翼翼生怕唐突了捧在手心的宝贝一样说:“是我想了你太久,怕你愿意把自己交给我时我会没轻没重,把你弄伤。”   “……”季庭屿动了动唇,心脏又被这句话捣得酸涩软绵。   羞耻渐渐褪去,红晕慢慢爬上单薄的耳廓,再看那东西时也没那么面目可憎了。   “那你倒是把它藏好啊,你还让我翻出来……”好像故意戏弄他一样。   “我担心你胸口疼得厉害。”贺灼回答,语气沉稳下来,似乎也在笑,不过笑得很轻:“那玉很好,里面注着药,从滚珠里渗出来,能消肿止痛,你涂一点。”   怕他介意,后面还跟着一句很小声的:“我从没让它经过别人的手,是我自己一点点磨出来的,里面的药也是我反复试过的。”   “你怎么试啊,你又不会被——”话到嘴边硬是咽了回去,季庭屿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   贺灼听出他的意思,淡淡地垂下眼帘扫了一眼自己手臂上为了测试那些药膏的功效故意在门后挤出来的伤,没有多说什么。   “别害羞了,上点药吧,会用吗?”   会不会的也不能说啊。   说不会显得他忒没见识,说会又显得他见识大劲儿了。   季庭屿一声不吭,悄悄伸出手触上那枚魄丽的玉珠,轻轻一划就“簌簌”地旋转起来,碾着他的指腹,温度贴近贺灼和他十指交握时的指尖。   玉珠暧昧的响动传到贺灼耳中,如一柄毛刷细细地擦过耳膜,勾得他心猿意马。   “宝宝,”嗓音像在烈酒中淬过般低醇涩哑:“开视频吗?”   “你又作什么妖啊。”   “我教你涂药。”   “靠……”季庭屿臊得闭上眼一头埋进自己的大尾巴里。   “贺灼,你好下流……”   作者有话说:   猫猫玩着暖玉:你料到我早晚会被撞?   狼:嗯……确有此事,只不过不是被牛。 第35章 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种人   季庭屿的身体在贺灼一声又一声蛊惑中烧成红色,如同一大只鲜红软烂的浆果。   不怪每次激烈的亲吻之后,贺灼都会好好地将他沾湿的眼尾吻干,再揩去唇角的水渍,用一种不知道是无奈还是揶揄的语调说:“你以后在床上一定很会哭。”   听筒里贺灼还在调笑着叫他“宝宝”。   季庭屿一边为这样肉麻的称呼羞耻,一边又忍不住在这样的珍爱中沉溺。   他余光瞥到镜中的自己,眼神中欲望迷离,薄唇间泛起晶亮的水光,任谁看了都不信他心里清清白白,一点都不想陪贺灼进行这场荒唐的游戏。   那就随心所欲吧。季庭屿想。   反正只是开视频,看得到摸不到,有什么好怕。   他解开衣领上端的两颗纽扣,让紧张的热气散出去一些,指尖在屏幕上悬停片刻,最终轻颤着按下同意。   视频一接通,入目先是一笼亮度不高的橘色灯光,如同硕大的光圈戳破昏暗投射在墙上。   贺灼背对着镜头站在那片光圈的中心,垂头,大手抓着衣领,肩背一弓就将身上的帽衫扯下来甩在一边,露出被纯黑衬衫包裹着的精壮的腰。   季庭屿看得耳根通红,怀疑贺灼在故意勾引自己。   但他还没找到证据,就听到一阵熟悉的曲调响起,沙哑的烟嗓中夹带着惑人的磁性——是发情期那晚贺灼唱给他的英文歌,也是他自己的歌单中百听不厌的旋律。   “你也喜欢这首歌?”他问贺灼。   “嗯。”贺灼已经换好衣服,手撑在桌上摆弄音响,很快音量上调了两个度。   歌声唱到:“I don’t wanna be alone tongight/Can you light the fire?”   今晚我依旧孤独无依/   你能否点亮那灯火。   他在最后一个尾音中转过头,粘稠的视线和季庭屿怦然相撞。   旖旎的音乐在两人耳蜗中轻柔流淌,为他们的目光镀上一层无法言说的引力。   光明正大的情侣,硬是玩出一种偷情的私密感。   季庭屿掩耳盗铃地吞了下口水。   “渴了吗?”贺灼问他。   小猫摇头晃脑,闲扯一句转移话题:“你怎么这么喜欢穿黑色啊。”尤其是黑衬衫。   “因为你说我穿黑色很性感。”   “谁说的?我说的?”   不能吧我明明觉得你不穿上衣只穿牛仔裤最性感啊。   “你总是不记得和我说过的话。”   贺灼眼底闪过一丝失落,歪头从烟盒中咬出一根烟。   季庭屿认出那是自己常抽的牌子,焦糖味带着些许涩感,回味却微甜。   他顺手一摸自己裤兜,果然没了。   “你怎么又偷我的烟抽!”   自从和他认识后季庭屿就没抽过一根完整的烟,每次刚抽两口贺灼就会闻着味找来,不是从他手里抢就是让自己喂他抽。   贺灼笑了笑,视线下移到他胸前。   “撞的哪边?”   “嗯?什么哪边?”   “胸口,撞的哪边?”   “撞……”猫咪的耳廓腾地烧红起来。   “左、左边。”   “怎么撞的?”   小牛啃的。   当然这不能说,不然醋包又得爆炸。   “不小心磕墙上了。”季庭屿鬼扯。   “还疼吗?”   “还好,就是有点麻。”   “肿了?”   “或许吧,我没仔细看。”   救命这什么鬼问题啊……   “怎么还问一句答一句的。”贺灼唇角弯了弯,觉得他像个承认错误的小朋友。   “有淤青吗?如果有你要用手把它揉开。”   这句季庭屿没再答了。   他往桌上伏了伏,眼神懵懂地望向贺灼,脸上透出一股纯真的欲色,不知在想什么,忽然抬手放到自己胸前的纽扣上。   “哥哥,我没看有没有淤青,你可以帮我看一下吗?”   季庭屿觉得自己简直是坏透了,居然敢在视频里做出这种“不要脸”的事。   但这不能怪他,都是贺灼这个不要脸的传染给他的,因为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种人。   他嫌贺灼磨叽,不想再玩幼稚的一问一答游戏,就干脆利落地解开三颗纽扣,扯开领口朝镜头伏下身子,露出隐秘的圣地。   贺灼压根没想到他会这么大胆,呼吸猛地一滞,吞咽的动作都变得异常艰难。   想要得到的念头在这一刻冲到顶峰,快要破体而出直接撞到季庭屿胸膛。   埋进去,把他弄肿,弄哭,看他还敢不敢这样肆无忌惮地勾引自己。   “你就是仗着我不在,对吗?”   所以不管撩出多大火都不用担心被收拾。   “对啊。”猫咪的表情颇为有恃无恐。   贺灼蹙眉望着他,嗓音又涩又哑:   “小屿,我白天试过了,从基地开车到燕回山需要五个小时——”   “嗯哼。”所以你再气急败坏也没法过来,五个小时,等你到了天都亮了。   “——但我怕你有紧急情况我赶不回去,就和外公借了架直升飞机,半小时就能飞到基地。”贺灼不紧不慢地说完后半句。   洋洋得意的小猫咪:“……??”   什么东西?什么飞机?   他嚣张的表情一秒僵在脸上,还扬着半拉嘴角和一只挑衅的耳朵,懵了。   不是,这怎么和他预想的不一样?   就不能让他调戏成功一回吗!   “我现在就能调飞机,你想我飞过去搞你吗?”贺灼紧涩的嗓音透出危险的意味。   季庭屿疯狂摇头。   “刷”一下拉下衣服,系上扣子。   “我突然觉得一点都不疼了!”   还是保命要紧。   贺灼那驴尺寸真不是人能搞的。   见他刚撩一下就又怂了,贺灼挤出一声不咸不淡的轻哼。   “第二天还疼就去医务室,别拖着。”   “嗯嗯!”   “洗澡的时候那里别沾水,会刺激到。”   “嗯嗯!”   “衣服掀起来,我教你那个玉怎么用。”   “嗯——嗯?”季庭屿的尾音拐了一百八十度,“你在想屁吃?”   贺灼遗憾地笑起来:“没有骗到吗。”   “臭流氓,我可真想揍死你!”   季庭屿睨他一眼,向后往椅子里一靠,从抽屉下拿出烟和打火机。   “是不是累了?”贺灼知道他没有烟瘾,只有事后和疲累的时候喜欢来上一根。   “有点儿。”季庭屿恹恹地咬着烟。   打火机“啪嗒”一声,明黄色的火焰亮起,他低头将烟凑近火苗,却没对上,因为身体忽然不受控制地晃了一下。   季庭屿一愣,没来由地感到心悸。   他抬头去看贺灼,发现贺灼也眉头紧锁地看着自己,视线相撞的那一刻,两人同时在对方眼中看到冲天而起的亮光。   “快趴下!!”   贺灼喊出这句时已经晚了,一瞬之间,墙壁就猛烈地狂震起来。   季庭屿感到一股巨大的推力压在背上,顷刻将他推倒在地,实木桌面轰然倒塌,重重砸上他双腿。   “唔——”他吃痛地惊呼,苍白的脸上瞬间淌满冷汗,手机不知道摔哪了,耳边满是贺灼焦急的呼喊。   他拼命挣扎着站起来,转头看向窗外,下一秒,心脏猝然紧缩。   一枚燃烧着的导弹在他眼前划过窗外的长空,如同绚烂的烟花撕裂天际,将夜空照得亮如白昼。   几秒之后,惊天巨爆!   十万大山被炸得摇摇欲坠,乌黑色的蘑菇云在某个小镇上空腾空而起,向天疯长,与瓢泼大雪迎面相击。   一圈圈气流带着巨大的能量激荡开来,呈波纹状奔走数千米,侵袭过连绵雪山和茫茫原野,最终狠狠撞上记者部大楼!   “轰”地一声,地动山摇。   季庭屿再度被撞倒在地,朝着墙壁狠狠滚过去,后背猛然砸上墙面。   “啊……”   他疼得直闭眼,脑内白茫茫一片,耳膜被撕裂了似的什么都听不到了,整个人仿佛被罩在一口大钟里。   导弹的威力一直持续了五六分钟,贺灼快急疯了,喊他喊得喉咙破音。   季庭屿爬起来,用力甩甩脑袋。   浑身上下都在疼,低头一看原来是吊灯被震碎砸了一地,他正趴在玻璃碎片上呢。   “操了……”猫咪粗鄙地吐出两个字,在地上乱摸一通找出手机。   贺灼焦急的脸出现在四分五裂的屏幕上,湿红的眼眶仿佛泡进盐水中的蚌肉。   季庭屿的心被狠拧了一把。   “哭什么啊,好像我死了似的……”   “别乱说话!”贺灼的尾音发颤,劫后余生般吐出一口气:“怎么样?伤到没有?”   季庭屿摇头,冲他比了个OK的手势。   其实一点都不OK。   双腿好像被砍断似的疼,两条小臂上扎进一圈玻璃渣,耳朵有点暂时性耳鸣,一直在嗡嗡作响。   但他知道自己现在绝对不能倒下,不然记者部五十多号人就全完蛋了。   两军交战不斩来使的规矩对于战地记者同样适用,可前提是他们还没杀疯。   季庭屿搬着双腿靠墙坐起来,用力揉被砸的地方,想快点缓过那股劲儿好站起来。   短短几分钟外面就乱成一团。   枪炮声在爆炸后如期而至,就像宣布杀戮开始的号角,将恐惧根植入每个人心里。   弥漫在半空的硝烟味被风席卷四处,混杂着破碎的亡魂和生者的痛哭。   天空久久不暗,雪势愈来愈大。   熟睡的鸟被惊醒,飞到乌黑的云层下成圈盘旋,发出阵阵恐怖的悲鸣。   食腐的秃鹫则兴奋地飞向被导弹轰灭的小城,它们要去享受这场免费的饕餮盛宴。   到处都是鬼哭狼嚎的声音,季庭屿不用看就知道楼道里现在是怎样一副惨状。   饶是在交战区外围驻扎多年的记者部,也无法冷静地面对这样一场突如其来的战争。因为天空再亮起时划过的导弹,很可能就这样无声无息地落在自己头上。   他终于缓过劲儿,踉跄地站起身,颤颤巍巍地给自己注射能量补充剂。   贺灼所在的雁回山距离较远,受影响没有记者部强烈,但很快也陷入兵荒马乱。   季庭屿听到五六次有人敲门找他,都被轰了出去。   “好了你快去吧,我没事了。”   贺灼闭了闭眼,脸上是一种近乎锐利的冷峻和淡漠。   “听着小屿,我马上回去,最慢半个小时,你带人先躲起来,不要轻举妄动。”   他再三强调:“绝对不要出基地,尤其威廉外派你去哪里都别去,我刚和外公要了办他的军令状,他很可能在计划反扑。”   “不行。”季庭屿的声带像是撕裂了,边说话边往上返血:“我能撑住,你别乱来,现在开飞机上天绝对会被当成敌军轰下去,知道刚被袭击的是哪吗?”   “阿加雪城。”   “操!我一猜就是!”季庭屿气得一脚踢翻椅子,血迹斑斑的双手掐着窄腰。   “这帮傻逼真是疯了!春天就开炮,生怕云断山不崩是吧,山下还有五十几号人呢!”   “挂了吧,我去外面看看。”他说完挂断视频,将双枪和短刀全部抽出来插进腿包。   门外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响起,愈来愈近,直到猴子推门而入。   “报告老大!威廉命令我们即刻前往阿加雪城,追踪军情。”   “去不了,就说我发情了让他找别人。”   猴子通讯还没挂断,为难地搔搔头皮:“可是他说不管什么理由都要去,必须把军情抢来,发情期就打抑制——”   “放他娘的屁!”   季庭屿怒不可遏一把抢过通讯对威廉大吼:“我他妈把你脑袋抢来你要不要?阿加雪城在放炮,你让我的人去送死?!”   无线电“砰”地一声被摔在墙上碎成几瓣,季庭屿如煞神般夺门而出。   外面队员已然乱成一锅粥,挤得水泄不通,几个新来的记录员在嚎啕大哭,贴近西侧走廊的墙体裂开一道狭窄的缝隙。   “妈的。”季庭屿咬牙切齿地爆出句粗口,拖着伤腿闯进广播室。   他打开全部广播,拍了拍麦,确认能用后提声一句暴呵:“不想死的都给我停下!”   这一句尖啸穿透力极强,如一根透着寒光的钢钉直刺入众人心脏。   整栋大楼瞬间鸦雀无声。   季庭屿忍着喉咙撕裂的痛感,放轻语调:“各位,我知道你们害怕,没人不怕,我自己现在都腿软。”虽然是被桌子砸的。   “但是害怕没屁用。”   “这个时候了还谈理想、谈职业操守是扯淡,记者部自我接手以来就只有一条铁律——生命高于一切。在这片雪原上,活着有一万种可能,死了就无名无碑。”   “我的首要任务是保证你们都活命,不想死的就冷静下来,听我安排。”   他用手捂住话筒,扭头吐出一口血沫。   沉思两秒后当机立断道:“罗莎琳上瞭望塔,监测千公里内的空袭。猴子去紧急播报通知雪山下所有居民锁好门窗不得外出,无处躲避的立刻拨打记者部热线,我去接他们。孟凡在哪儿?”   “这儿!老大!”大兔子推开广播室的门,崇敬而坚定地望着他。   “等猴子发完播报,你负责关闭所有灯光和无线电通讯,把基地隐藏起来。”   三人领完任务出去,季庭屿呼出一口甜腥味的血气,艶丽的双唇凑近话筒:   “其余人,听我指挥全部撤离到救生舱内,受伤的先走,B、O其次,Alpha垫后,五分钟内必须撤离完毕。楼要塌了。”   话音落地,原本乌泱泱的人群开始井然有序地撤离,如同数条分流的小溪,沉默不语地向救生舱汇聚。   那里有足够支撑一周的食物和水,足以帮他们熬过战争爆发后最危险的第一阶段。   沙漠青全程跟在季庭屿身旁,帮他一起疏散人群。   确保基地所有人都撤出大楼后,他握紧身后的弯刀问:“哥,我要做什么?”   季庭屿显然早有安排:“你跟我走一趟。”说完抓住他的肩膀猛地推出窗外!   两人从三楼一跃而下,孤雁一般跌入纷扬大雪中。   楼下的队员看到这一幕吓得尖叫连连,可沙漠青却丝毫不见慌乱。   他温柔地环抱住季庭屿,抬起骨节分明的手暴力地扯开衣扣。   落地前最后几秒,少年猝然变成一只通体乌黑的雄鹰,腾飞而起,巨大的羽翼将照在大楼上的月光斩成两段。   世界上仅存的最后一只阿根廷巨鹰,身长七米,以老虎为食,双翼展开能覆盖住一方天地,是当之无愧的空中领主。   比起贺灼,沙漠青差的只是时间而已。   多年相处已让默契深入兄弟俩的骨髓。   季庭屿利落地爬到巨鹰背上,抱住他粗犷的脖颈,沙漠青轻快的语调从翻译器中传出,隐约能听到几分骄傲。   “哥,我们去哪?”   猫咪骑马似的轻轻一拽鹰头。   “西南方向,云断山。”   “我怕爆炸会引发雪崩。”   作者有话说:   贺灼:很好,出走半天,归来老婆跟人跳楼了。 第36章 天罚   特大暴雪,能见度极低。   两人还是逆风,行进得异常艰难。   每隔五分钟季庭屿身上就会盖一层积雪,刀子一样的雪花往他头脸上砸,露在外面的脖子被冻得青紫肿胀。   “哥,藏进我的羽毛里。”   季庭屿牙齿打颤:“飞、飞你的吧,一定要快……”   时间就是生命,一秒都不能耽误。   如果云断山没崩,他们要尽快安排村民撤离。如果不幸在爆炸发生时山就已经塌了,那前半个小时就是黄金救援期,超过半小时就凶多吉少了。   终于飞进云断山谷,打远一看巍峨的高山还静默地矗立在那儿,山脚下一大片暗绿色的针叶林,零星十几座黑色房屋闪着点点星火。   季庭屿松了口气。   还好,山没震塌。   巨鹰从坡底一冲而上,到山顶后稳稳悬停,季庭屿将探测针插进积雪层,拔出来一看数据。   “35了,快、快点我们下去,通知住户撤离。”   沙漠青立刻掉头向山下飞,季庭屿边做着最坏打算边朝冻僵的手上哈气,忽然听到一声类似石膏板断裂的“咔嚓”声,他双手一僵,脑袋里“嗡”的一下。   完了……   “轰隆隆”的巨响如惊雷般乍起,距离他们不到半米的山坡上,层层叠叠的白色雪块应声而动,大片大片地剥离脱落,如同开闸放水的黄河沿着山坡奔流而下。   季庭屿僵硬地回过头,就见整个山顶宛如被拿掉的积木一般轰然倒塌,激荡起数米高的浓白色雪雾,越过山脊线朝他们垂直压来!   “快走——唔……”   他刚吼出两个字,巨鹰就被大雪掩埋。   他被狂风吹下去砸进雪河里,口鼻里瞬间灌满积雪,只剩一手一脚还在雪面上拼命挣扎,然而很快就被雪体吞噬得一干二净。   “哥!”   沙漠青嘶声大吼,用翅膀撕开雪雾,双翼被刮掉无数羽毛,纷扬洒落,但他半点都顾不上了。   巨鹰飞出三四米而后急转掉头,悬停在山坡上,双眼如探测器般全方位旋转着寻找季庭屿的身影,忽然看到半截深黑色的警棍猛地捅开雪层。   “这儿!”季庭屿从雪堆里挤出半张紫红的脸,拼尽全力抽出右手高举过头。   沙漠青叼住他用力往外一拔,扭头甩到背上,两人都劫后余生般呼出一口粗气。   季庭屿捂着胸口咳得震天动地,一大滩混着血丝的积雪从喉咙里涌出,脏器八成是被撞伤了。   但他被冻得完全感觉不到疼,只有浓浓的后怕。   刚才被雪河淹没到窒息的那几秒里,他满脑子都是贺灼和小青翻出自己的尸体后该有多绝望,他记者部五十几号人又会在威廉手底被如何磋磨。   绝对不能出事,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季庭屿抬手胡乱地抹一把脸,撕开被冻住的眼皮。   有血从眼睛上流下来,将视野染得暗黄,此刻再看向原本宁静祥和的云断山脚,已经变成一片炼狱。   雪崩速度极快,每秒近百米,远超于狂风,刹那间就将起伏有致的山坡夷为平地。   大片针叶林遭连根拔起,十几座房屋被掩埋得无影无踪,洁白的雪面上插着无数尸体。   没能逃脱的狼,被撞死的疱鹿的角,肚子圆滚滚的怀孕的狐狸母亲,还有倒栽在雪面上的两条小孩子的腿,脚掌扭曲地勾在断掉的脚踝上,上面还戴着一只铃铛。   这还只是露在雪面上的。   季庭屿的心脏窒息般紧缩着,混着血丝的泪涓涓而下。   世间最残忍不过天灾人祸。   一颗炮弹,一场雪崩,就能轻而易举地夺去上万条生命。他们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酣然入睡之前,一定不知道自己再也不能醒来。   甚至那个戴着铃铛的小孩才刚过三岁生日,家人给她戴上铃铛是希望她能健康平安。   巨鹰眼中滑下两滴泪珠,用一声声凄凉的鹰唳为他们哀悼,在呼啸不停的狂风暴雪中宛如一首悲怆的颂歌。   “哥……我们现在怎么办?”   “回基地……叫救援……”   这场雪崩比以往发生在尼威尔雪原上的任何一场都要惨烈,从云断山开始接连吞噬南侧三座高山。   光凭他俩根本挖不开这么厚的雪层,手机又在被埋时掉了,联系不上救援队和基地,只能立刻回去叫人。   -   两人只用五分钟就飞回了基地。   沙漠青将他放下又马不停蹄地赶往救援站,季庭屿则像个冰雕一样踉踉跄跄地扑向救生舱。   厚重的大门打开,灰头土脸的队员像一窝等待母亲的麻雀,齐刷刷转头看向他,期望他带来一些好消息。   但季庭屿却说:“云断山塌了。”   队员脸上闪过很多情绪——惊愕、恐慌、悲愤,而后就是无奈。他们条件反射地站起来,穿衣服的穿衣服,拿装备的拿装备,动作麻木却迅速。   根本不需要命令,他们在尼威尔驻守七年,早就将这里的住户视为同胞,救人抢险已然成为本能。   自己的生命被威胁时怕成那样,去挽救别人的生命时却连眼皮都不眨。   所以季庭屿始终不愿相信自己队伍里有奸细,纵使这些人有的胆小、有的懦弱、有的追名逐利、有的窝藏坏水,但在生命面前都是一样的坚定而无畏。   眼下情况不能开车,因为积雪将路给冲了,雪层高而不实,分分钟把车捂住,那批战马则正好排派上用场。   季庭屿安排马术好的都骑马,其余人和装备坐车沿马蹄踏出来的路走。   所有人都穿上鹿皮骑装和高筒靴——这是雪灾救援专用装备,沾水不湿,御风防寒,最重要是能保住脚。   以前经常有人救雪时双脚被冻僵到没有知觉,等意识到时已经坏死,只能切除。   装备还在装车,马队先行。   有个小o叫住季庭屿,问他在云断山脚有没有看到格兰一家,那家的女主人是她的好友,昨天还邀请她去参加小孩子的三岁生日宴。   “孩子脚上是不是戴了铃铛?”   女孩一听连连点头:“对对对!就是——”   就是什么,她没有说完,因为她反应过来,既然见到了孩子为什么没有带回来?   因为已经带不回来了。   女孩眨了眨眼,傻住了。   季庭屿撇过头,拍拍她的肩:“没时间为逝者哀痛了,格兰和那五十多个人都在等着我们。”   他说完大步走到队伍前,牵过一匹黄骠大马翻身而上,骑装裙摆在风雪中掠过半圈。   战马前蹄扬起,马头朝天咆哮出嘶嘶长鸣,季庭屿扯住缰绳,扬手一挥鞭:“走!”   黄骠马猛冲出去,身后二十多匹高头大马如乱箭齐发般紧随其后,狂飙疾驰,溅起一路飞扬的雪泥。   尽管他们特意走的小路,还是消耗了七八分钟时间,离最佳救援期只剩一刻钟。   距离云断山二百米时,山另一侧突然冲过来三辆牛车,打头两辆上拉着十几个人,一水儿猎户打扮,后面那辆则用油毡布蒙着,不知道装的什么。   季庭屿见他们眼生,一扯缰绳停下马。   “什么人?”   一个方脸alpha说:“我们听到前面发生了雪崩。”说着还举起手中的铁锹。   季庭屿面上放晴:“我们也是去救灾的,赶紧走吧!”   多一人就多一份助力,他自然来者不拒。   谁知方脸A闻言瞬间变脸,“不准去!”   季庭屿和队友全都一愣。   “为什么不能去?你几个意思啊?”孟凡用小锹指着他。   方脸A直接带人堵到他们前面,“谁都不许去,这是他们应得的!雪崩是天罚,老天在惩罚他们,任何人都不能违背天意!”   “啊?天、天罚?”队员脑中一片错乱,气愤又无语,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了。   季庭屿面色一阴,吐出两个字:“放屁!”   一共就剩十几分钟时间了,不可能耽误在这帮愚人身上,罗莎琳甩出自己的蟒蛇尾巴直直竖起:“你们不救就给姑奶奶滚,别耽误我们去救人!”   却没想到那帮人丝毫不怕,还举起铁锹要攻击他们。   季庭屿冷眼瞧着,看到第三辆牛车的油毡布底下,露出一只脚尖,脚尖上有被野兽咬掉的缺口。   他眯了眯眼:“你们不救人,为什么拿铁锹。”   方脸A:“如果有人敢违逆天意逃出来,我们就像刚才一样把他就地处决!”   队员闻言一阵胆寒,脑海里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   他们顺着季庭屿的视线看向第三辆牛车,又转头看向云断山脚下,原本完好的雪层已经被挖开了一大片,那牛车里高高摞起的是什么已经不言而喻。   他们将好不容易逃出来的人,杀了。   众人纷纷倒抽一口冷气,不敢置信。   季庭屿面无表情地盯着方脸A,阴沉的脸上不见一丝情绪,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就地处决,谁给你的权利?威廉?”   方脸A瞳孔一缩,几秒后又毫不顾忌地笑起来,白森森的齿缝中渗出血沫,仿佛刚吃过人:“就凭我是大祭司!他们是上天选来祭山神的贡——”   “那我先祭了你!”   不等他说完,季庭屿踩着马鞍纵身一跃,直冲他面前,抽出短刀狠厉一击,刀尖瞬间从他的咽喉横贯而出!   方脸A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一命呜呼,滚烫的血柱喷射出来,溅上季庭屿坚冷的下颌,绽开一朵昳丽血花。   身后猎户吓得慌不择路,叫嚷着朝他攻来。   季庭屿向后看了一眼,掐住方脸A的脖颈转过身,刀刃贴着骨头“嘎吱”转过一周,尸首应声分离。   死不瞑目的头颅扔到猎户脚下,滚过两圈。   “谁再敢拦,这就是下场。”   他说完一鞭抽在罗莎琳的马屁股上。   “去救人。” 第37章 熊猫眼   尼威尔时间晚九点,雪势暂缓。   天空却聚起黑压压一片浓烟,似要埋葬这片雪原。   狂风掠过山脊线向下呼嚎吹来,记者部众人正在云断山脚下一刻不停地挖雪救人。   山脚下雪层堆积得最厚,一脚踩下去直接没到膝盖,除了马蹄谁都走不了。   这里只有两条路,记者部来时一条,猎户的牛车撵出的一条。   季庭屿骑在马上将猎户从牛车小路一步步逼退至尽头,如同猫戏老鼠。   他一夫当关,脸上杀意凛然。   方脸A的脑袋已经被马蹄踩了个稀巴烂,番茄酱一样铺在地上,脑浆子糊成一团。   十几个人被这场面惊得不敢轻举妄动。   一人虚张声势地举着铁锹问:“你、你到底要干什么!”   季庭屿面无表情:“只是想让你们也尝尝死在同胞手里的滋味。”   几人心虚地看了眼装尸体的第三辆牛车,脸上青红一片,悔不当初。   另有一个黑衣服的alpha站出来呼吁道:“大家不要怕!”   扭头指着季庭屿:“我知道你是当官的!什么记者部主任对吧!当官的不能杀害我们这些平民百姓!否则联盟国不会放过你!”   “平民百姓?”   季庭屿下巴一抬:“你他妈装个屁!”   他刚才杀的方脸A压根就不是猎户——北欧口音,茧子分布在拇指和食指的夹缝里,而非食指侧上方的骨节处,说明他平时惯用的是枪,不是猎户常用的弓箭。   最主要的是,这里面混进了一张季庭屿的熟面孔。   躲在人群最后面的相貌平平的alpha,浅金色头发,本体是海豹,畏畏缩缩地夹着肩膀,眼神左右飘忽就是不敢看他。   “你那么紧张干什么?我以前揍过你?”   海豹A闻言瞪大眼,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季庭屿心下了然。   他把指尖放在嘴里含了含,沾了些口水往眼皮上一抹,将被冻住的眼皮慢慢化开,都这时候了没什么好臭讲究的。   “算你倒霉,我这辈子最讨厌的动物本体就是海豹,管不住下半身的强奸犯偏偏长了张人畜无害的脸,四处猥亵omega。”   “两年前有一只海豹在格斗场上冲我顶胯,我闲着无聊就出了200大洋,把他那玩意儿踹断了,说起来——”   他话音一顿,看向海豹A:“你接上了吗?”   “你闭嘴!”海豹满脸涨红,呕着一口气就要往前顶,却被身旁的黑衣A拉住:“季主任怕是认错人了,我们听不懂你说的话。”   季庭屿懒得和他墨迹,对海豹A说:“你指出谁是真猎户,谁是假冒的,我给你留条全尸。或者我再给你踹断一次,让你到死都做个太监。”   其中几名猎户一听这话脸色当场就变了,不敢置信地指着另外几个人,“你们、你们不是——”   话没说完就被当胸一脚踹开,黑衣A掏出枪对准季庭屿:“兄弟们把他干掉!”   他一声令下,五六名歹徒一齐掏枪朝季庭屿射来,其余的真猎户四散而逃。   季庭屿猛拉缰绳,扯得马蹄前扬,一脚就踹翻打头两个歹徒。黑衣 A 见势不秒毫不犹豫地将海豹推到季庭屿的马蹄之下。   黄骠马受惊之下猛转掉头,发出一声凄厉长嘶,季庭屿被带得身形摇晃,连忙去扯缰绳。   可不等他稳住马,一记暗枪就从身后打来,直直射中他脖子!   “啊——”季庭屿痛呼着捂住脖子,一个踉跄,就从马背上滚了下去。   黑衣A一怔,看一眼手里的枪,又看向空无一人的黄骠马背,像是不敢相信季庭屿就这么死了。   “呵呵,我还以为有多厉害呢,原来这么不堪一击!你们俩,”他指使仅剩的两名歹徒:“去把他的尸体捡来!”   “是!”两名歹徒放下戒备,把枪插进裤腰,大模大样跑到黄骠马后。   低头一看,当场就愣住了。   “大……大哥!这没尸体啊!”   只见被浓烟笼罩的马蹄之下,半具尸体都没有,歹徒只感觉背后一凉,整条脊椎瞬间绷紧,耳边传来一道阴恻恻的声音:   “你不就是吗?”   话音轻飘飘落下,一名歹徒还没回头就被藏在马腹之下的季庭屿捅穿了喉咙。   另一人惊慌失措地拿枪,却被季庭屿的双脚一左一右夹住脖子。   只见他瘦削的身形如优雅的猎豹,腰间用力一扭就翻身回到马背上,双脚夹着歹徒的脖子“嘎吱”一声狠狠拧断。   一分钟不到,马蹄之下已然多了两具尸体。   黑衣A吓得方寸大乱,向后踉跄着倒退好几步,胡乱抓过一个真猎户:“你别过来!再过来我就杀了他!”   季庭屿听得好笑,捡了把枪,从马背后走出来。   他的侧颈被子弹划开一道殷红的口子,正在泊泊流血,抬手随意抹了两下,说:“你杀吧。”   猎户和黑衣A一起傻住了。   猎户满脸惊恐:“季主任救我!那些灾民不是我杀的!”   “你不要他的命?”黑衣A问。   季庭屿嗤笑:“畜生的命我要什么。”   他像是比歹徒还想要人质死,抬手一枪打在黑衣A脚下,挑衅道:“动手啊。”   黑衣A面色铁青,握紧枪柄。   “砰!”又是一枪,“你杀不杀?”   黑衣人勒住猎户的脖子,连连后退。   “你不杀我帮你杀!”   季庭屿眼中厉色尽显,一个矮身朝黑衣A攻去,闪身躲开他的子弹。   就在黑衣A推开猎户想要和季庭屿鱼死网破时,猫咪却忽然转向扑向那名猎户!   “主任!”   黑衣人大惊失色,扑过去被季庭屿一脚踹开,再想开枪却发现最后一颗子弹刚才已经用掉了。   显然季庭屿早就算好了他的弹夹数。   另一边,季庭屿提着猎户的脚向后抡在地上,上去就是“砰砰”两拳!   猎户鼻腔里喷出两股血,手臂又被“嘎巴嘎巴”反拧到头顶,痛得哇哇大叫。   眼看拳头又照脸砸来,他赶紧捂住被砸青的左眼:“季主任你这是干什么!要对我动用私刑吗!可是就算你说我杀了那些灾民也要拿出证据!”   季庭屿勾唇一笑。   “我怎么敢对您用刑呢,毕竟您才是我的上级,对吧,威廉主任。”   说完一拳给他打成俩熊猫眼。 第38章 奸细现身,贺灼登场   “猎户”脸色骤变,几秒之后又恢复平静,扯掉脸上的大片青斑和假鼻子。   “怎么认出我的?”威廉问。   “你身上的亡魂味太重了,被你害死的那些人正趴在你背上,求我给他们报仇呢。”   季庭屿的刀贴在他动脉上,堪堪割出血,威廉却连眼皮都没眨一下。   “没办法啊,季主任屁股卖得好,靠山找得牢。我动不了贺灼,只能从你这儿下手。”   季庭屿嗤笑一声:“行啊,你叫声爸爸来听,我一会儿揍你时下手轻点。”   “小屿,太顽皮可不好。”威廉眯起眼睛。   “我以前觉得你就够疯了,可没想到你那个姘头比你还疯,他找不到证据给我定罪,就跑去和霍华德签生死状,说什么都要我的命。我倒是好奇,你给他下了什么迷魂汤?”   季庭屿瞳孔一缩:“你说什么?生死状?”   贺灼和霍华德签了生死状……   什么时候签的……为什么不和我商量……   他大小是个领导,自然清楚生死状代表什么。   这张状纸一旦签下,就有了先斩后奏的权利,追捕过程中犯人如果拒捕可以直接击毙。   但前提是,需保证能在一个月内把犯罪证据补齐。补得上就功过相抵,补不上就一命赔一命。   可贺灼明知道他们手里没有任何证据却还敢这样做,不惜牺牲自己,也要除掉威廉。   季庭屿的心脏被揪紧成一团。   威廉扭曲地奸笑起来:“他判了我死罪,却对别人法外开恩,还让他们检举我戴罪立功,逼得我走投无路,可惜啊,他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你会不听话。”   季庭屿猛地抬起眼:“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威廉一把攥住他手腕:“你那个姘头没告诉你别出来送死吗!自己来也就罢了,还把‘我的人’也带出来。老K动手!”   黑衣A听令起身,掏出什么东西向空中奋力一抛!信号弹划过一道弧线砸向漆黑的夜幕,亮起一片荧黄色浓烟。   “坏了!”季庭屿立刻转身朝队员跑去,可还是晚了一步。   黄烟亮起的下一秒,一阵诡异而尖啸的哨声响起。山脚下二十多匹战马仿佛受到刺激,突然躁动起来,一齐长嘶着扬起前蹄狂甩脑袋,疯了似的朝队员冲去。   “快跑!”季庭屿大吼着奔向他们,余光瞥到一抹棕色影子从侧面急速撞来,扭头就看到黄骠马尥起前蹄狠狠踹向自己!   根本来不及格挡,他被马蹄凌空踹出去三四米,擦着飞卷的积雪滚过半圈,整条左臂骨裂了一般剧痛。   “唔……”季庭屿捂着胳膊哀叫,想把自己撑起来,可抬眼的刹那,却被眼前一幕夺走了呼吸——   只见不远处的雪山脚下,队员被突然杀进来的疯马群撞倒一片,马蹄踩踏着他们的手脚和小腿,溅起纷扬的飞雪和浓烟。   而站在人群中心,唯一一个没有被疯马攻击的人,刚放下手里的马哨抬头看向他。   ——是猴子。   季庭屿张了张嘴,僵在原地。   心脏裂开一道狰狞的疤。   七年……从他进记者部的第一天开始,直到十分钟前,还在贴心地帮他整理马鞍……   “你很意外吗?”   威廉优雅地走过来,扯住他的头发。   “瞧瞧,流了这么多血,弄疼了吧。”   季庭屿声音嘶哑,变得哽咽:“这都是你设计好的……”   “不然你以为我毫无准备就敢来找你?”   二十几名队员已经被轻松制伏,猴子将他们绑成一串带过来。季庭屿这才发现原来积雪堆中还埋伏着七八个歹徒,全都荷枪实弹。   反观他们这边,一把枪都没有。   为了减重提速,他们将武器卸了放在车上,只拿着刀和雪铲,可车到现在都没到,小青和救援队也不知所踪。   威廉仿佛能猜到他在想什么:“别找了,小屿,你的好弟弟和其余队员都过不来了。”   猫咪哑然,绝望地阖上眼。   直到此刻才明白,从昨天开始自己就已经踏进了威廉的圈套。   他提前得知阿加雪城要爆发战役,知道双方部队火力充沛,又是春天,山上积雪最薄弱的时候,很大可能会发生雪崩。所以给记者部派了二十多匹被驯化好的疯马。   一旦发生雪崩,季庭屿一定会优先选择骑马,汽车压后。   到时候拦住汽车再让战马发疯,没有武器和支援,他们简直就是瓮中之鳖。   “你是我一手带出来的,我比那个贺灼要了解你一万倍,你决不可能放弃灾民在基地里做缩头乌龟。”威廉温柔地撩过他沾血的发丝,宠溺的眼神就像一名儒雅的长者。   季庭屿咧开嘴,齿缝在渗血:“你这么大费周章,就为了抓我?”   “不要怪我,小屿。”威廉嗓音悲悯:“我当初顾念师生之情留你一命,想着你虽然顽劣不堪,但只要我好好打压教化,早晚会像猴子一样乖驯。但你实在太令我失望了,不仅泄露我的私事,还找了那么个疯子来对付我,我好伤心呐。”   “别再演了,你恶心得我想吐。”   “是吗?”威廉笑得温和,下一秒却抬手“啪!”一声脆响,将季庭屿半边身体都打偏过去。   “我本来想帮你给贺灼留句遗言的,但现在看来还是血淋淋的尸体更适合他。”   他把季庭屿拽起来丢给猴子,“去,把他踩烂。”   猴子漠然点头,就像要去处理一只山鸡。   季庭屿这才知道同样一张脸一旦被赋予了截然不同的身份,要变得面目可憎是有多容易。   他左半边身子被黄骠马踹得几乎瘫痪,被猴子生拉硬拽地拖到大路中央。   队员们都吓傻了,不敢相信猴子是叛徒。   “猴子哥你要干什么!”   “那是我们队长!猴子哥别过去!”   “不要啊猴子哥!”   “猴子你他妈是不是疯了!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罗莎琳拼命挣扎想要挣脱束缚,却被黑衣A一棍子砸在嘴上,瞬间渗出满口血。   可饶是如此她依旧没放弃,哭着大喊:“猴子停下!老大你起来啊!起来快逃!”   季庭屿置若罔闻,如同一具雕像般安详地躺在雪地上,心如死灰。   猴子翻身上马,扯紧缰绳,却迟迟不动。   “舍不得了?”威廉问道。   “怎么会,这可是我升官发财的大好机会。”他说着猛夹马腹,嘶吼着朝季庭屿冲去!   贴地的马蹄发出隆隆巨响,扬起一层层翻滚的雪泥,马蹄上镶着铁掌和刀片,一蹄下去能把人连骨带肉踩个稀巴烂。   狂风呼号肆虐,混着队员们撕心裂肺的哭喊,眼见马蹄离季庭屿愈来愈近,五十米、二十米、十米、八米……飞溅的雪花已经埋到了猫咪脸上。   罗莎琳终于撑不住,崩溃地跪倒在地:“猴子!你说过小屿是你亲弟弟啊!快停下……快停下啊……”   她声嘶力竭地哀求,甚至跪在地上磕头。   可猴子依旧无动于衷,挥着马鞭越骑越快,飞奔到季庭屿身前狠命扯起缰绳!   苍凉夜幕之下,一双马蹄高高尥起,照着身下猫咪的脑袋狠狠踩去!可就在铁掌离他头皮仅剩一寸时,躺在地上的季庭屿忽然侧身一闪,竟伸手拽住马蹄,借力跃起,手中的枯枝在空中抡过半圈,“噗!”地一声,直掼入猴子的脖颈。   鲜血喷溅而出,他也耗尽了最后一分力。   本已做好同归于尽的打算,只希望贺灼找到他时不要太伤心,可就在他双手脱力要被马甩下去时,右手手腕却被陡然攥住。   猴子拼尽全力将他拽到马上:“我就知道你不会放弃……”   形势在瞬息间反转。   威廉遗憾地“啧”了一声:“开枪。”   季庭屿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猴子一把按进怀里,急促的枪声响起,贴在他面前的胸膛触电般震了几下,一大股血像流水一般浇到脑袋上。   猫咪茫然地瞪着眼睛,傻了。   他忽然想起一段久远的往事。   参加工作的第一年,他和猴子同期进队。   猴子狗屁不会,他也狗屁不会,一对废物没人搭理,就组了个双人小队。   他们一起玩,一起拍摄,一起学习,一起闯祸然后一起被罚站。   季庭屿教他打枪,他就教季庭屿骑马。   也是在某座雪山脚下,猴子带着他纵马飞奔,让贪玩的小猫第一次体会到风驰电掣的刺激。   停下时季庭屿没踩实跌了下去,猴子倒挂在马上稳稳地拽住他,当时的情景和刚才尤其相似。   他开玩笑道:“这叫猴子捞月,我的独门绝学。”   季庭屿调侃:“你是猴子我是月啊?”   “可不嘛。你多亮啊,给我照得根本睁不开眼。”   季庭屿莫名从他的话中听出一丝伤感,安慰说:“你也是我的月亮啊,猴子老师。”   可猴子却摇头:“我不行,月亮要清清白白的,我都脏透了。”   他说这话时满脸冷清,仿佛遭受了数不尽的委屈,最后只剩妥协。   季庭屿当时不懂他这样的乐天派还能有什么烦恼,现在想来,从那时起他就已经披上了两层皮。   涓涓血柱从他胸前的“开口”往外流,季庭屿被他抱着摔下马,滚到一个雪坡前。   猴子被射得满身窟窿,但还是用破筛似的身体挡住他,从自己的大腿里挖出一枚芯片,颤颤巍巍地送到季庭屿嘴边。   “这是我掌握的所有……所有证据,足够给他定罪……”   季庭屿看着他,张嘴把芯片吞了下去。   猴子又给他一块奶糖。   “你如果能活下去,见到小羊,帮我把这个给他,说我……我被派到了很远的地方,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   小羊就是那个腼腆的农场主,猴子喜欢了他很多年,始终没表过白。   季庭屿终于绷不住了,眼泪决堤似的往外涌:“为什么……你明明有那么多机会向我坦白……”   猴子苦笑,抬起手放到他头顶上。   “我没得选,从一开始,我就是被他挑中,送到你身边的人。当我想反抗时,才发现我的所有亲人都被他控制了……”   “小屿。”他不再和别人一样叫他老大,而是换回最初的称谓,但时间已经再回不到七年前。   “我没有告诉他防风洞的位置,是他跟踪了我……我也没有不记得,你不能吃凉罐头,但他要我把药加进你的罐头里,我实在做不到……”   “我已经很努力很努力地……把自己伪装成一个废物,但还是改变不了我的结局,也改变不了你们的结局,如果我不吹哨子,他会让埋伏的人把大家乱枪射死……”   “别说了、别说了……我都知道了……”   “那我们还是……最佳拍档吗?”   季庭屿用力点头:“当然,我们永远都是……”   猴子心满意足地笑起来,隐约看到自己成为战地记者的第一天,在联盟国的军旗下满怀理想地宣读誓言,那时他以为自己会有一个熠熠闪光的未来,却被蝇营狗苟的权利斩断。   他靠在季庭屿肩膀上,疲惫地阖上眼,用最后一丝力气说:“我记得你给我取过一个……干干净净的中文名字,能再叫我一次吗?”   季庭屿扯下他的队徽,哑声道:   “孙敬平。”   “到。”   “归队吧……”   放在头顶的手垂了下去。   季庭屿整理好他的衣容,将他安放在雪坡下,然后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向威廉。   “真是感人的一幕。”威廉指向被捆着的队员:“要不要再换一个?罗莎琳怎么样?”   “不用了。”季庭屿决绝地攥紧猴子的马鞭,“直接来吧。”   “好吧,这可是你自己选的。”   将叛徒五马分尸是威廉所信奉教派的一贯传统,让他不惜跑路之前还要拉季庭屿垫背,只是这里没有那么多绳子,只能一切从简。   “那就乱马踩死吧。”威廉随口说。   包括黑衣A在内的五名歹徒一齐上马,从各个方向飞奔向他。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季庭屿头发散乱,脸上污渍斑斑。身上大伤小伤无数,分不清是衣服的红还是血的红。   他用鞭子绊倒一匹,又赤手空拳地勒倒一匹,剩下三匹贴着他的发丝擦身而过,而后迅速折返回来。   季庭屿已经没有一丝力气了。   他就像一枚陨落的太阳倒在地上,不甘地望着天空的方向,凌乱的马蹄“咔哒咔哒”奔袭而来,要不了几秒就会踩进他肉里。   就在此时,云断山顶突然飘过一个红色圆点,忽明忽灭地闪着光。   没等季庭屿看清那是什么,“砰砰砰”三声巨响就在空中炸开,三枚炮弹如同流星撕破夜幕,裹挟着强大的气流猛然砸向地面!   五匹战马被凌空掀翻,歹徒甩出去数米远,季庭屿下意识翻身护住脑袋,可等了半天却没一点冲击落到身上。   抬头一看,夜幕最南方,一架军用直升机正越过云断山的山脊,向自己驶来。   ——是贺灼。   原本被死亡笼罩的山谷霎时刮起狂风,夜色深黑如滚墨。   轰鸣的螺旋桨带动起数平方公里内的大雪,席卷出十米多高的螺旋雪墙。   刹那之间,地动山摇。   歹徒吓得四散奔逃。   眼看威廉要跑,直升飞机降落到距地面四米多高时,贺灼直接推开舱门跳了下来!   “贺灼!”   季庭屿吓得大叫,心脏蹦到嗓子眼儿。   却看到他在空中化形,颀长的身影变成庞大的巨狼,如同一座银色小山,横亘在飞机和地面之间,仿佛要将这天地给撑开。   狼王落地,激荡起滚滚烟尘,两只巨大的兽瞳死死盯着威廉一伙。   随着一声暴烈至极的怒嚎响彻山谷,他亮出獠牙疾冲而去,一口将黑衣A咬成两段。   鲜血在地上喷出一道射线,他吐出嘴里的断肢,看向剩下几名歹徒。   几人瞬间瘫倒在地,吓得跑都不敢跑。   狼王扭过头,缓缓走向季庭屿。   他躺的地方已经被血染红,巨狼就那样怔愣地望着他,眼中映出猫咪的惨状。   一滴泪从他冰蓝色的眼眸中猝然滑下,滚过银灰色的硬毛,滴到季庭屿脸上。   小猫艰难地抬起手,抚摸着他的吻说:   “哥……你帮我杀了他们……”   “好。” 第39章 小咪   这是一场力量完全悬殊的杀戮与追逐。   巨狼如同恶鬼一般在夜色中穿梭,白森森的獠牙上缠绕着丝带似的血丝。   飞溅的血沫腥臭,碎肉和断肢铺满原本圣洁的云断山脚,歹徒声嘶力竭的惨叫充斥山谷,血腥味要持续数日不散。   短短五分钟,贺灼解决掉了所有歹徒。   最后一个,就是威廉。   他前世将季庭屿活活逼疯,贺灼也要他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特意将他留到最后,甚至几次抓别人时从他旁边经过都不会动他一下。   这让他全程被死亡的恐惧笼罩,看着一个个手下或是被巨狼咬掉脑袋,或是被撕裂身体,或是拦腰变成两半,眼球骨碌碌地滚到脚下。   他惊恐地缩在雪堆里,将这些死状统统代入到自己身上,恍惚间看到掉在脚边的脑袋,竟顶着自己的脸!   可一摸脖子,头还完好地长在那里……   目睹死神行刑,却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轮到自己,如同脖子上悬着一柄钢刀,将他逼得精神错乱。   从一开始的恐惧想逃,变成后悔不该来招惹季庭屿,到最后甚至想要自杀解脱,却连动一下的胆量都没有。   直到浑身浴血的巨狼走到他面前时,他已经失禁三次,裤裆上一大滩腥臭的尿渍。   狼王居高临下,獠牙上血珠滴答。   威廉吓没了半条命,跪在地上疯狂磕头,说只要他放过自己,就把所有钱都给他。   “好啊。”贺灼报出一串银行卡号。   “我正好杀烦了,就给你三分钟逃命,回去后把钱全打给我,不然我不会放过你。”   威廉喜出望外,没想到这家伙装得深情,却也是个利欲熏心的阴险小人!   他提起裤子就跑,连滚带爬地逃窜,三分钟时间变得尤为漫长,每跑一步心跳就加速一秒,最后逃到峡谷口看到自己的车时胸腔内几乎爆炸。   希望就在眼前,威廉癫狂地冲上车发动引擎,打了几次火都打不着,急得他想下车去看。   刚一扭头,一只占满整个车窗的血红色狼瞳骤然出现在眼前,死死地盯着他。   “三分钟到了,刚跑到这儿吗?”   “啊啊啊——”威廉崩溃地嚎叫起来:“你答应放过我的!你说我把钱给你你就放过我!”   “就你那仨瓜俩枣,还不够我喂两次猫的。你让我放过你,那你当年为什么不放过他!”   巨狼嘶吼一声,冲上去扯掉威廉的耳朵,将他从车里拖出来倒摔在地上,扒开他的嘴往里大把大把地灌雪,就像前世那四名佣人对季庭屿做的那样。   威廉鬼哭狼嚎,嘴里颠三倒四地叫嚷:“别杀我!你不能杀我!我和你无冤无仇,你杀了我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我让你夜夜不得安宁!”   “好啊,你敢来我就让你再死一次,你敢来吗!”巨狼一爪将他的脑袋砸进地里,攥住他的双腿活生生往下撕。   威廉疼得撕心裂肺,边打摆子边神志不清地哀求:“杀了我吧……给我个痛快……如果、如果我之前欠过你什么,你说出来,我十倍、不,百倍还给你……”   “原来你也知道欠债要还的。”贺灼冰凉的目光毫无波动地落在他脸上,声音决绝而狠厉:“但你欠我的根本还不清,就拿命来抵吧。”   山谷外在进行一场惨绝人寰的虐杀。   山谷内,沈听已经带着沙漠青和余下三十多个记者部队员赶到现场。   他是跟贺灼的直升机一起来的,两人先到基地发现空无一人,又顺着他们的车辙追上被围困住的车队。   贺灼让沈听下去救人,自己先行赶往云断山,多亏他没在路上浪费时间,否则晚来一秒,季庭屿现在已经是马蹄下一摊烂肉了。   “哥!”沙漠青朝季庭屿飞奔过去,看到他一身血,眼眶瞬间就红了。   “我不该走的,我应该留在你身边保护你……”   “好了,我这不没事嘛。”季庭屿拍拍他的肩,确认弟弟还安然无恙也松了一口气。   沈听走过来:“季主任,呜呜他……”   “他没事,和伤员一起留在基地了。”   沈听点头,紧拧的眉头终于舒展:“灼哥和威廉呢?”   季庭屿示意他看向山谷口:“来了……”   只见阴黑的峡谷口,巨狼嘴里叼着一瘫不明物体朝他们走来,到近前才看出那是威廉。都碎成一摊分不出鼻子眼睛了,嘴巴居然还在一开一合地呼吸。   众人一阵反胃,捂着嘴狂吐,连带着看向贺灼的眼神都变了,隐隐带着忌惮和恐惧。   刚才围观全程的不止威廉,还有记者部二十多号人。   任谁看见平日里那么优雅绅士的一个人变成一头暴虐的巨狼还分分钟把七八个人咬成齑粉,都得做几天噩梦。   他们下意识后退,孟凡则直接瘫倒在地。   贺灼愣了一下,走向季庭屿的脚步忽然顿住,像是怕吓到他似的不再上前。   可下一秒,猫咪却自己朝他扑了过去。   “哥……”   他张开双手抱住巨狼的吻,带着哭腔喃喃,毫不介意地用耳朵蹭他脏污的毛发,甚至抓着他的胡子来寻求安全感。   坚强了一整晚的小猫只有在他面前才会露出软弱的一面,贺灼骨子里的凶性瞬间被柔情淹没,温柔地伏低身子匍匐在他脚下:“到我背上来。”   他现在的样子那么恐怖,声音却那么柔软又轻缓,就像一阵停在尸山血海上的微风,只愿吝啬地撩过季庭屿的耳尖。   队员渐渐不再怕了,尤其当季庭屿拽着巨狼的胡须、踩着巨狼的鼻子,往狼王头顶上爬时,那画面甚至有些喜感。   沙漠青也发自内心地笑了一声。   直到这一刻他才终于看清,有些东西除了贺灼,再没有任何人能给季庭屿。比如让他卸下伪装的安全感,又比如让他肆无忌惮的底气。   狼王给猫咪的爱,强大过世界上任何一块盾牌。   为防夜长梦多,他们一致决定,今晚就处死威廉。   这条掌控尼威尔长达十年的变色龙,以一己私欲葬送了上千条人命,毁掉了无数人的理想,用他自以为神圣的方式审判这个处决那个,今天终于轮到他自己。   巧的是,当贺灼问季庭屿怎么处置时,猫咪说:“烧了吧,我不想让他的尸体污染尼威尔的土地。”   前世那场夺去季庭屿性命的大火,如今也降临在威廉这个始作俑者身上。   他们把他放在石头堆里,淋上汽油,用猴子的队服缠在木头上做成火把。   火把点燃,在黑夜中亮起一束光,被队员传递到季庭屿手上。   他骑在狼王背上,冷漠地向下俯瞰,威廉正在用唯一能动的眼珠仰望着他。   那一刻,季庭屿的心忽然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承托起来。   他感觉到尼威尔的寒风正从四面八方吹来,汇聚到他单薄的脊背,风中夹杂着无尽的呼嚎和呜咽,如同数千条亡魂在齐声哭泣。   罗莎琳哽咽道:“孙敬平,你来了吗?”   队员们眼中泛起泪光,互相倚靠着依偎在一起。   季庭屿轻轻抚过那团风,高举起右手,和数千亡魂一起掷下火把。   熊熊大火一触即燃,从威廉的身体开始,直烧到晦暗已久的天空,笼罩尼威尔长达十年的夜幕终于被撕开。   风雪退场,星星从云断山顶爬上天空。   贺灼说一颗星星就是一缕从仇恨和苦难中解脱的灵魂。季庭屿趴在他背上默念:那孙敬平一定是最亮的那颗。   -   这一夜记者部小队损失惨重。   孙敬平永久缺席,二十几名队员都被马踢伤,最严重的是季庭屿,左手骨折,脏器被撞到出血。   他们共救下灾民三十四个,挖出遗体十九具,其中包括一名幼童两名老人,格兰一家全部遇难。   逝者的苦难已经结束,生人却要背负着哀痛继续存活。   季庭屿在医院养病的这段日子里总是会想起他十七八岁时做过的一场美梦,梦里他拥有一块反向的钟,能够逆转时间回到战争和灾难还未发生的那一天,劝诫人们握手言和或者速速逃命。   但梦终究是梦,他没有能够逆转时间的钟,只有记录苦难的相机和石头。   十七岁到二十五岁,足够他认清自己的渺小无能,警醒自己不管经历什么,都不要变得冷漠无情。   出院那天,贺灼帮他找来一块石头,四四方方还黑黢黢的,说是从云断山脚下捡的。   季庭屿见到那块石头的第一眼就知道贺灼为什么选它了,因为它长得很像猴子的眼罩。   两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贺灼拿起小刀问他:“要刻什么?”   季庭屿想了许久,说:“2018年6月14,威廉落网,孙敬平归队,月亮回到了天上。”   -   战争过后第一件事就是灾后重建。   记者部大楼要推倒重筑,灾民也要另找地方安置,所以季庭屿伤还没好全就闹着要出院,就怕基地出什么乱子,没想到回来一看,贺灼把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条。   领导不在,他就是领导。   在队员心中的分量丝毫不比季庭屿轻。   毕竟是凭一己之力把他们二十多号人从鬼门关拉出来的活菩萨,敬仰崇拜自不必说,甚至还招揽了一帮小迷弟,有事没事就要看他的本体。   贺灼刚开始看在他们痛失战友心情低迷的份上,就给看了两次。   结果这帮人愈发蹬鼻子上脸,不仅看,还要扯着他的胡子合照。   这怎么可能,贺灼就没让除季庭屿以外的人碰过自己的胡子。   他不干了,甩起尾巴就走,那帮小兔崽子在后面追他,被他一爪全部撂倒。   经过那一晚,他们和贺灼也算有了过命的交情,以前和他称兄道弟完全是看在季庭屿的面子上,现在叫一声灼哥则是发自内心。   当然贺灼也不会让他们白叫。   季庭屿住院半个月,本以后回来会看到:大家悲痛但坚强地扛着大包,拉着水泥,一边缅怀猴子一边辛苦盖楼。   结果贺灼直接画好图纸找了专业施工团队,队员们啥事没有,每天就负责玩。   基地里新增了台球厅、游戏厅、甚至以前的图书馆底下还搭了一个小清吧。   救灾那晚厨师的手受伤了,没法做饭,贺灼就从国外请了两位米其林三星大厨回来,专门负责变着花样地伺候这五十几号米虫吃喝。   他买下那架直升飞机,开了边境通行证,每天早上从各个港口运输高档生鲜来尼威尔,先到医院给季庭屿留一份,剩下的全部拉到基地,在大院里搞成十米长的自助流水席。   鲍鱼龙虾海鲜牛排随便吃,大几万的酒全天无限量供应,一到固定的某天比如星期四就搞个抽奖,奖品从一套临江大别墅到劳力士手表不等。   以前吃糠咽菜的艰难日子是一去不复返,记者部在贺灼的带领下成功过上了纸醉金迷又欣欣向荣的美好生活。   金钱的芬芳让他们快速从苦难中解脱,将塑料战友情抛诸脑后,但仍未泯灭的良知又指责他们不要这样。   于是队员们每天都挣扎在:呜呜呜猴子哥你死得好惨,但A5和牛真特么好吃,呜呜呜猴子哥你怎么能英年早逝,但我今天中午抽到了劳力士,这样的水深火热之中。   罗莎琳看到季庭屿还挺惊讶:“哎老大你怎么来了?”   “你猜你为什么叫我老大?”   这他妈是我的基地!   “啊忘了忘了。”罗莎琳没心没肺地笑起来,“那正好,今天飞机拉来两大箱海胆,我们搞个篝火舞会吧,欢送猴子一路走好,行吗贺总?”   “我才是你老大!你问谁呢!”   “害,什么你是他是的,你们俩不一家的嘛。”罗莎琳像拨弄小孩儿似的在猫咪脑袋上揉了一把,冲贺灼挤眉弄眼。   贺灼笑了笑:“搞吧,你们自己安排,酒别开太烈的,小屿还喝不了。”   “得嘞!”罗莎琳朝身后一吆喝:“贺总说今晚篝火舞会!兄弟们燥起来!”   队员一阵欢呼:“贺总万岁!老大牛逼!”   季庭屿酸溜溜的:“我牛逼个屁,你们都快成他的队员了。”   “当然牛逼了,你嫁得好哇!”   猫咪反应两秒后,当场炸毛。   “小兔崽子我揍死你!”   -   篝火晚会的地点还是在冰冻湖边。   中餐西餐法餐日料绕着大榕树围成一圈,前面站着个穿燕尾服的配餐小机器人,头上戴着猴子的眼罩,谁从它旁边经过都要欠兮兮地敬它一杯。   “来敬平同志,五万一瓶的香槟,没喝过吧,哥们替你干了。”   “双头鲍,据说是拍卖级的,哥们替你品一品。”   “劳力士,刚抽的,哥们替你戴一戴。”   季庭屿看得哭笑不得,眼眶慢慢湿了,和偷偷抹眼泪的队员一起撇过脸。   “你准备这样哄他们到什么时候?”   “到他们可以接受猴子的离开时。”   季庭屿心脏酸胀,脸埋进他怀里,“谢谢……”   他之前还一直担心队员经过那个惨烈的晚上和猴子的离世后会一蹶不振,没想到贺灼只用几天就把他们的心态调回来了。   虽然方法简单粗暴了些,但有用就好。   季庭屿手上还打着石膏,独臂大侠似的吊在脖子上,怎么呆着都不舒服。   贺灼就变回本体,让他窝在自己打滚、晾肚皮。   季庭屿拿他尾巴挠痒痒,还揪着他脑袋两边稍微长一些的毛毛编麻花辫儿。   狼王一脸的生无可恋,但猫咪玩得开心他也只能纵容。   有人过来给送海胆看到季庭屿在玩贺灼的胡子,“哎呀还是老大有特权啊,贺总从来不给我们碰胡子,挨一下要打人的。”   季庭屿一脸恃宠而骄的妖妃样儿:“废话,这是我对象还是你对象!”   “呦呦呦,宣誓主权啦!”   一群人喝大了在那起哄,季庭屿给闹得脸红,贺灼非常受用“我对象”这三个字,用狼头摩挲他的脸颊。   住院半个月,两人一直没怎么亲密,季庭屿身上都是伤,贺灼也忙得团团转,现在一切尘埃落定,两人都有些情动。   “你怎么就这么招我喜欢啊?”   季庭屿贴着巨狼耳边喃喃。   