榜下捉婿,我捉到皇帝了   作者:裳小柠   文案:   小祖宗X狗皇帝·超甜   ★余心乐,江南首富独子,家财万贯,聪明可爱,人见人爱,偏生无心读书与仕途,县试故意三次不过。   气得老父亲将之捆上京,想要送其入国子监好好改造。   进京当天,恰逢殿试放榜,整个京城都在榜下疯抢女婿。   默默围观的余心乐悟了,他若也抢个回来,岂非他家功名、官身就全都有了?   最妙的是,老父亲也不会再逼他读书!   要抢,自是要抢最好的,打听好状元所宿客栈,月黑风高,余心乐带上小厮翻墙就抢,人也没看清楚就往麻袋里装,回家打开袋子一看——   哦豁,余小少爷的脸霎时就红啦。   ★新帝赵酀,与状元夜间密谈,事情还没谈完,却来了“刺客”,本想迅速除之,没想来的却是个曾无意中助他登基的小祖宗。   小祖宗当然不认得他,不仅如此,还误认他为状元,麻袋扛起就跑,回头更是看着他直接看傻了眼。   小祖宗傻乎乎地拿起银票地契金叶子,一个劲儿地往他身上砸,紧张却又振振有词:“只要你跟了小爷我!这些就全是你的!小爷保你荣华富贵!只一点,你需对小爷一心一意,绝不始乱终弃!”   赵酀低声轻笑,这回可是这祖宗自己撞上来的。   赵酀看着小祖宗,缓缓点头:“好。”   ★几个月后,得知自家“娘子”真实身份,余心乐眼泪掉下来,当晚就跑。   人还没摸着城门边……就被逮住。   帝王翻身下马,将小祖宗捞到怀里紧紧锁住,轻抚他脸颊,在他耳边一字一句:“朕对你一心一意,你是否也不该对朕始乱终弃?”   余心乐:TvT   于赵酀而言,余心乐是他荒诞而又黑暗的过往人生中,唯一的纯白与光明。   既是撞上他,已被他叼回窝,那便永世也不得再离开他。   【小剧场】   小祖宗忽然怀了个崽,躲在家里不出门,又死活不说崽他另一个爹是谁,余夫人抱着小祖宗哭天喊地,天都要塌了。   余老爷抓起戒尺就要替小祖宗报仇。   没想到狗男人还真敢上门,两手空空,甚至张口就喊“岳父”。   气得余老爷抄起戒尺直接将人打出门。   几日后,宫中送来诸多赏赐,大赞小祖宗品性高贵,礼物堆满院,余老爷还被当今陛下召见。   余老爷乐滋滋进宫,以为能替儿报仇,狠狠整治狗男人,人还没跪下行礼,便听座上之人喊他“岳父大人”,并问是否满意如此聘礼。   余·新晋·亲·岳父大人·老爷抬头看到座上“狗男人”,竟是无语凝噎。   小祖宗张扬肆意、无忧无虑、心软纯澈。   狗皇帝步步为营、冷漠寡言、疯狂宠溺。   1.年上9岁,本文超甜,从头到尾谈恋爱。   2.封面是余心乐人设。   内容标签: 生子 宫廷侯爵 天作之合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余心乐,赵酀 ┃ 配角:预收《小鲤鱼精他抛夫弃子啦》 ┃ 其它:预收《来自狐狸精影帝的报恩》   一句话简介:人见人爱小祖宗&步步为营x皇帝   立意:无论身处任何境地,都不要放弃自己,属于你的光明正在前方。 第1章 千金小少爷   清和县,有个很是素雅的名字,轻易便能叫人想起江南的濛濛细雨与袅袅轻烟,很有名县意境。   实际上,清和县也确实是名县,它若要争个天下第一县的名头,恐怕也无人敢明面上说它不是。   这就得说到清和县的另一个名字——镖县。   是,清和县并没有江南的缱绻与温柔,它位于北地洛州,武风盛行,全民尚武,遍地镖局,清和县的镖师更是走遍天下,在外行走的镖师,一百人中,也仅有三五并非出自清和县。   清和县人敢打敢拼,在外守望互助,县中民众富足,民风淳朴,是为本朝上县,清和县的位置也很优越,前朝修建运河时,还特地在清和县修了个大码头。   偏偏是这么一个出名地方,码头却几乎每天都是空的,从来没有船只停泊。   毕竟运河宽广,江河浩浩,路途遥遥,赶路之人从来只求平安,又有几人不畏惧这清和县的“武”呢?   今日倒是难得出了个大意外。   天甫亮,清和县的人就发现,他们县里的码头边上竟有船只在靠岸!   且这还不是一艘两艘,起码得有二十艘!这些船,也非那些以往见惯的从江浙往京里运海盐的灰头土面的官船。   这些船艘艘被擦洗锃亮,船只之间用粗铁链相连,正在逐一停靠,安静又有序,望也望不到头,也不知后头还有多少船等着进港。   清和县的码头无船敢停靠,但运河繁忙,每日从这里经过的船只倒有许多。   即便全县尚武,也非所有人都习武,便有某任县太爷特地在码头边上建了排二层小楼,专给百姓做茶楼、酒楼的生意。   这下,生意人赚了个钵满盆满,有那闲散之人也看热闹看了个心满意足,可谓是皆大欢喜。   难得有这样多的船停泊,又是这样气派的船,很快码头边上的茶楼、酒楼就挤满人,个个挤在窗前盯着那码头看,纷纷议论。   “乖乖!老朽我活了五十多岁,还是头一回见到这样的船!你们看那领头的船,那可是楼船!足有三层!”   “好家伙,那船上可是镶了金子?怎还闪闪发光呢!”   “噗!人家那是刷了桐油!太阳一照,可不就是亮了?!”   “你也别笑,这船如此气派,想必主家极为富裕,人家镶点金子又如何?!我看就是金子!”   窗前众人吵吵嚷嚷,看热闹看得是欢欣不已,一刻钟后,船渐渐停稳,大家便知道,这船队是真的要在他们清和县的码头停泊了!   大家一阵喊好,直说这船主好眼光。   看过领头那艘楼船的热闹后,众人又盯上第二艘船。   这船比之领头那艘倒是矮许多,甚至还没有后头的第三艘高,它仅有一层,并不很气派,却极为精巧,船身遍布雕刻,只是他们离得远些,瞧不清那图案。   初夏微风袅袅,船内轻纱不时吹出窗外,好似风中朵朵盛开的白色菡萏。   也不知是否他们看错,窗中竟还有白色轻烟偶尔往外散开。   便有那经验丰富的老头捋着山羊胡,老神在在地说:“这船里恐怕是位姑娘,此船虽矮,却是很稳的,你们瞧,那船几乎一动不动。若是途中遇到危险,船小也好逃,唯有娇养的姑娘家才会如此精心。”   众人受教点头。   更有人感慨:“这样清雅的船,也就如此的千金大小姐配坐了!”   老头再道:“别看这船矮,恐怕造价还比第一艘那楼船还高呢!光是那船上雕工便是不俗!”   大家又是一阵讨论,见船队彻底停稳,后头几艘船上已经有人从船舱出来,穿的都是统一样式的衣衫,一看便是家仆与护卫。   “这到底是打哪里来的船?船上倒是没有任何徽标!”   “便是有徽标,你又认得了?”   “我怎么认不得?我也跟我大哥出去走过几趟镖!见过世面的!”   “唉,也不知这样的船中坐着的是怎样一位小姐啊!”   “若能让我见一面,死而无憾矣!”   不少人嘲笑,却无人离开,大家的心思是一样的,都想看看船里的那位千金大小姐!   没多久,却又有轿子急急往码头赶来。   大家再一看,嗬!这竟然是县太爷的轿子!难道是来接这船上之人的?   码头处便更为热闹,连县太爷都来接的人,真不知到底是谁!   县太爷的人上了船,轿子就停在码头处静静等候时,有人高呼:“快看!那小姐的船里有人出来了!”   众人赶忙往那艘船看去,确实是有个人出来了!   却不是大家期待已久的千金大小姐,而是个少年郎,身上穿的也是缎子衣服,但一看打扮便知,这样的少年应当只是书童小厮。   大家有些失望,又见那少年走到甲板,朝着一个方向招手。   不一会儿,便有艘小船缓缓驶来,戴着斗笠的小娘子将船停稳,抬头笑着问:“客官,可是要买吃食?”   这小娘子,大家都认识,一向是在水上撑船做些汤水生意的,她的小船堆满吃食,她也早早就看到这支船队,早就满心好奇,此时被叫来,她很高兴。   见少年生得好,她脸上的笑又深了两分,热情道:“客官,都是早上新做的,放在碗中湃在新打的井水里,又新鲜又好吃又清凉,甜的、咸的都有,您要些什么?”   少年低头,仔细去看她船上的吃食,应该都是清和县的特色小吃,做得还算干净,反正他们少爷也只是吃个稀罕,他打算一样来一份,正要开口。   “那是栀子花?”   少年身后忽有另一道声音传来,是男子的声音,恐怕年纪也不大,声音是少年郎的清越,还带着股漫不经心,说的是官话,却是江南口音,说到最后一个字时,语调微扬,莫名又给这声音染上些许撒娇的意味。   伴随这道声音,船帘也被一只象牙雕刻般的手给撩开,船中走出一人,身着天水碧色长衫,腰悬白玉双鱼佩。   小娘子下意识地便抬头看去,随即便愣在原地。   先前那位书童立马往岸边茶楼看去,看到那乌泱泱的一大堆人,吓得赶紧冲到此人身畔,直接用身体挡住所有人的视线。   他倒也没有在意,往前几步,也走到船边,只看小娘子身上斜跨的布包,又问一句:“包中栀子花卖否?”   小娘子连连眨眼睛,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还是盯着他看。   他也眨了一下眼睛,头微微歪了歪,这才看向她,眼露疑惑。   “少爷。”   这时前头楼船也有人来,小娘子回过神,通红着脸磕磕绊绊道:“卖,卖——不,不卖……不是……”   小娘子的意思是想说,不卖,送给他!但就是没法好好表达!她又急又气,脸反而更红。   “少爷,您怎从船舱出来了,日头已出,外头晒得很。”来的是位漂亮姐姐,她走到几人面前,直接张开手中帕子,挡在他额头处,这下就连那位小娘子的视线也挡住了。   很显然,这船上坐的压根不是什么千金大小姐,而是位少爷。   这便是江南首富余家独子余心乐了。   余心乐顿时什么也看不到,闷闷不乐,声音也变得低沉:“我想买她的栀子花。”   漂亮姐姐笑道:“确实已是栀子盛开的季节,少爷请放心,京城家里早就给您种上了,都是早些年从咱们平江府的家里移栽过去的。”   余心乐面上这才稍微好看些许。   漂亮姐姐又劝他:“少爷,先进去吧。”   “娘在做什么?”   “李大人派人过来,想请老爷夫人过去一叙,恐怕不得不去,夫人叫婢子来告诉少爷……”   漂亮姐姐忐忑说完,果然余心乐又不高兴了。   这位姐姐与方才那位书童对视一眼,看着余心乐,想劝,却又不知如何开口,这一路,确实是委屈他们少爷。   余心乐又何尝不知他们难做呢?   他最终“哼”了声,转身回了船舱。   两人松口气,付银钱与那小娘子买了一包的栀子花,还把整船的吃食都给买下,护卫将吃食搬运过来,小娘子便撑着船晕晕乎乎地走了。   两人则还留在甲板。   年长些的这位漂亮姐姐是余夫人的贴身大丫鬟,名叫晓寒。   少年是余心乐的书童西园。   晓寒将栀子花递给西园,叮嘱道:“千万看好少爷,一定不能下船,我陪夫人去李府,我们午后便能回来,如何都要哄好少爷,再有十来日,咱们便能到京城,一切就都好了!”   西园也有些蔫,他点头应下,又不平道:“好心也有错?长得俊也有错?我们少爷千不该万不该就不该帮那个忙!说起来也都是官家小娘子,怎么做出来的事,都跟土匪似的?!”   晓寒自也不悦,闻言也不由暗咬银牙。   但她年长几岁,劝说西园几句,两人便分开。   西园抱着栀子花回到船舱,天气渐热,余心乐怕热,窗下摆了冰,不时有白色轻雾冉冉升起,轻雾中,余心乐单手托腮,懒懒地在看一本书,影子落在雕着孔雀的窗格上,窗外的晨光柔软地落在他的面庞,隐隐约约有只孔雀模样,一时间他竟也不舍得打断这室闲适。   余心乐翻过一页书,手还托着脸,却是抬眼看他,问道:“怎么,两人商量好要怎么关我了?”   “……少爷。”西园走到近前来,心疼道,“少爷,您受苦了,但晓寒姐姐说的也是,再熬十来天,咱们到京城就好了!”   这里没有外人,余心乐终是将面前的书推开,烦闷道:“谁知到了京城会不会变好!那姓王的,她姑姑是在宫里当贵妃的,到了京里岂非更容易逼婚?!”   “不会的少爷!咱们京里也有人啊!”   余心乐嗤笑,他们家京里的那些人?   算了吧!   那些人能不拖他们后腿就不错了!   再说岸边那些人,好不容易看到个影子从船舱出来,瞧着甚是曼妙,结果被人家家仆挡得个严严实实,什么也没看着,心里那个恨,那个可惜啊!   同时,他们也更坚信这是位小姐。   否则何必挡得如此严实呢?   等到那撑船的小娘子回来,大家赶紧招手叫她过来,说是买吃食,实际是问那小姐的来历。   小娘子这会儿都还没回过神来呢。   她长这么大,在水上做生意也有五年,也算是见过世面,却是头一回见到那般相貌的人。   此时被人一通问,她红着脸,喃喃道:“他、他好像是天上仙宫里走出来的人……”   大家只当是“她”,更为兴奋,再问他们从何而来,说的是哪里的话。   小娘子想了想,说道:“似乎是从平江府来。”   那吴侬软语的腔调再不会错。   顿时,窗边就跟烧沸的热水一样。   在这锅沸水之外,角落离码头较远的窗前也站有两人。   这两人身穿相同黑衣,其中一人身量颇高,另一人虽矮却壮实,面上都戴黑色的铁制面具,将面容完完全全地遮了去,茶楼中与他们一样打扮的还有四五人,这也是清和县特有的风景,众人早已见怪不怪。   毕竟镖师是踩在刀尖上赚银子,行走江湖,仇人众多,这也是为了保护各位镖师。   除非人死,否则在外,镖师的面具从不摘下。   这两人同样看着码头边的船队,只是他们很安静。   瞧见有一对华贵的夫妇被簇拥着下船,再上轿子离开,矮壮那人才用极低的声音说:“能叫清和县这个二愣子知县不顾闲话也要去请的人,又是从平江府而来,恐怕是平江余家,据闻这二愣子早年与余老爷是同窗,两人关系亲近,也多亏余老爷资助才能进京考学。”   他身边的人,不置可否,不言一语。   “殿下,若想顺利回京,恐怕少不得要在余家身上做一做文章。”   身边之人依旧沉默,他在看那艘船。   窗边的“菡萏”不时随风盛开,隐约还有栀子花香被揉进风中传来,有道托腮的慵懒影子落在竹制窗帘上,似乎影子也觉得极为没趣。   忽地,那影子转过脸。   隔着那道竹帘,两人仿佛遥遥“对视”。   影子“看”了会儿,无趣地收回视线,拿起茶盏喝茶。   他拿起窗边放凉了的稍显苦涩的茶水,也啜了口。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新文啦,这篇超甜,希望宝子们看得开心~ 第2章 倒霉孩子   也是他喝茶的功夫。   那小窗中忽地扔出个小竹筒,竹筒上吊着绳子,一寸寸地往下放,竹筒落至水面时,抓住绳子的手与手腕也出现在窗外。   一截天水碧色的衣袖,衬得手腕雪白。   竹筒渐渐沉进水中,有个簪着碧绿玉簪的小脑袋也冒出窗户,他一心一意盯着水面,倒是瞧不见面庞,只见他手腕用力,竹筒摇摇晃晃地装了大半的水。   窗户在船的末尾,恰好是个死角,也就只有角落里的他们俩瞧见个侧面。   眼看他要把竹筒再拉回去时,窗内传来着急的声音:“少爷!让小的来!您小心落水!”   那小脑袋倏地收回,似是被人给拉回去的,多亏他们俩习武,耳力极佳,远远地还能听到他不满嘀咕:“河里有水妖不成?!我不过弄点水养栀子花罢了!”   “哎呀!少爷!您没瞧见码头有人在洗衣服呢,这水会把花给养死的!”   “……真的假的?!快倒掉快倒掉!”   那竹筒果然被扔了出来,渐渐往岸边飘来。   窗边很快也就没了动静。   赵酀放下茶盏,嘴角扯了扯,同样是极低的声音:“余家小姐?”   身边的人,是他亲信邓容,笑了笑,倒是认真说道:“余老爷名余安和,行事向来高调,即便我甚少打听平江府事,也知道余家仅有一子,名为余心乐,并无女儿,此子同样很高调,性情张扬,在江南很有名声,很受追捧。”   赵酀不再多言。   邓容却知,这代表他们殿下已经在思考这件事。   他索性又继续道:“殿下有所不知,余安和的妻子,是程文祥的大孙女。”   赵酀眼露一分兴味:“程文祥为何会将孙女嫁与一介商贾。”   这倒不是赵酀瞧不上商贾,相反本朝商人的地位已是高上许多,本朝开国时极为艰难,若不是开放盐引,经由这些商人四处奔波,又如何充实国库?   偏偏有些人就爱自诩清高,自己没本事,还爱瞧不上这些真正做了实事的。   例如程文祥。   程文祥是礼部尚书,是朝中出了名的“清贵”,鼻子都快要朝天了,连他赵酀都看不上,更何况一个余家。   邓容便翘了翘嘴角,也有些嘲讽地说:“这其中自是大有文章,程文祥曾经收养他们族中一位孤儿,一力支持他读书考学,就连先帝都赞程文祥‘仁厚’,这位孤儿便是现在的程四老爷。   “程四老爷成年后,程文祥为其娶山西林家的女儿为妻,只可惜这位原配诞下女儿便已过世,十多年前程文祥被安排外放平江府,程文祥说是‘喜爱’余安和的人品,将这位孙女嫁给余安和,也就是如今的余夫人。待任满回京,程文祥转头又给程四老爷娶了新的媳妇儿,也是位大商贾的女儿。”   赵酀的手指摩挲着茶盏,心中到底冷笑一声。   这程文祥倒是打的好主意,瞧不上商贾,又贪婪商贾的钱,嫡亲的孩子不舍得,特地捡了个回来,一个又一个地娶,那山西林家也是出了名的巨富。   难怪程文祥能得先帝夸赞,如今又能扒上赵琼,原是一路货色。   他不再看余家船只,这余家到底是与程文祥有所关联。   他赵酀再不济,也不至于沦落至此。   他总有法子回京,再多人的阻截与刺杀都没用处。   他欲与邓容离开,却见茶楼里进来个眉清目秀的少年,身后还跟了名护卫。   少年站在门口,直接高声问道:“此处可有对清和县熟悉,且能说会道之人?”   众人赶忙回头看去,立即有人认出:“哎哟!这不是方才从船上下来的小公子?”   少年笑道:“我哪里是什么公子,我是我们少爷的书童,我们少爷初来清和县,想听些稀奇的,可有人愿意与我去船上?”   少爷??不是小姐???   大家都很失望,但很快他们就振作起来,毕竟那样的船只当真极稀罕,哪怕是少爷,他们也愿意去看看啊,许多人抢着去。   少年很挑剔,选来选去,最终选了三位年轻男子,均是衣着整洁,相貌也干干净净,带三人走前,他又从身后的护卫手中拿来个小包裹,他笑道:“多谢各位善心,只是咱们需要的人有限,诸位也辛苦了,这些便当请大家吃茶,还请诸位不要嫌弃。”   他将包裹递给为首之人,带上那三名男子与护卫便走。   余下的人傻了眼,过了会儿的功夫才打开小包裹,一看,里面全是白花花的银子!   好大方的人家!   这下茶楼里就更热闹。   赵酀与邓容自是不会去分那银子,而是静悄悄地离开,往着码头相反的方向而去。   余心乐趴在窗边,一手拿舆图,一手拿着本方志,不时又放下书,拿起千里镜看那码头门匾上的“清和县”三字,据说这是位文武双全的武状元所写,他看得是不亦乐乎。   这一路他都是这么过来的!   纵使路过有百般风景,也只能拿着千里镜在船上看。   按理说,余心乐又不是什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大小姐,本不该如此。   这就要说到另一桩事。   此次余家全家迁往京城,是余老爷思索多年的事,原因众多,比较重要,且伴随着余心乐越长越大,也越来越重要的一个原因便是,他想送余心乐去京城念书。   说起来,他这个儿子哪里都好,在家能嘴甜哄他们夫妻高兴,在外又能引得所有人唯他马首是瞻,生得好,琴棋书画也堪称是样样精通,当之无愧的江南第一公子!   偏就是不爱读书!   他也不是笨,他就是不乐意读书!   按理说,江南自古以来便是读书圣地,状元有一半出于江南,江南名师自然众多,以他余家之力还怕请不来名师?   他们请了,他们已经请遍江南名师。   每一位名师都被这小子给气走了!   如今江南已经没有名师愿意来家中坐馆,余老爷气得只能准备进京,想送儿子去国子监读书,毕竟读书才是正理,余老爷年少时候倒也有几分读书天赋,无奈老父老母过早去世,他不得不承担起家中产业。   商人到底低人一等,赚再多钱也没用,官就是官,商也就是商,哪天上头看你不顺眼,这银子还不是说没就没?   余心乐是他与妻子的独子,捧在手心里长大,身上有些特殊的地方,他们实在是不放心,他必须在自己还活着的时候,尽力把余心乐推到地位更高的地方。   无奈这小子就是不知道父母的苦衷!   余老爷急了多日,本是打算明年再进京,节骨眼上又出了件事。   平江府的王知府要跟他们余家做亲,要把自己庶出的女儿嫁给余心乐。   别说是余心乐了,余安和头一个不答应。   倒也不是觉得人家姑娘不好,姑娘也可怜,但他们心乐岂不是更可怜?那么玲珑聪慧的一个好孩子,只因为是个商贾之子,就连一个知府都敢这么欺负?!这显然是想要他们余家的钱,又瞧不起他们家!   这就使得余安和更不服气,非要让余心乐当两榜进士。   哪怕是跟王知府撕破了脸皮,余安和也坚决拒绝这门亲事,谁料余心乐这个倒霉孩子,真不知是做了什么孽,他们前头刚拒绝了王家庶女,后头王知府家的嫡出女儿哭着喊着要嫁给余心乐,还说此生非君不嫁。   那位庶出姑娘也是个受宠的,嚷嚷着说余心乐是先跟她说亲的。   这俩姑娘在家里就先打了一架,嫡出的那个到底赢了,两人你挠我挠,据说全部破了相,还闹着要投缳自尽。   得知余家依旧不答应,那姑娘就说要给她宫里当贵妃的姑姑写信,要给他们俩这段天赐良缘赐婚。   吓得余心乐连做好几晚的噩梦,梦里都在被逼着拜天地。   他们家是跟程文祥有亲戚关系,也没少给程家送银子,但是这关系到底有几分亲密,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反正余家三人都知道,程文祥是绝不可能为了他们跟王家翻脸的。   这下什么也顾不上,余安和带上妻儿赶忙往京城跑。   他们惹不起,躲还不行么!   总归京里路多!他就是豁出去老脸到处求人,他们家也决不能跟王家做亲!   哪料,王家也是觉得面子被他们下了,还非跟他们杠上,一路派了人跟过来,想要拦住他们,也想同他们一道进京,目前应该还没有追过来,但谁知道他们躲在哪里呢!   这也是家里始终不让余心乐下船的原因。   就怕一下船,倒霉孩子就要被王家人给堵住抓回去啊!   余心乐也知道其中利害,他自己亦是吓得不轻,这一路他是根本不敢离开船舱,但他到底年纪小,如今一个月过去,眼见王家人始终没有出现,又见很快就能到京城,他到底是有些熬不住。   他确实也更怕被王家抓回去成亲,再难熬,也只好继续在船里憋着,心中难免不痛快。   西园见他无趣,这才决定下去找人上来给他说些有趣的。   那三个人上船后,站在屏风外,嘴皮子都很利索,把清和县好玩的、好喝的、好吃的,全部跟余心乐说了个遍,余心乐听得很满意,脸上总算是有了笑容,也有心情吃茶吃点心。   听到屏风内那位小公子的笑声,那三人也很高兴。   这位小公子越乐意,他们打赏银子也才能拿得更多啊!   于是三个人攀比似的,一个比一个能说。   终于能说的差不多都说完了,西园眼看着要送他们下船。   其中一人绞尽脑汁,终于又想起件事,他眼睛一亮,说道:“对了!这位小公子,今儿咱们县里还有件趣事呢!”   “什么趣事?”   “小公子可曾听说过比武招亲?”   余心乐眼睛立即亮了!   他必须知道啊!   俗话说得好,每个少年郎心中都有个江湖梦,余心乐从小就盼望能够仗剑走天涯,他渴望当一位大侠!   也是这个原因,到了清和县他才会如此,旁的地方忍忍也就算了。   清和县尚武,在余心乐眼中,那差不多就等于遍地都是大侠吧!   余心乐多想亲近亲近这些大侠!   即便隔着屏风,余心乐身子不由前倾,说道:“你快快说来!”   那人见余心乐如此急切,也很得意,立即道来。   原来是清和县第一镖局大同镖局家的大小姐要比武招亲!   “许小姐是我们清和县的第一美人!心善,待人可亲,身手好,会耍剑舞!简直是公孙大娘再世! 就连外县跟府城里都有很多人赶来比武,都想着娶我们许小姐呢!是以这几天县里才会这么热闹!”   说到这件事,三人都很与有荣焉,不停补充,越说,余心乐就越想去亲眼看一看。   这可是难得一见的盛事啊!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两人就会碰上啦~ 第3章 初相识   三人就等着这位明显很感兴趣的小公子起身,他们好一起下船,也能做个向导!   想到又能赚取一笔赏银,还能邀请这位小公子一观他们清和县的风采,他们不禁也要热情高涨,谁料等了片刻,屏风内竟是传出声叹息。   三人面面相觑。   不解时,小公子开口:“西园,送三位下船吧,三位均是好口才,多给他们包些银子。”   “是。”   那名叫西园的书童一人给了一个荷包,就要送他们下船,他们仨手里捏着鼓囊囊的荷包,不解地还要回头再说:“小公子?您不下去看?好几年才难得这一回呢!这——”   西园打断他们,伸手朝外,礼貌道:“三位这边请。”   他们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也不敢再多说,生怕得罪贵人,只好跟着西园下船离开。   余心乐手臂横搭在窗沿,脸趴伏在肩膀,隔着竹帘的缝隙看西园送三人下船,往常总是笑容且肆意飞扬的脸上早被愁闷取代,余心乐的相貌是张扬那一类,因他爱笑,嘴角总是上翘,又生了双桃花眼,张扬明媚的同时还甜津津的,好似美味点心。   这样的余心乐,当他一旦不快乐时,就显得特别可怜。   他的睫毛微垂,倒也不会因为这样的委屈便哭,但有阴影落在脸上,卷翘纤长的睫毛仿佛正顶着泪珠,摇摇欲坠,西园送完人回来,看到了自然也更难受。   眼看快到饭点,西园忙前忙后地叫人去岸上酒楼订膳,又怕他们打点得不好,耽误他们少爷用饭,索性酒楼也不远,他便亲自去跑了趟。   余心乐也一直趴在窗边看外面,眼睁睁地看着岸边茶楼、酒楼里的人渐渐少去,猜测他们是都去看比武招亲,果然很快他便听到远处传来的锣鼓声。   若这锣鼓声一时半会儿的也就算了。   偏它一直在敲,还不时有喝彩声传来,余心乐满心焦躁,想要用手堵住耳朵不听,却又不舍得不听。   越听越焦躁,余心乐不禁站起身,在船舱内负手走来走去,船却是猛地一摇,余心乐身子跟着一晃,赶忙伸手扶住身边的柜子才稳住。   紧接着他便听到船外护卫的喝问声,还有道歉声音。   余心乐平常不喜欢有太多人跟在身边伺候,这会儿西园去订膳,船舱内就他一人,很快有护卫进来禀报道:“少爷,有几个家伙在外面吵起来了,这才碰到咱们家的船,我已经叫他们离开,您请放心!”   余心乐不在意,在水上嘛,河道就这么宽,偶尔碰到磕到也不算什么。   哪里料到,那几人还在外面继续吵架,声音还越来越大。   这个说:“你要是敢耽误了老子的大事!老子唯你是问!”   那个骂:“呸!老子今天是要来娶许大小姐的!老子的事才是天大的事!”   “就凭你?!老子也是为许大小姐来的!”   “你们这些粗汉!还敢娶许大小姐?!”   “老子跟你们拼了!”   “拼了!”   这下好了,全是为许大小姐来的,好不容易不再吵,却是直接改成打架。   方才那三人在船上说书时,护卫们也是听到的,得知这几人竟也是来比武招亲,护卫不敢说话,更不敢看余心乐。   余心乐则是觉得更为郁卒,看来今日的比武招亲确实是大场面,这坐船也要来参加,只可惜所有人都能看到,偏偏他不能!   他心里不甘极了,今日错过,待进京,他定是要被他爹送去国子监读书,下次再见到这样的盛事真不知是什么时候。   他又走到窗前,撩开竹帘看外面,一看眼睛就亮了。   外头几个大汉在船上就直接打了起来,那招式看得余心乐眼花缭乱。   余心乐自小也是请了厉害师父教过拳脚的,他们这样人家的小郎君们大多如此,余心乐也学得很不错,甚至师父还夸他有天赋,只可惜后来他娘怕他伤到身子,更怕他要被那师父给拐上山学武,反正出入都有护卫跟着,便不再让他继续学。   这才几个人打起来,就看得如此过瘾,比武招亲的现场,那么多的高手,该是什么样啊!!   几个汉子打得你来我往,来往的不少船只停下,也跟着纷纷叫好。   余心乐满心的向往与委屈、郁卒交织,全部到达最高点。   他决定了!   他不管了!   他一定要去看这场比武招亲!   他一动,护卫就知道他要干什么,立即抬头:“少爷!”   余心乐指着他:“刘小武,我告诉你,今天谁也不能阻止我!本少爷一定要去看!”   护卫刘小武苦着脸:“少爷,船外真的不安全,老爷、夫人都交代过不许您下船的……西园方才下船时也说了……”   “刘小武,你是我的护卫,还是我娘、我爹的护卫?!还是说,你要去给西园当护卫?!”   刘小武抬头挺胸:“属下是少爷您亲自挑回来的!属下一辈子忠于少爷!”   “那不就结了!走!随本少爷同去!”   “少爷,真不行!万一王家人也在呢!”   “今日县里混乱,人那么多,便是他王家人真在,还真能抓着我?!县里地方小,他们若真敢抓我,咱们赶紧往李大人府上跑就成了!他们再大的胆子也不敢进官衙抓人!看完比武招亲我们还能正好去接我爹娘一起回来呢!”   “少爷……”   余心乐上下打量他,激将道:“还是说,刘小武,你连这点胆子都没有?你怕你打不过王家人?”   刘小武这个呆瓜赶忙斩钉截铁:“我自然打得过!”   “那还等什么?!”   余心乐回头就往船外跑,刘小武回过神来,知道自己上当了,却也知道已经无法阻止少爷,他没有西园那个口才,再者他也觉得他们少爷确实可怜!不过看个比武招亲!又值当什么!   他们难不成还真怕了王家那些个喽啰了?!   但他还是迅速拿了个加长版冪离,转身追出去:“少爷!少爷!您把这个戴上!”   余老爷、余夫人都不在,船上余心乐就是老大,众人再怎么阻拦,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余心乐下船,除刘小武之外,还有十名护卫跟着,想来即便王家人在,也确实没什么忌惮的。   余家的这些护卫,都是余老爷花大价钱从江湖上那些大门派里请回来的,身手都不凡,只是余心乐不爱人多,他们也不想引人注意,反倒弄巧成拙引来王家人,便与余心乐之间隔了十来步,只是远远地缀着。   如余心乐想象,今日清和县果然热闹至极,到处都是人,还有不少人依然正在赶来。   许大小姐比武招亲的台子就搭在他们大同镖局门口,是县里的中心位置,离镖局越近,人便越多,走到后来,甚至人都没法卡进去,余心乐头上戴着冪离,行动就更不便。   但余心乐也确实怕被王家人发现,再难走,这冪离不敢摘。   好在刘小武力气大,身板又厚,他在前面开路,终于带着余心乐进到里层,如今离那比武招亲的圆台子也就二十来步远,可再想往前走就难了。   余心乐急得不停踮脚,即便跳起来,也是根本看不到,只听前面阵阵叫好声,还有兵器相接冷酷而又火热的“歘”、“歘”声,他急得心里好似有无数只蚂蚁在爬。   刘小武努力地带着余心乐往前挤,手擦擦额头上的汗:“少爷您别急!”   余心乐急也没有用,他们此时已经基本无法动弹,身后的人也在往他们这里挤,人群越来越混乱,余心乐被挤得东倒西歪的,渐渐地他与刘小武之间就隔了距离。   刘小武急得回头边喊“少爷”,边往余心乐伸手。   余心乐也在往前伸手,无奈就是够不着!他们之间隔的人已经越来越多。   余心乐也快急出汗来了,好在许家镖局早有准备,瞧见这般混乱,立即安排镖师过来疏散人群、维持秩序,也有一名高大的镖师往余心乐他们这个方向走来,余心乐一见到那黑铁制的面具,就顿在原地忘了再挤,而是盯着那面具直看。   余心乐是金尊玉贵的小少爷,平常出入的地方也是风雅精致,根本没有看到镖师的机会,这确实是他头一回看到传说中来自清和县的镖师!   果然如传闻所说,戴着黑铁特制面具,一身黑衣,满身冷峻与凌然!   一看就是大侠!   余心乐完完全全地看呆了。   赵酀扮作许家的镖师已有一段日子,也是因为扮作镖师,他与邓容才会顺利一路到此,不过离京越近,他便越谨慎,前后围追堵截不绝,他已打算换个身份,此时他便是想趁混乱离开,正好也脱离镖师这个身份。   借着疏散人群,他在慢慢往外围走,直到他看到个奇怪的人。   是的,奇怪的人。   先不说此人顿在原地的呆傻模样。   单看此人身上穿着打扮,百金一匹的鲛清纱竟然用来做冪离,身上那件看似清雅的长衫,密密麻麻地压满银线绣的暗纹,若他没有看错,那是断也没有断的纹路,需得绣娘连绣百日才能得这一件。   即便赵酀曾是太子,他也不曾如此奢侈。   宫中也只有他母后穿过这样的衣裳,后也因为太过奢侈,被母后下令严禁。   清和县不过是个小县,再富裕,也不可能人人穿绸缎。   这是因为今日比武招亲的噱头过大,否则恐怕此人甫一出现,便会吸去所有人的目光,因为此人太过格格不入。   偏这样一个格格不入的人并不自知,还呆呆傻傻地站在那里,更显怪异。   赵酀默不作声地继续往外走,却发现那个奇怪的人,跟着他移动。   他的脚步缓住,那人也停了下来。   赵酀再看天水碧色的长衫,忽地脑中想到那截衣袖。   难道——   赵酀稍作迟疑的功夫,那人不知被谁挤了个趔趄,他好不容易站稳,却是自己踩到冪离上过长的纱,他低头拽出脚下的长纱,顺势撩开,再抬头,他竟然又急切在人群中找自己。   视线对上时,那人眼睛一亮,对着赵酀有些傻,又有些欢喜地笑。   赵酀因此看到了他的脸。   作者有话要说: 第4章 迷魂汤   赵酀便有些怔。   他二十五年的人生中,从未见过这样的脸,倒不是说这张脸容貌过甚,他出生即太子,多年来走遍大江南北,便是海也出过,什么样的美人不曾见过?   当然,也不是说这张脸不美。   只是与过于张扬的美貌比起来,令赵酀怔愣的是,此人的眉目间竟是没有一丝愁滋味,眼神更是毫无杂质,不见任何阴暗与龃龉,清澈见底,只不过随意一观,便能完全知晓此人的心境情绪。   他见过太多工于心计,善于伪装的人,甚至是他自己。   当这一切早已成为常态,突然见到这样一个过于纯白的人,赵酀当然会怔,他甚至有些向往,这丝向往不带任何私人感情,完全是黑色、灰色对于白色的最本能、原始的心向往之。   也是赵酀怔愣的片刻功夫,他已伸手拨开拥挤不堪的人群,正艰难往此靠近。   手上动着的时候,他依然热切地看过来,并张口激动喊道:“大侠!”   “……”赵酀回过神。   再过奇特,于赵酀这样的人看个稀罕也就罢了,他移开视线,并不理会,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余心乐一看他要走,急得也不笑了,急切道:“大侠!大侠你等等我啊!”   他说着往前扑,然而人群拥挤,他难免撞到人,便有人不满用清和县的本地话喊道:“做什么!你手往我娘子肩膀上放是要做甚!你——”   余心乐并非故意,他性子虽是高傲肆意,基本的做人道理与礼貌他都是懂的。   此事他理亏,即便他听不懂,也能猜到意思,他立即道歉:“对不住对不住!”   说着,他还要往前去追赶那位大侠,大侠果然好身手!这样拥挤的人群中,都能走得飞快!   冪离过长的轻纱碍事,他此时忘了旁的,不觉用手捞住长长的轻纱。   赵酀能瞧见他的脸,旁人自然也能瞧见。   方才那对小夫妻,本还愤怒,待他们瞧见余心乐的脸,也不觉傻眼。   正如赵酀所感,若是旁人无法察觉也就罢了,一旦看到余心乐这般品貌,就没有不惊艳的。   清和县也只是个小县,旁人又忌惮这里的“武”,怕是十年也难得出现一回余心乐这般的人。   小夫妻看傻了眼,身边一小圈的人跟着看来,自然也纷纷傻了。   余心乐忙着追人,压根就没有意识到,他向来坦荡惯了,这辈子也就戴过这么一次冪离,为了躲避王家人而已,哪里想到这个问题呢?   他着急地往前继续边挤边喊“大侠”。   台上锣鼓响彻天地,奇异的是,余心乐经过的这一路全都在沉默。   一旦静下来,几声“大侠”便更为显眼。   余心乐察觉不出,赵酀有何不知?在这诡异的沉默中,赵酀多少有些无奈地回头,这一回眸便又瞧见那少年刹那嫣然的笑容,此时他才发现,原来这少年眉心还有粒朱砂般的痣。   日光熠熠,却也不及那份笑容。   眉心的朱砂痣更似是活了一般。   实在是老天也要眷顾的人。   赵酀本不欲搭理,但这少年动静实在太大,所有人都跟着来看他这位“大侠”。   赵酀不想成为焦点,不得不停下脚步,也只能转身走回,余心乐惊喜地站在原地,又高兴地叫了声:“大侠!你终于听到我的声音了!哎?怎么——”   话说到一半,高大的大侠便已走到近前,阴影落到他身上,大侠还伸手过来。   余心乐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却是大侠伸手将他手中的软纱抽出,继而放下,挡住他的脸。   眼前的世界再度变得朦胧起来。   余心乐后知后觉,这才知道自己方才竟然一直没有放下软纱!   难怪人人盯他看!   他后怕地赶紧回身看去,幸好也只是小范围,与这拥挤人群比起来实在不算是什么,想来并未被可能出现的王家人发现,他松口气,见大侠并未要走,又往前一步,与大侠贴得更近。   大侠很高,他不得不仰头看去,兴致勃勃地问:“大侠,你可是许家大同镖局的镖师?!”   赵酀并不想引人注目,只能无声点头。   余心乐直接道明想法:“大侠!你可愿受我雇佣?!”   “……”赵酀无言以对,怎么也没想到他会说这样的话。   余心乐以为他不愿意,立即开始劝说:“大侠!我也懂点功夫的!我极会看人,你一看就特别厉害!我雇你回去是想要请你教我一些功夫!再做我的贴身护卫!我们也好相处!我们家有很多厉害的护卫!你们平常可以切磋!酬劳方面你别担心!绝不比你当镖师少!若你已成亲有孩子,将你妻儿一同带去啊!你——”   这都偏到哪里去了?   赵酀眉心都不觉皱起,多亏是戴着面具,这才瞧不着。   那头邓容瞧见赵酀这里遇到麻烦,略思索一番便也走来,本来这是他们商定好的,殿下先悄悄离开,他留下断后,眼下怎能被拖住?   多拖一会儿,危险便更多。   因为余心乐已经戴好冪离,台上实在热闹,众人的注意又已全部放回台上。   邓容也是镖师打扮,走来也没什么奇怪的,他走到两人身旁,还未问,余心乐眼睛更亮:“这位大侠看起来身手也极好!大侠!你可愿受我雇佣,跟我走?!”   邓容:“……”   赵酀算是知道了,自己并未被特殊对待,这人对谁都一样……   赵酀不愿说话,邓容清了清嗓子:“这位小公子,我们跟东家都是签了长契的。”   意指他们并不能轻易再受人雇佣,余心乐面露失望,很快又再度振奋:“我愿替你们付那剩余年份的罚银!大侠!跟我走!决不亏!你东家若还不愿意,我叫人跟他商量!”   邓容“咳”了声,往前又靠了靠,赵酀则慢慢往后退,邓容已经挡住赵酀的身子,是想让他趁机离开。   赵酀小心行事,生怕被那少年发现。   哪里料到呢,余心乐一点儿也不在意,找也没找赵酀,只是依旧在游说邓容跟他走。   其实余心乐是看到赵酀离去的身影的。   但是在余小少爷看来,这些镖师都很厉害!都戴着面具,他反正也不认识谁是谁,不论哪个请回去,都是一样的,他的确并没有特别对待赵酀……   反而因为邓容很友好地一直在与他说话,他还觉得后来的邓容更合他眼缘呢!   赵酀本已打算离去,见余心乐半点也不在意,这心中又莫名地有一两分不适。   赵酀出生至今,人生也堪称是大起大落,轻易难有事情引他心绪波动。   今日也是难得,先是因此少年的纯澈而怔愣,此时竟还心生不悦。   但是也不过如此,赵酀怎可轻易为此事便真如何?   赵酀心中自嘲一笑,转身欲走,却听身后传来更大的叫好声。   竟是那许大小姐直接从二楼跳下来,站到台子中央!   许大小姐声音娇俏,却又带着股英气:“今日小女子以武招亲,多谢各位豪杰不嫌弃!甚至不远万里赶来!诸位英才皆是身手不凡,小女子看在眼中,心中也是佩服不已,故而小女子决定亲自参与,只要有能战胜小女子者,我许翘便立即嫁他!!”   本来今天定的规则是,有心求娶的人自行比武,最后得胜之人娶许大小姐,也得那时候大家才能一睹许翘真容。   如今许翘自己跳了下来,虽是更改比武规则,却也引得众人血脉喷张。   这么一位英气的美娇娘,说要亲自与你比武,胜过她才能娶她,何等的勇气与气度?!   台下不论男女老少,纷纷鼓掌、叫好,更有许多男子红了眼,恨不得立即上台与许大小姐比试,也恨不得当场拜堂,气氛竟是更为火热。   余心乐的眼睛也快红了——不是想娶许翘,而是这样大的热闹,他却看不着!!   因为追逐大侠,他离中心位置已是更远,只听台上传来许翘的轻喝声,又有男子羞愧道:“是我输了。”   许翘平静道:“谁再来?”   众人激动的声音简直堪称是狼吼,余心乐着急得顾不得再去游说,不停往起跳,试图能够看到哪怕一点。   也有人如余心乐这般,甚至有不少人攀爬坐在同行之人的肩膀上,坐得高可不就能看到了?   余心乐学到了,只可惜刘小武不在身边,他看向邓容。   邓容壮归壮,却和自己差不多高,即便把自己扛起来,也没有任何优势!比不过前头那些人。   他着急地四处寻找家里护卫,这下他看到明显高于所有人,很是醒目的赵酀。   他立即跳起来挥手:“大侠!大侠!”   “……”赵酀再听到喊魂一样的声音,到底是回头看了眼。   余心乐继续挥手:“大侠!你快来!大侠!你过来!”   因为他的“深情”呼唤,又有不少人开始看向赵酀,赵酀也只好再次走过来……   余心乐抓住赵酀的手臂,笑着问:“大侠!你可能托我坐在你的肩膀上?!我付酬金!绝不亏待你!”   赵酀又不是耍猴卖艺的,有心抽出手臂,却被余心乐抓得紧紧的。   他低头看,余心乐的手指泛白,抓得死紧。   台上更热闹,显然又有人飞上台,余心乐抓得更紧,重重道:“大侠!拜托你了!我真的很想看!”   说话气息吹拂少许的软纱,若隐若现地,赵酀再看到他满是期待的脸庞。   事后想来,初次见到余心乐,赵酀便已开始迷糊。   这似乎是老天爷专门派过来给他灌迷魂汤的人,他此生也只会为此人迷糊。   总之,赵酀又有瞬间的怔忪,待他回过神来时,他便已经再度伸手给余心乐遮好软纱,挡住那张脸,并真的将余心乐托举起来,让余心乐坐在自己的右肩,双手稳稳地托住他的腿。   余心乐的视野陡然拔高,他一下子就看到身姿如燕且又英气非凡的许翘在和一名壮汉比武,那个精彩啊!!   余心乐激动地跟着众人喊好,赵酀只觉吵闹,却又察觉到一道视线。   他缓缓看去,邓容见鬼一样地看着他。   也是……主仆多年,他何曾如此不堪过。   赵酀也有心找补,正要说话,因为方才那位大汉也已被许大小姐打败,台上暂时无人,也能休息片刻的余心乐,低头喜悦道:“大侠!你可愿受我雇佣?!你……”   接下来就是一串刚刚他已经与赵酀说过一次的话。   ——是的,余心乐已经完全忘记这位大侠是谁。   赵酀的脑袋却再次难得地有很短片刻的空白。   难道说,此人根本就没认出他就是先前那位“大侠”??   他的存在感竟已低弱至此吗……   作者有话要说: 第5章 “私奔”   不待赵酀有所反应,再有人飞上台子,手握兵器与许翘打起来,余心乐赶忙抬头,认真看,也认真激动,认真叫好。   赵酀再次察觉莫名视线,他双眼微眯,侧脸看去。   “咳。”邓容立马收回眼神,他什么也没看到、听到。   接下来大约一个时辰,赵酀继续保持沉默,安静地扮演着“凳子”身份,倒是余心乐一直有话要说,还有关于比武的问题要问,叽叽喳喳地,嘴就没停过。   邓容有些看不下去,又能明显看出自家殿下对这少年的另眼相看,他便很温和地回答余心乐的问题,回答得还很仔细。   在余心乐看来,这位大侠越发好相处!   他生性张扬、肆意,是以他从来都很喜欢这些温润之人。   他不止一次地询问邓容是否愿意跟他走,或者说是问了一遍又一遍。   但是赵酀……一次也没有再问过……   邓容觉得自己浑身汗毛直竖,甚至不敢再回头看殿下。   又是一名大汉被踢下舞台,许翘依旧站在台子中央,英姿飒爽,手中扶着把长刀,是的,身形有些娇小的这位许大小姐,使的武器却是几乎与自己等高的大刀,衣摆被风吹得猎猎。   余心乐人称江南第一公子,身在富贵,什么俊杰人物没有见过呢?   即便当朝男女仍有大防,家中近亲、远亲的姐姐妹妹也很多,都是极为出色之人,他却也要承认,许翘确是他平生见过最为潇洒的女子!   余心乐很钦佩这样的人,尤其许大小姐的身手漂亮又厉害!   余心乐激动地不时鼓掌,越看越觉得,自己这趟来得不亏!   许翘真乃奇女子!   如余心乐这般坐在同伴身上的人确实很多,但又有几个人能如赵酀这般一直托住余心乐呢?   或者说,一个人也没有,余心乐不是胖子,相反身形偏瘦,再瘦那也是实打实的重量啊!   反观身边众人,很多人看了会儿便又站回地面,轮着换着坐高了看,或者要休息很久才能继续,赵酀却是坚如磐石,始终稳稳地托着余心乐,余心乐根本不用担心会掉下去,甚至他已经忘记,自己是坐在一个人的肩膀上。   其实赵酀已经觉得很荒唐,但人都托起来了,总不能半路不管……   尤其这个小少年确实很有意思,他再冷漠,也不能故意把人扔了,也只好继续老实托着。   余心乐戴着那样长的冪离,从始至终坐得高高的,喊好的声音也很大,看得极为认真,哪怕身边的人顾不得看他,台上的许翘却是看到了他。   许翘身手极好,从来不服输,也是觉得天底下没有配得上自己的人,才打算比武招亲,若能打败自己,她心甘情愿地嫁!   若是打不过,那么谁也不配娶她!   她其实并非看重容貌之人,但俗话说得好,又有哪个小娘子不爱俏呢。   在座的没有一个能打的,她渐渐地就观察起始终认真在观看的余心乐来,见他衣衫那样精致,也不知什么布料,泛着流动似也的微光,又见他身形颀长,微风不时轻轻吹过他的衣衫,衣摆晃动,他高高坐着,就好似开在初夏里的青荷,不容侵犯。   许翘心里就有些痒,很想看到他面纱后的脸。   她有些分神,却也足以打败那些人。   许是上天也听到她的声音,忽有大风刮来,直接吹起那碍眼软纱。   因为兴奋,一直在喊在叫,而微微泛红的,余心乐的脸便现在许翘眼前,赵酀都能看怔住,更何况是个小娘子?   许翘手上一顿,差点接不住对方的剑。   幸好身体本能,她转身堪堪避开,再回身看去,竟然面纱又吹了回去,再度遮住那张脸,许翘不禁暗自可惜。   余心乐低头与帮他拽住软纱的赵酀道谢:“多谢大侠!”   声音倒是甜甜的,估计也带着笑,赵酀却知道这也不算什么,回头还是不记得谁是谁……   邓容又“咳”了声,往一边又艰难地挪了挪。   许翘却不甘心,再度打败一人后,她直接用手中大刀指住余心乐:“这位公子!”   余心乐根本就未意识到她是在与自己说话,便没有反应,旁人却全部顺着许翘的视线看来,想找找看到底是谁引起许大小姐的注意,由于余心乐太过显眼,大家全部看到他。   余心乐无辜地与众人对视。   许翘依旧指着他:“这位公子!你可愿与我比试一番?!”   “……”余心乐这才察觉,难道这位许大小姐是在跟他说话??   不等余心乐反应过来,其他人已经开始高声起哄:“愿意!愿意!愿意!”   “……”余心乐面露尴尬,想往后退,也才想起来,自己还坐在别人的肩膀上。   “公子不愿吗?”许翘说话向来直接,“我只是钦慕公子风姿,想要与你做一番切磋罢了!”   实际许翘心里想的是,若他答应,她一定会故意输!   “呵呵……”余心乐低声道,“别玩笑了……”   他已经有点想溜了,这位许大小姐的气势真的好咄咄逼人!他倒不是怕,他余心乐自小到大都是横着走的,他这不是怕出事么!毕竟是关键时候!   哪料就在这会儿的功夫,一旁忽有陌生壮汉扑来,并怒道:“我倒要看看你这小白脸是个什么德行!!”   原来这是许翘的钦慕者,见这小子竟然被许大小姐主动邀约,很是看不下去,竟然直接扑过来,并用力去拽余心乐冪离上的长纱。   此处堪称人挤人,赵酀与邓容也不敢过于突兀,事发又过于突然,冪离还真被人给拽住,手上用力,余心乐的冪离直接被掀翻。   要知道,因为这一通变故,所有人都在看着余心乐这个方向。   他又坐得高,于是……   余心乐无辜的脸便露在众人面前。   不知是谁,又或者是很多人,一同“嘶”着倒吸冷气。   台上许翘更是看得忘记说话。   “呵呵……”余心乐再尴尬地笑,本想跟大侠说说,让他下去,却听过于安静的人群中有人激动大喊:“找到了!找到了!”   余心乐心道不好,仔细一看,这不是王家的那些护卫么!   那些衣服他绝不会认错!   天煞的!   王家人竟然还真追过来了!!   余心乐什么也顾不上,抓住大侠的肩膀,就急道:“快快快!带我走!快!带我走!快!”   说到后来,声音都带上了些许哭腔。   他是真的怕!他不想被王家人绑回去成亲!   赵酀不知这少年遇到什么人,吓得这般,却也知道他与邓容同样危险,一不小心他们也会被发现,此时若是跟着这少年走,他们只会更突兀,他有些犹豫,余心乐却更急:“大侠快走!快走!来了来了啊啊啊!”   “少爷!!”远处,余心乐的护卫们也在大喊。   赵酀已知此事无法善了,没准他们已被发现,他转身就跑,邓容紧随身后,跑出人群,赵酀利落放下余心乐,将人扛在肩膀提速,余心乐头昏眼花,只听到台上许翘怒斥:“不许跑!给我去追!”   “是!”一群镖师跑了过来。   王家人嚣张大喊:“快去拦住他们!谁能拦住我必有重赏!”   围观百姓们一听有重赏,不管不顾地全部追过来。   也有刘小武等人凄惨地喊着“少爷”过来追。   总之,身后全是杂乱脚步声,余心乐被赵酀扛在肩膀上飞速奔跑,差点没吐出来,幸好这一日几乎什么也没吃。   赵酀与邓容带着余心乐在小巷中转来转去,余心乐眼前全在转。   好不容易将众人甩在身后,余心乐以为自己安全了,却又听到细微声音,他看到眼前赫然出现的一双脚!   这也太快了!是突然出现的!   然而余心乐还不待有所反应,他以为人很温和的那位大侠已经一个箭步上前,“呲”的利落一声,那人已经倒在地上!随即,余心乐看到一地的血,与那黑衣人胸口的恐怖血口。   “死、死了…………”   余心乐甚至口吃起来,他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呢,他自小到大看到的全是最美好的事物,他吓得身体已经开始僵硬。   不料这只是个开始,余心乐只觉得扛住他的人速度更快,接下来又有几人蓦地出现,却也更快地纷纷□□脆杀死。   余心乐看多了血,害怕到极致已经是麻木。   他也不知什么时候才是停止,更是忘记担忧自己的安危,约莫又是一刻钟后,不再有人追来,也不再有人死去,扛着他的人终于停下脚步。   余心乐不敢,或者说是已经忘记说话。   邓容看向赵酀,又看了眼吓傻的余心乐,下定决心道:“我去引开他们。”   赵酀面色沉重,虽有面具遮盖,看不出,那份阴沉却是浓厚到余心乐也已被包裹,他不觉打了个哆嗦。   赵酀最终缓缓点头:“到时见。”   “到时见!”邓容说罢,转身便又朝来路奔了回去。   赵酀站在原地,也只是等了几息,便扛上余心乐往深处继续跑。   作者有话要说:   二人世界去啦哈哈 第6章 小老虎   余心乐只觉耳旁的风“嗖嗖”地飞,往日里他很爱看人比武,更爱看些行走江湖的话本子,整个平江府的说书先生都知道这位小公子就爱这口,个个绞尽脑汁地想新奇故事,好说给他听。   那些编造的故事中,大侠皆是行侠仗义、劫富济贫,就是踩只蚂蚁都要直念“阿弥陀佛”,比和尚还像和尚。   余心乐可是余家独子,金尊玉贵的,谁敢跟他说些刀光血影的故事呢?   他们但凡敢说些血腥的,余家人一定不让他们好过啊!   这就导致,余心乐眼中的大侠完全就是仙人一样的存在。   现下见到这些,他又如何不惊不怕?   心里的向往与憧憬,早已在浓烈的血腥气中渐渐散去。   赵酀扛着他七绕八拐,最后来到一座民宅跟前。   民宅只有一进,很浅,推开大门就能看到堂屋的门,关上门,赵酀扛着余心乐走进屋中,他本想直接将人扔下,念及这少年难得的清澈,他手下留情,非常小心地将余心乐放到椅子上。   谁料他还没松手,那少年就反应过激地一边往后退,一边伸手用力推他。   余心乐虽还没有缓过来,却也知道,他们似乎暂时已经甩掉了那些人,这人还要把他放下来,谁知道这人要做什么!   出于本能,余心乐当然是立即伸手推人。   但他方才一直被扛着跑,脑袋被风吹得疼,由于害怕,身上也有些颤抖,他又急,手上使了大劲也没能将人推开,反倒是自己脚下一个趔趄,眼瞧着就要往地上栽。   赵酀默不作声地伸手扶他一把。   余心乐身体一僵,更是用力推他,后背紧紧贴在墙上,瞪大眼睛,直直盯着赵酀看,此时在他眼中,这再也不是什么大侠,这是杀人的修罗啊!!   先前那位大侠,他一直以为是个好人,结果呢?!   一刀一个!好利落!   人心好险恶!   余心乐当然不知道其中事情到底如何,但他除了有钱,颇有些才学以外,也就是个普通人,他被家人保护得太好,身边没有阴谋也没有诡计,他想不到更多的,他只知道这些人杀人跟砍菜一样!   他亲眼看到的!   他怎能不怕?   赵酀抬眼看他,见他满眼戒备,心中莫名生出些许怒气,继而又失笑。   赵酀知道他这是吓到了,其实倒也没有什么好生气的。   本就是毫不相关之人,赵酀也无心力在意这些琐碎,邓容与他相伴二十载,彼此互相信任,也极为熟悉,众人皆知邓容在的地方,一定有他赵酀在,以邓容的能力,恐怕已将此处的人全部引走,甚至已经杀得差不多。   这是邓容给他争取来的机会,却也稍瞬即逝,他必须尽快赶路,以防又会遇到很快到来的另一波人。   赵酀略思索片刻,抬脚便欲离开,他甚至懒得与这少年多说话。   还是那句话,毕竟毫不相关。   待他走后,或是有人来寻,或是这少年独自离开,总归都是无碍的,他将人带到此处,已是仁至义尽。   谁料,赵酀脚下刚动,一直严阵以待的余心乐反应剧烈,他一手抓紧墙壁,另一只手指着赵酀:“你、你,你要干什么!!”   赵酀:“……”   再是虎落平阳的境地,也不曾有人敢这样用手指他。   见他不再动,余心乐更慌张,便也更大声地质问:“你把我抓过来到底要做什么?!你们一定是有阴谋!!”   尾音甚至带着颤。   赵酀看着他强装镇定的脸,明明嘴唇都在颤抖,偏还要放狠话,他越发觉得这少年有意思,倒也像只小老虎,却是落了水的,瑟瑟发抖,还在努力恐吓敌人,也毫无用处的幼崽。   余心乐虽看不到对方的脸,却能看到他的双眼,余心乐觉得那眼神好可怕!!好似看不到尽头的深渊!   他努力地又往后贴,继续放狠话:“我、我告诉你!我爹娘发现我不见了!会来找我的!我爹娘不会放过你的!你要敢杀我!我爹娘送你去坐牢!让你在牢里蹲一辈子!”   赵酀轻笑出声。   “……”余心乐浑身发抖,竟然一点都不怕的?!这人还敢笑!这人连坐牢都不怕!   他该怎么办?!   他咬住颤抖的嘴唇,更慌张地嚷道:“你、你看什么看!我告诉你!我要告你,告你杀人!送你上公堂!我也会武功的!你、你,你别靠近,你离开!你别靠近我啊啊啊——”   赵酀却还是越来越近,余心乐已经缩到角落里。   这可是余小少爷平生最狼狈的时候。   他一只手臂抱住脑袋,另一只手倒还记得固执地指着赵酀:“走开!走开!滚啊你这个土匪!!”   “土匪?”赵酀笑了声,淡淡道,“不是大侠?”   “……”余心乐怔了怔,手臂微移,眼睛偷偷从缝隙间看赵酀,居然说话了?   他还以为这个人不会说话呢!   声音似乎在刻意压低,但无疑是好听的,而且声音中并无阴翳,也就是说,听起来不像是个坏人……   余心乐继而又在心中猛摇头,那位连杀多人的镖师,看起来还是大好人呢!   既然能说话,是不是还有商量的余地?   余心乐当然还是慌张的,但他也不是那等无能之辈,他在尽力平静,试图与对方谈判,看看是不是能放自己走?   他还未开口,赵酀已经上前,离他极近,余心乐一慌,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冷静再丢,他急道:“干、干什么!既然你能说话!我、我们有话好商量!我们——”   那人却是伸手包住他的手。   余心乐嘴巴微张,不解地看去,再抬头看那戴着面具的人。   赵酀将他手指收拢,并将他的手给按回去,继续淡声道:“不礼貌。”   “……”余心乐面露不解,一个土匪还管人家礼貌不礼貌?!   他心中生出愤怒,用力甩开赵酀的手,若他真是一头小老虎,此时恐怕全身的毛都已炸开,他再伸手去推赵酀,气道:“别以为我会怕你!我也会武功!拼了!我跟你拼了!!”   他扑过来,赵酀却轻而易举地单手制住余心乐的双臂。   余心乐更是手脚齐用,全部往赵酀身上招呼,即便双手已被禁锢,也绝不放弃,他双腿甚至差点就要盘到赵酀身上。   赵酀发现,这少年是有些基本功的,说明是学过功夫,但也仅是皮毛而已,也就是一只会张牙舞爪的小老虎罢了。   赵酀本是不由自主便想逗弄一番,此时再看这小老虎脸色苍白,身体还在颤抖,却也一副要跟他拼了的样子,倒又觉得有几分楚楚可怜。   若是余心乐知道他心中想法,恐怕要气死。   赵酀眼看余心乐强撑着的可怜模样,从袖中摸出颗药丸,捏碎大半,忽地用手掰开余心乐的嘴巴,将另小半药丸往他嘴中喂去。   “这是什么,唔——我不吃、不吃……唔……”   余心乐悲愤地努力瞪大双眼,牙齿咬紧,却还是被对方强行撬开,药丸被送进他的嘴中,土匪又给他合上下巴,不知敲打哪里,他一不小心就将药丸咽了下去。   余心乐这回是真的怕了,装都装不出来。   这土匪给他喂毒药!   他绝望道:“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说着,他低下头,试图用脑袋去撞赵酀,这个土匪要毒死他!那就同归于尽吧!   脑袋还没撞上,余心乐的双眼便缓缓闭上,身子也软软地往下滑,赵酀伸手捞住,将人送到隔壁卧房,那里有张床,他将人放在床上,甚至好心地帮余心乐盖好被子。   一番折腾,药丸也在生效,少年漂亮的面庞渐渐晕染正常的红润,不再苍白,眉心的痣更是鲜红,额前、鬓边仍有薄汗,赵酀不觉伸手,替他拨开湿了的乱发。   “好好睡一觉。”赵酀的手掌轻拍余心乐的头顶。   余心乐已经沉入睡梦中,毫无反应,赵酀收回手掌,转身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   可把小祖宗给吓坏了~ 第7章 天煞的土匪   赵酀从民宅出来,还是那身镖师打扮,他身上不见慌乱,平静而又镇定,往巷外走时,遇到两位附近百姓,那两人还跟他打招呼,他也点头示意。   尽管此时无数人正在找他,有个道理亘古不变。   灯下黑,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屡试不爽。   他从巷子出来后,打算往码头行去,从清和县去京城,最快的法子便是坐船,但坐船并不安全,因为路上有很多关卡,码头都有官兵查验,稍有不慎便要暴露。   这一路至此,他与邓容日夜不休,都是走的陆路,还是那些很难走的山道。   邓容已将人引走,即便那些人发现不对,回来寻人时,他也已经离开。   是以此时是最适合坐船的时候。   也是因为如此,邓容才提议从余家入手,余家虽是商贾,却又不是普通商贾,路途中,寻常州府官员还要想法子与余安和攀关系,所谓的查验也不过草草而已,这确实是最安全的办法。   赵酀不喜程文祥,早已否决这个法子。   便是此时,哪怕他发现余心乐是个极有意思,还很单纯的少年,他的想法也依然没有改变——是的,他早已猜出那少年便是余家独子余心乐。   平静地走在去往码头的路上,他闻到路边的包子香味,他停下脚步,看向那水雾蒸腾的大蒸笼。   略顿一顿,赵酀还是走上前。   算了,难得做回好事,索性好人做到底,不过在买包子前,他还得去打听另一件事,不知那令余心乐闻音色变的又是哪家人?毕竟这也与自身安危有关。   却说那头余心乐下船不久,回到船舱的西园便已发现,也带了人匆匆赶来比武招亲现场,只是苦于人多,他们也无法接近,后来余心乐坐在赵酀肩膀上看热闹,西园、刘小武才能够确认余心乐的位置。   当下众人心中一安,哪料还没安够,就发生了接下来的事。   余心乐被人扛走时,刘小武憨归憨,却也是位经验丰富的高手,当下冷静地分了两拨人,一拨人跟着余心乐跑,另一拨人偷偷去追那王家护卫,西园则是已经迅速往知县府衙去找余老爷、余夫人。   余夫人姓程名清晖,当初生下余心乐后便伤了身子,之后再也不能生育,余安和、程清晖夫妻俩虽也是父母之命成的婚,夫妻感情却是甚笃,即便程清晖再不能生育,余安和也不曾想过纳妾,平常更是从不在外胡闹,人人笑话他是个妻奴,他也不在意。   夫妻俩就余心乐这么一个宝贝儿子,那真是当眼珠子在疼。   县太爷李文与余安和是多年好友,他人的邀约可以推,这却不能,夫妻俩虽在府衙用午膳,心里却担忧着船上的余心乐,尤其程清晖,几乎是强颜欢笑。   李文作为夫妻俩的好友,多少知道些,便劝道:“嫂子莫要担忧,他王家再嚣张,总不能光天化日之下逼婚,这事若要闹大,真正丢脸的是王家!王贵妃与太子反倒要训斥他们!”   程清晖勉强笑道:“但愿如此。”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凡事有万一。   李文也未强留夫妻俩,用过午膳,正打算派人送二位回船上,西园就慌慌张张地来了,程清晖一听说是怎么回事,眼睛翻着就要往下倒,程清晖身子虽然弱,实际上是个很坚韧的人,余家生意做得这样好,有她一半功劳。   但事涉她的命根子,她又如何能够冷静?   程清晖此时想不了太多,她捏住帕子,望向余安和就哭道:“那镖师定是与王家串通好的!”   余安和相貌温雅,此时眼中泛过冷光,转身就吩咐身边护卫:“用尽一切办法抓到那些王家护卫!一旦抓到立即带回!”   “是!”护卫们赶紧离开。   余安和又看向李文:“文弟,此事还需你援助,王家贼心不死,万不能叫人知道他们想抓的人便是我儿,否则一旦心乐与那王家扯上关系,上头赐婚就有缘由!幸好他人不知心乐相貌,即便看到也不知他是谁,现下还得借你人手一用!”   李文略一思索,立即道:“大哥你放心!我这就派我的人去帮忙找侄儿,恰好前些天有外地的小贼窜逃至此,恰好能借这名头一用,我绝不叫人知道那被劫走之人是侄儿!”   余安和感激道谢。   赵酀在几家茶楼里转了圈,并未听闻一个“余”字,倒是有不少人在侃侃而谈,说是今日许大小姐看上的人竟是个江洋大盗,如今官府也在寻那人踪迹。   他便知道,余家果然不敢暴露余心乐的身份。   余家富可敌国,若是被人知道那人是余心乐,反而更危险,这一举措倒也正常,但赵酀总觉得还有其他原因,只可惜短时间内也打听不出来。   他从茶楼中转出来,去买了一大纸袋的包子,又回到那处民宅。   他本意是放下包子便走,买的包子足够多,在被找到,或是自己离开前,总不会饿死余心乐,他走路无声,还在院子里,便听到啜泣声。   醒了?   也是,他怕伤及余心乐这无辜之人的身体,本来也就是喂了小半颗的药丸,醒了倒也正常,他往前几步,站在窗外往内看,果然是余心乐已醒 。   余心乐背对窗户,席地而坐,手上动着,不知在做什么。   赵酀双眼微眯,试图看清墙壁,他专门练过目力,仔细看了片刻,他发现余心乐拿了块破碎的瓷片正在墙上刻字。   也多亏余心乐写的字不算小,赵酀看清楚了,墙壁上最大的两个字是:遗书。   赵酀:“…………”   余心乐却还在伤心地哭,一边哭一边往墙上认真地用力刻字:“爹、娘,都是儿子不听话乱跑……我死后,你们不要太难过,别想着为我报仇,他们势力太大了,你们好好过,别再给程家银子了呜呜呜,那就是一家蚂蟥王八蛋……”   余心乐停下手,擦擦眼泪,继续刻,也继续哭:“儿子不孝,没有好好读书、考学,没能给爹娘争面子,以后不能再承欢你们膝下,呜呜呜我不想死……可是我中毒了,我活不了了,我肚子好疼,都怪我太善良,天煞的土匪!都怪我太善良啊!善良真的有错,好人没好报……”   刻到这里,余心乐再也刻不下去,低头掩面痛哭。   他真的不想死啊。   赵酀:“……”   余心乐边哭,肚子边“咕噜噜”地叫,他长这么大,还真的从未挨饿过,别说是饭点会有人准时投喂,随时想吃些什么都有,是以这种饥饿感很陌生,而且他确实很紧张,肚子被这种情绪压迫得更疼,他却认为这是毒药在生效。   他揉着肚子,哭得正绝望,突然抽抽鼻子,自言自语:“哪里来的肉包子味道……”   说着,他继续抽鼻子,循着香味,转头看来,恰对上窗外的赵酀。   余心乐呆傻住。   只见那高高大大的黑衣人,戴着个黑色铁制的面具,站在窗前,挡住所有的阳光,阴阴森森的,甚是吓人,好像来索命的黑无常,余心乐甚至忘了呼吸。   直到快窒息,他剧烈咳嗽,哭得更为惨烈,转过身继续刻遗书:“爹娘,儿子的时间不多了,土匪要来取我性命,儿子死后,你们可要给我供肉包子啊……”   从头到尾始终沉默的土匪·赵酀:“……” 第8章 天意如此   窗内,余心乐哭得撕心裂肺,赵酀无奈的同时,倒也诡异地再度涌出心疼。   他听得出来,余心乐是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   赵酀暗自叹气,只好提着肉包子走进卧房,人影刚在门口出现,余心乐便反应过度地赶紧贴到墙壁,手中紧攥碎片,愤怒地盯着他。   赵酀往前走,他脸上挂着泪痕,努力凶巴巴:“别过来!!我杀你哦!!!”   然而他还方才还在哭,声音都哑了,再凶巴巴,说出来的话也是软绵绵的。   其实余心乐确实挺倒霉,什么也没干,落到这样的境地,赵酀不知余心乐多大年纪,看他面貌总不过十五六岁,难得一个干干净净的孩子,一看便知家中宠得厉害,更难得是,即便过于惯宠,余心乐也未被养成那等无法无天的大恶之人,反倒是真的善良单纯。   赵酀这样冷情之人,多少也会忍不住想要妥协。   他也尽力让自己的气息不要过于凛冽,他不顾余心乐毫无用处的威胁,一直走到余心乐面前,余心乐转身甚至要往床底爬,赵酀吧,更是觉得有点不是滋味,瞧把人家孩子给吓得。   他绕到另一边,双腿直接堵住人,再蹲下身,将那袋包子递给余心乐。   “……”余心乐抽鼻子,肉包子的味道!   “吃。”赵酀言简意赅。   “……”余心乐不太相信地抬头看他。   赵酀索性从袋中拿出个包子,掰下一点,自己先吃了,再递给余心乐。   “……”余心乐还是不动。   赵酀又往前递了递,余心乐瘪了瘪嘴,肚子又“咕噜噜”叫,他摁住肚子,看了看包子,眼泪又忍不住掉下来,哭着问:“是不是吃过这个肉包子,我就要死了?”   “……”赵酀终于忍不住,颇为头疼地问,“谁说我要杀你?”   “你们光天化日之下杀人!杀了好多个!我亲眼所见!”   “……”赵酀无力回答他的问题,再催,“吃。”   余心乐观察他片刻,认真问:“你没想杀我?可是你逼我吃毒药,我一吃就晕过去了!”   “……你过于激动,那只是平复你情绪的药丸,睡一觉便好,我只给你吃了小半颗。”   “可是我吃了肚子疼!特别疼!”   “那是因为你饿了。”   “……咕噜。”肚子又响,余心乐有些难为情地低头,伸手摁住肚子,小声问,“呃,你真的没想杀我么……”   “没有。”   余心乐心中还是有许多怀疑,但他想了想,对方没有杀他的理由,而且这人刚刚也吃了包子,到现在也好好的,包子确实没有毒。   余心乐又问:“你与王家可有串通?”   “王家?”赵酀挑眉。   余心乐听声音便知道,那应该也是没有,他已经开始松下几口气,却还是不平道:“既然你没有想杀我,为何不早说呢?吓死我了!!”   “……”赵酀再度无力,示意他拿包子,“吃吧。”   “哦。”余心乐说完便要伸手拿包子,却又是倒吸冷气,赵酀跟着看去,发现余心乐双手都是鲜血,余心乐扔了手中的瓷片,带着哭腔道,“我手受伤了……”   方才太紧张,他甚至没有意识到。   赵酀想要快些离开,见余心乐这委屈巴巴的样子,只好放下包子,拿来余心乐的手看,只是两三道小口子,看起来吓人而已,这是因为余心乐身娇肉贵,家人护得紧,几乎从未受过伤,若换作是他,这种瓷片是割不破的,因为练武,他手心全是茧。   余心乐见他在查看伤口,仰头看他,眼巴巴地问:“要紧吗?”   赵酀从未遇见过这样的人,先前还怀疑自己要杀他,如今又这般信任,单纯得甚至有些笨,说实在的,这样的信赖眼神,很难叫人拒绝。   赵酀其实是可以拒绝的,但还是那句话,他觉得余心乐也是受的无妄之灾。   且他早些解决这件事,便也能早些离开。   这处民宅本就是他与邓容的藏身之处,备了不少常用物品,他索性起身,去找来绷带与药粉、清水,给余心乐处理伤口。   介于余心乐过于娇气,赵酀给他手上绑了薄薄的几层绷带,好让他恢复得快些。   也因为这一举动,余心乐彻底相信了,这个土匪是真的没有想杀他!   看来确实是误会!   不用死就好!   余心乐又活络过来,包扎伤口的过程中,他的肚子还是一直响,赵酀收拾东西,示意他吃包子。   余心乐本来兴致冲冲地准备开始吃,手又顿住,赵酀放好东西回来,就见他委屈巴巴地坐在那里,动也不动。   见他过来,余心乐摊开手:“我手受伤,吃不了。”   “……所以?”赵酀心生不妙。   “大侠,你能帮忙喂我吃一下吗?”余心乐回过神来,嘴巴便又甜了起来,“大侠,拜托你啦!我这不也是没办法么……”见赵酀无动于衷,余心乐低头,低落道,“确实是有些强人所难,对不起,要不,我现在就走吧……对不起,是我拖累你了……”   余心乐说着要起身,摇摇晃晃地好不容易爬起来,手去扶桌子,痛得高呼,眼见又要倒在地上。   赵酀无奈,他只好上前扶住余心乐,将他扶到椅子坐下。   余心乐一直用眼神示意地上那袋包子,赵酀也只好拎起袋子,拿了个包子递到他嘴边。   余心乐立马笑逐颜开,嘴角翘得高高的,张口就是一大口。   赵酀看在眼中只觉好笑,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好哄得很,若自己真是个土匪,这孩子可如何是好?   余心乐吃得嘴巴鼓鼓的,一连吃了两个肉包子,见他没有喊停,赵酀就继续喂,吃到第三个时,余心乐的速度放慢,不悦道:“这个包子是咸的,不好吃。”   赵酀便收回手,余心乐大惊:“你干吗?”   ???   赵酀也纳闷,不是说不吃了?   “我还饿呢!”   赵酀只好再伸手上前,余心乐小小吃了口,又叹气:“不好吃,我喜欢吃甜甜的肉包子,我们平江府的包子是甜甜的,锡州的更甜,都挺好吃。”   听这意思,就是不吃了?   赵酀再收回手。   余心乐不高兴地鼓起嘴巴,闷闷不乐地侧过脸,好似在生闷气。   赵酀会读书,会练武,会玩弄人心,还会杀人,却实在不知道如何弄懂这个小少年,赵酀略等片刻,见余心乐还是没反应,他当然不会哄人,他也就索性放下袋子,说道:“那我走了,这袋中还有包子,你饿了便吃,吃饱了你便自行离去罢。”   赵酀自觉交代得还挺完整,转身便欲走,也没有与余心乐打招呼。   他们本就不过萍水相逢而已,此生再无见面的必要。   他走得迅速,然而身后的声音更迅速。   还没到卧房门口,余心乐的哭声接踵而至,他的脚步顿了顿,回身看去,余心乐坐在那里哭得直抽抽,差点喘不过气,赵酀惊吓之下,走回去,弯腰帮他轻拍后背,非常不解:“为何又哭?”   余心乐避开脸,本不想被人看到这狼狈模样,一听这个“又”字。   他转过脸,怒视:“我很少哭的!我才没有又哭!”   “……”赵酀只好认同地点点头。   余心乐却更生气:“我从未见过你这样的人!我是被你连累的!我又不是笨蛋,我想明白了,明明是有人追杀你们,你们也不过是顺便带我走罢了!本来我只是打算让你们带我甩开我的仇人,事后我还想雇佣你们,我是真的很喜欢你们!也很佩服你们!   “结果呢?!到了这莫名其妙的地方,我还被颠得差点晕过去,我看到你们杀人!我以为自己要死了!我连遗书都写了!现如今手上满是伤!   “你这个始作俑者,就想拍拍手走人?我怎么办?!我是外乡人!我又不认识路!我还在被人围追呢!我上哪里找我爹娘!”   赵酀也是叹为观止,没有想到少年这样能说,但他也实在是无能无力,他并不善于应对这样的“胡搅蛮缠”。   他只好沉默地站在那里。   余心乐一气说完,总结般地哭道:“你怎么能这样无情无义啊?!”   赵酀头更疼,下意识地,他就说了句:“对不住。”   这也是他生平头一回说这句话,实在是被闹腾得头疼,只要能让对方闭嘴,道个歉也不算什么。   余心乐听了这句,似乎好过许多,还不时用眼角余光偷瞄他。   赵酀心道这样便好了吧?   他开口:“那我走了。”   余心乐简直目瞪口呆,不敢置信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还要走?!他一个人留在这种地方怎么办啊?!他连东南西北都不认识!爹娘是会来找他没错,谁又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到他?万一在这之前,他就被王家人先找到呢?   他更不敢独自出去,他怕自己还没找到爹娘,就会撞上王家人。   他瞪大眼睛看着赵酀的身影逐渐不见,豆大的眼泪往下掉。   他怎么就这样倒霉呢?   反正这里就他一个人,他伏到桌子上生气,手握成拳头捶了捶桌子,却又碰到伤口,他“嘶”着还不曾有所反应,手已被攥住,他吓了一跳,立马直起身子,却是那土匪去而复返。   他呆愣:“呃……”   赵酀也很无奈,不知为何,一旦离开此处,余心乐委屈巴巴的泪脸就始终在他眼前晃,叫他很有负罪感。   不知不觉,他便又回来了。   看着少年呆滞的面庞,赵酀心道,也罢,那就跟着余家的船回京吧,本来这就是最好的法子。   如此看来,也是天意如此,叫他总也跑不出。   作者有话要说: 第9章 大侠真好   赵酀将余心乐包成小粽子的手轻轻放回桌面,余心乐回过神。   余心乐仓促收起方才的呆滞,撇开脑袋,不高兴道:“怎么,特意来看本少爷笑话的?!”   赵酀自是沉默。   在赵酀看来,不如任由他将怒火发泄完毕,再来说接下来的事比较好。   “呵!”余心乐却很生气,“你以为本少爷就缺你呀?不怕告诉你,本少爷身边的护卫都是鼎鼎有名的大门派江湖人士!跟人家门派高手比起来,你算什么呀!我告诉你,我爹娘马上就能找到我!呵呵!有你没你都一样!滚!”   一通狠话放完,他又悄悄从眼角看赵酀反应,被赵酀抓了个正着,两人对视。   余心乐愣了愣,立即扬起脑袋,重重道:“哼!”   赵酀:“……”   等不到回应,心里又急又好奇,还有点气,余心乐不得不再次偷瞄他,见他还是杵在身前不说话,把光挡了个严严实实,屋子里就他跟前是暗的,再看他依旧一句话不说,余心乐伸手怒拍桌子,赵酀赶紧去阻拦,没拦住……   “痛痛痛!!”余心乐直接跳着站起来,欲抬手看,手却先一步被赵酀拿到手中查看,余心乐想抽回来,没能成。   赵酀检查完毕,发现没有血,说明伤口并未裂开。   也是,他手上那点伤口,在赵酀看来,根本不叫伤口。   赵酀不由评价一句:“娇气。”   “……”余心乐怔住,气呼呼地把手抽回,这次赵酀没有拦,余心乐知道这人瞧不起他,可是从小到大他确实被家人保护得太好,其他孩子长大的过程中难免磕着碰着,他身边无数的人跟着,就算真有意外,也会迅速被人拉住。   再者他也没有遇到过真正的危险,这又不是他的错。   每个人的经历都不一样。   他并不是娇气,是真的觉得疼。   他也不想这样丢脸。   他兀自闷闷不乐,肚子忽地传来酸意,紧跟着他就觉得不舒服,脑袋也跟着晕起来,他还在纳闷呢,忽地喉咙一紧,他吓得慌张站起来,他好像要吐了!!   他捂住嘴立马四处找寻盆,什么也没看到。   他急得脸都变得通红,赵酀一看,猜测他要吐,转身去给他拿盆,余心乐已经忍不住,直接冲出屋子,看到小院的角落里有棵也不知道是什么树的树,他冲过去对着树下便吐了起来。   那真是把方才吃的肉包子全都吐了个一干二净啊……   他吐得眼泪都已出来,纯属是被刺激的。   他伸手撑住树干弯着腰,已经吐不出东西,却还是难受,一阵阵干呕。   后背有暖意传来,是那个土匪在帮他拍背!   余心乐着急,他吐成这个狼狈模样,怎能被人看到?!   他反手用手臂去打赵酀的手,想要将人赶走,赵酀却还是慢慢地拍着他的背,声音虽冷漠,说出的话倒很平和:“没事,别急。”   怎能不急!   余心乐捂住嘴巴,侧脸看他,急急推他,支吾道:“你走开!很难闻!”   赵酀看到他眼角的眼泪,知道他此时很难受,心里又突地被一扯,还有点软,这感觉很奇妙,他从未遇到过此般情况。   他继续拍着余心乐的后背,再问:“是否还想吐?”   “……”余心乐此时心情也比较复杂,但也来不及说太多,他拍拍自己的心口,又干呕一会儿,弱声道,“好像不想吐了……”,他还难为情道,“对不起,把你家弄脏了,我自己来收拾,我——”   他的视野忽变,双腿离地,他瞪大眼睛,等他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被那土匪抱起并回了屋子,顺势被放到卧房的床上。   放下他后,在余心乐不可置信的眼神中,赵酀拿来湿毛巾递给他:“擦擦脸。”   过于震惊,余心乐忘记接到手中,赵酀索性上手帮他擦脸,又倒了杯温水给他,他也没接,赵酀送到他嘴边喂,余心乐眨眨眼,还真的就着他的手喝了。   做完这些,水也喝完,“躺下休息片刻。”,说罢,赵酀转身离去。   等赵酀的身影没了好一会儿,余心乐才蓦然回神。   他真的没有想到这个人会这样帮他……   这个人都不嫌弃的吗……他自己都好嫌弃方才的自己。   这人是走了吗?   他都还没有说声感谢呢!   余心乐自责,又听到屋外传来轻微的声响,他吐出来后,又喝了温水,此时已经好过许多,他立即下床,蹑手蹑脚地往屋外走,顺着声音来到屋子的拐角处,声音好像来自刚刚他吐的地方……   余心乐悄悄探出脑袋,看到那个人拿着铁锹在将他树下方才吐过的秽物埋到了土里。   余心乐再次震惊。   他没想到世上竟有这样的好人。   他竟然还误会了这样的好人,先前还那样凶,余心乐咬住嘴唇,越发自责。   赵酀听到呼吸的动静,回头看来,余心乐下意识地就缩回去,却又立即回过神,他这次直接朝赵酀跑去,伸手就去抢铁锹,急道:“我自己来!”   “不必。”赵酀直接让开手,将最后一点也全部埋到土中。   余心乐更自责,继续咬嘴唇,有些不知该说什么、做什么,赵酀弄好后,将铁锹放回墙角,回头便看到他这副模样,不由越发觉得这孩子生动有趣。   看这样子,难道是在自责?   赵酀难得起了促狭的心思,站在原地,余心乐慢吞吞地挪过去,仰头看他,认真道:“大侠,对不起……是我误会你了,你是好人,是天底下最好的人。”   赵酀心中好笑,邓容不过杀了几个人,就能吓成那样。   若余心乐知道他的身份,知道这些年他又到底杀过多少人,还会说他是好人?   余心乐继续道歉:“请你原谅我先前说的那些浑话,对不起!”   说完,他期待地看赵酀。   赵酀便道:“无碍。”   余心乐再度笑逐颜开。   赵酀的心情莫名也好了些许,不愧是这些年唯一遇到的有趣人,就连他都能明白到底何为“愉悦”二字。   对于这样可爱而又有趣的存在,即便是赵酀,也愿意优待几分。   他径自往不远处的一个小屋子走去,余心乐亦步亦趋地跟上,赵酀停下脚步,说道:“回去躺着。”   余心乐摇头:“大侠我已经不难受啦!”说完,他不好意思地道,“我今天一天都没怎么用饭呢,先开始不是被你扛住跑了那么久么,那个时候我就觉得有些难受了……后来吃了肉包子,可能太油腻,又吃太快,才会这样,我平常才不会吐的!”   赵酀的嘴角不由微翘。   他点头,表示知道了。   “嘿嘿。”余心乐问,“大侠,你要做什么?有什么我能帮你的吗?”   赵酀见他能说能笑,知道是真不难受了,便道:“我做点吃的。”   “你还会做吃的!!”余心乐的眼睛亮亮的,“大侠你真厉害!我知道了!你们平常出去护镖,总有住在野外不方便的时候!那就得打猎烤肉吃!话本子里都这么写的!对不对?!”   赵酀失笑,话本子?   看这孩子兴奋的脸庞,赵酀也不得不承认,天真确是一种宝贵财富。   他并未多言,而是走至那个草草搭起的小小厨房,他也不知这里具体有什么,便翻找一番,余心乐始终跟在他身后,还屡次提出要帮忙。   赵酀因为特殊身份,除了少数亲信,从不让人离自己这样近。   对于余心乐,他确实很有耐心,甚至是后背也轻而易举地给了余心乐,任由他在背后嘀咕。   赵酀最终找出一包干莲子,还在佐料处找到□□糖与干桂花,找到这些,他便收手,开始做吃的。   余心乐好奇问:“莲子?桂花?大侠,你要做什么?你要做甜汤吗?”   他是觉得很不可思议啦,大侠这么威武高大,会吃这样的食物吗?能饱吗?恐怕喝上一锅也不会饱吧?   大侠不该是大口喝酒、大口吃肉?   亏的是他没有问出口,否则赵酀恐怕又要笑。   又或者,说不定赵酀还会因他没有直接问出口而遗憾呢!   赵酀倒也耐心,“嗯”了声,低头处理莲子,平静地说:“你刚吐完,吃这个比较好。”   而且不是闹着要吃甜的么。   “……”余心乐呆傻。   给,给他做的?   特地给他做的?!   作者有话要说:   老公的自觉! 第10章 鸡同鸭讲   赵酀没听到余心乐的声音,回头看他。   见余心乐瘪着嘴巴,似乎在强忍眼泪,双眼好似被晨光照耀的湖水,亮得他都有些受不住……   他知道余心乐这是在感动。   下一刻,余心乐终于开口,他嘴唇几次翕动,只是道:“大侠!你对我这么好!我一定也会好好对你的!”   “……”赵酀莫名的受之有愧。   他对余心乐这般,除了是因为余心乐确实可爱,使得自己愉悦外,更多的原因还是,他若想跟余家的船回去,面子上总要做得好看,否则届时他带着病病歪歪的余心乐去找余安和,这话要如何说?   余安和大多还是会顺手捎上他,态度却会全然不同,意外也很可能会发生。   他当然不允许这种情况的发生。   说白了就是小猪还是养肥了再去宰比较好。   他从来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结果……   赵酀手指微顿,开始剥莲心。   是的,他本来压根没打算剥莲心,本来也就只是为面上好看,几丝愉悦不至于叫他如此尽心,这干莲子,已经来不及泡,莲心太难剥。   现下余心乐这样,他不觉就开始动手。   一看大侠居然还给他剥莲心!   余心乐又不是傻子,当然知道干莲子有多难剥,他抽抽鼻子,带着哭腔道:“大侠,你真的是大好人!对不起!先前的我真的太坏了!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大侠!你别剥,万一伤到手怎么办!   “不!大侠你别做了!你快带我去找我爹娘,回去我们就有东西吃了!你跟我们一起去京城吧!你以后就在我们家!你就和我在一起!我养你一辈子!”   赵酀:“……”   越发觉得有些愧疚是怎么一回事?   不论余心乐怎么说,莲子汤还是煮好了,两人已经回到正屋。   余心乐吐完那些,也是真的饿,且肚里不舒服,正需要这种温软又清甜的汤,早就眼巴巴地盯着赵酀手中的碗,因为他双手裹得跟小粽子似的,还得赵酀喂。   赵酀用调羹舀了勺,待凉了些,送到他嘴边。   余心乐一口吃完,眼睛再亮:“大侠!真好吃!怎会这样好吃!大侠你真的好厉害!做甜汤也能做得这么好吃!”   好歹也是费心做的,得到赞扬,赵酀嘴角翘了翘。   只可惜面具遮住嘴角,余心乐无法瞧见。   他继续喂余心乐吃,余心乐又问:“大侠,你从哪里学的呀?你知道么,我是平江府人,我从小就爱喝莲子汤,可是都没你做的好吃呢!大侠,你们镖师都会做这么好吃的甜汤吗?!”   当然不是。   正常的镖师,护镖途中,精神高度紧张,有几个会这种精致的甜汤?三餐大多是在路边小摊随意对付,或是自带干粮。   不过这问题,他也懒得回。   余心乐早已不在意他的态度,再吃几勺,又感慨:“大侠,其实你们一定也很辛苦吧,你帮我包伤口,我那啥,你也不嫌弃我,一定是平常经常遇到这样的事情,对不对?哎……行走江湖,真的很不容易啊!”   听他故作老成的话,赵酀暗自好笑,却又因为这孩子无意中的一句话,而有些出神。   他是中宫嫡子,出生即太子,按理来说确实不该会这些。   但他五岁便被贬为庶人逐出京城,发配岭南,除了负责监视他的侍卫们,亲近之人也只有一个年迈的老嬷嬷与她年幼的孙子邓容。   老嬷嬷是母后的陪嫁,也是江南人,会做一手好江南菜,二十年来,生活又何尝容易,尤其老嬷嬷去世后,凡事都要靠他与邓容自己,他们从不敢轻易相信任何他人,做饭、包扎伤口、照顾人又算什么,毕竟这些年都是这么过来的。   都是些不值一提的小事。   赵酀略想片刻,便又抛到脑后,倒是余心乐认真道:“大侠!你以后跟我!就再也不会辛苦了!”   说完,他见大侠好像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把包成小粽子的手放到赵酀手臂:“大侠!你答应我!”   本就为这事来的,赵酀看他认真的眼睛,应道:“好。”   余心乐笑成个小傻子,就连赵酀也不由被感染。   这时,余心乐又贴近小声问:“不过哦,大侠,有件事我想问你。”   赵酀猜到是什么,准备临时编些话,余心乐已经更小声地问:“大侠,你们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为什么会有人想要杀你们?还有那位大侠,他还好吗?会不会有危险?他走时,我记得他跟你说‘到时见’,想来应该没危险吧?”   如今余心乐已知道大侠到底有多好,当然看法也已有变,不再害怕他们杀人,反而是坚信他们是被人迫害。   赵酀正准备开口,余心乐已经抢先道:“大侠,我思来想去,你这么正直勇猛厉害,你是真正的大侠!肯定不会干坏事!可是引得那些人这样追杀你们,应该是很严重的事!那我有个猜测!”   “……”   “大侠,你或者那位大侠,是不是抢人家媳妇儿啦?”   “……”   “大侠!你不说话就是默认了!我猜啊,你们俩应该也是什么门派高手!你能扛我跑那么远不喘气,那位大侠一刀一个人,这绝不是普通人的身手啊!”   余心乐贴近他,再兴奋道:“你们是不是抢了什么师兄或者师父的媳妇儿,又或者是跟什么师姐、师妹拥有了世俗不容的感情,我猜你们说的到时见,一定是跟那位姑娘的‘到时见’,对不对?!我一定猜对了!是不是大侠?!”   赵酀艰难开口:“是。”   余心乐得意:“我可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什么话本子没看过呢!”   “……”   那可真是好大的世面啊。   总之,余心乐已经单方面地完整描述赵酀这一路的“经历”。   要想改变余心乐的想法太难,赵酀也懒得纠正,大不了到时候遇到余安和时困难一些罢了,他虽不了解余安和其人,但能有此成就的人,绝不简单,本来也不会轻易信任他这个突然冒出的陌生人。   天色暗下后,赵酀带余心乐回去。   为了不引人猜忌,赵酀虽未打听,却猜余安和夫妻应当已经回到船上,他便带着余心乐直接去岸边。   码头有人巡逻,赵酀当然不想引起过多注意,为了方便行走,他直接将余心乐背在背上,先是去了离码头有快一里地的地方,那里有些清和县的本地船只停泊,虽也有人巡逻,却稀疏很多,船上也大多无人,均已回家去。   趁着巡逻队伍远去时,他神不知鬼不觉地背着余心乐跳上其中一艘船。   明明是两个人的重量,船却几乎没动。   余心乐激动得都开始打颤,大侠真的好厉害!比他想象中还厉害!   这样厉害的大侠以后就是他的啦!   夜色中,余心乐的双眼好似星子。   紧接着,赵酀便一艘艘船地跳过去,仿佛走在平地,逐渐往余家的船队靠近。   余安和与程清晖夫妻确实已经回到船上,甚至王家护卫也已被他们抓到,并借补充物资的由头装进箱子带上船,李文也已帮他们寻找半天,始终没有余心乐的下落。   王家护卫已经审问过,他们不认识那两个镖师。   李文借由抓贼的源头,私底下问询了许大东家,他们家那么多镖师,关于那两人,许大东家竟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甚至找不到那两人的契书。   如今夫妻俩是急得不成,只能令人继续找。   偏他们夫妻还只能坐在船上忍耐,否则若要暴露那人是余心乐,才是真正的危险。   正在焦急时,只觉得舱内灯火忽的一闪,夫妻俩还没来得及抬头,便有身影从船内侧的窗户静悄悄地跳进来,夫妻俩大骇,正要起身。   “爹!娘!”   响起余心乐的声音。   夫妻俩惊喜地看过去,只看到一名高大冷漠的镖师,他们蓦地感觉到凉意,不觉打了个颤,直到他背后探出个小脑袋,弯着眼,欢喜笑着朝他们招手。   不是余心乐又是谁?   那丝凉意才陡然消失。   作者有话要说:   赵酀很快就要回去做皇帝啦 第11章 同船   “囡囡!!”程清晖低呼一声,上前就往余心乐扑去。   可余心乐还在赵酀的背上呀!   程清晖已然忘记顾忌这些,倒是余安和迅速回神,正要阻止,赵酀已经更快地将余心乐放到地面,余心乐也扑过去,被程清晖一把捞住,程清晖已经满脸眼泪,抱住余心乐哭道:“乖囡,你这是要吓死娘啊!!”   “哎呀……”   余心乐有些不好意思。   大侠还在呢,娘就这样叫他,完全把他当小孩子,大侠会不会笑话他啊?本来他就因为一点小伤口哭的时候,大侠就觉得他娇气了。   他抬手抱住程清晖:“娘你别哭呀,我没事的,我——”   “手这是怎么回事?!”程清晖看到他小粽子一样的双手,更是大骇。   “娘你别抓,痛痛痛!”   程清晖轻轻托住他的双手:“娘的乖囡,这是受了大罪了!!”   余心乐尴尬地抬头去看赵酀,希望大侠不要觉得他娇气!   赵酀也算是知道为何余心乐会养得这样娇气,父母确实过于宠爱,但余心乐并未被宠坏,相反他还挺乐意看这母子相亲相爱的画面,他从未看过。   余心乐见赵酀也在看自己,脸色更是微红,急道:“娘!我真的没事,就是看起来吓人,还有你不要再那样叫我啦!我都十六了!”   “你多大,在娘心中都是个小囡囡!”   “……大侠会笑话我的!!”   程清晖此时才想起,她家乖宝是被人给背回来的,她立即回身看向赵酀。   余心乐回来了,就在她身侧,除了小手裹得跟粽子一样,旁的都好,她逐渐平静下来,脸上尚有泪,却还是对着赵酀笑了,并真挚道:“多谢这位侠士。”   余安和也乐呵呵道:“看你们母子这样,免得惹人笑话,我都不能好好感谢恩人!”   程清晖瞪他一眼,看着余心乐,笑道:“快给爹娘介绍一番!”   余心乐激动地伸出一只小粽子,搭在赵酀的手臂上,认真介绍道:“这就是救我的大侠!我不是下船去看比武招亲么,后来……”   他将今日的事情一通说,说得仔仔细细,每个细节都不放过。   所以,普通人家的父母与孩子之间都是这样相处的?   竟是完完全全的信任。   赵酀心中颇有感慨,而说到赵酀的来历,余心乐也讲得很清楚,虽然是按照他自己的理解来的……   最后,余心乐总结:“总之!我已经决定保护大侠了!他以后就是我的人!我一定不会让人欺负他!”   余安和与程清晖面上倒是看不出任何不对,笑着点头:“自然自然!”   余安和还非常亲切地对赵酀道:“这位侠士,你往后就伴在心乐身边,我余安和旁的本事没有,保护侠士的能力还是有几分的!自此,绝无人敢怠慢你!”   余心乐听了他爹的保证,更高兴了,笑容灿烂地仰头看赵酀。   “多谢。”赵酀拱手。   余心乐还要再说话,余安和打断:“好了,今日诸多折腾,你快去泡个澡好好睡一觉,天色已晚,明天爹叫人做一桌好菜宴请你的救命恩人。”   “好!!”   余心乐再看赵酀,笑道:“这位侠士,若不介意,也请沐浴一番。”   赵酀点头:“好。”   在人家船上,还是低调为好,凡事随主便。   紧接着,余心乐被程清晖送去自己的船舱,赵酀则先被带去第三艘船,余心乐这小傻子什么也不知道,还高兴道:“大侠,沐浴过我们一起用晚膳!”   “好。”   余心乐美滋滋地进了船舱,赵酀到第三艘船后,有两位小厮很殷勤地招待他,待到他要沐浴才退出去,赵酀脸上面具并未摘,他沉进热水中,确实很舒服,余家还特地给他准备了药浴。   他闭上眼,看似已经睡着,忽地,他听到船舱外传来声响,屏风上似有影子一闪而过。   他睁开眼,手自水中伸出,手指一弹,几粒水珠好似弹珠,极快的速度打在船板上,发出更响的玉碎般的声音,船外的声音与影子很快消失。   他笑了笑。   他知道余安和不会相信余心乐那番说辞,正常人都不会相信,这是余安和在试探他,说实话,这样反倒令他安心,经过这么一番试探,余安和应当也会更相信他。   后来果然再没有人来,沐浴完毕,他被小厮带到余心乐的船舱。   余心乐坐在椅子上,程清晖正亲手给他擦头发,母子俩絮絮说着话,身边的小厮、侍女面上全是笑容,他换了身蜜合色较宽松的家居长衫,灯光下很是柔软无害,他听到动静,立即转身朝赵酀招手:“大侠快来!我娘给我们准备了好吃的!”   “你这孩子!”程清晖伸手点点他的额头。   余心乐往后缩着脑袋,还不忘对赵酀笑。   赵酀越发觉得,跟余家回京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来日他们自不会再相见,但这短暂相处,于他而言,势必是段还不错的回忆。   余家,很不错。   用过清淡又美味的晚膳后,程清晖起身打算离开,她看向赵酀笑道:“这位侠士,晚上你便歇在方才沐浴的船中可好?侠士有什么要添的?尽管说来!”   余心乐惊道:“大侠今晚与我同睡啊!”   “……”程清晖笑嗔,“你这孩子,真是胡说八道!以后相处的时候还多着呢,你睡觉又不安生,不许打扰恩人休息。”   “我不。”余心乐不开心,“我就要跟大侠一起睡,我还有好多好多话要跟他说呢,大侠,对不对?”   余心乐期待地看向赵酀。   赵酀能说什么?   其实赵酀是想独自去休息的,他不习惯身边有陌生人。   但对上余心乐这样的眼神,他也不好多说,程清晖自然拗不过余心乐,最终赵酀还是留在余心乐的船舱内,程清晖临时叫人搬了张矮床来,就置在余心乐的床侧。   又叮嘱一番,亲眼盯着余心乐在自己的床上躺好,程清晖才不太放心地离去。   西园吹灭许多盏灯,只留两盏,便去外室守着。   余心乐立即爬起来,朝还未躺下的赵酀招手:“大侠!来我床上睡!我们抵足而眠!”   “……我不习惯与人同榻而眠。”   这个实在没法接受,赵酀不得不拒绝。   这是余心乐头一回收到来自赵酀明确的拒绝,他有些失望,但也很快理解:“好吧,我知道的,话本子里都这么说的,你们在野外行走,很警觉,都习惯了!”   “……是。”   就当是吧。   余心乐重新高兴起来,抱住枕头坐在床上看赵酀和衣躺下,好奇问:“大侠,先前我都没来得及问,你们的面具真的不能摘吗?”   “是。”   “哦。”余心乐知道这是人家行内的规矩,也不好多说,又问,“大侠,你叫什么呀?”   “……”   赵酀沉默,余心乐微微沮丧:“这也不能说嘛?那你告诉我你姓什么好不好?我们以后是要一直在一起的啊……”   “……”赵酀的心又被他委屈的绵绵尾音扯得吊起来,只好开口,“颜。”   这是他母后的姓,二十年过去,也不会再有人记得曾经有位颜皇后。   “颜?哪个颜呀?严厉?颜色?”   “书中自有颜如玉。”   “是这个颜呀!”余心乐笑道,“大侠,你也知道‘书中自有颜如玉’呀,哈哈,你是不是也很向往?”   “……”   余心乐兀自嘀咕:“总说读书人多么高尚,我偏不觉得,否则为何‘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呢?哼!为的还不是这些!我才瞧不起那些读书人呢!”   虽说赵酀个人比较认同余心乐的观点。   毕竟他见过的多了,朝中那些官员,有几个是真正品性高尚的?   所为的也不过是美人、权势、钱财。   但赵酀也要承认,确实也仍是有一批官员在做实事,愿意造福百姓与天下。   一竿子打死所有,从来不是赵酀的处世之道。   这些却也没有必要对余心乐说,况且余心乐小小年纪能有这想法,已是很不错。   余心乐不需要赵酀回答,继续道:“说起读书我就不高兴,大侠你知道我为何要去京城?”   赵酀确实有些好奇,余家这样大的阵仗不像是出远门,倒像是搬家,然而作为江南首富,为何要搬家?   “还不是因为我爹要送我去京城读书。”余心乐嘟着嘴巴,将一番缘由说来。   赵酀失笑,实在是没想到是这么个缘由。   “江南没有先生愿意教我,我爹本打算明年带我去京城,之所以如今就去,其实又是另一个原因。”余心乐皱起鼻子,“大侠,你知道江南余家吗?”   “略有耳闻。”   已对赵酀百分百信任的余心乐直言:“其实我们家就是那个余家,我们家有钱啊,平江府的王知府贪图我家的钱,他……”   余心乐又是一通说,赵酀心中冒出“原来如此”四个字。   难怪余安和不敢暴露余心乐的身份。   余心乐生气:“他家小姐的马车坏了,那我碰巧经过瞧见,这种小事,自是要帮忙,我哪能想到她们就要因此喜欢我,还要为我打架!我真是好人没好报!这下好了,既想要我家的钱,还想要我的人,彻底赖上我了!”   赵酀心中对这小祖宗颇为同情,确实倒霉到了极点。   “她姑姑是贵妃!表哥是太子呀!我能有什么办法!”   赵酀提醒:“隔墙有耳。”   “大侠你这么厉害,有你在,我才不害怕有坏人敢靠近呢!哼!”余心乐得意,又指示,“他们若要再来抢我,你干脆也带我私奔好了!”   “……”   赵酀无言以对,“私奔”这个词真不是这么用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12章 见之余便心乐   余心乐畅想道:“反正我也不想读书做什么大官!我就想闯荡江湖!我们正好一起浪迹天涯!行侠仗义!”   赵酀无奈:“……时候不早了,早些睡吧。”   “哦。”余心乐揉揉眼睛,“还真有点困顿。”继而又笑,“实在是跟大侠说话太痛快了!我舍不得睡!”   赵酀平躺,抬眼就能看到余心乐的笑颜,晕黄灯光下,笑容竟然又纯澈几分。   余心乐有心继续说,但也实在困,说着说着,他便连连打哈欠,赵酀劝他睡下,他又坐直,非要秉烛夜谈,赵酀没法子,只好起身下床,弯腰将余心乐按回床榻。   “日子还长,早些睡。”   “哦!”余心乐这次乖乖躺下。   赵酀见他老实了,也重新躺回去,余心乐侧身过来,抱住枕头看着他,说道:“大侠,其实我小时候被坏人故意恐吓过,自此我再不敢熄灯睡,可是有你在,我好像就不害怕了!”   “……”   “你比鬼还厉害!有你在,我再也不怕鬼了!”   “……”赵酀简直不知说什么好,这算是夸人,还是损人呢?   “大侠,我叫余心乐!”   “好名字,如何写?”   “唔,我爹娘感情可好了,我爹坚持叫我心乐,是心悦的意思!但我娘总不好意思他当面这么叫我。”余心乐笑着说,“我娘叫我心乐,快乐的那个乐,因为我娘说,我生下来就爱笑,叫他们一看便欢喜,这就叫令余心乐。”   赵酀本不过随口说说,此时听他这般言述,才真正发觉这名字的妙处,也体会到他父母的一片爱子之心。   再抬眼看到他的笑颜。   可不就是见之余便心乐,再贴合不过。   余心乐已经又道:“大侠,我娘叫我那什么,你不要记住哦,你只需记得我叫余心乐便好!“   囡囡吗?   老嬷嬷是江南人,他与邓容小时候,嬷嬷也常叫他们“囡囡”,这是对孩子的爱称,赵酀本就不会觉得如何,反倒听到这个称呼,会令他想起那久远的、唯一的温情。   “我才不娇气呢!”余心乐强调。   原来是在意这个,早知如此,赵酀今日绝不会评价那两字。   总之,余心乐再絮叨,也逐渐睡着。   待到他的呼吸变得非常平静绵长时,赵酀从床上起身,余心乐睡觉果然不踏实,被子已有一半掉下床,他帮余心乐将被子盖好。   余心乐睡着时,嘴巴也不会自觉地嘟起,好似谁惹他生气,梦里也在不高兴。   赵酀觉得有趣,站在床边看了片刻,到底是弯腰,又伸手轻拍余心乐的脑袋,低声道:“睡吧,囡囡。”   外室守夜的西园支着下巴也在不停点头打盹,甲板上的护卫们也因为夜已深到底少了几分警惕,再者赵酀的动作也确实轻,他灵活地从窗户翻出,落在甲板上一点声音也没有。   他本就一身黑衣,轻而易举地跳到领头那艘余安和与程清晖休息的船上。   等一拨护卫走过,他紧贴船壁,轻轻一跃,便附在船顶,如他所料,余家这对夫妻果然还没有睡。   余心乐回来了,肯定有许多事情要打点,知县李文那里也需交代。   赵酀便听到程清晖松了口气:“总算是有惊无险,那王家人,咱们当真不放了去?”   先前还言笑晏晏的余安和此时冷哼:“王家欺人太甚!我们一忍再忍,人都避到这里,眼看不日便到京城,他们竟还如此紧逼!若不是心乐今日运道好,恐怕早就被逼着做那王家女婿了!”   程清晖也生气,却又担忧:“可他们王家毕竟……”   余安和放低声音:“他若再逼我,我进京后主动联系那位,王家要咱们家银子也是要献给那位,还不如我们自己上供!”   “……也是。”程清晖道,“只是到时咱们恐怕与程家更脱不了干系,再者那一位,哼,那般名声,我还真不甘白送银子给他!这样的人,我真不愿依附!”   两人说话间有所隐藏,赵酀却是听得明明白白。   那王知府是王贵妃的亲弟弟,贪图余家的银子还不是为了上供太子赵琼?没想到把余家逼狠了,余家宁愿自己送银子给赵琼,也绝不对王家妥协。   至于余夫人口中的程家,那是因为程文祥也依附赵琼,看来这位余夫人也很不喜欢程家,不愿意给程家做这个脸面,更不愿被束缚。   程清晖再道:“再说了……那位真能登得那个位子?”   余安和声音更低,若不是赵酀专门练过耳力,还真听不到,余安和叹道:“我虽不在官场,却也颇有几分关系,如今那里,也就这一位得用,来日必定是他上去,你我不过普通生意人,除此又还有什么选择呢?唉。”   程清晖也叹气,又道:“若她还在,又怎会如此,不知那孩子是否还好。”   “我恐怕凶多吉少。”   程清晖不可置信:“那孩子好歹……若是真没了,又如何哄骗天下?!不是年年都派人送东西去?”   余安和再冷哼:“那不过是做给人看,又有谁知道那还活着的人,是真是假?”   程清晖吸气,转瞬伤心道:“老天没眼啊,那孩子刚出生时,我还见过,长得极好,颜姐姐那么好的人——”   余安和轻斥:“慎言!”   程清晖囫囵几句,没敢再说。   赵酀倒是挑眉,他没想到余夫人与母后竟然是认得的?还见过小时候的自己?   也是,他出生没多久,母后便被打入冷宫,他们母子其实从未相处过一天,他又如何知道这些,身边唯一亲近的老嬷嬷早就老了,忘记很多事。   余家夫妻很快掠过方才的话题,这次便说到赵酀。   他们果然都不相信余心乐的话,程清晖道:“就让他与心乐这般相处,当真无碍?此人太过怪异,我看他根本就不是什么镖师,他在隐藏身份。”   “先前,我叫人去试探,他即刻便能发现,况且他能背着心乐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无疑他的身手在我们这里所有人之上。”   “……那心乐岂不是更危险?!”   “我看未必,我去试探,他不仅迅速发现,还弄出动静,意思便是告诉我,他知道我在试探,这是个聪明人。这般高手,若是想害我们,又何必等到现在?   “我估计,他被人追杀是真的,他想借我余家名声躲藏也是真的,他对心乐有几分保护倒也是真的,既如此,我便愿意保他,这天底下,大话不敢说,保这么一个人,我余安和还是保得住的!   “再者,他身手这样好,若能长久留在咱们家,贴身保护心乐,我们又还有什么好怕的?”   “不错!!即便到京城,我也能放心了!”   “你便安心吧,我们心乐是个有福气的好孩子,你看,就连这样的高手,都自愿为心乐所用,不忍伤他。”   程清晖却是突然哭起来,伤心道:“原先我还不是全信,认为那老道士还是在胡说八道,可你瞧,刚过十六岁生辰,就招惹上王家那么个活土匪,叫我不得不信啊!!”   余安和劝道:“既是真的,咱们现在不正赶往京城?到京城必定就都好了!咱们心乐一定平平安安!”   “可,可是——”程清晖更为痛苦,“都是我这个做娘的不好!都是我的罪过!”   “怎能怪你?!若要怪,也是我的错,更何况,人家道士不是说了,只要这一难过去,去了京城,我们心乐将来就全是坦途,我们的孩子自是富贵平安命!”   赵酀挑眉,这话中好似别有乾坤?   难道余心乐身上还有什么不对?   搬往京城另有原因?   只可惜夫妻俩并未继续说,眼看便准备歇下,赵酀自是不好再停留,他原路返回船舱,余心乐睡得香甜,他正要和衣躺下,余心乐忽地伸手拍床榻。   他赶紧截住余心乐的两只小粽子,就怕等会儿又要痛醒。   握住两只小粽子,赵酀再抬眼看去,余心乐闭着眼,生气在说梦话:“好人没好报!揍他!大侠,揍他!”   “……”赵酀到底是摇头失笑。   赵酀将他的两只小爪子放回去,再将他的被子理理好,看着他的睡颜,低声道:“好,帮你揍他。”   声音中是自己也不曾发觉与拥有过的纵容。   作者有话要说: 第13章 打算离开   次日,他们便准备离开清和县。   不知余安和私底下与知县李文是如何商议的,清和县的人依旧不知他们的身份,更不知余心乐在其中的作用,那名盗贼依旧没有找到,是以余安和为了安全,特地雇了队镖师随行。   这样一来,赵酀的存在便不打眼,船上一下子多了好些镖师,人人都是黑衣黑铁面具。   余心乐自然知道他爹的意思,见状更是高兴不已,还对赵酀道:“这就彻底没人发现你的不对了!你终于能放心地跟我们走了吧!我早说过,我会保护你的!”   镖师安排好后,余家的船队便从港口驶出,继续往京城而去。   余心乐是个闲不住的性子,请了几位镖师进船舱来,请他们说些外出的趣事来,不知怎么的,又说到那位比武招亲的许翘许大小姐,说她不相信她看中的那位公子是江洋大盗。   她如今也正在带人每天帮着官府抓那位盗贼呢,说是非要当面问清楚。   余心乐听得心有戚戚焉,幸好他已经走了!   上船的镖师们倒是察觉出些许不对,觉着余心乐看起来有点眼熟,不过余家出手阔绰,拿人钱财,他们也懒得多言,干他们这一行的从来都懂得“闭嘴”。   说起许大小姐,也是他们特意而为,是想叫余心乐注意一些。   余心乐没有多想,余安和却是闻弦歌而知雅意,其他倒没多说,只是主动提出要帮他们赎身,问他们是否愿意来余家做护卫,给出的佣金更是不菲,他们已然心动,于是余心乐的身份更不会被人说出去。   赵酀一旁看着,心中更是认为余安和不是个简单人,那真是方方面面都想得仔仔细细。   赵酀这位大侠姓颜的事情,后来余安和也已知道,但还是那句话,灯下黑,又有谁会把他跟颜皇后联想到一起呢?哪怕他们与颜皇后从前认识,毕竟那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事,在余安和看来,当初那位被贬去岭南的年幼太子,无人教导、看护,即便能侥幸长大,也绝无可能回到京城。   接下来的几日,余心乐再不惦记着下船,毕竟船上那么多见多识广的镖师,随随便便给他讲一些,就够他听了!   余心乐更想要赵酀讲给他听,只可惜赵酀不爱说话,余心乐便不勉强他崇敬的大侠,但是大侠一定要每时每刻陪在他身边,一旦看不着,他便要找人。   于是这就导致赵酀生出一个烦恼。   到京城后,他要如何才能甩了余心乐?   恐怕这也是件麻烦事。   余心乐还不知赵酀的想法,每天傻乐,他们的船太多,行起来便很慢,大约还有七日就到京城时,程家派了人过来迎接,毕竟余安和是程家的姑爷,余家还是程家的财神爷,这点礼数还是要讲的,即便程文祥根本瞧不起余家一介商贾。   来的是程四老爷的大管事,赐姓程,人称程六。   程六上船时,余心乐带着西园、赵酀跟另外几个镖师也去前头船上,程六代表的是程四老爷,也就是余心乐的外祖父,总要去见上一见。   程六先是将余心乐夸了又夸,但赵酀发现,这位程六眼神极为淡漠,可见这番夸奖根本就不是从心而起。   出于礼数,余安和自也要夸几句程家的其他孩子。   那程六立即得意道:“可不是,我们大少爷可是太子殿下也要赞一声聪慧的,今年春闱虽是延时,但只要时候到了,大少爷必要高中的!”他又状若和蔼地对余心乐说,“表少爷,进京后,您可以常来府中请教,想必下回府试便能顺利通过。”   余心乐不客气地朝程六翻了个白眼。   这不就是在嘲笑他三次府试不过么,他只是自己不想当官,不想考,才故意不过,得意什么啊!   余心乐便问:“大少爷?是那位前年来平江,非说我家做的白灼河虾好吃,连吃几盘直接吃得住在茅厕的那位?哦对了,大少爷说我用的墨好,临走时把我书房里的墨全都打包带走了。   “还有他妹妹,你们家的大小姐,我娘给打了一整箱首饰走呢,就跟没见过首饰一样,见什么都想要,我到现在都好奇呢,程六叔,你们京城没有墨与首饰卖吗?”   余心乐说完,无辜地看向程六,好似真心求问。   “咳咳。”程六不说话。   余心乐更是感慨:“好可怜啊,原来京城的生活如此水深火热。”   “……”   “唉,我确实要经常去你们府上看看大少爷,真怕你们连饭都吃不饱。”   程清晖低头忍笑,余安和当然也不会为外人训斥自家宝贝疙瘩,余心乐顺势起身:“爹娘,这就先回去念书,哎,毕竟我还要考府试。”   说罢,余心乐看也没看那程六一眼,转身离开。   到了自己的船舱,余心乐只留西园与赵酀,坐下就气道:“大侠,你是不知道这个程家人有多讨厌!就跟吸血的蚂蟥一般!是我们余家在养活他们家,不知感恩也就算了,还非要装腔作势!我真是多看一眼,都能少吃一碗饭!”   “既如此,不见便是。”   “若是其他人来,我才不见呢!程六是我外祖父的人,我总要给个面子,我外祖父也是个可怜人,他明知程六是程文祥派过去监视他的,他也没办法,他是程文祥收养的,若无程文祥,他恐怕早就被族人害死,他只能愚孝。很多事情,他也无能为力。”   余心乐耸耸肩:“就算了为外祖父吧,不过若到京城,程家人当真妄图踩我脸上,看我怎么对付他们!”   余心乐再拍桌子:“什么大少爷!长得肥头猪脸的,他要敢在我面前耍威风,大侠,我一定揍他!”   赵酀心中好笑,跟着道:“我帮你。”   余心乐瞬间高兴了,仰头笑道:“好!一起揍!”   程六来后,他们才知道,原来宫里的陛下身体有恙,原定今年春天的春闱都已延时,因为陛下无法主持殿试,众多举子都在京里待命呢。   这些事于余心乐而言太过遥远,余心乐听过便罢了。   程六却是得意到不行,陛下因病无法上朝,如今朝中事都是太子赵琼在主持,程家人牢牢抱上了赵琼的大腿,尤其他们家的大少爷,更是得太子看重,即便还没考上进士,也常被太子召进东宫陪伴左右,余心乐眼看这程六都快飘起来了。   