贺灼沉静两秒,说:“因为你的世界有很多人,而我的世界只有你。得到你的爱是让我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的唯一动力。在你看不到的地方,我耍了无数手段和心计。”   “宝贝,你是命运给我的恩赐。”   季庭屿眼底荡起涟漪,看着他熏熏欲醉。   “回去吧,我有点头晕。”   狼王将他叼到背上,走回宿舍。   队员都在外面嗨,楼里空无一人,没有开灯,昏暗的环境好似在废弃大楼里偷情。   贺灼一进去就变回人形,不顾自己还赤身裸体,将他拥进怀里就吻。   两人跌跌撞撞地上了三楼,四片唇就没分开过,恨不得把对方吞进肚里。   好不容易到了房间,贺灼猛地小猫按在门上,季庭屿不小心咬破了他的唇。   “嘶……”贺灼抿抿嘴,在他额上落下一个温情的吻,“想我了?”   季庭屿意乱情迷地抬起眼,害羞但坦诚地把额头抵在他肩上:“有点儿……”   即便是圣僧也得被这一眼看得破戒,贺灼勒着他的腰按进怀里,眼神宠得没边儿了,哄着他问:“给你换个花样要不要?”   “又要干嘛?”   贺灼小声说了句话,就见猫咪的眼睛猛地瞪大,耳朵像小狗一样向前弯去,显然没想到还能这样。   “我靠我靠你这个变态你要点脸吧……”   “所以要不要?”   “要。”季庭屿没脸道。   贺灼噗一声笑出来,在他脸上嘬出个草莓印:“真可爱,小咪。”   “咪个屁!别给我乱叫!”   “过来。”贺灼躺下拍拍他的腿。   “坐我脸上。” 第40章 让我报什么?   第二天早上六点。   贺灼在床上坐起身,低着头放空。   晨光从窗帘缝隙中溜进来,在他坚冷的侧脸上画下一道明暗的分界线。   他裸着上身,壁垒分明的肌肉沿着肋骨两侧的鲨鱼线向下伸展,被腰间的羽绒截断。   怀里的人早就跑了,估计是两个小时前提着裤子偷偷溜出去的。贺灼抬手拢着头发,不知想到什么动作忽然一顿。   伸出舌尖回味一般舔了舔齿关。   真甜……   他通体舒畅,麻利地起床去浴室。   十分钟后,裹着浴巾的身影出现在窗前,嘴里还叼着牙刷。   狙击手的目光任何时刻都锐利非常,往楼下一掠就捕捉到自己的猎物——季庭屿正拿着汇报单,和库房的人吩咐什么。   “这个进一百支,要最好的。”   “一百支太多了吧,这可不便宜。”   “怕什么。去找贺灼报销,让他把这一百支、不!一千支全报了!”   赔不死他!看他还敢那样捉弄我!哼哼。   季庭屿脑袋里正扎贺灼小人呢,就感觉后背一凉,身后“刷拉!”一声某扇窗户被拉开,他下意识回过头,和贺灼的目光对个正着!   “让我报什么?”   那声音促狭,眼神轻慢,像着了火一样烧人。就连旁边管库房的哥们儿看得都脸红心跳,暗道:怪不得老大被迷得五迷三道,这搁哪个omega都顶不住啊。   “快滚去穿衣服!大早起的晾什么肉!”季庭屿中气十足地骂了一句,转身背对着贺灼。   窗户被关上的声音想响起,他问边上人:“走了吗?”   “走了走了!放心吧!”   季庭屿松了口气,三下五除二交代完事情就往大院里跑:“小青呢?在不在家?”   “在。”沙漠青一身晨练打扮,走过来。   季庭屿二话不说就往他身上上:“快走快走!我们上天!去下面服务站住两天。”   沙漠青摘下耳机,大手握着他的脑袋慢慢转到身后:“哥,你跑不了。”   猫咪猛地睁大眼睛,就看到大楼门口,贺灼气势汹汹地走出来。   他像是着急出来抓人,上身只穿了件黑色紧身背心,还是半袖,胳膊上的肌肉明晃晃地露在外面,甚至能看到那条鼓胀的青筋。   猫咪喉结一滚,滚完才想起来自己就是被抓的人。   “卧槽卧槽——小青快走!”   都这样了还想溜之大吉,但怎么可能跑得掉?   贺灼一瞬间的爆发力比猎豹还惊人,眼睛一眯朝他们猛冲过去,季庭屿刚蹦起来往沙漠青背上爬,腰间就横过来一条手臂,将他安安稳稳地拔下来,托到自己肩上。   “呜呼!”人群里响起一阵起哄声。   罗莎琳笑得漱口水都洒了:“老大别跑了!为了我们的美好生活,你就从了吧。”   “是啊是啊,从了吧!”   “从个屁!都给我滚去干活!”季庭屿两只小耳朵炸开了花,揪着贺灼的头发让他把自己放下。   贺灼不放,反而抬腿往楼里走。   “躲我啊?”   “谁躲了,我忙着呢,没空和你闲聊。”   “谁要和你闲聊了,我汇报工作。”   “我都没给你派工作你汇报个屁!”   “没事,我自己找了点事干。”   季庭屿都要气死了,双手攥着他的脖子,“你信不信我把你脸打肿!”   说得凶巴巴,可真上手了也只是在他脸上轻飘飘地一扇。   贺灼抓住他的手,舌尖顶了顶被打的地方,脚下生风地快步走到楼里,就近找了个杂物间一把拽下门锁,将季庭屿推了进去。   “打得爽吗?再来一下?”   他把小猫按在墙上,像个土匪流氓似的步步紧逼。季庭屿的脸早已涨红,被戳了麻筋一样浑身过电,两人的目光在昏暗中交汇碰撞,溅起一道隐秘的火花。   他索性不跑了,懒洋洋地抬起手,照着贺灼的脸调情似的抽了一巴掌。   “还要吗?”   贺灼的眼神瞬间变得晦暗,俯身掀开他的上衣,在猫咪怀里拱了个痛快。   杂物间紧挨着一楼水房,隔着一面薄薄的墙壁,队员放水的声音和哼歌闲聊都听得一清二楚。   “哎你们刚才看到没?老大像个小鸡崽子似的被贺总抓回去了。”   “看到了,贺总身材太顶了,受不了受不了。”   “哎哎,我听说他们3S那个都很旺盛,真的假的?有没有人现身说法一下!”   “这还用问!不然你以为老大跑什么?”   这之后就是一阵不要脸的调笑。   季庭屿羞愤地一把推开贺灼,脸蛋都憋红了,气喘吁吁地放狠话:“明天我就把…把这几个臭小子放到云断山铲冰去……你也一起去!”   “我也要被罚啊?”贺灼抵着他额头粗喘,灼热的气息全喷到他脸上。   “我多冤啊,什么都没干呢你就跑了。”   “你别想再干什么了!”   季庭屿含嗔似怒地剜了他一眼,转身就往外走,气得半个身子差点撞门上。   -   中午两人坐车赶往军部,和霍华德商讨猴子的事。   他这七年从没给记者部带来任何实质性伤害,反而卧薪尝胆搜集威廉的犯罪证据,而且有季庭屿以自己的信仰为他担保:“孙敬平是我派到威廉身边的卧底。”   最后军部一致决定为他追加三等功。   他的家人被沈听救了出来,现在在赶来尼威尔的飞机上,但并不是要把他带回去。   因为猴子生前留过一封遗书:   如果有一天我光荣牺牲,就把我埋在基地和农场中间的雪坡下,这样我回来看大家和小羊都很方便。照片就不用挂了,我怕他认出是我,徒增遗憾。   季庭屿没把猴子的死讯告诉农场主,那颗奶糖也还攥在手里。   从他们回来到现在,小羊已经来找过三次,说要请猴子哥去他家吃牛油火锅,“我们之前约好了的,他说他想吃我煎的牛油。”   季庭屿看着他期待的眼神,只觉得如鲠在喉,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他:你等的人再不会回来了。   最后还是贺灼拿出那块奶糖,交到他手上。   他不想相爱的人见不到彼此最后一面。   小羊的心思通透得很,看到那颗糖的第一眼就明白了,呆怔良久。   “什么时候的事啊?”   “半个月前……”   “那他现在在哪呢?”   “跟我来吧。”   “等等!”他抓住季庭屿的手,没有抬头,像个失去光明的小瞎子一样双目无神,笑着说:“我先去准备一下,我、我弄点火锅上来……让他吃了再走吧……”   像是怕赶不上,他说完这句就扭头走了。   一开始是走,慢慢就变成了跑,跑得越来越快越来越晃,最后一跤摔进了雪地里。   人没起来,肩膀轻轻地颤。   季庭屿的心被搅得酸涩,下意识握住贺灼的手。   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活着本身就是一件很奢侈的事,和身边人相守的每一分钟都显得珍贵。   -   晚饭后,贺灼搬来了一箱桃子。   个大饱满,粉白的皮薄薄一层,撕开就能看到里面清甜的果肉。   水果放在尼威尔是稀罕物,更可况桃子还在反季,想也知道他弄这一箱有多不容易。   季庭屿刚想问弄这干嘛,就想起前两天临睡前自己好像说过想吃桃了,那么随口一提,转眼桃肉就被送到了嘴里。   贺灼先切下一块喂他,又把其余的装盘,自己嘴里叼着半个被挤烂了的问:“甜吗?”   能不甜吗?还没吃心里就浸满了蜜。   他垂着耳朵点头,模样乖得招人疼。   贺灼揉揉他的脸,把盘子递过去:“去沙发上躺着吃吧,我再给你弄个布丁。”   他得了便宜卖乖:“你怎么什么都会啊?”   贺灼刮刮他鼻子:“你说我为什么啊?”   -   布丁做好端到客厅。   小猫正窝在沙发上打盹儿,看他过来就抬起脑袋,贺灼从善如流地坐过去,让他枕在自己腿上。   桃子运输时没保存好,有几个被挤烂了,皮肉都变成透明的浅橘色。   扔了浪费,贺灼就拿过来自己吃。   一口下去薄薄的皮瞬间绷开,果肉软烂成泥,清甜的汁水噗呲一下喷溅出来,一半流进他嘴里,另一半顺着嘴角淌了一下巴,顺着手腕滑进指缝里,滴滴答答。   贺灼没想到会这么狼狈,一下僵住了。   季庭屿在一旁幸灾乐祸,捶着沙发笑得前仰后合,但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贺灼握着桃子,抬起眼来,似笑非笑地盯着他,下巴上晶亮的一滩。   让他猛然想起昨天晚上也是这样的盛况。   “啊啊啊你滚啊!”   拿过纸抽一把捂在他脸上。 第41章 谁的男朋友喔!【含小狗副cp不喜可跳】   尼威尔的傍晚,彩霞落满云断山。   贺灼和季庭屿吃过晚饭,手牵着手在冰冻湖边消食,头顶忽然响起一阵螺旋桨的轰鸣,抬眼一看,是毒蛇军团的专用直升机。   自从上次缉拿战地猎人归案后,沈听和呜呜已经将近一月没见,如今雪城战事平息,他才得以抽空回来。   “灼哥,季主任。”   沈听从绳梯上下来,向他们微微颔首,解开满是血污的军装大氅,递给身旁的副官。   硬挺的帽檐之下,他整张脸的线条都绷得凶而悍利。   “自己先回来了?”贺灼问。   “嗯,大部队要明天才撤,我先来看一眼。”   他边说边抬腿往基地里走,一步顶别人两步,比他们俩还急,走到一半忽然想起来有什么没问,折返回来尴尬地清了清嗓子。   “我的人呢?”   “噗。”季庭屿没忍住笑出了声。   贺灼下巴一抬示意楼上:“二楼拐角,贴着小狗牌子的那屋,猴急什么,人又跑不了。”   他把身上的大衣脱下来递给沈听,“一身的血腥味,也不怕吓到人。”   沈听闻闻自己身上,刚要接就被季庭屿拦住了:“还是穿我的吧,你哥身上的味道更吓人。”   高等级的alpha信息素对普通o有压迫作用,呜呜闻到贺灼的味道会更不舒服。   他脱下外套递过去,沈听没接。   “怎么了,太小了吗?”   “不是,串了。”   “串了?”季庭屿一头雾水:“什么串了?”   贺灼捏捏他耳尖,低头轻声道:“一点都没感觉吗?你现在浑身上下都是我的味儿。”   季庭屿一下子把眼睛瞪得溜圆,剜了他一眼,“你少得意!”   -   沈听很快到了呜呜门口,刚要开门就想起每次打完仗回来小家伙抱自己都嫌硌,连忙把肩章和枪都拿出来交给副官,这才将手压上门把。   “嘎达”一声,门被打开。   蹲坐在窗边的萨摩耶没精打采地扭过头,一看到是他,瞬间支楞起耳朵。   “汪!汪汪!”   小狗兴高采烈地朝他冲过来,吐出舌头甩起尾巴,像一团飞奔的棉花,跑着跑着眼睛就变得湿乎乎了,泪水从乌黑的小豆眼里冲出来,顺着毛毛向后流淌。   “呜呜……呜呜……”   他呜咽着变回人形,沈听赶紧上前一步张开双手,把光溜溜的小家伙搂进怀里。   “你怎么才回来啊,不说昨天就能到吗,吓死我了,我以为你出事了……”   “临时出了点意外,耽误了。”   他抱着小狗走到床边,听对方小声抽抽儿着说些乱七八糟的话,人话狗话夹杂,心顿时像柑橘一样酸麻。   他就知道这次会把呜呜吓得够呛,本来答应昨天回来,结果回程时突然下起大雾,飞机差点撞山,即便躲过去了机翼也冒了一路烟。   他失联一整天,呜呜就要提心吊胆一整天,在人生地不熟的尼威尔又找不到人帮忙,就只能变回狗狗卧在窗边无助地往天上看。   “好了,我没事,不哭了。”   沈上将并不擅长哄人,翻来覆去也只会这几句话,但他会解开自己的外套,拨下衣领,将从未在任何人面前袒露过的腺体送到自己心爱的小狗嘴边。   “小乖,不哭了,给你舔好不好?”   “呜……”小狗抽噎着点头,说要舔,但够不到。   沈听失笑,无奈又纵容地亲了他一下:“自己躺好。”   小狗抹抹眼泪,光着腚爬到床上躺平,含着泪的眼睛忽闪忽闪地眨个不停。   沈听俯身罩上去,那么高傲的将领却甘愿在爱人面前把头埋得那么低,确保他歪头就能舔到自己的腺体。   这是呜呜最喜欢的亲密方式,和狗狗撒尿圈地盘一个性质,用唾液在他身上留下标记。   除此之外,他们再没有任何办法确定彼此的归属。   因为沈听的本体是响尾蛇,信息素等同于毒液,这就注定他一生要亏欠伴侣良多。   临时标记、终生标记、以及发情期时渴望的撕咬和爱抚,这些对于普通omega来说习以为常的事,他却永远都给不了自己的小狗,就只能尽可能地用自己的方式宠爱他。   感受到扫在腺体上的小舌头只舔了两下就不舔了,沈听疑惑地抬起头来:“不要了?”   呜呜乖乖点头,缩回枕头上看着他,软绵绵的手臂依恋地圈着他的脖颈。   沈听捏开他的下巴,含住那条刚舔过自己的小舌头温柔地吮了两下。   “这次怎么这么容易知足?”   以前每次给他舔都要连耍赖再撒娇地闹着玩好一会儿。   “想多看看你。”小狗吸吸鼻子,抬手摸他的脸,心疼地撇嘴道:“你好像又瘦了。”   “嗯,你好像又胖了。”   “瞎说,我才没胖,我想你想得食不下咽。”   “是吗,可我听季主任说你一顿要吃三四个罐头。”   “……”   “还有五六只鸡腿。”   “……”   “还有——”   “哎呀没了没了就吃这么多!”小狗心虚地捂住他的嘴,黑豆眼儿叽里咕噜地乱转:“那也不能怪我啊,我们小狗焦虑的时候就是容易暴饮暴食么。”   沈听伸手向下探去,兜住他滑溜溜的屁股轻轻一捏,软得像一团超大号美妆蛋。   “摸着好像肿了,怎么弄的?”   “摔得呗。”   “我去冰上打呲溜滑嘛,坐在一块搓衣板上,结果整太猛了没刹住车,板滑出去了,我呲溜一下撞树上了,差点把屁股摔成四瓣儿!你好险就有两个洞可以干了。”   他一瞪眼,伸手比了个“二”,还一脸“可是让你赚到了”的表情,把沈听逗得闷声直笑:“你怎么这么笨,滑个冰还能倒着往树上撞。”   “可不嘛,不仅笨还很惨,都要疼死了男朋友还只顾着笑,天啊怎么这么可怜!想我人称最美贵族小狗的天使萨摩耶,如何沦落至此啊!”   “行了。”沈听拿这个活宝一点办法都没有,“那男朋友现在给你揉揉,晚不晚?”   “嘿嘿,不晚。”   他急吼吼地将沈听推翻,大咧咧地骑跨上去,撅起翘臀来连摇带晃,嘴里还叫唤:轻点、重点、好厉害、大变态、啊我死啦……   沈上将听得小腹里邪火直冒,手臂上的青筋一条条紧绷起来,伸手就抽他臀上:“浪什么!”   “唔——”小狗装模作样地喊疼,有点怂又有点莽,大白尾巴挑逗地晃三晃:“长官,你好像起来了哎。”   长官不说话。   小狗:“我给你坐坐嘛?”   长官还是不说话。   小狗:“那我给你咬咬嘛?”   长官终于开口,咬牙切齿怒火中烧:“我只有二十分钟,季主任还等着我去开会。”   小狗作了个大死:“什么!你一次只有二十分钟?好惨!是谁的男朋友喔!”   结果可想而知,会议推迟到明天早上,二楼拐角狗叫一夜,第二天沈上将神清气爽地走出房门,整个基地都在他背后议论:“这是谁的男朋友喔,好惨!” 第42章 看屁呀!   猴子下葬的那天,尼威尔的天黑得很晚。   他的家人、爱人、队友全都来为他送行,在最高的那座雪山上,人们互相搀扶着围成一圈,圈外是迎风飘扬的彩旗经幡,圈内是薄薄的一口紫檀木棺。   棺内没有遗体,只有人们放进去的送别礼,罗莎琳的是一把剃须刀,小羊是一捧奶糖,孟凡是一沓全新的眼罩,贺灼是一把流光溢彩的宝石。   季庭屿放的,是一枚三等功勋章。   他骑在马上,手里扯着一根高高吊起的丝线,线的终点牵着一只风筝,风筝底下挂着一只小布包,那里面装着孙敬平的骨灰。   经幡内鼓声响起,季庭屿扯紧丝线驾马狂奔,迎面而来的风雪将风筝吹得很高很高,骨灰在天幕之下纷纷扬扬地洒落,就像一片终究要离群的云朵。   这是专属于记者部的祭奠。   每个不愿意离开这里的队员,都将以这种方式散入雪山,从此以后尼威尔的每场狂风呼嚎和微风拂面,都是他们陪同在苦难中前行的战友一齐宣读誓言。   -   葬礼结束,沈听也要走了。   他一直拖着不回军部,霍华德已经发了三封电报来催,就差自己跑来要人。   季庭屿还有些边防工程的事想和沈听讨教,就让贺灼先带队回去了,自己拿着张图纸挤在他和呜呜中间做个锃光瓦亮的大电灯泡。   好不容易把图纸上不懂的地方问完,季庭屿也已经被狗粮塞饱,正要打道回府,就被沈听叫住。   “季主任,其实那些问题你可以问灼哥,他是这方面的专家。”   “他还懂这些?”季庭屿有些意外,瞄了沈听一眼:“我听说,沈上将和贺灼是军校的同期?”   “对。”   “那你对他应该挺了解吧。”   “了解。”   “那我问沈上将两个问题?方便吗?”   “当然方便。”沈听一副“答案我都背好了放马过来吧”的表情,推推帽檐:“哪一道?”   季庭屿:“……”   你干脆直接把答案给我看好了!   他觉得好没意思,摆出个歪嘴小猫脸:“你俩都串通好了,我还问什么。”   “不是串通,灼哥没让我对您撒谎或瞒报,只是有些事,他想亲口告诉你。”   “哈,他臭讲究可真多。”   沈听失笑:“您想问什么?私事吗?”   “私不私的……不太好说。”猫咪鼻尖爬上一层红晕,耳朵竖起又放下,放下又竖起,拧巴成两团麻花:“我就是想问问,他的信息素是什么味道。”   “信息素?”显然这个问题出乎沈听的预料,他先是愣了一秒,而后坦言道:“抱歉季主任,我也不知道。”   “你都不知道?你们不是兄弟吗?”   “不光我不知道,霍华德将军和灼哥的母亲都不知道,准确来说,这世上只有一个人可以知道他的信息素是什么味道。”   “谁?”   “你。”   “我……我?”季庭屿惊讶地瞪圆眼睛,说了句绕口令:“我怎么都不知道我知道你怎么知道我知道?”   之前贺灼确实说过“只有伴侣才能知道我信息素的味道”之类的话,可是两人在一起之后,贺灼也没有要告诉他的意思。   “或许是还没到时候吧。”   沈听插了句突兀的话:“灼哥的童年是在F国和母亲一起度过的,那是一位将情诗和玫瑰随身携带的女士,在她看来,为伴侣保留一项特权,是世界上最浪漫的事。”   “特权?比如呢?”   “比如夫人有一家海边花店,每天都会进一束最新鲜的大丽花摆在展台,却从不售卖。”   “是要专门留给某个人吗?”   “对,那是她留给已故爱人的礼物,只要不卖就永远不会售罄。”   季庭屿眨了眨眼,心尖被一股柔软的力道慢慢撩拨。   已故的爱人,永远不会售罄的礼物,这些字眼光是听起来都让人觉得伤感。   “我猜那位爱人一定不是贺世锋那个狗东西。”季庭屿嫌弃道:“虽然我很想他已故。”   沈听没绷住笑出声来:“加一。”   “还好贺灼的性格受他母亲影响更多,要是随了他爹绝对是个祸害。”季庭屿一想到贺狗贼就浑身难受。   “确实如此。”沈听温声道:“灼哥和母亲生活十年,骨子里都浸染了她的浪漫。他曾说过:如果我将来有幸遇到携手一生的爱人,一定要送他一件没有任何人能复制的礼物当做特权,不能是随处可见的花,或者用金钱换来的俗物,那都不够独特。”   “所以他就想到了自己的信息素?”   “对。”沈听抬手捏了下呜呜,像是在羡慕:“他进入青春期刚分化成alpha时就用药物将自己的味道遮住了,除了他最终认定的爱人,谁都不能闻到。”   季庭屿张了张嘴,心脏没来由地一颤。   脑中忽然浮现出他在医院养病的某天晚上,两人窝在狭窄的病床上,就着昏黄的夜灯讨论什么是真正的爱。   季庭屿说爱是一种容器,包裹了各种各样的情绪,经常让一个好端端的人看起来像失心疯,比如你。   贺灼笑了笑,说:那我的容器一定不会很大。   季庭屿问他为什么?   贺灼就回答:“因为我太吝啬了,我爱一个人,就要把自己的一切都献给他,即便他丢了、扔了,旁人也不能捡走一星半点。”   季庭屿当时觉得他张狂,油腔滑调。现在才知道,贺灼说得出,就做得到。   他恪守着这种吝啬,连信息素都管控得严格。   但季庭屿转念一想,如果要让自己为爱人准备一件特殊的礼物,那多半也会是信息素。   因为这是他们命中自带的、最独特且无法复制的东西,就像动物求偶时散发的气味。   两个人初遇时,信息素是互相吸引的矛和盾,而终身标记后,信息素互相融合,彼此杂糅,流进身体里变成深刻的烙印,变成相爱的证据。   贺灼从拥有信息素的那天开始,就把它吝啬地藏起来,在将来特定的某一天,可能是新婚之夜,也可能是终身标记,将它作为独一无二的礼物释放给自己的爱人。   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闻到过他真正的味道。   确实没有比这再浪漫的特权了。   季庭屿弯起唇角,眼底绽开细小的涟漪。   他收起图纸,翻身跨上马,长鞭一扬就像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将风和雪统统卷到身后。   突然很想立刻就见到贺灼。   再给他一个拥抱,将他吻得喘不过气。   -   “吁——”   十分钟后,急促的马蹄声猝然闯进基地,把拿着个甜瓜嘎嘎啃的孟凡吓了个趔趄。   “哎呦我天,啥事啊老大骑这么快?”   “好事!”季庭屿背靠着夕阳翻身下马,眉眼间神采飞扬,随手将马鞭扔给孟凡,又像个捣蛋鬼似的捏着他的大耳朵转过一圈,在孟凡的哎哎叫中一溜烟跑进大楼。   走了七年的三层台阶,从没感觉这样漫长,他三步并做两步,每次抬腿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比刚才更快一秒。   直到宿舍小门终于出现在眼前的那一刻,心脏简直快要崩裂。“砰!”地一脚踹开门,屋内的景象却让他沸腾的血液瞬间熄灭。   没人?   他急吼吼地跑进屋里,愈发抓心挠肝。   “贺灼?贺灼?”   没回来吗?   季庭屿啧了一声,掏出手机要打电话,浴室里突然传来“哗啦”一声花洒的水声,他的心紧跟着峰回路转。   不禁暗道喜欢一个人真的好折磨人,短短几秒就让他把失望和惊喜尝了个遍。   一秒都不想多等,他冲到浴室门口想都不想就打开门,闯进去的那一刻,心里大喊一声“我操!”   只见浴室里,白蒙蒙的雾气从地面向上翻涌,贺灼赤身裸体地站在花洒下,一手撑着墙壁,一手握着那里,闻声扭头向他扫来,眼里透着一股铺天盖地的威慑力。   打到一半被人惊扰,想也知道他此时的心情有多糟糕。   季庭屿对眼前这一幕毫无准备,喊完我操之后又接了一句:我操操操操操!   整个人都懵了,血从脚下往头顶逆流。   然后他问了特别傻逼的一句:   “你为什么不穿衣服!”   更傻逼的是贺灼居然好好回答:“弄脏了。”   季庭屿不敢看把衣服弄脏的是什么,热锅上的蚂蚁似的转了两圈,满脸涨红:“你怎么能在浴室做这种事!”   贺灼松开手,看了他一眼,拿过旁边的啤酒罐仰头喝干,捏扁了扔进垃圾桶。   这才开口:“不然我去楼道里?”   对哦,不在浴室里他还能去哪?总不能去主席台上。   季庭屿差点自己把自己说服,赶紧甩甩脑袋坚定立场,“那你也不能现在就……搞啊……天还没黑呢……”   “敢情我还得看时间?”   贺灼笑了一声,抬腿从浴缸里出来,一身腱子肉尤为吓人,面不改色的模样也十分地理直气壮。   “3S重欲,omega的生理卫生课第一节就有教,你磨了两个月不肯给我,还不准我自己动手?”   “我……!”   怎么还成我的责任了?!   季庭屿囧得两只耳朵一只耷拉着一只竖起,下意识后撤一大步,脊背猛地撞上墙壁。   突然乍起的冰凉让他的脑子清醒了一些,“那、那你继续吧,我就不打扰了。”   说完背过身去撒腿就跑,身后一道不紧不慢的声音响起:“小咪。”   季庭屿一个急刹停在原地,脚下差点打滑。   他挫败地捂住耳朵,使劲揉了两把。   不想承认自己受不住这两个字的威力,可脸上霎时腾起的热度却骗不了人。   贺灼太狡猾了!太不要脸了!   这都是他设计好的!   他故意在每次“吃桃”后都凑到季庭屿耳边用这两个字叫他,就像在他脑袋里埋下机关。   那时的快感是烈火,这两个字就是导火线,每当贺灼用温柔又低哑的语调叫出这两个字,季庭屿的身体就会条件反射地开始讨饶,毫无志气。   “靠……”   他把额头抵在墙上,扭得像只毛毛虫,恨不得把自己挤扁好从墙缝里溜出去。   “干嘛啊,你真的好烦……”   “不干嘛,就问你进来了还跑什么?”贺灼看他的眼神活像要吃人,如饥似渴,愈发炽热。恨不得变成一双手把他抓回来直接办了。   “那谁让你不关门的……”季庭屿据理力争,软垂下的耳尖已经带了卖乖的意味,希望哥哥看他这么可怜,就放过他这次。   可贺灼却一字一句道:“过来,给我打完。”   季庭屿:“…………??!!”   “你个混蛋你是不是想死啊!”   他的理智游走在爆炸的边缘,悄悄往门口平移一大步,尾巴都给吓出来了,可怜巴巴地挤在墙上。   贺灼往他脚边扫一眼:“等着我去抓你?”   “呜……我不……”   小猫快要哭出来了,手指头猛抠墙壁。   瞄着站在对面的贺灼,丝毫没有要偃旗息鼓的意思,再看一眼狗怂狗怂的自己,明明五分钟前还立志要给他一个拥抱再把他亲得喘不过气。   季庭屿左思右想痛定思痛,最终决定:死就死吧!不能再这样被动下去!   “你说的对,不能等了。”   他吞了下口水,从鸵鸟状态一秒切换成色厉内荏的小老虎,眼神色溜溜地滑过贺灼沾着水珠的宽阔胸膛,怕气势不够还撅嘴吹了个流氓哨。   贺灼迟疑地顿住脚:“?”   下一秒,就见猫咪不管不顾地朝自己冲来,像要打架似的狠狠挥出一拳!   就在贺灼以为他真要揍自己时,那只拳头一个转向擦过侧脸圈到他脖子上。   “你不能抓我了,我自己过来了。”   语气骄傲又洋洋得意。   贺灼托着他的屁股愣了一秒:“宝宝?”   季庭屿气呼呼:“看屁呀!亲我啊!”   作者有话说:   猫猫:看我虚晃一招!【歪嘴小猫.jpg】 第43章 不是好鸟   贺灼放在他腰上的手臂猛然收紧,小猫被按得跌进他怀里,柔软的唇撞上他高挺的鼻梁。   “唔——”猫咪吃痛地捂住嘴:“你撞到我了!”   “可我今天晚上就是要干撞你这件事的。”   “你还得意!你可真是个大流氓!”   但我好喜欢这个大流氓,可见我也不是什么好鸟……   “别忏悔了。”贺灼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一样,伸手拍拍他后腰:“腿圈上来,抱着弄。”   卧槽。   抱着弄什么?什么抱着弄?   季庭屿脑袋里炸了锅。   红晕像过敏一样飞速爬上他的脸颊和锁骨窝,两条腿想要往上抬,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软成了两根面条。   “我靠我腿怎么没力气了,你是不是给我下药了……”   贺灼笑了:“你就这么大的出息,一紧张就说个不停。”   他笑得像个风流成性的浪子,可那双冰蓝色的眼眸却像世界上最温柔的巢,宠爱和珍惜从里面满溢而出,江河倒灌般冲到季庭屿心口。   太蛊了……   季庭屿忍不住想放荡一些,不要总是让他一个人主动。于是大着胆子伸出舌尖,在他喉结上舔了一下,真真像只猫一样:“那我不说了,你亲亲我好吗?”   “……”贺灼的反应无所遁形。   季庭屿感觉到了,眯着眼问:“你喜欢我浪一点?”   “你什么样我都喜欢,”贺灼答得很快,脸色却很怪:“但还是不要太浪,第一次,我怕我收不住劲儿。”   季庭屿听懂了:“好,那我乖点儿。”   他真就不说话了,可不说话更要命。   眼神像只懵懂的小动物,表情却明摆着在等待宠爱,生怕自己不够勾人似的亲亲蹭蹭,就是圣僧也得破戒,更何况贺灼这个憋了两辈子的凡夫俗子。   没有多余的表情,他劈头盖脸地吻上去。   季庭屿猝不及防,被硬生生撬开嘴唇,霸道的舌头长驱直入,下巴被手指按得生疼,布满枪茧的大手掐开他的两瓣唇,力道大到难以闭合。   “唔——贺……等等……”   季庭屿被迫张大嘴巴,说不清话,两边嘴角在月光下显得晶亮亮,被贺灼贪婪地吻掉,就像甘甜的琼浆玉露,拯救他这具耽于情爱的肉体凡胎。   但这远远不够。   贺灼粗喘着放开他,两只青筋虬结的大手一左一右抓住他衣领,“撕拉”一声暴力地扯开,纽扣弹起来崩了季庭屿一脸,“嘶——疼呢!”   这一声叫得像小猫,勾得贺灼满肚子火,一边道歉一边揉他后颈,一边把人抱起来,往湿滑的墙壁上按。两条小腿架在肌肉贲张的臂弯上,显得可怜又无助。   没有支撑物,贺灼不敢用力,怎么吻都不痛快。   现在好了,后面是墙,前面是他,下不来,跑不掉,简直任他为所欲为。   “你别太凶了……”季庭屿挡着半张脸,身子抖得不像话,预感今晚够呛能善了,提前为自己讨饶。   “我头一回,你别搞得我以后都不想了……”   “那不可能,你知道我能让你多爽。”   季庭屿的脸腾地红了,这是实话。   他迄今为止和贺灼的所有亲密,就没有不舒服的。   “我不会伤到你,更不会让你害怕。”贺灼抵着他的额头,哀求似的:“别磨我了,宝宝,我等了太久了……”   季庭屿的心紧缩成一块泥,抱紧他。   贺灼知道这是默认的意思,从他脖颈吻到耳尖,轻磨两下,说:“伸出来。”   “唔……”   猫咪听话地启开唇,他就更加粗野地闯进来,一寸寸掠过齿尖和上颌,嘴巴里活像被暴力侵害,除了乖乖承受和发出无意识的哼叫外再无其他用处。   短短两分钟,他像游了二十公里泳。   灵魂都要被一并吸走。   浑身发软,心口发烫,嘴巴肿得快麻了,只能侧过头去让他亲吻耳边和脸颊,却发现两人旁边立着一面镜子,角度正好照到贺灼的手。   那手很大,一只手能掐住他一半豚,两只手深深地陷进去的画面,让季庭屿都不好意思看。   太凶了……像是要把他捏碎一样……   越看越心猿意马,眼神逐渐对不上焦,被掐着下巴掰回去时,那张漂亮脸蛋已经潮红得乱七八糟。   “变成小傻子了。”贺灼宠溺地吻他。   不再那样激烈地亲吻,只是温情地碰碰嘴巴和额头,轻而又轻地问:“真给我吗?”   尽管季庭屿已经含糊地答应,贺灼还是想再确认一遍。   他实在是怕了,不想像前世新婚夜那样,抱着一腔热血自以为是地求欢,又被一盆凉水兜头浇下,那一晚的阴影到现在还在折磨着他。   季庭屿眼神迷离,神智不清,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忽然想作个恶:“我如果说不给,你要怎么样?”   贺灼一愣,眼底闪过一丝错愕。   “我会继续等。”   季庭屿:“那如果我永远都不给你呢?如果我就要你清心寡欲地做和尚呢?”   贺灼突然不说话了,垂下眸,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直到季庭屿被看得头皮都发麻了,他才散淡地开口:“你是在试探我吗?用这种事?”   “可你明知道答案,别说和尚,让我做孤魂野鬼都可以,只要你好好活着。”   季庭屿的心猛地震颤起来。   他看到贺灼拧着眉,眼里满是伤感。   这让他感到陌生和惶恐。   因为从他遇到贺灼的第一天起,对方就永远是一副成竹在胸、游刃有余的姿态。对什么都云淡风轻的人,宛如卧在群山之巅睥睨天下的慵懒的狼王。   但当他盯上什么东西时,那股势不可挡的眼神和气场却让人望而生畏,仿佛任何阻碍都会被他粉碎。   季庭屿一开始讨厌他这份自信,因为被他盯上的目标是自己。   后来讨厌变成畏惧,因为贺灼身上有重重疑团,总是让他捉摸不透。   再后来畏惧和讨厌都变成了喜欢和依恋,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弥足深陷。   但是现在,贺灼低下头,帮他拢好衣服,扯过浴巾盖住自己狼狈的身体,嗓音坚涩:“如果还是不愿意,可以直接告诉我,我会等到你接受的那天,或者……按照你喜欢的方式改变自己,别这样吊着我……”   季庭屿瞬间慌了神,觉得自己刚才简直罪大恶极。   “对不起。”他扯住贺灼浴巾,就像个犯错误的小孩子,一股脑把自己的所有心理活动全交代了。   “我没想用那样的事试探你!真的没想,你有多喜欢我我长眼睛了看得一清二楚,我刚才就是想看你偶尔吃一次憋,看你噎住,然后我再挑着你的下巴和你说:‘哈哈哈我才不要你做和尚’,因为一直都是你在调戏我,而我调戏你一次都没成功过,我心里好不平衡我——”   话音到这儿戛然而止,他发现贺灼眼里一丁点的伤心都没有了,只是绷着一张脸看着自己,似乎是在憋笑。   “你笑出来吧。”猫咪嘟囔着低下脑袋:“我太傻缺了……”   贺灼再也忍不住,噗一声笑出来,提到嗓子眼的心脏默默咽回去:“就只是为了调戏我?”   小猫垂头丧气:“昂……”   贺灼掐住他的脸肉:“你笨不笨?”   小猫无地自容:“在别人那儿不笨。”   他也只有在贺灼面前才会露出这么中二幼稚的一面,想调戏他也就罢了,还给自己设计这么土的台词,现在回想起来简直尴尬得脚趾抓地。   “翻过这一趴行吗?我都快萎了……”   “你萎了,我心都快凉了。”   “你还说!”季庭屿苦着张脸,眼神四处乱瞟着,想找些什么来转移话题,忽然瞥到自己被甩在一旁的外套,口袋里滚出来一只小瓶子。   那是贺灼帮他准备的糖罐,一只矮墩墩的透明玻璃瓶,里面装着两颗吃剩的巧克力和一只红玉雕的枣子。   季庭屿挑食惯了,正餐总不好好吃,贺灼就帮他准备了这个小罐子,里面放着各种各样的糖和巧克力,偶尔还会装两块漂亮的小石头。   本来是怕他低血糖给预备的,但是小猫看到糖罐子就嘴巴痒痒,往往一天不到就能把糖全吃完,漂亮石头也拿出来放进自己的小睡袋里,留下空罐子在桌上,第二天一早,贺灼就会给他再装满。   这是他们之间默契的小秘密,糖和巧克力每天都不重样,但红玉枣子却是常驻嘉宾。   季庭屿一直没想起来问:“为什么要放枣啊,又不能吃,显摆你有很多宝石吗?”   贺灼吻他的眼睛,说希望他“早归”。   季庭屿觉得挺好玩:“那栀子花呢?”   贺灼搬进他宿舍的第二天,就在床褥底下铺满了一层晒干的小栀子花,闻起来有淡淡香味,一开始不适应,后来闻着那味道就想睡觉。   “好眠。”   贺灼回答道,嗓音轻而淡。   季庭屿却不觉得好玩了,他似乎想起什么,有些慌乱地把自己的外套拿过来,里面那层冲上,贴着左侧心脏的位置,有一个贺灼帮他缝上去的护身符。   巴掌大,像纸一样扁,里面不知道装着什么材料,不会硌肉又非常硬,子弹都打不穿,他每件衣服里都有。   “这个呢?”   贺灼:“平安。”   季庭屿红了眼,嗓音沙哑,变得哽咽:“没了吗?”   “你还想要什么?”   “我以为会有一朵玫瑰或者桔梗之类的,让我像它们的花语一样爱你。”   贺灼叹了口气,将他快要哭出来的脸按进自己肩窝,似是无奈,又像宠溺:“小屿,和以上三条相比,你爱不爱我是最无关紧要的事,不管你爱不爱我,我都会一直守在你身边。我这辈子最执着的祈求,不过是你出入平安,夜夜好眠。”   季庭屿“唔”一声,心脏被酸涩淹没。   眼泪滑下来,流过贺灼的锁骨。   “你怎么都不和我说啊……”   他是第一次谈恋爱,本来就谈不太明白,偏偏贺灼还准备了那么多心意却只字不提,显得他这个只想调戏人家的毛头小子简直逊爆了。   “这种小事,有什么好提的。”   这是小事,那信息素呢?也是小事吗?   但季庭屿最终还是没问出口,因为这是贺灼留给他的惊喜和礼物,他不想提前破坏这份心意。   他从人怀里抬起脸,有些不好意思,扭搭扭搭地把自己身上披得外套扭掉了,再重新趴回去。   贺灼的指腹碾过他的腺体:“干什么?”   猫咪开口,声音越来越小:“我、我既然敢回来就做好了横着出去的打算,只要别让我太疼,你怎么样都行。”   -   他被带进浴缸,坐在贺灼身前,脊背贴着人胸膛,隔着一层温热的水,臊得想要钻进排水孔里。   “就、就在这儿吗?”   “嗯,水是温的,你会好受一点。”   行吧。   “那不拿点东西吗?”   比如润滑啥的。   贺灼笑了一声,在他被小牛撞过的地方揉着,看他像个好奇宝宝眨巴着眼睛,心里软的不知道还要怎么疼他。   “有我呢,你用不着那种东西。”   “喔……”季庭屿尾巴都钻出来了,鹌鹑似的缩在他怀里。   贺灼捏住他的尾巴尖,慢慢向下揉,手掌温热而专制,一点点向下流连,抵达终点。   这是季庭屿身上最人迹罕至的地方,贺灼曾经作为第一个探险家冒然造访,他的足迹温柔而强势,如同精密度最高的仪器,却并不冰凉,只觉得小心翼翼。   他让冰川和雪水一齐融化,让季庭屿变得狼狈不堪,变成一只烂桃,在抗拒和痴迷中挣扎斡旋。   “哥我不……我好了……”   浑身发抖的猫咪再承受不住一丝爱抚。   窗外的月光流泄到浴缸上,汇聚成一弯新月,一道银桥,它薄薄地弓起,失控地颠晃,摇摇欲坠,在一波又一波热浪中跌撞。   贺灼关掉水,将他搂紧想要再进一步,一道不合时宜的敲门声猛然响起,罗莎琳在外面说:“老大有任务!两小时后老虎滩酒会,需要你乔装。”   暧昧的氛围戛然而止。   两人四目相对,双双愣住。   “我操。”   贺灼抵着牙缝骂了句脏话。   季庭屿也非常尴尬。   他是舒服了,贺灼快憋炸了,手臂上的青筋都在一鼓一鼓地跳,火儿还是他挑起来的,他要是现在就走,那和杀人犯也没两样了。   “要不、要不你快点?我能留给你一个小时……”   贺灼嗤了一声,风度尽失:“你是太看不起我,还是太看得起你自己?你让我做完你还能去执行个屁的任务。”   季庭屿:“……”   那怪谁了?   他把脸揉得通红,两只小毛耳朵凑到一起晃了晃,抬头附到贺灼耳边羞赧至极地说了句什么,说完“嗖”一下缩回去。   贺灼看了他一会儿,忽然站起身把他打横抱起,大步走到卧室,身上洗澡水滴滴答答,擦都不擦就往床上扔。   季庭屿弹起来,又被掐着脖子按回去。   贺灼在他脑后垫了个枕头,右手粗鲁地抓进猫咪的头发里,膝盖一寸寸移到他头顶,在他懵住的小脸上拍了一下。   哑声吐出一个字。 第44章 猫女郎   “唔……”昏暗的房间里响声不断,贺灼的闷哼混杂着季庭屿的噎呛。   一笼暖黄灯光投射在墙壁上,那上面有交缠的暗影,一横一竖,搭成坐标里的一二象限。   浅色的枕头上落了深色的星星点点,季庭屿的脸摞在上面,被挤压成一块皱巴巴的吐司片。   痛苦和欢愉在精神的殿堂内交替升腾,快要让他爱上这种窒息的快感。   这种事真的分人。   明明贺灼帮他做时那么游刃有余,可轮到他了却狼狈不堪,脸部被扭曲得毫无美感。   可贺灼却反复说着漂亮。   “好乖…宝宝……不丑…很漂亮……”   “小乖猫……喜欢你……”   他肉麻得季庭屿受不了,羞于看他。却又不想错过他脸上的表情,就只能从眼泪和口水中艰难地睁开眼。   一片模糊的视野中,他看到贺灼在自己上方,微仰着头,绷紧脖颈,淋漓大汗顺着喉结向下流淌,肋骨两侧的斜条状肌肉被手臂抻拉到极致,变成野兽大张的獠牙,仿佛下一秒就会扑上来吞掉他,凶狠得让人惧怕。   可这头野兽却揉着他的脑袋,温柔地爱抚道:“好了,不要了,别哭了,不欺负你了。”   贺灼舍不得他流泪,就只能折磨自己,不顾快感即将冲顶,狠心将它打断。   可季庭屿却按住他的腿,不让他退离。   “我也想你舒服……”   小猫的嗓子哑得像破风箱,凝望着贺灼的眼神却那样依恋和炽热,将他的心一点点捂化。   身体里仿若有两股力量在撕咬。   一边想放纵自己爽个痛快,于是抓着季庭屿头发的右手用力到青筋一根根凸跳。   一边想温柔点不要伤到他,于是撑在墙壁上的左手紧紧握拳,指尖直往肉里掐。   为了转移注意力,不在无限堆叠的舒爽里失控,贺灼举着啤酒罐不停往嘴里灌酒。喝得很急,一大半酒顺着嘴角流出来,滴在季庭屿脖子上。   贺灼垂眸看着,眼神晦暗如一汪深潭。   他俯身吻他,将那些酒水全吻净。   再含一口滋味柔滑的香槟,嘴对嘴渡给他。   季庭屿就像刚溺水获救似的瘫在床上大口喘息,细仃仃的肩膀抖得不像话。   贺灼怜惜地拥住他,强势地罩在他身上,一下一下地亲吻、揉搓、抚摸他的头发、拍着他的背轻哄,像是不知道还能怎么疼他。   气氛实在太好,季庭屿把脸埋进他怀里蹭了蹭,享受着片刻温存,甚至想就这样阖上眼睡到天亮,一点都不想去执行什么狗屁任务。   “好烦,我不想起床……”   “那就不起,我替你做任务,你在家好好睡。”   “不行啊。”他慢悠悠打了个哈欠:“老虎滩都是大佬,规矩贼多,杀人不眨眼的,你一不小心把谁得罪了,我就只能守活寡了。”   “那我就和你一起去,领导罩着我。”   他把季庭屿从床上拉起来,小猫傲娇地抖抖耳朵:“这就要看你懂不懂事了,首先,你要背我起床。”   “遵命。”   狼护卫再次上线,向他献出自己的后背:“上来。”   小猫哼哼着爬上去。   “然后呢?”   “然后!背我去厕所,我都快憋炸了……”   贺灼噗嗤一声笑出来,握着他的腰换了个姿势,转背为抱,像端小孩似的抱进厕所放到马桶上:“尿吧。”   季庭屿臊得满脸通红,疯狂蹬腿。   “你干什么你快放我下来!”   放是不可能放的,就这样上。   上完贺灼又抱他去洗澡,擦药,裹上浴袍,全程没让他的脚沾一下地。   季庭屿张开嘴巴照镜子,看到口腔里满是一块一块被弄破皮的细小伤口。上颌更是红了一大片,就像冰冻过的西瓜化了的颜色,殷红殷红的,比第一次接吻时还吓人。   张嘴发出两个声:“啊……啊……”   得,嗓子也哑了。   他没好气地撞了贺灼一下:“真是驴吧你!”   贺灼认错态度良好,倒好温水,拆出两片褐色的小药片给他:“我的错,先含两片喉糖。”   季庭屿最讨厌喉糖的中药味,但为了一会儿执行任务时能正常说话还是忍了,不然这公鸭嗓一张嘴,是个有性生活的都知道他被人干狠了。   吹完头发贺灼一看表,还有一小时,伸手拍拍他的屁股:“出去玩吧,我给你煮碗面。”   “嗯?煮面干嘛?”   一会儿就出发了,今晚肯定没得睡,抓紧时间休息啊。   “没事我不累,你晚饭都没吃一会儿又要去执行任务,哪顶的住,出去呆着吧,我很快就好。”   季庭屿心窝熨贴,奖励他一个亲亲。   “我男朋友可真贤惠。”   真贤惠的男朋友去厨房煮面了,季庭屿就坐在地毯上,把罗莎琳发来的任务内容仔细看了一遍,看完搁在一边,鼓捣小糖罐子玩。   他拿出剩的两块巧克力,刚想拆开含嘴里中和一下喉糖的苦味,就听到贺灼在厨房里说:“小屿,别吃巧克力,吃完嗓子更疼。”   猫咪吓一激灵,心道这人背后长了眼睛还是怎么着。   “啊!知道了,我没有吃。”   边说边用指甲鬼鬼祟祟地撕开糖皮,偷偷放进嘴里。上一秒还在窃喜,下一秒就听贺灼说:“如果我一会儿和你接吻尝到巧克力味,就把那一板喉糖全喂你。”   小猫得意洋洋的表情一下僵住:“……”   “噗。”吐到纸上,转头朝厨房吼:“我吐掉了!”   不要吃喉糖,真的太苦了!   贺灼听着他小小声的嘟囔,手上的动作都变得轻快起来。   -   巧克力不给吃,季庭屿嘴巴又痒痒,就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含在嘴里,伸手一摸,打火机不见了。   他起来去厨房找,正好碰到贺灼也在抽烟。   一米九多的alpha裸着上身,倚在流理台前,下身套着宽松的睡裤,一手掀锅盖,一手搅面条,手机还夹在肩膀上,像是在和秘书或助理之类的人交代事情。   季庭屿没出声,怕打扰他,叼着烟对他做了个口型:火呢?   贺灼看了他一眼,放下筷子把手机夹到右侧肩膀,一边和电话里的人说“告诉他们一个点都不能再加”,一边伸出大手按住他的脖子,压向自己。   咬在各自嘴里的两根烟“啪”一下对在一起,组成一个扁平的“V”字,火星“滋滋”亮起,映出彼此眼中的自己。   淡淡的烟草味萦绕在季庭屿鼻尖,紧接而来的贺灼的体温将他笼罩个彻底。   这叫对火,季庭屿知道,可他满脑子想的都是刚才在浴室里,贺灼教他对枪。   嘴里的香烟点燃,贺灼把他放开,推到油烟味熏不到的地方,没事人一样继续和秘书讲话。   季庭屿呆呆地叼着烟,半晌忘了吸。   不知道抽什么疯,胸腔里的血液忽然齐齐沸腾,刺激得他冲到贺灼面前,抽出他嘴里的烟,垫脚就吻了上去!   “唔。”   贺灼电话还没挂,嘴巴就被封住。   感觉到柔软的舌尖羞怯又主动地撩拨着自己,想要亲吻,却不得其法,只会像小动物似的贴贴碰碰。   他的喘息骤然加重,热流向下奔涌。   听筒里秘书听不到他的声音,试探着叫他:“贺总?您还在吗?”   “嘟。”一声电话被挂断。   贺灼握着季庭屿的腰,按上流理台。   -   一吻结束,面早就坨了。   季庭屿这时候知道不好意思了,扭头要跑,被贺灼抓住硬逼着喝了一碗面汤,又挑小青菜和猪尾巴给他吃。   青菜是早起飞机空运过来的,猪尾是中午放进砂锅里炖上的,现在吃刚刚好,软烂脱骨。   季庭屿捏着猪尾巴啃得挺香,跟贺灼说:“小时候我妈都不给我吃猪尾巴的,说我每次吃完都会把自己的尾巴翘起来瞎晃。”   那时候他刚四五岁,学会化成人形没多久,不会收尾巴,为了方便就穿个后开裆裤,在屁股上开个小圆洞专门用来放尾巴。   季庭屿小时候可高冷,即便穿着开裆裤也是个酷小孩儿。小毛尾巴矜持地垂在屁股上,走路都不怎么甩。   可不知道为什么,他一吃上猪尾巴就莫名兴奋,小毛尾巴高高翘起,像上了发条时晃个不停,还把两只手摆在腿边摇摇晃晃地学企鹅走路。   贺灼放下筷子,专心听他讲这些小事。   一想到他扭着屁股扮企鹅的样子就觉得可爱,后悔没多陪他两年。   多陪两年,或许他们前世再相遇时一眼就能认出彼此,那会不会走向不一样的结局?   贺灼思绪飘远,抬手摩挲脖子上的软绳。   绳上坠着那块和他一起重生的石头,前世小猫被大火焚身前含在嘴里的、他们所谓的定情信物。   “这是什么?”季庭屿好奇问。   贺灼垂下眼,艰难地组织好语言。   “我曾经失去过一个非常重要的人,我们曾有三年的相处时光,但这块石头和一团烧焦的毛发是他留给我的一切。”   “我一度认为自己活不下去了,我也确实活不下去了,直到遇见你。”   季庭屿动作一僵,手里的猪尾巴放下了。   “他一定是个很好的人吧……”   能被你记这么久。   “当然,他很优秀,也很耀眼。”   贺灼说这话时一直看着他,静默的眼神就像一条古老的河流,流淌着数不尽的哀伤。   季庭屿并没发现异样,点了点头,继续吃东西。   他没有问贺灼那个人是谁,两人又是什么关系。   他尊重贺灼的过去,更不会怀疑贺灼在用自己缅怀或者思念着谁。   因为季庭屿知道,自己不像任何人,任何人也不可能取代他。   他和贺灼之所以相爱,只是因为被彼此身上某种独有的特质深深吸引。   而非荒谬的悼念、赎罪、忏悔、隐瞒……那太恶心了。   -   季庭屿胃口小,一根猪尾没吃完就饱了。   贺灼看他撑得发愁,拿过来帮他吃了。   “你不嫌我啊?”小猫问。   “我什么都吃过了还嫌什么。”   季庭屿一阵脸热,回忆起往事,有些记仇地说:“我记得小时候你就嫌我来着。”   “嗯,你小时候淘气,不爱洗脸,也不爱给自己舔毛,脏兮兮的,我不该嫌吗?”   季庭屿急了:“你少冤枉我!我那是不爱舔吗?”   我是根本舔不到!   他现在的本体也就贺灼的手掌大,四五岁时比现在还要小一半,胖乎乎的小毛球,放床上不仔细看都能被一屁股坐扁。   小猫球侧卧在地上,想要舔后腿的毛毛。   可他的腿就那么一小点儿,不管怎么用力往前伸都够不到,后来急眼了使劲一蹬把自己蹬翻过去了,额头磕了一个包,从那之后就恨上了舔毛。   年少时的心酸血泪史又被扒出来,季庭屿气得想揍他,被贺灼抓住手腕:“小白眼狼,上来就打?”   他眼神促狭,看得季庭屿隐隐心虚。   慢半拍地想起来,其实小时候贺灼并没有嫌弃过他。   那天他把自己蹬翻之后去找贺灼哭鼻子,是贺灼变回大狼把他两条后腿给舔干净的。   那是第一个给他舔毛的人。   小猫球特别害羞,板鸭趴趴在地上,被舔的哼哼直叫,还把毛乎乎的小脸往小爪子里藏。   藏也藏不住,他那时的手小的就像个巧克力球,肉垫上的梅花印都不清晰呢。   贺灼吓唬他:“你这爪子我一口能吃四个。”   吓得小猫赶紧把爪子藏到屁股底下:“哥哥不吃我的手,没有肉,吃不饱的。”边说边投降似的举起两只小爪子:看吧,确实是没有肉的。   贺灼哭笑不得,捉住他的爪子把肉垫上的灰尘都舔掉。舔完再把他一颗小猫球顶在鼻尖上,驮着去晒太阳。   季庭屿慢慢回忆着这些往事,心脏变得酸涩软绵,抬眼看向贺灼,发现对方也正看着自己。   仿佛从他出现的第一天起,就在守护自己。   季庭屿搓搓脸,有些难为情道:“哥,我准备了礼物给你。”   “礼物?给我的?怎么突然想起送我东西了?”   因为我也想要宠爱你啊。   但这话他打死都不会讲出口,只说:“还没弄好呢,估计还要四五天。”   “很麻烦吗,要不要我帮你?”   “哎呀你别问了!我要保留神秘感的。”   贺灼笑了笑:“抱歉,我有些激动。这是你第一次送礼物给我。不管是什么,我都会很喜欢。”   真是拿你没办法。季庭屿心道。   -   吃完饭就离出发时间差不多了。   贺灼检查装备,季庭屿在衣柜里翻能乔装的东西。   “今晚是化妆舞会,气氛不会太剑拔弩张,我们的任务是进去给C区B座安排点好东西,但那地方我熟人太多了,怎么装能让他们认不出来呢?”   他拿出两颗大痦子:“贴成媒婆?”   贺灼摇头。   翻出一条酒红色长裙和黑色面纱,解开季庭屿的浴袍,放到他胸前比量:“猫女郎?”   季庭屿哼了一声。   “假公济私。”   贺灼也不反驳,衣冠楚楚地拉开长裙的拉链:“我帮你穿。”   两人一前一后站在镜子前,贺灼解下自己的石头挂坠,让季庭屿帮忙放到桌上,出任务不能带着,怕弄丢了。   季庭屿伸手去接,指尖却被长裙上的别针划破一道口子,血珠登时就滚了出来。   他没当回事,随便抹了,将石头拿在手里。   血珠沾在石头上,在红裙的遮挡下,闪过一丝微弱的红光,很快就消失不见。 第45章 今夜我是你的舞伴   酒红长裙遮住脚踝,高开叉到大腿中段,走动间若隐若现地露出滑腻的白。   双臀饱满,纤腰款款。   季庭屿的工作不止深入各大战区,声色犬马的名利场也并不少去,乔装成另一个人能省去许多麻烦。   “会不会太细?”   贺灼坐在沙发上,握着他的腿,看那比钢笔还细的高跟鞋,担心他走起路来会像刚化成人形的小蛇一样摇摇晃晃。   “稳着呢。”   季庭屿自顾自对着镜子戴耳坠。   耳坠是一对黑钻猫咪,尾巴的部分用极小的珍珠点缀。   这本来是贺灼珍藏的一对袖扣,看到他这一身长裙后就拿了出来,把固定针别弯,给他戴在耳朵上作配。   “改天要联系设计师做几套首饰。”   “做来干嘛?”   “打扮你啊。”   季庭屿哼他一声,拿出钻石脚链递给他。钻是绿色大方钻,纯手工玻璃种。   贺灼的嫌弃就差摆在脸上了:“考虑换成宝石吗,这个颜色的我有一大把。”   “换个屁呀,那里面是窃听器。”   小猫一副“看山炮”的眼神看他:“赶紧给我戴上。”   行吧。   贺灼弯下腰,握住他的脚,暗暗决定送一瓶宝石给窃听器的设计师。   串钻石的链子估计是铜丝镀的银,又细又软还黏连,打了七八个结,贺灼废了好大劲儿才全都解开,给季庭屿戴上。   昏黄的夜灯下,omega饱满的大腿肉透出一股性感的蜜色,上面零星分布着几枚殷红的吻痕,贺灼握在掌心,一寸一寸向上游移把玩。   “回来给我腿交吧。”   他说得突然,好像在讲晚上喝个鸡汤一样寻常。   季庭屿手里的口红“嘎”一下就画出了嘴角,气得当场炸毛:“你个色情狂给我注意一下场合!我们要去执行任务!”   “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放你好好坐在这儿?”言下之意如果不是你要执行任务我们现在早就在床上颠鸾倒凤了。   这话一出季庭屿多少有些心虚,心道他想要就给他吧,别真给憋坏了以后都不能用了。   “只要任务顺利完成,你想干什么都行。”说着话音一转:“但要是失败了,检讨你来写!挨批你去听!”   “没问题,我替你受罚。”贺灼答应得痛快,伸手想帮他抹掉嘴角的口红。   这玩意儿实在不怎么好抹,用指腹沾水蹭了两下,结果越抹越多,鲜红欲滴的一团晕染在季庭屿被咬肿的唇上,显出一股淫靡的烂红色。   猫咪伸出舌尖舔了一下,霎时变得水光潋滟:“能擦掉吗?”   “不太行。”   “啧,你去给我拿张湿巾,我蹭蹭。”   “不用。”贺灼身体前倾靠近他嘴角,将柔软的唇碾开。   “我帮你吻掉吧。”   -   就这样胡闹一通,出门时间还是比预计得早了一刻钟。   去老虎滩可不能开牧马人,那还不如把“我是记者部的奸细”写在脸上。   贺灼从车库里挑了一辆红色迈凯伦,正好配季庭屿的长裙。   贺灼是新面孔,不需要乔装,只简单穿了一套深蓝色的高定西装。面料挺括,腰部收紧,正当中垂着一条真丝领带,愈发称出他两侧饱满的胸肌轮廓。   左胸前别着一枚熠熠流光的猫咪胸针,和季庭屿的耳钉是一套。   他们没急着进去,把车停在宴会厅外五十米处,暗中观察来往的宾客。   季庭屿给他介绍:“这些是依云和阿加雪城的自卫队,还有几个我也没见过应该是从别处过来的。喏,刚才进去那个穿得像孔雀的骚包A,就是流窜在尼威尔的军火贩子,要钱不要命,战地猎人在他面前都是小弟弟了,遇到他一定要小心。”   骚包A就是他们今晚的目标,季庭屿要潜入他的包厢,将那条夹带窃听器的钻石脚链放进去,危险系数不高,但问题是怎么确定他今晚在哪个包厢。   “只要有气味就能找到。”   贺灼心里已经有了计划,开门下车,绕到他这一侧帮忙打开门,俯身递出绅士手:“请吧,猫咪小姐,今晚我是您的舞伴。”   “我的荣幸,先生。”   季庭屿将手搭在他掌心,下车时发丝倾动,滑过贺灼的指尖,溢出丝丝缕缕的恬淡酒香,让人想不顾一切地把他禁锢在身边,不给任何人瞧见。   “我后悔拿这条裙子给你了。”   季庭屿听出他话里的意思,狡黠地眨眨眼:“再漂亮还不是你的omega,如果喜欢,我回去再穿别的给你看。”   他温温柔柔地将大波浪假发一撩,裙摆一提,还偷摸挤了挤自己垫出来的假胸,暗暗感慨这玩意儿好影响行动,性感女郎真不是说当就当的。   “你这不会掉吧。”贺灼伸出手臂。   “不会。”季庭屿揽住他:“如果掉了我就捡起来说是你的眼罩。”   贺灼:“……”   -   两人手挽手走进大门,拿着拟造的请柬混在排成长队的来宾里。   季庭屿穿上高跟鞋有模有样,摆臀扭腰的十分娇俏,本就挺翘的臀部在长裙的包裹下更显浑圆饱满,因为站得近,时不时就会蹭到贺灼大腿上。   身后传来一个omega的窃窃私语,貌似是在和同伴猜他是什么本体,季庭屿心下疑惑:我耳朵都露出来了,这不明显是猫吗?   “这明显不是猫啊!”   季庭屿:?那你说我是啥?   他竖起耳朵,认真倾听。   小o一副过来人的样子信誓旦旦又羞答答道:“他屁股翘翘又嘴巴小小,扭得像电动小马达一样,一看就是像专吸alpha精气的蛇啊!”   “听说一晚上能吸干十个alpha呢!”   同伴毫无感情地配合:“真的吗,好厉害。”   莫名被夸的季庭屿:“……”   假的,一个都没吸上呢!   猫咪气得够呛,决定一会儿把这个信口雌黄的小omega拖到角落里揍一顿,年纪不大的小屁孩来这种地方作什么死,和呜呜一样不让人省心。   说起呜呜……   他莫名觉得这小孩儿的声音好耳熟,和贺灼对视一眼,齐齐向后转头,看到沈上将带着自己的小狗站在他们身后。   “又见面啦!牛仔哥哥。”   萨摩耶穿着干干净净的白色西装,摆出招牌天使笑,惨被季庭屿揪住耳朵:“好你个小狗崽子,还敢打趣我了!”   沈听不管他,朝贺灼叫了声哥。   “你们怎么来了?”   “情况有变,将军派我来支援。”   “好,一会儿分开行动。”   贺灼揽过季庭屿的腰先进去了,刚走出三步就被蹭了两下大腿,哭笑不得:“床上怎么不见你这么会扭呢?”   “哈,我怕把贺总吸干。”   后面呜呜望着他们登对的背影,羡慕地摇起尾巴。   沈上将这才有空问他:“刚才说的那么了解,你吸过几个?”   小笨狗脑袋里登时响起一阵:警报!警报!   吓得狗怂狗怂地贴过去讨好:“就你一个么……” 第46章 嫁妆太少我不娶   上面给他们这次乔装安排的身份是痴迷军事武器的饭桶伯爵,以及他性格热辣的拜金未婚妻。   总结就是人傻钱多容易骗组合。   “这哪个神人想出来的?”   贺灼揽着季庭屿站在门口,让侍应为自己脱下外套。   “笨蛋好办事我知道,但一会儿为了不崩人设我签几张上千万的单子谁来付钱?”   “没事,老将军说今晚单子随便签。”   “他这么大方?”   贺灼一听这话难免手痒,商人的本质暴露无疑,眼神像探针似的一一逡巡过场内众人,摩拳擦掌道:“让我看看谁是真笨蛋,好久没做坑人的买卖了。”   季庭屿噗嗤一声笑出来。   “老将军还说,今晚消费从你嫁妆里扣,让你看着办。”   屁股一扭就在和贺灼大腿上撞了一下:“先说好啊,嫁妆太少我可不娶,你太难养了。”   “我还难养?”   贺灼一脸冤枉,接过外套横挂在小臂上,借着布料的遮挡将手伸向他被红裙包裹的屁股,收拢掌心猛然掐住。   “大半年才吃上一回,这还不好打发?”   “嘿!”季庭屿吓得一把拧住他胳膊,看看左右没人看他们后拿那对小猫眼凶狠地瞪着他:“你个混蛋你是不是想死!本来就被你掐肿了,还掐!”   贺灼哎呦哎呦喊痛,眼底笑意却如涟漪般散开。   他看着一束斑驳的灯光打在猫咪覆着黑纱的脸上,遮出一半暧昧的阴影,娇艳的红唇因此半明半暗,有种十九世纪东方舞娘的魅惑风情。   “小屿,你今晚真的很漂亮。”   贺灼无时无刻不在为他心醉,痴迷到无可救药的地步,炸毛的、活泼的、安静的、坚韧的,什么样子都喜欢。   季庭屿半眯着眼觑他:“詹妮弗先生,虽然这样调情确实刺激,但我们今晚有任务在身。”   他叫的是贺灼今晚的假名。   贺灼从善如流地回答:“知道了,爱莎小姐,我想你该去吃些小蛋糕了。”   冷餐台那边围着一圈女郎,都是来宾的女伴,他们刚才亲眼看着其中一位女士和那个军火贩子搭过讪。   季庭屿看准目标,示意他分头行动。   “小姐,我帮您脱下大衣吧。”   侍应生殷勤地伸手搭上季庭屿的肩。   贺灼余光注意到什么,抬臂挡住:“不用,我自己来。”   他从后靠近,双手捏住猫咪的肩膀,仿佛在拥抱一样,提醒他仔细分辨女人身上有没有军火贩子的气味。   场内众人见状纷纷侧目看向他们。   两张出众的生面孔,举止亲密又高调,再加上贺灼身上自带的贵族气场,还没进去就已经吸引了半场的焦点。   “别太张扬了。”季庭屿警告他。   这种场合太引人注目可不是好事。   “是你太紧张了。”   贺灼挑起他一缕长发,放在鼻尖嗅闻。   “这种场合,人傻钱多的纨绔子弟太低调了才是真有问题,他们恨不得把我很有钱写在脸上来弥补少得可怜的智力,愚蠢得让人怜爱。”   季庭屿忽然语塞:“……”   “我一分钟内都不想和你说话了。”   原来我小时候陪父亲出席酒会时,为了不露怯特意对着镜子学了很久的大摇大摆眼高于顶的姿态,在真正的有钱人眼里是愚蠢得让人怜爱!   怜爱个头!烦都烦死!   贺灼不明白这无妄之灾从何而来,但看到小猫垮起臭脸一副“好汉不提当年勇”的羞耻样,瞬间心领神会。   “当然,这种事也得分人。”   “那种天生就长张笨脸的再怎么装都是一副傻气,让人连欺骗的欲望都没有。”   猫咪面上毫无兴趣,头顶耳朵狂抖:但是呢?后半句呢?快说啊!   贺灼慢悠悠道:“但那些长了张漂亮脸蛋的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猫咪自豪地扬起下巴,一副快夸我的得意表情:不一样在哪呢?   贺灼:“他们蠢得更精致些,有一种娇憨的可爱,让人一看就很想骗回家,而且成功的几率非常大。”   季庭屿:“…………??”   “说来说去你就是说我好骗!”   “你完了贺灼。你今晚别想上我床!”   “那就在浴室吧。”   贺灼脱下他的大衣交给侍应,众目睽睽之下捏住他的下巴,俯身就吻了上去。   “唔——”   季庭屿猝不及防,傻眼了。   压根没想到他会这么大胆,慌乱地伸手推他胸膛。   可后腰却猝然攀上来一股不容拒绝的力道,将他两只手牢牢压在身后。   “领导,这时候你应该浪一点。”   贺灼摁着他的后脑加深这个吻,探出舌尖描摹他唇瓣的轮廓,熟悉的湿滑安抚着猫咪的情绪。   让他放下心来,将动物本能发挥到极致,感受到四周围正在千变万化的风吹草动——   比如宴厅内传来一阵此起彼伏的口哨,有人操着一口晦涩的西方口音说:这妞儿真辣。   另一人回:撤吧,就是一对没分寸的野鸳鸯。   话音落下,花厅西侧的阴影处,距离他们只有两米不到的出口,登时响起四五道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季庭屿这才恍然大悟,惊魂未定地和贺灼对视:有人盯上我们了?   贺灼不作声,退出舌尖,伸手碾过小猫嘴巴上晶亮的水光,在香槟塔上拿了杯冰酒递给他。   “喝一点儿。”   爱莎小姐的人设是享受在酒会上任何一次引人注目的放浪形骸,而非像季庭屿一样被啃两口就双颊通红。   他需要迅速给脸降温。   贺灼引着他,走到花厅后阴暗的出口,鼻尖翕动着嗅闻那些人留下的味道。   “狮子、森蚺、鲸鱼……等级都在2S以上,这不是西方的待客之道吧。”   如果不是他刚才那一出将宾客的视线全都吸引到两人身上,这些人一齐出动,他们不死也得伤。   “什么时候盯上我们的?”   “下车开始。”   “目的呢?”   “要看今晚是谁的场子。”   贺灼端给他一块小蛋糕,指尖轻轻在台面上敲击了两下,抬起视线看向军火商。   “你们这次是想办他?”   “八九不离十。”   那就是不够确定。   贺灼思忖两秒,说:“如果他足够谨慎,就理应熟悉来参加宴会的每一个人,并把身份对上脸,所以我们的身份从一开始就有问题。”   饭桶伯爵和拜金女郎,看似蠢笨的人设,实则包含着很多细节:恃才傲物的做派,眼里对金钱的渴望,珠光宝气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有钱的打扮。   光是最后一点,就与季庭屿脚腕上那块玻璃窃听器搭不上边儿,明摆着要让人起疑。   “靠……”   季庭屿脑袋里闪过一个荒谬的猜测:“不是吧,又来?”   猴子尸骨都没凉,新的卧底已经上位了?   “别太悲观,或许并不是原则性错误,就算是也和你记者部无关,这是霍华德需要发愁的事了。”   贺灼捏着酒杯,谈笑自若,即便刚刚死里逃生也没有半分慌乱,甚至还能和投来视线的宾客隔空碰杯。   这让季庭屿也冷静下来,将脑子里的猜测挥爪赶走,两口将香草蛋糕打扫完,放盘子时故意将餐叉弄掉,矫揉造作地一声:“哎呀,弄掉了呢。”   贺灼:“噗。”   他忍着笑俯下身,假意帮忙捡叉子,实则将季庭屿的脚链解开,这大玻璃说什么都不能戴了。   接下来两人分工合作。   贺灼绕到二楼,在一排包厢门口挨个辨认有没有那四只狮蛇虎鲸的气味,如果他们是军火贩子聘请的保镖,那应该不会距离他太远。   季庭屿则打入女郎团内部,发现和军火商亲密过的女郎也是一只猫咪。   他立刻自然地撩起脸侧的头发,露出耳朵上那只猫咪耳钉。   尼威尔的富家小姐之间一直有交换耳饰的风俗,以示她们相交甚笃。   果然,猫咪耳饰一露出来,女郎就欣然同意交换,季庭屿温柔地接过帮她摘耳饰的活儿。   等女郎撩开头发时顺势侧过去,闻到她颈间的龙舌兰香味——刚才军火商亲吻过她的脖颈。   这时贺灼的初步勘探也已完成,锁定三个可疑包厢。他信步走到二楼围栏前,居高临下地看向季庭屿。   猫咪抬起头,耳朵一左一右地摇摆起来,像只骄傲地仰起脑袋的猫崽儿。   这是他们约定好的任务完成的信号。   之后两人在二楼汇合,先提醒沈听不要轻举妄动,再兵分两路在场内穿梭,寻找身上有龙舌兰味的侍应。   ——像这种私密度较高的宴会,都会单独指定一位可靠的侍应生服务,来去频繁且不会让人怀疑。   两人很快在后厨门口找到了目标,一只美洲豹Alpha,腿长腰细模样俊朗。   “你知道有一种鸡尾酒的颜色是祖母绿吗?而且因为加入了可食用色素粉,即便沾到冰上也不会随着融化将颜色冲掉。”季庭屿拿着那块玻璃窃听器晃了晃。   贺灼只需一个眼神就读懂他的计划:“我不仅知道,我还会调,它防水吗?”   “当然。”   “走吧。”   两人一拍即合,手挽手向后厨走去。   季庭屿撩起头发一托胸脯,二话不说就要往上冲。   “等等,你干什么?”贺灼拦住他。   “嗯?我去搞定那只美洲豹啊。”   “怎么搞定?”   “呃……”   大意了,怎么把这个醋精给忘了。   他支支吾吾地心虚道:“我要是说聊聊人生聊聊理想,你信吗?”   贺灼:“你看我头上绿吗?”   季庭屿:“……”   “就是要色诱是吧?”贺灼毫不留情地戳穿他。   季庭屿嘴硬:“那我这么厉害,又不会吃亏。”   下一秒就听贺灼说:“我去。”   小猫咪当场惊掉下巴:“你去?你确定?”   那可是一个Alpha!   和你一样又硬又挺的Alpha!   你进去真的不会和他打起来吗?   “不要在心里腹诽我了。”   贺灼的眼神剥开他的表皮直窥心脏,那样的锐利又强大:“如果我在这还需要你干那些牺牲色相的勾当,那这个伴侣的身份我也不用拿了。”   他夺过窃听器就走向后厨,速度快到小猫无从阻拦。   季庭屿躲在门口,听不到他和美洲豹交涉什么,只在半分钟后看到贺灼将外套放到一边。   然后,抬手解开马甲上唯的纽扣。   季庭屿:“???”   卧槽!怎么脱衣服了!   解扣子干什么!   为什么要把领带尖塞进衬衫里啊!   开始解领口扣子了!   不会真的想献身吧?!   季庭屿急了。   尾巴火急火燎地顶着后臀的长裙拼命想钻出体外,心里咆哮过一万句:我还没尝过呢!活菩萨!   然而就在他想一不做二不休,撕开裙摆,冲进去将那只美洲豹撂倒时,只见贺灼站在岛台中央,拿过一只红方酒瓶,在掌心掂量过后,看都不看就往身后一抛。   “卧槽——”   季庭屿“撕拉”一声将裙子撕成高开叉。   怎么回事?   人家不同意你献身就砸厨房吗?   可下一秒贺灼的手又随意往背后一递,细长的红方瓶安安稳稳地落回他掌心,在左手与右手之间乖顺地游动,最后拇指撬开瓶盖。   “唰啦”一声,里面的酒液垂直落入下方酒杯中。   杯中早已准备好的淡蓝色基底和色素粉翻滚出一层层白色烟雾,岛台瞬间雾气缭绕。   侍应生伸手想要挥打烟雾时,贺灼又拿出一只火机“咔咔”两声,汹涌的烈焰瞬间在杯中燃烧起来,顺着下流的酒柱往上攀升成一条张牙舞爪的火龙。   “Oh fuck!”   火龙差点燎到侍应生的眉毛。   贺灼:“抱歉。”   “You are so cool!”对方早已眼花缭乱,欢呼着和他分享拍下的视频。   毫不知情贺灼刚才趁着烟雾升起时将绿色玻璃窃听器扔入冰着红酒的冰块桶里,又借查看视频时把酒杯磕到冰桶边缘打翻。   墨绿色的酒水顺着冰块的缝隙争先恐后滑进去,将一桶冰全都染成祖母绿色。   侍应生万分懊恼,似乎是在可惜那杯酒。   这时贺灼从外套下取出一只绽放的红玫瑰,插进冰桶中,花枝断口自然而然地将玻璃窃听器怼到了最底层。   侍应生一脸疑惑,贺灼却无奈地扶额,那双深情的冰蓝色眼眸专注地凝望着他,低头轻轻吐出一句话。   嘶,说什么了?   季庭屿抓心挠肝地想知道贺灼和侍应生耳语了什么,能让一个同样强壮魁梧的野兽派alpha晕乎乎地端着冰桶走出去,脸上还泛起一团诡异的红。   他心跳得很快,酸溜溜得缩紧。   呆呆地看向将双手撑在桌上转头抛给他一个胜利眼神的贺灼,终于明白他为什么能那样镇定从容地走进厨房。   因为不止自己,只要他愿意施展那些花言巧语和心机诡计,其他人甚至alpha都会为他着迷。   侍应生出去了,贺灼拿起外套端着只剩半杯的鸡尾酒走到季庭屿面前。   “Dear love,Can I sleep with you?”   我的爱,今晚能与我同眠吗?   猫咪嫌弃地撇过脸:   大骚包!大骚包!   -   任务完成的比想象中顺利。   他们又在宴会厅停留了片刻。确认窃听器信号接收正常就离开了。   沈听要带着呜呜回军部,和他们不同路,临走前和贺灼交代了一件事,又给他一封牛皮纸袋。   贺灼看完后立刻一脸愁云惨淡,但并没有将坏情绪传递给季庭屿。   回去的路上比来时轻松很多,贺灼看到巷子口有卖冰柿子的,就给小猫买了两个,让他抱着啃。   季庭屿吃不了凉,却酷爱吃这个。   撕开薄薄的外皮后用虎牙的小尖一点点小心翼翼地撕着吃,喉咙里发出猫咪吃美了的咕哝声,连贺灼到底和美洲豹说了什么都忘了问。   停车换挡时,他将自己啃得乱七八糟的柿子递到贺灼嘴边:“来一口,这里是小舌头,口感很奇妙。”   艮艮韧韧又冰冰凉凉,一口下去冰冻的果汁会在口腔里爆开。   贺灼歪头咬下一口。   季庭屿满脸期待:“怎么样!”   贺灼:“没你的舌头好吃。”   猫咪登时朝天翻个白眼,“你大爷你怎么张口就来啊!”   骂完又小小地反省了一下:确实是自己让他憋得太久。   “那个,我和你说个事儿啊,我明天又要执行任务,后天也有事,可能接下来一周都不能陪你了。”   刚才还答应晚上穿裙子给他看的,猫咪垂头丧气地低下脑袋。   贺灼似乎是习以为常,只捏着他的手指蹭蹭:“没事,本来今天也晚了,闹太久你明天会没精神。”   季庭屿淡淡地:“喔。”   声音听起来还挺沮丧。   “这么愧疚啊?”贺灼笑他。   小猫看了眼前方的路段,两口解决掉冻柿子,把被冰麻的嘴唇“巴巴”抿出响。   “听说冰冰凉凉的,滋味会很不错。”他歪过身子,软绵绵地伏在贺灼腿上:“要试试吗?”   贺灼笑了一声,抬手捏住他羞红的脸颊,收拢掌心掐出一个圆圆的小酒窝。   “你胃口倒是不小。”   作者有话说:   小屿一个猛猫扑食抱住贺灼的大胸肌、大腹肌:我的!都是我的! 第47章 季庭屿养护指南   沈听带来的文件是四张素描画像加一份档案。   画像是贺灼之前给他的,上面画着前世虐待季庭屿的那四名佣人。   一胖一瘦,一个beta一个娃娃脸。   贺灼最近一直在寻找他们的行踪。   仇恨不会因时间而消弭,他要让欺辱过季庭屿的每一个人都付出代价。   但沈听利用内部渠道帮他搜查了一个礼拜,都没找到有关的蛛丝马迹。   贺灼猜测可能是时间还没到,他们还没归入威廉麾下,威廉就被自己宰了。   最后还是贺灼让沈听去调阅尼威尔和依云的各个监狱档案,才找到那四人其中之一——长着娃娃脸的变态园丁。   三年前作为连环杀人犯被捕入狱,喜欢在行凶后挖走受害人的脚踝,磨成骨头摆件挂在家里。   但当贺灼问沈听能不能让自己去见他一面时,却得知这人在半个月前越狱了,时间和威廉落网的时间正巧对上。   这些巧合让贺灼愈发不安,总感觉有一双眼睛在暗处窥伺他们,只要季庭屿离开他的视线超过一刻钟就会坐立难安。   后来贺灼索性就陪他一起去执行任务,寸步不离地跟在身边。   “罗莎琳前天还说呢,你都快成我的腿部挂件了。”季庭屿从被子里伸出手,懒洋洋的不想起床,把脸往旁边贺灼的枕头上一埋就要继续睡。   “别赖了,你该晚了。”   贺灼刚洗完澡出来,套上衣服,带着一身潮气覆到猫咪身上,隔着被子拥住他:“耳朵钻出来我亲下。”   “唔……给你亲……”   小猫睡得浑身软绵绵,刚睁眼意识还没清醒时尤其听话,让做什么就做什么,转过身牵住他两只手往自己脑袋下一压,两只小耳朵就“biubiu”钻了出来。   “好乖。”   贺灼心口软得一塌糊涂,张嘴就咬住他一只小耳尖,连吮带咬地碾磨。   亲完一只季庭屿还会歪过头将另一只递过去,“这个也亲亲,亲完再让我睡五分钟呗。”   贺灼笑着在他耳朵上弹一下。   “越来越赖叽。”   “还不是你惯得。”   季庭屿色眯眯地撩起他的上衣,往他饱满滑溜的胸口一埋,又大又挺还带着好闻的沐浴液味道。   猫咪张口就咬住,用力一嗦。   “嗯——谁男朋友啊,这么有料。”   “嘶……”   贺灼被他的小牙咬得发疼,但也纵容地托住他的后脑,让他在自己身上可劲耍赖。   很多猫科动物如果在幼年时期缺乏母乳喂养,都会在成年后或多或少地出现口欲的症状,具体表现为唇周和口腔内瘙痒、干燥,喜欢含着东西磨来解痒。   所以即便贺灼再不喜欢这样的亲密方式,也由着他对自己胡来,只在咬疼的时候才会拍拍他后背:“收收你的小尖牙。”   季庭屿得了便宜卖乖:“刚咬两下。”   意思是没咬够。   贺灼让他含着雾气的小圆眼睛那么一看,什么疼啊、难受啊,都顾不上了,无奈又宠溺地把另一边给他:“惯的你都没样了,晚上我咬你的时候你别哭。”   类似的细节还有很多。   贺灼也是在翻阅了很多相关资料后才知道,猫咪并不好养。   它们的肠胃脆弱,牙齿敏感。   季节交替时容易掉毛。   喜欢被亲耳朵、摸后背,尤其是睡前,这样能让他们睡得更好。   好动但是讨厌走路,精力旺盛但是喜欢睡觉,爱干净但是懒得收拾。   性格比较中二,爱争强好胜,日常觉得老子天下第一,所以主人在和小猫做游戏时要适当地输给它们,帮它们增强信心。   如果小猫将肉垫放在你的眼窝上并轻轻抚摸,一定不要拒绝它们,因为那是它们在向主人表达爱意。   这是宠物猫的喂养指南,并不能全部适用于本体是猫咪的omega。   贺灼就撰写了一本《季庭屿养护指南》,专门用来养他。   那本指南季庭屿也看过,偶然看到的。   一周前,他们刚执行完外采任务回来,两天一夜,累得够呛。   季庭屿连饭都没吃,洗完澡倒头就睡了,睡到半夜被尿憋醒,刚要起床就感觉到有一只手在自己背上蹭来蹭去。   抬眼一看,是贺灼在摸他。   贺灼这两天干得都是重活,不比他轻松,累得眼下一片乌青,都迷迷糊糊地睡着了还强挺着摸他后背,几乎是下意识的动作。   季庭屿不知道这是干嘛,以为他想要了,但是往他下面一摸,半点没硬。   猫咪觉得好笑:“你老摸我干嘛?”   贺灼半梦半醒地答:“摸后背,睡得好……”   “哪跟哪啊。”季庭屿听不懂,把他的手抽出来让他好好睡,却不小碰掉了他放在胸前口袋里的本子。   巴掌大一个小牛皮本,看起来像是经常使用,季庭屿打开它,入目第一页就是七个字:季庭屿养护指南。   “季……养我的?”   他有些不好意思,脸颊发热,粗略地翻过一圈,发现贺灼密密麻麻地记了五十多页,二百多条,每条后面还画着不同颜色的对钩,似乎是在标注完成情况。   其中画得最惨不忍睹的第一页写着:   1.不要给他吃凉的东西,冻柿子除外。   2.不要带他去有火的地方,他害怕。   3.他有轻微口欲症,想咬时要给他,不管哪里。   4.早上叫他起床时要亲他耳朵,这样能让他一整天都心情愉悦。   5.晚上要在他睡着后抚摸他的后背1~2个小时,这样能让他睡得更好。   6.他爱吃生鲜不爱吃饭,要定期喂他吃打虫药,两周一次最好(打虫药要混在糖豆儿瓶子里,不能给他知道,不然他会觉得丢脸。)   7.他胜负欲很强,平时相处要以鼓励为主,多夸他,适当创造机会输给他,减少说情话和荤话的次数,调戏太狠会让他觉得挫败。   ……   季庭屿看得想笑,笑着笑着眼圈就红了,回过身掐贺灼的鼻尖:“好啊,原来你偷偷摸摸地骗我吃了那么多打虫药。”   又翻到最后一页,看贺灼新记的那条:   278.他说要为我准备礼物,但貌似忘了,不要再提起这件事,让他尴尬。   季庭屿的眼泪再也憋不住冲出眼眶,这样小心翼翼又万分珍重的爱让他的心脏像被淋了一场酸雨。   “我才没忘,是我选的礼物很不好弄,我磨了半个月手指头都磨平了,也没弄好。”   贺灼听到他的动静,从睡梦中挣扎着爬起来:“想上厕所吗?”   说完也不等人答话,熟练地兜住小猫屁股将他抱起来,用被子裹住,走到卫生间往马桶上一放,打了个哈欠:“尿吧。”   脸上挂着两行面条泪的季庭屿:“……”   刚酝酿起来的悲伤情绪,愣是被一泡尿给冲散了。   他本来还想嘚瑟一下,说我看到了你写的养我指南,你的小秘密都被我发现了!别再装大尾巴狼了!   结果贺灼抬手就在他屁股上扇了一巴掌:“快尿,怪冷的磨叽什么。”   “……我。”   季庭屿脸颊爆红,被他的喘息撩过的耳尖酥酥麻麻地过电,非常羞耻地射出一道抛物线,还抖了两下,瓮声瓮气道:“好了。”   贺灼“嗯”一声,抽出张湿巾帮他擦净。   小猫更羞耻了,头顶两只耳朵都在羞臊地打卷:“靠,你当我是你儿子啊。”   贺灼没作声,把他抱回去往被子里一裹,手又要往他背上摸。   “不要了,有你在我已经睡得很好了。”   季庭屿抓住他的手,翻身变回猫咪,手脚并用地爬到他脸上,两只小肉垫盖住他的眼窝。   贺灼阖着眼笑起来。   “怎么这么乖,做噩梦了?”   猫咪舔舔他嘴巴:“是美梦,哥哥。”   -   直到将贺灼两边都咬得湿漉漉的,季庭屿才从床上爬起来,还大方地帮他解决了alpha的晨起反应。   时间不够弄不了太久。   贺灼掐着季庭屿的后颈,用拇指摩擦他的耳根,半天出不来,季庭屿也有些急了,弄深了一些,结果把自己噎得满眼含泪,颤颤巍巍地要被撞散,整张脸都陷在潮红里,嫩得能掐出水来。   最后还是贺灼抽出来自己用手,只在最后一刻让他张开嘴巴接。   完事后一个去煮饭一个去刷牙,清清爽爽地出了门。   贺灼今天要去军部和沈听商量抓捕娃娃脸的事,没能和他一起。   季庭屿就自己带队出门,帮助之前雪崩的幸存者修建房舍。   这活儿没什么技术含量,就是纯累,一上午下来几人造得灰头土脸,罗莎琳已经瘫痪了,用尾巴勾着小推车拉沙子。   “行了,休息会儿吧。”   季庭屿招呼大家去吃饭,从孟凡带来的补给包里拿出他那份罐头和压缩饼干,摸着冰冰凉凉的罐头盒,心口忽然一阵怅然。   猴子不在了,再没人会帮他准备热的了。   回身一提包,好像比来时重了些,打开一看,里面多了一罐小鱼干。   不用猜也知道是谁放进来的,季庭屿怅然的心情瞬间明朗起来,摩挲着放小鱼干的罐子,心脏也变得酥酥麻麻。   这小鱼是尼威尔最有名的零食了。   渔户前天晚上凿开冰面布下网,第二天一大早起网捞出来,捞出来时小鱼还活蹦乱跳的特别新鲜,处理干净了用滚油炸两遍,外皮酥脆得吃时能听见响,内里又软嫩得一抿就化,什么调料都不用放就能鲜掉眉毛。   这鱼是稀罕物,长在冰川里,一般人找不到地方捞,就是找到了也不一定能捞上来。   价格贵自不必说,大人都舍不得自己吃,只偶尔买给孩子打打牙祭。   供量还少,要买的话要赶早去抢。   从基地开到鱼户那儿最少要两个小时,也就是说贺灼今天早上天没亮就起来和一大帮溺爱孩子的家长抢鱼去了,就为了他中午休息时能吃到。   季庭屿心里很暖,像是一条温热的河流。   他忽然想起小时候,隔壁住着个很溺爱孙子的奶奶,邻居们总说她孙子是在糖罐子里养大的小孩儿。   小季庭屿听不懂这话,也没感受过什么是溺爱,为什么糖罐子里养大的就幸福了?   现在自己成了被人用糖罐子养着的小猫,才明白这种感觉有多让人贪恋。   糖衣炮弹,果然是诛心利器。   他迫不及待想要见到贺灼,提着背包风一样跑出去,很快就在山后看到那辆醒目的红色牧马人。   贺灼正倚在车门旁抽烟,看到他焦急的脸轻轻挥手:“过来。”   小猫顶着满身风雪扑进他怀里,醇烈的酒香撞了满怀。   贺灼指端的烟差点被撞掉,季庭屿看见了有些馋:“给我抽一口。”   “不给,一上来就要烟。”   贺灼忽然将烟放进嘴里用力吸。   “你干嘛抽那么快?”   “一口都不留给你。”   季庭屿:“……”不是你幼不幼稚啊!   他扑上去就抢,贺灼举高手臂不给他,偷到一个吻才将烟送过去   “你是不是吸光了!”   “没,有你的。”   贺灼没直接给,先自己吸了一口,再拿出来用食指和中指捏着烟,喂到他唇边:“张嘴。”   就像计算过一般,等季庭屿低头来含时,贺灼口中的烟雾刚好溢出。   浓白的雾气如同舞女挥动的水袖,缓慢而优雅地卷过他的舌,抚过他的唇,撩拨过他的鼻尖,最后弥散开来,模糊了他的脸。   季庭屿呆呆地咬着烟蒂,早就忘了动作,只顾抬眼痴看。   不得不说贺灼是他见过吸烟最性感的男人,好像被他吞吐过的烟草都变得好吸了几分。   而这个想法刚冒出来贺灼就问了句:“好吸吗?”   “咳——”   季庭屿一下呛住,“还、还行。”   因为咬着烟,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含糊。   贺灼扫了一眼他绯红的耳尖:“瞎说,你根本没尝到。”   “我堵着你了?”   他伸出修长的食指在季庭屿喉结上轻拨一下,就像拨弄琴弦那样,然后把烟从他嘴里抽出来。   “好了,可以吐了。”   允许的腔调,居高临下的眼神,莫名让季庭屿觉得熟悉。   他把烟圈吐出来时有一种被戏耍了的感觉,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一脸“妈的老子是不是遭人玩了”的操蛋表情,顶着张臭脸就跑了:“不跟你耍,我去找罗莎琳吃饭。”   贺灼望着他风风火火的背影闷笑,边笑边叼住烟,就着季庭屿含过的地方缱绻地吸了一口。   一口之后就不再吸了。   他把火星捻灭,骨节分明的手指捏那半根香烟摩挲一会儿,然后忽然抬手到唇边,在湿润的烟嘴处轻吻了一下,仿佛在亲吻害羞的爱人。   而此时落了背包回来找的季庭屿正尴尬地躲在树后,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太变态了……   贺灼这个混蛋怎么总是搞这一套……   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就偷他的烟抽,现在两人都好了还是这么涩情。   猫咪把脸贴在树上,只觉一股又烫又痒的酥麻感从脚心最怕痒的地方猛地蹿上脊椎,又爬到脑袋,瞬间将他的思路打开,反应过来刚才有什么不对。   如果跳出情景,把贺灼说的四句话单独拿出来,就会变成——   “张嘴。”   “好吸吗?”   “我堵着你了?”   “好了,可以吐了。”   妈的!这不跟他早上说一模一样吗!   季庭屿臊得狠狠给了小树一拳,树叶哗哗大叫,他吓得赶紧抱头蹲下。   口袋里手机贴着大腿嗡嗡响起,他像被烫到似的掏出来一看,猫毛当场炸开。   只见屏幕上弹出来一条贺灼发来的微信:   需要我把背包给你扔树底下吗?我可以假装没看到你。   季庭屿:你滚!!   -   因为那条信息,季庭屿一中午没搭理他。   贺灼下午和他们一起干活,一直弄到五六点才停。   天边升起晚霞,鱼骨一般从蓝色的天际拉出橘红的丝线。   季庭屿拧开水瓶往干渴到冒烟喉咙里猛灌,突然听到远处人堆里传来一阵笑声,闹哄哄地围着什么东西。   他走过去站在人群外,看到贺灼腿边挤着一只肥得流油的山猫,一脸谄媚地蹭着他的小腿求抚摸,贺灼还真就上手挑了一下那猫的下巴。   “哎咱们把它带回去养吧。”孟凡提议:“贺总是不是也挺喜欢?”   贺灼没说话,另外一个大聪明队员就抢过话茬:“当然喜欢了,这不死贵的小鱼干都拿来喂了。”   季庭屿视线向下,果然看到贺灼脚边开着一罐和给自己的一模一样的小鱼干,心里顿时不是滋味起来:不是买给我吃的吗?   偏偏那个大聪明队员又补刀:“原来贺总是猫控啊,怪不得整天围着老大转。”   “哈!”季庭屿扭头就翻个大白眼。   “哎,老大来了。”罗莎琳看到他赶紧掏出一份报表:“哎呦找你好半天了,快帮我看看写的对不对。”   围着山猫的众人闻声一齐转过头来,贺灼也抬起眼,手还放在那只猫的背上,和季庭屿四目相对,听到他阴阳怪气地吐出一句:“你如果没写错那就是写对了。”   罗莎琳:“……”   作者有话说:   罗莎琳:不是你搁这儿搁这儿呢?   季庭屿养护指南第150条:小猫出糗时,要假装没看见。   第151条:偶尔也可以适当逗一下。 第48章 猫猫吃醋、孟凡见鬼   贺灼当时就心里一咯噔,条件反射地将手从那只山猫背上抬起来。   毫不夸张地说,比他十六岁时第一次射击打飘枪都要紧张。   偏偏大聪明队员一张脸上有三张嘴净显自己会说话:“哎老大,我们能不能把这只小猫带回去养啊,贺总刚才也说挺可爱的。”   哈?   季庭屿皮笑肉不笑地挤出三个字:   “可、爱、吗?”   贺灼:“……”   “我说的不是它——”   “我管你说的是谁!”   季庭屿一声呵住他,接过罗莎琳的报表看了两眼,大笔一挥帮她改掉错误数据,然后让队员该干嘛干嘛去。   凡是长眼睛的都意识到老大发飙了,一个个跑得比兔子还快。   等车前只剩他们两个了,季庭屿又把贺灼腿边那只猫从头到尾打量一遍。   黢黑的毛毛,咪咪的眼睛,体型又胖又长像枚火箭弹。   这哪是山猫分明是山炮!   季庭屿气不打一处来,心口咕嘟咕嘟冒着泡的陈醋快把他给熏醉了。   就连天上被晚霞染了色的月亮看起来都那么不顺眼,妈的怎么这么圆,好像一块醋溜蛋饼。   他重重哼一声。   看着旁边被那只山炮吃掉半盒的小鱼,就觉得牙痒。   想起贺灼刚才揉它后背的姿态,又觉得爪痒。   脚尖在雪地里用力抠了两下,咬牙切齿地发誓:贺灼一晚上!不、一辈子都别想撸他了!   “领导你听我说——”贺灼站起身想为自己申辩,被季庭屿一个眼神飞过去打断:“你闭嘴,我的领地被人侵占,还用不着你来解决。”   是的,领地。   猫科动物,不管大猫小猫山猫海猫,占有欲和领地意识都非常强烈。   他们无法忍受自己标记过的所有物被侵略者染指,即便拼上所有尊严都会将坏猫打出去。   只见季庭屿眉眼一阖,身上的工作服像泄气的皮球似的陡然干瘪,一米多高的英俊omega原地变成一只巴掌大小猫,从卫衣领口里气势汹汹地钻出来。   用一种狮王暴怒大杀四方的气场,屁颠屁颠地朝贺灼跑去,抬起一条后腿像小狗撒尿似的在他腿上蹭两下,然后转过头来双爪一撑,耳朵一竖,对着山猫大吼一声:“喵!”   我的,你滚!   贺灼:“噗。”   原来小猫吃起醋来是这样的。   他不会真以为自己很凶吧。   矮脚小毛球转头就揍了他一拳:“笑个屁!回去就收拾你!”   山猫被如此挑衅也不甘示弱,低头猛吃一口小鱼干然后踩着罐子张大嘴巴:   “啊!”你敢骂我!   季庭屿:“喵!”骂你怎么了!   山猫:“啊啊!”你再骂我我就揍你!   季庭屿:“喵喵!”你敢过来我揍得你满地找牙!   山猫:“啊啊!”装什么你还没耗子大,我一爪能把你拍飞!   季庭屿气得差点一个白眼撅过去,深吸一口气张嘴大吼:“喵喵喵%&#……喵!”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哔——】大胖崽子也敢和我挑衅,我【哔——】把你打得妈都不认识!   这句山猫没听懂但知道他骂得挺脏,于是抓住季庭屿的痛点大戳特戳:“啊啊啊啊!”你好小!你好矮!你像颗丸子被我一口吃掉!   转身甩甩大肥屁股:“拉出来的粪球都比你大!你就是只小王八!”   我操!   我操操操!   季庭屿平生最恨别人嘲笑他本体小,气得要爆炸,蹬了蹬后爪一个助跑起跳,像炮弹一样飞了出去,势必要让这个臭小子付出代价!   然而他显然忘了自己本体的战斗力有多渣。   飞到一半时忽然感觉身体一沉,下面一空,四只爪子一划拉。   “吧嗒。”自由落体了。   “喵!”小猫捂住眼睛大叫一声。   预料中的疼痛却并没有到来。   贺灼一边忍笑一边伸手接住这团从“天”而降的毛球,托在掌心里使劲揉了两把,又亲亲小尾巴和耳朵尖。   季庭屿气死了,四只爪倒腾着挠他。   妈的你还亲!它都骂我王八了!   贺灼挨揍也不躲,一根手指就按得他两只小爪子动弹不得,把脸埋进毛肚皮里亲够了才罢休,抬起脸来,温柔到极点地望着他。   “知道了,给你报仇。”   小猫爪尖一颤,愣住了。   这个角度,贺灼的眼睛距离他不到半寸,连那些隐秘的纹路都能看清。   深邃的眼窝就像一艘小船,冰蓝色的船帆上倒映着猫咪的轮廓,好像要将他的模样永远印刻在这颗纯天然的宝石里。   季庭屿心醉神迷。   忍不住伸出爪子捧住他的脸,拉进一点,再拉近一点,近到他的呼吸掠过自己毛乎乎的唇缝,扬起脑袋轻轻亲在那双眼睛上。   “喵喵~”   真漂亮,香你一口。   贺灼愣了一秒,紧跟着笑意就在眼底荡漾开来,被这一口甜得心都化了,别说解决一只山猫,就是恐龙来了都能一拳干倒。   山猫也是个大聪明,看贺灼那么喜欢猫咪就想自己也行,而且自己比较胖撸起来手感更好。   试试呗,万一成了以后小鱼干还不是想吃多少有多少。   只见它身子一软就谄媚地摊到地上,朝贺灼露出肚皮,学着季庭屿的腔调叫道:“喵喵~”   肚子给你揉喔~   结果贺灼拽着尾巴将它拎到面前,端详两秒:“你长得挺大,拿来钓熊吧。”   他一手小心翼翼地抱着猫球,一手像拽耗子似的拎着山猫,看到孟凡过来随手就扔给他了:“绑椽子上晾一小时。”   “哎,不养吗?贺总你不是挺喜欢?”   “我喜欢个屁,我猫毛过敏。”   山猫:“??”   它一副见鬼的表情看着贺灼一边捧着那只小耗子亲屁股一边说自己猫毛过敏。   而那只小耗子则爬到贺灼肩头,得意洋洋地朝它做了个鬼脸:“略。”   -   队员还在外面收拾装备呢,贺灼就把猫咪带进车里了。   季庭屿变回本体的时候不多,他自然要一次吸个够本。   可是刚捉住一只梅花小脚垫想往嘴里咬,就被猫咪一脚丫子踹脸上了。   “全是那只猫的味儿,少挨我!”   贺灼哭笑不得:“你这是用完就丢?”   季庭屿不理他,翻身把自己团成一颗球。   贺灼没办法,只能脱掉外套,又下车用雪把自己两只手反反复复搓洗十来遍,才上去送到猫咪嘴边:“还有味道吗?”   小猫抬起头一看他两只手被搓得通红更生气了,“你有病啊,我闹你呢!”   心疼地把他手埋到肚子下给暖着。   “凉,冰着你。”   贺灼把手抽出来,轻轻碰碰他的小爪子,这次季庭屿没再踹他。   “给吸了?”   “你真烦人。”   “谁烦人,气性就这么大,一只野猫的醋都吃?”   贺灼说得冠冕堂皇,其实心里美死了。   “哪里话,只是贺总既然这么喜欢猫还是不要在野外瞎捡小心带着细菌,等我们到市区你去猫舍领养一只又乖又听话还随时随地给摸的宠物猫吧。”   “我要宠物猫干什么,我没那么闲,再说了其他猫再乖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又不喜欢。”   “哦呼,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贺灼想了想。   “我喜欢的要能打架、爱吃甜,脾气大又一哄就好。会和我凶巴巴地撒娇,会做狗都不吃的饭给我吃,会变回小猫舔我的旧伤,会在我命悬一线时拖着伤腿给我找鹿血。明明嘴角都被撑破了但为了我舒服还是会忍着,每次我表现好了才作为奖励给我摸一下的短腿小胖猫。这样的有吗?有的话告诉我,我立刻抱回来,当祖宗供着。”   季庭屿听得尾巴都翘起来了,还不好意思给他看见,翻身压在屁股底下。   “这可难了,据我所知这样的小猫整个尼威尔只有一个人那里有。”   “谁?”贺灼问。   “你呗。”   佯怒地踹他一下,被抓住脚上来就咬了一口,又被按住整个身子,亲吻毛茸茸的脸颊和耳朵。   暧昧的氛围在车厢内扩散。   贺灼的呼吸掠过猫咪的唇缝,没入他的虎牙,最后消失不见。   “我没拿你的鱼喂那只猫,那是留给你晚饭吃的,好好在包里放着,我出去一趟再回来就被那帮小兔崽子拿去喂猫了。”   “我也没摸它,是看它吃鱼就想起你埋头喝汤的样子,可爱得我想把你一口吞了。”   他一点误会都不留,以免季庭屿心里有疙瘩。   “知道了。”   小猫趴在他掌心,懒洋洋地甩了甩尾巴。   “是不是快发情期了,一身懒骨头。”   “嗯,就这两天,不想变回人形了,你把我放口袋里带回去得了。”   贺灼笑了笑。   “还是变吧,买了礼物给你。”   他每次出去都会给季庭屿带回惊喜,没吃过的糖、没见过的花、改良的袖珍手枪、镜头上有两只猫耳的望远镜……不拘什么,重要的是心意。   这次是一副黑皮手套,分指的,里面续了一层厚实的羽绒棉,做工特别精巧,美中不足的就是戴起来会显得臃肿些。   贺灼前两天发现他站着发呆或者抽烟时总喜欢把手抄进口袋里,问过罗莎琳才知道他有先天不足的毛病,常年手脚冰凉,还臭美不爱戴手套,就连夜找人订制了这副。   “暖和吗?”贺灼给他试戴了一下。   季庭屿扭头说不要。   “怎么了,这不挺好吗?”   “丑。”   “啧,给你冻成熊爪就好看了?”   “真冻了我就把你的皮扒下来做一副狼皮手套。”   “行。”贺灼拖着长音点头:“那你记得扒肚子上的皮,那里最暖和。”   他声音微凉,带着轻轻含笑的宠溺语调,好像要和车外的风声融为一体。   让季庭屿觉得,不管自己和他要什么他都会拱手送上。   伸出指尖轻轻勾住他的手。   贺灼视线向下一扫,心领神会。   勾食指——“我想吻你。”的意思。   -   只晾了那只山猫二十分钟,孟凡就把它解开了,装备收完了他们要回基地了,怕把它留这里真被熊给叼走。   “哎老大他们呢?”   这么一会儿牧马人就不见了。   “好像去山后了,”罗莎琳说:“你去找找吧,记得拿手电筒,天黑了那边路不好走,都是坑。”   “好我知道了!”   孟凡答应着往山后走,边走边叫老大,手里明晃晃的光柱四处乱晃,忽然听到角落里传来一声细弱又压抑的哭腔,他当场心里一哆嗦。   “我天不会有鬼吧……”   毕竟这里刚雪崩死过人。   孟凡不敢再往前走了,躲在雪坡后乍着胆子往那个角落照,屏气凝神大气都不敢出,一抹熟悉的红色车漆猛然进入光圈,他喜出望外:“老——”   “大”没叫出来,他嘎巴闭上了嘴。   因为光柱一晃而过,照到了季庭屿。   跪坐在后排座椅上,面向窗外,双手紧紧扒着窗沿,满脸都是汗,湿红的脸皱成一团,双眼紧闭着,一副十分痛苦、承受不住、在压抑着什么的表情。   孟凡狗屁不懂,以为他在哭,又不确定,只好再用手电筒晃一下。   这一晃就看到季庭屿像发了什么急症似的扬起脖子要叫,可下面突然伸出来一只大手狠狠捂住他的嘴,力道大得像是要把他的脸都按塌。   孟凡“卧槽”一声,手电“当啷”掉地上。   老大两只手都抓着窗沿,哪还有手可以捂?!   别是真闹鬼了吧!   他一瞬间出了一身的冷汗,捡起手电就要跑去喊人。   可光柱再次晃到牧马人车上,就见季庭屿打摆子似的浑身一抖,突然就泄了劲直直向后倒去,身体痉挛发抖。   与此同时他原本坐的地方蓦地坐起来一个人,一把将他按进怀里。   “啊——”孟凡大叫一声跌倒在地。   哪是什么鬼!是贺灼!   贺灼转过头来,面无表情地看向他,凌厉的目光宛如一柄尖刀割破光柱,阴鸷的眼神紧紧钉着他的咽喉。   就像被打扰了美妙的进食体验而发怒的野兽,仿佛下一秒就会从车里冲出来掐断他的脖子。   直到快要虚脱的小猫在他肩上蹭了一下,贺灼才淡淡地收回视线。   一条手臂揽住季庭屿薄薄的腰,给他披上外套,一手伸到门边,缓缓按上车窗。   作者有话说:   孟凡半夜想起来:不是,他有病吧? 第49章 征用你三天   “你吓他干什么,兔子胆子都很小的,再给他吓出病来。”   季庭屿坐在车边,手里拿着瓶水,倒在贺灼手上让他洗脸。   因为爽过劲了身体还有些延迟的痉挛反应,一颤一颤地哆嗦。   贺灼洗完脸转过头来,呼出一口凉气,甩掉手上的水珠,将沾湿的头发向上一拢,露出光洁的额头,又接过剩下的半瓶水仰头喝完,这才能开口说话。   “照一次还不够,他买一送二照三次?”   如果不是怕季庭屿冷没给他脱上衣,就这么照什么看不见。   季庭屿也有些哭笑不得。   “那他小啊,什么都不懂,你回去不要再瞪他了,你是不是不知道自己瞪眼的时候有多吓人啊。”   “吓人?我?”   贺灼拿湿巾帮他擦腿和脚踝,闻言撩了下眼皮:“我以为我挺温和了。”   “温和个屁!你一生气我都害怕。”   “我的错,以后不对你生气了。”   贺灼握着他一只脚踝放在膝盖上。   季庭屿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   打开一看,是罗莎琳的信息:   【给你们十分钟啊,十分钟后我们回家】   【嗯】   【不过这冰天雪地的你俩玩得够野的,也不怕动冻掉小鸡儿】   【闭嘴死丫头】   季庭屿按灭屏幕,气呼呼地把手机扔一边。   “怎么了?”   “那小兔崽子可真是个大嘴巴!”   贺灼早有预料,并不意外。   他垂下眼帘,修长的手指夹着湿巾在季庭屿大腿上擦拭,指尖时不时滑过他裸露在冷风中的泥泞皮肤。   “嘶——轻点儿。”   “疼?”   “嗯,好像破了。”   “我看看。”   贺灼掀起他的衬衫下摆,轻轻掰开一些,仔细地查看着时不时用手按一按。   “有点红,真像桃子了,抹点药吧。”   车上有一个双层小药箱,是他准备给季庭屿应急用的。   第一层放季庭屿的底裤袜子,第二层就是一些能用到的常备药和麻醉枪。   他把药给小猫抹好,再换上干净的底裤,看到箱子里空出来一小条地方:“下次在车上放条我的底裤,要你买的。”   他也想体会下爱人帮忙置办贴身衣物的感觉。   “没钱,你穿我的吧。”   季庭屿拒绝得十分干脆。   服务区商店的老板是个碎嘴子,他今天去商店买两条一看就不是他的号的底裤,明天连尼威尔的大耳狐都知道贺灼比他大那么多了,丢不起这人。   “真不给买?”贺灼意味不明的眼神往他身下一扫:“我也要穿得下。”   “有的穿就不错了,还要什么大小号啊。想我两年前在克罗地亚做随行记者,条件艰苦得跟原始人开荒似的,十天半个月洗不上一次澡。好不容易找到片野湖能洗了,我寻思找老板买条一次性内裤吧,结果人家直接给我甩俩塑料袋。”   贺灼听笑了:“那你套上没?”   “没套。”   “怎么不套,不是有的穿就不错了?”   小猫甩甩耳朵:“那它太大了,不是我的号啊,穿上往里哗哗灌风。”   他还真傻到穿上试了。   贺灼不再揶揄,眼里只剩心疼。   坐到季庭屿旁边,把人往怀里揽了揽,温热的大手揉弄他软绵的发顶。   “前些年还去过哪里?”   “嗯……滇康火山城你知道吗,那里有个开满蓝色琼花的小镇。”   “听说那里民风很开放?”   “昂。”季庭屿似乎想到一些啼笑皆非的经历,声音也变得轻快不少。   “那段时间我们的住宿条件跟过山车一样,今天住四面漏风的火山洞,明天住臭气熏天的绵羊舍,好不容易有二十四小时热水的旅馆住了,可我那一周就没睡过一个整觉,隔壁情侣声音实在太大了!”   “你能想象吗?不管是白天晚上、午夜凌晨,他们随时随地都在做,好像连体婴一样,声音高亢又嘹亮,还是左右耳双声道,我的天我都躲进衣柜里了,那音效还跟有人在我耳边放大片似的。”   贺灼想象了一下季庭屿为躲避噪音变回小猫把自己藏在衣柜里的画面,心疼又好笑。   “以你的狗脾气没去拍他们的门吗?”   “拍了啊!我指定拍啊!怕打起来还在裤腰带里别了撬棍呢。”季庭屿叉腰露出一抹坏笑,两秒后又挫败地耸肩:“但打开门后他们说我越拍他们越有感觉,还要付我钱让我再多拍五分钟。”   年轻气盛又狗屁不通的季主任反应好半天才明白自己被对方当成play的一环了,暴脾气一上来当场就要揍扁那个alpha的脑袋。   “你动棍子了吧。”贺灼确信二十三岁的猫咪会把撬棍砸到那人脸上。   “是的。”   季庭屿也确实没让他失望。   “我用撬棍帮他们砸了半小时的门,拿到了二十美元,给我的队友一人买了一只热狗。”   贺灼瞳孔一缩,愣住了。   季庭屿却只是没心没肺地一摆手:“没办法啊,联系人跑路,上级失联,我们已经三天没吃饭了,命都快没了还要气节干什么。”   他说起这些往事时并没有多余的表情。   为自己歌功颂德或者埋怨上级尸位素餐,都没有,甚至一想到那段艰难困苦的时光,想起那个战乱频发的小城,第一印象却是那里开着漫山遍野的蓝色琼花。   不得不说,这样的季庭屿真的很迷人。   贺灼第一次在他身上看到流淌的岁月,看到一个只有袜子大的小家伙成长为顶天立地的大人模样,却依旧能保持那份年少的赤忱与信仰。   他能在马上一刀取下歹徒的首级,也能赖在贺灼怀里说你摸一摸我的耳朵,锋利刚直的同时又柔软纯真。   “怎么不说话了?”季庭屿问。   “只是觉得骄傲。”贺灼在他发顶吻了一下:“当年那个拽着我的胡子往上爬的小毛球长大了。”也吃苦了。   “真希望我们可以早点重逢,那样我就可以随时给你二十,不,二百,二百万美元,不用你辛辛苦苦地挥棍子。”   “那我怕是要辛辛苦苦地被棍子捅了。”   贺灼噗嗤一声笑出来。   掐住他的嘴不让他再破坏气氛。   “我说真的,小屿。我不能给你什么保证,比如让你无论何时都享受到优渥的条件,这不现实,但我会尽我所能给你最好的。”   季庭屿指指自己嘴巴,贺灼放开他。   傲娇小猫少见地向他袒露心迹:   “已经很好了,你一直都很好。”   “有你在,我踏实很多。”   “我以前总是提心吊胆,怕小青出事怕孟凡走丢,怕罗莎琳太漂亮被人盯上,怕猴子嘴巴太欠挨揍,怕这五十多号人死在战争里,或是被战争消磨。”   “但现在不怕了。”   他非常郑重地抬起头,和贺灼额头相抵:“我把你当成我最好的战友,爱人,兄长,在我人生过去的二十五年里,你是我唯一的安全感来源。在我毫无察觉的时候,我就已经在为你心动了。”   夜风在他说这些话的间隙里缓缓停泊。   贺灼有些怔愣,舌尖和声带像发条一样紧绷,窗外的月光停泊到他的眼眸上,像冰冻的海洋折射出的粼粼波光。   “宝宝,这是你第一次和我告白。”   他刚才连眼睛都不敢眨,生怕影响到耳朵,会漏听什么字。甚至想拿出手机把这段话录进去,刻进CD里,当成传家之宝锁进瑞士银行的保险箱。   看他这幅样子,季庭屿也不免反省自己说的、做的,都太少。   “我以后……尽量多说点儿。”   “怎么这么乖。”贺灼此时此刻想把全世界最好的东西都捧到他面前:“我再给你一件礼物好不好,就在基地里。”   “那正好,我给你做的礼物也弄好了。”季庭屿一副请教的语气:“我今晚送行吗?”   问完就被贺灼一把扣进了怀里,力道大得像是要将他按进肋骨里去。   “别这么小心翼翼,你就是送我一捧雪,我都会很开心。”   他们用最快的速度赶回基地,贺灼开车,飙得轮胎火星子直冒,狂风猛烈地剐蹭着车窗。   “刺啦!”一声尖锐的急刹。   牧马人一个甩尾停在基地大门前,队员被远远甩在身后。   “怎么没开灯?”   季庭屿迈下车,望着漆黑一片的基地心生疑惑。贺灼牵起他的手:“小屿,今晚的灯要由你打开。”   季庭屿似是意识到什么,任由贺灼将自己带到门边,按下操作柄。   一瞬之间,数十道机械的“咔哒”声在耳边渐次炸开。   整个基地霎时变得灯火通明。   季庭屿被强光照得睁不开眼,等视野终于清晰的那一刻,他仓皇地愣在当场。   只见从他脚下所站的地方开始,一直到硕大的冰冻湖边,整个基地近千平方米的冰雪之上,铺满了成千上万朵盛放的冰川玫瑰。   冰雪如同逆流的瀑布,从季庭屿脚下奔涌向四面八方,玫瑰破冰而出,裹挟着疯狂而暴烈的爱意将他围困。   而在这片花海的中心,之前大楼坍塌后就被贺灼用黑布围起来的地方,正巍然耸立着一座刚刚竣工的城堡。   它有近四层楼高,青灰色的弧形墙壁,哥特式的建筑风格,两侧依偎着尖尖的高塔,大门拱柱上镶嵌着一座庄严的圆形时钟。   时钟指向夜晚八点,精密的走针敲击空气发出肃穆的一声“铛”。   紧接着昏暗的城堡上方就亮起灯光,一座石头打造的猫咪脑袋出现在季庭屿眼前,他这才看出这座城堡的主体顶部并不是尖角设计,而是一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石头猫猫头。   “你怎么……把我放上去了……”   季庭屿声音哽咽,傻乎乎地伸出手摸摸自己的脑袋。   “因为这是你的城堡啊。”   贺灼带他走进城堡大门,为他介绍:“我聘请世界顶级的建筑团队,用最好的材料打造了这座城堡,不管是地震、海啸、还是导弹余威都不能撼动它分毫,你再也不用会像那晚一样,被一颗不知道哪爆炸的导弹狼狈地震到地上。”   他耗时数月,瞒着所有人,花费难以想象的财力物力,为季庭屿修建出这座坚不可摧的猫咪城堡,只为战争爆发时,他的小猫有路可逃。   “我再也不用担惊受怕了,对吗?”   有风拂过季庭屿的眼眶,他转过脸时,一滴水珠正好滑出眼角。   贺灼揩掉他的泪,向他坦诚剖白。   “从我开始修建这栋城堡的第一天起,阴暗的念头就像火山喷发一样在我心底滋生。”   “我时常在夜深人静时凝望你,想为你的脸带上面纱,为你的脚踝戴上镣铐,为你的脖颈锁上只有我能解开的项圈。然后把你囚禁在这栋城堡里,做我一个人的小猫。”   季庭屿心脏颤缩了一下,他知道以贺灼的能力,只要他想就一定能做的到。   “但我终归还是不舍得。”贺灼说。   “你不是被豢养在铁笼中的鸟雀,你是雪原上的雄鹰,是骄傲的狮子,是尼威尔的太阳,我不能自私地将你据为己有。”   “我仰慕太阳,不是将他残忍地射下来,而是虔诚地追逐他。同样的,我爱慕你,就要尽我所能,永远给你快乐和自由。”   “所以小屿,”他牵起季庭屿的手,放在唇边,虔诚请愿:“城堡修好了,你准备好做我的国王了吗?”   季庭屿摇摇头:“还差一样。”   “我请了三天假,把之后的事都交给罗莎琳和小青了,准备发情期。”   “嗯……”贺灼不知道话题怎么就转到这去了,但还是答应道:“应该的,还有没安排出去的事吗?我帮你做。”   “你不行,你也没空。”   “我也没空?”   “嗯哼。”   季庭屿神秘兮兮地点头,从口袋里掏出那条精心准备的黑皮项圈为贺灼戴上。   项圈正中坠着他亲手磨出来的猫爪小铃铛,轻轻一拨就发出清脆的响儿。   他勾着项圈将贺灼按在城堡大门上,贴着alpha健壮的身体缓缓下滑,直至半跪的高度,张口咬住贺灼的皮带扣。   “我这次不想用抑制剂了,征用你三天,可以吗?贺总。”   作者有话说:   季猫猫向贺大狼发出发情期邀请。   三天三夜!三更半夜! 第50章 惨遭退货   城堡门前投射下两道暧昧的暗影,一个倚靠一个半跪。   季庭屿正用嘴解贺灼的裤扣。   金属“咯咯”碰撞着牙齿,舌尖在黑亮的皮带上留下水渍,他鼻腔里充斥着曾经尝过的麝香味,燥得唇周开始瘙痒。   “快点。”   头顶压抑又涩哑的声音响起。   季庭屿耳尖登时激起一层电流。   口干舌燥,小腹蹿劲,就着贺灼的味道深呼吸了无数次,可越是着急越笨口拙舌,怎么都解不开,无奈只能伸出手。   “不准。”   一只大手猛地扣在脸上,将他压近。   猫咪“唔”一声扬起脑袋,看到贺灼居高临下地看自己:“用嘴,不是教过你吗。”   “我——”操。   这太他妈犯规了。   季庭屿脑袋里“轰”一下炸开锅,发誓要给贺灼来一次狠的,可刚凑上去就被掐着肩揪了起来。   “他们回来了。”   不远处车声和队员的话音响起。   贺灼挡着他大半个身子,把他带进城堡。   推拉的大门轰隆隆打开又轰隆隆关上,贺灼脚下急切,进去后回身一把兜住他的屁股,猛地将人抱起来按在墙上。   先象征性地碰碰鼻尖,而后撩开唇瓣直奔主题,含住那条香软的果冻,变换着各种角度吮吸品尝,晶亮溢出嘴角。   季庭屿吞进去很多,喉结急促滚动。   “等等、这就开始了?”   “嗯。”   “不先洗个澡吗?”   “先做一回,做完再洗。”   他亲够耳侧,歪过头来再次闯入口腔,额头隐隐爆出几根青筋,身下更是憋得快要爆炸。   这时候了哪有不先吃肉的道理。   “可我得去洗啊!”   季庭屿大声抗议:“我盖了一天房,身上还有水泥呢!”   贺灼猛地想到这茬儿,身形一顿,憋闷地说了什么。   猫咪露出坏孩子的笑容:“哎我说你能不能文明点,张嘴闭嘴操啊操的。”   “好,我不说了,我直接干。”   “哎别别别!洗澡洗澡!”   “给你十分钟。”这是贺灼的极限。   “洗完去二楼拐角房间,我去给你煮个粥,发情时补充体力。”   说完一把将人推进浴室,再次提醒:“十分钟,我定了表,你要是敢磨蹭就等着外面的大钟亲自给你报时。”   “急色鬼。”猫咪摇头晃脑地撇撇嘴。   为了不让整个基地都知道自己八点二十五要挨炮,他准时准点地洗完出来,没穿衣服,只裹着件贺灼的浴袍,赤脚走在没过脚背的长毛地毯上。   头发没吹,水淌了一路,滑满细仃仃的后背和胸膛。   大敞开的领口露出后颈腺体,薄薄的一层皮里含满淡粉色的信息素,饱满又嫩生生的,像是还未成熟的果实,只等今夜的浇灌。   到了地方,将门打开。   映入眼帘的就是一个北欧式主卧,很有贺灼的风格,除了……那张大到出奇的水床、床柱上的镣铐还有墙上诡异的吊环。   这他妈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猫咪横着耳朵后退一步,“砰”一下撞上火热的人墙,贺灼将他堵在门口,双手环到小腹,低头在他的腺体上轻咬。   “想去哪?”   “……想跑。”   “来不及了。”   “大门关闭三天,除了我没人能打开。”   季庭屿有种上了贼船的感觉:“真卑鄙!你不是说要我进来做国王的吗!”   “卑鄙的护卫要在这里享用他的国王了,有什么不对吗?”   贺灼理所当然,大手从他浴袍的交领伸进去,肆意揉弄。   “嗯……”猫咪难耐地弯下身子,隔着布料抓他,却被带着一起。   “干巴巴的,有什么好摸……”   季庭屿身体堪称完美,非要说美中不足就是左侧小豆稍微有些凹陷,成一个粉色小窝儿。   他觉得丑,从来不看。   贺灼却很喜欢,每次战斗完陷入狂躁,只要给他含一会儿就能立刻平静下来。   “一点都不丑,我帮你把它吸出来,你用它来哺育我。正好。”   猫咪被打横抱起,放在柔软的水床上,动来动去的感觉让他忍不住想逃。   “别躲着我。”贺灼的声音不容抗拒。   “我会给你最好的体验。”   季庭屿深吸一口气,哑声道:“我……相信你。”   贺灼的手指抵开他唇缝,染亮后就拿出来,沿着腰窝向下游移。   “但我还不知道你身体的极限,而且我很难在你的哭声中停下,所以当你真的承受不住时就叫三声我的名字。”   “达蒙。”   时隔三个月,季庭屿再次这样叫他。   “你更喜欢我的英文名?”   “嗯,这是我们的开始。”   他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一晚,一只叫达蒙的蓝眼睛小狼从天而降,将他从歹徒手里抢出来。   从那一刻起,他这一生都注定要和贺灼绑在一起。   Alpha的手指很长,任何时候都好用。他看似面无表情,内里却早已崩坏,一次比一次急切而用力。   季庭屿满脸潮红缩成一团,尾巴受不住地钻出体外。   “唔——”   随着一声破碎的哼叫,原本毛茸茸的尾巴根瞬间变得像刚从水里拿出来一样。   贺灼将指尖送到他唇边:“舔了,舔干净就cao你。”   -   猫咪和头顶的吊灯一起摇晃。   季庭屿感受着他的温度,只觉世界缩小到只剩他的怀抱。   而自己作为一只没开化的蚌缩在其中,露出柔嫩的肉,承接雨露。   他的力量堪称恐怖,即便是钢筋铁骨也要被撞碎,季庭屿却能好好地将它包容——贺灼的努力没有白费,他吃过那么多次桃,让隐秘之地适应他的亲昵,不再抗拒他的驰骋。   他们就是天生一对,像重剑与软鞘一样相配。   但到了后半夜,贺灼还是发了狂。   他把水床撞爆了,“砰!”地一声巨响,水溅得到处都是。   季庭屿吓得小脸懵懵的,反应过来之后顾不上满身狼狈,拖着被劈裂的身体不管不顾地往门口爬。   可刚爬出去两步,就被贺灼抓着脚踝拽回去。   “小屿,别让我真的把你绑起来。”   就着这样的姿势,猫咪被摁到地毯上,那股恐怖的力量再次侵袭而上。   “达蒙…达蒙达蒙……”   “我要死了……你想杀了我……”   他被做到意识不清,说胡话,把贺灼的背全都抓花,而先前约定好的指令在此刻形同虚设。   