余心乐私底下跟赵酀说:“进京后,我要与我爹说,还是离程家远些吧,他们家就是轻浮的软骨头,得一点好处就什么都忘了,这种人家死得最快,我跟我爹娘还想长命百岁呢,最好是能把我外祖父接出来,那就一切都好了。”   赵酀更是对余心乐刮目相看。   你说他笨吧,他什么事都看得透彻,头脑异常清醒,可你要说他工于心计,他又如此不屑与程家来往,更瞧不起那些抱大腿的人。   这可不是一般的大腿,是太子。   虽也不过相处几日,赵酀也要承认,余心乐越发得他欣赏。   这才是纯澈的聪慧。   赵酀甚至有些微的不舍,毕竟到京城后,他们便会分开。   还有三日到京城时,午后,余心乐在船舱中读书。   这也是余心乐见过程六后,重新做的决定,按照余心乐的说法,他是不乐意做大官,更不稀罕考什么进士,但人争一口气,他哪怕得个功名在那里呢,也算是为他父母,看以后还有谁敢嘲笑他爹娘。   京城不是江南,在江南还能赞他个风雅,在京城随随便便掉块牌匾下来,都能砸着好几个小官。   赵酀也趁机站在甲板上,看似在巡逻,实际看着河岸边的树木与房屋。   这也是他与邓容两人的秘密,多年来,如同余安和想的那般,众人要么认为他早就死了,要么就是被养成了废物。   也算是托王贵妃的福,他当初到岭南不到半年,王贵妃便派人来杀他。   他那时还小,本该早死了,无奈烂船还有几斤铜,他曾贵为太子,总有人私底下愿意助他,这些年来斗智斗勇,十岁那年,又一次毒杀中,他顺利“死”去,带着已经收服的部分侍卫离开,自此到处磨练身心,而京里知道他已死,也迅速找了个替身去代替他,对外依旧粉饰太平。   多年的磨练中,也算是培养了不少人手,他与邓容总有分开时,互相有约好的唯有彼此知道的记号。   这几日在船上,他唯恐漏去,时不时就会眺望两岸。   没想到,今天他还真的看到邓容亲手留下的记号。   那是邓容有急事找他。   而这记号,事关京中龙椅上那一位。   这也是邓容头一回用。   多年心愿终将成,即便是赵酀,心中也有几丝激动,他不觉渐渐握紧拳头,船往前驶去,那记号离他越来越远,怕引人注意,他也不敢回头多看,心跳却是很快。   直到耳边忽地传来舱内余心乐的声音:“咦?大侠呢?”   西园答道:“恐怕在外头巡逻呢。”又玩笑般道,“少爷,您对颜大侠这样好,我都吃醋了!”   “哈哈哈哈哈,少爷也一样疼你呀!”   赵酀沸腾的心潮渐渐止住。   他们分别的时刻,终是来临。   作者有话要说: 第14章 落水   “少爷您歇会儿吧,都看了一个时辰的书,您也看看岸边的风景啊。”   西园劝道。   余心乐想了想,放下手中书,起身趴到窗边往外找,没找到赵酀,他又换另一面的窗户找,这次看到了赵酀,果然站在岸边上呢。   毕竟余家这样大的家业,白天时,护卫与后来雇佣的镖师都会在甲板巡逻。   余心乐本想将赵酀叫回来,又想若是成天把赵酀困在船舱里,其他人会怀疑的,万一就被大侠的仇人发现呢?   他到底没有开口,而是将脸颊歪着贴在手臂上,也看往岸边风景。   再有三日便能到京城,夜里船队会泊在沧州境内,这是离京城最近也最大的一座城,岸边的自然风景已经渐渐少去,出现不少民宅与田地,与江南的风景自是不同,余心乐看得津津有味。   视线又不自觉地屡次落在赵酀身上。   赵酀背对他,一动不动,在余心乐看来,大侠不愧是大侠,若要他站着不动弹,他连一刻钟都无法坚持。   看着看着,船只驶过一片青砖白瓦的院落,应当是谁家的庄子,仿着徽州制式所建,落在北方的苍凉里,精致又淡雅。   赵酀一身黑,静静站在那里,映在这片黑白间,莫名有种肃杀的气质,却又因为流动的河水,因为天边的飞鸟,因为渐落的金红夕阳,这种冷硬渐渐淡去,反倒染上几分陌生的温柔缠绵,两厢融合,一切都是刚刚好。   真是曼妙的风景。   余心乐转身对西园道:“取笔墨与纸来。”   “少爷要作画?我将纸裁得宽些!”   西园很快将东西取来,给他铺在桌面,纸的四角用四只白玉所制的小老虎镇纸压住,余心乐执笔作画。   赵酀知道余心乐在背后,也听他说要作画,只是后来就再也不见动静。   他回头看去,窗内,余心乐低头作画,窗边轻纱薄如蝉翼,不时拂过,间或与余心乐额前的碎发交织,余心乐沉浸其中,满身是难得的沉静,使得一切都如梦如幻,似真非真。   尤其是眉间那粒朱砂痣,也被夕阳染上光芒,好似熠熠宝石。   看了片刻,赵酀收回视线,也已下定决心。   待到夜深,他便悄悄离去。   既不知如何告别,索性就不告别。   余心乐尚不知赵酀心中主意,很快,他便作成一幅画,西园赞叹不已,余心乐自己也挺满意的,短短半个多时辰,当然无法画到他完全满意的程度,但这本就是一时兴起,他想画的,都已画上去。   他立即抬头,见赵酀还是那个姿势站着,立即叫赵酀过来。   赵酀转身看,余心乐高兴地直招手:“大侠!快来!快来!”   见他一脸献宝,赵酀自不会扫兴,他都要走了,这点简单的要求还是能够做到,他直接走到窗边,窗内的余心乐将那幅画卷高高举起来给他看:“大侠!怎么样?”   赵酀定睛看去,颇有些吃惊,他知道余心乐在作画,却没想到余心乐画的是自己。   画上正是他们近一个时辰前经过,且他发现记号的那片青砖白瓦,余心乐不过数笔,就将那风景画得栩栩如生,好似他又重新亲眼看过一回,更似自己就身在那白墙之下。   不过——   再看那黑色身影,可不就是他立在白墙下。   他久久不说话,余心乐有些忐忑:“大侠,你不喜欢吗?”   “不。”赵酀抬眼看他,“我很喜欢。”   余心乐笑开:“那你知道我这画的是谁么?”   “我。”   余心乐高兴坏了:“哈哈哈我果然画得很好,大侠你一眼就看出来啦!”   “是你画得太好。”   “真的吗,真的吗?”余心乐仰着脸不停问。   “真的,极好。”   被崇敬的大侠亲口夸赞,余心乐好似三伏天吃了一大碗甘草冰水。   西园骄傲道:“颜大侠恐怕不知道,我们少爷这手画功,在江南若认第二,就无人敢认第一!”   “哎呀。”余心乐赶忙道,“那都是别人吹捧的,江南多少书法大家,哪里轮得到我。”   西园着急,正要辩驳,赵酀道:“即便你因年龄与阅历,或许还需磨练,但那些大家在你这个年纪时,绝不如你。”   “真的吗!”余心乐眼睛猛地亮起。   其实余心乐是个骄傲的人不假,他同样很有分寸,例如在江南的时候大家都哄着他、捧着他,他自己也很高兴,但他永远不会飘飘然,因为他知道那些人是为了讨好他,多少有些过于夸张。   可他也不会妄自菲薄,总之,他其实是个很清醒的,且有自知之明的人。   没想到,大侠竟然给他这么高的评价!   赵酀也认真点头:“自然。”   余心乐更是将赵酀视为知己,他当下就将那画卷卷好,又用青绸小心绑个结,郑重递给赵酀:“大侠!送给你!”   赵酀本欲拒绝,再想到今夜他便会离开,日后也无机会相见,留个念想也好,来日他若是被权势冲昏头脑,还有这幅画给够给他提提醒,叫他记起世上还有这么一份纯澈在。   今夜余家船队并不进港,只找个避风的地方停靠,是以赵酀离开时,只能悄悄游水离开,于是他便道:“此物珍贵,不若给我几张油纸,我将它包裹好。”   “……”余心乐一听这话,更是感动到不行。   大侠是真的很喜欢,也很珍惜他的画!!   他赶紧叫西园拿来油纸,还不许西园帮忙,亲手裹了十几层,才又递给赵酀:“大侠!我包裹得这样严实,就是掉进墨池里,也绝不会污了画!”   “多谢。”   余心乐的一双桃花眼笑成两弯月牙:“是我要感谢大侠才是,大侠这样喜欢我作的画!”说完,他又感慨,“只可惜我不知大侠的相貌,若我知道大侠长得什么模样,我还能给大侠作幅肖像画。”   西园再补充:“我们少爷画人物画得最是好!在平江府,多少人给再多的银子,咱们少爷也不画!”   确实,余心乐在画人物上很有心得,他也不谦虚,只是点头道:“我又不缺那几个银子使,更无所谓什么名声,我只画我愿意画,且我喜欢的人!”   西园再得意:“少爷也画过我!”   不仅是西园,余府里,只要是得余心乐喜欢的,都曾被余心乐画过,例如院子里帮他堆雪人的三等仆从,例如厨房里给他做好吃的厨娘大婶,等等。   听得西园介绍,赵酀也只能再次感慨,余心乐真是一个妙人。   三人说得痛快,赵酀后来也当着余心乐的面,将那幅并不算是特别大的画卷塞到袖袋里,说着说着,余心乐又感慨:“真想知道大侠长什么模样啊,大侠,日后你的仇家不再追杀你时,可能给我看看?”   他以为是因被追杀,赵酀才死活不给他看,否则镖师的行规再严酷,好友家人总归能见一见真容的吧?   赵酀便点头:“好。”   赵酀不过是随口说,毕竟他今夜便要走,余心乐却当了真,满眼喜悦,赵酀都有些不忍看。   前方将到他们今晚停靠休息的地方,这么庞大的船队,即便已经提点打点好,当地的官兵也会例行上船查看一番,在船上一个月每逢经过大小关卡,都是如此,大家都已习惯。   为了不引人注意,赵酀也去了第一艘船上。   余心乐习以为常,坐在窗边继续看风景,此时金乌已彻底西坠,好似化作一尾金红锦鲤,跃入水中,染红这方水域,可以说,这是余心乐路上看过的最美夕阳,他连作画都不愿,只想用双眼记录这一切。   船只在缓慢靠岸,西园忽然道:“少爷您看!有群鹅!”   “在哪里?!”   余心乐顺着西园的手看去,看到靠近民宅的那片小小的水域,被人用鱼网圈住一块来,里面游着的果然是一群鹅!而且是一只大鹅,带着一群还很小的鹅,那群小鹅跟在大鹅的身后,悠哉悠哉地游水,水面漾起浅浅的层层涟漪,还有一只小鹅,直接坐在为首的那只母鹅身上。   余心乐不觉用手捧住脸:“好温馨~”   西园用力点头,正要说话,外头来了个小厮,是叫西园也到前头去接受搜查。   余心乐回过头,纳闷道:“西园怎也要去?从前不是这般的。”   小厮也不太知道,恭敬道:“少爷,小人也不知,是老爷吩咐小人来的,老爷叫小人告诉您,不是什么大事,请西园小哥去过个场便是。”   余心乐猜测可能是遇到想要银子的人,没事非要找点事。   小鬼难缠,余心乐暗自撇撇嘴,叫西园跟着去。   西园走后,余心乐想想又觉得不对,事出反常必有妖啊,他生出一丝怪异感,后背也莫名地冒出些微冷汗,他起身也想去前头看看。   却听到窗外传来几个孩童的笑声:“哈哈哈!你看,它们还会躲呢!”   余心乐赶忙往外看,一看,心头怒火顿起,外头岸边不知哪里跑来的几个野孩子,正在拿石子砸那群鹅!还砸中好几只,大鹅小鹅们正吓得到处躲,无奈圈出来的水域就那么点地方,它们逃不过!   野孩子却还在那里砸。   余心乐怒斥:“小鬼!给我住手!”   几个小鬼抬头看余心乐,不知嘀嘀咕咕说什么,纷纷朝余心乐做鬼脸:“你是谁啊,就不住手,就不住手~”   说着,他们又砸,有只小鹅身上已经开始流血!   余心乐气得什么都给忘了,翻过窗户就往外跳,怒道:“你们这群小崽子,看我怎么收拾你,啊啊啊——”   余心乐确实是急了,急到忘记自己其实并不会游水的事。   他刚翻跳出去,“哗啦啦”几声,小鬼们还没来得及教训,他先掉进水里。   作者有话要说:   随榜更新,每章字数有限,今天没有写到,明天跑路哈。   不过跑路后也会很快见面的^-^ 第15章 死遁   却说赵酀自上了余家的船这些天,也已面对过两次这样的搜查。   余家船队太过庞大,于情于理,哪怕已经打点好,官府也总要叫人上船看看,前两次都很顺利,赵酀起初以为今日同之前两次一般顺利,当他去了第一艘船,便知这次不同。   那搜查的分明不是沧州当地官府的人,穿着上虽是看不出什么,但那精光四射的双眼一看就知道不简单,赵酀怀疑这是丛京里来的人。   他与邓容在外这么多年,一直还算是平安无事,大约半年多前,京里好似发现他的假死,派许多人出来搜找他们,这也是他们俩一路被追杀的原因。   为此,他们行动上受到的束缚、制约很多,也是凑巧这次皇帝病了,赵酀才决定直奔京城。看样子,京里也已知道他们派来的人被邓容全灭的事,这才又重新派了人过来。   想必京里皇帝也好,赵琼、王贵妃都已感受到莫大威胁,这次派来的人比上回那些还要厉害几分,赵酀本就排在最末,听那些京里来的宫廷禁卫与余安和说话,想着如何能混过这一关。   却发现,这些禁卫完全没法用银子打点,即便对待余安和还算客气,最后也只能同意除余家一家三口之外,每个人都要近身搜查,甚至镖师还需摘下面具,余安和毕竟只是商人,这又是天大的事,程家的面子也不好用,西园也被叫了来。   赵酀知道今日事情已经无法善了,他觑着船门的位置,计算着时间差,已做好随时跑的准备。   也是这个时候,赵酀听到余心乐恐慌的叫声与巨大水声。   “心乐!!”余安和首先惊呼,站在最末的赵酀已经弹珠一样弹射出去,他跑到船边,看到正在水里扑腾着挣扎的余心乐,当下心中竟也生出一份诡异的感觉——余心乐好似是老天爷送给他的福星,总能帮他化险为夷。   担忧余心乐的安危,他已经利落跳进水中,迅速往余心乐游去。   其他的护卫与镖师也已跑出来,纷纷往水里跳,但都比不过赵酀的速度,余心乐双手虽还在水面扑打,人已经渐渐往下沉,就连声音也听不见。   赵酀终于游到余心乐身侧,一个猛子扎下去,拉住正在下沉的余心乐。   因为冲力过大,他面上的面具,掉了,赵酀一时并未察觉。   余心乐好像还有意识,他双手抱住余心乐腰的时候,余心乐的手臂动了动,他将余心乐举过头顶,举到水面上。   “咳咳咳……”余心乐猛地咳嗽,眼睛半眯,看向从水面冒出双眼的赵酀,迷迷糊糊道,“大侠?”   赵酀依旧不知自己面具已掉的事,眼看其他护卫就要过来,他带着余心乐往一艘暂时无人的船只游去,拽下船角的浮木,他塞进余心乐怀中。   “我走了。”   非常快,留下这句话,赵酀松开余心乐,身影也沉入水中,水面猛地扎出几个水花,他人就不见了。   而这时,其他护卫前前后后地赶到,慌忙上来去扶、去抱余心乐。   余心乐迷茫地眨眨眼,“大侠……”,他嘀咕着,眼泪已然渗出来,他试图看向赵酀沉没的方向,却已没有力气,他还试图往那里伸手,同样没有力气,最后他呢喃着“大侠”,晕了过去。   余心乐做了个梦。   梦中全是水,将他包裹其中,他动也不能动,仿佛这些水控制了他的身体,他很难受,难以呼吸,且那些水正从耳朵、鼻子、嘴巴纷纷涌入他体内。   他努力地摇晃双臂,想要冲出这片包围,可是好难。   他抬头看天,那里满是光芒,只要冲破这层水面,他就得救了。   他努力很久,却也无法离开,突然那水面荡起许多水波,有人俯冲,朝着他游来,应当是用了很大的力气吧,那人冲入水中的瞬间,有什么黑色东西一闪而过,他看到一张脸。   那张脸离自己越来越近,他拼命睁大眼,想要将这张脸看得更仔细,可是同样好难。   后来,那张脸似乎在对自己说话,说什么?   好像是“我走了”?   走去哪里?那人到底是谁?   梦中的余心乐慌张地四处张望,蓦地想起来,那是大侠啊!   大侠去哪里了?!   “大侠!”昏睡已经两个时辰的余心乐大喊一声,猛地睁开眼,还试图往起坐,身体却软绵绵的。   “囡囡!”床边守着的程清晖赶紧搂抱住他,哭道,“乖囡,可算是醒了。”   “……”余心乐触碰到娘亲温暖又熟悉的身体,意识渐渐回笼,他想起昏睡前的一切,他又赶紧用目光在船内寻找,“大侠,大侠他……”   程清晖怔住,低头抹泪。   “娘,大侠呢?我晕过去前看到是他来救我!”余心乐脸色苍白,却着急询问,他娘不敢看他,他又抬头看余安和,“爹?”   余安和叹口气,不忍道:“心乐,颜大侠他,他为了救你,已然……”   “……”   余心乐沉默着,听他爹告诉他,他昏睡多久,他们便派人在水下搜找了多久,水面上也不停用网去捞人,哪怕是此时,也还在寻找,却怎么也找不到颜大侠。   程清晖含泪道:“囡囡,这样的事情,谁也不愿发生,不是你的错,你千万不要自责。”   程清晖又道:“你爹已叫人去打听,看颜大侠是否还有家人在,我们一定会善待他的家人……”   程清晖说了许久,余心乐却始终沉默。   后来西园带着大夫过来,又给余心乐看过身子,喂过药,服侍着他躺下,众人才暂且离开船舱,留余心乐休息。   甲板上,以及附近水域,有很多点着灯的小船,船上站了不少的人,都在使劲将网往水里甩,显然是还在找人。   程清晖看着夜色中的星星点点,忍不住再垂泪道:“怎会发生这样的事,好人总是没好报!颜大侠对心乐这样,我却连报答的机会都没有!”   她正哭着,随即看向自己的夫君,却发现余安和的神色有些怪异。   她不由有些纳闷,余安和察觉到她的视线,拧眉思索,到底是拉着程清晖回到船舱。   “你怀疑他是装死?!”程清晖捂住嘴,不可置信地尽量小声问。   “你声音再小点!”余安和左右看看,附到她耳边轻声道,“这位颜大侠出现得就很诡异,离开得更诡异,你细想一番,往日有人上船搜查,他是否都站在第一排?今日他却站在最后一排!   “再有,颜大侠身手那样好,救个心乐,即便水流再急,即便他再焦急,也不至于就这么溺水丧命!且他刚沉下去,护卫便也跟着潜进水中找人,哪就沉得这样快?这么多人,一个也拉不住?   “你再看今日那些来搜查的人……夫人啊,我看他们来历不简单,恐怕是从京里来的……你没看程六一句话不敢说,往日那些普通官兵上船,他鼻孔都要朝天了……我看颜大侠分明就是故意死遁。”   程清晖一想确实是这个道理,她急道:“那你为何不早些同我说!”   “那些官兵也就是刚走,我敢说么?不论那位颜大侠到底是什么身份,他到底与我们心乐有些缘分,我们总要帮些忙,让他平安逃走!”   “若是人还在那是最好!否则我真觉得对不住那位颜大侠!”程清晖又起身,“我赶紧去告诉心乐。”   余安和又赶紧抓住她:“夫人,不可。”   “为何?!”   “我愿意装傻,不代表我愿意接纳他,今日之事,我能确定,那位大侠身份绝不简单!夫人,这样的危险人物,他既然走了,就让他走吧!否则放在心乐身边,那才是真正的危险!”   程清晖再一细想,确实不错,她吸了口冷气,又坐回来,只是还是有些难过:“只可惜咱们心乐是真心对待这位大侠,不知他何时才能走出来。”   “总比丢了小命好,你我每日都多去陪陪他,给他讲些有趣的事儿,时间久了,也就好了,心乐也才是个孩子呢,早晚会忘记。”   “也只能如此,唉。”   余心乐的船舱内,他背朝床里,看似睡着,实际眼睛睁得很大。   以为他已歇下的西园在轻声地找东西,纳闷嘀咕道:“少爷身上的玉佩怎么不见了……难道是掉进水里了?”   说完,西园便又继续往外找。   余心乐听得清清楚楚。   其实他并不如父母担心的那般,因为他也怀疑大侠是在假死!!   余心乐从来不是什么愚蠢的人,初时他确实有些难以接受,冷静下来后,他确保自己听到的那句“我走了”是真的,不是做梦,他也无比认同大侠的身手,怎会轻而易举地溺水而亡?   再有今日那幅画!   此时他才明白,为何要用油纸包裹,原来是为了这一出。   大侠本就想过要从水中离开的!   可以说,不论有没有今天这一出,大侠都是要走的!   只不过因为那群官兵,又因为自己突然落水,这一切都提前,也更顺理成章罢了。   此时再听西园找东西,他又回想起,当初腰上确实一紧,显然是有人拽了玉佩去,应当也是大侠!   试问,真正溺水的人,会有如此行径?   他几乎已经能确定,大侠就是死遁。   大侠没有死,按理说,他本该松口气。   他却没有,他反而觉得更难过,因为他发现他深深信任且钦佩的大侠,一直在骗他。   作者有话要说: 第16章 登基   余心乐此时才明白。   大侠从来没有想过长久与他相伴,大侠一直都想着从他身边离开。   甚至,大侠选择他,可能也只是故意的,是想借他家的船只躲避搜查而已。   即便如此,他还是很喜欢大侠。   也许大侠有不可言说的苦衷吧,毕竟大侠对他的好也是实打实的,那天他吐成那般,自己都嫌弃自己,大侠却不嫌弃,还照顾他,给他做好吃的甜汤。   他落水实属突发事件,大侠还是毫不犹豫地跳水救他,否则大侠应当有更妥善的离开计划。   只是想到,人潮汹涌,天地这样大,他再也无法与大侠相见,伤心到底盖过这份明白。   他的眼前也逐渐出现一张模糊的脸庞。   他倒没有想到那面具只是无意中掉落,他怀疑大侠是知道要走了,特地给他看的,这说明,大侠也在期待以后再次相见吗?   可是那张脸实在太模糊,他当时也迷迷糊糊的,只约莫记得一个轮廓,他又如何才能与大侠相认呢?   余心乐不由叹气。   他觉得,他们可能再也无法相见。   只希望大侠离开后,一切都好,别被仇家抓到,也希望大侠能够与他心爱的姑娘长长久久地相守。   余心乐虽说已经想通,总归还是难受,加之落水后,他很快便发起高烧,身心俱累,余心乐到底是情绪低落了好些天。   余安和与程清晖自然看不得他这样,也不着急赶路,索性又在沧州多待了几天,夫妻俩怕余心乐难受,每天都陪着他,极力让余心乐高兴些。   余心乐知道父母的担心,同样努力让自己能积极些。   毕竟大侠已经走了,不会再回来,他的日子也要继续过嘛。   几日后,余心乐的身子彻底养好,不再低烧,也能吃能喝,有了胃口,余安和打算重新起航,他们的船一直停泊在沧州下面小县的码头,继续前行后,半天就到达沧州府城最大的码头。   因为担心余心乐,夫妻俩今日也同样在余心乐的船上,离码头越近,余安和便觉得有些不对劲,他起身,站在窗边往外看,看着看着,这眉头便不自觉皱起。   “爹,怎么了?”余心乐诧异问道。   “不对劲啊,这码头的牌匾上怎么挂着白布?”   母子俩一听,纷纷走到窗边看,发现果然如此,而且这也是刚刚挂上的,还有更多官府的衙役正拿着白布往附近的石碑上挂,众所周知,但凡普通码头上也要挂白,那就说明是有国丧!   国丧……   什么人才能享有国丧?   最差也得是个有大功劳的亲王!   这点简单道理,一家三口当然是懂的,三人互相对视,心中猜测,正待这时,“姑爷!姑奶奶!”,舱外传来程六的声音,这声音很奇怪,听着很急,却又带着怪异的哭腔,明明满是兴奋,偏偏声音又刻意带出浓厚的悲伤来,这——   没等通报,程六就冲了进来。   程六平常虽然也看不上余家,但他到底只是个下人,礼仪还是很到位的,这也是头一回,他这样没有规矩。   没等余安和发问,程六便带着一脸似悲似喜的扭曲表情,冲进屏风,冲到一家三口面前,极力地压抑激动的情绪,低声道:“姑爷、姑奶奶、表少爷,陛下,驾崩了!!”   “……嘶。”程清晖慌忙倒吸凉气。   余家父子虽没发出声音,眼中却也有惊诧,程六继续道:“小人也是刚得到的消息,刚从京里传来的,官府正忙着到处挂白呢!”   余安和便问:“你从何处得的消息?”   “小人瞧着岸上不对,便花银子问了名官差,这才得到消息,千真万确啊姑爷!”   “若是真有此事,程府为何不派人来告知我?这可不是小事。”   确实是这个道理,他们可是快要进京的人,若因为不知道这消息,弄出什么差池来可不好。   程六这时便面露骄傲:“姑爷,咱家老大人与几位老爷、少爷,那在太子面前都是排得上号的……”他四处瞄瞄,确定没人,又上前一步,用蚊子一样的声音低声道,“陛下驾崩,凡事不还得太子接手……老大人、老爷必然是已经被叫进宫里!”   这个解释倒也说得过去,一时忙碌来不及也是有的,即便程家有人来送消息,肯定也不如这走八百里加急的官驿快。   不过余安和还是又问了句:“不是说——”他指指北上方,“只是身体有恙,怎会……”   程六又是左右看看,眼睛滴溜溜地转,像只老鼠,再道:“姑爷,凡事都有意外,再说,太子必然已经登基,咱们程家可是大功臣!”   余安和心中不喜,此人实在太过轻狂,什么都还不知道呢,这样的话也敢乱说。   就算太子登基又如何,他史书也没少看过,历史上有多少新帝登基后,反而拿身边所谓功臣开刀、杀鸡儆猴的?   心乐说得对,这程家实在是少打交道为妙!   不过这也是进京后的事,余安和思来想去,无论如何,皇帝驾崩的消息是不可能有人敢谎报的,这瞬间挂上的白也作不了假,至于本是身体有恙的皇帝为何好端端地死了,这就不是他们这些平民老百姓管得了的。   恐怕这消息很快便要传开,余安和命人也在自家船上挂白,又吩咐众人都换了素色服饰,先戒一个月的荤腥,至于要持续多久,要看这国丧要办多久,又叮嘱大家慎言,余安和再次决定延迟进京的时间。   这种帝王驾崩的大事,最容易引发宫变,在余安和看来,如今京里必定不太平,他们还是在这里躲躲吧,过些天再去也不迟!   幸好他们家的生意目前在京城铺得还不是很多,影响不是很大,过几日,他在京城的掌柜自也会赶来给他递消息,他也好观察、思索一番,如此即便进京也不至于太被动。   程六倒是着急,但是余安和已经做下决定,他也只好独自忍耐。   程六原以为,太子都登基了,余安和总该对他客气些吧!这余家再有钱,也就是个商贾,偏偏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清高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余家才是礼部尚书家呢!   哪里料到,即便如此,余安和还是那副不慌不忙的样子。   那位余心乐表少爷就更别提了,看到他依旧没有好脸色,有次还冷笑着对他说:“程六叔,太子尚未登基,你且收收这轻狂的样子,别到时候反而连累了外祖家!”   把程六气得一佛升天,程六心中恨恨的,心道,到了京里要你们好看!太子一登基,他们程家就是一等一的大功臣,他们家大小姐说不得还要进宫当皇后呢!   到时候有你们余家捧着银子贴上来的时候。   余家父子显然都瞧不上程家,京城中得用的人家那么多,他们虽然只是普通商人,但这个世道便是有钱能使鬼推磨,进京后,他们总有自救的办法,倒不必硬要去贴程家的冷屁股。   至于程家,这么个轻狂的做事风格,还真不知道能撑到什么时候,指不定哪天就倒了,还是离得远些。   余安和心中早有打算,余心乐更是一点都不怕的,在沧州等候的这些天,因是国丧中,无论哪里都很安静,他正好趁着清静读书,时不时地倒是会想起那位已经离开的颜大侠。   不知不觉半个月便已过去,怪异的是,余家派在京城的掌柜,竟然没有一人到来,就连一封信都没有!   余安和更是确信,京里应该是出了大事,这显然是不让任何人出城啊!但是官府又没有任何消息,看似很平静。   余安和越发不敢去京城。   程六还觉得他胆子太小,在程六看来,太子不登基,谁登基?整座皇宫,那那就是王贵妃跟太子的天下啊!之所以目前这么安静,不是在服国丧么?太子殿下向来孝顺,当然得要京城百姓好好服国丧!   再者,太子登基,想必其他皇子总有不服的,闹上一闹,又值当什么?还有太子解决不了的事?也就封几天城而已!   终于,又过了几日,程家虽也未有人来,官府却得到京里消息,并张榜昭告全城百姓——   太子,登基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进京啦! 第17章 进京   太子登基。   程六得知此事,激动得恨不得即刻就能飞往京城。   余安和也有些心动,既然消息已经放出来,说明新帝也有把握,想来京里已经没有危险。   是余心乐对他道:“爹,我看我们还是再缓几天,这毕竟只是个消息,目前最重要的是京里何时能放人出城。若始终无人进出,那这消息传出来又到底是为了什么?爹你可别忘了,程家至今没人来!”   余安和一想,后背都出了冷汗。   他们余家虽不是什么权贵,好歹拥有那样一份偌大的家产,还是程家的姻亲,若真有差池,此时贸然进京,说不得就成了那瓮中之鳖。   余安和欣慰地轻拍余心乐肩膀:“我儿果然聪慧。”   余心乐笑笑。   很多事,他只是懒得去在意罢了,他可从来都不是傻子。   余家这样的家产,谁能不眼红呢。   得知他们竟然还要再等,程六急道:“姑爷,太子登基为帝,论功行赏,咱们程家绝对排在前头,这么要紧的时候,您还不赶紧的去京城,留在这里又有何用!”   程六太急,语气上也就不太尊重。   余安和但笑不语,看向他的眼神却是冷了不少。   程六一个激灵,低下头不敢再多嘴。   程六心道,既要在这里耗着,那就耗,太子都已登基,程家人一定很快就到,到时候这余安和就知道厉害!   结果程六并未等到程家人,反倒是余安和在京城的掌柜亲自来了。   这名掌柜姓钟,是余安和的心腹,京城至沧州若骑马,正常速度该是一天的路程,他大半天便已赶到,钟掌柜是个微胖的身材,满脸风尘仆仆,来见余家三人时,还气喘吁吁。   余安和亲手给他端了杯茶,叫他坐下,温声道:“老钟,你慢慢说。”   钟掌柜将茶饮尽,先是长长吸了口气,才看向三人,说道:“老爷、夫人、少爷,这一个月来,我是实在没法出来!”   “我们都已有所猜测,你快将你知道的说来。”   钟掌柜开始从第一天叙述:“那日半夜,宫里突发丧钟,一共敲了二十七声,我们便知道不对,当时包括我,许多人都不敢出声,只是赶紧先在家里挂白,直到天亮,几乎每人都想打听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谁料,这时我们才发现,整个内城都已封锁!”   所谓内城,便是皇宫以及四周十里地的全部范围,几乎所有权贵都住在内城,京城里的百姓,但凡是有些脑子的,都知道宫里这是出了大事。   钟掌柜继续道:“东西城门也早就关闭,我们出不去,外头的人也进不来。突然发生这样的事,大家自然都很慌张,然而官兵随处可见,还时不时地要抓些人。我们也不敢多话,都窝在家中,好在是过了最初的七日,除内城依旧封锁,咱们倒是正常过日子、做生意,若有谁家差些吃的用的,去指定地点找官兵领取便是,就是依旧不许出城罢了!”   后来,如钟掌柜这般的普通老百姓依然什么也不知,也照旧过日子。   直到七天前,宫里有大太监与禁卫从内城出来,就在京城人最多的地方,向大家宣读圣旨,他们才能确信,确实是先帝驾崩,且太子已经登基。   钟掌柜擦擦汗:“当时我也挤着跪在人群中听,那大太监说得文绉绉的,我也记不住,大致意思就是陛下他本想替先帝守孝封朝三年,然而天下社稷不等人,又说当下最重要的便是延时多日的科举,还叫咱们老百姓照常过日子,不必慌张,最后宣布,城门将于五日后开启。   “我也顾不得旁的,时候一到,立即便速速赶来,我来的时候,内城门还关着!倒是那些举子们已经进贡院考试去了!老爷、夫人、少爷,大约就是这么个情况!”   钟掌柜说得很简单,其中简直是暗潮汹涌。   很多关窍,余心乐与余安和都有些弄不明白,按理来说,太子登基是再顺利不过的事,为何会闹到封内城的地步?   不过光凭他们在这里思索,是想不明白的。   听钟掌柜说,京里没死人,没流血,也有很多与权贵息息相关的皇商、大商人好端端地过着,没有出现任何意外,也没听说被抓走。   目前来看,他们再留在沧州已经毫无意义,毕竟不可能永远在外飘着不进京。   余安和与妻儿商议过后,决定次日便进京。   与余安和有同样想法的人显然很多,以至于运河极其的拥挤,本该两三日即可,他们硬是拖到第五日才到,进京的这天,正是午时。   余心乐站在甲板上,等待进港,远远地,他看到码头上人头济济,人多了,自然就热闹,却又因为确实还到处挂着白,这热闹中又有几分诡异。   总之,看来看去,他是没看出有什么明面上的危险。   程六也在甲板上看,在人群中找了一圈,没找到程家的马车,他有些幸灾乐祸,活该,这余家人才不配!   很显然,他并不知道京里这些天发生的事,还当是程家要给余家个下马威。   钟掌柜指着远处,对余心乐道:“少爷,您看,那就是咱家的马车!”   余心乐顺着他的手,果然看到两辆极为华丽的马车,即便这么多马车挤挤挨挨,也耀眼得很,余心乐悠哉悠哉地拿着折扇扇风。   其实他们余家真不是猖狂人家,但如今这个世道,你过于温良、低调,反倒被人欺负,尤其是他们家这样的豪富。   他们索性就故意耀眼一些,坦荡荡地活在众人视野中,旁人就是要害他们,也要掂量几分。   进港还要些时候,正排队,钟掌柜就给余心乐介绍:“咱们在京里的宅子也在内城,只是不知此时内城如何,若还封着,只能委屈少爷先在外城住一阵。”   余心乐笑道:“没有那么多讲究。”   “前年老爷来京城盘账时,特地在郊外半山腰给少爷买了个园子,按照少爷的喜好修缮,打理得极好,少爷若是觉着城中无趣,倒也可以去那里住上几日,正好避暑。”   余心乐继续扇扇子,不急不缓:“倒也不急,先在京里住着,领略一番京中繁华。”   钟掌柜连声道是,这是他头一回跟这位传说中的江南第一公子相处。   在他想象中,这该是个极其嚣张放肆且还不学无术的纨绔,真没想到这么好说话!且还长得比画里的神仙妃子要美!饶是钟掌柜也不由想要捧着他,好叫他更高兴一些。   钟掌柜是不知,也只有最亲近的家人,或是完全的陌生人,才能够看到余心乐的真面目,外人面前,他也是知道如何伪装的,毕竟他们都是红尘中人嘛,总要适应天地间的规则。   余家夫妻点过船上重要东西,眼看船要进港,便也过来与余心乐会和,一家三口在钟掌柜恭敬的带领,与仆从、护卫的簇拥下,纷纷下船。   余家的人早就挤到最前,激动地上前来行礼,那问好声还没说出口呢。   “哪个是程六?!”忽然有人高声喝问。   余家人都是一怔,余心乐朝着声音看去,见到几名身配长刀的健壮男子,这几人,他方才在船上看热闹时便已瞧见,因为他们穿的是便服,也不是统一制式,他当时以为这不过是哪家护卫而已,也没有多看。   此时见他们几人肃然走来,才发觉不对。   这气势……跟那天大侠离开时,船上来搜查的那些官兵很像,甚至这几人的气势还要更凛冽几分!   据爹娘说,那些官兵,应该是宫里的禁卫。   那么这几位——   几名男子来得很快,在他们尚未回神时,他们就已经走到近前,又问一遍:“谁是程六?!站出来!”   余安和刚要缓和几句,却见那程六贼眉鼠眼地,直往余心乐身后躲,还扯住余心乐的衣袖,他看着就很不爽快,他们夫妻的面子不算什么,但谁也不能攀扯他们家的宝贝命根子!   余安和蹙眉,其中一名男子已经伸手直接将鬼祟的程六扯出来:“是不是你?!”   程六吓得哪里还敢说话?   那几人捉上程六,话也不多说,转身就走。   毕竟程六与他们在一起,就这么将人带走,总是不对,况且余安和也一头雾水,他便出声:“几位壮士且慢,是不是其中有什么误会?”   程六看有人替他撑腰,立马跳起来:“我可是程尚书家的家仆!谁敢逮我!我家老爷定要你们好看!”   为首的男子冷笑:“抓的就是你程家人!带走!”   他转身时,也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衣衫中露出块银色令牌。   群中有人惊呼:“那是禁卫令牌啊!”   “是宫里禁卫!”   “程家要倒了?!”   “看来程家被抄了啊!!”   “程家犯了什么事?!”   程六一听,腿都吓软了,再也说不出话,死狗一样被拖走。   面对这样的突发事件,余家三人也吓得不轻,毕竟程家是他们的姻亲,程家人他们是不喜,可程四老爷还在程家呢!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围观的百姓也对着他们指指点点,猜测他们与程家的关系。   程四老爷毕竟是程清晖亲爹,程清晖也有些腿软,余安和扶住妻子,颇为焦急。   余心乐已是大步上前:“几位大人且等一等!”   那几人并不理睬,倒是人群外的某辆马车里,有个矮墩墩的人正从窗里往外看,看到余心乐,他“咦”了声。   “邓大人?怎么?”   “没——嘶——”   邓容是看到熟人了!   那着急喊人的,不是那位余家小少爷么!   见他着急成那样,邓容心中一动,踹了身边的人一脚:“你,下去告诉那位小少爷,就说此事与他们无关,且叫他们放心回家便是!别暴露咱们身份。”   “是!可是——”属下蒙道,“大人,是哪位少爷啊?外面这么多人呢。”   邓容再踹他一脚:“人群中最好看的那个!”   作者有话要说: 第18章 悟了   人群中最好看的?   小侍卫跳下马车,心里嘀咕着,这要怎么算?万一他认为最好看的,不是邓大人认为的那个呢?   他放眼望去,只一眼,就看到人群中一位红衣黑发,白得仿佛在发光的少年。   小侍卫瞬时就猛地深吸口气,好家伙,这少年实在是好看得过分了点!   他长这么大,都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男的呢,上回花魁游街,他有幸看过一眼,他以为那就是他见过最美的人。   没想到是自己见识短啊!   当然,拿这位少年跟花魁作比,实在是对这少年不公,花魁的气质哪能与这人比呢,小侍卫内心评判得津津有味,直到车内一阵劲风袭来,伴随着邓容一声怒骂:“臭小子,还不快去!”   小侍卫赶忙回过神,直接朝那红衣少年奔去。   不必多说,一定是这位!   余心乐都快急死了,偏偏那几位禁卫冷傲得很,理也不理人。   他不禁更担忧,程家这到底是犯了什么事?人家这样冷面无情?到底会不会连累他们余家?外祖父现今又如何?   他追着那几个人跑出好远,也没法叫住他们好好问询。   这可是事关身家性命的大事,再见那几人上了辆马车要走,他已经准备上去拦车,面前突然闪出一人:“这位少爷!”   “……”余心乐猛地停下脚步,定睛一看,此人佩刀,穿的还是正经的宫廷禁卫服饰,他小时候也来过京城,见过这样的服饰,颜色略有不同,制式却是差不多,他立即面露喜色,“这位大人!可容我打听一些事情?”   “呃……”正面对上这张脸,冲击力有点大啊!小侍卫都不会说话了。   余心乐急急问道:“大人,不知你可知道,程尚书家到底犯了何事?”   小侍卫想起正事,立即道:“这位小少爷,你别担心,此事与你家无关,你们且放心回家便是!”   余心乐见他好说话,年纪也不比自己大几岁,便引着他往旁边人少的地方走去,再道:“不瞒大人,程家与我家有些关系,我们初来京城,实在是有些放心不下,又怕我们犯了避讳,惹着贵人,还请大人指点。”   小侍卫脸都红了,没想到这位小少爷人长得好看,声音好听,性子还这么和善。   但他也不敢说太多,最后只好挠挠头:“这位小少爷,有许多事我也不能多说,总之此事与你家绝无半点关系,你们放心就是!”   余心乐便知,恐怕是真问不出来什么了。   不过此话无疑给他喂了定心丸。   “多谢你。”余心乐袖袋里摸摸,想给点什么,无奈他身上从来不带银子,他最后拽下腰间的双鱼配,递给小侍卫,“多谢大人,小小谢意。”   “不……”小侍卫要拒绝。   余心乐往他手里一塞,已经转身大步去找父母。   小侍卫呆呆目送余心乐远去,才拿着双鱼佩回到马车上,将两人对话告诉邓容,又好奇:“邓大人,他们到底是谁啊?”   “少问,对你好。”   “知道了!”小侍卫又笑,“邓大人,那小少爷果然是人群中最好看的!他眉心还有朱砂痣呢!”   邓容再踹他一脚:“以后莫要再说这样的话,否则丢了小命,别说我没提醒你。”   小侍卫咋舌,这到底是谁啊?夸好看都还不让?   邓容又问:“我看那位小少爷似乎给了你什么?”   “嗯,您看!”小侍卫奉上双鱼佩。   邓容看了一眼,就拿过来,小心收到袖袋中,又见小侍卫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瞪他:“这也是为你好!”   “……”小侍卫也只能委屈地撇撇嘴。   那真是好漂亮的一块玉佩,他还想要送给隔壁家的慧娘呢。   余心乐回到原地,低声与父母道:“我刚刚打听到些事情,咱们先上马车吧!”   “好好好。”   三人立马上了自家的马车,余心乐与父母在同一辆马车,轻声将方才那位侍卫的话告诉他们:“再多的也问不出来,那名小侍卫说了两次与我们无关,语气也很坚定,我看他不似骗人,更没有骗我的必要。看起来,他们倒像是知道咱们是谁。”   余安和吐出口气:“既如此,看来程家确实是犯了大事,虽不知到底是什么缘由,但上头并不打算将此事与咱们家挂钩,最起码,目前来说,我们确实没有危险。那侍卫显然是得人指示,特地来给咱们家送消息的。”   余心乐点头,他也这样觉得。   程清晖也松了口气,却又哀声道:“我父亲他……”   程四老爷是个糊涂人,愚孝,但到底是亲生父女,程四老爷迷糊归迷糊,也从来没有真正害过程清晖,对余心乐也很是喜欢,她又如何不担心?   余心乐与余安和同样如此,但此时父子俩也只能劝她安心,待到他们安定下来,就立刻派人出去打听,既然他们余家暂且没事,人家还特地来告诉他们,程家其他人,他们没法子,程四老爷那里想必还能有所通融。   马车有条不紊地往城内走,余安和在耐心地轻声劝程清晖。   余心乐听着车轱辘的声音,却在发呆。   他自小到大都活得很恣意,爹娘也宠他,知道他不愿做官,不想读书,也从不逼他,前几年家里来了个老道士,不知跟父母说了什么,自此父母态度大变,便非要他好好读书、考进士。   他不以为然,甚至捉弄过那个老道士。   他对于为官的态度,正如那天与大侠说的那样,他觉得官场是个黑暗、肮脏的地方,读书人更没有什么纯粹的,他当真不屑!   他这样的家世,他原以为自己可以一直这样无忧无虑下去。   没想到进京第一天,就是迎头一棒。   也是这时,他深刻明白,这里真的不再是江南,这里多的是能够随随便便就决定他们命运的人,其实,哪怕还在江南,若有人想要他们家全副家产,他们岂敢不奉上?   自己有地位,有权势,才没人敢害你。   可是又要到什么样的地步,才能护住家人?   余心乐有一点迷茫,程文祥官至礼部尚书,再往上也就是那些王爷们,按理说,这样的官已经够大,不还是上头一句话的事?   他连府试都还没考,若是一切顺利,考春闱,最快也是三年后的事,再待到他做官、做大官,那得需要多少年?   偏偏家里的危难就在近前。   程家的事只是暂时与他们家无关,不是永远。   余心乐心中叹气,头一回觉得自己不懂事,若能早点去考试,那该多好。   他也想要保护父母,还想救出外祖父。   马车内突然变得极为寂静,车轱辘的声音回荡在一家三口的耳边,直到,不知行过哪里,马车外传来越来越近的嘈杂声,余心乐最先回神,他撩开帘子,从缝隙往外看,见到密密麻麻的一群人,却看不出具体发生了什么。   没多久,他们的马车也停下。   钟掌柜上来道:“老爷、夫人、少爷,是殿试今日放榜!咱们要不换条道回去?”   “殿试放榜?”一家三口对这件事都很感兴趣,纷纷望向窗外。   此时离得近了,他们听到众人说话声,可不正是放榜,有人高兴,也有人哭泣,还有人因为落榜而疯癫,简直是人间百态,更多人都在啧啧评价今年的状元、榜眼与探花。   有人激动大喊:“石兄,你果然高中一甲二名榜眼!”   “谁?榜眼的那个石磊?石磊在此?”   “石磊在哪里?!”   因为榜眼也在人群里面,大家顿时更激动,余心乐也觉得有趣,见到有名男子被人推出,又被人围住恭喜,便猜测,这就是那榜眼石磊,三十出头的样子,容貌只能说是端正,属于放到人堆里就会忽略的那种,但气质颇为温和。   余安和也不禁点头:“这位榜眼看起来很敦厚。”   话音刚落,有个壮汉大摇大摆地走来,高声问:“哪个是榜眼老爷?!”   很快有人为他指出方向,壮汉推开众人,走到石磊面前,上下打量,问道:“你便是榜眼老爷,石磊?”   “在下正是。”石磊温和拱手。   “甚好!”壮汉话不多说,竟是一把拽住石磊就往外走,众人大吃一惊,回过神时,那瘦条条,同样满脸震惊的石磊已经被壮汉拉到一辆马车旁,正被使劲往车上塞呢。   众人回过神,连忙上去询问,还要阻拦。   那壮汉朗声大笑:“哈哈哈哈哈,我们是抓榜眼老爷回去做姑爷的,你们也去打听打听,我们是西九胡同刘家!此事于他不亏!”   壮汉潇洒地直接赶着马车跑了,还余下数位同样很壮的汉子挡住那些抗议的人。   马车内,余家三人都看得有些目瞪口呆,这不就是当街抢人吗?   唯有钟掌柜笑道:“老爷、夫人、少爷有所不知,每逢殿试放榜,京里都会上演这么一出,多少人家就指着这皇榜捉婿呢!”   程清晖道:“可这直接上手抢,未免也……”   “毕竟每科所择进士就这么点,除去已成亲的,剩下的本就不多。夫人倒也不必担忧,这捉婿毕竟是当着众人的面,其实抢回去也会好生商议,若这进士实在不愿,女方多也不会勉强,否则官府也总要派人管一管的,毕竟是新科进士!”   说话间,又有几名在场的进士被人抢走,其中还有两位显然很兴奋,非常配合地跟着走,似乎一直等着被抢呢。   钟掌柜又解释,有些京城本地人士,或是提前打听过的外地学生,也知道这个风俗,许多人还很期盼呢,毕竟来捉婿的女方大多都是有权有势,或是有财,于他们这些苦读的穷书生,这些正是梦寐以求的。   后来据说是躲起来的探花也已被人找到,在场的许多人都跑去看热闹,前方的路不再拥挤,他们的马车再次前行。   因为此事,马车内的气氛终于活络一些。   余心乐却还在沉默,快要离开时,他再次撩开窗帘,看向那皇榜,尤其是排在最右侧,名字最大的状元、榜眼与探花。   榜眼、探花都已被捉了?   那就只剩状元了啊。   他用手支住下巴,不禁若有所思。   作者有话要说: 第19章 捉婿   内城依旧在封,他们没法去内城的余府,便先去另外一座宅子。   虽不如内城那座,却也有三进,收拾得清清雅雅,是江南园林的风格,这一路,大家都堪称是心力交瘁,尤其一下船就遇到程家这样的事,终于能坐下歇歇,余家夫妻也都松了口气。   倒是余心乐,始终不说一句话,眉头还微蹙,不知想些什么。   程清晖再担心,也不忍叫宝贝儿子难受,她拉住余心乐的手,温声道:“囡囡别怕,凡事还有爹娘呢,你是小孩子,不必管这些。”   以往余心乐也确实不大管这些事,因为父母会处理得很好。   可这次的事情,显然已经超出父母的能力范围,他怎能不操心呢。   他也不欲叫父母为自己焦心,便点头:“我知道。”   余安和也道:“叫西园他们陪你去你屋里,你沐浴一番,再好好睡一觉,晚上咱们吃些好的,好歹是来到京城的第一天。”   余安和刻意笑得和煦,余心乐感知到父母的用心,也跟着笑笑。   随后他很听话地带着西园与刘小武去了自己的院子,房里是早就打点、整理好的,也没有什么需要他们操心的,余心乐找了张椅子坐下,继续发呆。   西园简单地将一些近些天要用的箱笼放置好,刘小武也带着几名小厮去抬来热水,西园才道:“少爷,您去沐浴吧,水都备好了。”   余心乐回过神:“不忙。”   随后他又示意其他人先出去,叫西园将门关好,令他们二人站在自己面前。   他们俩有些莫名,不知这是要做什么。   “唔。”余心乐终于开口,“小武,我记得你是有好几位兄弟在京里开武馆。”   “对啊!都是过命的好兄弟!”   “我若要你去打听今科新晋状元的消息,可能打听得到?”   刘小武微愣,却还是点头:“当然能!”   “好,你去打听那状元此时正住在哪里,性子又是如何,家中可有妻儿,总之能打听多少是多少!最晚一个时辰,定要回来见我。”   “啊?哦!”刘小武虽蒙,却很听话,抬脚就要跑。   “若是被我爹娘瞧见,你便说是替我出去打听新鲜玩意的,什么也别说。”   “好嘞,少爷!您就放一百个心!”   刘小武走后,余心乐根本没心情沐浴,他在屋内转来转去,西园屡次想询问,到底是没有出声打断他的沉思。   刘小武办事极为利索,不过半个多时辰便回来。   “如何?!”余心乐期待看他。   “少爷,都打听到了!今科状元,江西人,姓方名博,今年二十有七,据说在中状元之前,便已经是他们江西的解元,这回一下子就被新陛下给点了状元!新陛下对他多有夸赞呢!   “我打听时,听说这位方状元前途不可限量。过几日,新陛下还要专门召他进宫呢,榜眼与探花可没有这个殊荣,人人都说,这是新陛下登基后的第一个状元,必定是要得重用的,往后恐怕要常在新陛下跟前行走,俨然新贵!”   “他可有妻室?家中境况如何?”   刘小武虽说觉得打听这些很奇怪,倒是全都打听得明明白白。   方博家境贫寒,在江西老家,甚至是一边在别人家里坐馆做老师,一边温习功课,也因为家里贫穷,人又低调沉默,他之前并不受人重视,读书的钱全是自己抄书、讲学赚来,直到二十四岁才去考秀才,也才有盘缠去府城继续考。   老家的人看他这般,便以为他没什么本事,一直没什么人帮他,哪料他一下子考了个解元,众人才知道他的厉害,只可惜这时方博早已经悄悄地独自上京,谁也没联系,也没要任何人的银子,众人就是想结交都已晚矣。   至于妻室,他以前那么穷,哪里来的钱娶媳妇。   刘小武摇头晃脑道:“等他老家收到京里消息,那些人恐怕肠子都要悔青喽!”   余心乐听了这些,心中顿时燃起希望,这样的人,好啊!   家境贫寒,无牵无挂,性子看起来很孤傲,又一向受人忽视,太好找缺口了!   余心乐不禁激动起来,再想到这个方博很受新帝看重,就更满意,他又抓紧问:“他如今在哪里落脚?”   “方状元原本是住在悦来客栈,但他挺聪明的,考完就已搬走,嘿嘿,这要其他人兴许打听不到,但谁让他新搬的那家客栈,是我兄弟武馆罩着的!轻易没人敢去打扰。”   “好!”余心乐更满意,没人知道最好,他一定要抢个先!   甚至他得抢在皇帝前面,否则过几天这方状元见了皇帝,定然是什么都有了,哪里还能显出他的好呢!!   西园跟刘小武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少爷突然变得激动,还有些过度激动,到底是由西园小心问:“少爷,您到底在琢磨些什么呢?”   余心乐回过头,双眼熠熠发光。   他低声道:“今晚,咱们就去把这个新科状元给捉回来!”   两人听了这话,不由变得痴傻起来。   “捉?”   “不错!!”余心乐激动道,“京城不就时兴这个榜下捉婿么,我也赶回热闹!”   “……可、可是,少爷,人家都是小娘子在捉……”   余心乐一听,就知道西园这个呆子误会了,他此时心情极好,便笑着逗他:“那又如何,我不比那些小娘子有钱?不比她们好看?”   西园吓得脸色都开始泛白,磕磕绊绊道:“可、可是,少爷您是男子啊!”   余心乐继续逗他:“男子又如何?我那两位好兄弟,两人都好了多久?他们也都是男子,可见呐,这男子与男子之间亦有真情在。”   这倒是真话,余心乐在江南唯一的好朋友便是个断袖,跟他相好的还是青梅竹马呢,两人一同长大,别的混小子情窦初开知道偷看小娘子的时候,他们俩也只看彼此。   余心乐自己虽没有龙阳之好,看这俩看了这么多年,倒是相信男子之间是有真情在的。   西园满脸绝望,完蛋了,他们少爷的袖子也断了?什么时候断的呢?他为何不知道?   他急急道:“可、可是,先前那位吴家少爷那样缠着您,您不还揍他一顿了么……”   那可还是去年的事情啊!   余心乐努力想了会儿,才记起这吴少爷是谁,他立即道:“他太丑!”   凭良心说,吴少爷真的不丑,在他们平江府的知名度也就仅次于他们少爷,西园这是百思不得其解啊,他们少爷的袖子到底是什么时候断的呢?   刘小武同样跟着绞尽脑汁地想,满头大汗。   余心乐笑出声,不再逗他们,而是把自己的想法,大致与他们说了遍,毕竟这事还得靠他们相助,且他们俩一向忠心。   两个傻子听了他的话,都哭了,眼中淌泪,都觉得余心乐很可怜,原来是为了这件事才要断袖啊!   余心乐反倒笑了,他又有什么好可怜的,自小到大锦衣玉食,娇生惯养。   他笑道:“你们别哭了,方才我是逗你们的,本少爷还不至于此,我考虑的还是,能否与这位方状元达成一个合作关系,我为他提供他想要的一切,只求他帮我们在新陛下面前说几句话罢了。”   两人猛地松一口气。   西园吐气道:“少爷您要吓死我了,可是这事,咱们不能找找其他人?京里与老爷交好的大人还有好几位呢。”   余心乐摇头:“内城依旧在封,程家犯这样大的事,人还不知在哪里,新陛下刚登基,谁敢在这个节骨眼上替程家说话?我看,我们就是拿再多银子去敲门,也无人敢开,此事唯有自救。”   他就是再努力,当官也早得很,眼前有这么一个难得的机会,人又这么合适,他岂能轻易放过?   西园难过道:“少爷自小到大就不曾求过任何人,我替你委屈,按少爷所说,这件事危险极大,也不知要如何,那位状元才能答应呢。”   “傻孩子,办法总是人想出来的,也总比问题多,再说了——”余心乐话音一转,“说不定这位状元还真看上我的脸和钱,也愿意给我们余家当女婿呢?”   西园跟刘小武刚放下的心再度高高悬起,这,绝对,不可以!   余心乐故作沉思:“好像也不太行。”   两人猛点头,真的不行!   余心乐义正辞严:“毕竟,即便这个状元当真看上我,也是我做夫君,他做娘子嘛!”   两人都差点没被余心乐给逗得昏过去。   余心乐却被他们俩的傻样逗得大笑,不论怎么说,他笑得这样高兴,西园与刘小武多少是有点欣慰的,毕竟他们少爷的心情总算是恢复了!   少爷既然已经做好决定,还实话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他们,余家又正是危难时,他们一定帮少爷办好事!   决不允许那什么状元冒犯他们少爷!即便真到山穷水尽时,反正也是他们少爷当夫君!那个状元只能当娘子!   晚上,一家三口用了顿丰盛的晚膳。   余家夫妻都有心思,倒也没有发现什么不对,用完晚膳,余心乐陪伴父母半个多时辰便回自己的院子,在差不多的时间沐浴、熄灯、“睡觉”。   实际上,余心乐转头就带着西园与刘小武悄悄溜了出去。   京城没有宵禁,但最近是特殊时期,街上的人并不多,他们的身影多少有点奇怪,也无人在意,有刘小武带路,他们很快便到那家客栈门外,刘小武指着二楼里侧的一间亮着灯的房,低声道:“少爷,人就在那间屋!”   余心乐点头:“按照计划行事!你先上去!待他睡着,立即学一声鸟叫!随后你就放绳子下来,咱们从窗户爬进去,那里没人瞧见。”   “少爷,让我独自去就成。”   “不,万一途中他醒来,我还能跟他谈判。”   刘小武一想也是,他那个笨脑子、笨嘴,还是少说话、少动脑,多动力气。   刘小武几下就攀爬到墙上,翻身从二楼楼梯处的窗户钻进去,猫一样,毫无动静。   余心乐与西园躲在墙角,紧张地盯着二楼看,紧张的同时,两人竟然都还觉得挺刺激、有意思。   二楼,状元方博的屋子里,方博正在桌前坐着,他的对面还坐了另一名玄衣男子,桌上是四盘小菜,并一壶酒,两人低声说话。   忽地玄衣男子长眉一挑,方博立即放下竹筷,警戒地问:“怎么?”   玄衣男子道:“有人正在过来。”   “是小二来送菜?”   “不,此人练过。”   方博脸色顿时大变,他严肃地问:“那该如何是好?这人恐怕还是冲我来的!”   “别急,再看看。”   “好。”   又等了一刻钟,男子发现,突然出现的那人一直在不远不近的地方待着,显然就是在盯梢,盯梢方博就等于是在盯梢他,因为方博暗地里是他多年朋友,明面上是他钦点的新科状元,总归与他脱不了关系。   他用眼神示意方博先躲起来。   方博立即起身,拿起桌面上的一只酒盅,蹑手蹑脚地掀开墙壁上的画,背后的墙竟然是空的,刚好他坐进去。   待到方博那里一切妥当,男子又饮了杯酒,将桌上一双筷子擦净,放入袖袋中,再将灯吹灭。   黑夜中,他看到门口若隐若现,越来越近的影子,他略一思索,索性躺到床上,很快,房中变得极为安静。   刘小武认真观察一个时辰,确保里面的人已睡着,他才轻手推开门,人影一闪就钻进房中。   他走到床边又观察一刻钟,立即走到窗前,学了声鸟叫。   床上的人此时已经坐起身,双眼在黑夜中竟也似亮的,他抽出那双筷子,准备朝那人后心放去。   却见那人从腰里抽出根麻绳,又沉着声音对窗下急切道:“少爷!快上来吧!”   “……”   这声音似乎有点熟?   余心乐知道能上去了,高兴不已,夜间蚊子好多,他跟西园都快要被咬傻了!   余心乐抓紧麻绳,西园托住他的腿,刘小武有把蛮力,途中余心乐也借力踩在墙上,很快就被刘小武给拉到窗台。   “少爷,没伤到哪里吧?”   “没有。”余心乐不觉低声抱怨,“就是蚊子好多!咬死我了!”   “……”   不用多说了,这不是有点熟,这是非常熟!   作者有话要说: 第20章 撞鬼啦   那坐在床上的玄衣男子,自然便是当日死遁的赵酀。   同样也是刚登基不久的新帝赵酀。   之所以还封着内城,以及还没有将自己的身份完全昭告天下,是因为还有点尾要收。   再说,他也并没有骗天下。   他确实也曾是太子。   自先帝驾崩至今,这些天他忙碌不堪,也是今天难得抽空过来与方博见一面,谁能想到呢,就这么一面,倒又让他认识到世上恐怕当真有门学问叫作玄学。   他竟然再次遇到余心乐。   而且竟然还是更奇葩的方式……   不得不说,这么多年,他也堪称是工于心计之人,基本上任何人的心思,藏得再深,他都能猜着几分,但他实在是弄不明白,余心乐这一出又是要做什么。   他本想重新躺下,又见他们并无人发现自己,索性继续坐着看。   毕竟躺下后,他便无法看到窗户那边的全貌。   赵酀此时也只能依稀看到余心乐的半个脑袋,刘小武的身躯庞大,堵得个严严实实,赵酀不觉微扬脖子,还是看不着,他甚至想要下床看,动作到一半,他才猛然醒神。   ……他在做什么?   正好余心乐终于从窗台跳了下来,赵酀已能看到他半个身子,赵酀下意识地要躺下,却见余心乐压根没往这里看一眼,他便继续保持坐姿观察。   片刻功夫,西园也被吊了上来,赵酀在船上待了那么些天,几乎与余心乐同吃同住,也算是很了解,这两人是余心乐最信任的人,本事多少是有点的,只是随余心乐这个主人,性子说好听点是简单,说实诚点便是一根筋。   三人齐出动,莫名其妙地出现在这里,到底是要做什么?   余心乐本就招蚊子,身上被咬了许多包,比西园多多了,西园刚翻过窗台,就焦急问:“少爷身上还痒不痒?”   “痒死了!京城的蚊子怎么也这样毒?!”   “都是我不对!我该带点驱蚊的药膏、药粉才是!”   “那咱们在下面的时候,就要被人发现了!那些药膏味道可是冲得很!”   “少爷!您看,这里有药膏!”刘小武在窗台旁的桌上发现几个瓶瓶罐罐,他拿起挨个闻,闻到驱蚊药膏。   那是方博身上有伤,赵酀今天出宫的时候给方博带了药膏,顺手也拿了些旁的常用药膏,方博也就顺手这么一放……   “太好了,少爷您先抹点!”西园惊喜拿到手中。   余心乐想了想,反正那状元已经睡着,他点头:“行吧。”   西园殷勤地给余心乐痒的地方全部抹上,屋子里全是浓厚的清凉驱蚊药膏味,接着余心乐又说了下自己的感受,认为这药膏有用,还叮嘱西园跟刘小武也抹一抹,三人就这么,站在窗边,低声嘀嘀咕咕地分别抹药膏。   赵酀都等了一刻钟,也没弄明白,他们到底要做什么!   “好了,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余心乐总结,“上!”   赵酀赶忙悄无声息地躺下,心中再为余心乐这句话生起无力感,这话是该这么用的吗?   但也容不得他多想,这次,余心乐真的很快,他带头扑到床边,借着月光看到床上确实是个成年男子的身形,也确实在睡觉,便低声道:“事不宜迟,赶紧的!”   “是!”   三人按照事先说好的,分工合作,一人绑手,一人绑腿,还有一人堵嘴。   迅速搞定,西园犹豫地问:“少爷,他没醒,还要不要堵嘴?”   “堵上,我来!”负责绑手的余心乐离脸近,接过布巾,用手撬开赵酀的嘴巴,把白布塞进去,随后又急道,“麻袋呢,快快快!”   “来了!”刘小武放开大麻袋,西园撑着袋口,他跟余心乐一起将赵酀给塞进麻袋,随后又套上两层麻袋,终于忙完这些,余心乐累得在床边直接坐下:“这人不是个状元么,怎的这样沉?”   “兴许在地里干过活?”西园猜测。   余心乐摆摆手,又问:“袋子上戳洞了没?别把人给闷死。”   “您放心吧,没忘!戳了好几个呢!”   “那就好。”   西园还夸了句:“我们少爷真是心善。”   余心乐摆摆手,又起身:“走!”   他们又用先前爬上来的方式,将西园与余心乐挨个放下去,再后来是麻袋里的赵酀,最后是刘小武,刘小武负责扛麻袋,三人一麻袋在夜色中迅速消失。   此时,袋子里的赵酀颇有些无语凝噎。   赵酀听明白了,余心乐今天是来抓方博的,但他还是没弄明白余心乐抓方博的缘由。   介于床上的人是“睡着”的,为了不露馅,跑出去一会儿,赵酀听出外头没有其他人的气息,他装作刚醒来,在袋中挣扎片刻。   刘小武慌忙小声道:“少爷!他醒了!”   “停下!”余心乐对着袋子严肃道,“方状元!我们没有害你的心,只是想和你谈笔合作,于你大有好处,你先冷静!我们很快就会将你放下!还请你不要怪我们太冒失!”   赵酀再挣扎几下,就好似想明白一样,配合地安静下来。   余心乐看在眼中,心中一喜,看来这个方状元很识时务,也很好说话嘛!   余心乐立即笑道:“方状元是聪明人,希望我们等会儿合作愉快,走!”   他们继续跑,赵酀却难得的更懵,今天这事迷糊得,比他夺皇位还迷糊。起码夺皇位,他有步骤,他有人手,他有目标,有各种计划,一切都在他掌控中。   这事就完全是一团糨糊……   不得不说,余心乐真乃奇人!   赵酀认同先前的观点,例如余心乐单纯简单到一眼就能看透,却也有了新的论断,例如屡次被这样单纯简单的余心乐反衬得像个傻子的,竟然是自己……   江南富庶,余家又是江南首富,说句富可敌国恐怕也不是特别夸张。   余心乐个人在京城的房产,他记得的就有十几处,他们这会儿要去的地方便是其中之一,离客栈很近,且这处房产,除了几个看门的老仆,没什么人在,很隐秘、安全。   三人带着麻袋蹿进最内侧的院子,找了间屋子将麻袋放到椅上,西园迅速点了支蜡烛,刘小武将门关好,回来就站在旁边等吩咐。   点好蜡烛,西园单手解开挂在胸前的小包袱,递给余心乐。   余心乐打开检查一遍,确保里面的房契、地契与银票、金叶子都还在,他深吸口气,对刘小武道:“小武,先解开麻袋。”   “是!”   刘小武严肃地低头去解麻袋,余心乐的神色也郑重起来,正在脑中回忆打好的腹稿,毕竟机会难得,可不能说错话,就连陪伴的西园都绷着脸。   寂静的房子里只能听到窸窸窣窣解麻袋的声音,解开一层又一层,刘小武起身:“少爷!解开了!”   余心乐再深吸口气,非常认真地说:“方状元,我姓余名心乐,平江人士,初次见面就以这样的方式,实在是对不住,但我也有苦衷在身,我这就先拿出你嘴里的布,还请你不要呼喊,这里很僻静,我也是真心想跟方状元合作,想和你好好说话。   “稍后方状元即便不答应我的要求,我也会放你安全离开,你放心,只要你答应今日之事不声张出去!现下绳子暂且还无法解开,得罪了!”   又等了会儿,余心乐朝刘小武示意,刘小武取出他口中那团白布。   余心乐从西园手中拿过红蜡烛,这也是黑夜里唯一的光源,他举着蜡烛走到椅子前,西园搬来另一张椅子,就在对面,余心乐坐下,直接与“方状元”面对面,余心乐认为这样方便谈事情。   “方状元——”余心乐严肃又认真地将蜡烛举起,置在两人之间,正好足够双方看清彼此的面庞,这也是一种尊重吧!当面谈!   余心乐是这样想的,也认为这样没错,直到他看到“方状元”的脸。   他就有点愣住了……   余心乐不像赵酀那样走遍大江南北,却也是见过世面的人,江南多少风流俊杰啊,且他自己就生得这样好呢,早就对所谓美貌有所抵抗,可是这位方状元……   首先,余心乐要声明,他当真不是好色之人!   可是,这位方状元怎会生得如此好看……   好看到他已经忘却任何言辞。   这么重要的消息,刘小武竟然没打听到?!   余心乐心中有些恼火,也知道自己此时的模样有些丢人,却也不能怪他啊!天下谁人不爱美?   他想收回自己的视线,却又忍不住胶在方状元脸上。   他便怒问自己,至于么?真有那么好看?   一看再看还要看??   又看一眼,真的就是那样好看啊……   面前的人,或许是被绑在麻袋中颠簸的缘故,鬓边微汗与湿润的发丝,令他在这黑夜里有股别样的脆弱感,偏他的五官都生得极为华丽,即便坐着,身形亦是高大,本该是个凛然逼人的霸道气势,两厢结合,竟是说不出的蛊惑人心。   他的眼睛也好漂亮,暗夜里倒映着烛火,细看竟有自己的身影,他并不躲闪地直接看来,看着看着,余心乐就好似陷了进去。   余心乐这样异常,西园自也发现了,西园大步上前,凑到身边,想看看那个方状元到底是怎么回事,一看,西园也要吸冷气。   这人怎么长的!   鼻梁怎的那样高,鼻尖还挺,那眼睛又大又闪,眼线长而上翘,狐狸眼!   要命!这个状元竟然长得跟妖怪似的!   再看他们少爷那看呆的样子,西园着急,直接就道:“少爷!我们不会是撞鬼了吧?!”这么一说,西园自己都觉得是那么回事!否则怎么能把他们少爷迷成这样呢?!   刀可断血可流,他们少爷的袖子不能断!   一听“鬼”字,余心乐猛地一个激灵,也回过神。   他最怕鬼了。   他下意识地往后缩,定睛再看,是啊,人里头真能有长这么好看的?!   尤其这微弱烛光下,乱发与玄衣衬得此人肤色雪白,唇瓣嫣红。   这人,不,这鬼在蛊惑他!   “你、你,你到底是什么鬼!!”余心乐立马举着蜡烛挡在面前。   见到多日不见,且以为永远不会再相见的人,赵酀发现自己比以为的还要愉悦不少,方才余心乐在看他,他又何尝不是在看余心乐呢?   余心乐瘦了些,下巴明显更尖,想必那日落水后生过病。   或许也是淡淡烛光的缘故,余心乐的脸色略微苍白,更显得那朱砂痣鲜红欲滴,好似夜里的精怪,再瞧余心乐那傻乎乎的样子,他心中好笑。   若真要捉个鬼出来,也该是余心乐才是。   尽管依旧不知余心乐此举到底是为何意,赵酀却还是被他引得轻笑出声。   美人已经足够美,再一笑——   唇瓣微启,似那鲜红又晶莹的石榴,诱惑着人想要去尝一尝,好确认那汁液到底有多甜。   余心乐再次看傻。   赵酀再笑,那双摄人的狐狸眼微眯,直直看着这样的余心乐,他用堪称是勾人的声音,不慌不忙问道:“余少爷将我捉来,要与我谈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开始勾引大法! 第21章 好像被调戏了   “谈、谈……”   余心乐下意识地顺着美人的话往下说,可惜他自己竟也忘记,他要谈什么来着的?他打好的腹稿呢?   刘小武见他们少爷显然已经懵神的样子,更是担忧,他还从未见过少爷这般呢!   恐怕这真是个吸人魂魄的艳鬼!   他是练武的,他血气旺,他不怕!   他上前一步,挡在余心乐面前,怒道:“呔!你到底是人是鬼!有什么冲我来!”   再听到“鬼”字,余心乐又是一个激灵,却又忍不住偷偷从刘小武的身后探出脑袋观察,心里也直纳闷,对啊,到底是人是鬼?   却见那美人还是在淡笑,并不说话。   西园袖子一捋,反正这家伙不管是人还是鬼,决不能让他跟少爷打交道!   他也冲到余心乐面前,挡住另一边,伸手就道:“刘小武!快把他丢出去!”   “好!”   刘小武作势就要上前,美人轻声笑道:“这就是余少爷的待客之道?”   “……”余心乐艰难地从两人的腰间再探出脑袋,小心地打量他,再小声地问,“那你到底是人,还,还是鬼啊……”   美人挑眉:“余少爷为何觉得我是鬼?”   “……你太好看了!而且你的眼神很魅惑!你的嘴唇红得也不正常!你还很白!明显有鬼!”余心乐振振有词。   美人再笑,鬓边碎发微晃,他道:“余少爷不妨看看我身后?”   “……呃。”余心乐看过去,是堵白墙,还有墙上几道影子。   “瞧见了?余少爷再数数,共有几道影子?”   余心乐当真认真数了:“一、二、三、四道……”   “还认为我是鬼?”   “……对不起。”余心乐回过神,想也是,哪里那么容易撞鬼啊。   美人并不生气,看着余心乐,反而又道:“再说,即便这里有鬼,也该是余少爷才是。”   “为何?”余心乐不解。   美人嘴角微挑:“因为余少爷容貌更是世间罕见。”   “………………”余心乐闹了个大红脸。   怎么说,他也是余家唯一的小少爷嘛,有谁敢当面这样评价他的相貌?   以至于余心乐一时又忘了说话。   西园却气得很,这个什么破状元,一看就不是正经人!   他再把袖子捋一捋,怒道:“你这登徒子!竟敢这样说我们少爷!刘小武!快上去揍他!揍完赶紧找个没人的地方扔了!”   余心乐回过神,面色红红白白。   确实好像被调戏了,想到自己方才连着丢人好几次,他也不高兴,心头不禁也生起轻微怒火。   刘小武当然也想揍这登徒子,他怒气汹汹上前,那个“方状元”一点也不怕,反而还悠闲道:“余少爷,我挨几下打不算什么,可余少爷的合作恐怕就再找不到人了。”   “……等等!”余心乐理智回笼,总算想起今天的正事。   西园与刘小武跟着想起正事,不情不愿地住手。   “你们俩先让让。”   他们俩只好让开,余心乐继续与赵酀面对面。   余心乐深深吸气,酝酿好情绪,组织好话语,正要开口,赵酀道:“我方才夸赞余少爷容貌的话语完全出自本心,绝无半点不敬之意。”   “……”余心乐好不容易聚起的一口气又散了,心中又怒又羞,还有完没完了?!他又忘记要说什么了!   赵酀愉悦地再低笑出声。   先前,二人在清和县初遇时,赵酀身上还压着沉重的担子,不知夺位是否能成功,也不知是否能救出母后,他每时每刻都能感觉到那份沉甸甸,那样多的人依附他,一旦他失败便是无数条宝贵的性命。   再者他自己也咽不下这口气。   如今大仇得报,母后还活着,他也顺利坐上皇位,当然依旧有数不清的事情亟待去做,麻烦亦是不少,笼罩他多年的那层阴暗黑气到底是散去些许。   在他最为阴暗的时候,他都曾真心觉得余心乐可爱,还被其逗笑过几次。   更何况是如今呢?   美人一笑再笑,偏那笑容也是缓缓的,慢慢绽放的,与美人高高在上且华丽无比的相貌并不相符,但因赵酀带有私心,他是存心想逗余心乐,也了解余心乐,笑的时候拿捏得很是到位,自然轻而易举就将余心乐俘获。   眼看余心乐的眼神又开始迷茫。   “少爷!”时刻关注着他的西园赶紧出声,“少爷!咱们还是快些把事情说了吧!”   余心乐愤恨自己不争气,特地将眼神移开,脸上也有两分不满,却还是把正事说了:“我是想与方状元谈一笔合作!”   “哦?愿闻其详。”   “官场不易,若想走得更远、更久,无疑需要更多财力、人力,在下不才,有些家底,也愿意给予方状元一切援助!”余心乐也不废话,直接说完自己的目的。   原来是这个原因?   赵酀再问:“依余少爷的能力,应该不缺人才。”   反正都到了这份上,余心乐索性实话实说:“可是能见到新陛下,且得新陛下看重的,只有你,你是新陛下登基后的第一个状元。”   赵酀的眼神微紧,继续温声道:“余少爷为何如此在意——”   余心乐知道他的意思,一直对着墙壁说话也很烦的,偏他又不敢去看这人的眼睛,很怕又被勾引,他不觉眉头微蹙:“方状元既已知道我是谁,早晚会知道我家的情况,也不瞒方状元,程文祥程尚书与我家是姻亲,但他家……方状元应该能明白。”   余心乐点到为止,赵酀到此就已全部明白。   显然是余心乐害怕被余家被程家连累,这是努力自救来了,目前扒拉一下全朝,确实也只有据说很得新帝喜爱的方状元能够帮忙。   程文祥是赵琼的铁杆拥趸,登基至今,经过审问,赵酀发现,当初追杀他的人,竟然有两拨,除了他早知道的王贵妃与赵琼派的人,另一拨人的来历他竟是审问不出来,要么就是他们口风太严,要么就是这些人确实不知道。   那么这拨人到底是谁,是否与赵琼有所勾结?   等等,都不是小事,这也是他至今尚未打开内城,也未完全公开身份的原因。   即便他不曾与余心乐那番短暂相处,还受过余家恩惠,他也不至于将此事牵连到余家身上,他更不会为难并不知情的程四老爷。   但很显然,余家并不知他们其实非常安全,换作是自己,也会战战兢兢。   赵酀便点头,又问:“余少爷希望我怎么做?”   余心乐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你答应与我合作?!”   这么简单的吗?!   “余少爷先说说你的要求。”   “我,我,听说你过几天便要进宫见新陛下,我希望你能帮我们家说说好话……”余心乐也是头一回求人,说到最后声音有点小,毕竟这事其实很难,万一惹恼皇帝呢?一个状元也不好考,人家读书这么多年也很不容易,因此他又立即道,“我一定不会亏待方状元!!”   说着,余心乐立即打开包袱,由于过急,包袱直接翻了,什么房契、地契、金叶子、银票啦,直接往赵酀脸上砸。   “……”余心乐不觉再脸红,手忙脚乱地去捡,却又不小心碰到赵酀的脸,他吓得慌忙收回,“我,我不是故意的……”   赵酀却道:“能被美人用这样多的金银砸脸,也是我的荣幸。”   “……”   西园、刘小武差点又要扑上去揍他,被余心乐拉住。   余心乐有些羞恼,又有些悻悻地,也没继续捡,他道:“反正这些都是你的……且往后,方状元想要的一切支持,只要我给得起,我都会给!”   赵酀却不忙,而是又问:“在下不才,倒也知晓江南首富余家,不知你们何时进京?又为何想起……”他看看自己,“要用这样的方式将在下绑来?”   赵酀是好奇,这事儿是余心乐自己想出来的,还是有人撺掇?   若有人撺掇,那人必定不怀好意,是想害余心乐,他少不得要替余心乐解决一二。   “……”余心乐也觉得挺不好意思,目前看来,这位方状元除了长得像鬼,还喜欢胡说八道,其实还真的挺好说话的,反之是自己不礼貌,到现在也没给人家解绑……   他便诚心道:“对不住,我们今日才进京,恰好碰上放榜,路上人太多,我们便停下看了会儿,我看到许多人都在榜下捉婿,我家京城的掌柜说京城就时兴这个,我又亲眼看到榜眼被人捉走,听说探花也被绑走了,我就……”   余心乐还想继续道歉来着,事到如今才觉不妥,但他当时太过着急,只能想到这个法子。   哪料他还未道歉——   对面的“鬼”便意味深长地“哦”了声:“是以,余少爷,也是捉婿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22章 忽悠成功   一听这话,余心乐下意识地反驳:“不是!”   毕竟他的主要目的并不是为了捉婿!只是这种行为方式有种统一名称叫作“榜下捉婿”罢了。   赵酀又“哦”了声,慢悠悠道:“那余少爷这样绑着在下,实在算不得友好。”   “不是!”余心乐再反驳,“我打听过,很多人都是这样的!官府也允许!”   “人家那是捉婿,成就美好姻缘,事出有因。”   “……”余心乐噎住。   赵酀再道:“在下对余少爷观感不错,但就这样将在下绑来,还恕我帮不得此忙。”   余心乐顿时急了,刚刚不还是聊得挺好的,为何突然又不答应了?!   他一急,就忘记继续盯墙看,他看向赵酀,忙道:“我,我这也是太急了,才出此下策!我——”   赵酀靠在那里,眼神在烛光的映照下,竟似那麦芽糖的糖丝,在圈圈层层地往外漾,一不小心就将余心乐包围,且那糖丝还在一刻不停地融化,甜甜的,又绵绵的。   余心乐又忘了接下来要说的话,西园跟刘小武也都很急,此时也顾不得旁的,他们就帮着道:“方状元,我们少爷当真没有恶意,您别介意,我们少爷他平常不这样的!谁还没有个着急的时候?请方状元体谅!”   赵酀慢悠悠地叹气:“我只不过一介读书人,手无缚鸡之力,着实有些害怕,若我无法将事情办妥,还不知余少爷要如何待我,我也怕啊。”   “不会的!”余心乐赶忙反驳。   “哎。”赵酀叹气,摇头,不再说话,显然就是不愿意了。   余心乐颇为自责,都怪他当时太冲动,可若不这么直接将人绑来,还不知道怎么时候才能见到方状元呢,人家特地搬到没人知道的客栈,显然就是不想叫人找到。   “还请余少爷将我放了去,我只当此事从未发生过,也不会对任何人提起。”   “不行!”余心乐已经直接站起身,“我,我确实是想效仿别人榜下捉婿来着!”   “余少爷不必如此,你我皆是男子。”   余心乐一听这话,更为放心,很显然方状元也就是需要个由头罢了,方状元如此在意男女之别,显然也不是什么断袖!   余心乐眼睛一亮,继续道:“方状元,我确实是想榜下捉婿!以为效仿他人并无不妥,如此才这般不礼貌,还请你谅解!”   “这——”   “方状元,我会向你提供一切人力、物力、财力,还是那句话,只要我给得起!请你答应我!”   赵酀看似思索一番,才道:“也罢,我也着实喜欢余少爷人品,既如此,余少爷同样是事出有因,我也会略尽绵力。”   “……”余心乐满脸不可置信,“你、你,你答应了?”   赵酀笑着点头:“正是。”   “我、我——”余心乐激动又感动,已经说不出话,他鼻子都有些酸了,平复呼吸许久,才道,“你跟着我绝对不亏!我一定会倾尽所有去助方状元的仕途更为顺利!我会对你很好、很好、很好的!”   赵酀既似开玩笑,又好似说真的,笑道:“这些都无妨,我只盼余少爷别对我始乱终弃便好。”   这个“始乱终弃”,本就可以有许多层含义,很显然余心乐理解成了另一种意义的“背叛”。   他当然不会背叛方状元!   他用力点头:“一言为定!一心一意!绝不始乱终弃!”   说着,他见有不少银票、金叶子落在赵酀胸前,慌忙捡起,先往赵酀那里推:“方状元你先收着!还有这处宅子,你住着,我明日便使人来送东西!往后它就是你的!还有——”   赵酀低声笑。   因为两人离得太近,赵酀的笑声就在耳畔,余心乐的耳朵变得通红而又滚烫,还不等退开,赵酀又道:“余少爷得先将我解绑,我才能接住。”   “……对不住!小武!快!”余心乐赶紧起身吩咐,趁势避开赵酀。   他们俩帮赵酀解绑带时,他暗自吐出口气,心道,这方状元虽然不是鬼,却比鬼还要厉害,离得近,身上就会发烫,真是奇了怪了。   余心乐伸手摸摸耳垂,却又想到,似乎方状元的声音有些熟悉,好似在哪里听过?   却怎么也想不起究竟是在哪里听起过,毕竟先前赵酀与他在同一条船上时,声音特地压低,且赵酀又很少说话。   余心乐还在想,西园道:“少爷!好了!”   余心乐赶紧转身,“方状元”刚施施然地站了起来。   余心乐却看不到他的脸,不是因为夜太黑,是因为他太高……   余心乐心中一哽,现在的读书人都长得这么高吗?   赵酀活动着手脚,余心乐回过神,不好意思道:“是不是很麻,对不起……”   赵酀浅笑:“无妨。”   “……”余心乐默默收回视线,索性不再抬头,这张“鬼”脸还是别看了!   屋里突然变得有些安静,余心乐自觉有些尴尬,却又不知说些什么,两人毕竟也是初相识,好在赵酀主动道:“其实,我明日便会进宫面圣。”   “当真?!”余心乐喜不自胜,立即再抬头。   赵酀点头。   “那,那——”余心乐期待地仰头看他。   赵酀极为受用,又好似船上时,忍不住伸手轻轻拍拍余心乐的脑袋,多少有些纵容地说:“我明日便会问及陛下此事。”   “我,我——太感谢你了方状元!!”   余心乐心潮澎湃,倒也没有在意赵酀摸他脑袋的手。   赵酀自认不是好人,却也从未对真正的好人做过坏事。   自然了,真正的好人也从来不多。   本不该欺骗余心乐这样单纯的小傻子,只可惜他的身份实在复杂,再有船上那一遭,这要解释起来,余心乐还会愿意信他?   最重要的一点是他的存在本就是种危险,至今仍有多人想要他的性命,若非余心乐这次主动送上门,他绝不会再与余心乐相见,否则是害余心乐。   既然两人终究还是见面,他方才虽也一直逗弄余心乐,却也只是逗逗而已,谁让余心乐那样剔透可爱。   待到此事了,余心乐放下心,知道余家无碍,他自也不会再与余心乐见面。   即便如此,听余心乐称自己什么“方状元”,他还是不痛快,方博倒是运气好,若不是自己今日恰好在,被余心乐这样对待的岂不就是方博那小子?   方博也惯会做表面功夫的,肚子里实际全是坏水,看到余心乐这样干净有趣的人,一定也愿意帮忙,想到今日从余心乐得到的感谢与期待,也许会落到方博那小子身上,赵酀心中不痛快。   但他面上不显,他收回余心乐脑袋上的手,再看余心乐烛光下黑白分明的双眼,说道:“余少爷也知我不喜被人打扰,我一路来京,从不与人交流,知我什么模样的人也甚少,来日余少爷也莫要再如此称我。”   余心乐明白:“好!那我怎么称呼‘方状元’?”   赵酀故作思索,再道:“余少爷叫我赵兄便是。”   赵是大姓,姓赵的人太多,几乎每个州府都会有个赵家庄、赵家村什么的,即便赵姓也是国姓,皇族还不至于要求天底下的人都不许姓赵。反之,因为赵姓是国姓,许多人化名时,都爱姓赵。   余心乐也没有怀疑,连连点头:“好!赵兄!”   一桩心事终了,不论明日赵兄见过新陛下是什么境况,总好过一点努力也不做的好!而且赵兄已经答应与他合作,日后总有办法!   余心乐这才觉得全身重新有了知觉,于是身上被蚊子咬出来的包,又开始痒,而且他发现,这里也有很多蚊子!他不敢抓,怕留了疤,只好难受地按着脖颈,赵酀发现他颈子上好几道红印子,且有一只蚊子飞到他右脸颊。   赵酀也没多想,直接将手掌盖去。   余心乐没瞧着,西园却猛地将他旁边一拉,避开赵酀的手,余心乐才抬头:“怎、怎么了……”   “蚊子。”   “……多谢。”余心乐暗自吐气,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烛光便也离赵酀远去,他双眼微眯,看余心乐在用手指捏自己的脸颊,嘀咕着“痒”,西园替他仔细看,并也伸手去轻捏,嘴里还“呼呼”吹着气。   赵酀将双手负在身后,突然也好想捏余心乐的脸。   这么想,又有只蚊子飞到余心乐背光的那面脸颊。   赵酀上前一步,将手掌轻轻盖在余心乐的脸上,弄死蚊子的同时,他也终于如愿捏到余心乐的脸。   只有一个感受。   这小祖宗确实瘦了不少。   莫名有点心疼。   作者有话要说: 第23章 口是心非   余心乐受惊,再抬头看他。   赵酀只好先离开他的脸颊,给他看掌心,带血的蚊子。   余心乐不由撇嘴:“这些蚊子怎么就光盯着我咬!明明这里还有三个人!”   余心乐的皮子太嫩,一看血就很香甜,他不招蚊子,谁招?   屋里四个人,确实就他一直被咬。   脸上已经连着起了好几个红包,赵酀看得清清楚楚。   西园是急得不行,余心乐更难受,又痒又痛,还不能抓,他差点要原地跳脚。   赵酀更是不觉皱眉。   他忽地抬脚往外走去,余心乐大惊,慌忙回头问:“你要去哪里?”   赵酀已经推门走出,随后便沿着院落里的杂草丛缓慢步行,他的腰微弯,好似在找什么,余心乐用手掌包住脸跟着跑出去,在他身后追问:“赵兄你在找什么?”   赵酀不语,继续找,余心乐顿了顿,便也跟着他继续走。   后来,余心乐诧异地发现,竟然没有蚊子咬他了!   西园他们也觉得奇怪,此处杂草长得这么高,反而没有蚊子?   纳闷着,见赵酀的腰又更弯点,伸手从草丛里拔了一把草。   余心乐非常好奇,凑过去看:“这是什么?”   “银丹草,又名薄荷。”说罢,赵酀已经起身,并面向余心乐,手还往余心乐探来,余心乐要往后退,被赵酀一把抓住手臂,余心乐但见赵兄的另一只手又朝自己的脸而来,他还想躲,赵兄的手已经抚上他的脸颊。   他僵住,不敢再动,下一刻,脸颊上被蚊子咬出来的又痒又痛的包,突然变得清凉起来,同时他闻到一种类似于驱蚊药膏的味道,他回过神:“这是?”   “薄荷可以驱蚊,我挤了汁液。”说着,赵酀一丝不苟地,将汁液抹在脸上的几个包包处,顿时就舒服更多,余心乐松了口气,心情转好,立即问:“赵兄,你怎知这里有这薄荷草?”   “隐约闻到一点薄荷气味,又见屋子里蚊子过多,猜测屋外应该种有驱蚊的草药,便来试试。”赵酀说着,将余心乐的下巴抬起,仔细看他颈子上的包,再挤了点汁液,涂抹在颈子上。   余心乐的脸动不了,脖子好痒!可是抹了薄荷汁液真的好舒服!   他也只好忍住,心情瞬时大好,索性仰头看那全是星星的星空,佩服道:“赵兄,你真厉害!不愧是状元!”   赵酀轻笑,垂眸看了余心乐一眼,恰好看到整个夜幕的星星倒映在他眼中。   清澈、璀璨。   他都有片刻的恍神。   直到余心乐察觉到他的视线,回过眼,朝他灿烂一笑。   赵酀才又继续手上的动作。   一旁默默看着,什么忙也帮不上的西园与刘小武互相对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是怎么回事?   西园最先回神,也跑到草丛里,使劲地嗅着鼻子找那银丹草。   看那状元很轻松便找到,他怎么找得那样难,他叫来刘小武一起找,好不容易两人找到一小撮,激动地跑回去,便见那状元已经给他们少爷将脸上、颈子上的包包都涂抹过。   他们少爷还非常乖巧地,主动伸出双手:“手臂上也有好多!!”   赵酀不多话,垂眸,往上撩开他的衣袖,再将汁液在手背、手腕上抹过,那动作当真是小心翼翼啊。   西园又与刘小武对视。   总觉得这状元是故意的?   可他也确实在帮他们少爷,他们也不好上去做什么,只好干看着。   那状元抹了多久,他们俩就默默看了多久。   终于该抹的都已抹好,余心乐高兴道:“不痒了!也没有蚊子再来咬我!”   赵酀也垂下双手,并道:“回去后用金银花、薄荷、藿香放到浴桶中沐浴,睡前再涂抹药膏,明日应当就能消肿。”   “好!”余心乐用力点头,“我记住了,多谢你赵兄!你真是大好人!”   赵酀失笑,时隔多日,又被夸“好人”,也只有余心乐会说他是好人。   本来今夜就到这里为止,赵酀也需回宫,否则方博瞧他出来这么久还不回去也要急疯了,邓容估计都已经开始找人。   赵酀正要道别,却见余心乐低头在袖袋里翻找东西,他刚想问是否要帮忙。   余心乐已经扯出块干净帕子,笑眯眯地抬起头:“找到了!赵兄!你把手给我,我给你擦擦!”   “……”   赵酀一时没动,余心乐手快地将他手抢到自己手里,用帕子认真给他擦着手腹、掌心,来回擦了好几遍,才又笑道:“赵兄等会儿别用手揉碰到眼睛!”   “……好。”赵酀用另一只手再拍拍他的脑袋。   这次余心乐没有再受惊,而是仰头朝他笑得明媚。   西园、刘小武:“……”   赵酀顺手将帕子收到自己的袖袋里,温声道:“我得回客栈了。”   “……啊,这么快就要回去?”   “夜已深。”   “哦,赵兄明日便搬来此处罢?”   赵酀摇头,余心乐面露些许的失望,赵酀解释:“我贸然住这么好的宅子,他人若是怀疑,可怎么办?”   “也是!”余心乐又问,“那我以后若是想见赵兄,可否直接找去客栈?”   赵酀再摇头,余心乐这次有点不高兴了,为什么又摇头。   赵酀是打算过了今晚便再不相见的,岂能让余心乐找到,不过他此时只能道:“客栈人多眼杂,余少爷千万莫要来寻我,过些天,待我赁个房子,我自会邀请你过来做客。”   “我给你找房子啊!一定不让人知道是我!”   赵酀继续摇头,余心乐瘪嘴,闷闷不乐道:“我们不是说过互相合作?这点小事,你都不愿让我做?那还谈什么合作!”   “余少爷,若有人一旦发现我与你是认识的,我在陛下面前为你家说的所有话,可就全是罪证,反倒会害了你。”   “……”余心乐仔细想想,好像确实如此,他道,“似乎那些当皇帝的,手下都有什么杀手组织。”他左右瞄瞄,向前靠近,非常小声地说,“赵兄你也要小心啊,一定要挑好时候,你的性命最要紧,我悄悄告诉你,当皇帝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赵酀:“……”   “你要小心被那些杀手组织发现!”   “杀手组织?”   “所有皇帝手下都有这种组织!成天不干好事,就在外面,趴在人家屋顶偷听别人说话!一旦听到骂自己的,就要立即杀了!知道什么叫杀人如麻?说的便是这般!”   “……”   “总之,你说话注意些,与人打交道也要仔细,凡事别轻易相信别人!”   赵酀哭笑不得,别轻易相信他人的,该是眼前这一位才是!   余心乐说完该说的,后退两步,道:“那我们说定了,赵兄你找好房子一定要来邀请我,这个给你——”余心乐说着,摘下腰间的双鱼佩,余心乐唯独喜欢这种款式的佩饰,他觉得双鱼环绕的姿态优雅又圆融,还很可爱,寓意又好,丢了一个还有一个,他有整整一匣呢。   他将双鱼佩递给赵酀:“你到时去朱雀大街的望吉书斋,将这双鱼佩给掌柜的,他便会带你来见我,那家书斋是我自己的!”   赵酀看向他手心那块白玉双鱼佩,眼中一闪,“好。”,他从余心乐手中拿过玉佩,倒也并非刻意,指尖与掌心有短暂相处,余心乐的手掌不觉瑟缩,赵酀倒是平静如斯,将玉佩攥在手心。   都已约定好,余心乐执意将那包金银、地契塞给赵酀,几人便一同离开。   站在宅子的墙下,余心乐尽管有些不舍,他觉得跟这位状元说话还是很开心的,却也知道再拖下去天都要亮了,人家还要进宫见皇帝呢!   他也没有再拖延,与赵酀道过别,又丢下一句:“赵兄你一定要来找我啊!”这才一步三回头地到底是跟着西园、刘小武率先离开。   待到他们的身影彻底不见,气息也远去,赵酀才低头,借着月光摊开手掌,再看掌心那块双鱼佩,他又从袖袋中摸了摸,摸出另一块,并排摆在手中。   正是那日他临走时,从余心乐腰间拽走的。   也不知当时是何想法?   即便是此时,赵酀想到也觉得有些怪异,或许还是觉得余心乐有趣,就这么与人分开,终究是有些不舍,才会想要留个念想,正好当时托着余心乐上那浮木时,手恰好碰到玉佩,便顺势拽走。   两块几乎一模一样,赵酀暗想,应当是余心乐极为喜欢这样的款式?   想必这也是余心乐极为珍重的玉佩,才会送给他做信物。   想到这里,赵酀素来冷漠的脸上再次有笑意浮起。   “啧啧,这是春天又回来了?”   墙头传来调侃声。   赵酀收回笑容,反手握紧双鱼佩,重新负手而站,再正经不过。   邓容不曾看到他手心的双鱼佩,却是亲眼看到方才那难舍难分的,不就是余家那位小少爷啊!   邓容笑嘻嘻地跳下墙头,赵酀道:“大胆。”   虽是训斥,一点也不吓人,邓容便也装模作样地行礼:“是臣无礼,还请陛下责罚。”   赵酀眼中笑意闪过,转身道:“走吧,回宫。”   显然就是不愿意多说喽?   邓容虽很好奇,也当然不会主动找死,这些年,他们俩是主仆,却也是兄弟,几乎等同于相依为命,小主子五岁就被贬为庶人送到那蛮荒之地,带去的人在路上被陆陆续续害死,那时他与祖母都吓傻了,一路走一路哭。   小主子却镇定又冷漠,只是告诉他们: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今日之辱,来日必定千倍万倍奉还。   他这么说,也这么做,有时候祖母心疼他,求他少学一点,求他少受点苦,他也从不听。祖母又气又伤心,说他是个狗脾气,不听人劝。   他也不气,还笑着说:“我就是狗脾气,我的,就是我的,谁也抢不走,只要敢来抢的,都得死。”   那时候他才多大啊?   到如今这么多年,也确实如此,只要敢跟他抢人手,抢钱财的,全都死了。   头一回见他对一个活生生的人是这样的态度,借给邓容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拿那位小少爷说事啊!依这位的狗脾气,别到时候又是一通乱咬!   邓容叫住他:“等等,给你样好东西,你见了一定高兴。”   赵酀转身看来,面上还有方才的那丝淡淡愉悦。   邓容从身上掏出那块双鱼佩,递给他,笑道:“你猜猜这是哪里来的?”   邓容还想卖个关子,哪知赵酀脸色一变,迅速拿走,并问:“你从何处得来?”   “呃。”邓容看这反应不对,试探着说,“今日余家在码头,我正好在,我盯着他们捉拿部分余孽……”   他将事情一通说,自觉没有什么不对啊?   赵酀脸上的愉悦却已全失。   原以为是独属于自己的特殊、珍贵存在,没想到人家小少爷是拿着这玉佩到处发……   是不是过些天,京城都快人手一块了?   邓容蓦地打了个喷嚏,又抽了抽鼻子,哪里来的酸味?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估计要入v啦,会更一万字,谢谢大家~   —————————— 预收分隔线 ——————————   预收《来自狐狸精影帝的报恩》   文案:   ★江寻冬和同学在山里毕业旅行时,意外捡到拍戏身受重伤的影帝白泱。   醒来后,白泱非要报恩。   江寻冬其实是白泱的忠实颜粉来着,超小声地问,能不能约会一次。   影帝笑得凉凉,迤逦眼线却是上挑,声音撩人:好。   “约会”后,江寻冬在床上躺了三天,事后愤怒脱粉。   他说的约会,真的就是约会,吃西餐坐摩天轮那种TvT。   脸再好也没用!这颜粉不当也罢!   然而,三个月后,江寻冬的肚子缓缓大了起来,惊慌后,江寻冬接受了自己怀孕的事实,并很快镇定,大不了去父留子,白泱的脸那么好看,他的崽一定贼漂亮可爱!!   后来,崽生了,漂亮是漂亮,可爱也可爱,还会吐着口水泡泡叫“叭叭”。   可是崽有一对耳朵,还有九条尾巴。   他到底是睡了个啥,又生了个啥……   江寻冬带着崽,打算先溜出国避避风头,顺便读个研究生。   人在机场,白泱突然从天而降,不仅抢走他的崽,还要往他手上戴戒指,非说这恩还要继续报,一定要和他结婚。   江寻冬:TvT真的不想英年早婚鸭。   ★白泱,一代妖皇,因过被天道降罚,在人间赎罪完毕才能重归妖界。   报完最后一个恩,白泱变身为白色九尾狐,站在雪山之巅,抖抖全身白得发光的毛皮,睥睨一眼脚下人间,就等着回妖界继续当他逍遥的妖皇!   哪料到,天雷再一次劈到他身上。   天雷告诉他,他的恩还没有报完。   以及,他有了个崽子。   天雷很热情:报完所有的恩再来申请您嘞!   白泱:呵呵:)   后来,那天国际机场的人们都看到了,拥挤热闹的人群中,白泱左手提个含着奶嘴的可爱小崽,右手夹个大美人,大步流星往机场外走。   有人上前小心翼翼问这是谁。   从来不可一世的影帝停下来,微微一笑:是我太太和孩子。   全网立即就给大家表演一个重度瘫痪。   ★好友很不解:“白泱又帅,又有钱,又那么宠你,你到底还有哪里不满!!”   江寻冬噘嘴:“他太帅,我真的很没有安全感,还有他真的太喜欢乱花钱了,我不喜欢那些小岛啊游艇什么的,他非要买,他技术太差!!每次我都要三天不下床!!!他——”   好友拿起手机:“累了,我报警了。”   江寻冬最后小声道:“他比我大好多岁,我好怕他比我死得早,我和宝宝到时候要怎么办?”   偷听到这里的白泱无奈推门进来,把已经哭得直抽抽的人抱到怀中,轻声道:“我们谁都不会死。再哭?再哭我就要跟你练练我的技术了。”   江寻冬立马闭嘴。   真的会谢谢您!   又作又娇小可爱受X能bking能骚九尾狐攻   1.攻虽然是个真·狐狸精,很守男德来着。   2.大约是个婚后恋爱小甜饼。   3.梗就是这个梗,正式写时细节可能有调整~   —————————— 预收分隔线 ——————————   预收《小鲤鱼精他抛夫弃子啦》(古耽)   文案:   ★小鲤鱼精雲渺又一次渡劫失败,神魂被天雷打得四散,最终附身在一个同名的,刚被渣男害死在和亲路上的可怜少年身上。   雲渺很想替原主报仇,无奈他也只剩七天的生命。   雲渺变回自己的相貌,打算在人间好好游玩,用最好的心态迎接死亡。   游玩途中,身无分文的雲渺可怜巴巴站在食摊前,看着软糯清香的桂花糕使劲儿咽口水。   将要失落离去时,有人在他耳边轻笑,他仰头看去,却是傻了眼。   并非因为此人绝佳的气度与容貌。   而是,这人身上有龙气!!只要得到一点龙气,他便能活下去,甚至能顺利跃过龙门并飞升!!!   ★雲渺山中修炼多年,不谙世事,想获得龙气,也只能凭本能紧紧跟随那名给他买糕吃的男子,想尽办法地贴贴他,亲亲他,抱抱他,甚至那个他……   直到被男子带回宫中,雲渺才知道,此人是人间的帝王。   还是渣男的父皇,渣男甚至得不情不愿地叫他“母后”。   没等雲渺帮原主将仇报完,他的肚子先大了。   生下孩子那天,九十九道天雷更是忽然落下,雲渺甚至来不及看一眼自己的孩子,原地飞升。   此时雲渺才想起自己真正的身份,他是三十六重天玄清仙君的独子,来到下界渡劫而已。   ★回到仙界的瞬间,雲渺忘却人间一切。   直到他亲爹张罗着帮他招亲时,众仙谈之色变,传说活在三十六重天外,就连他爹也没见过的九雍仙君,忽然抱着个孩子来了。   冷着张俊脸,活像谁都欠他几条命。   雲渺活跃气氛,甜笑着问:“仙君为何眉头紧皱?”   九雍仙君把孩子往他面前一放,直直看着他,双眼红得好似滴血:“因为我的妻子抛弃了我与我们的孩子。”   雲渺看着那张与自己九成相似的小脸:…………   ★九雍仙君活了太多年,且将会永生,他早已对三千界的一切失去兴趣。   他将神魂分成无数份,投放至无数界。   即便如此,生活依旧如同一潭死水,他甚至就想这样长眠下去,再也不醒来。   直到遇见那个朝着桂花糕流口水的少年。   起初,他暗自庆幸,用一块桂花糕就能骗走这样一个少年。   后来,他才明白,是那少年用一个甜甜的笑容骗去了他的所有。   雲渺飞升的那天,他吐血而亡,瞬时神魂归位。   听闻雲渺小仙君渡劫归来,正迫不及待地全仙界招亲,九雍仙君以神明之身,险些又吐出一口血。   当务之急,自然是带着儿子赶紧抢亲去!   1.年上很多很多岁~是个甜文。   2.会帮原主报仇的。   3.梗就是这个梗,正式写的时候细节、文案应该都会调整。 第24章 动情   赵酀将三枚双鱼佩全部攥在手心, 看似漫不经心地问:“那名侍卫,叫什么?”   邓容仔细想了想:“哎哟,还真记不得, 只记得姓胡,是个新人,小子挺机灵。”   “哼。”赵酀冷笑。   邓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赵酀已经抬脚:“回宫。”   至今赵酀也没查到另一拨刺客的身份,他虽有怀疑, 却也不止一份怀疑,眼看短时间内也查不明白, 他已决定三日后便开启内城,程文祥留着本来已经没有用处, 赵酀本想一并除去, 是以他这次对程文祥的处置是毫不留情、毫无退路。   但正如余心乐所说,程家到底与余家是姻亲。   赵酀少不得要考虑一二, 程文祥自然不可留,却还是得做得和缓些, 看来还是得让程文祥先回家, 总不能因此坏了余心乐与余家的名声。   余心乐是无辜的。   待到将余家与程家之间的关系完美切割, 程文祥事后照样可以收拾。   至于平江府的王知府, 王贵妃的亲弟弟, 已经被“太子登基”一事骗来京城,这一两日便能到, 到时该怎么做便怎么做。   赵酀回到宫中, 前后再一番细想, 确定没有遗漏, 才算是松了口气。   此时天已大亮, 有位大太监端了托盘过来, 将盏茶放到他面前,颇有些心疼地说:“朝政要紧,陛下的身体也要紧。”   “秦叔。”赵酀抬头看他,面露笑意。   秦太监忙惶恐道:“小人当不得。”   “我说你当得,你便当得。”   这位秦太监,便是赵酀夺位最大的一张暗牌,在这之前,秦太监是先帝身边最得力,也最信任的大太监,这些年,也多亏秦叔私底下接济他,给他提供情报、线索,一个月前,更是由秦叔相助,他才能顺利在众目睽睽之下,借由赵琼的手弑君。   起初,赵酀这样多疑的人,也不能相信这样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太监。   哪怕多年来诸多相助,即使到杀死老皇帝时,他还是不能百分百给予信任,不是赵酀太不知好歹,而是这位秦太监没有任何帮助他的理由。   人与人之间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或恨。   直到他将冷宫中的母后救出,看到母后满脸的惊异,他才从母后口中知晓一切真相。   当年,江南首富还不是余家,是颜家,因为看中颜家的家财,先帝才娶了颜家的姑娘做皇后,将人娶来,将颜家利用得干干净净,到头来也不愿意给颜家一个好结局,非说颜皇后与外男勾结,还说他赵酀是颜皇后与野男人生的。   颜家也因此而满门覆灭。   说真的,赵酀宁愿他自己是母后与外面的男人生的。   他厌恶赵家的血液。   可他母后既然已经进宫做皇后,又怎会做出那等荒谬的事来?   他确实是赵氏血脉。   这么多年,他一直想着复仇,见到母后才知道,当年母后本有位未婚夫婿,只是两家私底下说定,并未公开,为了儿子能够顺利娶到颜皇后,得到颜家富可敌国的家产,赵酀的皇祖父直接派人悄悄杀了那名男子的全家。   谁也没想到,颜皇后的那位未婚夫婿却是活了下来。   皇祖父一死,赵酀的生父,也就是先帝,再也无法忍受颜皇后,一心想要让自己的真爱王贵妃上位,各种栽赃、泼脏水,颜皇后被囚,他也被送往岭南,几乎是同年,那名男子,也就是如今的秦叔,混进宫做了个太监。   这些年,是赵酀忍辱负重的二十多年,于秦太监又何尝不是?   秦太监虽只是个太监,赵酀却已决定将他当作自己的父亲,照顾一辈子。   他依言喝了盏茶,问秦太监:“秦叔,母后还是不愿留在宫中?”   “小人叫人每日去劝,娘娘去意不改。”   赵酀叹气:“也罢,我能理解母后,这座囚笼困了她半辈子,我会令人在山里修建一座清静秀丽的山庄,母后出去住,倒也好。”   秦太监点头,想了想又道:“陛下,有些话,或许不该小人来说。”   “秦叔但说无妨。”   “有些事,已然过去,整个天下尽在您的手中,您可以做一切您想做的,于您而言,这里不再是囚笼。”   “我知道秦叔的意思,当然,这里往后就是我的天下,谁也不能阻碍我想做的任何事。”   赵酀当然不会受从前的影响,这个皇位,他坐得堂堂正正。   秦太监见他明白自己的意思,亦是欣慰。   赵酀却是话音一转:“若是我想让秦叔陪母后去山庄,请你往后好好照顾母后,你可答应?”   秦太监慌张抬头,触及赵酀带着笑意的眼神,又赶忙低头:“这,这,这不妥……”   赵酀笑:“再没有人比秦叔更妥。”   秦太监默然低头,却也没有再反对,可见他也是答应的。   秦太监离去后,赵酀也一直支着下巴坐在桌前,想到母后与秦太监的事,恐怕会有许多人觉得他疯了,首先母后曾经是皇后,如今是太后,其次秦叔只是个太监,哪怕还未家破人亡时,也不过是个商贾人家,他作为一国皇帝,却如此撮合。   他却清醒地知道,自己没疯。   他辛辛苦苦走到这一步,就是为了有能力去按照自己的心意做任何想做的事,世上再无人能够捆绑他,凭什么他就不能做那些不被允许的事?   太后如何,太监又如何,曾经他这个太子还被称作孽种贬为庶人。   其实,秦太监这些年的所作所为,给他的感触甚大。   似他这些年复仇,是因为他不甘,他恨,他要夺回本该属于他的东西,保护他想要保护的人,他要杀死一切害他的人,做所有人的主。   秦叔独自一人,却只凭一腔对母后的爱意,苦撑至今,还这样帮助他。   怎能不令人动容?   似他这样冷血之人,本该不信所谓情爱,可眼前就有这样活生生的例子,他又如何不成全?   自然,日后两位如何,他不会再管,也不强求,只愿他们两个可怜人都能得到该有的幸福。   秦叔的这份情意对他影响颇大,但他天生冷血,很快就已能平静对待。   只是不知今日为何——   他将那三枚白玉双鱼佩依次排在桌面,想到月光下,余心乐憨而天真的笑容,与那盛满星光的双眼,他用手拨弄着玉佩上的穗子,心道,却不知今日为何又会频繁想起此事?   冰冷已久的心,到底是因那笑容而染上些许温度。   赵酀摇头笑笑,将几枚玉佩小心收起。   与赵酀分开后,余心乐回到家,泡了个药浴,又将身上蚊子咬出来的包再用药膏涂抹一遍,倒是睡了个好觉。   不论怎么说,他也是宫里有人的人了!   这心里的忐忑总归少了许多。   他还反过来安慰父母,叫他们别担心,因为他也不知道赵兄到底能否帮上忙,他也不愿意叫父母空欢喜一场,是以这件事他暂时还瞒着,等事情办妥之后再说也无妨!   他的乐观向来能感染人,余家夫妻被他那样插科打诨,心中的郁闷都跟着散去许多,一家三口都在家静静等待消息。   到第三天时,余心乐多少有点坐不住。   按理说,赵兄已经去过宫里见过皇帝了呀,怎么还没有消息传来?成,或不成,总该有个消息吧。   他又不敢去客栈找人,他便带着西园跟刘小武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晃。   长大后,他还是头一回来京城呢,虽然内城还封着,百姓们早已习惯,也不见恐慌,街上还是挺热闹的,余心乐没心情去感受京城的繁华,正在犹豫要不要去赵兄所住的客栈附近去晃几圈?   犹豫间,身后有人突然开口叫他:“小少爷!”   “……”余心乐纳闷地回头看去,看到一人正朝他笑得牙豁子都露了出来,余心乐略一细想,就想起来了,他手中折扇一拍,“这不是那位大人?”   正是当天在码头跟他说与他们余家无关的那个小侍卫啊!   余心乐心中大喜,赶紧走去,小侍卫,也就是小胡也高高兴兴地跑来。   “大人——”   “嗨,我算哪门子大人呢,我就是个小兵,我姓胡,小少爷你叫我小胡吧!”   “……这不妥吧,我叫你小胡大人?”   “哈哈哈,成啊!希望能借小少爷吉言,有朝一日真能成个大人呢!”   余心乐有心打听事情,便请小胡去隔壁茶楼吃茶。   小胡却挠挠头,有些羞涩,又有些得意地说:“我,我陪……买东西呢……”   余心乐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是家胭脂铺,正有个小娘子在其中挑选,再看小胡今天未穿侍卫服。   “哦~~”他懂了,“小胡大人在陪娘子逛街呀?”   “嘿嘿,还未成亲呢……”   “快了!小胡大人若是定好日子,可定要告诉我,我要去喝喜酒!”   小胡喜得脸通红:“当然、当然!”   话音刚落,边上有人啐一口:“谁要嫁给你这个呆子呀!”   是那小娘子看好胭脂过来,此时脸也通红,余心乐心中觉得好笑,觉得这一对真是可爱、有趣。   “哼。”小娘子再横小胡一眼,扭腰走了,显然是不好意思了呀。   小胡也不大好意思,直挠头,余心乐憋着笑,到底是请小胡去吃茶,两人随意聊了几句,余心乐这才知道,小胡确实隶属于宫中禁卫队,今日恰好轮休,明日便要继续当值。   余心乐到底是想打听事情的,也不遮掩,便问:“小胡大人应当也知道我是谁,不知程家——”   小胡挺喜欢这位小少爷的!   人家长得好看,性子也好,此时他想,明日内城就要开,程文祥也已经被从大牢里放出来,要紧的话绝不能说,安安人家小少爷的心也没事。   他便小声告诉余心乐:“小少爷,您放心,您家绝无事。”   他这说得比上次还斩钉截铁,余心乐连声道谢,又叫西园去隔壁胭脂铺将上好的胭脂水粉买了一大包,还买了更多的布料,统统交给小胡。   小胡吓傻了,连连摆手:“不,不能要!这怎能要,而且这也太多了!”   余心乐笑道:“方才我将你娘子吓走了,就当是我赔罪嘛!”   小胡这个傻子,一听人家说那是他“娘子”就开始犯傻,又开始挠头傻笑,余心乐低头直笑,问清楚小娘子家在何处,已经叫刘小武去送东西。   余心乐这时才起身:“小胡大人难得休息,我就不打扰啦!”   小胡连连点头,却也说不出文绉绉的话,一眼瞄到余心乐腰间的双鱼佩,不免多看两眼,余心乐察觉到,奇怪问:“怎么?”   “哦,我是想,小少爷很喜欢这样的玉佩啊!”   余心乐笑着点头:“确实,这玉佩好看,寓意也好,当年我爹娘的定情信物便是双鱼佩呢,我上次送给小胡大人的,小胡大人可以拿去送娘子!祝你们百年好合!”   小胡先是一喜,后又有点颓。   余心乐满脸诧异,小胡不好意思道:“上回的玉佩,被我上峰收去了……”   小胡这个人,是真的有点老实,有点傻,他本意并非抱怨邓容,只是在陈述事实,余心乐却生气,这什么破上峰啊!不能看到手下有好东西就随便去抢吧!太过分了!   余心乐什么都不多,就是钱多,就是双鱼佩多。   他一把拽下腰间的双鱼佩,塞到小胡手中:“拿回去送娘子!”   “这——”小胡脸红。   “你若不收,就是不把我当朋友!况且我这是送嫂子的!”   这“嫂子”说得小胡心花怒放,恨不得立即就要回去送人。   小胡被余心乐几句话一忽悠,乐滋滋地拿着双鱼佩就跑,赶着回去送人呢!   岂料半路遇到同僚巡逻,几人叫住小胡:“慌慌张张地,干什么坏事去?”   “忙着呢!回头再说!”小胡打开几人的手要跑,一旁又传来邓容的声音,“这是忙什么呢?”   小胡一听到邓容的声音,吓得立即把手握紧。   邓容吧,本来也没有很在意小胡这小子,这不前些天陛下问起,他也就记住了这个人,他上前,瞄着小胡的手,伸手过去:“我看看,藏什么呢?”   “……”小胡瑟缩,手藏藏掖掖。   邓容一看,这是真有不对啊!   他上前,一手搂住小胡的肩膀,一手将小胡的手掰开,看清楚是什么东西后,他也被吓得“嗬”了声。   好家伙,小胡这小子,很不简单啊!   他们陛下都只有两块呢!   他才几天,就一下子得了俩? 第25章 进宫   邓容也不知这双鱼佩到底有何不同, 事后并未听陛下再提起过,但那位主子可是个狗脾气,最擅长隐忍不发, 关键时刻跳出来咬人,一咬毙命,自然,并非说这脾气不好。   似他邓容多年受其影响, 也算半个狗脾气,只不过他会做笑面虎的表面功夫。   他们陛下, 那是喜怒从不形于色的,却因为区区一块玉佩短暂变色?那说明这玉佩绝对有问题, 且陛下还特别问起过小胡呢。   邓容手臂夹着小胡往人少的墙角走去, 问他:“怎么又是这玉佩?”   小胡也很委屈,却也不敢对上峰说假话, 只道:“我方才遇到余小少爷,他给的。”为了阻止再被上峰拿走, 他特别强调, “小少爷说让我送给慧娘……”   这下上峰总不会再抢了吧?   邓容压根就不知道慧娘是谁, 也没听在耳中, 只把那玉佩又往自己袖袋中一塞, 吩咐道:“行了,快回去吧, 明日早点来换班。”   小胡这孩子委屈得都快哭了, 怎么又被收走……   邓容见小胡留在原地, 察觉到他的表情, 失笑地一巴掌拍上小胡的后背:“你这小子, 大人我不贪你东西!这玉佩可是重要东西, 你别往外胡说,记得捂紧嘴巴,回头有赏赐给你!不比这玉佩差!”   小胡立即道:“我不想要赏赐,我就想要玉佩,我要送慧娘的……”   话还没说完,邓容已经大步离开,带着侍卫继续巡逻。   路上稍有耽搁,但王知府今日已顺利进京,倒不用邓容去接,以防那拨尚不知身份的刺客可能还藏在京里,又或者想要与王知府有所联系,邓容看似带人来常规巡逻,实际他要盯的就是此事,务必确保王知府顺利进宫。   