贺灼抓着他的尾巴干他,感受着炽热,将一个又一个齿痕印满他腰窝。   “小口小口的,吃的很乖。”   “你滚啊……”   季庭屿崩溃地大哭出来,眼泪吧嗒吧嗒掉,无助地抬眼看向钟表。   凌晨七点。   他居然被贺灼做了整整一个晚上。   更可怕的是,他的发情期甚至还没开始。   作者有话说:   fqq还没开始就被做晕的季猫猫:退货!退货!   贺大狼做之前:三天三夜!   贺大狼做之后:吃一次管一辈子 第51章 私奔   将一张白纸按照自己的心意晕染上颜色,那这张纸日后所有的情动反应,都受其掌控。   贺灼早已对季庭屿的一切了如指掌。   知道他被吻到快要窒息时会拍自己三下,知道他每次受不住时腰都会抖得像过筛,知道他被做到崩溃时,会用多大的力气推开自己,又从哪个方向往床下爬。   这就导致他总是在三秒内就被贺灼抓住。   Alpha恶劣的玩心起来了,还会让他多爬两秒。   那双笔直肉感的双腿在贺灼亲手挑选的名贵地毯上蹭动,就连弯起的膝窝都染着一层晶亮,紫红的吻痕和指印遍布其上,愈发的香艳放荡。   在他逃到门边自以为就要解脱时,弓起的腰窝却陡然被一只大手按住,贺灼带着烈焰般强势而专制的信息素,将他压倒俘获。   “小咪,我就在这,你又能跑到哪去呢?”   “呜……”   季庭屿崩溃地大哭出来,眼泪像断线的珠子。   细弱的后颈随着他的哭腔颤动,原本浅红色的腺体因被标记太多次、灌进去太多alpha信息素,而一点点变成深红色。   贺灼看得眼神幽暗,被情火冠名的目光比窗外料峭的北风还要汹涌,将他揽进怀里,獠牙再次刺破软烂的腺体。   “唔——王八蛋!大变态!“   “我不跟你好了……我就是台拖拉机也让你搞抛锚了……我简直烦死你!”   贺灼挑眉:“什么?”   季庭屿嘴巴一撇:“们这些3S……”   “很乖。”贺灼满意地将他抱回床上。   “最后一次,数到一百就让你休息。”   “1,2,3,5,7,100!数完了!”   屁股“啪!”地挨了一巴掌。   “从-1000开始数。”   憋了两辈子的老处男到底有多可怕?   就连老处男本人都在反省自己是不是太过分。   但当小猫眨着水汪汪的眼睛看向他,翘起尾巴钻进他掌心哀求:“尾巴给你摸,少做一分钟好不好?”时,什么反省什么过分统统抛诸脑后。   他将季庭屿融入黑夜,自己则变成永不会熄灭的火焰,灼热地燎过猫咪全身,彻彻底底地统治他的一切。   潮热的一晚在水床的惨烈一爆中渐入尾声。   早上八点。   紧闭的窗户被打开一道小缝。   队员的嬉闹声飘进窗内,罗莎琳还招手和他打招呼,但贺灼并未回应。   进入交配期的狼王不允许任何人闯入他与配偶交欢的领地,甚至窥探他的omega,于是“刷拉”一声,窗户又被原封不动地拉上。   微波炉“叮”一声响,食物加热完成。   季庭屿也被好好的清理过身体,精油泡澡,按摩全身,仔细地上好药,最后被哄着喝下一杯各种水果坚果打成的热糊糊,才被抱到重新铺好床垫的大床上休息。   “你太凶了……我都吓死了……”   小猫哑声控诉,未着寸缕地缩在他怀里,耳朵尾巴全钻出体外,一下下蹭着贺灼的胸膛和手臂。   但说实话,昨晚除了某些搭配吊环的姿势不太符合人体科学而将他吓得要逃之外,其余的一切都让他酣畅淋漓。   后面只是微肿,连撕裂都没有。   “我有分寸。”贺灼低头亲亲他的小耳尖:“睡吧,养足体力才好迎接发情期。”   -   这一觉睡了整夜,发情期在晚饭后姗姗来迟。   彼时贺灼正准备将他抱进浴缸泡澡,忽然闻到一股浓郁到不正常的烈酒香。   水流裹挟着酒气在omega身上蔓延,顺着两条微微打晃的长腿滑下来,聚集到浴缸底部。   季庭屿瞬间意乱情迷,潮红的眼中眸光闪动,深处仿佛有一万只蚂蚁在咬,让他不顾一切地想把贺灼融进自己。   “还会哭吗?”   “什…什么?”   小猫听不懂,迟钝的神智逐渐跟不上他的思绪。   “不是说征用我吗?”   贺灼握着他一只脚踝穿进吊环,顶着那样一张优雅而绅士的脸命令他:“哭得好,我才为你服务。”   “你……滚啊!有本事别做!”   季庭屿红透脸,一脚蹬上他迎面骨。   贺灼捉住那只小脚丫子,咬了一口。   “急什么,留着点力气往下面踹。”   这一晚并不像前一晚那么狂躁,囫囵吞枣。   解了急瘾之后一切都是那样温柔小意、体贴备至。他用的全是实践探索出来的季庭屿喜欢的姿势和力道,只要小猫有一丁点难受,比如耳朵稍微垂下一秒,贺灼就会立刻停下,将他好好地搂进怀里。   “怎么了?不舒服?”   “有些酸是吗?那还要继续吗?”   “好,要轻点还是重点?”   季庭屿翻身把脸埋在枕头上,羞赧至极地吐出几个字。   贺灼唇线弯起:“还要再吊起来?”   说完脸上就挨了一肘。   他从善如流地将人抱起来:“没什么好害羞的,发情最大,想怎么样都给你。”   这样的温柔疼宠和发情热双重发力,季庭屿渐渐食髓知味,飘飘欲仙,几次膀胱失控了还是想要。   有一个姿势他特别喜欢,将大床顶上的吊灯放下来,双手攥着灯柱,身体半悬空,这样他既可以主导又能借力,但贺灼却意外的不喜欢。   ——刺激太大了,他每隔十分钟就得缓一下,不然会被季庭屿压榨得很难堪。   昨晚想躲的是小猫,今晚就轮到狼王。   他趁着中场休息才有机会吃点东西,捡起地上凌乱的衣物床单冲进浴室,洗了个战斗澡。   怕季庭屿离不开人所以洗得特别快,出来时头发还在滴水,边擦边走到床边,俯身和小猫接了个潮热的吻。   猫咪伸手勾他浴袍带子,被贺灼捉了个正着:“你需要休息,宝贝。”   “我不要休息,我只要你。”   “你的发情期已经过了。”   “可我还很好,最少可以再做两次。”   季庭屿伸手比了个“二”,信誓旦旦:“我体力很好,在所有会发情的omege里是最好的。”虽然他自己也不明白这有什么值得骄傲。   贺灼哭笑不得,掐掐他脸蛋。   “乖一点,再做下去你真会被我搞废。”   “好吧。”看出来怎么软磨硬泡都没戏了,季庭屿只好老实下来。   “那你今晚要抱着我睡。”   “你有哪一晚不是安睡在我怀里呢。”   “我还要听你上次唱的德语歌。”   “没问题。”   最后一天了,他们长久地拥抱在一起。   睡着时紧紧缠绕,醒来后安静接吻。   窗帘也不拉开,就这样在静谧的落雪声中说着爱人间的体己话。   季庭屿这几天只能接受流质食物,贺灼就帮他用羊奶泡了三文鱼泥,外加一杯牛油果奶昔,标准的小猫饭。   他面上嫌弃,但大口大口吃得很香。   吃完又睡了过去,前两天体力流失太快,需要大量睡眠补回来。   贺灼给他读完德文绘本,把夜灯调暗一个亮度,拿出脖子上的项圈仔细打量。   黑亮的细皮带,一指宽。   中间坠着琥珀色的镂空玉铃铛,铃铛里嵌入一颗冰蓝色天珠。   这是他们两个眼睛的颜色。   不用他说,贺灼也明白他想表达的含义。   ——我将你的眼睛圈禁在我的目光里,永远给你占有我的权利。   这几天两人手机一直关机,刚打开就响起几十条消息和未接来电。   霍华德的电话最先打进来:   “怎么回事?我听说你造了个大铁桶把季主任关进去了不给出来?人家队员都告状告到我这了!赶紧放出来!别犯浑!”   “没有关,他发情期,我在陪着。”   说完还认真考虑了一下:“真要关了我不会给别人告状的机会。”   霍华德:“……”   “你听起来好像很开心?怎么样这几天是不是特别美妙?但你可不要只顾得自己爽不顾忌季主任的身体。我告诉你发情期如果不和谐分手几率非常大!”   老狮王试图以过来人身份给孙子些建议,但贺灼只听到一句“这几天是不是很美妙?”当时眉头一竖脸色一沉:“你在打听我和我爱人的性生活?你要不要脸?”   霍华德:“……不是,你有病吧?”   “有病没病我也不会告诉你他有多好。”   “滚滚滚!得意忘形的臭小子!不过你那边为什么一直有拖拉机的声音?你不会是在大野地就把季主任给委屈了吧!”   贺灼一愣,看着怀里累到变回原形的小猫,翘着四只爪仰面呼呼大睡,小肚子一鼓一鼓地上下起伏,甜美又鼾声如雷。   “你少管,帮我给他批一周假。我带他去度蜜月。”   -   发情期刚结束,蜜月期又开始了。   队员们总感觉好久没见到季庭屿了,孟凡为代表期期艾艾地和他控诉。   “老大!你和贺总怎么都不在基地!不就是个发情期吗至于搞四天吗!铁锭也得磨出火星子了吧!”   “没搞了,不过我们决定给自己放几天假。”   孟凡:“你快撤回这句话!”   “撤回不了了,好好看家啊。”   季庭屿挂断通讯,心情颇好地甩了甩手里开往拉斯维加斯的游轮船票,一脚油门踩到底,红色牧马人在皲裂的柏油马路上疾驰而过。   半小时后,到达尼威尔和乾贡交界地的一个小型补给站。   老旧的补给站被漆成红黄相间的颜色,贺灼正岔腿坐在站前长椅上,身旁放着一大包东西,手里捏着一根燃到一半的香烟。   季庭屿隔着挡风玻璃和他视线相撞,却没有减速,反而迅猛地开过去,在距离他仅剩半米时“咔吱”一记漂亮的甩尾,积雪登时被扬起老高。   猫咪送了狼王一场灰头土脸的见面礼,作为昨晚被欺负到大哭的反击。   “哪来的小狼失魂落魄地坐在这儿啊,你的主人呢?”   小狼拍拍尘土信步走到主人身边,俯身,低头,将手中的香烟喂到他唇间。   “我的主人昨天犯了丢弃宠物罪,将在今晚受到宠物的惩罚,可能吓跑了吧。”   “哈。”季庭屿张口就咬住那截潮软的烟蒂,抬起凌厉的眼睛狠狠剜他一眼。   吓跑个屁,老子这叫自投罗网,懂不懂啊你?   他嚣张地吐出烟圈,拨下脸上的大方墨镜,打开后备厢,抬手“哔——哔——”按了两声喇叭。   贺灼就看到缓缓抬起的后备箱里露出满满一车的冰川玫瑰,季庭屿被玫瑰簇拥向前,朝他扬起一个明媚至极的笑脸。   “走啦!带你去私奔!” 第52章 给你个香啵   私奔的路上,连拂过脸颊的风都缱绻。   今天是尼威尔难得的艳阳天,斑驳的阳光漏过公路两侧的雪衫,在猫咪脸上画下明暗的分割线。   贺灼索性拆掉牧马人的棚顶,让他站起来迎着风尽情呐喊。   他将长发散开随意披在肩上,上身挺括的皮衣鼓起风的形状,再往下,红痕遍布的劲瘦腰杆被束缚进贺灼的皮带里。   每一个扣得严丝合缝的金属扣,都彰显着alpha极致的占有欲。   他们一路上干了很多事。   和相形渐远的猫猫城堡合影,帮牧民追赶离散的羊群,在猴子墓前放一大把冰川玫瑰,又在接吻的间隙分吃了一颗自己的喜糖。   当时贺灼刚把牧马人开出公路,季庭屿突然叫住他:“十点钟方向,停下车。”   “收到。”   贺灼立刻将车停下,问他有任务吗?   下一秒就被一个火热的身影从上罩住,猫咪启开他的唇,说:“任务是接吻五分钟。”   心意相通又灵肉结合的滋味尤其美妙。   他们眼神相撞,就能引发一场不为人知的火焰。   季庭屿咬破嘴里的巧克力,将甜滋滋的流心渡进他口中。   贺灼伸长手臂将小猫按进怀里,掰开他的下巴将这个吻加深到酣畅淋漓。   那一刻,周围的一切仿佛都离他们远去,只剩下狭窄的牧马人里两道愈发趋同的心悸。   一吻结束,贺灼如往常轻轻舔过他的唇珠。   季庭屿乖乖等着,心尖泛起一串细密涟漪。   “我把糖都咽下去了。”   他张开嘴巴给贺灼看。   后者奖励般又给他一个吻。   “喜欢我的东西?”   “嗯哼。”猫咪满脸都是宣扬主权时的骄傲:“我的,只有我知道是什么味道。”   AO的信息素蕴含在各种体液中,当贺灼不再刻意压制,季庭屿就能随时随地尝到他的味道。   这是独属于他们之间的秘密情话,是一种外人无法介入但彼此对视一眼就心照不宣的气味密码,更是贺灼为他严守十多年的专属特权。   季庭屿毫不避讳地表达着自己对这份礼物的喜欢,甚至扯掉贺灼好不容易戴上的小雨伞,每次都温驯地吃下去很多,鼓起来了也不会叫停。   -   “我们这样是不是太过分了?刚请完发情期假又去度蜜月,你到底是怎么让霍华德将军同意的?”   “他管不着你。”贺灼说。   “况且你已经攒了三年假没请了,索性一次请个够,玩完拉斯维加斯我们就去克罗地亚,回程时再逛一遍滇康火山城。住那个不隔音的小旅馆,采一大捧蓝色琼花给你编花环。”   贺灼看向他的眼神那样郑重,像是在神龛前许下一生一世的诺言。   “我想去遍你记忆中的地方,让你从今以后的每段记忆,都有我出现。”   季庭屿的神经跟着他情诗般的嗓音颤动起来。   “这听起来有些疯狂,达蒙。”   “为你疯狂是一件理所应当的事。”   “烦死了,你怎么这么会说情话啊,快快快!教我一句!我也想让你尝尝被击倒的滋味。”   猫咪骨子里胜负欲又在作祟,贺灼自然纵容,认真地冥想良久才吐出一句:   “昨天晚上你主动骑在我的胯上,身子向后仰,乱颤的脚踩着我的脸,一边居高临下地挑逗我,一边可怜兮兮地容纳我。”   “那时候我觉得你是我一生都要臣服的国王。”   他抬起手,抚过猫咪动情的耳尖。   “宝贝,如果你也这样偏执地爱着我,我愿意剖开我表里不一的肉体,把我跳动的心脏和死守的秘密都拿来供奉你。”   只是真到那时,你还会像现在这样爱我吗?   他躲闪开的眼神中滑过一丝伤感。   季庭屿没有察觉,脸像晚霞般烧红起来。   “我后悔了,达蒙,不管你说什么,被击倒的一定是我。”   贺灼的浪漫是无法复刻的,但贺灼的浪漫,是专属于他的。   想通这点,小猫心底的挫败感通通消散了。   “快走吧,天黑前要赶到港口,孟凡以为我们自己出来潇洒不带他们,刚刚还跟我嚎呢。”   “让他嚎吧,接他们的车安排好了,比我们先到港口。”   “弄这么麻烦,还不如一起出来。”   “不要。”贺灼拒绝得十分干脆。   “我不想和他们同路,上船之后希望他们都能有点眼力见,不要来招你。”   Alpha的占有欲在交合之后达到顶峰,贺灼只想把季庭屿关进城堡里藏起来,不想给别人看一眼。最严重的是前两天厮混时,他终于愿意放小猫下楼吃饭的时候,下面都是连着的。   季庭屿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为了不让别人闻到贺灼的味道,他甚至给自己喷了八百年都不屑用一次的气味阻隔剂。   单方面的占有欲令人困扰,双向的占有欲则是情趣。   季庭屿在他脸上响亮地亲了一口。   “呐,给你个香啵,不要关着我。”   傲娇小猫暂时下线了,现在是被贺灼用糖罐子养出来的蜂蜜小猫。   尝一口都甜到心坎里。   -   傍晚时分,他们终于到达港口。   洒满日落的海边停着一艘巨大的白色轮船。   贺灼包下一整条游轮带他度蜜月,顺便捎带着记者部五十多个兔崽子放大假。   孟凡他们已经大摇大摆地登船了,隔着老远朝季庭屿招手:“老大快来!这的服务生都是性感男模!一大把!”   “性感男模?”   猫咪的小毛耳朵登时就竖了起来。   “有多性感,让我看看。”   “你不准看。”   贺灼无情地将他的耳朵按趴下。   “为什么!”   “那是给他们看的,你想看,等到晚上我让你看个够。”   “行吧,那我要看全裸的!”   贺灼自然依他,牵着他的手上船。   一到甲板就看到罗莎琳抱着个白嫩嫩的麋鹿小男O,脸都要笑烂了:“贺总!我这一生行善积德,能跟着老大吃你一辈子大户是应该的!”   其余队员也都殷勤地向自己喜欢的模特暗送秋波。   只有沙漠青和这样的场合格格不入,不知道被谁摸了把腹肌就同手用脚地跑了出来,差点变成巨鹰飞到天上去。   众人笑得前仰后合,季庭屿也乐不可支,生怕弟弟一个遭不住掉进海里。   “尝尝这个,刚钓上来的。”   贺灼端给他一杯新鲜的生鱿鱼,还在蘸料杯子里活蹦乱跳,一口下去脆嫩鲜甜,爽得小猫眉毛都皱到了一起。   “我操,太够劲了!”   贺灼就知道他喜欢这个,带他一连吃了好几样,直到身后忽然响起一道陌生的问询:“阿灼?”   “嗯?”季庭屿疑惑地回过头,嘴里还含着半个大扇贝,就看到一个模样清冷的天鹅omega站在他们身后,看向贺灼的眼神含情脉脉。   还拿出手帕,非常自然地要帮他擦嘴角的酱汁。   季庭屿脑袋里登时响起几个字:   哇哦~来活儿了~   作者有话说:   猫猫:老子度个蜜月,找事儿的可真多。 第53章 我的Alpha.   “你们怎么上来了?”   这是贺灼开口的第一句。   季庭屿这才注意到小天鹅旁边还站着个alpha,热辣外放的拉美人长相,墨绿的眼珠尤其漂亮,看谁都像看初恋情人。   “小离想来看,我可劝不住。”他说。   季庭屿视线落到“小离”身上,发现对方也正看着自己,话却是对贺灼说的:“不介绍下吗?阿灼。”   贺灼手上动作没停,先把开到一半的海胆清理好,把肉挖出来喂给季庭屿,等他小口小口地吃完,才开始介绍。   “莫里斯,赛车手。沈离,舞蹈家。我以前的朋友。这我爱人,季庭屿。”   季庭屿大大方方地和他们握手,迎上莫里斯打量的目光:“我前两年还追过你的比赛,弯道超车简直酷毙了。”   “呦,遇到我粉丝了,给你签个名?”   他得意地飞贺灼一个媚眼。   贺灼拧眉看小猫:“你真觉得他酷?”   “嗯哼,赛车手哪有不酷的,身材那么顶。”猫咪笑得露出一边虎牙。   贺灼伸手就要来抓他,季庭屿赶紧举手投降:“收回收回!没有你顶好了吧!”   贺灼这才罢休,伸手弹弹他耳朵。   两人不动声色地秀了波恩爱,季庭屿认真回绝莫里斯的签名提议:“虽然机会难得但我只能放弃了,我们有规定,衣服上只能留战友和爱人的名字。”   他说完这话,就看到沈离的视线急切地朝自己扫来,看到他皮衣上用亮色笔签下的“达蒙”,又像被刺到似的悻悻移开,看起来伤心极了。   还是只小怨鹅啊?   季庭屿顿感无趣。   算啦,和人争风吃醋实在没什么意思,要是来只猫还能激起斗志打一打。   这就从旁边餐盘里捞出个大扇贝,就着自己的瓜,兴致勃勃地边看边嚼。   贺灼看着他神情复杂:这就吃上了?   猫咪眼神回敬:不然呢,都煮老了。   对面小怨鹅却不想就此作罢,端起酒杯:“季主任,我敬您一杯,听说您在尼威尔条件艰苦很不容易,还能把我们阿灼照顾得这么好,真是辛苦了。”   这话夹枪带棍,贺灼听得皱眉,取走季庭屿的酒杯倒扣在一边:“他不喝。”   沈离动作一顿,莫里斯抬头望天,来看热闹的罗莎琳鬼迷日眼。   场面一度十分灾难。   直到两声餍足的“咕咚”打破宁静,季庭屿左手举着香槟瓶,右手叉着大扇贝,一脸“我都吃饱了你们还没完吗”的表情,来了句:“什么酒啊,还挺甜。”   “……”   贺灼无奈地顶了顶腮。   心怎么就这么大。   对方都耀武扬威到头上来了,居然还有心思吃扇贝?扇贝比我还重要?   但是下一秒,猫咪的举动却出乎他的意料。   只见季庭屿拿过倒扣的杯子,倒上香槟,“叮”一下磕在小天鹅酒杯上。   “照顾他是应该的,你谢不到我身上。‘我们阿灼’这种话以后就不要说了,这要是在尼威尔,我就揍你了。”   他笑得人畜无害,轻飘飘地说出我要揍你这几个字,把沈离打了个猝不及防,一张脸青红交接好不热闹。   “季主任!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点得太明就没意思了。”   季庭屿把那杯酒放在桌上,抻了下贺灼的衣摆,露出他脖子上的项圈。   沈离惊讶地看过来:“阿灼,你脖子上……”   “漂亮吗?我送的。”   猫咪得意地竖起耳朵。   沈离抿抿唇:“里面那颗蓝色天珠成色蛮好的。”   “天珠好看,琥珀铃铛就不好看?”   “也……好看,只是没见过狼王戴项圈的,有些奇怪。”   季庭屿嗤笑一声。   “那你还真是大惊小怪。”   转头将手比成一个“V”字卡住贺灼的下巴:“我的alpha,自然是想给他带什么就带什么,哪轮得到一个外人置喙。”   说完这句,季庭屿头也不回地走了。   贺灼强忍着不断扬起的嘴角,视线就没从他身上离开过。   沈离不死心地挤过来:“阿灼我——”   “你还不走?”   “哎走走走!”莫里斯看够热闹终于想起打圆场了,捂住沈离的嘴推给服务生:“我们就是上来打个招呼,下港就撤。”   他绕着贺灼转了一圈,啧啧称奇:“你这小男朋友够辣的啊,哪找的?”   贺灼懒得理他。   “哎,别人都是给猫送铃铛,让猫认主,你俩倒反过来了。”   “谁规定猫咪就得戴铃铛了?”   “没啊,但是——”   “没有你跟这放什么屁。”   “哎呀别生气嘛,我不就是觉得他们猫都喜欢这个吗。”   “谁告诉你猫喜欢,猫喜欢的是会动能抓着玩的,铃铛挂脖子上除了束缚他们还有什么用,不就是条带响的狗链子吗?”   “What fuck!”莫里斯一副见鬼的表情:“狗链子我看你戴得不也挺美,那季主任不是也在束缚你圈禁你吗?”   “你也看出他有这意思了?”   “不是……你别告诉我你在期待!”   莫里斯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   贺灼看白痴似的瞥他一眼:“你懂什么,这算哪门子的束缚。”   ——这分明是奖励。   是一颗真心,是隐晦爱意,是傲娇的猫咪羞于宣之于口的占有欲。   怀揣着这样的心情,他快步离开原地,在甲板上找到了自己的小猫。   罗莎琳正在给孟凡讲鬼故事,吓得他激灵一下把脚缩回来,一惊一乍地指着季庭屿的嘴角:“老大你怎么吐血了!”   “哪来的血?”   季庭屿划下墨镜,刚要抹抹嘴角下巴就被一只手掰了过去,贺灼俯身吻在他唇上,伸出舌尖舔过那点红痕。   “不是血,西瓜汁。”   众人一阵起哄:“没眼看!要瞎了!”   贺灼在季庭屿身边坐下,把他的小脚丫子从水里捞出来。   小猫没好气:“谁让你亲我了?”   “尝尝你刚才喝的酒有多甜。”   “你能尝出个屁!”   “甜味确实没尝到,倒是有点酸,还有点牙尖嘴利。”   “还有更利的你要不要试试!”   季庭屿故意夸张地舔舔嘴角,还自以为油腻地吞咽了一下,恶心不死你!   谁知贺灼目光一暗,淡淡反问:“你确定要在大庭广众下勾引我?”   “我哪勾引你了?!”   你看不出我是在故意恶心你吗!   贺灼当然看不出。   在他眼里,猫咪的一切行为都打着一层或可爱或性感的柔光滤镜。   他亮出肚皮,贺灼就想吸他。   他蹬起四爪,贺灼又想咬他脚。   他张开嘴巴,贺灼就能回味起那舌是滑的。   他眼尾含泪,贺灼看到的是他被堵满时的噎呛。   他可怜巴巴地瞪过来,贺灼就知道他脑袋里又冒出了想把自己咬断的坏主意。   于是所有戏弄都变成了挑逗,所有傲娇都变成了撒娇。贺灼捏过他的下巴,附到他耳边一字一句地好心提醒:   “宝贝,你要是再故意在我面前做舔东西的动作,我真的会把你的嘴撑爆。”   作者有话说:   猫猫:没办法,被误解是我的宿命。 第54章 给我吧   小天鹅的插曲并没有破坏季庭屿的雅兴,他甚至没有多问贺灼一句。   因为他太了解这头狼了。   忠诚和守护是印刻在狼王血脉中的精神,他们以深情自律,一生只会倾心一位伴侣,根本就看不到第二个人。   有那功夫吃醋,还不如想想一会儿烛光晚餐穿什么。   出来得急,季庭屿只带了皮衣和工装,往贺灼精心布置过的甲板上一站,活像登船打劫的海盗,就差个眼罩。   “你说你是不是故意的,我不去吃了!”小猫往堆满衣服的床上一瘫,狠狠揍了空气几拳。   贺灼跪在床下给他穿袜子:“那身不就挺好,很酷。”   “我不要酷!我要浪漫!要格调!”   这可是他人生中第一次烛光晚餐,季庭屿不想被贺灼衬得像个小孩儿。   “所以你是在紧张吗?”   “你才紧张,你全家都紧张!”   谁还不是第一次约会了,紧张下怎么了?   贺灼笑了笑,站起来把他拉到身前,撩出一点水沾在手指上,轻柔地伸进猫咪的额发里,向后拢去。   “把刘海梳起来,会显得成熟点。”   “真的吗?要不来点发胶?”   “不用,发胶太硬了,我一会儿还想吻你的头发。”   “那你再借我身西装吧,皮鞋我带了。”   “你确定?”贺灼歪头看他。   “我很高兴你这么重视我们第一次约会,但是小屿,我做这些是想你开心,不是折腾你。要你西装革履正襟危坐两个小时,这算哪门子的约会?”   “我天,我居然觉得你说得很有道理。”   “嗯哼,格调交给我,你只要舒服就好。”   季庭屿最后没穿西装,更没穿皮衣。   贺灼帮他精心挑选了一件……裙子。   墨绿色的丝绸长裙,绣着几道流光熠熠的金线,沿着他纤细的腰肢流淌下来,衬得那一双长腿尤其性感。   “见到你的第一天,我就想为你穿上我亲手做的裙子。”   “这是你做的?”   “嗯,从养蚕吐丝开始。”   在他看来,为心上人制衣、束发、准备惊喜,是和保留特权一样浪漫的事。   每每想到季庭屿的身体被包裹在自己亲手织就的布料里,就像窝在自己怀里一样满足。   “你到底为我准备了多少礼物啊?”   猫咪的声音有些干涩。   “很多,大概会让你惊喜一个晚上。”   “你这样显得我逊毙了,我除了嘴啥都没准备。”   “那就来吻我好了。”   贺灼抬起头,看向他的眼神痴迷得让人害羞。   “很漂亮,小公主。”   “我准备好被你宠幸了。”   我靠……   这句话杀伤力太大,季庭屿羞得恨不得钻进船底,磕磕绊绊地低下头,将舌头喂进他口中。   一吻结束。   他提着裙子跳下床,走到镜子前。   “所以你的性癖就是给我穿裙子?”   “不止。”   “不止你还这么理直气壮,还有什么赶紧坦白!”   贺灼的视线在他极适合被捆绑的肩背上停留一瞬,又很快移开。   “你现在还受不住,说了会把你吓跑。”   “你以后说也会把我吓跑啊。”   “以后也不可以吗?”   他的声音那么落寞,让季庭屿的心脏莫名揪痛起来:“好像也没不可以……”   “谢谢,我很期待。”   “我靠你这个无赖,你又算计我!”   猫咪气得竖起耳朵,手脚并用地蹿到他背上,被一路抱出包厢。   偌大的甲板上空无一人,只有满地的玫瑰花瓣和水晶餐台,暗处角落里放着架钢琴,穿着燕尾服的绅士在演奏舒曼的交响曲《在深夜里》。   贺灼没让小公主矜贵的双脚沾地,一直把他抱到餐台前的沙发上,海风将花瓣卷到了贺灼肩膀上。   “怎么还有琼花?”   季庭屿从他肩上摘下一朵蓝色小花,“这么快就到火山城了吗?”   “远着呢,可能是提前来欢迎你。”   花的颜色贴近贺灼的眼睛,他就把花瓣擦干净,捏着细细的梗插进季庭屿耳洞里:“给你做一对琼花耳坠吧。”   猫咪眼睫一颤,怔住了。   “怎么了?”   “没……”季庭屿想说什么,又难以启齿的样子,生硬地转移话题:“我也、送你件礼物吧,有什么想要的?”   他不说贺灼也不逼问,垂眸想了想。   “我听说战地记者出外景时条件艰苦,没有干净的衣物换洗,所以许多omega都会给自己准备一块吸水的小手帕,发情时垫着,你垫过没有?”   季庭屿先是愣了一秒,然后浑身毛毛根根炸起,羞赧至极地咆哮出声:“我垫你大爷!”   “我没有大爷,怕是享不了这个福了,你不如可怜可怜我,直接垫在我脸上。”   “滚啊你这个变态!”   他要是知道贺灼想要的是这个,就是打死都不会开口。   再迟钝的omega都知道这是多私密的东西。   垫在那种地方,承接着所有发情崩溃时意乱情迷的雨,不说给alpha碰了,就是看都不会让他们看一眼。   “不行吗?这是你第二次主动送我东西。”   贺灼又拿出那副无往不利的委屈腔调。   “你少装可怜!这招没用了!”   “可我听说其他O都会把手帕交给自己的alpha洗。”   “所以呢?”   “我从来没洗过,死都不会瞑目的。”   “你大爷的你有病吧!”   季庭屿都让他气笑了,站起身就要走。   贺灼迈开长腿,一把将他拽进怀里,贴着耳尖喃喃诱哄:“小咪,给我吧,好不好?”   “那种东西有什么好——唔。”   季庭屿被他探进裙子里的手弄软了身体。   “那是你最私密的东西,我想知道我有没有这个权利。”   有没有你真不知道吗!我都让你……   那些限制级画面,他光是想一想都觉得头昏脑胀,看贺灼一副得不到手帕就不放过他的架势,只能顶着绯红的面皮妥协:“我包里,夹层,你自己去拿……”   “真给我?你贴身用的小手帕。”   “爱要不要……”   “要!当然要!”   贺灼活像个混账土匪得到了心上人的私物,又恬不知耻地更过分些:“有你用过的吗?”   “臭流氓!我杀了你!”   作者有话说:   贺大狼:千方百计索要老婆的原味。   猫猫:没人说过他谈恋爱后会这么不要脸啊!   以后狼看中什么姿势但猫猫害羞不愿意时,贺灼belike:小咪,不能这样抄到你,我死都不会瞑目的(无辜脸) 第55章 再让我两次   夜间行船,就像在大海上捉雾。   头顶的云和脚下的水一样漆黑又深不见底,游轮和港式点心的馅儿一样夹在两片厚重的云层里,随波逐流。   季庭屿倚在船舷上,只觉得船开得太快,又觉得风吹得脸疼,后来想起贺灼交代船长:我们是来度蜜月的,没有必须的目的地,晚上就不要过于拘泥航线了,找个风景好的地方,随意飘一飘就好。   所以不是船开得快,是他晃得厉害。   眼前还有一排海龟在天上跑,这是醉酒的前兆。   “我好像喝大了……”   他回身去找贺灼,刚一转头鼻尖就擦过一点柔软的布料,抬起眼才看到他根本就没走开,一直在自己身后。   Alpha的胸膛就像静夜里的海洋,坚实的手臂如同海里的暗礁,无声地守护在自己身旁。   “醉了也没事,都是果酒,晚上给你揉一揉,第二天一点头疼都不会有。”   贺灼贴着他耳鬓厮磨,又捏着杯子喝了一点酒,口对口渡进他嘴中。   季庭屿尝到一丝蜡质感,回味是浓浓果甘。   “什么酒啊?”   “小猫。”   “喔……”   他想起那晚在哈里的酒吧,被贺灼按在地板上惩罚,对方嘴里也是相似的酒味。   “你好像很喜欢喝这个?”   “嗯,因为我喜欢的人喜欢。”   这是季庭屿前世唯一喜欢的酒。   也是拜它所赐,贺灼才有机会陪他度过那个酒精诱使下荒唐又靡乱的发情期。   但那一晚并不美妙。   贺灼使劲浑身解数取悦自己的爱人,得到回应后就像个毛头小子一样欣喜若狂,但他还没来得及向季庭屿表明心意,就被发病的猫咪一把推开。   之后就是更猛烈的崩坏和歇斯底里。   季庭屿又用看垃圾一样的眼神看他,贺灼也被刺激得恶语相向,他们就像两条注定平行的轨道,在一次短暂的交集后,再也没能重新汇聚。   所以季庭屿到死都不知道,贺灼那晚风尘仆仆地赶回来,是为了给他送喜欢的酒。   小猫威士忌在他离开尼威尔的第二年就停产了,贺灼特地去国外酒厂旧址找了很久,才找到一位退休的酿酒师傅,拿到人家珍藏的最后一瓶小猫。   同样的,贺灼也不知道,那天晚上季庭屿之所以在花坛前等到深夜,是拼着最后一口气想和他求救。   造化弄人,遗憾就像陈皮的毛孔,干裂又酸苦。   贺灼再想起那些往事,竟觉得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我怎么不知道我喜欢这个?”   季庭屿醉醺醺地问他。   贺灼没作声,把外套脱下来给他裹上,撩起他被海风吹乱的长发,用自己的领带夹帮他别到耳后。   “我曾经去过生产小猫的克里尼利基酒厂考察,那就像一个与世隔绝的围牧地,用萨瑟兰的盾徽——一只野生苏格兰高地猫,作为自己的酒标。”   “吃苦耐劳的长毛折耳,”季庭屿想起自己一位年纪轻轻却立志要做保安的亲戚,“没记错的话,它们非常擅长帮人类看守仓库。”   “并不是。”贺灼眼里露出揶揄,“为了防治老鼠,酒厂养了很多高地猫,但老鼠一只没少,它们却经常因为偷吃酿酒的浆果而变成醉汉。”   季庭屿:“噗。”   “小猫也不愿意上班。”   “嗯哼,酒厂里随处可见醉浆果的猫咪,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肚子撑得圆滚滚的,嘴巴被染成枚红色,还像拖拉机一样打着呼噜。”贺灼说着看了他一眼:“和你被做狠了时一模一样。   “我才不打呼噜。”   季庭屿信誓旦旦说自己睡觉可老实。   “老实?你也就睡在我怀里才老实。”   “一旦把你放睡袋里,睡之前抱着毛毡小狼乖乖躺着,第二天一醒头和脚能掉个个儿,小狼也让你咬到嘴里去了,还被舌头上的倒刺挂住拿不下来。”   要细数季庭屿生活上的恶习,贺灼简直能数出一箩筐。   挑食、赖床、爱臭美、坐没坐相睡没睡相,还有小孩子才有的口欲期。   “你不说我都不知道我这么多毛病,要不……我改改?”季庭屿不诚心地试探。   贺灼当即眉心一拧:“你改个屁,再多毛病不是我惯出来的。”   季庭屿噗嗤一声笑出来。   贺灼要是在古代绝对是昏君。   “来吧贺总,小的给您点根烟。”   他做小低伏地要伺候人家,但还没碰到烟盒就被一把攥住手腕,贺灼捏着他的食指往上戴了只圆环。   季庭屿差点以为他就要这样求婚,下意识屏住呼吸,可定睛一看才发现那不是戒指,但和戒指长得很像。   一只金色的素圈,上面伸出两根像蜗牛触角一样的尖角,一边角上镶着一只白玉髓做的小猫,只有米粒那么大,笑嘻嘻地眯着眼,显得憨态可掬。   “这什么啊?”   季庭屿看着挺喜欢,但不知道干嘛用。   贺灼拿出一根烟夹在两只白玉小猫中间,小猫张开爪子合抱住烟身,卡得严丝合缝。   “给你抽烟用的小玩意儿,省得烟味再沾到手上让你心烦。”   季庭屿没烟瘾,解乏提神时才会抽两根,抽完又嫌弃手上有味道,非得放水龙头底下搓个七八遍才消停。   有时候烦厉害了他也不用手拿,随便撅两根树枝夹着烟抽,再懒一点就连树枝也不撅,直接夹在手枪的弹簧片上,每次举枪抽烟都像在朝自己开炮。   贺灼看过一次,笑了半天。   连夜找人定做了这只烟托。   素圈早做好了,品相好的白玉髓却难得,他又不想给季庭屿用次品,所以才等到现在。   “就为了……给我抽烟用?这猫是不是你自己磨的?”   “看出来了?左边那只的嘴巴磨得有点歪,本来想重做的,但它和你生气时还挺像,就留着了。”   “费这功夫干嘛,你给我撅俩树枝就行。”   “我见不得你受这种委屈。”   “喔……原来这叫受委屈啊。”   季庭屿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囔,贺灼小心地捧起他的脸:“怎么了?不喜欢?”   猫咪摇摇头,摩挲着那对仿佛还带着贺灼指温的白玉小猫,只觉心脏变成了一只灌满海水的瓶子,满心的情愫快要冲破喉咙,倾泻而出。   “你可真能惯着我……”   就连这种破事儿都面面俱到。   贺灼笑了一声,轻轻碰了碰他的额头。   “我就你一个,不惯着你还惯着谁。”   季庭屿鼻尖一酸,半醉半醒地把额头靠在他肩上,尾巴从裙子的开口里钻了出来,给他比了一个蓬松的爱心。   比完尾尖一甩,爱心被拍到贺灼面前。   “回礼,赏你了。”小猫的口气可傲娇。   贺灼隔空抓住那颗爱心,好好地放进胸口。   “从哪学来的这些哄人的小把戏?”   “那我也不是什么都不会……”   “只哄过我一个?”   不然呢,谁还敢让我哄。   “我只喜欢过你一个,不哄你还哄谁?”   贺灼被这口蜜甜得心笙摇曳,像个刚谈恋爱的傻小子一样把他抱起来原地转圈:“小咪,喜欢你。”   季庭屿成就感爆棚。   心里呐喊:Yes!Yes!就是这样!我也可以调戏他了!   面上装得风轻云淡:“不就一句话吗至于这么高兴吗,大惊小怪。”   贺灼知道他肯定又在臭屁,也不拆穿。问他烟托大小合适吗。   “合适,不过你什么时候知道我手指尺寸的?没见你量过啊。”   “那天晚上知道的。”   “嗯?哪天?”   “你给我打出来那天。”   “……”   “那今天晚上,我还给你打……”他超级小声地说。   贺灼笑得促狭:“只给我打?”   “……咬也行。”   “还有呢?我这日子还越过越回去了?”   “……好吧,做、做也行。”   他羞得无地自容,贺灼就愈发得寸进尺,单手搂住他的后腰,指尖绕在那细细的腰带上,沉醉的嗓音裹着夜风撩人心弦:“自己骑出来,愿意吗?”   “你!”季庭屿窘迫得不得了:“都行都好!能不能别说了!你脑袋里的废料放出去都能把这大海染黄了!”   贺灼闷声笑起来,一步步向后退,坐到沙发上,把季庭屿带向自己。   季庭屿双腿打开,坐在他腿上。贺灼握住他微凉的脚踝,藏进外套里暖着。   “一个烟托就把你哄得这么乖,我是不是早该把它拿出来?”他把下巴垫在猫咪发顶,像宠爱孩子一样哄他。   季庭屿酒精上头,困倦地嘟囔:“我今晚想睡小睡袋。”   “嗯,怎么想起睡它了?”   “就想了呗……”   “总共没见你睡过几次,我当你不喜欢。”   “没不喜欢,就是我每次变回去你都咬我屁股。”他搓搓脸,被酒精怂恿着老实坦白:“晚上容易做想你的梦。”   “梦里我都做了什么?”   “梦里、梦里……”他闭着眼一下下点头,声音越来越小:“你喂我吃果子,我说我饱了你还喂,特别烦……”   “酿酒的浆果吗?”   “不知道,我不认识……原来小猫也馋酒的吗……”他皱着鼻尖闷在贺灼胸前的布料里,轻颤的眼睫那样湿润,让狼王的心轻易被猫爪俘获。   “不仅猫咪馋,狼也馋啊。”   “啊?可是酒都被我喝光了……”   他抬起头,眨眼间淌出两滴泪来,就那样雾蒙蒙地望向贺灼:“怎么办?”   “看你今晚的表现。”   身体被斜抱着放躺,一条腿架上肩。   贺灼吻他的眼睛、耳后,撩开唇瓣含他噙满果香的舌头,最后掀开他的裙摆,大手掐进那丰满的软绵。   纯欲的白从晦暗的墨绿中生长出来。   嫩嫩盈盈的,从指缝间溢出。   “唔……别在这儿……”   猫咪小声抗议,蜷起尾巴夹进腿里。   贺灼只能把他打横抱起,墨绿色长裙自臂弯间垂落,被风吹得一荡一荡。   “赔我吧,我把浆果给你,你给我酿出一点酒来喝。”   -   摇晃的大船,潮湿的包间,微醺的小猫。   比雪夜更适合干一些互相温暖的事。   季庭屿今晚尤其的乖,骑在马上被折腾得好可怜,泪水一串一串。   饶是这样也不躲,骑不动了就让贺灼把他绑起来。   两条手臂被男人的皮带绑在吊灯上,单薄的身体就变成一只鼓满香风的帆,贺灼则是在他身下驰骋的小船。   贺灼今晚并不凶狠,他知道喝醉酒还愿意满足自己的小猫要被温柔对待。   比起季庭屿在情事上的及时行乐感觉至上,舒服了就要做个痛快,贺灼顾忌得要多得多。   要干净、要舒适、要安抚和拥抱、还要给他足够动情的前戏和夸赞。   “好孩子,真棒,再乖一点,做得很好。”   “好,都给你。撑不撑?”   掌心之下是他微凸的小腹。   季庭屿崩溃地哭喊出几个字。   贺灼护着他的腰笑起来:“撑也要?”   “嗯,只给你,自己把腿抱着。”   手臂被放下来,握在掌心按揉,季庭屿困得睁不开眼,缩成一团窝进他臂弯。   “吃得真乖。缓一会儿,再喂你一次。”   猫咪懒洋洋地甩甩尾巴。   本来都快睡过去了,却在贺灼碰到他左边耳朵时应激似的一抖:“唔——”   “怎么了?躲我啊?”贺灼被他眼里的防备刺伤。   “不是,我的花要掉了……”   季庭屿摸摸自己的耳朵,那朵蓝色琼花还戴在他耳洞里。   “花不能掉?”   这是什么奇奇怪怪的讲究?   季庭屿却很认真地说:“掉了,不吉利,会分开的……”   “好吧。”   贺灼尊重他这些古怪的执念,帮他护住耳朵上的小花,可骨子里又忍不住作恶,讨价还价:“乖乖,再让我两次,我就不让你的花掉下来。”   -   快到凌晨,摇晃的船帆才偃旗息鼓。   床单被揉得皱巴巴,季庭屿趴在上面把脸埋进枕头里,贺灼则屈着一条腿坐在床下,帮他剪脚指甲。   两人的衣服脏得没法穿了,就脱下来随意丢在一边,身上只穿着同款的底裤。   剪完指甲,贺灼站起身吻了吻他,转头往洗手间走。   “你去干嘛?”   季庭屿每次做完都这样,有点离不开人。   “我拧条毛巾,帮你把背上的东西擦干净。”   “喔……其实也不着急擦……”   季庭屿越说声音越小。   “什么?”贺灼俯身撑在他颈边。   “我说不用擦……明天再弄吧……”   说完窘迫得不行,垂着耳朵像只湿漉漉的小狗。   贺灼却听出他话里的可惜,好像那些东西的归宿不该在背上。   “小屿,你如果喜欢我的东西,以后每一次我都可以留在里面,但是现在必须清理,不然你晚上没法睡。”   “我才不喜欢呢!你少得意!”   季庭屿愤愤地向后踢了他一脚。   贺灼笑出声来,嗓音里满是餍足和雀跃。   他用热毛巾帮季庭屿擦干净后背,又换上干爽的床单,把脏衣服丢进浴室。   本来还想帮人做个精油按摩,结果回来就发现床上的omega不见了,枕头却鼓起来一些,一只暖橘色的小猫球藏在下面,抱着自己的毛毡小狼睡得正香,毛嘟嘟的耳窝里还夹着那朵蓝色琼花。   贺灼倚在床头,唇线像月牙般弯起。   就那样默不作声地看了他良久,最后走过去把猫咪抱进掌心,小心翼翼地装进睡袋里。   房外传来走动的声音,还有人小声说话,貌似在商量着怎么打扫。   贺灼关上卧室的门,走到回廊外,“哗”一下将最外面的推拉门打开,看到自己助理带着几名侍应在收拾甲板上的玫瑰花瓣,见到他连忙小跑过来。   “老板。”   “嗯。”贺灼罩着松垮的睡袍,颈间到锁骨一层细汗,脖子侧面还印着两道猫抓出来的红痕。   助理哪敢看,赶紧低下头,拿了条毛巾给他。   贺灼接过去随意往脖子上一抹,皱眉看向打扫地板的侍应:“让他们远着点弄,里面刚睡下,禁不住吵。”   “好的。”助理点头如捣蒜。   贺灼刚要撤回去,就看到一地的玫瑰花瓣里掺杂几朵琼花,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看向助理:“我记得你是猫科?”   “不是的老板,我是一只浣熊。但我男朋友是猫科,您有相关的问题我可以帮您问他。”   “你男朋友是……”   “茂昌科技的太子爷。”助理骄傲地推推眼镜。   “喜欢做鸭的那个?”   “……”助理的骄傲僵在脸上。   “好、好汉不提当年勇。”   贺灼无意打听别人的私事,只嘱咐他注意定期体检,就捡起一朵蓝色琼花:“你帮我问问你男朋友,这种琼花对猫科来说有没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据我所知是没有的,除非它能做出很好吃的鲜花饼。”   “……”   “那如果是特意戴在耳朵上的呢?”   “耳朵上?左耳吗?”   “对。”   “如果是这样……”助理若有所思地看一眼他身后的卧室,再闻闻他身上的麝香味,露出顿悟的表情。   “您应该知道猫科求爱时,会主动给对方摸耳朵?”   贺灼点头。   “那您知道如果对方同意的话会怎么回应吗?”   “不是摸耳朵?”   “当然不是!应该说不止。”   助理煞有介事地说道,神秘兮兮的。   “猫科是老土又自诩浪漫的生物,他们之间流传着一种迷信的说法:谁要是答应猫科的求爱,就要摘一朵花别在他们的左耳上,如果花一夜不掉,就代表缘分一生不散,两人就是一生一世的夫妻了。”   “但是据我所知,现在只有一些纯情的小家伙才会相信这些。”   贺灼的心脏猛地下沉,几秒之后,就像翻滚的海浪般不可遏制地震颤起来。   他想起季庭屿刚才在床上的反应,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乖驯和虔诚。   还不惜答应给他用那样羞耻的姿势,就为了保住耳朵上的小花。   原来是臭屁小猫在暗暗发功,笃信着老土的传说,期望和他做一生一世的伴侣。   还不好意思说给他知道。 第56章 给你的惩罚   夜很安静,海浪的声音并不吵人。   床边就是一面椭圆形的小窗,青灰色的浪花一股一股地拍在玻璃上迸裂,像是巨大的蚕吐出的杂乱的丝线。   船一飘起来,有种摇晃的错觉,好像大海就散步在身边。   贺灼没有睡,裸着上身松散地坐在地毯上,倚靠着床沿,就着昏黄的小夜灯在纸上“沙沙”地画着什么,笔尖连同他修长的手指被灯光拉出颀长的暗影,有种说不出的性感。   他背后就是季庭屿的小睡袋。   和他说的一样,猫咪睡前抱着小狼乖乖地在睡袋里平躺,现在已经是头朝下脚朝上地板鸭趴了。   两只丸子一样的后爪露在睡袋外,还有半拉毛屁股随着猫咪拖拉机一样震耳欲聋的呼噜声有规律地上下起伏。   贺灼听得直笑,悄悄拿出手机放在睡袋旁给他录音,想设置成起床铃。   睡袋里的小家伙突然动了下,发出声细弱的哼唧,贺灼立刻放下纸笔,俯身将他抱出来。   “怎么了?睡得好好的叫什么?”   低头吻了吻小猫睁不开的眼睛。   猫咪舔舔手,两条腿并起来蹭了蹭。   贺灼笑了声:“嗯,知道了。”   他拿出自己的手帕,搓软一些再对折两次,铺在桌上,然后把小猫抱起来放到手帕上。掌心托着他上半身,指尖挑起他一条后腿,摆出小狗撒尿的姿势。   小猫睡迷糊了,又醉酒,有些迟钝,半天尿不出,三条腿颤颤巍巍地发着抖。   实在憋急了就气呼呼地抖抖胯。   “要不要帮忙?”   贺灼贴着他耳尖问了一句。   那声音很沉,带着情事后餍足的慵懒,小猫听得半边身子都麻了,被他的嘴唇碰着的耳朵像含羞草一样打卷。   “喵……”你不要这样说话……   他这样季庭屿更出不来,毛毛腿都条件反射地并紧了。   贺灼笑了笑,屈起食指挡住他的眼。   季庭屿只感觉视野霎时变得昏暗,其他感官顿时敏感起来。   他闻到贺灼手指上有淡淡的松香味,好像是颜料的味道,刚想确认一下,耳边就响起一声漫不经心的:“嘘……”   靠。   这是给小孩儿把尿时才发出的声音。   猫咪羞耻到极点,骂骂咧咧地挠他。   但身体却诚实得很。   稍一松劲儿,一股暖流就从小腹流淌而出,在手帕上泅出一个水滴大小的圈。   小猫低头看着它,屈辱地吸吸鼻子。   ……妈的。   想杀了贺灼灭口。   他羞愤难当,在脑袋里把贺灼挠了一万次。可贺灼帮他擦干净还拍拍他屁股问:“还难不难受?”   季庭屿又瞬间感觉自己罪大恶极。   “喵。”不难受了。   “嗯,回去接着睡。”   贺灼把他放回睡袋边,毫不介意地收拾起桌上的手帕和湿巾,丢进垃圾桶。   回来看到小猫把自己团成一颗球,一副没脸见人的模样。   “害羞什么,我又不是没见过,发情期那晚光尿垫我就换了三——”   “喵嗷——”闭嘴啊你个变态!   季庭屿一秒炸毛,跳起来用爪子捂他的嘴:“我劝你最好赶紧把那三天忘掉!”   “可是第二天晚上那个姿势我很喜欢,我每次自己动手时都会那样想着你。”   “放屁!你压根就没有不喜欢的姿势!”   “确实。只有我还没用过的姿势。”   他抓住猫咪的手,把藏在毛毛里的几颗圆咕隆咚的粉色小肉垫当成按键,挨个按一遍,又揉揉他肚子:“饿不饿?”   季庭屿:“饿个屁,你当我饭桶吗。”   肚子:“咕噜~”   “……”   贺灼强忍着没笑出声:“如果我说给我吸一下肚子才给你叫餐呢?”   他敢笃定季庭屿一定会挠自己。   可是小猫却默不作声地盯着他,一脸坏相,两秒后“蹭蹭蹭”地顺着他大腿爬到肩上,悄悄话一样附到耳边:“喵喵~”   哥哥,我好饿,你不是说会喂饱我吗?   眨巴着比玻璃球还圆的眼睛一副祸国妖猫的样儿。   贺灼眯了眯眼。   “你就这时候敢说,有本事一会儿到了床上再问一遍,看我能不能把你喂饱。”   小猫吐吐舌头:才不。   我还不想死。   “那就老实点儿。”   贺灼打电话给后厨叫餐,让准备三文鱼和海鲜粥,再煮一锅羊奶来,甜点就弄芝士桃酪。   他提前吩咐过后厨晚上留人值班,怕季庭屿半夜睡醒会饿,这会儿出餐很快。   助理亲自端来的,连卧室小门都没进,隔着回廊在外面叫了声老板。   高等级alpha领地意识强烈,非常介意外人闯入他们和伴侣交欢的地方。   贺灼让他放下就走,等了三分钟才出去拿。   回来时猫咪已经把自己的小餐巾和太阳花坐垫叼了出来,正襟危坐地眯眼等着,就像幼儿园期待放饭的小朋友。   这是真饿了。   贺灼哭笑不得,麻利地帮他把三文鱼撒好酱油,再把粥舀出来吹凉,拿起三角小餐巾:“过来。”   “嗷。”   小猫优雅地探出脑黄包,让狼护卫帮自己把小饭兜戴好,闷头就开始吃鱼。   趁这功夫贺灼从糖罐子里倒出两颗打虫药,像哄小孩那样磨碎了放进羊奶里,晃到和羊奶融为一体,拧开瓶子尝了一口,确定没有药味才拿给他。   季庭屿饿的时候吃东西很快,几分钟就把鱼和粥消灭干净了,优哉游哉地溜达回他手边,纵身一跃跳到他掌心上,张嘴打了个哈欠:“喵——唔!”   打到一半嘴里被塞了个奶瓶。   “喝吧。”   “怎么你们狼把奶倒盘子里犯法是吗!”小猫臭着脸十分冷酷。   “不犯法,但我变态,就想看你咬这个。”   “……”   他耿直得季庭屿无言以对,生无可恋地咬住奶瓶大吸两口。   反正又不会少块肉。   贺灼的恶趣味终于实现,一手托住他后背,一手捏着奶瓶,喂得不亦乐乎。   猫咪抱住奶瓶前端,大口大口地吸得非常卖力,小毛耳朵都跟着动了起来,尾巴也美滋滋得一甩一甩,没一会儿就把一瓶奶全喝了进去。   喝完贺灼把他拿起来一晃。   “咣当咣当。”   小猫赶紧抱住肚子仰头望天:可不是我在响。   贺灼晚饭也吃得不多,陪季庭屿喝了一碗海鲜粥,才让助理把餐盘收拾出去。   抬眼看向墙上的挂钟,凌晨四点,不上不下的时间。   他一点睡意都没有,索性坐在地毯上继续完成手里的画作。   猫咪翘着二郎腿看他。   “喵?”在画什么?   好像一朵花,又有些像首饰。   “设计图。”贺灼头也不抬地说:“帮一只过分纯情的小猫设计一朵永远不会凋零的琼花,保佑我们一生一世都在一起。”   季庭屿的耳朵一下子耷拉下去,脸蛋被烧得滚烫。   “你都知道了啊……”   他就知道瞒不住对方。   “没什么好害羞的,小屿。”   贺灼转过头来,指尖在他眼上拂过。   “当我知道这朵花的意义时,我连喉咙都是绷紧的,因为它让我知道,我也被你好好地放在心上珍惜。”   幼稚的心意就这样被戳破,小猫搓搓爪子,窘迫到了极点。   “嗯……猫科求爱是给对方摸耳朵,那狼呢?狼怎么求爱?”   “定亲。”贺灼回答。   “狼遇到了命定的爱人,会伏低身子朝对方伸出尾巴,对方如果同意就会和他依偎在一起,我们把这种方式叫做定亲。”   小猫眨巴一下眼睛:“可是在防风洞你给我看腿时不就把尾巴给我了吗?”   “嗯,有问题吗?”   “问题是那时我们刚认识不到一天啊!萍水相逢,甚至不知道彼此的名字,说过的话加一起都没有十句,上来就定亲?这真的不草率吗?!”   “不草率。”   贺灼面不改色道:“我第一眼就认定了你,你早晚会成为我的伴侣。”   季庭屿的心脏在那一刻被拖进了狼王的眼睛里,有种前所未有的逼仄感。   “你凭什么觉得……我一定会和你在一起?”   “凭我要你。”   贺灼声音不大,一如往常的清冷,却如冰刀割过猫咪的神经,让他动弹不得。   “小屿,我说过,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的唯一动力。争求你的爱,对我来说是和求生别无二致的事。”   季庭屿的眉心皱了起来。   “别这么说,难道没了我你就去死吗?”   “你为什么会认为我不会?”   “达蒙!”季庭屿厉声呵住他。   “你发什么疯?别告诉我你今年三十岁了但还喜欢玩那种失去爱情就活不下去的白痴游戏!”   他并非怀疑自己对贺灼的忠贞以及感情能否长期存蓄,而是战地记者朝不保夕,生命随时都有可能受到威胁。   他不想将来有一天他遭逢不测,贺灼为了情情爱爱寻死觅活。   “我在和你说真的。”小猫伸出一只爪子,恶狠狠地指着他。   贺灼看了他两秒,“行吧。”   缩紧肩膀一副“你看我被吓死了”的模样:“你就当我在开玩笑。”   季庭屿:“……”   我真他妈想揍死你。   平白无故生一通闷气,他天亮之前都不想再看见贺灼,叼着他的枕头丢出去。   “喵喵!”滚外面睡去!   贺灼不仅没苦恼反而觉得挺新奇,心道原来被老婆轰出去是这种感觉。   “真要我走?我明天上午有事要下船,一上午都不能陪你了。”   猫咪“唔”一声,当即变回人形拿睡袍给自己披上。   “出什么事了?”   “还有两个小时到莫吉托,有个老朋友遇到了麻烦,生死之交,我得去一趟。”   “严重吗?我去帮你。”   “不用,”贺灼帮他系好睡袍带子,“有人帮我,你在船上好好玩,明天中午我就回来。”   季庭屿和他对视两秒,倏地笑了。   “看来贺总是要和莫里斯还有小天鹅一起了。”   贺灼一笑:“倒是聪明。”   “莫里斯确实是为这事登船不假,我明天会和他一道去。至于沈离,明天船一停我就派人把他送回国,保证不再和他有任何交集。不让你吃醋。”   “我吃个屁的醋。”   季庭屿一屁股坐在床上:“你就是和他单独去都行,谁管你。”   “真不管?”贺灼觑他:“不怕我被人抢走?”   “哈!”季庭屿下巴一抬,眼睛一眯,勾着他颈间的项圈一把拉到面前。   “贺灼你听好了,如果真有人能把你从我这儿抢走,那不是我的问题,也不是他的问题,只能是你的问题。敢背叛我,老子宰了你!”   贺灼丝毫没有被他话里的阴狠吓退,反而一脸满足,压低嗓音附到他耳边:“季主任可真凶。”   “这就凶了?”季庭屿慢悠悠地撩起眼皮,伸出指尖在他喉结上撩拨一下:“可你不就喜欢我这样吗?”   “真当我不知道你什么德行?”   “像你这种变态不就好我这一口?我越野你越来劲儿,我真只会乖了你就觉得索然无味了。”   他的手指在贺灼喉结上跳舞,像一只糖壳做的引战,轻易挑起他的火焰。   贺灼的眼神一点点晦暗,如波涛汹涌,低头就咬住他指尖。   “猜对了,你越是违抗我,我越想干死你。”   “哼,下流胚。”   季庭屿浸淫尼威尔多年,整日与各种高阶的牛鬼蛇神为伴,深谙驯兽之道。   对付这种野兽派alpha的最好方法,不是一味顺从,而是挑衅再服软。   一味顺从只会让他觉得无趣,一味反抗又容易把他逼疯。   只有一来一往,把掌控、违抗和顺从变成情调,两人都能从中得到快乐的同时,又能大大降低贺灼的控制欲。   “我以前总是怕自己陷进太深,所以迟迟不敢答应你。”季庭屿说:“因为我讨厌被人掌控,而你一看就是控制欲很强的类型。”   “那现在呢?不怕被我掌控了?”   猫咪嗤笑一声,极其高傲地睨着他颈间的铃铛。   “你说呢?”   被掌控的到底是谁?还不明显吗?   贺灼瞳孔一缩,蓦地怔住。   脸上的表情被定格一般凝滞着,几秒后,如同泥土塑的面具一般碎裂。   这三个月来的种种如走马灯一般在他脑海里匆匆飘过,贺灼把自己挑出来站在局外,逐帧分析,最后得出一个意想不到的结论——   “你从一开始就在钓我?一步步试探我能为你退到什么地步,对吗?”   “是你自己一退再退的,我可什么都没干。”季庭屿笑得像只小狐狸。   贺灼顶了顶腮,眼神意味不明。   “……你生气了吗?”   “我想生,但是生不起来。”   “我发现我现在一要对你生气,就会想起那天在酒吧你教育我:夫妻间有矛盾一定要心平气和地解决,发脾气会让你伤心。我就一点都气不起来了。”   “喔,本来就是这个道理啊。”季庭屿作无辜状。   做了坏事还不承认,贺灼看他这幅样子就想收拾他。   “那么教育的结果季主任还满意吗?”   “还行吧。”   “不再验收一下?”贺灼低头咬他。   “唔——验收的已经够多了……”季庭屿难耐地仰起头,脖颈红一片,悄悄移动脚尖想要跑路,可脚踝却猛地被人攥住。   “你真以为自己跑得了?”   贺灼粗鲁地扯开他的睡袍,按在床上。   “做一回,想你里面的滋味了。”   他故意把话说得放荡,就当是罚他钓了自己这么久。   季庭屿臊得脸颊通红,抬手扇他一巴掌:“你给我适可而止一点!我还要睡觉呢!昨晚那么多次你还没够吗?”   “多少次?我听听。”   “五次!”   他被要求报数来着,记得清清楚楚。   贺灼又问:“你五次,我几次?”   季庭屿声音弱了下去:“一、一次……”   “嗯。”贺灼抓住他两只手,一左一右按在脸边,故意贴着他的嘴角臊他:“那么多好话哄了你半宿,就只给我弄出来一次,小废物。”   “你不出来,和我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不是你把我调教成什么这样的吗?成果你要照单全收啊。”   贺灼彻底不要脸了,“撕拉”一声撕开墨绿色睡袍,一巴掌抽他臀上。   “别睡了,停船之前,让我尽兴吧。” 第57章 一秒钟都不想和你分开   疾行的大船猛地冲进翻滚的海浪,瞬间在海里翻腾起一阵热闹的白雾。   