那头余心乐与小胡分开后,因为小胡的话,他无疑又踏实很多,这便打算回家,只是还得再去望吉书斋一趟,万一赵兄这个时候也刚好就去了呢?   望吉书斋在京里的兴旺地方,生意从来很好,是从码头去往皇宫的必经之地。   余心乐也实在倒霉,他悠哉地边逛边往书斋走,却与王家人撞了个正好,王知府一眼认出人群中的余心乐,王知府又不知道登基的太子根本不是他的侄子,在王知府看来,以后这京城就是他们王家的天下了啊!   他立马叫停,伸手就指车外尚不知危险的余心乐道:“快快快!快去抓住他,送到府里先!待老爷我进宫,立即请陛下赐婚!”   “好!!”王家护卫也认得余心乐的,激动地赶忙往余心乐冲过去。   余心乐进京后,被程家落马一事吓得,全家人都暂且忘了王家的事,性命如此危急,谁还能想到其他的?再者,在他们看来,如今京城事多,内城那可还关着呢,宫里的皇帝是不可能有空管他们这种小破事的。   尤其进京几天,也没听见有谁说过王家的,余心乐还真没太在意王家逼婚一事,突然看到熟悉的王家护卫服,余心乐猛地一吓,转身就跑。   西园跟刘小武瞧见不对,自是护住余心乐,跟着一起跑。   余心乐心中很气,他早已受够王家这些人!   他从来也不是个任人欺负的绵软性子,却一再对王家退让,如今王家人也已进京,难道还真要逼婚?!   死也不做王家女婿!   余心乐脑中转得飞快,一是决不能叫王家人抓住,二是即便王家也已进京,他也不能示弱,就此在气势上被王家压过,你这气势一旦弱下去,就再也别想起来!反正他宫里也有人!   眼下,他得先替自己出出气,他想明白,便首先往僻静的胡同里钻,余下的人自也跟住,街上顿时鸡飞狗跳的。   小胡垂头丧气地准备回家,碰到这么一伙人,他傻眼片刻,才想起刚刚那个被追的,不是余小少爷么!那一袭张扬红衣再不会有错,他二话不说,转身也追了过去。   余心乐将人全部引进胡同,转过身来就大喝:“西园!给我看住了!小武,上!”   他已经拿着折扇冲上去,对准第一个护卫劈头就是一顿猛敲。   余心乐毕竟也是学过些许功夫的,有事没事也会请刘小武指教一番,他还真不比这些草包护卫差到哪里去,且他那折扇是刘小武的师父专门为他打造,看似轻而华丽,实际用的全是寒铁,打在人身上疼得很。   余心乐这么几扇子敲下去,那人高声痛呼,余心乐再一个漂亮的原地飞旋腿,红色衣角猎猎,抬脚又踹飞两个,西园看得心潮澎湃,又大喊:“少爷小心!右边来了一个!”   余心乐一个疾步右冲上前,再次用折扇甩飞一人。   “身后!!”   刘小武直接埋头撞过来,用他的铁头将那偷袭之人撞翻在地。   “好!!”西园激动坏了。   这么一来,两人就已解决小半,余下的一半,眼瞧着打不过,有些瑟缩地开始往角落里躲,不止余心乐,主仆三人,包括余家一家子,都早已受够王家的鸟气,刘小武狞笑着,再次举着铁拳冲上去。   那些人见奈何不了刘小武跟余心乐,再没想到这余少爷竟然会点功夫!以前藏得可真深啊!有人便试图对西园动手,西园当真是一点身手也无,余心乐与刘小武都被人拖着,余心乐着急地打算将手中扇子往西园那里砸去。   胡同外又跑进个熟悉的身影,他扑上来,拉开西园,与偷袭之人迎面打上。   余心乐眼睛一亮,是小胡啊!   小胡可是正经宫廷禁卫,受过训练,身手也不容小觑,他一来,余心乐他们很顺利地将所有王家护卫制住,将他们押在墙角。   余心乐也不欲多待,被抓个正着那就不妙了!   他带上三人打算跑,却有更多王家人追来,朝着余心乐直喊:“给我站住!”   余心乐岂能听他的?!   身后之人得意道:“哼!余少爷,你是跑不掉的!如今京城,我们王家说了算,你不如乖乖跟我们回家,做我们王家女婿,你还能有好日子过!”   余心乐冷笑,只是继续跑,他们并未追过来,余心乐正纳闷,拐个弯便能跑出去时,余心乐看到一群身穿禁卫服饰的人。   余心乐心中哀叹,运气真不好!!   邓容才真要说自己是运气不好,好不容易等到王知府要进宫,半路竟又停下来,听说是与人有冲突,他也没多想,立即赶过来,他还特地把人带到这个出口……   毕竟此时最重要的就是把王知府赶紧弄进宫。   哪里想到呢,一来就看到那位小少爷,小胡那个傻孩子竟也跟在身后。   王管家指住余心乐,趾高气扬:“这位大人!正是这小子,这是我们王家女婿,我们老爷正要进宫,不如就将这小子直接带进宫,请陛下直接赐婚!”   邓容心头怒骂,自己想死,别把他们也给拽上啊!   尤其小胡那傻孩子,听了这话便满脸愤怒,小胡毕竟是赵酀这位新皇的人,好歹也知道点底细,知道了却不能说,他心中不平,他索性愤愤撇开脑袋。   余心乐听了王管家的话,再次冷笑,既然这一关终究躲不过,他认了!   有什么好怕的!   他余心乐这辈子除了怕鬼,什么都没怕过!不到最后一刻,他都不会放弃!大不了就进宫,到那位皇帝面前好好说说,他就不信了,堂堂一国之君,当真能昏庸到这地步?   这王家人都嚣张成什么样了啊!   邓容本还想缓和几句,余心乐沉声道:“那就进宫!我没什么好怕的!”   邓容心中哀嚎,祖宗啊,你这个时候就不能软一点,哪怕你说句怕呢,他也好找台阶下啊!   小胡这个傻子,跟着义愤填膺:“就是!陛下最是英明,自会做主!”   小胡很佩服赵酀,在他看来,陛下肯定会为善良的余少爷做主!叫这王家欺负人!一进宫就给他们好看!   邓容瞪他一眼,又见余心乐是彻底杠上了,还不能在王家人面前露馅,他也只好先派人进宫去跟陛下说一声,看看那边是什么打算,但凡今日这人不是余心乐,他一定二话不说就把人给带走。   偏偏是这么个祖宗。   余心乐就这么上了邓容安排的马车,与王家车队一同往宫中去,小胡也跟了过来。   马车中,余心乐、西园与刘小武都满脸严肃。   小胡安慰他:“余少爷,您别怕!我们陛下是天底下最圣明的人,他一定不会听信那些人的鬼话!”   余心乐又不知其中弯弯绕绕,只能勉力朝小胡笑笑。   他心里也在迅速做思考,他记得新陛下还有个亲生妹妹,进宫后,若是那皇帝真要听那王知府的,非要他做王家女婿,那他就主动求娶那个公主,看皇帝到底怎么选!   反正他们想要的不就是他们余家的钱?   亲妹婿,跟舅舅家的女婿,他想,皇帝还是知道该怎么选的。   当然,这是最差的打算。   他谁也不想娶。   他想像爹娘一样,遇到一位情投意合的真心人,与之相携一生。   但是,谁让他就是这样倒霉呢。   越想,余心乐的心里越沉重,邓容那里也得到消息,陛下同意他们带余心乐进宫,他也就暂时放下一颗心。   就在这异常压抑的气氛中,马车依次驶入皇宫的东华门。   余心乐从未进过皇宫,不知每道门的不同,此时心情紧张,也没兴趣偷偷往外看一看,他们的马车排在最末,他数着车轱辘声,只觉得宫里好静,突然听到外面传来兵器相接的声音。   余心乐身子一震,慌忙掀开马车的窗帘往外看去。   这么一看,他就傻眼,只见原先的那些禁卫大人也好,宫道上站着守门的侍卫也好,全部冲了过来,将王家马车统统围住!   王知府更是被那位矮矮墩墩的大人(邓容)给一把拽下马车,直接上手用麻绳捆住,王知府口中骂骂咧咧,又有人将一团脏布塞到他嘴里,他无力地在那大人手中使劲扭。   其他人更是被串蚂蚱一样给串成一串串,被侍卫带着,往另一条宫道拖去。   余心乐看得心拔凉,这,这是在干什么啊!!   他现在逃还来得及吗?!   皇宫好可怕,王知府是皇帝的亲舅舅啊!   余心乐胆子再大,皇宫却是这样严肃的地方,是皇权的最大象征,此时瞧见这样的情况,又怎能不怕?   他手扒紧窗框,又见有位侍卫往自己走来。   余心乐的手抓得更紧,这是来绑他们的?!可是他什么也不知道啊!他也什么都没做!难道他找方状元合作的事情,被这皇帝知道了?   难道皇帝当真派杀手组织去趴他家屋顶了?!   “少爷……”西园靠在余心乐身上,浑身颤抖。   刘小武瓮声道:“稍后,我挡上去,少爷你转身就跑,这才刚进宫门而已!师父送你的那些迷药粉,你边跑边撒!出宫后立即放出信号弹,叫老爷夫人他们也赶紧跑!你现在就做好准备!”   小胡一直在看同僚们抓那王家人,看得正激动痛快,忽然发觉车里不对,他转身一看,看到三人形态,很是诧异,这是怎么了……   那名侍卫走到窗下,仰头看到余心乐煞白的小脸,脸上堆满笑容:“余少爷。”   “……作、作何。”余心乐手也捏紧折扇,若有不对立马劈出去!   那侍卫却道:“余少爷,有人叫我来寻您,您且下车,我带您过去。”   这位侍卫是宫廷禁卫的副使,却称余心乐这样的普通少年为“您”,本就显出特殊。   他们都太紧张,谁也没听出来,余心乐哪里敢去,只本能道:“我不认识,我不去!”   他的语气异常紧绷,且不客气,副使依旧满面笑意:“他叫我告诉您,他是赵兄。”   “……”余心乐本来一颗心已经提到嗓子口,这会儿只觉得自己当真是从鬼门关转了圈!!   副使面有诧异,却也不敢不恭敬,耐心道:“他说,若您还是不相信,便让我与您说‘双鱼佩’。”   余心乐听到“双鱼佩”三个字,差点没哭出来,果然是赵兄啊。   太好了,他不用死了。 第26章 孩子吓坏了   余心乐面上似笑非笑, 似哭非哭,谢副使知道这是给吓的,心中都不由觉得好笑, 他也不知这位余少爷到底是谁,却是陛下亲自吩咐他过来接,还特别强调别吓着人,说话声音轻点儿。   带王家人离开前, 邓大人也叫他一定要照顾好这位。   他就是再没有脑子,也要使劲儿地捧着啊。   这哪怕是个混世大魔王, 他也得笑脸相迎,更何况是这样一位玲珑少年。   谢副使往后退一步, 再笑:“余少爷请下车, 我带您过去。”   余心乐依言起身,没起得来……   腿脚都给吓软了。   西园更是劫后余生一般靠在车壁上气都喘不来, 就是刘小武也“吭哧吭哧”喘着粗气呢,谁在这样的地方, 又亲眼见到那样的阵仗是不怕的?性命就在旦夕之间!就是有天大的能耐, 似乎也逃不出去, 可真够令人窒息的。   谢副使见状便也明了, 略一思索便道:“余少爷, 过了前头宝华门,一切车驾便不可入, 只能步行, 您先坐马车, 到那儿再下车, 可好?”   余心乐赶紧道谢:“多谢大人!”   说着, 他又下意识地往腰间摸玉佩, 这才想起今天的那块给了小胡。   想到小胡,他回头找人,小胡呢?!   他赶紧问车外的谢副使:“这位大人,你可看到我们车里的小胡大人?他也是你们禁卫队的!”   谢副使微笑:“余少爷莫要担心,方才他已下车,如今已随总使大人去做事。”   “……哦。”余心乐再吐一口气,这下才算是真的活了过来。   他放下帘子,主仆仨瘫在座位上,谁也不说话。   皇宫很大,马车也是谢副使亲自赶的,似在照顾他们,行得很慢,约莫小半个时辰,他们到宝华门,此时三人已经调整得差不多,余心乐先下车,他一袭红衣,手执折扇,也不用谢副使扶,轻快地跳下马车,身姿颇为潇洒俊逸。   倒是西园还有点腿软,是被刘小武给半揽着下的车。   刘小武交出身上的佩刀,谢副使带他们入宝华门。   毕竟是皇宫,三人都知道规矩,也不敢多看,只是跟在谢副使身后慢慢行走,却能察觉到,一路走来,太监、宫女,包括侍卫都不少,很是安静有序,而走过高高的宫墙,两侧的建筑便也越来越多,他们穿过许多道宫门,最后停在一座宫室前,谢副使停下脚步。   余心乐不免好奇地抬头看一眼,上书“长乐殿”三个大字。   谢副使让开,做出邀请姿势:“余少爷请进。”   余心乐略一犹豫,问:“赵兄在里面?”   谢副使笑:“他现下还有些事情要忙,稍后便会来与余少爷相见,您先进去歇一歇。”   反正已经进来,况且,人家也没必要为他这么一个小喽啰弄出这么大的阵仗吧?若真要他性命,方才在门口也早就把他一并抓走了。   余心乐既来之则安之,点点头,迈过门槛,大大方方走进长乐殿。   宫道上,余心乐没怎么敢多看,却能感受到皇权的威严,这座长乐殿,威严中倒有几分柔和感,他也终于敢抬头看,见到许多精致的家具与摆件,墙上挂的也是花鸟图,桌上还有新剪下的蔷薇花。   这少许的柔和感便是因此而来,几人都站在厅中,谁也没坐。   余心乐是光顾着看墙上几幅花鸟图,西园、刘小武满脸提防,小心地四处打量,那位谢副使将他们送到便拱手离开,这里目前只有他们仨。   他们刚要松口气,外头传来很轻很轻的脚步声,西园与刘小武再次打起精神,来的却是位中年女子,她身穿宫装,相貌素净,他们俩下意识往余心乐靠近,余心乐察觉到不对,转身看来,自也很好奇。   那位宫女姑姑已经走进来,她走到余心乐面前,笑着行福礼。   “……您别多礼。”余心乐立即伸手虚扶。   宫女姑姑起身,微笑道:“这位少爷,快请坐。”说着,她便将余心乐引往正首的位置。   余心乐不禁挠挠头,他其实不敢坐,毕竟这里是皇宫啊……   可是这位宫女姑姑态度这样好,见他没动静,还又请了一次,他只好磨磨蹭蹭地走去坐下,只敢挨个椅子边。   宫女姑姑似乎知道他的担心,笑得眼角鱼尾纹都已出来,她温声问:“不知小少爷是哪家的?”   明明是打听人的事情,可她问出来也不令人生厌。   余心乐便道:“您好,我姓余,名心乐,江南平江余家。”   宫女姑姑眼睛微亮:“竟是余家的小少爷。”   “……”余心乐不知道该说什么,就朝她笑。   宫女姑姑也不禁掩袖轻笑,她扬起手轻轻一拍,外头又走进两排宫女,这回都是年轻宫女,个个都水灵灵的很漂亮,余心乐又开始慌,这,这又是要做什么!   宫女姑姑温声道:“如今天热,余少爷与两位小哥用凉水擦把脸,再吃些茶点,在这里好好歇息,就把这里当作自己的家。”   原本听到前头,余心乐还挺放松的,一听最后一句,他连坐都不敢坐了。   谁敢把皇宫当自己家啊!   这到底是要做什么!   先礼后兵?!   他支支吾吾地,到底是问:“姑姑,不知方状元何时来……是方状元叫谢副使带我来这里。”   宫女姑姑眼神微闪,笑道:“我也是他叫来的,他怕你在这里受拘束,怕你受了惊吓,才叫我来给你送些吃的。”   “真的?!”   “当然,这下余少爷总能放下心来了吧?”   余心乐用力点头,确实放心很多!   这一路,他确实吓得出了不少冷汗,这会儿有凉水能擦把脸,谁又不乐意呢!余心乐不敢要这些宫女服侍,自己用布巾擦了手、脸和脖颈,终于舒服许多。   宫女姑姑又请他坐下,亲手给他上茶点。   余心乐此时已经不再紧绷,他用银筷搛起其中一块花瓣形状的糕点,笑道:“好精致,倒似是我们江南的点心。”   说着,他就放到口中,入口便是清甜。   宫女姑姑笑着点头:“这正是江南的风味,是我们娘娘最爱的一味点心。”   花瓣小小巧巧一块,余心乐眨眼间就吃掉两瓣,又忍不住搛起第三瓣,笑眯眯地问:“姑姑,你们娘娘是哪位?”   他猜测,既然还认识赵兄,还应赵兄所托来看照自己,应该是这个皇帝的后宫里比较善良,比较正义的一位娘娘!说不定这次他能活下来,也要多谢人家这位娘娘呢!   说着,他又将花瓣放到口中,听那宫女姑姑笑道:“是我们太后娘娘——”   话还未说完,就见余心乐猛地咳嗽出声,她吓得赶紧上前轻拍他的后背,急道:“怎么了这是?茶,快拿茶!”   西园早就捧着茶杯箭步而来,余心乐却是推开他们,直接往院子里跑。   刚跑到门口,赵酀迎面走来,见到他这咳得死去活来的样子,赵酀脸上的淡淡笑意顿去,惊道:“怎么了?”   “咳咳咳咳咳——”余心乐也伸手推他,没推开。   他身后,着急走来的宫女姑姑大声道:“余少爷吃东西时呛住了!”   赵酀将人给锁在怀里,对着他的后背用力一拍,这下好了,那点花瓣彻底到胃里去了。   余心乐哭出声。   赵酀:“……到底怎么了?”   余心乐软在赵酀怀里,绝望哭道:“赵兄,我要死了……”   太后娘娘不就是先前的王贵妃么?   怪道对他这么好,这是替她弟弟王知府报仇来了啊!   果然是先礼后兵!   茶点里一定有毒!   是皇帝要抓王知府的,他不就是刚好看到么!与他有什么关系!   可怜他一无辜少年,平生与人为善,助人为乐,如今却要命丧在这宫廷、朝堂的残酷斗争中!   作者有话要说:   赵兄:啊这,小祖宗又怎么了?(自己的智商仿佛又变低了)[满脸迷茫.jpg] 第27章 丢大人啦   赵酀闻言, 立即去摸余心乐的脉,却见脉象活泼有力,不像是生病的模样, 他又伸手去抚余心乐的额头,同样没有异常,但余心乐确实腿脚无力,趴在他肩膀上嚎哭得极为绝望, 以赵酀对他的了解,这不是装。   余心乐没有那个伪装的本事……   赵酀皱眉, 抬眼看身后茫然的素隐姑姑。   素隐姑姑正要开口,余心乐已经在赵酀耳边绝望说道:“赵兄, 我死了之后, 你帮我劝我爹娘不要伤心,我命该如此啊!我命中有此一劫!”   “……你是哪里不适?”   多亏他这交代遗嘱的架势, 叫赵酀突然想起当初刻在墙上的那封遗书……怎么感觉有点类似?   余心乐心中一哽,低声道:“赵兄, 太后娘娘替她弟弟报仇, 给我下毒!!此事与你无关, 你就当不知, 你一定要努力当大官, 别想着为我报仇,只要你多照看我父母就好, 我死了也会在天上保佑你的, 呜呜呜……”   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赵酀哭笑不得, 果然又是余心乐自己的想当然。   赵酀也不由他, 抬头对素隐姑姑道:“姑姑, 倒盏清水来。”   “是!”素隐姑姑立即去倒了杯水, 回来递给赵酀。   赵酀拿在手中,侧过脸要喂余心乐喝,余心乐满脸泪渍,避开脸:“我不喝!”   “喝了便能好。”   余心乐避了几下避不开,想到自己反正马上就要死了,怒道:“我是中毒!喝再多水也没用!方才我若能及时吐出来,还能活!现在已经活不了了,呜呜呜……”他的脑袋还可怜巴巴地搭在赵酀肩膀上,却回头看旁边担忧的素隐姑姑,至今还觉得不可思议,这姑姑看起来真的像个好人啊!为何要骗他!   为什么坏人都长得像好人?!   余心乐更为愤怒:“都怨我太善良啊!都怪我太善良!王贵妃!王知府!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我——”   方才还说死了要上天保佑他,这会儿死了又要做鬼了。   赵酀无奈至极,手上还拿着茶盏呢,直接就着这个姿势将余心乐抱起再扛到肩膀上,大步往屋内走去。   “……少爷!!”本来也跟着在哭,以为余心乐当真中毒的西园、刘小武慌忙也跟上去。   赵酀扛住余心乐往东间的卧房走去,再将余心乐放到床上,余心乐弹跳起来,还要往床下跳,却被赵酀用身子直接挡住,他哭着质问:“难道你也是跟王贵妃一伙的?!我真是太善良了啊!是我引狼入室!”余心乐猛地擦了眼泪,站在床上,指着赵酀,悲愤道,“我做鬼同样不会放过你!我——”   赵酀将他又按回床上躺好,抓住他的手,按他自己的肚子,每一寸按过,随后低头问他:“疼不疼?”   余心乐脸上泪珠还在滑落,他被动地摁着自己的肚子,抬头就是赵酀近在咫尺的“鬼”脸,此时也顾不得欣赏美色,他只是惊讶地发现,肚子还真的不疼……   赵酀抓住他的手,再按一遍,又问:“现在呢,疼不疼?”   “……好、好像不疼。”   赵酀没有松开手,单膝在床边跪下,依旧低头看着他,一字一句道:“王贵妃早于一个月前便随先帝一起死了,前太子赵琼也早就被囚禁,如今登基的是中宫嫡子,曾经的太子赵酀,如今的太后娘娘是江南颜氏女。”   “………………”   余心乐的哭声哽住,眨了眨眼睛,几颗泪珠纷纷滚落,他傻乎乎地看着赵酀。   赵酀眼中泛起自己也不知的温柔,他的另一只手缓缓擦去余心乐的眼泪,笑道:“没有人要给你下毒。”   屋子里安静了好半晌。   这些话,西园跟刘小武也都听着了,他们俩眼睛瞪得如同牛眼。   素隐姑姑隐约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始终低头在憋笑,到底是泄出一分笑意。   “咳……”余心乐回过神,他偷偷地拉被子,一寸又一寸地往上拉,想要盖住脸,真的好丢人。   赵酀却不放过他,偏要问:“为何你脑中总是想着别人给你下毒?”   “……”余心乐继续拉被子。   赵酀扯住被子,不让他拉,再道:“回答我。”   “……”余心乐拉不动,只好小声道,“话本子里不都是这么写的么……”   素隐姑姑再忍不住,捂嘴转身疾步离开,就连西园跟刘小武也在同时挠头,其实那些话本子,他们也跟着看了不少,他们也都挺相信的……   他们少爷这样的身份最容易被人下毒谋夺家产什么的了。   赵酀无奈看他,余心乐恼羞成怒,用力抓被子:“松手!你松手!”   赵酀就是不放,待到余心乐快脱力,他才亲手替余心乐把被子拉上去,给余心乐盖好,摸摸余心乐的头:“躺着歇会儿。”   说罢,赵酀起身要走。   余心乐还是有点害怕的,毕竟这里是皇宫,他只认识这个人,他立即问:“你做什么去?”   “给你找些吃的。”   “……哦。”余心乐心里有点愧疚,他不该凶赵兄的。   赵酀回身看到他可怜巴巴的眼神,忍不住,再次摸摸他的头,才离开。   赵酀走后,余心乐便很烦躁,他为何总是在做蠢事?   西园、刘小武也知道,他们少爷今天丢人丢大发了,这可是在皇宫里丢人,他们摸摸鼻子,在一边乖乖站着,也不敢说话。   很快,约莫一刻钟,赵酀再次回来,他单手拿着托盘,走到床边,顺手递给西园,他则是坐在床边扶余心乐起身,余心乐压根不好意思跟他对视,小声说:“我自己可以起来……”   话虽如此,赵酀还是将他扶坐起来,余心乐抽抽鼻子,已经闻到莲子的清香。   赵酀从托盘上拿来白玉小碗,调羹舀了勺喂到余心乐嘴边。   余心乐身为大少爷,也是从小被人服侍惯的,他现在确实被折腾得浑身没劲,怏怏地,他乖乖张嘴,吃了口,惊异道:“这味道好熟悉,宫里莲子汤原来也是这样做的吗?”   其实这是赵酀亲手做的,宫中食材齐全,做这样的一碗甜汤很快,余心乐曾在清和县吃过赵酀做的甜汤,自会觉得熟悉。   赵酀眉毛都没动一下,继续喂他,并道:“太后娘娘是江南人,宫中便会常备这些。”   余心乐还没自以为是到,认为这位状元郎能在宫里亲手给他做吃的,他信了赵酀的说辞,又吃一勺,到底是有了笑意:“难怪这么好吃,原来是太后娘娘也喜欢的!果然跟我们江南的做法一样的!”   赵酀便道:“方才是谁吓成那样?”   “……”余心乐不高兴地微微嘟嘴,哪壶不开提哪壶!   再说了,他说的也是实话,若不是那花瓣一样的茶点实在好吃,他也不至于连吃几块,也才会吓成那般。   赵酀再喂他,他愤愤撇开脑袋,不吃了!   “真不吃?”赵酀将调羹在他嘴边晃了晃,故意逗他。   余心乐更生气,逗小猫、小狗一样,真没想到这状元看起来正经,实际上也不是什么好人!   可是呢,他真的饿了,他这一天受的惊吓实在太多。   于是,他的肚子“咕噜噜”开始叫。   赵酀低声笑,余心乐脸涨得通红,赵酀放下碗,捏住余心乐的下巴,将莲子汤喂到他嘴里吃。   “再生气,也不能跟自己过不去,是也不是?”赵酀问。   余心乐“哼”了几声,却是认同了这个观点,待他吃饱,再来跟这促狭之人算账!!   赵酀也没让他吃太多,余心乐毕竟是精心养大的小猪猡,不是放养的那种,吃太多胃又该闹不舒服,别回头又以为这莲子汤里也有毒,上回清和县,赵酀已经被折腾怕了。   待到一碗吃完,赵酀道:“你再歇息片刻,我带你在宫里转转。”   “……转转?”   “嗯?有何不妥?”   “大哥!这可是皇宫!不是我家花园!”   “我看你也挺自在的。”   确实,余心乐真乃奇人,换做任何一个人,就是进上百来次的宫,都无法不战战兢兢,这位倒好,也就先前看到王家人被抓的时候吓了一回,包括方才吓成那样,也是因为中毒怕死,与皇宫威严无关。   虽说也有赵酀故意在帮他消散皇权威压的原因,例如他特地叫母后那边和善的素隐姑姑来照顾余心乐,还在这殿中放了不少花鸟图与鲜花,可余心乐当真坦然成这样,是他没想到的。   看来真是应了那句话,因为活得天真,活得坦荡,所以也没有什么真正害怕的吧?   哪怕是这所谓皇权,也不过如此。   赵酀想到这里,心中一动,又探身去揉揉余心乐的脑袋。   说好不再见,竟又迅速以这样的方式相见,这会不会也是种天意?   老天爷特地要将这样一个剔透的人送到他面前?   余心乐将他的手推开,不满道:“我的发髻都乱了,不许摸我的脑袋。”   赵酀直接手快地解开他头上的玉冠,黑乌乌的长发霎时泄了一床,发上漾着光晕,倒映在赵酀眼中,他的双眼仿若黑宝石。   余心乐没瞧见,却是更不满:“你做什么啊!”   “我来给少爷重新束上。”西园说着就来。   赵酀则是不动声色道:“是否要派人回去与你父母报平安?你于闹市被人带进宫,你父母恐怕已得到消息。”   “对!”余心乐来不及担心头发的事,立即回头对西园道:“你快回去跟我爹娘说,我没事,小武,你跟西园一起去!就说我没事,旁的都别多说,等我回去再说。”   “我们都走了,少爷你怎么办?”   “没事!赵兄会保护我的!”余心乐说完这句话,自己也有点懵,他哪里来的信心呀?   可是好奇怪,他心中就是笃定这位刚认识不久的赵兄会保护自己。   哪怕这里是威严的皇宫,全天下最尊贵、神秘的地方。   更不知为何,明明也才与赵兄见过两面,他却觉得曾与赵兄相处过很多次,有种很奇特的熟悉感,他还总忍不住想要亲近赵兄,这就是人们常说的那种缘分感吗?   “可是——”刘小武不放心。   赵酀镇定地淡声道:“放心,我会保护他。”   余心乐立即笑逐颜开,朝赵酀用力点头:“嗯!”   西园突然就有点不忍直视。   作者有话要说:   赵酀:可算是把电灯泡都给弄走了。   今天更新两章哦,下面还有一章。 第28章 感受他的感受   刘小武本还想坚持留下, 后被赵酀几句忽悠,他到底是跟着西园走了,是个大太监送他们出宫, 一路都很恭敬,客气极了。   他们俩离开皇宫,过了起码得有一刻钟,才渐渐回神。   两人都觉得哪里不对, 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其实,赵酀已经有意无意地在透露自己的身份, 试问,一个太后娘娘身边的姑姑亲自过来服侍你, 禁卫副使亲自给你们赶马车, 他们两个不过是余心乐的跟班,出宫还能得个大太监相送, 更别提余心乐还直接躺在长乐殿的床上折腾着喊被下毒,这都没人来治他个不敬之罪。   这是一个状元能办到的事儿?   但凡换个人, 早就想到其中缘由。   只可惜, 人以群分, 余心乐, 包括他的两个跟班都压根没往那方面想。   他们俩走后, 余心乐还坐在床上,任由身后赵酀帮他梳头发, 屋内有淡淡的薄荷香, 安静至极, 气氛很令人放松, 余心乐不由便有些困, 他的脑袋一点一点的, 赵酀怕拽着他的头发,叫他疼,索性将他揽在怀中,叫他背靠在自己胸膛,脑袋搭在自己肩膀上睡觉。   余心乐还当真睡着了。   赵酀则是招手,进来名宫女,这也是他母后那边的宫女,赵酀五岁就已离开这座宫殿,从未被宫女服侍过,这些年也都是跟些汉子相处,他根本不适应身边有女人,若不是作为皇帝,总要入乡随俗,就是那些太监,他都想全部撵走。   但是到余心乐这里,赵酀觉得还是温柔漂亮的宫女们比较能照顾好他,再者以余心乐过于丰富的想象力,看到一群侍卫说不得又以为是要来抓他。   赵酀才临时从他母后那里借了些宫女来。   例如目前这位,也是曾陪母后在冷宫里待了二十年的,性格很柔和,她手上动作又轻又快,借由这个姿势,帮余心乐束好发髻,再戴上他的小玉冠,宫女朝赵酀福了福,便安安静静地退了出去。   余心乐睡了得有差不多一个时辰,这一个时辰,赵酀也没有做其他事,只是看他睡觉,心中更是为其称奇,这辈子他从未睡过一个安稳觉,因为没有任何一个方绝对安全。   余心乐方才还吓得又哭又折腾,这会儿却睡得这样安甜,实在是叫人羡慕。   会不会也是这个缘由,待在余心乐身边,哪怕只是这样看着他,也不觉无趣?   似乎每次都能从余心乐身上发现新的、有趣的东西。   到了时间,余心乐慢慢醒来,他揉揉眼睛,还没意识到这是在哪里,直到睁开眼,看到头顶赵酀的脸,他傻傻看了片刻,瞪大眼睛慌忙坐起身:“我,我睡着了?你为何不叫我!”   赵酀扶住他还有点晃的身子:“看你睡得香甜,便任你睡了。”   “……”余心乐难为情地摸摸耳朵,转而又得意,“我也是在皇宫里睡过觉的人了!”   赵酀微笑点头。   这会儿睡饱喝足,心里也不再害怕,余心乐脑袋终于清醒,他开始问正事:“赵兄,你能否给我讲讲,这其中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如今的陛下,我,我怎么从未听说过……”   倒也不怪余心乐,赵酀五岁去岭南时,就是他爹娘都互不认识,还不曾成亲,等到他出生再长大,赵酀的痕迹早就被刻意抹去,谁又会与他一个孩子提这些事?   赵酀点头,正要开口,余心乐又急急道:“还是算了,这是在皇宫里呢……”   “陛下不是这种人。”   “……他人再好,这是在背后说人家的闲话哎。”   赵酀便靠近他一点点,低声道:“我们小声说即可,他听不到。”想了想,又补充,“他没有趴在屋顶听人说话的习惯。”   “……”余心乐再摸耳朵,有些尴尬。   赵酀已经问他:“你可听说过江南颜氏?”   余心乐点头:“我听说过,他们家曾是江南首富,只是不知为何突然没落了,我们江南的百姓也不太敢提起他们,我曾偶然听闻,问我爹娘,我爹娘还不许我多问。”   “颜氏一族,是被先帝害死的。”   “……”余心乐瞪大眼睛,“怎,怎会这样……”   在余心乐心目中,皇帝们或许喜欢趴在屋顶偷听别人家闲话,但也不会无缘无故杀人吧?总要有个缘由吧!   毕竟是天子啊!天子应该保护百姓才是!   他们家也是首富,在他看来,坐到这个位置的,哪个不是战战兢兢,谨言慎行,谁又敢做违法犯罪的事儿?   “当年,先帝还年轻时,先帝的父亲,也就是我朝的开国太|祖,因为国库空虚急需银钱,才为先帝娶了颜氏独女为皇后……”   赵酀不觉得这有什么丢人的,丢的又不是他的人,况且是说给余心乐听,他一一将事情道来,余心乐听到颜氏女被诬赖与外男偷情关入冷宫多年,再听赵酀小小年纪就被贬到岭南去,已是愤怒不已。   他太知道这种感受了!王知府看中的不也是他们家的钱吗!   赵酀又平淡地说起自己五岁之后的生活:“离京时,本也有亲信一二相随,很快,女的在途中全部被糟蹋再杀死,男的则是挑断手筋全部扔下山崖,只有一个老嬷嬷与她的孙子,因为太老、太小,才被勉强留了下来,即便如此,老嬷嬷藏在身上的金银也全被掳去。   “随行的侍卫肆意就能欺负他,不给吃的,也不给穿的,对他又打又骂,身上没有一块好皮,进入岭南地界后,他已经被折磨得遍体鳞伤,在经过一座山谷时,侍卫们记得王贵妃的吩咐,将身无寸缕的带到山谷深处,直接将他喂给狼群。”   余心乐听到这里,已经双手捏紧拳头:“后、后来呢……”   “当时是冬季,但岭南较暖,也是他命不该绝,他没死,也没被狼群吞吃,反而找到一头被猎人的捕兽夹捕获的小狼崽,他生吃狼崽的血肉,再用狼崽的皮毛包裹自己,就靠这只小狼崽,他捱过半个月。”   “再后来呢……”余心乐想到那场景,眼睛已经不由变得红通通,声音里也带有颤抖。   赵酀却是更为平静:“后来,侍卫们来验收成果,顺便带回他的尸骨好给王贵妃交差,谁也想不到才五岁,身无寸铁的他能活下来,只来了两名侍卫,他躲在树上,用精心打磨的骨刺,刺瞎那两名侍卫的双眼,再杀死他们。”   余心乐此时已不敢呼吸,紧张地盯着赵酀看。   赵酀继续道:“侍卫们身上有干粮,有武器,他吃饱后,砍下两个侍卫的脑袋,提着就离开了山谷,找到还在路上的车队,用在山谷里找到的迷雾花作成的药粉,迷晕整个车队,将他们捆绑起来。   “那些人醒来,首先看到的就是那两个人头,他问那些人是否愿意归顺,愿意的必须吃下他喂的毒药,不愿意的全部跟那两个侍卫一样的下场,就这样大半愿意归顺他,剩下的被他一把火烧了。”   赵酀忽然回眸看向余心乐,定定看着颤抖厉害的他,问:“你是觉得赵酀太过残忍吗?”   余心乐怔了怔,颤抖道:“有一点残忍……”   赵酀眼神变得危险起来,余心乐并未察觉,只是很快又道:“可,可他不是被逼的吗?他如果不这么做,死的就是他,他早就被狼群吃掉了,那个可怜的老嬷嬷和她的孙子怎么办,那些已经死去的男男女女怎么办,还在宫里的颜皇后怎么办,而且明明是那些坏人更残忍……”   余心乐越说越激动:“他们都是无辜的啊,他们有什么错呢,只是因为有钱?当权者们为何总是如此?钱财而已,我爹常说,千金散尽还复来,若要钱,给就是,为何要了别人的钱,却还想要别人的命呢?!我们存活于世,不论身份,所求的不就是好好在这世间走一趟吗?谁的性命不宝贵?”   余心乐这是想到了自己,赵酀听到他说“不残忍”的时候便已回过神,此时见余心乐这样,心中不由后悔,他赶紧揽住余心乐,宽慰道:“他们是他们,你是你,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我们家差点就要成为第二个颜家!”余心乐依旧激动,想说什么,却又半晌无语,他直喘气,赵酀吓得赶忙帮他顺气:“好了好了,没事没事。”   却没想到,余心乐猛地又吸一口气,忽然就痛声哭起来。   赵酀都有些蒙,余心乐边哭边道:“若有人要害我,我身上有很多防卫的手段,我会想尽一切办法地逃,我能找到很多人帮我,我爹娘在我还未出生时就已帮我准备。可是,可是他才五岁啊……怎么会这样……”他抓紧赵酀的手,“他太可怜了……没有人帮他,他才五岁呢……这二十年,他是怎么熬过来的,他竟然还能成功复仇,杀死仇人,救出自己的母亲……”   余心乐完全沉浸在这件事中,低头始终在伤心地哭。   设身处地地想,余心乐觉得这就是个死局。   然而遥远的二十年前,却有那样一个可怜却又异常坚韧的孩子走了出来。   赵酀怎么劝也劝不住,他索性揽住余心乐的腰,余心乐哭得浑身无力,嵌在他的怀中,赵酀便也趁势抱着他。   一个人撕心裂肺地哭,一个人静静地听。   赵酀曾以为,一个人永远无法感知另一个人的任何感情。   如今,余心乐却在为五岁的自己哭成这般。   这些年,觉得苦,也不觉得苦。   苦是真的苦,不觉得苦是因为早就看透一切,心中唯有复仇,也想不起这些苦,可是偶尔想起这些往事,总会不自觉地陷入一种魔怔的状态,心中好似有万般戾气要发泄,却又无处可发泄,进而反会憎恨整个天地,甚至是自己的存在。   然而此时,怀中搂着这样真切的温度,耳边还有他那样难听,却又是世上最动听的哭声。   赵酀蓦然觉得,这二十年来的苦楚,似乎都已随着余心乐的眼泪流尽。   他坚硬的心也终于被这眼泪给浸得松软起来。 第29章 情难自已   余心乐哭着哭着, 想起自己的五岁,更是难过,他断断续续道:“我, 我五岁的时候……带着西园和,和刘小武离家出走,我,我们打算去行侠仗义, 然后我们,还没有出城门, 就,就被我爹给抓住了……”   他此时想起这些, 是觉得自己身在福中不知福, 赵酀却是笑出声。   余心乐不解地抬头看他:“你,你笑什么……”   “你爹抓到你们之后呢?”   “我爹把我的小剑收走了, 那是刘小武的师父特地给我打的!我极为宝贝的!”余心乐说到这里,还是伤心不已, “我爹提着我回家, 很丢人, 路上还遇到钱宸, 他笑话我!”   赵酀好笑地问:“钱宸又是谁?”   余心乐撇嘴:“他是我好兄弟, 是我最好的朋友,但是那时候我们是仇人。”   看来这个钱宸很特殊?   赵酀眼神有些幽深, 又问:“他如今人在何处?”   余心乐再撇嘴:“还在平江府享福呢, 对了, 他家里也是当官的, 不过他爹身体不好, 考中进士后也没当官, 他们一家住在江南,但他本家也在京城呢!”   赵酀想了想,问道:“是吏部尚书钱兴?”   “对!那个尚书是他大伯!”   “你很想念他?”赵酀看着他问。   “我才不想他呢,见色忘友!不配我想他!”   赵酀听了这话,放心些许,有对象了啊,那一切都好说。   看起来,余心乐完全不开窍,别说男男之事,男女之事都不懂,似乎没什么可担忧的。   赵酀刚想着,余心乐又凑过来,小声道:“钱宸他对象,是个男的!”   “……”赵酀噎住。   余心乐幸灾乐祸:“钱宸他家里要给他娶媳妇了,他祖母已经给他相好小娘子,他根本不敢回京。”他说完,不见赵酀有反应,诧异地看他一眼,不悦道,“赵兄,难道你对断袖有偏见?”   “……我没有。”   “那是我好兄弟,你不许瞧不起他!”   赵酀无语凝噎。   他这到底是懂呢,还是不懂?   赵酀又引着他说了好些江南的事情,余心乐终于忘记方才的痛苦,赵酀又将方博与自己是如何相识的,告诉余心乐。   余心乐赞叹道:“陛下真是个好人啊!虽然你当初差点死在继母手中,陛下救你是为了招揽你,但他完全也可以趁机威胁你,不给你任何帮助,完全利用你,他还是前前后后帮你这么多,甚至亲自给你启蒙,教你放下仇恨,陛下真是个性情中人!”   赵酀暗自好笑,得到这么个“好人”的评价还真不容易。   余心乐又真心道:“经历过苦难的人,往往会有两种结局,一种是在仇恨中碌碌无为一辈子,另一种是以德报怨,善待整个天地。陛下是后者,陛下的胸襟极为宽广,陛下一定会是位好皇帝!这是我们百姓的福气!”   赵酀要承认,他故意说这些,就是要改变余心乐对皇帝的看法,想得几句好听的。   但夸成这样,他都有些脸热。   他真不是什么好人,他没有这么高尚,他发现余心乐的眼里当真只有黑与白,一个人不是坏人,那么就必须是大好人。   也多亏这孩子运道好,活到这么大还全须全尾的。   可他才十六岁,将来怎么办?   赵酀看着余心乐还在那里夸陛下是怎么怎么好了,有些发愁,愁到一半,又好笑,将来?   将来有他啊。   赵酀及时打断余心乐的夸奖:“我们出去转转。”   余心乐回过神,探出脑袋看向外面天色,诧异道:“日头都已西下了?”他赶紧摇头,“不转了,我要回家,这里是皇宫,又不是我家,我哪能真的逛。”   他又看向赵酀,笑道:“赵兄,陛下虽然是好人,但他是君,不能由我这样冒犯的,他这样好的皇帝,我是真心尊敬他!你如今在御前行走,也要小心,况且是陛下发现你这匹千里马,你也要好好为百姓、为国家做事,为陛下排忧解难,才不枉你与陛下这番相识,更不枉你读这么多年的书!”   赵酀就看他那小嘴啊,一直说,一直说。   偏也不觉得烦躁,好似能听他这样一直说,说一辈子。   赵酀倒了杯清水给他,余心乐仰头喝个精光,自己把脸抹一抹,跳下床低头整理衣服:“我回家了!赵兄!”   赵酀能够清晰地知道自己不舍得他走。   赵酀从来不委屈自己,开口道:“其实,我也有事想要请教你。”   “请教我?”余心乐抬头看他,很不解,“你是状元,有什么事情需要请教我……”   “宫中多余的宫室太多,且整座宫殿的风格过于奢华,陛下有意整改、修缮,将此事交于我,我不通风雅,余少爷一看便知是极风雅的人,是以我也才提起带你在这宫中转转。”   “原来是这样。”余心乐想,赵兄虽然没有多说,但他在这宫里好吃好喝,人家陛下也没多问一句,显然是赵兄在陛下面前说过他的好话,他总要报答一二,而且他其实也很喜欢和赵兄相处!   既然这“在宫中转转”还有由头,并不会治他不敬之罪,他本来也很好奇这宫里是什么样子的嘛!   余心乐笑着点头:“恭敬不如从命!”   余心乐由赵酀带着,自长乐殿出来,直接往西而去,经由赵酀介绍,余心乐知道,皇宫是典型的左右对称型建筑群,分为前殿与后宫。皇帝的寝殿自是在前殿,其余的例如上朝、祭祀等的宫殿,也在前殿,且都在中轴线上。   他方才是从皇宫的东门之一东华门进的宫,这座长乐殿倒是介于前殿与后宫之间,离陛下的寝殿很近,几乎就贴在寝殿的右侧。   余心乐听到这里不觉心慌慌,幸好据说陛下此时不在寝殿,在其他地方用功呢,否则听到他的那些哭闹,那还得了……   赵酀带着余心乐一路看来,路上遇到的宫人、侍卫都朝他们行礼。   余心乐心道,陛下对赵兄当真极好啊!他们都给赵兄这样大的礼遇呢!不过,陛下与赵兄相识十多年,早就是好友,这也寻常。   其实,赵酀已经再次暗示余心乐自己的真实身份,无奈他就是死活不往那处想,赵酀也很没辙。   余心乐走下来,发现皇宫确实过于奢华,从赵酀口中他得知,前朝的宫殿原是很大气、质朴的,本朝前两任皇帝喜好奢靡,这才将皇宫逐渐修缮至此。   除了上朝的宫殿与陛下的寝殿,前殿几乎每一座宫殿,赵酀都带余心乐一一看过。   余心乐也确实给出不少意见,他虽然是个性格张扬的人,却不喜这种奢华风格,太过俗气,他喜欢雅致的东西。   在他看来,这些宫殿本就造得威严,如今内部的摆件稍作更改,家具换个色即可,还有外墙上的金子贴得也太多,去掉些便会大气许多。   前殿看完,赵酀又说带余心乐去后宫范围转转。   余心乐脚下一滞:“这不好吧……”   “为何?”   余心乐左右瞄瞄,小声道:“这是陛下的后宫哎,我们都是外男!”   “陛下从不近女色,至今未婚,后宫无人。”   “啊??”余心乐不可思议,居然天底下还有皇帝没妃子的?他傻道,“为何会如此?赵兄,你诓我的吧。”   “绝无半句虚言。”   “……”余心乐觉得赵酀不会骗人,可真的很令人难以置信!   传说中,皇帝不都是有三宫六院的?   他长这么大,见过那么多人,只遇到过两个没有纳妾的男人,分别是他爹与外祖父,其他男人,哪个不是三妻四妾,更何况皇帝呢?   最终,他还是跟着赵酀去了后宫,果然,一进连通后宫的宫门,他就发现,这里人比前殿还少呢!   赵酀道:“如今后宫只有太后娘娘一人居住,且她不喜人多,也不喜人打扰,这里很是清净。”   余心乐这是彻底信了,陛下真的没有后宫啊!   可是真的很奇怪!   想着,想着,他就不禁偷瞄赵酀,赵酀今日一身墨绿长袍,很是显得内敛、庄重,中和了他相貌里的华丽,却还是那样漂亮,正常男人若有这样的相貌,很容易显得女相。   例如那晚初见面,烛光下的赵兄就漂亮得好像女鬼。   此时再无黑夜增添那股邪魅之气,他身形高大,这份漂亮反倒显得好生凌厉、霸道,似是能杀人于无形之间的刀。   其实余心乐早已忍不住偷看很多次。   谁不喜欢多看看美人呢?   赵酀也能察觉到他时不时偷看的视线,心里颇为欢喜,此时见他目光逐渐变得明显,便状似刚发现一般地看向他。   “咳。”余心乐收回视线,可这心里就是不踏实。   赵酀便道:“余少爷,有话可直说。”   “……也没什么。”   “那就是有事。”赵酀停下脚步,直视余心乐。   余心乐心中一狠,决定豁出去了,他为了不叫人听见,凑到赵酀耳边,低声道:“赵兄,我是觉得,陛下如此不近女色,是否因为,他喜欢的,呃,其实是男色呢?”   他说完,就紧盯赵酀,用眼神暗示赵酀。   他很担心赵兄呀!   赵兄长得这么漂亮,陛下天天看着,能不生出其他想法?   他才看了几次呢,都忍不住心直跳。   赵酀看他,心中再生无奈,余心乐也看他,越看越觉得,这真的太好看了!   他再次凑上前,小声在赵酀耳边道:“赵兄,你可要小心啊……”   气息酥酥地打在赵酀的耳垂上。   说完,余心乐想退回。   “为何。”   赵酀却是忽然回头,也轻声问他。   近距离地看这样一张脸,余心乐心里一突,脑袋晕乎乎:“呃,赵兄,你长得实在太过好看……你天天离陛下那样近,我怕,我怕陛下他情难自已。”   赵酀看他半晌,忽然笑得眼睛微弯。   余心乐不解。   赵酀几乎贴在他的面颊上,同样低声道:“余兄也如此好看,离我同样如此之近,不怕我也情难自已?”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上夹子,今天早点更新,明天晚上11点更新,大家晚上再来看哦。 第30章 女婿   “……”   余心乐被震得不敢动, 也不敢说话。   直到赵酀轻声笑,余心乐脸上滚烫,他摸摸耳朵, 想要缩回去,肩膀却被赵酀扶住,他偷偷抬眼看。   赵酀微笑道:“陛下从不公私不分,余兄放心, 你担心的事绝无可能发生。”   “也是,是我多虑了。”余心乐也有些讪讪的, 他真的想太多,陛下那样的好人, 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陛下跟方状元两位都是君子, 他们之间那叫君子之交!   “只是——”赵酀又道,“陛下他多年来过于忙碌, 根本没有闲情去在意此事,日后, 陛下若是遇到心动之人, 自会大开皇宫正门, 隆重迎他进宫, 告知天地、祖宗, 与天下共享此等盛事。”   “对对对!”余心乐连连点头,“就是这样!陛下这样好的人, 一定会遇到一位能够理解他、照顾他, 配得上他, 且对他好, 与他相携一生的好人!”   赵酀点头, 又道:“或许陛下已经遇到了?”   余心乐真心实意地笑道:“那就再好不过啦!”   赵酀知道余心乐面皮薄, 不能再逗弄下去,否则恐怕要把人吓得落荒而逃,便没有再提此事,而是借着后宫格局,问起余心乐意见来。   余心乐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纨绔子弟,他尚未不堪至此,但他也确实是潇洒风流,作为江南第一公子,吃喝玩乐样样精通,平江府几个出名的园子,都是余家的,其中颇有余心乐的功劳,他很喜欢这些。   江南的很多大户人家,修园子时,也爱请教余心乐。   说到擅长的东西,余心乐自是滔滔不绝,又给予不少意见。   一直到天黑,两人走至后宫的御花园。   御花园在后宫西南角,很大,兴许因为这一个月来,赵酀并未专门派人来打理,花草都已经开始野蛮生长,余心乐却觉得很有野趣,与北方的建筑不同,南方的园子很少讲究对称,便是花花草草,也都各有风格。   余心乐尤其崇尚自然,很不喜刻意修剪,他瞧见这些花草,反倒赞了声“好”。   赵酀在他身后帮他提灯,余心乐凑上去一一看下来,叹气道:“这花园与那些宫室一般,都只讲究贵与华,你看,这片是牡丹,都是极珍稀的品种,那几株是十八学士,贵是贵了,可专门用这样华丽的花盆栽起来,往这摆得规规矩矩的,有什么意思啊!   “若是我,我便在此处栽片野蔷薇,夏日开起来那叫一个灿烂,那处小池子里头养些锦鲤,大的池子便养上一池子的荷花,接天莲叶无穷碧,多好看呐,我在平江府,有个专门的荷园呢!”   余心乐越说兴致越高,天太黑,赵酀怕他摔跤,便一手提灯,一手抓住他的手臂,这般,即便余心乐光顾着说话,顾不上看路,也不怕再摔跤,余心乐便说得更为欢喜。   “那亭子外的山坡上可以种丹桂,到了秋日甜香满园,你再看这条路,尤其的别致,可以在尽头种腊梅,冬日时,两侧的池子会生出许多水雾,到时走在此处,好似身在仙境,走到尽头,就是一片腊梅!哇,豁然开朗,那该多妙啊!”   赵酀顺着余心乐所说的想象一番,确实很美妙。   他又问:“那湖心的小岛,依你所见,种些什么?”   “湖心小岛建在水上,只为纳凉用,多是夏天来此,岛上可以种植栀子与茉莉呀。”   “栀子?”   这种不知名的花草,常见于江南一带,赵酀还真不太熟悉,余心乐点头:“在我们平江府,哪怕是普通人家,窗下也会种几丛茉莉与一株栀子呢,五六月份,梅雨季节,混着水气的花香,别提多好闻啦,江南的味道,便是栀子味。”   “是吗?”赵酀若有所思,他母后自小也在平江府长大,会不会也喜欢这些?   “我当然不会骗你,我们那里的小囡囡,到了这个季节,都会在衣襟上别栀子花,手腕套上茉莉花串,这才叫夏天呢!这个季节,从街上走过,满是香风,哇——萤火虫!”   余心乐看到湖边有萤火虫在飞,立即高兴地跑上前。   “你慢些。”赵酀叫住他。   余心乐回头笑:“反正有赵兄在呀,没事!”   余心乐的身后便是星星点点的萤光,他一袭红衣,与黑衣将他映照得是那样莹白,眉心的朱砂痣仿佛在发光,赵酀心道,美成这般,才配叫作鬼。   赵酀实在是怕了余心乐回头又把自己折腾进水里。   他将宫灯递给余心乐,自己踩在河边的大石头上,帮余心乐捉萤火虫,一连捉了十几只,用白色的帕子包住,作成一个小小的萤灯,递给余心乐。   余心乐拿在手中,高兴得傻笑,好似那东西是世上最值钱的东西。   余心乐拿到萤火虫,便坚持要回家,赵酀还想留他吃晚膳,余心乐说什么也不愿意,他还不至于憨到这个地步,这里可是皇宫!   余心乐笑道:“再待下去,惹陛下不高兴就不好啦。”   “他不会。”   “陛下是好人,我却不能得寸进尺啊!赵兄,今日我说得有些多,实在是皇宫太大,我一时兴起,但那些意见只是我一家之谈,我见识有限,你筛选一番再往上提,这可是陛下的家,又不是我的!”   “说不定陛下就喜欢你这种?”   余心乐根本不相信,朗声笑,不再谈这件事,接着便要回家。   赵酀无法,只好送余心乐离开,内城此时还没有彻底开放,余心乐离开得有令牌才行,因此赵酀又捞到个送余心乐回家的机会。   否则余心乐决不允许赵酀再送他。   这一天,他累,赵兄陪着他也很累啊!   余心乐从来不是不知好歹的人。   既然要有令牌才能出去,他没有,也只好由赵酀送他回家。   两人坐着马车,从内城出来,又行驶片刻,离余家目前的落脚地方越来越近,赵酀道:“余兄所托之事,我并未辜负,程家虽依附前太子赵琼,却也不得对方信任,牵扯之事不多,明后日便有消息,你放心即可,此事与你余家绝无关系,你们照常度日。”   其实,得知是赵酀当皇帝,不是王家那个太子侄子,又听说王贵妃已经死了,王知府还是他亲眼看着被抓走的,余心乐已经不再担心此事。   更何况如今的新陛下是这么好、这么聪明又这么能干的人!   太后娘娘曾经那样惨,作为与颜家有些类似的余家,新陛下肯定不会害他们啊!不论程家如何,他们也一定能救出本来也不得程文祥看重的外祖父!   赵兄真的帮他做这些,余心乐还是无比感动。   虽然赵兄长得太好看,看多了心理压力大,余心乐还是决定继续与赵兄合作!他们家总要认识几个做官的呀,似赵兄这般人品的实在难得,此时赵兄也算是微末时,这个朋友一定要交。   余心乐叮嘱:“赵兄你找好住处,切记要去找我!拿双鱼佩!”   说到双鱼佩,赵酀瞄向他的腰,今日竟不见双鱼佩。   余心乐瞧见他的视线,也笑道:“哈哈,我确实每日都佩戴双鱼佩,今日也戴了,只是给了小胡大人,小胡大人是个好人!今日还帮我打架!”   “哦。”   赵酀应了声,也听不出感情来,余心乐并未当回事。   余心乐指着前方道:“赵兄,到那个路口将我放下即可,我爹娘一定极为担心我,这辆马车过于华丽,为免生事,别让我父母,与周围邻居瞧见为好。待过些日子安顿好,我请你来家中做客,引荐我的父母与你认识。”   赵酀心中不悦,却也只能点头:“好。”   离那路口越来越近,赵酀的心情便越来越差,想到回到皇宫又是自己一人,再没人在耳边嘀咕、说笑,更觉烦躁,又担心余心乐每时每刻都在生事,如今京里事多,还有敌人在暗地里盯着自己,他并不敢明面上去找余心乐,反倒给他带来危险。   他便道:“若是今日不是我恰好在宫里,你待如何才好?”   赵酀本意是想顺势教导余心乐一番,好叫他不要总是太过大胆与直接,例如今日之事,就是示弱几句又如何,但凡有个台阶,他也就不必跟着进宫,万一宫里的不是自己呢?   余心乐岂非又把自己送进危险里?   再者,打架又何必亲自上?伤到自己怎么办?   余心乐却道:“怕什么,大不了就是我娶那个公主嘛!”   “……什么?”   余心乐挠头,怕被人听到,低声道:“赵兄,王知府不就想要我家的钱,再去讨好他侄子嘛!我当时想的是,他若真敢强抢我做他家女婿,我就自愿娶那前太子的妹妹!我看那个太子是要我做他妹婿,还是做舅舅家的女婿!”   “哼!”余心乐得意,“我也不蠢!再说了,这不是空担心一场嘛,那个太子根本没那个命哈哈哈哈哈,我以后可就什么也不怕了!我就是天生的运道好!凡事都能逢凶化吉!”   余心乐得意着,不见赵兄有所回应,他纳闷地回头看。   却觉得,昏暗的马车里,赵兄的脸色,好似有些不对劲……   还有点危险,他身上的汗毛不自觉地竖起,他出于本能,往后退了退,后背贴住马车的车壁。   赵酀却又靠过来,离他极近,身影将他完全笼罩,几乎将他压制得动弹不得。   余心乐紧张地看他,直咽口水:“怎、怎么了……”   “余兄好似忘了。”   “忘、忘记什么……”   赵酀贴在他耳边,轻声道:“余兄已经捉了我来做你家女婿,你又如何去给别人家做女婿呢。”   作者有话要说: 第31章 可爱与可恶   余心乐听了此话, 吓得魂都快没了,这,这不是开玩笑的话么?!   他是男子, 又如何捉婿呢!   他们之间只是合作关系!   余心乐开口就要辩驳,赵酀却道:“余兄可要想清楚再说,我最不喜别人骗我。”   “……”余心乐听了这话,察觉出赵酀似乎有几分不高兴, 又想到那晚之事,也不知该如何说的好, 那晚明明是为了给自己的行为找个好点的托辞,才说是效仿旁人榜下捉婿的啊!   赵兄也说了, 他们都是男子, 这不是心知肚明的事情么?   为何赵兄又会如此言语呢?!   余心乐都蒙了,加之, 赵酀又侧脸看他,漂亮的脸, 杀人的刀, 余心乐晕晕乎乎, 脑袋里本来是有些脉络的, 却又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   偏偏赵酀还道:“余兄可是答应了我绝不始乱终弃的。”   “……我, 我本来也不会纳妾啊。”   余心乐也很无辜,他将来若是成亲, 只会与自己真心喜爱之人, 他本来就不会纳妾的, 一生一双人!   “既如此, 我便放心了, 我当与余兄一样, 绝不始乱终弃。”赵酀面色略有缓和。   余心乐心里一松,再仔细一想,不对啊!   怎么说得两人好似定下终生一般?   他,他们都是男子!   他又不是断袖!   余心乐着急地还要解释,赵兄可千万不要误会!   赵酀却又道:“余兄这般人品,来到京城,不知要被多少人家觊觎,余兄可要记得,你已是捉了我为婿的。”   “这、这——”余心乐又急,还有些生气。   这赵兄到底是什么意思啊!是不是故意在逗弄他?   他们之间明明就没有这些!   赵酀看余心乐忽然气鼓鼓的样子,心中生出愉悦,便也不禁轻声笑。   听到他笑,余心乐抬头一看,便以为自己猜对,赵兄果然是戏弄自己!他大舒一口气,气道:“赵兄怎可如此戏弄于我?”   “我如何戏弄你?那日是你亲口承认捉我为婿,是也不是?”   余心乐更气,还在戏弄他!   他生气道:“就算是我亲口承认的,就算我真要与你如何,那也是我做夫君,你做娘子!!我才不是给人做娘子的呢!!!”   听他说得如此义愤填膺,赵酀眼眶微瞪,随即便伸手扶住车壁,笑得下巴搭在余心乐肩膀上,身体始终在轻颤。   他原是听余心乐说什么给人做女婿的,心中有些不痛快,他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嬷嬷常说他狗脾气,试问都被他叼回窝里认过门的,岂容他人觊觎?   再者,又是余心乐自己在说,他便故意要吓唬余心乐,也想趁机叫余心乐记住这次教训,日后且别再胡说。   哪里料到余心乐最在意的却是这个,竟是脱口而出。   听赵酀笑成那样,余心乐气得不想再看他,再好看也不看!   他伸手推开赵酀:“停车!我要下车!”   赶车的是名便衣侍卫,实际是赵酀的心腹之一,自然只听赵酀的,赵酀不叫停,他便不停。   余心乐气得拍了拍马车的门:“快停车!”   见余心乐是真的生气,赵酀才示意停车。   余心乐爬起来就往车下跳,赵酀在他身后虚扶,见他落到地面便大步离开,头也不回,赵酀追上去几步,说道:“余兄莫要生我的气,往后再不开这般玩笑。”   “哼!”余心乐才不回头,他还气着呢!   赵酀跟在他身后,满眼温柔甚过星光,又道:“待我过几日找好住处,一定第一个告诉余兄,余兄会来吗?”   “哼!”   赵酀停下脚步,有些伤感地说:“我在京城,也只认识你,你若不来,我——”   余心乐察觉到他没有再跟上来,听到他难过的语气,也有点心疼,是啊,陛下可怜,他也很可怜呀,从小被继母差点折磨死,若不是陛下救他,他也活不了,这些年苦读必然也不容易。   余心乐到底是停下脚步,回头看看他,说道:“知道了,你到时候去望吉书斋找我。”   “好。”赵酀刹那绽放笑颜,如同夏夜突然出现的萤光,那样动人。   余心乐即便手中还抓着一包萤火虫呢,也只想看眼前这一点的萤光。   “快回去吧。”赵酀挥手示意。   余心乐反而生出不舍,又看他几眼,才道:“那我回去了!”   爹娘也在家里等他呢,他实在是不能再久留,余心乐转身大步而去,走了几步,赵酀又叫住他:“余兄。”   “嗯?”余心乐立即回头看来。   赵酀走近几步,看着他,笑道:“余兄,便是做娘子,是给余兄做娘子,我也是愿意的。”   “…………”余心乐眼睛越睁越大,此刻,赵酀的眼神竟然那样真诚,如果真有这么好看的娘子,似乎也不错呀……   直到远处不知哪里传来狗吠声,余心乐才醒神,他再看赵酀还在笑,气得上前几步,抬脚就用力踩在赵酀的脚上:“你还在戏弄我!找到住处也别来找我!我不会去!”   说完,再也不愿回头,余心乐气汹汹地直接跑了。   赵酀留在原地,独自发笑,笑了许久。   世上怎会有这样可爱之人呢。   赵酀是觉得可爱了,余心乐却是反复问自己,世上怎会有如此可恶之人!一次次地戏弄于他!   余心乐愤怒至极,直到瞧见月光下几个焦急的身影,他赶忙朝着影子跑去:“爹!娘!”   “囡囡!!”一直等在家门口的余家夫妻也忙不迭地跑来,余心乐加快速度,跑到爹娘面前,程清晖抱住他就是哭,“囡囡,你是要吓死娘啊!!怎去了这么久?你要是出个好歹,爹娘可怎么办?”   “娘你别哭呀,我这不是回来了么,我还叫西园跟刘小武回来报平安了呀!”   程清晖哭道:“他们俩说得也不甚清楚,你去的又是那么个地方,要我们怎么放心!”   “好啦!我这不是回来了么,娘别哭啦。”   余心乐轻手帮他娘擦眼泪。   程清晖的眼泪根本停不下来,若是赵酀在这里,便会知道余心乐的哭功遗传自哪里。   “好了,先回去,心乐也累得很。”余安和一手揽住一个,带着众人回家。   回到正屋,灯下,程清晖又是将余心乐好一番仔细打量,确认身上没有一点伤,他气色也没有变化,这才算是止住泪,夫妻俩也不着急问话,先叫他去沐浴,程清晖亲自下厨给余心乐做晚膳。   余心乐沐浴过,出来痛痛快快地吃了三碗饭。   今天实在太累了!看到这么一大桌子的饭菜,才能察觉到饿。   幸好没在宫里吃饭,否则被人家陛下知道,他一顿能吃三碗,岂不是就要留下“饭桶”的名头?   实际余心乐吃饭的碗,是很小的碗,便是三碗饭也不过如此,都不够赵酀的一碗。   待到余心乐吃饱喝足,他屏退众人,一家三口去了东次间,程清晖拉着他在身边坐下,夫妻俩听他讲宫中见闻。   听得夫妻俩也是不由倒吸冷气,程清晖骇道:“真没想到竟是如此!看来陛下隐忍至今,便是为了哄那王知府进京!”   余安和思索道:“我瞧着恐怕不止如此,若真要哄那王知府进京,多的是法子,他就是个草包!还不至于如此,恐怕陛下另有深意,不过,这就不是我们这些老百姓好打听的了,也不是我们需要去在意的。”   “对对对!”程清晖连抚心口,“这下好了,咱们总算能够放下心来,再也不必怕那王家人!颜姐姐也终于熬出了头!有道是好人终有好报!”   余心乐诧异:“娘,你认识太后娘娘?”   程清晖笑着点头:“那也已是二十多年前的事,太后娘娘那时刚嫁进京来做皇后,有些话从前不敢讲,如今也能说上一说,先帝素来宠爱那王贵妃,据说也是自小相识,本想娶王贵妃做皇后,他们又如何不恨颜姐姐?   “颜姐姐进宫后,虽是皇后,日子不好过,内外命妇只去讨王贵妃的欢心,你外祖母也是商贾人家,我呢,也不算正经程家孙女,在贵女圈里也不得人心,几次进宫赴宴,我与颜姐姐便都成了落下的,颜姐姐主动叫我过去说话,这便认识了。她比我大几岁,令我叫她姐姐。   “只可惜啊,我不过一介女子,在家中也不受宠,没有能力帮她。她身份再贵重,也不能总是叫我进宫,她怀孕后,我便未见过她,直到她诞下太子殿下,才叫我进过一回宫,再后来,颜姐姐再也不曾公开露面,再听闻颜姐姐的消息,便是她被打入冷宫之时了,唉。”   “唉。”余心乐听到这些,还是很不好受,跟着娘亲一同叹气。   余安和宽慰道:“如今一切都好了,太子殿下隐忍多年,潜龙终是出渊。”   “是啊!”程清晖又重新高兴起来,她是当真替颜太后欢喜,“往后再没人能够欺她了!这日子,她想怎么过便怎么过!”   余心乐则是揽住程清晖的肩膀道:“娘如今也过得好,你们都是好人有好报。”   程清晖被他说得笑出声:“是!我们都过上了好日子,也都生了好儿子!”   余安和见母子俩情绪都已缓和,才又问起旁的事:“心乐,在宫里你可还遇到谁了?你待这么久,总要有人陪着你。”   余心乐本来是打算将那合作之事直接告诉爹娘的。   可是谁让那人胡说八道!他已经不打算与那人合作!   既如此,也没有必要再告诉爹娘!   如今管事的陛下,是个大好人,他们近几年也没有太大的危险,他可以自己读书、考学!也不必急在一时!   余心乐便道:“是一名姓谢的禁卫副使,他带我去长乐殿,后来有另外几名我也不知道名字的宫女姑姑、姐姐,与一些大人招待我,他们都对我很好,还给我好吃的茶点,程家过几天便会有定论,与我家无关的事儿,也是他们告知于我,恐怕是陛下授意,爹,新陛下当真是个极好的人。”   余安和从来都很信任儿子,既如此,也没有怀疑,听了此话也放心地笑着点头:“新陛下,是颜太后的儿子,自有君子之风。”余安和又欣慰地看着余心乐道,“我儿果然是有福之人,就这般稀里糊涂地进了趟宫,解了咱家燃眉之急,还能安然出来,这也是一份善缘呐。”   程清晖疼爱地看着儿子,伸手捏捏他的脸。   余心乐故意做鬼脸逗爹娘高兴,果然哄得夫妻俩“哈哈”大笑,程清晖往怀中揽着儿子,余心乐也笑着歪头将脑袋枕在娘亲的肩膀。   程清晖这一日是担惊受怕,余心乐回房歇息时,她也陪着,亲自帮余心乐铺好床,又在床边坐下,拿着扇子轻摇,哄他睡觉。   余心乐满身舒爽,闲适地躺在床上,问道:“娘,颜太后,她是什么样的人?”   “她呀,是个非常好的人。”程清晖眼神逐渐悠远,沉浸在回忆中,“我们初次见面时,她也只是十八九岁,她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人,她脸上永远带着笑意,她的声音轻轻柔柔,她也是江南人,叫人给我上好吃的江南茶点……”   余心乐听着娘娓娓道来,也觉得好向往,他又问:“娘,陛下跟太后娘娘长得像嘛?”   程清晖笑:“陛下还是刚出生时我见过,我哪里知道他如今的相貌?但儿子像娘,你就跟我长得像,陛下想必也很像颜姐姐的。”   “哇,那陛下一定也很好看。”余心乐顿时生出期盼,“我这辈子恐怕是没机会见到陛下了,但是太后娘娘跟娘认识,娘你什么时候求见太后娘娘,带上我,我若见到太后娘娘,就等于见到陛下啦!”   “傻孩子,真是个孩子。”   只有小孩子成天把这些当作好玩呢,要程清晖说,事已多年,她们都早已不是曾经的她们,既知彼此都好,又何必见面。   余心乐是赤诚之心,绝无攀附之心,他人却会如何想呢?   她也只希望一家平平安安地过日子。   余心乐渐渐睡着,没有再继续问,待他睡熟,程清晖才收起扇子轻声起身,给余心乐盖好被子,正要转身离去,却听余心乐怒道:“我不要给你当娘子!你才是娘子!”   程清晖吃了一惊,回头看余心乐咂咂嘴,睡得依旧香甜。   她失笑,这孩子是梦到了什么?   这是年纪到了,也想成亲了? 第32章 剃头的挑子   目送余心乐见到他的爹娘, 亲眼见他们一家三口回到家中,赵酀又命人在四处搜找,半个时辰之后, 确认确实没有任何人跟踪,也没有任何危险,赵酀才决定离开。   说是要离开,却立在余家宅子门前, 双手负在身后,久久又不愿离开。   这是多亏夜已黑, 此处人少,否则恐怕要被当做是什么坏人。   后来是听到远处胡同里传来打更声, 赵酀才醒神, 知道这当真是夜已深,赵酀才转身离开。   余心乐存在的地方仿佛有个名为快乐的泉眼, 越近,心中越是愉悦。   越远, 赵酀周遭的黑雾似乎都在重新聚集, 且越发浓厚。   回到冷寂的宫中, 赵酀也没有睡意, 而是看王知府的审讯书, 看能否寻摸到一些线索,也没有人敢催他睡觉, 又是看到天亮, 有太监走来, 恭敬道:“陛下, 方才娘娘身边的素隐姑姑过来, 说娘娘想见您。”   “母后想见朕?”赵酀也有些不敢相信。   “是, 陛下。”   赵酀的心情这才有所好转,他与颜太后这对母子多年遭受磋磨,性情皆是大变,好不容易多年后再重逢,零散记忆中温柔爱笑的母后早已如同一潭死水,即便面对他,也不见笑意。   他知道缘由,当然不会怪罪母后,只会更为心疼,也更恨那些人。   现如今,母后竟是主动想见他,他怎能不惊喜,略一思索,他便猜出缘由,应当还是与余心乐有关。   赵酀面上渐露笑意,余心乐确实是他的福星。   颜太后被赵酀救出后,不愿去住历任太后居住的泰康宫,而是随意挑了一座安静的小宫殿居住,她也不喜欢太多人伺候,身边还是冷宫时陪伴她的几位宫女。   赵酀不愿勉强她做任何事,万事都随她。   二十年的冷宫生活,原先温柔明媚的颜皇后早就变得沉默寡言,即便面对赵酀这个亲儿子,两人也无话可说,这一个月来,但凡赵酀过来探望,常常是母子安静对坐,末了说上几句话便告辞。   赵酀到的时候,颜太后还在种地。   是的,种地。   在冷宫那些年,若不是有好心的太监私底下给她们送了些种子,她们早就饿死在冷宫,赵酀已经证实,当时偷偷安排人给她们送种子的,是秦太监,想要保她们的命,贸然送吃的,无疑是不行的,反而会害她们死得更快。   送些种子,颜太后等人要辛苦劳作,等着看笑话的人有很多,如此反而不会断了这条路,颜皇后她们也能活下去。   人都是逼出来的,颜太后是家中独女,家中娇惯得厉害,从前比余心乐还要天真,父母也只想给她招婿,如此才选了同为商贾之后的青梅竹马秦太监,颜家从未想过攀高枝,无奈老天总是爱与人作对。   这些年,颜太后早已习惯种地,若要她不做,她反而不知道该做什么。   赵酀将跟随的人全都留在宫门外,自己进去,见母后在给那特地辟出来的一块地浇水,他大步上前,伸手帮忙,颜太后回过神,抬头看他,破天荒地朝他笑笑:“来了。”   “母后可用过早膳了?”   颜太后点头,将剩下的水浇完,率先往殿中走:“有我熬的粥,还是先前在冷宫时,我亲手种的麦子,你来尝尝。”   “是,母后。”   颜太后并不觉得种地如何丢人,她凭自己的本事吃饱穿暖、活下来,同赵酀想法一样,即便丢人,也不是丢他们自己的人。   给赵酀盛了一大碗粥,见赵酀一口喝下小半,她依旧漂亮的面容上再露出些许笑容:“味道如何。”   “好喝,很香。”   颜太后便又愉悦几分,拿起筷子给他搛了些小菜,说道:“再忙,一日三餐也要记得吃。”   “是。”   “过些时候,我便要搬出去住,你总忙得忘记吃饭,叫我如何放心。”颜太后说话语速很慢,“若是你能早些成亲,我便能放心许多。”   “母后?”赵酀抬眼看她。   以他的了解,他的母后应当不至于是那种催婚之人,他们母子毕竟有这样的经历。   颜太后也不与儿子卖关子,直接道:“我听素隐说,那位余家小少爷生得极好,人也可爱、聪慧,性子更是活泼、天真,酀儿,你我母子多年不曾相处,我也自知性子已变得不讨巧,只是有些话,做母后的,必须要说!”   颜太后看着赵酀,有些肃然地说道:“你喜爱男子、女子,我皆不在意,你生男、生女,哪怕就是不生,我更不在意!这赵家的血脉也没什么高贵的!更不值得延续!只是你不能学你生父,做出那些恶心事来!这座皇宫——”   她仰头看这四方天:“这就是座牢笼,困我一辈子,只恨世人看不透,还总想往这里钻,待你登基之事天下皆闻,不知有多少带着别样心思的人想要往你身边塞女人、男人。   “酀儿,你可要秉持本心,你也要记住,真心不求多,一颗便已足够,别叫更多可怜人落得我这样的下场。酀儿,若你对那余少爷没有那等心思,就别轻易玩弄他,善待他人,也是善待自己!”   赵酀听了这话,心情自也沉重,他母后这样善良的人,老天为何会如此待她?   也是因为余心乐同样天真善良,母后看着不忍,才会心有所思,说出这番提点的话。   他亦是郑重道:“母后您放心,若非偶遇良人,我此生也绝无情爱之意,我的后宫注定只有一人。”   颜太后听了此话,面上笑容更深几分。   赵酀见她放松许多,问她:“母后可想见见他?他母亲是程文祥的孙女,程清晖,似乎与你相识。”   颜太后微愣:“竟是她。”   “母后若是想见他们母子,我来安排。“   颜太后却是笑道:“你果然对他有意。”   赵酀大方承认:“我与他之间,颇有些缘法,这也是天意,只是,他还小,大婚还要些时候。”   颜太后难得被逗得笑出声来。   “母后……”   “我听素隐说了,那位小少爷干净剔透得很,还没开窍,恐怕是你剃头的挑子,一头热吧。”   赵酀也有一两分讪讪的,确实,余心乐懂什么?   他什么也不懂!   颜太后将手盖在儿子手面,温声道:“母后先不见他们,虽与他娘是旧识,多年已过,还不到相见时,否则于他们也无益,正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你,我如今也不爱与人说话。来日,你们若真能事成,再见也不迟。娘只盼你,永远记住此时对待他的这份心,莫要辜负彼此。”   赵酀点头:“我会的,母后。”   赵酀从颜太后那里离开后,回到自己的寝殿,又处理了些事情,邓容来了,结果又从袖袋中摸出块双鱼佩给他:“昨日太忙,差点给忘了,咳,那位少爷又给了小胡一块这个。”   “……”赵酀也差点给忘了这件事,他将双鱼佩拿在手中看,略一思索,说道,“叫那小胡来见朕。”   小胡今天当值,正准备跟兄弟们出去巡逻呢,突然说陛下要见他!!   小胡又惊又喜,整容好仪容,便迅速去了陛下寝殿。   进去后磕头行礼,也不敢抬头,心中却是更为激动,这可是他头一回面对面地见到活的陛下!   以至于,他反而不紧张也不害怕。   赵酀也在上头观察这个小侍卫,左看右看也没看出任何特别,为何会得余心乐另眼相看?   “你——”   “陛下!您尽管吩咐!!”小胡激动得,话也没听清楚,就已经但凭吩咐。   赵酀懂了,这也是个愣头青,与那个西园、刘小武有异曲同工之妙,所以才得了余心乐的眼?   “你与余少爷颇为熟悉?”   听到是这么个问题,小胡微愣,却还是立即道:“回陛下的话,属下与余少爷只见过三次,还谈不上熟悉,但余少爷是个好人!为人大方,讲义气!”   唔,才三面,就敢在他这个皇帝面前替人说那么多好话,赵酀颇为得意,毕竟夸的是余心乐,却又不太得意,没准在余心乐心目中,这小子比他还重要。   “余少爷一连赠予你两块双鱼佩,可有说什么?”   “……回陛下的话,余少爷说那双鱼佩是他爹娘定情之物,他给属下双鱼佩,是叫属下送给未婚妻……说是祝我们百年好合……”小胡说到这里还怪娇羞的,忽然又焦急,陛下不是以为余少爷在贿赂他吧!!   他吓得慌忙磕头道:“陛下!余少爷绝没有别的意思!他当真是好人!那玉佩属下也没拿,都已被邓大人拿去!陛下!请您不要治余少爷的罪!余少爷真的是好人!他真的没有贿赂属下!他——”   “知道了。”   “陛下——”小胡还要再说,“唰”地一声,面前忽有银光一闪,出于本能,小胡慌忙爬起来,挡在赵酀面前,用剑挡住,并大喊,“有刺客!!”   却见邓容从外走进,那短剑,便是他放的,小胡有些懵。   赵酀点头:“身手不错,既如此,你往后便暗中保护余少爷。”   “……啊?”小胡还有些傻。   “别叫余少爷发现你的存在,暗中保护他的安全,有任何不对都要即刻告知朕,不论大小,若是做得好,朕有赏。”   说完,赵酀便已起身,拿上双鱼佩径自离开。   只有小胡还在原地犯傻,邓容走上前,将他一拍:“高兴傻了?”   “大、大人,陛下夸我身手不错?”   “哼,这可真叫做傻人有傻福,你可真会抱大腿!”   邓容莫名还有几分羡慕,不知道他此时开始抱余少爷的大腿,是否还来得及?   当初在清和县,余少爷可也是夸过他的,甚至连陛下都不放在眼里呢,只一味要雇佣他。   作者有话要说: 第33章 才不要见你   余心乐从宫里回来, 次日醒来,便开始认真读书。   余家夫妻吓得还以为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余心乐将自己的计划说出, 感动得夫妻俩又是一大把泪,余安和欣慰道:“待京城恢复正常,爹一定想尽办法送你去国子监读书!”   余心乐暗自撇嘴,他才不想去那种地方。   不过读书、考学也是为了保护家人与余家, 去国子监这种地方倒也是应该的,那里全是王孙贵族的子弟, 人脉最是齐全。   余家三人都很信任新皇,虽说还有些担忧, 也是安静在家里等消息。   两日后, 内城果然正式开启,伴随而来的, 便是无数消息的外传,其中最石破天惊的消息无疑就是, 登基的新帝竟是多年被贬为庶人的前太子赵酀!!   先不说他是如何千里迢迢、神不知鬼不觉地从岭南回到京城的, 就是这登基的过程也很耐人寻味, 哪怕是寻常百姓也知道这其中一定有无数秘闻!   尤其后来又传出消息, 说先帝是由赵琼亲手杀死, 在他篡夺皇位时,多亏赵酀及时赶到, 才能当场捉拿赵琼, 只可惜先帝已逝, 王贵妃万分愧疚, 便自尽随着先帝而去了, 这听起来其中更是大有文章。   只是人都怕死, 又有谁敢去问。   再说了,最起码明面上,如今文武百官全都认这位皇帝,尤其是先帝的老师,如今还活在世上的太傅,他带头称赞陛下孝顺,赵琼的名声历来很差,百姓们也知道那个赵琼并不是好东西,他不当皇帝倒也好,加上新帝赵酀即刻颁布了几道新法,都是切实为天下、百姓做事的,新帝的名声顿时就变得大好。   这几天京里什么消息都有,乱糟糟的,内城虽已开,家家户户却是大门紧关,余家也还没敢搬进内城的余府。   余安和天天叫人去程府附近打听,得知程文祥与家里几位老爷还没从大牢回来,这心便无法彻底放下。   倒是前太子赵琼在一个晴朗的天气里,被押往皇陵,据说是陛下饶他不死,但他余生都需在皇陵度过,日日都需对着先帝的陵墓磕头万次,以此赎罪,众人不由感慨陛下还是温厚啊。   赵琼被押往皇陵那天,许多百姓都去街上围看,也不知谁带的头,很多人朝他扔臭鸡蛋、烂果子,还有泼粪的。   余心乐当然不会错过这样的热闹,他虽然没有亲手扔,却也不由拍手称好,看到笼子里那个蓬头丐面的人,余心乐心里只觉得痛快,活该!他们当初害太后娘娘和陛下的时候,可曾想过还有这一日?!   这人啊,还是不能干坏事!   老天爷都在头顶看着,一笔一笔地给你记得清清楚楚呢,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而已!   车队渐渐远去,余心乐本想继续跟上,身后挤来个小厮,笑得见牙不见眼,拿出块双鱼佩,对余心乐道:“少爷,有位公子拿着这玉佩过来,说想见您。”   余心乐看到他手中的双鱼佩,下意识地先是一喜,又迅速地“哼”了声,说道:“把他打走!往后不许此人再进我的书斋!”   说罢,他抢过小厮手中的双鱼佩,还要跟着大部队跑。   人群中藏着的小胡只好跑出来,今天陛下特别交代过他,不能让余少爷跟着一起出城,他只是个小兵,也不知道陛下有什么深意,总之搞出这么大的阵仗,恐怕是有安排,陛下应当是为了保护余少爷的安全。   虽然他也不知道陛下为何这样在意余少爷。   他硬着头皮叫住余心乐:“余少爷!余少爷!”   余心乐惊讶道:“小胡大人!你今日没当值?”   “嘿嘿。”小胡挠头,“我今日在街上巡逻,可巧碰到了余少爷……”   小胡不大会撒谎,说着说着脸就红了,余心乐没有多想,倒是很高兴地将他一拉:“走,请你吃茶去!”   小胡心下一松,只要不让余少爷出城,一切都好说!   那头,望吉书斋的掌柜一听他们少爷的意思,立马态度大变,把坐在雅间喝茶的赵酀轰出去:“滚滚滚!我们少爷不想见你——”   本还想骂得更难听,掌柜被赵酀无声看了一眼,立马就吓得闭嘴。   赵酀怎么也没想到上回余心乐当真恼了自己,竟是不愿再见他。   这些天忙得死去活来,累成死狗,好不容易今日抽出空想来给自己补点血,哪料这般遭人嫌弃……   赵酀倒也没有恼,只是道:“既然余少爷不愿见,玉佩当还我才是。”   这次换小厮叉腰:“我们少爷已经收回!快走快走!”   掌柜收拾好情绪,已经拿着扫帚准备轰人,赵酀心中无奈,并不想在此处生事,也只好先离去,虽说此时那些暗中的人应当已被赵琼那个靶子吸引走,万一还有人留着呢,万不能叫人瞧见他与余心乐相处。   只不知下回得空又是什么时候,再有他准备的那座宅子,栀子花也开不了几天,花季将过,若是不能给余心乐看到,这些置办又还有什么意义。   余心乐吃茶到一半,心火难抑,他腾地突然起身,抬脚就往外跑。   小胡差点被烫到嘴,拿起桌上佩刀跟着他们一起跑,余心乐一路跑到望吉书斋,气喘吁吁问道:“人、人呢?”   掌柜本还喜笑颜开,此时战战兢兢道:“回,回少爷的话,小人把他给轰走了……”   “……”余心乐撇嘴。   掌柜与小厮立马开始认罪,余心乐无力道:“算了,是我吩咐你们这样做的,你们没有做错,是我跟他没有缘分罢了。”   说是这么说,余心乐转头就生气地兀自念叨:这个人当真没有诚意!上次那样戏弄他,他不应该生气吗?半个时辰而已,那人都等不得,这样的朋友,确实不交也罢!   他将手中那枚双鱼佩塞给小胡:“送你了!!”   说罢,他气冲冲地也不再出城看热闹,直接带人回家。   小胡继续挠头,也看不明白,但他觉得余少爷的一些行为举止颇为熟悉,好像是慧娘跟他闹别扭的时候……   他再看手里的双鱼佩,赶紧回去找陛下汇报情况去,陛下说过的,余少爷的事,每件都是大事,都需向陛下禀报。   小胡当然找不到陛下的落脚点,他先去找邓大人,说有关于余少爷的要事禀报,邓大人叫他换下侍卫服,七绕八绕地带他来到座清幽的民宅,只有浅浅一进,很安静地藏在胡同中,远远就闻到很好闻的香味。   看来这是陛下私底下的据点之一啊,小胡很激动,他一定是被陛下看做是可信之人,才能被带来这种地方!!   小胡被邓容带着进了小院,扑鼻而来满是清香,小胡狠狠嗅了好几口,只觉神清气爽,他听邓大人跟陛下说话,用余光瞄到陛下穿了身墨绿常服,正坐在廊下,手中拿着什么物事,他也不敢瞧得太仔细。   赵酀放下手中东西,抬头看小胡:“有何要事?”   小胡立即回神,拱手道:“回……”想到这是在外头,小胡没敢叫“陛下”,及时住嘴,他将余心乐拉他吃茶,又突然出门撒腿就往望吉书斋跑的事告诉赵酀。   赵酀本还面色平静,听了这话,眼睛不觉染上几分笑意。   小胡又递上手中双鱼佩:“余少爷给属下的。”   邓容拿走,递给赵酀,赵酀收到手中,满意道:“你做得很好,日后依旧如此。”   小胡有些飘飘然,陛下亲口夸他!!   直到离开小院再去找余心乐,小胡整个人都是飘在云端的。   他走后,赵酀拿起先前放下的东西继续做,邓容纳闷:“这是在做什么?”   赵酀笑而不语,邓容也不再问,附到他耳边,低声道:“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在皇陵十里地的地方,果然瞧见有人的痕迹,恐怕他们真打算劫了赵琼走。”   赵酀点头:“那我们也按计划行事。”   “没问题,您就放心吧!这次定要一举找到那些人的老巢!”   邓容汇报过消息,转身要走,却见赵酀竟然起身,弯腰在掐窗边那株矮树上的花,他掐得认真极了,一朵朵地小心放到手边的竹篮子里。   邓容傻眼,这又是哪一出?   赵酀头也没回,只道:“去外头找个清秀、伶俐的小童来。”   “啊?”   邓容虽是纳闷,也没有多问,依言出去找了个小童。   余心乐闷闷不乐地往回走,西园、刘小武跟在身后,知道他心情为何不好。   西园气道:“少爷,要我说,这种没良心的人,不交朋友也罢!”   “就是!”刘小武接口,“这点耐心都没有,哪里配做我们少爷的朋友!”   “少爷先前给了他那么多金银、房契,也算是了结了!咱们对得起他了!是他不知好歹!半个时辰都不愿等!”   “就是!”刘小武还想接着骂。   “闭嘴。”余心乐没精打采地打断。   他们讪讪闭嘴。   余心乐并未直接回家,父母皆不在,夫妻二人在京中也有各自的人脉与关系,既然准备长久定居京城,如今时局已定,他们自不会在家闲坐,夫妻在外各有忙碌。   从前在平江府时,余心乐玩得来的人众多,哪里都能去,每天都快活得很,来到这京里可真是百无聊赖,好不容易交到个自以为不错的朋友,结果还是那种爱作弄他的人!   此时竟无处可去。   途中经过家画馆,其中有画作可卖,还有雅间供客人歇息、论画,整体还算比较风雅,余心乐纯粹为了打发时间,便可有可无地要了个雅间。   他要了个最好的,是间位于湖水中央的凉亭,亭子围着软罗轻纱,看上去飘飘欲仙的很不错,也很清静。   余心乐这才满意几分,他坐在凉亭里,展开桌上的空白画卷,寻摸着要不就作幅画,否则实在是无事可做。   说起作画,难免又想到惹他生气的那位状元,这么说来,还是当初清和县遇到的那位大侠好!大侠若能跟他回京,那该多好啊,大侠还能教他功夫呢,他也不会这般无趣。   也不知大侠如今可好,可已逃出生天?   是否与心爱的姑娘相守了?   想着这些,画卷上逐渐便出现一张模糊的脸庞,只有隐约的轮廓,余心乐画上水、船与涟漪,样样都是清晰雅致,偏偏是这张脸,始终模糊。   西园一看就知道,他们少爷是想起那位大侠了。   他可不知大侠死遁的事,只以为那位大侠是真的为了救他们少爷而死,心里也很难受,一时亭中极为安静。   余心乐也看着这幅画作发呆,始终不能见到大侠的真容,实乃一大憾事!   他的大侠会不会比那状元还好看啊?   说起来,两人身量倒是差不多呢,都很高!   忽地鼻边传来熟悉的香味,余心乐循着香味抬头,看到远处走来几人,其中之一是这画馆的管事,西园一见余心乐这样,立即出去叫人。   管事带着一个小童走来,站在亭外笑道:“这位少爷,是有小童来卖花,说是来自江南的栀子花,我也是头一回见到,闻着味道好,便带他进来,看来少爷是有缘人。”   余心乐眼睛一亮,他当然知道,栀子的花期也就这么一个月,能在京城看到栀子花,可真不容易,他立即放下笔,笑道:“我全要了,都送过来吧!”   小童便提着一篮子的花走进亭中,西园已经问管事要清水,这栀子花得用清水养着才成,余心乐感兴趣地问那小童:“你家每年都种栀子花?”   小童却四处瞄了瞄,突然上前一步,小声道:“这位少爷!是有位公子叫我提着篮子来找您的!”   “……”余心乐呆住。   “花也是那位公子给的!说是他亲手摘的!”小童又道,“那位公子托我问少爷,可否与少爷见面,他当面与少爷赔不是。”   “……”余心乐回过神,差点就要答应,转瞬又想,他还在生气呢!   几朵小破花就想骗了他?   他余少爷可是很值钱的!   “哼。”余心乐脑袋一撇,“你跟他说,送再多花也没用!我不会再见他的!也不会再跟他做朋友!”   “少爷——”小童还欲再说。   余心乐挥手,叫刘小武给小童荷包:“你是小孩子,我不凶你,多谢你走这一趟,拿上这个荷包你便走吧。”   “少爷。”小童也不急着接荷包,而是指着已被余心乐摆在桌上的竹篮道,“您掀开篮底的荷叶瞧瞧。”   余心乐闻言,立即拨开栀子花,掀开荷叶,这么一瞧,他便惊讶地睁大眼睛。   碧绿荷叶上躺着的,竟然是枚双鱼佩!   待他忍不住拿到手中,才发现那枚双鱼佩竟是用细细的草茎与茉莉花编制而成,其中裹上了铁丝圈圈,差点就能以假乱真!   竟不知这双鱼佩是何人所做?   又听那小童道:“少爷,那位公子叫我与少爷说,不知以这枚茉莉双鱼佩作信物,可否能见您一面。”   “……这双鱼佩,你可知是谁所制?”   小童摇头:“我不知,不过我亲眼见那公子摘这篮栀子花。”   不会吧,难道这双鱼佩是那人自己做的?手怎会这样巧?   而且他前几日才说过自己喜欢栀子、茉莉,那人便找来这些花,是为了他吗?   余心乐心中不觉有些感动,正发呆,小童又问一句:“少爷?”   余心乐回过神,还要再说,刘小武突然贴近他,说道:“少爷,您看远处那个人,可是那状元?”   余心乐抬头看,果然看到有个身着墨绿色长衫的男子正在走来,看起来还真的是他!   竟然直接来这里来了!   余心乐恨不得上前问他,双鱼佩是不是他自己做的,却又想起,他若是轻易就不生气,这人还当他好欺负呢!往后只会加倍戏弄他!   那他可就要一直被这坏人给压制住了!   又见人越走越近,余心乐越来越急,最后竟是连桌上的画也不顾,慌里慌张地转身就朝画馆的后门跑,跑到一半想起那篮子的花忘记拿了,又叫刘小武回去拿。   刘小武急急跑回去拎起花,恰好碰上赵酀大步走来,恶狠狠地瞪了赵酀一眼,追着余心乐跑了。   赵酀看着这主仆俩落荒而逃的身影,哭笑不得。   自己可真成了洪水猛兽。   他挥退略有些愧疚的小童,走上前拿起桌上余心乐留下的画作。   若他没有看错,这画上的人,是那位“大侠”?   赵酀真没想到,余心乐竟还惦记着那位“大侠”,甚至专门为他作画,却嫌弃他至此,送花也不管用。   偏他们原就是同一人。   赵酀也不知这是该得意还是郁卒好。   到底是没能见着余心乐,赵酀已没时间再在宫外逗留,最后拿上那幅画,他离开了画馆。   只是很可惜,那满院的花没法叫余心乐瞧着,再看便要等明年。   余心乐回到家,就一直拿着那茉莉花做的双鱼佩看,也不知为何,很莫名地,心情便好了许多,西园将一篮子的栀子花都用水洗净,又找了个漂亮的花碗,将栀子全都养在水中,满室清香。   余心乐趴在桌上,手中举着双鱼佩还在看。   西园看他面色好看,便也高兴:“少爷,其实那状元倒也有几分诚意。”见余心乐没有反驳,又道,“总之只要少爷您别生气,您高兴就好!”   “哼。”余心乐手上双鱼佩还在看着,嘴里却道,“这才哪到哪儿,我还气着呢!”   “是是是。”   余心乐还欲再说,家中大管事过来见余心乐,说他爹娘回来了,有急事找他,余心乐起身,好奇问:“什么事啊?”   大管事便低声告诉他:“少爷您不知道,前太子赵琼今日被人劫走了!”   “啊?!”余心乐大惊,“怎会如此呢?”   “老爷、夫人也正为这事着急呢,就怕那前太子狗急跳墙,万一找咱家麻烦就不好了,您赶紧去吧。”   “好好好。”   余心乐赶紧去了前院,一家商量了很久也没商量出个章程来,毕竟这样大的事,他们作为普通老百姓也实在无法干涉。   好在是日落之前,京兆府尹直接张贴告示,光明正大地将此事告知全城百姓,意思便是说陛下已派人去搜寻赵琼踪迹,城中官兵会严防此事,百姓们不用慌张,该怎么过就怎么过。   这告示一出,大家确实放心不少。   余心乐一家同样如此,这说明宫里自有决断,起码不用担心赵琼回城里害他们,只要他们不出城即可。   余心乐回到自己的院子,坐在那里又沉默挺久。   出了这么大的事,赵兄作为陛下的左膀右臂,也会很忙吧,恐怕要许久无法见面了呢,想到这里,他又用手敲脑袋,想什么呢,本来就不稀罕跟那破状元见面!哼!   话虽如此,晚上睡觉时,余心乐还是亲手将那枚茉莉双鱼佩放到枕边。   满床的清香。   余心乐也是整夜的好梦。 第34章 奇葩亲戚   几天后, 赵琼被劫的阴影逐渐远去,百姓们已经没人再惦记此事。   余心乐一家本还惦记着,却又迎来另一个好消息, 程四老爷从牢里放出来了!程文祥,包括几个老爷全都已经被放回程家。   知道这事,程清晖立马就要套车回去接她爹,余安和一把将她拉住:“越是这个时候, 越要仔细,多少双眼睛看着程家呢!”   “是我欢喜糊涂了。”程清晖冷静下来, 又担心,“可我实在担心我爹, 牢里日子一定不好过, 如今谁还敢去程家呢!他们程家,你们又不是不知, 每年从我们手里骗那么多钱,没几个大子是花到我爹身上的, 我爹身上还有旧伤, 这……”   说着说着, 程清晖又哭起来。   余心乐立即给她擦眼泪, 说道:“娘你别担心, 爹说得不错,这个时候多少双眼睛盯着程家呢, 你跟爹都不能去, 但我能去啊!我只是个孩子, 并不打眼, 便是被人看到也没什么大事, 我悄悄去一趟, 给程家送些东西,且让他们把眼前这难关过了才是!”   “你外祖父他——”   “我这次直接送药材,再借着探望外祖父的空隙,私下给外祖父一些银钱,想来无事,只要别给程家人瞧见即可,待风头过去,咱们再想办法接外祖父出来。”   “好,娘听你的,你快去。”   “嗯!”   余心乐叫人备上几车的药材、吃的,也没带太多人,便往程家去了。   不论余心乐如何讨厌程家,到底程家也是他娘长大的地方,他也有些侄儿、侄女,他们都还小,才是孩童,况且程家人这次狠吃了大苦头,这些日子想必很不好受,余心乐想来也是觉得颇为不舍的,如今肯定没人敢接近程家,余心乐路上也比较急,希望这些药材、食材多少能帮他们渡过难关。   这还是进京以来,除去进宫那次,余心乐头一回进内城。   到程府,余心乐特地叫马车去偏僻的侧门,随后西园便上前去敲门,过了半晌,来了个婆子开门,面上虽有蜡黄,神色却不见凄惨,见是余心乐,再看到那几车的好东西,她立即眉开眼笑:“是表少爷来了啊!快请进,快请进!”   余心乐当时便觉得有些怪异,但他还是微笑着说:“我带来不少东西,嬷嬷去叫个能做主的人来点一点,这门我就先不进了。”   “是是是,您稍等!”婆子说着,立马转身喊人。   很快,程六一阵风似地跑了过来,余心乐更觉纳闷,这程六人是很瘦,想必在牢里饿得不轻,只是此时怎的满面春风呢……   关大牢里关了这么久,还能关成这样的?   程六笑着行礼:“是表少爷来了,快请进。”   “我就不进去了,程六叔你把东西点一点,赶紧都拿进去吧。”   哪料,程六那老鼠眼睛却是滴溜溜一转,竟是说道:“表少爷,只有这些药材么?”   余心乐万万没想到,都从大牢里经过一遭,还能这样呢,他脸上的几分关切便也消去,他下巴微抬,说道:“程六叔这是何意?”   “嘿嘿,表少爷,您也别恼。”程六一边叫人来搬东西,一边引着余心乐往一旁站了站,低声道,“表少爷可知道,这次我们程家为何还能再回来?”   余心乐明知原因,却也顺着问:“为何?”   “表少爷啊!!”程六脸上忽然放光,极力压制着激动,与余心乐道,“表少爷,我们大小姐要进宫当皇后了!!”   “……”余心乐一脸看疯子的表情看他。   “表少爷!这回我们程家得救,多亏大小姐,大小姐被陛下看中要进宫当娘娘了!”   余心乐蒙了,这到底说的是什么?   “咱们被关进大牢后,夫人们在家中都很焦急,后来也是勉力一试,就有大夫人将大小姐的画像给送进宫里,哪料到,我们大小姐就被看中了呢!”   “……此话,是谁与你们说起?”   “表少爷是自家人,小的也不瞒您,大夫人托的那位大官(大太监)亲口说的,原本我们也不信的,如今我们安然从大牢里出来,可不就是应了这件事?!除了此事,除了大小姐,还有谁能救咱家?”   程六说到这里,脸上已是狂喜。   余心乐一方面觉得那么能干的陛下不至于这么眼瞎,一方面又觉得程家人也不至于无能到这地步,这么重要的事,总不会弄错吧?   余心乐还在思索呢,程六又道:“表少爷,估计用不了多少日,便会有圣旨来家里,咱家大小姐什么都好,就是进宫做娘娘,这嫁妆方面,这……听说江南好东西多……”   余心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是跟他们家要钱来了!   说实在的,若是程大小姐真进宫做皇后,他们作为亲戚家肯定是要添妆的,可这程家十年如一日的如此贪婪,如今一个小小管事直接张口要钱,还是这种时候,余心乐当真反胃。   偏那程六还道:“日后大小姐进宫,好处当然也少不了表少爷的!”   余心乐不禁蹙眉,更觉得恶心,他余心乐还真不稀罕这点好处!但是他也不是傻子,总不能这个时候跟程家闹翻。   余心乐正要开口,就听那头刘小武怒斥:“你说什么?!”   余心乐抬头看去,刘小武拎着个小厮的衣领:“你再说一遍!”   那小厮抖了抖,看到程六在,立即挺直脖颈,理直气壮道:“我说错了么?我们大小姐很快便要进宫当娘娘,还要这些破药材做什么?就该送些银子才是!”   “你——”刘小武被气得脸通红。   程六装模作样地训斥几句,又对余心乐道:“表少爷莫要生气,今日咱们回来,宫里也有药材赏到家里呢,这些没眼力见儿的下人,我回去就打他们!”   余心乐冷笑,这个程家,还真是一如既往的令人厌恶!   余心乐没理会程六,上前对刘小武道:“将搬进去的东西全部搬回车上。”   包括刘小武在内的所有人都愣住,余心乐展开折扇摇了摇,拖长声音:“还需要我说第二遍?”   “是!!“刘小武回过神,大手一挥,“都搬回来!!”   余家的下人赶忙上前去搬,程家的人愣了愣,还要去抢,哪里抢得过。   程六着急:“表少爷,您这是作何?!”   余少爷笑眯眯:“程家也不缺我们家这点,既然如此,我就搬回去好来。”   这句话,他还带上了吴侬软语的腔调,尤其软绵绵,只是那意思直往人心口刺。   程六愣了愣,更急:“表少爷,我们大小姐是要进宫做娘娘的!”   “嗯,那就恭喜你家大小姐了。”   “你——”   “都搬回来了?走,回家!”   余心乐转身就要上马,程六急急追上去,还要再说,余心乐理也没理,已经驱马前行。   “好!”程六气道,“来京的路上,姑爷可是说了,想让咱家大人托关系,送您进国子监读书的,这事儿,你们也别想了!”   余心乐压根不搭理,悠闲地扇着扇子,坐在马上往外走去。   程六还要再说,“滚开!”,被刘小武一把撞开,跌了个屁股墩,程六再爬起来,就看到一只野狗从墙角跑出来。   余心乐大声道:“小武,挑块肉给这大狗。”   “是!”   刘小武直接扔下半扇猪,野狗万万没想到还有这等好事,傻了会儿,叼着那猪便跑。   程家人却差点气吐血,这分明就是打他们的脸啊!   给只野狗也不给他们!   回头,他们大小姐当皇后娘娘了,定要叫这家子好看!   作者有话要说: 第35章 行侠仗义   余心乐当时说得痛快, 实际心中一直不舒服。   先不说程家如此贪婪、忘恩负义,这次是他亲眼所见,实在令人作呕、痛心, 就说若是程大小姐真的进宫,哪怕不是做皇后,做个妃子,他们家的日子就绝不会好过!   只要在这世上活着, 万事都离不开关系圈,甚至余心乐冷静下来也有些后悔, 他是否不该如此下程家的面子?   他如今已与赵兄绝交,宫里也没人能说得上话, 他还是太草率, 性子也太直,方才就该忍一忍的, 他叹了口气,叫西园先回家, 将今日之事先告诉爹娘。   西园担忧问:“少爷, 您不回家, 您去哪里?”   “方才咱们带着那么多东西进程家的胡同, 那么多人瞧见的, 原样又带出来,你当人家心里不乱猜?索性已经这样, 这些东西不好再带回去, 我去找个善堂捐了!”   西园眼睛一亮:“少爷说得极是!我这就回家把事情告诉老爷、夫人, 少爷您放心。”   说罢, 西园径自回余府, 余心乐则是带着人与物往善堂去。   善堂里养着的都是些无父无母无家可归的可怜孩童, 基本都由官府承办,几乎每座州府都有,原先在平江府时,余家每个月都会固定往善堂送些衣裳与食物,京城的善堂在西城一角。   刘小武打听到地方,余心乐他们便去了。   因为不认识路,善堂的地方有点偏,路上打听好几次,余心乐才找到善堂,当时余心乐便觉得有些不对劲,在平江府时,善堂附近是很热闹的,便是普通老百姓,也会时不时来看看那些孩子,送些简单的吃的喝的。   还有他们平江府府学的先生们,自愿排班,每几天来教这些孩子认字,或是简单的术数,好歹长大后能多条路,若有那资质极好的,还能向府衙做申请,带到府学去读书,若是这个时候来到善堂附近,该听到孩子们念书的声音才是。   此时,此处,却是这样安静,甚至进来的路上,一个人也没有瞧见。   就连刘小武也纳闷:“少爷,咱们别是又走错了吧?”   余心乐也开始怀疑,但是面前确实有个大门紧闭的宅子,看起来就是那些人描述的善堂。   犹豫时,他们到底这么多人、车、马,光是马踩踩踏踏的声音就不小,没等他们去问,那大门自己开了条缝,探出个脑袋左右看,一眼看到余心乐他们,那人本是横眉,再瞧见那几辆车,东西满得都快要溢出来。   那人立即喜笑颜开,走出来,反手将门关好,与一看就是主人的余心乐问好。   这名汉子便是善堂的负责人,听闻余心乐是来送食物与药材、布料的,立即搓着手,激动不已,余心乐心中已是连敲警钟,直觉告诉他,这个负责人有些不对。   此人作为负责人,先不说最开始是那般鬼祟的表情,此时竟不问他是谁,也不与他这个赠予者商量东西怎么分,更不请他进去看看,只两眼放绿光地一味盯着那几辆马车看。   余心乐与刘小武对视,负责人觍着脸对余心乐道:“多谢少爷大恩,善堂的孩子们会永远记得少爷大德!”说完,又讨好地问,“少爷,我这就叫人来搬?”   “好。”   很快出来几个大汉,手脚极快,一会儿的功夫就将几辆马车搬得干干净净,搬得比程家人都快!   搬完后,他们依旧不请余心乐进去坐,余心乐心中已经有另外的打算,也没多待,翻身上马离开,只是刚拐过那些人的视线,余心乐又从马上下来,只带了刘小武,两人重返善堂。   善堂的大门倒是已经重新关上,只是院中堆满东西,无处落脚,那几人就站在门后说话,他们俩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外,贴着门,刚好听到几人说话声。   “真是只肥羊!这可是百年份的人参!能卖黄金百两!”   “发了!真是发了!是哪家少爷?别又回来找咱们,露馅就不好了!”   “管他哪家的!一看就是傻蛋!”   “京里出名的那些公子少爷,咱都认识,这个傻蛋绝对没事!”   “听口音是从江南来的!”   “江南有钱人可真他娘的多!”   “哈哈哈哈便宜了老子们!回头也别忘记孝敬大人!”   “那是——”   余心乐听到这里已是愤怒不已,握紧拳头不停深呼吸,又听其中一人怒喝:“干什么?别偷懒!没死就得继续!”   随着几人声音的远去,响起抽鞭子的声音,还有细小的孩童呻|吟声,余心乐再也忍不住,他抬脚一踹,直接迈进大门,看到面前的场景,他满腔的愤怒又不觉止住。   这、这到底是什么人间炼狱啊……   院子地方倒是挺大,方才那些人搬东西时,只开了一边的门,此时这边堆满余心乐送来的东西,另一边的门后,全是些面黄肌瘦的孩童,无一例外全是头大身小,最大的也就八九岁,小的甚至都还坐不稳。   这些孩童,无论大小,身上的衣裳全都破破烂烂,露出来的手臂上满是鲜血与道道痕迹,个个表情瑟缩、恐惧,尤其是看到他这个外来人时,他们全都挤成一团,只是即便如此,他们手上的东西都没有放。   有的是拿着器皿,有的是用黑乎乎的手在揉搓着什么。   余心乐倒是没有在意他们具体在做什么东西,他光是看到这些孩子的惨状,又闻到那些孩子身上传来的异味,他的眼泪就忍不住掉下来。   他长这么大,从来没有亲眼见过这样的惨状。   一看到余心乐流下眼泪,那群木讷、恐惧的孩子里突然冲出一个,直朝着余心乐奔来,口中喊道:“哥哥救我!哥哥救我!哥哥——啊!!”   是名大汉直接朝他挥去鞭子,孩童吓得用手抱住头立即往下蹲,余心乐顾不得擦眼泪要冲过去救他,刘小武抢先一步,灵活地抱起那孩童,并避开鞭子,跳到余心乐身边站定。   余心乐将眼泪狠狠一擦,指着那些孩童,直接问那负责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负责人笑:“这位少爷,您是不知道,这些孩子多懒啊,我这也是为他们好呀,我——”   “放屁!!!”余心乐气得生平头一回说出这样的粗话,“你当我是傻子?!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负责人还在笑:“哎哟,少爷您消消气,这多不值当,听您口音,您也不是咱们本地人,您说这又是何必呢?”   “这事,我管定了!!”   另一名大汉嗤笑:“口气倒不小!”   几名大汉纷纷跟着大笑,包括负责人,显然是根本不把余心乐这个一看就娇养长大的外地来的小少爷放在眼里,余心乐也不与他们废话,直接用上刘小武师父给的那枚小信号弹,很快,其他在外等候的护卫也全部冲进善堂。   余心乐指着几名大汉:“将他们都给我绑起来!”   “是!!”   几名大汉不防这小少爷还有帮手,当即脸色大变,不再笑,负责人冷笑道:“既然如此,就休怪我们不客气!!”   说着,那几名大汉也朝余心乐奔来,与护卫们扭打在一处。   余心乐发现,这几人身手都很不错,起码不是那些只会三脚猫功夫的草包,与护卫们打得有来有回,那就更奇怪,一个善堂何至于要这样武功高强的负责人?   忽地,刘小武抱着的那名孩童大喊:“哥哥!那药粉有毒!”   余心乐一听这话,立马转身,瞧见其中一名大汉果然正从袖袋中往外掏东西,余心乐一个箭步冲上去,手上的折扇已经挥出去,直接砸中那大汉。   “他奶奶的!!”大汉从地上爬起来,朝着余心乐扑来。   余心乐接住自己的折扇,转身回旋踢,大汉这才发现他们当真小看了这少爷!其他几人也都已察觉,这伙人不是一般的难缠,大汉瞧出余心乐很在意那些孩童,他就故意用鞭子,一鞭子又一鞭子地往那些孩童抽。   余心乐为了救那些孩子,只好不停跳来跳去,途中为了替某个孩童挡住鞭子,他不得不直面鞭子,余心乐已经忍不住闭上眼睛,紧紧抱住怀里吓得直发抖的可怜孩子。   下一刻,却是响起惨叫,鞭子也没有落到身上,余心乐诧异地睁开眼,是小胡帮他制住那名大汉。   余心乐也顾不上思考小胡为何会在这里,他急道:“小胡大人!快!别让他们撒袖袋中的药粉,有毒!”   “是!!”   因为小胡的突然加入,又听余心乐称他为“大人”,几名大汉显然是慌了神,又是想跑,又想继续撒药粉的,更有甚者想捉些孩童做人质,最后统统被他们制住,几人被五花大绑地压着跪在地上。   余心乐这才敢放下怀中的孩子,轮到他自己起身时,却又痛得跌坐在地。   “余少爷!”小胡吓得慌忙来扶他。   余心乐苦笑:“崴到脚了。”   小胡急得额头都开始生汗,余心乐问:“小胡大人,你怎会在此处?”   小胡按照陛下的吩咐,天天都跟着余心乐,能不在么?先前他在外头听着里头声音都快急疯了,就怕伤到余心乐哪里,好不容易看到信号弹,他才能借这缘由冲进来。   小胡还没回答,余心乐也不是非要个答案,他指着那几名大汉,气道:“正好小胡大人你在这里,你看看,这明明是善堂!这负责人却对这些孩童又打又骂,还逼着他们不知做些什么!此事一定要好好审查!”   负责人即便被捆了,嘴上不饶人:“这位大人,我不知道你是谁,但你要知道,我们善堂也不是没有靠山,你做事前也想想后果!”   不容小胡开口,余心乐已经气道:“难怪这么嚣张,原来是有靠山啊!好!看本少爷这次怎么毁了你们的靠山!!”   几人继续嗤笑:“就凭你?!”   “对!就凭我!”   余心乐脚哪怕崴着,靠在小胡身上站也站不稳,但他气势却不弱,正要再说话,院外又走进几人,身穿官衙侍卫服,进来就道:“干什么呢这是?!闹闹哄哄的!成何体统!”   负责人见到来人,仿佛看到菩萨,立马道:“陈大人您来了,您看,这名男子突然闯入我们善堂,将我们捆成这样,您可要为我们做主!!”   那几人看向余心乐,满身傲慢,问也不问,手一挥:“将他捆住!”   小胡吓得要挡在余心乐身前,余心乐却根本不怕,反倒将小胡推到自己身后,掷地有声:“我看谁敢捆我!!”   他这气势还当真能吓唬人,那几名官兵相互对视,对余心乐道:“此事不论如何,自有我京兆府来负责,你无故闯入善堂,就是不对!再纠缠下去,可是要拿你回去坐大牢的!”   “呵!你当我是吓大的?我是来给孩子们送东西的,哪里想到会瞧见这种境况!”余心乐愤怒地再指那些孩童,“既然你们是京兆府衙的官兵,那我要报官!我要告这几人!”   官兵略微皱眉,不悦道:“此事不容你来指点。”   “怎么不容?我亲眼看到!我要报官!”   “你也太过胡搅蛮缠!”   “我胡搅蛮缠?!”余心乐冷笑,“据我所知,京兆府距离此处甚远,我不知你们为何突然赶到,是有谁通风报信?还是说你们一直关注这里?那我更好奇,若是一直关注,为何瞧不见这些孩子的惨状?你们先回答我这几个问题!”   “就是!!!”余心乐的护卫们大声认同。   小胡心中小人默默抹泪。   “你——”那几名官兵也被余心乐说得冒火。   “你看,显然是回答不上来!”   “胡闹!将他捆起来带回京兆府衙!”小头领直接吩咐人来抓余心乐。   不待刘小武与小胡上来帮忙,余心乐再冷笑:“我看谁敢绑我!我就问一句话,我刚刚的问题,你们到底答不答!”   “去!”小头领手一挥。   几名官兵扑上来,余心乐也大声道:“小武,捆了他们!”   “反了反了!”小头领气得眼白直翻,他身为京兆府衙侍卫队的队长,这些年来何其威风,什么时候被这种无知少年如此对待?偏偏他们还真被刘小武给一个个地抓住,捆了起来。   小胡都快哭了,他问余心乐:“余少爷,这要如何——”   余心乐看似胡搅蛮缠,其实他心里什么都明白,他已经思索过好几回,好好的一个善堂在这里,没人管没人问,偏偏他闹出点动静,这些官兵立马出现,再有这院子里那些奇怪东西,可怜的孩童,背后一定有什么大阴谋。   他余心乐也不是什么厉害的人,但若是遇到这种事都不管,他就枉为人!   侍卫队长威胁余心乐:“你这是与我们大人作对!大人不会放过你!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余心乐再冷笑,他转身对刘小武道:“小武,你留两个兄弟下来照看孩子们,现场的东西谁也不许动,其余人全都绑到车里,这些器皿与那黑乎乎的东西,带上一些,都随我走!”   众人激动地齐声应答:“是!”   余心乐说着,就单脚跳着开始往外走,小胡猛地回过神,立马追上去,着急道:“余少爷,您要做什么啊?”   余心乐停下脚步,认真对他道:“小胡大人,你快走吧,事后我不会提到你的,我要去做一件大事,不能连累你!”   小胡带着哭腔:“您要做什么大事啊?”   “如此明晃晃的事实就在眼前,京兆府衙与那些官兵却不闻不问,反过来要绑我,一定有问题,我要去告他们整个京兆府衙!”   “……”小胡真的要哭了,又小心翼翼地问,“您要去哪里告啊?”   一般来说,每个州府的府衙都是该州府最高级别的衙门,在京城,除了皇宫,最大的便是京兆府衙,要告整个京兆府当然是要去宫里告了。   余心乐作为普通老百姓,想要去宫里告,那也只有去敲登闻鼓。   只要去敲鼓,就要杖打一百大板。   小胡哆嗦着嘴唇:“余少爷,不可啊,要打板子的!”   余心乐将折扇一摆,虽然还瘸着,金鸡独立,气势却是十足:“这是值得的!本少爷替天行道,挨打又怎么了!”   那是要打死人的啊!   小胡左劝右劝,都没用,余心乐就是要去替天行道,他不敢再留下来,回头就猛朝宫里跑。   赵酀正在低头批奏章,有太监上报,说是邓大人有事求见,赵酀头也不抬:“叫他进来。”   “是。”   片刻后,邓容进来,却也不说话,赵酀批完手里这本,抬头看他,语气冷淡:“何事?”   他批奏章时,从不许人打扰,邓容是知道的。   邓容叹气,赵酀挑眉:“出了什么大事?”   “陛下啊——”   “说。”   “您不是正发愁您家小少爷不愿意见您么。”   “……”   “这下可好,您家小少爷主动找你来啦!” 第36章 小病猫   余心乐带着人, 气势汹汹地往登闻鼓院走。   鼓院离皇宫不远,只要敲鼓,就必须有人受理, 若是来得及,今日应当就能进宫!   余心乐心里想着这些,刘小武在一旁担忧道:“少爷,稍后还是我去敲吧, 哪能真让您挨板子!”   “哼。”余心乐摇头。“我余心乐从来不是懦夫!”   “这是要挨板子的大事!”刘小武与其他护卫兄弟一样,一方面觉得他们少爷是真汉子!非常骄傲、激动!却也实在担心这一百板子, 刘小武急道,“像我这样, 挨一百板子跟白打似的, 您却不可啊!老爷夫人怎么办!”   “我也是学过功夫的,我这身板可不弱!再说, 我荷包里还有人参片呢,打的时候含几片!”   就那人参抵个屁用啊!   刘小武还要劝, 马车却突然停下。   余心乐立即撩了帘子:“怎么回事?咦, 小胡大人——”   小胡朝他拱手, 说道:“余少爷, 我方才急急回宫向上峰汇报此事, 上峰已是将此事告知陛下!”   “当真?!”余心乐眼睛亮起来,“陛下如何说?”   “陛下说您不用敲鼓, 可以直接带人进宫!”   “太好了!!”刘小武他们首先松了口气。   余心乐也没想到竟会如此, 本来他还在心里骂狗皇帝来着, 皇城脚下发生这种事也不管, 还要娶程家大小姐做皇后, 瞎了狗眼的狗皇帝!   这会儿他觉得, 狗皇帝还算是个人吧。   这才登基一个月呢,这事要怪,也该怪前头那个皇帝才是。   小胡这一天被吓得,身上衣服已经湿了又干,干了继续湿的好几次,见这位少爷没有再闹着非要去敲鼓挨板子,终于吐出口气,往后退了一步,说道:“余少爷,我带你们进宫!”   “好!”   余心乐又不是傻子,谁也不是天生就爱被打板子不是?   其实他心里也有点怵,毕竟从小到大也没被打过,万一打死怎么办……只是那会儿大话已经喊出去,他作为男子汉,怎能临阵脱逃?!   如今也算皆大欢喜。   他相信,这位还算是人的狗皇帝应当会认真审理此案!   因为上次进宫的经验,那谁还带他参观过的缘故,余心乐知道这次进宫还是由东华门进,在门口等待他的竟然还是那位谢副使。   余心乐挺高兴的,主动要求下马车,他一跳一跳地跳到谢副使面前,笑道:“谢大人,我们又见面了!”   这回余心乐虽然暂时没法好好走路,面色、气色都很好,不再是上回吓坏的模样,谢副使笑着也朝他拱手:“多日不见,余少爷风采依旧!陛下派我来接你。”   “多谢!那咱们就走吧!”   余心乐说着就要开始跳。   谢副使实在是看不下去,劝了又劝,好不容易把余心乐劝回马车上继续坐着。   还是到宝华门,他们再次下车,余心乐脚受伤,走得比较慢,晚了一刻钟才到,这一刻钟于赵酀而言,当真是度息如年。   待到余心乐人终于到了,见他是一瘸一拐被人扶着走进来的,一看便知是腿脚受了伤,赵酀忍不住伸手扶住额头,头疼。   邓容悄悄瞥他,自觉往一边退退,力求离他远些。   