大船在行驶中一点点沉没,将海面折腾得不得安宁。   这次没什么花样,贺灼罩在他身上。   昨晚才做过,省去了准备工作的步骤,动作也并不温和。   他不想折腾太久,想季庭屿有时间睡个回笼觉,因此一次持续时间并不绵长。结束时季庭屿的嗓子都哑了,开口绵绵的像含着豆沙,整个人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躺在他身下平稳呼吸,很久后小腹依旧在痉挛发颤,一跳一跳地动。   “弄疼了?”   贺灼喘出一口粗气,将脸埋在他的肩窝里,大手探下去帮他按揉抽抽儿的肚子,缓过那股要命的劲儿。   “不疼……”   季庭屿把他后背抓花了,一摸上去全是黏腻的汗水,顺着脊背中间的浅勾向下流淌,有股近乎兽类的野性力量。   他忍不住在贺灼肩上咬了一口。   “真够劲儿。”   贺灼阖着眼闷笑一声,揉揉他发顶,大手拂掉猫咪脸上潮热的汗,低头香一口鼻尖:“不嫌我了?”   “嫌啊,怎么不嫌,但再嫌不也跟你过了,还能离咋地?”   “嗯,敢离我咬死你。”   “去你的!”   季庭屿在他肩头抽了一巴掌。   “起来吧,你重得像头牛。”   从上到下都舒服了,人就懒了,小猫半眯着眼依恋地望着他,说话调子悠悠扬扬的,像在哄人一样。   贺灼哪还起得来。   温柔乡,神仙肉。   他还想再吃一口。   “不想起,怎么都做不够。”   贺灼捧住他的脸,像小鸡啄米一样不停亲吻,季庭屿哈哈大笑着躲开他,伸手嫌弃地捂住他的嘴。   “好了,还有半小时就停船了,赶紧的,你不是还要走吗?”   3S级Alpha那方面能力强且需求重,他早就有所耳闻,但没想到会这么重。   算上昨天晚上到刚才那场,他们已经在床上厮混了将近八个小时,贺灼却还一副不知餍足的模样。   “不想走,这是我们的蜜月,本来时间就不长,却要分给别人半天。”   他缓缓倾身,那双冰蓝色的眼睛依依不舍地看着季庭屿,就像一只粘人的大型犬在渴望主人的抚慰,让猫咪忍不住揉揉他的脑袋。   “好啦,别和小孩儿似的,怎么比我还黏人,是不是快易感期了?”   越是高等级的alpha易感期越麻烦。   黏人、敏感、脆弱、低迷,还极度缺乏安全感,甚至动不动就掉眼泪,哭天喊地地说伴侣不要他了,然而对方只是下楼煮个白粥。   总而言之就是两个字——难搞。   但季庭屿又忍不住想:“哎,你易感期会哭吗?”   以前一想到自己的alpha在床上哭哭啼啼他就觉得烦,现在反倒想看看贺灼委屈巴巴地掉眼泪的模样。   大概看强者崩坏就是一种好吃的恶趣味。   贺灼微微蹙了蹙眉,没说话,直接起身下床,一言不发地开始穿衣服。   侧脸那么冷酷,耳尖却悄悄红了。   “你在害羞!”   季庭屿像发现新大陆一样,急吼吼地冲过去掰着他的脸看。   “真红了,难道你真的会哭哭啼啼地求我不要离开你?那你会用我的衣服筑巢吗?像傻乎乎的小鸟那样?”   如果会的话他发誓一定要把贺灼出丑的样子拍下来印成高清彩色影集,发给记者部里崇拜他的每一个人!   “我不会。”贺灼侧过脸回答。   “你撒谎!你就会!你耳朵都红了!”   “你是小孩儿吗要和我争论这些?”   “对啊我就是比你小!还比你强!你个哭哭啼啼的老男人,略略略略略~”   终于找到能够赢过他的强项,季庭屿怎么可能放过,衣服都没穿就跳起来贴着他的耳朵不停略略,就像青春期里讨人厌的臭屁小孩儿。   贺灼又气又好笑,一把扣住他的手腕按在背后,猛地将人拽过来压进怀里,上去就把季庭屿亲了个七荤八素,软倒在床,一声都略不出来。   “老实了?”指腹碾过他红润的唇珠。   “我易感期不仅会哭,还会干别的,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季庭屿抿抿红肿的嘴,不敢再招他。   “明天上午的航线我给你们安排好了,我走了你再睡一会儿,醒了叫助理,他知道怎么照顾你。”   “不用管我,船也不用开。”   “嗯?”贺灼面露疑惑。   季庭屿则扯开他刚给自己披上的深V衬衫,把锁骨上积的汗一抹。   “我们就在港口,你的事解决不了就说一声,一个电话我们立刻过去,五十多号人,够给贺总撑场子吗?”   贺灼满足地勾起唇。   “这么向着我啊?”   “昂,一直是你照顾我们,我们也要适当反哺一下嘛,不然……”猫咪朝他努努嘴巴:“岂不是白当你娘家人了。”   “你就皮吧。”   贺灼套上背心,转身进去浴室洗澡。   船长已经广播二十分钟后即将停船,从小窗里能看到漆着墨绿色油漆的三出港口,还有一排一排整齐停靠的渔船。   岸上有推着小车来回吆喝的商贩,大多戴着方方的尖角帽,季庭屿决定一会儿下去看看有什么地方特色美食。   贺灼洗完澡,刮掉胡茬,把头发吹干后用一点发胶拢出型来,而后探出头问他:“给你煮个奶,喝甜的还是咸的?”   “别管我了,你快来不及了。”   贺灼又问了一遍:“咸的甜的?”   “……好吧,咸的。”   两分钟后,微波炉“叮”地一声响。   贺灼正在给自己打领带,听到声音走过去,帮他拿到床头。   “烫,晾晾喝。”   “喔。”小猫侧过身,蓬松的大尾巴卷上来抱在怀里,自己rua自己。   贺灼看得有趣儿,手上动作一顿,俯身坐到床边,一只手跨过他的身体撑在枕头上,没系好的领带就这样垂了下来。   “小咪,给我打领带。”   “啧,你自己没手啊。”   季庭屿烦死了,但还是乖乖给他系。   上好的绸缎捏在手里像小蛇一样滑,他又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本来就生疏,贺灼还垂着一双深情眼,静默地注视他。   猫咪后知后觉地害羞起来。   眼下的场景好像是新婚第二天,妻子在送丈夫出门时帮他整理仪容。   “这是第二次,有人帮我整理衣物。”贺灼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冷,但季庭屿却明确听出他现在很开心。   “哈,第一次是谁啊?”   我倒要听听哪位天仙让你念念不忘。   “第一次是半年前,我变成狼打了满脸血,他毫不介意地用袖子帮我擦脸。”   哦豁,原来是我这个天仙。   那确实要记久一点。   季庭屿的得意明晃晃摆在脸上。   领带系好了,贺灼看起来非常满意,故意把铃铛项圈戴在最显眼的地方,小石头则取下来,交给季庭屿保管。   猫咪接过来,刚要往床头放就感觉掌心被针尖猛刺一下。   “嘶——”   他惊呼一声立刻松开手,可一看手上什么都没有,那块石头也光滑如初。   “怎么了?”   “没,就是……麻了一下。”   他不怎么在意,把石头捡起来收好。   贺灼又问他上午打算怎么过,要不就在房间看电影?   “哈,不想我出去见人就直说。”猫咪翻他一个大白眼。   “嗯,想把你关在这里,等我回家。”   “美死你啦。”小猫凶巴巴地剜他一眼,不知想到什么又凑过来小声讨好:“哎,我听孟凡说他们上午要带那帮小男模开趴体,我想一起玩。”   “但我不喜欢你碰别的男人。”   “哎呀我不摸行了吧,我就拿眼看。”   “可以,一个只准看一眼。”   “那我要多看两眼呢?”季庭屿歪过头来,坏笑着问。   “那我就让人把他丢到海里去。”   “滚啊!你这个变态控制狂!”   季庭屿伸出小脚丫子就要往他迎面骨上蹬,被贺灼一把握住脚踝,抬手看了眼表,然后二话不说,伸手抓住他的手。   “不、等等、你干嘛?!”   “还有十分钟。”   “所以呢?”   “再陪我一会儿。”   “??我陪你大爷!”   他衣扣都不解,西装革履地压到猫咪身上,脸上还戴着一副遮挡眸色的黑框眼镜,明明是禁欲十级的斯文败类模样,却一本正经地要求人干这种事。   季庭屿气死了,双手扣在脑袋上大大吼:“你有病啊!要不要个脸!就十分钟你也不消停,是不是我不揍你就不知道什么叫可持续发展!”   “可我一秒钟都不想离开你。”   贺灼抬手摘下眼镜,露出一双湿漉漉的,像马一样漂亮的眼睛,落寞又性感。   完了。   季庭屿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我真是败给你了!”   他骂骂咧咧,故意把贺灼的头发抓成瞎鸡窝一样,看起来像只吃瘪的狼王,还有些和蔼可亲。   “唔——轻点啊!”   “抱歉。”贺灼亲亲他耳朵,阖上眼发出一声舒服至极的叹息。   “你就作吧,可劲儿作,我看你把自己撩起来了怎么出去,这么大的总不知道丢人啊?”   贺灼还是那句:“不想离开你。”   你是个复读机吗?   季庭屿有些无奈,掰正他的脸正对自己:“达蒙,到底怎么了?很难受吗?”   他这情况太反常了,简直就像交代后事一样。   “是不是真快易感期了?”   可伸手检查他后颈的腺体,并没有易感期时鼓起来的迹象。   “我只是觉得不安,就像有什么可怕的事在身后追着我一样。”   贺灼没说的是,从昨天开始他就有一种大限将至的错觉,仿佛闸刀已经高悬脖颈,只等将他枭首示众。   “威廉都解决了还能有什么事啊,真有事我会保护你的,谁追你我就把他砍了,好不好?”猫咪像哄孩子一样哄着他。   贺灼“嗯”一声,眯着眼睛侧着脸,就像一只被顺毛的大型犬。   “怎么都好,只要你还在我身边。”   “嗯,嗯,在你身边,一直在你身边,我连花都为你戴了。乖啊别撒娇啦,船马上就停了,晚上回来随你怎么弄。”   贺灼听话地放开他,起身扯过旁边的薄被帮他盖上。   “照顾好自己,任何人都不准上船,遇到可疑人员直接打晕,知道吗?”   “昂昂昂,别啰嗦了,我又不傻。”   -   游轮停下时天刚蒙蒙亮,海风也懒倦,港口却已经热闹非凡。   贺灼带着莫里斯和小天鹅下船,早有两辆没有牌照的黑色汽车等在一边。   车上司机看到他们连忙下来,毕恭毕敬地打开车门。   季庭屿随意披了条围巾,和罗莎琳一起站在甲板上为他送行。   从他们的视角只能看到贺灼和小天鹅说了什么,对方就被司机请上了另一辆车,临上去还不甘心地回身瞥了邮轮一眼,之后黑车扬长而去。   “嗡——嗡——”   季庭屿的手机震动两下,打开一看是贺灼的消息:送走了。   季庭屿勾唇一笑,给他回了一个字。   -乖。   “不是老大,你们俩在这眉飞色舞地打什么哑谜呢?”   罗莎琳欠嗖嗖地揶揄他,就着不算明亮的天色看到他脖颈上惨不忍睹的青紫和红痕——简直像被暴打过一样。   “我说你们这一晚战绩真不赖啊。”   季庭屿不知道自己身上有痕迹,他一直就没照镜子,还以为罗莎琳闻到了。   “味道很重吗?”   “那是,”美女蛇荡起尾巴从后面拍拍他屁股:“一股子人妻味儿。”   “去你的!找揍是不是?”季庭屿瞪了这死丫头一眼,让她滚蛋。   “我不!人家还有正事呢,谁像你们一样天天不务正业。”   “你什么正事,替猴子来看我笑话。”   “哈哈哈没那么肤浅!我下船买早餐,刚才好像看到个华人小摊儿。”   “后厨不是准备早餐了吗?”   “不想吃,天天鲍鱼龙虾的早吃腻了,我想来碗油条泡豆腐脑。”   季庭屿无语:“我看你是好日子过多了,给你吃罐头就吃不腻了。”   “那你要不要啊?”   猫咪伸手就比了个“二”:“来两碗。”   罗莎琳:“噗,胖死你。”   她扭搭扭搭地下船去追豆腐脑小贩,对面的贺灼也已经坐上车。   季庭屿和他挥手告别,转眼就看到罗莎琳追出了巷口。   他不太放心,想要跟上,结果迎面冲出来一个小男孩儿“砰!”地撞他身上。   靠……   季庭屿向后踉跄几步,疼得龇牙咧嘴,靠上柱子才勉强稳下身形,真心怀疑这小孩儿是不是练过铁头功。   低头一看,不是铁头,是铁锅。   ——瘦得像麻杆似的男孩儿被撞倒在地,穿着肥大的背带裤,脚上没鞋,后背却背着那么大一口死沉死沉的锈铁锅,把他坠得像乌龟一样爬不起来。   “没事吧?”季庭屿弯腰去扶他。   男孩儿却坚强,自己挣扎着坐起来,跪在地上捡那些零零碎碎的东西。   到季庭屿脚边时突然小手一顿,一动不动地看了他好一阵,才腼腆至极地吐出一句:“哥哥,你的脚踝真漂亮。”   说完抬起头,和季庭屿四目相对。   脸上挂着甜美的笑容,滚圆的眼珠有大面积留白,瞳孔只有一个小黑点。   本应是恐怖的一双丧尸眼,却并不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因为他长了一张十分可爱的娃娃脸。   作者有话说:   贺灼:烦。 第58章 扇他   “呦,嘴还挺甜。”   季庭屿看着那张白白嫩嫩还带着几分懵懂的娃娃脸,肩膀再疼也生不起气来了,揉着胳膊将他扶起来,从口袋里拿出一块糖给他:“吃吧。”   小男孩儿局促地站起身,季庭屿心里就蹦出来一句“卧槽”。   看着瘦瘦小小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结果站起来比他还高,纤细的手臂上布满了树枝一样精瘦的肌肉线条。   一看就是过惯了苦日子的能干小孩儿。   本体应该是浣熊或棕熊一类,头顶竖着两只黑色的半圆形毛绒耳朵,因为紧张微微地向前打着卷,像两把小扇子。   他呆呆地看向季庭屿掌心那颗比宝石还漂亮得的彩色糖果,受宠若惊又不敢置信,眨巴着眼睛超小声地确认:   “哥哥,我、我真的可以吃吗?”   声音比那块糖还要甜。   哎呦,这小可怜儿……   季庭屿向来受不住这样软乎乎的毛绒动物的眼神,心脏瞬间化成一块泥巴,就像当初看到呜呜一样忍不住逗他:“不能吃,这糖吃了会变傻。”   “……啊?”   男孩惊讶地瞪大眼睛,还真信了:“真会变傻吗?那我想给隔壁温德大叔吃。”   嚯,小小年纪心思够歹毒的。   “为什么要给温德吃?”季庭屿问他。   男孩扁了扁嘴,两只眼睛眼见着就红了起来,呼吸变得不畅,特别激动地说:“因为他总是打我外婆,一直打一直打,上周还把外婆打进了医院,外婆被他从楼梯上踹了下来,都不能动了,他居然还抓着外婆的脖子喂她吃土!他想闷死外婆,害死我外婆就能把我卖掉!把我——”   “好了好了,别说了,没事了。”   季庭屿没想到这小男孩的身世这么可怜,赶紧伸手揉揉他的脑袋,帮他把糊了一脸的眼泪抹掉。   “抱歉,我多嘴了。”   他不会哄人,只能从口袋里拿出更多的糖给小男孩儿。   男孩一颗都舍不得吃,好好地收在背带裤胸前的口袋里,还高兴地拍了拍:“外婆爱吃甜,她吃到了,病就好了。”   季庭屿有些心酸,默默叹了口气。   抬头看到港口对面罗莎琳从一堆小贩里杀出重围,小跑着走过来。   “老大快来一根!还热着呢。”   她一手拎着七八袋子早点,嘴里叼着根冒着热气的油条,咬出嘎吱嘎吱的脆响,酥渣沾一下巴。   “哎?打哪唬来的孩子啊?”   美女蛇打量着小男孩儿,男孩儿看了她一眼就赶紧缩起没穿鞋子的脚,低着个脑袋,眼神却像蛇信子一般,贪婪地在她精致的脚踝上流连。   “撞来的。”   季庭屿伸手帮她抹掉下巴上的油条渣子,罗莎琳感动得痛哭流涕:“老大,你对我可真——”   “好”字还没出来,就见季庭屿的手一转,把渣子抹在了她的新夹克上。   “……你在这玩粘贴复制呢?”   “我只是告诉你,不管过程怎么样,万事万物都有它注定的结局。”比如这个渣子不擦终将掉在你的身上。   “是是是,多谢指教。”   罗莎琳翻着白眼,把嘴撇得能挂住香油瓶,油条扔给他,一屁股坐在木头桩子上,朝船上大喊:“下来吃早饭了!”   “我来了我来了!买的什么!”   孟凡像小狗一样闻着味下来,还有沙漠青和其余几位吃惯了高档海鲜的队员。   季庭屿把自己那份早饭给身边坐着的男孩儿,柔声问他:“你是小熊吗?成年没有?外婆现在在哪个医院,医药费够吗?”   罗莎琳听了朝他努努嘴:什么情况?   季庭屿还没回答,男孩儿松开咬着吸管的嘴巴,有些胆怯地交代。   “我的本体是懒熊,今年17了,外婆在下一个港口的圣地亚医院治病,邻居有帮我凑一些医药费,但叔叔阿姨们生活都比较辛苦,也没有多少钱,不够做手术,我就……把家里能卖的东西都卖了……”   他说着把自己踩得脏兮兮的脚藏得更深一些。   季庭屿低头快速扫了一眼,发现他脚背和脚趾上虽然沾着变色的尘土块,但足底并没有常年风吹日晒的皲裂,反而被养护得很好,可能被他列进能卖的东西的清单里的,也包括他的皮鞋。   然后就是衣服、铁锅、一管又一管从手臂上抽出来的鲜血,最后则是他自自己。   懒熊在当地黑色产业链中非常受欢迎,因为智商高、容易驯化,经常有不正规的马戏团在黑市购买本体是懒熊的未成年幼童,冒充野生懒熊为马戏团表演。   男孩之前说那个叫温德的想要把他抓去卖掉估计也是看中这一点。毕竟男孩已经17了,再大一点就不好卖了。   “外婆现在怎么样了?医药费还差多少?”季庭屿拿出钱包,把里面的现金都取出来交给小熊。   小熊摇摇头,说不能要。   “不是我给你的。”   季庭屿怕伤他自尊,解释道:“你的情况可以申请未成年保护协会的帮助,到时候机构会给你拨款,我就是机构的一员,相当于提前把善款交给你应急。”   小熊歪过头来,丧尸般失焦的眼珠一动不动地盯着季庭屿看。   两秒后,他伸出头去,像祈求抚摸一样温驯地叫了两声。   这是懒熊的示好。   “哥哥,您是世界上最好的人,我多希望可以早一点遇见你啊。”   季庭屿心尖一紧,“外婆她……”   “留不住了。”   小熊有些哽咽,低头抹了抹眼睛,大滴的水珠啪嗒啪嗒砸在木桩上。   “她吐了好多血,花光了家里所有钱,医生说她年纪大了,很难再救过来,昨天晚上、昨天晚上医生和我说……让我最后再陪陪她,就是今天了。”   队员们听得唏嘘,纷纷放下早饭向他侧目,以维安救人为己任的队伍,对这种可怜的小家伙总是有种与生俱来的怜悯。   “那你外婆有什么愿望吗?”孟凡问他:“我们要留半天,可以帮她实现。”   “这都先放一边,关键是那个温德。”罗莎琳说:“去找当地警方备下案吧,我真怕那个丧心病狂的混蛋把他卖了。”   季庭屿没作声,盯着地板静默半晌。   忽然想起什么抬起头,一扬下巴:“罗莎琳,去拿条毛巾。”   “得。”美女蛇蹦起来,一甩尾巴倒挂在船舷上,像弹簧似的把自己甩了上去,紧接着一条白毛巾就从船上飞甩下来。   季庭屿伸手接住,递给小熊。   “先擦擦脚,都是青苔和泥,昨晚也没下雨,你去树林里了吗?弄这么狼狈。”   “去了啊,我去了易耳山,那里有一种我外婆喜欢的蘑菇。”   季庭屿“嗯”一声,不经意问:“什么蘑菇,好吃吗?我也挺爱吃菌子的。”   “好吃的,但是要好好处理不然会中毒,那蘑菇在哥哥国家应该叫见手青。”   “好,我记住了,是哪片山上有啊?你给我指一下。”   小熊闻言转过身,毫不犹疑地指了一个西北偏北的方位:“就在那里,哥哥要去的话记得穿雨衣,山间雾气很重。”   季庭屿点头说知道了,从他手里拿过毛巾,向后一伸手。   沙漠青赶紧倾身去接,但并没能拿过来,因为季庭屿正捏紧毛巾一角,撩起眼皮沉默地望向他。   沙漠青面无表情,锐利的鹰瞳机械地移动向旁边吃油条的小熊,再移动回来,下巴以一个几不可察的弧度轻点一下。   季庭屿放手,转头继续和小熊闲聊。   沙漠青则摘下耳机,后退半步。   两侧队员自然而然地向他围拢,形成一面人形墙壁。   等这面人墙散开时,早已不见沙漠青的身影,只有一只振翅的山鹰正向西北偏北飞去。   原本轻松的氛围像被冰冻一般静止。   队员低着头继续吃饭,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但不约而同地加快速度,几口吃完后慢慢往船上溜达,“老大我们撤啦。”   进入视线盲区的那一刻瞬间疾跑起来,翻越进仓库抄起武器。   两分钟不到,大船上靠近港口的一侧,五个最佳狙击点全部做好布控。   季庭屿拿下围巾上贺灼的袖扣,利用光滑的反光面看到身后景象,不慌不忙地继续和小熊说话。   同时向后放松身体,伸出左手臂搭上椅背,比出一个手势——狙击手待命。   五只黑洞洞的枪口立刻伸出甲板。   季庭屿问小熊:“你外婆在下个港口住院是你一直在陪房吗?也够辛苦的,昨天突然回来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忘了拿?”   罗莎琳和他对视一眼,刚发现似的一击掌:“对哦,医生不是说就是今天吗,你怎么回来了?”   小熊:“我——”   季庭屿:“给外婆摘蘑菇?”   小熊:“对,我想——”   季庭屿:“但从这里到下个港口船票不便宜,你手里钱够吗?不够我帮你垫付。”   小熊:“不用不用,我还有——”   季庭屿:“船票多少钱一张?”   “五十。”   “旺季呢?”   “八十。”   “我也想买一张船票,但我手里没有英镑,你能不能帮我跑腿换下钱?”   季庭屿语速极快,问题像连珠炮是似的一个接一个,冷沉的目光直直刺入他心脏,带来十足的压迫感。   小熊却丝毫不慌,有条不紊地依次回答,笑着点头答应他:“可以的,我愿意帮哥哥做事,现在就要去换吗?”   季庭屿拧了拧眉,半晌,嗤笑一声。   “这里是克罗地亚不冻港,舵长安诺尔是一只三十岁的猎豹,因为有极强的宗教信仰所以臭规矩贼多,其中一条就是——他不收英镑。”   话音一顿,他转过头来,目光如炬:“而你作为原住民,却连这点都不知道?”   “啊?不收吗?”   小熊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我都是从欧文大叔那里买的,他倒卖船票,价格会便宜一些。再加上昨天下雨,五十的船票我只花了38就到手啦。”   “可以。”   季庭屿欣然点头接受他的解释,下一秒却抽出手枪猛地抵在他脑门上!   “啊!”小熊吓得大叫一声,连滚带爬地向后栽倒。季庭屿站起身,给枪装上消音器,与此同时五支狙击枪从船上架起。   “哥哥你干什么!你要……杀我?不行……我不能死……我还要去看外婆……”   他瘫倒在地,手脚并用地往后爬,白嫩的娃娃脸上爬满泪水,看起来可怜极了。   “别哥啊弟的了,要装也装点好的,安诺尔确实有很多规矩,但遗憾的是他并没有不收英镑。”   季庭屿举枪“砰!”地一声打在他脚边,小熊吓得嘶声大喊。   “我不知道啊!我从来没见过他,怎么知道他收什么钱!我是在欧文大叔那里买的票,昨天半夜才坐上船。”   “错了。”抬手干脆利落地又是一枪。   “昨天是七月的第一场雷雨,按照安诺尔的规矩要全港禁止出海,谁开的船让你走?鬼啊?”   “是没船!是没船!我是半夜搭一条偷渡的小渔船飘出去的!”   “哈,又错了。”   季庭屿勾起唇角,漫不经心地俯下身,一个眼神过去罗莎琳就从后勒住小熊的脖子,将他拖到猫咪面前,“老实点儿!”   小熊涨红着脸,声嘶力竭地为自己争辩:“我就是半夜坐的船!我们还有一起的乘客呢!”   季庭屿掏掏耳朵,懒得听了。   掀开他背带裤的衣领子,露出半个有刺鼻气味的黑点。   “要伪装就做全套,你根本就不是坐船来的,身上还沾着直升机的机油呢。”   “机油怎么了!我是做汽车修理的,身上当然有机油!”小熊不甘心地撅起脖子大叫:“所以你是什么人?就凭一个油点就可以这样诬陷我还当街打我吗!说到底我是怎么上的港关你什么事!不信我是坐船来的就找安诺尔和欧文来对质好了!”   “哦?”   猫咪像是发现什么意外收获,愉悦地动动耳尖:“这么说岸上还有人接应你?能随时帮你打点人证。”   “我呸!”小熊不知什么时候挣脱开手臂,一巴掌抡圆了抽在季庭屿脸上,当即把他打得歪过头去!   “我听不懂你什么意思!我要报警!我要找欧文大叔!我要找安诺尔船长为我作证!让他们把你这个坏蛋抓起来!”   “你他妈的……”季庭屿维持着歪头的姿势,咬牙切齿地骂了句脏话。   “找个屁安诺尔,压根没这人,我他妈瞎编的。”   起身把枪交给罗莎琳:“扇他。”   作者有话说:   贺灼:老婆好辣,来扇我。 第59章 你真相信我会砍你?   罗莎琳是队里出了名的心狠手黑女刺客。   不仅本体人形随意切换,自如流畅,而且力大无穷。   早些年刚入行时整天在交战地淋着枪林弹雨,扛起七八斤的摄影机说跑就跑,右手臂练得比左手粗出一圈,漂亮的肌肉虬结着绷紧皮衣,一巴掌下去直接扇飞娃娃脸两颗门牙。   “噗——”他歪头吐出一大口血沫,血丝在豁裂的嘴巴和泥泞的土坑之间黏连成线,两只眼睛又青又肿的,像个长出青霉的烂橘子。   刚叫嚷着要说话,又被一巴掌抡进土里。   “闭上嘴你个小杂种!”   这一巴掌抽在上半张脸上,打得他脑瓜子里嗡嗡响,视网膜差点被扇掉,再也伪装不下去,大吼一声挺起脖子狠狠撞上罗莎琳的头:“小婊子我弄死你!”   身后“砰!”地一声枪响,娃娃脸身子猛地一僵,左边肩膀上一块肉被生生打碎,冒着热气乱飞出去,登时血流如注,倒地惨叫。   “对待女士要温柔一点。”   季庭屿举着一把四斤重的沙漠之鹰,看向娃娃脸的目光仿佛在看一个死人,和贺灼平静着发怒的样子非常像。   “你和威廉什么关系?”   “你……你不配知道!”   “哦,那就是关系匪浅了。”   季庭屿心道威廉怎么养你这么个蠢货。   港口对面小声议论的行人越来越多,尽管队员们默契地围成一圈挡着美女蛇的施暴现场,但血腥味和惨叫无论如何都无法遮挡,很快就会引起恐慌。   “带他上船,别给人家的地方搞得血刺呼啦。”撂下这句话,季庭屿转身走了。   罗莎琳俯身去拖拽娃娃脸,他奄奄一息,颤抖着蜷缩成一团,整个左肩像被打烂了一样殷红殷红地糊在肩上,脖颈上满是暴凸的筋管。   “消停了?刚才不是挺横的。”   她嗤笑一声,看着他那张人畜无害的娃娃脸,边感叹人不可貌相,边把他往背上拖。   腰间陡然一松,垂眼就看到原本动弹不得的人突然暴起,抽出她的软刀直冲季庭屿而去!   “老大小心!”   这一声落下已经晚了。   娃娃脸身体精瘦跑得飞快,攥着软刀死命砍向季庭屿的后背,明显是冲着割喉去的。   可游轮上狙击手早已撤离,队员又距他太远,眼看明亮的刀锋就要割破猫咪的脖颈。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黑影从天而降!   伴随着凄寒的鹰唳,巨鹰以最快的速度破开云层俯冲到二人面前,叼住娃娃脸拿刀的手臂猛地一撕,瞬间皮开肉绽、骨肉分离,热烫的鲜血泼洒而下。   与此同时,暴怒的罗莎琳变出粗壮蛇尾朝他背后全力一甩,娃娃脸就像个残破的血葫芦,被弹飞上船。   巨鹰落地,凶悍的体型和游轮等高。   引发岸上不小的轰动。   他转过头,足有网球大小的诡谲眼珠三百六十度转过一周,确定没有危险后俯头到猫咪面前。   “哥,没事吧?”   “没,你做得很好。”   猫咪像夸小孩一样摸摸他颈部坚硬的羽管,垫脚凑到他耳边,轻声交代了什么。   巨鹰点头,叼住猫咪的腰放上游轮甲板。   转头又来叼罗莎琳的尾巴,美女蛇被迫倒吊着大喊:“哎哎!走光了哥们儿!”   -   一桶水下去,港口木桥上堆积的鲜血从两侧被冲入海中。季庭屿叫船长准备起锚,又通知船上所有人员都出来在甲板上集合。   记者部队员在左侧站成一列,工作人员和水手在右侧站成一列,季庭屿立在中间,身后是被五花大绑在栏杆上的娃娃脸。   他双脚吊出船外,只要敢松绳子立刻就会掉进海里。   “人都齐了吗?”   季庭屿把自己队员点了一遍,又问船长。   船长点点头,说都在这里。   “好,罗莎琳带几个鼻子灵的去走一躺,船舱和各个包厢都仔细搜查,别让可疑人员混上来。”说完转头看向助理:“徐助,麻烦您看看这些服务生和后厨是否全是贺灼的人。”   助理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看这阵仗多少有些心慌,不禁暗自腹诽:这位季主任哪里要自己照顾,一枪能把人肩膀干碎的主儿,他不去招惹别人就谢天谢地了。   检查过后赶紧点头:“没有外人。”   楼梯口罗莎琳也跑上来,气喘吁吁地比了个“OK”:“清了老大!”   季庭屿嗯一声,视线忽然定她脸上:“你嘴怎么了?”   “嗯?嘴?”罗莎琳疑惑地摸摸嘴巴。   孟凡凑过去看:“咦,怎么青了一块,指节盖那么大吧,像是蹭到了青色的颜料。”   “没有啊,我没接触过颜料。”罗莎琳用力蹭蹭嘴唇,青色一点没掉,想了想说:“可能是刚才打架的时候那小子给我磕的,兔崽子跟牲口一样。”   季庭屿眉头拧着,不知在想些什么,扭头和船长说:“麻烦您把游轮开到离岸500米的地方,等贺总回来我们再靠岸来接他。”   船长不疑有他,立刻去办。   贺先生交代过他不在时一切听小季先生安排。   大船起锚,开向海中。   黑沉的铁链拖拽出“咔嚓咔嚓”的断裂声。   季庭屿站在船边向港口观望,斟酌两秒后还是决定向霍华德报备。   -老将军,我们现在在克罗地亚港口,行踪泄露,有威廉余党企图混上船被我拦截制伏,但他仍有同伙在岸上,为防再被袭击我已让游轮离岸,请将军指示。   消息发出去两分钟后,霍华德给他回电。   -拿好武器,海中待命。   -收到。   季庭屿回复完这两个字,转身离开栏杆。   在他走后,一根长且粗壮的黑色暗影在游轮底部无声游过,像是某种软体动物的触角。   如果此时有无人机在头顶高飘,就能发现整个船底已经被弯弯曲曲的暗影团团包裹。   娃娃脸望着船下,阴恻恻地勾起嘴角。   离岸越远,此起彼伏的海浪声越是嘈杂。   季庭屿脱下睡衣,换上行动方便的队服。   白衬衣外绑上一套黑色背带,凡是能放武器的地方全都塞满短刀和手枪,腿包里塞两枚手榴弹。   拿起贺灼的石头挂在脖子上,随身携带。   惬意的度假时光转瞬消失,队员们一个个心情郁闷。   他安慰了几句就溜达去厨房,捏了只牛角包塞嘴里,思来想去还是要给贺灼打个电话说明刚才的情况,提醒他万事小心。   电话一接通,对面传来一阵螺旋桨的轰鸣,伴着呼嚎的风声,信号断断续续的听不真切。   季庭屿喊了好几声才和贺灼接上头。   “你在哪啊?怎么这么吵?”   “停机坪。”   贺灼和莫里斯站在一片翠绿的草地上,身后停着五六架直升机,飞行员和检修师在挨个儿测试飞机性能,螺旋桨高速旋转起来,把他们的衣服吹得翻飞。   贺灼走远一些,让他听得更清。   “我这个朋友是卖直升机的,有人搞他在他新出的一批飞机里动了手脚,出了人命,我们在帮他调试。”   “那你小心点啊,别自己坐上去调。”   “我知道,你当我傻啊。”   贺灼哭笑不得,挥手示意朋友自己接个电话,转身走得更远些,这下彻底没了噪音。   “你那边怎么样,无聊吗?”   “哈,我这一上午可精彩极了。”   季庭屿叼着牛角包,对着洗手池上的镜子和他告状:“送完你我就在港口碰到一只小熊,长得白白嫩嫩特别可爱,说话声音甜得很,结果你猜怎么着?”   “怎么?”   “他是威廉的余党!埋伏好了想要阴我,出手比牲口还猛,白瞎他那张娃娃脸了。”   贺灼猛地停住脚:“你说他那张什么?!”   “唔,娃娃脸啊?”   “他本体是什么!”   “小熊,准确说是懒熊。”   “……”   是那个园丁。   贺灼呼吸停滞,胸口就像被挖开一样空荡,大睁的眼睛里显出前所未有的慌乱,在那两三秒里脑海中闪过无数前世的影像:季庭屿惨死火中,被打被虐待,被那四个人掼在床上喂泥……   抬手在脸上狠狠抽了一巴掌,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小屿,我、我刚才给你发了张肖像,你看一下你遇到的娃娃脸是不是他。”   季庭屿能听出他声音里的恐慌,不再多问立刻打开照片比对,发现眉眼有七八分相似,但是比起照片上那个人,小熊看起来更为单纯。   “应该是他,就是现在瘦点,他是——”   “妈的!”贺灼一拳打在树上,转身用最快的速度跑回停机坪,边跑边问季庭屿:“你现在在哪?手边有没有武器?不要说废话。”   “我在后厨,就我一个人,武器充足。”   季庭屿语速很快,一一应答,尽管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依旧全力配合他。   “好,你将门反锁,关上窗户,仔细回想见到他之后有没有进口过任何东西,吃喝都算,他是威廉养出来的变态杀人狂,用毒高手,神不知鬼不觉就能给人下毒。”   季庭屿心尖一紧,暗道坏了。   “我们吃了早饭,十多人一起吃的,他就在旁边。”   话音落下,空气如同被冻结般死寂。   贺灼闭了闭眼,攥着手机的指尖用力到泛青,心脏已然悬到嗓子眼,跑到马上准备起飞的直升机前一把扯下驾驶员,自己坐上去,连安全带都不放就要拉动手闸。   莫里斯吓一跳:“老哥你干什么!那辆还没调试过!”   贺灼来不及和他解释,戴上头盔后通知他们:“我爱人遇袭,调出所有人去港口和我汇合,一定要快!”   莫里斯面色凝重起来:“我们这就去!你万事小心!”   贺灼在军校时最好的两门成绩就是远距离狙击和空中飞行,当年创下的记录至今无人打破,检查一通基础设备能用后立刻将飞机起飞。   季庭屿听到螺旋桨的声音和他跟朋友的对话,急得吼他:“贺灼你疯啦!别开那个直升机!你赶紧停下,我不一定就中毒了你别瞎冒险!”   “别管我了。”贺灼声音冰冷,带着命令的意味,让季庭屿下意识想要服从。   “听着小屿,我叫了船长过去帮你,你现在要做的是立刻抠喉,手指用力往喉咙里伸,向上弯曲抵到咽部,把吃进去的东西全吐出来。然后打开消毒柜,拿出一个杯子加满水放两勺盐,一口气喝进去,喝完继续抠喉,这两件事交替重复直到吐干净为止。”   他慌而不乱,将每个步骤都交代得清楚。   季庭屿立刻放下手机照做,手指刚伸进去一点就感觉到反胃,干呕一声后条件反射地往外退,但被贺灼勒令:“继续,再往里,你承受得住。”   为什么他知道自己承受得住?小猫知道答案,耳尖一红,狠了狠心一举将手指怼进去,喉管里立刻感觉到一股向外的气流猛地从胃里冲了出来。   贺灼听到他剧烈的呕吐声,又急又心疼。   “做得很好,小咪,现在去喝盐水。”   “呕……我、我这辈子都不吃油条了……”   季庭屿还在吐,怕吐不干净索性掰过水龙头对准咽喉猛冲,胃袋里的东西急吼吼地往外冲,嘴巴里又酸又苦,恶心得他脑袋里一片空白,天旋地转得快要站不住。   但很快季庭屿就意识到,这不是恶心,是已经毒发。   因为他在扭曲的镜面中看到自己嘴唇上多了一块指甲盖大小的青色,和罗莎琳的一样。   罗莎琳早中毒了,因为她早饭吃得最多。   那她现在怎么样?晕倒了还是昏迷了?   季庭屿一阵后怕,尤其他留在甲板上看守娃娃脸的队员大多是一起吃过早安的,现在应该也已毒发。   他再顾不得自己,弄好一杯盐水后仰头大口大口地猛灌进去,交代贺灼:“你路上小心,我去看看他——”   话没说完,身后突然传来一道诡异的脚步声:“嗒嗒……”   “谁!”   季庭屿蓦地扭头,背后空无一人。   他皱了皱眉,疑惑地转过身来。   可不等再次开口,更近的脚步声就出现在身后,一声接一声:“嗒……嗒嗒……”   季庭屿浑身僵硬,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   阴恻的冷风吹拂过他的后颈,好像有人在贴着他呼气:“呵……呵……”   他闭上眼,没有转头,甚至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没事人一样将水杯放下,然后一步步走向长桌尽头的刀架。   身后的东西紧跟着他,非常小声地笑,嘴里说着:“快跑,快点跑啊……”   “跑你大爷!你当老子吓大的!”季庭屿在距离刀架两米时猛然暴起,像雄狮一样飞速冲过去,抽出最长的那把砍骨刀抡圆了拼命往身后一砍!   可刀刃直直落空,没砍到任何东西,而他转头的瞬间,却仓惶地傻了眼。   一个高大的身影举着双刀站在他身后,殷红的双眼里燃着两把火焰,那张完美到极致的脸那么陌生,又那么熟悉。   ——是贺灼。   季庭屿脚步顿住,右手僵在半空。   他不敢置信地望着眼前这一切,茫然地摇了摇头。   可往日对他百般疼宠的人此刻却满脸杀机,低吼一声就举刀朝他狠劈过来:“去死吧!”   猫咪无助地退后半步,又突然停下动作,抬起头一眨不眨地盯着狼王殷红的眼眸,就在砍骨刀要削掉他脑袋的前一秒,季庭屿陡然闭上双眼。   按照剧情发展的疼痛并没有到来。   一秒之后,他睁开眼睛,面前的一切都消失不见。   砍骨刀、贺灼、诡异的脚步声、拂过后颈的凉气……这些东西就好像从没出现过一样凭空消失了,偌大的厨房里依旧只有他自己。   季庭屿劫后余生般呼出一口凉气。   缓慢地撤回退后的半只脚,往后一看。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案板上,手里的刀只是手机,而脚跟之后一厘米不到就是一架打开盖子的内嵌式绞肉机,两层刀片闪着寒光直直向上竖起。   他刚才只要再后退半步,一条腿就没了。   “小屿?小屿能听到吗!你怎么样!”   电话对面贺灼快急疯了,怎么喊他都没有回应,只能把飞机当赛车一样玩命得开,恨不得再多两片螺旋桨。   季庭屿抹了抹脸,一手的汗,眼睛被汗水刺得蛰痛,瘫坐在地上呼呼直喘,和他说没事。   “我刚才毒发了。”   “那你——”   “没事,这个毒并不致命,但会让人产生某种影响家庭和睦的幻觉。”   他用词实在微妙,贺灼脸色缓和的同时又露出疑惑。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具体?”   “因为我刚才看到你举着两把刀朝我砍。”   “……”   贺灼满头黑线,还有点心酸。   “所以你真信了我会砍你?”   猫咪瞬间炸毛,蹦起来隔空给了他一拳。   “我信个屁!我闭眼了!”   “我没反应过来之前简直伤心死了!”   “你他妈以后要是敢欺负我我就把你的老二踹断!”   贺灼:“……”   作者有话说:   贺灼低头看看自己下面:好险。   问猫猫中的什么毒?   会闹小人(指贺灼)的菌子毒。 第60章 等你回来再说吧   手机信号会影响直升机飞行,季庭屿让贺灼挂掉电话,将手机调成震动塞进腿包。   毒素引起的幻觉并不是一时的。   季庭屿能感觉到眼前的景物在来回变换,而他对距离和温度的感知也出现问题,身上一会冷儿一会儿热,张口能吐出热气,可手脚却冻得发抖。   伸手拿刀时明明指尖已经碰到刀柄,可是一个眨眼,却发现两者间还有很长一段距离。   他靠坐在墙上,闭着眼沉思了半分多钟,拿起刀在掌心划下一道浅浅的口子,再撕下一条衬衫下摆用水浸湿,裹上厚厚的盐粒包在伤口上。   “嘶……”小猫边裹边疼得发抖,冷汗一层层顺着脸流,两只小毛耳朵被弄得湿漉漉的,颤巍巍地哆嗦。   但随着盐粒和伤口融合,刀割一般的蛰痛感猛烈加剧,他明显感觉到视野愈加清晰。   废了老命终于把掌心裹上,猫咪抬手揉了揉自己哆嗦到抽筋的耳朵,又在伤口上呼呼两下,就强撑着站起身往外走去。   队员不知道怎么样了,粗略估计中毒的至少有十五个。   罗莎琳现在的情况一定比自己还糟,当务之急是先去甲板上看看那个娃娃脸还在不在,他被罗莎琳连抽二十几个巴掌,一旦脱困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她报仇。   快步走到厨房门口,刚要伸手拉门,季庭屿指尖蓦地一顿,耳边传来一道老旧铁门被推开的“嘎吱”声,在空无一人的密室里挑动着他的神经。   闭上眼睛,声音还在,是真的。   之前贺灼说过找船长来帮他,所以进来的会是船长吗?   季庭屿把脸贴到门上,通过狭窄的竖窗往外张望,漆黑一片的楼道里半个人影都没有,只能看到楼道尽头幽绿幽绿的逃生通道指示牌,在令人窒息的死寂中散发着诡计的光。他不敢冒险,想了想,踩断一根木棍横住门把,转身关掉排气扇。   排气扇外周不够宽敞,季庭屿爬上去一拳干碎两片扇叶,才有足够的空间爬出窗口,外面一臂远就是方便工人维修的竖梯。   小猫不敢轻举妄动,先支棱出两只耳朵,滑稽地上下左右抖动一圈,确认只有海鸥的嘎嘎声后才敢小心翼翼把整个人钻出去,顺着竖梯往上爬。   边爬边往下看,海水里突然闪过一条老长的黑色触手,眼看就要钻出海面冲上来!   “卧槽!”小猫吓一跳,脚下一滑险些掉进海里,可是定睛一看黑色触手又消失了。   他不可思议地抖了抖耳朵。   “啥幻觉这么牛逼,能看到尼斯湖水怪。”   正想着头顶上空突然传来“刺啦”一道拉开电锯的声音,有女生在惊声尖叫。   是罗莎琳!   顾不得会不会打草惊蛇,他握紧竖梯快速爬上三楼甲板。上去就看到七八名队员在地上躺倒一片,伸着两只手在虚空中一通乱抓,栏杆上只剩一条带血的麻绳。   娃娃脸拖着仅剩的一条手臂,拿着嗡嗡作响的电锯和罗萨琳对峙。   而罗萨琳双手交叉成十字放在胸前,兢兢业业地扮演奥特曼:“老娘拿无限光波射死你!”   猫咪嘴角一歪:“……”   行吧,没有对比就没有差距。   他突然不想撅断贺灼的老二了。   比起幻想自己是奥特曼“biubiubiu”地发射无限光波,还是被贺灼砍要酷一点。   小猫左右看看,注意到不远处有一根高尔夫球棍,他弓腰爬上甲板,捡起那根球棍,贴着船舷一点点往娃娃脸身后突进。   马上要到达适合攻击的距离,他直起身把球棍一抡!   罗莎琳大叫一声:“啊!老大!”   娃娃脸握着电锯猛然转过头,猫咪随手就把球棍扔进了海里,一双眼睛深情款款又透着几分好骗:“贺灼,你怎么才来啊,我都吓死了……”   娃娃脸嘴角一抽:“……”   看到他嘴巴上那一抹代表已经毒发的青色指甲印,饶有兴致地试探道:“小屿?”   “嗯,我在。”猫咪脸上写满真诚。   娃娃脸嗤笑一声,用力一扯电锯对准季庭屿的胸口,循循善诱:“亲爱的,到我怀里来。”   猫咪疑惑地看向他手上的东西,伸手指了指:“那是什么啊,我看不清楚。”   “玫瑰花啊,我刚给你买的。”   小猫喜笑颜开:“嘿嘿,你对我真好。”   “当然,我是你男朋友啊。”娃娃脸又将电锯向前递了一些,继续骗他:“过来亲爱的,向我跑过来,我想拥抱你,亲吻你的脚踝。”   小猫点点头奋不顾身地向他跑去,奔向电锯,甚至张开双臂做出迎接的姿势。   娃娃脸满眼兴奋,癫狂大笑,把电锯拉得火花直冒。   然而就在季庭屿的胸膛被电锯割开的前一秒,小猫虚晃一枪弯腰抱住他的腿,转手就把他扔进了海里,整套动作丝滑得像把大象放进冰箱一样容易。   拍拍手吐出两个字:“傻——”   第二个字还没出来,一条大花尾巴就从后甩过来一把砸上他后背,季庭屿当场被拍飞出去,胸口直直撞上栏杆,又“砰”地一声滚落在地,低头吐出一大口血。   这力道、这准头,不用猜也知道是谁。   “死丫头……回去我就拿雄黄给你泡澡……”   罗莎琳的幻觉不知进行到哪一步了,看着季庭屿的眼神满是敌意,拍了刚才那一下还不够,看他瘫在地上一动不动又要拿尾巴甩他。   “你还没完啦!”   猫咪气得要死,爬起来抓住她滑溜溜的尾巴尖一把踩在脚下,把她扯过来捂住眼睛。   美女蛇疯狂挣动起来,季庭屿拼命抱住她:“好了闭上眼,闭上眼听我的声音。”   罗莎琳双手一僵,疑惑地歪了歪头:“老大?”   季庭屿:“是我。”   罗莎琳动了动:“好像有人在踩我尾巴。”   季庭屿:“也是我。”   “……你嫉妒我尾巴比你尾巴长吗?”   “……你刚才差点拿尾巴把我拍飞。”   “真的假的?我有那么大劲儿吗?那今年的自由搏击我是不是有望打败你!”声音听起来还有几分兴奋。   季庭屿无语死了。   “我真该把你扮奥特曼的样子录下来。”   他放开罗莎琳,以防她再次被幻觉迷惑背刺自己,就拿条布把她的眼睛绑上,把贺灼的催吐方法教给她。   “那娃娃脸是变态杀人狂,脑子不好但很会用毒,我们吃过早饭的都中招了,吐出来会好一点但不能根治,必须立刻下船去医院。”说完拿了一双烧烤用的筷子给她扣嗓子眼:“你先吐着,我去看看他们。”   罗莎琳看着手中半米长的木筷,一下能把喉咙捅穿:“……你确定不是在趁机报复吗?”   “就是呀,我们猫咪向来心胸狭隘。”   季庭屿走到躺成一片抓小人的队员堆里,挨个给绑住眼睛用凉水泼醒,好在大家除了中毒外没有受严重的外伤,局势慢慢明朗起来,反而是贺灼那边比较危险。   “罗莎琳,你帮他们催吐,我给贺灼打个电话。”   “贺总来了?”   “嗯,他不放心我们,开着没调试的直升机就过来了,我让他开慢点。”   “你早说啊。”罗莎琳明显松了口气:“他来就没事了,刚才真把我吓死了,那牲口想拿电锯把我削成薯塔!”   季庭屿闻言一乐:“怕什么,你不有无线光波吗?”   “哎别说别说!”罗莎琳羞愤地冲他嘘声:“别告诉别人我干了这傻逼事儿啊!”   “不说?我不拿个大喇叭广播就不错了。”   季庭屿帮他们冲了好几杯淡盐水,放在小圆桌上,手机里正在拨打贺灼的电话。   还没接通,就感觉脚下一晃。   听到海水被巨物分割开的哗哗声,然后是金属被敲击的空响:“砰……砰……砰……”   一连三下,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近,就像有什么东西踩着船体从下往上爬。   队员扯开眼罩站起来,往声音的来源,左侧船头张望。   “什么声音?我又幻听了?”   “好像是真的,我也听到了。”   罗莎琳放下水杯往栏杆前跑:“老大我去看看!”   季庭屿想起刚才看到的黑影,连忙喊住她:“回来!”   话音落下,敲击声迅猛提速,砰砰砰地往船上爬来,整座游轮开始猛烈摇晃,就像地震海啸发生的前兆。   凝固的海水被骤然唤醒,如同咆哮的巨兽拍打着游轮,海浪腾空而起,瞬间拔至十米多高,顶着厚厚一层滚白的沫子像坍塌的小山一般朝大船倾压而来!   船体如同失衡的天平,快速向一边倾倒。   “抓住栏杆!抓住两侧栏杆!”   季庭屿大喊着朝队员冲过去,先扯住最近的孟凡的脚脖子将他甩进船内楼梯口。   海水拍打上来,瞬间在地板上堆积,加上倾斜角度越来越大,游轮直接歪了三十度,玻璃杯砸碎一地,还没恢复力气的队员纷纷跌倒,像下饺子一样一个一个往大海里滑。   “老大救命!”   “主任救救我!”   他们惊慌失色哀嚎一片,有人绑眼睛的布都没来得及扯,根本抓不住栏杆。   季庭屿砸开消防栓,扯出还没注水的水管缠到自己腰上,双脚一铲顺着地板向下猛滑!水管被迅速抻开变成人造栏杆,围住所有人。   队员劫后余生,大呼老大万岁,一齐扯着水管帮他承受拉力,然而就在他们以为暂时安全的时候,真正的危险才刚刚开始。   ——那个东西爬了上来。   先是一条肉红色的触手挥舞到半空,露出下面两排整整齐齐、圆形开口的吸盘,下落时“砰”地一声砸上对面船头的栏杆,裹着腥臭热烫的黏液一圈圈缠绕上围栏。   接着是第二条、第三条、第十条……   数不清多少条肉红色的触手在短短半分钟内迅速登船,增加的重量硬是让倾斜的三十度恢复至水平。   伴随着刺耳的“嘎吱嘎吱”声,那个东西的头部突然钻出海面一跃到船头!是一只长满了肉瘤的巨型章鱼的脑袋,足有半条船那么大,“哐!”地一声砸到船上将甲板震出一道五六米的裂缝。   而他两只眼睛像要融化似的被黏液沾在脸上,叽里咕噜地转向傻在对面角落里的队员。   如果此时贺灼在场,就能认出这只变异章鱼是前世四人团其中之一,大肚子厨师。   空气凝固了半分钟,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我操……你们看到了吗……”   “快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我他妈是不是中毒晚期了,有只比房子还大的章鱼哥正在瞪我……这是科幻片吧……”   罗莎琳怀疑自己毒素入脑了,抓住季庭屿的手腕头也不回地问:“老大你看见了吗?”   “看见了。”   “难道中招后幻觉是互通的吗?”   “应该不是,我没变奥特曼。”   罗莎琳心里咯噔一下,缓缓吞了下口水:“你说我闭上眼,这玩意儿会不会消失?”   季庭屿认真道:“不会,但它会让你消失。”   巨型章鱼动了起来,五六条触手同时飞向半空,密密麻麻的吸盘里还塞着没吃完的鱼虾,淅淅沥沥地滴着黄汤儿,眼看着就要砸上他们的脑袋。   “快跑!向楼梯里跑!”   罗萨琳和季庭屿合力扯着水管将众人连拖带拽塞进楼梯口,自己却在最后被季庭屿一把推进去,死死关上大门:“照顾好他们!”   “老大!”罗莎琳转身砸门,却看到季庭屿一瞬间被一条粗壮的触手照着腰部狠狠一击,直接甩出游轮。   人形在巨物面前毫无还手之力。   季庭屿只感觉五脏六腑都被震碎,肋骨少说断了两根,跨过栏杆腾空飞出去好几米。   就在他跌进海面前,巨鹰低飞而过,轻轻托起猫咪的身体,季庭屿忍着剧痛翻身爬起来,匍匐在巨鹰背上。   “左侧突进。”   “是。”   沙漠青绕到章鱼左侧贴着他的脑袋斜飞过去,季庭屿扔出手榴弹,炸烂他一条触手。   但章鱼没有痛感,只是轻微抖了抖,就转身朝他们甩出七八根触手。   沙漠青赶紧飘高,带他飞到安全空域。   “哥你怎么样?”   “死不了……”   季庭屿侧躺着,胸前疼得一股股地颤,嘴角全是血,顺着脸流进鹰的羽管里。   他哽着气交代:“别飞太远,绕着他飞,看不到我们他就会……会进船找别人。”   “好。”沙漠青听命行事,绕着章鱼环绕飞行。   季庭屿拨出腿包里最后一枚手榴弹:“小青你本体和他差不多大,对上他有几分胜算?”   “一分没有。”沙漠青如实回答。   “没有正常章鱼能长到这么大,他是变异种,战斗力激增百倍,而我只是普通巨型,根本不是一个量级。”   “你的意思是只有变异种才能和他打?”   “对,我们队里就他一个变异种。”   季庭屿知道这个他是指贺灼,但他不知还要多久才能赶到,而章鱼已经识破他们的计划。   “不能等了,拼一把。”   章鱼说到底内里还是个人,知道他们在故意吸引火力后就驱动触手开始往船里蛄蛹。   季庭屿等他蛄蛹到一半时指挥沙漠青从身后绕过去,准备用最后一枚手榴弹炸向他双眼中间,那是他的弱点。   巨鹰倾斜身体离章鱼越来越近,五十米、四十米、三十米、最后十米,就是现在!   巨鹰飞到章鱼侧面最佳投掷点,季庭屿站起身抡圆手臂,刚要将手榴弹抛出去,就见章鱼身形未动,眼球却滚过四分之一圆转到侧面死死盯向他们。   “他眼睛会动!”   季庭屿发现时已经晚了,章鱼埋伏在身后最粗的那根触手刹那间冲天而起,像一堵墙一样朝他们全力砸来,这一击绝对能把沙漠青的骨头拍散。   “妈的!”季庭屿咒骂一句,借力跃起猛蹬向巨鹰的后背,内部冲击力让他迅速下落,触手擦着他的羽毛横扫过去,直冲季庭屿而来!   猫咪身子一歪惊慌躲开,从巨鹰背上直直掉了下去。   底下是船不是海,三层楼的高度,他还是头朝下,脑浆子都得爆一地。   “哥!”沙漠青吓疯了,最快速度向他飞去,但被章鱼触手中途拦截,缠住了翅膀。   楼梯内的队员拼命砸门想要出来,却被章鱼脑袋抵住。   他目的明确,昭然若揭,就是要季庭屿死在队员面前。   猫咪再无力自救,看了他们最后一眼,握紧脖子上的石头,低低念了句抱歉。   周身风声四起,一股巨大的气流裹挟着海浪向他席卷,   未及分辨,就听一声近乎撕裂的狼嚎破风而出,须臾间响彻天地,刺得耳膜撕破流血。   贺灼在距他二十米的高空跳下直升机,在空中化形,银灰色的身体在生死时速内划出一道弧线,在季庭屿头部触地前的最后一秒叼住他,翻身滚进船里。   猫咪在狼王嘴里毫发未伤,贺灼的后背却重重撞上护栏,嘴巴里渗出满口血。   他吃痛地阖上眼,根本顾不上自己,站起身把小猫放下,伸出舌头舔了两下。   小猫艰难地抬起手抚上他的吻部。   “我以为我这次真完了……”   狼王狂吼一声,双眼骤然变成猩红色,周身戾气暴涨仿佛十殿阎罗:“我要撕碎他!”   巨狼带着满腔怒火冲了出去,和变异种章鱼展开搏斗。   季庭屿脑内的神经终于松懈,拖动身体到栏杆上靠着。   眼睛被贺灼的血糊得看不清东西,他抬手抹了两下,又去摸脖子上的石头,自己的血就和贺灼的血融合到一起,慢慢渗透进石头里。   眼前亮起一片诡异的红光,石头骤然变得和铁水一样滚烫,瞬间把他掌心烫掉一层皮。   季庭屿惊呼着想把石头扔出去,可伸出手的那一刻,尘封的记忆纷至沓来。   噩梦般的声音和画面在他脑中轰然炸开。   “因为季主任重大决策失误,致使记者部五十三名队员在酒馆爆炸事件中全部罹难,现决定将其压上军事法庭,一月后开庭审理。”   “怎么样?他认罪了吗?”   “没有,他拒不认罪,掰断了两根手指。”   “将电流调到一百五十伏,结束后拖进禁闭室,三天不准进食,加大药物剂量。”   “死者家属都在门外,要季庭屿赔命!”   “把他推出去,不信他不低头。”   “威廉先生!他自杀了!”   “打点药,别让他死。”   “终于认罪了是吗,送回国吧。”   “出去七八年,你就混了个一无是处?”   “贺少爷来求婚了,为了我们家你就嫁了吧。就你现在这幅不人不鬼的样子,除了他还有谁会要你?新婚夜把他伺候好,知道吗?”   “哥,别走……可以把我绑起来……”   “恶心我就说,别把自己逼成这样。”   “先生回来了,被您发疯气走了。”   “您又不好好吃药,真是让人头疼。”   “今天大雪,没有太阳。”   “小季,石头找不回来了。”   “没人记得我的名字了……”   “我找了很多模特来家里开party,你也一起吧。”   “先生,我要出差了,您能……摸摸我的耳朵吗?”   “等你回来再说吧。” 第61章 你不要我了吗   季庭屿没坚持到贺灼胜利的那一刻。   当时巨狼已经撕碎大章鱼七八条触手,甲板上都是热气腾腾的章鱼残肢,游轮下的海洋被染成了腥臭的烂红色,翻滚的海浪将它们拍出恶心的泡沫。   这一仗打得并不轻松。   贺灼和他实力相当,重创对方的同时自己也身受重伤,满身都是血红色的伤口。   双胛处的月牙形割裂伤最为严重,黑红色的濡湿皮毛里露出白森森的骨头,看起来触目惊心。   他不知道第几次被粗壮的章鱼触手缠住四爪,像个西瓜一样被抡起来往游轮上撞。   最后一次他的后脑重重砸在铁质栏杆上,身体擦着甲板滑出去五六米,流出的血从皮毛里渗出来,在他身下托出一道又长又宽的血印子。   沙漠青和罗莎琳赶紧顶上,让他有时间喘口气。   队员急匆匆围过去,七手八脚给他上药。   医生在检查他眼睛时发现异常:“不对劲儿!瞳色很深,心跳过速,他进入狂躁期了!”   这是野兽派Alpha的通病,一旦变回本体长时间作战就很容易陷入狂躁的状态,暴虐因子和敏感情绪被瞬间放大无数倍,精神和肉体都非常痛苦,急需伴侣抚慰。   “坏了坏了,现在怎么办?”   队员们慌成一片:“贺总受伤已经这么重了,这他妈骨头都打出来了,再来一个狂躁期还能挺得住吗?”   “没事,小问题。”医生说:“有老大在,他可以安抚贺总。”说着就要去找季庭屿,却发现本该第一时间出现在贺灼身边的人现在却不见踪影。   “老大呢?老大怎么没来?”   “老大受伤也很重,不会出事了吧!”   队员以为他晕倒了,赶紧散开去找,最终是孟凡在楼梯侧面找到蹲在角落里的季庭屿。   “这呢!老大在这儿!”   大兔子跳起来朝队员们挥手,拉着季庭屿就往甲板上跑:“快点老大!贺总进入狂躁期了,你快帮帮他。”   可拽半天都没拽动,转头就发现季庭屿一动不动地蹲在那儿,两条手臂紧紧地抱着小腿,低头把脸埋进膝盖里,沾满血的双肩微微颤抖。   “老、老大?”孟凡疑惑地叫他。   就见季庭屿的耳朵蓦地颤动一下,像是做噩梦被惊醒的小孩子一样,呆怔几秒后,茫然地抬起脸来。   那一刹那,孟凡的心被猝然拖拽进谷底。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季庭屿。   无助的、可怜的、失魂落魄的、双眼像两个空洞又干枯的窟窿,好似不会眨了似的任由泪水一行行地滚出来,将他糊满血的脸冲出两道泪痕。   孟凡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   他觉得季庭屿就像一只被虐待了很久很久终于逃出来的小猫,躲在阴暗的角落里回忆着往日的苦痛舔舐伤口。   他再顾不上贺灼,蹲下身来小心翼翼地凑到季庭屿面前:“老大,怎么了?你的伤口很疼吗?”   小猫呆怔良久才僵硬地摇摇头,抬起手放在他头顶,摩挲着大兔子缺失一角的耳朵。   “你还活着……真好……”   “我当然活着啊!”   孟凡被他搞懵了,不好意思地抓抓脑袋:“我虽然没用又胆小,还很怂,但老大你一直把我保护得很好。”   季庭屿还是摇头,更多的泪从殷红的眼眶里冲出来,纵横交错地爬在脸上,就像一块破碎的红色瓷器。   “一点都不好……我、我没有保护好你们……你们那么信任我那么拥护我但我把你们——”   “老大!你在这啊!”医生带着其他队员跑了过来,打断他的话,火急火燎地让他安抚贺灼。   季庭屿听到那个名字,濡湿的眼睫仓皇地眨动一下,低下头去,没有动作。   “怎么了?是不是腿受伤了?”医生以为他腿出了问题,过去就要掰他的腿,季庭屿大喊一声:“不要!”   医生吓得赶紧停止,疑惑地看向他。   小猫崩溃地闭上眼睛,伸手捂住自己的脸,发狂似的把脑袋往船上一下一下不要命地猛磕,嘶哑的哭腔从指缝里溢出:“抱歉,请……请你们先离我远点……”   队员被他这样自毁的反应吓得连连后退,绕是再着急也不敢过去,猜测他是不是又看到了什么幻觉。   带着血腥气的粗重喘息在身后响起。   “呼……呼……”   众人转过头,看到身负重伤的巨狼步履蹒跚地朝他们走来,一步一个血印,从他们身边穿过慢慢靠近季庭屿。   贺灼前面两条腿几乎被打断,一瘸一拐地撑着庞大的身躯,肩胛骨从皮里刺出来,白森森的骨头染着一层血丝从背上支出来,随着他的走动一起一伏。   左边眼睛被血糊得睁不开了,他只能歪过头,用右边那只眼睛看向自己的小猫,模样阴森可怖。   两秒后,巨狼轰然倒地,匍匐着身体,将沾满血的狼吻递给季庭屿。   “小咪,你抱一抱我……”   他疼得要死了,想被自己的小猫安抚一下。   怕自己会失控伤到他,连再靠近一点都不敢,只能从喉咙里发出狗狗哀求抚摸的声音。   只需要一个拥抱就好,或者像雪山那晚帮他度过狂躁期时用脸贴蹭吻部,只要这样再微小不过的亲昵动作,就能减轻他心里的狂躁,让他爬起来继续战斗。   可季庭屿并没有给他。   猫咪呆滞地望着他,眼神迷惘又陌生,从他满身惨烈的伤口上流连而过,却依旧无动于衷。   狼王疼得厉害,很慢很慢地抬起一只前爪祈求他的抚慰,可刚伸出去一点点,猫咪就害怕地连连后退,不住地摇着头流泪,看向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只怪兽。   这样的场景并不陌生。   贺灼前爪僵在半空,眨了眨眼,怔住了。   如同一只被无故抛弃的狼崽,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眼神慌乱地看向自己的爪子,把它缩回来快速舔了两下,弄掉恶心的血污后再小心地递给季庭屿。   但猫咪依旧没有接受他,闭上眼撇过头去。   贺灼不再动了,肩膀一下子坍塌下来,冰蓝色的眼眸被鲜血染红一半,就那样沉默地注视着自己的小猫。   罗莎琳和沙漠青被章鱼击落,掉在甲板上摔出好远,吐着血求他支援:“贺老大你好了没!我们顶不住了!”   “贺总不行!他刚进入狂躁期了!”   “我们一起上!和这玩意儿拼了!”   队员被刺激出血性,抄起武器冲向大章鱼,明知不敌也要和他决一死战,不能一味躲在贺灼和季庭屿身后。   一条狼尾伸过来,将他们拨回原地。   “我去……”   狼王艰难地撑起身体,回身看了季庭屿一眼,混沌的眼珠里滑出一滴血红色的泪,就像一名残破又无畏的战士,冲向本应和他无关的苦难。   -   拼着最后一口气搏斗了近两个小时,贺灼才将变异大章鱼逼回人形。   他的手脚全部被贺灼撕碎,只剩了恐怖的躯干在甲板上苟延残喘。   罗莎琳带人把他逮捕。   沙漠青则带着孟凡在海上打捞娃娃脸,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狼王失血过多,奄奄一息地躺在甲板上,血淋淋的皮毛随着越来越微弱的喘息上下鼓动,嘴巴都闭不上了,如同濒死的鱼一般一呼一喘地开合着。   医生迅速帮他处理伤口,止血、上药、给断掉的骨头上夹板。   队员们围在他身边往他的嘴里灌电解质水,打能量针,检查皮毛下的隐藏伤口,问他脏器有没有被撞坏。   可巨狼一言不发,他半睁着的眼珠始终盯着楼梯角落里的小猫。   但季庭屿全程没有看过他一眼,大船停靠时,他第一个走到扶梯口,在孟凡的搀扶下艰难上船。   贺灼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他强撑着爬起来从扶梯侧面凑过去,血顺着脖子往下流:“小屿……”   季庭屿停住脚,没有回头,抓着栏杆的指尖一点点用力到泛青,五个指头在上面生生硌出血来。   像是在通过这种自虐的痛感来逼自己坚持下去。   孟凡搀着他,夹在他们中间左右为难,看一眼巨狼,再看一眼季庭屿。   “老大,要不我们等等贺总吧。”   他为了我们连命都快没了,一身的伤连口气都没喘,就算有什么矛盾,也等他好一点再说。   季庭屿没应声,闭了闭眼继续往前。   贺灼再也无法忍受,向前一步用狼头挡住出口。   “小屿,你不要我了吗?”   “我做错了什么惹你生气,你告诉我我立刻就会改的,好不好,我都会改,你别这样……”   季庭屿自始至终都垂着头,没人看到过他的表情,所以当他抬起脸露出那双流出血泪的眼睛时,众人大惊失色,惊呼着捂住嘴巴:“老大……”   贺灼当场怔住,心脏仿若被绞肉机搅碎,这一刻的痛苦比他所有的伤加在一起都要疼。   “怎么了,小咪……跟我说好不好?”   “谁让你受委屈了,和哥哥讲。”   季庭屿默了默,只吐出一句:   “我要带他们回基地。”   贺灼点头,顺着他的话说:“是该回去,闹成这样也没心情度假了,但你们都受了伤,还是去最近的医院看一看吧,我认识这里的医生,我会安排好的。”   他没为考虑自己一下,顶着满身伤说要送别人去医院,把季庭屿甚至他的队员都排在自己之前。   猫咪哑声道:“不劳您费心。”   贺灼被这句话刺伤,慌乱地缩了缩手脚,恐惧和无助致使他不敢开口,脑子里全都是刚才季庭屿对着他尖叫的样子,一个可怕的念头像夺命的闸刀一般悬在颈后。   “麻烦您让开,我们要走了。”   季庭屿冷漠地驱逐着他,就像一柄浸满寒意的刀。   贺灼恍惚间读懂了什么。   “这个‘我们’,不包括我……对吗?”   “对。”季庭屿回答。   “你没想……带我回去……”   “没想。”   “小屿……”贺灼声音哽咽,变得涩哑。   季庭屿从口袋里拿出那只玉铃铛项圈,是贺灼刚上船时他捡到的,还仔细擦掉了上面的血污,帮他小心保存起来。   狼王的视线移到铃铛上,目光变得温柔。   那是季庭屿送给他的第一件礼物,也是在那一晚他才真正拥有小猫。   这串铃铛对他来说意义非凡,他珍惜到睡觉时都要摸着上面的纹路,还给铃铛起了个可爱的英文名字,甚至偷偷给它买了巨额保险,怕被季庭屿知道后笑他幼稚,至今没敢给他看到保险单。   “谢谢……你还帮我收着……”   狼王以为他想还给自己,下意识伸过头去,想把铃铛叼回来,放在自己做的小袋子里。   可下一秒,季庭屿攥着它狠狠砸上铁栏杆!   玉石瞬间崩裂,碎渣四溅。   锋利的碎片嘣到狼王未及闭合的眼睛里。   “我们结束了。”季庭屿绝望地闭上眼睛,被仇恨和爱意拉扯得心如刀绞。   他伸出手推开完全傻住的巨狼的头,在众人惊愕的眼神中像具行尸走肉般向前移动。   走到一半突然想起什么,转身回来,拿出那块染血的石头——前世被火烧死时他含在嘴里的定情信物。   “对了,还有这个。”   掌心向前挪了半寸。   贺灼痴傻地垂下眼,心口处破了一个血淋淋的大洞,喉咙仿佛被锁住了似的发不出一点声音。   直到季庭屿把那块石头扔进海里。   “不要!”他崩溃地低吼出声,想都不想就冲出去要把石头叼回来,可他受伤太重根本跃不起来,身体狼狈地撞在扶梯上,石头也早已掉入海中。   狼王颓然地垂下头颅,犹如困兽。   “那是……那是……”   他想说那是你前世的遗物,是你留给我唯一的东西,是我们曾经在雪山上相爱过的证据。   但话到嘴边又蓦地改口,或许是觉得这两个字太过讽刺,毕竟猫咪真正的遗物是被他弄丢的。   “那是……我的石头。”   季庭屿像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明明在笑,可血泪却越流越多,顺着脸颊流进嘴巴,染红齿缝。   “你的石头?你和我要你的石头?”   “可谁把我的石头还给我呢,我连能放进小盒子里的遗物都没有了……”   贺灼一怔,心跳声戛然而止。   那一刻,他如遭雷击般明白了所有事,悬在后颈的刀终于落下。 第62章 你教教我   今晚天黑得很快,星星一颗都没有。   月亮被乌云遮成衣衫褴褛的乞儿。   乌云则被反射的月光刺穿。   季庭屿带着队员在就近医院解了娃娃脸下的毒,给伤重的办理入住,留下几人陪床照顾,轻伤的简单处理一下就走了。仿佛身后有可怕的魑魅魍魉,逼迫他们在傍晚匆忙启程。   回程还是坐船。   他们包下一条小船,连夜赶回尼威尔。   明明下一站就是期待已久的滇康火山城,却遥远得像是再也无法抵达。   季庭屿坐在窗边,窗外是轰鸣的浪,身后是来回走动的队员。他单手杵着下巴,安静得仿佛与这个世界割离,回到了前世最痛不欲生的那几年。   第一次知道,原来将一个人从内到外地撕碎,是多么容易的事情。   清醒地看着自己的意志和身体被一点一滴地摧毁,比他遭受的所有折磨都痛彻心扉。   最后那两个月,贺灼遣散了那四名佣人。   但他的病已经严重到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失去了对白天和黑夜的感知,每天睁开眼就是噩梦,或者幻觉。   他看到自己的双腿没有残废,还能骑着马在雪山上意气风发地狂奔,和迅猛的雪豹一较高下。   还看到记者部五十三名队员没有因他罹难,他们一如往常地围在冰冻湖边开篝火晚会。   最后看到贺灼温柔地牵着他的手,带他看医生,带他做复建,下雪天陪他坐在温暖的花房里,倒两杯小猫威士忌,问他尼威尔的往事。   就在他鼓起勇气尝试着开口时,幻觉如同镜面一般被蓦然击碎。   那四个人面目狰狞地冲进来,将他抓回发霉的阁楼。   扇过来的一巴掌抽掉了他的门牙,手臂被扭曲骨折,喉管被混着雨后泥鳅味的土腥塞满。   他拼命全力挣脱束缚,用仅有的三秒钟跑到窗边,眼睁睁看着贺灼在他奋力呼救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那一幕成了他所有噩梦的素材。   就像被抓进网子里卖给商贩的猫崽,挣扎着向主人求救,却看到主人丢下自己转身离开。   那猫崽直到被剥皮抽筋、剜骨做汤的那一天,都无法从主人决绝的背影里逃出来。   困住他的根本就不是网子,也不是阁楼。   是被所爱之人打碎的最后一缕求生的执念。   -   “老大?老大!”   罗莎琳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季庭屿抬手抹掉眼泪,没有回头。   “吃点东西吧。”   罗莎琳递给他一杯各种坚果打的奶糊,她记得贺灼经常给季庭屿做这个,每次季庭屿胃口再不好都能喝完一整杯,只是她做的没有贺灼搞出来的香。   “放下吧。”   “喔。”   罗莎琳放在他身后的桌子上,欲言又止。   “走吧,我没事。”季庭屿堵住她的话头。   她抓了抓头发:“至少把奶喝了,东西也不吃伤也不管,你真想把自己耗死呀,拜托别吓唬我们,那几个年纪小的omega都急得掉眼泪了。”   这话让季庭屿有了反应,伸手拿过奶糊。   罗莎琳可算松口气,拍拍他肩膀:“我走了啊。”   猫咪浑身一僵,如惊弓之鸟般紧紧闭上双眼,在关门声响起后僵硬地低下头,看到手中的奶糊因为应激全都泼到了胸前,鲜血和奶渣糊成一团。   他无措地睁着眼睛,呆滞良久。   把头抵在窗上,两只耳朵像小狗一样垂落。   夜风吹进来许多蓝色琼花落在耳朵上。   季庭屿把它们捡下来,在掌心攒了一小把,找了根铁丝圈成花环,给自己戴上,望着身后的方向不知在和谁诉说:   “花环我自己做了……”   我们……就这样吧……   他们走之前,贺灼就伤重晕倒在了游轮上。   队员想把他送到医院,但无奈狼王本体太大没法拖送,坐船到下个港口的医院又耗时太久,病情耽误不起。   后来还是莫里斯带着一票人手及时赶到,用七八架直升飞机把巨狼吊了起来,空运到医院抢救,从进抢救室到脱离危险,记者部一个人都没去。   他替兄弟不值,实在咽不下这口气,把季庭屿一伙人拦在港口。   “老贺为了你们开着没调试过的飞机上路,半条命都没了,抢救三个小时,你们一个人都不出?”   队员们面面相觑,心里五味杂陈。   既担心贺灼的伤,又疑惑好端端的季庭屿为什么突然和他决裂。但老大都发话了谁都不准去,他们只能听命。   “分手了,不便探望。”   季庭屿的声音冷得刺耳。   莫里斯嗤笑一声:“掏心掏肺追你半年,什么错都没犯,你说分手就分手?”   “对,你有意见吗?”猫咪转过身,一手放在腰间的沙漠之鹰上。   “这是非要闹个兵戎相见了?”   莫里斯向他腰间扫一眼,极为不屑地冷哼道:“拜我那个傻兄弟所赐,他听说你遇袭,让我召集所有人手出动救你,你说这些人办你的记者部需要多长——”   话没说完就听“砰!”地一声闷响。   一颗子弹破风而出,擦着他的头发射向身后的游轮。   莫里斯满脸惊愕,摸摸自己的脸又看看身后的弹孔,就差一点那个窟窿就要长他脸上了!   “你他妈的——”转身就要破口大骂。   这次季庭屿的枪口对准了他的头。   “我真的很烦,闭上你的嘴,行吗?”   说完用枪拨开拦路的几个彪形大汉,压着孟凡的脖子往前:“走了。”   -   回去后日子并不好过。   他伤口感染,高烧不退,掌心被盐糊了好几层的刀口化了脓,粉色的肉里淌着黄黄白白的水,几次被送到医院抢救,甚至下了病危通知书。   罗莎琳差点和医生打起来。   “你有没有搞错,我们老大就是个伤口感染,你让我给他签病危通知书?你咒他早死是不是!”   医生也冤枉。   “我们尽力了,但病人求生意志薄弱,他如果自己不想活,就是个小感冒也能把他带走。”   “求、求生意志薄弱?”   罗莎琳把这几个字放在嘴里反复咀嚼,愣是没明白什么意思,一个被打出半截肠子爬都要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你说他求生意志薄弱?   简直是他妈的放屁!   “不治了!”   两个当家的都不在,她得把基地撑起来,当机立断把季庭屿拉回基地。   回到自己的房间,熟悉的环境,猫咪的情况确实有所好转,不再整夜整夜地高烧不退,白天也能清醒一会儿。   但还是吃不下东西,喝水都会吐出来。   以前最爱的鸽子汤,现在一闻到就恶心。   有一天上午天气好,日头充足,跳跃的阳光把雪面照得像波光粼粼的湖。   罗莎琳知道猫科喜欢晒太阳,就带他出去散步。   走到基地大门前时,门墩两侧的雪层被晒化了,露出泥泞微腥的土壤表面。   季庭屿看了一眼当场就吐了,捂着胸口边吐边剧烈咳嗽,口水、眼泪和呕吐物沾了一脸。   当晚又开始发烧。   温度计放上去一路飙升到四十度,身上的衣服被一层又一层的冷汗沤得湿透透。他像被噩梦魇住了,醒不过来,双腿乱蹬,攥着被子不停打抖,想哭但哭不出声,只能呜呜咽咽地念出几句谁都听不懂的梦话。   有时喊热,有时喊疼。   有时说别过来、别打我、我会好好吃药……   最激动的时候还会抓自己的手臂和脖子,一会不注意他就能把十根指甲里抓得满是血丝。   沙漠青心疼得厉害,但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把他抱进怀里,死死按住他的手。   一直折腾到后半夜,好不容易烧退了。   他们给季庭屿换上干净的衣服被褥,让他好好睡。孟凡累得原地打晃,罗莎琳让他回去休息,大兔子不乐意,说在老大这儿打个地铺。   罗莎琳不管他了,把沙漠青叫出去,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原地转了两圈,支支吾吾半天。   “你和你哥从小一起长大,他以前有这样过吗?”   “没有,严格说是我没见过。”   “我倒是见过一次。”罗莎琳小声嘀咕。   “什么时候?”   “就……半年前,咱们要下山采买备货,还被战地猎人盯上来着,当时在山脚下留宿过一宿。”   “出发时我不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罗莎琳眉头紧拧,一副不知道怎么说的怪异表情:“我们到服务区的前一天晚上,找了个地方休息,大家都在帐篷里睡了,老大突然叫我说要去夜间巡逻。我就跟着他走呗。”   “结果越走越远,越走越累,抬眼一看,我俩直接干到最高的那座雪山顶上了。我心想这是要干嘛啊,正要问他,老大扑通一下就倒地上了!”   “晕倒了?”   “对啊,二话不说就晕了,怎么叫都叫不醒,紧接着就开始发烧,身上烫得吓死人,一直一直哭,嘴里不停说胡话,还挠自己,就像……就像……”   她就像半天也说不明白,沙漠青急了。   “像什么你快说啊!”   罗莎琳一拍大腿,破罐子破摔:   “就像被死不瞑目的小鬼借尸还魂了!”   沙漠青一下子怔住了,瞳孔骤缩。   “哥当时的反应……和现在一样?”   “一样!一模一样!连说的梦话都一样!”   罗莎琳一只手抓进头发里,抓狂道:   “更诡异的是当天晚上我拼了老命把他拖回帐篷,第二天他醒过来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问他退烧没有,他说,我什么时候发烧了?我说昨天晚上在山上啊,他莫名其妙地看了我一眼,说我有病啊大半夜叫你上山。然后第二天,贺总就出现了,凭空出现的……”   最后几个字暗示意味明显,让沙漠青觉得毛骨悚然。   “你到底想说什么?你的意思是哥是别人?”   “当然不是!他就是他自己!”   罗莎琳左右看看,确定没人后把他带到角落里,神神秘秘地说起一件事。   “我很小的时候,去你们国家游历,碰到一位不能提及名讳的臧先生,先生有一条爱犬因病去世,他受不了打击悲痛欲绝,消失了一段时间。回来时断了一条腿,一只手,身边却带着一条和爱犬一模一样的小狗,说是照着它的样子买的。”   “可我却知道那就是以前那只狗。”   沙漠青猛地撩起眼皮,罗莎琳伸出手指,点在自己眼睛上:“它死前我在它左眼旁画了一颗爱心,想保佑它在汪星幸福快乐,而臧先生重新带回来的那条狗,左眼旁就画着那颗爱心。”   她点到为止,不再多说。   沙漠青机械地低下头,沉思良久,忽然将她一把按在墙上:“这事烂在肚子里,别再让第二个人知道!”   罗莎琳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她知道自己的猜测得到了证实。   “你听到了吗,那天他们闹翻的时候,老大和贺总说……说他连能放进小盒子里的遗物都没有了……你说他到底经历了什么啊……”   沙漠青别过脸,少年人的眉眼渐渐湿润。   “不能让贺灼上山了。”   “这也是我的想法。”   一拍即合,两人到楼道里各自点了根烟,把这半年来诡异的细节挨个复盘,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回到卧室。   罗莎琳让沙漠青把孟凡抬回房里睡,自己守着季庭屿。   天快亮时季庭屿醒了,一声都没吭,蜷缩在被子里,安安静静地看着墙上的一个点发呆。   罗莎琳没有吵他,手放在他背上轻拍着安抚,衣摆不小心撩到他耳尖,季庭屿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你穿的是他的衣服。”   嗓音嘶哑得像吞了沙。   罗莎琳手一顿,尴尬地看着自己身上贺灼的皮衣:“医生说你的alpha……啊不是、他的气味能安抚你,让你好受一点,我这就去换了。”   急匆匆站起身,衣角却被人拽住。   “穿着吧……”季庭屿吸了吸鼻子。   “他在梦里欺负我一晚上了,烦死了。”   罗莎琳有些心酸,坐下来托着猫咪的脑袋放在自己腿上。   季庭屿深呼吸好几次才忍住没有躲开。   被子一抖散,粘腻腻的热气熏了罗莎琳一腿,她学着以前看到过的贺灼的手法,指尖打着转儿帮他按太阳穴。   季庭屿闭上快要哭瞎的眼睛,又涩又疼,像是被人拿针在肿胀的眼眶上扎了一圈。   “罗莎琳,你说为什么人不能自己选择保留哪段记忆呢,我如果什么都不知道就好了。”   什么都不知道,就能和以前一样。   不用每时每刻都被拉扯。   “可是不管真相多残酷,你都有知情的权利啊。”   季庭屿眼皮一跳,抬头看向她:“你……”   罗莎莉抿紧嘴巴,用力点头,眼泪无声地往下滴答:“我和猴子永远是站在你这边的。”   刹那间,季庭屿的心脏仿佛划开一道裂缝,成百上千帧承受不住的回忆和苦痛,都有了可以分担的出口。   “谢谢你……”他把脸埋进她小腹里。   罗莎琳破涕为笑。   “哭鼻子的小屁孩儿,真没出息。”   放在桌边的手机响了起来,火辣的女高音和现下的气氛格格不入,罗莎琳不接,也不挂断,她知道打来的是谁,季庭屿自然也知道。   听着那铃声放到第三遍,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他……还好吗……”   “和你差不多,抢救了几次。”   季庭屿的神经紧绷起来。   罗莎琳看到了,不由苦笑。   “别担心,昨天就脱离危险期了,他那身体素质有多牲口你最清楚,不会有事的。”   小猫往被子里缩了缩:“我很想他……”   想听他说话,想睡小睡袋,想继续蜜月,想他拍拍我的后背揉揉我的耳朵,哄我入睡。   但季庭屿知道,那再也不可能了。   “想他咱们就去找他。”   那么多大风大浪生离死别都过来了,还有什么跨不过去的呢?   可小猫摇了摇头。   “不能去,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他把我撕碎了,又拼起来。   还能是原来的样子吗。   -   第二天太阳照常升起,季庭屿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把自己收拾出一个人样来。   湿漉漉的小猫擦干毛发,挺起胸脯,假装自己还是那头无所不能的狮子。   他开始按部就班地工作,重新吃起令人作呕的罐头汉堡,从豪华的猫咪城堡里搬了出去,在办公室放一只太阳花坐垫,晚上变回小猫窝在坐垫上随便糊弄一宿。   他不再需要小猫包,不再需要热气腾腾的食物,不再需要充满alpha气味的怀抱。   他一点一点地将贺灼从自己的生命中剥离出去,如同破茧失败的蚕,割下身上臃肿的壳,用无数个被噩梦惊醒的黑夜告诫自己——   这才是他原本的生活。SK   他甚至没事找事地和上级要了几个外派任务,去其他基地传授经验,一个最短也要两三年。   任务是最高保密级,不得向任何人透露讯息,就是霍华德动用特权也无法查到他最终的目的地。   换言之,只要他成功离开尼威尔,任贺灼有再大的本事,都不可能找到他。   七八年不见,还有什么忘不了的呢?   他自欺欺人地想。   除了罗莎琳和沙漠青,基地没人知道他要走,大伙都在忙着准备篝火晚会,庆祝季庭屿恢复元气,庆祝他们再一次死里逃生。   地点还是冰冻湖边。   没了豪华海鲜,但烧酒和烤全羊管够。   队员们吃饱喝足,围着影影绰绰的篝火跳舞,季庭屿看着他们一张张映着火光的鲜活脸庞,总觉得前世那场夺走所有人生命的爆炸就像场梦一样。   有几个小孩儿喝醉了跑来找季庭屿:“老大……你真不要贺总了吗……贺总多好啊……”   “他很好,但我要不起了。”   “真不要了?真不要那我要啦!”有几个人趁着酒劲起哄,起着起着就越来越小声:“其实我一直喜欢他……但他太完美了,我想都不敢想……”   季庭屿没生气,也不在意。   他知道这小孩儿心思单纯还羞怯,估计是看到贺灼身受重伤还被自己抛弃忍不住心疼。   “是啊,他那么完美,喜欢他很正常。”季庭屿按着刚好不久的左肋骨,仰头喝了口酒。   小孩儿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老大你是说……我、我可以试——我能请两天假吗,我想去医院照顾他。”   这么一会儿“贺总”就变成了“他”,季庭屿喝酒的动作僵了片刻,按了按眼睛,心脏酸得抽抽着疼。   抬眼仔细打量着面前的小孩儿,就是贺灼前世最喜欢的知情识趣乖乖仔儿那一挂。   “行啊,给你假。”   他举杯笑道:“提前祝你们百年好合。”   “咔呲——”   身后不远处传来树枝被踩断的声音,猫咪的耳尖敏锐地动了一下,没有回头看。   明天就要启程,今晚要打包行李。   他没在下面呆太久。   酒喝得杂,有点醉了,沙漠青要扶他上楼,被他回绝:“让我自己去吧。”   路灯昏黄,将他孤零零的影子拉得很长。   季庭屿摇摇晃晃地走回办公室,开门,开灯,踢掉鞋子,刚一转身就被冰凉的胸膛从上罩住。   高大的男人几乎埋在他肩上,虚弱的手臂强揽住他的腰。   “百年好合……”贺灼颤抖地贴着他额头:“你都没有祝过我们百年好合。”   猫咪看着他的眼,开口是葡萄酒味。   “我向小猫神许过愿,希望我们一生一世在一起,可他不听我的。”   贺灼笑了,弯起的眼窝里却全是泪。   “哪来的小猫神这么不讲道理,我们那么多磨难都过来了,为什么就不能一生一世呢……”   “不关人家的事,是花掉了。”季庭屿平静地告诉他:“后半夜的时候花掉了,我没碰它就掉了,我又捡起来戴了回去,你看,是老天爷不让我们在一起。”   “那就让老天爷去死!谁拦着我谁就去死!我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和你在一起,求求你,别这样……”   贺灼在他耳边哀求,用尽全身的力量把他往怀里揉,那么高傲矜贵的狼王,此刻卑微得比一颗沙砾都不如。   季庭屿只问了一句:“你闹够了吗,我把园丁和厨师都杀了,还有七八个没找到的面孔也已经列入名单,这半个月没有报复你,不代表我不想。”   说完伸出双手狠狠推开他,当胸就是一脚!   贺灼伤得那么重,刚刚能下床走路,哪能受得住,踉跄几步“砰!”地一声重重撞在墙上,又弹倒在地,后背的纱布登时被沁出的血染红。   不及起身,闪着寒光的匕首直刺向胸前。   季庭屿握着刀毫不犹豫地往他胸膛扎去,贺灼下意识伸手格挡,却发现刀尖根本就没挨到自己。   “我平生最恨别人骗我、背叛我、利用我,我那么信任你,这三样你全干了!”   反手给了他一巴掌,抽得贺灼背过脸去。   “你从第一天起就那么了解我,知道我的喜好,知道我的习惯,知道我的一切我的全部你都知道,那上辈子呢?你他妈早干嘛去了!我等了你三年,你看过我一眼吗!”   他不是上一世唯唯诺诺的可怜虫,贺灼施舍给他一句问候就要奉为圭臬感恩戴德,他是发狂的狮子,是睚眦必报的猫,披着强撑出来的面具发泄憋了半个月的怒火。   “你是不是很得意啊?”   “是不是很沾沾自喜啊?”   “上辈子被你磋磨成那样的人,这一世还傻乎乎地爱上你,被你迷得晕头转向,这种滋味一定很爽吧?”   “难怪你就像个色情狂一样天天想着摸我操我,我他妈还把那当喜欢,到头来,是我前世没给贺先生操到,你是不是到死都觉得可惜啊!”   他吼得眼睛充血,整个人就像坍塌的雕塑一样发抖,不再饱满的耳朵胡乱摇晃,昭示着这只小猫歇斯底里的愤怒背后,到底有多绝望和无助。   “怎么不说话?被我说中了?哑口无言了?我让你说话!”攥着他的衣领一把拽到面前。   四目相对的那刻,贺灼轻轻掰开他的手。   “别用这只手握刀,硌出血了……”   季庭屿憋了半个月的眼泪倏地滑了下来。   “怎么瘦成这样,你不吃饭吗?”   贺灼抬手摸他瘦削的脸,心脏仿若被凌迟。   “发烧好一点没有,还有感染吗?”   “这两天一直下雪,骨头疼不疼?”   季庭屿感受着他掌心的温热,故作狠厉的外壳被轻松击垮,手臂骤然脱力,匕首从掌心掉落。   “关你什么事,和你有关系吗……”   “我们已经分手了,我不要你了,你还敢到我面前晃,我打死你找个地儿埋了就是两分钟的事,你以为我还会心软吗?”   他快哭崩了,一哽一哽地抽搐,牙齿在打颤,仿佛整个人都被泡在绝望的苦水里,活活淹死。   贺灼疼得喘不过气,捧着他的脸,吻他的鼻尖和发顶,想帮他擦眼泪却怎么都擦不完。   “别哭了,你想干什么,只要和我说,我都答应你,我帮你办……好不好?”   即便要一刀杀了他才解气,贺灼都没有怨言。   季庭屿摇头,慢慢俯下身,像只树袋熊一样把脸贴在他胸前,就像无数次寻求他的安慰那样。   只不过那时贺灼是他唯一觉得安全的港湾,现在却是让他心如刀绞的地狱。   他踏入过一次,绝不想要第二次。   “我不知道我想干什么,我也不知道我能干什么,我拼命想把你从我的生活里赶出去,但我根本做不到……”   “我以为我做得很好了,习惯了,能潇洒地离开了,可你一出现,我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   “我知道你来了,我就只听到一点脚步声,闻到一点味道,我就知道是你……我那么爱你,我把我的一切都给你了,我还能怎么办?你教教我……”   他抬起脸,湿红的眼泪水连天。   “哥,你教教我吧,我快要疼死了……” 第63章 我会帮你解脱的   季庭屿哭了很久,哭到后面都没声儿了。   眼泪干涸在他干瘦枯黄的脸上,和之前蓬勃肆意活力满满的嚣张小猫判若两人。   贺灼一直抱着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将他揉进怀里,嵌进胸膛,肩膀被扯疼了也在所不惜。   仿佛这是他们之间最后一次亲密。   “几天没吃饭了?”   他揉着小猫的耳朵,呆呆地望向天花板。   猫咪说记不清了。   总是觉不出饿,饿了又吃一点就想吐。他不喜欢呕吐,胃酸倒流的感觉会让他想起恐怖的往事,就这样恶性循环,吃得也就越来越少。   “我给你做点东西吃,好吗?”   小猫沉默良久才点头:“随你吧。”   贺灼抱着他起来,直起腰时明显两条腿踉跄了一下,季庭屿看到地板上有两滩血,贺灼穿的黑衬衫,后背肩胛骨处已经被浸得湿亮。   “你的伤流血了。”   “没事,不怎么疼。”   贺灼笑了笑,小心牵起他的手,走进流理台。   办公室没有厨房,只有一个洗手的池子旁边放着菜板和刀具,矮小的冰箱像个小老太太似的窝在角落里,打开里面没有任何带着人气的东西。   冰凉的水、酒,瓶子外面都覆着一层气泡,半个鸡腿汉堡,还有一盒表面结了层厚厚的白油蜡的牛肉盖浇饭。   “如果我不来,你晚饭准备吃什么?”   “不吃,酒喝饱了。”   “那明天呢?”   “汉堡或者盒饭挑一个吧。”   贺灼不说话了。   心痛到麻木时,就如同纤维化的树干,碰一下,表面看着没什么反应,但糟烂的内里却一丝牵一丝地揪疼。   明明把日子过得乱七八糟,到底算哪门子的准备好?   “做鸡丝小馄饨吧,你爱吃这个。”   还能做久一点。   拿出一块不知道猴年马月的生鸡肉和小袋面粉,放下菜板开始和面。   没有围裙,就把衬衫袖子一圈圈卷到手肘,露出爬满伤疤的狰狞手臂,因为弯腰,微微耸起的肩胛骨随着他揉面的动作,渗出的血越来越多。   季庭屿在他身后看着,一言不发。   预测到自己死期的猫咪,会变得格外安静、乖顺,整日整日地跟在主人身边,反复叫他的名字,却不置一词,只在大限将至时悄悄里去。   季庭屿没看到自己的死期,但看到了他和贺灼的结局。   他起身把医药箱拿出来,走到贺灼身后,抽出衬衫,掀到后颈上,把那两处冒着血的刀口做了简单的处理。   贺灼全程一动不敢动,甚至沾着面的双手在半空中僵硬得有些滑稽,等季庭屿处理完才小声说了句谢谢。   猫咪没应声,坐在一旁继续看他做饭。   眼神中的眷恋仿佛看一眼就少一眼。   贺灼注意到了,心脏一点点下陷。   他们没有多余的交流,一个做一个看,如同一对正在冷战但还是忍不住关心彼此的情侣,区别是冷战的情侣不久就会和好,而他们很难再有明天。   馄饨做好了,出锅时撒上点冻蔫儿的香菜。   两人面对面坐着,安静地吃着属于自己的那碗,即便头挨得再近心也无法靠在一起。   馄饨的热气熏得小猫眼睛疼。   他垂着耳朵,想尽办法不让泪流出来,但还是失败了。   这场戏没能演下去。   他把努力吃进去的三个馄饨全吐了出来,趴在洗手池上吐得昏天黑地,口水眼泪沾了一脸。   贺灼轻拍他的背,说吃不下就不吃了,不论发生什么,都别逼自己,不要受委屈。   两只碗被丢在流理台上,鸡汤很快凝固。   贺灼抱着脏兮兮的猫咪去浴室洗澡。   放水、沐浴球,调整靠背的位置,确定水温合适了再把顶着毛巾的小猫放进去。   贺灼坐在浴缸边,一如往常地给他擦洗身体。   他们的动作还是那么默契。   刚擦完左手季庭屿就会把右手递过去,洗屁股时要翘起来一些,做完这步,贺灼的手慢慢往下帮他擦腿。   季庭屿抓住他的手,隔着氤氲的潮气对视一眼,主动踮起身子,吻了过去。   没有暧昧和情动,更像是机械的动作。   贺灼第一次知道原来亲吻也可以这么苦涩。   明明含着他的唇,心口却被揪扯到半空高高悬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判下死刑。   “去床上。”   季庭屿轻声说着,被抱起来,压在床上。   冷眼看着在身上动作的男人,木头似的没有任何反应。   贺灼从他的脚踝吻到脖颈,吻着吻着就不动了,将脸贴在他肩窝里轻轻颤抖,就像被迫享用断头餐的死刑饭。   “这是你最后一次给我了,对吗……”   泪水从他冰蓝色的眼睛里滴下来,滑进小猫嘴里。   “我要走了。”他喃喃道。   “去哪里?”   “很远的地方。”   “多久?”   “七八年,或者十年,直到我能从这件事里走出来,可以平静地面对你,不怕你,不恨你。”   也不再喜欢你……   “别这样,小屿。”   贺灼低下头,躬在他身上,如同一只走投无路的兽。布满伤口的双手死死攥着他的肩,可不管怎么用力,都再也留不住他。   “你可以和我分手,可以不爱我……但你不能让我看不到你。我发誓我会对你很好很好的,我不会再让你受一丝委屈了,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一次就好……不要这样抛下我……求求你,别走……”   眼泪能轻易把一个人变得软弱。   狼王的强大和骄傲被由内而外地打碎,用野兽的姿态匍匐在他面前,祈求一次机会。   “我从来没有求过你任何事,就这一次,不要抛下我,好不好……”   季庭屿呜咽着摇头,不忍看他流露出这样的神情。在他心里贺灼永远是自信强大的王者,绝不会做小低伏甚至卑微地向别人低下头颅。   心疼和仇恨裹挟着刀片,在他心口翻涌跌宕,刮烂每一丝软肉,季庭屿快疼死了。   他想原谅,可闭上眼就是贺灼那天离开的背影。   他又想怨恨,但睁开眼却看到爱人伏在自己身上哀求。   “我受不了了,你放过我吧。”颤抖着抬起手,抚住他的脸颊,“贺灼,我们没有别的结局了……”   “有的,为什么没有,你不要把我当贺灼了,你把我当达蒙,把我当成一个全新的人,我们聊聊好吗,我们把误会说开,我可以解释。”   季庭屿眼睫颤动一下,心脏似乎被撬动。   贺灼乘胜追击:“你都想起什么了,告诉我好不好?”   “想起很多事,很乱很乱。有些能串在一起,有些乱成一团。”   他从贺灼身下出来,就那样赤裸着挪到床边,点了根烟,在夜灯昏黄的光晕笼罩下,只有瘦瘦小小的一团。   沉思良久,开口道:   “我最近总是做梦,梦里有很多人。”   “他们逼我坐带电的椅子,用藤条沾盐水打我的关节,不给我吃饭,不给我睡觉,把我关到一个很窄的长箱子里,我只能在里面一直保持直立,二十七天。”   “后来,我精神就不好了。”   “我看到死去的队员站在我面前,罗莎琳、猴子,孟凡,猎豹……他们要我赔命,要我认罪,和我说他们还有理想没完成。”   “我认了,解脱了,回国了。”   “和我喜欢了很久很久的人结婚了。”   像是在一帧一帧地回放过去,他说到结婚时憧憬地笑了一下,仿佛那对他来说是很美好的事。   “那是我……最轻松的一天。”   “我们的婚礼很漂亮,他准备了我喜欢的花,牵着我的手步入教堂,站在雕塑前,像天使一样。我以为我得救了,我以为他会帮我的,但是……他也欺负我……”   捏着烟的手一顿,季庭屿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恍恍惚惚地看着虚空里一个点。   “他不理我,嫌弃我,羞辱我。”   “我的腿不好,走得急了会跛脚,很难看。样子也不漂亮,像个疯疯癫癫的小丑。”   “我不想出去,但他要我陪他参加舞会,可我怎么去呢?”季庭屿耸了耸肩,吐出一口烟:“我没办法跳舞了。”   “别说了。”贺灼听不下去了,从床上冲过去到他面前,慌乱地伸手捂他的嘴,擦他的眼泪,试图用一切方法转移他的注意力。   “不要说了,小屿,不要再回忆了,忘记这些事,好不好?不要想了。”   “不是你问我想起什么吗?”季庭屿反问他,脸上的表情天真又残忍。   “你想知道那天晚上发生的事吗?”   贺灼拼命摇头,快要被他逼疯了。   季庭屿自顾自说:“你把我带到舞会上,又丢在角落里不闻不问,只顾着和其他老板高谈阔论。我不知道我能干什么,我逃到小花厅里,撞到了人,那人把我推倒了,我起不来,瘫在那儿,他叫了许多同伴过来,围成一圈,笑话我是个瘸子。那时候你在哪啊?”   季庭屿垂下脸,看着贺灼的眼睛告诉他:   “你在人群中央,搂着一个高高瘦瘦的omega跳舞。不是有舞伴吗,为什么还要叫我去出丑呢。”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出事了……”   贺灼崩溃了,心脏被捅穿了,扎烂了。   如同砧板上一块烂肉,被反复捶打凌迟。   他绝望地跪在地上,和季庭屿徒劳地解释那晚的事。   那是一个救助儿童的慈善晚会,有很多小孩子会装扮成动物的样子表演,他以为小猫会喜欢,就不顾他的意愿,强硬地将他带出门。   不管到哪里,贺灼都是人群的焦点,很多人找他谈生意拉关系,他就让管家帮忙照看季庭屿,但那时管家已经被收买,故意哄劝他去花厅放松。   贺灼回来后要去找他,管家却说他在和新认识的朋友吃东西,看起来有说有笑的。   贺灼醋意大发,正巧这时有人邀请他跳舞,他想都不想就答应了,牵着对方走向舞池,有意要刺激季庭屿一下。   季庭屿听笑了,捏着烟忘了吸。   “就为了刺激我?那恭喜你事半功倍。”   “我的腿被撞伤了,疼了好几天,但这不是什么大事,因为我每天都很疼。肚子饿没有东西吃,药却多得怎么都吃不完,吃不完就要被打。”   “我想求你,能不能不要在我犯错时转身就走了,我不是故意打翻桌子的,我很害怕,我不会再犯了,但我还没说出来,你就不见我了。”   “多讽刺啊,你说你爱我,但你欺负起我来,不也和他们一样得心应手吗?”   欺负,这是一个太过弱势的词语。   季庭屿第二次把它用在自己身上。   双方势均力敌叫对抗,实力不平等才叫欺负,表示如果是你对我出手,那我一定会受伤。   因为伤害我的人是你,比被伤害这件事本身,还要让我痛苦百倍。   “我都改了,我会一点点弥补你的。”   “我发誓我再也不会抛下你了,我会永远走在你身后,不让你看到我的背影,好不好?”   贺灼跪在他面前,虔诚地牵起他的手,说这些自己听了都觉得可笑的话。   除此之外,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季庭屿眨了眨眼,眨下一滴泪来:“可我不是一次眼睁睁看着你的背影离开……”   贺灼心尖一紧,如擂鼓般狂跳。   他知道该来的总是会来。   “我不记得那是哪一天了,日期、天气、发生了什么,统统想不起来,因为那天对我来说只发生了一件事。”   他掐掉烟,深吸一口气,肩膀塌陷下去。   “一觉醒来,噩梦就开始了。”   “他们把我绑在床上,打我、拧我的手脚,掐我的喉咙,灌我吃花盆里的泥。我活不下去了,我好想死,但我不甘心,我听到了你的车声,那个声音我听过无数次,我确定是你,于是我冲到窗边和你求救,我只有三秒钟,可是、可是……”   这是他根本无法用语言描述出来的噩梦,从心底里滋生的恐惧在一点点把他吞噬,喉咙一哽一哽地说不出话来,用尽全力才能吐出那几个字:   “你为什么……不救我呢……就那么嫌弃我吗……”   贺灼猝然阖上了眼。   双手撑在地上,将自己弯成一只虾子。   他知道这是一个解不开的死局,迈不过去的坎,他只是看到那段录像都疼得恨不得杀了自己,那亲身经历这一切的季庭屿呢?   他用仅有的三秒钟跑向自己,拼命呼救,却被毫不在意地丢弃时,该有多绝望。   “玻璃是单向的,我看不到里面。”   他连声线都在颤。   “那声音呢?”   “你听力那么好,晚上我哼一声你就会醒,为什么我当时那么用力地撞玻璃,你都听不到?”   季庭屿的心悬了起来,下意识屏住呼吸。   他只想要一个解释,一个能把他从噩梦里带出来的解释。   不管贺灼说得有多离谱,比如当时带了耳机、感冒了听力减弱,甚至压根就没听到声音只不过是随便回头看看,他都会接受。   他不会再介意那三年的忽视和冷暴力,不再介意他弄丢自己的石头和无数次言语相讥,只要贺灼说出来,他都会信的。   但是贺灼却告诉他:“我听到了……”   季庭屿闭上眼,心脏沉入谷底。   “别说了,闭嘴!不要再说了!”   他冲上去捂住贺灼的嘴,将他扑倒在地,不让他再说出一个字。   贺灼流着泪,将他的手指一根根掰开,坦白自己埋藏在心底一整年的秘密。   “我听到了声音,但我以为你知道我回来,又在发脾气,所以没在意……”   悔恨如蛆附骨,在每个午夜梦回啃食着他的血肉。   玻璃是单向的只不过是他蒙骗自己的理由。   他不管重生几次都不会原谅自己,明明听到了声音,却没有上楼。   如果他当即上去查看,那四个人根本来不及转移,他就可以戳破威廉的阴谋,救下季庭屿。   那是他最有可能成功的一次,救下小猫的机会。   “原来真相这么简单,只是因为不在意……”   季庭屿笑了起来,端着肩膀,笑得发晃,一声一声阴恻又压抑。   转瞬间那笑声就变成了歇斯底里的咆哮,他从腿包里掏出枪,顶在贺灼头上:“我真想杀了你!”   贺灼不躲也不避,心甘情愿地闭上眼。   可季庭屿握着枪的手却哆嗦得厉害,眼睛又开始充血,他嘶吼着把枪砸到墙上,就像前世发病那样抽自己巴掌:“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做了一辈子好事,我救了那么多人,为什么要让我碰上你,碰上你们!”   “对不起,对不起。”贺灼紧紧抱住他,攥住他的手往自己身上放,任由他打骂挣扎都不松开,嘴唇颤抖着安抚他,“都过去了,过去了,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你要罚就罚我好不好。”   “对不起有什么用!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你知道我是怎么死的吗?啊?”   他掰着贺灼的脸,一字一句地质问:   “如果不是你,我就不会去叙斯特,不会被火烧死。你知道骨头被一点点烧干有多疼吗?你知道我在那几秒里能听到自己的皮和肉被烧出来的声音吗?你知道我死的时候只有你给我的那块石头吗!”   他一把推开贺灼,垂着手,无力地跪着。   仿佛一株无依无靠的断蓬,轻轻一阵风就能吹走。   “如果你知道的话,凭什么还自以为是地认为,这一世,我还想和你在一起呢?”   “在你心里,我就这么下贱吗……”   高高在上的大人物,总是把先伤害再弥补自诩为深情,却从来没想过,受到伤害的人还想不想要这份弥补。   被一刀问斩的人,永远都不会忘记闸刀割断脖子的痛,又怎么会因刽子手把他的头接回去,就爱上刽子手呢。   “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了。”他说。   真相并没有将他从噩梦里拯救出来,反而逼他把心底里的爱一丝一丝抽离出去。   情情爱爱都是该死的东西,只会让他痛苦和沉迷。   如果让他带着记忆重生,第一件事就是杀掉威廉和那四名佣人,再把贺灼暴揍一顿,永远不准他踏入尼威尔的土地。然后带着他的队员潇洒快活地过完这一生,哪会像现在这样生不如死?   他一旦做下决定,就再也不会更改。   贺灼知道自己被判了死刑,垂死挣扎道:   “我们经历了那么多,你说过十三次喜欢我,所以这些喜欢,会在一瞬间被摒弃,是吗……”   季庭屿不再发狂,平静得如一潭死水。   “喜欢和爱又有什么用呢?”   “你爱我时连我被冰肿了牙都能发现,不爱我时我病成那样都毫无察觉。说到底,我们之间的关系就是靠着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维系,没有任何保障和效力,现在爱得死去活来,保不准第二天不会弃之如敝履。”   “可你知道我会一直爱你,不会有‘保不准’。”   “我说的是我。”   季庭屿站起身,走到衣柜前拿出自己的睡袍,慢慢披上,睡袍腰带用别针在胸前固定着,他把别针取下来,锋利的针尖刺进指甲里。   十指连心,那是全身上下最受不得痛的地方,尖锐的痛感就像在心脏上狠狠抽了一鞭。   “我发现没那么喜欢你了……”   季庭屿背对着贺灼,针尖越按越深,每说一个字就像剜走他一块骨头。   “你自大、强势、易怒,好色,以前觉得你千般好,现在只觉得恶心至极。你那天伤痕累累的样子我并不觉得心疼,反而觉得……觉得你死了我就解脱了……”   对不起,我只能这样说……   他永远都跨不过去心里那道坎了。   看着贺灼的脸就想起他前世对自己的侮辱和冷待,看到他的背影就觉得绝望和恐惧,喉咙里条件反射的泛起苦水,等待着有人抓着他的头发喂他吃泥。   这样的死局,还要他怎么去爱呢?   遗忘和舍弃才是他唯一的出路。   贺灼不知道该对这些话作何反应,他脸上火辣辣的,像个出糗的孩子一样后退了几步,茫然又呆怔,想说些什么,可嘴唇颤动了无数次,都没能挤出一个字。   “我、我明白了,我不会再打扰你。”   季庭屿把额头抵在衣柜上,用满是血的手捂着嘴巴,不让自己的哭声流出去。   贺灼想要离开,混沌地走出几步后又抱歉地退回来。   “我记得你之前为我刻过一块石头,你还要它吗,不要的话……可以给我吗?”   石头是在防风洞捡的,上面刻着:18年春,遇贺灼,他是一头蓝眼睛的小狼。   那是他第一次被季庭屿刻进人生的轨迹里。   但季庭屿告诉他:“我已经扔了。”   一整根别针全部刺进了肉里,小猫恍惚间已经不知道手指和心脏那个在疼。   他告诫自己不要优柔寡断,不要藕断丝连,不要让贺灼永远陷在这段不该产生的感情里。   他咬着指甲竭力忍着无边酸楚,彻彻底底断掉他的念想:“我不想你的名字,出现在我的生命中。如果可以,我希望我失去的,是和你在一起的这半年记忆。”   贺灼张了张嘴,浑浑噩噩地抓着头发,突然想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即便我告诉你,我献出了我的所有……才把你换回来,你都不会要我了,对吗?”   季庭屿哽咽着颤抖一下,再撑不下去,顺着柜门滑到地上,满手满脸都是血和泪,顺着指缝往下滴。   “这世的你很好,再去找一只小猫吧……”   贺灼从后捞住他,掰出他的手,将那根别针拔出来,笑着最后吻了吻他的耳尖。   “不哭了,小咪,我会帮你解脱的。” 第64章 我走了,你保重   贺灼在基地住了一晚,和沙漠青一间房。   因为晚上下了大暴雪,他下不了山。   季庭屿把他的东西收拾出来,装在一个四四方方的小纸箱里,通过沙漠青房间的窗户递给他,隔着窗玻璃对他说:“明天有离开尼威尔的火车,我让罗莎琳去送你。”   这是在逐客。   贺灼缄默不语,站在窗前往外看他。   不知是夜色太重还是灯不够亮,他怎么都看不清外面小猫的轮廓。   “这面玻璃也是单向的吗,为什么我看不到你。”他苦笑着自我调侃。   季庭屿也笑了一声,发自内心的笑。   眉眼弯弯,眼波流转。   眸中细碎的光斑像星星一样璀璨。   贺灼很喜欢他的笑,更喜欢他的眼。   他曾无数次在夜深人静时望着猫咪的睡颜发呆,温热的指尖一次又一次描摹过他的双眼。   那是他两世以来最满足的时刻,千金都不换。   因为和他相拥的人,是他和这个世界唯一的联系,是他最富足又安稳的精神花园。   贺灼曾想过在死后变成冰冻湖里一株朴素的水杉,永远向着猫咪的方向摇曳。   但现在连分别前的最后一眼,季庭屿都不愿给他看。   “看不到……就不会想了,时间长了就忘了,我们都该走出来了,你也要去过你自己的生活。”   “我自己的生活?”   贺灼甚至不知道那是什么。   雪下了一整晚,两个人彻夜未眠。   第二天一早罗莎琳就来叫他起床,说是要赶最早的那班火车。   贺灼茫然地睁开眼睛,起床跟她走了。   没有拿走那个四四方方的纸箱,手里只提着一个皮质的黑箱子,到达车站后他把箱子交给罗莎琳:“留给他和你们的东西。”   罗莎琳于心不忍,早就把他当战友了。   但远近亲疏,她分得很清,只略微点了点头,祝他一路顺风。   贺灼转头看向黑洞洞的隧道,随着一阵年久失修的轰隆声,斑驳的车头像个年迈的老人似的慢慢晃出来,经过他背后,向前驶出一段距离,拖曳着停下。   “我第一次来时,坐的就是这趟车。”   绿皮火车就像一列行走的邮筒,在国人的色彩印象里,这种绿色总是有着特殊的意义:远行、归家、升学、喜讯、重逢……   而在贺灼心里,它则代表着时间的回溯。   他的前世在下车后终结,今生则从下车开始。   他以为自己会一生落脚在这里,有一只小猫,有一队战友,闲时就带他们去旅游,忙时就为他们鞍前马后,这也算不错的一生。   但短短半个月,他所希冀和向往的一切,统统被清空。   “挺好的,有始有终。”   罗莎琳用手挡着打火机,歪头点了根烟,细细的雾从她性感的红唇里吐出来,被风吹向身后很远很远。   “贺总,我不知道到了这一步还能说什么,但相识一场,你为我们做的,我们都感激。老大那边我帮不了你,其他事,你如果有需要就来个电话,我们大伙儿都会去。”   “多谢。”   “我把基地紧急联系电话留给你。”   “不必了。”   贺灼看着远处的雪山,眼睛里倒映着巍峨的山巅:“我不会再出事了。”   车站年头不算久,但因为保养维修不及时,看起来有种和时代脱节的老旧,搭乘的旅客寥寥无几,连广播都是人工大喇叭。   戴着红袖带的列车员从车上下来,手里拿着个小金铃铛,边摇铃铛边喊几次列车的乘客准备上车,喊半天没喊来一个人。   转头看向他俩:“你们走不走?”   “上去吧,贺总。”   罗莎琳接过箱子,替季庭屿催促他。   贺灼转身踏上连梯,走过一段狭窄的通路,才进到包厢里。   罗莎琳看他坐下了,朝他挥挥手,转身走到站台后给季庭屿打电话。   “老大,贺总上车了。”   “好……”   “他下车后还得倒大巴,向导我帮他找好了,到时候会去车站接他。”   “谢谢……”   说完“嘟”一声挂了电话。   罗莎琳悻悻地“啧”一声。   “分开又惦记,不分又过不下去,谈个恋爱能把九九八十一难打通关了。”   大口大口把烟吸完,她大步流星走出站。   两分钟后,黑洞洞的隧道口传出一串几不可察的脚步声,原本应该在火车上的贺灼一步一步走到光下,拿出手机:“让他过来吧。”   来的是一辆皮卡,不知道开多少年了,车上结了一层黑泥,后斗还掉了半扇门。   司机一条胳膊搭在窗户上,转过头来,沟壑纵横的脸像被酱油腌过的核桃表面,嘴里“咂咂”地咬着烟斗,说话时撩起黝黑的嘴唇露出零星几颗黄牙。   “就是你要找送葬?”   “嗯。”贺灼头都没抬。   司机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一遍,眼珠一变坐地起价,伸出五根手指头:“天儿不好我涨价了,最少这个数!”   “随你。”   “爽快人!上来吧。”   桌上放着小山高一摞酬金和精薄的白纸协议。   司机桑卡蹲在地上寻摸变天,终于找到一块指甲盖大小的煤渣递给他。   贺灼没接,兀自从西装口袋上取下钢笔。   刚要在纸上签下名字,桑卡拦住他:“哎哎,想好没有,这个字一旦签了,我可就不承担法律责任了。你如果反悔,酬金一分不退!”   “想好了。”贺灼扫开他的手。   桑卡咂着烟公事公办的语气:“去哪座山?”   “最高的那座。”   “嘶,那座有点难爬啊。”   “还要加多少钱,一次性说清。”   贺灼有些不耐烦了。   桑卡连连摆手:“冤枉了啊,不是那意思,干我们这行有我们这行的规矩,我刚才加的是给你压命的钱,你命太硬了,轻易压不住。”   “那就别废话了。”   “害,我就是好奇为啥非要去那座山?”   贺灼笔尖一顿,怔了两秒后把字签完。   “我爱人曾经葬在那里。”   “啊……是想合葬啊。”   桑卡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那行,给你半小时,吃点好的换身行头,咱们上路。”说完就跳到车上,晃着腿等他。   半小时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贺灼却像只漫无目的的飞蛾,不知道生命的最后一刻,还有哪里可以短暂地收留他。   他把手从桌上拿下去,呆坐着望向远处的雪山,脑海里一帧一帧浮现过许多往事,突然想起下船那天早上,在渡口买过一罐软糖。   一掏口袋,糖竟然还在。   他把糖拿出来,已经黏成了一大坨,晃都晃不动,瓶盖打开扑面而来一股草莓香精味儿。   软糖做成了猫咪的形状,个个都粉嫩饱满,一只摞一只地放着,像是一罐子小猫。   贺灼看到时不自觉就弯起了嘴角,挑了最多的一罐,想着办完事回来逗季庭屿。   可糖还没送出去,他们就出事了。   季庭屿不会再要了,他就打开自己吃。   一大坨全部倒出来塞进嘴里,边嚼边从口袋里掏出一只锦盒,盒子里装着他的铃铛。   本来在船上被季庭屿打碎了,碎片洒了一地,贺灼昏迷前用尾巴把它们拢了起来,在医院养病时就拿出来,用胶水一点点拼好。   碎片没有找全,缺了中间一大块。   贺灼并不在意,重新串好皮带,完整的那面朝外,小心翼翼地戴在脖子上,对着镜子照了照,假装它从来没有碎过,假装季庭屿还要他。   “两辈子都是这个命……”   他苦笑一声,示意桑卡:“可以走了。”   尼威尔时间上午十点。   皮卡准时上路前往海拔最高的雪山,缺了一扇门的后斗里,摇摇晃晃地放着一套香樟棺木。   越过一个土坡,皮卡被带得上下颠簸,贺灼手里的糖罐掉了,低下头去捡。   一辆红色牧马人挨着他的窗户擦肩而过,驶向完全相反的方向。   雪地上留下两两一组相背而行的车辙。   -   季庭屿孤身上路,只背着相机和一个小包。   他走时谁也没告诉,趁着队员出去勘察防风洞,才到车库里挑车。   看了半天,最终还是选了贺灼常开的牧马人,绕到车门旁时抬手轻轻敲了敲前盖,像在和谁告别一般:“我走了,你也保重。”   第一站是海伦娜,一个位于湖畔的浪漫花园小镇。他要采一些那里独有的长在水中的白色桑茶花,做成干花标本,带去祭拜妈妈。   刚开出雪山群,沙漠青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他按下耳麦,手指不小心碰到脖子上戴的石头,还是像针扎一样疼。   