底下,余心乐已经跟着谢副使一同行礼,他还是挺紧张的,这里据说是平常百官们上朝的大庆殿,走进来就能感受到数百年累积的威严,他也不敢多看,更不敢抬头,哪怕他非常好奇皇帝到底长得什么样儿。   任何人都不能直视圣颜,他也只敢用余光往上看,看到一片明黄,其他的就什么也看不到。   赵酀暗自深吸口气,朝身边的大太监示意,太监立即道:“起——”   谢副使起身,没忘扶起余心乐,余心乐起身后,依旧双眼朝下看,谢副使站在他身边,禀报道:“陛下,属下已将余少爷带到,余少爷带来的人证、物证,皆在殿外。”   赵酀此时不好说话,便由那太监替他道:“余少爷要告谁,又为何要告,且将事情一一道来!”   “是!”   余心乐是真心担心那些孩子,此时也顾不上紧张,来的路上他就已经打好腹稿,闻言立即开始讲他的见闻与发现:“……他们身为善堂的负责人,竟用鞭子肆意鞭打稚童!那几人身为京兆府衙的侍卫,竟是问也不问,就要捆我!且这善堂存在已久,来的路上,这名向我求救的孩童告诉我,他来到善堂两年,每天都是如此!   “为何两年里,就没有一人发觉不对?为何这两年里,那些侍卫不来?我一来,发觉不对,他们便立即来了!同样是这名孩童告诉我,去年,他们中间有个孩子因为没有按时搓完那些药丸,活活被打死,还有几人为了试药,更是直接被毒死!”   余心乐说到这里,声音越来越大,他本就穿着红衣,人好像都要燃烧起来一样,满身怒火,赵酀也是头一回听说此事,本也已听进去,眉头紧皱,再见余心乐这般,怕他一口气上不来,不由再伸手扶额,他又朝大太监示意。   那名太监拿了杯茶,走到下面递给余心乐:“余少爷且喝口水缓缓。”   “……是我太激动了。”余心乐回过神,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这是在皇宫里呢,他将那杯茶水喝了一半,继续道,“陛下,所以我要告整个京兆府!还请陛下查清楚那些毒药到底作何用!请陛下给这些可怜的孩子一个交代!”   赵酀才登基一个月,事情繁多,要调查的人、事太多,满朝这么多官员,他确实没有办法在短短一个月内就完全了解清楚,更不可能分出精力来查看这几乎很少有人会想起的善堂。   赵酀不觉得余心乐想太多,他其实与余心乐想法一样,这背后一定有大阴谋,说不定就与他一直想要弄清楚的事情有关。   这大阴谋,还恰好被余心乐发现,毕竟谁又能想到,会有个余心乐突然跑到从来都是无人问津的善堂去,还非要把事情闹大。   他又见余心乐在讲善堂那些孩童的惨状,说着说着,眼眶竟是又湿了。   余心乐似也知道这是宫中,陛下面前,不敢哭,不停地抽鼻子,不停忍耐,看起来就更为可怜。   赵酀再扶额,用指腹揉着眉心,心中不停叹气。   不是嫌弃余心乐,也不是笑话他,是很不忍心,余心乐就该快快乐乐地活着,何必看到这些肮脏东西。   赵酀再示意邓容,朝他使了几个眼色。   两人自小一起长大,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次换邓容开口道:“余少爷,你所禀报的事情,陛下俱已知晓,京兆府尹刘权也已带到,你放心,此事陛下必定调查清楚,给无辜稚童与众百姓一个交代!”   余心乐激动不已,还要下跪感谢,他那个腿哪里能跪!   邓容又赶紧道:“余少爷为民除恶,陛下特恩无需下跪!”   谢副使也赶紧扶住余心乐,余心乐再次感谢圣恩,其实余心乐一直瞧不上皇室,皇帝怎么了,有几个好东西?但这位新皇帝,果然如他想象中那样是个好人呢!他是真心感谢!   邓容再道:“如今人证、物证皆在,那些药丸也需御医们一一查探,陛下也会召刑部与大理寺,亲自审理此案,余少爷作为原告,陛下恩典可在宫中等候。”   意思就是,现在没他的事,还要等御医们先查一遍,刑部和大理寺的官员们也要审问,而且结案前,他都得留在宫里呗?   余心乐没什么好怕的,还很高兴,这说明陛下真的要彻底调查清楚这件事!   他立即拱手:“是!多谢大人!”   “来人,送余少爷先去休息。”   有两名太监走来,扶着余心乐要走,余心乐看到自己身边那名跟着过来的孩子,又担心道:“大人,这名孩童,他尚小。”   邓容微笑:“余少爷放心,我们必定会好好照顾他,只是他作为重要人证,暂时不得与你在一起。”   “是!!”余心乐能理解,毕竟他们一个是原告,一个是人证,当然不能待在一处,他又行了个礼,最后还真切地来了句,“陛下英明!陛下圣明!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赵酀闭眼再扶额,这是如他意了,终于愿意说一句好话。   余心乐人一走,那名孩童也被人给带下去照顾,殿中没有外人,赵酀立即肃然道:“好好审那个刘权,药丸也好好查。”   “您就放心吧!”邓容摩拳擦掌,又是佩服,“真没想到,缺口竟是被这位小少爷给发现的!果然是您的福星!”   赵酀听了此话,身体周遭的冰霎时化开,话也不多说,转身就走。   有下属不解:“大人,陛下这是做什么?咱们不跟上?”   邓容揍他一个爆栗:“不想活了你就跟上去,走走走,干活去!”   余心乐再次被带到长乐殿,一回生二回熟,这次没有那名宫女姑姑,几位宫女姐姐都挺眼熟的,可能还是上次那几位吧,他跟她们笑着打过招呼,自己就找张椅子坐下,实在是很累。   刘小武还有些担心:“少爷,这事儿能成吗?”   “陛下会好好调查的!你看着吧,那善堂,跟那什么刘大人一定有问题!还是大问题!”   “我也觉得!”   两人说话间,宫女姐姐们拿来脸盆与毛巾,就站在余心乐面前,要服侍他洗脸,余心乐哪里好意思让人家来,立即要起身,却又连连吸着冷气倒回去:“痛痛痛……”   方才太过紧张,他都已忘记脚上的伤!   “我来看看!”刘小武正要蹲下来查看,外头传来足够他们听到的脚步声,余心乐循着声音好奇抬头,看到个熟悉的墨绿色身影。   他的眼睛下意识地一亮,亮到一半,他又赶紧低头,却能察觉到那人越来越近,他的头便越来越低。   后来,那人直接走到他面前,似乎在低头看他。   余心乐不觉用手摸耳朵。   似乎很久,又似乎很快,那人叹息一声,余心乐又摸了摸耳朵。   “我来吧。”赵酀示意宫女将脸盆放到一旁的桌子上。   “是。”宫女放下,福了福,便先退了下去。   “咳。”余心乐清清嗓子,却还是没有抬头。   赵酀转身对刘小武道:“你先回去,余老爷与夫人想必很担忧,你回去报个平安,便说结案前,他这几日需留在宫中,请二位长辈放心。”   “这——”刘小武的主人毕竟是余心乐。   赵酀也说到余心乐担心的点,他好几天不回家,父母肯定要吓死的,他只好抬头,叫刘小武先回家:“你叫我爹娘千万别担心,我这是做好事来了,陛下也要感激我呢。”   刘小武挠头:“少爷,上回我跟西园也这么说的,老爷、夫人他们不信呐,这次竟还要待好几日……”   赵酀直接从袖中抽出个明黄色的小卷轴,他递给刘小武:“这是陛下的亲笔手书,两位长辈瞧见,定会放心。”   “啊?”余心乐也没想到还有这东西,“我能看看吗?”   赵酀给他展开,余心乐看了吓一跳,还真的是皇帝专用的那种明黄布卷,上面有陛下的印呢!写了几句话,大意就是为了配合陛下审案,要留他余心乐在宫里住几天,请余家夫妻不要担心,还说余心乐这是正义之举。   反正说得很好听,看似语调平静、官方,字里行间就是把他余心乐的形象说得很高大!   余心乐身后的尾巴不觉就翘起来,还一直晃,很有几分得意。   赵酀暗自好笑。   刘小武也识字,跟着看过,这才放下心,拍拍胸脯保证过,便转身出宫。   刘小武走后,屋里瞬时就变得极为安静,余心乐身后的尾巴重新耷落,头也重新低下,他本来在赵酀面前是很理直气壮的,是这个人戏弄他在前,那他不愿理会,不是理所当然吗?!   可是……进宫后还能再来长乐殿,宫女姐姐们对他那样好,就是宫里的大人跟他说话也没有什么颐指气使的,总之都很照顾他。   尤其是陛下还专门亲笔写了手书给他爹娘。   他就是再傻也知道,自己可没有这么大的面子。   肯定是陛下看在这个人的面子上,或者更有可能,就是这个人知道他父母会担心,特地请陛下写的。   想到这些,在这人面前,余心乐又有点没底气。   好像不该不理人……   余心乐这里兀自胡思乱想,根本就没发现,赵酀已经单膝跪在他面前,并向他的脚伸去手,待到他受伤的那只右脚被人提起,他才反应过来,惊讶地往下看去:“你,你要干什么!”   赵酀压根就没搭理他,一手拽了他的靴子。   余心乐更是大惊,虽然他从小到大也常有人帮自己脱鞋,这人不是他的小厮,也不是他的家人!   哪怕他是个男子,怎能如此呢!   他着急往回收脚,脚却根本不经动,他再次痛得倒在椅子上,纯粹是疼出来的眼泪花儿一个劲儿地往外冒,他抽着鼻子,委屈道:“疼啊……”   赵酀撩起他的裤腿,瞧见白色袜口竟还用金线锈了只小猫。   余心乐发现他的眼神,不敢再动,嘴里不饶人:“看什么看!没看过啊!”   赵酀确实头一回看到有人在袜子上绣花样的,还是这样可爱的胖乎乎的猫,一踩尾巴就要炸毛,跟余心乐可真像。   他再小心拽下余心乐的袜子,脚踝那里已经肿了老大一块,红红紫紫,光是看着便极为骇人。   余心乐压根没想到自己的脚伤这么严重,一看,眼泪更是忍不住:“怎么这样啊……”   赵酀伸手轻轻摸了摸,余心乐痛得瘫在椅子里直抖,赵酀心中不由生出一股怒气,这是骨头直接崴得错位了!他莫名就想将余心乐按在腿上打一顿,每次都与余心乐以这样奇葩的方式见面,他是觉得新奇不错。   这不代表他乐意看到余心乐受伤!   余心乐为何就不能乖一点?   赵酀心中的怒火越积越多,直到听到余心乐的抽气声,他抬头看去,余心乐哭着直抽抽,倒在椅子里害怕道:“是不是骨头断了啊,我小时候断过,可疼了,完了,我又要躺在床上好几个月了……”   想到这个,余心乐就越发绝望,几个月躺在床上不能动,不如要他死!   赵酀又气又笑,手上还握着他的脚,不敢再让他乱动,却是问他:“现在知道疼,知道怕了?”   “……”余心乐哭得更委屈。   “当时为何就不能多想想?若是那几人功夫比你和你的护卫厉害,你怎么办?若是我也不能保护你,你怎么办?若是那些人趁你不注意,直接用毒药毒你,你又该怎么办?”   这么多个“若是”与“你怎么办”问下来,余心乐根本不想回答,他闭着眼睛哭,像个做错事的淘孩子。   赵酀又有些不舍,余心乐还小呢,从来没有吃过苦、受过委屈,这也是想帮助别人,是好心,他尽量放缓语气:“别哭了,还好骨头没断——”   余心乐“刷”地睁眼,不哭了,只是瞪着他,惊喜问道:“骨头真没断啊?!”   “……”赵酀恨得牙痒痒,这个余心乐,真的是,真的是!   永远只在意那点根本没妨碍的小事!分不清轻重!   余心乐永远只想着帮助别人,做什么路见不平、行侠仗义的大侠梦,有没有想过他的父母会如何担忧他?   而他赵酀,又会如何担忧他?   余心乐见他不说话,伸出手指头,戳戳他的额头,嘟囔着问:“到底断没断啊?”   赵酀虎着脸,不说话,这次必须要给他一个教训!   余心乐见状,心里一抖,眼泪继续往下掉:“还是断了吗?呜……我要在床上躺好几个月了……”   哭得比方才更惨,赵酀的面色撑不下去,最好只好烦躁道:“没断!”   这烦躁,是在烦自己,为何就不能想个好法子,早日把余心乐叼回窝里,有他成天看着,余心乐必定不会再出事。   余心乐像是会变脸,哭声再次戛然而止,小心问他:“真的啊?”   刚问完,鼻子喷出鼻涕泡泡,余心乐也知道要脸,讪讪地撇过脑袋想要擦掉。   赵酀却是彻底无力,不再生气,也不再烦躁,而是心疼地抬手帮他擦了鼻涕,轻声道:“真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37章 天鹅肉   余心乐抽着鼻子, 委委屈屈地看他,又问一遍:“真、唔——”   赵酀手伸来,再次给他擦眼泪, 将脸一呼噜,他没问得出来,余心乐本还想抱怨几句,又见赵酀是直接用手给他擦鼻涕的……   他自己都有点嫌弃自己呢, 这人居然都不嫌弃。   余心乐撅着嘴巴,默默低头。   赵酀收回手, 端详着他的脚,说道:“过会儿御医就来, 给他瞧瞧。”   “哦。”余心乐应声, 见他看得很认真,到底是忍不住, “你不洗手么……”   “……”赵酀抬头看他。   “很脏啊……”余心乐再用手指指,“你千万别用右手摸我脚啊。”   “我都没嫌你, 你还嫌我?”   “你是怪人, 我又不是。”余心乐撇嘴, 再催, “快洗快洗。”   赵酀只好把右手浸到一旁的水盆里洗了洗, 这样余心乐才允许他继续碰自己的脚,赵酀简直是哭笑不得, 却还是更担心他的脚, 仔细看着, 告诉他:“骨头错位, 待御医过来, 若是没有别的伤, 接回来即可。”   “……疼吗。”余心乐有点吓到,“我没接过。”   赵酀抬眼看他吓得那可怜样儿,只好道:“不是很疼。”   “我觉得也是……总不会比骨头断掉疼吧?”余心乐自己拍拍心口,“那就好,那就好。”   话音刚落,御医便来了,是位眯眯眼、山羊胡须的中年男子,进来问过好便蹲下身小心观察余心乐的脚,又问他有没有旁的地方难受,一通问下来,确认他只有脚踝处受伤,御医起身对赵酀道:“余少爷脚踝处骨头错位,接好即可。”   这与赵酀说得是一样的,余心乐便觉得,应该不会很疼。   他点头:“多谢大人,那就赶紧接上吧!”   “不敢当,余少爷太客气了。”御医依然看着赵酀,背微微弯着,笑道,“得让余少爷躺下才行。”   余心乐半点没发现此人态度的异样,他再点头:“好啊!”   他说着就要双手撑住椅子把手起身,不防赵酀已经直接将他抱起来,他立马去看御医,御医在抬头认真看横梁。   “……”余心乐心道,这在宫里当官的就是不一样啊!   瞧瞧人家这反应!   赵酀将余心乐抱到东间的卧室,其实他自己也能给余心乐接回来,这些年大伤小伤无数,这点子根本不算什么,但他怕自己手太重,弄痛余心乐,这才叫御医来。   赵酀将余心乐放到床上,却没让他躺下,而是抱着他直接坐在床边,让余心乐坐在自己的腿上,余心乐就很不满,他还是小时候在他爹娘怀里这样坐过,他用眼神示意赵酀,赵酀已经叫御医进来。   御医笑道:“这样正好。”   好吧,余心乐这才闭嘴,凡事听大夫的呗。   御医搬来椅子,垫好软垫,小心将余心乐的脚放上去,他自己则是打算在椅边跪下,毕竟陛下在这里呢,余心乐立即道:“大人,你搬个小杌子坐下啊!”   御医偷偷看了眼赵酀。   赵酀点头:“坐下吧。”   “是。”御医郑重行礼,这才去拿小杌子。   余心乐小声对赵酀说:“这位大人也太讲理了吧!怎么对谁都跪啊,难道是被你们陛下凶过啊?这宫里好可怕啊!”   “……”   好在御医很快就搬了张小杌子回来,他在两人面前坐下,笑着对余心乐说:“余少爷,您忍一忍,很快。”   余心乐才不怕呢,他笑得很灿烂:“大人你尽管动手,我不怕疼的!”   “是,那我便动手了。”   “好,你动,啊啊啊啊啊啊啊——————”   余心乐像是被宰的小猪,高声痛呼,眼看着就要弹跳起来,幸好赵酀有远见,早就摁住他的腿,左臂更是牢牢圈住他的身体,御医的手看似轻柔,却也抓紧他的脚踝不放。   余心乐痛声大哭,满脸都是汗,赵酀将他上半身都抱在怀里,轻拍他的后背:“好了,好了,没事的……”又对御医道,“就是现在,快!”   “是!!”御医一咬牙,手上用了劲,一鼓作气给他把骨头接回去。   那瞬间,余心乐又是一阵哆嗦,他缩在赵酀怀里一直哭,哭得御医满脸大汗。   赵酀冷静道:“上药。”   “是!”   御医立即取来早就准备好的药粉、药油与绷带,利索地涂抹余心乐的脚踝,在红肿处轻手按摩,余心乐已经痛得连哭都哭不出来,身子更是软成一滩水,靠在赵酀怀中,只是下意识地,时不时抽几声。   御医将绷带裹好,也擦擦额头的汗,这时起身,弯腰道:“回禀陛——好了。”   赵酀压根顾不上与他说话,只是继续拍着余心乐的后背,用前所未有的温柔声音说道:“这次是真的好了呀。”   御医都不由打了个哆嗦,他甚至都不敢多听,很怕陛下事后算账。   余心乐闷在赵酀怀里,抽泣着说:“骗子……”   “是是是,是我不对,不过我保证,就疼这一回,骨头接回去,过几天便能好。”为了取信于余心乐,赵酀还问御医,“是也不是?”   “没错!”御医也温声道,“余少爷您放心,明天脚踝一定消肿,过几个时辰痛感也能渐缓。”   余心乐艰难地从赵酀的怀中探出只眼睛,暗中观察御医,见他说得很真的样子,可是刚刚也是这俩合起伙来骗他的!   余心乐的脚试着动了动,结果当然是很疼,哪能这么快就起效?   余心乐抽了抽鼻子,再把脸闷到赵酀怀里,彻底不想搭理他们俩。   后来不论赵酀怎么哄,余心乐也不肯回应他,偶尔骂他几句“骗子”,虽然在某方面,赵酀确实是个骗子……   可是余心乐这样,他又如何不急。   御医去熬了药送来,余心乐也不愿喝,并道:“反正御医大人说了,明天也会消肿,吃与不吃又有什么区别,我才不吃,苦。”   他这话确实有几分歪理,但吃了药当然是比不吃好,万一事后发烧那可不妙,这药防的也是这些,赵酀急得脸上起了薄汗,他与御医两个大男人竟然完全束手无策。   余心乐撇嘴:“我是不会再相信你们的!”   赵酀最后只好叫人去请素隐姑姑过来。   没想到这事情都闹到人家太后娘娘那里,余心乐在赵酀这个熟人跟前闹一闹也就算了,御医也勉强,大夫什么样的人没看过啊?除此之外,哪能去给别人当笑话,这个别人还是太后娘娘,而且他这时才回过神,这里是在宫里,不是他家!   他只好苦着脸咽下素隐姑姑亲手喂的药。   素隐姑姑回去讲给颜太后听,边说边忍不住笑:“那小脸苦得呀,比那药还苦,好几次差点就要哭了,抬头看看我,眼眶里含着泪珠直转,却又不敢哭,只好和着药咽下去,许是怕得罪太后娘娘呢!”   颜太后严肃的脸上也不禁露出笑容:“真是个惹人疼的孩子。”   “可不是,本来脸上就全是眼泪,哎哟,看着别提多可怜,又多可爱喽。我们陛下更是急得满头大汗,恨不得跪下来求这祖宗。”   颜太后“噗嗤”笑出声:“酀儿像我父亲,自小就严肃端方,又极讲究修身,没人要求,他便要求自己,板板正正的一个人,我还当真从未见过他着急的模样。”   “看来陛下是当真看重余少爷。”   “当年我与清晖有几分交情,那时她也还小,不得家里看重,她悄悄与我说,她将来若有孩儿,一定要让她的孩儿做世上最无忧无虑的孩子。”   素隐姑姑叹气:“程娘子做到了,更难得是,那孩子娇气却不弱气,骄傲却又不骄纵,天真又不愚蠢,他父母教得极好。”   “可不是。”颜太后看着长乐殿的方向说,“过些日子,我便要搬出皇宫,只希望早点有个知心的人来陪他,酀儿太孤单了。”   “一定会的,娘娘就放心吧!”   不知是否心理作用,喝完那碗极苦的药,余心乐觉得痛感确实降低不少。   骨头接回去,虽然还痛,轻轻动一动脚踝,也不再疼得直戳心肺,余心乐嘴虽然还撇着,身上却终于有了劲,御医此时出声告辞,余心乐回过神,立即对他诸多感谢,又解下自己腰间的双鱼佩,递给御医。   赵酀脑中一排字:又来了又来了又来了……   余心乐笑道:“今日全亏大人相助,我身上什么也没带,留个信物,日后一定登门拜访感谢!大人千万别嫌弃啊!”   御医吓得脸都白了,这陛下还在呢!怎能当面收人礼!   余心乐诧异:“大人你怎么了?”   赵酀开口:“这也是余少爷的一片心意,你且收下。”   “……是。”御医颤颤巍巍地收下,转身要走,余心乐又推赵酀:“你快送送人家大人啊!”   “……”御医又是一抖。   赵酀却真的站起身,即便余心乐不催他,他也是要来“送”的。   赵酀与御医一同出门,刚到门外,御医立马要跪:“陛下,臣——”   赵酀拦住他,伸手过去:“给朕便是。”   “是是!”御医赶忙把这烫手山芋扔给陛下,行过礼回头就跑,生怕慢了要被问罪,这位新陛下,他们谁都还没摸准脾气呢,但陛下那样艰难的处境都能直接干掉先帝与前太子赵琼上位,谁敢小觑?!   他又亲眼所见陛下陪着小意哄那位少爷。   但凡是个男人都不爱被人瞧见这一面吧?   陛下回头要杀他头怎么办?!   他只是个大夫,只求平安度日啊!   赵酀将那枚双鱼佩收好,心中继续叹气,不知何时才能改了余心乐这到处分发玉佩的毛病?   幸好目前只有小胡跟黄御医。   一个愣头青,一个老头子。   来日若是旁的人,收了玉佩,瞧见余心乐这般品貌,定会痴心妄想,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他摇摇头,转身回屋,还是先想想怎么哄得这位祖宗愿意吃点东西吧。   别看方才在素隐姑姑面前很乖,在御医面前也很知礼,那是因为那些都是外人,余心乐也是要面子的,轮到他这里,余心乐可是什么也不管的,只怕不能折腾得他更厉害。   可换句话说,不也说明余心乐把他当作自己人,才能肆意闹腾?   想到这里,年轻的帝王面上又不免露出些许满足笑容。   若不是有御医在,赵酀真能跪下来求余心乐喝药,都折腾到这份上,还要自觉骄傲的,也就赵酀了!!   赵酀刚进卧室的门,就见到余心乐不知何时坐了起来,正在用没受伤的那只脚去够靴子,他立即大步上前:“做什么?”   余心乐吓得一震,又赶紧坐直,装作什么也没发生。   赵酀走到床边,要将他按回去:“躺着好好休息,不许再折腾。”   果然,没有外人,余心乐开始给他摆脸色:“谁折腾了!”   赵酀不与他分辨,问他:“想吃些什么?”   余心乐撇嘴:“什么也不想吃。”   赵酀也不强求,稍后他叫人准备些清淡的便是,他走去倒了杯水,往里头兑了刚叫人拿来的蜜,又放几颗特制的话梅,应当挺好喝。   这些年,他养了许多手下,为了赚钱,做过不少生意,也开过很多茶楼、酒楼,这种饮子一直很受欢迎,尤其夏日。   他走回床边,弯腰递给余心乐:“喝几口。”   “不喝。”余心乐气鼓鼓。   “很好喝,你尝尝。”赵酀在床边坐下,喂到他嘴边,指望他喝了好喝的饮子,能赏点笑脸。   余心乐躲不过去,只好喝了口,眼睛不觉亮起。   赵酀笑:“是不是很好喝?”   “……哼。”   明明是好喝的,余心乐却一直皱眉,但又不像是厌恶的样子,见余心乐纠结地将一杯喝完,赵酀便问:“还要不要?”   “不要了……”   “那就躺下歇息,到时候了我叫你起来用膳。”   “……哦。”   赵酀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一时却又察觉不出,余心乐被他扶着躺下后便闭上眼睛,随后他屡次睁眼,次次复杂地看赵酀。   “怎么?”   “你怎么还不走啊……你没有事情忙吗……陛下在审案,你不去帮忙吗……”   “我并非刑部、大理寺中人,这种事情确实用不上我。你是原告,也是要紧人物,在这里陪你,同样是很重要的事,陛下不会怪罪于我。”   “……”余心乐便面露烦躁,将被子猛地往上一拉,盖住脸。   赵酀思考着他到底为何如此,又见余心乐的手臂不时在动,明显还是很烦躁,他便坚决拽下被子,问道:“到底怎么了?”   余心乐瞪着他,半天不说话,随后眼眶竟然又涌出眼泪。   赵酀慌了,慌忙起身,弯腰看他,轻声道:“哪里疼?告诉我。”   “……”余心乐瞪他好半晌,才绝望地闭眼哭道,“你为何还不走,我要上官房……就快要尿到裤子上了……” 第38章 作画   赵酀怎么也没想到, 竟是这个缘由,难怪先前偷偷下床,是想趁他不在去解决问题, 不防他这么快就回来。   赵酀面上现出笑意,余心乐总能在他意料之外。   余心乐委屈又痛苦着呢,仔细一看,这没良心的还在偷笑, 余心乐大怒:“你笑什么笑!若不是你回来得太快!我早就没事了!”   赵酀笑道:“即便我不回来,你也找不着地儿啊。”   “……”余心乐的哭声噎住, 是啊,他反正也找不到。想到这里, 他更绝望, 用手盖住脸,气愤道, “反正都怪你!非逼我喝药!又逼我喝那个甜水,我都说不喝了!你还笑话我!你——干什么!!”   余心乐又被赵酀抱起来, 他开始挣扎, 赵酀按住他的腿:“还没好利索, 还想再接一回?”   余心乐僵住, 不敢再动, 苦着脸小声道:“真的快要尿出来了……”   赵酀笑出声,抱着他大步走到靠内的屏风后, 那里便有恭桶, 余心乐扼腕, 就这么近!早知如此, 他就更快一点摸下床来解决问题!   赵酀将余心乐抱到恭桶前, 作势帮他解腰带, 余心乐吓得慌忙按住他的手,问道:“你要做什么!!”   “帮你解腰带。”赵酀满脸无辜。   余心乐恨恨道:“你快出去!!”   “你脚还受伤,我如何放心让你独自在此?”   “你出去!!!”余心乐闭眼大喊,“你快出去!!!”   赵酀手还放在他的裤腰带上:“你再喊下去,真的要……”   话没说完,余心乐却明白,而且他真的再也忍不住了!再不放水,裤子真要湿了。   赵酀趁机将他的腰带抽下,帮他调整好位置:“尿吧。”   余心乐脸通红,真的,这辈子都没这样出过丑!!但是箭在弦上,他也实在没法再忍,他只好抽抽鼻子,又委屈又生气地说:“你闭上眼睛!!!”   “好~”赵酀的语气相当纵容。   余心乐没心思分辨,太过紧急,只能开始放水,水声出现时,余心乐更是羞得一动也不敢动,偏偏憋得太久,放了很久的水,余心乐的声音已经带上哭腔:“你把耳朵也闭上!!”   “好~我不看,也不听。”   余心乐掩耳盗铃,就当这人是真的没有看到,也没有听到吧!!   等水放完,余心乐自己还没动呢,赵酀已伸手过来帮他拉裤子,余心乐愤怒至极:“说好的闭眼、闭耳朵呢!骗子!骗子!”   赵骗子朗笑出声,给他将裤子整理好,抱紧他转身走出屏风。   赵酀要将人往床上放,胸膛被余心乐的手指轻轻戳了戳,他低头看,余心乐撇嘴:“我要洗手……”   “好~”赵酀将他放坐在床边,端来水盆给他洗手,又给他擦干净,余心乐也不敢抬头,脖颈与耳朵都是红的,赵酀拿着盆要走,余心乐才开口:“你也要洗……”   “知道了。”赵酀端着盆再出去。   余心乐猛地往后栽倒,将自己砸在软乎乎的褥子里。   他真的觉得自己不必再做人了!!   赵酀再进来时,余心乐瞟他一眼便懒得再搭理,赵酀常与自己说要克制,但瞧见余心乐这般,便又忍不住逗道:“此时不羞恼了?”   “哼。”余心乐这是右腿还不能动,否则定要翘个二郎腿,他道,“反正也就这样了,随你便吧!”   破罐子破摔啊,赵酀心中却很是欢喜,说明彻底不将他当做外人。   他走到床边,伸手揉揉余心乐的脑袋,余心乐撇开,“哼”了声道:“将先前那饮子再弄一盏来,挺好喝的。”   这是大事已经解决,可以放心大胆地喝。   赵酀忍俊不禁。   余心乐难免还是有些羞恼,转念又一想,最狼狈的样子这人都已看过,他又怕什么呢,他用没受伤的左脚踢踢赵酀拦在床边的长腿:“快去呀!”   他的语气甚是傲气,但他说话时带着江南的口音,听到赵酀耳中,傲气便带上几分软绵绵的骄纵,加之那脚心踩在他的腿上,袜也没穿,夏□□裳薄,他的腿甚至已能感受到余心乐脚掌心的温热。   赵酀的心里酥酥痒痒的,眸光都不觉变得幽深。   余心乐半点不知道,见他没反应,用力再踩:“快去快去!”   “好。“赵酀这才转身,声音暗哑,余心乐这才觉得有些不对,他撑起上半身,探出脑袋,只能看到赵酀已经去给他弄喝的,似乎也没什么?   余心乐挠挠头,躺回去继续摊着。   余心乐喝过一盏还不够,还要,赵酀又去调来一盏,坐在床边看余心乐喝,那眼神若能酿成蜜,恐怕比余心乐手中这盏还要甜。   以至于有宫女小心翼翼地站在卧房门口,瞧着这个架势也不敢再往里走。   只可惜余心乐光顾着喝甜水,喝得美滋滋的,头也没抬起来看一眼呢。   赵酀早就察觉到宫女的气息,只是还想多看看余心乐这样吃到好吃的东西便满足的可爱模样,待到他察觉宫女似乎很急,他才适时道:“进来。”   “啊?”余心乐抬头,这才看到有人进来,眼睛瞪得圆溜溜的。   没想到这模样更是可爱,赵酀再揉揉他的脑袋,余心乐将他手打开,笑着问:“宫女姐姐,有什么事吗?”   宫女行过礼,对余心乐也笑过,才对赵酀道:“邓大人在外间。”   “啊。”余心乐赶紧看向赵酀,“是不是陛下有事找你啊,你快去吧。”   宫女盯着脚尖看,半点声音不敢露。   如若不是有要紧事情,邓容确实不会来找他,赵酀起身:“我去瞧瞧,等我回来。”   “不用不用。”余心乐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你去忙!!”   赵酀的手掌在他肩膀上按了按,抬脚出去,对宫女道:“留下来陪少爷。”   “是!”   邓容过来找赵酀确实是有大事,御医已经验过,那些药丸是致幻的一种药物,一旦服用,便再也无法病愈,除非死亡,世上根本没有解药,瘾还会越来越深,这种药丸曾大量存在于前朝宫廷,前朝灭国与此物便有极大关系,本朝自开国起,便严禁此种药物。   到赵酀,本朝也不过才堪堪六十多年,然而也就是六十多年而已,这种药物竟然又再次出现,还是出现在善堂这种地方。   善堂已被搜查,查出制成的药丸已有整整五十瓶!   这恐怕还不是全数,其他的又不知存放在何处,京兆府尹刘权家也已派人去搜查,目前是尚未发现什么,他们已在刘家查找密室,更不知这些药丸做出来又打算使在哪里。   或者说本朝已有人开始服用,只是他们尚不知?   邓容递给赵酀一个小瓷瓶:“这便是那完全制好的药丸,他们从善堂搜回来的。”   赵酀拿到手中,借着光往内看,只看到瓶内黑黢黢的药丸,没有闻到任何味道。   “无味的,那几个汉子与刘权都没招,非说自己什么也不知道。”   赵酀冷笑:“倒是硬气。”   “按理说,京兆府尹三年一换,刘权坐在这位子上已有五年,先帝耽于享乐,根本不管这些,刘权与吏部部分官员关系好得能穿同一条裤子,这也是能耐,能被派来做这种事的,怎能没几把刷子?”   他们俩心中都已有猜测,只是知道是一回事,如何将背后主事之人抓到却又是另一件事。   赵酀将瓷瓶递还邓容,冷冷道:“朕来亲审。”   “是!”邓容过来就是这个意思,事情太大,又是好不容易才有了这个开头,暂时还不能让更多人知道,还是他与陛下私下来审比较安全。   赵酀却没有立即走,丢下一句“等朕片刻”,便又匆匆转身去东间。   邓容多少有些感慨,他们这狗脾气的主子,是也终于拥有了挂念吗?   余心乐嘴甜会哄人,人又漂亮,在平江府时,从小到老,就没有女子不喜欢他,赵酀进来的时候,宫女姐姐就在笑着与他说话呢,赵酀突然进来,宫女吓得赶紧站直。   赵酀没有在意,直接走到床边,手再搭在余心乐的肩上,弯腰对他道:“有些急事需要我去处理,我恐怕过些时候才能来陪你玩儿。”   余心乐正色:“是不是事情有进展了?你快去!这可是大事!还是我亲自告的,我可是原告,没有人比我更希望此事水落石出!什么玩不玩的!你快去!快去!”   余心乐再伸手推他:“快去!!!”   事情拖不得,赵酀没有多废话,再拍拍余心乐的肩膀,他便转身离开。   赵酀一走,余心乐差点没乐得蹦起来,终于没人管他了!   他想在床上怎么滚,便怎么滚,想什么时候去屏风后尿尿,便什么时候尿尿!   他可以放心大胆地喝好喝的甜水!不怕被那个讨厌的人笑话、戏弄!   赵酀走后,又来了好几位宫女姐姐,都很漂亮温柔,给余心乐带来许多好吃的茶点,一直在屋里陪他解闷,听他说想看书,又嫌弃书架上这些史籍无趣,还去乐府给他找戏本来看。   宫中有乐府,如今陛下与太后娘娘都不爱这玩意儿,乐府众人心理落差极大,很怕哪天就要被赶出宫,见到有宫女过来找戏本子,差点没乐坏了,一窝蜂地涌上来,非要去给那位少爷演几折戏。   宫女们敢直接来乐府找戏本子,是因为陛下离开前特别强调过,余少爷要什么给什么,只要余少爷高兴就好。   即便如此,看几本戏文不算什么,若是直接唱戏,会不会惹怒喜爱清静的太后娘娘啊?   宫女想了想,先带了几人去长乐殿,打算问过余少爷的意思再说。   宫女们常年在宫中生活,眼睛其实是最利的,先帝那时候,就是王贵妃也不敢这样啊,陛下都快要把余少爷捧到天上去了。   余心乐还没有愚蠢到这种地步,戏本子都笑纳了,唱戏什么的还是免谈吧!   乐府管事虽不知这位小少爷到底是谁,但长乐殿可是紧贴着陛下寝殿的,前朝某位皇帝与皇后甚是相爱,才特别在寝殿旁边再修长乐殿,赐予皇后居住,即便如此,皇后也不过每月过来居住两三日罢了,已是难得。   后来再没有过这样深情且专一的皇帝,这座宫室倒是留下来,因无人居住,便作为陛下寝殿的副宫。   眼下,这位矜贵少爷在这儿住着,宫女们簇拥着,那个殷勤劲儿,他们有什么不懂的呢,一个劲地抱余心乐大腿。   在宫里有这么一种老人,他们早就混成精,他能用最虔诚、最坦荡的语气夸赞你,怎么听都不觉得虚浮,只觉得这是再真实不过的事。   谁不喜欢被夸呢,余心乐被说得怪难为情的,还有点开心。   他歉意道:“以后若我还有机会来宫里玩儿,我问过……呃,我问过别人的意思,如果这是可以的,我再请你们来唱戏呀,今日当真不行。”   有这句话就行了啊!   起码有个盼头,将来也不用被赶出宫了!   乐府管事感激涕零地离开,余心乐还觉得很不好意思呢,可惜他身上没有银子,也没有玉佩,否则也能送些给他们呀,大家都很不容易。   乐府是唱戏给后宫妃子们看的,戏本子全是自我奉献的苦情大戏,什么大家小姐为嫁心上人,不惜与家人闹翻,当了钗环,自己吃糠也要供心上人进京赶考,心上人考上状元,被皇帝赐婚公主,这状元却抗旨不愿娶。   皇帝了解过情况,才知道是怎么回事,公主却感动于他的深情,愿意与那大家小姐为平妻,一同嫁给这个状元,状元更是感动于公主的退让,与公主完婚后,也将心上人接到京城,大家抱在一起痛哭一场,从此一门三人过得好不幸福。   据说,这是最受欢迎的一出戏,每每唱这戏时,妃子们个个哭得眼泪哗哗。   余心乐看得眼睛直抽抽,这都是些什么鬼玩意儿啊!!   他连翻几本,全是这种调调,还有那种考上状元回头要接原配来京里过好日子,那原配死活不愿来,非说自己不配,自请下堂的。   余心乐实在看不下去,也不知道这种戏文到底是谁写的,非要将女子写成这般,他自小到大就从未见过这种脑袋仿佛被驴踢过的女子,他双手托腮,顿时觉得好生无趣。   若是赵兄在这里,是否就不会这样无趣呢?   会不会和他一起骂这些戏文有毛病呢?   余心乐又猛地摇头,才不会呢,那人只会戏弄他!!   宫女们见他无趣,绞尽脑汁地想法子逗他高兴,有个宫女道:“要不少爷作画玩儿?”   “……唔,也只能这样了。”   宫女们立即给他将笔墨纸砚准备好,又调了好几个色的颜料给他用精致的小碟子置好,一排摆在桌上。   余心乐继续双手托腮,嘴巴高高嘟起,毛笔夹在鼻子与嘴巴之间。   余心乐看着横梁,要画些什么呢?   暂时也没有什么特别想画的呀。   明明上回来宫里觉得很有趣、很好玩呀,回家的时候其实也有点不舍呢。   这回怎会这样无趣呢?   余心乐想了想,是因为赵酀不在吗,上次是因为有赵兄陪着,所以才会有趣吗?   “唉。”余心乐叹口气,抽出毛笔,直起身子开始落笔。   几名宫女在一旁听候差遣,顺便看他作画,看他先画眼睛。   这个宫女挤眼睛:眼睛好像陛下哦!   余心乐再画鼻梁。   那个宫女挤眉毛:鼻梁更像!   余心乐画薄薄的唇。   这个宫女面露激动:果真是陛下!   画纸上渐渐现出一张清俊如月的脸庞,余心乐是个左撇子,他左手执笔,牙齿咬住笔端,右手不自觉地托腮,细细看着这脸,他觉得自己画得可真好啊。   这就仿佛赵兄就在面前看着他呢。   几名宫女你看我,我看你。   再看余少爷嘴里还咬着毛笔呢,也已不知不觉地翘起嘴角甜甜地笑。   宫女们眼睛挤得已经快要抽筋了。   大家心中只有一个想法:余少爷真的好爱他们陛下啊!!   作者有话要说:   余心乐:啥玩意????? 第39章 触碰   赵酀回来, 已是两个时辰后,太阳早已落山,夕阳落在长乐殿的琉璃顶上, 远远看去,好似闪着金光,赵酀脚步微顿,走得更快, 脚步甚至也变得轻快起来,他大步迈入殿中, 守门的太监们在他身后跪了一地。   他看也没看,更快地走进正殿, 再去东间的卧房, 宫女们又跪了一地。   这才终于看到余心乐。   余心乐趴在桌上已经睡着,双手大张, 紧紧扒住桌子,脸颊也贴在桌面, 这样的睡姿难免有些不适, 余心乐呼吸有些不顺, 嘴巴微张, 像只小猪一般睡得呼噜噜的。   赵酀眼中染了笑意, 却还是轻声问宫女:“为何不去床上睡?”   宫女立即忐忑道:“少爷作画,画到一半趴在桌上睡着, 奴婢们不敢叫醒少爷……”   赵酀也能理解, 他没多说什么, 只是挥挥手, 示意她们都出去。   宫女们福了福, 全部安静地倒退出去。   赵酀走到余心乐身边, 将他身上的毛毯又往上拉了拉,人还站着,腰却是弯下,贴在余心乐面前看他的睡颜,瞧见余心乐脸颊上还有几点墨汁,像是黑色的梅花,顿时好笑地暗自摇头。   他伸手,试图轻轻将余心乐抱起来,也是这时,他才瞄见桌上的画。   画上是他。   画上还有月亮、蜡烛与远处的薄荷草丛,这画的是被装进麻袋的那晚?也就是余心乐眼中,他们初次见面的那晚。   赵酀并不是在意相貌的人。   倒不是说他没有审美,辨不出美丑,只是说,于他而言,任何人、任何事,相貌的好坏都毫无用处,这好像也是他头一回这样认真地看自己的脸,似乎在照镜子。   在余心乐的眼中,自己便是如此?   确实还算赏心悦目,难怪那晚被当作是鬼。   赵酀单手撑在桌面,看着这幅画,一时想得有些远。   余心乐却是动了动,手肘碰到赵酀的手腕,余心乐迷迷糊糊地睁眼,抬头看来,赵酀立即轻声道:“没事,继续睡。”   “啊……是赵兄啊……我、我不睡了……”余心乐揉着眼睛想要坐起来,手上却没劲,赵酀来扶他,还想劝他再睡,余心乐却抽抽鼻子,“哪里来的血腥味呀。”   赵酀眼神一重,他来前特地洗手、洗脸,还从里到外都换了新衣裳,味道还是除不去?   早知还是该沐浴一番,只是那样又太过浪费时间。   他想快点看到余心乐。   他并不想吓到余心乐,哪料余心乐朝着他靠近,鼻子抽得更重,最后贴在他的腰间,人已然是彻底醒了:“是你身上的味道!”他激动地仰头看来,“你是不是去审讯现场了?!”   没想到余心乐是这反应,赵酀有些哭笑不得,你说他胆大吧,居然怕鬼,可你要说他胆小怕事,他可比谁都敢惹事,余心乐还贴着他的腰使劲闻,手抓住他的腰带:“快给我讲讲!你们都是怎么审讯的?!”   似被雷电劈了一般,被余心乐扯住、贴住的地方,瞬时变得麻麻的。   赵酀不得不强行将余心乐推开,再贴下去,要出事的。   余心乐还不满:“真小气!”   赵酀无奈地在他面前坐下,特地将双腿岔开,趁此时反应还不明显,还能用衣裳遮一遮。哪里想到,看到余心乐左侧脸颊的睡痕,心又莫名地开始跳,赵酀有些口干舌燥,只觉得眼睛无论看向哪里都是不对。   余心乐丝毫不知,趴在桌上,仰头看着他问:“你是不是跟陛下一起审犯人了?都发生了什么?那个刘大人,是不是有问题?快给我讲讲!快!”   赵酀暗自吸了口气,索性将一些能说的事情都告知他。   余心乐听得不时吸冷气:“竟然是这样吗,那药丸居然是能上瘾的致幻药啊!所以那个刘大人,是前朝皇室余孽吗?”   赵酀点头:“在刘府搜找到地下密室,发现更多这种药物,还有药方子,通过对字迹与纸张的辨认,那药方子显然是前朝留下来的。”   “可是,光有这个,也不能就说明他们一定是前朝皇室余孽啊。”余心乐问出自己的疑惑,“万一是其他人在借由前朝皇室余孽的名声闹事呢?毕竟这种药方子,当初也不算是什么顶天的大秘密,前朝很多人有吧,不可能全部销毁。”   赵酀暗道,这位小祖宗倒是挺聪明的,确实,光有这些并不能证明他们就一定是前朝皇室余孽,说不定是本朝有人在捣鬼,故意将他们往这个方向引,所以刘权与这些人才会如此肆无忌惮,根本不怕被逮到。   若是没有他这个变数,刘权等人恐怕很快就能将这药传得到处都是,江山易主,前朝皇室密谋得逞,最多也就是三年内的事。   只可惜出现了他。   当初他被赶出皇宫,没准就有前朝皇室在其中推波助澜,赵酀的皇祖父倒也算是一代明君,好歹是开国皇帝,只可惜他生父完全是个废物,皇祖父一驾崩,便被人牵着鼻子走。   他当初的诈死骗过了所有人,包括那些前朝欲孽。   他们或许也曾担心过他这个废太子,只是与他比起来,显然是眼前就要成功的大事更重要。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月前回京时,难免引起赵琼等人的察觉,也是因为赵琼的发现,另一拨人也才知道他赵酀的存在。   但是很显然,他们太想复那所谓的国,趁他刚登基一个月,凡事都还乱糟糟的,依旧不管不顾地执行计划,显然已是豁出去,毕竟这是离成功最近的一次,成败在此一举。   直到又出现余心乐这么个变数。   赵酀想到这里,再度看向余心乐,余心乐被看得毛毛的,抱住自己的肩膀抖了抖:“你为何那样看我,我说得有什么不对?”   赵酀笑:“没有什么不对,正是因为这个缘由,此事暂且无法公开。”   “……唔,听你话的意思,你们已经确定他们是前朝皇室欲孽,是还有其他证据么?”   更多的证据确实没有,但是这些年来发生的所有事情,加上赵酀与邓容的直觉,几乎已能确定此事便是前朝皇室余孽所为,只是真正抓到背后之人,还要一些契机。   此事最急的不是他,是那些眼看着就要成功,却功亏一篑的人。   总有露出尾巴的时候。   赵酀摸摸他的头:“更多的证据,还要些时候。”   余心乐就叹气:“好可惜啊,不过也是,那些人估计密谋很多年,哪有那么容易就被抓住。”   “这次多亏你,否则谁也想不到,善堂竟然是他们的据点之一。”   余心乐也颇有几分得意:“我也没想到,居然被我发现这么大的事!哼!”   赵酀笑出声,余心乐瞪他:“笑什么笑,我觉得我还是挺厉害的,对了,陛下可要传我去问话,我一定知无不言!”   “你伤成这样,还如何去?”   “可是我还有挺多想说的……”   “那就写下来,我帮你呈上去。”   “……好吧。”   余心乐颇为遗憾呢,这种事他也是头一回遇到啊,恐怕也就这么一次,可惜不能亲临审讯现场。   赵酀又问:“我还未问你,你为何想起去善堂?”   不说这个,余心乐差点忘记程家的事,他“哼”了声,不高兴道:“我本来是去程家送东西的,好歹是亲戚,我爹娘怕他们日子过不下去,结果他们还嫌弃我只送药,不送钱!我一气之下,就把东西都拿回来,我想着那就索性送去善堂好了!”   余心乐一通说,赵酀心中生怒,这个程家!   若不是给余心乐做脸,他早就处死程文祥,是,程文祥根本不得赵琼信任,身上本也没有多少值得审讯的,但如此小人,又何必苟活于世,免得害人,这些年,程文祥干的坏事可不少。   是因为那好歹是余心乐的外家,将来余心乐是要嫁进宫来的,为了余心乐的名声,他才决定先将余心乐的外祖父程四老爷与程家切割,再缓缓处置程家,这些人倒好,刚从牢里回去就敢在恩人面前卖威风。   余心乐见赵酀也很生气,知道他是与自己同仇敌忾,这才舒服很多,赵酀安慰他:“陛下同意暂时放过程家,皆是因为你,程文祥为人不仁,将来有他们吃苦的时候。”   余心乐并不相信,反而沮丧道:“得了吧,我日后是没好日子过了。”   赵酀不解,余心乐又对他道:“还有你啊,赵兄,你跟我是一条船上的,你以后也小心点。”   “此话何意?”   “唉!”余心乐长长叹气,左右瞄瞄,虽然没人,他还是趴到赵酀肩膀上,赵酀轻微颤抖,余心乐已经手贴来扩在他耳边,“赵兄,程家的大小姐要进宫做娘娘了!!”   余心乐的气息清晰地喷在赵酀耳边,他手臂僵硬,血液却直往下冲,他彻底僵住不敢动,恐被余心乐发现异样。   说完,余心乐看赵酀的反应,见他没反应,苦着脸:“完了完了,看来是真的!这个狗皇帝——”   赵酀被“狗皇帝”三个字叫回魂,回眸看他。   “唔。”余心乐捂住嘴,“对不住呀,我一时口快,没事吧……”   赵酀深吸口气,再次将那股热意按下去,声音又有些暗哑,说道:“陛下不会在意这些,再者,这里仅有你我二人,旁人听不着。”   “……呼。”余心乐吐出口气,又撇嘴道,“我其实也很摇摆不定,我也觉得他是大好人,可是大好人怎么会娶那种皇后呢?!”   “皇后?”赵酀挑眉。   “嗯,程大小姐要进宫做皇后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   “……你从何处听闻?”   “程家人自己说的,还问我要嫁妆钱,不要脸!”   “……”赵酀闭眼扶额,揉着眉心。   “你怎么啦?”余心乐贴过来问。   赵酀无奈道:“我不知他们是从哪里听到如此荒谬的传闻,但陛下已有意中人,绝不会娶他之外的任何人。”   “你又不是陛下,你怎么知道呢。”   “……陛下与我是挚友。”   “真的么。”余心乐还有些不信,“那你告诉我,陛下喜欢的是谁。”   “你要知道此事作何?”   “我要去提前抱皇后娘娘的大腿呀!”   赵酀头疼,再揉眉心,余心乐贴得更近一点,热心伸手:“你头疼呀,我帮你揉一揉啊,我在家常帮我娘按呢,你别往后退啊!”   余心乐离得这样近,几乎贴在他身上,赵酀实在扛不住。   若是余心乐也有意,他赵酀便是此时就告知自己的心意,今晚就将人娶进来也成,问题就出在,余心乐他丁点儿也不懂。   此时若是直言,那人就是他余心乐,余心乐只会跑得远远的。   余心乐软软的指腹碰触到他两侧的穴位,赵酀立即往后缩,余心乐还不满,再挪过来,非要帮他揉:“我真的揉得很好的!你相信我!唔——”   赵酀忽地转过脸,想要阻止他,却不料薄唇刚好擦过余心乐的耳垂。   余心乐活生生地打了个激灵,接着就愣在原地。 第40章 吻   余心乐起初并未反应过来, 触碰到的,到底是什么,只觉得凉凉的, 软软的,一擦而过,身体立即就变得好奇怪,好似着火一般, 却又不是丢人时的那种浑身发烫的着火,他并不会形容。   只莫名有些难为情, 却又觉得身上麻麻酥酥的,好像还有一点舒服。   他愣了会儿, 看向赵酀。   赵酀也在看他, 赵酀眼中竟有期待,若能因此而叫余心乐开窍, 倒也不错。   只可惜,余心乐看他半晌, 双眼依旧清明, 过了会儿, 余心乐挠挠头:“不愿意那我不按便是, 哼。”   他还气愤地撇过脑袋, 赵酀哭笑不得,揉揉他脑袋:“时候不早了, 用些晚膳吧。”   “好的吧。”余心乐其实心里也在嘀咕, 刚刚到底是碰到赵兄哪里了呢?为何会有那种奇怪的感觉?   “这画——”赵酀看向桌面。   余心乐回过神, 立即趴到桌上, 遮盖住整幅画:“你什么也没有瞧见!”   赵酀笑而不语。   余心乐撇嘴:“好吧, 我那会儿实在有些无聊, 随手画的,没人可画呀,总不能画人家宫女姐姐吧,只能画你,你可别以为我有多在意你!”   “好~”赵酀扶着他起身,“去御花园用晚膳,如何?”   方才两人都有些紧绷,虽然余心乐依旧是个什么也不懂的小猪猡,赵酀有些失望,但这样的事也是急不来的,难得留小祖宗在宫里住几日,赵酀还是希望他能高兴些。   余心乐果然有了兴致,又问:“不会遇到陛下跟太后娘娘吗?”   “不会,他们都很忙。“   “他们是宫里的老大,那样忙,我们这些小喽啰却好吃懒做,还去花园里玩儿,岂非更不对?这是犯法吧?”   赵酀再次笑出声。   余心乐不满:“我当真这样好笑?我问过宫女姐姐,她们都说你是个很严肃的人,几乎从不笑,为何每回偏偏要笑话我。”   “有没有一种可能。”   “嗯?”余心乐仰头看他。   “我并非笑话你。”   “那你为何总是笑,你明明不爱笑。”   赵酀笑看着他,慢声道:“我只是觉得你很可爱,仅此而已。”   余心乐呆呆看他半晌,忽地两只手都张开,紧紧捂住自己的脸,再贴在桌面。   “这是作何?”   “……没怎么。”余心乐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下意识地就这么做了!就是觉得赵兄方才笑得他整个人都不对劲,不敢看,怕自己现在的模样奇怪,更不敢叫赵兄看。   他在心中默念:不要问了不要问了不要问了……   赵酀脸上是面对余心乐时才会出现的珍贵笑意。   他的小少爷是否也开始长大、开窍了呢?   他弯腰一把抱起余心乐,余心乐慌张从指缝里露出两只眼睛:“干什么啊……”   “说好的,去花园里用晚膳。”   “好、好吧……”余心乐仅是透过指缝看一眼赵兄,又觉得不对劲,赶紧又将眼睛捂得紧紧的,继而听到赵兄的笑声,他绝望地想,他全身应该都红透了吧,好丢脸,希望赵兄不要发现!!   目送他们俩去往花园,宫女们纷纷双手紧合,满眼期待。   他们陛下与余少爷好恩爱啊!!!   一进御花园,余心乐便闻到满园的花香,他不用赵酀提醒,终于主动放下手,他看到开得热烈的蔷薇花,还有连成一片的荷花池,精巧雅致的太湖石,他不禁目瞪口呆,这完全是按照他那天所说的在修建啊……   赵酀道:“如何,可还喜欢?”   “这、这,这不是那天我说过的……”   “是,陛下亦是很喜欢,只是如今才修缮小半,明年夏日再来,你便能看到你所说的全部。”   “……”余心乐心中全是震撼,他没想到陛下是这样的陛下,竟然完全采用他的建议,他们的审美竟然这样相似。   赵酀抱着他大步走到山顶的亭子,将他小心放在美人靠上,余心乐已经迫不及待地转身往下看去,真的每一处都是按照他说的在改!   赵酀在他身边坐下,见他看得差不多,才笑问:“还是狗皇帝吗?”   “……嘿嘿。”   风景好,夏夜晚风凉凉的也很舒服,小亭子里点了驱蚊的香,也不怕蚊子来咬,余心乐心情甚好地用过晚膳,不舍得回去,靠在美人靠上,看着漂亮的花园,嘀咕道:“我就说嘛,这里整修过,定是世上最美的园子,真想一直住在这里啊~”   “可以。”   “嗯?”余心乐回头看他,“什么可以?”   “可以一直住在这里。”   “噗。”余心乐笑出声,转过身继续看风景,“你当这里是菜市场呀,还一直住在这里呢。”   赵酀揉揉他的脑袋,手被余心乐打开。   余心乐又问了赵酀许多关于审讯的事,不知不觉,两人在亭子里便消磨了两个多时辰,夜已深,余心乐还是不想回去,直到靠在赵酀身上睡着,赵酀才抱着余心乐回到长乐殿。   回到卧房,赵酀叫人提了热水来,又屏退众人,小心褪下余心乐身上一层又一层的衣裳,晕黄的灯光下,余心乐白得好似在发光,赵酀双眼微眯,欣赏片刻,才亲手用新的布巾沾过水,帮余心乐擦身。   余心乐途中迷糊醒来过,也没看仔细是谁,只是梦呓道:“西园,你快点,我好困的……”   这是把他当西园了?   赵酀眸子瞬时变得幽深,余心乐这副模样被多少人看过呢?   他明知道,余心乐作为大家少爷,贴身小厮帮他沐浴、擦身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心中依旧不快。   还是余心乐又开始催:“快点,快点呀……”   赵酀才弯腰帮他继续擦,擦过肌肤的每一寸,每一寸都不曾放过,擦过正面,他单膝跪在床边,将余心乐翻过身,擦背面,直到完全擦过,他还不舍起身。   余心乐趴在枕头上睡得那样香甜,他看了良久,弯腰,轻轻地将一个极烫的吻落在余心乐的后颈,余心乐动了动,手往后打来:“蚊子……西园,蚊子啊……”   赵酀抓住他软软的手腕,吻继续落在颈上,余心乐的手在挣扎,他才收回,又在他手腕印了个吻。   余心乐不满地直哼哼,赵酀连着亲了好几下,直到那片白雪之上骤然开放朵朵海|棠,这才暂且放过他。   赵酀用丝被将余心乐盖得严严实实,坐在床边给余心乐的脚踝换绷带,重新上药,他像是在做一件世上最重要的事,完全享受其中,慢条斯理,打出个漂亮的结,再依依不舍地将余心乐的腿也放回被子下。   余心乐早就睡得一动不动,赵酀弯腰用手屡次抚过他的面颊。   指腹更是摩挲他微张的唇瓣。   来回很多次,赵酀才哑声低沉道:“先放过你。”   余心乐清晨醒来,趴在枕头上迷蒙片刻,才想起这不是在自家,是在宫里,余心乐是个心思不多的人,自然在哪里都吃得香睡得甜,但毕竟是娇惯着长大的,其实也会认床。   例如他们家如今在京城住的那座宅子,他就还没有睡习惯呢。   奇怪的是,在宫里却能睡得这样安甜。   余心乐懒懒地还不想起,趴在床上,想着,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龙气庇佑吗?   他自己想得好笑,笑了会儿,他终于察觉出不对劲,这被子的触感怎么有点不对啊……   他的手伸进被子里往下摸摸,吓得“啊啊啊”地叫。   “少爷醒了!”外头宫女连忙进来,站在帐子外与他说话。   余心乐抱紧被子:“你、你可别拉开帐子啊!”   “您放心,奴婢不拉开。”宫女温声问,“您是要现在起身吗?”   “……我昨晚怎么回来的呀,我不是跟赵兄在花园里吃晚膳么。”   “啊,昨晚您在花园里睡着了呀,后来就——”   余心乐又不是蠢蛋,他痛苦地问:“该不会是赵兄将我抱回来的吧?”   “是的呀,少爷。”   “啊——”余心乐将脸埋在枕头里低声嚎,好丢人啊,他又闷声问,“他是不是还帮我沐浴了啊?”   宫女笑道:“这倒没有,是用湿布巾帮少爷擦了身子。”   “……”   有什么区别吗?   被看光了啊啊啊!   虽说都是男子,可他也要面子的啊,长这么大,也只有爹娘与贴身的书童西园看到过。   余心乐生无可恋地在床上滚来滚去,宫女能透过帐子依稀看到他的影子,心中觉得好笑,又问:“少爷腿还疼吗?”   “咦,我看看,居然真的不疼了。”   “那就好!您早膳想用些什么?”   “随便,能吃就行!”   “少爷,奴婢给您将衣裳放在这里,您手伸出来就能摸着。”   “好,谢谢你,姐姐。”余心乐说着就伸手出来摸衣服,手腕上赫然是几团暗红印迹,宫女都不敢多看。   余心乐将衣裳抱到帐子里,纳闷道:“咦,这衣裳不是我的,我没见过。”   “是夜里几位姐姐临时赶制的呀,少爷试试是否合身呢。”   “啊……”余心乐再挠挠头,他这样是不是太过分啊?怎么能叫人家宫里的宫女姐姐夜里不睡觉帮他做衣裳哪……他不好意思道,“麻烦你们了,姐姐。”   宫女笑:“少爷不必如此,一点也不麻烦,快穿上看看是否合身,您若喜欢,几位姐姐才高兴呢。”   其实自打上回余心乐来过宫里,赵酀动了心思后,早就叫人按照余心乐的尺寸做衣裳,宫里那么多绣娘,太后与陛下都不是很在意穿着,也因为余心乐,绣娘们才有活干,个个挖空了心思把所有技艺都用在余心乐的衣裳上。   以至于余心乐怀中的衣裳过于华丽。   不过余心乐在穿着上本就金贵,他娘把一切最好的都堆在他身上,他也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劲,只是宫中绣娘确有许多外面绣娘没有的本事,这身大红色的衣裳比他从前穿的还要华丽、精致。   待他穿好衣裳,撩开帐子出来,宫女的眼睛纷纷变亮。   方才在帐子里,余心乐就能看出这衣裳上锈了许多金线,此时晨光照在他身上,光仿佛是活了过来,你具体去看,也看不出金线绣在哪里,偏随着他的走动在逐一流动。   余心乐走下脚踏,自己抬起左右手看看,笑道:“真好看。”   “奴婢也这么觉得!”   宫女上前,将他领前的红宝石暗扣扣上,这样璀璨的红宝石,也只不过是衬得余心乐的皮肤更白罢了,若是旁人早就被宝石压得黯淡无光。   余心乐是个爱俏的小郎君,他自己走去穿衣镜前臭美地又照了圈,赞道:“这样的款式,我从未见过呢。”   “也是几位姐姐新琢磨的,少爷是头一个穿的!”   “啊……”余心乐高兴的同时,还很心虚,会不会惹得陛下不高兴呢。   宫女瞧出他的心思,说道:“少爷放心吧,咱们陛下是天底下最好的陛下!”   余心乐一想也是,陛下真的是大好人!   他以后多花钱多做好人好事便是!这就算是报答陛下了!   今年他们家的绣坊出新货时,他立即送进宫里给陛下!   余心乐美滋滋地转身,却又瞟到镜中一丝不对。   他抬起手,看着手腕,不解:“为何这么多红印子啊,是蚊子咬的吗?”   这么一看,他偏头,看到颈子后竟然也是,连着好几处。   他摸着颈子,喃喃道:“宫里的蚊子这样毒的嘛?”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章,早上9点更。 第41章 还需努力   宫女们也不敢说什么, 偷偷互相对视几眼,不知该如何掩过这件事,陛下早晨走的时候没吩咐该怎么做呀!   余心乐并未察觉她们的目光, 他径自摸着自己的颈子,还是诧异嘀咕:“可也不痒、不痛,这虫子好生怪异。”他转身对宫女道,“姐姐们, 你们最好看看是怎么回事,咬着我没事, 别咬到陛下跟太后娘娘!”   “是是是。”   余心乐这才放下手,打算去用早膳, 经过昨日作画的那张桌子, 发现笔墨纸砚、颜料均在,被收拾得整整齐齐, 偏是那张画像不见了。   余心乐顿足,手指在桌面点点, 郁卒道:“画被赵兄拿走了么?”   “是呢, 少爷。”   “……哎, 算了, 反正画的也是他, 就是——”   余心乐没将话给说完,就是有点丢人。   而且他明明可以作一幅更好的, 昨日那幅不过随心之作, 后来睡着了也没画完, 到底是有些粗糙。   余心乐用完早膳, 无事可做, 这是在宫里, 他也不敢乱走,宫女们劝他去御花园玩儿,他没答应,昨天是有赵兄带着他,今天他独自一人,怎能去,好歹赵兄是跟陛下有交情的,他又没有。   宫女姐姐告诉他,赵兄天还没亮就已离开,说是要去上朝,还说要跟陛下一起处理事情,余心乐知道,还是善堂那件事儿,那样错综复杂的事,哪能这么快就解决,而且还要想出一个没有任何破绽的对外说法来。   余心乐估摸着,自己恐怕还要在宫里待好几天,他也不能只顾着玩啊,他们家将要在京城立足,未来要做的事还很多,他如今就在宫里呢,先好好表现吧!   最大的靠山可在这里呢!   余心乐一上午都端坐桌前写证词,他将他为何去善堂,去善堂看到什么,等等之类全部写在纸上,修改许多遍,确认没有遗漏任何一个点,他又重新誊抄,还专门用了馆阁体,最后写满整整三大张纸。   全部写完,他才起身去用午膳。   在长乐殿的院子里来回走了半个时辰,实在没事情做,他只好再回到内室,靠在窗下的罗汉床上再次睡着。   赵酀忙完,换下明黄朝服,匆匆过来,看到晾在桌上那三张纸。   他拿起看,整整三张都看完,他心中也有些吃惊,他与余心乐毕竟相处有限,余心乐的性子纯澈,他再能一眼看穿,也有很多方面,他们还无法彼此深入了解。   他知道余心乐瞧不上那些一边之乎者也,一边又只想着权势美人的大部分读书人,他也知道余心乐并非那等无脑的纨绔之辈,但他真没想到余心乐厌恶归厌恶,却也是认真跟着先生读书、做文章的。   余心乐的文采极好,不比翰林馆里那些年轻人差,且他看问题很全面,功底更是扎实。   若要赵酀看,余心乐即便此时考科举,能否一甲全靠运道,他也不能笃定,但就凭余心乐这手本事,考中进士绝不是问题,余心乐非常聪慧。   赵酀欣赏地将三张纸小心叠起来,塞进衣襟中,准备带回去收藏。   见余心乐睡得香,他小声问宫女们余心乐都做了些什么,听过宫女们的汇报,他也不由暗自叹气,他知道余心乐在宫里很无聊。   倒不是说宫里当真无趣,宫里可玩的东西其实也很多,问题就出在余心乐暂时尚不知他到底是谁,余心乐看起来大大咧咧,心思很细,余心乐自认是个普通人,绝不敢在宫里放肆。   于是只能无趣地窝在屋里睡午觉。   赵酀眼中染上心疼,尽管不舍,是否还是应该让余心乐早点出宫?   他不该只顾自己这点心思。   余心乐还没醒,赵酀拿了卷书看,坐在旁边陪他,后来素隐姑姑来了,说颜太后想看余心乐,素隐姑姑笑道:“娘娘听说这次的事情,也是余少爷发现的,更为好奇,到底是想在出宫清修前见他一眼。”素隐姑姑又道,“陛下别担心,娘娘就偷偷地看一眼,不出现在他面前,不会叫他紧张。”   赵酀点头:“也好,他闷在这里也很无趣,姑姑去安排吧。”   “是!”素隐姑姑喜滋滋地走了。   余心乐一觉醒来,看到赵酀还是很高兴的,起码有人能和他说说话,他自是又抓住赵酀问善堂一事,赵酀挑着他感兴趣的,与他说了些,又亲手帮他将衣裳穿好,带他出去玩儿。   有赵酀陪着,余心乐就敢在外头晃悠了。   他暂时对宫中布局还不是十分了解,七绕八拐地,他便被赵酀给带到颜太后目前居住的宫殿附近,余心乐看了看,好奇道:“有点陌生啊,还有点冷清,似乎不曾来过。”   “进去瞧瞧?”   “好啊!”余心乐一进去,就瞧见几块地,地里长着软绵绵的白色花朵,他揉揉眼睛,很不敢相信,“这是在宫里?”他大步上前,弯下腰仔细看着这花朵,更不可思议地说,“竟然是棉花。”   “你知道棉花?”赵酀没想到余心乐竟也认识。   “我知道啊!前年我家有船出海,曾带回种子,还有几株已经长成的棉花,我爹当时就叫人在咱家庄子里种了,只可惜去年时,庄里的人还不熟悉,长得不太好,今年据我爹说,产量很不错,还打算用这棉花做新布料,呈到宫里呢!原来宫里早已经有了呀!”   见余心乐说得头头是道,赵酀面带笑意地听着,等他说完,才道:“宫里也是去年才得了种子,这也是刚种上没多久。”   “这样啊。”余心乐来回转了一圈,笑道,“悄悄告诉你,这长得没我家庄子里长得好。”   赵酀笑出声:“无妨。”   “我没想到宫里也有地呢,其实这长得也还算不错啦!”余心乐走到近前,弯腰去摸那软绵绵的棉花,忽地有飞虫一头扎进他眼中,余心乐难受低呼,立即闭眼,并用手捂住要揉。   “别动。“赵酀赶紧将他拉起来,一手托他的脸,一手仔细掀开他的眼皮,果然看到小小的飞虫,轻轻朝里吹气。   余心乐痛得眼中流出许多眼泪,眼睛也不停眨。   “很快就没事,别动。”赵酀揽住他的身体不让动,再吹几下,虫子终于从眼中出来,余心乐小心翼翼地睁开眼,双眼红通通,他可怜地正要抱怨几句,却见到贴得极近的,赵酀的脸。   鼻尖几乎都要贴上,他甚至能清晰看到赵酀眼中的自己。   余心乐的脸蓦地跟着眼睛变得通红,不知为何,忽地想到昨天那种酥酥麻麻的感觉,他下意识地要往后退一步,赵酀却将他搂得更紧。   他不觉挣扎,手掌推搡时,指尖擦过赵酀的薄唇。   凉凉的,软软的。   他的手顿住。   他好像突然明白昨日自己触碰到的到底是什么。   “……”余心乐更紧张,手都忘了收,垂下脑袋,完全不敢说话,更不敢看他。   “咳。”早就在一旁站着的素隐姑姑实在看不下去了,出声提醒。   赵酀看过去,余心乐趁机一把将赵酀推开,朝素隐姑姑干笑:“您好,眼睛里进了虫子,赵兄在帮我吹虫子呢。”   此地无银三百两呀,素隐姑姑心中好笑,面上非常温和,她拿着托盘上前:“我见二位过来,就送了茶水来。”   “姑姑,这棉花莫非是您看管的呀?”   其实这些都是颜太后种的,她们就是跟着打下手,这几块地曾属于冷宫范围,赵酀登基后,索性就将冷宫直接拆了,这里留着给颜太后继续种地,素隐姑姑笑着点头,余心乐面露钦佩:“您真厉害!”   素隐姑姑有意将余心乐往窗边带,劝他在藤椅坐下,劝他喝茶,陪他说话,又问他在宫里住得是否舒心。   余心乐不好意思道:“这可是宫里啊,什么都是最好的,哪里轮得到我来评价呢,陛下是大好人,允许我在宫里暂住,已是莫大恩德了呀!”   “哪里的话,那也是因为余少爷您立功了呀,这是应该的。”   “嘿嘿。”余心乐跟她说着话,实际在暗中观察赵酀,发现他并没有跟过来,还在那里看棉花,心里松了口气。   方才真的好紧张,自己也好奇怪,真不知为何会如此?   说着说着,赵酀直起身子,好像要来了,余心乐无端地又开始紧张,口吃了会儿,说道:“……都挺好的,就是宫里虫子有点多,姑姑你们也要注意啊。”   素隐姑姑当真以为他被虫子咬了,担忧问:“涂了药膏不曾?”   “没有呢……”   “在哪里,我看看。”   赵酀听着不对,已经大步走来,余心乐却已乖乖地将手腕递给素隐姑姑:“您看啊,这里好多印子,还有这里也有——”余心乐撇过脑袋,给素隐姑姑看颈子后头。   素隐姑姑这样稳重的人,不由都瞪直了眼。   “姑姑?”见她没反应,余心乐纳闷地回头看她。   素隐姑姑笑着用衣袖将他手腕重新盖上,慢慢起身道:“没事,我去取些药膏来,您稍候。”   “……哦。”余心乐本想跟着跑的,莫名地就是不想与赵兄独处,可是赵兄为何要那样无奈地看他,他试探地问,“你怎么了?”   窗户里,素隐姑姑就别提了,多少年没真切笑过的颜太后再也忍不住,捂住嘴巴,低着头,肩膀直抖。   赵酀知道他母后在里头,也能猜到她们的反应。   他扶额:“没什么。”   “……那你为何又要这样,你头又疼了?”余心乐还是颇为担心的,“要不我帮你揉揉?”   说着他便已起身,踮脚要帮忙,赵酀本想阻止,见余心乐一脸真诚,到底是任他的手伸过来揉了揉,窗内的笑声已经是完全挡不住。   “咦——”余心乐隐约听到笑声,要回头看,直接被赵酀一把抱起,双脚离地,就这么被抱着大步远去。   余心乐吓得手忙脚乱地直打他的手:“放开!你放开!”   窗户内的两人总算可以放心笑出声,素隐姑姑道:“娘娘可以放心了吧。”   颜太后走到窗边,看着两人的背影,余心乐始终想要挣扎出赵酀的手臂间,不由笑道:“只是酀儿还需努力啊,我看人家余少爷可是嫌弃他嫌弃得很呢。” 第42章 心上人   余心乐那点奇怪的感觉很快荡然无存, 与赵酀一路打打闹闹地回了长乐殿,赵酀不忍看他窝在宫中无趣,留他在宫中住两夜已是足够, 来日方长,余心乐将来是要陪他在宫中住一辈子的。   回到长乐殿,赵酀告诉他:“若是明日无事,我便送你回家。”   “真的?!”   这次他立了功, 在宫里住着也是理所当然,他可是原告呢, 一下子告倒京兆府尹,哪怕不能名留史册, 许多书案都会记上他这笔呢!他是很激动不错, 但在宫里确实很无趣,且他这些天又奇奇怪怪的, 当然还是回家最好!   余心乐高兴得直接蹦了起来,虽然蹦到一半就被赵酀给抱住按回地上。   余心乐此时心情好, 不与他计较, 将他推开就往殿中跑:“我得跟宫女姐姐们道别!”   赵酀都能猜到他要跟那些宫女说些什么, 果然进去后, 听到的也是那些。   这是余心乐身上已经没有双鱼佩, 否则必然又是人手一枚。   夜里余心乐早早躺在床上,就等一觉醒来回家, 不防赵酀来了, 他开始听到动静, 以为是宫女姐姐, 高声道:“姐姐, 我不用喝水啦, 我睡了!”   帐子却被人撩开,他看到是赵酀,惊道:“怎么是你?”   “又怎么不能是我?”   赵酀径自在床边坐下,伸手去拿他的脚:“我看看恢复得如何。”   赵兄也是为他好嘛!   余心乐配合抬脚,说道:“已经不疼啦!”   赵酀抓住他的脚,前后左右轻轻扭了扭,没听到骨头响,余心乐也没喊疼,他才点头:“回去后,这几日也要小心着,别跑也别跳。”   “知道啦!”   余心乐此时心情极好,光听他说话就能听出来。   赵酀还是在他脚踝处又涂了些药油,凉凉的很舒服,余心乐安心地躺着任他涂抹,突然,赵酀问:“那日为何不愿见我。”   “……呃。”余心乐才想起这件事来,可是这也不能怪他,分明是赵兄戏弄他在前。   赵酀又道:“我已找好住处,院子里有栀子花,窗下还有茉莉。”   “啊?”余心乐惊讶道,“那篮子花真的是你摘的呀?那双鱼佩不会也真的是你编制的吧?”   赵酀悠悠看他:“原来你都知道。”   “……”余心乐到底有些理亏,这两日在宫里,赵兄如此照顾他呢,他撇嘴,“不能怪我呀,谁让你戏弄我……那我很生气,就不是很想见你。”   赵酀握住他的脚,看着他不说话。   余心乐毛毛的,问:“为何这样看着我?”   “我在想。”   “嗯?”   “明日你回家后,别又找理由不与我见面。”   “……”其实余心乐确实有想过,之所以这么迫切地想要出宫回家,也有这个原因,不知为何,与赵兄相处时的自己,有点怪怪的!   趋利避害,是为本能。   “被我说中了?”   “……你若不说那些戏弄我的话,我也不会不见你呀。”   “何为戏弄你的话?”   “……”余心乐本还纠结,他怎么好意思将那种话说出口!无意抬头,又见赵酀用那种好笑的眼神在看自己,他气得想要踹赵酀,脚被赵酀牢牢握住,他便抬另一只脚踹,“你又戏弄我!!”   赵酀低声笑,按住他另一只脚,用单手握住,随即半个身子便压来,直接压在余心乐面前,将余心乐压得不能动弹。   余心乐的脸再次无法动弹,即便没有赵酀如此,他也不敢再动。   他的心跳得好快。   赵酀却在他耳边说:“下回想看什么样儿的双鱼佩?我若用棉花给你编一个,可喜欢?”   “……”余心乐说不出话。   “嗯?”赵酀低头问他,气息喷在他耳边。   余心乐非常小声地说:“可、可以的……”   赵酀再笑,并未起身,而是轻拍着他的肩膀:“睡吧,明早我送你出宫。”   余心乐一字不发,呼吸甚至急促,赵酀再低头:“怎么了?”   余心乐抬眼,因为身体陌生的反应,他的双眼有点迷茫,可是他又忍不住觉得,这个人还是在戏弄自己,余心乐生气的同时,也有点委屈:“你这样压在我身上,我怎么睡,你太重了。”   赵酀将脸贴在他的肩膀上,继续闷声笑,笑得余心乐的心跳得更快,为了掩饰,他大声嚷嚷:“你太过分了!!你——”   赵酀终于起身,也松开他的脚,却没有离开,反倒是在他身边靠在床头坐好,左手轻拍他的头:“睡吧,我不欺负你。”   “……”余心乐不觉仰头看他。   怎么办,余心乐觉得自己越来越奇怪,赵兄这般对他,到底要做什么呢?   他也有很亲近的朋友,却从来没有被任何一位朋友这样对待过,就是爹娘也不曾如此呢。   最重要的是,这样心跳骤然加速的感觉,好奇怪。   却又好奇妙。   赵酀却轻声与他拉起家常:“你可曾与人抵足而眠?”   余心乐轻而易举地被转移注意力:“没有,我很小的时候差点被坏人拐走,我家太有钱,我爹娘都不放心让我跟其他人睡一起,生怕有人要害我,再好的朋友也不成。”   赵酀轻笑,余心乐撇嘴:“这有什么好笑的。”   “你家确实太有钱。”   “有钱也是我爹娘努力赚的呀,我们家也并非生来就是首富,天上可不会掉银子。”   “是。”   余心乐此时却是想到当初那位大侠,不由叹口气。   “怎么?”   “唉,其实我当初差点要和一位我很崇拜的大侠抵足而眠的,他可厉害了,他若是长久在我身边,我才不怕坏人呢,谁也没他身手好!”余心乐可惜道,“只是大侠他走了。”   赵酀的眼眸变得幽深,余心乐对另一个他的感情可当真深厚,好似已经胜过眼前的自己。   “大侠人好,武功高强,对我特别好,不嫌弃我,我吐成那样还给我做好吃的,这世上对我这样好的,也就我爹娘了……”   余心乐絮絮叨叨地说着,赵酀难免生出几分愧意,毕竟那时候,他对余心乐可没有这份心意,所谓的照顾也不过是顺手而为,是想借余心乐搭余家的船回京罢了。   “大侠找他心上人去了。”余心乐的脑袋在枕头上歪了歪,轻声道,“希望大侠跟他的心上人长长久久,百年好合吧~”   赵酀的手揉揉他脑袋,顺带着又捏捏他的耳垂,轻声道:“他会的。”   “嗯!我也相信他会的!”   赵酀的指腹温热,略有粗糙,余心乐开始有些不适,耳朵也有点烫,渐渐地便习惯了,他也不记得又与赵兄说了些什么,渐渐坠入睡梦。   待到余心乐睡着,赵酀的手撑在余心乐的脸侧,压下身子,看他许久,仍是想要吻他,却瞧见他颈上的印迹尤在,想到白日的事,不由暗自摇头,昨夜是他情难自禁,多少有些孟浪。   余心乐的睡颜更显天真美好。   赵酀看着看着,心里便更愁,对待这样的宝贝,他又如何不心急,恨不得立即将人捧在手心,将世上最好的一切都堆到他面前,却也只能按捺住,生怕稍有不对就将人吓走,当真是一句话都不敢乱说。   他用手指点点余心乐的眉心痣,他的小祖宗啊,可快些开窍吧。   赵酀最终将手掌轻轻盖在余心乐的颈间,隔着手掌,珍而重之地印了个吻。   早晨醒来,余心乐高高兴兴地准备回家,只是照镜子时,他发现,颈子上蚊子咬过的印记还在!宫里的蚊子真的很毒!他问宫女姐姐要了件衣襟比较高的衣服,将之遮住,这才放心。   他要走了,宫女们全都很不舍,还非要他将更多的新衣服带回去,更是给他打包许多他说过好吃的点心。   余心乐哪里敢要呢,这可是宫里的东西!   推辞半天,直到赵酀下朝过来,他才能脱身,吃的带走了,衣服没要。   宫女们很伤心,后来是有人道:“我们也别伤心了,以后少爷是要长长久久住在宫里的呀!”   大家才又重新高兴起来。   这次赵酀只将余心乐送到宫门,毕竟是大白天的,又从宫里出来,万一被人发现他与余心乐在一处,于余心乐而言太过危险。   余心乐没想到,赵兄仅是送他到宫门口,没有送他回家。   按理来说,要离开这个戏弄他的人,高兴才是,可他心里又生出不舍,他上了马车,到底没忍住,他想,赵兄应该已经回陛下身前继续当差了吧,这才从车窗悄悄探出脑袋往后看,结果赵酀还站在原地,双手负在身后,静静看着他。   两人对视。   余心乐吓了一跳,赶紧缩回去,坐在车座里,心跳又开始异常。   他右手使劲按压住左心房,马车渐渐停下,他诧异地抬眼,是赵酀推开马车的门,问他:“有事?”   “……没事。”   赵酀单脚踩着车板上来,探进上半身,摸摸他的头,用只有他听到的声音说:“等我的双鱼佩。”   “……哦。”   说完,赵酀退出去,重新给他关好门。   马车继续前行,余心乐趴在车窗边,从细细的窗缝往外瞧,还能瞧见他一闪而过笔直如青松的身影。   很莫名,余心乐坐回来,双手突然就无处可放。   心也跳得更快。   最终,他双手捧住自己滚烫的脸,露出个大大的笑容。   作者有话要说: 第43章 有春入梦   送余心乐回家的是赵酀的心腹, 穿了便服,看似只有这么一个赶车的,实际例如小胡等人全都跟在身后保护他。   余心乐并不知, 回家的路上,心跳渐渐恢复寻常,他却还是靠坐在车里,不时想到那抹墨绿色的身影, 随后便傻笑,自己还尚未意识到这点。   直到——   “少爷!少爷!是不是我家少爷?!”   听到西园跟刘小武的声音, 余心乐赶紧推开车窗往外看去,果然是他们俩, 他也这才发现, 已经到家附近了!   “少爷回来啦!!”他们瞧见余心乐,也喜笑颜开地冲上来。   “嗯!我回来啦!”余心乐灿烂地笑。   见他这样高兴, 西园、刘小武更是放了两百个心,车夫停稳车, 余心乐跳下车, 转身与他道谢, 还想请他去家里休息, 车夫笑着婉拒, 连西园打赏的荷包也不肯要,便速速赶车回宫。   在宫里时也是, 御医, 那些宫女都从来不要他给的东西, 余心乐不禁感慨, 新陛下治下真是严厉啊!!   没有感慨太久, 家里人全都知道余心乐回来了, 纷纷出来迎他,包括他爹娘。   余心乐很快发现,他爹娘这次没像上次那样惊吓,他娘也没哭,只是欢喜地拉住他的手,捏捏他的脸,又摸摸他的手臂,怎么看也看不够似的。   余心乐故意道:“娘,你怎么没哭呀?看到我不高兴啊?”   “你这坏囡囡!”程清晖作势要拧他耳朵,“还敢笑话你娘!”   “哈哈哈哈哈!”余心乐笑着弯腰揽住她,轻声道,“娘,我好想你呀。”   “才两天不见而已!”程清晖话是这么说,却因为这句话红了眼。   余安和好笑:“你们这对母子,真是的,有事要哭,没事更要哭。”   结果被母子俩齐齐“哼”了声,母子俩携手进屋,将他甩在身后,余安和摇头失笑,下人们也纷纷捂嘴偷笑。   回到屋里,自是要说说这两天的事。   余家夫妻原本是很担忧的,那日程家被余心乐那样狠打了面子,又自认程大小姐马上要进宫当皇后,马上就派了人来,恐吓他们。   那时余心乐还在善堂,余安和与程清晖听了程家的话,虽有些不敢相信,也着实被吓了个不轻,毕竟程大小姐长得还是颇为不错的,作为皇帝哪怕是看在美色的份上,娶她也说得过去,否则程家犯了大事,又被放回来,确实没有缘由。   这次被抓的可不止程家一家,放回来的只有程家。   余安和是商人,本也打算息事宁人,给钱了事。   偏偏那程家人嘴上不干不净,说余心乐纨绔无脑,骄纵嚣张,还说余心乐将来也要犯事、坐牢之类的,余家这对夫妻,唯一的逆鳞就是余心乐,谁也不能说他不好,这是谁都知道的事,程家以前为了从他家骗钱,也没少说余心乐的好话。   这会儿自也是故意的,顿时气得余安和叫人直接拿棍子将他们打了出去。   夫妻俩愤怒不已,他们已经做好破釜沉舟的准备,若是程大小姐真要进宫做妃子或者皇后,他们就是拼着这万贯家财不要,也要想办法保住余心乐。   再者,程清晖与颜太后还有份早年的交情,真要斗起来,他们也不一定输!   后又听说余心乐要去敲登闻鼓,夫妻俩吓得立马亲自去拦,人还没赶到,就听说儿子已经被带进宫,夫妻俩觉得天都要塌了,直到一位陌生的大人来安慰他们,还说余心乐绝对没事。   那大人说他姓谢,是禁卫副使,夫妻俩想起这人是谁,这才平静不少。   他们想着人家既然是禁卫副使,也没必要骗他们,夫妻俩只能忐忑先回家。   再后来,便是刘小武带着陛下亲笔手书回来,这便彻底没什么好担忧的。   甚至因为这封手书,就连程家那点子破事也没必要担忧。   有几个人能得到一封陛下亲笔写下的手书呢?!   余安和笑道:“原先咱们进京,为父是想从程家走走关系,送你去国子监读书,如今既已与程家撕破脸皮,咱们有的是其他门路。”   程清晖点头:“陛下是什么样的人啊,亲自写手书,便说明他在宽慰咱们家呢,便是他程家女儿真要进宫,咱们也不怕,哼!”   余心乐赶紧道:“这都是误会!陛下才不娶她呢!”   “果真?你在宫中有其他听闻?”   “陛下有心上人,具体是谁,我也不知道,反正不是那程大小姐!也不知他们家的人是怎么想的!这种大话都敢说!”   有余心乐这句话,夫妻俩便更为放心。   余安和道:“程文祥原先就靠溜须拍马当上这个礼部尚书,如今遇到这样圣明的陛下,我就等着看他的好下场!”   “爹!现在最要紧的是将外祖父救出来!”   程清晖摸摸他的头:“囡囡放心,爹娘都会想办法,不过话说回来,也要多亏程文祥被放出大牢,否则咱们都没有机会接你外祖父出来,倒也是天意。”   一家三口又说了些琐碎的事,例如宫中也有棉花,余安和已经打算新布料制好,第一批就立马送进宫。   “先帝那会儿,我还颇有些考量,如今是这样一位陛下,我也该找找门路去领个皇商的牌子。”   余心乐深以为然:“当今陛下圣明,又仁慈,跟他干,安全!值得!”   逗得夫妻俩顿时大笑,问他:“在宫里,就未曾有幸见到陛下一面?”   “没有呀。”余心乐也好可惜,“陛下那么忙,哪来的空见我呢。”   程清晖拍拍他的手:“以后有的是机会,下回再进宫,一定能见着。”   余心乐却不这么认为,皇宫不是菜市场,能去两次已经是祖上积德了吧,事不过三呀,往后恐怕是再没机会。   余安和又说起那位榜眼石磊:“说是被刘家抢过去做了女婿,过阵子就要办喜事呢,我想着咱们是不是也去送份礼,从前与刘家也有几分交情,既已进京,这份关系自当紧密些,再者那石磊虽不如状元方博,直接被赐了御前行走,却也很得陛下重用,今年的一甲三人,可都不得了啊。”   夫妻俩商量着事,余心乐却是心虚地低头。   尤其他娘又问:“囡囡,你进宫可有看到那名状元,据说他如今就住在宫里呢,很得陛下重用。”   “……”余心乐不敢说话。   余安和手一挥:“人家在宫里是当差的,囡囡上哪里见去!”   程清晖道:“按理说,探花都是一甲里最俊俏的那个,却说今年的方状元比他还生得好呢,只可惜今年因为先帝驾崩,还在国丧,三人也未游街,未能得见,也不知道哪家小娘子运气好,得了那位状元。”   “那方状元天天在宫里待着,很多人家想抓他,都找不着人!”   余心乐更是双手绞在一起。   他原本是想将赵兄的事告诉爹娘的,毕竟他们俩和好了呀,以后应该还会继续合作吧……但是每每话将出口,他又莫名地不好意思,尤其那个什么“榜下捉婿”的鬼名头。   他要怎么跟爹娘说啊。   他知道自己是心虚,心里有鬼。   “囡囡,怎么了?”程清晖推了推他。   余心乐回过神:“没事……”   程清晖心疼道:“累了吧,今夜好好睡,明儿咱们便搬家,搬回内城的余府,往后就会一直住在那里,你小时候也在那里住过呢,那里地方大,囡囡的院子也完全按照平江府家里造的,几乎一模一样,这些日子委屈我们囡囡了。”   “再过几日,你爹给你将读书的事情搞定,我们囡囡就能去国子监读书啦!”   余心乐笑着点头,也因为娘的话多了几分期待,他的京城生活看似终于要正式开启。   至于赵兄——   他也不知道,总之,他不讨厌赵兄,也并不排斥,甚至其实十分想见到他。   那就先这样相处着吧!   这处宅子虽然也没住多少日,毕竟是余家自家的地方,房里一应也几乎与平江府的家里相同,余心乐确实挺累的,躺在床上却是睡不着。   他在床上翻来滚去,无论是什么姿势,都无法入睡。   最后他趴在床上,怀里紧紧搂了个枕头,眼前却还是赵兄那张近在咫尺的鬼魅一样的脸,他用力摇头,试图将那番景象晃出去。   折腾到大半夜,余心乐好不容易睡着,却又深陷梦境。   余心乐是个没什么烦恼的人,睡觉向来少梦,今夜的梦却是困住他,无论如何也不让他出去,梦中到处都是赵兄,赵兄的拥抱,赵兄指尖的温度,赵兄滚烫的气息。   哪怕是梦里,余心乐也能感受到自己的难耐与不适。   他痛苦又欢愉地在梦中翻滚,耳边是赵兄低沉却又悦耳的闷笑声。   最终他到底忍不住,朝着梦中的人踹了一脚,却又被对方抓住脚。   就好像那晚在宫里……   脚掌心非常痒,赵兄还是在他耳边笑。   余心乐不再挣扎,顺从梦境,顺从梦中的那个……他。   有微凉的夏夜晚风从半开的窗户吹入,余心乐终于从这仿佛没有尽头的梦中醒来。   他躺在床上迷蒙片刻,才逐渐感受到身下的冰凉。   他的手下意识地过去摸了摸,随后他便呆滞在床上。   天已经亮了,外头响起仆从们轻声走路的声音。   余心乐也清醒过来,他收回手,送到眼前看了看,再次想起梦中那张脸。   他低声痛苦呻|吟,转身抱住枕头,把脸埋在里头,直接气哭。   怎么会这样。   难得做个春|梦,为何春|梦里会是赵兄啊! 第44章 明澈   余心乐今年十六岁, 吃穿都是最好的,平安健康地长大,十三岁时便顺其自然地来了初精。   于男子而言, 这并不是什么丢脸的事。   大部分大户人家,甚至会早就安排好通房丫头,就怕家里的孩子因为好奇反而在外面惹出事来。   余家夫妻虽然娇惯余心乐,在这方面却不含糊, 再者余心乐的身体有些特殊,夫妻俩更是重视这事, 不仅不给他找任何通房丫头,甚至也没给余心乐安排任何贴身侍女。   到了差不多年纪时, 夫妻俩便日日观察, 余安和更是提前与余心乐专门说过此事,是以余心乐从不觉得紧张、丢人, 初精后,他还挺激动的, 兴奋地把事情告诉爹娘。   他爹娘一向教导他, 不能在外与小娘子有不轨举动, 也不能提早做这种事, 与人成婚后方可行此事。   他也很听话, 再者,若是看到漂亮的小娘子就想行为不轨, 他余心乐成了什么人了?他又不是流氓!   更别提, 他在江南是无数小娘子心尖上的人, 被称为最想嫁的小郎君, 他每天躲那些人还来不及呢!   但是, 人嘛, 食色|性|也,这种事,谁都会好奇,尤其又是余心乐这样的童子鸡。   他最好的朋友,钱宸比他要大两岁,来初精的年纪也比他早,钱宸还有个相好的,余心乐也不知道他们俩已到哪个地步,也不好直接问,但钱宸早就在他面前炫耀,还说做春|梦是多么了不得的事,轮到余心乐自己,他发现做春|梦也确实挺舒服的……   只可惜,也不知为何,他做春|梦的次数极少,一年也就两三次。   他便向钱宸讨教,如何才能多做春|梦,钱宸坏笑,总说他年纪小,不告诉他。   他怎么也没想到,期盼已久的春|梦终于来了,照旧很舒服,那种感觉他很喜欢,可为何偏偏梦里是那个人啊!!!   余心乐在床上闹出动静,西园走进来,小声问:“少爷,您醒啦?”   因为从未觉得做春|梦是丢人的事,西园又是最亲近的人之一,余心乐带着哭腔“嗯”了声,西园却是吓道:“少爷您怎么啦?”   “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   “我掀开帐子啦?”   “嗯……”   西园撩开帐子便闻到那种味道,顿时“嘿”笑:“少爷,您那个啦。”   作为贴身书童,西园当然知道他家少爷盼这个盼很久了!   余心乐脸还埋在枕头里不动,西园不解:“少爷,您不高兴吗?”   “……别提了。”   “少爷梦到谁了?”   “……”余心乐翻身,脸从枕头里出来,嘴巴高高噘起,一脸……西园也无法描述的表情,不是生气,也不是失望,似恼似羞,更多的是委屈,总之少爷看起来心情还不错啊!   “烦死了!”余心乐蹬开被子,又看他,可怜巴巴道,“你帮我找身衣裳来,悄溜溜地洗了,别被我娘知道。”   “好嘞!”   余心乐在这方面没有心得,也很青涩,他想来想去想不明白,索性懒得再想,起床后,家里开始搬家。   不用余心乐亲自搬,总归有许多事情要他注意着。   他也早早跟着他娘去了内城的新家,果然大部分都和平江府的家是一样的,却又有细微的不同,这一天就光顾着陪他娘在新家转悠。   当晚平安无事,余心乐一夜好梦。   早晨醒来,他松了口气,心中更加确定那只是个意外,毕竟他自小到大,只有赵兄与他抵足而眠过,虽然赵兄天没亮就去当差,也没有陪他睡很久,起码入睡前,赵兄始终在。   想必就是这个缘故,春|梦里才会出现赵兄。   有了这个缘由,余心乐很快便刻意把这件事抛到脑后。   后来几天,余心乐还有些忐忑,然而赵兄并未到望吉书斋找他,简直是音信全无,余心乐有些高兴,又有些不高兴,自己也闹不清楚这到底是种什么情绪。   也是这时,关于京兆府尹刘权的处置出来了。   没说他是前朝皇室余孽一事,搓的药丸子是致幻的事儿也没说,只说那刘权是个大贪官,还与前太子赵琼勾结,虐待善堂孩童已久,过去曾经有位清官被人污蔑、害死一事,也是他所为。   此次前太子赵琼被人劫走,便有刘权参与其中。   三分真,七分假,京里很是为这件事议论纷纷。   然后,还有一件与余家有关的事儿,那就是刚被放出来半个月的程文祥,又被抓进去了……   理由是,劫走赵琼的事,他也参与了,是刘权供的。   余心乐个人认为,程文祥那脑子与本事,还不至于被那些前朝皇室余孽看上,他再进去,应该是因为到处乱嚷嚷他孙女要做皇后,惹得陛下不喜,才借此机会又把他给抓了回去。   余安和与程清晖夫妻也是这样认为,借此机会,他们火速去接程四老爷,结果程家把程四老爷当作救命稻草,死活不肯放,指望着余家能想法子救救程家,来回攀扯了好几日,程四老爷也未被成功接出。   直到一道圣旨降至余府,余心乐跟他爹娘稀里糊涂地跪下接旨。   始终笑眯眯的大太监都念完圣旨了,余心乐还晕晕乎乎呢,那大太监笑着走到余心乐面前,还要伸手扶他:“余少爷,您请起。”   余心乐才回过神,扶着大太监的手站起来,不可置信地问:“这真的是圣旨呀?”   大太监忍俊不禁,恭敬地将明黄卷轴递给他:“如假包换,您请收着。”又指挥身后的人,“快给余少爷将牌匾抬进去!”   余少爷亲眼见那牌匾被太监们抬进他的院子,又给挂在院门上,大红绸缎扯开,上头大大的“明澈”二字,是陛下亲笔写的呢!!   他这才确定,这件事是真的。   方才圣旨里,陛下说他高洁清明,是为天下少年楷模,特地赐他这么一块牌匾呢!   余心乐顿时心生骄傲,只觉得怎么也看不够,又赞叹不愧是陛下亲笔,这字可真好看!!   他告发刘权,陛下不仅赐他牌匾,还送给他无数珍贵的宝物,都快堆满整个院子,而且他这一义举很快就传遍京城,大家都已知道,原来是他余心乐发现了善堂一事。   家里都为此事高兴不已,余家夫妻更是睡着了都能笑醒。   有这块陛下亲赐的牌匾在,还怕有人能害余心乐?   因为此事,他们再去程家接程四老爷时,就无人敢再拦,虽说风水的确轮流转,但程家觉得,或许再也转不到他们程家了……   再蠢的人也有求生本能,往后得是他们程家看着余家脸色过日子了。   其实他们想太多,余家从未想过与程家有任何攀扯。   程四老爷被接到他们先前住的那座宅子,余心乐过去很是敬了好几天的孝心。   余心乐如今在京里是声名大噪,许多人还特别称他为“明澈公子”,许多人都上门来想要结交他,很有几分当初在江南的感觉。   开始余心乐也挺稀罕的,被这些所谓的“新朋友”奉承了几天,很快就觉得没趣起来,那些人不过是看他现在风光罢了,根本就不是被他人格吸引。   他于是又带着西园、刘小武开始在京城的犄角旮旯淘起好玩的物事,这倒比被人奉承有趣多了。   原先他爹还在找门路,送他去国子监读书。   此事之后,国子监祭酒亲自来府上通知,说余心乐可直接入学,毕竟他是陛下亲封的“明澈公子”,人品绝对是绝佳的,不需任何考核与担保。   余家夫妻更是高兴坏了,想也没想到,到京城后竟然如此顺利。   看来当日给余心乐算命的那个道士说得没错,他们余心乐的运道就在京城,一旦入京,果然就如此平顺。   国子监祭酒得到余府回应,立即进宫去见赵酀。   赵酀还是在看奏章,得到通传,命人进来,他放下朱笔,细细地问过余府众人反应,国子监祭酒被问得,心中更是直跳,真不知道这余家到底是哪里得了陛下的青睐?   赵酀又问:“余少爷呢?”   “回禀陛下,臣去余府时,余少爷不在府上。”   “如此……”赵酀看向窗外。   国子监祭酒也不知陛下在想什么,恭敬地弯着腰,听他吩咐。   半晌后,赵酀道:“余少爷在京中朋友不多,学里更是陌生,你给他安排一位好人品的朋友。”   国子监祭酒心中咋舌,这位陛下的风格果然利索,说话半句废话也没有,有这样的一位君主,倒也是机会,他可要抓住,立即拱手:“陛下,臣有一犬子,今年十七,也在国子监读书,每旬考试皆是头名,旁的臣不敢夸大,但犬子性格温顺,定能带着余少爷熟悉学里生活。”   赵酀看他一眼,淡淡道:“那就先用着,若是引余少爷不快——”   国子监祭酒立即跪下:“万万不敢!”   “退下吧。”   “是!”   国子监祭酒走后,赵酀起身,动了动脖颈与手脚,他已连续看了两个时辰的奏章,刚登基,事情实在太多,那日余心乐走后,他每日几乎就睡一两个时辰,即便如此,事情还是忙不完。   也不知外头那个小祖宗可否想过他。   赵酀好笑,恐怕一次也没想过,善堂的事发生后,赵酀不放心,又多添了几位侍卫与小胡一同暗中保护他,这些天虽无法去见余心乐,他的踪迹,赵酀倒是心知肚明,知道余心乐又是搬家,又是陪他娘,陪他外祖父的,还有一堆人上赶着奉承他,带着小厮到处淘好东西,玩得不亦乐乎,途中“偶遇”过小胡两次,小胡又得了两枚双鱼佩。   虽然小胡的双鱼佩到手还没捂热,就已被赵酀收回。   但无疑,赵酀早就被那祖宗给抛到脑后。   赵酀从书架顶层拿下幅卷轴,摊开看,赫然是余心乐给他作的那幅画。   他欣赏许久,才又小心翼翼卷好,再放回顶层里侧,保证不会落到任何灰。   他朝外叫人,吩咐人去取些棉花来。   那小祖宗素来没心没肺的,待到入了国子监,遇到那么多同龄人,有人陪他玩、闹,若是再不去他跟前晃晃,恐怕真要被忘了个一干二净。   喜欢上这么个没良心的小祖宗,可真是,可真是——   赵酀摇头叹气。   然而待他坐下开始用棉花编制双鱼佩时,眉梢唇角偏又全是笑意。   作者有话要说: 第45章 陛下近庖厨   余心乐进国子监上学的时间就定在三日后, 国子监祭酒姓章,他的小儿子名叫章景天,从皇宫离开, 章祭酒将儿子叫回家,令他去余府一趟。   他严肃道:“为父虽也不知其中缘由到底如何,但这是陛下亲自交代要照顾的人,你去后, 要放下你那点清高,好好与余少爷结交, 别辜负这难得的机会!”   章景天年十七,长得一表人才, 学问更是一等一的好, 又是这样的家世,人品也确实不错, 算是君子,却也因自身过于优秀, 瞧不上很多人, 但他还不至于这点道理也不懂, 毕竟他将来也是要入朝为官的。   他拱手, 温声道:“父亲请放心, 儿子一定与余少爷好好相处。”   章祭酒这才满意地捋捋胡子,吩咐他去与余心乐先说一说学里的事, 也好叫余心乐能早些适应国子监的生活。   章景天在父亲面前很是恭顺, 心里却是有些不以为然。   余家不过是商贾人家, 祖上据说也曾有人官至宰相, 却已是几百年前的事, 能得陛下青睐, 恐怕还是因为那万贯家财,如今国库并不充盈,陛下自是需要这些大商人的支持。   那余少爷,他倒也有所耳闻,在陛下赐下“明澈”二字之前,向来是被称作江南第一公子的。   年已十六,都还没考上秀才,想必那些人还是看着他家的钱财捧他罢了,此人必然是个纨绔子弟。   但他是个聪明人,他已决定,哪怕这位余少爷就是用下巴戳他脸,他也一定要把这位少爷伺候得好好的,那点面子算什么,自己与章家的前程才是一切,他们章家从不站队,陛下要他们跟谁好,他们便跟谁好。   陛下愿意把这件事交给章家来做,那就是信任他们家,是他们家的运道,傻子才不紧紧抓住。   岂料,到了余府,章景天便被狠狠打了脸。   余心乐本来已经被那些奉承他的人吓破了胆,听说又有人上门找他,开始还打算溜,听明白来的是那位章祭酒的儿子,人家还是专门来给他讲国子监的入学须知的,他才没从后门跑。   他也没有报很大期待,直到章景天被带到他的院子,他躲在游廊柱子后头偷看,已经决定好,如果还是那种草包,他照样调头就跑。   结果呢,他看到位玉树临风的公子。   那眼神与走路的姿态,一看就跟那些草包不同,在赵酀眼中,他的小祖宗是天底下最天真,最容易被骗、被欺负的人,实际上余心乐也有几分眼力,一个人有没有真本事,他起码还是看得出来的!   余心乐立即从游廊跑回厅中,大大方方地接待了章景天。   初见余心乐,章景天却是直接怔住。   “章公子?”余心乐正跟他问好呢,见状很是不解。   章景天失笑,立即告罪,又坦荡道:“还请余公子见谅,章某还从未见过如余公子这般出色相貌之人。”   “……”余心乐知道自己长得好,看他看傻的人也很多,可这么坦荡承认的,真的不多!他就喜欢这种人!他立即热情请章景天里面坐,叫人上茶、上点心。   同龄人,对彼此印象都很好,再者还有章景天刻意讨好,两人很快就聊到一起去,余心乐还拿出自己的画作给章景天看,相互讨教。   章景天开始还是刻意讨好,后来就变成真心结交,他心中自嘲,可见人啊,还是不能有刻板印象!谁能想到余少爷,竟然会是这样一个人呢?   待到余心乐入了国子监,头名可就不一定是他章景天了!   章景天又说到国子监里的一些规矩:“除了休沐时候,我们都需统一着装,这衣服,不得自家做,我们都在东大街的恒隆衣铺添置,我今日过来,除了与余公子说些学里的事情,主要还是为这个,我这便陪余少爷去一趟,今日量尺寸,三日后刚好赶上穿。”   “好!真是多谢你了,章公子!你若不说,我还真不知道,上学那天可就要闹笑话了!”   章景天笑:“以后我们便是同窗,余公子不必如此客气,我在家行四,朋友们都叫我章四。”   “哈哈!我爹娘就我一个,我叫你章兄吧,你就叫我余兄!”   “好,余兄。”   说罢,二人相视一笑,余心乐心中是很高兴的,好像终于交到正经朋友了!   两人一同出门,去往恒隆衣铺,半路,望吉书斋的掌柜匆匆迎面跑来,余心乐看到他,心里就是一个“咯噔”,面上的笑立马没了,但他其实并没有不高兴,他应该只是紧张……   是的,余心乐突然就变得很紧张。   章景天不解道:“余兄,这是——”   “这是我家铺子里的掌柜。”   章景天立即往一边让了几步:“你们说。”   余心乐硬着头皮,也带着掌柜的走到路边,掌柜的也不知道他们少爷这是心情好呢,还是不好?不过他还是笑着说:“少爷,方才有个小童来铺子里送信,说是那位赵公子想见您,还送来这个。”   掌柜的仔细从衣襟中拿出个物事递给余心乐。   余心乐看去,是双鱼佩,也果然是上次他所说的棉花编制。   赵兄的手当真好巧啊,若是不仔细看,依旧可以充作白玉佩。   余心乐从掌柜的手中接过玉佩,问道:“可说了在哪里见?”   掌柜的报出个地址,余心乐仔细想了想,他不认识,这些天他将京城一些主要街道都已弄清楚,这条胡同却是从未听说过呢。   余心乐低头看着手中虽轻,却又极重的棉花双鱼佩,一时拿不定主意。   要去见吗?   想去吗?   想啊,非常想,可是又有些不敢去,为何不敢呢?   他也不知。   余心乐在这里纠结的时候,章景天走近几步,关切问道:“余公子可是遇到了什么困难?”   余心乐回过神,笑道:“没什么,有朋友找我。”   章景天看到他手中的双鱼佩,既然还有信物,猜测应该是比较重要的事情,章景天道:“既如此,余少爷快些去吧,别耽误了要紧事,这衣服,你叫个小厮将你的尺寸送去即可,后日我再去你家中约你去取,并不碍事。”   “章兄——”余心乐挺感动的,也很过意不去,“说好了共进晚膳的。”   章景天笑着摆摆手:“以后我们是同窗,还怕没有机会共进晚膳?”   “哈哈,也是!”   “余公子且去吧!”   “那,那我先去了,章公子,我们后天再见。”   “没问题!”   余心乐朝他再笑笑,回头就跑,西园、刘小武与章景天行过礼,也慌忙跟着跑了,倒是章景天不由咋舌,这半天相处下来,他看得出来,余心乐性子很是纯粹,却是很懂礼数的,没想到他还有这样跑得飞快的时候,腰间压衣的玉佩都已甩得飞了起来。   再看余心乐飞奔而去,险些撞到人,急急停下脚步,却又迅速继续跑,他笑着回头与人道歉,那灿烂的笑容与眉心仿佛活过来的朱砂痣,就连被撞的人都看呆在原地,隔着这样的距离,章景天甚至也能感受到他身上鲜活而又饱满的快乐。   这是去见谁啊,这么高兴?   章景天莫名想起他的未婚妻,他的未婚妻目前随家人在湖州任上,过年时她回京,两人约在大相国寺相见,他赴约时的心情便是如此。   咦,难道余兄是去见心上人的?   赵酀找的那个小院,落在桂花胡同,余心乐没想到京城还有叫作“桂花”的胡同呀,实际进了胡同,一株桂花树也没瞧见,他挨个地数,一共路过十多座小院,胡同里极为安静。   数到最里头那间,便是赵兄如今的住处啦!   胡同挺小的,院子看起来也不大,余心乐还是挺心疼的,不明白赵兄为何不愿意住他给的大房子,他们不是合作关系嘛?   赵兄以前过得太苦了,他希望赵兄现在能活得更舒适些。   后来发现这里极为幽静,他便又有了点喜欢。   最里头那间,小院的大门没有关严实,开了条缝,是赵兄给他留的门么?余心乐依然有些紧张,真的很奇怪。   他先从细细的门缝往内瞧,什么也没瞧见,他便又起身,自己给自己理了理衣襟、腰间的玉佩,又转身小声问西园:“头发乱不乱?”   “不乱啊。”西园很纳闷,少爷从来也不在乎这些的。   夕阳落在白墙上,余心乐将这当作镜子,对着墙上自己的影子又整理半天,这才贴到门上,轻手轻脚地推开门,探进去脑袋,还是什么也没瞧见呀。   但他看到小院角落里有座葡萄架,上面结满簇簇的紫色葡萄。   他将门再推开点,又看到窗下的一丛小茉莉,他迈进一只脚,身子卡在门缝里,歪着头再往里看,这次他看到院子的全貌,果然有栀子花呀,还有丹桂,只可惜一个花期已过,另一个花期尚未至。   整个小院都弥漫着小茉莉的淡淡幽香。   小院毕竟太小,除此之外就没了其他的,他却莫名的好喜欢这里。   这时,他看到小院西角落里还有座小房子,屋顶正在升起袅袅的白色炊烟。   那是厨房吗?   谁在做饭?   余心乐走进小院,穿过那丛小茉莉,来到小厨房的门前,他再次扶着门,歪着脑袋探进去半个身子,看到在条案前埋头切菜的熟悉背影。   赵兄在做饭!!!   赵兄竟然会做饭!!!   赵酀背对着他,余心乐也瞧不清他具体在切什么,只觉得他光是切菜,动作都是如此优雅,行云流水,菜刀与案板接触的声音也抑扬顿挫,很是悦耳,锅里“咕嘟嘟”响,不知煮的是什么,香气已经外露。   余心乐渐渐就不觉看呆,赵兄怎么就这样厉害呢?   赵兄简直什么都会啊!   在如今这个世道,都是女子在家操持家务,不是所有家庭都似他们家那般和睦,例如程家其实内部就斗得死去活来,也不是所有夫妻都如他爹娘那般互爱互助,尤其是他们这样的人家,大多是政治联姻。   想要丈夫进厨房做饭?   做梦吧!!   他长到这么大,只见过一个会下厨为妻儿做饭的男子,那就是他爹。   但他爹的手艺极差,他跟他娘恨不得跪求他爹离厨房远一点。   尽管没尝过赵兄的手艺,闻起来这样香,想必味道也很不错?   赵兄真是世上难得的奇男子。   长得这样好,性格好,学问好,那样能干,还能下厨!   余心乐眼中的情绪一再变化,先是震惊,后是激动,激动过后,又变成失落,赵兄再厉害,与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赵酀早就知道余心乐来了。   气息、脚步瞒不过去,况且他一直在意着余心乐的动静,他知道余心乐在背后偷看,也有意卖弄,好让小祖宗多看看他的好。   然而余心乐也偷看太久。   况且这气息听起来颇有些不对,他看向墙上影子,余心乐低头不知在琢磨什么。   他适时放下手中的菜刀,转过身装作拿东西,再露出“惊讶”表情,微笑道:“你来了。”   “……”余心乐却是有些难过地看着他。   赵酀心中更是不解,这到底怎么了?   他也没心情再卖弄,洗了手,大步上前,挡在余心乐面前,双手扶在他的肩膀,弯腰担心问:“怎么不高兴?”   余心乐撇嘴,才不要看他,而是转脸看向厨房一角,酸酸道:“赵兄好厉害,这才叫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将来也不知要便宜了哪家小娘子。” 第46章 厉害   赵酀听了这话, 明显听出其中酸意。   赵酀倒还不至于自大到认为,余心乐这已是喜欢上他,毕竟即便朋友、家人之间, 若是在意的人对除自己之外的人过于关心爱护,也会心生酸意。   赵酀已然熟悉余心乐的性子与情绪,他此时明白,即便尚未到达心悦之情, 余心乐已是十分在意他。   赵酀心中满足,却还是忍不住想要逗余心乐, 他用手将余心乐的下巴捏回来,两人对视, 赵酀笑道:“不是已被你给捉回去了?”   余心乐打开他的手, 气呼呼道:“一点也不好笑!”   什么捉回去不捉回去的,傻子也知道那是在说玩笑话啊, 再说赵酀笑嘻嘻的样子,明显还是戏弄他, 更显得那些话确实就是笑话, 余心乐的心情顿时变得更差。   余心乐伸手推他, 扭头就要往外跑, 赵酀伸手揽住, 转身拦在门前,低头问他:“这又是作何?”   “你成天只会戏弄我!我要走了!”   “好不容易请来, 哪能走。”   “我不与成天戏弄我的人做朋友!”   “我又如何戏弄你?”   “你、你——”余心乐本想说原因, 可那鬼原因, 说出来还不如不说呢!他“哼”了声, 撇开脑袋, 生气地瞪着白墙。   赵酀失笑, 一手揽他,另一只手臂横在余心乐的身前,将他困在自己的怀抱与墙壁之间,再颇有些无奈地低声问他:“你的脾气怎就如此急?”   “我就是这性子!我还没嫌你呢,你倒要来嫌我!”   “是是是,都是我不对。”   听他承认不对,余心乐心中好歹舒服一些,嘴上还是不饶人:“我今天过来,是要告诉你,咱们不合作了!以后也不做朋友!今日起,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我——你还在笑!!!”   赵酀低头,下巴搭在余心乐的肩膀上,笑着道:“对不住,我并非笑话你。”   实在是因为余心乐太可爱。   余心乐气得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我说到做到!!以后你就不是我的朋友了!!!”   “那你要谁做朋友?”赵酀问。   “嗬!说得好像我在京城就没朋友一样!我可是陛下亲封的明澈公子——”说到这里,余心乐语塞,陛下对他这么好,好像也是因为眼前这个人,怎么说来说去还是绕不开这个人。   余心乐噘嘴。   赵酀帮他理了理鬓边的碎发,问他:“可喜欢‘明澈’这两个字?”   “挺喜欢的……”余心乐闷声道,“虽然与你帮我说好话有关,可这是陛下赐给我的,又不是你,哼。”   “是是是。”   “哼,我告诉你,你别以为我没朋友,我三日后就要去国子监上学了!我新交了朋友,人家是国子监祭酒的儿子,长得玉树临风,学问也好,他——”   赵酀打断他的话:“能比我还好?”   “你、你——”余心乐瞪着赵酀,怎会有这样不要脸的人呀!   虽然说的是实情没错……章兄学问再好,长得再好,在他心中,也没法跟赵兄比。   赵酀“唔”了声,说:“看来果然没我好。”   余心乐再推他:“我今天就不该来!我要继续找章兄去!我还要去订我上学穿的衣服呢!”   “饭还没吃。”   “已经气饱了!”余心乐被赵酀困在怀中,愈发挣扎,看样子是真的气狠了,赵酀好不容易将人盼来,可不是为了气人的,赵酀温声道:“好了,别气了,都是我胡说八道。”   “已经晚了!不要跟你做朋友!我要回家!”余心乐继续挣扎。   赵酀直接单手将他抱起来,另一只手推开门,大步往外去,余心乐双脚腾空,直扑腾:“干什么呀!!”   院子里等着的西园、刘小武看得目瞪口呆,只可惜赵酀走得太快,很快他们俩就消失在正屋里,他们俩对视一眼,纷纷摸摸鼻子,他们决定,还是不去凑热闹了。   走进屋内,赵酀抬脚就将门在身后给关得死死的,好在蜡烛点得够多,屋内很是明亮,余心乐依旧奋力挣扎,赵酀将他一直抱到东间,窗下有张罗汉床,这才放下余心乐。   余心乐抬脚要跑,赵酀指着旁边的桌子:“你看这是什么。”   余心乐难免好奇,回头看去,是一套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白衣黑边。   他愣了愣,说道:“有点像章兄说的那套衣服。”   “去看看。”   “呃。”余心乐犹豫了会儿,到底还是起身上前,展开那叠衣服看,真的是国子监的衣服,甚至他在腰带上找到了金线绣成的“余”字。   章兄与他说过,每个人的衣服腰带上都会绣自己的姓氏。   “这——”余心乐将衣服抱在怀里,回头看赵酀。   赵酀倒是在罗汉床坐下,灯下笑得颇为温润:“试试看。”   毕竟是上学要穿的衣服,余心乐还在兴头上呢,本该三天后才能拿到,如今就在手里,他抵抗不了诱惑,点头便想找地方换。   赵酀眼光暗闪,语调却是再正经不过:“此处可换,这是卧房。”   “可是——”   “你我都是男子,有何顾虑?”   他不说这个还好,一说,余心乐还真得在这里换了,不然要被人笑话的!   换衣服而已!   余心乐背对着赵酀开始解衣服,赵酀双手撑在身侧,身子微微后仰,静静地看余心乐换衣服,其实也看不到什么,毕竟里头还有中衣。   不过,该看的,他早就已经看过。   只是还想要再看看,多看看。   余心乐将自己的外衣扔到床上,火速套上那身新衣服,穿上后他惊讶发现,竟然刚刚好,不紧也不松,不长不短,穿在身上很舒服,他再回头看赵酀:“怎么这样合身,你怎会知道我的尺寸。”   赵酀笑,烛光里,这样笑着的他,又有点像鬼……   因为太好看了。   余心乐有些出神,赵酀却道:“因为我抱过你,所以知道。”   “……”余心乐逐渐回神,顿时深呼吸,再度被愤怒充满。   赵酀赶紧起身,双手抬起:“好了好了,又是我胡说八道,是宫里的绣娘说的,她们做衣服做惯了,看一眼便知道,你先前在宫里穿的那些,不也没量过尺寸,照旧合身。”   “……”   他解释得这样认真,余心乐气还没撒出去,又莫名散去,他无比郁卒:“你为何就爱戏弄我!!”   赵酀却从桌上拿起那根腰带,拉住余心乐的手到罗汉床边,他坐下,认真给余心乐系腰带:“别气了,在这偌大京城,我唯一能够肆意说话的,也只有你啊。”   他说话的声音轻轻的,给他系腰带的动作更是轻。   余心乐低头看他,心中也因为他这句话忽然变得柔软,是啊,好朋友之间才能开玩笑,不是吗?   赵兄看起来风光,身在朝堂,也是如履薄冰吧,成日在御前行走,但凡说错一句话,说不得都得掉脑袋。毕竟他与陛下之间,从前再如何是朋友,往后也只会是君臣。   “好了。”赵酀抬眼看他,“系好了,去照照镜子。”   “嗯。”余心乐转身走向角落的全身镜,镜子里的自己很精神,衣裳样式简单,却很有书卷气,赵酀也走来,站在他身后,双手照旧放在他肩膀,看着镜中的他,说道:“待到上学那日,你再系上那根配套的发带,手上拿卷书,一定是国子监里最俊俏的小郎君。”   余心乐想了想,也觉得如此,不由咧嘴笑开。   但他还是要强调:“我才不跟别人比这个呢!男子汉,要比就比学问!”   “是,学问定然也是第一,谁也比不过你。”   余心乐嘴咧得更开,赵酀不由更觉好笑,实在是太好哄,已然忘了方才那些事。   余心乐问:“你怎么想起来帮我准备衣服呀?你也是在那家恒隆衣铺买的?章兄说,大家都在那里买,也只能在那里买。”   余心乐这身衣裳,是宫里绣娘做的。   规矩是死的,但赵酀作为皇帝,这点无伤大雅的特权还是有的。   赵酀道:“上回你与我说起要去国子监上学,我便托人开始做衣裳。”   “啊?可是我都没有信心一定会去国子监上学呢!若不是这次因缘巧合,我撞上善堂的事,还要我爹走很久的门路呢。”   “即便没有此事,你也能很快去。”   “唔。”余心乐再看赵酀,“其实这次陛下赐我牌匾,你也帮我说好话了,是吧,还有人家章祭酒对我那么好,是不是也跟你有关系呀,你不是陛下跟前的大红人么。”   赵酀笑着将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问他:“若我说是呢。”   “我早就猜到了,哼。”余心乐还想刺他几句,又瞥到镜中挨在自己脸边的赵酀,怎么办,还是漂亮得好像鬼啊。   余心乐也仿佛被鬼迷了心智,就这样看着镜中的他。   赵酀的手逐渐下滑,双手不觉圈住余心乐的腰。   余心乐初时光顾着看“鬼”,并未发觉,直到腰那里有收紧的感觉,他的视线才下移,看到赵酀的手臂紧紧箍住他的腰。   紧接着他的心又开始疯狂跳动,比那日在马车上还要可怕。   他艰难地咽了口水,嗓子里却是极为干燥。   他想开口叫赵酀松手,却又说不了话,夕阳已经下落,房内点了再多的蜡烛,光线也越发暧昧,房中安静至极,余心乐甚至已经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偏偏赵酀的下巴还搭在他的肩膀,脸也贴着他的脖颈。   更似有什么在往他的脖颈贴来。   余心乐几乎要落荒而逃,腿脚却是发软,无法动弹。   似害怕,却又好似期待。   “少爷?”   幸好,窗外的西园叫了声,余心乐激灵后回过神,挣脱开赵酀的怀抱,赵酀施施然地松开双手,任由余心乐往窗户走去,问道:“作何?”   “我是看少爷不说话,问问。”   “哦,赵兄帮我准备了上学的衣服,方才在试衣服!”   赵酀也走了过来,余心乐的心倏地收紧,害怕赵酀又要对他如何,赵酀却只是用手拍拍余心乐的肩膀,笑道:“换下来吧,我去厨房,很快就能用膳。”   说完,赵酀便走了,余心乐目瞪口呆看着他离开。   看了好半晌,余心乐泄气地在罗汉床坐下,生气地用脚踢踢地面。   什么呀!   这人到底在做什么!   可是话又说回来,他又在期待什么呢?   余心乐一头乱,根本理不清,索性叫了西园进来帮他换衣服,换好衣服,余心乐想了想,还是走向厨房。   赵酀正在将一条鱼放到油锅里炸,鱼肉炸得开了花,很漂亮。   瞧见余心乐进来,他笑道:“你去葡萄架下坐着,桌椅已经摆好,我们在那处用晚膳。”   “哦。”余心乐却没走,而是问道,“这是要做什么菜?”   “松鼠鳜鱼,据说是江南名菜?”   “你还会做这个?”余心乐很惊讶,直接走上前来,仔细看他炸鱼。   赵酀见余心乐一切如常,便也放下心来。   余心乐这样可爱,人就在面前,忍不住逗弄,却也不敢逗太狠,生怕余心乐真的恼了他,彻底不愿与他来往,此时还是莫要再说方才的事好,毕竟余心乐爱恼,面皮还薄。   赵酀当着余心乐的面,将鱼炸好,又将调好的酱汁浇到鱼上,还拿刀用刚上市的秋梨雕了花与兔子,摆放在盘中,余心乐看得是叹为观止,早就忘记先前的事。   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赵兄真的好厉害、好厉害!!   松鼠鳜鱼做好,菜就已全部做好,赵酀不许余心乐动手,将他推到葡萄架下坐好,自己负责上菜,就连西园奔过去想要帮忙,赵酀也不许。   赵酀将菜一一上好,最后将松鼠鳜鱼放到桌子中央,人还站着,低头对余心乐笑:“全部是我亲手而为。”   余心乐本来看着满桌的菜,手上拿好筷子就等赵酀赶紧过来入座,他就能开吃!   听了这话,他不觉仰头看去。   确实是亲手呢,就连端菜都是赵兄自己。   而且这一桌,松鼠鳜鱼,清炒苋菜,蟹粉豆腐,羊肉清汤,八宝饭,绿豆薄荷甜水,全部都是最最地道的江南菜,看似简单、家常,做起来是很不容易的,赵兄忙了一下午吧。   赵兄对他,真的很好。   “吃吧。”赵酀将手掌在他头顶按了按,随即在他对面坐下。   “哦。”余心乐低头,手上抓着筷子,因为头顶赵酀留下来的温度,脸有点红。   “先尝尝这个。”赵酀拿起筷子,将鱼肚子最中间那块搛给余心乐,放到他面前的小碗里。   余心乐送到嘴里,入口的瞬间便愣住了。   太好吃了!!   外脆里嫩,沾满酸酸甜甜的酱汁,一口下去口感十分丰富,赵酀见他这般,笑:“好吃吗?”   “嗯!!”余心乐已经立马自己去用筷子搛来更多鱼肉,直往嘴里塞,“真的好好吃啊!我本来就很饿!啊,这个豆腐也好吃!!我能拌两碗米饭!羊肉好嫩,没有膻味,我喜欢汤里的粉丝,啊好吃!这个也好吃!”   赵酀单手托腮,自己并不吃,只是笑着一直用筷子帮余心乐添菜,还帮他剔鱼刺:“你慢点,喜欢的话下次再给你做。”   “嗯嗯!!”余心乐吃得嘴角翘得高高的,朝他开心道,“赵兄你真好,你对我太好啦!”   “这就叫好了?还有更好的。”   “嗯嗯嗯!好吃!”余心乐喝了口绿豆薄荷水,透心凉,他叹息,“夏天吃这样的饭,好生痛快!赵兄,你简直太厉害啦!!”   赵酀依旧单手托腮,看着他笑道:“这就厉害了?我还有更厉害的。”   “噗——”余心乐却不知为何一口喷了出来,他吓得立即转身朝桌下咳,赵酀收起笑容,走到他身边弯腰拍着他的后背,焦急道:“怎么了这是?鱼刺卡住了?”   余心乐咳得脸红脖子粗。   几年前的时候,钱宸也才十三四岁,不知打哪里找到本艳书,非说要跟他一起分享。   这个年纪的少年,大多好奇此事,余心乐二话不说,跟好朋友躲在假山洞里看。   其中内容,余心乐早已忘了个一干二净,倒是记得那书里,便有男子说了“我还有更厉害的”这样一句话,当时他跟钱宸偷看这种书,到底是有点羞耻、尴尬的。   看到这句,两人不禁面面相觑,随后便一起哄堂大笑,尴尬也彻底散去。   但是此时,听到赵兄说这样的话。   余心乐简直比当年还要尴尬!!!   作者有话要说: 第47章 断袖否   饶是赵酀, 也决计猜不着是这番缘由呐。   用膳时,赵酀并不曾逗他,赵酀便以为还是余心乐吃太快的缘故, 余心乐咳得满脸通红,自己也很不好意思,幸好赵兄好像猜不出来,他用手抓住赵酀的手臂, 喘着气道:“鱼、鱼刺卡住了。”   “我看看。”赵酀说着,就要抬起他的下巴。   “咽下去了, 咽下去了!”   赵酀面色严肃,依旧要看, 余心乐不愿意, 抵抗几次,羞恼道:“谁会把自己的喉咙给别人看, 难看!!”   “这是计较难看的时候?”赵酀二话不说,强制性地将余心乐的下巴抬起, 又掰开他嘴巴, 仔细往他喉咙眼里看, 余心乐尴尬坏了, 却还是被赵酀捏着下巴看了个清清楚楚, “看起来确实没有。”   “都说了咽下去了!”余心乐推开他,有点不高兴呢。   “咽口八宝饭。”   余心乐倒也知道赵兄是为他好, 虽然还很羞恼, 却也听话地咽了一大块甜甜的八宝饭, 反正也已被看过, 这次主动张开嘴巴:“啊——真的没有啦!”   赵酀这才放心, 余心乐还没吃饱呢, 继续吃饭。   赵酀却再也不许他搛鱼,而是将盘子放到自己跟前,非要亲自仔仔细细地剔出每一根鱼刺,才会放到余心乐的碗里。   一旁西园与刘小武也是看得叹为观止。   就是老爷、夫人都没有夸张成这样!!   余心乐吃得很饱,还跟赵酀点菜:“下次还要吃这鱼!”   “好。”   余心乐得到保证,才高兴地起身,又折腾着要去摘葡萄,赵酀拿来剪子,听他说,要哪串,赵酀便剪哪串。   有串葡萄,实在太高,便是赵酀也有些够不着。   余心乐跃跃欲试,直接跳起来够,当然够不着。   他运足了气,再次高高跳起,跳到一半,被赵酀接到怀中,他吓了一跳,赵酀在他身后笑道:“我抱着你,你来摘。”   “……啊,好啊。”余心乐本来一顿饭吃得太舒服,早就忘了先时房中的暧昧,此时腰间被赵酀双手紧锁,赵酀将他高高举起,熟悉的感觉再次降临,好在葡萄近在眼前,他成功摘下。   余心乐被赵酀平稳放到地面,双手离去,余心乐很是松了口气。   赵酀则提着一篮葡萄去洗,余心乐待不住,还是跟着过去看他洗葡萄,赵酀告诉他:“给你做甜水喝。”   “嗯?什么味道的,葡萄味儿的?”   “对。”   “赵兄做的,一定好喝!”   赵酀洗过葡萄,一一剥去外皮,余心乐开始也非要帮忙,却剥得很磕碜,赵酀求饶道:“祖宗,您看着就好,可千万别动手。”   余心乐挠头,至于这样嘛!   他还想为自己分辨几句,赵酀往他嘴巴里塞了几粒剥去外皮,且去了核的葡萄,又问:“甜不甜。”   余心乐根本没有尝出味道,只是看着赵酀的脸,缓慢点头:“甜。”   赵酀双眼微弯,继续剥葡萄。   余心乐安安静静,不吵不吵,看他将葡萄果肉捣碎,又加入薄荷水、桂花蜜,与少许的冰块,最后将早就煮好的糯米小圆子盛到碗中,递到他手边:“尝尝。”   余心乐迫不及待地喝了口,冰冰凉,他舒服得缩起肩膀:“太好喝啦!”他又用调羹舀了勺果肉与汤圆,一齐吃进去,更是满足无比,“好喝又好吃!!”   “果真吗。”   “我从不骗人!”余心乐将瓷碗递上前,“你尝尝呢!”   赵酀就着余心乐的手,尝了口,点头:“果然不错。”   余心乐却发现,赵兄喝甜水的地方,也是他方才喝的地方,这算是,呃——   余心乐心中猛摇头,想什么呢!!!   然而,赵酀又拿起他方才用的调羹,也舀了几颗圆子尝过,才将碗递还给余心乐,余心乐用勺子捣了几下,没有继续吃,赵酀诧异地看他。   他硬着头皮,依旧用那调羹,将一整碗甜水吃了个干干净净。   不论怎么说,好吃是真的!!   美食从来都有令人快乐的力量,到最后,余心乐到底还是非常快乐。   余心乐来赴约时,是派人回家告知过爹娘的。   天色渐晚,余家很快来人接余心乐回家,赵酀没有想到余家将余心乐看得这样严厉,余心乐不在意道:“坏人太多啦,我爹娘当然要保护好我!”   赵酀却觉得,恐怕不止如此?   他也没有纠结于此,确实已经不早,他也需要回宫看奏章,余家来人后,他送余心乐上了马车,又将一篮子洗好的葡萄给他,叫他带回家吃。   余心乐爬上马车,又从窗户探出脑袋,趴在窗台笑眯眯道:“三日后我去上学,上学第一日,我打算请同窗吃饭,你也来,好不好呀。”   因为没想过赵兄会拒绝,余心乐这句话完全就是在陈述,连个疑问都没有。   赵酀迅速想过,余心乐的那些同窗,完全不认识他,只要找好地方,想必也是可以的,最要紧的是,这是余心乐头一次邀请他,还是第一天上学。   他点头:“好。”   “那我定好地方,叫人告诉你!!”   “未来几日我恐怕都在宫里,你叫人将帖子塞入门缝即可,会有人告诉我。”   “好呀!!”   回家的路上,西园、刘小武都在马车里陪他,只看他们少爷一直在笑,偶尔还会笑出声,却又完全不与他们俩说话,只是兀自傻笑。   他们俩纷纷挠头,也看不明白这到底是什么个情况。   余心乐是在想今日与赵兄相处的事呢。   虽说赵兄依旧戏弄他,帮他换新衣服时,也逗他,但今天真是无比快乐的一天呀!   也说不出来哪里快乐,反正就是快乐!   余心乐只觉得心情好极了,完全没有缘由的好。   回到家,余心乐去见过爹娘,便回了自己的院子,他将那身上学的衣裳抱在怀里,到屋里才给西园,交代道:“你将它过一水,再亲手熨,这可是赵兄托人给我做的呢!”   “少爷您就放心吧!“西园又问,“少爷,这衣服要多做几身穿的吧?”   闻言,余心乐双手托住下巴,趴在炕上的矮桌边,笑道:“赵兄早就想到啦,临回家,他告诉我,他会托人多帮我多做几身的,下回见我时就带给我!”   不过几身衣裳,他们少爷就高兴成这样啊?   西园是没法理解的,反正他们跟着少爷走就是!少爷怎么吩咐,他们便怎么做!   直到睡前,余心乐心情始终很好,到了往常睡觉的点儿,他虽是洗漱完毕,也在床上躺平,倒是睡不着,或是不舍得睡?   还不想结束这么快乐的一天。   即便如此,余心乐还是逐渐沉入睡梦中,时隔多日,余心乐再次做梦,梦中是一片水,余心乐落入水中,没有溺水的痛苦感,他越落越深,他也没有害怕的感觉,反而张开双臂,感受水流的经过。   水流好像缎子一样,水面还有阳光照射进来,罩着他,好舒服。   余心乐舒服地叹息,直到他察觉到腰上那股熟悉的收紧感,他慌忙睁开眼,这才发现,是有人一直抱着他,他并不是在水中!   那所谓的,温热的,舒服的缎子一样的,不是水,而是对方的皮肤。   他腰间,是一双手臂,箍得好紧、好紧。   余心乐有些窒息,却又同时感到欢愉,更多的陌生感觉自脚底而起。   对方将他箍得越来越紧,余心乐大口大口地喘|息,伸手想要将人推开,却换来更紧的桎梏,直到他大脑一片空白,他睁开眼,却发现身置一片黑暗,而他睁眼的瞬间,是漫天的烟火。   好漂亮。   他躺在那里,看着烟火点点消失,后来,他的天空,被一张脸取代。   那张脸——   余心乐从梦中惊醒。   他还是在大口喘气,心好像都快要顺着喉咙跳出来了,过去很久,他才反应过来,他又做了春|梦,而此时,梦醒了。   他的梦中,还是赵兄。   余心乐呆呆地看着帐顶,许久之后,他抬起手臂遮住双眼,痛苦地低声呻|吟:“这到底怎么回事……为何两次都是他……”   直到天亮,余心乐再也没有睡着,他一直在思索这件事。   从前他做春|梦,梦中并没有明确的脸庞,他也不知对方是男还是女,如今春|梦中竟然出现男子,还是赵兄,甚至连着两次,他没法再像上次那样安慰自己只是意外。   他的袖子是断了么……   他也确实很喜欢与赵兄在一起,赵兄长得好看,做饭好吃,对他好。   与赵兄相处时,经常心脏乱跳,这些感觉他都记得。   这就是喜欢吗?   他好像也确实没有对赵兄之外的人有过这样的感觉呢。   可是,话说回来,因为好友是个断袖的缘故,余心乐并不嫌弃这种行为,但他比谁都知道,男风是不被世俗认可的,钱宸就是一边快乐,又一边痛苦着。   如果可以,余心乐不希望自己是断袖。   父母自小为他操碎了心,他不愿在这件事上再叫父母担忧。   会不会是他以为错了呢?   或许他并不是喜欢赵兄?   然而,到底如何才叫喜欢,才叫断袖啊?   余心乐抱着枕头在床上滚来滚去,只恨钱宸不在京城,否则也有个人好商量啊!!   滚来滚去,滚到天光大亮,余心乐下定决心,遇事逃避,可不是他余心乐的处事之风,既然没人好商量,那他就自己去验证一番!   他还没起身,就把刘小武叫进来,对他说:“你出去打听打听,这京城,哪里有那种……唔,就是那种书卖!”   刘小武傻乎乎:“什么书啊,少爷?”   西园已经闻到帐子里泄出的味道,他道:“你这傻子,就是那种呀!!”   西园拼命朝刘小武挤眼睛,刘小武脑袋一转,笑道:“嘿嘿,我知道了少爷,我这就去打听!”   “别给我爹娘知道,打听到立马回来!!”   “您放心吧!!”   刘小武走后,西园嘿笑:“少爷,您又做那种梦啦?”   “嗯……”余心乐没精打采的。   “嘿嘿,少爷也十六啦,咱们如今到了京城,老爷夫人说不定要给少爷相看小娘子了!少爷喜欢什么样儿的?”   “鬼知道,我谁也不喜欢。“余心乐语气不太好,西园也不敢继续问,只是赶紧帮他穿衣洗漱。   余心乐吃过早膳,带上西园与已经回来的刘小武一同出门。   刘小武打听到的地方在东城的琉璃坊附近,说那里什么杂书都有,全是犄角旮旯的小店,去了也不容易碰上熟人,很隐蔽。   余心乐到刘小武找好的店,掌柜的是个尖嘴猴腮的中年人,满脸堆满笑,先前已是与刘小武说好,还特地清场等余心乐呢,余心乐一到,他立马热情非凡地指着桌上一摞书:“少爷来了!您瞧瞧,这些都是精品!小人特地整理出来给您瞧的!”   “嗯。”余心乐上前,摸了本翻开,看似在看,实际一个字儿也没看进去,他在想该如何与掌柜说自己的目的。   掌柜见余心乐显然是走神,生怕这生意做不成,又赶忙道:“少爷不喜欢?您再看看这个!卖得最好的!店里就这一册了!”   “嗯,我不看了,这些多少银子?”   “一共一百两,嘿嘿。”掌柜的觍着脸笑。   西园瞪大眼睛:“你这卖的什么书,就这么一点,一百两银子,你抢钱啊?!”   确实太贵,不过余心乐摆摆手,示意西园给钱,西园只好付了银子。   余心乐找不到说辞,索性也就直接问了,他看着掌柜道:“有没有那种,唔——”   “少爷?”掌柜的探过身来,仔细聆听。   “呃,就是那种画册……”   掌柜的眼睛一亮:“少爷想看这个啊,有有有!!!”   余心乐挠头,都有些不好意思去看背后的西园、刘小武,掌柜的很快又抱来一摞画卷,殷勤万分地递给余心乐:“少爷您看看是不是这个!!”   “……”余心乐硬着头皮拿来一卷展开,很长,很是香|艳,余心乐看得脸通红。   却又不是被这画面给刺激的,他只是觉得有些难为情,这是他头一回主动问人要这种东西。   但这依旧不是他今天的主要目的。   眼看着,他若不挑明,不可能有人猜中他的想法。   他只好掩上画卷,小声道:“咳,除了这个,还有没有……”   掌柜的老鼠眼睛转了几溜,也轻声问:“倒也有几卷不一样的,只不知是否是少爷想要的,要不,少爷跟小的去里头瞧瞧?”   “……咳,好吧。”余心乐回头对西园、刘小武道,“你们在外间等我一等。”   这店太小了,所谓的里头,也不过就是一道帘子相隔,什么动静都听得清清楚楚,他们俩倒也不至于担忧余心乐的安危,只是多少觉得有些奇怪,他们少爷到底是要看什么啊?   余心乐走到里间,被掌柜的请坐下,约等片刻,掌柜的抱来五六卷画,放到他手边的桌上,弯着腰笑道:“少爷您慢慢看,小的到外头候着,若不是,您就叫一声,小的再给您找,您放心,想要什么样儿的,小的都能给您办到。”   说完,掌柜的便出去了,很显然,他笃定他猜中了这位少爷的心思。   他很是得意,这种画啊,还就他家最全!!   余心乐深呼吸,手微抖,终于拿起一幅展开。   他的双眼倏地瞪大,仅是片刻,他就吓得立马就合上,心直跳,不是觉得刺激,是有些无法接受!!   没错,这一回,那掌柜的拿对了,画上是俩男的!   各种想都想不到的姿势,比方才的那些男女的都还要香|艳!尤为清晰!   正是因为足够清晰,余心乐才给吓得不轻。   他屡次深呼吸,到底又是勇敢地再度打开,这次他强逼着自己去看画上的男子,可是越看,这胃里越不舒服,早上吃的都快要吐出来了,他努力往下压着作呕的酸意,仍是想吐。   他实在是看不下去。   他觉得很恶心。   就在他不知是该继续看下去,好测试自己的袖子是否当真断了,还是赶紧扔开了事时,外间传来吵嚷声,余心乐回过神,侧耳正要细听,布帘子已经被人掀开,有人急急走进来:“你说没事就没事儿?!我非要亲眼看——余少爷!您没事儿吧?!”   是小胡!   余心乐吓得赶紧合上画卷,慌忙起身,手直往自己身后藏,连连摇头:“没事!一点事也没有!” 第48章 瞎做媒   在小胡眼里, 余少爷那可是一等一的君子啊!   他当然猜不着余心乐在看什么,见状,他反倒更急:“余少爷, 您别怕!我来了!这老头绝对不敢再骗您的钱!您别听他的!”   “……”余心乐听得一头雾水,但也不敢暴露事实,就顺着小声道,“我没被骗钱……”   “幸好啊!!”小胡感慨, 又转身对掌柜的怒道,“你这老头, 屡教不改!!这回非把你抓回衙门里好好审一审!”   “冤枉啊,大人, 小的真没骗这位少爷的钱!”掌柜的哭着看向余心乐, “少爷,您帮小的说说话啊!”   小胡大怒:“你还敢威胁余少爷?”   “不敢啊不敢!!”   “……”余心乐越发心虚, 眼神示意刘小武过来帮他挡住身后画卷,他上前对小胡道, “小胡大人, 这位掌柜的确实没骗我的钱。”   虽然那几本书就要他一百两, 属实有点夸张, 但那些书啊画啊的, 他也只能在这里买到啊,这种东西也算是奇货, 贵就贵点吧, 本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掌柜的倒真没骗他, 他总不能看完就把人家掌柜的给卖了吧。   掌柜的更是大哭。   小胡见余心乐都这么说了, 便道:“也罢!”他转身告诉余心乐, “余少爷,您刚来京城没多久,您是不知道,琉璃坊附近这一带,就是骗子窝!专骗您这样心地单纯的外地人!”   “心地单纯”的余心乐心里更发虚,他再次声明自己没被骗,紧接着就想赶紧把小胡给拽走,别在这儿待着,他可不想被人发现他在看这些东西……   余心乐抓住小胡,非说巧,请他喝茶去。   这么一来,小胡也有点心虚,他也害怕被余少爷发现自己天天跟着他的事,于是几句话一说,他便跟着余心乐走了。   余心乐走前,眼神示意西园、刘小武。   这种东西,他敢在外面看,可不敢带回去!被他爹娘发现,那可就惨了!   西园、刘小武留下将那掌柜的威胁一番,不许他出去胡说八道,掌柜的早就被小胡吓得魂飞魄散,又得余心乐那么多银子,自是连连答应。   余心乐便觉得这也算是万无一失了!   与小胡一同喝茶的时候,他沉重的心情瞬时变得轻松起来。   因为他发现,他根本就不是断袖!   他看那些男风的图册,除了恶心,还是恶心,他简直不敢想象,多想一点就要吐出来。   就他这样,还断袖呢?   算了吧!   看来,即便两次春|梦梦到赵兄,确实也只能说是意外!   可能还是因为赵兄长得太好看的缘故!   好看的人,谁不喜欢呢?这是一种纯粹的对于美的欣赏!   赵兄长得漂亮,就该多到他梦里来一来!   这么一想,余心乐都不禁要骄傲地昂首挺胸。   他是在欣赏美呢,这是一件无比高雅的事情!   余心乐这边已经将此事完全抛之脑后,他并不知,如今悄悄保护他的,本就不止小胡一人。今天见他来琉璃坊一带,又见他进了书斋久久不出来,怕他被当成肥羊狠宰,小胡这才出现在他面前。   其他人可都还在呢!   小胡被余心乐拽走后,其他几人跟着进去,这几人可不像小胡那样傻乎乎的,而是真正的凶神恶煞,把那掌柜的吓得险些尿裤子,拿出银子要上供,他们也不要,问明白余心乐买了哪些东西,看也不看,径自用布包了全部带走。   走前拿刀横在他脖子上威胁不许透露任何风声,还把他从余心乐那里赚到的一百两银子也给搜走了。   掌柜的坐在地上哭了好半天呢,他咋就这么衰!   他不就是卖了几本书、几卷画么!   长乐殿,赵酀坐在书案前,依旧在看奏章。   他本就不喜欢隔壁那座属于皇帝的寝殿,那地方,他生父住过,他觉得脏。   自余心乐在长乐殿住过两次,他索性也住在长乐殿,就连摆置都未更换,依然是余心乐喜欢的那些,这些日子他还不停做调整,试图令这里离余心乐的喜好更近。   这样的宫殿,即便是他独自居住,好像也不再寂寞。   这会儿,他边看,边咳嗽,身边的太监怕他,却也不得不担忧地小声道:“陛下,您歇歇吧,您已经八个时辰未睡。”   “这么久?”赵酀不禁诧异,竟然这样久?   “是,昨晚您忙到子时,小憩片刻又起来上朝,直到现在,您还没有再歇过呢。”大太监都要说哭了,按理来说,皇帝们的大太监都是自小陪着一同长大的,遇到这种情况总能劝说几句。   陛下不同,五岁就去岭南,身边哪来的贴身太监,甚至陛下根本就不喜欢用太监,就他也是陛下不得不选出来的摆设,哪怕是摆设呢,他也不指望得到陛下的信任,可陛下若是生病,他是要被问罪的啊!   陛下体魄强壮不假,再强悍的人也经不住连续两个多月每天只睡一两个时辰啊!   大太监又壮着胆子道:“陛下,是否叫御医过来给您把个平安脉?”   都咳成这样了,他很担忧!   赵酀放下笔,闭了眼睛,双手揉了揉两侧穴位,声音已是沙哑:“不必。”   大太监也不敢再劝,又给他新上一盏热茶,赵酀拿起喝了半盏,眉头也不由微皱,咽水时嗓子很疼,倒是难得,他几乎很少生病,难道还真是累着了?   犹豫着是否要歇息一会儿的时候,那些侍卫来了,将事情告知他,又将那一包的东西放到他桌上,赵酀屏退众人,倒不是很好奇这些书。   他知道余心乐喜欢看些什么行侠仗义的话本子,恐怕是去琉璃坊淘书去了。   他不是很在意地解开包袱,随意取了其中一卷画,右手还拿着茶盏喝热茶,左手随手将画卷摊开,眼睛一瞄。   他差点将茶水喷出口。   他火速放下茶盏,拿起画卷细看。   他没有看错!   这是春|宫图!   还是男子与男子的春|宫图!   赵酀已经猛地站起身,倒没在意那春|宫图的内容,他来回转了几圈,走回书桌后,双手撑在桌面,素来沉稳的他,竟已被愉悦包围。   难道说,余心乐开窍了?!   余心乐跟小胡喝着茶,按理来说,他们俩的家世与成长环境截然不同,本该没什么好聊的,可余心乐就觉得跟小胡聊天很痛快,总有说不完的话。   小胡每回说到他隔壁家的慧娘,就好像变了个人,余心乐在一旁言笑晏晏地看着,觉得这样的小胡跟钱宸好像啊,这就是所谓的身陷爱情中人吗?   殊不知,他自己想到赵酀时傻笑的模样,与这又有何分别?   两人正聊着,余家的大管事来了。   大管事对余心乐笑道:“少爷,老爷、夫人派我来接您回家呢。”   “啊,是有什么急事吗?”   “夫人从前的旧识,那位李夫人,您也是知道的。”   “我知道,他们家外放金陵,还去平江府我家玩过,他们也回京了?”   “是,李大人回京述职,他们前几天刚回来,今天就来咱家做客呢。”   一般来说,除非是通家之好,否则很少有这样突然上门的,总会提前几天就发帖子。   那位李夫人算是他娘为数不多的朋友中的一位,是个很好的嬢嬢(阿姨),对他也很好,他挺喜欢这位嬢嬢的,他当即起身,小胡已经道:“余少爷您快去忙吧!我也得当值去了!”   “好,我们下回再聊~”余心乐顺手摘下双鱼佩,给小胡,挤挤眼睛,“送给慧娘吧!”   说完,余心乐大步流星地走了。   小胡苦笑不已,什么送给慧娘啊,送给陛下还差不多!   话说回来,他们陛下如今已经有多少块双鱼佩了?   余心乐到家没多久,李家人便来了,来的是李大人、李夫人,与他们的一双儿女,李少爷,余心乐挺熟悉的,在江南见过好多次,李小姐,他没见过。   这位李小姐,一直留在京城的祖父母跟前,不曾去过江南。   余心乐负责招待这对兄妹,同龄人,很容易玩到一起,再者对方的性格都很好相处,只是玩了没一会儿,李少爷就被人给叫走,说是长辈叫他去有事。   李少爷临走的时候,还说他很快就回来。   他们当时在花园里下棋呢,余心乐还等着李少爷回来,结果不知多少个“很快”过去了,李少爷也没回来。   余心乐有些纳闷,想叫西园去看看。   李小姐“噗嗤”笑,余心乐抬眼看她。   李小姐看着他笑道:“你还没看出来呀?”   “什么?”   “哎,我爹娘、你爹娘,想撮合我们俩啊。”   “……我爹娘没跟我说啊!”余心乐大惊。   李小姐更是笑出声:“你真有趣。”   余心乐脸涨得通红,赶紧否认:“不,我没趣,我一点趣味也没有!”   “噗!”李小姐再笑,“你放心好啦,我不会看上你的。”   “……”   “当然啦,我也知道,你同样看不上我。”   “……倒也不至于这样说。”   李小姐扔了棋子,看着他笑道:“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们都不是彼此喜欢的类型,虽然我们这样的人家,都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我觉得,我们还是应该在可行的范围里,尽量找个自己中意的人,对吧?”   余心乐很少遇到这样直接的人,但对方说得确实在理,他点头:“是这个道理。”   “我们还年轻呀,为什么不能找个自己喜欢的。”   “李小姐,你与我认识的其他小姐,都不同。”   李小姐笑着朝他挤挤眼:“我就当你是在夸我,我也觉得你与我认识的其他少爷都不同。”   “哈哈,那我也当你是在夸我!”余心乐热心地问,“李小姐,你喜欢什么样子的?”   “唔,其实我也不知道,我长到这么大,最远的地方也只去过大相国寺,还是与祖母同去的,外男更是没见过几个。”   “总要有个偏好吧?”   “嗯……”李小姐努力想了想,“我爱读书,所以我想,我应该会喜欢学问好的人,我听我哥哥说,今年的状元郎学问就极好,他作的文章,我看过,当真不负盛名。”   “……”余心乐听到这话,心中便是一突。   李小姐说了一气,见余心乐没有反应,疑惑看去:“余少爷,你怎么了?”   “……没怎么,我也喜欢学问好的人。”   “是吧。”李小姐嫣然一笑,玩笑道,“只可惜,这位方状元总是在宫里,否则我也真想效仿他人,派人将他捉回家里呢,我哥哥也赞同。”   李小姐说得咯咯直笑,余心乐干笑。   余心乐与李小姐相谈甚欢,双方父母却是误会,还以为他们对彼此有意。   李少爷又约余心乐明天出去游玩,说是要介绍几位朋友给他认识,其中也有在国子监读书的,李小姐无奈地悄悄朝他耸肩,余心乐也挺无奈的,偏偏此事,父母们并未挑明,他们俩也不好直接说“我不同意”,否则两家面上都难看。   估计父母们试探几次,就会问他们的意思,到时他与父母说清楚便是。   毕竟两家交情一直不错,余心乐应下李少爷的邀约。   夜里,余心乐却失眠了。   他反复地想到赵兄,他已经测试过,知道自己不是断袖,赵兄更不会是,世上哪来那么多的断袖呢。   然而这个京城里,像李小姐这样暗中钦慕赵兄的人得有多少?   上次他爹娘也是这么说的,很多人都想抢赵兄回去做女婿。   他也希望赵兄能够娶到一位世上最好的人呀。   他觉得李小姐是个很好的人,性格不同于一般的闺阁小姐,说话、做事都很大方、利索,一点也不矫情,李家也是望族,可以在仕途上给予赵兄很多帮助。   左想右想,都很合适啊!!   而且他有自己的私心在……   他很害怕赵兄成亲后,就不记得他,也不再对他好,甚至从他的世界消失。   尤其李小姐说,陛下那样看重方状元,有风声说陛下要亲自给他赐婚呢,陛下没有姐妹,却有堂姐妹啊,赵兄若是跟哪位郡主成亲,必然再也记不起他。   李家却与他家多有联系,假如赵兄能跟李小姐成亲,到时候,他应该还是能时常见到赵兄的吧?   余心乐按住自己的心脏。   想到赵兄也要成亲,就好难受,心、眼睛都酸酸又涩涩。   余心乐从床上爬起来,自己到书桌前磨墨给赵酀写帖子。   那他宁愿赵兄跟李小姐好。   作者有话要说: 第49章 瞎担心   余心乐写好帖子, 便叫刘小武趁夜赶紧送到桂花胡同去。   刘小武去得快,回得也很快,果不其然, 家里没人,刘小武道:“黑黢黢的,院子静悄悄,我按少爷的吩咐, 从门缝里给塞了进去。”   余心乐听了这话,心中竟然生出一种庆幸感。   他发现自己好像宁愿赵兄没有看到帖子, 也不会来赴他的邀约,最好也不要成亲, 一辈子都陪他玩儿!   但这也太过自私, 人家赵兄可是状元,又如此受陛下看重, 将来是要当大官的,怎么可能不成亲。   余心乐本还高兴着, 想到这里, 又蔫了。   西园不解:“少爷您怎么了?”   余心乐摇头:“没什么。”他又叹气, “睡了。”   次日下雨, 这是余心乐来到京城后的第一场雨。   西园看着屋外发愁道:“此时雨倒是挺小, 也不知稍后会不会下大呢。”   李少爷今日约余心乐的地方是泰和园,原是皇家园林, 本朝太|祖开国后, 直接将泰和园对外开放, 也好叫百姓们也能够看看皇家园林的风景。   但它不是每天都开放, 每个月固定开放五日, 今日便是其中一天。   李少爷还特地定了其中风景最好的一处, 据说很难定,托了不少的关系,余心乐在江南看遍所有园子,也看过皇宫里的御花园,就是没看过这种曾经皇帝也住过的专门用来玩乐的园子呢,倒是当真好奇。   不管雨多大,他也要去的。   余心乐站在廊下,看着暂时还不大的薄薄细雨发呆。   直到瞧见雨幕中逐渐出现的身穿蓑衣的刘小武,他脚下立即动了,还想往雨里走,西园一把拽住他:“少爷,外面下雨呢。”   余心乐这才站定,刘小武大步走来,告诉他:“少爷,我去瞧过了,我昨夜放在门口的小石块还在呢,看来方状元昨晚确实没有回过家!”   余心乐顿时喜笑颜开:“真的啊?”   “嗯!绝对没人碰过!”刘小武非常笃定。   余心乐这下彻底放心了,虽然他觉得他的做法没有错,可他内心深处就是希望赵兄永远不要成亲,他也不希望赵兄认识李小姐,毕竟李小姐真的很漂亮,人又那样好,万一真的看对了眼,可怎么办?   至于以后赵兄终究要成亲的事,那就以后再烦恼吧!   都怪夜里情绪低迷,今儿一早起来他就后悔死了,他就不该写那破帖子。   好在赵兄反正也没回家,更没看到,待他回家再看到帖子时,此事已经过去了!!   余心乐这下有了兴致,选了自己喜欢的衣裳和佩饰,慢条斯理地用过早膳,与爹娘道别,带人去赴约。   李少爷同他约的是巳时,余心乐从来是守时的人,再者他也想自己先去逛逛,辰时三刻,他便到泰和园门口,泰和园每个月开放五日,其中三日供百姓免费游玩,另有两日则要收取费用,却开放更多院子,今天便是收费日。   余心乐听说这事后,就不禁在心里嘀咕,这当开国皇帝的果然不一样,倒是很会赚钱,本来一个月就这么几天,想要过来玩的人却是太多,尤其是收费的这两天,哪家若是要招待客人,或是其他什么事,在这里多体面啊。   为了抢得名额,后来收费又升级成了拍卖,就这么点院子,价高者得。   好在当时的皇帝还算有良心,定了个封顶价格,否则还不知道这价格要炒到哪里去。   余心乐不知道李少爷定的是哪里,对这里也不太熟悉,到地方后,他从马车跳下来,扇了扇子,正打算先看看这门上的牌匾,便有个中年男子上前来,笑问:“敢问可是余少爷?”   “是啊。”余心乐看向他,见他虽然陌生,长得却很亲切,正要问是不是李少爷派来接他的人。   男子已经笑着往后退,伸手往内:“余少爷,您这边请。”   “啊,不等你家少爷来吗?”   男子眼中闪过不解,却还是笑着说:“少爷,这雨恐怕要下大,里头已经备好茶点,您可以先进去转转,看看风景。”   “也是。”余心乐略一想,留了几个人在门口等李家兄妹,便脚步轻快地跟他进去。   天下园林,江南是为一绝,泰和园明显是按照江南的风格建造,又下着濛濛细雨,余心乐差点生出错觉,他这是又回到平江府了。   此时雨不大,他自己撑着伞,不急不慢地,边走边看,还一边夸赞。   只是——   余心乐疑惑道:“怎么没人呢?今天不是开放日吗?”   “可能是因为下雨。“   余心乐笑着点头:“嗯,我来得太早,恐怕过会儿人就要变多,我要趁现在人少,赶紧多看看。”   “是,您这边请。”   余心乐跟着中年男子,逛得正高兴呢,却不知他在等的李少爷刚刚到达余府。   听闻余心乐已经出门,李少爷面露焦急:“都怪我没有安排妥当。”   余安和不解:“怎么了,贤侄?”   李少爷苦笑:“今早我与妹妹正打算出门,泰和园那边派人过来,说今日因为大雨,宫里恐怕人多危险,暂时决定关闭园子,今日泰和园不对外开放。我得知这一消息,就与妹妹匆匆来了,到底还是没有赶得上,唉!”   余安和不在意:“这算什么事!这也不是你的过错,我这便派人叫他回来,你们今儿就在我们家做客!”   李少爷再三致歉,还是决定由他跟李小姐去园子接余心乐回来。   余安和也乐于见得余心乐与李家孩子来往,在他看来,李家孩子人品还是很不错的!若余心乐真能与李小姐看对眼,那就更好,李家是真正的清贵,在朝中从不站队,李家长辈为人温和,实在是适合结为亲家。   李少爷、李小姐赶到园子,碰到在门口守着的余家下人。   两边一碰,都觉得一头雾水,宫里既然吩咐关闭园子,余心乐是怎么进去的?   李家兄妹过来,本就负责等他们俩的下人,立即带着他们进去见余心乐,李家兄妹跟着余家仆从走进泰和园,一路竟然当真没有人来拦他们,他们也很快发现,园子里确实再没有其他人。   李家兄妹不停对视,心中都觉得很怪异。   若非此处是皇家园林,谁也不敢在这里生事,他们都要怀疑有人要加害于他们。   余心乐此时正坐在一个小亭子里听雨声呢,这亭子共有六角,建在荷塘里,雨水从屋檐掉落,又落进荷叶里,滚成粒粒露珠,声音清脆,别听有多好听了。   余心乐托着脸,正享受,远远看到李家兄妹过来,他赶紧站起来招手:“这里!这里!”   李家兄妹心中更是觉得怪异,却也加快步伐,走到亭中与余心乐会和。   余心乐听了李少爷的话,也是怔住,立即看向那名中年男子:“那你是谁啊?我为何能进来?”   中年男子笑道:“余少爷您来的时候,小人还不曾收到这通知呢。”   “原来如此,李兄,我辰时三刻就到了,我恐怕来得太早。”   李少爷想了想,既是辰时三刻,那时确实还没有人去他们家通知,估计还真的是余心乐来得太早的缘故,再者,也不可能有人敢给余心乐开后门啊,这可是皇家园林,是宫里的通知呢。   李少爷笑道:“余兄真是好运道啊!”   “哈哈!我也觉得,这么好的风景,就叫我独自享受了!”   中年男人在一旁悄悄擦汗,他是这个院子里的管事之一,但他也不知道到底是谁,有能力包了整个泰和园,供这余少爷独自赏玩,不许任何人进来,他也就是按上头吩咐办事罢了,反正事情没穿帮,他该做的都已做。   李少爷陪着坐了半个时辰,便起身,说要回去与余伯父报个平安。   余心乐还没玩够呢,还有许多风景没看,再者李小姐已经朝他不停挤眼睛,他有什么不知道的,本来今天就是故意要撮合他们俩。   不论怎么样,李少爷都会给他们创造环境,他也懒得多费口舌,目送李少爷离去。   李少爷走的时候,心情也颇为不错。   他也觉得余心乐是个很不错的人,心性这样纯澈的人,实属不多,商贾又如何,余心乐那样好的学问,考中进士不过早晚,这么好的郎君,他也希望妹妹能够抓住!   将到大门时,前方的雨中竟又走来一人,是名男子。   隔着雨丝,双方都撑着伞,李少爷也瞧不真切对方的相貌,只觉得对方气势惊人,他的脚步略顿了顿,那人却是自如走来,看也没看他,仿佛他完全不存在,很快两人便擦身而过,那人依旧没有任何停顿。   李少爷出声道:“这位公子,今日园子不对外开放。”   那人停下脚步,雨伞缓缓上移,现出双寒目,李少爷蓦地打了个哆嗦,本能地往后退几步,蓦地就感受到巨大威压,一个字也不敢再说。   那人看他一眼,问道:“你是谁。”   “呃,家父金陵知府李岩。”李少爷说完就后悔了,他怎就这么老实。   “你何故在此。”   “我请朋友在此处游玩。”李少爷说完再次后悔,怎么又老实交代了!   那人没再问话,直接抬脚离去。   李少爷回头看向他的背影,忽然有点担忧,这人是谁啊?气势这样可怕,没人引荐也能进来,他妹妹与余兄还在园子里,是否有碍?   余心乐与李小姐两人就着这片荷塘,聊的都是关于荷花的事。   两人已是很亲近,完全将彼此当作朋友的那种亲近,余心乐捋起袖子:“你还别信,荷叶确实是中通外直的!我试给你瞧瞧!”   “好!我等着看!”   余心乐直接探身出去,连着根茎直接掐下片荷叶,他又踩上美人靠,踮着脚,一手抓着荷叶根茎末端往那屋檐上坠落的水柱移去,那水柱流进荷叶的根茎,果然就顺着荷叶上的每个脉络纷纷洒落,像朵花一样。   李小姐拍手喜道:“还当真如此啊!我也算是开了眼!古人果然诚不欺我!”   “哼,我没说错吧。”余心乐正得意,回身打算跳下来,一眼看到远处曲桥上站着的人。   虽然隔着些距离,但他又怎么可能认不出那是谁!   是赵兄!   不是没回过家么?怎么还是看到帖子了?!   难道刚回家看到,就立即来了?!   余心乐心中焦急,不知该怎么办的好,偏偏那小雨又陡然变大,雨声变得“噼里啪啦”,余心乐更急,又听李小姐问他:“余少爷,你快下来呀!咦,怎么又来了个人,是谁?”   今日李小姐一身藕色夏裳,坐在这簇簇荷花之中,衬着这烟雨蒙蒙,别提多漂亮了。   余心乐一点也不希望赵兄看到这样的李小姐!   雨瞬时好大,余心乐也看不仔细赵兄是否看到他们,他立即往旁边移,先用身体挡住李小姐,却根本没看到脚下,直接踩了个空。   “少爷!”   “余少爷!”   几人异口同声,余心乐已是踩空,直接往下倒。   远处的赵酀,已经顿足原地看了许久,此时也刚好看到余心乐倒在李小姐怀里。   他双眼瞬间危险眯起,蓦地就刮来几阵寒风,又是“轰隆隆”的雷声,天地间似乎都暗了几分,余心乐痛得直抽气,刘小武已经迅速将他抱离李小姐身畔,李小姐也闹了个大红脸,方才他俩站得最近,可不就碰巧跌到她身上。   余心乐来不及道歉,赶紧又往曲桥看去。   他确定了,赵兄没动过!此时更是一动不动,就这么静静看着他,眼神看起来好陌生,更是好可怕!   赵兄是不是早就看到李小姐了?看了多久啊?   也不知为何,余心乐忽然就变得特别慌,他下意识地要抬脚往曲桥走,他想要解释,虽然他也不知到底要解释些什么,脚踝却是抽痛,方才扭到的地方,便是上回错骨的地方,他“嘶”了声,又跌到刘小武身上。   李小姐上前几步,站在余心乐面前,关心问道:“余少爷,你没事吧?要不让你书童先看看脚怎么了?”   “……”余心乐始终看着远处的赵酀。   赵酀本也一直看着他,见状,眸光轻转,看向他身边的李小姐。   这么一看,他的眼神变得愈发阴沉。   作者有话要说:   赵酀:恨那些毁我约会的人!   因为基本上每天都是两更嘛,在一起不会很晚的。 第50章 瞎吃醋   赵酀看着李小姐看了许久。   看她一身藕色衣衫, 看她面容姣好,看她对余心乐嘘寒问暖,来时的欢悦与期待荡然无存。   昨天, 他到底没能休息得成。   得知余心乐竟然偷偷去找男风的春|宫图看,他第一反应便是余心乐开了窍,虽也不知缘由是何,这终究是好事。赵酀是属于精力旺盛的那种人, 天生觉少,一般人每天要睡四到五个时辰, 精神才会充沛。   例如余心乐,他不睡满五个时辰, 一天都没精神。   赵酀则不然, 基本上睡两个时辰便成。   但正如太监担忧的那般,连续两个月都处于极度忙碌的状态, 连两个时辰都睡不满,他确实也察觉到几分疲惫, 当时他本想去小憩片刻, 余心乐或许已经开窍这件事又令他振奋起来。   紧接着, 他也没顾得上休息, 召大臣来商议事情, 一直忙到夜深,是素隐姑姑过来劝, 他也不愿生病, 才躺到床上睡觉。   这两个月, 或者说这些年来, 他每日都是高度紧绷, 余心乐的事情令他得到些许放松, 加上确实有些少休息,身体不太舒适,这一睡,就一直睡到天光大亮,他已经很久不曾这般睡过。   醒来后,头略沉重,嗓子也不太舒服,赵酀猜测自己恐怕是真的病了,原想叫御医过来看看,趁早吃药,可别误了朝政。   在外等待已久的侍卫也终于可以请见他。   得知是跟着余心乐的那几人,赵酀赶紧先叫人进来,还以为余心乐是出了什么事,好在并无坏消息,反而是好消息,余心乐昨天大半夜地叫人给他送信,约他今早见面呢。   赵酀打开余心乐写的帖子,发现字如其人果真不假,写个帖子自是不用再写馆阁体,而是余心乐惯常用的字体,余心乐的字迹,一撇一捺都极长,整体看起来极为华丽、飘逸,与余心乐的性子一模一样,再仔细看,一勾一折间又有圆融,正合了他张扬中那份纯善。   赵酀是一边看,一边在心中赞叹,总之在他眼中,余心乐怎么样都是好。   余心乐的性子好猜,赵酀猜测余心乐恐怕也在开窍周围磨蹭,这么着急叫他出去,也许也是为了验证。   他就是再忙,也得去!   赵酀不顾头还沉重,起身就换常服出宫,还赶紧叫人去清场。   不论如何,这还是余心乐头一回这样郑重地写帖子约他,今天就好好陪他玩一天,也当休息,这些日子他确实绷得太紧。   这也是为何李少爷临出门才收到闭园的通知。   赵酀如今心愿得成,身居高位,再者也已二十多岁,不再是十几岁的时候,看起来甚是沉稳,却更改不了他就是条疯狗无疑的事实。   看到有人胆敢碰他的人,他能不生气?   他站在曲桥上,眼神比周遭逐渐暗下来的天色还要可怕。   这个女人是谁,难道也是李家人?   余心乐竟与她如此亲近,又是什么关系?下这样大的雨,孤男寡女……   越想,他的眼神与周遭气氛越不对劲,他从来不能忍耐任何人觊觎他的人或者东西,尤其这还是余心乐,二十多年来,他唯一看上,并想要拥有的人。   好在是余心乐不顾脚疼,已经一蹦一蹦地往亭子外蹦。   余心乐就是觉得赵兄好可怕!他一定要赶紧去跟赵兄说话!否则他心里不踏实!   尤其是风越来越大,赵兄手里的伞都给刮飞了,他还是站在雨中一动不动!   余心乐怎能不担心!   就在赵酀的想法越来越阴暗时,雨里余心乐逐渐靠近的身影将他拉回神。他不禁觉得自己好笑,余心乐若真打算与女人出来幽会,又为何特地叫上他?还那样认真地给他写帖子?   很显然是余心乐无意中碰上这个女人而已。   毕竟清场是他临时做的决定,余心乐又不知道,恐怕是看到李家熟人,就好心请他们一起进来,余心乐向来善良,倒是那个姓李的,肯定是妄图余心乐给他家做女婿,在撮合这个女人与余心乐,胆子可真大,这种春秋大梦也敢做。   如此也就说得通了。   余心乐这样着急地蹦蹦跳跳往他靠近,显然就是怕他误会。   不得不说,赵酀还真猜对大半。   这样一想,赵酀心情瞬时大好,也即刻往余心乐走去,刚走没几步,他隐约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传来,他心生戒备,门口有他的人守着,不该再有人进来才是。   他再次停下脚步,并且刚好挡住余心乐的身影。   如今毕竟是白天,又是外面。   他转身看去,一眼看到个欢快跑来的身影,对方淋成个落汤鸡,还满脸欢喜笑容,见他看过来了,直朝他挥手:“皇兄!皇兄——”   赵酀深吸口气,朝他做手势,示意他赶紧停在原地别再过来!   那人一点也没看懂,还在激动地往这里跑。   赵酀没办法,不得不回头,对越来越近的余心乐大声说了句:“雨大,快回亭子,等我去找你!”   说罢,他急急朝着来人走去,走得飞快。   余心乐呆呆地看着赵兄“嗖”地就跑了,他都没听清楚赵兄在说什么……他朝着赵酀离开的方向看去,还看到他手上抓着个陌生人一同离去,那陌生人满脸笑意,直往赵兄身上凑,看起来傻不拉几的,但是长得挺好看的……   或者说,长得非常好看,穿得也极为华丽,反正不亚于他。   余心乐的脚步不知不觉也停下。   西园、刘小武,一人负责给他撑伞,另一人负责扶住他,饶是如此,余心乐衣裳还是被雨给淋湿不少,雨依旧下得那样大,西园大声道:“少爷,我们回亭子里吧!外面雨太大了!”   “不了。”   “什么?少爷您说什么?”   余心乐低头,已经兀自往外走去,他们俩愣了愣,纷纷赶上去扶住他。   西园焦急问:“少爷,李小姐还在亭子里呢。”   “帮我跟她说声对不住,你们派人送李小姐回家,下回我去他家赔不是。”余心乐低声说完,就再也不愿说话。   西园没办法,将伞递给刘小武,他转身去亭子里与李小姐赔不是。   李小姐虽也觉得奇怪,却连声说“没关系”。   总之,事情便这样不了了之。   余心乐到园子门口,也没有再见到赵酀的身影,他不知为何事情会变成这样,赵兄是生他气了吗?可是他也想不出生气的缘由。赵兄看到李小姐了?以及那被赵兄拉着手臂离开的人,又是谁……   余心乐回家的路上,脑海中始终是赵酀攥着那人手臂的模样。   心里好难受,赵兄就曾这样拉过他好多次呢。   他这也是头一回看到赵兄与他人相处。   原来这个动作并非独属于他。   原来赵兄对谁都是如此。   到家后,余心乐也没心情,他觉得这一天简直糟糕透了,他似乎搞砸了一切,赵兄临走前与他说了什么,他也没能听清。   程清晖听说他回来了,正纳闷这也太早了些,等了片刻也没等到他,便打算去余心乐院子里看看,人还没到呢,又听人来禀报,说少爷刚回来,这会儿又出去了,也没说去哪里,只带了西园跟刘小武。   程清晖着急:“下这样大的雨,还能去哪里?明儿还要去国子监上学呢,快出去找少爷。”   “是!”   程清晖在家焦急等着,半个时辰后,人就回来,却是告诉她:“夫人,少爷去宫里了!”   “去哪里?!”程清晖大惊,起身就问,“他去宫里作何?是谁要他去的?路上可有意外?!”   护卫忙道:“夫人,小人亲眼见着少爷的马车停在宫门口,还见少爷从车里下来,不知与那守门的说了什么,人家就让少爷进去了,小的没敢上去拦。”   “……”程清晖这心里既慌又不慌的。   慌是因为好端端地又去宫里做什么!那是皇宫,不是菜市场!更不是他们余家后花园,想去就去的!   不慌是因为莫名有几分信心,他们囡囡绝不会出事,毕竟前两回去宫里不也没事么!   余心乐是因为怎么想也想不透,他无法坐以待毙,他难受,就要立刻将事情解决,否则这几天他都没办法活下去,他要立即找到赵兄当面说清楚!也要问明白,赵兄拉走的那个人是谁!   他已经叫人去桂花胡同看过,那里没人。   他也没其他地方能找到赵兄,反正赵兄总是在宫里,他就去宫里找赵兄好了!   当然,余心乐也怕死,对皇宫自有敬畏之心。   他想的是,他就去皇宫门口问一问呀,如果门口的侍卫不让他进,或者说赵兄不在,他就走好了,他又不是去闹事,怕什么呢?   前两回,他在宫门口遇到的那些侍卫大哥,人都很好,都对他笑得可热情了,跟他打招呼呢。   是以他也没有很怕。   于是就这样,他带着人直接去了皇宫门口。   马车停下后,他自己下来,此时脚已不疼,他很寻常地往守门的侍卫走去。   侍卫们不由面面相觑,今儿没收到上头通知说这位祖宗会来啊?   但他们立即摆出笑脸:“余少爷来啦!”   余心乐心里仅剩的慌张也没了,这些侍卫大哥依旧很好说话!   余心乐点点头,便问:“侍卫大哥,我想打听一件事。”   “您说您说!我们一定知无不言!”   “嗯。”余心乐旋即便不由露出伤心的神色,“我想问,方状元他在宫里吗?”   余心乐却不知,此处为东华门,并非往常大臣们上朝的门,赵酀登基后,将此处定为私人进出的宫门,在这里守门的侍卫,都是赵酀的绝对心腹,又是好几次与余心乐打过交道的,他们知道余心乐口中的“方状元”并非真正的方状元,而是他们陛下。   一人便道:“余少爷,他目前不在。”   “这样啊……”余心乐一听这话,顿时委屈得都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侍卫吓得又立即道:“余少爷,他先前刚出宫,过些时候恐怕就要回来,要不,您进去等?外头雨这样大,您别淋了雨。”   “……”余心乐满脸可怜巴巴,又问,“你们确定他还会来宫里吗?”   “确定!”   “那我进去不碍事么,陛下会不会怪罪你们,我不能害了你们。”   “……”侍卫们干笑,“这自然是不会的,余少爷您放心!”   “谢谢你们,侍卫大哥!”   余心乐紧接着便进了宫门,其中一位侍卫大哥非常热心地在前面引路,将他送到长乐殿,听说这位小祖宗来了,原本长乐殿内的管事太监赶紧去将那些宫女叫回来,宫女们听闻是余心乐来宫里,个个欣喜不已。   等余心乐到长乐殿,看到的便是熟悉的人和环境,他焦急的心也莫名平静下来。   他笑着跟宫女们一个个问好,又惊讶发现,此处竟然有人居住的痕迹。   “这里是谁在住啊?”余心乐担忧道,“要不我还是赶紧走吧,我换个地方等人!”   余心乐说罢要跑,门外传来熟悉声音:“是我在住。”   !!!   余心乐赶紧抬头看去,是赵兄!   还是浑身湿淋淋的赵兄!衣服都还没换呢!这样不怕生病吗?!   余心乐顿时忘了一切,疾步往赵酀走去。   赵酀好不容易把赵涟甩开,回来就在宫门口听说余心乐竟然来了,当即就匆匆往长乐殿赶,这不,身上还是湿淋淋的,也还没来得及收拾呢,自知形象不佳,却也顾不上。   再见余心乐这样着急,更不知这祖宗又为何事而来。   他正要开口,余心乐已经冲到他面前,抓住他的衣袖,拖着往里走,并着急道:“你怎么不换衣服!你会生病的!”   闻言,赵酀神色不由变暖,任由余心乐拖着往里走,沙哑着声音问:“你怎么来了。”   “我——”余心乐脚步顿住。   “怎么了?”赵酀看他。   “我,我想找你,想问,问——”   赵酀还想着余心乐开窍的事呢,不由轻声鼓励道:“问我什么?尽管问。“   “我想问……先前你拉着手臂的那个人,他是谁……”   问完,余心乐抬头看他,可怜问:“他是你新交的朋友吗?”   “……不是。”   余心乐生气:“可是你跟着他跑了,我还在呢,你就跟着他跑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51章 我养你   余心乐不说便罢, 说了此话,赵酀不由心里也有些泛酸,他低头看着余心乐, 说道:“你明明约了我,却也在与其他女子说笑,是也不是?”   “……我,我没有!!”   “是谁差点跌倒, 还被她给抱住。”   “……”余心乐闷闷低头。   赵酀继续酸:“我看她很漂亮。”   余心乐的心啊,本就忐忐忑忑, 就怕赵酀要成亲,以后不跟他玩儿了, 还自己做错了事, 又见赵酀跟其他人跑了,此时再听他说这话, 更是不得了,他瓮声道:“你真的觉得她很漂亮吗。”   “嗯。”赵酀怎么可能不酸, 即便猜出其中缘由, 也还是不能忍受余心乐被旁人触碰。   余心乐本就害怕赵酀看中李小姐呢, 听赵酀夸李小姐漂亮, 更是不得了。   赵兄真的看到李小姐了!还觉得她漂亮!   余心乐的眼泪霎时就落了下来, 偏他头垂得很低,赵酀也在酸着, 一时并未瞧见, 还在道:“我瞧那位小姐的美貌当真是不多见, 坐在荷花间, 倒像是比荷花还要美上几分。”   酸了几句, 没等到余心乐的反应, 他觉得不对。   下一刻,余心乐猛地甩开手,绕开他,埋头就往外走。   赵酀慌忙从身后将人抱住,余心乐用力挣扎,眼泪乱飞,飞到赵酀手背上,赵酀将余心乐的身体扳回来,慌道:“怎么哭了?”   余心乐力气不敌他,不得不被扳回来,却是撇着脑袋不要看他,眼泪更是汹涌而出。   赵酀吓得赶紧用手给他擦眼泪,急道:“好端端的,哭什么,谁惹你了!”   反正也被看到了,余心乐大哭出声:“那你既然觉得李小姐漂亮,你娶她算了,反正她也喜欢你,想捉你回家,我介绍你们认识好了!以后我还是媒人呢!每逢过节,你们还得给我送礼呢!”   “……”赵酀又慌又急,还有些哭笑不得,“我根本不认识她,又何来此话?”   “你不是夸她漂亮么!你看着人家李小姐,眼睛都看直了!眼里哪还有我啊,你后来还跟着别人跑了!”余心乐大声控诉,特别委屈,特别伤心。   赵酀是真冤枉,他什么都不知道啊,天地良心。   而且应该是他酸才是吧?   不是余心乐在亭子里跟那个李小姐拉拉扯扯么?   但赵酀知道,此时不是什么讲道理的时候,他立即承认错误:“是,都是我不对。”   余心乐却更伤心:“你承认了!你承认你确实看上李小姐了!你才看过她一面而已!”   “……”赵酀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似乎不论说什么都是错的。   他这一急,身体本就不适,又淋了这么久的雨,不禁咳嗽出声,且他一咳,就再也止不住,他不得不放开余心乐,后退几步,捂着嘴直咳。   余心乐在咳嗽声中渐渐回神,他眨眨眼睛,看向赵酀,哭声尚未止住,他勉强道:“你怎么了……”   “没事,咳,咳咳——”赵酀却是连话也说不清楚。   “你怎么了!”余心乐上前来,伸手帮他拍着后背,“你是不是生病了?”摸到他湿透的衣服,余心乐着急,“你快去换衣服!这样会冻伤风的!”   说着,他又伸手去探赵酀的额头,这么一摸,他慌道:“是烫的!你生病了!”   “没、没事……”赵酀试图宽慰他,眼前却是一黑,他脚下趔趄,差点栽倒,好在余心乐再没他高,也是男子,力气在那里,死死将他抱住,余心乐心慌不已:“你要赶紧看大夫!来人!快来人啊!有没有人!”   赵酀过来,宫女太监们早就离开,不敢打扰他们俩说话。   此时听到余心乐慌张的叫声,众人才纷纷赶来,看到眼前境况也给吓得不轻,余心乐扶着赵酀进到卧房,宫女们匆匆拿来新的干衣裳,赵酀强撑着要自己换衣服。   余心乐生气:“都什么时候了!”又对宫女吩咐,“你们出去,我帮他换衣服!”   “……是。”宫女们一一退下。   余心乐满脸严肃,弯腰帮赵酀换衣服。   赵酀的身材极好,若是旁的时候,余心乐恐怕会生出其他心思,此时却是一心一意地换衣服,赵酀有心想叫他放松,笑道:“小脸皱得都快挤出水来了。”   余心乐狠狠瞪他:“你闭嘴!”   黄御医进来的时候,就刚好听到这句话,他吓得都不敢动。   赵酀瞥黄御医一眼,也觉得有些尴尬,想抬手,好叫余心乐方便换衣服,余心乐又生气吩咐:“不许动!”   “……咳咳。”赵酀摸摸鼻子,顺势放下手臂。   黄御医低头认真看着地板,仿佛什么也没看到呢。   余心乐给他换好衣服,立即转身对黄御医道:“黄大人,你快来给他看看,他方才差点晕过去!他的额头好烫!他浑身都是烫的!”   余心乐说得格外焦急,仔细听,声音还带着哭腔呢。   黄御医也不等陛下吩咐,已经上前来,宽慰道:“少爷您别急,我这就来看!”   “嗯!你快点!你坐在这里!”   余心乐让开地方,好叫黄御医坐得离赵酀更近一些。   黄御医给赵酀摸脉的时候,余心乐紧张地只顾着盯着黄御医的手看,赵酀躺在那里,却是在看余心乐,看余心乐哭得红通通的眼睛,依旧皱巴巴的小脸,方才还委屈、可怜成那样,此时却又这样焦急,像个小大人。   他还从未见过余心乐这样着急的样子呢。   这般焦急,竟还是为了他。   赵酀不由翘起嘴角,他是个心理异常强大的人,并不需要来自任何人的情绪慰藉。   上回说到自己年幼时候的事,余心乐哭成那般,他已经稀罕过一回。   此时又是一回,他却比上一次还要幸福。   因为上回,余心乐心疼的是从前的自己,无论如何,从前都已是过去,他没法替代那个时候的自己完全体会来自十几年后的余心乐的心疼。   如今却是眼下,他就是他,他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余心乐是那样担心他。   他想,他的小祖宗应该也很喜欢他吧。   他猜测,将来应该还会有更幸福的时刻。   但此时,已是此生到目前为止,于他而言,最为幸福的瞬间。   他在这里笑眯眯,黄御医的手都有些抖,也不知这位主子在笑什么,莫名瘆得慌。   余心乐批评他:“你不要笑,你吓到人家黄大人了!”   黄御医:“……”   赵酀笑眯眯应道:“是。”   余心乐拧眉毛,再瞪他一眼,又见黄御医已经收回手,立即问道:“黄大人,他怎么了?”   黄御医起身,拱手道:“回少爷的话——”黄大人想了下该怎么称呼陛下,想不出个好的称呼,索性就道,“倒也不是大事,只是连日忙碌,缺少睡眠,今日又淋了一场雨,便发起高烧。”   “要几天才能好?!”余心乐着急。   “高烧明天应当便能退,只要好好休息,按时吃药,少则三日,多便五日,伤寒便能好,您请放心。”   余心乐听了这话,松了口气,起码不是什么大病,他点头:“谢谢你,黄大人。”   “不敢不敢。”黄御医连连摆手,很快便退出去熬药。   余心乐吐出口气,在床边坐下,赵酀有些心疼,说道:“我没事——”   “你闭嘴!”余心乐却又回头,再凶他一句,”你不许再说话!”   赵酀满脸无辜:“我也不想生病。”   “人家黄大人都说了,你好多天没有好好休息了!这皇宫是你家呀,这天下是你的呀,拼死拼活你是为了谁!陛下会多给你俸禄吗!”   “……是。”   “我们做事是该认真、负责没错,但哪里有为了办差事自己不睡觉的!我就说,难怪你天天在宫里不回家,哪来的那么多事情要做啊!狗皇帝!”   “……陛下同样很忙碌。”赵酀小声替自己辩驳。   “呵呵!谁信呐,他是皇帝,他累了饿了会有人跟着喂饭喂水,你呢?!真是气死我了!”余心乐气鼓鼓,“当官有什么好的,你辞官算了!”   “辞官,便没有了俸禄,谁养我呢。”   “我养你啊!!”余心乐说得理所当然。   赵酀听到自己想听的话,笑得眼睛弯弯的,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余心乐脑中“轰”的一声,说话又开始结巴:“我,我的意思是……我们不是合作关系嘛,你帮我,我养你呀!我反正钱多!”   “是~”   “所、所以,你以后不要这么累了,不要这么拼!”   “好。”   “你要按时吃饭,按时睡觉!”   “好。”   “光说好,没有用!你要真的做到!”   “我答应你,以后一定按时吃饭,按时睡觉。”   “唉!”余心乐叹气,“愁死人了!”   余心乐叹气、着急的样子也是无比可爱,他可比余心乐大了足足九岁,余心乐居然还担心他不吃饭,余心乐是有多喜欢他。   赵酀光是这样看着,都觉得心里好满。   后来余心乐不许赵酀再说话,非要他闭上眼睛休息:“药来了,我叫你!”   赵酀只想一直看着他,不愿闭眼,余心乐探身过去,用双手捂住他的眼睛:“睡觉!”   赵酀笑着眨眼,睫毛不时扫过余心乐的掌心,好痒,好酥,心跳又是那样快,很怕被赵兄听到,余心乐却舍不得收回手,既是担心赵酀,又莫名地喜欢那样心跳加速的感觉。   黄大人很快熬好药端来,余心乐很想亲手喂他喝,就像上次自己被逼着吃药时。   然而赵酀根本不怕苦,拿过黄御医递来的药,仰头就把一碗喝尽。   余心乐不由可惜。   黄御医接过空药碗,很快便离开,宫女太监们也纷纷退下,屋里又只剩他们俩,药起了效果,赵酀这时是真的有些困顿,他勉强睁眼看着余心乐道:“我叫人送你回去。”   “急什么!我再陪你一会儿!”   “我会把病过给你。”   “我先前到家,已经被家里嬷嬷灌过姜茶,黄御医也说会给我煮些药汤喝呀,我才不会被你过病呢!”   赵酀知道,他应该叫人立即送余心乐回家,万一余心乐就这么跟着病了呢。   可他更知道,他还是希望余心乐能够留下的。   在他这难得虚弱的时候,他希望陪在身边的,是余心乐。   余心乐见赵酀还要劝他,自己蹬掉鞋子,爬上床盘腿坐到他身边:“谁也不许赶我走,我就要陪你,你睡着后,我会回家的!”   赵酀哑声笑,眼睛困得已经快要睁不开,却还在恋恋地看着余心乐。   余心乐伸出手轻拍他的胸口,哄道:“快睡吧~~”   “嗯。”赵酀的声音鼻音已经很重,依旧舍不得闭眼。   “睡吧,睡吧~”余心乐轻声唱起首江南的童谣,赵酀的眼睛越来越沉,很快就要忍不住闭上睡着,他终于从被子中探出一只手。   “干什么呀,不要乱动。”余心乐赶紧把他的手往被子中塞,却是被赵酀反手握住。   “怎么啦?”余心乐问。   赵酀紧紧抓住他的手,头一回用仰视的角度看他,缓慢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不要走,留在宫里陪我。”   “……啊,可是,可是,这是宫里啊。”余心乐也想留下来陪他,但这不是他们俩的家,不是他说留就能留的。   赵酀已经困得有些捋不清,也无法解释清楚,他只是又说一遍:“留下来陪我,明日,我送你去上学,这里有你的衣服,留下来……”   “……”余心乐能完全地感受到赵酀对他的依恋,于他而言,这也是新奇、陌生的,他更是莫名生出心疼的感觉,赵兄从来没有被人关心过吧?   他都有点想哭了,赵兄真的好可怜。   他头脑一热,想也没想,用力点头:“我留下来陪你呀!我一直在这里!你放心睡吧!”   赵酀朝他绽放笑容。   笑容好像一朵雨中缓慢盛开的花,轻飘飘地落在余心乐的心湖上,却是荡起一层又一层连绵不绝的涟漪,余心乐的心也因此而跳得越来越快。   赵酀依旧没有放开他的手,将他的手拽到脸边,紧紧贴着自己的脸颊。   随后,他闭上眼,终于安静地睡着。   余心乐的手指微动,触摸到赵酀滚烫、柔软的嘴唇。   余心乐顿住呼吸,随即便大大吸了口气,另一只手不禁抚上自己的唇瓣,竟然比他的还要烫。   余心乐看着赵酀沉睡的脸,生出一个很奇妙的想法。   如果两个人的唇瓣贴在一起,会是什么样子?   会更烫吗? 第52章 上学去   一旦生出这个想法, 人瞬间便好似魔怔起来,余心乐本就盘腿坐在赵酀身边,离得很近, 他慢慢地弯腰,想要贴过去试试看。   就这样,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少爷……”身后有人用很轻的声音在叫他。   余心乐的魂魄陡然回归, 他一个激灵,已然来不及坐起身, 直接栽到赵酀身上,他怕死了, 就怕把赵酀吵醒。   赵酀的手臂动了动, 人没醒,却是下意识地直接搂住余心乐。   余心乐这下是彻底起不来了, 他艰难地侧过脸,脸颊还贴着赵酀的胸膛, 回头去看床边的宫女姐姐, 宫女姐姐微笑着看他。   若余心乐能读人心, 便会听到这位宫女姐姐此时心中正疯狂呐喊:啊啊啊啊啊啊陛下跟余少爷果然好恩爱!陛下简直一刻也离不开余少爷!   余心乐无声干笑, 宫女姐姐示意他看手中的托盘, 低语道:“少爷,药汤熬好了, 温温的, 您起来且喝上一碗。”   “……哦。”余心乐面上有些烧, 依言坐起身, 赵酀毕竟在睡觉, 余心乐略一使力便从他怀中起身, 余心乐接过碗,先尝一口,发现果然不苦,才仰头喝尽。   “少爷晚膳想用什么?”   余心乐摇摇头,再道:“随便给我拿几盘点心来就成,再拿几本书,就我上回来的时候看的,我在这里陪他睡觉。”   “好呢。”宫女脸上的笑容更甚,福了福礼,便退出去。   余心乐挠挠头,总觉得宫女姐姐们有点奇怪呢?   整个下午,余心乐都在床上坐着,听雨声,听赵酀绵绵的呼吸声,听自己的心跳声,饿了就吃些点心,看看手里的书,时间倒也过得飞快,天色本就阴沉,他也不知已是什么时辰,外头的天渐渐变得很黑。   余心乐扔了手里的书,手肘撑在膝盖,又开始看着赵酀的睡脸发呆。   嘴唇跟嘴唇贴在一起,那不就是亲嘴儿吗?   他见过钱宸亲林昶,两人特别不要脸,被他撞到也不脸红,钱宸还笑话他没人可亲。   想到这里,余心乐还是不觉撇嘴,有什么好得意的,等他以后也有了喜欢的人,天天亲!每时每刻都要亲!   可是他为何会想要与赵兄贴贴嘴巴呢?   他不是断袖啊,他光是看到画里的男子身体都觉得恶心呢。   真是奇怪。   不过话又说回来,赵兄真好看!怎么看都好看!   生病时的赵兄,更有种病弱美呢!   看着看着,余心乐便“啪叽”往前栽倒,栽进赵酀怀中睡着了,赵酀睡梦间再次伸手揽住他的腰,宫女们中途进来看过,见两人都已熟睡,不由捂嘴偷笑,又轻手轻脚地上前,给余心乐盖好被子,还给他们放下帐子,这才离开。   夜已深,宫女们都还在外间忙碌,却非忙碌赵酀的事,而是余心乐的事。   明日是头一回上学,衣服肯定要熨烫啊,笔墨纸砚必然要是余心乐喜欢的,放文房四宝的篮子也要检查好,这提篮,还是他们陛下亲手做的呢,尚未来得及送出去。   既然余少爷来了,她们肯定是要用这个。   还得准备好点心,万一饿了,或是国子监的吃食吃不惯那可不行。   总之,零零碎碎杂事颇多。   余心乐和着雨声与赵酀的呼吸声,窝在赵酀的怀里,睡得那叫一个昏天暗地。   是的,他本来仅有上半身趴在赵酀身上,睡熟的过程中,睡姿一改再改,最后直接变成整个右半边都趴在赵酀身上,也难为赵酀一点没觉得难受,赵酀的手臂始终搂着他,余心乐也始终没有滚下来。   赵酀一觉醒来,就感觉到身上沉甸甸的重量,还有耳畔处的软暖呼吸。   他睁眼一看,余心乐扒在他身上,脸贴在他的脖颈里。   从前,睡觉于他而言不过是个形式,人,总要休息的,否则就没有精力,就无法保持清醒头脑办事,睡前没有期待,睡醒更是没有留恋。   如今醒来,有这样一个小祖宗在怀,他竟然不舍得起床。   原来起床后的心情,还可以这般。   前两回,余心乐虽也在宫中留宿,他也陪着,却未像如今这般,两人是真正的同床共枕。   赵酀不由将他又搂得更紧些,脸也蹭蹭余心乐的脸。   余心乐梦里还不高兴,伸手打他的脸,嘟囔:“走开……”   赵酀低笑出声,双手使力,将他又往上抱了抱,叫他整个人都睡在自己身上,睡着的余心乐,身体别提有多软,赵酀轻拍着他后背,余心乐的呼吸很快又变得平稳。   虽是不舍,但他上朝的时间将到,赵酀艰难而又痛苦地轻手将余心乐抱下来,还将他送到罗汉床上睡,帐子关了一夜,不透风,他毕竟还在病着,不能让余心乐继续睡在这里。   平常,赵酀起身也不用任何人伺候,穿衣洗漱都是自己来,他嫌那些宫女太监速度太慢,太磨蹭,也从不让这些人留在寝殿。   如今余心乐在这里,人手却极为齐全,赵酀怕自己手上动作太重,还是让这些宫女太监伺候比较好。   赵酀独自洗漱、换衣时,宫女们已迅速将卧房收拾好,全程轻手轻脚,余心乐睡在罗汉床上呼噜噜,一点也没有察觉。   赵酀收拾好,又进来看余心乐。   他叮嘱宫女:“到时候就叫醒他,别耽误上学,他要不高兴的。”   “是,陛下。”   “上学的东西都备好了?”   “是!”   外头太监已经开始晃来晃去,这是在催他,他登基至今,还是头一回这样迟。   赵酀失笑,他弯下腰,手掌撑着床边,轻轻在余心乐脸颊落了个吻,才微笑着转身离去。   背后宫女姐姐们捧着小心肝又是兴奋了好半天。   卯时,睡得正香的余心乐,被宫女姐姐们温柔的声音叫起床,他半睁开眼,迷糊了好半天也没反应过来,这是哪里,什么时候,他是谁,他又要做什么?   “少爷,起床啦,今儿要上学呢。”   “上学……”余心乐嘀咕,“上学啊,嗯,要上学呢……”余心乐闭上眼,又要睡着了,忽然猛地睁开眼,惊道,“我要上学啊!我第一天上学!我要迟到了!西园!西园!”   宫女忙道:“少爷您别急!西园小哥昨日已经回余府,给夫人老爷报平安去了呀,您这是在宫里呢,还早着呢,才卯时,不会迟到。”   “啊,对!!”余心乐一骨碌爬起来,左右看看,郁卒道,“我怎么就睡着了,我不是还在吃点心么,已经是第二天了?这么快?赵兄呢?他好点没有?!”   “少爷,他已去上朝,临走前将您抱到罗汉床上睡的,床里不透风——”   “他又去上朝?他病好了么,就要去上朝?!这什么皇帝啊!”   “咳咳——”   余心乐赶紧捂嘴,小声道:“对不起……”   宫女笑:“少爷您放心呀,他烧已经退了,精神很不错,早上喝过药走的。”   “那就好哦……”   “您可要沐浴呢?”   “要的!”余心乐也怕迟到,不敢再耽误,立马沐浴、洗漱,又吃早膳,换衣裳,他是个性子很急的人,风风火火一套下来,只觉得很舒心,什么也不需要他担心,竟然跟在家里一样妥帖,直到快出门,他接过宫女姐姐给他的书篮,他才觉得不对。   这似乎也太顺其自然了点?   这可是皇宫啊。   余心乐挠挠头,仔细想到底是哪里不对,宫女温声道:“少爷不出门吗,此时出门,时间刚刚好呢。”   “对。”余心乐想不明白,也只能以后再想,还是上学更重要!他又问,“姐姐,我怎么去啊?”   宫女还没开口,外头已传来熟悉的声音:“我送你去。”   “赵兄!!”余心乐赶紧抬头看去,赵酀大步流星地走进,穿的还是墨绿色常服,应该是把上朝的官服换掉了?看气色,确实还不错!   “都好了?”赵酀走到他面前,将他上下仔细打量。   余心乐穿上这身国子监的衣服,再提着书篮,果然俊俏非凡,很有书卷气。   “嗯!正准备出门呢,赵兄,你烧退了吗?”余心乐说着要伸手,赵酀已经弯腰将额头递过来,余心乐的手略瑟缩,反倒不敢再去摸,赵酀将额头凑到他掌心:“如何?”   “不烧了!”余心乐高兴笑起来,不论如何,这是好消息。   “多亏你留下来陪我,我才能睡个好觉,也才能好得这么快。”   “嘿嘿,有点夸张!”   “我很多年未曾睡得这样舒适。”   余心乐是知道赵酀曾经的,毕竟赵酀给他讲过呀,以前过得那样不好,当然也睡不好,但他有点不会接这话,嘴巴突然就变得笨起来。   宫女们心里更是直道:这当真是一言不合就秀恩爱!!   “走吧。”赵酀直接拿过他手里的提篮,另一只手揽住他的肩膀,带着他往外走,还心情极好地说了句民间俗语,“怎么说的?小么小二郎,提上小提篮上学堂……”   余心乐立即笑出声,顾不上其他的,欢欢喜喜地也拉住赵酀搭在他肩膀上的手,与他开心出门。   国子监离皇宫不远,马车自东华门出去,一刻钟多点,便到国子监附近的胡同口,国子监里的学生全部都是权贵子弟,却也规定任何人上学不得带小厮、书童,且任何车马也得全部停于胡同口,学生均要步行进入。   这些,余心乐已经从章景天哪里打听清楚。   赵酀停得还要靠后一些,他解释道:“前方车辆太多,此处刚刚好。”   “嗯嗯嗯!”余心乐已是非常好奇地掀开窗帘往外看,果然好多好多的车,更多和自己一样穿着打扮的学生,余心乐只认识章景天,看来看去也没找到人。   赵酀还在交代他:“别怕,谁要是敢欺负你新来的,你就揍他们。”   “噗。”余心乐扭头,笑道,“有你这样教人的吗?”   “别委屈自己,咱们不主动惹别人,但也绝不怕事,有我给你担着。”   “哈哈哈,那是,我才不怕呢,从小到大,我就没怕过谁!只有我揍别人的份!”   “下午放学时,我来接你。”   “啊?你不用当差吗?而且,你病还没好透呢。”   赵酀笑道:“不是说好,今天要请客。”   “啊呀——”余心乐苦恼,“我都给忘了,现在肯定订不到好地方,算了算了,下次吧。”   “我已帮你定好地方。”   余心乐眼睛一亮:“真的?是哪里?!”   “晚上你便知道。”   “这都不能说啊。”余心乐真想再多问几句,赶车的侍卫道:“余少爷,您家书童在外头,似乎在找你。”   “西园!”余心乐赶紧再将脑袋探出去,一看果然是,西园跟刘小武也激动地跑过来,余心乐直接跳下马车,与两人会和,他问道,“我爹我娘没担心吧,没事儿吧?”   “少爷,您放心吧!起初老爷夫人还是略有担忧,毕竟您是去宫里,后来我们俩回去,没提到方状元,按宫女姐姐教我们的,说您是进宫帮着看御花园改造的,老爷夫人就一点儿也不担忧了!”   余心乐昨天太忙,还真没顾得上,他没想到宫女姐姐们想的理由是这个,还当真很合理,一是他确实帮着看过宫里的花园,二来,他在江南时就经常帮别人家看花园。   他笑着点头:“那就好!”   他们俩还带了余家夫妻的很多叮嘱过来,也给他带了点心,主仆三人说得不亦乐乎。   被晾在一旁的赵酀也不急,他就撩着帘子,看外头的余心乐满脸笑意地说话,看着看着,自己的脸上不由也都是笑容。   直到他察觉到一道视线,他敛了笑意,抬眸看去,看向侧后方的马车。   车里的章祭酒差点没直接给他跪下,陛、陛下居然来了!!!   今天毕竟是余心乐第一天来上学,章祭酒很重视,下朝后就赶紧接上儿子一起过来,他们看到余心乐,正准备下车去引荐余心乐入学,谁能想到车里还坐着个陛下!   他身边的章景天不解:“父亲,您怎么了?”   赵酀的视线在他身上扫了扫,便又掠过,继续看余心乐。   章祭酒擦擦汗,知道陛下这是不打算暴露,他小声告诉章景天:“瞧见没有!那车里是陛下!陛下亲自过来了!”   “……”章景天也颇为吃惊,他还没有那个荣幸得见陛下一面呢,他小心地往马车看过去,刚好瞧见那刀刻一般的侧脸,原来陛下是这样的,仅是个侧面就足以见其性情坚韧。   章景天个人是很崇敬这位陛下的,历史千年,能有多少人像这位陛下一样逆风翻盘的?   反观他自己,若是处在那个境地,他别提打翻身仗,能不能熬到成年都是问题。   他看着陛下坚韧、肃重的侧面,心生向往,甚至已经想到自己考中进士,状元游街,入朝为官,好好做一番事业,效忠国家,效忠陛下这些事……   然后,他就看到他无比钦佩、崇敬的陛下,露出春花一般的笑容,方才那个拥有肃杀气质的帝王形象早已荡然无存……   也就是眨眼间的功夫,已然变成了个和他一样看到未婚妻就会傻笑的毛头小子。   等等,他是看到未婚妻才会傻乐。   陛下又是看到谁?   章景天的视线移了移。   看到那踮着脚,双手扒在车窗上,正仰着笑脸与车内陛下说话的余心乐。   章景天感觉自己发现了一个不得了的惊天大秘密。   作者有话要说:   章景天:为什么要让我一个直男承受这一切?! 第53章 当然喜欢你   那头, 余心乐言笑晏晏地与赵酀说着话,章景天看得是心中惊天骇浪。   章祭酒却是另外的看法,他毕竟不是十八岁的少年郎君, 想得更多的还是自身的利益,甚至也察觉不到旁的,他暗自庆幸,幸好他今天来了啊!!   看样子, 陛下是来送这余少爷上学的!   也不知道这个余少爷到底走的什么狗屎运,得陛下这样看重, 至今仍有许多官员尚未得见陛下真容,陛下每日忙于朝政, 听说都忙病了, 竟然还要来送这余少爷上学!   他来了,也表示他的重视, 陛下看到后,想必也会对他很满意!   他立即对章景天道:“我儿啊, 你一定要同这位余少爷打好关系!”   “我知道。”   “与余少爷打交道时, 也要小心说话, 你自小就聪慧, 为父将此事就交予你了, 原来我们章家的运道是在这一朝,哈哈!”章祭酒越想越乐。   章景天则是在想, 余少爷知道此人是陛下么?   并非章景天想太多, 那日他去余府找余心乐, 余心乐还特别邀请他去欣赏那块陛下赐予的牌匾, 听那意思, 明显余心乐就是不认识陛下啊!   眼下他却与陛下这般亲近。   余心乐性情单纯, 倒是陛下……   章景天暗自摸下巴,不会陛下在骗余心乐吧?   “我娘也给我准备了好多点心!哪怕学里午膳不好吃,我也不会饿着!”   “我叫人午时在门口候着,若是实在吃不下,你出来见他们。”   余心乐笑着摇头:“不用啦,太麻烦你了,西园跟刘小武会一直在门口等我的!”   赵酀没有坚持,反正他也会派人一直守在门口的。   “篮子给我吧!我准备进去了!”余心乐朝他伸手。   赵酀将篮子从车窗递给他,想要伸手揉揉他的脑袋,余心乐避开,嘟囔道:“这里都是同窗,会被人笑话的!”   “……”赵酀失笑。   余心乐抱住篮子,朝他挥挥手:“回见啊!!”   “好。”赵酀眼看余心乐已经转身,便又瞟了眼章家的马车。   章祭酒一个激灵,催促着章景天赶紧一同下车,父子俩匆匆而来,赵酀已经放下窗帘,显然还是不打算暴露,只是他多看了章景天一眼,确实如余心乐所说,长得还不错。   章景天觉得身上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章祭酒催促他:“快上前去跟余少爷打招呼!”   “是,父亲。”   章景天大步上前,叫住余心乐,余心乐回头见是他,自是非常高兴,两人结伴,一同走进国子监的大门,等到门口基本空了,赵酀才回宫。   余心乐这一天在国子监,还是过得颇为愉快的。   不论他本身身份如何,他毕竟是陛下亲赐过“明澈”二字的人,而且还告倒过刘权,起码众人都知道,这是在陛下面前排得上号的人。   他早上又是与章景天一同进的学堂,章景天是国子监最优秀的学生,还是章祭酒的儿子,更不用说,章祭酒今天甚至亲自过来,很郑重地把余心乐这名新学生介绍给大家。   在这里上学的,没有真正的傻子,哪怕是心中不以为然,也不可能第一天就在明面上与余心乐作对。   用午膳时,余心乐还被许多人簇拥着,个个争着抢着跟他说话呢。   余心乐是天真,并不是蠢,他也是从小被人奉承大的,他当然看得出来,这些人并不是因为他本身而亲近他,他们亲近的是陛下,是对他颇为照顾的章家父子。   不过这才第一天呢,大家又不了解,这些人迟早会拜倒在他的风采之下!   他相当自信。   国子监也不同于一般的书院。   州学、府学,包括一些民间的书院与私塾,都是教人考科举的,也会教一些算账、术数之类,总之都是教最为实际、实惠的东西。   国子监里面全是权贵子弟,这其中有大半都是贵族,是没有科举资格的,他们不能跟平民抢资格,换言之,来这里上学的人,家里本来就有先生坐馆,教他们读书,所以国子监教学重点并不在作文、论证上。   国子监教四书五经,也教诗词书画,还教君子六艺,总之还是侧重在培养情操。   说白了,大家来这里,主要还是为了人脉,要学写文章,学史书,回家找家里的先生便是。   余心乐早上跟着上了诗词课,下午则是作画,于他而言都是很简单的东西,而且他已经明显发现,他好像真的比很多人都厉害,尤其是他最擅长的作画,章景天也比不过他,也不知这些人是故意装拙,还是真不行?   夕阳开始西落,便到他们下学的时间。   中午用午膳时,余心乐就已经跟大家约好,今晚要请客,此时下学,人人围上来,个个喊着叫余心乐请客,都很热情。   余心乐将书篮一提,潇洒道:“走呗!”   “今儿非要吃垮你!”   “就是!你家可是江南首富!”   余心乐被大家簇拥着往门口走,笑道:“哈哈哈,行啊,待会儿你们就使劲吃!”   “快说,今晚在哪里请客!”   “若不是辉煌楼五十两一桌的席面,我可不答应!”   辉煌楼是京城最贵的酒楼,最便宜的席面也要五两银子一桌,余心乐也早有耳闻,他原本就是打算在这里请客的,只是给忙忘了,辉煌楼的位子不好定,也没法说去就去。   他们这话,余心乐也不好接,大家勾肩搭背地,大步走出国子监,还非要余心乐说,到底是哪家酒楼。   余心乐也被问得有点焦头烂额,好在——   “少爷!!”西园奔了过来,又小声凑到余心乐耳边说,“方状元接您来了!”   “真的啊!”余心乐眼睛亮起,也顾不得其他的,扔了其他人就往胡同口跑。   其他人一看,指着余心乐就喊:“好啊!他要跑!”   众人纷纷嬉笑着上去追余心乐。   余心乐跑得贼快,他已经看到那辆熟悉的马车,迅速冲过去,利索地踩着小板凳爬上马车,掀开帘子一看,赵兄正温温润润地笑着看他呢。   余心乐莫名的开始浑身发麻,好像被雷电劈中一样,呆在那里不动。   赵酀好笑:“怎么了?”   “……嘿嘿。”余心乐回过神,走过去小心在赵酀身边坐下,摇摇头没说什么。   他就是突然觉得好幸福呀。   追着余心乐跑的人也来了,个个喊着叫他下车,问他躲起来是怎么回事。   赵酀笑着告诉余心乐:“快回回神,叫你的同窗们也上车,跟着我们的车走。”   “好!”   余心乐立即探头出去,告诉众人。   “这到底是要去哪里啊?!”   “余心乐!你搞得这样神秘,可别叫我们失望啊!”   “要是我不满意,余心乐请客一个月!”   “就是!!”   余心乐笑出声,趴在车窗边应道:“当然没问题!快别啰嗦,你们跟着我走就是!”   众人这才纷纷上了自家的车,余心乐的车也开始动了,余心乐扭过头就问:“到底去哪里呀,万一没辉煌楼好,我真要请客一个月的!倒不是舍不得钱,是这样吃一个月很累的!”   “到了便知道。”   “有点讨厌啊。”余心乐噘嘴。   赵酀笑,余心乐看他笑得这么好看,心里决定暂时原谅他!   余心乐又问:“你真要陪我和同窗们一起吃饭?”   “嗯,不过别说我是谁。”   “知道啦!”余心乐本也没打算说,赵兄可是陛下面前的大红人,若要知道他是谁,那些人还不知道要怎么巴结呢,以后肯定要天天骚扰赵兄,还想抢赵兄回家做妹婿、姐夫之类的。   赵兄是他一个人的,哼!   任何人也不许巴结!   余心乐并没有纠结于这件事,他已经很自然地伸手去摸赵酀的额头,再摸摸自己的,笑道:“真的一点儿也不烫啦。”   “嗯,好得差不多了。”   “晚上回去还是要好好喝药!”   “好~”   “人家黄大人说了,哪怕好了,也要再喝三天,这叫巩固!”   “好。”   看他那样乖,余心乐很满意,眼睛笑得弯弯的,稀罕得赵酀又忍不住伸手揉揉他的脑袋,余心乐打他的手。   似乎也没做什么,也没说重要的话,马车不知不觉就停了,看来是到了地方。   余心乐还没探出脑袋看看到底是哪里,外头已经响起同窗们的惊呼声。   更有人已经过来敲窗户:“余心乐!你真是好本事啊!泰和园都能被你搞到!”   “今天可不是开放日!!”   “余心乐你怎么办到的啊?!”   “……啊?”余心乐懵了会儿,再回头看赵酀。   赵酀朝他点头:“泰和园。”   “可、可是,今天不是开放日啊。”   “谁让我有关系呢。”   “……那陛下知道了,会不会怪你滥用职权啊。”余心乐很担心,“你才开始当官呢,不能这样,你要注意啊,万一被御史参呢,御史最喜欢干这样的事儿!咱们还是赶紧换地方吧!”   赵酀笑出声。   余心乐生气:“认真跟你说呢!”   “你放心,此事陛下知道,是过了明面的。”   “可是——”余心乐想不明白。   赵酀再道:“放心吧,本就不是多大的事儿,你可是帮了陛下好大的忙呢,这点算什么?泰和园,本来就是属于陛下的,他说怎么用,便怎么用,以往也不是没有这样的例子。”   听说有过类似的例子,余心乐才放心。   他想了想,得意道:“就是,我可是帮陛下发现那么大的案子呢!”   赵酀心道,这点案子又算什么,余心乐予他最大的帮助,便是出现在他的生命中,赋予他人生的所有意义。   外面的人还在催余心乐赶紧下去。   “来了来了!”余心乐起身,伸手给赵酀,“我们下去呀!!”   “好。”赵酀递手给他。   余心乐拉着赵酀一同下车,泰和园门口,本来还热闹非凡,毕竟一下子来了十几辆马车,更是有近三十人,还都是十七八岁的少年郎,最是闹腾。   当赵酀出现后,气氛忽然冷凝。   有那么一种人,他就是有这样能够冰冻一切的神力,威压扑面而来,这些少年郎基本都是每家的小儿子、小孙子,都是惯着的,最怕赵酀这种冷冰冰、凶巴巴的人。   下车后,余心乐便已松开赵酀的手,见大家都不说话。   他“哈哈”笑道:“你们怎么了!!”   “……我们这不是被吓住了么,余心乐你好能耐啊,还能在泰和园请客!”众人渐渐回神,很快就有人问,“快说!你怎么办到的!”   还有人小心看着赵酀问:“余心乐,这位兄台是谁?”   “我给你们介绍!这是我最好的朋友!你们叫他赵兄便是!”   余心乐说罢,赵酀略点头:“你们好。”   本来气氛好不容易松快些,听到他冰渣子一样的声音,气氛竟然更死寂……   余心乐有些茫然,不太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他下意识地回头看赵酀。   赵酀下巴微抬,不悦地看向躲在角落里的章景天。   章景天暗自擦汗,他就知道天上不会掉金子,这“交朋友”的差事,可真不好办!他都躲到角落里了!   章景天深呼吸,脸上露出寻常笑容,从角落里钻出来,拱手笑道:“见过赵兄。”   “章兄!”余心乐很感动。   赵酀也朝他点点头,章景天心中继续擦汗,还只能继续笑着说:“泰和园倒是来过多次,只是每次来,里头都是人,这还是头一回能有这般享受呢!“   他这一开头,大家便有了话接,谁说不是呢,闭园日的泰和园,谁也没见过!   到底是好奇心大于全部,又有章景天带头,很快,大家便热热闹闹地走进泰和园,余心乐反倒走在最后面,安慰赵酀:“他们不是不愿意跟你说话,你不要难过!”   赵酀没想到这也能被安慰,更是想将小祖宗拉到怀里使劲儿揉,太过可爱。   可爱到怎么稀罕都不够。   但此时人多,他也只能握住拳头,说道:“我本就比你们大上几岁,他们惧我是应该的,这没什么好难过的。”   “嗯!”余心乐笑着点头。   其他人早就散开到处玩闹起来,还不停回头催余心乐,叫他也赶紧过去,余心乐有点想去,又舍不得离开赵酀。   赵酀兀自找了个小亭子坐进去,对余心乐道:“你去跟他们一起玩儿。”   “可是你一个人会很寂寞的!”   “我今日过来,只是想看看你的同窗。”   余心乐立即笑问:“你看过,觉得如何?!”   国子监里的学生有很多,与余心乐同一课堂,并且来赴约的,到底只有二十几人,虽说在赵酀看来,这二十多人,大部分都是标准的纨绔子弟,但显然都是对余心乐颇有好感的,没有那等明显的坏心眼。   这样他便也放心了。   不待赵酀说话呢,余心乐已经美滋滋道:“我人见人爱,花见花开,今天上学大家都围着我,我觉得同窗们都很喜欢我!”   赵酀笑出声,余心乐撇嘴:“有什么好笑的!我说的都是真的!”   “是是是。”赵酀不觉伸手捏捏他的脸,“所有人都喜欢你。”   余心乐灿烂笑开,还问:“你呢?!”   “我?”   “嗯!”   赵酀双手一起捏他的脸,顺势捧住,仰头看着站立的他,笑着用最为缱绻温柔的声音说:“我当然喜欢你,比每个人都喜欢。”   远处被同窗逼着来叫人的章景天,看着亭子里的俩,简直是不忍直视。 第54章 亲亲   章景天进也不是, 退更不是。   好在是赵酀早已看到章景天,他松开双手,拍拍余心乐的后背:“去玩儿吧。”   余心乐陷在赵酀柔软的声音中, 呆呆看着他,尚未回神。   赵酀示意他往后看:“同伴在等你。”   余心乐转身看去,看到曲桥尽头的章景天,章景天见自己已被发现, 不得不扬起笑脸,朝他们招招手。   余心乐回过神, 也猛地朝他招手,随后他转身看赵酀, 想到赵酀说“喜欢他”, 莫名就格外喜悦,他翘起嘴角, 露出璀璨笑容,对赵酀道:“那我去玩儿啦!”   “去吧, 半个多时辰后, 我使人去叫你们吃晚饭。”   “好!!”余心乐兴致冲冲地跑了。   赵酀往后靠在美人靠, 曲桥建在荷塘之上, 余心乐往远处欢快跑去, 便是跑在荷叶丛中,像是花叶化作的小小精怪, 那样灵秀可爱。   欣赏此等美景, 再吹着池边的微凉晚风, 当真是异常享受。   余心乐与章景天一同往人群处走去时, 想到章景天也算是自己的朋友, 余心乐主动解释:“章兄, 赵兄其实并不姓赵,他是今年新科状元,方博。但他毕竟是陛下身边的大红人嘛,是以我不打算将他的真实身份介绍给大家,他喜欢清静。”   “………………”   章景天心中直呼“好家伙”,他还有点想哭。   他知道余心乐将此事告诉他,是代表信任他。   他宁愿不要这份信任啊!   原来陛下是这么骗余心乐的!!   总不能骗一辈子吧,余心乐又不是傻子,来日余心乐知道了可怎么办!   他到底要不要告诉余心乐陛下的真实身份?   告有罪,不告也是罪!   陛下会不会砍他脑袋!   他这差事办得实在太不容易了!!   余心乐见章景天沉默,笑道:“你不用觉得他是状元就怕他呀,他人很好的!特别好说话,性子更是温和,你跟他相处多了就知道啦!!”   “……”章景天心中在哭,面上只能笑得更加玉树临风,“我知道,余兄放心,我什么也不说,也多谢余兄这么信任我。”   余心乐伸手拍他肩膀,高兴道:“我们是朋友嘛!”   “……”章景天动也不敢动,只感觉陛下在死亡凝视自己。   幸好两人已经到地方,许多人簇拥上来,将余心乐拖走,余心乐松开他的肩膀,章景天大松口气,方才惊觉后背竟全是汗。   余心乐很快和同窗们打成一片,因为赵酀不在,还隔得很远,难免就有人打听赵酀到底是谁。   余心乐模棱两可地说了几句,倒是一点也没有透露。   这些纨绔子弟,心中也多有猜测。   既然是姓赵,还能有这般气度,看了腿肚子就发抖,那定然不是普通的姓赵的人,论起如今皇族内,唯一得这位陛下看重的,便是怡亲王一脉。   怡亲王其实是先帝的同胞弟弟,性格却是迥然不同。   当初颜皇后遭遇那些对待,也只有怡亲王与王妃帮她说过话,颜皇后在冷宫二十年,据说先帝许多次想要直接废后,也是怡亲王坚称,颜皇后是太|祖亲自赐婚,不能废,否则就是大不敬。   这些纨绔子弟,家里都有门路,也知道颜皇后在冷宫很多次差点被人害死,多亏怡王妃出手相助,还帮她请过大夫,才留下条命来。   先帝恼怒于此,却又不能杀,毕竟这是亲兄弟。   因此,哪怕是亲兄弟,怡亲王也不被先帝重用,二十年来很少现于人前。   如今这位新陛下登基,明明有很多位皇叔,他只认怡亲王,登基后首次大朝会,便叫怡亲王站在所有人的前面,表明自己的态度,只是怡亲王还是从前那副刚直的性格,谁也不搭理,包括是这个侄子皇帝。   新陛下反倒更为敬重这位皇叔。   会不会这位赵兄,是怡亲王的独子赵涟呢?   看起来年纪仿佛也差不多,都是二十多岁,比他们稳重多了。   怡亲王不得重用,平素不出门,赵涟也很少在京里交际,没什么人认识。   这样一来,也就说得通了。   倘若余心乐跟赵涟是朋友,难怪陛下对他青睐有加,也难怪能在泰和园请客呢。   大家虽然猜得乱七八糟,早就不知偏到哪里去,倒是猜得很自洽,也因此对余心乐更为热情。   半个时辰后,果然有人过来请他们去望月楼用晚膳。   一帮少年郎“呼啦啦”地全部挤进那座六层高的楼,望月楼可是泰和园里最高的建筑,这栋楼从不对外开放,在座的都是头一回上来。   一到六楼,大家就都乐疯了,这边看,那边摸,兴奋不已。   余心乐也很激动,他更没有看过呀!   望月楼,顾名思义,是用来赏月的,六楼是阁楼,四周围的全是游廊,随便在一处美人靠坐下,便能看到天边的星月,而他们今晚,就在室外用晚膳!   一边看月亮,一边吃!   当下就已经有不少人诗兴大发开始作诗,虽然那水平,就连余心乐这不擅作诗的都觉得很烂,却又觉得很有趣。   二十多人,分作三桌,热闹至极。   诗作得差不多,这帮自诩为大人的少年郎君们开始行酒令、拼酒,他们都以为赵酀是怡亲王世子,不敢闹腾他,就索性请赵酀做令官,也是因为有点怕赵酀,他们也不敢猜拳、掷骰子,便玩雅令,请赵酀随意出字、诗、对子。   赵酀坐在余心乐身边,既已入座,肯定要替余心乐将这场子给撑起来,他点头应下,只是心中也颇为担心。他坐在这里,本来没人敢闹余心乐的酒,到目前为止,小祖宗还滴酒未沾呢。   他对余心乐虽有信心,可这饭席上,还真不保证每个都能答对,他怕众人要借此机会闹余心乐。   余心乐却是无比自信,大手一挥:“来!”   他都发话了,大家全都跟着喊:“来来来!!!”   赵酀便开始出对子,众人按照座位纷纷应答,很快便有人答不上,因此而罚酒,赵酀继续出,不知不觉就过去十几轮,众人罚了个遍,桌上气氛已经愈发火热,大部分人都站了起来,谁若是被罚酒,就涌过去笑着看热闹。   余心乐当然也是其中之一,他就喜欢看这种热闹。   他跟大家勾肩搭背,“哈哈”大笑。   赵酀还坐在原地,看他因为别人罚了酒,高兴得直蹦跶的样子,不由也跟着笑。   真不知道余心乐为何总能这么高兴?   闹过一轮又一轮,余心乐竟然一次也没答错,就他一个人没被罚过酒,连章景天也答错过一次,赵酀心中都在称奇。   很多人喝醉了,嚷嚷着是赵酀作弊。   天地良心,赵酀还真没故意给余心乐漏题,他也真没想到他的小祖宗就是这样聪明。   余心乐得意:“我就是聪明!没办法!你来打我呀!”   “哈哈哈哈哈!”大家又是哄堂大笑。   大家也没办法,赵酀还在旁边坐着呢,谁敢上去灌余心乐的酒啊!   酒过三巡,眼看就要到散场的时候,到底是有人执了酒盅往赵酀走来,当然不是想灌他的酒,谁敢呢!这帮纨绔子弟哪怕都喝醉了,还是觉得被这人看一眼,腿肚子就立马开始打颤!   他们是真心来敬酒的,拉拉关系嘛!   赵酀看着几个少年郎往他走来,猜出他们的想法,他倒是无所谓,喝几杯酒而已。过去的人生中,他走遍大江南北,为了赚取足够多的银两,养更多的人,他什么饭局没见过。   他酒量其实很不错,他正要拿起酒杯,就见那几人忽然又停下脚步,他不解抬头看去。   那几人本是借着酒劲来的,结果被这大哥看了一眼,几人顿时就清醒了,又觉得浑身发寒,纷纷不敢再往前走!   倒是余心乐招呼道:“你们是来跟我喝酒的?快来快来!”   几人才回神,慢吞吞走来,本想顺势跟余心乐喝酒算了。   结果那位赵大哥又看他们一眼,他们身上更冷,不敢说话,赵酀则是拿起酒盅,淡淡道:“我来喝吧。”   “呵呵呵,是!我们是来敬赵兄酒的!”有人速速朝赵酀举了举酒盅,仰头喝掉,其他人纷纷效仿,只想喝完赶紧走。   赵酀也要喝,“不行!”,酒盅却被余心乐抢去。   包括赵酀,几人都讶异地看向他。   余心乐对赵酀道:“你还在生病呢!不许喝酒!我来帮你喝!”   “这——”几人犹豫。   余心乐已经仰头先喝了一盅,他将酒盅倒挂:“喝了!再来!”他给自己满上,朝第二人举杯,“陈兄,来,我们喝!”   余心乐都主动敬酒,陈兄也只好跟着喝。   就这样,余心乐连喝五杯酒,也有那看热闹的,发现余心乐终于开始喝酒,纷纷跟着凑过来,也要敬酒,赵酀拦都拦不住,余心乐早就灌进去,到最后,余心乐喝了足有十杯不止。   余心乐又喝过一杯,脚一软,往后倒去,赵酀在他身后将人抱住,他便再也起不来。   酒席自然而然地到此为止。   西园、刘小武等余家下人,与泰和园的管事一起送这些少爷公子们出门,大家虽然醉了,心里也还纳闷呢,怎么泰和园的管事们也在呢?又想想,人家赵兄是怡亲王世子,这也是理所当然嘛!   众人被扶上马车,一刻钟后,泰和园门口才清静下来。   章景天一直留到最后。   余心乐喝醉后,倒在赵酀怀里不动弹,赵酀不得不抱着他先进屋里安顿,将人在床上放好,再要起身去给余心乐做些解酒的汤,余心乐双手死死抱住他,就是不肯放人,嘴里嘟嘟囔囔的,赵酀认真分辨很久,也没听清楚他在说什么。   后来有人进来告诉赵酀,章景天还在。   赵酀哄了半天,余心乐才迷迷糊糊地暂且松了手。   听到脚步声,章景天立即转身,想要跪下行礼。   赵酀抬手:“免了。”   “学生章景天见过陛下!”章景天站着,恭敬地行了个礼。   赵酀也不废话,他还赶着进去照顾余心乐,他直接道:“他心性单纯,在国子监中,若有人对他不好,起了坏心思,尽管叫你父亲告知朕。”   “是!陛下!您请放心,学生一定会看顾好余公子!”   赵酀点点头,便叫人送章景天走了。   赵酀回到屋里,余心乐正在床上滚来滚去地喊难受。   赵酀叹气,已经有人将做好的解药汤端来,晾得温度刚刚好,赵酀在床边坐下,将他扶起来,用小勺喂他喝,余心乐不太清醒,嘀咕着“难喝”,却还是被赵酀硬喂进去半碗。   别看只喝了半碗,也用了小一刻钟的功夫,余心乐光顾着折腾,赵酀又怕伤到他,喂得很小心、很慢。   半碗后,余心乐清醒些许,不再嘀咕,也会乖乖张嘴喝汤,眼神却还有些呆。   赵酀便道:“喝了那几杯就行了,哪有追着别人喝的,拦都拦不住,现在知道难受了,嗯?”   “呜……”余心乐撇嘴,“他们都不喜欢我……”   “谁敢不喜欢你?”   “没人跟我喝酒,没人喜欢我,呜……”   赵酀失笑,说道:“他们是怕我,才不敢来跟你喝酒。”   “哼!”余心乐才不相信,“他们就是不喜欢我……”   “所有人都喜欢你。”   余心乐哼哼唧唧,又生气道:“没人喜欢就没人喜欢,不稀罕!反正我娘喜欢我,我爹喜欢我,哼!”   赵酀笑出声,应道:“是。”再问,“你想想,还有谁喜欢你?”   “谁呀?”余心乐抬起迷糊的双眼看他一眼。   “你说呢?”   “啊——”余心乐目光呆滞,歪着脑袋看他半天,忽然笑道,“啊呀,你是赵兄啊!”   “是我。”赵酀哭笑不得,“下次再不让你喝,唔——”   赵酀眼睛倏地瞪大,手中汤碗更是直接落地,瓷器碎裂的声音清脆,赵酀的脑袋却是空白,耳边唯有清静。   因为,余心乐忽然吻住了他。 第55章 贴贴   赵酀的心脏从未如此跳动过。   甚至, 他从来都是冷静的。   五岁,在山谷中差点被野狼咬死时,他非常冷静。   第一次动手杀人, 被鲜血溅满脸时,他非常冷静。   十岁,他离开岭南,一路逃亡, 还曾遭遇巨大地动,身边的人死得只剩邓容, 他非常冷静。   十五岁,为筹银两, 他头一回出海做生意, 直接被海那边的部落绑回去,想要杀了他留下所有货物, 他亦是非常冷静。   等等。   关关难过,但他关关过。   他虽已是皇帝, 也曾祭天祭地, 实际他从来不信什么天命, 他只信自己。   他从来不知道, 原来心脏一旦剧烈跳动起来, 竟是如此。   他也头一回发现,他以为无所不能的自己, 原来也是这样一击即溃。   甚至不需要千军万马, 也不需要任何阴谋阳谋。   只需要余心乐的一个吻而已。   余心乐重重地亲在他的嘴巴上, 四片唇瓣相接, 赵酀完全不敢动, 余心乐却是“咦”了声, 还退回去,仔细看了看他的嘴巴,又伸手摸摸,不知道嘀咕什么,赵酀并不曾听着。   余心乐又很快再次重重亲来,还发出“叭”的声音。   这回,余心乐自己笑了,说道:“原来亲嘴是这样的呀!”   听清楚这话,赵酀终于从方才的震惊中醒过神,再看余心乐美滋滋的样子,他当然哭笑不得,他知道余心乐醉了,也以为不过到此为止。   岂料,余心乐再次扑过来,噘起嘴巴,囫囵道:“再亲亲!天天亲!气死他!哼!”   “……”赵酀也不知道他是要气死谁,他立即将余心乐推开,暗哑着声音问,“你在亲谁?”   余心乐毫不犹豫:“赵兄呀!我在亲赵兄呀!”   赵酀这才松口气,又失笑,这样一个小祖宗竟然把他弄得这样患得患失。   余心乐很不满,挣扎开他的手,又扑过来,双手搂住他的脖颈,仰起头:“亲亲!”   当真是个急性子,赵酀还没如何,他又再次主动亲来。   赵酀虽也没有经验,却能感受到,余心乐完全就是在瞎亲,亲得毫无章法,还这里咬几口,那里啃几下,亲得赵酀心里痒痒的,他自己还要更急。   赵酀索性将他搂得更紧些,直接撬开他的牙关。   舌尖相触,余心乐一个激灵,随后便睁开双眸,看向他,眼中全是水光。   赵酀暂且退离,贴着他问:“喜欢吗?”   “嗯……”余心乐鼻子里哼出声音来。   “我是谁?”   “赵兄!”余心乐还想往他脸上撞,哼哼唧唧,“再亲亲!再亲!”   赵酀却用双手控住他,不让他贴过来,再问:“喜欢我吗?”   余心乐一个喝醉了的人,哪里顾得上这些呀,他不满意,一直要亲亲,不给亲都要哭了,赵酀最后也只能叹口气,继续给他送亲亲。   安静的夏夜,窗外是明月清晖,窗内是水声甜腻。   亲着亲着,余心乐已经无法呼吸,赵酀放开他,余心乐还不满意,往他怀里蹭,口中嚷嚷着难受,赵酀道:“再亲,你嘴巴都要肿了,明天还要不要见人?”   赵酀觉得自己也快要出事了,一直在强忍,也不敢再跟余心乐腻歪。   余心乐却要哭了,一味地说着难受。   赵酀当然是心疼的,伸手轻抚他的脸:“你喝多了,先睡,好不好?睡着了就好了。”   “不好,不好……”余心乐脸颊逐渐染上薄薄的红,蹭得也越来越厉害,赵酀忽然察觉到一丝不对,他顿了顿,手微动,果然如此。   而余心乐从他怀中,忽而抬头,双眼荡漾着的全是最为纯真的潋滟,那样期待地看着他。   赵酀不停深呼吸,却敌不住余心乐这样乞求的眼神。   他声音更为沙哑:“你是要我命,是也不是?”   小醉鬼余心乐噘嘴:“我难受……”   赵酀认输,叹着气伸手而去,余心乐浑身微颤,眼睛半眯。   仅这一眼,赵酀也知道,在余心乐这里,他是输得一败涂地。   夜渐深,赵酀拿着用掺了鲜花瓣的热水浸过的布巾,将余心乐擦得干干净净、香香喷喷,再用丝被将他裹好,轻轻放在床上,待赵酀收拾掉那些布巾再回来,余心乐趴在床上睡得酣甜。   赵酀站在床边,弯腰轻轻扯了扯他的耳朵,也只能恨恨又亲昵地说了句:“没良心的小猪猡。”   赵酀并未久待,部分原因是因为房中气氛暧昧,某种独属于余心乐的味道久久不散,赵酀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在接受最艰难的挑战,他怕自己做错事。   余心乐如此澄澈,他不想因为一时失控而造成日后的大悔。   再者便是,他也需回到宫中处理朝政。   他没想到今日余心乐会醉成这般,更没想到会留宿在泰和园。   原是打算将余心乐送回家,他便回宫继续干活的。   既如此,余心乐睡熟后,又陪了约莫半个时辰,赵酀起身到主桌前,留了几笔,告诉余心乐下午放学时,在国子监后门的胡同口相见,将纸叠了三叠,放到余心乐的枕边,这才离开,此时刚到子时。   西园、刘小武在外间都不停点着头打瞌睡,见他出来,两人立马起身,纳闷道:“方状元,怎么了?”   赵酀对他们俩还是颇为亲切的,他温声道:“我还需回宫当差。”   “啊?这么晚了还得回去干活?!”西园不可思议。   刘小武更是道:“这真是把人当畜生使啊!狗——”   西园用手肘将他用力一撞,刘小武才没把“狗皇帝”三个字说出来,刘小武有点讪讪地对着赵酀笑,赵酀倒是不生气,他还不至于如此没有气量,余心乐在宫里都敢直接骂“狗皇帝”,在他们俩面前肯定说得更多。   有余心乐这么个主子,他能指望这俩说出什么好听的话?   赵酀就当没听到,又道:“这里的管事与我熟识,让你们少爷安心地睡,明早直接从这里去国子监,上学的东西都已备好。”   “好!”西园他们倒不担心,余心乐上学的各样东西,他们本来也备着一份呢,就怕遇到各种意外。   “外头还有些侍卫,是园子里的人,你们别担心。”   其实这些都是赵酀留下来保护余心乐的。   西园跟刘小武都觉得,作为皇家园林,泰和园定然是要有很多侍卫的呀!   他们也没多想,连连点头,还向他表达感谢,两人很殷勤地将他送到门外,直到赵酀的身影隐在夜色中,两人方回到屋里。   晃眼间,天光大亮。   余心乐昨晚虽是醉了,但他喝的是好酒,又及时饮用上好的解酒汤,且还有那么一件事,也算是满足发泄过,余心乐这一觉睡得香极了,睡醒后,人还没醒,已是非常餍足。   而且,他好像又做那种梦了呢。   他打了个哈欠,跟在家里一样,抱住枕头就开始扭,扭了几下,又直接在床上打滚,滚了两滚,身上顺滑的丝被掉落,他身上有点凉,他才察觉到不对劲。   他并没有光着身子睡的习惯啊。   余心乐慌忙睁开眼,这才看清,此处并非家中,那是哪里?!   也不是宫里啊!!   余心乐正要往外叫“西园”,忽然,迟钝的大脑中,记忆开始回流,一幕幕逐渐在眼前回放,他、他、他竟然做出了这种事?!   那竟然不是梦,是真实发生的?!   余心乐脑中也不是特别清明,但他记得很清楚,确实有人用手帮他,因为前几次的梦,他也以为昨夜同样如此,只是做梦,可是脑中确实又有这样的记忆!   到底是真是假?!   余心乐已经顾不上,甚至根本不敢再往前想,到底还发生过什么。   他紧张地僵硬了会儿,小心翼翼爬坐起来,先是分辨屋内的确没有声音,他又悄悄从帐子里探出脑袋,往外看去,没人,他深吸口气,小声叫人:“西园,西园,你在不在……”   西园是程清晖最信任的陪嫁侍女的儿子,与余心乐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两人也可以说是心有灵犀一点通的默契。   本就注意着屋里,一听到声音,西园赶忙跑进来,笑道:“少爷,您醒啦!”   “……这是哪里啊……”   “泰和园啊,这儿就是望月楼六楼内的卧房,昨夜您醉了,方状元将您抱来的,还给您喂了很多解酒的汤,只是您实在难受,就没送您回家。”   “……那他人呢?”   “方状元回宫里当差了。”   余心乐立即问:“什么时候走的?”   “将到子时的时候吧,觉都没睡呢。”   “他走前说什么没有?”   “没有啊,只说他要回去当差,可真辛苦啊,大半夜地还要回去干活,这当官的也真不容易。”   完了。   余心乐赶紧又钻回帐子里,心慌不已,昨夜的事情真的是真的!   他真的拉着人家的手做那种事情了!   赵兄必然是被他吓坏了,不顾是大半夜也要回去!   他又不是傻子,他可是听说过的,除非什么造反的大事,宫门子时准时落钥的,赵兄再是陛下跟前的大红人,也不可能在那个时候进宫啊!   赵兄分明就是在撒谎。   也分明是被他给吓得落荒而逃。   赵兄是不是觉得他很恶心啊,竟然做出这种事。   余心乐双腿蜷起,抱住膝盖,都快要哭了。   西园觉着不对,隔着帐子问:“少爷,您怎么了?”   “……我没怎么。”余心乐瓮声道。   西园听着觉得他们少爷怎么好像是快要哭了……   房中一时沉寂,刘小武走了进来,大大咧咧地问:“少爷起了没?再不起,上学要迟到了!”   余心乐听到这话,才回过神。   不论多难过,学还是要去上的,这也是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他也不能让爹娘担心啊,余心乐苦着一张小脸,到底还是掀开帐子,极力平静道:“洗漱穿衣吧。”   饶是刘小武也察觉到不对劲,诧异地看向西园,西园茫然摇头。   余心乐说是洗漱、穿衣,实际全程不在状态,都是西园给他收拾。   收拾好,他随便吃了两块点心,便提着篮子离开望月楼,走出泰和园,上了马车去国子监。   至于赵酀留下的那张纸,早在余心乐醒来开始打滚时,就被震得飘起,直接飘出床帐子,如今还在床底吃灰呢。 第56章 被挑衅   余心乐整天都处在一个恍恍惚惚的状态。   倒是同窗们吃过那顿饭后, 对他异常热情,章景天更是对他嘘寒问暖,他也只能借口说自己酒醉头疼, 大家昨天亲眼见他喝成那样,都信了他的话,还劝他提前回家休息。   余心乐当然不可能提早回家,否则他爹娘肯定要察觉出不对。   他在国子监里苦捱, 也不怎么说话。   下午时,他们要上骑马课, 余心乐心不在焉,骑在马上差点栽倒, 先生也被他给吓到, 再加上同窗们七嘴八舌地一通说,知道余心乐身体不适, 就连先生也劝余心乐回家休息。   余心乐怪过意不去的。   国子监里教骑射的先生,那可是正经的打过仗的军人, 他最佩服这些有真本事的人, 他其实很擅骑射, 一直期待这课呢。   只是他的身体如此, 他留在这里, 其他人也提心吊胆的。   余心乐到底是提前走了。   西园他们守在门口,见他竟然这个时候就出来, 自是很担心, 余心乐只说自己昨晚酒喝多了, 正难受。   他们也不做二想, 立即陪余心乐回去。   到家中, 他两晚没有回家, 虽是知道缘由,他爹娘哪有不担心的,本在外忙碌的爹娘也纷纷回家陪他。   小胡见余少爷提前回家,又不敢拦,便撒腿回宫里禀报。   赵酀在见大臣,挑了个空隙,小胡将此事上报,赵酀不免讶异。   不是说好,今天他去接,怎么人还提前跑了?   难道是不好意思了?生气了?   也就这两种原因,赵酀倒没想到,那张纸,余心乐压根没看到!   只可惜余心乐在家里,他总不能直接找到余府去,前朝那些余孽尚未找到,他的性命还不安全,他不安全,也就还不能公开与余心乐一同出现。   至于翻个院墙什么的,倒也简单。   但他也怕这样反倒更要吓到余心乐。   赵酀也只能暂且作罢,打算次日悄悄出宫,直接去国子监找人。   余心乐此时亦是很焦灼。   他想主动去找赵兄解释清楚,却又害怕自己如今于赵兄而言就是洪水猛兽,不论怎么说,他还是叫刘小武去了趟桂花胡同,院门是关着的,说明赵兄这会儿在宫里当差呢。   上次已是去过一回,他总不能再直接找到宫门口吧。   还是那句话,皇宫又不是他的家!   他烦躁的同时,也希望赵兄能来找他,又叫刘小武专门去望吉书斋等,等了一天,也没人来找他。   余心乐更为沮丧,他觉得,他快要失去赵兄这个好朋友了。   程清晖与余安和看儿子这般魂不守舍,当然不放心,特地将西园叫去问话,西园也很纳闷:“少爷昨天还一直好好的,跟国子监各位同窗吃饭,席间热闹极了,也没发现任何异常,少爷喝得有些多,散席后便直接睡了。”   “少爷今早才这般?”   “是,少爷昨晚确实喝得有点多。”   程清晖不信只是喝多,她养的儿子,她能不知道?   她忽然问:“西园,你老实交代,少爷是不是有心上人了?!”   西园唬了一跳,赶紧摇头:“万万没有!少爷从来没跟任何小娘子来往!”   “没骗我?你要敢骗我,我告诉你娘!”   “夫人!我说的都是真的!”   见他那样,也不像骗人,程清晖也很无奈,只好叫西园先回去。   余安和不在意道:“孩子大了,有自己的烦恼跟秘密,咱们儿子知道分寸,就连陛下都喜欢,你怕什么?”   “你懂什么!”程清晖瞪他一眼,亲自去给儿子做吃的,指望能哄哄儿子高兴。   余心乐吃光他娘做的饭,心情却没有好一点,人还蔫蔫的。   程清晖也是从年轻时候过来的,她当初还没嫁给余安和之前,她爹想办法让她偷偷见了一面余安和,余安和生得极好,她一下就相中了,从此也有些魂不守舍的,很怕成亲前出意外,两人没法成亲。   这也没什么好丢人的,年轻人,哪个不慕少艾呢?   她觉得,她宝贝儿子肯定是看上谁了。   看样子,也不是李家小姐,她也不会再捣鼓着撮合他们俩,反正只要是她儿子喜欢的,她也喜欢。   她更是相信她儿子的眼光。   这么一想,程清晖反倒又高兴起来,觉得来京城确实好。   次日,余心乐尽力打起精神去国子监上学,上午便是射箭课。   余心乐心情虽不好,脑子已是清醒不少,昨天没有表现好,今天肯定要好好表现。射箭课算是比较大的课,教他们的先生,同样是现役军人,据说还是个副将呢,全天下,也只有国子监能请到这样的老师。   这名副将平常都在军营里练兵,每个月也就来三回给他们上课。   是以,他们的课是两个课堂的学生一起上。   