不知是巧合还是命中注定,那天他把这块石头扔下海,好巧不巧地掉进了章鱼残肢的吸盘里,被一道打捞上来。   季庭屿没有再扔它,但也没还给贺灼。   他把指尖放在嘴里含了一下,问沙漠青:“怎么了?”   “哥你怎么不在基地?”   “我出发了,有事?”   “刚才车站给我们打电话,说发车十分钟后就发现贺灼不在火车上!”   “你说什么?!”   季庭屿瞳孔骤缩,猛地坐起身,一脚就踩在了油门上,可正前方是一个坡度极陡的高坡,他这样往上冲绝对会悬空飞出去。   情急之下,他只能猛打方向盘向左侧偏移,却不料左侧地面的雪层是空膛!   “唔——”伴随着一声惊呼和刺耳的剐蹭,牧马人开进空膛,车头急速下坠,车尾霎时翘起九十度,安全气囊迅猛弹出,和被震碎的挡风玻璃一起砸在季庭屿身上。   鲜血登时从他额角涌了出来,顺着太阳穴往下流淌,猫咪挣扎着抬了几下脑袋,终究还是不甘地垂下了头,颈间的石头透出浅浅一层红光。   -   睁开眼时第一感觉就是冷。   仿佛浑身上下都被冰封,手脚僵直不能动,关节和后背被针扎一样刺痛。   天上阴云密布,秃鹫和乌鸦盘旋着狂欢。耳边隐约响起“噼里啪啦”的烧火声,熟悉的硝烟味混着什么东西被烧焦的味道飘进鼻腔。   “嘶……”   季庭屿试着活动下手指,又转转脖子,从没感觉身体这么轻盈,就像一张没有重量的纸片,刚刚撑起身体就原地飘了起来。   然后他就发现,自己真的在飘。   双脚是悬空的,伸出手一下穿过了低飞的乌鸦。   死了……吗……   小猫红着眼,满脸茫然。   怔愣片刻后,抬手摸摸自己的额头,黏腻的一瘫血。   再低头看向小腹和双腿,全都是透明的。   那就应该是死了……   他恍惚地愣在原地,无措地捂住自己的心脏,尾巴钻了出来,耷拉着垂在腿间。   原来生死是这么不讲道理的事情。   第二次生命,就这样草草终结了。   他心头酸楚,怔愣良久,不知道该作何表情,两世的遗憾和不甘就像海水一样将他淹没,吞噬,压抑得喘不过气。   一声稚嫩的哭声打破宁静。   他下意识往声音的来源看去,一个穿着黄衣服的小女孩儿从学校废墟里跌跌撞撞地跑出来,倒在地上的校牌上写着:叙斯特国际初级中学。   季庭屿抬起的脚猝然僵住了。   这是他前世被烧死的地方。   无措地眨了眨眼,他就像个断电的小机器人一样一顿一顿地低下头,看到焦黑的土地,血水积蓄成好几摊,就在他脚边被烧得最黑的地方,躺着一团枯黄的猫毛。   眼泪倏地滑了下来。   原来刚才那股烧焦的味道……是他……   这算什么?噩梦重现?   死了第二次了,都不放过我……   小猫控制不住地浑身发抖,被灼烧的痛苦和绝望已经根植进骨子里,让他不敢再看自己的尸体一眼。   摇摇晃晃地跪到地上,想把那一小团混着血肉的毛毛捡起来。   可不管他再怎么用力,手指都从毛毛上穿了过去。   一阵风吹来,把毛毛吹散了。   他笨拙地去抓。   可风势越来越大,毛团越来越小,每当他快碰到时就会被吹到更远的地方。   他呜咽着哀求,双手深深地抓进焦土里:“别吹了,不要吹了……我只想捡起来……就剩一点了……”   可是狂风不听他的,转瞬间席卷起地上的烟尘和废墟,旋转着飘向空中,那一小团毛毛被吹散成一片枯黄的絮。   季庭屿哭喊着从地上爬起来,扑进风里。   身体猛地一凉,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穿过风墙,跨进了一个完全陌生的空间。   是医院产房。   房里有两张病床,一张空着,另一张围满了人,医生带着护士进来查房。   季庭屿抹了抹眼睛,跟在他们身后走过去,发现那张床边围着的是自己的家人,爸爸板着脸,妈妈笑盈盈,小豆丁哥哥垫着脚什么都看不到。   他凑过去帮他哥哥了一眼,温暖的襁褓里包着一只好小好小的小猫崽崽,还没有睁开眼。   原来我刚出生时才这么一小点……   他吸吸鼻子,从死亡的恐惧中挣脱出来,事已至此,再不甘又有什么用,   只是贺灼……如果回到尼威尔看到他的尸体,该有多心痛呢……   猫咪落寞地低下头,走到家人身边,像刚出生的幼崽一样寻找安全感。   可是家人看不到他。   季庭屿挥了很多次手后终于放下,安静地挤到家人中间,眷恋地看向帮他擦洗身体的妈妈。   妈妈还很年轻,眉眼间没有一丝岁月的痕迹,暖橘色的长发盘起,用桑茶花发夹固定在脑后,看起来温柔至极。   她一边帮猫崽擦拭身体一边取笑:“呐呐呐,快看看我们小宝,怎么这么小啊,跟个小耗子似的,要快快长大啊。”   季庭屿鼻子发酸,挨着妈妈的肩膀蹭蹭:“怎么您也笑话我。”   哥哥捏紧拳头大声表示:“我会给弟弟吃很多饭!还会保护他!把他变成小猪!”   季庭屿剜他一眼:“你才是小猪。”   爸爸则拉着一张驴脸咋舌:“omega啊,不太好养,他又这么小,能养活吗?”   季庭屿瞪圆了眼睛:“好不好养关你屁事!说得好像你养过似的。”   身后蓦然传来一声轻笑,一道阴柔的男声调侃道:“你小时候蛮可爱嘛。”   季庭屿疑惑地回过头,看到产房门口站着个仙风道骨的清瘦男人。   一身青袍,蓄着长发,左侧袖子空荡荡地系着条绳子,绳子末端绑在他旁边的捷克狼犬身上。狼犬通体黑亮,威风凛凛,伸出前腿护在男人身前。   看得到我?   季庭屿怀疑他这身打扮是来捉鬼的道士,而自己好巧不巧是一只新鬼,刚死两分钟就被捉走未免太过丢人,于是试探性地晃了晃肩。   男人没反应。   再向前跨一步。   还是没反应。   到底看不看得到啊?   季庭屿抓抓脑袋,想了两秒,突然转身张嘴就冲他做了个鬼脸:“略!”   血刺呼啦的吓死人,就不信你还这么淡定!   这次男人有了反应:“嚯,长大了更可爱啊。”   季庭屿:“……”   妈的好丢人。   “你谁?”他气呼呼质问。   男人微微颔首:“鄙姓臧。” 第65章 求你等等我【和好】   臧?   这个姓氏特殊。   据他所知宜城就有一个神秘的古老家族姓臧,避世绝俗,轻易不与外人来往,从家主到小辈都有些古怪的守旧作派。   季庭屿确信自己没见过这个人。   “你是来捉鬼的?”   臧先生摇头。   那就是一路投胎的亡魂了,相逢即是有缘,聊聊吧。   季庭屿随口问他:“怎么死的?”   男人貌似噎了一下,摇头笑笑,团起袖子把两只手横着插进袖管里,身上仙气瞬间变地气,看起来亲切许多。   “对象太猛了,马上风。你呢?”   这次轮到季庭屿噎了。   相比之下他的死法太过平平无奇,有些没脸提。   扬扬下巴道:“臧先生是吧,我姓季。”   “喔,那我叫你小季吧。”   “那我把你打断吧。”季庭屿一秒变脸咬牙切齿道:“你给我换个字!”   臧先生一脸无辜:“可我只知道这一个单字啊,要怎么换?”   季庭屿摸摸鼻子:“你把小换成大啊。”   臧先生:“……行吧。”   人总是越缺什么越强调什么的。   臧先生站到他身边,和他一起看向病床。   小摇篮里猫咪崽崽喝饱了奶,舔舔嘴巴歪头要睡。天气不冷,季妈妈用毛巾做小被子给他盖上肚脐,轻轻哼唱摇篮曲。   季哥哥看到了自告奋勇要哄弟弟睡觉,结果哄着哄着自己先睡着了,霸占了猫崽的床不说还差点把他拱下去。   季庭屿看得烦死了:“这个二百五。”   “是你哥?”臧先生问。   尽管季庭屿非常不想承认还是点头,看他面对这么诡异的事脸上也没什么异样,就问:“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人死之后真能看到走马灯?”   “我上哪知道去,我第一次死。”   “我倒是第二次了。”   “那你牛逼。”   “……”   不是,你哄小孩儿呢?   季庭屿没有得到答案,恹恹地转过头去,仔细观察这间病房,发现除了中心焦点的他爸妈之外,其余的一切都只是个虚影。   医生和护士的脸模糊得看不清,墙壁像是虚设的屏障,轻轻一按手指就会陷进去,最清晰的是悬浮在头顶的一盏灯,菱形的琉璃灯柱里折射出五颜六色的光,将眼前这个狭小的小空间照得像一笼光怪陆离的梦。   他们被推着在梦里行走。   每次风沙扬起时,梦境就会陷入一片虚无的黑夜,眼前的景和人统统被风刮向身后,他则如同被指引般迈步向前,顺着召唤来到新的空间。   抬脚踏入的那一刻,灯光再度亮起,撕破虚无的黑夜。如同一只巨大的画笔从他脚下开始向内涂染,将黑白的世界铺上五光十色。   他看到了自己幼时住过的小楼。   翠绿翠绿的爬山虎顺着墙壁疯长,堵上了他房间的小窗,季庭屿想起他小时候总是幻想外面站着一只超级恐怖的怪兽。   臧先生在身后推了他一下:“走吧,看看小季主任这一生有没有出过糗。”   两人从窗子飘进卧室,刚一进去就被来回奔跑的猫崽踩上了脚。   “哎呀。”臧先生佯装跌倒,睨眼看季庭屿:“疼死了,给我踩坏可要讹你喽。”   季庭屿嗤他:“怎么不给你踩断呢。”   猫崽和爸爸妈妈一样看不到他们,自顾自玩自己的,季庭屿找了个角落坐下,看到时光如同静谧的河水般流动起来。   房内的布置瞬移变换,猫崽也在飞速长大。   脸蛋更加圆润,耳尖竖了起来,尾巴从一颗球变成一颗大球,四条腿却是一点没长。   突然的某一天,他喝奶时“砰”一下就长出手和脚变成白白嫩嫩的小娃娃,给自己吓了一跳,眨巴着眼睛一动不敢动。   “呦,这么早就学会变人了,真厉害。”   臧先生真心实意地夸他。   季庭屿也觉得自己小时候很厉害,但是再厉害也没人分享。   他越长大,家里就越冷清。   妈妈是战地记者,产假结束后就回到了工作岗位,常年驻扎在尼威尔,那里苦寒危险,不可能把一个小婴儿带在身边。   哥哥在国外读书,随着年龄增长与家庭的羁绊日益变浅,回国的次数越来越少。   季拙权则嫌弃他的性别和本体,在他妈走后就把季庭屿扔给保姆照顾,整日整月不闻不问,保姆照料得也就愈发不上心。   很快,这间被爬山虎挡住阳光的房子里就只剩了他一只小猫。   小孩子第一次学会变人,在普通人家是要举办一个小小的成人礼的,对宝宝的突出表现进行鼓励,还要教他认识自己的手和脚,告诉他:不要怕,这只是你身体的另一种样子。   但是季庭屿没有人教。   他不明白怎么喝个奶就把自己喝成了这样,吓得钻进被子里躲起来,看着自己的小圆手很陌生,放在嘴里咬了又咬,也没有弄掉,伤心地吧嗒吧嗒掉眼泪,心想:我要变成小怪物了,像窗户上的大怪物一样。   臧先生叹气:“小可怜儿,哭鼻子了。”   季庭屿鼻酸:“没事,哭着哭着就长大了。”   恐惧和孤独变成家常便饭,他逐渐习以为常,在最活泼的年纪掌握了与其相处的绝技。   他上午坐在有光的地方玩拼图和绘本,困了就往沙发上一躺,翘起尾巴来一下一下拍着自己的后背,哄自己入睡。   一觉睡到下午,把保姆留给他的奶喝完,黑葡萄一样的眼睛开始四处乱转,恐惧和不安无声地在房间里蔓延。   “怎么了?”臧先生问。   季庭屿喃喃道:“太阳要落山了。”   太阳落山前,房间会变得特别暗,因为爬山虎挡住了窗前最后一点光,张牙舞爪地朝里面可怜的猫崽示威。   猫崽以为那是来抓他的怪物,吓得一屁股摔在地上,缩着瘦小的肩膀瑟瑟发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想要妈妈来抱。   窗外突然照进一束光,风铃被吹得叮当响。   猫崽猛地抬起头,流着泪的小脸喜笑颜开。   看到了什么?   季庭屿想不起来了。   猫崽奶声奶气地朝窗口叫:“哥哥,哥哥!”   哥哥?季听澜?   季庭屿顺着他的目光看向窗外,只见一头银白色的巨狼将头搭在四四方方的小窗前,占据了大半个窗子的冰蓝色眼眸是那样的青涩和柔软。   “抱歉,我今天来晚了。”   季庭屿的心被蓦地拖进他的眼睛里。   原来贺灼这么早,就出现在了他生命中。   猫崽抹抹眼泪,站起来,摇头说不晚的。   想要朝他跑过去,但看到窗口的爬山虎又有点怂地缩回脚丫。   贺灼看到了,一口扯下整面墙的爬山虎:“怪物被我赶跑了,过来吧,宝宝。”   猫崽眼睛里一下子蓄满了泪,呜呜咽咽地朝他跑去,跑到一半摔倒了不慎变回小猫,团成球叽里咕噜地往窗外滚。   贺灼怕他掉下来连忙用自己的身体挡住窗户,小猫崽屁股朝天撞到了狼吻上,不好意思地小声说对不起,还撅起屁股来给他揍。   可贺灼却把他叼起来:“谢谢宝宝给哥哥抓痒。”   季庭屿怔愣地看着这一幕,嘴唇颤动,却说不出话来,胸口被那股酸涩涨得满满的。   “他好温柔啊,对吧。”臧先生说。   “嗯……”   季庭屿喉咙里仿佛堵着一口苦药汤。   巨狼把猫崽叼到楼下玩球。   体型如此悬殊的一对朋友,却莫名和谐。   大狼用腿轻轻碰一下球,小猫要跑好久才能追回来,嘴里叼着比他脑袋还大的球,摇摇晃晃地看不到路,老是摔跟头。   但是有人陪着,摔跟头也开心,尾巴甩得像螺旋桨。   “是不是生错物种了,怎么和小狗似的。”   季庭屿哼他:“我这是活泼。”   玩够了球,巨狼就用尾巴做逗猫棒在他眼前来回晃。小猫崽伸出两只小爪,一蹦一蹦地抓。   “现在倒像小猫了。”臧先生话里带着一丝揶揄:“这人谁啊?”   季庭屿迟疑了两秒。   “我爱人……”   “哇哦,他这体型你可有得受。”   “……”   “至少他不会让我马上风。”季庭屿反击得毫不手软,臧先生口气更欠了:“知道了,说不得他。”   从那之后的每一天,太阳落山前,巨狼都会如约出现在窗边。   猫崽不再害怕,不再一个人玩,他尝试着和巨狼聊天、分享,给人家读自己幼稚的绘本,还把幼儿园发的小花送给他。   巨狼话不多,但听得很认真,还会像长辈一样夸奖他。   得到小红花那天,猫崽搅着手指不好意思好久,才垫起脚把小花戴在巨狼耳朵上。   “送、送给哥哥。”   巨狼退出窗外,和楼下的小朋友显摆。   猫崽羞得不得了,一直叫着哥哥回来,好丢人,不要给别人看啊。   后来看怎么叫他都不回来,还有脾气了,转过身用屁股对着他。   贺灼一口就咬在他屁股上。   “别羞了,带你去玩球。”   那天晚上下了很大的雨,保姆依旧不在家。   雷声裹挟着闪电震天响,把房间里照得一阵黑一阵亮。猫崽吓怀了,变回本体躲进小袜子里。   “嘎吱”一声,窗户从外面打开了。   季庭屿和猫崽一齐转过脸,看到巨狼浑身湿透地出现在窗前:“宝宝?”   恍惚间,季庭屿还以为贺灼在叫他,出于本能地飘了过去,可不等他张开双臂,猫崽就穿过了他的身体,扑到了狼吻上。   季庭屿呆愣在那儿了。   “你很想他?”臧先生看出来了。   季庭屿眼里滑出两滴泪:“好想好想……”   “想他为什么不抱他?他又不会发现。”   因为,我已经死了。   就算没死,我们也不能在一起了……   臧先生长叹一声,大手一挥就把紧紧相拥的猫崽和巨狼变走了,指着窗户:“你怨恨他在那扇该死的窗户前放弃过你一次,可他曾在这扇窗户前拯救过你无数次。”   “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你要知道自己的第二次生命从而何来。”   臧先生抓住他的手,带着他在风沙中快步前行,季庭屿的人生轨迹变成一帧一帧的彩色画面,走马灯一般闪过他们眼前。   学生时代就获得无数奖项,成绩和体能都拔尖。   耀眼的男孩儿在绿茵场上开怀大笑,盛夏的风灌满他单薄的球衣。   十三岁,母亲带着他离开家乡,小季庭屿扛着摄像机和旅行包,踏上人生第一道旅途。   他走过大大小小数不清的地方,足迹遍布二分之一地陆地和海洋。   依云山下最湍急的雪水,塞北荒漠覆满黄沙的洞窟,圭亚那沿线终年不止的硝烟与炮火,以及不存在于任何地图上的至今还信奉巫师来治病的古老村落。   蓬勃的血液,柔韧的骨骼,硝烟战火混杂着来自世界各地的语言,他是在不断前行的路上被岁月养大的少年。   从那个爬满爬山虎的狭窄庭院中走出去,以所有自己未曾见识过的岛屿绿洲为驻点,最终,落脚在尼威尔延绵不绝的十万雪山。   十七岁,他通过优异的综合成绩破格进入记者部,二十五岁,荣升联合国记者部主任,   在豺狼虎豹当道的尼威尔,硬是杀出一条属于omega的路。   联合国称他为生长在天空中的大格丽花,寓意为:和野风一样永不消止的希望。   然后,二十七岁到了。   振翅高飞的雄鹰被折断翅膀锁在高塔上,季庭屿熠熠闪光的人生戛然而止。   他还要往前,被臧先生拦住:“跳过吧,没什么好看的。”   季庭屿眨眨眼,通过缝隙往那个空间里看,是血淋淋的审讯室和长箱子。   他浑身一僵,如惊弓之鸟般缩回脚。   下一次风沙扬起,把他们带到落满梧桐叶的墓园。   夜色静谧,月光像是流动的纱落在一排又一排起伏的墓碑上,最清晰的那块上面赫然贴着季庭屿的照片。   “这就……死了吗……”   他心里空落落的,透明的指尖抚摸着照片上的自己。   臧先生告诉他:“你的进度条走完了。”   “原来一生这么短啊。”   “但你过得很精彩啊。”   “这算精彩吗……”   季庭屿苦笑,不知道接下来该去哪里。   投胎?还是消散?   虽然死过一次,但他对流程一窍不通。   “跟我来。”臧先生带着他继续往前。   季庭屿发现一直指引他们的那盏灯光越来越暗,沿途的景象也变得黑白,与刚才的鸟语花香色彩艳丽相比,简直一个天堂一个地狱。   刚要说这好像不是我的人生,就看到了下一个空间的主人公。   贺灼蜷缩在小阁楼的床上,抱着台电脑抽噎,他身上、床上、地板上,全都是血,像条黑红色的暗河把他包裹其间。   季庭屿的心骤然揪痛起来,忘了自己只是一缕鬼魂,想都不想就扑了过去,跪在贺灼面前,看到他手里攥着一块花盆碎片,在手臂上一刀一刀地自残。   “哥……你在干什么?”   猫咪痴傻地张着嘴巴,心如刀绞。   但贺灼看不到他,也听不到他,感觉不到疼似的把整条手臂活生生划烂。   季庭屿眼睁睁看着越来越多的血从他手臂上流出来,仿佛那些刀子捅进了自己的心脏。   “贺灼,你别这样……别划了……不要这样……你到底在干嘛啊……”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用尽浑身上下所有的力气去叫贺灼,掰他的手,抱他的胳膊,甚至把自己的手臂挡在刀锋之下。   但是于事无补。   刀子穿过他的身体,又快又狠地割开血管。   血快流干了,贺灼单薄的身体摇摇欲坠,沾满泪的脸像鬼一样惨白,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地方,又打开药瓶大把大把地往嘴里灌药片。   季庭屿认得那是前世娃娃脸给自己吃的药。   “别吃!不要吃这个,吃多了人会傻的……”   他傻乎乎地去抢瓶子,去捂贺灼的嘴。   可指尖一次一次地横穿而过,他终于认清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的事实,崩溃地瘫在床上。   贺灼倒在他旁边,空洞的双眼望向他的方向。   “对不起,小屿,你是不是很疼?”   季庭屿以为他能看到自己了,摇摇头说我不疼了,你不要再伤害自己好不好。   可贺灼眼里流出更多的泪:“他们怎么能那么对你,为什么要这样折磨你……”   季庭屿怔了怔,意识到不对。   顺着他的视线转过头,看到自己身后有一台电脑,屏幕上正在播放一段无声的监控录像,录像里发生的事曾在季庭屿的噩梦里上演过无数次。   “为什么……会有这个……”   他不敢想贺灼看到这段录像会有多绝望。   果然,转过头去,贺灼已经握着刀割上了另一条手臂。   “不要看了,不要再看了……”季庭屿厉声嘶吼,歇斯底里地冲到床边要把电脑砸了,可是身体却猝然扑空,他被卷进风沙里,裹挟到下一个空间。   依旧是无边的黑暗,仿佛这就是贺灼人生的底色。   季庭屿飘飘荡荡地跟在他身旁,看到高大强壮的alpha愈发消瘦,身体在以一种可怕的速度腐败,白天用高强度工作麻痹自己,晚上就整夜整夜地在噩梦中抽泣。   他从贺氏退出,住进山里。   散尽家财在各大贫困山区盖了成百上千所希望小学,每所学校都起名叫“怀屿”。   他带人亲力亲为地建房填瓦,每经过一座或破败或繁盛的庙宇时都会进去叩拜祷告,就连荒山底下简陋的福德宫都不放过。   不知道在哪个村子盖希望小学时,返程途中下起特大暴雨,他坐在车里看到路边有一个村民自己搭的漆红小庙,命令司机停车,伞都不打顾自下去。   走到小庙前,径直跪下。   瓢泼大雨瞬间把他全身淋湿,但他毫不在意,拿出香给这路边不知名的神点上。   司机下车撑伞,却不帮他遮雨,只遮住他面前的三根香火。   照例跪拜三次后,他双手合十,虔诚默念。   季庭屿跪在他身边,听到他说:   “不知道您是哪路神仙,如果有幸能听到我的请愿,烦请您去帮我看看我的爱人。”   “他叫季庭屿,是一位优秀的战地记者,救助过很多人,曝光过很多事,去年六月被我害死,享年二十九岁,距今已经离开近一年,却从来不肯托梦给我。如果您能找到他,麻烦帮我看看他过得好不好。”   “如果好,就不要再打扰。如果不好,请您帮我照顾照顾他,每年清明寒食我都会来祭拜。不胜感激。”   说完这些话,他将头抵在被雨浇湿的泥地上。   季庭屿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看到他等到三根香全烧完才抬起头,站起身,转身离开。   司机问:“还要不要去下一个小学。”   贺灼说:“不去了,回家吧,早点睡。刚刚才拜过神,他今晚也许会来我梦里。”   车开走了,季庭屿没有再跟。   他知道贺灼今晚等不到任何人。   “我不想看了。”他说。   “必须要看的。”   “为什么,这不是我的人生了,我不想看都不行吗……”他沙哑的嗓音里有种小孩子的委屈和执拗。   臧先生不知道第几次叹气,沉吟半晌,抬手放在猫咪发顶揉了揉,似是无奈道:   “因为他顶了你受过的罪,把自己的进度条换给你了,你只能走完他的一生。”   季庭屿脑袋里嗡地一下:“……什么意思?”   臧先生示意他继续看。   季庭屿死后第十二个月,宜城或真或假地传开了一条小道消息。一位以深情自诩的刘公子受不了爱人离世的打击,疯魔了一样满世界寻找复活爱人的方法,甚至不惜散尽家财,以命换命。   一开始只是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笑这位刘公子异想天开,却没想到越传越邪乎。   有人说他找到了一位姓臧的高人,得到复活之术成功复活了自己的爱人。   又有人说他相思成疾,臆想出了一位高人骗自己。   这种消息带上一点玄幻的色彩,立刻不胫而走,传到贺灼耳朵里。   他找到这位刘公子,用尽手段才问出实情。   臧先生确实存在,复活之术也不是臆想。   但复活他在车祸中被压断双腿身亡的爱人,需要他心甘情愿地付出自己的双腿。   刘公子不愿意。   “臧,你就是那位臧先生?”   季庭屿匪夷所思地看向身边人。   这要是放在半月以前,他绝对会把这人当成神棍打出去。但他已经重生一次,又被兜兜转转地带到这里,再离谱的事都发生了,还有什么好不信的呢?只是……   “为什么要他付出自己的双腿?这样即便成功了难道不会有其他缺憾吗?”   臧先生微怔,低头看向伏在身边的狼犬。   左手臂空荡荡的衣袖至今还让他觉得碍眼,但一切都值得。   “逆天改命,死而复生,本就是违背天理的事,不仅要付出难以想象的代价,还要离世之人自己愿意回来。”   “哈?”季庭屿不解:“这还能有不愿意的?”   “你不就是吗。”   季庭屿一噎,他确实不愿意。   “想要离世之人回来,就要重新燃起他们心中生的希望,然而那些非自然病逝、遭受过痛苦的人会在离世很长一段时间后仍然记得死亡带给他们的恐惧,以及濒死之时所受的折磨,自然不愿意。”   季庭屿深有体会,他至今都清晰地记得皮肤被一点点烧焦时生不如死的痛。   “那要怎么办呢,你们没经历过,不知道有多疼,恐惧是比仇恨还要难放下的东西……”   “很简单啊。”臧先生云淡风轻道:“有人替你疼了,你就不会再疼。”   季庭屿的心脏猛地抽了一下,眼底烧红一片,一个不可能的假设在脑海里闪过。   “你把话说清楚点!什么叫有人替我疼我就不会疼,我到底……我到底是怎么重生的?”   “自己去看吧。”   臧先生抓住他,将他推入下一阵风沙。   “有人替你承受了所有痛苦,消弭了前世业障,又把自己的后半生划给了你,你才能忘掉仇怨,无忧无虑地转生。”   季庭屿根本不及想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就被风沙裹挟到下一个空间,掉下去就看到贺灼背对着他站在阴影里,身边站着两名人高马大的保镖。   他想都不想就朝贺灼飘去,然而下一秒,两名保镖却一左一右举起手中的木棍,“哐哐!!”两声狠狠砸在他双腿上!   “贺灼!”季庭屿吓得尖叫,连滚带爬地冲过去。   木棍被打碎,贺灼的双腿以一个扭曲的角度向前折断,他惨叫着倒在地上,抱住自己软绵绵的双腿疼得打滚。   季庭屿扑在他身上,保镖却把人从他怀里抢出来,拽到一边的长椅上按住,没什么底气地询问:“老板,还要继续吗?”   季庭屿目光呆滞,听不明白这句话。   贺灼气若游丝地回答:“继续……”   这是他自己……授意的?   季庭屿傻在那了,看保镖把贺灼拽起来,按着他的头侧压在长椅上,耳朵朝上,紧接着拿出一根一端竖着钉子的木棍。   还没等他看出来这是要干什么,耳边就响起一声惨叫,他瞳孔骤缩,眼睁睁地看着保镖把那根那么长的钉子,钉进了贺灼耳朵里。   先是左耳,再是右耳。   两滩血从他的耳道里奔涌着流出来。   猫咪如同被一剑贯穿心脏,直愣愣地跪在地上。   断腿、失聪……这都是他前世受过的罪。   原来有人替你疼,你就不会再疼了,是这个意思。   可是用这样的方式才把他换回来的爱人,在昨天晚上,被他说扔就扔了。   -   前世的磨难远不止如此。   贺灼甚至给自己列了个表格,一项项去受。   拖着断掉的双腿坐在轮椅上,几天不吃不喝饿肚子,下雨时跑到花园里挖泥巴塞进嘴里,吓得佣人以为他发了癔症,在背后骂他受虐狂,精神病。   一个月不到胃就饿坏了,瘦得像一架骷髅头。   这样还不放过自己,大把大把的毒药当成饭来吃,吃到后面出现幻觉,看到季庭屿变成小猫回来陪他。   只不过给他摸了下耳朵,他就高兴得像傻子一样欣喜若狂,激动得从轮椅上摔了下去,这才发现房里从始至终只有他一个人,躺在地上抱着那团毛毛发呆。   “小屿,你为什么还不回来……”   而季庭屿像一具行尸走肉般缩在角落里,目睹了全程。   眼泪流干了,嗓子也哭哑了。   他疼得浑身麻木,疼得好像全身的骨头都碎了,裂了,疼到……连看贺灼一眼,心脏都会抽搐。   两个月不到,贺灼就把自己折磨得不人不鬼。   遣散了家里所有佣人,收拾好零零碎碎的遗物,如同献祭生命的信徒,虔诚地走到小阁楼,给那张小床倒上汽油。   季庭屿知道他要干什么,这是最后一步。   贺灼躺在那张床上,点火把自己烧了。   火焰腾空而起,一瞬间就把人包裹成明黄色的火球,他拖着残废的双腿在里面惨叫、打滚,蜷缩成一团,噼里啪啦地烧起来。   季庭屿扯着嗓子大哭,发狂地抽自己巴掌,又闻到了那股血肉被烧焦的味道。   但他这次不再恐惧,不再害怕。   他哭到失声,嘴里“啊、啊、”地叫着却说不出一个字,崩溃到极点,情绪就变成了一滩不会波动的死水,扔再多的石子进去也激不起半点水花。   他平静地站起来,扑进火里,抱住了贺灼。   下一秒,两人一起被风沙卷走。   再睁眼是在医院。   贺灼浑身裹满纱布躺在病床上,只有斑驳的双眼露在外面,全身大面积烧伤,性命危在旦夕。   但即便这样,他也没得到想要的东西。   “所以你骗了我,对吗……”他用唯一能动的那双眼睛,看着虚空里的臧先生,万念俱灰。   “你根本就不会复活之术,而我却像个傻子一样……每天都在期待……你骗了我……”   “我没有骗你,是他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回来。他不想和你一起重生,他只想解脱。”臧先生说。   贺灼自欺欺人,不相信:“不是的,是你骗我……你根本就不知道死而复生的方法……你们都在骗我……我会用自己的方法,去复活他……”   季庭屿伏在他身上,一言不发,被泪水浸泡的脸却再一次眼泪成行。   哥……求你放弃吧……   风沙卷起,他们被带到最后一个空间。   尼威尔最高的雪山上,他的埋骨地。   贺灼的烧伤没有治好,他也无心医治,狰狞的黑色疤痕像老树皮一样遍布全身,那样性感迷人的alpha此刻就像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他裹在一身黑袍里,雇人用直升机把自己送上山,跪在猫咪下葬的地方,在他墓地前种了一片白牡丹。   季庭屿安静地看着他种,偶尔帮他挖一挖土,但只是做个样子,并不能挖起来。   贺灼掏出一样东西,是用狼毛戳的猫咪。   歪着嘴巴挑着眉,看起来凶巴巴的又很神气。   “我听说,如果入土为安时身体是残缺的,那到了下面会被欺负,我就用自己的狼毛给你拼了一个假身体,如果有人欺负你,你就给他们看,说自己是完整的,知道吗?”   季庭屿哭着点头:知道了……   贺灼挖了个小坑,把狼毛小猫埋进去,有些遗憾地娓娓道:“我之前啊,许过一个愿望,如果我到最后一刻都没有挽回你,希望能和你葬在一起。但现在看来,好像实现不了了。”   为什么……实现不了呢?   季庭屿不明白,眼睛哭得睁不开,话也说不出来了。   贺灼不知道他在,兀自站起身。   等候在一旁的教练走过来给他穿上装备,带着他往山边走去,一步步接近悬崖。   季庭屿要被逼疯了,跟在他身后拽他的绳子,拼命摇头:不要走了,不要再往前了,哥……你放弃好不好……你放弃吧……不要再折磨自己了……   他被风吹得飘起来,纸一样乱晃,五根手指用力到痉挛,却还是拦不住贺灼。   又一阵山风起,贺灼纵身一跃跳下雪山。   季庭屿紧紧抱住他,徒劳地护住他的头和心脏,胸膛相贴的那一刻,听到他虔诚地请愿:   ——老天爷,如果你听到我的愿望,就让我去死吧,把我的小猫还给我。   季庭屿心如刀割,疼得恨不得就这样死去,再也忍受不住,用尽全部力气撕开声带含着血沫悲痛嘶喊:“还给你……都还给你……不管是生是死我都要和你在一起……再也不要分开……”   在他喊出这句话的瞬间,贺灼掌心的石头激荡起无数道刺目的红光,如利剑般将虚无的空间撕碎,雪山轰隆隆地向下塌陷。   季庭屿只感觉身体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吸了回去,睁开眼睛,自己正趴在方向盘上。   没有贺灼、没有臧先生、没有风沙和走不完的幻梦。   他低着头僵了两秒,蓦地抬手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疼痛有了实感。   还没死……   那贺灼呢?贺灼在哪?   不在火车上,没离开尼威尔,他背所有人回来,现在会在哪儿?   脑海中一浮现这个名字,心脏就跟着抽痛。   季庭屿像受到召唤一般转过头,看向身后最高的那座雪山,想起他曾说过:如果我到最后一刻都没有挽回你,那希望能和你合葬在一起。   季庭屿决然地阖上眼睛,低头刺破安全气囊,抓着外面的草根硬是把自己从车窗里拖拽出去,疯了似的冲向雪山。   一路上摔倒无数次,额头的血顺着下巴滴了一路,双腿疼得没了知觉,就用手扒着雪往上爬。   半年前,初遇那天,被战地猎人前后包抄,是贺灼从雪山上冲下来奔向他。   现在,换成他上山奔向贺灼。   哥……不管你要做什么,求你等等我…… 第66章 我才是小猫神!   天上开始飘小雪,狂风卷着雪粒子斜斜地往下肆虐。   季庭屿沿着雪坡深一脚浅一脚地向上爬,正好和从山顶呼啸而来的风雪跑了个脸对脸。   像是有无数把牛毛钢针密密麻麻地扎在他的脸上、脖子上,刺刺地疼。   眉毛眼睫结满厚厚的白霜,嘴唇紫红紫红得裂出血来,双手也被冻僵了,乌鸡爪子似的往大雪里插。   两辈子加一起都没这么狼狈过。   他佝偻着身子,每一步都走得极其艰难,摔倒了不知道多少次,脸上磕得青青紫紫,张嘴都能咔出一口血来,但站起身后还是一秒都不停地继续往前。   一路上想起很多事。   半年来的种种混杂着前世的记忆,快要把他难以负荷的脑袋撑爆,专门为贺灼做过的那些侧写画面,就像翻飞的胶卷一般在脑海中放映。   摇摇晃晃的卡车上,他抬起满是硝烟味的手指抚摸自己的眼尾,用那样落寞的语气说:“我有七次差点冲下山,只为了保护一个我想保护的人。”   解决完第一波战地猎人,他变成巨狼驮着自己在雪夜里狂奔,用平静而又寻常的声音承诺:“我不是别人,我死都不会背叛你。”   第二波战地猎人追杀到防风洞,他堵在洞口和自己诀别,泪水淹没了他冰蓝色的兽瞳:“我不明白,为什么老天爷给了我找回你的机会,却只给我见一面……”   后来他们死里逃生,赤裸着身子互相取暖,他一下一下轻拍着自己的后背,用快要将人溺亡的温柔嗓音哄慰:“不要怕了,我不会消失,我会让你的生命中全都是幸福开心的事。”   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做到了,他毫无保留地爱着季庭屿,守护着他的记者部。   他从来没开口要过任何东西,得到一只玉铃铛都会傻乎乎地开心很久。   他只是单纯地想和自己付出所有才换回来的小猫长相厮守,偏执到贫瘠的一生只有这一个意义。   那么当季庭屿把他赶走时,他还能去哪呢?   只有死路一条。   一想到这里,无尽的悲伤就像炸弹一样在季庭屿心头引爆,大滴大滴的泪落到雪上,将冰凉的雪层烫出浅坑。   他已经爬到山顶,迎着凛冽的寒风举目四望,白茫茫一片找不到一丝贺灼的影踪。   “贺灼……你到底在哪……”   猫咪踉踉跄跄地奔跑,嘶声喊叫,绊到山石上,头朝下栽进雪里,几近绝望。   倏地,一缕熟悉的味道被风吹到鼻尖。   他从茫然变得惊愣,眼神从涣散慢慢清明,上身一点点撑起来,伤痕累累的身体像一面重新被举起的破旗,毫不犹豫地冲向风来的方向。   不知跑了多久,终于在距自己五十米远的山峰上,看到两个人,一口棺,贺灼坐在棺材里,手中端着白酒杯,缓缓送到嘴边。   “不要!”   他不敢想酒杯里装的是什么,扯着嗓子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大喊,但迎面而来的风将他的声音吹到身后,无法向前传递。   “喝吧,喝完大醉一场,了却身后事。”对面桑卡手里捻着一串佛珠,老神在在地念诵着往生。   贺灼一身薄衣,半垂着眼,心如死灰,端着那杯酒连是什么都不问,仰头就要把酒送进嘴里。   下一秒,尖啸的枪鸣刮过耳膜。   只感觉掌心被狠狠一震,酒杯顷刻间碎成几片,燎起的火星灼烧过两根指尖,恍惚间抬起眼,看到日思夜想的人从混沌的风雪中奔到自己眼前。   “贺灼……”   季庭屿如同一只终于找到巢穴的小兽,悲恸地呼喊着他的名字。   贺灼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张开双臂接住他。   猫咪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把棺材撞翻了,两人相拥着横在棺木上,一个浑身冰凉,一个全身滚烫。   贺灼发了高烧,意识不清,以为自己做梦被他抱着:“我是已经死了吗,还是回光返照……”   季庭屿的心都要裂了,拼命摇头。   “没有死,没有死,我就是在抱你。”   贺灼笑了,说话慢吞吞的,呼吸也慢吞吞的,就像前世跳伞前在他墓前那样:“你为什么跑这么急呢,流了好多血,你这么不会照顾自己,让我怎么放心。”   季庭屿没头没脑地,说得很急。   “我找了个新的队内医生,素质考核,我问他一个问题,人被烧死前最后的感受是什么?他说会很热。”   “那你把他辞退吧。”   “为什么?”   贺灼默了默。   “因为被烧死前只会感觉冷,我试过了。”   季庭屿的眼泪瞬间奔涌而出。   所以刚才看到的那些,都是真的。   他受过了自己前世受的所有罪,知道断腿有多疼,知道失聪有多不便,知道毒药会致幻,知道被烧死前会感觉冷。他就是用这些把自己从万念俱灰的死局中抢出来,一路护到如今。   “其实……我早就原谅你了。”   猫咪抖动耳尖蹭着他,一字一句地哽咽道:“臧先生说,只有我心甘情愿地回来才能重生。那从我选择和你一起回来的那一刻,就已经原谅你了。我那么害怕、那么想要解脱,还是选择和你一起,再走一遍全程。但是你用自己消弭了我的痛苦,所以我全都忘了……”   贺灼眨了眨眼,混乱地怔住,耸兀的喉结上下滚动一下:“你怎么会知道——”   话没说完,直愣愣地向前栽倒。   “哥!”季庭屿吓得瞪大眼睛,连忙接住他。   那一秒钟里呼吸骤然凝滞,开口都是颤的:“别这样……不要这样……我们好不容易才走到现在,不要丢下我……”   肩膀被一根心虚的指头戳了一下。   很想假装自己不存在的桑卡出声提醒:“季主任,他好像……只是在发烧。”   猫咪水盈盈的眼睛一下子呆住了。   “……发、发烧?”   伸手摸摸他额头,确实滚烫得厉害。   再屏住呼吸去摸脖子,脉搏还在。   季庭屿猝然泄气,把他搂进怀里一下一下地用耳尖去蹭,转眼瞪向桑卡:“你给他喝的什么?”   “……”桑卡讨好的笑还僵在脸上,心道早知道是这个态度刚才就不告诉你了。   但他不想得罪这位瘟神,连忙解释:“就一点安眠的东西,会让他睡一觉,我看他精神不太正常,又带着记者部的徽章,就想把他搞晕了带下去,送到你们基地。”   季庭屿这才彻底放心:“多谢。”   天空上传来一声急迫的鹰唳,沙漠青贴着乌云向山顶低飞降落,看到季庭屿没事终于放下心,视线下移到他怀里的贺灼:“哥,他怎么样?”   季庭屿身心俱疲。   “赶紧回去,他发烧了。”   -   贺灼本就重伤未愈,还把自己装在棺材里在雪山上冻了两个小时,不发烧才怪。   一试表体温直接飙升到四十度,额头热得能摊鸡蛋。   医生帮他用上速效退烧药,营养针混着葡萄糖一起往血管里输,又指使沙漠青和罗莎琳把季庭屿抬去诊室。   “老大,贺总底气好没大问题,但少说也得昏迷个两三天才能醒了,我先看看你的伤。”   “不用,我一点事没有。”季庭屿头都没抬,说什么都不去,拖着一身伤非要给贺灼守夜。   罗莎琳他们劝不动,就只能由着他。   擦洗身体,来回换毛巾,每半小时用酒精揉一次手心脚心,季庭屿亲力亲为,做得生疏但仔细,每一个动作都小心翼翼。   做着做着眼泪就不经意地往外滑,呜咽着低下头,伏在他胸口喃喃:   “哥你快点醒吧,你看看我……”   短短一个晚上,快将两辈子的泪都流干了。   贺灼不醒,他悬着的那颗心就总不能放下。   闭上眼就是狼王前世的惨状,他选择跳伞之前容貌尽毁、行将就木的模样,有时甚至分不清梦境和现实,看他胸膛起伏稍一微弱,就要伸手去探探还有没有鼻息。   闸刀从贺灼后颈移开,悬到了他的脖子上。   就这样耗到了第二天中午,季庭屿终于撑不住倒在病床前,罗莎琳一边念叨着“两个祖宗轮班折腾人”,一边止不住心疼,把季庭屿抬去诊室检查。   轻微脑震荡,身上有几处程度不同的软组织挫伤,医生让他住院观察几天。   但他怎么可能住得下去。   当天下午输完液,趁着护士换药的功夫就跳窗户溜了,跑到雪山上漫山遍野地掏雪窝子,把猎户藏东西的雪窝子全霍霍了,才找到一只公疱鹿。   熟门熟路地取了鹿鞭血,回到基地口对口地喂给贺灼,又给自己洗了个暖融融的热水澡,一丝不挂地钻进他被窝里,用自己给他发汗。   贺灼被他照顾得很好。   身上清爽干净,再小的伤口都做了包扎。   季庭屿撑着他的身体面对面坐在床上,给两人围着厚厚的三层被子,汗水通过赤裸相贴的皮肤慢慢分泌,渐渐交融,他脸上终于浮现出红晕,有了丝人气儿。   季庭屿眼睛肿得鼓鼓的,像只可怜的金鱼。   他长久地注视着贺灼,不厌其烦地去检查他的耳朵和双腿是否完好,同时后知后觉地发现,一切都有迹可循。   在雪山上被战地猎人追杀,他的腿被炸弹炸伤,贺灼会那么生气那么崩溃。   在大胡子家养伤时,贺灼醒过来第一句话就是问他耳朵是不是坏了。   知道了威廉的事情当机立断就要办他,听说娃娃脸出现前所未有地慌成那样,在邮轮上拼死也要杀掉那只变异章鱼……   因为他太害怕了。   他怕季庭屿再一次残废,再一次失聪,再一次被折磨。他刻骨铭心地记得他的小猫前世受过的每一丝痛楚,害怕季庭屿的人生重蹈覆辙。   却唯独不记得,那样生不如死的折磨,他自己也切切实实地经受过一遭。   “对不起……”   是我把这些都忘了……   季庭屿低头,将脸埋在他温暖的肩窝里。   “被子散了。”   许久未说话的干涩嗓音在耳边响起。   猫咪怔愣两秒,猛地抬起头。   和他四目相对的那一刻,金鱼眼又要被泪浸湿:“你醒了,我、我去叫医生。”   抹抹眼睛就要下床。   一条手臂从后腰按上来,温热的掌心兜住臀部向上一提。   他被贺灼整个抱到了腿上,黏腻的胸膛没有一丝缝隙地贴在一起,心跳共享。   “我刚睁开眼时,还以为我们在防风洞,你脱光了坐在我怀里,为我发汗。”   贺灼在被子里仅仅拥着他,一只手按着腰,一只手伸上来,将季庭屿纤细的脖颈完全攥住。   这是一个仅需三秒就能掐死人的手势,代表着掌控和威胁,仿佛怀里人再从他身边离开一下,他就会做出难以挽回的事。   但季庭屿并不害怕,他享受这样的贺灼。   他试图带动气氛:“防风洞里没有床。”   “嗯,如果有床我当时就把你办了。”   猫咪抿抿唇,低下头去。   要是搁以前,他不揍人也要反嘴一句,但今天却低着个脑袋乖得像朵小蘑菇。   好像只要贺灼能醒过来,不要再像前两天那样半死不活的,要他做什么都愿意。   “你不该给我个解释吗?”贺灼抚着他的脸慢慢靠近,就想要亲上去那样:“你为什么会知道臧先生。”   季庭屿听到这三个字就开始心脏抽搐。   “去找你那天,我、我出了车祸。”   贺灼神色瞬间慌了起来,伸手就要解被子。   “没事只是脑震荡。”季庭屿压住他,“我昏迷了,不知道做梦还是干嘛,被带入很多很多个空间里出不来,看到了我们两个的……前世。”   贺灼惊讶地动了动唇。   季庭屿说:“我看到你在我很小的时候就陪着我。日落时帮我打败爬山虎怪兽,打雷时在窗外淋一夜的雨陪我,还夸我鼓励我,把我得到的第一朵小红花戴在头上和小朋友炫耀。”   “你陪伴我度过了童年最孤单的那几年,但我长大后就把你忘了。”   “我还看到你在阁楼里自残,你在一个小破庙前求生拜佛,你被打断腿,打穿耳朵,放火烧自己,用狼毛帮我做了只小猫,说这是我完整的身体,然后、然后你就从山上跳了下去,我拦不住,我什么都做不了……我拼命叫你你都听不到,我——”   “好了小屿,别说了,你心跳过速了。”   贺灼捂住他的嘴,帮他拍着后背顺气。   季庭屿的情绪越来越糟糕,语无伦次,一哽一哽地喘。   贺灼掐着他的脖子,让他深呼吸。   可他快要被自责吞没,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子不住哭泣:“对不起,我全忘了,你为我做了那么多,但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不该忘的,我还对你说了很多伤人的话。”   “没关系,小屿,不要想了,从这件事里出来好不好,你要哭缺氧了。”   贺灼低头把他放躺在床上,从床头杯子里沾了点水往他额头上淋。   “来,看着我,我没事,我好好的,看到了吗?把你脑子里的画面都替换成现在的我,都过去了。”   季庭屿痛苦地紧闭双眼,哭喘到胸口急剧起伏,条件反射地想抬手往自己脸上轮巴掌。   贺灼知道他发病了,罩在他身上攥住他两只手腕,把巴掌换成一个又一个吻。   “好了,深呼吸,我替你打了。”   说一句就在他脸上吻一下,哄一句就亲昵地蹭蹭鼻尖,说是要打他,却口对口地喂给他一勺蜜。   季庭屿的情绪逐渐稳定下来,胸口的起伏慢慢和缓,张开眼睛望着他:“你再亲亲我,我好想好想你……”   他第一次这么直白地表达情愫,却并不让贺灼窃喜,只有心疼。   把猫咪揉进怀里,整个罩在他身上,边吻边揉头发和耳朵,温柔得要将人淹没,粗犷的手臂却始终把他两只手腕按在头顶,像是铁笼将他囚禁。   贺灼吻得很深。   先含住两片果冻认真吮,舌尖描摹过唇珠饱满的轮廓,而后轻轻挑开,长驱直入。   灵活而强悍的鱼闯进珊瑚礁,吻得他口腔里冒火。季庭屿呜呜咽咽,不知道该怎么配合。   “不会动了?”贺灼逗他。   小猫羞赧地垂下耳尖,却说出一句以前打死都不会说的话:“你不教,我就亲不好。”   贺灼眼底涌起热潮,低头变换着各种角度吻他,咬他,手臂肌肉绷得越来越紧,肩膀高高耸起,远远看去,就像一只兽罩在他身上吃他。   只能从缝隙里窥见猫咪潮红的脸蛋,快被吻化了。   晶亮沿着他的唇角向下淌,贺灼退出来帮他吻掉,看一眼他意乱情迷的模样,本来想停下,却又再次将这个吻加深到彻底。   他们吻了将近半个小时,被子里温度越来越高,季庭屿的嘴唇早就没了知觉,又肿又麻。   贺灼抬起头来,最后吻在他额角的伤口上。   “小屿,我想你从苦难中解脱,无忧无虑地过完这辈子,那些仇恨由我来记就好,我会帮你报仇。”   “至于你说我为你做过的事,那不止为你,也为我自己。我犯过的错我会认,我酿成的悲剧自然也由我来挽回。我想要你,就要付出代价,这是再公平不过的交易,我并不觉得是在牺牲,你也不要这样想。”   他牵起季庭屿缠满纱布的手,轻轻贴上自己的脸颊,弯起的唇线内敛而性感:“我要你爱我只是因为爱我,不是因为我为你做过什么。爱我吗?”   “嗯、嗯,爱你,很爱你,我以后每天都要说一百遍我爱你。”季庭屿恨不得把贺灼揉进心脏里,让他看看那里面已经被他添满。   “那亲我一下?”   小猫立刻仰起头,还是不会他那种让人脑袋空空的吻法,只会像啄木鸟啃木头似的亲亲鼻尖,亲亲脸颊,亲亲眼睛,再亲亲嘴巴。   最后那一下没找好角度,压着他的唇亲出好大一声空响,好险给隔壁都听到。   季庭屿人都傻了,呆呆地瞪圆眼睛:“怎么这么大声儿……”   贺灼笑出来,还想要他,“舌头伸出来给我。”   季庭屿乖得要命,想怎么样都给他。   两具身体躲在被子下一丝不挂地磨,磨着磨着就窜出火儿,贺灼把他翻过去想干他,季庭屿红着脸往上缩:“哥你等等……”   “等什么?”他呼吸粗重,早已等不及,迫切地想要做些什么来确认季庭屿还属于他。   “乖一点小咪,让我进去。”   “可是一会儿罗莎琳要来送饭,你又做不完……”   贺灼动作一僵,心梗地趴在他身上。   突然问了句:“我会让你困扰吗?”   “什么?”   “自大,强势,易怒,好色。”   他把季庭屿说过的话原封不动地复述一遍。   猫咪连连摇头:“你知道我说的是假话。”   “没关系。”贺灼躺下来,将他捞到怀里吻了吻额头,不让他看自己的脸:“你不用否认,我知道自己的秉性,我确实这样。”   “不仅如此,我还偏执,顽固,不择手段。”   “我想要的人,无论如何都要得到。我认定的东西,就一定得是我的。”他眼底闪过一丝落寞,低低地说:“因为我想要的,也就只有那么多……”   “为什么非得要我呢。”季庭屿的声音有些哑,像是不明白:“我看到你的前世时一直在想,我们只相处过一个礼拜,真的值得吗?”   贺灼笑了,仿佛他问了个蠢问题。   “因为你是第一个愿意爱我的人。”   “你为我比赛骑马捡哈达,跑了第一名,你坐在马上对我笑,在众目睽睽之下说要把你的心意献给我,那是我前世最幸福的时刻。”   他话音停顿,望着头顶一片刺目的白,仿佛做好了准备要把自己剖开,娓娓道来的腔调就像在讲一个和他无关的故事。   “分开那天,你说要我去过我自己的生活,可我并不知道我的生活该是什么样的。我这两辈子,除了你,再没遇到过一点美好的事情。”   “我本来只是一头2S级的小狼。”   季庭屿不敢置信地望向他,脑袋里闪过一个可怕的猜想:“那你……”   “就是你想的那样。”贺灼点头。   “我没有庞大的体型,没有像牲畜一样的欲望,不弑杀,不暴虐,不狂躁。但他们不满意,他们嫌弃我的资质,嫌弃我给家族丢脸,就用各种方式去改造我。”   季庭屿惊愕地僵住,心疼地看着他。   贺灼却像早已释怀,云淡风轻。   “我那时只有四岁,什么都不懂,我以为自己不听话才会被父亲和外公惩罚,每天打那么多的针,被割开皮肤,扯着骨头往体外撕扯。”   “但我并不恨他们,我以为只要越来越强壮,他们就会像正常的父亲和外公那样爱我,拥抱我,把我举得高高的,让我坐在脖子上。”   “但是并没有,第一次实验失败了。”   季庭屿心尖一抖,看到他嘴唇颤动好几下,才说出口:“他们当着我的面商量要怎么处置我这个废品,再新生一个小孩儿。你看,我从小就是被厌弃的东西。”   外公和父亲用他去做改造实验,失败了就想毁了再生一个。   母亲拼命把他救出来,爱护他,教养他,陪伴他,贺灼以为她是真的爱自己。   但她临终前却说漏了嘴,她去世前神志不清的五分钟,说漏了她隐瞒一生的秘密。   “我父亲当年得到她的手段并不光彩,还害死了她的初恋情人,她恨了我父亲一辈子,并对我这个流有他血脉的产物憎恶至极。却又因为我和她的初恋情人有同样的瞳色,所以逼迫自己将我教养长大。直到临终前,她都要我清醒地知道她并不爱我的事实。”   贺灼的语气没有一丝悲伤,眼睛却失落地垂着。季庭屿想要抱住他,被他轻轻阻止。   “然后就是你,我的……初恋?”   他揉揉猫咪的耳朵,讲起他们两个的开始。   “我们在雪山上一见钟情,互生情愫的那天晚上,我和你说过很多,还记得吗?”   季庭屿心酸地点点头:“你说,你有很多生理缺陷,自卑敏感,暴虐重欲,进入狂躁期容易失控,让我认真考虑能不能接受这样的一个人。”   但他原本可以不用走这条路的。   贺灼弯起眼眸,那天季庭屿的话还历历在目:“你告诉我,你并不介意。”   “你说身体是最忠诚的战友,永远和我并肩作战,即便所有人都不爱它,我也要爱它。小屿,那是从小到大,第一次有人和我说这些。”   他看着季庭屿的眼睛,虔诚的模样仿佛在追逐天空上那颗独属于自己的流星。   “你很强大、很美好,你是第一个我想要放下所谓可笑又可怜的防护罩去争取的人,你不知道等待你回国的那两年我上了多少心理训导课来控制我的狂躁期和坏脾气。后来你回国了,我求婚了,梦想成真了,我也有了会尊重并爱护我的伴侣,但是……”   他嗓音陷入艰涩:“但是我刚碰了你的头发一下,你就用枪指着我。”   “抱歉,我当时,我生病了……”季庭屿也垂下了头,眼泪将他的颈窝打湿,心疼得无以复加。   贺灼抱住他,又亲了一下。   “我不知道你生病,你害怕得发抖,但我没有看到,我那时很自卑,我以为你和别人一样厌弃我,把我当成挽回你家族的工具。”   “我看不到你的伤疤和痛苦,我只想带着我可怜的自尊心逃离那个地方。我……很怕见到你,怕你露出和其他人一样的眼神。”   狼王并不强大,他只是一个被改造过又失败了的实验品,一个想要有人爱他的可怜虫。   如果季庭屿当时没有生病,一定会挑起他的下巴,对他说:“哈?大点有什么不好?我就喜欢大个儿的毛茸茸,抱起来很扎实。谁要是再说你大,你告诉我,我把他揍回家!”   但是阴差阳错,他们在最好的年纪一见钟情,却在最差的时候结为伴侣。   “我真想把威廉挖出来鞭尸……”   季庭屿忍着泪发狠道:“我还要回国把你爸揍得满地找牙,我再也不要叫霍华德外公了,下次汇报工作,我要掏出他的假牙扔进厕所里。”   贺灼破涕为笑:“好,领导帮我报仇。”   “我们还要再去骑马,我给你赢哈达,我们再过很多很多个新婚夜,把床都造塌。”   他说什么贺灼都点头,都说好。   最后翻过身,压在小猫身上,自上而下郑重地望着他。   “我和你说这些不是想你可怜我,是想告诉你,我不是什么正常人,心理也不健康,如果我想,你知道我能做到哪一步。”   季庭屿的心脏猛烈跳动起来,如同幼小的动物感知到危险,会下意识缩起后颈。   “你想说什么?”   贺灼看了他一会儿,倏地笑了,一把攥在他紧缩的后颈上,带着野兽的威压抵住他额头,让季庭屿汗毛直竖。   “我不愿意违背你的意愿,我想你能幸福洒脱,所以你第一次提分手我会放弃,会离开。”   “但这是最后一次。”   “以后,如果你再对我说分手之类的,你的自由和事业,就统统别要了,明白吗?”   季庭屿声音颤抖起来:“你要永远囚禁我吗?”   贺灼看着他眼中的恐惧,有些心疼,但还是残忍道:“这对我来说易如反掌。”   话音刚落,季庭屿噗嗤一声笑出来。   猛地翻身压在他身上,挑起他的下巴,像征服了勇士的国王。   “吓唬谁啊?你现在应该怕的是我把你锁在尼威尔,一辈子不给出去!”   贺灼眼底的笑意像涟漪般散开。   “所以你要一辈子和我在一起吗?”   “嗯哼。”   小猫顶着双金鱼眼神气兮兮。   “去他大爷的野路子小猫神!我才不信他,从今以后我就是小猫神,我说要和你一辈子,就和你一辈子!谁敢拦着我,我就杀了谁!” 第67章 小猫神干什么都是第一   贺灼身体底子好,养了两三天就能下床了,从医院搬出来,回到基地。   特意起了个大早,天色还没亮透。   浅金色的云从雪山峰顶冒出头,被不算温和的风吹出鱼骨状的粼粼云斑。   和好之后风都是甜的。   两人手挽着手对视一眼,望着对方眼睛里的自己轻笑出声,小猫搞怪地伸手指指自己头顶。   贺灼就见他一只耳朵竖着,另一只耳朵向旁边大幅度一歪,而后“啪”地甩回来,撞在竖着的那只耳朵上。   “欢迎回家!”   他用耳朵给贺灼敬了个礼。   “怎么这么多花样。”贺灼笑得很温柔。   “那是,我身上没一个地方是白长的。”   挑着眉毛得意洋洋的小模样简直神气死了。   “还会什么?”他还想看。   “以后再给你看。”   季庭屿垫脚在他脸上印一个香啵,漂亮的眼眸里燃着两把坚定的火:“我们还有一辈子那么长,幸运的话还有下辈子,还有很多很多时间,可以慢慢看。”   贺灼在他眉心点了一下,种下标记。   “下辈子,我会更早来找你。”   “哎哎哎门口两位领导!黏糊完没有啊?有伤风化啊!”罗莎琳泼辣的声音从基地大门后传过来。   季庭屿吓一跳,脸当场就红了。   “不是你有病啊!大早起不睡觉在这儿蹲我俩?”   话音刚落,更多起哄声在门柱后响起来。   “老大!贺总!还有我们!”   一大帮小兔崽子就像开闸的洪水从门柱两边奔涌而出,撒着欢地往外跑,礼炮朝天“砰砰砰”地呲出彩带。   季庭屿气死了,特意起这么早回家都没躲过,还被破彩带糊了一脸,谁带出来的人啊怎么能这么土,刚要骂就被几个二百五举起来往天上抛。   “喂!你们干什么!我是你领导赶紧给我放下!哎别抛他别抛他!他身上还有伤!”   他们闹得疯但好在有分寸,只扔了季庭屿几下,对上贺灼就像托举豌豆公主,轻手轻脚地运回猫咪城堡。   “一!二!三!入洞房喽!”   两人被扔到沙发上摔在一起,罗莎琳和孟凡一边一个按着他们的脑袋往一块亲。   亲一下喊一句:“百年好合!”   再亲一下喊一句:“长长久久!”   最后一下喊:“喜结连理,携手白头!”   伸手给贺灼:“贺老大!红包!”   贺灼还在笑,一手揽着季庭屿的脖子,一手从口袋里掏出两颗宝石给她:“一人一个。”   罗莎琳抱拳作揖:“银货两讫,我们老大就给你啦。”   “你还知道我是你老大!看我不揍死你!”季庭屿要发飙,捡起抱枕就砸。   罗莎琳护着兔崽子们溜了,还贴心地帮他们带好门。   抱枕砸在门板上,季庭屿捂着嘴巴往沙发上一瘫。   “原来被人按头亲是这个感觉,我嘴都磕肿了。”   贺灼伸长手臂把他捞过来,“哪肿了?”   “这啊。”嘴巴撅起来叭一下亲在他脸上,琥珀眼眨巴两下:“肿没?”   贺灼眼神一暗:“要仔细检查。”   他翻身把猫咪压在沙发上,捞起一条腿。   爱人的热情是催情的良剂,更何况是那么容易害羞的季主任。吻还没落下,贺灼的手就探进了他毛衣。   “怎么这么主动?”   季庭屿眼底泛起迷情的湿意:“想你——”   最后一个字还未出口就被唇舌吞没,贺灼狠狠咬住他的下唇,急切地碾磨两下后闯入温暖的圣地,灵活的舌头动得又凶又急,寻香饮露,攻城略地。   