余心乐的这个课堂,平均年纪在十八岁,余心乐最小。   另一个课堂,平均年纪在二十岁。   别看也就两三岁的差别,二十弱冠,另一个课堂的学生看他们这群,就跟看孩子一样,便有股优越感,气势颇有些高高在上,尤其是余心乐,这个被陛下亲赐过“明澈”名号的人,他们不时用眼光瞟过,心里是很不服气的。   余心乐昨天没好好上课,唯恐漏了什么,正认真听那位副将说话呢,压根就没注意,倒是章景天注意到,他动了动,将那些人的视线挡住。   副将点名叫一位郑姓男子出列,叫他给大家表演一个箭穿铜钱,大家立即喊好。   章景天低声给余心乐解释:“郑公子尤擅骑射,他能直接用箭射穿铜钱!据说已经练到能同时射穿两枚!”   “这样啊。”余心乐点点头,并不以为然。   章景天以为余心乐不懂这些,所以意识不到其中厉害之处,不过他也没有与余心乐说太多,他又告诉余心乐:“他名郑宇,是郑太妃的侄子。”   郑太妃是谁?余心乐不认识,他“哦”了声,也懒得细问。   章景天同样没有说太多,只是叫余心乐知道他名字罢了,郑太妃原先是王贵妃那一派的,死抱王贵妃大腿,是以先帝时,郑家很风光。   新帝登基,这些剩下的太妃,他也没有杀谁,全部交给颜太后处置。   这些年下来,颜太后早就心如止水,爱恨都没有,曾对她有一点恩的,她便将那几名太妃纷纷放回家,由家中供养,好让她们安度晚年。   曾经想要跟着王贵妃一起作践她的,颜太后同样没有杀,只是打包全部送到皇家寺庙里清修,这一去,肯定就是要关一辈子。   郑太妃也属于被关的,她一被关,郑家彻底消停了。   郑宇素来以清高闻名,也确实很厉害,有几把刷子,即便郑家如今夹着尾巴做人,仍然以自己的才学、本事获得众多拥趸。   不过在章景天看来,郑宇也就那样吧,郑太妃没进宫前,郑家也就是个七品小官,倒也不是瞧不起郑家官小,而是郑家作风不行,郑宇他爹不知道玩死过多少人,都仗着郑太妃压了下去。   这门风越是不行,越要做出个光风霁月的样子,尤其这个郑宇。   似章家这样真正的清贵,不可能瞧得上郑家的做派。   章景天甚至能感受到,郑宇看向余心乐的目光很不善。   可不恨么,郑宇早前也被称作京城第一公子呢,为了这个名声可谓是煞费苦心,哪料余心乐横空出世,人家陛下直接赐牌匾,如今人们都说明澈公子是京城第一公子呢。   章景天想着这些,忽然发觉,余心乐好像也已察觉到郑宇的目光。   余心乐确实感觉到了,他不明所以地看过去。   虽然副将说了叫郑宇出来给大家射箭看,但郑宇身边站了好几人,他又不知道郑宇是谁,他心性澄澈,自是能感受到好或坏。   这个人的目光叫他很不舒服。   看什么看!   他心情再不好,也容不得被人欺负吧。   余心乐很不高兴,直接朝他翻了个白眼,接着扭回头,继续心情低落,才不搭理这些人。   章景天手握拳,捂住嘴,差点笑出声。   郑宇脸色憋得发白,章景天也不担心,谁要真敢跟余心乐作对,那就等着死吧。   很快,郑宇出列,为大家演示。   演武场上,两枚铜钱已经置好,郑宇将衣角掖在腰带里,双腿岔开,缓缓拉起弓,场内极为安静,余心乐可有可无地看着,却也能感觉到身边的大家都挺激动的,虽然没有出声。   都是少年郎,谁又不崇尚强者。   郑宇站在众人的注视中,面上很镇定,却也能看出紧张,余心乐发现他腿上的肌肉绷得特别紧。   他拉着弓,瞄准许久,终于“嗖”地放出箭。   羽箭顺利穿过第一枚铜钱,将到第二枚时,铜钱微晃,甚至发出声响,但羽箭还是穿了过去,全场响起叫好声。   副将满意地鼓掌,往郑宇走来,用力拍拍他的肩膀:“很不错!”   也有好几人立即扑到郑宇身边,兴奋说话,余心乐四周亦有很多人围过去,余心乐兀自站在原地,看着演武场里的草垛靶子,一边等着副将正式上课,一边继续心情不好。   章景天骑射功夫虽不如郑宇,却也是名列前茅,他更是副将的得意学生,很快就被副将叫去帮忙排靶子,余心乐思索着,也想上去帮忙。   “喂,姓余的。”   那头却有人很不客气地在叫他。   余心乐理都没理,抬脚往章景天走,刚走没几步,有个人直接挡在余心乐面前,上下打量他:“我叫你呢,没听见啊?!”   来人唇红齿白,倒是长得不错,性子却是特别讨人厌。   余心乐心情不好,不想说话,绕过他要走,他伸手拦住,恼怒道:“你狂什么狂啊!!”   余心乐蹙眉,不满看他。   “干什么?你还有意见了?!眼睛瞪那么大做什么!”   余心乐深吸口气,没说话,也没有什么动作,那个郑宇跟着走来,开口就道:“怎么回事?”还没等两人说话,他就对余心乐道,“余公子,杨兄就是嘴快,没坏心眼的,还请不要动手。”   “是啊是啊!余公子别生气嘛!”   “杨兄就是对余公子比较好奇!”   连着走来好几人,围住他们,话里话外都是那个小白脸多么无辜,余心乐真是气笑了,从头到尾,他什么也没说,更是什么也没干,这些人想要做什么?!   副将很快也走来,问道:“怎么回事?”   “余公子差点跟杨彦动手,幸好我们来得及时!”   副将顿时瞪向余心乐:“你要动手?!”   余心乐心气不顺,却又不想在这里发脾气,他虽然不怕惹事,可这好歹才上学第二天呢,他不想真的打架,只好努力忍耐,幸好章景天及时跑来,说道:“发生什么了?”听了几耳朵,章景天立即道,“余兄怎会动手?!他可是陛下亲封的明澈公子!”   杨彦不满嚷嚷:“章景天你少包庇他,大家伙儿都看到了,他朝我瞪眼睛,手差点就举起来了!吓死我了!”   “就是!先前郑兄射箭时,他还翻白眼呢!”   “他是嫉妒人家郑兄吧!”   余心乐的同窗们也跑过来,听说此话,亦是很不满,纷纷帮余心乐说话,前有章景天抬出陛下的名号,又有同窗帮话,很快大家都站向余心乐,就连副将也看出来了,就是这帮小屁孩闹事,实际什么事也没有!   他一锤定音:“好了!都去上课!别耽误时间!”   本来事情也就这么过去,偏那杨彦嘀咕了一句:“跟这样的人一起上课,真丢面子!”   他的声音刚刚好能叫余心乐听见。   余心乐还没说什么呢,章景天已经强硬道:“杨公子,话可不能乱说,余兄是为朝廷立了大功的!若不是余兄发现善堂一事,你可想过,你杨家会如何?!”   杨彦他爹就在吏部当差。   事情若是再晚点被发现,刘权弄出大事来,到时整个吏部的官员都要一锅端。   杨彦听了此话,脸涨得通红:“章景天你少瞎说八道,我杨家行得正坐得直!是你章景天有问题,他余心乐不过请你们吃了顿饭,你们就舔成这样?真不要脸!”   杨彦眼看已经撕破脸,郑宇却发觉不对,章景天是出了名的滑溜,从来是什么也不管的,为何如此袒护这个余心乐?   只是他怎么想,也想不出缘由,他不能再任由杨彦这么闹下去,便温和道:“此事是误会,全是我的错,还请大家都给我个面子,不要再争执。”   杨彦“哼”了声:“我看在郑大哥的面子上,先饶你一次!”   章景天冷着脸,也朝郑宇拱拱手。   郑宇瞬时笑开,朝一旁的副将道:“老师,咱们上课吧。”   大家正要抬脚离开。   “等等。”众人停下脚步,回身看去,说话的是余心乐。   余心乐站在原地,下巴微抬,还是那张比女子也要潋滟的容貌,眉心那粒朱砂痣衬得他恍若神妃仙子,此时他脸上有几分嚣张,更是将这份美貌渲染到了十成十的张扬霸道。   余心乐冷笑:“欺负完我,就想走?有人跟我道歉没有?”   杨彦差点要跳起来:“你——”   “我什么我!你给我闭嘴!”余心乐直接伸手指他,“我好端端地站着,什么话也没说,什么事也没干,是不是你跳上来拦我的路,是不是你想尽办法地激我,再惹来众人,是不是你说我嫉妒那个谁?!”   郑宇开口:“余公子——”   “你也给我闭嘴,是不是你装无辜,说什么大家不要误会,还请我不要动手?呵呵,真会带风向!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要同这个小白脸动手?!”   “余公子,你这就太过咄咄逼人了!”   “哎哟,还会生气?就你会生气?!”   杨彦嚷嚷:“余心乐!国子监不是你家开的!”   “是你家开的?!既然都不是,那就要讲道理!都给我道歉!尤其是这个姓杨的小白脸跟姓郑的无辜脸!”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杨彦气得说不出话,“你就是嫉妒郑大哥!才如此败坏他的名声!”   也有人觉得余心乐过于咄咄逼人,再看郑宇满脸无奈,便有人小声道:“即使是陛下亲封的明澈公子,即使立了功,也不能如此吧……”   “就是,郑兄优秀,也是人家勤奋来的呀……”   “即使嫉妒,也不能这样。”   副将是从来不参与这些世家公子的争吵的,轮不到他来管,他双手抱胸站在一边看热闹。   章景天不知道原来还有杨彦百般挑衅这些事,他心中怒骂这个杨彦脑子进水,也要往余心乐走去。   余心乐再冷笑:“就那姓郑的三脚猫的功夫,谁要嫉妒?!”   三脚猫?!   就连章景天也有些瞠目结舌,那可不是三脚猫的功夫啊,很了不起的。   其他人更是哄堂大笑。   余心乐岿然不动,站在原地,下巴继续微抬,满脸不以为意。   郑宇心中嘲笑,却主动走上前,虚伪地笑着问余心乐:“那不如请余公子也给大家演示一番,也好让我们学学?”   余心乐本想说,你算什么东西,你才不配!   但其他人都跟着起哄,他知道,这些人都很不忿他能得到陛下赐的牌匾,更不忿他能直接来国子监上学,都想看他的热闹。   余心乐“哼”了声,说:“好啊,本少爷就露一手给你们看看,都给我好好学学!”   众人愣住,杨彦头一个“噗”地笑出声,显然是更不相信他。   郑宇面上的笑容也愈发温和,余心乐看得心里直作呕。   杨彦大笑着问:“郑大哥能射穿两枚铜钱,余少爷您呢?若你也能射穿两枚,我们就服你,我跪下给你道歉,如何?!”   这个蠢货!   余心乐问:“若我射穿两枚以上呢?”   杨彦更是喷笑:“你做梦呢?”   “若我射穿两枚以上,你除了给我跪下道歉,还得绕着国子监跑十圈,边跑边喊‘你是讨人厌的小白脸’,如何?”   “你!!”杨彦愤怒。   “不敢啊?”   “有什么不敢!我应了!”   大家一听,这热闹好看啊,顿时更为期待。   余心乐却看向郑宇:“姓郑的,姓杨的为你都这样了,你就没点表示?不够兄弟啊!”   “……”郑宇心里咬牙切齿,也只能笑着问,“余公子希望我如何做?”   装什么装!   余心乐笑眯眯:“你跟姓杨的手拉手,一起跑、一起喊呗,你头上再戴朵白色的莲花。”   “噗哈哈哈!!!”不论众人到底站谁,看热闹为先,想到这个场景,就要忍不住喷笑,就连那名看热闹的副将脸上也有了笑意。   郑宇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杨彦却抢先道:“应了!我跟郑兄都应了!”他又抓紧跟郑宇说,“郑大哥你放心,这小子绝对没这本事!!”   郑宇心道,我能知道他没本事?   这余心乐一看就是草包,不知天高地厚的土包子,可他也不能任由人这般看热闹!   只是杨彦已经一口应下,又叫嚣着问:“你呢?!若你做不到,除了上面说的那些,你还得离开国子监!再也不许入国子监的大门!还要到我家跟郑家门口跪一天赔礼道歉!”   余心乐耸肩,可有可无:“行啊。”   这个破国子监,与他想象中一点也不一样,没今天这么一遭,他迟早也得想办法跑了,他不喜欢这里。   至于道歉?   论射箭,他余心乐,这辈子,还从没输过谁呢!   既如此,郑宇勉强顺口气,已经有人赶着去布置场地,就等着看这场热闹。   作者有话要说: 第57章 装晕   因为没人相信余心乐能赢, 抢着去布置场地的,多是郑宇的拥趸者,尤其是杨彦, 阴阳怪气道:“余少爷,您一会儿准备亲自射穿几枚啊?”   余心乐本来是真不愿意跟这些小人一般见识,毕竟刚上学第二天呢。   如今他反正也不打算在国子监久待,那也没必要维持什么友好关系。   是以他后来才说出那些话, 还要跟郑宇打赌。   听了杨彦这话,余心乐这边的人都很担心, 章景天甚至在想,是不是想个什么法子, 阻止了这件事, 毕竟射箭这种事,也要讲运道的, 再是神箭手也不能做到百发百中,更何况是余心乐这样一看就是娇养着长大的公子哥儿呢。   余心乐却是冷笑道:“你挂多少铜钱, 我便射穿多少!”   “呵!你好大的口气啊!”   余心乐已经转身去兵器架上挑弓箭。   他们上射箭课, 都是自带弓箭的, 但为了防止这些人说他作弊, 余心乐主动选择使用国子监里的公用弓箭。   大家自是看明白他的意图, 纷纷去看他选弓箭。   余心乐很快就选中一把中等大小的弓,哪怕是郑宇那边的人也没看出有什么不对。   以防万一, 余心乐还特地请副将拿去看, 副将仔细检查过, 点头:“不错, 这把弓没有任何问题。”   余心乐抬脚走向场内, 远处草垛靶子前已经垂挂好铜钱。   有人一数:“居然三枚!”   余心乐这边的人怒道:“这是故意的!分明就是故意要余兄输!”   杨彦笑嘻嘻道:“余少爷这般豪杰, 想必是根本不在意,小菜一碟,是吧?”   他挑衅地看向余心乐,又道:“现在认输还来得及!给我下跪,我就饶过你!”   余心乐朝他再翻了个白眼,转身竟是对章景天道:“章兄,麻烦你帮我,在这三枚铜钱左右两侧,以半尺距离为准,再分别挂上三枚铜钱。   众人不可置信,就连章景天也顿了顿。   副将眼睛一亮,直接问:“你想三箭齐发?”   “嗯。“余心乐点头。   话音刚落,杨彦为首的人更是要笑得肚子都痛了,在他们看来,这余心乐简直是太不知好歹!   “就连老师都做不到!”   “哈哈哈哈哈这土包子到底懂不懂啊?!”   “这里可是京城国子监!不是任由你耍威风的江南!”   章景天犹豫道:“余兄,这——”   “章兄,你去吧,没事。”   余心乐站在那里,面色不变,竟是异常镇定,章景天都不禁有点动摇,难道他真的有这本事?再一想,哪怕余心乐真输了,他就是把他父亲叫过来,也决不能让余心乐真去做那些惩罚,到时候只说郑宇跟杨彦闹事便罢。   天塌了还有陛下顶着呢!   怕啥!   章景天想定,便立即去布置,按照余心乐所说,在左右两侧又各自挂上铜钱。   他挂好后,副将又去检查一遍,就连杨彦他们也去检查。   大家急于看热闹,很快就聚集到余心乐身边,催促他,余心乐更是利落,都轮不到他们来催,他已经几步上前,从箭筒里抽出三支箭,比在弓上,缓缓拉开。   气氛忽然就变得紧张起来。   余心乐这边的是担忧他失败,杨彦郑宇那边是急着等余心乐输。   余心乐同样没给他们太多情绪波动的机会,他将弓箭平放,只是略微瞄准,就非常自信、轻松地松手,三支箭“咻”地齐齐飞出去,这一刻,就连风声也轻了。   羽箭速度太快,大部分人都绷住心神,也不知自己到底是否看错,竟是好一会儿都没回过神。   直到副将大步过来狠拍余心乐的肩:“好小子!!竟有这般本事!!!”   锅一下子都快要炸了,余心乐这边的人不可置信道:“我真没看错?!三支箭分别穿透三枚铜钱?!一共九枚啊!!”   章景天也不禁沉默,他好像确实没有看错……   副将朗声大笑:“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果然是学海无涯啊!哈哈哈!”   余心乐身边的人这才确定,的确没有看错,他们纷纷冲到余心乐身边,激动地剧烈摇晃他:“你从哪里学的?!”   “教我!教我!教教我!”   “高手竟然就在我们身边!!”   “我也是见过世面的人了!!”   说到后来,他们更是直接将余心乐扛起来,十几人用手托着要将他往天上抛,章景天吓坏了,就怕余心乐要受伤。   余心乐自己也在大笑,还在大喊:“还可以再高一点!!”   “嗷~~~没问题!!!”   众人将余心乐扔得更高,余心乐高高跃起,又往下落,几个来回间,他看到面色复杂的郑宇跟杨彦等人。   “停一停!”他高声喊道。   大家这才将他放下,余心乐往郑宇、杨彦走去,看热闹的大家赶紧跟上,杨彦有点瑟缩地往郑宇身后躲,郑宇面色很不好看,余心乐过来后,他适时露出苦笑,余心乐猜着,他估计又要开始演戏。   抢在郑宇开口前,余心乐道:“听到没有,老师说的,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不是最厉害的,当然了,我也不是,总有更厉害的在后头呢。往后别满瓶不动半瓶摇,丢人现眼!一股子小家子气,谁要嫉妒你们!嘁!”   杨彦气急:“你——”   “哎哟,手下败将,还要跟我吵?”   杨彦气得差点没吐血,郑宇苦笑道:“余少爷,愿赌服输,只是那惩罚——”   “得了,就知道你们要赖账。本来也没真想要你们履行,否则又不知道能把我说成什么样儿,我可没某些人那样心思恶毒,这次就算了。只是你们记好了,可千万别再到我面前晃,别来恶心我!”余心乐拍拍手,仿佛拍掉什么脏东西,转身就走,“散了,散了!”   有人不甘心:“余兄,就这么放过他们?怎么也要让他们给你道个歉吧!”   余心乐不在意:“多看他们一眼都不舒服,才不想听他们说话。”   而且他已经用实力当众打过他们的脸,余心乐爽了。   他们一席人离开,郑宇、杨彦身边的人明显少了一圈,全都跟着余心乐走了。   无人再看他们,郑宇脸色铁青。   杨彦恨道:“我咽不下这口气!”   郑宇冷笑:“你能拿他如何?你没看到,就连章景天都护他,谁让他是陛下亲封的明澈公子。”   杨彦握紧拳头,怨毒地看着正被人包围着笑容飞扬的余心乐。   上完射箭课,余心乐心情好了许多。   为此,他还挺感谢小白脸跟无辜脸闹的那么一出,否则他还不知道如何调节自己。   据说姓杨的、姓郑的课都没上,已经提前回家,想是也知道自己丢脸。   离下学还有一个时辰,同窗们三三两两的,有同去茅厕的,有留在演武场的,也有去竹林里闲逛的,还有回课堂读书、练字的,余心乐本也打算回去看看书,等着下学,结果他今天刚出过大风头,走到哪里都要被人拉住说话,屋里根本没法待。   余心乐只想自己安静一会儿,最后只好躲到国子监没人的角落里。   此处接近国子监的西门,门外是条死胡同,人极少,风景倒是不错,还有个小凉亭,余心乐走过鹅卵石铺陈的小路,正要走进小凉亭。   “余少爷。”   有人叫他。   他回身看,是杨彦那个小白脸,他问:“原来你没回家啊,在这里堵我,是要作何?”   杨彦往他走来,边走边道:“余少爷,我是来给你赔不是的,今天都是我不对,请你原谅我,请你——”   此时他已经离余心乐非常近,他突然就对余心乐挥来拳头,并大喊:“都给我出来!把他往死里揍!啊啊啊——”   余心乐冷笑,已经直接握住杨彦的拳头,往反方向拧,痛得杨彦脸色煞白。   余心乐不想惹人来看,他捂住杨彦的嘴巴,将人直接往地上掼:“就你?!”   “放开我们少爷!!!”假山后接连跳出五六名护卫,吼着就往余心乐扑来,余心乐一脚用力踩杨彦,另一脚飞旋着踢出去,直接踢飞三个人。   杨彦吓得脸色惨白,余心乐竟然还会功夫?!   他都特地叫来这么多人,不会还是打不过余心乐吧?!   “什么玩意儿!”余心乐从地上捡了根枯树枝,“就你们这,还想偷袭少爷我?!回家再练练吧!!”   说着,余心乐一“剑”挥出去,打得余下的几名护卫连连后退。   将人打到墙角,一脚一个,他踢得那些人躲在角落里求饶,他回来还想继续揍杨彦,杨彦却突然朝着余心乐背后大喊:“快救我!这位公子快救救我!这个人要打死我!”   “你吓唬谁呢?!谁?有谁?!这里还有谁?!”   杨彦哭得涕泪横流:“快救我!郑大哥,还有这位大哥,快救我!!啊!不要打我的脸!”   “打的就是小白脸的脸!小白脸不要脸就该打!”树枝上还有不少叶子,余心乐便是用这叶子在打杨彦,力气适度,也不可能真把杨彦打出伤来,他就是要杨彦这个小白脸没脸。   “兄台救我啊啊啊啊!!”   “呵呵,兄台?哪里来的兄台?小白脸真不要脸!”余心乐踩着他,继续用树叶子打他,一边转身,“我倒要看看,还有谁能来救你啊?!谁——”   余心乐转身就吓了一跳,真、真的有人!   而且这个人——   站在他身后,无奈地看着他的,不是赵兄是谁?!   余心乐傻了,动作也不觉停住。   杨彦扭动着想要从余心乐脚底逃出来,余心乐下意识地踩住他:“不许跑!”说完他又后悔,眼看着赵兄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心中极度悲哀,完了完了,他本来就对赵兄做那种恶心事,还当着赵兄的面跟别人打架,他还打别人的脸。   他的形象……   经此一役,他还有形象么……   赵兄是不是要更讨厌他了……   余心乐面露绝望,杨彦终于逃脱,爬起来就对赵酀哭道:“这位兄台,快救救我,我要被余心乐打死了,你也亲眼看到的,他太恶毒了!”   “……”余心乐站在旁边,见赵兄脸色依旧难看,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后来,他更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想的,他扔了手里的树叶,伸手扶住额头:“我好难受……我好虚弱啊……啊……”   余心乐跌跌撞撞,要往地上瘫,杨彦跳脚:“他在装!”   余心乐恨不得踹他一脚,却也只能继续装,他又“啊”了声,眼看就要躺在地上,有人先捞住他。   是熟悉的味道。   余心乐浑身僵住,不敢动,紧紧闭着眼睛。   杨彦大喜:“兄台!多谢你!请你跟我去见老师!把这个恶毒之人交给老师,揭露他的真面目——啊!!”   赵酀抬腿就是一脚,直接将杨彦踹翻在地。   “……”余心乐偷偷睁开一只眼,杨彦痛得在地上直打滚,却连话也说不出口,这下脚可比他狠多了……   赵兄只是个书生,力气也这么大的嘛?   紧接着,赵兄又朝一棵榕树说道:“滚出来。”   “……”余心乐继续偷看,那树后还有人?他怎么没发现?   树后并无人出来,赵兄还抱着他呢,直接大步上前,单手就从树后拎出个人,是郑宇!!   赵兄不顾郑宇反抗,直接将人拉到痛苦翻滚的杨彦身边,抬脚在他膝盖处用力踹去,郑宇“噗通”直接跪下,余心乐看得心中直咋舌,真没想到啊,赵兄是这种风格!!   他看得正起劲,冷不防,赵兄往他看来。   他愣了愣,赶紧要闭眼睛。   “别晕了,说说,这怎么回事。”   郑宇愤怒:“你是谁——”   “闭嘴。”赵酀不由火大,他是来找余心乐的,哪里想到院墙外就听到有人在挑衅余心乐,还真有人敢欺负余心乐!这才上学第二天!他又如何能不生气?那是他小心翼翼捧着的人,不敢多做、少做分毫,就怕叫人受一点委屈。   郑宇想起身,却又爬不起来,不知此人是什么手段,他双腿竟是发麻。   郑宇气得直发抖:“天底下没有这样的规矩,你不是我们国子监的人,竟敢到这里伤人,我要上报祭酒大人!”   余心乐本是坚决装死的,听到这里,他不满道:“得了吧你,黑白颠倒,倒打一耙,就属你们俩!!”他看向赵兄,立即开始“叭叭”告状,“他们俩…………”   赵酀听他一通说,眸色深沉,最后他点头:“我知道了。”   “哼!反正我问心无愧,挑衅我,输给我还偷袭我!这个姓郑的更不是好东西,姓杨的好歹还知道当面找我麻烦,他就只敢躲在后头看,凡事都靠姓杨的出头,怂货——”   说到这里,余心乐又小心看赵酀,他好像用词有些不雅……   也不知道赵兄会不会更讨厌他。   赵酀并未在意这点。   他登基这几个月,每天已经被无数事情填满,但他生父留下的烂摊子太大,至今没有收拾完毕,杨家、郑家,是属于不起眼的小喽啰那类,他还没收拾到,既如此,他亦是会提前处理这两家。   但也不是当前,他更不会将此事与余心乐扯上丁点关系。   他低头看着这俩,冷声威胁道:“若要我知道,你们还想攀扯余心乐,下回可不是揍一顿了事。”   说罢,赵酀抱着余心乐转身就走。   余心乐赶紧问:“他们会不会回头又要演戏啊?”   “不会。”   “烦死了,万一他们又说是我打他们的!!好吧……确实是我打的,可是事出有因啊……”余心乐兀自嘀咕。   赵酀听到熟悉的嘀咕声,心情终于好了些许,他抱着余心乐直接从西门离开。   余心乐并不知道,他们刚走,便有两名暗卫从院墙悄悄翻下来,自会处理此事。   西门外停了辆马车,赵酀抱着余心乐上车,余心乐依旧嘀咕。   赵酀将车门紧紧关上,突然道:“好了。”   “啊?”余心乐呆住,“什么好了?”   “此处仅有你我,现在,我们是否可以说说,你躲着我一事?”   “……”余心乐回过神,眨了眨眼,瞬间就又闭上,他决定继续装晕。   赵酀的手却往他腰摸来。   余心乐吓得慌忙睁开眼睛,见赵兄面色认真,好像无法蒙混过关,他只好求饶道:“我不装了!我不装了!” 第58章 下次还可以   赵酀的手却还停在他的腰间。   余心乐脸通红, 也不知是害怕,还是紧张,抑或其他什么?   余心乐强撑着说道:“我没有躲你呀……”这么一说, 他也确实很委屈,“我真的没有躲你,是你在躲我……那我早晨醒来,你就不在了……我有点害怕……”   赵酀也不知道余心乐到底还记得多少, 便任由他说。   余心乐见赵兄在认真听他说,就小声继续道:“我, 我对你做那种事……我怕你觉得我恶心……我还叫人去桂花胡同找你,你不在, 你也不去望吉书斋找我, 我也不能再去宫里找你啊,那又不是我家, 我……我很难受的……”   说到这里,余心乐忽然就哭了。   赵酀无奈道:“哭什么呢?”   “你都不知道我到底有多害怕!!我, 我喝醉了呀, 我让你做那种事, 你觉得我恶心……”   赵酀听到这里, 已经能够猜出, 余心乐不记得亲他的事儿了。   他虽觉得遗憾,却更心疼余心乐, 立即给他擦眼泪, 并道:“我怎会恶心你?”   “我早晨醒来, 你就不在了, 你夜里就走了, 你说你要去宫里当差, 我又不是傻子,上回在宫里,宫女姐姐告诉过我,子时宫门会准时落钥,除了陛下,谁也无法进出,你上门子的宫里当差啊!!你就是骗我,你就是不想和我待在一起,你就是觉得我恶心啊,因为我要你做那种事……呜呜呜呜……”   赵酀叹气,这要他如何解释呢。   他继续给余心乐擦眼泪,余心乐将他的手打掉,自己用双手捂住眼睛,继续哭道:“我自己也觉得自己很恶心啊,喝醉了,就要你做那种事……可是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断袖,你不要觉得我恶心啊,好不好?”   说到这里,他又从指缝里偷看赵酀。   即便是细细的指缝,他的双眼还是那样明澈。   赵酀倒不知道此时该说什么好。   仿佛无论如何,都会吓到余心乐。   他只好道:“我走时留了纸条,说我会来接你下学,昨天我也来了。”   余心乐呆住:“啊?我没看到。”   “哎,放在你枕边,兴许是被风刮了。”   “……你真的没有骗我吗,真的没有觉得我恶心?真的留了字条?”   “真的。”   “我们还是好朋友吗?”余心乐放下手,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亲都亲过了,什么好朋友!!   可是小祖宗哭成这样,什么也不记得,赵酀又能说什么?   赵酀只能继续点头:“当然。”   余心乐破涕为笑,又可怜巴巴道:“我真的不是断袖呀,其实我自己也不懂,为何要让你帮我做那种事,对了,我、我——算了……”   “你什么?告诉我。”   “不——”   “你若不告诉我,我们就不是朋友。”   余心乐撇嘴,只好道:“我,我好几次做春|梦梦到你……”他又迅速道,“但是我真的对你没有亵渎的心!我还专门去找春|宫图看了!我不是断袖!真的!我觉得那些图册好恶心!你不要讨厌我!”   他认真地看着赵酀。   赵酀才知道,原来去看春|宫图是这个缘故,要他说什么好。   做春|梦都梦到他了,还要他怎么说?!   但是呢,看着这样委屈可怜巴巴的小脸,赵酀也只好道:“我永远也不会讨厌你。”   余心乐再度笑开,这次的笑容明媚太多,可见是心思终于放下。   赵酀也希望他每天开心,见他笑了,心里也舒服不少,反正此事也没什么好急的,小祖宗迟早会明白,他抽出帕子,继续帮余心乐擦眼泪,又问:“还有一事,那日你约我去泰和园,到底所为何事?”   说到这,余心乐噘嘴:“我不说。”   “……为何?”   “我说了,你以后就会离开我了!!”   “……我怎会离开你?”赵酀将他搂得更紧些,“你告诉我,好不好?我求你了。”   余心乐被赵酀的手臂箍住的腰先是开始发软,接着便是浑身发麻,也不知为何,这种感觉又陌生又舒服。   他晕乎乎地看着赵酀的脸,陷在他的怀中更是忘了动,老实交代道:“那天的那位李小姐,她敬佩有学问的人,她家风很好,她爹娘好说话,她长得漂亮,我是想要撮合你跟她的,可是——”   赵酀本来已经听出火气来了,这小猪猡!   亲过他,说“喜欢他”,回头就要把他往外扔!   然而,余心乐那样委屈,他也不敢生气,还只能温声问:“可是什么呢?”   “可是我后来很快就后悔了。”余心乐玩着自己的手指,忧伤道,“李小姐真的很漂亮,性子又好,你见到她,跟她相处过一定会喜欢她,你们若是成亲,你以后就不会陪我玩儿了。”   “……”   “但是帖子已经送出去了,所以那天听说泰和园闭园,我还很高兴的,没想到你还是来了……”余心乐不满。   小猪还敢不满?!   赵酀有气又不敢撒,只能继续装孙子,温声道:“我怎会不陪你玩儿,我可以陪你玩一辈子。”   “真的吗?”余心乐看他,有点不相信,“可是你总要成亲的,你以后会有自己的妻子孩子,你到时就陪他们玩儿了,哪里还想得到我,我还听说陛下要把郡主嫁给你呢,郡主虽然没我有钱,但她比我有权啊,我比不过……”   听他低落的声音,赵酀头疼,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可是又能怎么办呢。   自己的小祖宗,也只能自己哄。   “我不会与他们任何一个人成亲。”赵酀言下之意,也只会跟余心乐成亲。   余心乐当然听不懂,他觉得赵兄是骗自己的,不可能有人不成亲的,不过呢,起码这一刻,赵兄是真心的吧。   他也不是稚童,不欲在这件事上跟赵兄讨论过多。   但他还是强调:“反正我成亲后,是不可能不理赵兄的。”   “你成亲,你跟谁成亲?”赵酀的声音很是危险。   余心乐完全不在意:“谁知道呢,到时候再说吧。”   “……”   赵酀在这里郁卒着,余心乐又高兴起来:“对了,以后等我有了孩子,请你给我孩子做老师呀!你是状元!”   “……”赵酀更是气得要冒火。   再看这祖宗单纯的快乐,他恨得牙痒痒。   似是报复,他的手直接朝着某个方向而去。   余心乐唬了一跳,立即抬头看他:“你、你要做什么……”   “提前领点利息。”赵酀的声音变得暗哑,更是忽然低头,阴影罩满余心乐全身。   余心乐压根没听到赵酀的话,而是很快就被牵引着坠入那欢愉的绵绵云朵中。   完事后,余心乐翻过身子,脸埋在马车厚厚的垫子里也不说话,肩膀一抽一抽地,那是他在哭。   气哭的,羞哭的。   赵酀手掌置在他的后背,温和道:“哭什么呢。”   余心乐哭得直抽抽,还问他哭什么呢?!   青天白日的,马车里,国子监门口,虽是无人的偏门,他也要脸的啊!   而且这算什么呢?他们是男子,喝醉的时候胡闹也就算了,怎么可以在清醒状态下做这样的事?!   他岂不是变态?   “这是很寻常的事情。”   余心乐气死了,回头就凶道:“这怎么可能寻常?!有谁大白天的做这种事?!后来我都说不要了,你为什么还要那样!还要有第二次!我讨厌你!”   “对不起啊,囡囡。”   “不要那么叫我!!”余心乐浑身都变得滚烫,不要用那样轻的声音在他耳边这样叫他啊啊啊!   “别哭了,眼睛要肿了。”赵酀的手掌继续在他后背摩挲,“两日未见,你可曾想过我。”   “……没有!”余心乐更是头皮发麻,他觉得很不对劲,哪里都不对劲,可他脑袋好乱,他想不明白,他甚至不知该从何想起。   可是这样的事,他又不知该问谁,爹娘不能问,西园也不能说,西园会给爹娘打小报告,刘小武啥也不懂。   若是钱宸在这里多好。   钱宸会帮他分析,会安慰他,他真的好无助啊。   赵酀更是上半身覆来,几乎贴在余心乐的后背,用手擦他的眼泪,他道:“你看,一手的眼泪,不哭了。”   “哼。”余心乐继续哭。   “到底有什么好哭的呢?”   “我觉得很丢脸,你不要脸,我要脸,呜……”   到了这个时候,赵酀反倒是真的不急,他睁着眼睛开始说瞎话:“这可一点也不丢人,两名男子之间做这种事再正常不过。”   “你骗人!我跟钱宸没有做过!我们一起长大的最好的朋友!”   “钱宸与他相好的做了。”   “你什么意思!”余心乐高度紧张,“我可不是断袖!你不要瞎说八道!”   看看,一提就炸毛,赵酀给他顺毛:“我并非此意,我们俩关系亲近,才能做此事。”   “……真的?”余心乐侧了脸来看他。   “我从来不骗你。”   “……你的意思是,不是断袖的人,也会这么做吗?”   赵酀特别强调:“需得关系极为亲近。”   “……”余心乐不知道是真是假,因为他也没见识过,不过他也强调,“反正我不是断袖,我也不恶心。”   “是是是。”   “是你非要逼我做的。”   “都是我的错。”   余心乐左右想想,好像确实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他严肃道:“那你下次不可以这样了哦。”   苍天呐,红着眼睛,眼眶里还有泪珠打转,那样可爱又委屈,还要一本正经地跟他说“下次不可以”,傻子才会下次不可以吧?   余心乐再凶巴巴道:“你再这样,我就不跟你做朋友了!”   “好。”赵酀亦是认真应下。   实际心里想的是,再有下次,小祖宗差不多也能明白过来,他们当然不是朋友,届时他们将会是最亲密的爱人。   余心乐终于满意了,朝他微笑:“其实,你对我那样还是挺舒服的呀,比春|梦里的还要舒服~~”   “……”赵酀猛地起身,推门下车。   余心乐吓得赶紧追问:“你干什么去?!”   赵酀却已经跳下马车,在车外一口口地深深呼吸着其实也没有清新到哪里去的空气,他早已被余心乐身上的气息包围。   余心乐从车门探出小脑袋,疑惑:“你怎么啦?”   赵酀苦笑,不敢回头。   他还能怎么。   迟早得要被这祖宗折磨死。   作者有话要说: 第59章 惊!   好在余心乐的腰带是解开的, 他身上也有些不舒服,腿发软。   他并不好就这么直接下车,他说道:“你等等啊!”   说完, 他立马缩回去,开始收拾自己,袖袋里就有帕子,他翻出帕子先是一通擦, 擦着擦着,自己的脸又红了, 他再度开始生气。   真的好荒唐!   他气呼呼地顿在那里不动,倒又忘了赵酀还在外头。   赵酀调整完毕, 转身回来, 本来不敢再上车,可是这车帘子一掀开, 看到还在发呆的余心乐,简直又不知说什么才好。   余心乐低声惊呼, 赶忙伸手遮住:“干、干什么呀!!”   赵酀没办法, 只好再上车, 帮他穿好衣服。   余心乐开始还反抗, 赵酀说:“听话。”   余心乐撇嘴:“怪谁啊!!”   “怪我。”说完, 赵酀倒又笑了起来。   余心乐的脸更红,愤愤地低声道:“烦人!”   “还有更烦人的呢。你若不喜欢, 那我走?”   “哼!!”余心乐更生气。   趁这功夫, 赵酀帮他整理好衣服, 那帕子已经被他顺手直接塞进袖袋, 余心乐也没在意这等小事, 他见衣服已经穿好, 心情好了点,转而问道:“我们现在去哪里玩儿呀?”   “就想着玩儿。”赵酀给他倒了盏温茶喝,说道,“你回国子监,快到下学时候了。”   “不想回去。”余心乐不悦。   赵酀犹记得他第一天上学时的激动,便问:“为何不想?”   “我不喜欢国子监,我发现它与我想象中的,一点儿也不一样,那天和我们一起吃饭的同窗,人都还挺好的,然而更多的都不是我喜欢的人,氛围我也不喜欢!尤其今天的事!”   赵酀没有在国子监上过学,没有亲身经历过,更是刚回到京城登基。   国子监这种直接隶属于朝廷的书院,向来是两个极端,要么就是学风极度浓厚,众人极度好学,要么就是小人遍地,大部分人更在意人脉与趋炎附势。   如此看来,国子监即便还有如章景天之类的好学者,整体状况恐怕已经接近后者。   余心乐不喜欢,是理所当然的。   他伸手搭在余心乐的肩膀上,哄劝着轻声说:“我去问问,京城还有什么不错的书院,回头送你去那里,好不好?”   “好呀。”余心乐的心情好了点。   “明日干脆别来了,过些天,我送你去新书院。”   余心乐本身学问就很好,实在没必要再来受折磨。   余心乐摇头:“这样不好,人家祭酒大人是特地到我家的,也是看在陛下的面子,我才上两天学就要跑?这样多下人家面子呀。”他看向赵酀,“我知道你或许会帮我在陛下面前说话,可是人情这回事,不能总是用啊,用多了,以后就没用了!你还是留着这些机会,以后要紧时候再用!”   这点小事,竟然都还想着他,赵酀的手不觉捏捏他的脸,轻声道:“乖囡囡。”   余心乐噘嘴:“都说了不要那么叫我,我又不是稚童。”   赵酀光笑,不说话,余心乐被他笑得心直跳,甚至不敢与他对视。   “好了,快回去吧。”   “嗯。”说过这些话,余心乐心情好了太多,他喝光赵酀给他的那盏茶,迤迤然地下了马车,又将衣服整理一通,问赵酀,“没有什么不对?”   “绝对没有,俊俏无比。”   余心乐看着面前的罪魁祸首,到底是瞪他一眼,转身气呼呼地走了。   赵酀在他身后笑,余心乐走进大门时,回头朝他吐舌头做鬼脸,随后又重重“哼”了声才进去,惹得赵酀的笑声不由变得更大。   “对啦。”余心乐已经消失的脸忽然又在门边出现。   “嗯?”赵酀上前几步。   余心乐道:“好多同窗都夸我的书篮好看,问我哪里买的,你告诉我,我告诉大家。”   “唔,这个不好说。”   “为何?很难买吗?”   “唔,不是很难买,只是买不到。”   余心乐纳闷:“那你不是买到了吗?”   赵酀微笑:“因为是我亲手做的,仅此一只。”   “……”余心乐眼睛缓缓睁大,继而看向赵酀的手,他清晰地记得赵酀手掌的触感呢,每一分、每一寸都记得清清楚楚。   赵酀见他不说话,问道:“想什么呢?”   “我在想,你的手居然还会做这种东西?你真的很厉害!”   赵酀笑:“是,能做的有很多~”   “……流氓!”余心乐用力瞪他,转身就走,这回,余心乐没有再回来。   赵酀笑眯眯地留在门边,确定余心乐走了,才心情愉悦地离开。   次日,余心乐一早到国子监,就听了个大热闹。   昨天郑宇跟杨彦久久不回家,两人家里都派人出去找,结果在某家酒楼的雅间里发现两人,据说两人都已喝醉,扒光了衣服搂在一起,当时就被酒楼里的所有客人都看了个正着,今儿一大早整个京城都在讨论这件事呢。   “真的假的?”余心乐听说此事,也是惊得一跳。   昨天他在车里跟赵兄胡闹过,回去后,他就发现这两人已经消失。   在余心乐看来,这俩想偷袭他,反被他揍得哭爹喊娘,肯定是觉得丢人,早就溜了啊,他没想到还能发生这样的事。   大家都在猜测这事儿是谁干的。   介于余心乐昨天跟他们俩有些不合,不少人都往余心乐看来,猜测会不会是他,余心乐才不怕呢,也很快有同窗帮他说话:“昨天余兄可是一直在国子监,他们俩倒是提前走了,放学后,我们几个还一起去辉煌楼吃的晚饭。”   这倒是真的,昨天余心乐要回家时,被几位同窗邀请去辉煌楼吃饭,说是答谢他之前的请客,也为庆祝他出风头。   因为赵酀,余心乐后来心情很好的,就欣然地与同窗们同去。   很多人都能证明余心乐与此事绝无关系,余心乐却在心里想,假若昨天他依自己的性子,在赵兄来时就跟着走了,恐怕还真要被这两人给赖上!   虽然他也不怕事,这样的麻烦,能不被碰上,那还是最好的!   “杨家、郑家向来得罪人不少,谁知道这事儿是谁干的呢!”   “郑宇成天高高在上,这次可是丢脸丢尽咯!”   “据说郑宇他妻子已经气得回娘家了!”   余心乐可是听了不少热闹,这才知道,郑宇今年二十一岁,早就成亲,郑宇成亲时,正是郑家最风光时,娶的是位侯府嫡女,听闻极为貌美,就是脾气不好,三天两头回娘家,治得郑宇服服帖帖。   郑、杨两人的事在国子监很是热闹了好几天,也再没有人怀疑余心乐。   这两人估计也是觉得丢脸,没有再来过国子监。   少了两个讨厌的人,余心乐觉得国子监的生活似乎舒服许多,他也开始逐渐融入其中,交了挺多还不错的朋友。   下学后,时不时会与同窗同去吃饭,或是逛些有意思的小店。   余心乐后来又做过一次春|梦,梦里还是赵兄,余心乐这次就镇定多了,反倒是醒来后更为想念赵兄。   却见不着人。   因为赵兄跟陛下去洛州出公差,临走前,赵兄也只来得及到望吉书斋给他送封信,告诉他要出去半个月,余心乐看到信的时候,小脸就垮了下来,心情好差。   好在是随信,赵兄还给他送了本游记,说是刚送到官署,尚未刊印,他手上这本是样书,仅他有。   游记很好看,余心乐都舍不得看完,边看,还会幻想以后也能与赵兄一同按着这游记上的路线全部走一遍!   他将游记天天压在枕头下,盼着赵兄能够快点回来,于是又连着好几天的梦里都有赵兄。   不是春|梦!   是很快乐的一些梦境,梦里,他跟赵兄真的去了游记上的那些地方。   国子监里都是权贵子弟,平常聊天,少不得要提到一些朝中事,他们也确实说起陛下离京半个月之事,家里长辈这半个月都不用上朝。   只是没人知道陛下到底去了哪里,跟陛下同去的,除了陛下的心腹与怡亲王世子,也只有方博状元,众人说到方博时,话语中不无羡慕之情。   余心乐心里偷着乐,只有他知道陛下去了哪里!   而且,方状元这么得陛下喜欢,他也很为方状元骄傲!   他更是暗叹自己运气真好,一下子就捉到个这么厉害的!   京城以皇宫为中心,皇宫又以陛下为中心,陛下离京半个月,整个京城的气氛似乎松快不少,十天后,郑宇回到国子监。   很巧,早晨余心乐刚下马车,就看到郑宇也从对面马车下来。   胡同口都不由一静,郑宇不急不慢地往内走,瞧见余心乐这个“熟”人,还朝他笑了笑:“早。”   “……”余心乐有点叹为观止。   他见过脸皮厚的,却也没见过脸皮这样厚的,发生那样的事情后,还敢再回来呢。   不过话又说回来,他跟这个郑宇是有点不痛快,却也没到什么血海深仇的地步,甚至以余心乐忘性快的性格,早就把这个人抛到脑后。   郑宇是否回来,什么时候回来,本就是一件与他没有关系的事。   若不是今日恰好碰上,他根本记不起来。   但是国子监这样的地方,权贵子弟们最为敏锐,他们可不像余心乐这样无所谓。郑家本就不行了,郑宇若不是本身还有些能耐,也不至于先前还能得到那么多拥趸。   这次之后,郑宇本人等于是有了污点,他再来,就没什么人爱理会他,而且近来众人也多少听到点风声,似乎是杨家、郑家的领头人都快要不行了,还不知道能否保住他们家。   所以郑宇的回归,并没有引起任何轰动,大家甚至都有点避着他。   余心乐吧,自然不是什么以德报怨的人,但是看到郑宇落到这样的下场,想到十来天前还被众人簇拥的风光模样,他也挺感慨的,人心可真现实。   可郑宇更叫人佩服,没人搭理,他也照例那副清高样,每天独来独往。   余心乐不管这些事,他正掰着手指头数,赵兄哪天能回来呢。   半个月很快就到了,赵兄怎么还没有回来?   赵兄还没回来,也没给他送信,倒是杨彦竟然也回来了。   跟郑宇不同,杨彦一回来,趁上射箭课时,首先就狠狠瞪了余心乐一眼,余心乐翻个白眼,才懒得搭理他。   课上,杨彦有事没事就要瞪余心乐。   余心乐再不在意,也不是瞎子,他索性说身体不舒服,先走了,自从上回他露了那么一手,副将很是喜欢他,问也没问,挥手就让他去休息。   余心乐去了国子监的藏书阁,找一层楼坐下开始看书。   看到一半,有个国子监的杂役过来找他,笑着对他说:“余少爷,有人找您。”   余心乐立即放下书,欣喜道:“是不是一名男子?!”   “倒不是,是位姐姐,说是给您送吃的。”   “……啊?”余心乐左想右想,没想出是谁,就扔了书,与那杂役一同去国子监另一侧的东门,果然看到辆马车,见他出来了,走下位素衣的姐姐。   余心乐很是惊喜,竟然是跟他最熟的那位宫女姐姐!   他大步上前,问道:“姐姐,你怎么来这里?找我有事?”   宫女姐姐抿嘴笑道:“听说少爷想吃宫里的点心,奴婢就给您送点心来啦。”   赵兄临走前,不是给他留过信么,还给他送过书,虽然没有说过会与他通信。可是十多天不见,余心乐确实很想念赵兄呀,却又找不到人,就写了信扔到桂花胡同的院子里,指望赵兄一回家就能看到!   前天他还又新写了一封呢,说的都是些废话,想到哪里说哪里,还当真提了一嘴说宫里哪个点心怎么怎么好吃了。   没想到赵兄竟然看到了?!   是有人帮忙送信吗?!   他赶忙将问题问出口,宫女姐姐笑道:“奴婢也不知道,只是听吩咐,知道少爷想吃,就特地送过来啦!”   余心乐此时满心欢喜,只觉得赵兄真好啊!人在外地,还记得看他的信,叫人给他做好吃的!哪里想得到别的,更不会去为难宫女姐姐。   他在车辕坐下,从宫女姐姐手中接过食盒,边说话,边愉悦地吃了两盘点心。   等他吃完,宫女姐姐问他还想吃什么,明日再给他送。   余心乐有点不好意思:“不用啦,你们是宫里的人,总这样,被人发现就不好了。”   “少爷是陛下也很喜欢的人,陛下那样和善,怎会怪罪。”   这倒是真的,陛下人真的很好啊!简直就是菩萨了吧!   余心乐连连点头,笑得嘴角上翘。   宫女“噗”地笑出声,与他约好明日给他送午膳,这才离去。   目送宫女姐姐的马车走了,余心乐蹦蹦跳跳地回国子监,东门附近这一块,他几乎没来过,国子监挺大的,他才来半个多月,还没空把整个国子监逛完,既然来到这里,他索性就逛了起来。   走着走着,面前出现一座水榭,颇为清雅。   余心乐好奇地上前,人刚靠近,就听到有人在骂他。   “都怪余心乐!一定是他干的!我一定不会放过他!”   余心乐立即直起脖子,干什么啊?他什么也没干,他不过就是偷偷溜出去吃了两盘点心,这也能遭骂?!   听这声音,怎么那样像杨彦?   他贴紧墙壁,侧耳细听。   另一人开口:“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你明日别来了!”   这是郑宇!   杨彦抱怨:“可是我想你啊,我只能来国子监找你,反正我脸皮厚,我怕什么,只要能见到你就够了。”   余心乐不由抱住手臂,浑身鸡皮疙瘩直掉,这是怎么回事?   郑宇不悦:“这是国子监!慎言!”   杨彦忽地发怒:“慎言慎言慎言!慎个狗屁的言!我只知道我半个月没见你了!”   “阿彦,你也想与我长长久久,是吧?”   “要不是为了这,老子能受这鸟气?!”   “那就再忍一忍,芸娘他爹已经答应,等陛下回来,就会在陛下面前提起我,我下个月兴许就能跟着陛下同去秋狩,秋狩时,我定会好好表现,叫陛下记住我,到时候,我们便苦尽甘来了。”   杨彦顿了顿,说道:“那样,你也就彻底离不开薛芸了,你还能跟她合离吗,我还要等多久。”   一向嚣张无脑的杨彦,这句话竟然说得有点悲伤,余心乐反正听得有点难过。   余心乐彻底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他们到底在说什么啊?   还没等余心乐想明白,室内忽然传来暧昧声音。   唬得余心乐抬脚就想跑,却踢到脚边花盆,里面的人慌忙大声道:“是谁?!”   余心乐尴尬地走到水榭门口,不好意思道:“对不起啊——”   话才到一半,他震惊地瞪大双眼,这,这两人在干什么?!   这,这,赵兄还真给说对了,俩男的做这种事难道真的很正常?! 第60章 察觉   水榭三面透光, 若非余心乐刚好是从不透光的东面而来,早就会被这两人发现,国子监东、西两门都不会轻易开启, 因此水榭很安全,有什么动静几乎都能立即察觉。   这也不是杨彦与郑宇头一回在此处胡闹,却是头一回被人瞧见。   这人还是余心乐。   饶是城府深沉如郑宇,脸色也不由变白, 杨彦更是吓得不敢再动,他们都觉得完了, 毕竟余心乐与他们有仇,再者他们做的还是这种事!   他们当然不知道, 余心乐是个还没有真正开过大荤的童子鸡, 家里保护得好,来往的朋友也全是正经人, 哪怕钱宸早已尝过其中滋味儿,也没有与余心乐说过。   余心乐还真不知道他们俩到底要做什么。   只看到他们俩光着两条腿, 其实这才是刚开始, 余心乐却想到自己在马车上被赵兄那样……他便觉得这俩做的是一样的事。   余心乐此时只有恍然大悟, 原来两名男子之间真的可以这样做!   只要足够亲近就行!   赵兄没有骗他!   至于郑宇与杨彦到底是什么关系, 郑宇甚至已经成亲了, 等等问题,他也并没有想到, 他光顾着震惊, 也觉得这两人胆子好大啊!   这还是在国子监呢!   毕竟他与这两人之间不对付, 关系向来不合, 他本想嘲讽几句。   后又想到他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呀……那天他也是在外面, 在马车里, 赵兄非要那样,同样是青天白日的……   这么一想,他又不悦,都怪赵兄!!   他都没法理直气壮了!   他这下也不好意思嘲笑郑宇与杨彦。   “你们继续,我不打扰。”丢下这句话,余心乐闷闷不乐地转身离开。   余心乐很快消失,杨彦却是脸色惨白:“完了,被余心乐瞧见了,我们彻底完了,完了。”   郑宇凝眸,冷声道:“他不是在藏书阁看书?”   “他一定是故意的!他一定知道了什么!他故意吓我们!”   郑宇沉默片刻,说道:“这几天,我打听到不少事情,你可知那天帮余心乐揍我们的人,是谁?”   “是谁?!”   “他是怡亲王世子,赵涟。”郑宇这些天旁敲侧击地到处打听余心乐的事,就是为了知道那天那名陌生男子到底是谁,男子气势摄人,他与杨彦后来被人打晕扔到酒楼,定也是此人所为,这样大的能耐,他根本不敢得罪。   好在多天打听下来,虽然没有人愿意直说,到底是被他知道,那人姓赵!且那人正是从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怡亲王世子!   杨彦听了这话,更是浑身发软:“怡亲王世子……我们真的完了,他可是陛下如今最为信任的堂弟……完了……”   郑宇却道:“没完。”   “这还没完?!余心乐都搭上了怡亲王世子,可还有我们的活路?!”   郑宇露出阴恻恻的笑容:“怡亲王世子看上的不就是余心乐那张脸,否则余心乐凭什么在国子监耀武扬威,又凭什么还能去泰和园请客,陛下给他赐个牌匾看的也是世子的面!”   杨彦大惊:“你的意思是说,余心乐跟世子,也是咱们俩这样?!”   郑宇嗤笑:“我们俩互相喜爱,怡亲王世子只是随意玩弄那个余心乐罢了!”   杨彦欣喜,连连点头:“是是是!我们互相喜爱!不一样!”   “怡亲王世子如今不在京城,随陛下在外……”   “你有什么法子?!?”   郑宇含情脉脉地注视杨彦:“阿彦,我们能否长久,就在这次了。”   杨彦想也没想,点头就道:“你说!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撞到杨彦与郑宇后,余心乐明白,原来这种事真的很正常呀,就连最后的担忧也没了,又上了两天的课,轮到十日一次的休沐。   余心乐早晨醒来,正打算去他爹娘的院子,一同用早膳,西园进来递给他一张帖子:“少爷,章公子派人来给您送帖子呢。”   余心乐打开看,是章景天约他去城外玩儿。   说是夏日将尽,邀请他去看最后一池荷花,余心乐挺想去玩的,但他奇怪道:“昨天我还跟章兄同辆马车回家呢,章兄那时为何不说?”   西园道:“恐怕是今日才兴起吧。”   “也是。”余心乐扔了帖子,笑眯眯道,“那我们就去吧!”   “是,我这就去收拾东西!”   与此同时,章景天那里也收到同样的帖子,字迹倒是余心乐的没错,他却也有同样的疑惑,再问是谁送帖子来的,门下的人却说那人送完帖子就走了,穿的倒是余家下人的服饰。   余心乐家中关系简单,也没有争斗,他父母在生意场上的尔虞我诈,从不在余心乐面前表现,是以余心乐从未想过有人会使用阴谋诡计害自己。   章景天则不同,家里门风再好,亲戚还一大堆,又身在京城这个权贵中心,什么没听说过?他从小到大,就说出去赴宴,都不知道遇到过多少次意外,什么捉奸、迷香,这些阴谋诡计,他可是太熟悉了。   他叫人去打听,知道余心乐已经出门,确实是往城外的方向而去。   他也不好拖延,叫身边的人都看紧些,便也立即骑马出城,他远远地缀在余心乐身后,没有叫余心乐发现,且也一直暗中观察四周是否有可疑人物。   一路都很平顺,直到余心乐已经到达约好的庄子,竟然也没有发生任何意外,他眼看着余心乐走进其中一个小院,又在外地观察许久,还是没人,他猜测,恐怕背后之人就是要他进去才好生事。   章景天猜测,陛下肯定会派人保护余心乐,他不如就索性进去,看看那些人到底要做什么,反正那些保护余心乐的人也不是吃素的。   他对自己的小厮交代了又交代,若是一刻钟后他们俩都没出来,就立即进去,这才跟着余心乐走进院子。   “章兄!你来了!”   瞧见章景天的身影出现,余心乐立即起身,笑着迎过来:“这真是个好地方,难怪你要特地邀我过来。”   章景天不露声色,点头道:“余兄你喜欢就好。”   “你快进来!这个屋里看荷塘最美!”   章景天依言跟着余心乐进了那间屋子,一进去就闻到股异香,章景天握紧拳头,心道不好。   余心乐见他这样紧张,笑道:“你也觉得这里太香了?”   “是有些不适。”   “我还以为你们京城就时兴这样的熏香呢。”余心乐叫西园跟刘小武一同将那香炉搬出去,两人刚出去,余心乐就听到重物坠地的声音,他赶忙起身,要去门口看看是怎么回事。   “砰——”的一声,门却是被人重重关上。   余心乐察觉到不对,立即伸手擂门:“怎么回事?!西园?刘小武?!”   却没人应他,他还要再敲,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别敲了!没用的!”   余心乐赶紧回头看去:“杨彦!!”   杨彦得意洋洋:“没错,是我!”   “你想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你把我害成这样,我也要把你给毁了!!”   余心乐简直觉得这人脑子不正常,他反问:“我害你什么了?!”   “若不是你,我跟郑大哥能被那样报复?!反正你都看到了,你别想跑!也别想再害我们!”   “我看到什么?”余心乐更是不解。   “余心乐,你装什么!你以为你是什么好东西?!你还不如我跟郑大哥,你就是个卖的——”   章景天打断他的话,喝道:“杨彦!!迷途知返!!!”   “哈哈哈哈哈,章公子,你们章家不是最清高吗,你不是瞧不起我吗,你还不是要跟在余心乐身后舔,你舔的不就是世子吗,今天之后,我看你还怎么清高!!”   余心乐完全听迷糊了,什么东西啊?   什么卖不卖的?   世子又是谁?!   章景天镇定道:“杨彦,你以为你这些小把戏能骗过其他人?”   杨彦已貌若癫狂:“反正你们都中了春|药,今天之后,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你们俩有一腿!到时候谁还会在意这点破事?大家只会认为是你们俩来此处偷情!哈哈哈!”   余心乐听明白“春|药”跟“偷情”,不可置信道:“我跟章兄都是男子!你就是想要害我们,也换个女的吧!”   “哈哈哈哈哈!你装什么呢,余心乐,你个死断袖装什么!”   “…………”余心乐听到“断袖”两个字,脸色跟着就白了。   他当然不歧视断袖,他最好的朋友就是断袖。   但正如他从前害怕的那般,他也从来不希望自己是断袖。   为这事,他都不知道担心多久,本来看到杨彦跟郑宇两人那样,他还高兴呢,以为自己不是,以为自己于赵兄那样很正常。   哪料到从杨彦口中听到这话。   杨彦再道:“我跟郑大哥彼此相爱!我们是真爱!你这个死断袖却只是个卖——”   章景天当然不能干看着他胡说八道,他上前猛地将杨彦往墙角推去,并捂住杨彦的嘴,杨彦剧烈挣扎,与章景天扭打在一起,杨彦此时也已察觉到不对,怎么这俩还没有晕过去?   按理来说,药效应该很快生效才是!   章景天只是一介书生,打不过杨彦,却也拼尽全力,唯有余心乐站在原地发呆,浑身冰凉,脑中始终回响着“死断袖”三个字。   “嘭————”身后的门却忽地被人一脚踹开。   余心乐惊得一跳,立即转身看去,进来的是面色阴沉的赵酀。   “赵——”余心乐本想直接扑过去,脚却又硬生生止住,看着赵酀不敢动。   杨彦听到声音,转头看来,立即道:“世子!!余心乐跟章景天在外偷情,被我给撞见了!!!”   赵酀没出声,也没看他,只是看着小脸煞白的余心乐。   余心乐更是没有听到杨彦的话,他怔怔地看着赵酀,好想上前抱住赵兄,他现在有点害怕,不知在害怕什么,可当他发现如此害怕的时候,他是这样想抱住赵兄时,他反而更为害怕。   他,他难道真的是个断袖吗……   赵酀抬脚,往他靠近,还有几步远时,余心乐猛地回过神。   余心乐推开赵酀,朝着门外奋力跑去,两扇门被打得“噼啪”响,余心乐的身影刹那间便已跑远,赵酀朝门外亲卫点头,立即有人跟着余心乐远去。   余心乐的身影彻底不见后,赵酀重新回过头,看向角落里的两人。   杨彦还要再说话,章景天已经跪下来恭敬行礼:“陛下。”   杨彦如同被雷电劈过一般,嘴唇几度颤抖,却不敢出声。   竟然是陛、陛下……   作者有话要说: 第61章 退缩   有亲卫给赵酀搬来一张椅子, 赵酀坐下。   刚坐好,又有亲卫提着个人从外进来,随即将人扔到赵酀脚边, 杨彦看到是郑宇,不由又打了几个颤,下意识地想要说话,郑宇已经自己爬了起来, 抬头见是赵酀。   郑宇稳住,笑道:“学生郑宇拜见世子殿下。”   杨彦的嘴角翕合, 终是垂下脑袋,随后便重重跪在地上, 只字不言。   郑宇听到声音, 回头看去,状若诧异:“杨兄, 章兄怎会在此?”   杨彦头也没抬,只是跪得更低, 上半身几乎已经贴在地面。   郑宇再问:“章兄, 你与谁来此?难道、难道是余兄?!”   章景天简直不想与这个蠢货多待哪怕一息的功夫。   章景天磕了个头, 抬起身子, 不敢直面赵酀, 垂眸道:“还请陛下明察!”   “……”郑宇脸上的笑容甚至还来不及收回,却已没有转身的勇气, 他再看杨彦那副死狗的样子, 才终于明白, 杨彦怂成这样, 怕的不是怡亲王世子, 而是……   他也彻底失去转身的机会。   因为赵酀已经直接用脚踩住他的脖颈, 将他的脸狠狠踩在地上。   赵酀很少亲自动手,毕竟也不是所有人都值得他出手。   这郑宇也不过就是个普通学生,脸皮之厚,心思恶毒,却是极为少见,那杨彦可恶归可恶,也该死,可正如余心乐先前所说,他好歹敢直接下手,有仇就报,最可恨的是这个郑宇,凡事只敢缩在后头当乌龟,也只敢拿所谓的情意去指使杨彦。   实在是令人恶心至极。   余心乐平常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暗地里保护他。   那些春|药早就被调换,这两人的手段低劣到章景天都能一眼看穿,也只有余心乐心底善良,不会想到是有人要害他,这对狗男男兀自把余心乐当作仇家,余心乐却根本不记得他们。   余心乐天天给他写信,赵酀在外办完事便立即返京。   刚回宫换了身衣裳,他便准备去带余心乐出去玩儿,谁能想到遇到这等恶心事。   更多的话,他来得晚,并未听到,也尚未来得及问那些侍卫,但看余心乐离去时惨白的脸色,赵酀的心情更是极度恶劣,恨不得就这么踩死这只臭虫。   余心乐匆匆离去后,便慌忙爬上马往家赶。   他骑马的速度极快,耳旁都是风声,却也不能阻止他胡思乱想,越想,他越慌,一路风驰电掣赶到家中,他从马上跳下,又是几个趔趄,踉踉跄跄地回了自己的院子,吩咐西园、刘小武什么也不许说,他就再不许谁进屋,自己一个人反锁在书房里不说话。   父母闻讯而来,他也是不说话。   余安和与程清晖自是要盘问怎么回事,西园与刘小武两人抬着香炉出去后,便有人从背后偷袭,想要将他们捆走,只是很快,那几人不知道为何又松了手,还倒在地上直喊疼,似乎是中了什么暗器。   他们俩想要回去,就看到大步而来的方状元。   再后来,便是他们少爷跑了出来。   说实在的,他们其实也不知道屋里到底发生什么。   余心乐即便不叮嘱他们,他们同样不知道该如何说起。   程清晖猜测:“难道是跟那位章公子闹了不愉快?”   夫妻俩琢磨不透,儿子不愿意出来,他们也没办法,对这个心肝儿子,他们是从来也舍不得逼迫的。   一连好几天,余心乐别提出家门,连自己的院门都没出过,除了睡觉的时候,都是窝在书房发呆,国子监请了假也没去。   好在是那天之后,余心乐不至于连门窗都全关上,也不至于谁也不许进屋。   父母也曾进屋宽慰过他,他听也听着,就是不愿意搭话,也不说原因。   余安和与程清晖觉得,这总比闷着谁也不见要强。   其实余心乐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烦恼些什么,不是没有烦恼,而是烦恼太多,交织在一起,他反倒不知道从何说起。   这天,他倒在窗下的罗汉床上发呆。   屋外传来程清晖高兴的声音:“囡囡,你看谁来了!”   余心乐心道,难不成还能是赵兄?   呸呸呸!他又暗地里唾弃自己,他一点也不愿意想起这个人!   “囡囡!快起来!”他娘的声音越来越近。   余心乐撑着坐起身,转身往外看去,看到从屏风外绕进来的人,他眼睛猛地亮起,钱宸停下脚步,似笑非笑:“程嬢嬢说你跟同窗闹了不愉快,这几天不敢去上学,天天躲在家里伤心、难过?你也太没出息了吧?”   余心乐跳起来:“才不是!我才没有跟同窗闹不愉快!”   “那你为何这么蔫?”钱宸双手抱胸,抬着下巴,很不相信的模样。   余心乐生气:“我才不会干这种没出息的事儿!”   “噢哟,才来京城两个多月,说话就是这个音啦!”   “你笑话我!”余心乐扑上去,对准钱宸的肩膀就是两拳头,钱宸笑出声来,与他笑着扭打起来,两人绕着屏风,你打我一下,我踹你一脚的。   程清晖在一旁看得面露微笑,幸好钱宸来了!   果然是最好的朋友,钱宸一来,她的心肝立即就好了!   程清晖没有久待,叫他们好好玩,她则是去给他们准备午膳。   程清晖走后,两人打了一会儿就停了手,余心乐揽住钱宸的肩膀,两人肩并肩在罗汉床坐下,余心乐递给他一盏茶:“今晚住在我们家!”   “我也想,但我祖母大半年没见我,要我这几日都住她院里,改日吧。”   “那你要快点过来,我好想你啊!”   “嗯哼~”钱宸慢条斯理地喝着茶,余心乐越看越欢喜,晨光下的钱宸真好看!不愧是他余心乐最好的朋友!   这几日来,余心乐难得有了好心情,他问:“今天刚到?这次打算在京城待多久?”   “没准要待一辈子?”钱宸却颇有些意兴阑珊的。   余心乐笑道:“别开玩笑了,你怎会在京城待一辈子,你爹还要在平江府养身体呢。”   “唔,我要成亲了,娶个京城小姐,我大伯还说要我三年后下场,到时候考个进士,再进翰林馆做个小翰林,可不就要待一辈子?”   钱宸说得云淡风轻,余心乐却是吓了一跳:“你胡说什么呢。”   钱宸敛着眼皮,慢慢用茶盖撇着浮沫,淡淡道:“我没胡说啊。”   “林昶怎么办!你们不是发过誓都不成亲的?!”余心乐着急。   钱宸放下茶盏,单手托腮,看似不在意地说道:“他已经订婚了。”   “……什、什么?!!”   “半个月前,林昶已与我三堂妹定亲。”   “……你的三堂妹?!三娘?!你逗我?!”   钱宸嗤笑:“这种事,我岂会逗你?”   “可、可是,怎会这样呢!!”   钱宸耸肩:“我是男子,我爹又不打算出仕做官,我能给他带来什么?三娘不同,三娘他爹是户部尚书,成亲后,他就是户部尚书的女婿,傻子都知道该怎么选吧。”   “林昶不是这种人!!”   “呵。”钱宸轻笑,却不再反驳。   余心乐念叨:“绝不可能,林昶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呢!林昶当着我面发过誓,会永远对你好啊……”   说着说着,他察觉不对劲,他回头,发现矮桌上的水渍。   钱宸则是始终低着头。   钱宸在哭。   余心乐家中巨富,偏生人又过于单纯,很多时候,别人对他抱有恶意,他要么是感受不到,要么是即便感受到也懒得搭理,为此吃过很多亏,都是钱宸替他出头。   在余心乐心目中,钱宸才是“谦谦公子”的代名词。   钱宸极为要强,从小到大,他从未见过钱宸哭。   “宸哥儿……”余心乐很害怕,很担心,很难过,却又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只好揪住钱宸的衣袖,小声地叫他小名。   钱宸用手遮住脸,深深吸了口气,带着哭腔勉力笑道:“没什么大不了,这样也好,大家都有各自的光明前程,我同他断了,我爹娘现在也很满意。”   “……”余心乐更难过,因为他知道钱宸根本不是这样想的。   钱宸真的很喜欢林昶。   余心乐无话可说,只能往他靠近,揽住他的肩膀,无声安慰他。   钱宸强撑很久,到底是将脸埋在余心乐的肩膀里,亦是无声哭泣。   过了许久,钱宸低声喃喃:“囡囡,你可千万别喜欢上谁,任何一个谁,都不要,感情这东西,太伤人。”   “我——”   钱宸来到京城,余心乐本还打算将心中的困惑全部问出口,见钱宸这般,他又如何再问呢。   这几日在家中,他左思右想,也是想出了一些结果的。   他想,或许他的袖子真的已经断了。   看春|宫图恶心,觉得别的男的恶心,那是因为那些人都不是赵兄。   他是对赵兄的袖子断了,他本想问问钱宸有没有这个只对特定的人断袖子的说法,也想确认自己是否真的喜欢上了赵兄。   此时,不仅是不敢问。   他也已经被钱宸的绝望、伤心满满包围。   钱宸与林昶那么多年青梅竹马的感情,到头来,也不过如此。   他即便真的喜欢赵兄,他能不顾父母的期待,做到对赵兄一往情深。   又能如何?   赵兄是状元,是陛下面前的大红人,有更远大的前程。   十几年的感情尚且如此,更何况他们这短短几个月。   况且他根本就不知道赵兄对他是什么想法。   仅是现在这般,想到赵兄有一天要成亲,别说是成亲了,哪怕仅是定亲,他都觉得心里如同被刀剁了一般的疼痛。   他简直不敢想象,假若这一切真的发生在他身上,他要如何是好。   余心乐那本来好不容易探出头的小小触角,此时已经完完全全地缩了回去。 第62章 狗男人   钱宸无声哭过, 在好友面前发泄后,虽依旧伤心,到底是好了很多。   林昶半个月前定亲, 确认此事后,他便立即北上京城,为的就是躲开,三娘跟林昶目前尚在平江府, 他暂时不打算回去,只想在京城窝着。   就当他是逃避吧。   余心乐亲手端了水盆过来, 认真拧了帕子给他擦脸。   钱宸将脸上泪渍擦干净,也不想在朋友面前表现得过于难过, 他露出点点笑容, 问道:“你还没跟我说,为何不去上学?你爹娘都急坏了, 程嬢嬢可是交代我一定要问到的,还要我多宽慰你。”   假若没有钱宸与林昶的事, 余心乐当然会竹筒倒豆子。   可是现在, 好朋友心情这样差, 余心乐还没有蠢到在这个时候将这种糟心事告诉钱宸。   反正——   不管他的袖子到底断没断, 他已经决定再也不与赵兄见面。   他确实被钱宸、林昶两人的事给吓住了。   他不能重蹈好友的覆辙。   他摇头:“真没事, 就是我不喜欢国子监,不想去了, 可是我进国子监的原因, 你恐怕也知道了嘛, 我又不好直接跟我爹娘说, 就装装懒吧。”   “真的?”钱宸不太相信地看他。   “我还能骗你呀, 国子监当真没劲透了。”余心乐叹了口气, 往后仰倒,“确实有些人还不错,但大部分人每天都只想着结交那些有权有势的大家公子,没几个人真正惦记着读书的。”   “难道有人给你脸色瞧?”钱宸面色不好看,“是谁?我揍他去!”   余心乐嘟嘴:“没人敢给我脸色瞧,我不是被陛下封过什么‘明澈’公子嘛,那些人还以为我跟陛下认识呢,明里暗里地都想要巴结我,指望我帮他们说好话。”   说到这里,余心乐隐约想起那天杨彦说的话,似乎还提到什么世子不世子的?   这个世子又是谁?   那天太糟糕,余心乐刻意地不想记起,以至于他现在还真的记不太清杨彦到底说过什么。   钱宸笑道:“哈哈哈,也是,我们囡囡现在可是陛下亲封的明澈公子!”   “得了吧。”   “话说回来,陛下为何对你这样好?你不老实交代?总不会真因为善堂的事吧?”   余心乐无言以对:“我就知道你们都不相信,善堂的事情真的是我发现的!!”   “噢哟,这么厉害?”   “我发现这件事,对陛下意义重大,里头涉及一些秘密,我目前也不能对任何人说,将来你们总会知道的。但陛下确实只是为了感谢我这件事,才给我赐牌匾。而且,我娘当年没嫁人还在京城时,跟太后娘娘说过几回话,可能也有这个原因。”   “我相信你。”钱宸也仰倒,与他并肩躺着,侧脸笑着对他说,“那个给你算命的老道士说得没错,京城还真是你的福地。”   余心乐躺着也要耸耸肩,那是因为他们不知道他心里的苦啊!   钱宸到底也就比余心乐大几岁,他好奇问:“陛下长得什么模样?太后娘娘当初还在平江府娘家时,我娘见过她,说太后娘娘长得可漂亮了,应该很像吧。”   “谁知道呀,我又没见过,不过我娘也说太后娘娘漂亮。”   “你没见过陛下?!”钱宸很不相信,“你娘不是说你还进过好几回宫么,你发现那么大的案子,陛下都没见你?”   余心乐听到这里,又觉得有些烦躁,差点就要将赵兄的事问出口,可是钱宸好不容易不再哭,还能跟他说家常,他不想再拿这些破事打扰钱宸的心情。   “那天因为善堂的事进宫,我去了大庆殿,确实是见到陛下。可是他在上面龙椅坐着,我们谁敢抬头呀!!后来我就是配合着在宫里办案,陛下那样的大人物,哪里来的空见我。”   钱宸信了他的话,点点头,又很是钦佩地说:“陛下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那样的境况都能翻身,当是我辈楷模,若有幸能够得见陛下,那就好了。”   这点,余心乐当然也很认同,尤其他还知道陛下这些年的具体经历,真的很惨,也很能振奋人心。   余心乐多少也有点遗憾:“我也想见呢,希望以后有机会,等我见到,我告诉你陛下长得什么样儿。”   “好啊。”   钱宸吃过午膳,便回家去,他祖母派了好几拨人来催,想他想得紧,余心乐也不好意思再留,未来两三天,钱宸估计是没法出来,他们约好过几天再一起出去玩。   钱宸来过一趟,余心乐的心情明显大有好转,他爹娘以为他会回去上学,没想到余心乐闭口不提上学的事,且还继续在家里窝着,哪里都不去。   要知道,余心乐从来是闲不住的人。   自小到大,连着十天都在家里待着的事,那是从未发生过。   或者说,别提十天了,三天都难!   余心乐是压根不敢出门啊!   去国子监,万一赵兄找上门来,怎么办?   出去闲逛,也有可能撞上赵兄啊!   前阵子他心情实在不好,他爹娘也不许人打扰,这几天稍微好转,西园他们才敢说,原来从他躲家里不出门那天起,就天天有人到望吉书斋送信,说要见他。   这个人还能是谁啊……   当然是那谁。   余心乐更加不敢出去了!   这天,他又躲在家里“种蘑菇”,刘小武大步而来,告诉他:“少爷!!姓林的那个负心汉找您!!!”   那天之后,余心乐提到林昶就要大骂“负心汉”,他的这些身边人也很不齿于林昶的行为,自是跟着骂。   余心乐从摇椅上一跃而起,又跌回去,他急急问:“你说什么?!林昶那个狗男人来京城了?!”   “是!就在咱家门口呢!说想见您!”   “赶紧把他赶走!!别脏了我家的门!!!”   “少爷放心,人已经被我打走了!!!”   “做得好!以后他再敢上门,就给我狠狠打,往死里打!”   余心乐气愤地在家里转来转去,口中继续骂林昶,竟然还有脸来京城,甚至来找他!!   没成想,林昶这个狗男人还挺有恒心与耐心,天天上门来找他。   就连他爹娘都觉得不对劲,问他是怎么回事儿。   余心乐又不好直说,只能说林昶得罪了钱宸,他爹娘知道他们仨是好朋友,还劝他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呢。   余心乐憋得内心全是火。   偏偏,赵那个谁,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竟然知道林昶天天上门找他,也继续天天往望吉书斋送信,信里还说,他若是再不去见他,他就直接翻墙到他院里找他!   那他家成什么了?!   余心乐气得嘴角都长了个泡呢。   赵酀能不急么,小祖宗关在家里已经关了十来天。   他也已从杨彦与章景天口中确认过余心乐那天听到的话,难听至极,余心乐这辈子恐怕都没听过这样难听的话,他就是将郑、杨两家折磨得死去活来,也换不回余心乐的好心情。   他甚至也有点害怕。   害怕余心乐的退缩,害怕余心乐因此就给他判死刑。   人都是自私的,尤其是他这样的疯狗脾气。   他叼回窝的人,就一辈子是他的。   他决不允许余心乐退缩。   但还是那句话,他目前还不能直接找上余家,他只能一天天的忍耐。   后来得知有个陌生男子天天上余府门口找余心乐,虽然被刘小武给打走了,却还是坚忍不拔,依旧天天去。   他看着便极为不痛快,耐心逐渐告罄。   他确实已经打算直接深夜翻院墙去见余心乐。   也是这天,林昶请刘小武给余心乐一封信,言辞极为恳切,说不会再上他家门口打扰他,只求他见一面,还说与钱宸的事情有误会,想请他帮忙等等。   大家认识十几年,余心乐确实被这封信给打动。   林昶写得极为令人动容,如果真的是有误会呢?   他还是希望这两人能够好好的。   余心乐跟做贼一样,先派刘小武出去转了圈,确定没人跟踪自己,附近也没有那个人的存在,他才悄溜溜地坐马车去林昶跟他约好的地方。   若说钱宸是青竹,林昶便是清风,余心乐一直觉得他们俩是世上最相配的一对,前几天钱宸来家里,虽然人很低落,也较为消瘦,起码还有个青竹样儿。   见到林昶时,余心乐却是大吃一惊,林昶瘦得已经没了人样,脸上还有刘小武打出来的伤。   “你怎么这副鬼样子?!”余心乐站在门边。   林昶却仿佛见到什么菩萨一样,慌忙起身,上前几步,伸手拉住余心乐的手,迫切道:“你见过他了,他跟你说什么?我想见他,他却不肯见我,他躲着我,你能不能带我见他?!”   余心乐回过神,用力挣扎,并生气道:“狗男人!现在知道急了?!定亲的时候怎么没想到?还想见宸哥儿?!见了面要说什么?难不成还要他给你送新婚贺礼?!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放开我!”   林昶的手抓得更紧,紧盯着他:“带我去见他。”   “做梦!放开——”   身后忽有阴影罩来,余心乐尚未回神,已从后方伸来一只手,用力扯开林昶的手,并冷冷道:“放开他。”   “…………”   余心乐的手是被放开了,人却缩在那里不敢动。   林昶双眼通红,不知多久不曾好好睡一觉,方才见到余心乐后,就好似魔怔了般,此时他看向余心乐身后的陌生男人,眼神逐渐清明,他问:“你是谁。”   赵酀则是用力甩开他的手,问:“你又是谁。”   两人莫名其妙地就开始用眼神对峙,余心乐缩,继续缩,缩着缩着,眼看就要逃脱的时候,赵酀伸出手臂箍住他的腰,余心乐浑身僵住。   林昶眼光闪烁,不时看他。   余心乐心中则是郁卒不已,这人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明明出门的时候他都叫刘小武四周查看过,没人跟着啊!   来的路上他也很小心的,都是钻的小胡同!就连约见面的地方都是这种僻静的小茶楼!   他因为上火,嘴上有泡啊……很难看,绝不能叫这人看到!!   情急之中,他忽然伸手紧握林昶的手,赵酀一看,那还得了,立即来掰他的手,余心乐死握不放,赵酀不得不松开箍住他腰的另一只手,两只手齐上。   就是现在!   余心乐猛地松手,并狠狠用力踩赵酀一脚,踩完转身就跑。   他慌慌张张地往外猛跑,赵酀追出来,在他身后叫他:“余心乐!躲着我没用!”   余心乐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栽到地上。   因为他突然想起来,他这会儿急着跑,竟然只是因为觉得嘴巴上长了泡不好看,不想被这人看到……   他方才根本就没想过什么躲不躲的……   完了完了,余心乐心里直念叨,都说那什么为悦己者容。   他的袖子是真的断了吧……   “小心!”赵酀的声音靠近。   余心乐回过神,跑得更快,不管是什么原因,觉得嘴巴长泡不好看也好,逃避也罢,反正他现在就是要躲!   结果他差点又撞到游廊柱子上。   赵酀无奈道:“你慢点,我不追,你慢点!”   “……”余心乐听到这话,心里一软,偷偷地回头看一眼,从树叶的缝隙间看到那道停在原地的墨绿色身影。   他瞬时就后悔了,突然好想奔着那道身影而去啊。   好想扑进那个怀抱……   余心乐晕晕乎乎的,耳畔忽地又响起钱宸那强抑的哭声。   余心乐用力掐了掐手心,告诉自己,别傻了,赶紧跑吧!钱宸还不够惨么!这说不定也是个狗男人!这人先前的那些话,那些举动,就真的是无心之举吗?   那种事明明就是断袖的人才会做的!   这人一直也在骗他啊!   让那两个狗男人自己大眼瞪小眼去吧!   他反正溜了溜了。   他才不要陷入所谓的感情呢!   作者有话要说: 第63章 抓住啦   余心乐跑了, 赵酀示意那些暗中保护的人纷纷跟上,他则是转身回到屋内。   林昶已经坐回桌边,低头在饮酒。   赵酀在他面前坐下, 林昶并未抬头,只是一杯又一杯地喝,速度极快,仿佛不是在喝酒, 而是喝水。   赵酀直接问:“你就是那个林昶?”   他当然已经打听过此人,先前当着余心乐的面, 才多问一句而已。   林昶冷淡道:“兄台既已知道我是谁,又何必再问。”   “听说你好事将近, 怎反而落得这副形貌。”   林昶辜负钱宸, 钱宸是余心乐最好的朋友,怎么说, 赵酀都要帮余心乐出气,再者这种负心汉, 他赵酀也很是不齿。   林昶嗤笑:“兄台何必冷言嘲讽, 生而为人, 谁都有个身不由己。”   “好一个身不由己, 不就是为了前程, 何必给自己找冠冕堂皇的说法,我看你倒也配不上钱宸, 放了钱宸也好, 京城俊杰这般多, 钱宸想必也能找个更好的。”   “你懂什么?!”林昶忽然发怒。   赵酀冷冷地看着他无能发怒。   林昶怒着怒着, 倒又笑起来, 眼角还有眼泪落下:“是啊, 京城俊杰何其多,倒希望他能遇到个真心待他好的,我这样的,渣滓,不要也罢……”   赵酀很是看不上林昶这般。   赵酀的人生准则,看准的东西,那就努力去获得。   他这辈子没有放弃过任何一件事,皇位也好,余心乐也罢,是他的,就必定是他的。   世上从没有任何无奈,唯有无心人。   赵酀起身,他心情不好,当然不忘刺激林昶:“我也会帮钱宸好好看看,势必帮他找个更好的。”   林昶抬头怒视他,反应也很快:“你还是先把余心乐骗到手再说吧!”   “……”赵酀承认自己确实被他说到痛处。   “我看余心乐那样躲着你,显然就是不想同你好,哈哈哈!余心乐可不是断袖,看我跟钱宸好了这么多年,袖子也没断,他别说男风,连感情是什么都不懂,你快别做梦了哈哈哈……”   “闭嘴。”赵酀咬牙吐字。   余心乐躲着他的这半个月,他的内火还真不比余心乐少。   “哈哈哈都是可怜人……可怜人啊……”林昶兀自喃喃,说着说着,他又大哭起来,“宸哥儿,真的很好,你说得对,是我不配,我不配他的真心,我不配……你可别像我,不要辜负心乐……”   赵酀不喜他这样亲昵地称呼余心乐,立即道:“我自不会辜负,余心乐是天底下最善良纯澈的人,我会把一切最好的给他。”   赵酀从来信奉行动大于语言。   这样颇有些幼稚的承诺,他也是头一回说,还是在一个外人面前。   说出口,赵酀自己都觉得好笑,确实是被这个林昶给刺激到了。   林昶呢,似乎已经醉了,嘴里嘀咕着钱宸到底怎么怎么对他好,边说边哭。   赵酀不觉疑惑,难道此人还真有苦衷?   可是又能有什么苦衷?   他就是有天大的苦衷,也绝不可能放开自己心爱之人,更不会叫心爱的人伤心、难过。   他也没空再听这个疯子说话,今日出来是为了找余心乐,余心乐既然跑了,他也该离开,再想想下回要用个什么法子捉住余心乐才是。   赵酀很快离开,却不知,屋内的林昶沙哑着声音用仅有自己能够听到的音量说道:“你是皇帝,又能为余心乐做到什么地步?来日若要你在人与江山之间选择,你会放弃好不容易得到的江山?呵呵……”   刚说完,门外有人进来,是个白发老头,佝偻着腰,面貌遍布阴翳。   他打量室内一圈,上前行礼,接着便问:“公子,奴婢怎么瞧着方才那男子,形貌与颜太后年轻时候颇为相似?他是谁?”   林昶撑着手臂坐起身,将眼泪擦去,面无表情:“是吗,我并未注意。”   老头眼珠子微转,说道:“公子,您与钱三小姐的婚礼暂定九月,您也该回平江府好好准备。”   林昶站起身,冷漠道:“答应你们的事,我自会做到,但我要见过钱宸才会离开。”   “公子——”   林昶猛地亮出把匕首:“若再逼我,我现在就死在你面前。”   “……是,奴婢不敢。”   林昶衣袖扫开桌上的酒壶、酒盅,才跌跌撞撞地离开。   余心乐又在家里窝了几天,每天喝绿豆百合汤,原先左唇角的泡是消了,右边又长出一排恐怕有三四个!   余心乐欲哭无泪。   此时他已经关在家里关得有点憋屈,那天不过出去一下,就能被人逮住,他又不敢出去,可他难道要一辈子不出门吗?   不过,那人也不会真坚持一辈子吧?   反正,余心乐过得极度不开心。   这天,章景天上门探望他,章景天毕竟也是当事人,余心乐挺不好意思的,章景天却当什么也不知道,他是被陛下派过来的,叫他过来也没别的事,就是将杨彦与郑宇的下场告诉余心乐,好叫余心乐能高兴点。   赵酀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那天,赵酀没说什么,只是放了郑、杨二人回去,越是这样,两人越是吓得魂不守舍,因为不知道头上那把铡刀,到底何时才能下落。   倒也没有让他们久等,就在前几天,郑宇、杨彦就在郑家被真正的春|药给迷晕,当时正值郑宇的妻子,那位侯府嫡女薛芸做二十岁整生辰,很自然地,两人被当场捉奸。   薛芸家中人脉广,父亲受陛下重用,这次过生辰,几乎大半个京城的权贵都来吃席,可想而知,那个捉奸场面到底有多大。   薛芸气得当场就直接吐了血,薛家人捉住郑宇就是一通揍,差点没把郑宇给打死,郑家人自是要反抗,还拿从前的风光跟郑太妃出来说事,薛侯爷直接进宫告御状去。   这种热闹听着确实还挺有趣的,余心乐还真听进去了,又好奇问:“这种破事,陛下真要管呐?”   “这等家事,陛下确实管不过来,但是据闻,郑、杨两家,与那前太子赵琼被劫一事大有关系,是以……”   余心乐懂了,那陛下肯定就要管了啊。   “那郑宇、杨彦如今怎么样了?”   “这两家已经被抄家,据说搜出来不少东西呢!两家的男人现如今都在大理寺的牢里关着呢,案子总要审上一段时候。”   余心乐撇嘴:“真是活该,自己身上有这么多小辫子,还敢这样跳!尤其那郑宇,有妻子,还——还做出那种事情来!”   余心乐最瞧不起这样的人,要他说,杨彦也很讨厌、可恶,可郑宇更恶心!杨彦一看就是没什么心眼的,凡事都受郑宇撺掇。   其实余心乐自己觉得,赵兄应该在陛下面前提过此事。   倒不是他自以为是,而是赵兄虽然骗他,对他的事确实很上心,那天赵兄亲眼见到那两人害他,肯定要帮他出气的。   想到这里,余心乐有点开心。   开心了会儿,他开始恼怒,怎又开始想到那人!   他摇摇头,回到郑宇与杨彦的事,在这二人的关系上,杨彦再被郑宇利用、欺骗,却也是害他的主谋,他才不会帮这些恶人说好话!   章景天仔细观察余心乐的表情,回头陛下问起来,他也不至于没话说。   见他又是微笑,又摇头恼怒的样子,章景天也弄不明这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啊?算了,到时候他只管跟陛下实话实说,想必陛下能明白!   章景天又问:“这两人决计再不会回国子监,余兄何时回来?”   余心乐干笑,看样子,章兄也以为他是因为那两个人才不去国子监的……他只能道:“再过几天,过几天再说罢。”   章景天也不敢劝他,又说了些话,还给他留下几本书,包括这些天国子监教的一些内容,他都认真用笔记下,此时也留给余心乐。   余心乐怪过意不去的。   但他还是不打算回国子监上学,最近实在是危险时期,也只能对不起章兄的盛情了!   几日后,余心乐不得不出门。   他爹娘要带他去吃喜酒,也不是什么陌生人,便是那位榜眼石磊与刘家大小姐的喜酒,没错,石磊就是进京当天,余心乐亲眼目睹被榜下捉婿的那个人!   也是因为石磊,余心乐才有了也去抢一抢的灵感……   巧的是,将石磊抢回去的刘家,跟他父母都认识,关系尚可,进京后,双方都有意亲近,这次办喜事,便立刻给他家送请帖来,请他们三口一定要亲自光临。   爹娘的意思是,余心乐最近心情不好,正好去吃喜酒,也能高兴些。   其次这石磊是当朝榜眼,虽不如状元方博那样天天几乎都住在宫里,却也很受陛下器重,常被召到御前说话,听闻石磊要成亲,陛下还特地给他赐了个宅子,这次石磊与刘小姐办喜事,就在这个陛下赐的宅院里。   这样的俊杰,多认识一些,对余心乐只有好处。   余心乐确实想去,他还不曾在京城吃过喜酒呢,不知北方的习俗是如何,却又不太敢去,虽然那人从未提起过榜眼石磊,京里也有人说,状元跟榜眼之间关系很一般,可能也是怕被陛下忌惮,索性不来往。   按理来说,石磊成亲,那人应该不会去。   但凡事都有个万一嘛!   万一那人就去了呢……   他娘却已经高高兴兴地帮他准备吃喜酒要穿的衣裳,他也不忍扫父母的兴,父母也是看他心情不好,才想带他去玩儿的。   反正吃喜酒时,他娘估计会去后院看新娘子,他全程跟紧他爹,想来应该没事!谁会在人家的婚宴上搞事啊?   后来,余心乐连拒绝的机会也没了。   因为余心乐如今在京城也颇有名声,长得又好,石磊去新娘子家里迎亲时,需要带几个傧相,傧相男方出三人,女方也出三人,刘家准备的三人都是家里晚辈,其中一人突然生病,那就需要再找一个,余心乐自然是不二人选。   刘家夫妻亲自上门来请,人家长辈那样诚心邀请他。   余心乐当然是只好去当这个傧相。   程清晖倒是很激动,到成亲那天,把余心乐打扮得比人家正经新郎官还要华丽,余心乐摸摸耳朵,无奈道:“娘,人家成亲,我这样子,不好吧。”   “你是要跟新郎官一起去接新娘子的!我家囡囡就是最好看的!怎能穿得灰头土面!再说了,你都特地穿这么素的颜色,不会碍到新郎官的!”   这倒也是,余心乐平素喜欢穿红衣这样较为张扬的颜色。   做傧相,他特地穿了身蜜合色的衣服,比较清淡,就是为了凸显新郎官。   他站在镜子跟前看了看,虽说衣服上暗纹、金线、银线都颇多,腰带上他娘也给他挂了不少玉佩,头上的玉冠更是镶了宝石,但好歹是个素颜色,接亲是黄昏时分,接回来天都黑了,他就更不惹人眼。   余安和在一旁笑:“等囡囡成亲时,你再好好给他打扮!”   程清晖高兴道:“那我囡囡定是世上最俊俏的新郎官!”   “……”余心乐心虚干笑。   唯一不太圆满的是余心乐嘴角上的泡还没消,不过又不是他成亲,余心乐倒也无所谓。   他大清早就去了石磊那里,跟其他几位傧相互相熟悉一番,再了解流程,顺带着帮帮忙,时间过得极快,很快就到迎亲的时候,余心乐坐在大马上,跟在石磊身后,与其他傧相,在喜乐的包围下,喜庆洋洋地去刘家接亲。   人人都知道,这是榜眼成亲,许多人都围在路边围观。   喜钱更是不要钱一样地撒,小孩都跟在队伍后头欢喜不已地捡钱。   到刘家,门自然也不是那么轻易就能打开的,刘家年轻的这一辈兄弟很多,给石磊出了不少难题,什么对子,诗词,猜谜之类的,余心乐作为傧相,非常负责,和其他傧相一同,帮着石磊过五关斩六将,好不容易进了刘家大门。   等到再进刘小姐的院子时,又被拦住,石磊即兴作了首诗,诗中将刘小姐各种夸赞,石磊相貌温厚,没想到,这个时候倒是风趣,也不怯场,不怕丢人,念诗时故意摇头晃脑,惹得众人大笑。   余心乐也跟着傻乐,笑得嘴上长泡的地方都疼!   不过石磊终于靠这首诗进了刘小姐的院子,也顺利接到新娘子!   盖着红盖头的刘小姐被她兄弟给背出来,侍女纷纷跟在身后撒花,余心乐站在人群中,没有跟着大喊大叫地起哄,却也始终在鼓掌,任由花瓣洒满全身,满脸都是幸福笑容。   这就是情投意合的感情吧?   榜下捉婿确实也能捉到良缘。   真美好啊。   接到新娘子,他们原路返回石磊家中,到这里,余心乐的任务还没算完,他是傧相,要陪着新郎官一同喝酒的,说白了,就是帮新郎官挡酒的。   不过余心乐年纪小,人又长得这样玲珑,刘夫人在他爹娘跟前保证过,绝对不让余心乐喝酒,舍不得他被灌,其他几位傧相都比他大好几岁,也都说过,挡酒环节就不必他上,叫他去吃席。   余心乐倒不是很想吃,他就想跟在他们后头凑热闹,毕竟很有趣。   他跑去跟他爹娘说了声,答应不多喝酒,便又去找石磊他们。   石磊人逢喜事精神爽,这一天,脸上的笑容就没消过,他看到余心乐,就揽住道:“你怎么来了,这里不用你,你去吃席。”   “石大哥,我没事的!我跟你们一起吧!”   “你这孩子啊……”石磊无奈摇头,又道,“这样吧,你先去秋香院帮我个忙,去取个东西,人就在那里等着呢,你去了便知道。”   “好!!”   余心乐这天也没少跑腿,跑这跑那的,帮着拿了不少东西。   闻言,他问清楚地方,转身就朝秋香院跑。   他刚跑走,石磊的笑容就没了,他伸手擦了把额头渗出的汗,嘀咕道:“这骗老实人的差事实在不好干……对着那双眼睛,陛下是怎么骗了这么久的啊?难怪陛下是陛下,我就是个普通人呢!以后可千万别再让我干这种事了!”   石家办喜事,哪里都是红彤彤的,就连树上也挂了红绸子,余心乐看了一整天,都快辨不出色了,在石家帮了一天的忙,他找起地方来也算是轻车熟路,不一会儿就找到位于西北角落的秋香院。   他加快步伐,跑到院门口,院门半敞,他伸手轻叩:“有人吗?”   没人应他,余心乐迈进去一只脚,左右看看,高声道:“我是今日的傧相,石大哥叫我来取东西。”   “人呢……”余心乐嘀咕着,将门推开,试探着走进去,想要找找看。   他人刚进来,身后木门发出沉闷声响,“嗡”地便直接关上了。   余心乐心中一突,还未回头,已经看到地面上的影子,光是看影子,他都能认出这是谁!   余心乐来不及多想,撒腿就要跑,熟悉的手臂已自身后伸来,牢牢箍住他的腰。 第64章 过月亮   余心乐立马开始挣扎:“放开我!放开我!”   那人不仅没放, 反而两只手臂齐齐箍住他,将他锁在怀中,余心乐上半身根本动弹不得, 他只能使劲儿地蹬着双腿,身后之人却是纹丝不动,余心乐折腾好半天也没能离开哪怕半步。   余心乐都折腾得没劲了,直喘着气。   “石大哥?叫得这么亲热?”   身后的人也终于开口, 说得还是这样的话。   好闻的气息直接铺在他的后脖颈,余心乐本来就没劲, 身子霎时便有些软,余心乐恨得直咬牙, 自己怎么就这样没出息啊?!   再听到这样的话, 他顿时气道:“跟你认识的,都不是什么好人!我就说!怎么就刚好少一个傧相!怎么就非要我来!原来你们是一伙的!都不是好东西!”   身后的人低声笑, 余心乐更生气:“你还笑!骗人你还有理!骗人你还得意?!放开我!你放开我!再不放开我,我就要叫人了!”   “傻囡囡, 这么好的大喜日子, 人人都在前院热闹, 谁会在意这个偏僻院落?”   月色如水, 晚风沙沙, 他低哑的声音贴在耳垂,又叫他“囡囡”, 竟是如此撩人。   余心乐脸已经发烫, 他觉得很丢人, 更是本能想跑, 哪怕已经没劲, 他依旧努力反抗。   赵酀却还能将他抱得更紧, 弯腰将脸埋在他脖颈里,低声道:“十七天。”   “什么……”余心乐下意识地问。   “你已躲我十七天,我们也已十七天没见。”   “……”   余心乐想要反驳,却又不知该说什么,他的反抗也不由停止,赵酀同样不语,周遭瞬时变得极为静谧,他只能听到两人都有些急促的呼吸声。   赵酀也始终紧紧抱着他,余心乐脑袋低垂,看着青石板地面上连成一体的影子。   余心乐知道自己应该继续挣扎,迅速离开这里,却又突然不忍打破这令人莫名欢喜的静谧。   和着低吟一样的风声,赵酀再开口:“这些天,可曾想过我?”   “……”余心乐垂下脑袋,不说话。   “恐怕没少骂我吧。”   余心乐撇嘴。   赵酀又道:“我很想你。”   余心乐还是不说话,赵酀却非问他:“你呢,想我不曾。”   余心乐依然沉默。   “告诉我,回答我。”赵酀非要他回答。   余心乐心烦地撇开脑袋,只觉得脑袋更是乱糟糟的。   怎么可能不想呀。   甚至说,这些天,几乎每时每刻,他都在想这个人,想他们之间的关系,想相处的点点滴滴,也会思考将来会有哪些可能,又该何去何从。   “对不起,那日是我去晚了,叫你被人欺负。”赵酀声音很自责。   余心乐再心烦,也要实话实说:“他们才没有欺负到我,而且他们已经坐牢了,恶有恶报。”说完,他咬了咬嘴唇,问,“那事儿,也是你干的吧。哪有那么巧,刚好就在生辰礼上,他们俩在家里被发现,那两人还不至于蠢到这种地步。”   “那是罪有应得。”   余心乐撇嘴,再度挣扎:“你放开我,我要回去了。”   “我不放。”赵酀却突然开始耍赖,声音莫名有点任性,很陌生,却又很讨厌的有点可爱。   余心乐无法不为这样的赵酀心动,他的手指都在微微颤抖,愈是这般,他愈要挣扎:“你放开我呀!”   “我若放开你,你岂非又要躲着我?”   “……”余心乐也无话可说,他不喜欢骗人,他确实会继续躲。   “为何躲我。”赵酀问。   余心乐回答不出来,却又觉得被这样逼问有点烦,此事又不能怪他,他“哼”了声,再动了动:“你放开我呀……”   虽然还是挣扎,声音与动作明显是弱了许多。   赵酀不仅不放,反倒直接抱起余心乐,余心乐双脚离地,大惊:“干什么呀!”   赵酀抱着余心乐往秋香院的后门而去。   秋香院并不大,毕竟这座宅子的大小也有限,余心乐再次奋力挣扎,没等他挣扎多久,赵酀已经抱着他径自走出秋香院的后门,又很快直接从西北的角门离开石府。   余心乐是真的有点害怕了,又急又气:“我爹娘还在呢!你到底要干什么呀!我要生气了!”   赵酀轻叹口气,低声道:“我只是想和你一起去看风景。”   声音听起来颇有些可怜,余心乐暗骂自己真的好没出息,可是心确实又开始软了,他道:“那你好好说不就行了嘛!”   “我说了,你会愿意跟我去?”   “……”确实不会跟着去。   “你放心,喜酒散场前,我会送你回来,必不会叫你爹娘担心。”   “那你先放开我。”   “你保证不会跑,我便放了你。”   余心乐没好气:“人都出来了,我不会再回去的!”   赵酀这才放开他,余心乐刚要喘口气,手却又被赵酀紧紧捉住,余心乐吓道:“干什么!”   赵酀将他的手握紧,举起放到胸前,看着他,竟然还有点委屈:“我怕你跑。”   “……”余心乐光是抬头看一眼他的脸,就又差点要受蛊惑。   他赶紧收回视线,不敢再看。   赵酀轻声笑。   余心乐脸通红,心中气得骂道:笑笑笑!就知道捉弄我!   赵酀紧紧拉住余心乐的手,已经大步往外走去,余心乐慢吞吞地跟在身后,几乎没怎么使力气,都是赵酀在拽着他走。   赵酀带着他在陌生的胡同中穿梭。   余心乐完全不认路,总觉得自己在走迷宫,不觉抬头去看赵酀的后背,好像每次见到他,他都是穿的墨绿色,今日倒是一身玄衣,用金线绣了不少的暗纹,月光下隐隐发光,好似神明,已经吸引去余心乐全部的心神与目光。   余心乐眼中再现迷惘。   他们这样到底算是什么呢?   神仙一样的他,真能带领自己走出这片迷宫吗?   “到了。”赵酀开口。   余心乐回过神,发现面前很熟悉,他四处看看,问道:“是——泰和园?”   “是,不过是泰和园的另一个门。”   “我们现在要进去?”余心乐好奇再问,“泰和园夜间也对外开放?”   “一年仅有三次。”   “过年,中秋,还有哪次?”余心乐想不出还有什么节日会特别开放。   赵酀将他的手握得更紧,开口:“七夕。”   “……”余心乐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今日原来是七夕。   真不怪他,他一个童子鸡,又没有心上人,对这些情情爱爱的当然没什么好在意的,家里也没有姐姐妹妹,怎会在意这样的节庆?   “今日园中人极多,很热闹,多为爱侣。”   “……”   赵酀的声音很是镇定,甚至特别加重最后两个字,余心乐脸反倒越发烧,不禁低头去看自己的脚尖。   赵酀再轻声笑,余心乐差点要落荒而逃。   “走。”赵酀却已经很坚决地抓着他往前走。   余心乐磨蹭几下,到底是被赵酀给拽进泰和园,毕竟除开这些不好意思,他也很好奇今夜的泰和园会是如何。   确实人很多,即便此处是无人进出的门,余心乐已能听到远处传来嬉笑、歌乐声,余心乐难免好奇,紧张与难为情也消去不少,甚至不停踮起脚往远处看。   赵酀告诉他:“是宫中南府乐人,每年今日,他们会扮作牛郎、织女,在此处唱戏,也算是为百姓送祝福。”   “哇……”余心乐听了就更向往,他此时完全忘记紧张,还好奇地跳起来往远处看,还可惜道,“原来七夕这么有意思的吗?!想必我们江南的也很有趣,可我从来没有看过呢!走快点!”   余心乐跑上前,并已经反手握住赵酀的手在拽,急道:“万一去晚了,人家演完了怎么办呀!”   赵酀好笑:“你放心,会唱到很晚。”   “可是去晚就没有好位置了!”余心乐不满,回头催他,“你快点呀——”   看到赵酀的笑脸,尤其是他盛满月光的双眼,仿佛始终注视着,也只会注视着他,余心乐的心神回笼,连忙收回视线,且又停在原地,紧张得只会继续低头看脚尖。   赵酀笑出声,上前,直接抱着他的腰,将他举起来。   余心乐惊呼:“干、干什么!!”   赵酀将余心乐放到自己的肩膀坐下,仰头看他:“应当可以看到?”   “……”余心乐呆呆地低头看他,又依言往远处看去,他确实看到了,看到远处热闹又华丽的舞台子,看到“牛郎”与“织女”,看到无数欢乐的身影,还看到满园璀璨的花灯。   “好看吗。”赵酀问。   余心乐又看了几眼,才有些不舍地暂时收回眼,他再低头看赵酀,点头:“好看的。”   赵酀对他笑,明明笑容温润而又脉脉,他却觉得这笑容比满园的灯火还耀眼。   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好看的,到底是景,还是人。   这一刻,无疑,余心乐的脑袋更是乱,他的疑问太多,关于自己的,关于眼前这人的。   他索性什么也不想,彻底投入到这场缱绻又灿烂的热闹盛事中。   后来,赵酀将余心乐从肩膀放下,带他混进人群中。   时人大多内敛,今夜来此游玩的,又多是刚刚定情,或者尚未定情的年轻人,很多都不好意思,便买了面具戴上,男子戴的是牛郎,女子便是织女。   年年都有此商机,卖面具的摊子极其多,每家的牛郎、织女也都不一样。   余心乐欢喜地跑上前,在众多摊子中挑花眼,赵酀始终在他身后护着,任他挑选,也不催,最终,余心乐挑中一家,走到近前正要买两个牛郎的。   摊主见余心乐俊俏,已经热情地主动拿了一面牛郎,一面织女,递给他:“公子!这俩好!您就买这俩!”   余心乐愣了愣,吞吞吐吐道:“呃,我想买两个牛郎的……”   说着他将织女的递回去,人太多,摊主并未听清,反而又高声问:“公子,这个不好?我给您换一个!”   说罢,摊主就从余心乐手中拿回,更快地又选了个新的织女给他,笑道:“给!这个一定好!”   “我——”余心乐一手拿牛郎,一手拿织女,显然是想要说清楚,却又不知该如何说起,摊主已经招呼其他客人,余心乐满脸无措。   赵酀低声笑。   余心乐回过神,扭头瞪他,气鼓鼓地将织女塞给他:“你戴吧!!!”   说罢,他转身就走,赵酀取出一锭银两到小摊上,急急地去追他,钱给多了,摊主在后头喊半天,也没见人回头。   余心乐噘着嘴,闷闷不乐地走到路边人少的大树下,赵酀跑来,走到他面前,问:“又生气了?”   什么叫“又”啊!!   余心乐转身,不要看他,赵酀便再绕到他面前,余心乐再转身,反正就是不想看他。   赵酀无奈,直接把那织女的面具给戴上,在他身后拍拍肩膀:“你回头看看我?”   “哼!”余心乐抬起下巴,就不看。   “看一眼,求你了,就一眼,行不行,一眼,囡囡。”   “喊魂呀!”余心乐回过头,一眼看到近在咫尺的“织女”,赵酀戴上织女面具了!   余心乐怔了片刻,立即大笑出声,他笑着伸手拍树,另一只手指着赵酀:“哈哈哈哈哈!真好看!最适合你!”   赵酀耸肩,无所谓道:“只要祖宗你开心就好。”   “哈哈哈哈哈!!!”   “既然我是织女。”赵酀上前,从余心乐手中拿过那顶牛郎的面具,弯腰慢慢给余心乐戴上,双手绕到他的耳后给他系上绳子时,低声说,“我的牛郎今夜是否就会带我走?”   余心乐又闹了个大红脸,还好面具遮着,已然看不到。   赵酀给他戴好,又理好他的头发,笑着再度拉起他的手,与他一同走进人群中。   因有面具的遮挡,谁也不认识他们,余心乐渐渐也已忘记不好意思,认认真真地与赵酀一同游园,他们尝了不少仅在今日出摊的七夕巧果,还喝了甜汤,买了盏精致的七夕花灯,亲眼目睹无数张幸福的笑脸。   从始至终,赵酀都紧紧拉住余心乐的手,没有松过。   初时,总有些紧张,后来他竟然看到好几对同行的男子,甚至有比他们还要亲昵的,余心乐便放开了。   人太多,余心乐与赵酀中途也无法更改方向,只能顺流向前。   余心乐发现大家都是往着同一个方向而去,他不禁好奇地问:“这是要去做什么呢?我看远处好像没有什么摊子呀,也没有唱戏,怎会这样多的人?”   赵酀其实也不知道,能打听到今夜泰和园有七夕节,就已经很不错。   其中很多细枝末节,他也并不清楚。   他比余心乐更不懂七夕节。   好在身边人太多,已经有位好心的小娘子告诉他:“这位公子是从外地来的吧?我们是要去过月亮呀!”   “过月亮?”   “公子你看到前面那弯拱桥了没?”   余心乐往远处看去,确实有道拱桥,他点头。   “那是我们京城最高的一座拱桥,据闻只要七夕当夜从那桥上走个来回,就能得到织女与牛郎的庇护,所有人都会恩爱一生啦!”小娘子说完,还特地看了眼他身边的赵酀,又朝他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余心乐心虚。   他与赵兄并不是那什么关系哎……   可是想到这里,他又觉得有点生气,这样又拉他手,又抱他,与他做那样的事,到底是什么关系?   不说清楚是什么关系,却又对他动手动脚!   狗男人!!   他竟然还这么高兴地与狗男人手拉手一起玩儿。   他也实在太好哄了吧!   余心乐的步伐不禁放慢。   身边的人还在挤着往前走,方才的小娘子早已走到前面很远。   赵酀贴在他身后,无法绕到他前面,诧异道:“怎么了?”   还问他怎么了!   狗男人!   余心乐真的觉得自己好烦躁!   他用力挣脱赵酀的手,当然挣不开,他转身朝着反方向而去,身边的人都很奇怪地看他,甚至有人抱怨他此时逆行,余心乐心中觉得不好意思,可他才不要去过月亮!   他往外使劲儿地挤,赵酀自然是跟上他,伸手护在他身旁,两人艰难地走出人群,站在路边的树下。   赵酀纳闷道:“怎么了,囡囡?为何不继续向前走?”   余心乐本想忍一忍的,听到这样的话,还怎么忍呀!   他气道:“人家是去过月亮的,是为了得到牛郎、织女的祝福,我们这两个大男人去凑什么热闹!!”   “……”   他竟然不说话!都不挽回的吗?也不解释?   余心乐重重呼吸,抬头看他,觉得他哪怕戴着织女的面具,也好看,可是又那样的烦人,到底是踩他一脚,余心乐往泰和园的大门走去,丢下句:“不看了!我要去找我爹娘!我要回家!”   赵酀赶忙追上去,拉住他的手,余心乐甩手:“放开我!”   “还有地方没看呢。”   “不看了!”   “必须看。”   “不看了!”   “必须看。”   “不看了啊啊啊——你怎么这样烦人!!!”   余心乐又被赵酀给抱起来,好在其他人都在往拱桥走,赵酀抱着他从树下阴影直接穿过,走到一面墙下,这堵墙就仿佛是分水岭,墙这边,热闹非凡,墙那边静谧安宁。   赵酀托着余心乐,将人小心放到墙头,紧接着,他也跟着翻过来,再抱下余心乐,余心乐再生气,看到面前这样安静的地方,也难免疑惑。   他问:“这里不对外开放的吗。”   “是。”   “那——”   “跟我来。”赵酀拉着余心乐大步往前走,很快也看到一座拱桥,远远看过去,仿佛是道月牙弯在沉静的湖水之上。   余心乐不觉停下脚步,他发现,这座桥比方才那座还要高啊。   “这才是京城,甚至本朝最高的拱桥,望月桥。”   与望月楼在同一个院落,也就是上次余心乐请客吃饭的地方,但这个院子比较大,余心乐又不熟悉,并没有全部逛完,是以他没有看到。   这个院子从不对外开放。   上次所有人都是沾了余心乐的光。   拱桥在望月楼背后,是以很多人从未见过这座桥的真容。   泰和园是前朝留下的皇家园林,建成已有两百多年,望月楼,与这座望月桥的典故也有很多说法,赵酀并不知道哪个才是真的。   但于他而言,望月桥存在的意义,便是让他的小祖宗过世上最高的月亮。   赵酀不说话,拉着余心乐直接往桥上走。   余心乐有些瑟缩,也有些迟疑,又怎敌得过赵酀的力气,赵酀异常坚决地拉着余心乐从拱桥的这头走上去,余心乐再怎么往后退,也还是被赵酀拉着,一同肩并肩地走到桥中央。   “你看。”赵酀示意他往东方看。   余心乐抬眼看去,看到天空中无数漂浮的孔明灯,余心乐的嘴巴不由微张,好漂亮啊,那样多的孔明灯,都是对面拱桥上的人所放,且那灯还越来越多,好似一颗颗星辰,承载着每个人的心愿与祝福。   余心乐看得出了神,却又被赵酀拽着往前走。   余心乐不悦道:“还没看完呢!”   “桥也尚未走完。”   “……我才不要跟你过月亮。”余心乐小声嘀咕,没名没分的,有什么好过的!   “那可不行。”   赵酀将他用力一拉,硬是拖着他又走到桥的另一头,余心乐不情不愿,始终低着头,却又不知为何,待到赵酀说“好了”,他低头能看到石板路上他们俩靠在一起的影子时,他又莫名的很欢喜。   他也走过月亮了呀。   是和这个人一同走过的呢。   “走。”赵酀拉着他再往回走。   余心乐也很想去桥上继续看风景,这次很配合,两人手拉手,同步而行,一同先迈右脚,再一同收起左脚,走回桥中央。   赵酀没有在动,余心乐则是往右走,直走到拱桥右侧,离星幕是那样近。   看着看着,余心乐不觉喃喃:“可惜我没有放孔明灯……”   赵酀却道:“无妨,咱们坐得最高,天上神仙若真能瞧见,也必是先瞧见我们,他们放再多的灯也是无用。”   这什么歪道理!   余心乐侧过脸,凶巴巴瞪他,转身又往另一侧走去。   赵酀轻声笑着摇头,余心乐已经扶住石狮子,在石栏杆坐下。   他看看天空,又看桥旁的水面,感慨道:“天上一道月牙,水里也有一道,像是一双笑眼,石大哥成亲,泰和园里有这样多幸福的人,真是美好的一天呀,大家都很高兴呢。”   说着,余心乐的双眼也不由弯弯的。   赵酀闻言,回身望去,只见余心乐身后是满天空的孔明灯,还有远处明亮的戏台子,台子上“牛郎”与“织女”还在咿咿呀呀,仿佛真的到了天宫,这样微微笑着的余心乐便是那天宫里的小神仙。   而这小神仙,是他赵酀的。   赵酀上前几步,走到余心乐面前。   余心乐噘嘴:“干什么呀,挡住我了,你走开。”   赵酀,不言,不动。   余心乐伸手推他:“走开,走开,我还要看呢,唔——”   赵酀弯腰,吻住了他。   浅尝辄止,赵酀轻轻离开他的唇瓣,去看他的双眼。   余心乐眼睛瞪得比圆盘还大,问道:“你、你、你干什么……”   “亲你。”   赵酀还想再亲,却觉得眼前一花,他想也没想,立即伸手去拽,没拽住。   “噗通”一声。   余心乐后仰,直接翻水里了……   作者有话要说:   看把孩子给吓得~ 第65章 不许亲   余心乐纯属是被吓狠了。   他又不知道自己早在喝醉的时候就已主动亲过赵酀, 在他看来,他们俩完全没名没分,这个讨厌的人还总是逗他。   忽而二话不说, 就亲了过来!   他能不吓着嘛!   赵酀亲过来的时候,他浑身霎时变得僵硬,赵酀又亲口承认是在亲他,他浑身顿时又变得软绵绵的, 整个人似乎就要往下瘫,他已经在极力坐直, 手还悄悄扒住栏杆。   赵酀却靠过来,还要再亲他时。   余心乐便很慌张, 偏偏慌张中竟还有期待。   到底还是慌张更甚一筹, 他身子本就软,一不小心, 手上没抓住,他就给滑进水里了。直到“噗通”一声, 他都沉到水里去, 他自己还没回过神呢。   他下坠的同时, 赵酀二话没说, 几乎是同时跟着跳进水中。   他刚吃进去一口水, 人还没开始扑腾,赵酀已经抓住他, 并抱着他往河边游去。   余心乐这下终于回神。   丢脸丢大发了!   人家亲他一口, 他竟然给吓得直接掉水里去了!!   他这一世的英明!!!   余心乐闭眼, 闭嘴, 他决定再也不开口说话了!   实在是太过丢人!!   赵酀见他没声儿, 以为他晕了过去, 吓得更是不轻,用最快的速度游到岸边,抱着余心乐到草丛中,他便伸手去按余心乐的心脏,着急地用手去捏余心乐的下巴,没见余心乐吐水出来,又去探余心乐的鼻息,也一切正常。   那是为何?!   赵酀着急忙慌地又去摸余心乐的脉,也很正常,可以说,除了浑身湿透之外,其他都好好的,为何人就是不醒?!   赵酀刚要抱人离开,回去找御医,就见余心乐紧闭的眼皮在抽动。   赵酀慌张的大脑逐渐清醒,他停了停,开始叫名字:“余心乐。”   余心乐装死中。   赵酀再叫:“余心乐,能听见我叫你?”   余心乐继续装死。   赵酀直接弯腰:“我要亲你了。”   余心乐的手指已经开始颤动,仿佛在纠结他话中的真假,赵酀看得清清楚楚,低头就去亲,唇瓣相接,余心乐吓得睁开眼,伸手推他,急道:“你干什么呀!!”   赵酀并未使力,被他推得倒坐在草丛中,看着他笑道:“终于醒了?”   “……”余心乐撇嘴,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你说你——”   “我怎么了我!!”余心乐大声说话,俗称是虚张声势。   赵酀摇头,不与他一般见识,而是爬起身,接着便单膝跪在草丛中,弯腰要去抱他。   “干、干什么!”余心乐如临大敌。   “把我当什么了?不过就是亲你——”   哪料余心乐根本听不得那个字,立即就开始闭眼呻|吟:“啊,我头疼,啊啊啊,我要晕过去了……我头疼……好疼啊……”   赵酀气笑:“提也不能提?那天是谁先亲我,还亲完就忘?”   “胡说八道!!!”余心乐气愤地睁开眼,“你不要污蔑我!!!”   “是是是,我污蔑。”赵酀照旧伸手抱他起来。   余心乐挣扎几下,无用,还是被赵酀给抱起来,他又委屈又可怜地问:“那你要带我去哪里啊……”   “带你去换衣裳,沐个浴,还得喝药,否则你要生病的。”   “……那我要回家,我不要和你在一起。”   赵酀停下脚步,低头看他:“真把我当洪水猛兽?”   余心乐撇着嘴:“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赵酀看他半晌,无奈叹气:“你真是我祖宗。先去换身衣裳,我送你回家,你爹娘那里,我也会与石磊说好,帮你圆谎,好不好?”   “……好。”   赵酀也不逼他,带他去上次睡觉的阁楼,从衣柜中找出衣裳让他换了,余心乐要求自己换,赵酀没允许,只道:“上回在宫里,我都已看过。”   “……”余心乐羞得把脸藏到枕头里,浑身都变得粉红。   赵酀此时却是真君子,余心乐都落了水,他还不至于禽兽不如。   在换衣服的途中,赵酀便发现,余心乐已经开始发烧,他拧了眉头,停下动作,说道:“你这样,我还如何放心让你回去?”   余心乐躺在那里,闭着眼睛,可怜巴巴地重申:“我要回家……家里也有大夫的……只是有点烧而已,没事……我要回家……”   赵酀单膝跪在床边,低头单手抚着他的脸,温声问:“就这么怕我啊?”   “……”余心乐的睫毛颤了颤,睁眼看他,眼中水光闪烁。   委屈坏了。   赵酀心软,哄道:“好了好了,我送你回家,不委屈了,不委屈了。”   余心乐像是松了口气,赵酀顿时又气又好笑,他单手扶起余心乐,将人搂在怀里,给余心乐将衣服穿好,抱起人就往外走,又拿个披风给他裹好,直接到泰和园的后门,上了辆马车,便往余家去。   路上,赵酀叮嘱:“我会叫黄御医来一趟,具体什么说法你也别管,我自会交代好,总之不会叫你爹娘误会,你老实喝药,知道不知道?”   “……知道了。”余心乐蔫声道。   赵酀摸了摸他的额头,只觉得更烫,又叹气:“都是我不好,不该吓唬你,也不该亲——”   余心乐开始挣扎,赵酀认输:“好好好,不说那个字,不说。”   余心乐继续撇嘴,赵酀将他搂紧,轻轻拍着他后背:“先睡一会儿,到了我叫你。”   余心乐是真的没什么劲,这些天他本就上火,此时落水,又吹风,着了凉,还受了大惊,热度一旦上来,便是来势汹汹,他浑身酸痛,窝在赵酀的怀中,听着耳边赵酀的呼吸声,还有规律的车轱辘声,旁的任何事都没有来得及想,只觉得这个怀抱好舒服,好想睡。   他迷迷糊糊地,渐渐睡着。   很快,赵酀轻拍他:“囡囡,到了。”   叫了好几声,他才睁开眼,迷茫地“啊”了声,却又没有说话,双眼茫然地看着赵酀。   “唉,你这样,我怎么放得下心?”赵酀觉得肝都在疼。   偏偏小祖宗烧得晕晕乎乎的,人还在他怀中直蹭,口中只说要回家,蹭得赵酀的心更是软得一塌糊涂,低头便在余心乐的唇瓣上印了个吻,余心乐迷糊中也记得生气:“不许亲,不许亲……”   “好了好了,不亲,不亲。”   说着不亲,赵酀又低头连印好几个吻。   余心乐带着哭腔,软绵绵地说着气话:“狗男人!不许亲……”   赵酀“哈”地笑了声:“狗男人,我吗?”   “狗男人……”余心乐睁眼瞪他,可他病得,就连眼光也是软的,赵酀再来亲他的眼睛,余心乐搭在他肩膀的手便去掐他,掐了会儿又生气,“肉是硬的,掐不动,呜……”   赵酀笑出声,紧紧地抱住余心乐,说道:“你得回去吃药,我这就抱你下去,要听话,知道吗,不能因为苦就不吃。”   “不吃,苦,难吃……”   “那我可就翻你家墙头来亲手喂你吃了,我可是说到做到。”   “狗男人……”   “是,我就是狗男人。”   “哼……”   赵酀侧过脸,在他脸颊上又印了个吻,非常不舍地伸手敲了敲车壁,过了会儿,外头响起西园跟刘小武的声音:“我们少爷真在里面?”   余心乐没什么劲应声,赵酀抱着余心乐走下马车。   “少爷!您怎么了!”他们俩跑到近前,看到裹得严严实实,还不说话的余心乐,急得不行。   赵酀道:“在泰和园夜游时,人太多,不小心踩空落了水,都怪我没能保护好他。”   西园、刘小武都知道“方状元”跟他们少爷关系好,当然不会怀疑是“方状元”害他们少爷,听了此话立即都信了,刘小武叹气:“唉!这怎能怪您呢,人太多,总会有些意外。早知道少爷被他们拉去泰和园玩,我就跟上去了,少爷也不至于落水啊!!”   “就是!不怪您!”西园又朝赵酀伸手,“方状元,少爷给我们吧,多谢您了!”   “我叫了御医过来,你们少爷也认识,在宫里见过几回,他姓黄,稍后便到,有什么,你们尽管与他说。”   “太感谢您了!我会派人在门口候着黄大人的!”   “他不好见风,我送他上马车,你们将门槛卸去,别让他下车,到院子再下来。”   “好!您这边请!”   刘小武带人去卸门槛,西园带着赵酀去马车。   赵酀将余心乐送到余家的马车,快下车时,余心乐抬眼只看他,恐怕连余心乐自己也不知道,眼中是绵绵不绝的不舍。   赵酀背对着车门,低头又亲了亲他,低声道:“一定要吃药。”   余心乐噘嘴。   赵酀再亲亲他嘟起的嘴巴。   余心乐掐他的手面,赵酀轻声笑,转身下了马车。   余心乐亲眼目送他的身影不见,抽了抽鼻子,忽然就觉得心里空了好大的一块。   这是为什么呀? 第66章 讨厌的人   余心乐回到自己的院子, 在床上躺好没一会儿,黄御医便来了。   他非常仔细地帮余心乐摸脉,又探他额头的温度, 再看他嘴角尚未消去的水泡,一一看过,便去开方子,又忙碌着煎药。   余心乐躺在床上, 已经没什么知觉,烧得浑身酸疼, 脑袋也晕晕乎乎的。   余家夫妻得到消息,也顾不得吃喜酒, 赶忙从石家赶回来, 今日这事,是赵酀与石磊事先说好的, 刘老爷、刘夫人当真不知情,石磊那边被串通好的说法是, 石磊有些老家的同窗特地过来吃喜酒, 因好奇京城的七夕节, 他便请余心乐带这些同窗们去游园, 结果出了小意外。   按理来说, 刘老爷、夫人是女方父母,今夜不该在男方这边出席。   只因石磊他父母双亡, 家里也没有什么正经亲戚, 刘老爷、夫人把他当作半个儿子, 也就顾不得规矩, 直接就在这里帮着照顾。   听闻此事, 他们俩很是自责, 连连同余心乐的爹娘赔不是。   程清晖与余安和还不至于因为此事怪罪别人,道别后,他们便匆匆回家。   恰逢黄御医刚熬好药,黄御医不曾穿官服,夫妻俩不知道他是御医,也顾不上在意这些小事,程清晖将余心乐叫醒,哄了半天,把一碗药给他喂下去。   喝完药,余心乐闭上眼睛又继续睡。   夫妻俩焦急不已,也不回去睡觉,就在余心乐床边陪着,一直守到子时已过,仍未回。   赵酀目送余心乐回家后,确实是离开余府大门,但这种时候,他又如何静得下心回宫,绕了一圈,确定没人跟踪自己,他又回到余府东门。   他虽不曾进过余家,也没有府中舆图,章景天倒是给他描述过余家大概的布置,他知道余心乐住在余府的东侧,离东门很近。   余家有钱,请得许多江湖门派里的高手在家里做护卫不错,赵酀的身手却也是一等一的,这些人还真比不过他。   他叫亲卫们在附近守着,他则是轻轻一跃,便翻到墙里头。   墙内种了很多株高树,他攀爬其中一棵,往远处看,分辨出其中最大、最精致的那个院落,应该就是余心乐的明澈院。   他顺利躲过护卫们的视线,进了明澈院,又找到余心乐的卧房。   只可惜,余心乐的爹娘一直在,他也不好进去,也只好就守在卧房的窗外,隐约他还能听到余家夫妻的说话声。   “囡囡先前嘀咕什么呢?”   “似乎是赵兄?”   听到自己,赵酀赶忙竖起耳朵。   程清晖不解:“赵兄是谁?”   “是他新交的朋友?从未听他提起过啊。”   “只听说过章兄,章祭酒大人家的小儿子,那孩子倒是不错。”   “回头我去打听打听这个姓赵的,念叨好几回,这都睡迷糊了还不忘,我看不简单。”   赵酀竟不知余心乐这样在意他!   顿时心花怒放。   却又听程清晖迟疑道:“姓赵的,会不会跟宫里有关?这么说来,囡囡几次进宫,看似没什么不对劲,我仔细想想,多少又有些怪异,偏我不知到底哪里不对。”   余安和宽慰道:“你这是关心则乱,你也不必太过紧张,姓赵之人何其多,倒是陛下登基后,如今京城里还有几个皇家姓赵的敢蹦跶呀?也就只有陛下了吧,哈哈,我们囡囡总不会念叨陛下吧。”   “也是。”   陛下·赵酀:“……”   “宸哥儿跟姓林那小子掰了,你可知道?!”程清晖又小声问。   “还真掰了?啧啧,这俩孩子也好了很多年了吧,囡囡跟他们俩打小就关系好,我们又不能拦住他不让玩,只好装作不知道,好在我们囡囡不喜欢男的。”   “唉,这男的跟男的,倒也不能说没有真感情,可你看,宸哥儿跟林小子好成那样,不还是说掰就掰!长久不了啊!”程清晖发愁,“所以听到囡囡睡梦中叫一个男的,我就心慌,我可不愿我们囡囡遇到这样的事。”   “放心吧,不会的。”   “我,哎,算了,不说了——”   不知为何,程清晖似乎变得伤感起来,赵酀看不着,也不知其中缘故。   先前在余家船上时,赵酀便已发觉,这对夫妻俩对余心乐似乎有些什么隐秘的担忧,赵酀百思不得其解。   又听程清晖在轻声抽泣,余安和一边安慰,一边道:“若有哪个臭小子敢对我们囡囡有那种心思,我一定把他腿打断!!”   程清晖伤心:“囡囡要真喜欢,你也打啊!”   “我当然要打!再喜欢也要打!越是喜欢,越要打!还要打得越厉害!”   赵酀:“……”   “那儿子就要怪你了!你——囡囡,囡囡醒了?!”   赵酀精神一振,房中混乱片刻,大夫、仆从等等也都跑进来,看来余心乐是真的醒了,只是因为人多声杂,赵酀反倒听不着余心乐的声音。   余心乐吃过药后,蒙着被子睡了一觉,汗已经全部发出来。   发烧便是如此,出过汗,身上便轻快了,人也变得清爽许多,余心乐清醒了,他抱着被子坐起身,惊讶道:“爹、娘,你们一直守在这里吗?”   程清晖嗔道:“你发烧,爹娘怎么睡得着。”   余心乐拽住程清晖的手臂晃了晃,撒娇道:“我发过汗,烧也退了,已经不难受啦,你们快去睡吧!”   虽如此,余心乐说话的声音还有些虚弱,烧刚退,当然不可能立即活蹦乱跳。   黄御医还在,余家夫妻依然认为他只是普通大夫,便立即请他过来帮余心乐看看,黄御医确认余心乐确实是退了烧,夫妻俩这才松了口气。   “这下你们能放心回去睡了吧?”   “可吓坏娘了,你说你,就不能小心一点呀。”程清晖点点他的额头。   余心乐靠在她身上,嘟囔道:“人太多了呀,又不能怪我……”   “你看你,出了一身的汗,饿了吧?快去擦擦身,喝碗鸡汤,娘早就给你炖上了,喝完再继续睡。”程清晖说着,就要起身忙碌。   “娘,你跟爹回去睡吧,我身上全是汗好难受,打算去泡个澡,边泡边喝汤,吃完、泡完,我就立即睡觉,好不好?”   “这——”   “爹,你劝劝娘啊,我真的没事了呀,你们快回去睡觉,否则我心里也会愧疚的!”   余安和看着病愈的儿子,满眼笑意,点头道:“知道你担心我们,行,我跟你娘回去睡!”   余安和又问黄御医能不能泡澡。   黄御医微笑道:“不超过一刻钟,水温也不宜太高,那便没有大碍,余少爷高烧刚退,身上难受,泡个澡倒也不错。”   “你看!”余心乐立即看向爹娘。   程清晖又叮嘱西园一些事情,才与余安和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很快,屋里只剩下西园,余心乐吐出口气,下床披着外衣去了东次间的汤池,他每日都要沐浴,卧房隔壁修了个室内的汤池,便于他随时随地泡澡。   池中热水已备好,余心乐走进屏风内,解了衣服便迅速走入水中坐下。   西园在屏风外问:“少爷,真不用我帮你?”   “不用了,我坐着歇会儿,你将汤放在床边的那张桌上,我泡完再喝,你不必守着,不早了,你也歇了吧。”   “等您睡了,我再睡,我就在门口候着!”   余心乐知道说不动,也就不再说,他精力有限。   他全身浸在水里,只觉得每个毛孔都在缓慢张开,接受热水的抚摸,他舒服地叹息,往后靠在池边,他闭上眼,终于可以想一想睡着前的事。   脑袋迷糊与清醒时,看问题的角度是不一样的。   想到先前自己一个劲儿地胡搅蛮缠,好像还又被那谁给亲了,余心乐只觉得好丢人,颇有些恼怒自己,他的手也在水下握成拳头。   更不知道那个人到底要做什么!   亲他做什么!   还说他之前还主动亲过他?!   怎么可能!   他余心乐能忘记自己做过的事?!   况且,哪来的机会亲啊!他们很多天没有见过了!   等等——   余心乐忽然想到上回在泰和园喝醉,还被用手那什么的事,完了,不会是那时候吧?!   他还真的主动亲别人了?!   余心乐慌张中着急睁眼,本想将西园叫进来,想再问问那天的细节,例如狗男人走之前是否有什么异常,哪料,一睁开眼,他便看到水面的倒影。   他赶忙仰头看去,那张熟悉脸庞正低头静静看着自己!   余心乐吓得脚下一滑,差点给滑到池子里去。   赵酀赶紧弯腰拽住他手臂,无奈道:“这是又把我当鬼了?”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余心乐低声急促道,“这是我家!!”   “你烧成那样,我如何放心,当然要来看你。”   “我、我喝药的!骗子!”   他都喝药了,这人还要进来!   听到余心乐着急说的话,赵酀不觉笑了,他蹲下身,声音也变得温柔:“今天的囡囡是乖囡。”   “……”余心乐脸红,下意识地往后退。   “躲什么,还想滑水里?”   “……”余心乐低头,看到水面下清晰的身体,又赶紧用并未被拽住的单手捂住,捂了会儿又想起狗男人早就已经看光,有什么可捂的!这手顿时不知道该如何安放。   赵酀再轻声笑,余心乐瓮声道:“反正我就是你的一个乐子!你总是逗我,从初时刚认识时,你就逗我!”说着说着,余心乐还真正伤心起来,“说奇怪的话,做奇怪的事,你还,你还故意亲我,害我掉水里,现在又专门来笑话我……”   余心乐的眼泪都掉出来了,“噼啪”落在水面。   赵酀慌神,方才还好好的,为何要哭?   他立即去给余心乐擦眼泪。   余心乐撇开脸,避开他的手,委屈地继续掉眼泪。   赵酀急道:“我没有。”   “你没有?你既然没有,为何要故意抱我、亲我!你——”   余心乐的声音不觉放大,门外的西园听到动静,匆匆跑进来,绕进屏风,看到面前景象,他吓呆了:“少爷…………” 第67章 主动出击   余心乐越发觉得没脸见人, 将赵酀用力推开,反身躲到水里呜呜咽咽地哭。   西园还没回神,赵酀已经叹着气, 强硬地将余心乐从水中抱出来,拿起一旁的羊毛毯子给他裹住,说道:“已经一刻钟过去,不能再泡。”   “你放开我!”余心乐挣扎, 当然没用。   赵酀抱着他转身便往卧房去,临走前对西园道:“你将药放到卧房门口的桌上, 我自会去取,这里不用你了。”   说罢, 他长脚迈出。   西园回过神, 赶紧跟着跑,刚到卧室门口, “嘭——”,卧室门已被赵酀用脚踢上, 又是几声闷响, 赵酀竟是将门边的两张高柜直接踢到门后堵住, 西园哪里推得开?   西园急坏了, 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赵酀将余心乐送到床上, 余心乐翻身就想往起爬,被赵酀按住, 用毯子一顿擦, 余心乐还想跑, 赵酀按住他的双手:“刚好, 别再出汗, 老实在被子里窝着。”   余心乐好委屈:“这都是拜谁所赐啊……”   “好了好了, 都是我的错,我是狗男人。”   赵酀边说,边利索地帮余心乐穿上干净亵衣,将他搂在怀里擦头发,余心乐抽抽着哭:“本来就都是你的错啊,我本来每天都很快乐,我从来没有烦恼,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认识你之后,就好多烦恼,我都好多天不敢出门了,从来没在家里关过这么久,闷死我了,呜……”   “是,我是烦人的狗男人——别动,还没擦干。”   余心乐哭得都已开始打嗝,赵酀终于给他将头发擦干,继续让他在怀中坐着,赵酀则是拿过床头柜上的碗,里头是温热的鸡汤。   余心乐饿了,这一天,真没怎么吃东西,还忙来忙去,消耗甚多,此时闻到鸡汤的香味,他鼻子抽了抽,忘记哭,眼巴巴地看着赵酀手里的碗。   赵酀笑,余心乐知道自己被笑话了,吸了口气,又要哭。   “好了好了,不哭不哭。”赵酀吓得赶紧单手轻拍他心口,“不跟狗男人生气,多不值啊,是不是?”   “……”余心乐撇嘴,继续看着鸡汤。   赵酀看得,爱得不行,到底是没忍住,在他嘴角亲了口,余心乐咧嘴,眼看就要哭,赵酀手快地将调羹递到他嘴边,余心乐喝下一勺汤,咂咂嘴:“好喝。”   赵酀想笑,又不敢笑,憋着笑哄道:“那就多喝点,好不好?”   余心乐委屈巴巴地应道:“嗯。”   “来,一勺勺地喝,慢点。”   余心乐靠在他怀里,很快喝光一碗汤,余心乐看柜子上还有,舔舔嘴唇:“还想喝,没饱。”   “好~”   赵酀又喂了他一碗,问道:“还喝不喝?”   余心乐自己揉揉肚子,摇头:“不喝了。”   赵酀到底是闷在他颈子里笑了。   世上怎会有这样可爱的人?   余心乐扯开嗓子,已经又开始小声嚎:“你笑话我,你又笑话我……”   “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你打我。”赵酀赶紧伸出手臂,又道,“手面上的肉嫩,捏了很疼,你打这里。”   “呜呜呜……”余心乐边哭,边狠狠捏他的肉。   赵酀“嘶”了声,余心乐立马不哭了,反而睁开眼,呆呆问:“很疼呀?”   “嗯。”赵酀点头。   余心乐又撇嘴:“对不起呀,那我轻一点哦。”   “……”赵酀实在忍不住,低头笑。   余心乐一看,又被耍了!!   他这次不仅哭,还非闹着要从赵酀怀里下来,赵酀紧紧抱住,再次认错:“我真的错了,我真的错了!”   “……狗男人!狗男人!狗男人!”余心乐生气地抓住他的手就用力咬。   “好了好了,不气,不气。”   “呜……”余心乐边咬边哭。   其实他这哪里是哭呀,分明是在撒娇啊,因为有人纵容,溺爱。   赵酀笑看着余心乐在他怀里折腾,眼中的爱意几乎要吞没整个天地。   余心乐咬了会儿没劲了,嫌弃地把他的手吐出来,还要说:“嘴巴酸。”   赵酀差点又要笑出声,好在是极力克制住,他将余心乐轻轻抱起,放到床上,余心乐还有点迷糊,抬眼看他,虽没问,意思便是:怎么把我放下来啦?   赵酀手撑在床榻,弯腰捏捏他的脸,说道:“得吃药了。”   “……”余心乐双眼立即瞪大,眼泪说掉就掉。   赵酀屈起手指擦掉,温柔地说着残忍的话:“再哭,也得喝药,不喝,身体怎么才能好。”   余心乐憋住哭声,委委屈屈地无声流眼泪。   “小可怜。”赵酀亲亲他的鼻尖,转身去门边取药。   他将门后的柜子推开,守在外头的西园蹦老高,怒道:“你对我们少爷做了什么?!”   赵酀就知道西园不会离开,尽管西园很想去叫人来,可他一定更担心里头的余心乐,这样忠诚于余心乐的人,赵酀还是颇为温和的。   他温声道:“他很好,我只是不放心他,过来看一眼,你放心,过会儿我自会离开。”   “你!你——”西园想问的太多,一时反倒不知从何问起。   “我先喂他喝药。”赵酀拿起药碗,转身又把门给关上了。   西园憋了一肚子的气,又不敢去叫力气大的刘小武过来。   刘小武那个大嗓门,看到这场景,必定早就吼起来,届时家里人就全都知道了!   少爷还没发话呢,西园可不敢闹得全家皆知。   赵酀轻手轻脚地往内走,走到多宝阁的架子后,他透过格子看到余心乐坐在床上正在发呆,双腿岔开,双手撑在中间,迷糊的样子别提多可爱,赵酀从多宝阁走出,余心乐发现他的身影,立马开始“哭”,嘴巴撇了,眼泪开始掉了,还开始抽抽。   赵酀心中差点没笑倒,却也只是保持镇定,走到床边,还没坐下,余心乐要往床里爬,赵酀伸手搂住:“哪里去。”   “我不喝!我都好了!”余心乐还想爬。   赵酀手上的药碗拿得稳稳的,将余心乐又拽回怀中按住,耐心道:“烧才退,尚不稳当,还要吃上三天药才成,上回我生病,你是不是这么跟我说的?”   “……”   确实是他说的,余心乐撇嘴。   “来,喝药,喝了就能睡。”   余心乐撇开脑袋:“这个药特别苦,比上回你的苦多了!!”   赵酀失笑:“上回我的药,你尝过?”   “那你也没尝过我的,你根本就不知道它到底有多苦!”   余心乐振振有词。   赵酀直接拿起药碗喝了一口,余心乐目瞪口呆,还真的尝啊?   然而下一刻,赵酀已经贴过来,余心乐来不及躲避,嘴巴已被赵酀攫住,与此同时,赵酀紧紧将他锁在怀中不许逃,赵酀启唇,强硬地将药渡到余心乐嘴中,余心乐不得不咽下去。   赵酀这才退开,余心乐哼哼唧唧地哭:“太卑鄙了!!”   赵酀却又故技重施,喝了口再度靠来,不容余心乐反抗,他又被搂住给灌进去,余心乐苦得探出舌头尖尖,伤心道:“真的太苦了!!”   赵酀却轻轻地亲了亲他的舌尖。   余心乐一个哆嗦,坐在那里不敢动,只觉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赵酀则是柔声道:“药虽苦,我陪你一起苦,还有大半碗,乖乖地喝了,好不好?”   “……”余心乐抬眼看他。   烛光下,他的脸庞好温柔,也好纵容啊。   仿佛不管自己多么无理取闹,这人也不会皱一下眉毛,余心乐又仔细想想,好像他确实从未在自己面前皱过眉头呢!   “好不好?”赵酀又问一回。   余心乐掉了几颗泪珠,很委屈:“我说不好也没有用呀,你还是会逼着我喝下去的。”   赵酀笑出声,揉揉他的脑袋:“聪明囡囡。”   余心乐打掉他的手,主动伸手:“我自己喝!”   “真棒。”赵酀将碗递给他。   “哼!”余心乐斜他一眼,深呼吸,勇敢地仰起头,一口气闷掉整碗药,喝完他就立即吐出舌头,“苦死了,我要吃糖,糖,唔——”   苦苦的软舌已被赵酀攫住,赵酀的身体覆来,将他牢牢盖住。   余心乐被迫仰着脸去承受这个过于霸道而又绵长,却又那样甜蜜的亲吻,细腰更是被赵酀的手掌紧紧掐住。   亲到后来,余心乐差点喘不过气,赵酀才放开他,问:“还苦不苦?”   余心乐哪里还有精力去在意什么苦不苦!   赵酀的手掌托起他的脸,似是捧着世上最无价的宝贝,看着他的双眼,轻声道:“再苦的东西,我也会陪你一起去尝试。”   余心乐早已被亲得晕头转向,理智、清醒全部不见,他听了这话,心跳得剧烈,他很怕这样的声音会被赵酀听到,真的很丢人。   他应该说点什么,遮掉这声音!   对!他应该说话!   可是他要说什么?!   余心乐着急,完了,他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赵酀却还是那样耐心、爱恋地看着他,是爱恋吗?余心乐也不知自己是否看错,毕竟他也从未喜欢过谁。   说到喜欢,他想到他要说什么了!   他余心乐可从来不是怂货呀!   他绝不能被吓到!   他要主动出击!   说好了要勇敢,可真到问出口时,余心乐还是觉得很委屈,也有点难为情呢。   但他不想再逃避,不想做一个怯懦的弱者。   他终是垂下眼眸,瘪着嘴巴,小声问:“那,你到底为什么要亲我呀。”   作者有话要说: 第68章 喜欢与不喜欢   其实是非常短暂的功夫, 可是问过那句话,余心乐便觉得时间变得格外漫长,他紧张得双手的手指绞在一起, 就连赵酀落在帐子上的影子,他都不敢看。   有很多期待,却又不敢期待。   刹那间,余心乐想了很多, 几乎要落荒而逃时。   赵酀动了。   他低垂的,甚至已经贴到前胸的脸又被赵酀捧起来, 两人对视。   余心乐的眼神多少有些闪躲,尤其是, 赵酀的眼神, 竟是那样热烈、直接地注视着他,原来眼神也可以这样烫人。   就在余心乐差点要被烧着时, 赵酀也终于开口。   他启唇,面带浅浅笑意, 说道:“石磊今日成亲, 此时恐怕正被闹洞房, 他的同窗可都是闹腾人。”   余心乐蒙了, 突然提到石磊做什么?   他愣愣点头:“是啊。”   难不成狗男人竟然要去闹洞房?!   太过分了吧!!   他可是鼓足了勇气才决定将那个问题问出口的!!   赵酀叹气:“唉, 我与他是同一天被捉婿的。”   “……”余心乐的怒气收回去点,眼中顿时又生出些许期待, 等待他接下来的话。   赵酀并未让他等太久, 故作忧伤道:“我们明明在同一起跑线, 我才学还比石磊好, 人家今日成亲, 我不过亲一亲你, 倒也不过分吧?”   “…………”余心乐听得瞠目结舌。   他已经被带偏,甚至觉得赵酀的话,好像还真的有几分道理?   赵酀“嗯”了声,凑过来:“所以,我也得多亲一亲你。”   说罢,他已经吻住余心乐,余心乐的脑袋晕乎了片刻,总算是回神,余心乐气坏了,他用迄今为止最大的力气,一把将赵酀推开:“你还是在戏弄我!耍我!我那样认真地问你!我好不容易鼓起勇气问你!你却还是耍我!你——”   余心乐的眼泪喷薄而出,怎么可以这样!   这人怎会这样过分?!   他为什么会喜欢上这样的一个人?!   想到这里,余心乐更为后怕,不,他才不喜欢,他不要喜欢这样的狗男人!!   余心乐伤心地哭泣,从床上爬起来,想要离开,被推开的赵酀走回床边,拦腰将人抱住,余心乐不依,使劲挣扎,哭得眼泪横飞,赵酀这次是真的叹气了。   他叹道:“傻囡囡,我给你献了这么久的殷勤,你还问我这样的问题?”   “……”余心乐伤心又委屈,大哭着低头看他,“我又不是状元,我是傻,我是什么也不知道!你不说,我又怎会知道你们这些聪明人的想法!”   “你问我,我为何要亲你?”   “嗯!你如果再戏弄我,再不好好回答,我就再也不要见你!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我——”   “因为我,喜欢你啊。”   赵酀的声音轻如羽毛,却又重重地砸进余心乐的心海。   余心乐的挣扎与哭闹声甚至还来不及停止,赵酀已经将他抱得更紧,仰头看向站在床上的他,用更柔和的声音说:“因为我心悦于你。”   余心乐眨了眨眼睛,眼中滚落不少泪珠,但他已经忘记哭泣。   好像是得到了期待中的答案?   实际上,余心乐也不知道自己期待的到底是什么。   爱慕他的人是很多的,但是这些人中,能近身接近他的,几乎没有,他从未当面听过他人的告白,他不知道那会是如何的话语,以至于他也无法进行任何幻想。   此时,赵酀的话就这样砸过来,他久久不能回神。   他没想到,原来光是“喜欢你”,光是三个字,就能这样好听,就能敌过世上的一切,他……他真的好喜欢这三个字啊。   喜欢到,他的眼泪“扑簌簌”直地往下落,根本停不下来。   “哭什么。”赵酀手指屈起,温柔地帮他擦眼泪。   余心乐抽泣着问出心中此时唯一的想法:“你说的是真的吗,你真的……真的……”   “唉,不喜欢你,我为何想尽办法地与你见面?不喜欢你,我为何亲手给你做饭,又给你做书篮,每每看到你,我也只会傻笑,我从来不是爱笑之人,在你面前,我变得如此让自己陌生,你还问我,是否当真,你说你是不是小没良心的?”   余心乐心疼地掉眼泪:“我……我……可是我不知道呀,我不懂……”   赵酀亦是心疼:“哎哟,不委屈了,都是我不对,我该早点告诉你。”   “我以为,我们只是朋友呀……”   “没有朋友是这样相处的。”   赵酀边说,边一直帮他擦着眼泪。   余心乐下意识地觉得有点丢人,扬起脸,眼泪很快又汇集到下巴,他哭着说:“可是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呢……”   “你什么也不懂,我也怕吓到你,怕你跑了,怕你不见我,怕你离开我,你自己想想,都躲我多久了?”   余心乐的心更是“噗通”直跳,在余心乐看来,面前的他几乎算得上是无所不能的人,原来,他也有害怕的事情呀。   “不哭了。”赵酀顺势在床边坐下,将他拽到自己怀中,低头去吮吻他的眼泪,余心乐闭上眼。   脸上痒痒的,麻麻的,可是又好甜呀。   余心乐还在哭着呢,却又不禁笑出声,想要躲避赵酀的亲吻。   赵酀自是禁锢住不让他躲,余心乐连连笑,偷偷睁开眼去看他,只见他哪怕是在亲吻自己,也一直看着自己。   眼神好直接,好凶,好可怕啊。   好像自己是猎物,而他是猛兽,一旦瞄准,自己就再也逃脱不得。   可是即便这样,他也好喜欢呀。   倒是被余心乐发现的瞬间,赵酀的眼光立时就变得柔和起来,他自是不想吓到他的小祖宗,赵酀将他整张面庞的眼泪吻干,余心乐也终于不再哭泣,躲在他怀里却也闭着眼睛,并不说话。   赵酀贴着他的耳垂问:“是不是该我提问了?”   余心乐哆嗦着,想要避开,赵酀轻咬他的耳垂,余心乐不得不睁眼,满眼水光,小声问:“你想问什么呀。”   “你呢,喜欢不喜欢我?”   “……”余心乐羞得不想回答,还想再闭眼。   “不许闭眼。”赵酀立即阻止,“回答我。”   “我、我、我——”余心乐“我”不出来,索性又问,“那你先告诉我,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呀。”   “这不公平,你都已是第二个问题。”   余心乐不高兴,噘嘴。   赵酀笑:“但是谁让你是我祖宗,我回答,好不好?”   余心乐甜甜地笑起来,轻声道:“嗯,现在就回答。”   “唔,何时开始喜欢你,这个问题我倒还真没有想过。”   余心乐撇嘴:“不许赖皮,你现在想!”   赵酀笑着低头看他,说道:“我方才已经想过,能想到的每个瞬间里,我都已经很喜欢你,仔细想来,见到你的第一面,我应当就已经开始喜欢你。”   “……”余心乐的眼睛陡然睁大,眼中都是满得快要溢出来的欢喜与幸福。   赵酀低头,亲了亲他的鼻尖。   余心乐的声音仿佛掺了十成十的麦芽糖,他问:“那你喜欢我什么呀。”   赵酀就这样看着他,没有任何思考,轻声说道:“喜欢你的眼睛,喜欢你眉心的朱砂痣,喜欢你总是扬起的嘴角,喜欢你穿一身红衣,喜欢你的张扬,喜欢你的单纯与善良,喜欢你的声音,喜欢你的头发,喜欢你的味道,喜欢你的一切……”   余心乐都要醉了。   原来情话是比烈酒还要可怕的存在。   “你呢,喜欢我什么?”赵酀问。   余心乐被问住了,不知道呀,不知道自己喜欢他什么。   “快说。”赵酀再问。   被催促,余心乐迷糊道:“……我也不知道呀,我就是喜欢所有,你身上没有我不喜欢的!”   赵酀闷声笑,余心乐纳闷看他。   赵酀贴近他,低声道:“原来囡囡这么喜欢我,喜欢到都不知该如何说才好。”   !!!   余心乐刚迷醉了一小会儿,立马回神,他上当了呀!   余心乐气道:“我才不喜欢你!你不许胡说八道!我不喜欢你!我最不喜欢你!最讨厌你!”   赵酀含笑不语,只是看着他。   “……”余心乐撇嘴,再重申,“反正我就是不喜欢你!!!”   “好~你不喜欢我。”   “哼!最最最不喜欢你!最最最讨厌你!”   “好好好,看来是我献殷勤还不够,那我继续努力,好不好?”赵酀轻晃怀中的他,哄着问。   余心乐不觉笑出声,点头:“好呀,殷勤到我满意为止,不过呢,我一辈子都不会满意的,哼!”   赵酀失笑,又问他另一个问题:“人家石磊今日洞房花烛夜,明年孩子估计都有了,我呢,得等到什么时候?”   明明方才还说过一辈子都不会满意呢,余心乐此时又惊讶道:“人家是男子跟女子呀!!我们是俩男的!!!”   赵酀要被小祖宗逗得笑死了,还说不喜欢他,字里行间,那个字不是在诉说爱意呢?   赵酀道:“男子又如何,照样可以成亲。”   “……”余心乐低头对手指,说到这个,他的心情突然就开始不好,想到很多现实的问题,还有钱宸与林昶的事。   赵酀发现自己说错话,立马转移话题:“我聘礼可都准备好了,保管你满意,就等你嫁给我。”   余心乐果然立马炸毛:“胡说八道!!!我是夫君!!!是你嫁给我!!!”   “噗——”赵酀笑。   余心乐回过神,脸红了,又继续炸毛:“我说错了!我又不喜欢你!我为何要跟你讨论这些事情呀!放开我!放开我!”   “好了好了。”赵酀轻抚他后背,好不容易帮他顺了毛,余心乐还噘着嘴不高兴呢,赵酀便吻他,余心乐不让亲:“不许你亲我,哼,我又不喜欢你,不喜欢的人不能亲。”   “好,我错了。”赵酀真的不再亲。   余心乐又有点不自在,怎么说不亲就不亲了呀!!   其实他还是挺喜欢亲亲的……   余心乐不高兴地问:“那你不是怕吓到我嘛,为何今天就突然亲我啦?”   “唔,我是做夫君的,今日七夕,总要主动——”   余心乐生气:“你是娘子!你是娘子!你是娘子!”   赵酀故作讶异:“你我之间,都是我主动,这——”   余心乐二话不说,“吧嗒”直接在赵酀嘴巴上用力亲了一口,再得意道:“我主动了!我是夫君!你就是娘子!”   赵酀看他,实在是没忍住,再笑出声。   老天到底待他不薄,给他这样一个可爱的宝贝!!   为此受再多的苦难都是值得。   余心乐也明白过来,自己又犯傻了,他郁卒地用手捂住脸,从赵酀的怀中翻滚到被子里,再也不要见人,同时也没忘重申:“我不喜欢你,我也不要与你成亲!!”   “那你喜欢谁?”赵酀问。   “反正不要喜欢你!”   赵酀跟着侧躺,将余心乐的脸掰过来,压住就亲,余心乐的脸通红,在床上滚来滚去,却始终被赵酀死死摁着,一直滚到床的角落里,到底是被吻住,帐子内,弥漫着淡淡药香,余下的便只有绵绵亲吻声与独属于两人的甜腻。   余心乐不曾出过海,据家中那些曾经出海做生意的掌柜说,海的南边有很多小国,建在岛上,岛便是国,岛上有蜿蜒的海岸线,有洁白的沙滩,挑一个晴朗的日子,躺在软暖的沙子里,海水不时会涌上沙滩,与阳光一同将人包裹。   那感觉,便是最温柔的抚摸都比不过。   余心乐很喜欢听这些掌柜说海上的事,每每听到这里,都很向往。   此时被赵酀的亲吻包围,余心乐忽地想到这些。   他想,即便躺在那样美丽的地方,被暖暖的海水包围,也不过如此吧?   此时,此刻,此人的亲吻才是世上最温柔的存在。   余心乐不觉伸手,双手环绕赵酀的脖颈,是回应,是邀请。   赵酀略顿,更用力地亲吻,好似要将余心乐吞噬。   余心乐间或从口中溢出陌生声音三两声,两人徜徉在这片缱绻海域,恨不得就此共同沉落。   “砰——”的一声,卧房外却忽有声音传来。   余心乐根本就没反应过来,赵酀反应敏锐,立即顿住,余心乐不满地还要再去索吻,有人说话:“少爷什么时候睡的?”   余心乐面上尚有几分茫然。   西园低声道:“少爷歇了有小半个时辰了……”   “我怎么觉得你奇奇怪怪的?”   “……”西园低下头,根本不敢说话,心吓得直跳。   他哪里想到,夫人忽然就来了!!方才瞧见夫人,他差点没吓死!!!   好在,先前那人出来拿药,再回去时,并未在门后堆柜子,否则他要如何解释!!!   目前过了第一关,第二关恐怕是过不去了!   西园知道,那个该死的状元还在房里呢!!   程清晖在前头走,西园悄悄抬头四处寻找,哪里都没有那人身影!!   西园绝望地再看那拉得紧紧的帐子,心道:完了完了!那家伙一定是在床上呢!   程清晖却不知,走到床边,她轻声问:“囡囡?睡着了?”   帐中无人回应,程清晖以为余心乐已经睡着,上前一步,伸手就去撩帐子。 第69章 心心相印   西园痛苦闭眼, 不敢再看,甚至已经做好受罚的准备。   西园紧紧闭着眼低头,听到夫人撩开帐子的声音, 他双手握拳,等了片刻的功夫,并未听到夫人的吸气或是惊怒声,夫人的呼吸也很平顺, 他心中不解,就在他想着是否睁眼看看怎么回事时。   他听到夫人温声道:“怎么醒了, 是不是娘将你吵醒了?”   西园赶忙睁眼,见他们少爷半张脸埋在被子里, 低声道:“不是……先前睡太多, 有些睡不着……”   少爷的声音很轻,或者说是很软?还有点沙哑。   总之跟平常很不一样, 西园不觉从程清晖身后探出脑袋,担忧地看过去, 少爷的病情加重了吗?   西园心中不禁骂那个男人, 都是那人害的!   无疑西园也是个童子鸡, 自是什么也不懂。   程清晖也很诧异, 立即在床边坐下, 探身过去,问道:“囡囡声音怎么哑了?”又探手去抚余心乐的额头, “脸也烫, 难道是又烧起来了?!”   说着, 她就要贴过去, 用自己的额头试余心乐的温度。   余心乐却立即伸手抓住程清晖的手, 阻止她向前, 口中急道:“我没事呀娘,离我远点,别把病过给你。”   “要真将病过给娘那就好了!让娘看一看!”   余心乐着急地小声道:“我真的没事,就是一直用被子捂着,还是有点热,烧已经彻底退啦。”   “真的?”程清晖不太相信。   余心乐赶紧转移话题:“娘,你怎么又来啦。”   “娘本打算睡了,想想还是不放心你呀,就再来看看,你还没睡着,是哪里不舒服?”   余心乐摇摇头,乖声道:“没有呀,就是方才睡多了。”   “快睡,娘在这里陪你。”   啊……   余心乐听了这话,眼睛不觉往床顶的角落瞄,他娘要是在这里一直陪着,这人要怎么办啊……   没错,赵酀正在床顶一角扒着呢!!   多亏余心乐这拔步床够大够深够结实,赵酀躲在角落里贴着床柱子死死抱住,床不晃,也没有声响。   方才,程清晖突然过来,赵酀最先回神,余心乐是直到他娘开始说话,他才反应过来,他吓得都要哭了,说话直口吃:“怎、怎、怎么办呀……”   “没事。”赵酀说完,就立刻松开余心乐,看也没看就迅速蹿到床脚,爬到顶上去,余心乐看得是目瞪口呆,初时是很慌张没错,可是看到赵酀那个样子,他又忍不住想笑。   他窝在被子里使劲儿笑,又加上被赵酀摁着亲了那么久,程清晖撩开帐子后,余心乐才会那般形态。   此时余心乐瞄到赵酀,见那样子,还是忍不住想笑。   他是读书人,这辈子恐怕都不曾这样过吧。   活该!谁让他非要亲他!谁让他非要翻他家墙头!   想到这里,余心乐心中又是拉丝一样的甜,忍不住看着他笑,赵酀用眼神示意他:祖宗快别笑了!再笑你娘就该发现了!   赵酀是不怕什么的,他恨不得立即被发现,凭他的三寸不烂之舌,哄岳父、岳母大人高兴还不是容易事?最好今夜就能带余心乐回宫里住呢。   可这祖宗面皮薄啊!   若在此时被他爹娘发现,小祖宗定是又会生气,还要多日不理睬他。   到时候苦的还是他赵酀。   程清晖果然觉得不对劲,囡囡怎么总往床脚那里瞄呢?   她跟着就要往那里看,余心乐慌忙从被子中伸出手,拉着她,撒娇道:“娘,我今夜去你院里住,好不好?”   程清晖果然没有再继续看,而是笑道:“又跟娘撒娇啦。”   “嗯……”   “傻囡囡。”程清晖捏捏他的脸,“你小的时候便是,每回生病,都非要跟爹娘睡。”   “嘿嘿。”   “可你病还没好透,如今立秋已过,夜里外头凉,怎好在外走?娘在这里陪着你,好不好?”   “我烧已经退了,我多穿点就行啦,刚睡了好久,身上懒懒的,正想出去走走呢,走到你们院子,也不远呀。”   程清晖最受不住儿子撒娇,想想也是,便应下,余心乐小声欢呼,赶紧爬起来下床,程清晖直发笑,亲手给他将外衣穿好,又给他披上披风,帽子也给他戴好,这才带着余心乐回自己的院子。   临走前,余心乐回头看了眼床脚。   赵酀瞪着他,眼中只有一个含义:你就这么走了???!!!   余心乐“噗嗤”笑,活该!他才不要留下来!   听到他的笑声,程清晖转身看来,余心乐三步并两步,挡住她娘的视线,挽住她手臂:“我们走吧~”   “好好好。”   出门时,余心乐对西园道:“你在这里留着,看看还有什么没收拾的。”   话中自有深意,西园还是不敢抬头,连连应下。   “收拾好,早点睡!”   说完,母子俩被丫鬟们簇拥着,从明澈院离开,夜里的余府安静至极,月光如水,羊角宫灯泛着温柔的光,余心乐的嘴角始终上翘,程清晖看了看,好笑道:“怎么今日就这样高兴啊?”   “娘,我今天真的好幸福呀,我觉得人生特别特别特别美好!”余心乐说着,将头歪到娘亲的肩膀上枕着。   “多大了,还跟娘撒娇。”程清晖话是这么说,实际心里不知道多高兴,“你幸福,娘就幸福了!”   “嗯!”   父母的院子里,也有余心乐的卧房,余心乐在床上躺好,他爹也来了,一家三口又说了些话,爹娘才携手离开,让他好好休息。   余心乐在床上滚来滚去,依旧睡不着。   最后他躺在床上,双手捂住依旧有些烫的脸,在想,不知道那人怎么样啦,走了没有呀?会不会觉得很丢脸呢?会不会生他的气呀?   余心乐又拍拍床板,“哼”了声,心道,他要敢跟自己生气,他下次见面就揍他!   用什么揍?   要不就用自己的折扇?可是他的扇子太硬了,打人会太疼,他有点不舍得呢……   算了,他明天去劈根竹子,亲手做一根竹条好了。   以后,但凡那人不听话,他就要揍他!   想到这里,余心乐又将脸埋到枕头里吃吃笑。   余心乐越想越远,最终是面带笑容,甜甜地睡着。   他爹娘当然不放心他,夜里又来看过他好几回,见他睡得四仰八叉,倒是脸上一直挂着笑容,夫妻俩都不由摇头失笑:“不知梦里梦到了什么,笑成这般。”   却说那头,余心乐母子俩离开后,西园扭头就往屋里冲。   恰逢确认母子俩离开才敢下来的赵酀,正从床柱子上跳下来,西园看了个正着,于是两人大眼瞪小眼。   西园再讨厌这个“方状元”,与余心乐一样,每回见面,看到的都是他风度翩翩又温润如玉的模样,哪里见过这样的狼狈好笑呢?   到底是忍不住,西园也“噗嗤”笑出声。   赵酀“咳”了声,没有与他计较,很是镇定地说了句:“告诉你们少爷,明日我再来瞧他。”   说罢,赵酀抬脚匆匆离开。   西园担忧归担忧,倒是后来笑了好半天,又想到这个“方状元”搞得这样狼狈也要来看他们少爷,似乎也不算太坏的事,他这才回自己的屋里睡觉。   余心乐早晨醒来,他爹娘过来,亲眼看着他喝过药,又陪他用过早膳,夫妻俩才出门各自忙碌,余心乐本打算回自己的院子,听西园转告赵酀昨日的话,他“哼”了声,又坐回去,他决定不回去啦!   看那人要怎么办!   想到他夜里再翻墙头到院子,结果找不到人,那得多失望难受呀。   余心乐就要笑,太有趣了!   想必那人胆子再大,也不敢找到他爹娘院子里!   见余心乐笑得那样幸福,西园的小心肝直颤,昨夜他几乎没睡着,一直在想少爷的事,从少爷与那“方状元”认识至今,但凡他还记得的,他每件事都掰开了想,他确实发现,那“方状元”对他们少爷有些不对。   跟着他们少爷,西园也总见钱宸与林昶两位公子腻歪的,按理说,西园还不该如此迟钝。   但无奈,他们少爷迟钝啊!   少爷从不在他面前流露任何情思,西园就不曾往这方面想过,如今西园大概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问还是要问的。   西园瞅着他们少爷心情这样好,不得不硬着头皮问:“少爷,您,您与那方状元……”   余心乐回过神,看他一眼,便双手托住脸,趴在桌上,看着窗外风景,眼睛笑得弯弯的,幸福道:“我与他心心相印。”   果然如此,西园却也不得继续问:“少爷,那您与他,可有章程,此事到底——”   “我知道,我与他都是男子,他还是状元,陛下跟前的大红人,无数双眼睛盯着他。男风本就艰难,不容世俗,连宸哥儿与林昶都不过落得这般结局,我与他不一定能有好结果。”   西园听他样样都懂,急道:“那您怎么还?”   “知道是一回事,情难自已是另外一回事。我兴许不会是那个好运道的例外,兴许结局甚至连宸哥儿都比不过,可是人生这样漫长,我长到这么大,好不容易喜欢一个人,我为何要放弃?”   余心乐放下一只手,单手托着腮,脸微歪,声音很轻,说出的话却认真极了:“我们谁也不能保证将来,那我为何不抓住当下?”   “要是老爷夫人知道——”   余心乐毫不犹豫,斩钉截铁:“我不怕。”   说完,他补充:“我爹娘是世上最好的爹娘,我想他们会理解我,他们会是我最坚强的后盾!!”   “我也相信老爷夫人最终会支持少爷的一切决定,我也相信少爷的决心,佩服少爷的决定,可是,可是,少爷,他的身份……”   “那是他的事!我余心乐做事,只求问心无愧!”   “再说。”余心乐的脸上忽然泛起极为温柔的笑容,好似给他镀了一层金光,“再说,我想,他亦不是那样轻易放弃的人,我相信他。”   西园一方面很为少爷这样的决心感动且钦佩不已,他也知道少爷说的都是真的。   可是那个“方状元”,家境贫寒,年少时很是吃了大苦头的,苦读多年,好不容易考上个状元,如今前程光明,他能愿意为少爷放弃这一切?他们少爷长得这样好,性子好,还如此富有,那个“方状元”喜欢的到底是哪一点?!   “方状元”对他们少爷当真是真心一片?!   西园担心极了,短短几个月的相处,即便当真是拳拳真心,真能比过钱宸与林昶两位公子的长久?   他们少爷用情如此之深,他是真的害怕啊。   他害怕他们少爷被辜负。   余心乐却扭头看他,笑着说:“别怕呀。”   这要怎么不怕!西园勉力撑起笑容。   余心乐身后是窗外的清晨微光,他依旧单手托腮,对他微笑,用再坚定不过的声音说:“他不会让我失望的,我会是,也只会是他永远的、唯一的选择。”   作者有话要说: 第70章 好喜欢他   西园只觉得这一刻的少爷, 好看到足以用漂亮,甚至是沉鱼落雁这样的词语来形容,耀眼到他甚至也不敢多看。   谁又能不喜欢他们少爷。   谁又能不将整副心神放在他们少爷心上。   他咬牙, 暗道,豁出去了,少爷这样喜欢那个“方状元”,假若那人真敢辜负他们少爷, 他相信,他也好, 老爷、夫人也好,都不会放过那个人!!   少爷头回如此心仪一人, 他也只盼少爷永远如今日这般幸福、耀眼。   “不过。”余心乐的手指愉快地点着脸颊, 又道,“我与你说的这些话, 仅你我知道,哼, 我可还没答应他呢。”   西园忙道:“少爷就该如此!”   西园确实是这么想的, 这么好的一个少爷, 对那人如此情深义重, 那人是积了多少辈子的德!   余心乐自也笑得很得意。   余心乐虽说还在拿乔, 毕竟那人逗他太多次啦!他当然要拿乔一番,再者, 别看他在西园面前说得这样掷地有声, 实际在赵酀跟前, 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他也知道。   他根本就不好意思呀!   赵酀的眼神那样热烈、直接, 叫他当面直接承认, 自己真的很喜欢他?   他真的很难为情!   但这无疑是令人无比幸福的一件事,余心乐根本就没想到,他这头刚在西园跟前说得信誓旦旦,很快,他就被打脸了!   事情是这样的,那晚余心乐去了他爹娘的院子,又得知赵酀说过晚上还会来看他,他便留在爹娘的院子,并未回自己的院子。   有故意气赵酀的意思在,更多的也是因为他自己仍在不好意思。   别看他住在爹娘的院子,心早就已经飘回明澈院。   次日夜里,赵酀果然来了。   余心乐说了要气赵酀,实际还是不舍得,又派西园回明澈院自己的卧房内守着,赵酀翻墙头过来,瞧见明澈院亮着灯,自是以为余心乐在,当即大步走去。   岂料看到的是空空的屋子,与神情复杂的西园呢。   赵酀略一细想,便知其中原因,他苦笑:“你们少爷呢?”   西园心中怒骂这个抢走他们少爷的狗男人,面上倒也端着,按照余心乐的吩咐,说道:“我们少爷在老爷夫人院里养病呢,说是不想看到某些人!还请某些人自重!”   这些确实是余心乐亲口说的话,赵酀都能想到他吩咐这些话时,撇着嘴,眼中偏又漾着笑意的骄傲小模样,指不定心里多得意呢。   赵酀简直是哭笑不得,他便知道事情不会如此顺利,小祖宗总要折磨他的。   不过嘛,这样的折磨,他倒也是甘之如饴。   他问:“你们少爷身子如何了?可曾再发烧?药吃了不曾?今日吃了些什么?窝在家里可觉得无趣?有什么想看的,想玩的,想吃的?”   “……”西园也不禁有些目瞪口呆,这问得也太方方面面了吧……   西园又见这“方状元”确实满眼都是真诚,到底与他道:“我们少爷今日身子大好,胃口好多了,按时吃了三餐,也吃了药,黄大人说,大约明日便能好。少爷闲了便自己作画,老爷夫人院里已有一株桂花开花,少爷还亲手摘桂花,做桂花糖,这一日并不觉无趣。”   赵酀点头,眉眼终于有所松动,并道:“那便好。”   一个人的担心是真是假,西园还是辩得出来的,见得这人如此,西园心中也颇为欣慰,起码还有个人样吧!   赵酀对着西园当然没有话说,得知余心乐一切都好,他便再没有留下的必要,他确实不能直接闯到余心乐爹娘的院子里去,这可是要将岳父、岳母得罪狠了的事。   只是就这么离去,他又不甘心。   心心念念一整天,为了晚上出来偷这么一两个时辰的闲,为了能来见小祖宗一面,他白天片刻不停地干活,好不容易挤出这点时间来。   余心乐的书房在西间,但他的卧房里也有方小书桌,这是为了便于他临时有什么事,就近便能办。   赵酀大步上前,站在桌后,迅速磨了墨,摊开纸大笔挥就。   西园回过神,正要上前时,他已经写好,折成三叠,又从衣襟中拿出两本书,将信夹在其中,递给西园:“两本新出的游记,比上次的更有趣,给他打发时间。”   “……”西园接到手中。   赵酀转过身,便兀自离去。   说白了,余心乐不在这里,这里就也就是个普通至极的屋子,装置得再精致华丽也不过尔尔。   余心乐在爹娘院里也不安生,在床前转来转去,一会儿担心那人不会不来了吧,一会儿又担心那人会不会生他气呀?   一会儿又生气,那人还敢生他气?!   总之脑中是千千万万个想法。   他没转多久,西园就回来了,他心中还惊得一跳,难道那人竟是没来?!   余心乐急急冲出去,西园瞧见他们少爷就这么冲过来,心中都在好笑,明明就这么急,明明就很想念啊!   余心乐盯着西园,都不敢问出口,就怕那人真的没来。   西园笑着递上两本书:“少爷,他给的,说是比上次的游记还要好看。”   余心乐立即笑开,西园看到他面上骤放的灿烂笑容,也是叹为观止。   余心乐将书抢过去,紧紧地按在心口,盯着西园又问:“他都说什么啦?他有没有生气?他今日穿了什么颜色的衣裳?他——”   瞧见西园都在笑,余心乐不觉住嘴,咬了咬嘴唇。   西园不敢叫他生气,立即笑着说:“他穿了墨绿色的衣裳,您常瞧见的那个色,他问我您身体怎么样,问我您想吃什么、想玩什么,想看什么,问我您是否高兴,问我……”   听了西园的话,余心乐面上的笑容也越来越甜。   下午西园是与他同做桂花糖的,一层桂花,一层白糖,做好后,尝了尝,甜到心里去,可是即便如此,也不及面前少爷的笑容甜啊。   怪道人们都说有情饮水饱呢。   “他对着我,肯定是没有话说呀,我又不是少爷。”西园故意这般说。   果然逗得余心乐笑出声来,眼睛更是亮晶晶的。   “所以,他将书给我后,就走啦!对了!他还给少爷写了信,就用您屋里的笔墨所写,夹在书里呢!”   余心乐赶紧拿下心口贴着的书,急急翻开,忙中出乱,折了几叠的纸掉落地面,西园自是不敢去捡,余心乐慌忙弯腰去捡,随后便展开看——   冬日来时,想见到你。   一看到信上的两行字,余心乐便又将薄薄的一张纸贴到心口,即便如此,还是无法减轻浑身的战栗感,他甚至腿脚也有些软,连连后退几步,倒在藤编的摇椅里,信纸依旧贴在心口,摇椅摇啊摇,他的心神也始终在摇,他觉得自己似乎又快要醉倒。   西园见状,上前几步,好奇问:“少爷,他信里写了什么?”   余心乐与西园是从落地就一起长大的,他也将西园看作是亲兄弟,其他人面前,哪怕就是钱宸,他也不定好意思,面对西园,他多少也有点炫耀地将纸递过去:“你看呀。”   西园凑过来看,看了半天,他拧眉头:“可我没看懂啊。”   “笨!”余心乐立即道,“他说冬季来临时想要见我,意思就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呀!!”   “哎呀。”西园恍然大悟,笑道,“原来是这个意思,三秋,可不就是三个秋天么?”   “以后不许说你是我的书童,丢你少爷我的脸!这不是小时候念书的时候就学过么?你跟我一起听先生讲的,三秋又不是指三个秋天,不是指三年,是指孟秋、仲秋与季秋这三个节气!笨!”   西园挠挠头:“我本来就没有少爷聪明啊,哪里记得住这么多,哎呀,少爷快别气了,人家都想您想成这样,咱们还回不回明澈院啊?”   余心乐拿起一本书砸他,笑着说:“你嘲笑我!”   西园接住书:“我哪里敢哟!!”又道,“不过,少爷,你们可真是天生一对呀,他的话也只有您能看懂!这边叫做心有灵犀一点通吧!”   余心乐得意极了,抱住那两本游记又倒回摇椅,慢悠悠地摇着,也不知道在想什么,面上都是笑,西园本还想问他到底什么时候回,见他这般,也就不到他跟前讨没趣了,让他们少爷独自乐着吧!!   又是一天,天黑后,余心乐到底是回到明澈院,路上不忘与西园说:“我这叫知礼,我才不是不讲礼貌的人呢!”   “是是是,少爷说得是!”   “你又笑话我?”余心乐瞟他。   “哪敢呐!我们少爷见他一面,是给他面子,那是赏赐!那是他送来的游记好看,那是他能逗我们少爷开心!”   余心乐被逗得连连笑,还要憋着笑,点头正经道:“你说得不假,正是如此!”   说完,自己也绷不住了,笑得更大声。   其余仆从面面相觑,不懂少爷这是怎么了,怎就能这么高兴呢?   结果这一夜,赵酀没来,余心乐等到天都快亮了,赵酀也没来。   余心乐脸上的笑容早就不见,起初还能躺在床上故作镇定,赵酀久久不来后,他躺不住,从床上爬起来,卧房里转来转去,后来更是直接道院子里打转,即便如此,也没看到个人影。   天亮后,他愤愤地转身冲回卧房,趴到床上,脸埋到枕头里就开始掉眼泪。   是那人说今晚还会来的。   是那人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   也是那人说喜欢他的。   那人的喜欢就值三天吗!   不,三天都没到!   余心乐在这里哭,西园站在床边,不敢说话,但也见不得他难受,哪怕西园心里也在骂狗男人不是个东西!也只敢轻声道:“少爷,您别难受,方状元不是不守信的人,我想他恐怕是遇到什么急事。”   余心乐哭着不说话。   西园只好继续道:“少爷与他认识至今,单就我看到的,他确实从未失过信,再者,他若有急事,也没法来递消息啊,毕竟那什么……他也是翻墙头进来的……”   余心乐扭头看他,泪水涟涟地点头:“你说得好像也有几分道理,说不定他真的有急事,他从未骗过我,他还给我写信呢,他很担心我,喜欢我的。”   “是啊!少爷您别伤心了,我想他会想办法跟您解释的!”   “我知道……”   话虽如此,又怎能不伤心呢。   余心乐初次这样喜欢一个人,更是初次明了何为喜欢。   甜的时候真的好甜,他没想到,难过起来却能痛苦至此。   即便如此,他也还是想要喜欢那个人。   想到这里,他更是悲从中来,他觉得自己彻底完蛋了。   赵酀的忽然失约,令他不再如白天那般自信,他也不由害怕,他将来总不会当真要比钱宸还惨吧。 第71章 误会   好在是, 天亮没多久,余府大门开启,小胡来了。   小胡被带到余心乐的院子里, 见余心乐眼睛红通通的,神情也是怏怏,显然是一夜没睡,却又那样急切地看着他, 他立马道:“余少爷!我是来带信的!昨夜有八百里加急的消息送来,蜀地地动, 宫里忙了一夜,谁也没睡, 直到现在, 各位大人都还在议事呢!”   一听这话,余心乐活过来了。   他赶忙从床上爬起来, 问道:“地动厉害吗?可有人员伤亡?大人们议出章程了没有?!”   小胡苦笑:“地动哪有不死人的,唉, 至于伤亡人数还在统计, 陛下昨夜就已经派人赶往蜀地, 今天还要再派人去呢。”   这种事情, 谁听了都会难过, 余心乐这一夜的担忧与害怕虽然消失殆尽,却又添了其他忧愁, 谁不愿山河无恙呢。   余心乐没有留小胡, 叫他赶紧回去当差。   地动是大事, 没个十天半个月, 宫里都闲不下来, 这点简单道理, 余心乐当然明白,况且那人是陛下面前的得用之人,还只有更忙的。   余心乐觉得,他也不能干坐在家里等,他总也得做点什么。   他便去与他爹娘商量,是不是捐些钱物之类的,地动的消息目前只有宫里知道,余安和听闻此事,自是欣然应下,一家三口商量一个上午,也拿出了章程。   余家的生意大多在江南,北方也只在京城等重要州府,蜀地,余家的生意还真不多,但余安和朋友多,蜀地附近的铺子零散也有几个,他打算派个管事即日出发蜀地,就近采办一些吃的、喝的,好直接分发给蜀地的百姓。   再看蜀地的官府是如何打算的,他们随时都能捐出一笔银两来。   因为余心乐的消息得的早,余家是最早到达蜀地的大商人,余家是实诚人家,派去的管事也做实事,切实帮了不少的忙,出钱又出力,余家在蜀地很是得到诸多百姓的称颂,当然这已是后事。   待到京里百姓们几乎都知道地动的事情,朝廷已经做出不少部署,很多百姓自发想要捐银两,都被朝廷婉拒,陛下的意思是,很感谢百姓们的善心,但是朝廷尚不至此,朝廷也有能力解决这次的事情,并帮蜀地百姓渡过难关,百姓们将自己的日子过好,便已是最好。   这也是新帝登基后,遇到的第一件大事。   陛下这番做法与说的话,引得百姓们钦佩不已,如今京里茶楼、酒馆什么的,就爱讲这些,若是换作从前的皇帝,早就抓去砍脑袋,谁敢说一个字?   现如今,甭管百姓们是怎么说的,陛下一概不管,大有你说你的,我做好自己的事情即可。   谁又不喜欢这作风呢?   虽说陛下不用百姓们捐银两,京里的一些大商人却还是自发地捐了银两。   谁的钱财都得来不易,但毫无疑问,这些大商人要比百姓们要容易许多,他们当真是喊着、吵着要捐钱,不乏确实是善心大发,更多地还是为了在陛下面前留下好印象。   对于这些钱,赵酀当然不会拒绝。   拜他生父所致,国库还当真并不充盈。   捐钱这方面,余安和就没输过其他人,这些天他成天在外奔走,忙着捐钱、捐物的事,这日他忙完回到家,余心乐跟程清晖在看蜀地管事寄回家的信,上头写了蜀地的一些见闻。   半个月前,方博也已被陛下派去蜀地。   知道这个消息后,余心乐也没什么好折腾的,天天在家里窝着。   这会儿看信,也是希望能看到关于方博的只言片语。   无奈他们家管事并不跟方状元接洽,也没见过,那是一个字也没提到。   余心乐还有点失望呢,见他爹回来了,立即给他爹倒茶:“爹,你辛苦啦!”   余安和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在母子俩身边坐下,一口饮尽那盏温茶,程清晖问道:“如何,今日之事可还顺利?”   就在最近,宫里透出消息,六尚局要选定新皇商人选。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这次的大商人才会如此卖力,余安和虽也有人脉,自从程家倒台之后,又是在权贵遍地走的京城,他的消息到底不如其他人。   他还真是最后知道的!   他也确实是想做善事,才抢着捐钱。   既然知道这件事,余安和肯定也不想错过,他早就想当皇商,主要是新陛下品性很不错,跟这样的主子办差,他也有干劲。   这几日,他就忙着皇商的事呢。   听妻子问,余安和叹口气:“不容易啊!那些人背后都有大靠山,恐怕我这次还真竞争不上!”   程清晖安慰他:“若当真拼不过,也就算了!福祸相依,当上皇商,眼看着是风光,生意也能更上一层楼,却也惹人眼,咱们家只求太平。”   话虽如此,余安和也不是个轻易认输的人。   当初余家也只是江南的一个普通商家,他父母甚至早亡,他读书读到一半,秀才也考了,不得不回家接过家业打拼,余家是在他手上开始真正发达的,程清晖与他成亲后,夫妻俩共同努力,才打出如今的天下。   他是个敢拼的人,他还真不愿就轻易放弃!   不过他不想在儿子面前说这些,想着夜里再与妻子好好商议一番,看还有什么法子。   余心乐听了此话,却也在沉思。   他知道他爹娘想当皇商,承办宫里的绸缎生意,他家有很多作坊与绣坊,不是他吹,绸缎、布料方面,他余家认第二,天底下都没人敢认第一!   若能顺利当上皇商,他们家研制的很多新布料便会被更多人知晓。   这都是爹娘的心血。   爹娘一定要当上皇商!   大不了,大不了……等那谁回来后,他跟他说说,请他去求一求陛下呀……   他们家的料子真的很好,陛下看到就知道了!!   这也不算是开后门吧……   余心乐想着这些,脸微红,眉眼里又染上笑意,对那人也是更为思念。   余安和却在说:“对了,今日还遇到一件趣事呢。”   “何事?”程清晖问。   “我今日出去,是跟魏王世子喝酒,他们家虽然不如怡亲王家,但从前也没有害过太后娘娘,是以陛下对他们家还算搭理,我本想走走他家的路子,结果——”   “你快说啊!!”程清晖着急捶他。   就连余心乐也看过来,好奇道:“是啊,爹,结果怎么?你瞧见什么了?”   “哈哈,你们可还记得今科状元,方博?”   余心乐顿时心虚地移开眼睛,程清晖道:“记得!他如何?”   “魏王世子的妹子,也就是明珠郡主,要跟这个方状元成亲了!!”   程清晖还未说什么,余心乐“噔”地站起来,吓得夫妻二人看他:“怎么了,囡囡?”   “……”余心乐的嘴角颤抖、哆嗦,他又坐回来,“没、没什么……”   爹娘不太相信地看他:“真没事?哪里难受?”   “……我真没事,爹,你接着说,后来呢。”   “后来?哦,我跟魏王世子是在他家中吃酒,吃得正高兴呢,那个明珠郡主突然冲过来,嚷嚷着要去蜀地找方状元,我这才知道,原来方状元在蜀地受伤了!!而这明珠郡主早就去求过陛下,想要方状元做她夫君,听说陛下对这位堂妹还不错,我听魏王世子话中意思,恐怕两人好事将近。   “如今听闻方状元受伤,明珠郡主自是担心不已,便想即刻带着御医去往蜀地,啧啧,不愧是郡主啊,那脾气,世子都搞不定,到底是人家家事,我也不好多看,便早早告辞回来了。”   余心乐听了这话,双手紧紧握成拳头,头微垂,咬紧牙关。   程清晖倒是惊喜道:“哎呀,真要成亲?那咱们送份大礼啊!这可是好事!”   “我也这样想的,方状元是陛下跟前的大红人,陛下既然同意二人婚事,说明对魏郡王家也多有几分照拂,此事目前知晓的人还不多,我看魏王府门前清静着呢,我们可一定要抓住机会。”   夫妻俩很快就商议起送礼的事来。   余心乐却再也听不下去,他撑着扶手缓缓起身,程清晖抬头问:“囡囡,真没事?”   余心乐扭头,挤出个笑容:“真没事,爹娘你们忙,我有些困,兴许是昨晚没睡好的缘故,我回去补个觉。”   “好好好,快去!!”   余心乐尽量用寻常的步伐走出爹娘的院子,接着步调便有些跌跌撞撞的,后来他又狂奔起来,西园等人方才都不在屋里,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纷纷跟着跑上去,却谁也跑不过余心乐。   余心乐一气跑回明澈院,边跑,眼泪边往外落。   他想,他真是个傻子啊,他还担心自己将来不如钱宸。   原来,甚至不用一年,不用一个月,仅仅半个月!   明珠郡主求赐婚的事情必然不是一日两日了=,那人那天与他说“喜欢”时,恐怕已经知道要与明珠郡主成婚,既如此,为何还要说喜欢他?!   还说要与他成亲!!   他这么傻,这么蠢,他那样轻易地就相信那些话,他活该被人骗!   为什么要骗他?   给他做饭,陪他玩,那样亲他、抱他,真的没有一点喜欢吗?   真的只是耍他吗?   不对——   这其中会否有什么误会?   余心乐倏地又停下脚步,是的,那人对他这么好,那天夜里没来,知道他会担心,一大早就叫小胡来告诉他缘由,他不相信那人会骗他!   一个人的眼神是骗不了人的。   一定是陛下跟那个郡主逼的!   余心乐转身又往外跑,他要去宫里找陛下!   他要当面问陛下,为何要逼自己的臣子去娶一个根本不爱的人!   他甚至可以当面质问那个明珠郡主!   郡主就了不起吗?   有权有势了不起?   陛下是明君!当日处理善堂一事,他便已知道,陛下不会黑白不分!   陛下若是知道他们俩的心意,绝不会棒打鸳鸯!   他没什么好怕的!   他余心乐从来没有怕过谁!   那是他喜欢的人,谁也不能抢走!   作者有话要说: 第72章 被劫   余心乐用力擦掉眼泪, 忽地就是满身斗志,他直往大门而去。   西园等人好不容易追过来,见他们少爷又回头, 还走得那样快,根本来不及问话,只好再继续跟上去。   余心乐出了家门,翻身上马, 直接往皇宫方向赶去。   余府在内城,离皇宫倒也当真不算远, 如今已是深秋,京城的秋天比江南冷很多, 一路而来, 余心乐灌了不少的风,他出门匆忙, 忘记穿披风,心中内火大, 他倒也察觉不到冷, 只是耳朵被风吹得有些疼。   眼看已到皇宫, 他勒住缰绳, 跳下马, 正准备往东华门而去,身后依次行来很多车辆与马匹, 皆是来去匆匆, 他又见到就在不远处的另一处宫门, 也有很多马车已经停在那里。   不少身穿官服的人迅速下车, 又赶紧进宫门。   他停在原地, 再看刚刚经过自己的车马, 也下来不少身穿官服、禁卫服饰的人,大家面色都很沉重,步伐既快又急。   皇宫门口何其空旷,这风吹得极为凛冽。   余心乐看了这么会儿的功夫,又吹了几阵大风,脑袋逐渐清醒。   他这是在干什么啊。   如今蜀地地动的事情尚在解决中,蜀地还有多少百姓吃不饱、穿不暖,流民无数,看这些官员、侍卫的神色也知道宫里会有多少繁忙。   他怎能拿自己这点事来烦扰陛下!!   是,在他自己看来,这点事实在是比天还要大。   但与山河百姓比起来,这也只是他自己的儿女情长。   他若当真此时找到宫里,按照陛下的好性子,恐怕会让他进去,说不定也会见他一面,可他好意思在这种时候与陛下说这些?   余心乐心中暗恼,也觉得自己不懂事。   好不容易在陛下面前结了善缘,差点就要因为自己的冲动而失去,若再惹怒陛下,那就不好了!   余心乐叹口气,双臂垂落,转身欲走。   宫门口的守卫见这位祖宗来了,站在门口站了半天,结果扭头就走,反而赶忙跑来一人,笑着问:“余少爷,可是要进宫?”   这位侍卫面生,余心乐不认得,但人家认得他,想必是从前见过他。   余心乐礼貌笑道:“没事,我这就走了!”   “……余少爷——”侍卫还想留。   余心乐伸手,并道:“侍卫大哥快回去忙吧!我不打扰你们了!”   说罢,余心乐匆匆离去。   侍卫还想拦,却也知道拦不住。   他挠挠头,走回去,同伴立刻问:“怎么回事?余少爷何故又走了?”   “我也不知道啊!!”   “那可怎么办!方才都已去禀报陛下!”   正说着,宫道上小跑步而来一位太监管事,他气喘吁吁:“余、余少爷呢?!”   “……余少爷又走了。”   太监身上没有令牌,无法出宫门,他急忙冲到门边,往远处看,也只能看到余心乐越来越小的身影。   太监长长地叹了口气。   这半个月来,陛下每日能合眼一个时辰就不错了,每时每刻都在处理事情。蜀地死了那么多的人,陛下心情当然也不好,整个宫里都阴沉沉的,众人连口气也不敢出。   方才得知余少爷过来,陛下难得露了个笑容,赶忙吩咐他过来接人。   他还想着,余少爷这个活菩萨来了,恐怕陛下也能休息几个时辰。   哪料,人又走了!   太监管事发愁,很怕被问责,更怕陛下那吓人的眼神。   却也只能蜷缩着肩膀,回去复命。   赵酀此时已从议事的崇政殿回到长乐殿。   蜀地事发后,这半个多月,他一步没离过崇政殿,偶尔短暂休息,也不过随意在炕上靠一靠,刚登基,便遇到这样的事,他自是要尽心尽力,于公,他是皇帝,他需要对整个江山负责,而且他需要做出绝对的成就,他也想青史留名。   他不是什么无私之辈。   除此以外,于己,作为一个人,他又如何不为同类的伤亡而心痛?   那些死去的,也是活生生的人啊!   他自小在外,生活艰难,这二十年的人生,见过人生百态,知道普通百姓们生活有多么不易。   是以这半个多月,他只求做到更好,能尽量减少伤亡,尽量保证蜀地百姓们的正常生活。   不是没有想过余心乐,每日休息的那一两个时辰,心中是对余心乐的愧疚,也有遗憾,两人刚互通心意,正是需要日日缠磨的时候,偏生遇到这样的大事。   他也担忧余心乐会生气,也想过借由这么片刻的休息时候去看余心乐,却也知道如今的自己因为缺少睡眠,因为事情繁杂,整个人颇有些阴郁,也实在没心情笑闹,终是没有去找余心乐。   人虽没去,他自是知道余心乐的行踪。   知道余心乐这些天与他家人一同做善事,还跟他娘去郊外看过蜀地方向来的流民,亲手给了不少吃的、穿的,听小胡说,余心乐挺高兴的,那些流民也很喜欢他,总之余心乐状态还不错。   赵酀这才松口气。   赵酀也知道,兴许与方博被派到去蜀地有关,余心乐一直以为自己是方博,方博既然去了蜀地,余心乐当然不会多想。   赵酀从前不曾与余心乐说过自身身份,初时是因为没必要,后来察觉到自己的心意,余心乐对他却还有几分生疏,也不是说出真相的时机,再后来便是如今,余心乐心中已然有他,他自要慎重,很怕惹怒余心乐,反倒离自己更远。   但,他已向余心乐表明心意,他不能容忍余心乐心目中,自己的形象还要捆上“方博”的姓名。   赵酀已经决定,就是今天,他要对余心乐解释这个误会。   到时即便余心乐生气,反正人在宫里,他想尽一切办法将人哄高兴便是。   要打要骂,随余心乐的便。   只要是在自己窝里,只要人不走,他都无妨。   赵酀回到长乐殿,算着余心乐从宫门到长乐殿,再快也要一刻钟,他用极快的速度沐浴、换衣服,等他换好衣服出来,宫女们也已在桌上摆好余心乐爱吃的茶点,看宫女们喜滋滋的表情,赵酀心中也好笑。   他知道自己这些天颇有些吓人,宫女们本就喜欢余心乐,这个时候也只有更盼着余心乐来的。   赵酀刚坐下,去接人的太监管事回来。   见他是自己回来的,宫女们不禁面露失望,赵酀稍有些笑意的脸也迅速沉了下去。   太监管事硬着头皮跪下道:“陛下,余少爷他走了……小人赶到宫门口时,守门的侍卫说,余少爷在宫门口站了小一刻钟,也没与任何人说话,忽然便转身走了,侍卫斗胆上去叫住余少爷,余少爷也只说没事,还说不打扰他们,随后便走了……”   赵酀心中叹气。   方才沐浴时,他还在想小祖宗突然跑来宫里的缘由,实不相瞒,他没猜到,这会儿倒好,门都没进,人又走了。   但赵酀本能觉得,余心乐应当是心情不好,或是遇到什么事,否则还不至于急匆匆跑到宫门口。   他挥退屋内众人,又吩咐自己的亲卫,叫他们时刻向自己汇报余心乐的行踪。   离开皇宫后,余心乐蔫蔫地骑在马上,漫无目的地走着,脑袋里也没什么想法,走了会儿,身后有人急急追过来,并喊道:“心乐少爷!心乐少爷!”   余心乐猛地回神,回头一看,是钱宸的书童松风,于钱宸而言,大约就等于他身边的西园。   余心乐立即勒住马,等松风跑到马下,便赶紧问:“你怎来了,可是你们少爷出了事?”   松风喘着气,说道:“我去余府找您,听说您出门,便又出来找您,谢天谢地,总算是找着了!心乐少爷,姓林的竟然也来京城了,这几日,少爷住在郊外别院散心,他三番五次想要约我们少爷出门,都被我给打出去,少爷好不容易高兴一点,如今每天又是郁郁的,我怕那人今日又要来,更怕少爷要被他花言巧语骗了去,就赶紧来找您了!”   余心乐气道:“那个狗男人,还有脸去骚扰宸哥儿!走!我去看看!”   “是是是,多谢您了,心乐少爷!!”   余心乐气势汹汹地就往钱家别院去,好在是,林昶今日没来,钱宸还在别院里,也并未去赴约。   不好的是,钱宸在独自饮酒,人已经半醉,见余心乐来了,他还笑道:“我说松风人怎么不见了,原来是找你去了,真是的,一点也不给少爷我留点面子。”   余心乐着急上前:“你还要什么面子,我们俩谁跟谁?林昶上门找你,你为何不告诉我?!”   “告诉你,又有何用……”钱宸笑,“反正我不会去见他。”   “笑笑笑!”余心乐在他面前坐下,拿起酒壶,“我陪你一起喝!”   说着,余心乐仰起头已经一杯下肚,“你又何必呢。”,钱宸想要阻止。   余心乐将酒壶护在怀里,直接对着酒壶喝,实际是因为,见到钱宸这副样子,牵中他心里最担忧、害怕、难受的地方,他不由也想喝酒,想醉,不愿再想那些烦人的事。   钱宸见他这般,也不再阻拦,自己也抄起酒壶就喝。   西园跟松风看着干着急,却又阻止不了,他们都知道各自少爷的心事,心中也为少爷伤心难过。   喝了会儿,钱宸就又哭了,他碎碎念道:“反正我是不会见他的,有什么好见的呢,他还是要娶三娘的,我见到他要哭,我不想这样丢人,我已经没有颜面了……我不想再丢人了……”   “是啊,我也不想再见他了,我也要哭……”   说着说着,余心乐的眼泪也掉下来。   钱宸哭道:“狗男人!男人就没一个好东西!花前月下,说了那么多好听的话,到头来呢?!”   “狗男人!狗男人!狗男人!”余心乐更是怒骂。   两人很快便各喝各的,也各骂各的,余心乐怒上心头,桌子一拍,豪气大喊:“西园!拿笔墨纸砚来!”   西园也不敢不从,立即去取了笔墨纸砚。   余心乐运了口气,拿起笔便在纸上写:狗男人,从此恩断义绝!!!   钱宸还凑过来看了眼,也压根不懂是怎么回事,倒是跟着鼓掌:“好!好一个狗男人恩断义绝!少爷我也要写!”   说完他就抢过余心乐的笔,在另一张纸上也写下“狗男人,从此恩断义绝”。   “好!!!”余心乐也鼓掌,随后将自己那张纸拍到西园身上,“去!送到桂花胡同!本少爷要与他恩断义绝!”   西园:“……”   钱宸也拍给松风:“去!送给那个狗男人!往后别再来烦我!”   松风:“……”   余心乐与钱宸几乎是异口同声:“快去啊!!”   两人只好将两人的纸分别叠好,纷纷出门送“恩断义绝”去了。   余心乐与钱宸相对“哈哈”大笑,自觉干得漂亮!   两人又干了几杯,有钱宸的另外一名小厮来禀报,声音很为难:“少爷……那人的小厮来了……”   没等钱宸说什么,余心乐拍着桌子站起身:“狗男人!我余心乐去会会他!”   钱宸比余心乐还要醉,冷笑着起身:“狗男人,看我弄不死他!”   说罢,钱宸也跟着余心乐往别院大门而去。   门口站着的确实是林昶的贴身小厮,余心乐认识,他有点醉,却还没有醉到不认识人的地步,他冷笑道:“你还有脸来?姓林的狗男人今日为何不是自己来?!就这么点诚心?!”   小厮赔笑:“见过余少爷,我们少爷心中对钱少爷很是愧疚,昨天下大雨,他从山里回去时,淋了大雨,此时正发烧,是以才派小人过来。”   听说林昶发烧,即便已经喝醉,钱宸也不禁怔住。   小厮见状,眼睛一转,更是做出伤心模样,说道:“我们少爷睡着,口中喊的也都是钱少爷的名字,钱少爷,我们少爷他当真是有苦衷的啊,您就去见他一面,好不好?小的求您了!”   说着,小厮就跪下开始磕头,求钱宸。   余心乐还要再说,钱宸迟疑着问:“……他,他真的发烧了吗,可有烧晕。”   小厮哭道:“钱少爷,还是您知道我们少爷,他每回发烧,都要晕过去的。他昨夜晕过去之前,还叮嘱小人今日一定要来见您,钱少爷,您就可怜可怜我们少爷吧……”   钱宸的脚步已经有所松动,听了这话,本就喝醉的他,哪里还站得下去。   他立即上前:“走!我跟你去!”   余心乐还有几分清明,气道:“你糊涂呀!狗男人有什么好见的!”   钱宸止步,小厮继续哭,说他们少爷多么多么可怜,钱宸咬牙:“走!!”   余心乐没法子,只好跟上去,与钱宸一同爬上林家派来的马车。   刚上马车,“嗖”地就驶出去,余心乐跌了个倒仰,刚要愤怒说话,却觉得鼻边有什么异香,他摇摇头,心中觉得不对,往钱宸看去,钱宸竟已昏睡过去,余心乐努力睁大眼睛,要去袖中摸匕首,到底没扛住,软软倒在钱宸身边。   林昶的小厮略等片刻,打开马车的门,确认两人已经晕倒,脸上露出阴恻恻的笑容。   车夫边赶车,边低声道:“到前头山崖,速速将那余心乐给扔了,他的人都在后头马车上跟着呢,将他扔了,那些人肯定是要先去找他,顾不上咱们。先生说过,钱宸这次必须要死,他若不死,公子的心也不会死,我们不能再节外生枝,这是唯一的机会。”   小厮却高深莫测道:“余心乐可比钱宸还重要。”   车夫讶异地,甚至回头看他一眼。   小厮冷笑:“他可是狗皇帝的心上人!” 第73章 一种可能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巨大惊喜, 车夫简直不敢相信,惊道:“此话当真?!你从何处得知?这新登基的狗皇帝手段莫测,到底有多少本事, 先生也探不到,先前我们派出去的人,都被他给杀得一干二净,想必很不好对付, 他还从未在人前现过身呢!你如何见过他?!”   车夫说了这么多,小厮略有些得意地说:“上回, 余心乐与公子见过面。”   “此事我知,那又如何?”   “当时有一名男子与余心乐同行, 据先生说, 那男子与颜太后很像,再有当初的颜大爷, 那可是颜太后的亲哥哥,跟这男子更是九分相似, 外甥似舅!!”   车夫一听, 咧嘴笑了:“竟还是真的?”   “先生从不说没有把握的话!”小厮又道, “先生后来派人去打听过, 发现很多宫廷禁卫正在暗中保护余心乐, 仅此一事,便可见狗皇帝对余心乐多么上心, 但也因为保护余心乐的人太多, 为免暴露, 先生也不敢靠太近, 只能查到这些。”   车夫脸又垮了:“按你这说法, 咱们如今已经被那些禁卫包围了吧!”   “哼, 危机,危机,最危险的时候,却也是机会最大的时候!大叔,咱们若以余心乐为人质,还有谁敢为难咱们?!”   “是啊!!只要余心乐在咱们手上,还有何惧?!”   “大叔,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万万没想到,今日余心乐竟然也在,这是老天爷都站在咱们这边!狗皇帝的死期到了!我们复国有望!”   小厮眼中燃烧的都是熊熊欲望与野心。   车夫年纪颇大,经事也多,本还能保持几分镇定,可就像小厮说的,再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巧合!他们若用余心乐引诱,能将狗皇帝本人引过来,凭他们身上带的那些毒药、迷药,还有事先的准备,万一就将狗皇帝给弄死了呢……   弄死狗皇帝,他们便能复国……   他们届时就是一等一的大功臣。   数不尽的荣华富贵!!!   车夫也不由激动起来,拿着马鞭的手都在颤抖。   “按照计划,大叔,加快车速,将人带到咱们山里的那处据点,保护余心乐的侍卫耳聪目明,很快便能发现不对,没准此时已经有人回去通报,在被他们堵住之前,只要咱们赶到据点,就一定能成事!”   “好!!!”   车夫浑身充满力量,又猛地几鞭子甩出去,果然加快速度。   过来找钱宸的,是林昶的贴身小厮,刘小武也认识,并且是认识十多年的人,这个小厮人还挺风趣的,是以刘小武开始并未察觉到任何危险,还同其他几个护卫,包括钱宸的护卫说说笑笑,有条不紊地跟在林家的马车后头,顺便再骂几句林昶那个狗男人。   这山上到处都是各家别院,林家也是富裕人家,在京城有别院,并不稀奇,他们便以为,林昶如今也在山里住着。   途中,他们甚至经过不少精致的庄子、别院,也算是赏心悦目。   哪怕前方的车速确实有些快,他们还当林昶的小厮着急带人回去,实在是认识十多年,再熟悉不过的人,谁会无缘无故往害人的方向想呢?无冤无仇的,钱宸、余心乐素来没什么仇人,身份也尊贵,等闲人不敢得罪的。   刘小武虽是江湖门派出身,多年来跟在余心乐身边,过的是安逸生活,警觉性已是一群人中最高的,却也仅此而已。   而那些暗中保护余心乐的侍卫不然,他们均是赵酀登基后,新编的禁卫队,不是先帝时候的花花架子,是跟随赵酀多年,亲眼见过无数阴谋、阳谋与生死的人。   马车突然加快速度时,他们便已觉得不对,也确实已经有人速速回宫汇报。   也几乎是在马车突然加速时,皇宫庄严的宫门口蓦地跑来一名狼狈的年轻男子,他形貌很是不俗,只是不知为何会狼狈如此,衣衫不整,头发也乱糟糟的,守门的侍卫,立马上前,试图驱赶。   那男子却是抓住侍卫的手臂便道:“我要求见陛下!我要求见陛下!”   侍卫嗤笑:“你当这是菜市场——”   男子打断他的话:“快带我去见陛下!否则余心乐有性命危险!”   侍卫正色,事关余心乐,哪怕仅是一句话,他们谁也不敢怠慢。   赵酀还在长乐殿,因为要见余心乐,他已放大臣们回家休息半天,这些天大家属实都不容易,他也索性留在长乐殿,难得脑袋放空,还在想余心乐到底为何要来宫里。   正想着,有侍卫匆匆进来,这是守在桂花胡同的人。   赵酀刚抬眼,侍卫便有些瑟缩地递来张纸,低声道:“陛下,是西园送到桂花胡同的……”   赵酀接到手中,展开就看。   结果是斗大的“狗男人,恩断义绝”。   赵酀:“……”   侍卫虽不知道写的是什么,但听到西园将这张纸塞进门缝时,很是骂过几声“狗男人”,他此时已经跪下来,生怕陛下要发火。   赵酀没有发火,仅看这字,他便知道,余心乐喝了酒。   他立即起身,看来今日必须要见到余心乐,不论什么事情,也必须今日解决。   再者余心乐喝了酒,还醉了,他不放心。   也是巧,他已经快要到宫门,遇到来报信的侍卫,听侍卫描述,他眉头微挑,吩咐道:“将他带到东华门,朕的马车在那处。”   “是!”   赵酀从东华门出来,上车看到的便是形容枯槁、狼狈不已的林昶。   听到动静,林昶迅速回身,不等赵酀开口,他已经道:“我中了迷药,刚醒,醒来得知,我的小厮去找钱宸,以我生病为由,哄骗钱宸跟他走,他们想将钱宸骗到深山据点杀死。余心乐跟钱宸在一起,如今也都上了马车!他们的迷药,用的是前朝的宫廷方子,没人能逃过!”   赵酀初时面色平平,听到余心乐的名字与后来的话,面色也是陡变。   林昶更是急道:“那日你跟在余心乐身后来见我,他们看到你的相貌!你与颜太后、颜大爷都很像,他们已经怀疑你的身份!余心乐性命有危!”   赵酀只是问:“详细地点。”   林昶也立即报出个山里的位置,赵酀推开赶车的侍卫,自己坐到车前,几鞭子甩下去,林昶的身体剧烈摇晃,在车中更是横冲直撞,马车飞也似的冲了出去。   出了城门,赵酀更是停下马车,从裤腿抽出匕首,切断缰绳,翻身上了其中一匹马,也不管林昶,甩鞭子就朝着余心乐被带走的方向飞驰而去。   林昶自小便被人喂了禁药,不能习武,是真正的书生身体,方才马车行得那样快,他已经颠得脸色惨白,再者,迷药的药性还在,他很多次都差点吐出来,但他还是撑着爬起来,也上了匹马,跟着往赵酀离开的方向跑。   赵酀行到一半,便遇到那些想要回来禀报的侍卫。   话也不多说,赵酀的速度更快,一群人直接朝着那处据点而去。   当窗外的院落越来越少,树木越来越多,光线也越来越暗,偏偏前方的马车速度却还能更快,刘小武也终于醒过神。   他到底有身好功夫在,他推开门,跳到马背上,高声喊道:“少爷!少爷,您可还好?!少爷?!”   没有听到余心乐的任何回应,刘小武二话不说,加快他这辆马车的车速,两辆车接近时,他直接一跃而起,跳到前辆马车上。   车夫朝他阴阴一笑,竟是不管不顾,将车赶得更快,刘小武心里一突。   “少爷!!”刘小武扑进车中,却看那林昶的小厮,手中拿着已然昏迷的余心乐,一把匕首横在脖颈上,朝他冷笑:“你们少爷可在我手上呢!”   刘小武不敢再动,咬牙怒道:“林昶那个狗男人,不得好死,我们少爷、钱少爷与他相识多年,他竟要下此毒手?!”   “哈哈哈哈哈。”小厮太痛快了,他仿佛已经看到荣华富贵就在眼前,他道,“实不相瞒,此事我们公子倒也不知情,谁叫你们少爷蠢呢,你也蠢,你们都是蠢货,蠢货就该死!!”   刘小武的脑袋根本想不出其中弯弯绕绕,他也不想,只是问:“一句话!如何才肯放过我们少爷与钱少爷?你要钱,还是前程?!说来就是!”   “嗬,我要的,你给不了!!”   “我若给不了,我们老爷夫人给得了!我们还认识今科状元方博,他可是陛下跟前的大红人,你知道的,再者陛下也与我们有几分交情,你想要什么,我们都能给!只要你放手!”   这时,车夫说道:“到了!!”   刘小武只觉得身下几个颠簸,外头的光线更暗,他往外看去,看到马车驶进一圈栅栏,他知道这是进了别人的地盘,更不好办了!   刘小武只恨自己太笨,少爷又在人家手里,正不知如何是好时,四周忽然传来口哨声,安静的山中响起“沙沙”的树叶声,刘小武再往外看去,就见周围的大树中,不知何时纷纷钻出蒙面人,人人手里都拿着弓箭!   此时正瞄准他们这辆车!   刘小武惊呆了,他们少爷这到底是得罪谁了?!   林昶竟有这等本事?!   小厮笑声放大,大声喝道:“诸位追到现在,终于愿意现身了?!”   刘小武蒙了,听这话,这些人竟不是一伙的?!   车夫憨厚一笑,将马车停下,并反手制住刘小武。   弓箭依旧瞄准着他们。   刘小武不敢动,就怕伤到他们少爷。   少倾,树上有个蒙面人发声:“放下余少爷,饶你们不死!”   刘小武更懵,这些人竟然是来救他们少爷的?   这谁啊?他不认识啊!他们都不认识!   小厮却道:“你们当我傻子?我若放过余心乐,我立刻就要被你们万箭射死!废话少说,余心乐就在我手里,要想换回他,叫狗皇帝过来!!”   刘小武满心不解。   那头蒙面人又说:“先让我们听余少爷的声音!”   小厮笑:“你们放心,他可是个宝贝,我可舍不得动他手脚,他只是中了点迷药而已。”   说着,小厮还真的给余心乐口中塞了解药。   只要余心乐牢牢在他手里,他们就毫无畏惧。   等待余心乐醒来的过程中,小厮利索地将余心乐五花大绑,山里更为安静,略等了会儿,余心乐的睫毛动了动。   “少爷!!”   余心乐恍惚中,听到有人在叫自己,刘小武又连着喊了几声,余心乐迷迷糊糊,听出这是刘小武的声音,他缓缓睁开眼,看到面前一张似熟非熟的脸,刘小武见他醒了,叫得更是声嘶力竭。   余心乐被他喊得头疼,不觉道:“吵什么啊……”   语气颇有不悦,声音却没什么劲。   刘小武哭了:“少爷您醒了就好!!!”   小厮朝树上的人道:“如何?我可没哄你们!叫狗皇帝过来!”   余心乐眼珠子转了转,转向林昶的小厮,记忆在渐渐回笼,他想起他与钱宸一同喝酒,又一同出门,上了马车,他闻到异香,钱宸昏过去了,他也昏过去了……   想到这里,他忙问:“钱宸呢?!”   “钱少爷还在昏迷呢,少爷!”刘小武怒道,“林昶的这个小厮要害你们!把我们带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余心乐看到还在昏迷的钱宸,立即看向那名小厮,皱着眉问:“林昶到底想要做什么?为何要将我们迷晕?你老实招来!”   小厮见余心乐身体不适,生死把握在自己手上,竟还如此高高在上。   长久以来的不甘爆发,他邪笑:“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境地,如今是老子管你生死!”   余心乐根本懒得搭理他这话,又道:“赶紧给钱宸解药!快!要什么东西,叫林昶当面跟我们谈!”   “你得意个什么劲儿啊!你他娘的现在在老子手里,你——”   说着,小厮竟想动手打余心乐,余心乐冷笑:“你要敢碰我一下,我要你不得好死!得罪我的人是什么下场,你也知道的!”   小厮动作顿住,确实,他在林昶身边伺候十多年,也与余心乐认识十多年,余心乐是个什么性格,他是知道的。余心乐看似对许多事情不在意,但若真有人得罪狠了他,确实下场都很惨。   他一时还真被吓住。   树上的人又道:“你若敢动余少爷一根汗毛,定要你们好看!”   “吓唬谁呢?!老子是被吓大的?!余心乐此时就在老子手里,废话少说,叫狗皇帝过来!多等一个时辰,老子就剁余心乐一根手指头!”   余心乐听了此话,虽还不知这个小厮到底要做什么,眉头却是拧得更紧:“你竟想拿我威胁陛下,你做的什么梦呢?”   “哈哈哈哈哈,你还装?免了!老子知道得一清二楚!”   余心乐又气,又急,还很无言以对。   他装什么?!   他确实不懂为何要拿他来威胁陛下!于陛下而言,他算个什么啊?!   林昶跟他的小厮到底想要做什么?!   他实在是想不明白,也不再纠结于此,林昶这个小厮恐怕是得了什么失心疯,他想跟小厮协商,先将钱宸弄醒,不曾想到却又惹怒那小厮。   “看在狗皇帝的面子上,老子先留你一命,钱宸可就没这个好运道了哈哈哈哈哈!”   那小厮狂笑着,仗着余心乐已被五花大绑,竟是拿起匕首直接往昏睡的钱宸胸前刺去。   余心乐眼珠子急速收缩,小厮身手一般,方才将余心乐五花大绑时,也没有绑得十分利索,再者他也没有想过余心乐还能逃,殊不知余心乐在跟他协商放过钱宸时,实际双手在背后一直悄悄动作,又露出袖中的匕首在慢慢磨那麻绳。   此时虽才开了个小口子,钱宸已到生死关头,极怒之下,余心乐猛地崩开绳索,解放双臂,他扑到小厮身上,使劲将人撞开,并大吼:“刘小武!!!”   “是!!!”刘小武趁着这一变故,也用力撞开制住他的车夫,并直接将车夫推下车,他则是去抓住那小厮。   却不料余心乐将人撞开时,用力过猛,钱宸是捡到一命,小厮也被刘小武给捉住,余心乐自己却也从马车滚了出去。   地上躺着的车夫本要起身,见状,手举匕首,就等着余心乐掉下去。   余心乐心道不好,却因为双腿还被绑着,根本无济于事,眼看着正要被那匕首给刺中,余心乐甚至急出一身汗,他已经做好最坏打算,想用力避开身上的要害部位,这样还能留一命。   却又听到耳旁传来风的声音,然而没有风经过。   余心乐更是猛的一个哆嗦,这个过程其实是很快的,余心乐尽力调整好位置,闭着眼正要忍受疼痛时,他的身体忽地轻飘飘离开地面,并被一团极为熟悉的,坚硬的温暖所包裹住。   余心乐顿了顿,还没抬头,就听那车夫大笑道:“哈哈哈哈哈狗皇帝!你果然是来了!你到底是来了!”   小厮这时也笑:“哈哈哈哈哈哈!不亏!今儿谁都别想活了!老子跟你同归于尽!这天下终究是我们慕容皇族的!哈哈哈哈哈大幽朝复国有望!老子一条贱命拖着狗皇帝一起死,不亏!不亏!到了地底下,见了阎王,老子也威风!哈哈哈哈哈!”   “……”余心乐听着他们俩瘆人的笑,脑中好不容易清醒一些,却又变得更乱。   他甚至也不敢抬头去看看到底是谁抱住了他。   其实他知道是谁,那个拥抱太熟悉,可是……可是那个人不是在蜀地吗,还受伤了啊……是怎么瞬移回京城的?   余心乐此时根本顾不得小厮跟车夫那点的事。   那两人大肆笑过之后,就在等着什么,等了许久,山谷中越来越安静,预料中的爆炸声音并未响起,他们俩顿时大声质问:“怎么回事?!狗皇帝,你动了什么手脚?!”   “如果你们说的是栅栏处埋着的炸药。”余心乐熟悉到骨子里、心里的声音,镇定而又平静地说,“方才已被朕拆了。”   “………………”余心乐大脑完全是一片空白。   车夫明显慌神了,不再说话,小厮怒喊:“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你这个狗皇帝怎会拆我们大幽朝宫廷所制的炸药?!怎么可能!你骗我的!!”   赵酀却再懒得多费口舌,他怀中的身体已经很久不再动,孩子这是彻底吓傻了吗?   赵酀朝一旁的邓容看了看,邓容将手一挥,众人纷纷围上来,将车夫与小厮制住,又有许多人冲进据点搜查。   刘小武则是呆呆看着抱着他们少爷的“方状元”。   不对,他方才听那俩歹人叫他“狗皇帝”?   方状元还自称“朕”?   这是怎么回事?   赵酀对刘小武道:“你陪着钱宸,等他醒来,他是心乐的好朋友,不可怠慢。”   “哦,是、是。”刘小武点头应下,见他抱着他们少爷要走,他又追上去,“不是——”   然而赵酀已经大步离开,身后有人叫他,说是给钱宸喂了解药,过会儿就能醒,他没办法,又跑回去看住钱宸。   至于余心乐,他则是被赵酀抱进据点门口停着的一辆马车。   车内很安静,也很安全。   即便如此,余心乐还是一动不动。   在车中坐稳,赵酀低头看他,心疼道:“是不是吓坏了,是我来晚了。”   “……”余心乐看着他,眼睛几乎不眨。   赵酀心里难受坏了,低头用嘴唇轻轻碰了碰的他的唇瓣,余心乐一个激灵,终于回了点神,余心乐避开他的亲吻,完全是拒绝的态度,赵酀缓缓坐直,看着他,不说话。   余心乐被赵酀抱在怀中,赵酀力气很大,抱得很紧,再者他自己身上也没劲,他也没法躲开,他脑中晕晕乎乎的,到现在也没有理清楚。   赵酀开口:“有没有要问我的?”   “……我,我就是觉得……你不是在蜀地办差事么,怎么会在这里……方才他们说什么狗皇帝……是不是你奉陛下的命令,过来假扮陛下啊?就是话本子里写的啊,替身什么的……”   说着,余心乐扭回头,认真看他。   双眼那样明澈。   赵酀也不想吓到他,但是更不想骗他。   赵酀就看着他这样的眼睛,凑近他,商量着轻声问:“是否还有一种可能,我确实就是他们口中的‘狗皇帝’呢?”   作者有话要说: 第74章 想跑   “………………”   听到赵酀的话, 余心乐便知道,他方才当真没有听错,这人对着那么多的人, 确实自称“朕”,林昶那小厮口中的“狗皇帝”也是此人!   出于本能,余心乐当然是生气,非常生气!   是以, 一直以来,这人都在骗他?!   这人才不是什么状元郎!   他分明就是狗皇帝!   难怪能带着他在皇宫里到处瞎转悠!   难怪他还能在皇宫里睡觉!   难怪那些宫女太监、侍卫都对他这样好呢!   他就说, 一个状元而已,与陛下交情再深, 也不至于如此吧?!   余心乐既恨自己想太少, 更恨这人一直骗他!   本来喝了些酒,他半醉不醉的, 又中了迷药,如今虽是醒来, 精神却不济, 此时他倒是活生生地被气得精神起来, 脸色也逐渐红润, 双手更是握成拳头。   赵酀当然知道他在生气, 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赵酀立即伸手轻抚他气得微微发抖的后背,认真道歉:“我并非故意骗你。”   狗皇帝狗皇帝狗皇帝!   这还不算故意骗?!   余心乐重重呼吸, 不说话, 赵酀凑过来:“我给你解释。”   解释个鬼啊!!   他越靠越近, 余心乐气得撇开脸避开, 赵酀偏要往他贴:“你问我答, 你问什么, 我都老实交代,好不好,只要你别生气?”   不生气个鬼啊!!   见他还是往自己贴,余心乐忍受不住,挥起拳头就要揍他,赵酀看了心中一喜,还愿意揍他,那就好啊!   他还特地把脸送过去给余心乐打。   自己送上来的,不打白不打!   余心乐愤怒的拳头正要挥出去时,马车外响起侍卫的声音:“陛下,钱少爷醒了。”   余心乐醒神,大脑也立刻清醒。   听到如此恭敬的声音,余心乐才确确实实地有了这人真是皇帝的实感。   余心乐当然不是自轻之辈,可是,皇帝,与普通人是不一样的。   皇帝是一国之主,是天子,他掌握所有人的生死。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这样的话从来也不是白来的。   当然,余心乐并不认为这人是随意杀人的暴君,相反从他处理政事的风格来看,他目前确实算作是明君。   但他天子的身份是无法改变的。   他余心乐这会儿能揍他打他,骂他“狗皇帝”,狗皇帝想必也确实不生气,他也能感受得到,狗皇帝应该是真的挺喜欢他的,献殷勤献成那样,本就世间罕见,得知他的真实身份,这件事便更夸张,甚至夸张到可怕。   余心乐此时已经无比清醒。   如果他只是个状元,余心乐还有信心,他们也许真的会成为奇迹,白头偕老。   但他是皇帝。   皇帝享有整个天下的供奉,更要对整个天下负责,这些责任,包括治理国家,包括让百姓安居乐业,更包括——绵延子嗣。   历史上,没有任何一个皇帝逃脱得了这个责任。   也许狗皇帝也确实会永远喜欢他,甚至不变心,但狗皇帝总要生孩子的,他又生不出来,想到将来会出现的女人,余心乐心里苦得发涩,他不想做这样的人,害人又害己。   当然,也有解决办法,狗皇帝放弃江山,传位他人。   想到这里,余心乐心中都不觉嗤笑,赵酀那样努力,付出多少,才获得这一切,会轻易交出去?   这还是最为乐观的情况,建立在赵酀不会对他变心的前提下。   更大的可能是,没几年,他余心乐年纪也大了,不如现在好看,狗皇帝应该也看腻了,会很快看上新人,届时,想到他曾经的打骂,狗皇帝不膈应?还会放过他跟他的家人?   短时间内,余心乐脑中迅速闪过这些。   很多事情、细节,他依然没有想明白,但他知道,他跟这人之间已经结束,以及他也不能再像从前那样对待这人。   余心乐的拳头缓缓垂落,眼眸里的光,忽然也已不见。   赵酀亲眼看着他的变化,面色也渐渐冷下去。   赵酀从来都知道,余心乐并非愚蠢之辈,只是被家人保护得太好,遇到的善大于恶,他也善于将一切事情都往好的方向想,但若有人要欺负他,他比谁都横,他心中也自有一本册子,只是轮不上用罢了。   他几乎将余心乐的心思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这也是他早就预料过的情况。   此时必须要找个没人的地方,两人坐下好好谈,他若是不将此事给余心乐掰扯清楚,他都不知道余心乐能想得偏到哪里去。   余心乐却是避开他的眼神,低声道:“我想去看看钱宸……”   因为心中怒气根本未消,只是迫于形势,余心乐不敢多问,但他这句话中的语气,不觉就带着三两分的怨气。   赵酀心中一软,本想陪他同去。   哪料余心乐猛地反应过来,他方才在做什么?   这可不是从前,这个人不能随便发脾气、随便生气,余心乐又赶紧补了句:“多谢陛下赶来救我跟钱宸,我们都很感激您。”   这个“您”直接把赵酀本已酸软的心搞得疼痛不已。   赵酀眼睛微眯,贴过去压低声音问:“你叫我什么?”   干什么啊?!他是狗皇帝,不叫他“陛下”,不礼貌点称呼他“您”,将来他反过来砍自己脑袋怎么办?   狗皇帝果然就没几个好东西!   余心乐更生气,却也更不敢发脾气,他只好再躲开赵酀的脸,看着马车一角,低落道:“我想去看钱宸,我不放心他。”   赵酀又气又心疼,只好先问车外的侍卫:“他人如何?”   “目前尚可,能认识人,但钱少爷中迷药前,便已醉酒,人还不是很清醒,属下看着,身体倒无大碍。”   余心乐听了,更是挣扎着想要下去:“我去看看!”   赵酀将他搂得更紧,声音微愠:“你并不比他好到哪里去,老实待着。”   狗皇帝!狗皇帝!狗皇帝!   还敢凶他!   余心乐气急,却也只能在心里骂。   赵酀又朝车外吩咐:“即刻带钱宸回城,好生护着,叫御医馆的人给他瞧,先别惊动他的家人。”   “是!”   赵酀再看余心乐:“这样可满意?”   “……”余心乐到底忍不住撇了撇嘴,暗地里翻了个白眼。   “他是你的好朋友,自小一起长大,我不会放任不管。”   余心乐兜着嘴巴,侧脸面对马车角落,反正就是不回头。   赵酀朝车外吩咐:“回宫。”   “是!”   话音刚落,他们这辆马车便缓缓驶了出去。   余心乐却又开始慌了,什么叫“回宫”啊!   他才不要去皇宫!   他身边一个人也没有,西园,刘小武都不在,若是去了皇宫,那就彻底入了狼窝——不对,狗皇帝是狗,那就是狼狗窝。那还不是跟从前一样,随狗皇帝怎么办,他就是叫破天,也没人来救他!   他要回家!他要回家!   余心乐又慌又怒,偏偏就是不敢言,呼吸都不由加重。   赵酀一直看着他,知道他有话想说,却不敢说,便故意摸他的手腕,余心乐想事情呢,一时没反应过来,甩开他的手,生气道:“你干什么啊!你——”   说到一半,又收了怒气,一脸受气样,余心乐勉强问:“陛下您要做什么。”   “回宫才能看御医,我先帮你看看脉象如何。”   “……”余心乐咬牙挣扎一番,到底是开口,“我想回家……不想去皇宫……”   赵酀却理所当然道:“皇宫不也是你的家?”   狗皇帝!狗皇帝!狗皇帝!   余心乐却只能瘪着嘴,小声道:“陛下您开什么玩笑呢。”   “我并未跟你开玩笑,皇宫是我的家,那不就是你的家?还是说——”赵酀将余心乐的脸掰过来,面对自己,一字一句,“你已经忘记七夕那日我们说的话?”   余心乐又没收住怒火,急道:“那时候谁知道你是狗——”   余心乐及时闭嘴,脸上怨气更重,他移开视线,声音更小:“陛下就当没听过那些话……您当那些没发生过好了。”   “什么话当做没听过?我已备好聘礼,准备娶你的话?还是你说,我是娘子,你才是夫君的话?还是——”   余心乐大声打断:“你闭嘴!你——”   余心乐噘着嘴,看向车顶,烦躁道:“反正我什么也不记得了,我不要去宫里,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说完,余心乐就闭上眼睛,再也不搭理。   赵酀看他半晌,叹气,问他:“你就打算这样逃避过去,什么也不问?我的解释也不需要?”   余心乐心中怒骂:解释个鬼!解释太多有什么用?!你还不是狗皇帝!将来还不是要娶女人!   余心乐眼睛闭得更紧。   赵酀低头想要吻他的眼睛,亲吻刚刚碰触鸦羽般的羽毛,余心乐立即侧脸避开,并嚷嚷:“啊……我好晕……我真的好晕啊……”   说完,“啪叽”一声,脑袋一歪,他又“晕”过去了。   赵酀简直是哭笑不得。   余心乐装晕,也确实虚弱,怒气过去,红晕褪去,小脸更白,赵酀也舍不得折腾他,便抱着他,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哄他睡觉。   马车虽是行驶在山间,赶车的侍卫好技术,马车又无比舒适,底盘很稳,如履平地,马车内很安静,余心乐能听到车轱辘声,还有林间的鸟鸣声,又有赵酀一直拍着他,余心乐还真的睡了过去。   一睡便是近一个时辰,车外的吵嚷声将他叫醒。   余心乐迷迷糊糊醒来,尚未反应过来,问了句:“到哪儿了?”   “刚过城门。”   “哦。”余心乐应完,肚子“咕噜”响。   赵酀的手爱怜地摸过去,心疼道:“方才就一直响,是不是饿坏了,不敢给你乱吃东西,回到宫里叫御医看过,再进食,再忍一忍,好不好?”   声音好轻好暖。   余心乐依旧没回神,瘪着嘴道:“我现在就要吃,我真的好饿……”   这是在给他撒娇。   赵酀爱得不行,低头贴贴余心乐的脸,继续哄道:“很快,很快就能吃。”   余心乐抽抽鼻子,有点不高兴呢,还要再说话。   外头的侍卫低声禀报:“陛下,邓大人在外头。”   余心乐眨眨眼,耳朵竖起来,立马清醒,伸手就将赵酀的脸推开,嘟囔着转过脸,继续盯紧车角落。   赵酀有些恼,却也知道邓容找自己绝非小事。   他道:“叫邓容跟在车后,回宫再说。”   “是!”   余心乐听到车外有人轻声说话,他眼珠子转了转,看向赵酀,说道:“陛下,您这样忙碌,蜀地的事情也尚未处理好,我实在不敢进宫去打扰您。您不如先让我回家,过几日,您闲下来,随时召我进宫!”   赵酀高深莫测地看他一眼,说道:“陪你吃顿饭的时间还是有的,到宫里,你自己玩儿,有很多人陪你,从前不也这样?不必担心。”   不必担心个鬼啊!!   但余心乐学聪明了,他还露出一点笑容,正色道:“被大臣们看到多不好啊,陛下,如今是关键时期,我不想打扰您!”   赵酀看他片刻,点头:“倒也有点道理。”   余心乐眼睛亮起,立即道:“前头朱雀大街拐弯进去,就是先前咱们初次见面的地方,您在那里放下我!很近的,不耽误您回宫!下回您闲了,叫人去那里叫我便是!”   “你不回家?”   “我这副样子,回家要吓到我爹娘,我在外头先住几天。”   说罢,余心乐便紧张地盯着赵酀,手心都已出汗。   好在,赵酀与他对视片刻,终是点头:“倒也可以。”   余心乐吐出口气,笑颜如花:“多谢陛下!!!”   赵酀苦笑,难得有张笑脸,还是因为这样的事。   赵酀说到做到,到了前头朱雀大街,果然叫人拐进去,将余心乐送到那处宅院门口,小心地将余心乐抱下车,见余心乐确实能自己走路,叮嘱再叮嘱,才转身上车,又叫人去将西园、刘小武等人叫来陪余心乐,甚至没有多作停留,很快便离开。   余心乐乐坏了,高兴地直朝逐渐远去的马车挥手。   赵酀从马车中探出脑袋,回头看他,笑着也朝他挥挥手。   余心乐却是怔住,总算是领略到何为“回眸一笑百媚生”。   赵酀已经迤迤然地收回身体,回到马车里,刚坐稳,他脸上的笑容就不见了,他吩咐道:“给朕盯紧这处,每一刻钟都需向朕报一次他的行踪。”   亲卫连忙点头:“陛下请放心!如今余少爷与您认识的事情已经曝光,属下定会派更多人保护余少爷!今日之事绝不会再发生!”   赵酀却道:“城门也守好。”   亲卫不解看他。   赵酀唇角微挑:“他想跑。”   作者有话要说: 第75章 跑不掉   赵酀说得不错, 余心乐确实想跑。   若说本来还有些犹豫,目送赵酀就这样离开,他心中的悲伤再也止不住时, 他就知道,他必须得跑了。   因为他发现,他真的好喜欢这个狗皇帝。   喜欢到狗皇帝只不过朝他笑一笑,他就那样欢喜, 又那样喜欢,喜欢到只是想到将来狗皇帝要娶别的女人做皇后、妃子, 心里就痛得他都有些站不住。   喜欢到他只想每时每刻都看到他,和他在一起。   可是狗皇帝是皇帝。   狗皇帝永远也不可能属于他一个人。   狗皇帝属于整个天下。   喜欢上这样的人, 不是绝望, 是彻彻底底的无望。   他不想看不到他,更不想看到他的身边是其他人, 与其同他人共享,不如带着最美好的回忆离开。   赵酀的马车已经再也看不到, 余心乐还呆呆地立在门口, 看着他离去的方向。   直到西园得到通知, 带着人匆匆赶来, 见他就这样立着, 纷纷跑到他跟前,急道:“少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您的脸色怎么如此不好?”   “……”余心乐无力地摇摇头。   “少爷您在等谁?有什么事要吩咐?”   余心乐再摇摇头, 转身拖着沉重的双腿往门内走, 跨过门槛时, 他脚被绊住, 差点直接栽倒, 西园慌忙接住他, 又问一次:“少爷,您怎么了?今日到底发生了什么?刘小武呢?”   余心乐游魂一般,摇着头,声音飘飘渺渺:“刘小武回来后,你问他吧,给我随便弄点吃的,吃过我先睡一觉。”   睡醒了,天黑了,他便准备离开。   自从上回余心乐与赵酀在这里见过面,余心乐将这座宅子送给赵酀后,他就叫人过来好好修缮、整理了一番,此处这里人手齐全,很快西园便给他端来碗鸡汤面。   余心乐觉得烫,正打算晾晾再吃,外头有人求见,说是家门口来了几位宫廷侍卫。   余心乐抬起头,面露不解,不会又要把他抓进宫里吧?   “我去看看!!”西园跑去,又很快回来,手中提着个食盒,同样茫然道,“少爷,我到门口,是几位侍卫大人,说是奉陛下要求来送药的,让我热一下给您吃……可是陛下为何要送药来啊?还说,您的脾胃弱,今明两天只能吃些粥面。”   余心乐低下头,鸡汤面的热气,烫得他眼泪都掉下来了。   狗皇帝虽然是皇帝,对他好是真的,这样还惦记着吃药的事,余心乐抽着鼻子,渐渐哭出声,鼻涕掉进面碗里,这是彻底没法吃了。   余心乐索性趴在桌子上哭。   人生为何这样艰难,让他遇到这样一个人,喜欢上这样一个人,偏偏他们的身份与性别,根本不容许他们在一起。   西园放下食盒,赶紧来劝他,又叫人再去煮碗面。   不用西园劝,待到新的一碗面送来,余心乐自己坐直,将眼泪擦掉,大口吃面,吃饱了才有力气!   他不会哭了,再也不会哭了!   正是因为这个人太好,命中注定不会属于他余心乐。   他才要更坚强!!   余心乐将面吃光,汤也喝尽,又紧闭双眼,勇敢灌进去那碗药,什么也不说,转身就去睡觉,叮嘱西园在天黑后就叫醒自己。   西园连连应下。   药中有镇定成分,再者余心乐也确实疲累,几乎是挨着枕头他便睡着,待到刘小武回来,西园赶忙拉住他盘问,得知方状元竟然是陛下,西园也惊呆了。   余心乐与赵酀的事,目前只有西园知道。   西园顿时也明白,为何少爷会那样伤心,他的想法当然是与余心乐一致的,为此他也十分心酸,男子与男子本就不易,当另一方还是天子,那就直接说明,这件事尚未开始,已经结束。   他们少爷长到这么大,唯一喜欢上的人啊。   他犹记得七夕那天的少爷,到底有多高兴。   提到那人时,少爷眼中的光甚过世间所有光芒。   天黑后,月牙挂上树梢,余心乐被西园叫醒。   余心乐迷糊一阵子,缓缓坐起来,见西园面色平静,便猜测他应当是知道了,余心乐问:“你身上有多少银子?”   西园想了想,说:“只有一千两的银票,还有一百多两的碎银子。”   碎银子是平常花销所用,一千两的银票是以防余心乐忽然想买什么大件儿,总之随身携带的银两不是很多,毕竟也不出远门。   余心乐略一思索,点头道:“够用了。”   “少爷?”   “我打算回平江府。”   “少爷……”西园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余心乐双腿渐渐屈起,抱住膝盖道:“你想必已经知道,我必须要离开,否则我不知还会发生什么,我与他是两个世界的人,一切也就只能到此为止。”   “少爷。”西园心痛地将手搭在他肩膀上。   “不必再为我难过,我自小到大从未吃过苦,这也是老天爷给我的锻炼吧,喜欢一个人,也不一定非要和他在一起……”   说到这里,余心乐简直心痛极了。   