季庭屿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掰着嘴巴,磋磨得大脑空空。   “唔……太重了……”   他被吻得迷乱,身体的全部感官都已丧失,只有嘴巴能感觉到贺灼的火热。   毛衣从一侧肩头扯下,“撕拉”一声。   季庭屿短暂地清醒,小声哼哼着去扯:“衣服,你昨天刚给我买的……”   还没碰到就被贺灼攥住手腕,压在头顶。   “别管它了,先管管我。”   俯身再度堵住他的唇,活像野兽在寻欢。   季庭屿下意识想躲,却被按住后脑。   口腔被迫打开,张成最适合承受的姿势。   贺灼火热狂乱的舌在里面凶狠肆虐,咬着香甜的唇珠恨不得吃进肚里。   好不容易放过那两片唇,直起腰,晦暗的眼神在他身上逡巡三秒,突然伸手用力一扯,直接将毛衣全部撕碎。   撕裂的毛边从左肩到右胯斜斜地挂着,露出半边红晕的身体,比不穿还要命。   贺灼低头捏着他的下巴:“要不要?”   猫咪抿紧嘴唇,吐出一丝气音:“嗯……”   -   一上午就这样亲过去了。   季庭屿瘫在沙发上气喘吁吁地看向墙上的钟表,脑袋里不合时宜地飘出四个字:荒淫无道。   “喝点水。”贺灼递给他一杯蜂蜜水。   季庭屿歪头含住吸管嘬了两口,喝完再度倒回去。   贺灼把他剩的喝了,坐在地毯上扫视着城堡。   “我之前还以为你会把它砸了。”   “是想砸的,但舍不得。”   季庭屿撑起身子,把头搭在他后背上。   “第一次有人给我盖房子,这是你的心意,我该多残忍,才会把它都毁了。”   贺灼转头看过来:“那怎么不进去住?”   “太大了,我不想一个人,我想和你一起住。”   贺灼明显地愣一下,眼神里有几分疑惑和惊喜。   “你怎么变得这么乖?”   “你是受虐狂吗,我不闹你你还不习惯了?”   “因为你以前绝对不会把这些话说出口。”   他的嗓音一如既往地冰冷而性感,但季庭屿却能听出一分不愿示人的落寞。   猫咪叹了口气,抬起脸郑重地对他说:   “因为我不想再扭扭捏捏地爱你。”   因为我知道你很需要我对你表达爱。   只有他们知道这一生有多来之不易,可以拿来相爱的长久的时辰,是用无边无际的苦难换取。   他恨不得把一分钟掰成八份,七份对贺灼说我爱你,剩下一份用来接吻和亲昵。   贺灼的唇线弯了起来,很慢很慢地靠过去,两辈子第一次钻出两只狼耳朵,纯情无比地贴在猫咪的耳朵上。   “小咪,你让我感觉很幸福。”   -   中午不想在家吃了,他们决定去吃山下新开的三文鱼taco,再顺便去服务区商超买些东西,回来添置城堡。   季庭屿的衣服被撕得没法看了,贺灼就帮他找了件自己的白毛衣。   高领的,小猫穿稍微有些大,自然下垂能盖住半个臀,宽松的袖子底下露出十个白皙圆润的指头,抬手将散落在耳边的长发撩起来时,有一股迷人到极点的人妻感。   贺灼忍不住吻了吻他的耳朵。   “这么温柔,都不像你了。”   “哈。”猫咪正在穿牛仔裤,提着裤腰带就剜了他一眼:“我看你是欠揍。”   贺灼穿着和他款式类似的白毛衣,两人手牵手走在一起,一大一小,像是情侣装。   逛超市时引来不少人侧目,窃窃私语地讨论他们。   胆子大的也有,一个风流性感的大辣o趁着季庭屿不在,往贺灼口袋里塞电话号码。   还不等走就被猫咪抓住手腕。   “当面撬墙角啊,弟弟。”   被抓包的半点惧色没有,甚至还想邀请他加入,转头定睛一看,当场惊掉下巴:“季、季主任?怎么是你……”   怪他打扮得太贤惠,长发又遮住两侧脸颊,大辣o愣是没往他身上想,现在才知道自己胆大包天到撬季庭屿的墙角。   “季主任,我、我不是那意思,不小心撞到了您男朋友身上了。”手忙脚乱地把纸条收起来,赔上笑脸:“您是知道我的,我喜欢的可是您这一挂。”   贺灼原本听得不动声色,甚至有些享受,这话一出几不可察地挑了下眉,拉住季庭屿的手拽到自己身边,将他的毛衣领口向下卷去,露出一圈紫红可怖的吻痕。   “热不热?”   问得倒冠冕堂皇。   猫咪在心里冷哼一声。   热个屁,你想炫耀就直说。   果然,大辣o看到他脖子上的吻痕、抓痕,甚至咬痕后就移不开眼了,直勾勾地盯着,像是看痴了,不自觉吞了吞口水。   作为风月老手,他太了解要多大的力气才能给亲成这样了,大抵是攥着脖子生吞活啃,在几乎窒息的快感中被迫高潮,是真正的痛并欢愉。   不愧是季庭屿,这要给一般人,根本受不住。   “还没看够?”   贺灼冰凉的语调中不带一丝情绪,却让大辣o肝胆俱颤,赶紧移开视线。   季庭屿不想贺灼真因为这种事动怒,安抚地拍拍他手背,对辣o说:“你也看见了,不管是他这一挂还是我这一挂,都没有你能挂的地方了,我们内部消耗了,你撤吧。”   大辣o闹了个大红脸,知难而退。   看他走远了,季庭屿才歪头到贺灼眼前。   “真吃醋了?不至于,你听他胡说,那人就是个赌鬼,就会逞嘴上功夫。”   也不知道先吃醋的是谁。   贺灼也不拆穿他,捏着他的下巴转到身后,示意他往货架后看。   一个哥哥推着坐在购物车里的弟弟狂奔,小孩子兴奋得海豹式拍手,咯咯咯地笑。   “玩不玩?小时候没带你玩过。”   “我才不要。我这么大个主任,丢不起这人。”   两分钟后,猫咪头上带着个牛皮纸袋抠出仨窟窿坐在购物车里让他推快点:“冲啊!冲啊!把前面的超了!”   “敢情我就丢得起这人?”贺灼哭笑不得。   “嘿嘿亲亲你。”纸袋小猫在他脸上香了一口,抓着他胳膊央求:“求求哥,我想要第一!”   这一套连招直接把贺灼弄得鬼迷心窍,别说是推购物车,就是推超市都没二话。   挑起他的小袋子在鼻尖咬了一口:“等着。”   -   猫咪如愿以偿地获得推购物车比赛第一名,惨遭败北的兄弟组合伤心得哇哇大哭,贺灼给他们买了两大包糖果才给哄好。   疯玩了一通,终于想起正事。   季庭屿摘下牛皮纸袋,猫儿似的跳出购物车:“赶紧去买东西吧,一会儿天都黑了。”   贺灼笑他:“你还知道出来是干嘛的啊。”   先买了几套餐具和炊具,再溜达到洗护用品区。   季庭屿认认真真地在一堆沐浴露里挑洗发水。   “小屿,你想买什么?”   “洗发水啊,不是用完了吗。”   “洗发水在你隔壁,那是沐浴露。”   “……”   “我当然知道,我是想换个别的味道的沐浴露,家里那瓶用了很久都没用完。”   贺灼这下确定他连家里哪瓶是沐浴露都不知道了,上午给他洗澡时刚换了新味道。但这话不能说,不然季主任又会觉得好没面子负手离去。   “不要拿橙花和椰子,你不喜欢那两种味道。”贺灼诚恳地给出建议。   猫咪一脸惊讶:“我不喜欢吗,我都不知道。”   “我给你买过这两个味道的手油,你用了半年都没用完。”   “好吧,我看到这里有玉米浓汤味,就是你了!”   他抱着一瓶绝对不会用的沐浴露,继续往前逛,本来是想屯两盒抑制剂,却看到旁边洞洞板上整整齐齐地挂着一面小雨伞。   “超薄亲肤、螺旋颗粒、狼牙夜光……这东西还有这么多花样呢。”   贺灼把他放到其中一片小雨伞上的手指拿下来:“看这个干什么,我们又用不到。”   他从第一次开始就没用过。   Alpha的体液对omega的身体并没有伤害,发情期时还是他们必需的营养物之一。   “你不想试试吗?”小猫有些不好意思。   “不想,我只想射——。”   “你闭嘴啊!”   季庭屿被他的大胆发言吓死,跳起来禁他言。   贺灼很无辜的样子,被捂着嘴巴还要说:   “可你明明很喜欢,弄在背上你还会失望。”   猫咪一脸挫败,低着个脑袋摸摸脖子小声嘟囔:“戴这个会方便清理一点,你现在不是手不好吗,不让你给我洗澡你就说我不爱你,让你给我洗你手上又没力气。”   他诚诚恳恳说一大通,贺灼就听到最后一句:“你嫌我没力气?昨晚在医院卫生间让你哭成那样的是谁?”   季庭屿的脸爆炸般蹿红。   “我和你说正经的呢!你怎么这么烦人!爱戴不戴,累死你!”   好不容易体贴一回,结果这个流氓满脑子黄色废料。   贺灼是真冤枉,不知道他从哪得出的结论,自己抱着他洗澡会累。   垂眸看向自己的手腕,当着他的面把纱布给拆了。   “哎你干什么,还没复查呢。”   季庭屿急得扯他。   贺灼说不用,早好了。   动作一顿,突然低头凑到他耳边问:“你是不是误会了,我手腕是扭了不是残了,你觉得是抱着你干两个小时轻松,还是清理十五分钟轻松?”   “好、好了?”季庭屿一脸懵。   “那你昨晚为什么要我自己做…那个……”   贺灼没说话,转身就走。   小猫反应两秒后终于琢磨过味儿来,当场炸毛,冲过去一把扑他背上直接锁喉。   “贺灼你大爷!你故意诓我!”   -   逛个超市好险逛出命案。   但贺灼并没有吸取教训,仗着季庭屿这两天宠他持续作死,路过内衣内裤区非要进去看看。   “小屿,给我挑两条。”   他很喜欢季庭屿为他准备底裤或者睡衣一类的隐私物品,同样的,他也喜欢为季庭屿料理这些,包括猫咪发情期时用的小手帕,都是他一条一条用手搓出来的。   这让他觉得温馨和满足,有种外人无法插手的夫妻间彼此照顾的亲密感。   季庭屿烦死他这些恶趣味了,但一想到他幼时的经历就心头酸软,即便再害羞也会满足。   拿出牛皮纸袋再次往头上套。   没人知道我是谁不就不丢脸了吗。   贺灼伸手就给他扯了:“不准戴。”   “为什么!你还给我!”   “我想看着你为我挑。”   “你怎么这么多要求啊!烦死人!”   他嘴比枪都硬,面上讨嫌得要命,但还是硬着头皮红着脸进去给人选了。   贺灼跟在他身边,看他低着头做贼心虚四处张望活像要偷内裤的模样,“小咪,你这样更引人注意。”   “嘘!嘘!别说话!”   季庭屿捏着缕头发挡在脸上,警告他:“不要声张,我们速战速决,知道吗?”   就近找到一排货架,看了几款,用气音问他:“你要子弹头的?还是平角?”   贺灼快要憋不住笑了。   “给你看的,你喜欢什么就给我买什么。”   猫咪害羞得扭过脸去。   那我当然要子弹头,我要大看特看!   他拿过一款裆部鼓囊囊的子弹头底裤,注意到下面有行小字,认真读出来:“right or le……啊,好高级,居然还能选择习惯放在左边还是右边,你怎么说?”   贺灼好整以暇:“你亲手拿出来过那么多次,不知道我习惯怎么放?”   猫咪翻了个白眼。   行吧,左边那款。   确定了款式和方位,还剩下最重要的一项。   猫咪朝他歪歪嘴角:“转过去,别看我。”   “行。”贺灼很听话地照做。   小猫左看右看,把头发放下,一副要干大事的模样。   他当然不可能直接问贺灼穿什么号,那样一定又会被调戏。   好在那东西他亲手、亲身接触过无数次,有些把握。   只见他先伸出左手圈成一个无法闭合的圈,再伸出右手放在左手下,掌心向上,做出兜住好大一包东西的样子,然后左右手上下一比量,心里有了底。   抬头在货架上挨个尺寸找。   不对劲儿。   又把前后两排货架都找过来。   还是一无所获。   等他找完全部内裤区,一脸不敢置信地站到贺灼面前:“我靠你……”   “怎么了?”   “这没有你能穿的号!”   “嗯。”贺灼见怪不怪:“很少有超市有我的尺码,我之前穿的都是定制。”   “那你还让我给你挑?你耍我呢!”   猫咪气得伸手揪自己耳朵。   贺灼轻轻抓住他的手,垂着眼笑了。   “我就想看你一边想着我的东西害羞,一边对着布料认真挑选的样子,就好像你把我的身体记得牢牢的。”   妈的还真让他说中了!   可不就是记得牢牢的嘛。   季庭屿气呼呼地往他底下看,想给他撅断,可转念一想又忍不住得意:“你说你那玩意儿都牲口到白人超市里都没有你能穿的号了,我居然都还能遭得住,我可真是有点东西,一般人根本比不起。”   贺灼哭笑不得,这都要比一比。   抬起手,宠溺地扣在他头顶上。   “嗯,你最厉害。”   “小猫神干什么都是第一。” 第68章 想得厉害【一更】   “这次要去多少人?”   贺灼骑在季庭屿的摩托车上,帮他查油表。   他穿着一身干练的冲锋衣,悍利的下巴收进领口里,被黑色工装裤包裹的长腿轻松撑在地上,一边垂着眼报数,一边往右手上缠尼龙绑带。   小猫大咧咧地在车旁席地而坐,嘴里咬着一个黑色空弹匣,手上快速地组装着贺灼要用的狙击枪,闻声头也不抬地含糊道:“都去还不一定够,C位狙击点交给你?”   “AC都给我,猎豹右手伤了,架不住。”   “好,那我给你报点。”   季庭屿无条件信任他,立刻就将最新的人员部署发放到群里。基地所有人都动了起来,井然有序又快速地将装备和物资拉上车。   距他们一千公里外的莫塞拉有一座大型化工厂在今日凌晨发生爆炸,上百工人死伤被困,厂内有大量重要的化学试剂以及工业武器。   消息一旦放出去,方圆百里内的军火贩子一定会闻着味来趁火打劫,他们准备救援的同时还要预防被袭。   贺灼查完油表确认没问题,抬腿跨下车,俯身蹲在季庭屿旁边,把他脑后乱七八糟的狼尾用手指拢顺梳起来,揪成一个小揪儿。   “化工厂爆炸一定有很多工人烧伤,必须及时处理,就艾瑞克一个医生不够用,我从最近医院调过来点?”   他上个月刚给那家医院投了不少钱,方便记者部的人去治病,算是他们的大股东之一。   “不用,太危险了。他们处理这种情况经验不足。”   季庭屿低下头让他帮自己梳好头发,弄好后仰头和他接了个吻,唇珠晶亮亮的。   “我向上级打报告请了一队无国界医生,算算时间也快到了,孟凡!去接一接!”   “好我这就去!”   大兔子把手里物资搬上车,拿了钥匙就走,远处突然响起一阵吉普车的汽笛,抬头就看到无国界医生的旗帜在大门外慢慢飘近。   “老大!他们来了!”   轰隆隆地驶进来七八辆军绿色吉普车,打头那辆上陆续下来两个人。   先是一位穿着白大褂的alpha医生,个子很高,骨相凶利,看着冷冷淡淡的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却小心地牵出身后人的手,嘱咐道:“崽崽,下车时不要蹦。”   但显然对方并不怎么听话。   车门边先钻出两只毛茸茸的小熊耳朵,耳朵的主人往门口的方向略一张望,看到季庭屿后笑嘻嘻地眯起眼,“吧嗒”一下就从车上跳了下来。   医生接住他,再自然不过的往怀里一揽。   众人这才得以看清他的全貌。   西装革履的小少年,长得圆头圆脑圆眼睛的十分可爱,头顶两只黑色的扇形耳朵被风吹得一晃一晃,本体是极其稀有的大熊猫。   因为年纪不大,模样又过于活泼,却穿着一身正经的西装,有种小孩子偷穿旁边他哥衣服的既视感。   “好奇怪,我为什么看不出那位医生的本体是什么?”孟凡摸着下巴疑惑道,下意识和旁边人猜测起来。   季庭屿让他们闭脑。   “人家掩盖了自己的本体,就是在警告你不要无礼猜测,无国界医生都很辛苦,别给人家找事。”   搭着贺灼的肩走过去,朝他们颔首。   “季医生对吧,一路辛苦了,我们这边有些医用物资,麻烦您差人去看看能不能用上。”   正事要紧,季临川转身叫了位医生去他们车上查看物资,小熊已经和季庭屿攀谈起来。   “您就是季主任吧,久仰大名啦。”   他模样实在可爱,一本正经地打着这种官腔实在是滑稽,季庭屿没忍住捏了捏他的熊猫耳朵,弯下腰来逗他:“我才要久仰,小熊翻译官。”   “害,就是个传话的。”小熊抬眼,好奇地看向贺灼。   贺灼的视线却一直落在那位医生身上,对方迎着他的目光分毫不惧,又一言不发,气氛莫名变得剑拔弩张。   “你瞪人家干嘛,友好点。”季庭屿用气音对他耳边叮嘱,给他使了个眼色,为他们介绍。   “这位是驻扎在尼威尔的无国界医生队长,季临川。旁边是他爱人,国际翻译官祝星言,一起来帮忙的。这是贺灼,我男朋友。”   贺灼和季临川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嗤笑一声,锐利的目光仿佛已经把彼此看透。   “畸形种,小蝴蝶啊?”贺灼出言挑衅。   话音一落祝星言瞬间变脸,从后腰掏出枪挡在季临川面前,凶神恶煞的模样与刚才的温驯可亲判若两人,死死瞪向贺灼:“麻烦你退后!我先生不喜欢别人靠近。”   季庭屿几乎和他同时动作,想将贺灼拽到身后,可是伸出去的手却陡然抓空。   贺灼已经然暴起,如扑食的猎鹰向季临川猛冲而去,在空中化出本体,张开白森森的獠牙撕咬上对方的脖颈。   “小季哥哥!”   祝星言惊呼一声,举枪就射。   季庭屿暗道糟糕,下意识攥住他的手腕缴下枪械,再要去抓贺灼时就看到季临川被巨狼向后逼退十余步,一脚撑住地面,利用腰部力量拧转身体翻至半空,而后,一对巨大的粉紫色流光双翼从他的肩胛骨撕扯出来。   如同将星空铺展在翅膀上,接近透明的两片蝶翼上闪动着粉色流光,缓慢而神秘地在半空中扇动,就像从童话故事中走出来的精灵。   季庭屿不禁屏住呼吸,看得怔愣。   其余队员也在连连惊叹。   祝星言却有些疑惑,看季临川翻身骑在巨狼背上,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说:“灼哥,这就是你给我的见面礼?”   巨狼甩着脑袋打了两个喷嚏。   “臭小子赶紧下来,又弄我一嘴粉。”   认识的?   猫咪小熊二脸懵逼,对视一眼,默契地放开对方的手,打着哈哈:“误会了误会了,看来都是朋友。”   季临川从巨狼背上飞下来,收起翅膀走向他们,贺灼跟在他身后:“你带化形剂没有,给我打一针。”   “没有,谁让你自己变回去的。”   态度非常冷淡。   贺灼闷笑着歪头打量他,就像个对叛逆的弟弟无可奈何的心累哥哥:“你还真是大了,敢顶撞我了。”   “认识?”季庭屿手指点点在他俩之间点了点。   “小时候一起住过疗养院,他是最小的。”   “嗯,灼哥他们对我照顾很多。”季临川脸上多了几分温情,揉揉祝星言的手以示安慰,招呼他们进去楼里,要给贺灼打化形剂。   时间紧迫,他拿针剂时季庭屿和他聊了几句到莫塞拉之后的救援部署。   季临川垂眸听着,手上快速配好针,刚要给巨狼扎进去就动作一顿,转头看祝星言:“崽崽,转过去。”   “干什么?我就不转。”   熊猫还在为他认识人家也不说害自己吓一跳还出丑的事生气,不听话。   季临川:“你想看别的A变身吗?他和你可不一样,变成熊猫时会给自己穿条小底裤。”   “喂喂!哥你不要把这种事说出去啊!”   小熊闹了个大红脸,低着脑袋转过头。   季临川弯了弯唇,一针下去巨狼变回人形。   季庭屿拿衣服给他披上,问外边:“还要多长时间?”   “半小时老大,我们在配合医生准备医疗物资。”   “好,尽量快。”   “走吧,我们也去帮忙。”贺灼搭着季临川的肩膀往外走,在他头上一比量:“你都长这么高了,结婚了?”   “嗯,结婚两年了。”   “不像你,快三十的人了连老婆都没有。”   贺灼气得抬手就给了他一下。   “给你脸了还敢奚落我。”   -   季庭屿对祝星言的工作很感兴趣,听他讲起前些年去过的一个地图上都没有的古老村落,学习那里的语言文化和独特的风土人情。   “他们世代逐水草而居,但是不会离开大本营太远,说话时喜欢用末尾语气词来表示情绪,这让他们即便在互彪脏话时都很可爱,比如:你真是个混蛋噜。”   “哈哈这确实可爱。”季庭屿想象了下:“如果我揍人时也这样说话,就会变成:嘿!注意点你这个臭小子,再看一眼你的胯下,我马上就要把它打断噜。”   “对对对!”祝星言笑得前仰后合。   “不仅可爱还很欠揍!”   “星言,过来下。”季临川在前面叫他。   “啊我来啦!”他也不管自己穿的是西装,小跑着就往前冲,冲到一半又想起没和季庭屿告别,转身蹦起来朝他挥动双手:“季主任!一会儿再聊!”   猫咪动了动唇,看着眼前这一幕,莫名有些恍惚,喉头漫上来一阵酸苦。   “怎么了?”贺灼走到他身后,探头看他。   小猫眨了眨眼:“太像了。”   “祝星言?和谁像?”   “猴子。”   “谁?猴子?”   贺灼一连问了两遍,还是不敢置信。   他印象里猴子是一个戴着单边眼罩胖胖的海盗船长,怎么看都和这个朝气蓬勃的清瘦少年搭不上边。   季庭屿的嘴角黯然地牵动一下。   “因为你们都不认识最开始的他。”   “刚来到尼威尔的第一年,只有我们俩。猴子还很瘦,个子高,眼睛也没坏,智商情商都高,风趣幽默有涵养,能照顾到队里每个人的情绪。最关键的是,他精通各国语言和谈判技巧,每次有危险都是他站在我们面前,和各国土匪唇枪舌战。”   季庭屿脑海里闪过很多记忆中的画面,久远模糊得仿佛已经过去很多年,但距猴子离世,不过次几个月。   “二十五岁的孙敬平啊,简直魅力无限。”   可惜后来他只能披上碌碌无为的伪装,做个插科打诨的废物独眼龙,天真地以为这样就不会被威廉启用。   “听起来像是另一个人。”贺灼同样感到唏嘘。   “你以为威廉为什么一开始就选中他做卧底,小羊又为什么会对他一见钟情,苦守这么多年,他是我们那届最优秀的新人记者,光是站在那儿就足够耀眼。”   “小屿,你有没有想过我们都可以回来,或许他……”贺灼话说一半,季庭屿却已经明白他的意思,醍醐灌顶般睁大眼睛。   “对啊!我们可以回来,为什么他不可以,我这就回国去找臧先生,我可以消弭他生前的苦难。”   “你不行。”贺灼拦住他。   “为什么?”   “你们羁绊太浅,只能由他的爱人来做这件事。”   说完两人同时转过头,看向在卡车底下帮忙的小羊。   自从猴子离世,他就三不五时地给基地送一些新鲜牛肉,今早刚过来,听到他们说要去支援莫塞拉,二话不说就放下东西一起帮忙装货,手被箱子割破了也没吭声,自己找了块纱布包上就继续干,是个很好的小孩儿。   “他还太小了……”   梦境里贺灼经受过的一切历历在目,季庭屿不忍心他小小年纪就受这种苦,如果猴子在的话也不会愿意。   “但是他有权利知道。”   贺灼将他耳边的碎发撩上来,一副过来人的语气说道:“他有权利知道猴子还有回来的可能,至于做与不做,由他自己决定。”   连这个可能都不告诉他,才是真的残忍。   或许是两人的目光太过炽热,小羊搬着东西忽然停下了,向他们看过来,腼腆地笑出个米粒大小的酒窝。   “季主任,我、我是不是给你们添麻烦了?”   “没有,是我们要谢谢你帮忙。”   季庭屿连连摇头,脑袋里两只小猫在挣扎拉扯,似乎是在下定决心朝他走过去。   “我来吧,你不要为难。”   贺灼先他一步,把小羊叫进办公室。   十分钟后,谈话接近尾声。   贺灼和他面对面坐在桌子两侧,向他阐明了全部厉害。   小羊垂着头,两只手不停地往掌心里抠,仿佛灵魂已经因震惊出离体外,无法消化这些骇人听闻的信息。   贺灼解下自己的袖扣,放在桌上推给他。   “如果你有意要去,我会帮你安排好一切。把这个交给臧先生,他会知道你的来意。”   小羊保持沉默,还在魂不守舍地抠手。   贺灼观察着他的神色,并没有将手从袖口上拿下来:“容我提醒,猴子这一生不容易,你要复活他,要付出很大的代价,还请三思而行。”   小羊依旧默不作声。   贺灼知道了他的选择,默默收回袖扣,手腕却猛地被一股大力抓住。   “我要去!”   他几乎是用喊的说出这三个字,拼命攥住贺灼的手,半个身子都倾到了桌上,眼睛红得厉害,浑身都在颤。   “我要去!我现在就要去!”   他又重复一遍,这次连嗓音都哑了。   “贺先生,求您帮我安排好吗,我一分钟都不想再耽误了,我想立刻见到猴子哥……”   贺灼紧绷的肩膀放松下来,站起身,恭敬地朝他鞠了一躬:“我代小屿和记者部向你表示感谢。万事小心,如果坚持不下去,随时可以停止。”   小羊坚定地摇摇头:“我绝对不会放弃的,就像您挽回季主任那样。”   -   装备收拣完毕,基地大门上锁。   记者部和医疗队全员上车,前往莫塞拉。   与此同时,小羊登上贺灼的直升飞机,飞向完全相反的方向。   飞机在蔚蓝云天下渐渐缩小成一只承载着希望的鸟,季庭屿在车窗内,看着他孤身远去,想起前世贺灼是不是也只用了十分钟,就做出了同样的决定。   “我没有考虑。”   充满磁性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贺灼贴到他耳侧,温柔地抚摸着他的脸颊:“我一秒都没有考虑,我说过,争求你的爱和平安,对我来说是和求生别无二致的事情。”   季庭屿将脸贴进他手心里,放松身体倚在他肩上,用只有他们俩个能听到的音量说:“如果猴子真能重生的话,我们还能看到他吗?”   “不一定,蝴蝶扇动起翅膀,会改变很多事,他可能选择不做战地记者了,那相应的,有关他的记忆会从我们脑海中消失。”   季庭屿不知道那样是好还是不好,但不管好不好都是他自己的选择,季庭屿都会尊重。   “希望他幸福,重新变回那个魅力无限的孙敬平。”   -   救援行动持续了半个月,一行人才从莫塞拉撤离,没有人员伤亡,但都累得够呛。   记者部和医疗队在山下服务区分道扬镳,季庭屿看着他们的车屁股开出视野才转身往回走。旁边过来一个拿着导盲杖的盲人卖花姑娘,手里捧着一大束白牡丹。   “都给我吧。”他熟练地从贺灼钱包里掏出大把纸币,塞进姑娘手里,不顾对方喊着付多了,快步走回车边,在车窗上轻扣两下。   玻璃缓缓降落,贺灼转头看过来。   鲜嫩的花瓣裹挟着猫咪的烈酒信息素抵到鼻尖。   “我最喜欢的白牡丹,希望今晚就能尝到。”   猫咪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说着只有他俩才懂的情话。   贺灼眼底的笑意散开,温热的呼吸隔着车窗与近在咫尺的猫咪交缠,冰蓝色的眼眸像太阳底下冰封的海洋,折射出令人动容的魅力。   “不用今晚,我现在就能让你尝到。”   “我……”猫咪脸上的挑逗瞬间消失,条件反射地后退半步:“你可不要胡——你下车干什么!nonono!别抓我!贺灼!他们都看着呢信不信我揍死你!”   狼王压根不理他,在小猫愈近炸毛的惊呼声中,开门下车,俯身将他扛到肩上,众目睽睽之下扔进自己的吉普车后座,再关门上锁。   季庭屿翻过来,扒在窗户边朝他咬牙切齿地做着各种“我要把你撅断、踩断、咬断、撸断!”的动作。   但他忘了车窗被贺灼改良过,是隔音的,于是在外面看来他现在张牙舞爪的模样,就和犯错了被主人关进笼子里还不服不忿耀武扬威的小猫特别像。   可爱得贺灼想把他亲死,一口吃进嘴里。   外面抽烟的队员排着队起哄,口哨吆喝声此起彼伏。   “老大今晚惨喽!”   “贺总记得温柔点!老大这两天可累。”   “哎呀受不了受不了,我也想搞对象了!我也想要香香老婆给我送花!”   “就你这样还送花,送你坨粑粑!”   队员们哄堂大笑,推搡到一起。   贺灼趁机把吉普车开出人群,七拐八拐地进了小巷。   之前那辆红色牧马人被季庭屿撞坏了,他就换了这辆更大的黑色吉普,内置空间比牧马人大出一倍,能轻松容纳两个人躺在后座。   车一停下,贺灼不由分说地伸长手臂到后面捞他,季庭屿要跑,被抓着脚踝硬拽到前面。   往怀里一按,老实了。   半个月没有亲密,猫咪也有些意动,但还是害羞,耳朵打着卷乱颤,装模作样地拿脚踢他。   “他们都看着呢,你要不要个脸……”   “不要,我只想要你,会给我送花的香香老婆?”   他学着队员的话调戏人,闹得小猫又要踹:“臭流氓!你一天天地真是烦死人了!”   口是心非的傲娇小猫神,偏偏还这么爱挑逗人。贺灼恨不得闯进他嘴里狠狠侵犯一通,让他呜呜咽咽地喘不过气,再说不出半句违背心意的话来。   “到家还要好久。”   他抓着季庭屿纤细的小腿翻过去,动作不算温柔,甚至堪称粗暴,一把撕开他的衣服露出那两只久未关顾的腰窝,开口声音滚烫。   “我想要你。”   季庭屿羞得整个人都要烧起来:“等回去!天都没黑呢!”   “等不了,就现在。”   “就一个小时!你忍忍能死啊。”   “害羞成这样?”   贺灼也不逼他,掰过他的脸在嘴唇上狠狠咬了一口,按着他的后脑往胯上摁。   “那给我做一次,想得厉害。” 第69章 生生世世在一起【完结】   一路从车上做到床上,精疲力尽才停歇。   卧室内没有开灯,被子被踢到床下。   两具黏腻的身体紧密地摞在一起,闭着眼平复呼吸。   泄透每一丝力气的身体上,挂着彼此潮湿的证据。   季庭屿残废了似的瘫成饼,拍拍在他小腹上躺着的贺灼:“脏死了,去洗洗。”   贺灼拿出嘴里焦甜的事后烟给他吸最后一口,自己嘴里的烟雾不吐,偏等猫咪吸完后一起。   于是两人在缭绕的烟雾中带着钩子对视一眼,火花激情四溅。   “再来一次?”   不知餍足的狼王再次提出邀请。   “来个屁,小命都快没了。”   季庭屿翻身从他胳膊里钻出两只耳朵,嗓音雾囔囔地叫唤。   “你不要仗着我现在不舍得揍你,就变着花样地折腾我,我都说了不行不行,说了那么多遍,你还拼命冲刺,用那么大力气,你真是……真是……”   贺灼没让他真是完就主动承认错误:“抱歉领导,太久没做了,是我没分寸。”   猫咪被干狠了的时候是说不出话的,只有时高时低的气音,又尖又利地像两只小爪子似的在他那根虐人的神经上挠。   再哭叫着求个饶撒个娇,贺灼的魂都要被勾走,哪还有半分理智可言,恨不得把他折腾得晕过去。   “真生气了?”   看他半天不说话,贺灼问道。   “那倒也没有,就是腰酸得很,好像要化了。”   小猫调转身体枕在他手臂上,懒洋洋地打个哈欠。   “太猛了哥,我体力再好也禁不住你这么搞啊,我也不是不给你,你想怎么我没答应啊,干嘛像吃了这顿没下顿似的,能不能讲究可持续发展啊……”   说着说着沉重的眼皮就合上了,贺灼低头亲了亲他的耳朵,抱到浴室泡澡。   一直被摆弄着清理身体,季庭屿就没睡熟,吹完头发后更是直接清醒了。   “是不是没觉了?”   贺灼把他抱到镜子前亲亲发顶:“要不要给你倒点酒,喝了好睡一些。”   “那我要喝小猫。”   “好,出去等着。”顺手在他挺翘的后臀上拍了一下。   季庭屿捂着屁股差点跳起来:“都肿了你还打!”   回到卧室,贺灼给他倒了浅浅一个杯底的酒,嘱咐他不要多喝,这才脱下衣服进去浴室给自己洗澡。   季庭屿嘀咕他管得好宽,但乖乖地喝了一小杯底后就不再喝了。   过去把他的脏衣服捡起来想放进洗衣机,在裤子口袋里摸到一个小布包,打开是那只破损的玉铃铛。   肩膀一下子塌陷下去。   猫咪摩挲着铃铛的破口,心尖酸涩不已。   他明白这只铃铛对贺灼的意义,是将它当成定情信物来珍惜的,结果说砸就被自己给砸了,当时狼王的表情都是怔愣的,好半天没反应过来。   前世的定情信物是那块二十五块钱的纪念品石头,被他们的血染红,洗都洗不净了。   这世的定情信物又被自己砸碎,强行拼在一起。   仿佛在暗示他们能够走到今天是一件多不容易的事。   “小屿?干什么呢?”   贺灼洗得快,出来正看到他坐在床边发呆。   猫咪把那只铃铛举起来。   “我再给你磨一个吧,不要这个了。”   贺灼笑了笑,走过去把他抱进怀里:“没事挺好的,这是你送我的第一个礼物,我想留着。”   “那个……”季庭屿低着个脑袋瓮声瓮气道:“我还有几个不太好看的你想不想,我是说它是一个半成品、可能半成品都算不上,就是废品,不知道你会不会介意。”   贺灼听得云里雾里,但还是先满口肯定:“我当然不介意,你是又要送我礼物了吗?”   那恨不得把尾巴都摇起来的翘首以待的模样,让猫咪的心脏被击落进海底,一股脑拉开床头的抽屉,里面骨碌碌滚出一群小玩意儿。   准确来说,是一群小狼。   拿玉磨的,缺胳膊少腿口歪眼斜一只耳的,什么类型都有,也亏得季庭屿能把这些丑模样都集齐。   但贺灼却很喜欢。   他小心翼翼地把那几只小狼拿出来放在手心,挨个摸一摸,生怕不小心就给碰碎了似的。   “小咪,这些都是你磨的?送给我吗?”   季庭屿很不好意思地揉着脖子:“就、你给我做了那么多只小猫,那我也想给你磨一只小狼。本来想放进铃铛里的,但这个东西太难了怎么这么难啊,我怎么都弄不好,磨了十个八个还是奇形怪状的简直烦死了,我越做越生气,差点把这些也砸了。”   他那段时间天天背着贺灼磨玉,十根手指头都磨扁了也没磨出一个像样了,还生怕被人看到自己在干这种肉麻事儿,躲躲藏藏的偷着磨,简直身心俱疲。   贺灼哭笑不得:“怎么一点耐心都没有。”   “那你以后教教我么,你教我一下我就会了。”   “拜托宝贝,先不要说那两个字,我对扎耳朵和烧伤都没有阴影,但我每次想起你那天晚上哭着哀求我的那些话,就觉得喘不过气。”   季庭屿歉疚地抿抿嘴巴:“哥哥,我砸了你的铃铛,还你十只小丑狼可以吗?”   怎么可能不可以,贺灼简直喜欢死了,捏着季庭屿的脸蛋一连亲了七八下。   “我要把它们当传家宝传下去,还要开个玉石展专门展出我的铃铛和小狼,告诉全世界这是你为我做的定情信物。”   “可别。”季庭屿认真道:“这会是我一生的污点。”   贺灼轻笑起来,微微低头,在猫咪发顶上亲了一下。   “小咪,我们去还愿好不好?”   三更半夜的往雪山顶上跑,他们估计是头一份,好在是秘密行动,没给那帮兔崽子发现。   还是在季庭屿前世的埋骨地,贺灼为他打了一只一模一样的箱子,就连装石头的玻璃瓶都别无二致。   只不过这次里面依旧没有整瓶的石头,只有那块染了血的纪念品石头。   贺灼拿出一只狼毛小猫,灰白色,巴掌大,依旧是凶巴巴又神气兮兮的模样,挨着瓶子放进箱子里,旁边是一只鲜嫩的白牡丹。   正要盖上盖子季庭屿就拉住他:“等等。”   只见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只暖橘色的猫毛小狼,焦溜丸子那么大,依旧看起来丑丑的,羞耻地放进小猫怀里。   “这样我们都是完整的了。”季庭屿说,“手牵着手到了下面,被欺负了就合伙欺负回去!”   贺灼眼底渐渐湿润,握着他的手一起,封盖、填土、上香叩拜,亲手埋葬了前世伤痕累累的自己,前尘尽去。   “小咪,我为你准备了惊喜。就在山下。”   季庭屿眼珠转了转,有点犯懒,往他胸口一撞,“嗖”一下变成猫咪。   “你把我叼下去吧。”   贺灼连忙接住,也脱掉外套变回巨狼。   小猫站起来围着狼腿转圈,跃跃欲试地想咬他一口,结果两只爪子合抱都抱不住他一条腿,十分凶狠地张着嘴巴咬了半天,只咬到了一丝丝冷空气。   轮到贺灼咬他时呢?   一口下去直接把整只猫都包住了,小猫脑袋吃嘴里,四只爪和胖肚子在外面耷拉着,还耀武扬威地轻轻甩了两下,那意思是问他:老实了吗?   猫咪气得要死,两爪推着他的嘴把自己的脑袋拔出来,“啪嗒”摔在地上,站起来就朝他扑过去。   本来想踹贺灼一脚然后扭头就走,这样显得很酷。   结果狼腿实在太硬,他一脚过去把自己踹得弹了回来躺地上,爬起来眼冒金星直转圈,拍拍屁股又扭头就走。   一点都不他妈酷!   季庭屿再也不想跟他搞了!   但是狼王又把它叼起来塞进小睡袋,挂在脖子上,乘着呼啸的寒风往山下狂奔。   从没感受过的速度与力量让小猫兴奋地喵喵叫起来,脑袋钻出睡袋,耳朵消失不见,被风吹成海豹。   保暖又安全的沉浸式最佳观影位。   行吧,猫咪美滋滋地扭了扭屁股。   还是接着搞吧。   贺灼准备的惊喜在一座小山包之后,季庭屿本以为是要赏月或者唱歌,毕竟他没有半拉浪漫细胞的脑袋绞尽脑汁也就能想出这么多。   却没想到走出小山包,一大片随风摇曳的蓝紫色花田出现在眼前,是没能看到的滇康火山城的蓝色琼花。   被清冷的月光圈禁在雪面上,竟隐隐折射出幽蓝色的光。   季庭屿确定以前这里是没有的。   “你让人移栽过来的?”   “嗯,但这边太冷了,不好种活,观赏期太短。”   猫咪从小睡袋里跳出来,还晕晕乎乎地摔了一跤,沉醉地望着眼前肩并肩挤在一起的琼花海洋,连迈过去的步子都在打晃,飘飘然。   “好美,它们好像在发光?”   “花海底下铺满了蓝色的宝石。”   “铺、铺满?这么多?”   这套操作颠覆了一个普通富家少爷对金钱的认知,他酸得牙痒痒,但一想到贺灼连人带钱都是自己的了,牙痒之余又忍不住半夜笑出声。   “我要把它们都装起来!带回去!”   猫咪叼着自己的小睡袋,冲进花海里打滚,偶尔挖几块漂亮的宝石装进袋里。   其实这片花田不算壮观,巨狼几步就走完了,但对丸子小猫来说却像海洋一样广袤。   他躺进去一蹦一跳地翻滚,小爪子采满一大捧花扔到头顶,让它们纷纷扬扬地落下来,掉进自己暖橘色的毛毛里。   两只小耳窝里则各自夹着一朵,像是又在暗地里向小猫神许愿发功。   巨狼并不作声,就那样安静地卧在花海中央看着他玩,帮他围出一片绝对安全的堡垒。   猫咪注意到他炽热的目光,不好意思地转过身去,仰躺在花田里,扭了扭身子,两只小爪子弯起来贴在肚子旁边,深吸一口气,圆鼓鼓的胖肚子就朝上撅起。   “喵~”   再轻微不过的一声邀请。   巨狼从善如流地低下头,将狼吻埋进他的肚肚毛里,小口小口地吸着那么一小点儿的胖肚子,也觉得满足。   因为这是专属于他的奖励。   季庭屿只会向他一个人敞开肚皮。   “小咪,我今晚还有更重要的事做。”   狼王一只爪捞起猫咪,向山包后走去,琼花海洋一路铺到这里,蓝色和琥珀色的宝石堆积成山,是他们眼睛的颜色。   他把小猫放在山上,自己则俯卧在猫咪面前,虔诚地握着他一只小爪,低下头去,用耳尖轻轻刮了一下。   季庭屿看一眼自己身下的宝石山,无所适从地趴了下来,隐隐猜到他要干什么,羞臊到了极点,两只耳朵打着卷乱颤,看起来慌乱又茫然。   “你在紧张吗?”   “……我才没有。”   “宝贝,不要因为这种场面紧张,我会让你以后的生活被这样的惊喜填满。”   像是承诺一般,狼王拿出那只花费数天精心打造的钻石琼花耳坠,轻轻夹在猫咪的右耳尖上。   “我为你做了一朵永远不会凋落的琼花,希望小猫神能同意我和你生生世世在一起。”   季庭屿已经湿了眼眶,却还是故作潇洒地说:“你怎么也这么土了,什么事都要我们小猫神来做,简直忙死了,你们狼没有自己的狼神吗?”   “没有,我们狼也信奉小猫神。”   “我是小猫神最忠诚的信徒。”   狼王匍匐在他面前,低下头颅依偎着他软软的爪尖,低沉的声音由地面向他的心脏震颤。   “小屿,我会一生追随你,信奉你,爱慕你,守护你,我把自己的一切都给你,你愿意再和我结一次婚吗?”   季庭屿趁他低头赶紧把脸埋进爪子里蹭了蹭,但声音还是无法避免地变得哽咽:“那、那能不能不把床都造塌啊,我之前说大话来着……”   贺灼噗嗤一声笑出来:“看你表现。”   季庭屿跳下宝石山,抓着胡子爬到他头上,挺起胸脯,清清嗓子,抬起右爪,郑重其事地搭在狼吻上。   “小猫神许诺你,生生世世都在一起。”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正文完结啦,感谢陪伴!   宝贝们把“狼猫百年好合”打在公屏上!   小屿的小队会继续守护尼威尔,每天插科打诨吃贺灼大户。   猫猫会成长为尼威尔最无坚不摧又傲娇臭屁的守护神,和贺灼一起,平安幸福地过完这一生。   至于贺灼,他献出所有换来的一生,终于有了最美满的结局,不管是前世的自卑小狼,还是这世的强大狼王,都已寻得自己的归处。   猫猫是他的港湾,他亦然。   文案上最后的内容在新婚夜,结婚我会放在番外,大家有想看的番外打在评论区,容我休息几天就开始写。   bb们能给下本文点个收藏吗?   专栏里《今夜入梦几多回》破产后被想搞死我的大佬宠上天。   最后!   有没有长评或稍长评送我啊(超大声)   没有也可以(小声) 第70章 狼猫婚后生活-1-【没看的记得看】   狼猫婚后浪漫剧场   -1-陪伴与等待,是盛夏光影的衬衫。   婚后第三年,盛夏。   贺世锋造孽太多,患脑血栓去世,贺灼回国吊唁,并在贺氏集团主持大局。   他对贺氏的产业并不看重,于他自己的私产相比不过九牛一毛。   从重生的第一天开始,就已做好在尼威尔与季庭屿长相厮守的准备。   这次回国,不过是想尽最后一分父子情义,不让贺世锋半生心血付诸东流。   在尼威尔这些年,贺灼不仅要养季庭屿一只小猫,还要帮他照顾整个记者部,很快意识到坐吃山空不是长久之计。   前年,他在季庭屿的引荐下和尼威尔的矿业大亨搭上线,就此开辟了一条由西欧通向东部的石油矿产之路,如今已在国际市场上占据一席之地。   人们再提起季庭屿,不仅会说他是掌控着整个尼威尔的华人猫咪,还会再加一句:他爱人是霍华德将军的后代,手握横跨中部腹地最大的石油贸易线。   两人在各自的领域发光发热,互相帮扶,势均力敌。   -   贺世锋是急病,从病发到去世不过两天。   贺灼收到消息时季庭屿正在一千公里外的依云做跟随采访,伤患太多,他忙得脚不沾地。   来不及当面告别,贺灼就准备好接下来一周季庭屿要换洗的衣物和底裤放在床头,又吩咐厨房按照他制定的菜谱给小猫做菜,最后把基地那帮小兔崽子上上下下都交代清楚,才坐上直升机飞回国内。   落地宜城是当晚三点。   下飞机就收到猫咪的短信?   -家里一切有我,你在那边照顾好自己,别发火别吃亏别受气。   后面跟着括弧:   (听说贺世锋完犊子了,我偷偷在基地门口放了俩鞭炮,别告诉他啊。)   贺灼展颜一笑,回复他一个狼摸猫猫头的表情包。   -我很快回去,你不要淘气。   -最近生鲜吃得多,记得吃打虫药。   贺氏在宜城屹立百年,内部势力盘根错杂,外部竞争者虎视眈眈。   饶是贺灼想把它们在短时间内全部料理干净也不是件易事,他又着急返程,只能昼夜不停地加班加点。   一直忙到第四天傍晚,未来几年的规划才初见雏形。   贺灼从会议室出来时已经疲惫不堪,抬头望见窗外的火烧云赤红一片,从天尽头朝自己平铺过来,潦草的形状好像一只打滚的小猫。   他心尖酸软,静默地驻足了两秒。   忽然什么琐事都不想再干,只想回去和季庭屿视个频,再听着猫咪的叫声好好睡一觉。   下楼时却突然被助理叫住。   “贺总,有访客。”   贺灼脚步一顿,把扯到一半的领带拽出来一圈一圈绕上手背,歪头看向穿着高跟鞋的女助理:“晨光科技?还是瑞鑫?”   助理笑得讳莫如深:“都不是。”   “那就让他们明天再来,我赶着和我爱人视频。”   “我觉得您还是见见好,这位访客非常重要。”说完不等他回答,直接躬身递手为他作指引。   贺灼骨子里的教养就是不与女孩儿为难,以为她遇到了麻烦不好开口,颔首示意她带路。   结果越走越不对劲儿。   这压根不是去往会客室的方向,下了电梯直入右侧走廊,看到前方仅剩的最后一间房,贺灼微微皱眉。   “你把客人带到了我的办公室?还让他单独呆在里面?”   这事干得实在离谱,他脸上带了愠怒。   可下一秒助理推开门,一副久违的场景直直撞入眼帘。   只见办公室的米色沙发旁,一只小猫安静地坐在地毯上,穿着干干净净的白色衬衫,下摆塞进蓝色牛仔裤里,因为低头弯腰,裤带和腰窝间撅出一条小缝。   他赤着脚,发着呆,手里拿着块画板。暖橘色的长发没有束起,随意地在脸边垂落,窗外昳丽的光影毫不吝啬地打在他簌簌转笔的漂亮手腕上。   美好得让人忘记了呼吸。   “小屿……”   贺灼眼眶蓦地泛红,嗓音低哑而艰涩。   季庭屿转过身来,朝他歪头一笑:“大忙人,等你半天了。”   “怎么突然过来了……”   贺灼深吸一口气,大步冲过去一把将猫咪抱起,按着那截盈盈一握的腰压进自己怀中,力道大得手臂肌肉把西装都撑的鼓胀。   “嘶,轻点……”   季庭屿被勒得疼,伸手拍拍他肩膀。   但贺灼说什么都不放,低头就要找他的嘴,吓得他连忙给助理比了个“OK”。   女孩功成身退,悄悄帮两人带好门。   “几点下的飞机,说一声我去接你。”   贺灼喘息粗重,双手在季庭屿身上乱揉一通,歪头含住他的嘴唇没命地吸咬,生怕人跑了似的,大手紧紧抓进他后脑的头发里,画面堪称粗暴。   季庭屿根本没法回答他的问题,被亲得语不成调,脸都掐变了形,口腔里被磨得冒火,再无力招架,却又无处躲藏。   “等等…哥……我喘不过气了……”   他眼里含泪,开口就是破碎又低哑的哭腔,在这头发狂的野兽背上硬锤了好几拳才终于得救,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羞愤地拿手抽他巴掌。   “才几天没见啊,至于馋成这样吗!”   贺灼被打了也不气,反倒把另一边脸递过去,让他再调情似的呼一小下。   季庭屿气笑了,捧住他的脸印个香啵。   “你啊,要不要脸?”   “不要,我就要你。”   贺灼抱着他向后一步步倒退,跌在沙发上,低头埋进猫咪香呼呼的肩窝里一通狂蹭,又亲又咬,活像病瘾发作,再不给他就要死掉。   “好啦,轻点抱,你勒得我骨头疼。”   贺灼这才放松手臂,闻着他后颈上日思夜想的味道,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小咪,很想你,看天边的云都和你长得一样,就是腿比你长了一些。”   “……我也想你啊。”   不然也不会七千公里连夜飞过来。   这句话胜过一切灵丹妙药,把贺灼连日来的疲惫一扫而空。   “谢谢宝宝过来,给我亲会儿?”   他低头抵着小猫的额头摩挲两下,算是撸猫前的神秘仪式。   猫咪垂着耳朵点头,“喵”了一小声。   “好乖。”   贺灼掰过他的身子让他侧坐在自己腿上,伸手解开衬衫上面两颗纽扣,急切的亲吻就顺着耳后的皮肤一点点流连向下。   小猫扬起脖子让他亲,圆圆的眼珠慢慢积了一层水汽,轻颤的指尖抓着他后颈处的西装布料,嗓音绵密发软:“你换助理了吗,这姑娘机灵得很。”   “怎么了?”   “我没预约,前台不让进,我又想给你个惊喜所以没让人通报,正发愁是翻墙还是从卫生间爬到你办公室呢,她看了我一眼,突然就朝我走过来,说要领我去你办公室。”   “估计是看到我衣服上的签名了。”   季庭屿衬衫领子上有贺灼亲手签下的英文名字,女孩只是扫了一眼就猜出他的身份,毕恭毕敬地将他引进总裁办公室,还出去买了很多猫咪适口的零食给他。   “眼力反应都不错,面相也招人喜欢,你记得给她涨工资,听到没?”   季庭屿认认真真地给他吹起枕边风,像个垂帘听政的皇后。   贺灼觉得有趣,拖长了音调答应:“嗯,我升她做总助行了吧,总裁夫人?”   “去你的。”小猫上去就给了他一拳。   贺灼抓住他的手亲几下,低头看到地毯上散落的画纸:“在画什么?我吗?”   纸上有一只青面獠牙的四不像,隐约有几分神似某只狼王。   “美得你,我画的是白眼狼。”   “行,那眼睛怎么不是白的?”   “懒得上色呗。”   “我帮你上。”   贺灼捡起画笔,沾了点颜料,将那两只大小不一的眼睛染成蓝色。   又在狼头上了画了只打滚的猫咪,和刚才的火烧云一个形状。   分别和思念会模糊情人的双眼,仿佛世界上所有形状不明的东西,都长着他爱人的模样。   直到一个稍纵即逝的傍晚,盛夏光影落满白衬衫。   -   季庭屿的假期有一个礼拜,两人决定忙完一起回尼威尔。   贺灼放慢节奏不再昼夜加班,季庭屿也挨个拜访多年未走动的亲朋好友。   两人各忙各的,能腻在一起的时间并不长。   贺灼想他想得厉害,软磨硬泡外加威逼利诱,好不容易争取到每天中午两个小时,季庭屿会尽量推掉饭局来公司陪他。   大概率会被压着做爱。   酣畅淋漓地释放一场,在愈发趋同的心跳声中把彼此弄得大汗淋漓,仿佛两只没有披着草裙的原始人,靠紧贴的皮肤和黏腻的汗水来聊尉相思。   做完再去浴缸里泡个澡,滑溜溜地纠缠在一起,贺灼不放过任何可以亲密的机会,于是浴室里经常会出现以下一幕:   季庭屿叉一块海螺肉说好吃,要和他分享。   他低头就吻上去:“是的宝宝,我也爱你。”   “……我他妈在说海螺!都肿了你还亲!”   有时候更荒唐。   午休都结束了贺灼还不餍足,把他整只小猫团吧团吧揉进怀里,用温热的体温和专属信息素捂得暖融融的,舒服得季庭屿不想起床,忘了时间,一觉就拖到下午开工。   秘书敲门进来要汇报工作,他把季庭屿往办公桌下按。   秘书说得滔滔不绝,季庭屿被堵得直翻白眼,喉咙肿了好几天,天天得戴着口罩出门。   比起中午,晚上时间则宽裕得多。   贺灼不加班,季庭屿也闲着没事,他们有大把的时间来约会。   去江边坐船,去游乐场坐过山车,偶尔还会到就近的森林里晚间露营。   两人窝在一顶小帐篷里,喝茶聊天、唱歌做游戏,输一次脱一件衣服,输到最后没得脱了,就要用服务来换。   季庭屿输得身上一丝不挂,肚子却吃得饱饱的。   帐篷外细雨滴答,帐篷内热情似火。   没有战乱炮火、天灾和死亡,忙里偷闲的时光显得异常惬意。   有时猫咪结束得早,就骑着摩托车来公司接贺灼下班,赶上他会没开完时要多等一会儿。   怕小猫饿着,贺灼索性在公司楼下开一条美食街,能喂饱季庭屿不说,员工吃饭还能半价,唯一的缺点就是口味单一。   十家茶餐厅,九家卖小猫饭。   别人不知道,反正季庭屿吃得挺香。   其中一家有卖猫草味的年糕串,汤圆似的年糕小球排着队串在一起,一咬能拉出老长的丝来,里面是青绿色的流汁夹心,又糯又清甜,夏天吃最好。   季庭屿贪嘴,几次提前出门就为了吃它。   有一次去晚了没买到,他晚饭都吃得不香了,嘀嘀咕咕地念叨好久。   贺灼转头就加了店主微信,让人家帮忙给他预留几串,年糕里再多加些猫草。   季庭屿不知道,还以为是自己运气好,美滋滋地拍照和他显摆。   -今天这个串,汁多得像炸弹!哥你学学呗,等回基地了你给我做。   -那你今天早点来接我,带你见个人。   今天没安排会,工作结束得早。贺灼和创意总监一起下楼,约好带他见见季庭屿。   总监是他哥们儿,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比莫里斯要亲厚得多。   贺灼性子冷淡,去尼威尔这么多年还没和他断交,完全是靠他这张太阳能充电的碎嘴子,忒能叭叭,拉个屎都要给贺灼发张喜报。   “哎我说你今天怎么走这么早,这样显得我翘班翘得一点都不爽。”总监边走边对着手机三百六十度欣赏自己的帅脸,胳膊里还搂着一捧花。   贺灼懒得理他,扫一眼那一大捧艳俗到极点的九十九朵红玫瑰。   “你又坑害你们部门哪个omega了,这捧花够人家一礼拜工资了。”   “什么叫坑害啊,这是我要送人的。”   总监摸摸下巴,挨着他肩膀说:“我最近看上一个男孩儿,他每天晚上都要经过我们公司去楼下美食街吃饭,特别高冷特别酷特别可爱,那脸蛋、那身材简直绝杀!哎哎哎最重要的是!他有些角度看起来还很温柔,就像那种……白天在外面打完架晚上还会做好饭乖乖等你回家的暴力人妻,你懂吗这种感觉!看一眼都把我馋死了,我必须追到手!”   贺灼不懂,他只觉得吵闹。   “你喜欢就好。”   “哎太敷衍了,多少给我点建议啊。”   “建议你买瓶哑药。”   贺灼迈进电梯,十分想把他踹下去。   但晚了一秒,他又在电梯里嘚嘚一路。   贺灼忍着想把他打晕的冲动,快步走出电梯,到大楼门口时看到七八个omega叽叽喳喳地围在一圈闲聊,貌似在等男朋友来接。   他没有男朋友,但有老公,想了想自己也该站到那一列。   于是自信满满地走过去,在比他矮一头的小o堆里,显得离谱又格格不入。   小o们瞬间鸦雀无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尴尬得手脚不知道该往哪放。   “贺总,是有什么工作要安排吗?”   “哎!”总监吓唬他们:“老贺是想看看谁每天准时准点下班,一分钟都不在公司多留。”   “呃……”小o们面面相觑。   “别听他的。”贺灼说:“到时间就走,你们太晚回去不安全,工作做不完就多招几个人分担。”说着从口袋拿出一块糖,剥开放进嘴里。   总监一副见鬼的表情。   “你怎么还吃上糖了,你不最讨厌这种甜滋滋的东西吗?”   “白天咖啡喝太多,我爱人怕苦,嘴里有苦味他来接我下班时就不愿意亲我了。”   “得得得,我闭嘴,别拿狗粮塞我。”   有个性子活泼的小o,笑起来脸上有一颗米粒大小的酒窝,捧脸羡慕道:“爱吃甜的人都很浪漫,贺总和爱人感情一定很好!我男朋友也喜欢吃甜,每次做饭都做一桌江南菜。”   和他结伴的小o说:“我男朋友爱吃酸,总是做面。”   旁边小o也加入进来:“我男朋友爱吃辣,做一手川菜,他厨艺特别好!”   贺灼莫名听出一丝攀比的意味。   虽然他不是什么好胜心强的人,但季庭屿必不能输,于是稳重地“嗯”了一声:“他也会做几样,厨艺特别安全。”   我吃了几次,至今还没有死。   “哇贺总好幸福。”   一个一直没插上话的小o说:“我男朋友就不会做,都是我做,还天天要吃这个要吃那个的,但他特别会撒娇,一撒娇我什么都想答应他。”   贺灼又“嗯”一声:“是这样。”   都撒娇了还不答应就等着被揍吧。   总监不乐意了:“敢情你们男朋友都会做饭啊,欺负我现在没男朋友不是,别着急啊马上就有了,我今天就把他拿下!”   他大模大样地秀手里的花,有小o问他心上人是哪位天仙。   贺灼心想又来了,被迫再次把那套长篇大论溢美之词听了一遍,这次总监补充了一些细节:是猫、橘色长发、骑一辆黑色道奇摩托、一次能吃一桶年糕串。   贺灼越听越不对。   “等等,你说你看上的是谁?”   “啊?就是——”   总监话没说完,马路对面响起一道震耳欲聋的轰鸣,刺破喧闹的人群直冲他们而来。   众人纷纷抬眼,看到一辆深黑霸道的重机摩托跨出车流,如同嚣张的巨兽咆哮出翻滚的尘浪。   “嘎吱”一声。   在距他们五米远的地方甩尾停下。   车上人长腿一撑支住摩托,穿着黑色无袖T和工装裤,一手攥着车把,一手脱下头盔,手指插进发丝里向后随便一拢,绷紧的手臂线条特别漂亮。   就像十八九岁离经叛道的酷男孩儿,轻而易举成为人群的焦点,耀眼得让人移不开视线。   他放下头盔,转头看向公司门口。   小o们登时脸一红,偷偷拿出手机给他拍照,头挨着头窃窃私语,猜测谁那么幸福被他接送。   就听旁边一声极其嘚瑟的:“咳嗯——来了。”   总监抬头挺胸抱着花上前,快步跑到摩托车前,二话不说单膝下跪,超大声地喊:“宝贝,不知道有没有幸成为你男朋友!”   季庭屿刚抬起的手微微颤抖:“……”   不是哥们儿,这墙角你当面撬啊?   他莫名心虚,视线越过这二百五看向贺灼,狼王一脸杀气险些把交通牌捏断。   小猫赶紧回绝:“不了谢谢。”   总监不放弃:“是不喜欢红玫瑰吗?我可以为你买别的,我是真的喜欢你!”   “可这花我要收了,你工作就没了。”   “啊?为什么?”   “因为……你老板是个醋精啊。”   小猫身子一歪看向贺灼,笑嘻嘻地抖抖耳朵:“还不走吗老公,等我抱你啊。”   “老老老、老公?!”   总监嘴巴张的能塞下一枚火箭,站起身僵硬地扭动脖子看向身后的人群。   一堆omega里唯一一个可以被称的上“老公”的男人正一步步朝他走来,经过他时在他肩膀上狠狠一撞:“别买哑药了,买敌敌畏吧。”   “……”   贺灼走到季庭屿面前,看着他那张笑出小虎牙的讨好脸,酸溜溜地哼了一声。   “你明天别想吃年糕串了。”   这惩罚可是要把人给吓死。   “啊?这么残忍啊?那老公亲我一下作补偿吧。”   小猫十分的能屈能伸,故意把那两个字咬得极重,暧昧又乖驯。   平时在床上怎么哄都不愿意叫的称呼,今天一连叫了两次,痒得贺灼心里像是有一只小爪子在挠。   “少来卖乖,晚上再和你算账。”   说完俯身低头,捧着猫咪的小耳朵,吻上他的唇。   这场面引起了小范围的轰动,omega们激动得跳起来,互相拍彼此胳膊。   总监则如遭雷劈,呆若木鸡。   一吻毕,贺灼握着季庭屿的腰将他抱到车后,自己坐到前面,拽下把手上挂的头盔往脑袋上戴。   小猫问他:“你说带我见的人呢?”   贺灼:“死了。”   总监:“……”   他还没从逝去的恋情中解脱出来,不敢置信又可怜巴巴:“老贺!难道你要因为一个误会就抛下我吗!爱情已经葬送了,连友情都要离我而去吗?这不是我们三个人的晚餐吗?”   贺灼看着他,说了平生最脏的一句脏话。   “你去吃屎吧。”   作者有话说:   大家也能猜到马上就要发生最后一波波折了,先送上6k字婚后甜蜜小剧场给bb们压压惊,不要囤文养肥我可不可以啊,单机太痛苦了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