他甚至在心中说了粗话:狗屁的不必非要在一起,他就是要在一起!!   可是他一个人说的,没用啊。   余心乐将脸歪在膝盖上,看着西园道:“总之,我们今夜就走,趁街上人少,城门还未关时,出城后,就在郊外车里先凑合一晚上吧,明天天亮,咱们去通州坐船,半个月便能到平江府,路上再给我爹娘写信,就说我想江南了,回家看看。我素来是这么个性子,想到什么就去做,爹娘也不会怀疑的。”   “少爷,以后咱们还来京城吗?”   “……我也不知道。”余心乐呆呆地说,“应该不会了吧,他刚登基,事情繁多,此时顾不上,过个一两年必然要娶妻纳妃,我不想看到,我想离得远远的。”   “好!本来也不是非得来京城不可,咱们在平江府时,不知道过得多高兴呢!”   “是啊……我以前过得多高兴啊……”   余心乐喃喃,来京城不过几个月,就将自己搞得这样糟糕。   夜深后,刘小武几次出去打探,直到街上已经见不到人,就是野猫也不见时,余心乐带上西园、刘小武,与其他几名自己的心腹仆从,静悄悄地从宅子的东门出来,上了已经准备好的车,一前一后,两辆马车便徐徐往城门驶去。   余心乐这辆车,是刘小武赶的,西园陪他坐在车里。   余心乐靠在车壁,不知在想什么,也不说话。   西园道:“少爷,我们快到城门了。”   余心乐也只是点点头,依旧不言不语。   西园看着很是心疼,听着外头风声,车门缝里也不时有秋风渗入,他拿起暖筒里温着的水壶,想给余心乐倒杯热水喝。   水倒到一半,马车很突然地停了下来,马儿长声嘶鸣。   正发呆的余心乐猛地往前扑去,“少爷!”,西园慌忙扔了水壶与杯子,要去抱住他,余心乐好歹也是练过功夫的,他半路回神,伸手扶住车壁,稳住自己,还能顺便搂住其实也已经扑出去的西园。   主仆俩气喘吁吁的,余心乐猛地推开门,刘小武咬牙,好不容易将马的缰绳拉住,余心乐抬眼看去,看到城门处拱月般站成一排的人。   此时已近子时,余心乐是掐着时间点来的,很快城门便会关闭。   路上已是一个人也没有,城门处堵着的那排人,站得笔直,却又纷纷低头,仿佛早已隐没在夜色中,高而宽的城门,就是个巨大的黑洞,余心乐在这边,坐在车上,仰头看去时,还能透过大门,看到城外天边的月牙。   就在这排人的正中间,还立着匹马。   而那人,便坐在骏马之上,亦是一身黑衣,若非头顶是月牙,若非衣上的几缕金色暗纹,他几乎也要沉没在漆黑的夜里。   黑色骏马横在城门前,他骑在马上,就这样看着他,霸道得很。   余心乐与赵酀认识几个月来,赵酀处处护着他,让着他,与他说话从来温柔可亲,就怕吓到他,也是到得这个时候,余心乐终于将这个人与赵酀曾对他讲起的那些黑色经历,与那个五岁就杀野狼、连杀几名侍卫的小太子对上号。   这个人果然是霸道又阴郁的狗皇帝!!   这个时候,狗皇帝骑着这么大一匹马,堵在这里还能是为何?!   不就是知道他要跑,要来逮他吗!   不就是要吓唬他吗!   狗皇帝狗皇帝狗皇帝!   他就说,下午狗皇帝走得也太容易,他还以为狗皇帝是朝政实在太忙,还认为是自己掩饰得比较出色呢!   他多伤心、难过啊。   以为要永远告别京城,以为再也见不到这个人。   然而此时再见这人这副样子,夜色中,双眸泛着寒寒的光,他都被盯得不禁打了个哆嗦,狗皇帝显然是不会放过他,不会让他走的!   狗皇帝他自己要娶妻,要纳妃,把他捆在这里做什么?!   余心乐伤心又愤怒,握紧拳头,喘了几口粗气,高声喊话:“你想干什么?!”   狗皇帝驱马往他靠近几步,到得车旁,低头看他,也看不出神色,只是淡淡问:“你又想干什么?”   “我要跑啊!我不跑做什么?!”余心乐语气很冲,只觉得狗皇帝真是莫名其妙!   哪料狗皇帝听了这话,反倒又说:“当初是你说,要对你一心一意,我应了,如今你却要对我始乱终弃?”   余心乐听了这话,不禁脸红。   干什么啊!身边还有好多好多人呢!   夜里这么静,那些侍卫一定都听到了!   余心乐生气道:“我那时候都是胡说八道的!再说,我那时候以为你是方状元,你不也骗我了?那些话还能做数?!”   狗皇帝很理所当然道:“我是天子,君无戏言。”   余心乐听了这不要脸的话,差点没气得仰倒,顿时就道:“狗——”   好在是及时刹住,再生气,也不能当面骂“狗皇帝”啊,这么多人呢,如今骂过,爽是爽了,回头这些就都是他不尊重狗皇帝的罪证!   余心乐憋屈极了,不想再与他说话,索性撇过脸,生闷气。   赵酀见他气得狠了,又见他即便这样气,还是畏惧着自己,他心中叹气,翻身下马,直接走到车边。   余心乐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却还是被赵酀直接抱到怀中,余心乐挣扎:“你又要做什么!!”   “与我回宫。”   “我不去!我不去!我不去!”余心乐奋力大喊,努力挣扎,可狗皇帝手劲极大,直接将他抱到马上,他还想往下跳,赵酀单手制住,翻身也再上马,双手横到他身前,将他牢牢锁在怀里。   余心乐用手肘往后打他,对着西园、刘小武直喊:“还愣着干什么!快救我下去啊!!”   赵酀气势素来骇人,以往,西园与刘小武不知他的真实身份时,每回看到他都有点怵,也不太敢靠近,好在这人也不喜欢他们离太近。   如今知道他是皇帝,又是如此黑夜,他们心里也只有更怵的。   但他们忠于余心乐,被余心乐的叫声惊醒,他们纷纷上前,尤其刘小武连武器都使上了,赵酀的亲卫们却也直接上前几步,拦住刘小武,形成一个对峙的模式,大有马上就要动手的架势。   余心乐怒极:“你难不成还要把我们抓到大牢里去啊?!”   赵酀的前胸贴着他的后背,听了此话,腰略弯,唇瓣贴在余心乐的耳垂,低声道:“囡囡,你要知道,我并不是什么好脾气,我只是不舍对你发脾气,除你之外,对任何人,我是什么事都做得的。”   “……”余心乐的脖颈瞬时变得酥酥麻麻,他打了个寒颤,声音微抖,“你、你到底要干什么!”   “唉。”赵酀在他耳边叹气,“我只是想要你而已。” 第76章 哄   我只是想要你而已。   余心乐的眼泪开始“啪嗒”往下掉, 是因为狗皇帝贴着他左耳说这句话的缘故吗,好像不过是转眼间的功夫,这句话便狠狠落进离左耳最近的, 他的心里,很疼。   他其实,也只是想要这个人而已。   可是他们是无法在一起的。   赵酀说完那句话,正等余心乐的话, 却没想到,手背上一凉, 他怔住,余心乐哭了?不是方才还气成那样?   他急道:“怎么又哭了?”   说着, 他伸手要去掰过余心乐的脸, 余心乐生气地打开他的手,哭道:“狗皇帝!滚开!狗皇帝!狗皇帝!”   城门处的这片黑夜, 别提有多寂静,本来气氛还很紧张。   伴随着余心乐这哭着发泄一般喊出的几声“狗皇帝”, 所有人, 除开他们俩的所有人纷纷几个激灵, 接着就不约而同地低头, 对峙的人也不再对峙, 看城门的人也不再装死,纷纷往后缩一步, 再缩一步。   恨不得立刻变得透明!   他们可什么也不知道, 更是什么也没听到啊!!   赵酀也略顿片刻, 随即将脸埋到余心乐的后颈子里, 低声在笑。   小祖宗可算是又朝他发脾气了。   笑声传入余心乐的耳中, 余心乐更是豁出去, 他有什么好怕的!   他四肢都开始剧烈挣扎,往后再打赵酀:“放我下去!狗皇帝!休想把我带到宫里去!别以为我好欺负!别以为你是狗皇帝你就了不起!”   “是是是,我是狗皇帝,我什么也不是。”   “……”围观众人,继续激灵着往后倒退。   “别以为你说几句好话,我就会原谅你!骗子!骗子狗皇帝!你是这个世上我最讨厌的人!!!”   “是是是,我实在是太坏了,该恨。”   “狗皇帝——”余心乐喊得太大声,又使了吃奶的劲,眼泪还不住掉,灌了几口风,终是忍不住大声咳嗽,“咳咳咳咳咳……”   咳得他差点没干呕。   赵酀轻拍着他的后背与心口,待余心乐好不容易平息,他直接将马鞭一抽,带着余心乐就这么往皇宫方向而去。   余心乐自知跑不掉,只好边哭边骂“狗皇帝”。   城门附近虽很空旷,也没人,沿路总有民宅,以至于当夜里,这些见多识广的京城百姓从梦中惊醒,还以为又是哪里的贼人要进京造反呢……大家很是战战兢兢了大半夜呢。   余心乐就这么一路骂着“狗皇帝”,一直骂到宫门口。   都直接骂“狗皇帝”,守门的侍卫也知道,这是不必再装了啊,大家纷纷行礼:“陛下!余少爷!”   赵酀也来不及下马,风驰电掣,骑着马,直接冲进东华门。   赵酀是皇帝,虽也善于倾听臣子的建议,有用的常常采用,但他无疑是个性格霸道、独断的人,这宫里他是唯一的主人,他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什么宫内不许驱马,那是对除他之外的人而言。   他是这座皇宫的主人。   他骑着马直接冲到长乐殿的门口,将声音已经沙哑的余心乐抱下马,可怜的孩子,已经喊得一点劲也没了,余心乐只好任由他将自己抱在怀里,赵酀大步流星,宫内也早就涌出宫女、太监,与二人行礼。   余心乐认出他熟悉的几位宫女姐姐,他顿时又伤心道:“帮凶!你们全是狗皇帝的帮凶!你们合起伙来骗我!”   他哭得双眼通红,满脸委屈,当真多看一眼,都觉得心里抽抽的。   几位宫女愧疚而又心虚地低头,不敢再看他。   赵酀抱着他走入屋内,边走边道:“去备汤池,将药端来,吃的准备得如何?”   “陛下!奴婢们早已准备好!”   余心乐悲愤:“你们这些坏人,一早就商量好的!!!”   “好了好了,嗓子都哑了,歇会儿再骂,好不好?”赵酀温声对着怀里的余心乐说。   “不好!!!咳咳咳————”   余心乐咳得更厉害,赵酀无奈,正好也已走到屋内,不如外头寒凉,他手上用力,像抱孩子一样,竖着将余心乐抱在怀中,再拍着他的后背,声音中带上几分吓唬:“再咳下去,就要叫御医来了!”   “……”余心乐噎住,哭着怒道,“狗皇帝,你的良心就不会痛吗?!”   赵酀差点笑出声,却又不敢笑,他只好将祖宗抱得更紧:“好了好了,我们泡个澡,换身衣裳,吃药,吃饭。”   “谁要在这里沐浴!谁要在这里吃饭!谁要在这里吃药!我要回家!”   “此处便是你的家。”   “这里才不是我的家!我要回家!我要回江南……”余心乐还在奋力嘶喊,但也确实没劲了,整个人很明显地蔫下去,声音弱了太多。   “好了,好了。”   赵酀抱着他走到汤池边,将他放到软塌上,弯腰欲要为他解衣裳,余心乐当然是要躲,却也躲不过,赵酀迅速除去衣裳,余心乐又怒又恼,还很羞,灯这样亮呢!   不等赵酀动手,他自己迅速爬起来,大步跨进汤池中坐好,将身体几乎都沉入水中,双臂紧紧抱紧自己,只留着张气鼓鼓的脸在外头。   赵酀伸手过去:“这样不难受?”   “要你管!!”   “我是你夫君,我不管——”   余心乐回头凶巴巴瞪他:“你说什么?!”   小脸已经红透,赵酀浅笑道:“是我不好,说错话。”   余心乐暗松口气,赵酀又道:“我是娘子,你是夫君,好不好?”   “不好!!!”余心乐悲愤大喊,“我才不要跟狗皇帝扯上关系!”   赵酀却还是强硬地将他从水中拖出,说道:“稍微泡一泡,身上暖了便出来。”   “不要你管——”   赵酀吓唬他:“再这么说,我可就下水陪你洗了。”   余心乐憋屈地只好闭嘴。   “乖囡囡。”赵酀轻揉他的脑袋,余心乐一头甩开,赵酀抽出发簪,解开他的发髻,乌发落入水中,好似一把墨伞在水面徐徐开启,仅是头发,都是这样美。   余心乐则是委屈巴巴地坐在水里,也只能任由赵酀帮他洗。   他确实没什么劲了,因为汤池,屋里温度偏高,他这一天经历颇多,方才大喊大嚷,头已经有些晕,他怕自己再晕过去,那可就丢脸丢大了,也不敢再说话,加之狗皇帝的手还算老实,是真的只是在帮他洗澡。   赵酀的动作很轻很柔,伴随着他的动作,水中不时荡起水波,温柔抚过肌肤,很舒服,余心乐不一会儿就觉得眼皮重,他撑住,不想睡。   赵酀也已洗好,将他又从水中抱出,先用羊绒毯子擦干,放到鹿皮所制的毯子里,紧紧将他裹住,便又抱着他出去。   余心乐浑身泡得松松软软,实在是没劲再反抗,也只能任由他将自己抱出去。   赵酀直接将他抱去卧房,好几名宫女在等着,进屋子就闻到食物的香味,余心乐勉强睁开眼,看了眼桌子,全是吃的。   赵酀在桌边坐下,将余心乐放到膝上搂住。   宫女走来,轻声道:“陛下,奴婢来给少爷擦头发吧。”   “嗯。”   宫女姐姐利索地帮余心乐擦头发,余心乐迷蒙中还想着,宫女姐姐动作当真好温柔,可是为何,他竟然还是觉得方才狗皇帝帮他洗澡时的动作更温柔?   明明狗皇帝手掌有茧子,手指上的肉也硬邦邦的。   旋即,他又速速回神,他是被狗皇帝灌了迷魂汤么!!   赵酀单手揽住他,看着他问:“好点没有,还晕不晕?”   余心乐撇嘴,觉得自己在他面前好似就是透明的,明明什么也没说,他却知道得一清二楚。   余心乐才不搭理。   赵酀道:“能甩我脸色,看来是好了许多。”   余心乐直接翻了个白眼,赵酀笑。   余心乐更不想搭理他。   赵酀又道:“知道你喜欢吃鸡汤面,只是下午已经吃过,我们尝尝岭南风味的粥,好不好?”   “你怎么知道我吃过鸡汤面?”余心乐立即看他。   赵酀微笑。   余心乐又气:“狗皇帝!你监视我!”   “我是担心你。”   余心乐气绝,坚决不要再跟他说话。   赵酀却拿起只精致小碗,诱惑道:“你喜欢吃虾,这粥便是用虾油熬的,里头放了鲜虾,很香,你睁眼看看。”   余心乐不配合。   身边的宫女低声道:“少爷,这粥是陛下亲手做的,虾油是陛下熬的,虾也是陛下挑的,甚至虾线也是陛下亲手挑去,陛下去接少爷,奴婢们也只是按照陛下的吩咐看着锅,唯有怕不新鲜,影响口感,这虾是一刻钟前才放进去煮的。”   宫女说这话时,话语里都是钦佩。   说实在的,她们从未见过下厨的男子,现如今,陛下竟能为余少爷做到如此地步,怎能不佩服?!   “……”余心乐听了这话,到底是讶异地睁开眼,看着面前那碗很是养眼的鲜虾粥,一看就很好吃的样子,这竟然是狗皇帝亲手做的吗?   怕他不相信,宫女又赶紧道:“这是岭南的做法,京城里都不曾听过,只有陛下会做呢。”   “……”确实,余心乐生在太湖边上,虾的吃法最多,可他们从来不将虾与粥一起煮,这种吃法,他也是听他爹说过,他爹从前去过岭南。   余心乐的心是很软的,尤其这是他喜欢的人。   他的怒火不知不觉就散去大半,赵酀趁机舀起一勺粥送入他口中,碧梗米炖得极其软糯顺滑,余心乐几乎是立刻便咽进嗓子里,再嚼着细嫩弹滑的虾仁,满口都是鲜甜,很好吃,胃里也暖暖的,很舒服。   “还不错?”赵酀问。   余心乐看到他微弯的双眼,噘嘴,赵酀又舀了勺送到他口中。   赵酀知道余心乐脸皮薄,很多事情,可以做,却不能说。   他此时只希望祖宗能吃饱,也不逗他,不说话,光顾着喂他吃粥,很快一小碗的粥便吃尽,赵酀又喂他吃了一碗,才道:“好了,再吃就要难受。”   余心乐其实还没吃饱,但是不想跟他要吃的,他撇着嘴低头,脚丫子露出毯子,晃了晃,透露了他目前的心情很是愉悦。   赵酀看到,眼中全是笑意,也并不揭穿,又叫宫女取袜子来。   余心乐的脚丫子躲了躲,又缩回毯子里,嘟囔道:“不要穿袜子。”   “天凉,不穿会难受,你看,袜子上也给你绣了小猫踩线团。”   说着,赵酀将袜子展开给他看,果然是小猫踩着彩线团,绣得栩栩如生,非常可爱,余心乐一看就很喜欢。   “穿上,好不好?”   “哼。”余心乐的胃被两碗虾粥喂得暖暖的,就连脾气也软和不少,没有十分拒绝。   赵酀手快地给他将两只袜子套好,捏捏他软软的脚丫子,笑道:“这下可以放心翘在外头,不怕受凉。”   “哼,狗皇帝。”余心乐抬起下巴,朝房顶翻了个小白眼,却没有收回脚。   宫女们都不觉低头,纷纷捂嘴,实在是他的模样也太可爱啦。   虽然头朝房顶看,余心乐的脚丫子到底还是晃来晃去,显然是心情依旧不错,赵酀朝宫女看了眼,她立即轻声退出门,很快又举着托盘进来。   余心乐闻到药的味道,惊得回头一看,赶紧说:“我不吃药!我下午吃过了!我不吃!我不难受了!我病好了!”   赵酀耐心道:“那迷药药性很重,光吃解药还不够,一定要将体内残余的药量逼出来,否则于你身体无益。”   “我不难受了!我不吃!”   “囡囡乖啊。”   “我不乖!!我不吃!!”余心乐终于又开始挣扎,“我下午吃过的,特别苦,我不吃了!!”   “要听话。”   “我不听话!”余心乐要跑,赵酀岂能让他跑,搂住还要哄,余心乐就开始掉眼泪珠子,可怜道,“我不要吃药……真的太苦了,我不要吃……”   余心乐太知道了,狗皇帝一定会逼他吃药的,可他真的不想吃,希望装可怜能逃过这碗药!于是这眼泪,说来就来。   赵酀见余心乐不知不觉便朝他撒娇,自是欢喜不已,然而还是坚决从宫女手中拿来药碗,要喂他,毕竟事关余心乐的身体。   余心乐见怎么都无用,只好急道:“你若非要我吃药,我再也不理你了!我也不原谅你!我更不会喜欢你!”说完,又懊恼道,“不是,我说错话了,我本来就不会喜欢你的!”   赵酀失笑,低头看他半晌,余心乐心虚地把脸转过去,不要看他。   赵酀举起药碗,喝了一口,将余心乐的脸掰回来,直接吻上去。   宫女们纷纷背转过身。   余心乐扑腾着双臂,口中“呜呜”着,到底是被喂进去药。   余心乐委屈而又控诉地瞪着他,不等开口,赵酀已经道:“上回我便说过,我们会一直同甘共苦,是不是?”   余心乐陷在他怀中,红通通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他。   赵酀又道:“所以,你躲什么,你又怕什么,我会陪着你啊。”   作者有话要说: 第77章 同甘共苦   不说这话便罢, 一说,本是挤出来为了装可怜的眼泪,顿时变得源源不绝起来。   余心乐到底是真哭、假哭, 赵酀还是辨得清的。   他立即放下药碗,低头便去吻余心乐面上的眼泪,口中急道:“怎么又哭了,嗯?药虽苦, 却是为你好,我们勇敢一点, 好不好?嗯?”   余心乐瘪着嘴巴,眼泪直流。   他抽着鼻子, 哽咽着说道:“勇敢一点?我也想勇敢, 我也很勇敢,可是这不是勇敢就可以的!”   赵酀当然不能明白余心乐的每个想法, 他便轻手给余心乐擦眼泪,哄道:“没关系, 还有我呢, 不勇敢, 也有我。”   余心乐愤怒:“就是有你才不行!!”   赵酀来不及说话, 余心乐又怒又伤心地看着他说:“我想要的, 你从来也给不了!别再说什么同甘共苦了!也别再这样对我!我本来都已准备离开,我回江南, 又有什么不好?你又何必把我硬拖回来?!”   眼见是要说正事, 宫女、太监们纷纷退出去, 屋内只留他们俩。   此事终要解决的, 赵酀便问:“你既不曾问过我, 又如何知道我给不了?”   余心乐理直气壮:“我就知道!”   “你说。”   “我不说!!”这是余心乐最后的尊严, 他才不要说出来引人笑话!   “那就先吃药。”赵酀说着,喝了一口药,要喂他。   余心乐被逼着又喝了口,想到方才那句“同甘共苦”,再次悲从中来,见他小脸苦成这样,赵酀心疼道:“你瞧,再有三五口就没了,喝完我们喝甜水,我给你做岭南风味的甜水吃,好不好?”   余心乐终于憋不住,将脸埋在赵酀怀中痛哭。   赵酀放下碗,轻拍着他的后背,温声道:“到底哭什么呢,你若气我,打我便是,都是我的错,我不该骗你,我——”   赵酀还要自我反省,余心乐却是猛摇头。   相比而言,赵酀骗他这件事根本不值一提。   说实在的,从两人相识至今,很多细节都能表明,赵酀并非普通状元,是他自己想太少,来到长乐殿,他更是想起从前赵酀的许多话语似乎都在暗示真实身份。   赵酀瞒着皇帝的身份,应该也确实不是故意骗他。   而且起初,不是他自己捉错了人,一口咬定赵酀就是那位状元郎么。   他难过的是两人终究无法在一起的事,尤其赵酀对他这样好,喂他吃粥、吃药,那样哄他,亲手给他做好吃的,想到这些很快就要属于别的人,他简直是痛苦到不知该如何才好。   心好疼。   余心乐抓住赵酀的衣襟,哭道:“什么同甘共苦,你终究是要和别人同甘共苦的,陪在你身边一辈子的,永远也不可能是我,你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也不要再对我这样好,我会越陷越深,我会很痛苦!”   赵酀听出他声音中的真切痛楚,眉头紧皱,也问他:“除了你,我还能与谁同甘共苦?”   “你的皇后!你的妃子!你的三宫六院!”   “我不可能有妃子。”赵酀认真道,“你初次进宫时,我便与你说过,我不会有三宫六院,按照你画的舆图,后宫许多宫殿已是推掉重建,你也知道的。”   “那你还有皇后!!”   赵酀方才生怕余心乐以为他要纳妾,倒忘了皇后这一茬。   闻言,他点头:“我当然会有皇后。”   “……”余心乐含了两泡眼泪,不可置信地抬头看他,嘴巴渐渐张开,眼看就要迸发巨大哭声。   赵酀平静道:“我的皇后就是你,也只会是你。”   余心乐的哭声又活活憋住,他瞪了赵酀半晌,两泡眼泪还是化作泪珠滚落,他沙哑着声音哭道:“从来没有男子做皇后,你别再骗我,你没必要这样哄我高兴。”   “君无戏言。”   “你骗人!!!”   “我会当着文武百官,我会祭天祭地,昭告整个天下,你是我的皇后。”   这样的承诺无法不令人惊喜。   余心乐心中一边不自觉的狂喜,一边又是另一个极端,他不相信地说:“你都是骗我的,哄我的,没有皇帝可以不与女子成亲,我又不是没有读过史书,我是男子,我根本没法生孩子!”   “我不需要孩子。”   面对余心乐近乎崩溃的哭声与质问,赵酀却是愈发平静。   “你没有孩子,谁继承你的皇位!你没有孩子,你又如何与文武百官、与百姓们交代!你没有孩子,你是皇族嫡支一脉,你会断子绝孙的!!”   赵酀竟然笑了,他笑着说:“我恨不得我这支断子绝孙。”   “……”余心乐怔住。   “囡囡。”赵酀突然靠过来,轻轻地亲了亲他的嘴角,随后看着他,认真地轻声说,“我曾与你说过我幼年的经历,其实还有些,我曾经并不打算告诉任何人,我不想在任何人面前示弱,从前身处任何境地,我都以最高的标准去要求自己,因为我认定我生来高贵,所有人必须抬头仰望我,他们只能怕我、敬我。   “从小到大,我失去过太多,长大的过程,是我为重新获得而付出一切的过程。无人知晓,我很累,非常累,很多次,我想过了结我的生命。我自诩高贵,实际上我觉得我很脏,我的血液很脏,我厌恶赵姓,而我要夺回的东西,偏偏全部姓赵。   “我想死,却又不甘心,那么多人因我而死,我母后甚至还身在这处深渊,生死不知,我怎能死?就在登基的那天,我还动过死的念头,当我重新获得这些,当我知道母后生命还在,也能好好活下去时,我越发觉得,我的生命一点意义也没有。”   余心乐听着这些,人都傻了,嘴巴微张,呆呆地仰头看着赵酀。   赵酀再次低头轻吻他,几乎是贴着他的唇瓣说:“是因为你,这样鲜亮、活泼、张扬却又单纯、清澈的你,我忽然发现,原来我可以拥有另一种人生,原来我也并非一无所有。”   赵酀离开他的唇瓣,双手捧住他的脸,用世上最温柔的声音,告诉他:“你是不一样的。”   “……”余心乐依旧呆傻着。   赵酀用指腹抚去他眼角的泪,继续温声道:“我不需要孩子,你就是我的孩子,我也不需要任何外人插进我与你之间。我是皇帝,我是天子,无人能够干涉、左右我的任何决定。我们就我们俩,就这样一辈子,同甘共苦,好不好?”   赵酀指腹的温柔触过脸颊,眼泪却像开了闸,余心乐哭着说:“你说了好多,我脑袋很乱的,却又很空白,我还想不明白呢。”   赵酀轻声笑:“你什么也不用想,你只需知道,我是要与你共度一生的人,如此即可。”   “可是,可是,太后娘娘不会怪你吗?”   “你日后见了她便知道,她比我更恨赵姓,恨不得赵氏皇族死光、死绝。”说着,赵酀笑出声,“我母后甚至也会后悔生下我。”   余心乐立即正色:“不许你这么说!才不会!你最好了!你世上最好!你最最最珍贵了!”   赵酀笑:“这会儿我不是世上最最最讨厌的了?”   余心乐噘嘴。   “傻囡囡。”赵酀重新抱住他,“我母后后悔生下我,但她也给了我能够给予的一切,这是两码事,我母后同样是个很善良的人,她很喜欢你,你也一定会很喜欢她。”   “太后娘娘真的不会怪罪我吗……”   “当然,你是我喜爱的人,她只会更喜欢你。”   “那你为何会在方状元的屋里啊,我绝对没有打听错地方!”   “方博确实与我认识多年,我当时筹谋着夺位,登基后,我需要属于我的班底,然而我自小并不在京中长大,任何人都不记得我,想要班底只能自己培养,方博便是那时遇到的。方博其人,大气疏朗,颇有眼光与手段,我与他私交不错,那日碰巧在客栈与他商议一些事情,可巧你就来了,我以为是有人要来刺杀我。”   “……哦,原来是这样啊。”余心乐低着头对手指。   “我绝非故意骗你,我——”   “你别说了,我知道,我确实也挺傻的,能在宫里任我这样,我居然还真的相信你只是个状元。刚开始,你肯定不好解释你是皇帝,后来你怕我生气,肯定更不知道怎么解释好了,就拖到现在。”   赵酀笑,他的小祖宗太了解他了。   余心乐嘟囔:“笑吧笑吧,反正我笨!”   “家里只要一个聪明人即可。”   余心乐眉毛竖起来:“你还真当我是笨蛋?!”   “不不不,是囡囡你让着我,是我笨,是我笨。”   “哼!”   小祖宗总算是被哄好,赵酀正色:“好了,药快凉了,赶紧喝。”   余心乐正感动着呢,还在回味方才赵酀的那些话,闻言面露不可思议。   赵酀已经拿起碗,眼看就要喂,余心乐痛心疾首:“都这样,你还惦记着喝药?!”   “不喝身体如何好?”   “不是已经喝了三口?!”   “不行。”   余心乐耍赖,却不行,他生气:“你不是说让我当皇后么,那皇后不想喝药也不行?!”   赵酀笑。   “你又笑什么!”   “你终于承认,你也喜欢我,愿意做我的皇后?”   “……”余心乐脸红,立即狡辩,“才不是!我是夫君!不对,我才不要跟你在一起呢!”   却是越说越错,越错越多。   “好了,祖宗,小的伺候您吃药吧。”说罢,赵酀喝了一口,便去吻他。   余心乐被他这句话给逗笑,到底是弯着眼睛,主动张口,探出舌头尖尖,接受这个苦苦的吻。   赵酀又喂了四次,将一碗药喂尽,舌尖却是相触,亲吻再未离去。   余心乐被吻得整个人都已迷糊,陷在赵酀的怀抱中,浑身都暖暖的、麻麻的,而那苦涩的药液流入胃中,不知是牵动哪处,顷刻间,心里竟是变得那样甜。   余心乐暗道神奇。   原来苦苦的药,也可以这样甜呀。   赵酀轻咬他的唇瓣,似乎在抗议他的不专心,余心乐回过神,微微睁开眼,面前唯有赵酀,眼神中是一如既往的直接与灼热。   余心乐被吮吻的唇瓣缓缓上翘。   是因为赵酀的吻呀。   因为赵酀给予他的亲吻太甜、太甜,是以与之相关的一切,也只有一个味道。   同甘共苦,原来如此。 第78章 最好的人   卧房外, 黄御医已经候了许久。   尽管隔有不少距离,殿中太过寂静,听不到室内两人的话语, 余心乐哭泣、抽噎的声音,多少还是能够听到些许。   然而,还是没等到里头叫人进去。   黄御医用袖子擦擦额头薄汗,与宫女道:“余少爷的精神状态如何?”   宫女细细给他描述, 黄御医听着不住点头,面上已有焦急, 宫女知道他这是担忧余少爷的身体,据说是中了很厉害的迷药, 哪怕服过解药也有危险, 黄御医这是急啊,哪怕不是为了医者仁心, 就冲陛下,回头若是余少爷的身体出了岔子, 还不是黄御医倒大霉。   可是谁又敢说自己着急, 谁又敢催陛下呢。   好在赵酀比谁都在意余心乐的身体, 见小祖宗终是缓下来, 便先止住亲吻, 余心乐嵌在他怀中,还没回过神呢, 眼神那样软, 赵酀忍不住又低头轻轻地亲亲他的唇瓣, 随后便道:“叫御医进来给你再看看, 好不好?”   余心乐没什么劲, 状态却又极好, 小脸粉嘟嘟。   他才不想看御医,也不想再喝药,但他也知道,狗皇帝特别霸道,才不会听他的呢,而且,狗皇帝也是为他好。   真是甜蜜的负担。   他没有发表意见,赵酀已经高声道:“来人。”   门口的大家都松口气,整整衣衫,纷纷进来。   黄御医听宫女们行礼称呼“陛下”,便知道,无需再装,他上前来,根本不敢看余心乐的脸,赵酀托起余心乐的手腕:“把脉。”   “是!”   黄御医低着头,仔细把脉。   余心乐觉得有点丢脸,像个小孩儿似的被抱在怀里,大家都看到了。   他的手腕却又被赵酀握得紧紧的,也无法反抗,他也只能自我安慰,算了,反正也只有黄御医和这些宫女姐姐,想必也不会出去乱说,暂时不算特别丢脸,再说了先前更丢脸的时候他们也都见过。   黄御医细细把过脉,又道:“陛下,臣想观余少爷的面色。”   余心乐撇嘴,至于么,他直接道:“没事!你看!舌苔可要看?”   “只要看面色即可!还有余少爷的十指。”   “你尽管看。”余心乐伸出双手,黄御医一一看过,又看了他的脸,掀开眼皮看了,再看舌苔。   都看过,黄御医说那解药确实有效,体内迷药残留并不多,但也正如赵酀先前所说,药需再吃七日,还要配合着吃一些药膳。   这些都是预防迷药不对余心乐产生任何影响。   余心乐听了就知道,赵酀一定会严格遵守,他苦着脸,却也没办法。   果然,赵酀就叫黄御医在一旁写药方子、药膳房子,写过他还要亲自看,看了还要问,甚至指出哪里不对,应该用另一种某某药,黄御医战战兢兢地解释,知道这两种药疗效相同,黄御医写的这种反而更合适余心乐目前的身体,赵酀这才作罢。   余心乐忍不住朝天翻白眼,人家黄大人行医多年,怎么可能出错呀。   不过呢,还是那句话,赵酀也是关心他呀。   余心乐看似嫌弃,心里又好甜呐。   终于,赵酀检查过,也认同了,小小修改部分草药,黄御医重新去誊抄几份,好留着备用。   余心乐问:“宸哥儿呢?这会儿他在哪里?他还好吗?我吃的这些,也给宸哥儿备一份,他比我还严重呢!”   “你放心,刘小武应当跟你说过,你与我走后,他便已经醒了。我怕他家人担心,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更怕也惊动你父母,便叫人瞒着他家,如今他还在郊外的别院里,我也已派御医过去。”   余心乐连连点头:“这样好!这样好!那黄大人这几张方子,写好也要给他!”   “放心。”   黄御医在一旁听得是胆颤心惊,笔下差点歪了。   陛下竟是如此疼宠这位余少爷,先前身份没有曝光便罢,如今竟还自称“我”,又对余少爷如此言听计从,幸好他一直都将这位余少爷伺候得很好。   黄御医写好方子,宫女们收好,并已经去准备食材、药材,又另外将一份放到小匣子中,明日天亮便去送给钱宸。   赵酀强调:“你身子也还没好透,先不许出去,等过几日,你们都大好了,我陪你去看他。”   余心乐一听,又噘嘴:“那我这几天也不能回家?”   “这里就是你的家。”   “你明知道我的意思!”   “囡囡。”赵酀叹气,“因为蜀地的事,近日实在繁忙,若是平常,我能每日去你家看你,最近离不开,我又实在担心你。”   “……好了嘛。”   余心乐的心也软了,点头道:“那我就在宫里养病,我也不想回家吓到我爹娘。”   赵酀缓缓笑开,低头亲亲他:“乖囡囡。”   “哼。”余心乐想撇开脸,却还是等他亲到了才撇开。   赵酀又道:“我明日便派人去你家告诉你父母,留你在宫里住几天,正好黄御医那里有不少药膳房子,如今秋冬,正合适吃,给你爹娘也送一份。”   “不行!”余心乐立刻阻止。   “为何?”   “你送过去,你打算怎么说!”   赵酀理所当然:“我便说是我送的。”   “你是谁呀你!你就说是你送的!”   赵酀委屈:“我的身份很拿不出手?”   “不行!不许你吓到我爹娘!过阵子再说!”   “过阵子?那明日?”   “……你要气死我呀!”   “我想年前将你娶回宫——”   “停停停!都说了,我才是夫君!!”余心乐扑腾双臂,“不对,谁答应要跟你成亲啦!早着呢!哼!”   赵酀退后一步:“那我不乱说,我只说你对朝廷有贡献,说你在宫里协助我办案,我给你父母送些养身的药膳方子,倒也不为过?那可是我岳父、岳母大人——”   “闭嘴闭嘴闭嘴!!”余心乐脸通红,立即去捂他的嘴,“胡说八道什么呀!”   赵酀面上全是委屈,低落道:“我难道如此遭人嫌弃?”   “……”余心乐心里又很难受,他拉住赵酀的手,软声道,“我父母接受也要一个过程呀,你等一等行不行呀……”   赵酀继续委屈。   余心乐拽着他的手晃了晃,期待而又小心地看着他。   赵酀心中直笑,被余心乐晃了很久,眼看小祖宗越来越急,他才“勉为其难”地点头:“那好,过些天再说。”   余心乐吐出口气,又很抱歉地说:“我一定会慢慢告诉我爹娘的!”   “好。”   赵酀还是不太高兴,他不高兴,余心乐也不高兴呀。   余心乐也不太会讨好人,想了想,他拉起赵酀的手,在手面亲了亲,边亲边小心观察他,却又不知狗皇帝被刺激到哪里,抱起他转身就往床榻走去,他被扔进软乎乎的被褥里,人还没明白过来,便被赵酀压回去,贴住了就是一阵亲,差点就要厥过去。   余心乐心中怒骂:真是自作孽不可活!他方才的不高兴,都是装的吧?装的吧?一定是装的!狗皇帝!   余心乐被折腾得浑身更没劲,趴在赵酀的胸口,半眯着眼睛,拽着他领口的扣子玩,赵酀靠躺在床上,低垂眼眸看他,不时轻拍他的后背。   余心乐玩着玩着,想起林昶那个小厮,又立即问:“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个小厮是林昶的人,我认识他十几年,他为何要害我们?是林昶的主意吗?”   赵酀抚摸着余心乐的后背,组织着措辞。   林昶到底是什么身份,他差不多已经知晓,但他不打算让余心乐知道此事,试想,你从小到大的好朋友,结果是前朝皇室余孽,甚至接近你们,只是为了利用你们的身份为自己做事,甚至已经做过不少坏事,手上很多人命,你不觉得恶心?不觉得难受?   其他人,赵酀不能保证,余心乐一定会很伤心、很生气、很愤怒,并且这个情绪持续的时间会很久,是属于但凡想到都会难受的那种。   他不希望他的小祖宗如此。   具体如何处理林昶,他还需审过林昶才知道,于是,他开口道:“据初步调查来看,那小厮可能是怕林昶与钱三娘的婚事有碍,就想除去钱宸,你是个顺带的小可怜儿。”   余心乐听了,立马来劲了,直起脖子,气道:“这什么人啊!!哪怕他心里只有他们公子的前程,钱宸好歹也是跟他认识十几年的!对他可好了!为了那么点前途,至于吗?林昶呢?!这个负心汉!他知道不知道!他若也参与其中,我真,我真恨不得杀了他!负心汉!”   “好了好了,不气。”赵酀赶紧抱住他,余心乐气呼呼的,又道:“他最好别被我给逮着!没良心!”再反手去拉赵酀的衣袖,“这件事一定要给宸哥儿一个交代!你要查清楚了!假若林昶当真是这种人,不能叫他逍遥自在!”   “你放心,我一定查清楚,钱宸是你的好朋友,我不会不管。”   “嗯!!”话虽如此,余心乐还是很生气,想了想,又担忧道,“可是钱宸真的好喜欢那个负心汉,你调查清楚后,先告诉我,我再决定是否告诉他真相吧……哎……宸哥儿已经很难过,我不希望他更难过……”   自己还是个孩子呢,还知道这样担心好朋友,太招人疼了。   赵酀抱住他,亲昵地揉揉他的脑袋。   余心乐却还在生气呢,又骂了几句“狗男人”。   “对了。”赵酀从衣襟里掏出张纸,缓缓展开,“这又是怎么回事?”   余心乐正骂得痛快呢,瞟了眼,顿时吓一跳,他就说他总记得自己似乎写过什么,还叫西园送去桂花胡同……原来还真有其事。   他立即眨眨眼,撇开脑袋,开始装傻。   “狗、男、人、恩、断、义、绝?”赵酀故意一字一句地读,“这是说我呢?”   “……”余心乐伸手挠挠脸颊,继续装傻。   “老实交代。”赵酀双手环抱他,贴紧他,非要他说。   余心乐烦躁,一把要抢过那张纸,赵酀的右手忽地举高:“作何?”   “哎呀!我喝醉了,瞎写的,还给我!你当做没看到好了!”   “不行,我已经看到了。”   “你这个人真的很烦!!”余心乐扑腾着双臂,还要去抢。   “给我了,便是我的。”   余心乐重重吐气:“这么几个破字儿,你要了做什么!快给我!”   “你写的,就都是好的。”说着,赵酀又叠好,珍惜地塞回衣襟。   余心乐叹为观止,赵酀却不放过他,更是不想叫他想起林昶的那点不高兴的事,逼问道:“快说,为何要与我恩断义绝?”   余心乐哼哼唧唧,也老实招了:“那我以为你是方状元嘛,我听说那个什么郡主喜欢他,还要跟你赐婚,我就很生气嘛……”   “是以,跑到宫门口,就为这事儿?”   余心乐继续挠脸:“我后来想到宫里正忙蜀地的事呢,我就跑了,正好钱宸心情不好,我就去陪他,然后我们都喝多了呀……就写了这些……”   赵酀笑,余心乐噘嘴:“反正我经常做丢脸的事嘛,爱笑笑好了。”   “谁说丢人了?一点也不丢,这是因为囡囡喜欢我,在意我。”   “你不要脸!!”余心乐扑过去,双手捂住他的嘴,赵酀笑着抱住他仰倒,余心乐趴在他身上,双手捏他的脸,将脸捏得奇形怪状,自己又被逗得“哈哈”大笑。   笑完了,余心乐再度没劲,又瘫在赵酀身上,浅浅地吐气、呼吸。   赵酀也始终轻拍他的后背。   忽然,余心乐小声问:“我真的就这么好呀。”   好到你就这么喜欢么?   喜欢到作为一个皇帝,却自称“我”,放下全部身段哄他,亲手给他做饭,就是捏脸也不生气,一点皇帝的脾气也没有啦。   明明对其他人,又是那样严肃、骇人。   赵酀也压低声音,哑声道:“不。”   余心乐立马抬起脖子,瞪他,不开心。   赵酀看着他,嘴角上翘,缓缓道:“你比你想象中的,比我所言的还要更好。”   余心乐眼睛还瞪着,嘴巴却是紧紧抿起,嘴角满是笑意,眼中满是欢喜。   他“啪叽”又趴回赵酀身上,双手用力抱紧这个世上,他也觉得最好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第79章 恩爱   赵酀的身体偏暖, 却又不会很烫。   赵酀的身体,因为常年练武,很硬, 全都是肌肉,此时放松下来,任由他抱着,又有些韧韧的柔软, 抱在怀里不知道有多舒服。   余心乐紧紧抱住他,只觉得身下比厚软的褥子还舒适呢, 很快便昏昏欲睡起来。   他迷迷糊糊的,又问:“对啦, 你还有没有其他的事情骗我啦?”   赵酀立即想到当初清和县那件事, 余心乐已经糯糯道:“哼,若是还有事情瞒着我, 赶紧坦白从宽。”   小家伙声音软乎得很,赵酀低眼看他, 见他显是已经快要睡着。   赵酀便犹豫, 此事是否要坦白从宽。   还不曾想好, 余心乐又道:“谅你也不敢啦……”   说完, 小祖宗的脸还贴在他的胸膛, 却已是闭眼睡着。   赵酀哭笑不得。   也好,那就当那事从未发生过。   毕竟知道那事的也只有他与邓容, 除他们俩之外, 谁也不知道他曾经假扮过镖师, 两人当初回京的路线, 对所有人保密, 他们俩也是随时在更改, 这便等于是个永久的秘密。   况且这秘密根本无伤大雅,说出来,恐怕会叫余心乐生气,毕竟当初骗过他是真,借余家的船回京也是真,不辞而别更是令余心乐伤心,好不容易余心乐如今已经不太想起那位“大侠”。   他又何必再提起?   赵酀亲亲他的脸,拉过被子盖住两人,搂紧身上趴着的余心乐,就着这个姿势,赵酀也沉入睡梦当中。   外头宫女太监因此却是欢欣不已。   半个多月来,陛下总算是能躺在床上睡一觉了!   哪怕也只能睡一个多时辰,就得起来上朝。   却也必定会是睡得极香极甜的一个多时辰!   因为有余少爷陪着呐!   约莫一个时辰,赵酀便醒了。   如今天已转凉,天亮得晚,上朝的时间是卯时中,他醒得确实有些早,才寅时初,但他多年来已是习惯,除非特殊情况,皆是这个时候醒,醒来他都会雷打不动地先打一套拳。   于他而言,这样的睡眠已是足够。   今日却不然,他准时睁眼,只觉得浑身都是劲,这一觉睡得好极了。   即便余心乐在他身上趴了一整晚,睡梦中还有好多次要滚下去,赵酀竟然也能迅速将他重新搂回来,此时醒来,余心乐还在他身上趴着呢,睡得像个小猪猡。   外头有淡淡灯光透进床帐,赵酀低头看他鸦羽一般的睫毛。   余心乐再瘦,再轻,他也是男子,十六岁的少年郎体重到底在那儿呢,压了这么一夜,赵酀的身体再健壮,四肢难免有些麻木,即便如此,他依旧觉得精神极佳。   赵酀略抬头,亲亲余心乐眉心的痣。   余心乐睡得极香,根本没反应。   赵酀又伸手玩了会儿他落在自己胸膛的长发,算着时间打算起身去打拳。   他轻轻将余心乐平托起来,哪料,余心乐的身体刚离开他,余心乐自己就不乐意了,四肢扑腾扑腾,反又抱住他,脸颊换了个方向贴,继续睡。   赵酀略等片刻,重新平托。   余心乐不高兴,嘴巴里也不知道嘟囔什么,哼哼着,四肢乱舞,还是死死抱紧他。   这会儿小祖宗眉头已经皱起,赵酀怕吵醒他,也不敢再动,只能哭笑不得。   于赵酀而言,这也是甜蜜的负担。   但他要上朝啊。   赵酀又等了一刻钟,第三次平托余心乐,这次他极其小心,余心乐未被吵醒,眼看就能放到身边让他继续睡时,余心乐又醒了,他闭着眼睛生气:“干什么……我要睡觉……干什么……”   “你睡你睡……”赵酀只好又把他抱回来,拍着后背赶紧安慰。   “哼……一起睡……”余心乐手臂乱抓,抓住赵酀的手臂就紧紧抱住。   赵酀无奈,只好道:“囡囡,我要去上朝,稍后回来陪你,好不好?”   “不好不好不好……”余心乐压根就没听清楚他在说什么。   “不能不上朝啊。”   余心乐开始猛摇脑袋:“不听不听不听!”   摇晃之间,他的脸颊不时蹭着赵酀的胸膛,赵酀失笑,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余心乐偏还在蹭他,蹭着蹭着,劲头渐渐小去,赵酀却发现,两人的身体都有了些许不对。   赵酀深吸口气,正打算狠狠心,这次一定要把余心乐抱下去。   余心乐双手却将他缠得更紧,愈发要蹭他,并委屈着连声喊:“难受……难受难受难受呜呜呜……”   赵酀:“……”   赵酀当然知道是哪里难受,因为他也难受。   只是——   余心乐仰起头,眼睛半睁不睁,显然是还在迷糊,只是太过难受,他不得不睁眼,他盯着赵酀,迷糊着委屈道:“难受……难受……”   边说,出于本能,他抓着赵酀的手移动。   他的双眼满是水光,盛满这落进帐中仅有的所有光芒,那样可怜,却又那样潋滟诱人。   “囡囡……”赵酀声音也有些沙哑。   “呜呜呜……”余心乐用脑袋拱着他胸膛,“难受难受……”   赵酀的手掌揉着他的脑袋,到底是轻叹口气。   半个时辰后,赵酀坐起身。   余心乐累得再没动静,赵酀将他抱下放好,给他盖被子,他都没有反应,赵酀撩开一点帐子下床,他亦是没有反应。   赵酀转身看他,见他这样,好笑低语:“吃饱就睡的小猪猡,小没良心。”   说着,他又弯腰用手指点点余心乐的鼻子。   余心乐照例是没有反应,睡得死死的。   赵酀又看他片刻,起身套了件外衫,便去洗漱,随后去院子里打拳。   不放心叫余心乐独自待着,赵酀令两名宫女在屋里陪他,两名宫女刚进屋子,便闻到那股味道,两人悄悄对视,脸不觉就红了。   赵酀打过拳回来,余心乐当然还没醒,他可是每天要睡满五个时辰的,特别累时,他能睡六个时辰。   赵酀又撩开帐子往内看了看,见他睡得香甜,交代宫女们几句,简单吃了些东西,便换上朝服去上朝。   朝会上没什么大事,近日的朝政主要还是与蜀地有关。   很快朝会便已结束,赵酀惯例留下部分主理此事的官员,稍后去崇政殿一同议事、干活,他人则是匆匆走了,看方向倒是往长乐殿去的。   留下的官员们纷纷不解。   要知道,他们这位新陛下,那可是个拼命三郎啊!!   自打登基后,每日下朝,从来都是直接去崇政殿的,他们许多从先帝朝过来的官员,初时无法适应这个节奏,被陛下发落不少,人人才老实了。   这些天,蜀地地动,陛下等于就是住在崇政殿,吃睡都在。   他们都知道,陛下不住先帝的寝殿,反而住长乐殿。   但今日也太过反常,陛下竟然下朝就往长乐殿跑!   官员们互相看看,也不敢多说、多问,心里多少都是有些猜测的。   赵酀迅速回到长乐殿,余心乐还在睡,姿势都没变。   赵酀探过余心乐的额头,温度正常,低头亲亲他睡得粉扑扑的脸,换了身常服,才又匆匆去崇政殿。   到得崇政殿,赵酀倒还是那副肃穆的模样,看不出什么差别。   官员们心道,难道长乐殿里并没有什么?   赵酀已经起了话头,并直接点名某位官员问起蜀地粮仓的事,众人赶紧收回心神,认真应对。   如这般,众人绷直精神,就怕要被陛下摘了乌纱帽,一个比一个地认真、热烈响应,以为会一直持续到午时,陛下才会放了他们去随便吃点午膳时,陛下忽然放下手中奏章,并道:“方才的提议,朕不满意,你们再好好想想。”   说罢,陛下起身,抬脚就走。   官员们纷纷大惊,这种情况几乎每天都会发生,他们的提议被陛下批得一无是处,陛下便会要求他们立即重新想,陛下也会在一旁盯着,从未像今天这般,直接走人的啊!   看来,他们没有想多,长乐殿那里恐怕当真有个什么人在!   赵酀大步赶到长乐殿,余心乐还是没醒。   赵酀净手,往长乐殿的小厨房走去,宫女们疾步跟在身后,报道:“陛下!食材皆已备好!”   “好,留两人打下手,旁人都去等他起床,估计快醒了。”   “是!”   长乐殿也从未如此热火朝天过,大清早的,小厨房的烟囱炊烟袅袅,院子里太监们积极地清扫落叶,宫女们面带笑容地用湿布巾擦拭着已经很干净鲜亮的大红游廊柱子。   其实长乐殿一直很整洁,毕竟这是陛下如今的寝殿,谁敢怠慢呢?   但是往常,殿中极为安静,陛下甚至都半个多月没回来过,伺候伺候,那也得有人可以让他们伺候啊!   今天就不同了,余少爷在,陛下时不时就要回来看一眼!   大家顿时也有了奔头,当然了,不求陛下的夸奖与赏赐,陛下从来不在意这些,但他们想得到余少爷的几句赞美!   余少爷心可软了,嘴又甜。   从前每回来宫里,都与他们说说笑笑,常夸他们这里好、那里好,还句句不带重样,谁不喜欢呢?!   宫女太监们使足了劲,就想得到更多来自余心乐的赞美。   宫女大清早便去花园里剪了新开的秋菊,插了许多瓶,分别摆在高矮桌上,还去花房又搬来更多当季的鲜花,放到卧房内。   陛下不喜欢这些,屋子里从来冷冰冰的,平常宫女们也不敢。   但现在余少爷在啊!   想必陛下不会说什么?   初时,宫女们也有些战战兢兢的,毕竟他们都很怕陛下。   然而陛下之前进屋子好几次,看到那些花不仅没有发怒,还道:“这花不错,再去搬几盆放到廊下,热闹点,他醒来看到会很喜欢。”   宫女们如同拿了尚方宝剑,恨不得把所有漂亮的花都抱到长乐殿啦!   长乐殿之外的宫人们,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但风向大家都看得清清楚楚,到处找好看的盆栽往长乐殿送。   长乐殿的宫女得了陛下的称赞,太监们寻思着也不能太没脸啊!   可他们还能想到什么好法子?   后来是个脑袋灵光的小太监想出个好主意,他用落叶在院子的地面摆了朵花的模样,别提有多精致。   赵酀看到,竟驻足,仔细看过,甚至点头表示不错,又道:“他喜欢猫。”   小太监激动得满脸通红,立即表示,想要多少有多少,他马上就给余少爷摆猫!摆满一院子的猫!   哪料从来肃穆的陛下竟然微笑道:“那他恐怕更欢喜。”   说罢,赵酀大步流星而去,余下的小太监们兴奋得半天没回神。   这个技艺,也不是谁都会的,旁的太监都干不了,就开始满宫里地搜罗着漂亮落叶,全部堆到院里,供这小太监挑选,于是就在余心乐睡觉的时候,院子的地面已经多出十几只憨态可掬的小猫啦!   巳时初,长乐殿院中的地面上满是各色各样的“猫儿”,什么颜色都有,全看这落叶的颜色,小太监搭配得极好,深浅不一,更显得猫儿灵动。   宫女们在嬉闹的猫儿中间摆放盆栽,整个院子就好似一幅画。   卧房的帐子内,余心乐的眼皮也终于动了动。   又缓了片刻,他习惯地抱住被子在床上滚了一滚,滚到床里面,脸再蹭蹭被子,余心乐只觉得这一觉睡得好舒服呀!浑身都很满足!   正要睁开眼,他的鼻子抽了抽,闻到一些不太一样的味道,还颇为浓郁。   想了想,余心乐想起来发生过什么。   他也想起来,他此时到底是在哪里。   他的眼睛紧紧闭了闭,悄悄睁开一只,往身边瞟去。外头日光充足,即便帐子紧紧拉着,床内也并非漆黑一片,余心乐能看到,床里果然只有自己一个人呢。   又想到那人早上离开时说的话,是去上朝了呀!   恐怕还在忙吧?   余心乐顿时有点点失望,因为有点想那个人,想一醒来就看到他。   可是想到先前做过的事……   余心乐又滚了一滚,把脸埋到枕头里使劲供,脸拱得微红,他又探出,侧脸看着赵酀之前睡的枕头,“嘿嘿”地无声傻笑。   他慢慢往外边挪,最终将赵酀的枕头也抱在怀里,闭上眼,还能想到早上那一幕。   想着想着,觉得很不好意思,伸手捂住脸。   脸颊好烫,他反而更难为情。   他就这么,抱着赵酀的枕头在床上滚过来,又滚过去。   明明害羞,又舍不得离开赵酀的味道。   也不知道赵酀什么时候忙完回来呀?   余心乐正想着呢,听到帐子外宫女轻声道:“陛下,里头还没有动静呢……”   余心乐赶紧要闭眼睛,帐子已经被撩开,面前身影直接挡住外头的光,余心乐慢了一步,却还是闭紧眼睛装作还没醒。   赵酀一看便知,顺势在床边坐下。   余心乐闭着眼又看不着,赵酀动作太轻啦!他不知道赵酀到底走没走,宫女姐姐也不说话了。   等了会儿,他又悄悄睁眼,想观察一下,却正对上赵酀的笑眼。   他慌忙还要再闭眼,赵酀已经倾身过来吻住他。   余心乐被吻得差点喘不上气,赵酀才放过他,低头看着他笑:“可被我给抓住了。”   “……哼。”余心乐想往里头滚,被赵酀捞到怀里抱住:“不许躲。”   说着,赵酀又要吻他,方才赵酀动作太快,他都来不及阻止,这会儿他立即开始扑腾,躲着赵酀的吻:“不许亲,不许亲,不许亲……”   “为何?”赵酀问。   余心乐不好意思,却还是噘嘴道:“脏,不许亲!”   赵酀故作讶异:“那是你自己的味道,你也嫌弃?”   余心乐已经伸手捂住他的嘴,猫尾巴全都炸开,他跨坐到赵酀腿上,凶巴巴:“不许胡说八道!”   被宫女姐姐们听到就完蛋了!   赵酀笑:“囡囡,你当这味道能瞒过谁?”   余心乐脸红得都快要滴血了,他毕竟还小呢,这件事上经历实在太少,完全无法镇定。   “好了……”赵酀又哄他,“我早就已经洗漱过,不脏。再者,你我之间,这般恩爱,她们也只有为我们高兴的。你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余心乐更生气:“你不要乱说话!说得我们好像怎么样了!不就是那样了而已么!”   “哦~”赵酀拖了声音,又问,“怎么样,是什么样?那样,又是什么样?”   余心乐当然全都听得懂,他气呼呼,又不知道该怎么说,赵酀抱他好紧,也没法挣脱,最后只好怒道:“你不要脸!”   “哈哈哈。”岂料,赵酀朗声大笑,将他抱得更紧,“与你,我要何脸面?”   “哼!!”   “好了,咱们说正经事。”赵酀揉揉他的脑袋,面色确实正经许多。   余心乐便以为,赵酀要跟他说林昶那个小厮的事,应当是调查出了什么!他立即在赵酀的腿上正襟危坐,就等他开口。   赵酀等他坐好,看着他,用非常认真的语气道:“那么,余心乐,请你回答我。”   “嗯!”余心乐更为郑重。   赵酀忽地贴过来,轻声问道:“你何时才与我真的那什么样?” 第80章 主人   余心乐目瞪口呆。   愣了有小一会儿的功夫, 听到赵酀的轻笑声,他才回神,赵酀额头搁在他的肩膀直笑, 余心乐愤怒不已,他双手伸出,就去推赵酀,气道:“干什么啊!又在逗我!狗皇帝!”   赵酀被他推开, 笑着说:“叫得可真顺口。”   “狗皇帝狗皇帝狗皇帝!”   哪料赵酀点头,笑道:“我确实是个狗脾气。”   余心乐拧起眉头, 撇开脸,赵酀再贴过来, 轻声道:“是以, 你已被我叼进狗窝,再也不能跑。”   余心乐本来还要生气的, 哪料赵酀接了句:“不许嫌弃我的狗窝。”   “噗。”余心乐又笑了,“你都胡说八道什么东西啊!!”   赵酀也笑眯眯的, 不再闹, 这般抱着他就要起身。   余心乐也不扑腾, 双手圈住赵酀的脖颈, 任由他将自己抱起, 又问:“林昶那事儿有消息了吗?林昶人在何处呢?到底怎么回事?”   “别急,待陪你用过早膳, 我便会去亲自审问与此案相关的人。”   “哦!!”   余心乐说着就想从赵酀身上跳下, 却被赵酀抱得更紧。   “干什么呀, 我要穿衣服呢。”   “我给你穿。”   长乐殿卧房的这张床不是真正的龙床, 却也是差不多的规格, 脚踏就极宽, 抵得上一般人家的床,也铺了软厚的鹿皮毯,赵酀将赤脚的余心乐放到脚踏上,去拿已被宫女们烘过的衣服。   衣服穿在身上,暖暖的,软软的。   余心乐家中巨富,爹娘又极其疼爱他,其实他在家里过的日子也差不多,这这并不算什么,可是看着赵酀那样垂下睫毛,认真地亲手帮他穿衣裳,系腰带,整理衣摆,余心乐还是很高兴,嘴角不由就翘得高高的。   他发现,赵酀的占有欲真的好强!   控制欲也强!   就例如当初去国子监上学时,衣服他要管,书篮他也要亲手做,在宫里,他还要给他做饭吃,衣服亲手给他穿,等等。   但也没什么不能接受的。   余心乐知道,这是因为赵酀喜欢他呀,才会如此担心他,把他看作是个孩子,非要亲自动手,才能放心吧。   再说,控制欲强归强,赵酀很尊重他的呀。   虽然他有事没事就要说赵酀是狗皇帝,其实他心中始终觉得,赵酀的性子再好不过啦!   他也愿意在赵酀面前这样衣来张口饭来伸手,这都是赵酀给予的爱。   他当然要照单全收!!   穿好衣服,赵酀又单膝蹲在地上,帮他穿鞋。   余心乐低头看着赵酀宽阔的后背,尽管他是在蹲着帮自己穿鞋,赵酀在他心目中的形象却越发高大、可靠。   赵酀穿好鞋,抬头,看到的便是余心乐这副笑眯眯的样子。   他起身,笑问:“怎么?”   余心乐摇摇头,兀自高兴,有些事情才不要告诉狗皇帝呢!   免得赵酀太自得!   余心乐跳下脚踏,看到房内五彩缤纷的花,他“哇”了声,赞道:“真好看,真热闹,我喜欢!!”   他喜欢,赵酀便高兴了。   赵酀拉住他的手,将他往外带,余心乐还没将花看够呢,问道:“又要干什么呀。”   “带你去看看我这个狗窝的其他地方。”   余心乐大笑出声:“皇宫是狗窝,其他地方是什么呢?”   余心乐还是跟着赵酀往外走去,既然赵酀一定要他看,那就是有准备想要给他献宝吧?就例如这满屋子的鲜花,那也要准备很久呢,是专门为他准备的呀,他当然要认真看!   即便如此,当他站在台阶,看到满院子的“猫儿”,他还是不由嘴巴微张。   他一眼就看出来,这些猫儿是假的,落叶拼凑而成。   可这些落叶也太过漂亮,不论是红色、绿色,亦或是黄色,都有许多种,深深浅浅不一,堆在一起,沐浴在晨光下,好似熠熠闪耀的宝石,不,比宝石还要漂亮呢!   整个院子里都是猫,有扑蝴蝶的,有踩线团的,还有抓鱼的,等等,怎么看都看不过来,每只猫儿都有眼睛,余心乐不知不觉地已经走下台阶,去看最近的那只踮起脚挠花的小猫,他的眼睛用的是琥珀色的小石子。   仿佛下一刻,这猫儿便会跳到他的膝上。   他都已蹲下身,伸手想要去摸小猫毛绒绒的尾巴,摸到树叶的瞬间,他笑开:“差点以为是真猫了!”   说完,他便仰头对赵酀笑:“好可爱。”   赵酀伸手给他,将他拉起来,余心乐看着一旁激动又努力克制的太监们,问道:“是你们做的吗?真了不起,谢谢你们!我很喜欢!”   “……”太监们差点没兴奋得撅过去。   有位宫女指着其中一名小太监道:“少爷!这些猫儿,全是他做的。”   “啊。”余心乐睁大眼睛,“全是你一个人做的?你太厉害了!”   “小人、小人——”小太监已经不会说话,最后“噗通”跪在地上直磕头。   余心乐后退一步,他不太适应太监对着他磕头,想要叫人起来,赵酀揽住他的肩膀,说道:“起来吧。”又对宫女道,“众人皆有赏。”   “是!奴婢们多谢陛下与少爷的赏赐!”   大家都喜庆洋洋地跪下行礼。   赵酀则是揽着余心乐,往其他的猫儿走去,并告诉他:“你总要适应的。”   “啊?”余心乐开始没明白过来,后来想起是怎么一回事,赵酀是说他总要适应被这些宫女太监行礼。   意思就是说他以后也会成为这座皇宫的主人呗。   余心乐性情大方,从不畏缩,更是极其自信,他没有任何受不起的感觉,只体会到赵酀对他的喜欢。   赵酀喜欢他,他也喜欢赵酀。   他们是要成亲的!   皇宫确实就是他的家了呀!   他瞬时笑起来,高高兴兴地由赵酀陪着看完整个院子的猫儿。   他其实还想再问问那个小太监,到底是怎么弄的,他也想学呢,但那小太监实在是太激动、紧张,他也只好暂且作罢。   反正这里以后也是他的家呀,还有很多很多年呢。   日后大家熟悉了,他再慢慢问吧!   也不差这两天。   看过猫儿,赵酀带余心乐用早膳。   桌上已经摆满碗碟,有许多余心乐不曾见过的菜,例如其中有道菜,小碟子很是精致,摆了四只小饺儿,但这小饺儿吧,它的皮竟是透明的,能看到里头包着的东西,好似是包着虾肉?   余心乐拿起银筷便要去搛,有双筷子已经抢先,他抬眼,赵酀递到他嘴边,另一只手在下头接着,温声道:“尝尝看。”   余心乐抿嘴笑,接着便“啊呜”吃了他递来的小饺儿。   一咬,小饺儿便在口中崩开,馅果然是虾肉所制,鲜香弹牙,吃起来还很有嚼劲,余心乐把一只吃完,立即问:“这是什么?好吃,我从未见过这样透明的皮呢!”   “这是虾饺,之所以透明,是因为加了澄粉。”   余心乐了然:“又是你亲手做的吗?!”   赵酀笑而不语。   边上站着的宫女肯定要为忙碌许久的陛下邀功啊!   宫女姐姐立即笑道:“少爷,全都是陛下亲手做的呢,虾也是陛下亲自料理。”   余心乐听了这话,看向赵酀的双眼瞪得便越发大,虽然知道赵酀对他好,也好喜欢他,可他总在下一刻有新的发现,好像赵酀还能更喜欢他,对他更好!   赵酀揉揉他的脑袋,笑道:“快吃吧,凉了不好吃,还有这道椰汁糕,也是新菜式,我也头回做,你尝尝看。”   “椰汁糕?”余心乐不解,“我不曾听过。”   “椰汁,来自一种叫作椰子的果实,长于椰子树,我早年出海时曾见过这种植物,当时带了几株回来,植在南岛,南岛,不毛之地,鲜少有人知,也是这几年长得越发茂盛,前些日子,我叫人送这椰子来京城,想着你恐怕会喜欢。”   “哦!!”余心乐听得很认真,听后,他就更为钦佩赵酀。   他是真的觉得赵酀很了不起!去过好多地方,看过很多风土人情,还能从海外引进新品种,赵酀也就比他大九岁而已,当年出海的时候,赵酀也才十几岁呢,自己如今十六岁,可是什么也没干过呢。   想到这里,余心乐又有些沮丧,叹了口气。   赵酀朝宫女们使眼色,她们纷纷退下,赵酀将凳子搬得离他更近,问道:“怎么了?”   “哎,觉得自己一事无成呀。”   “你还小呢。”   余心乐撇嘴:“小什么啊,你五岁的时候就能杀坏人了,我五岁的时候在和钱宸打架。”   赵酀好笑,又道:“待蜀地的事情忙过,我打算去其他州府微服私访,到时候带你同去,可好?”   余心乐立马眼睛亮起来:“真的?!”   “当然。”   余心乐精神了:“那我们说不定能够帮别人伸冤!打倒贪官!话本子里都是这么写的!”   赵酀心中在笑,口中却是一个劲儿地赞同:“必定会。”   余心乐放心了,双眼弯弯地拿起筷子,继续用早膳,他是还在长身体的少年郎,胃口本就好,又是赵酀亲手给他做的,他几乎给吃了个精光。   他吃得满足,赵酀亦是非常满足。   用过早膳,赵酀也没有久待,立即又去崇政殿。   余心乐则是去花园消食,其实皇宫里并不无聊,毕竟不论是建筑,还是花草,哪怕是几块太湖石,都是外头难得一见的,光是看这些,一个月都没法看完。   前几回余心乐觉得无聊,是因为他不敢乱看、乱跑!   如今他已经有了主人的自觉,当然是可以到处看看、走走、逛逛了。   前殿他不去,这些可都是要紧地方,也有很多官员在宫里当差呢,他可不敢去打扰人家干正事,更不想撞上哪位大人。   除了前殿,其他的所有地方都任他逛。   尤其听说太后娘娘已经搬去山里的清净地方住,余心乐最后的一点顾虑也没了,早晨宫女姐姐们给他准备的花都太美,他就打算先从花园的秋菊看起!   余心乐正在御花园玩得不亦乐乎,就连午膳也是在花园用的。   赵酀忙中问过几次余心乐的行踪,知道他又是看花,又是喂鹿,还要承受无数人的讨好、吹捧,恐怕比自己还忙呢,也没有去打扰。   下午,赵酀忙完,去见林昶。   是的,林昶如今正在宫中,那日林昶也终究没能见到钱宸一面,他提供地点给赵酀后,哪怕也跟着骑马往那处据点而去,但始终被侍卫们看着。   赵酀带余心乐回宫后,林昶虽得到允许停留在原地,却也只是远远看着,钱宸醒后,他便被侍卫们带了回来。   倒也没有将林昶关入大牢,相反他如今在座僻静的宫殿内,三餐正常供应,还有小太监给他送干净衣服与清水,只是没人跟他说话。   林昶知道,自己的身份暴露,赵酀没有立即把他杀了,还能让他好吃好喝,已经算是厚待。   说不定这些还是看在余心乐的面子上。   他待在这里,也没有想什么。   该想的,不该想的,这十多年,每一天、每一夜,他已经想得太多,他也不知自己这次是否还能活,已经懒得再去想那些,唯一遗憾的是,他终究对不起钱宸。   这辈子恐怕都没有机会与钱宸说一声“对不起”。   是他负了钱宸。   吃过小太监送来的,甚至算得上是丰盛的三菜一汤,林昶站在窗前,看随风飘落的红色枫叶,想起去年秋日,他与钱宸去木渎天平山赏枫,当时余心乐也非要去,可他们俩更想二人世界,又不忍心与余心乐说实话。   最终余心乐自己看出来了,还生了好大一场气呢。   他跟钱宸到底是成功地去看了只属于两人的秋景,那天的枫叶格外好看,余心乐却差不多有一个月没理他们。   想到这里,林昶难得露出点笑容。   那真是美好的岁月,明明也不过是去年的事,为何仿佛已经过去很久?   他一时想呆了,窗外有影子闪过,他也没注意,直到身后响起脚步声,他才回神,转身看到立在他身后的赵酀。   他立即要下跪,赵酀抬手:“免了。”   赵酀衣袍一撩,直接在窗边的椅子坐下,又指着身边另一张:“坐。”   林昶心道,如赵酀这般拥有传奇经历的人,自然也不会在乎这些所谓的虚礼,恐怕这赵酀的心胸比他想象中还更为豁达,他便朝赵酀拱拱手,也坐下。   赵酀非常直接,开门见山:“朕想知道,颜家当初所谓的造反证据,是否由你们伪造?朕更想知道,当初朕的母后已是定亲,颜家也无攀附之心,为何画像还能呈到宫中?是否也是你们所为?”   林昶苦笑,点头道:“陛下所言不假,我们这些人中,有名姓魏的老太监,野心极大,众人皆称他为‘先生’,这两件事确实都是他所为。”林昶顿了顿,又道,“倒不是我在撇清自己,我只有一个杨家血脉的身份,即便他们真能复国,我也不过是个傀儡。”   “朕的母后嫁进宫时,你尚未出生。”   这点,赵酀相信林昶。   林昶亦是点头:“我父亲是末帝流落在外的私生子,当年金陵有行宫,末帝在行宫宠幸了我祖母,祖母只是个小宫女,没有位份,也未上皇家名册,很快乱世到来,祖母便逃了,宫女太监而已,并无人在意,当时一起逃的是伺候她的小太监,便是如今这位魏先生。   “我祖母逃到平江府,找了个风景秀丽的小村庄住下,很快发现自己有了身孕,魏先生的野心便开始迸发,我祖母再不愿,毕竟是个弱女子,在那几年里,只能依靠魏太监。   “当初逃跑时,魏太监裹了不少宫中珍宝带走,魏太监是个狠人,这数十年便是靠这些珍宝,在平江府搞出所谓的‘林’家,新朝初期,这样突然冒出来的家族很多,根本不惹人眼。”   “你接触钱宸,也是他的意思?”   林昶再度苦笑,这位陛下总是问到最关键的地方。   他再点头:“不错,魏太监头脑非常清晰,颜家被他弄垮,借由颜家与颜太后,还有您,皇室内部也已被他弄得乌烟瘴气,他便盯上了钱家。一是因为,钱家曾是前朝的相族,后又为新帝所用,他认为钱家背叛杨家,他要报复。   “二是因为,钱家在新朝依旧受重用,他便打算拿钱家做朝中官员的突破口,钱家祖籍平江府,我幼年时候,仅有钱宸一家与钱老夫人、钱家的女孩住在平江,魏太监初时便是想叫我从接近钱宸开始,接近钱家的女孩,好让我做钱家的女婿。”   “结果,你与钱宸好上了?”   林昶捂住脸,哑声笑道:“是啊,我明知不可做,却还是做了。临到头,他们竟然还要杀钱宸。”   “谁也不能控制感情。”这点,赵酀深有体会,但是,他还是道,“你无法给他永远的承诺,就不该开始。”   “是。”林昶重重点头,又问,“赵琼可是你故意放走的?”   “想找出你们的老巢,结果,你们也给的是个假的。”   林昶仿佛只会苦笑:“我很想告诉你,他真正的老巢,但我只是个傀儡,我祖母、我的父亲,我,自小就被他们喂前朝宫廷的禁药,受制于他们,老实做一个傀儡,他们并不会将这种事情告诉我,但我与他们一同生活多年,虚虚实实多少也知道一些,你给我纸笔,我将我知道的,全部写下。”   赵酀点头,又道:“这个不忙,你日后有何打算?”   林昶诧异:“你不杀我?”   赵酀实话实说:“留你还有用。”   “也是,我毕竟是唯一的杨家血脉,呵呵,留我确实还有点用处,他们有些做法,我恐怕也会更熟悉,还能帮着参谋参谋,你若不嫌弃。”   “但你,不能再出现在任何人前。”   林昶懂了,他将会被关一辈子。于一个前朝皇室余孽而言,能活下,简直是不可思议之事,换做是他,绝不会如此,一定会杀了斩草除根。   他确实是沾了余心乐的光。   果然,赵酀又道:“你曾与他好友多年,朕要为他积福德。”   林昶道:“应该的,况且,我也没有脸面再出现在他们面前,就当我,死了吧,死了也好。”   赵酀起身:“朕会命人给你送来纸笔,也会给你换个住处,日后你有想到的,皆可写下呈于朕。至于你的死因,朕会斟酌,毕竟朕也不希望心乐太为你伤心。”   说罢,赵酀抬脚离去。   林昶缓缓起身,朝着他离去的方向,深深拜下。   作者有话要说: 第81章 陪伴   余心乐尚不知, 林昶的命运已被定下。   他在宫里已经住了有七八日,身体早就养得大好,宫女太监们, 就怕他饿着,变着花样地给他做吃的,大家都想尽法子,冲着大家充满期待的双眼, 他又不好意思不吃。   还有赵酀这个只要有时间,就要亲手给他做好吃的人在。   余心乐简直每时每刻都在吃吃吃。   哪怕他每天也要练练手脚, 还会去跑马,再射射靶子, 他还是觉得自己好像胖了点, 赵酀再给他喂夜宵,他赶紧摇脑袋:“不吃不吃不吃!胖了!”   赵酀便道:“这是我亲手做的。”   “啊……”余心乐撇嘴, 那他又舍不得不吃,只好把一整碗甜羹全吃了。   赵酀笑:“傻囡囡, 他们做的, 你又不是非吃不可。”   “可是他们好不容易研制出来的新品, 我不吃, 他们得多难过呀。”   “将来你要在这里住一辈子的, 难不成你天天都要吃?你就是直说又何妨。”   余心乐这才想通,噘嘴:“你怎么不早点说!害我都长胖了!”   “哪里胖了。”赵酀捏捏他的脸, 还笑, “这样捏起来多舒服。”   “狗皇帝!”余心乐扑到他身上, 咬着他的下巴, 两人在床上翻滚着嬉闹, 赵酀暗道, 动不动就咬他,谁才是狗!   不过这也就是在心里想想,万万不敢说出口,否则的话,挨揍是小事,小祖宗生气是大事。   闹完,余心乐趴在赵酀身上问:“林昶的下落还是没有消息吗?”   赵酀不想余心乐知道林昶的真实身份,与接近他们的真实目的,却也知道余心乐不是傻子,索性半真半假,说林家那个小厮,与部分下人是前朝余孽,潜伏林家多年,以钱宸的性命为由,拿捏住林昶,逼他娶钱三娘,好为自己所用。   余心乐就信了,毕竟林昶与钱宸当真非常相爱。   也是为了不叫余心乐伤心、生气,赵酀告诉他,这次的事,林昶不知情,审问得知,因为林昶到底不同意娶钱三娘,为了叫林昶死心,那些人决定直接杀了钱宸,这才引起后来的事。   而林昶也不知被那些人弄去了哪里。   赵酀这样说,真不是为了给林昶洗干净。   林昶是死是活,跟他才没有关系,林昶作为傀儡,知道的确实已是不多,杀了才好,他确实是为给余心乐积德才留一命。   他从来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况且林昶是切切实实的前朝皇室余脉。   钱宸心情是好是坏,跟他更没关系。   谁让这个钱宸是他家祖宗最好的朋友,钱宸要是心情不好,余心乐肯定要跟着伤心。   他也只好这么说。   这样一来,等林昶的“死讯”出来,得知林昶的无奈,钱宸尽管会为林昶的“死”而伤心,却没了遗憾,余心乐同样如此,起码林昶不曾背叛钱宸。   总要给余心乐一些时间来慢慢接受此事,是以,“死讯”,目前尚未公布。   赵酀便道:“我还在叫他们找,只是,恐怕……”   余心乐闷声不说话,赵酀轻拍着他的后背:“乖囡囡,不难过。”   “其实我知道,恐怕是凶多吉少,已经这么多天,人还没找到……难怪小时候,我就不爱去林家玩,总觉得那个姓魏的管事阴森森的,笑起来,皮笑肉不笑……”余心乐说着说着就哭了,“林昶怎么就这么惨啊,信任的管事居然是这样的人!他爹原来也是这个魏太监害死的!这些人怎么就这样坏!如今还——”   “乖乖,你可不能难受,若能找到林昶最好,找不到的话,钱宸那里,你还要多安慰。”   说起这个,余心乐更伤心:“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见钱宸,他怎么就这么可怜……”余心乐都难过得哭了。   “不哭不哭了。”赵酀吻去他的眼泪,温声道,“起码,林昶没有背叛钱宸。”   “嗯!”余心乐哭着说,“原来是我误会他了!他也当真很不容易!希望这件事多少能给宸哥儿一点安慰!林昶没有背叛过他和他们的感情!”   余心乐哭累了,便在赵酀怀里睡着。   待他睡深,赵酀又起来,用布巾小心地给他擦眼睛,生怕明日醒来他的眼睛要肿。   幸好这是直接睡了,否则余心乐又要闹腾着回自己的家。   他这次住在宫里,赵酀没能成功在岳父、岳母面前露面,却也叫人去余府又送了不少礼物,再次大肆夸奖余心乐。   得知儿子又去宫里“协助办案”,余家夫妻与有荣焉,没有半点怀疑。   为了叫岳父、岳母大人放心,每三日,赵酀甚至都会叫人去余府报平安,那夫妻俩更是彻底不担心了!   能得到陛下如此的青睐,有什么不好呢?   那是他们囡囡的福气与运道啊!   余心乐自己却想回家,他是心虚,怕被父母发现不对,他还没想好怎么与父母说与赵酀的事呢。   几天前他就嘀咕着要回家,赵酀便装可怜,说离了他就睡不着吃不饱什么的,余心乐不太相信,可是看他那样可怜,宫女姐姐们作证,他没来时,赵酀确实已经很久没回过长乐殿睡觉,又实在不忍心。   拖到现在,赵酀想到过几日便要通报林昶的“死讯”,余心乐肯定要去陪钱宸,也不知道过多久才能再来宫里,他想想,心中便很是不爽快。   总而言之,还是要尽快成亲!   也要尽快让岳父、岳母大人得知他独一无二的女婿身份!   三日后,林昶的“死讯”传来。   余心乐已有心理准备,甚至早就猜到这个结局,得知“死讯”后,他反而比较平静。   赵酀告诉他:“在洛州境内的一座山崖处,发现他的荷包。”   余心乐接到手中,打开看,眼泪立刻落下:“这是宸哥儿送给他的生辰礼物,亲手为他刻的印章,他一直随身带着!!!”   赵酀心疼地抱紧他,给他擦眼泪。   “找到,找到遗体了么?”   赵酀摇头:“山下有不少野兽,还有灰烬,不知是……”   余心乐明白了,要么被野兽吃了,要么是被跟着找过去的那些前朝余孽放火烧了!!   余心乐埋头到赵酀怀中痛哭。   “钱家那里,由我去说,钱宸那处也由我派人去通知,你别担心。”   毕竟林昶身上与钱三娘还有婚约。   余心乐哭过一场后,果然就要出宫,去看钱宸。   赵酀没有拦,知道余心乐恐怕还要在钱宸那里住上好几天,叫人赶紧准备东西,就怕余心乐住得不舒服,余心乐哭得眼睛红红的,也没心情说话,赵酀送他出宫,宫门口,他忽然转身亲了亲赵酀,这才上车离开。   赵酀摸了摸唇角,面上隐有笑容。   虽说又要开始独守空房的日子,好歹小祖宗临走前还赏了个吻。   余心乐去城外的钱家别院找钱宸时,赵酀已经将钱家如今的当家人,户部尚书钱兴,也就是钱宸的大伯,钱三娘的父亲给叫到跟前,钱兴本就在宫里,很快,他便知道林昶的死讯。   对钱兴,赵酀还是那套说辞,钱兴能相信多少,又还有什么猜测,赵酀就不知道了,也懒得去在意这些。   钱兴表面上唯有哀痛、愤怒,甚至请陛下责罚,并发誓,他们钱家与前朝当真是没有一丁点的牵连,甚至请陛下去他家里搜家。   赵酀淡淡道:“此事你也是苦主,朕不怪你,搜家便不必,往后约束好家人即可。”   这样轻描淡写的话,反倒叫钱兴心里更是直打鼓。   不知道陛下这到底是信他,还是疑他?   赵酀没多说,便叫他退了。   余心乐到钱宸那里时,他也已经得知林昶的“死讯”,正坐在那里发蒙,他的书童、小厮全都站在身边,红着眼睛正低声劝他。   显然是没用,钱宸已经变成了石头、木头。   余心乐来了,大家都跟见了菩萨一样,就指望他能劝动钱宸。   余心乐心中不忍,走到钱宸身边,将手搭在他的肩膀,叫了声:“宸哥儿——”   钱宸这才慢慢回神,他动作僵硬地仰起头,看到面前是余心乐。   “宸哥儿,你,你别难过……”余心乐见他这样,心中难过极了,却又不知该如何安慰。   “囡囡。”钱宸轻轻叫他,忽地像是醒过神来,他“哇”地一声,用力抓住余心乐的手臂,大声痛哭,余心乐的眼泪紧跟着也不觉滚落,他弯腰抱住钱宸,任由钱宸在他怀里嚎啕大哭。   西园、刘小武也好,钱家的下人也罢,纷纷跟着落眼泪。   十多年来,余心乐、钱宸、林昶从来是三人行,一起打架,一起读书,一起长大,一起做平江府里的三公子,哪怕钱、林二人后来互通情愫,关系有变,他们依然是最好的朋友。   如今得知,林昶并未背叛钱宸,还曾受过那些罪,人也没了,连个遗体都未找到,谁又能不伤心。   好在余心乐还记得他来这里的目的,他是为了陪伴、劝慰钱宸的。   他及时地止住眼泪,用尽一切办法去劝钱宸,当然没有用,喜欢、相伴了多年的人,因为这样的缘由人没了,钱宸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忘记林昶,余心乐却还是一直在劝。   后来,余心乐拿出从宫里带来的安神汤,他来的时候,带了很多包,交代人去煮好,哄着钱宸喝下,钱宸才能睡个好觉。   钱宸与林昶的事情,除了他父母,钱家无人得知,于钱家而言,这个准女婿跟前朝余孽扯上关系,人还死了,实在不是什么光彩事,家中并无人提及,也没人把这件事跟钱宸扯上关系。   郊外的这座别院便越发安静,余心乐不敢离开,就怕钱宸要做傻事,天天陪着他。   这一陪就是十来天,余心乐没有再下过山。   余心乐的爹娘倒是知道这俩孩子的那点事,听说之后也是唏嘘不已,却也装作不知道,更不催余心乐回家。   直到半个月后,平江府,钱宸的父母派人过来,送来他父母写的亲笔信。   钱宸看了,更是痛哭不已。   余心乐瞄了几眼,是钱宸的父母在宽慰他。   钱宸是个坦坦荡荡的人,早前就将他与林昶的事告知父母,并发誓说不成亲,他父母向来是为这事头疼不已,什么招都用过,也没法叫二人分开,甚至为这事没少吵架。   如今信里,他的父母˙终于承认他们俩的感情,对钱宸是百般安慰,还说他们夫妻二人已经在来往京城的路上。   余心乐难免也陪着又哭了几场,实在是很难受。   因为林昶死得不光彩,家人早就没了,遗体也没有,就连身后事都没法办,钱宸给他在山上立了块碑,打算这辈子都吃素。   为了陪朋友,余心乐这些天也跟着吃素。   但他实际上是个无肉不欢的人,每天往肚里塞各种草,看着是吃饱了,夜里总是饿得肚子“咕咕”叫,西园他们都很心疼,想偷偷给他做肉吃,就连钱宸也劝他不必如此,余心乐坚决拒绝。   好朋友那么难过,他怎么可以在这个时候偷吃肉!!   这天夜里,钱宸因为父母送来的信,难得愿意躺在床上好好睡一觉。   余心乐早早回到自己的屋,也想早些睡,这些天他也很耗精神,然而刚躺到床上,肚子又开始叫,实在是饿,余心乐按着肚子,脑中全是肉,这辈子好像就没这样饿过。   想肉想得,他在床上滚来滚去,来前,他还觉得自己吃胖了呢。   当时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当时就该多吃点!   钱宸父母到京城前,余心乐打算一直在这里陪钱宸,少说也还有半个月呢,想到还要再饿半个月,余心乐就更饿了……   渐渐地,他仿佛都闻到肉的味道,他抽抽鼻子,自己这是饿傻了?他真的闻到肉的味道了!还是冰糖五花肉的味道!   余心乐不禁捂脸,原来人饿到极限,嗅觉甚至会出问题!   “啊……”余心乐怅然叹息完,抱着被子继续在床上滚,滚到最里面,又往外滚,刚滚到床边,正准备继续往里滚呢,冷不防帐子被一把拉开。   山上的夜很冷,哪怕屋里点了炭盆。   余心乐猛地就是个哆嗦,张口就要喝问是谁,鼻尖却已被肉味填满,“咕噜噜、咕噜噜……”,肚子一发不可收拾,彻底开始叫嚣。   赵酀叹气。   听到熟悉的声音,加之双眼已经适应黑暗,看到那熟悉的身影,余心乐挠挠头,也不去问是谁了,他丢脸地捂住肚子,干笑:“你、你怎么来啦……”   就这样,肚子依旧在叫。   赵酀看他一眼,没好气:“再不来,我好不容易养胖的小猪都得饿晕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知道有些宝宝挺关心钱宸跟林昶的,因为我不是很习惯在正文里提及太多副cp,所以着墨并不多。   林昶现在是“死”了,但他们俩的结局并不仅仅如此,他们是he,后面也还会有林昶的戏份。   这篇文也已经到最后一部分啦,我每天都更挺多,估计正文完结也就还有十几天吧。 正文完结后,如果有宝宝想看钱林,我到时候写个番外。 第82章 下山   听了这话, 余心乐生气:“说谁是小猪呢!”   “谁应了,谁便是。”   “哼!”余心乐更生气,大有爬起来跟赵酀据理力争的架势, 无奈肚子还是在叫,他又噘着嘴躺回去,还想往床里滚。   赵酀一把捞住,余心乐挣扎:“干什么呀!”   “老实点。”赵酀又朝外喊, “将灯点上。”   “是!”   西园跑来,将床边架子上的灯逐一点上, 余心乐哼道:“你听我的,还是听他的啊。”   西园朝他讨好地笑笑, 立马跑了, 余心乐还想再叫,赵酀已是伸手将他裹好抱到腿上, 余心乐又挣扎几下便不再动,因为肉好香!   他眼睛转着在找香味来源。   赵酀看得心里好笑, 单手将床榻摆着的小矮桌放到床上, 又提来一个食盒。   余心乐此时也不说话, 双眼放光地直盯那食盒。   赵酀揭开盖子, 果然从里头拿出碗冰糖五花肉!还有白斩鸡!虾饺!虾粥!等等, 全是他喜欢吃的,余心乐的口水当真流下来了……   赵酀帮他擦, 他才发现, 他回过神, 也觉得丢人, 将赵酀的手推开, 小声道:“不怪我, 我从来不流口水的!”   “哼。”赵酀竟也冷哼,还哼出声儿来。   余心乐撇嘴:“干什么呀,这么凶。”   “早知你在山上过的是这样的日子,我便不该让你来。”   余心乐嘀咕:“是哪个叛徒告诉你的!不是西园,就是刘小武!”   “倘若再无人告诉我,我才要罚他们。”   余心乐还要再说,发现赵酀好像真的生气了,他才闭嘴,却还是不高兴,时不时地“哼”一声,赵酀已经开始喂他喝粥,余心乐痛苦地看了半晌,还是移开脸:“我说好要陪宸哥儿吃素的。”   “是以你就饿得在这里直打滚?”赵酀声音愠怒。   余心乐也很委屈:“那我都答应宸哥儿了……”   “我听他们说,钱宸自己都劝你吃肉。”   “可是——”   赵酀直接掰开他的嘴巴,把虾粥给喂进去,余心乐眼泪都要下来了,怎么可以这么好吃呀……   赵酀看他这般,又气又笑,更是心疼,也不说话,给他又喂了几勺。   余心乐流了几滴眼泪:“真的好好吃……”   赵酀搛起他梦寐以求的冰糖五花肉,递到他嘴边:“肥的别吃——”   得,白说了,小祖宗已经一大块全部吃进去,再次泪流满面:“怎能这样好吃?!”   这下也不用赵酀喂,他还坐在赵酀腿上,自己拿起碗筷开始吃。   赵酀哭笑不得,不停叮嘱他“慢点”,又问:“你自己说,这是何苦?”   余心乐也振振有词:“本来真能再坚持半个月的,可是肉就在跟前,谁能忍得住?”   赵酀捏他的脸,更是心疼:“好不容易养出来的肉。”   余心乐甩头,将他的手甩开,气道:“那你还说我并未变胖,你承认了吧!你就是要故意把我喂胖的!”   赵酀被他逗笑,余心乐的手顿住,回头看他。   “怎么?”赵酀纳闷。   “你终于笑了呀。”余心乐凑过来,委屈道,“你刚才凶我,我有点害怕呀,还有点难过,你以前从不凶我的。”   赵酀心也软了,亲亲他鼻尖,低声道:“你不好好吃饭,将自己饿成那般,你说我气不气?”   “嗯……”余心乐点头。   “往后不许如此,否则我立即去你家提亲,就在我眼皮子底下待着,哪里也不许去。”   “知道了嘛。”余心乐的脑袋在他胸膛里拱了拱。   赵酀的心被他拱满了,十多天不见,想得不成,却也知道这里毕竟是钱宸的家,只叫人在外头守着,护他们安全。他自己也不好随意过来,直到听说余心乐不好好吃饭,再也无法忍受,这才趁夜过来。   本以为已经够想念,见到人,才明白自己到底多么想念。   倒是小祖宗拱过,便又扭回头继续吃,吃得小嘴油亮。   赵酀看得眼中漾起笑意,又道:“五花肉最多只能吃三块儿,多喝点粥,吃多了,回头肚子又该疼。”   余心乐又噘嘴,赵酀不吃这一套,他想偷偷吃五花肉,被赵酀顺利用筷子拦截,只好作罢,不论如何,余心乐终于饱餐一顿,吃完自己高兴拍手:“吃饱啦!”回头看赵酀笑道,“你难得来一次,我带你去庄子里转转,这里风景很不错呢!”   两个时辰后,赵酀就需上朝,他原打算的便是,过来看着祖宗吃饱,他便要回城,别说他看到小祖宗本人,自己心里先舍不得走。   再听余心乐这话,他舍得说“不”么?   余心乐见他不说话,有点失望,赵酀点头,他又立即高兴地双臂搂住赵酀,赵酀偏爱逗他:“就这么想我啊?”   “谁想你了!”余心乐气呼呼地将他推开,自己跳下床先跑了。   实际上,背对着赵酀,他别提笑得多开心啦。   怎能不想呢,十多天没见啊。   赵酀大步追来,拿起厚厚的大毛披风将他从上到下兜住,顿时好暖和,余心乐笑得便更甜。   庄子里风景再美,大半夜地,又有什么看头。   所谓的看风景,也不过是余心乐想要多与赵酀多待一会儿罢了,余心乐当然也知道赵酀要回去上朝,约莫半个时辰后,他叹口气,停下脚步,转身对赵酀道:“你回城吧,你还要上朝呢。”   没想到余心乐什么都知道,这样懂事的余心乐,愈发叫赵酀心中不忍。   不过他也确实需要回城,否则恐要来不及。   赵酀张开双臂搂住余心乐,低声在他耳畔道:“蜀地的事差不多已了,方博也已启程回京,过些日子,待我空闲,随我去见母后可好?”   余心乐知道赵酀的意思,赵酀也想要每日与他在一起。   去见颜太后,是为获得长辈的认同。   他当然渴盼这一天。   只是不知为何,对于这样的事,他还是有些害怕。   他一时没有回答,赵酀知道他在害怕什么,自也不会逼他,低头再亲了亲他的额头,又道:“你既不喜欢国子监,过几日,挑个好日子,我们去看看旁的书院,挑个你喜欢的,如何?”   余心乐点头:“好。”   “我走了。”   余心乐瘪了嘴,不说话,手却将赵酀搂得更紧。   “傻囡囡。”赵酀将人哄了又哄,低头又吻他许久,到底是转身离去,余心乐要送他,赵酀将他按住,“那些余孽已知你与我的关系,听话,我独自离开,无人发现,带上你可不一定了。”   余心乐明白是这个道理,可还是好难过。   赵酀好笑:“你看你,叫你随我去看母后,你怕,如今又舍不得我。”   “哼!谁舍不得你!”余心乐凶他,用脑袋撞他下巴。   赵酀笑着搂住:“好了好了,过几日我就来接你,好不好?来,再让我亲亲。”   “不给亲!!”   余心乐说着“不让”,到底还是被赵酀捉住又亲了几口,这下,赵酀将他裹裹好,头也不回地走了。   目送赵酀离开,余心乐站在深夜寒风里,裹着大毛披风,更显得少年瘦削,那模样别提多可怜。   西园劝着余心乐回屋,他也不听,直到有道身影从游廊绕来。   余心乐回过神,看到来人,惊道:“宸哥儿,你怎么来了,你没睡?你——”说到一半,余心乐有些不好意思,“你、你是不是看到了……”   不好意思的同时,余心乐也生出一股负罪感,钱宸这样难过的时候,他不该如此的,他还在这里吃肉,他愧疚地低下头。   钱宸却是笑了声,余心乐更惊讶地抬头:“你、你在笑?”   “小傻瓜。”钱宸伸手将快要滑落的兜帽给他戴好,反手拉住他手腕往屋里带,“也不怕冷,人影都已不见,还站在这里呆看,望夫石啊。”   听到这熟悉又陌生的语气,余心乐也是又惊又喜。   钱宸从来都是这样的性子,只是自打他来到京城,已经许久没有笑过,更何况是林昶“死”后,余心乐不禁也跟着傻乐:“你真的笑啦!!”   说话间,两人已经进了屋,钱宸叫人去倒热茶,接到手中便递给余心乐:“拿在手里暖暖。”   “哦!”余心乐抱在手中,在他身边坐下,认真看他。   钱宸又牵了牵嘴角:“没见过我啊?”   钱宸真的笑了!面上虽依旧惨白,但余心乐已经能明显察觉到,钱宸似乎从前些日子那种行尸走肉般的状态中出来了!   余心乐这样看着他,钱宸不由觉得好笑,也知道余心乐是担忧自己,便主动道:“被风声吵醒,本想来瞧你睡了不曾,若是没睡,想找你说说话,不曾想……看到两个抱在一起的影子。”   余心乐难为情地低头。   钱宸却带着笑意道:“得了,我与林昶从前当着你的面都亲过,你那时一个劲儿地笑,如今你不好意思什么呢。”   “……”话虽如此,轮到自己,那就不一样了。   “只是我没想到,你怎也走了这条路?”钱宸眼带担忧,“这么大半夜地,他打哪里来?又能神不知鬼不觉地避开我家护卫,摸进我的庄子,恐怕身份不简单,你这傻囡囡,到底招惹了什么人?”   钱宸是真的担忧!   他们这样的人家,父母怎能忍受家里孩子如此?他与爹娘抗争多年,也没有得到爹娘松口,如今林昶甚至已经没了。   他知道余心乐,这也是个一条道走到底的憨子,绝不会做出那种与人结为契兄弟,回头还要娶妻生子的事儿。倘若遇到良人也就罢,可世上又有几个男子愿意一生只有一人,更何况对方还是男子呢!   是以,余心乐这件事,还真把钱宸从悲伤中给拽了出来。   见钱宸这样担心,余心乐立马开始竹筒倒豆子,全都说了。   钱宸越听,眉头皱得越紧,最后伸手点他额头:“你这呆子,怎不早些与我说!”   “……我是要说的,但你……我就没敢说……”   钱宸叹气:“我的事要紧,你的也要紧啊!我们不是好朋友吗?”   “对不起……以后我不会再这样……”   “傻囡囡!”钱宸是真急,想来想去,实话道,“我与林昶曾经多么艰难,你也知道的,现如今,那位竟是这样的身份,你可如何是好?”   余心乐听了,蔫声道:“我也不知道,他方才还说要带我去看太后娘娘,我没敢答应……我有点害怕,我也没想好到底如何与我爹娘说。”   “那他是如何与你说的?”钱宸在意的是那位陛下的态度。   余心乐用手指戳着桌面,小声道:“他的经历你大约也听说过,他说他不会纳妃,也不要孩子,他还说要娶我做皇后,要祭告天地,他还想去见我爹娘,我没让……”   说着说着,余心乐又笑了起来,可见幸福着呢。   钱宸失笑,他看得出来,这傻囡囡如今正是陷得深的时候,说什么也不会听的。钱宸再担忧,也不会说话泼他冷水,再说了,万一那位陛下说的都是真的呢?   进屋后,余心乐头上的兜帽尚未来得及摘下,小脸埋在一圈儿白狐毛里。   双眼那样清澈明亮,满是最纯粹、真挚的爱意,这世上真有人舍得伤害这样的余心乐吗?   钱宸伸手捏捏他的脸,余心乐回过神:“干什么呀。”   “我以为,你应当答应他,去见太后娘娘。”   钱宸当然不知道余心乐与赵酀的相处模式,在他看来,皇帝的身份天生高于一切,唯一能压一压皇帝的,也只有太后娘娘,毕竟那是亲生母亲,唯有见了太后娘娘,过了明路,余心乐才有保障,否则谁知道那个皇帝说的是真是假?   是骡子是马拿出来溜溜啊!   见过太后娘娘,再谈其他事!   他是为了保障余心乐不受伤害。   余心乐却不知,他蹙起眉头,说道:“我怕太后娘娘不喜欢我……”   “他不是说,太后娘娘一定会喜欢你?他也说了,凡事都有他,你怕什么?是他对你死缠烂打的。”   听了这话,余心乐又笑起来,俨然一个陷入情海的呆瓜。   “再说了,天底下没人会不喜欢你的,你这么善良可爱。”   “真的吗?!”余心乐眼睛亮起来,趴到桌上,告诉钱宸,“其实他也是这么说的!他也说不会有人不喜欢我!他说太后娘娘很喜欢我!我当他骗我呢,难道是真的吗。”   “啧,你这是怕我还不够难受?”钱宸开玩笑。   余心乐却吓得赶忙道歉:“对不起!我——”   “呆子。”钱宸握住他的手,“我们是好朋友,我如今难过,你陪着我。同样的,你过得好,你若能遇到良人,你幸福,我也只会为你高兴。”   “宸哥儿……”余心乐很感动。   “其实我还要谢谢你,若非今夜恰巧碰到你的事,我还不知要沉浸在这种情绪中多久。”钱宸深吸口气,看向窗外月光,“你看,月亮照样这样圆,我想,林昶绝不希望我往后过的是这样的日子。”   “是啊是啊!”余心乐用力点头,“你终于想明白了!”   钱宸回眸朝他笑,余心乐将他的手握得更紧:“你还有我,有你爹娘!他不在了,你更要好好活着!”   钱宸再看窗外月光,不知在想什么,过了许久,他点头:“是,我更要好好活着。”   余心乐更是激动不已,握住他的手,已经说不出话。   钱宸还是建议余心乐跟着赵酀去见太后娘娘,并道:“见过太后娘娘,看着那边是什么态度,咱们再想如何与你爹娘说。到时你也别怕,我爹娘知道的时候,也没打我,骂我,你爹娘那样惯你,肯定不舍说你。”   余心乐并不是没有主见的人,相反,他很有自己的想法。   但这样的事,越是事关自己,越是慌张,如今有他认为经验丰富的钱宸替他拿主意,他顿时精神不少。   其实一直以来,他最怕的就是如何与自己的爹娘说。   见过太后娘娘,赵酀更有理由要去见他爹娘。   他旁的倒也不怕,就怕爹娘对他失望,他长到这么大,一直由着性子来,如今还做出这种事来。   钱宸觑着他的神色,又开玩笑:“其实还有个一劳永逸的法子,那就是你们俩断了算了——”   “不行!”余心乐立马坐直,“绝不行!死也不行!”   钱宸心中震动,没想到这个傻囡囡已是陷得这样深,面上只微笑:“那你明日便下山吧,你家皇帝大人估计怨死我了,将你困在山上这么久,别回头要治我的罪,我可得罪不起,我还年轻呢,大好日子要过。”   余心乐又被逗得直笑。   余心乐坚持又在山上待了三日,到底是被钱宸赶下山。   这几日,钱宸确实已在逐步恢复正常,再者他爹娘再有两日就到,钱宸天天催他,甚至直接打包将他拽到大门口,再把他推上马车,余心乐这才坐着马车回城。   进城门后,赶车的刘小武问:“少爷,咱们直接回家?”   家当然是要回的,这些天,他爹娘担心他们俩孩子,没少上山来看他们,顺便也宽慰钱宸,但他也想家了啊!   可是……   西园却朝刘小武道:“你傻啊!直接去宫门口!”   “好嘞!”刘小武鞭子一扬,往着宫门的方向而去。   余心乐去宫里,暗地里保护他的那些人早就回去禀报,是以当他的马车刚出现,离宫门口还有很远,守卫的侍卫便跑过来,殷勤跟他打招呼。   余心乐从车窗里探出脑袋,熟络地也与他们招招手。   待到马车停下,余心乐下来,换了已经停在门边的宫内马车,也没有多想,他略思考片刻,告诉那些侍卫、太监:“我过来的事儿,你们先别禀报于他!”   这个“他”,当然是指陛下。   侍卫太监们面面相觑,不敢说,陛下早就知道他要来了。   余心乐却是想给赵酀一个惊喜,越想越乐,再道:“谁也别告诉他!”说罢,他手一挥,“走!进去!”   小祖宗要玩惊喜,正从崇政殿回长乐殿的赵酀摇头好笑,便道:“吩咐众人,就当都不知道,到时候都给朕演得像一点儿。”   “是!”   于是当余心乐蹑手蹑脚地走到长乐殿门口,探了脑袋往内看时,太监宫女们都适时地露出刚好的惊讶:“余少爷?!您来了?!”   余心乐“哈哈”大笑:“是啊!没想到吧?是不是都想少爷我了?”   想是真的!   只要余少爷在宫里,陛下心情便好,他们的日子也都好过!   宫女太监们立马过来给他见礼,簇拥着他往内走,余心乐也挺得意,又道:“你们谁也不许告诉你们陛下,我过来了。”   便有宫女姐姐道:“哎呀,少爷,陛下正好在卧房里休息呢。”   “啊?”余心乐皱眉,“这个时候睡觉,他昨晚又没睡?”余心乐的步伐不由加快,甚至直接往卧房跑。   宫女姐姐便叹气:“唉,也只有少爷在宫里,陛下才能睡个好觉呢。”   余心乐听了这话,更是心疼,解开身上的大毛披风,随手往后一扔,人已经扑进卧房,众人这才捂嘴偷笑,又将不知实情的西园与刘小武给拽走。   余心乐跑进卧房,发现床上帐子果然拉得严严实实。   他大步上前,怕吵醒赵酀,最后只是略微撩开一点缝,悄悄往里看,帐子厚重,床内光线黯淡,瞧得也不是很仔细,只能看到赵酀平躺着,确实在睡。   这么一看,余心乐便又看呆。   只觉得赵酀就连睡觉的时候也好好看呀。   赵酀等来等去,不得不自己“醒来”,他睁眼,余心乐还是看着他发呆。   赵酀却已是忍不住,伸手便将余心乐拽来,直接拽到他身上。   余心乐吸了口气,这才惊醒过来,赵酀已经在他耳旁低声笑,笑得他半个身子酥麻。   赵酀将他紧紧搂住,问:“你怎么来了?”   余心乐想起要事,立即得意起来:“哼,我想来就来,你不是说,这是我家么?”   赵酀再笑。   余心乐哪怕趴在他身上呢,也要骄傲地抬起下巴:“你有没有很惊喜呀?”   赵酀哑声道:“惊喜极了,正梦到你呢。”   “哼!那你做了什么梦呀,梦到我什么啦。”余心乐更得意,只是得意了没一会儿,他慌道,“你、你、你干什么呀,你的手——”   “嘘。”赵酀轻咬他耳垂,“陪我一起把这个梦做完。”   作者有话要说: 第83章 真吃醋   余心乐又被欺负哭了。   来时, 他打算得很好,看过赵酀,他要立即回家, 到家刚好赶上吃晚膳呢,他想念他娘亲手做的平江菜。   哪料,赵酀太欺负人。   等他再醒来,已是次日清晨。   帐子里暖融融的, 余心乐舒服地打着哈欠,缓缓睁开眼, 赵酀自然已不在,此时他正在崇政殿里忙着朝政呢, 余心乐在床里打了几个滚, 翻身抱住身边赵酀的枕头,将脸埋在里头。   帐子里还有昨晚遗留的味道, 枕头上更全是赵酀的气息,想起昨夜的事, 余心乐的脸不禁微红, 他攥起拳头, 将枕头当作赵酀, 用力捶了许多下, 又抱回怀里,平躺回去, 看着帐子顶傻笑。   直到帐子外传来蹑手蹑脚的脚步声, 恐怕是宫女姐姐来瞧他醒了没。   他才开口叫人。   余心乐用过早膳, 便带着西园、刘小武出宫回家, 没许人去告诉赵酀。   走前, 他留了张纸笺。   他听说有几位办事不力的蜀地官员今早已被押解至京, 赵酀此时肯定很忙,怕打扰赵酀干正事,不许人告诉,可是又有谁敢真的不与赵酀说一声呢?   赵酀确实很忙,崇政殿座下,坐了十好几名官员,正商量蜀地这几位官员的事,能这个时候就被押解回来,可见是陛下连悔改的机会都不给,毕竟大部分官员都还留在蜀地,戴罪办差呢。   这几人犯了大事,蜀地地动,是为天灾,然而后续无论是开粮仓发粮,抑或对百姓的救助,没一个能够做到及时,甚至因为他们的拖延,多死很多人,这便是人祸。   毕竟是大事,赵酀哪怕心里早有主意,肯定也要与这些近臣商量一番。   座下大人们则是战战兢兢,陛下登基几个月,他们这些几乎每日都与陛下相见的人,基本上也将陛下的性子摸了个□□成,说好听点,那是气势威严,说直白点,陛下就是个修罗性子啊!   遇到这种事,陛下如此生气,还要他们说处置办法,他们谁敢说?   说错了可怎么办?   然而陛下在上头虎视眈眈,大家再害怕,也只好颤颤巍巍地说想法,恰好先帝的时候也发生过地动,当时也处理过一批当地官员,他们想着,拿先帝的做法来说,总不会有错吧!   于是就有人建议,摘了他们的乌纱帽,流放三千里。   其实这已是很重的罪,先帝在位二十年,从未处死过任何官员,最严重的不过流放三千。   哪料赵酀怒极,赵酀将奏章狠狠掷落地面,不等大家下跪请罪,他已是冷冷道:“朕五岁时,贼人诬陷,贬为庶人,流放岭南,亦是三千!”   尊贵如他,这样无辜,都能贬为庶人,流放三千。   多少条人命在那些官员手上,又不知还贪了多少银子,就这样,焉敢提流放三千?   大家都听懂其中的意思,吓得纷纷跪伏地面,个个颤抖不已,求饶都不敢,殿中安静至极。   赵酀冷眼看着这些人。   他知道,依旧有许多人不服他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前太子,也有许多人阴奉阳违,朝中关系错综复杂,世家、士林、皇族,哪个都不好办,若不是这几个月,他作风过于严厉,恐怕这些人还有的闹。   这次也是个契机,他非得要叫这些人知道,如今到底是做主。   更何况,那些官员草菅人命,不把百姓的命当作命,他岂能轻易放过?   赵酀又道:“天|朝上国,人才济济,最不缺的便是人,若是没本事,就给朕趁早滚!”   这些跪着的二品、三品官员,从前还自诩高贵,如今却觉得,陛下是说真的,若有不好,他们恐怕真要被摘了乌纱帽先滚蛋!   赵酀还要发火,却见殿外有小太监的身影一闪而过。   很显然,那小太监刚来便发现气氛不对,已是想要溜,赵酀立即认出他是长乐殿的人,不悦道:“进来!!”   小太监抖着腿走进来,跪下给赵酀行礼。   赵酀瞧见他手上的纸笺,深吸口气,示意身边的大太监下去拿。   大太监腿肚子也在发抖呢,轻手轻脚地拿来,弯腰递给赵酀。   赵酀打开薄薄纸笺,上头是余心乐张扬欢乐的字迹——   我回家啦!   忙完来接我,我们去见太后娘娘!   仅是字迹,赵酀便能想到余心乐写纸笺时的表情,想起那沐浴在阳光下,满脸皆是温软甜蜜的笑意,赵酀不觉也跟着翘起嘴角。   一旁的大太监瞥到陛下陡然变化的情绪,先是松了口气。   不用猜,也知道,一定是余少爷留的纸笺!   谢天谢地,谢谢神佛余少爷亲自降世!!   否则,他还真怕,今天这殿里的官员,陛下真要杀几个,方才陛下确实动了杀心!   说也奇怪,赵酀也没再说什么,那些趴在地面的官员们更不敢抬头,看不见赵酀的脸,偏就是觉得殿中气氛已然改变。   赵酀已是将纸笺小心放在桌面,又冷笑一声,道:“朕给你们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后再议!都给朕滚!”   “是!”官员们慌忙爬起来,打算去隔壁侧殿好生商议一番,万不能再惹怒陛下。   赵酀又开口:“吴懿留下。”   吴懿是新任礼部尚书,是赵酀的人,然而此时,留礼部尚书作何用?   大家心中诧异,却也不敢久留,后退离开。   赵酀留下吴懿,是问一些大婚事宜。   既然小祖宗松口愿意跟他去看母后,想必他很快就能见到余家夫妇,其实他恨不得此时就奔到余府去,好立即确定他的女婿身份,这不是小祖宗不让么。   余心乐并不知道,母后到底有多喜欢他,这样也好。   见过母后,小祖宗彻底放下心,到时候母后也能与他爹娘相见。   这么一算,大婚当然就不远了!!   如今是十月,赵酀刚登基没几个月,年号尚未正式更改,正待正月初一。   若能在正月初一那日大婚,便是最好,这么一算,时间已经很紧迫,赵酀越想,面上笑意便越足。   吴懿心中更是莫名其妙,不知道陛下在高兴什么?   方才还那样吓人。   这边厢,余心乐近一个月未归家中,虽也没少了见面,爹娘亦是非常想念,程清晖果然亲手给余心乐做了一桌他最爱吃的菜。   赵酀在宫中处理那些蜀地官员的事,余心乐知道他没空出宫来找自己,便在家悠悠哉哉的,顺便想想见了太后娘娘要说些什么。   悠哉没几日,他便发现爹娘有烦恼。   他爹娘素来把他当作孩子,除非是迫不得已,或是实在是余心乐不得不知,很少与他说家中难事。   余心乐也不问他爹娘,直接去找西园的娘。   西园的娘亲本也不敢说,被余心乐一忽悠,便实话实说,为的还是皇商的事。   原先,余安和是打算走那位魏郡王的路子,只是好像是那位明珠郡主还真的去了蜀地,方状元却不想娶他们家明珠郡主,总之这件事闹得挺难看,魏郡王府上情绪不佳,如今已不见客。   关键时候,他爹没抢到皇商的名额。   皇商的事是由六尚局负责,最终名单尚未公布,但他家已然是没了希望。   还是那句话,也不是真的就差这个名额救命,余安和却也为此付出许多,最终还是没能成功,夫妻俩心里都不是滋味。   余心乐知道此事,心里也不舒服。   这事儿还是拼背景,大言不惭,余心乐认为他才是背景最大的一个,毕竟他能直接通天!   倘若还以为赵酀是状元郎,他好意思拜托赵酀去找皇帝陛下。   如今赵酀自己就是皇帝,余心乐反而不好意思开这个口。   朝中事情那样繁忙,皇商这种小事,估计也只有最后确认时才会与赵酀说一声,赵酀哪里会在意,余心乐怎么能拿这种小事去麻烦赵酀呢。   而且——   余心乐自己也是男子,虽是活得肆意烂漫,却也不是那种只愿依赖他人的无用之人。   余心乐这些天都沉浸在甜蜜中,都没顾得上思考这些。   如今面对这些现实,余心乐觉得,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余心乐从来自信,他亦是觉得自己极为优秀,没有什么配不上赵酀的,他们就是天生一对!   他亦没有很强的功利心。   只是,世人有那么多张口,他还是希望在外表现出来的自己能够更优秀一些。   他希望,即便没有赵酀这个背景,众人提到他的名字亦是赞扬与敬仰。   他自己便想成为一棵可供人依靠的大树。   那么,他能做些什么呢?   爹娘疼爱他多年,他要如何才能帮爹娘拿下这个皇商资格?   余心乐暂时还想不到好法子,不过他专门去跟父母提了这件事,得知明年年后才会定下最终名单,他松了口气,笑道:“还有两个多月呢,不一定就轮不到咱们家,我也会想法子的!”   儿子既已知道,夫妻俩自然不会泼他冷水,乐呵呵地表示相信他。   但余安和还是道:“你还是个孩子呢,爹娘只盼你高高兴兴的。对了,何时打算回国子监读书,前几天在街上碰到章公子,人家还问起你呢。”   国子监,余心乐是不打算再回去,不过赵酀说带他去看其他书院!   找到心仪的,他好好念书就是,不论如何,进士还是要考的!   琢磨着自己的人生大事,没几日,余心乐没想到,他尚未见到太后娘娘,倒是先见到真正的方状元!   赵酀使人到望吉书斋递消息,说还在桂花胡同的那间小宅子里等他。   多日不见,余心乐自是无比想念,立马出门。   他推门进去,一眼看到赵酀,立马跳起来,直接跳到赵酀身上,双腿盘住赵酀的腰,就连赵酀也没想到。   余心乐话还没说上一句。   “哈哈哈哈哈!”   他便听到小院里的笑声,余心乐僵住,赵酀笑着摇头,已有名年轻男子从赵酀身后走出,朝余心乐拱手,笑道:“在下方博,见过余少爷!”   “…………”余心乐不禁脸红,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哈哈!”方博又笑,“余少爷不必如此,其实那日你来客栈时,我就在墙里头的密格里躲着呢!”   “…………”   意思就是,人家方状元也知道他冒冒失失的么。   余心乐更脸红了,悄悄低头,将脸藏到赵酀的脖颈里,赵酀安抚地揉揉他的脑袋,直接抱着他进屋,方博摇头晃脑:“哎~这样的情意,当真是羡煞方某啊!!”   余心乐本来差不多缓过来了,听了这话,更是不好意思。   赵酀不悦地看了方博一眼,方博这才又拱手:“余少爷千万别恼,只是我听闻余少爷大名已久,如今终能一见,心中着实澎湃不已!”   余心乐真没想到,方博原来是这么样的一个人!   与他想象中的状元可真不一样。   方博不拘小节,余心乐很快从赵酀身上跳下来,不一会儿就与方博聊得热火朝天,余心乐问了许多蜀地的事,哪怕赵酀亲手给他做饭菜,叫他过去吃,他也顾不得吃,只拽着方博听。   后来是方博主动告辞,余心乐才回过神,即便如此,他也非拦着方博不让走,要留他吃饭。   方博看着他们陛下那黑黑的脸色,心道,皇帝老爷亲手做的饭,他可没那个福气与胆量吃!   他到底是再三拱手,笑着离去。   今日能来见余心乐一面,也是求了陛下许久呢。   能不好奇么?   能把这位陛下给制住,那当真是奇人啊!   也是赵酀顶着他的名头用了这么久,方博勉强算是媒人,赵酀才答应让他们见一面。   方博人走了,余心乐还沉浸在方才的谈话中,不停问赵酀关于蜀地的事,话中将方博夸了又夸:“真不愧是状元啊!方状元性情很好呢!不拘小节,人又爽快!这么好的人,可不能让他娶那个郡主啊,据说那个郡主脾气可差了!哎呀,什么样的人,才配得上这么潇洒的状元郎啊!方状元长得也很好呢!方状元……”   说着说着,余心乐发现,他一直在唱独角戏。   他扭头,赵酀正在沉默地剔着碗中鱼肉的刺。   是他上次说过好吃的松鼠桂鱼,赵酀今日又给他做了。   他亲眼见过的,可难做了!   他立即笑起来,嘴巴张大:“啊——”   就等着赵酀喂啦!   结果赵酀剔好鱼刺,只是面色淡淡,将鱼肉用调羹舀到他碗中,看也不看他一眼,随后便继续沉默地剔鱼刺。   余心乐心里一个“咯噔”。   赵酀从来没有真正与他生过气,但他就是觉得,赵酀生气了!   他立即凑过去,小声问:“你怎么啦?”   赵酀声音更淡:“没什么。”   那就绝对是有什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84章 阳光下的吻   赵酀的动作慢条斯理, 一直在给他剔鱼刺,余心乐便觉得,肯定不是生他的气!   想到他听说的, 那几名蜀地官员已被抄家,判了斩立决,他便觉得是因为这个缘故!   余心乐是初次喜欢上一个人,毫无经验。   但他喜欢赵酀呀, 当然看不得赵酀心情不好。   他还特地想了想,才将椅子往前拉一拉, 赵酀却不看他,依旧低头剔鱼刺。   他便趴在手臂上, 自下往上看, 赵酀眼睛扫都不往他扫一下。   余心乐伸手拽住他的衣袖,晃了晃, 轻声道:“你别生气呀,那些贪官不是已经砍头了么!大家都说砍得好呢!我看以后谁还敢!”   赵酀不说话。   余心乐继续晃, 声音更轻柔:“方状元方才不是说了么, 幸好京里拨款及时, 也幸好有许多大商人发粮, 如今百姓们的日子也在逐渐变好, 方状元也说了啊,你新派到蜀地的官员都很厉害的, 一定会把那里治理得很好!你不要生气了嘛!你要相信方状元, 他可是你亲自挑中的啊!方状元很能干!方状元——”   赵酀“哼”了声, 余心乐愣了愣, 还高兴道:“你终于说话啦!!”   见这位祖宗还高兴, 赵酀心中更是无言以对, 他若是不说,恐怕这祖宗永远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些什么。   偏余心乐还笑道:“不要生气嘛,方状元——”   余心乐本想说的是,方状元一定会在赵酀的带领下,将他们的国家治理得更好!然而赵酀是真的吃味,他终于忍不住,极力平静,语气却还是难免有些怪异,简而言之,那就是相当阴阳怪气。   赵酀道:“方状元可真是了不得。”   余心乐微顿,点头:“是啊,他是很厉害啊。”   “……”赵酀更是猛吸口气,他觉得自己就是自讨苦吃!   这祖宗当真半点也不懂!   赵酀已经打算自我调节,伺候祖宗赶紧吃饭吧!再不吃,饭要凉了,余心乐却还在琢磨,琢磨着,他不可置信地问:“你不会是在吃醋吧?!”   “……”赵酀动作僵住。   吃醋是一回事,被当面指出又是另一回事!   赵酀还想当做什么也没发生,将碗往他面前推了推:“吃饭。”   “等等!”余心乐拉住他,“你真的是在吃醋啊?!”   他的大眼睛就这么盯着看,赵酀“咳”了声,倒不知该如何说。   余心乐的眼睛渐渐弯起,随后大笑:“哈哈哈哈哈原来你也会吃醋呀!你那么厉害,也会吃醋的嘛?!”   “……”   赵酀难得有些羞恼,试图反驳,却又无话可说,再见余心乐越笑越欢,索性承认:“是,我是吃醋,如何?”   “不如何!”余心乐将椅子再往他拉,照旧是趴在肩膀上,看着他笑说,“你吃醋的样子,好可爱,我喜欢!”   “……咳。”赵酀老脸微红。   余心乐看得一清二楚,更是笑得直拍桌子,赵酀避过脸,背对余心乐,倒是不生气,而是不知该作何反应,更怕被余心乐笑话。   余心乐却直接从他身后将人紧紧抱住,贴在他的后背,轻声道:“你别吃醋呀,你这么好,我怎会喜欢别人呢。”   赵酀的嘴角不由上扬,又清清嗓子,吃味道:“方博学识渊博,性情相貌皆是不俗,倘若那晚我不在,你——”   余心乐打断他的话:“才不呢,我只喜欢你,我就喜欢你,我最喜欢你!”   赵酀的嘴角岂止上扬!   皇帝老爷的嘴巴差点要笑歪啦!   幸好祖宗在背后,瞧不着,否则当真是一点儿面子也没了!   余心乐认真解释:“捉婿本来就是个幌子啊,我只是想找合作对象,是那晚你故意引我说那些话,把我给带到沟里去!若是遇到旁人,我才不会那样笨呢!”   “为何?”   “谁让你好看得跟鬼一样,我真被吓到了呗!你说什么,我就跟着说喽!”   赵酀被逗得笑出声,余心乐也笑,笑着甜甜道:“不要生气啦,也不要吃醋,我们一起吃饭!”   赵酀本就没生气,那点醋味儿,也被余心乐的甜给完完整整地覆盖。   只是这到底新鲜,竟然是他情绪不好,余心乐反过来哄他,就连余心乐也觉得稀罕,就这么抱着,又说了许多好话,两人才正经将饭给吃了。   赵酀这是临时出宫,时间有限,没法出城去看颜太后,他本打算抱着余心乐窝在这小宅子里消磨一整天,余心乐却想去善堂看看。   上次善堂的事情被曝光,关于前朝余孽一事并未对外公布,只说那些负责人与贪官勾结,虐待善堂的孩子,还贪了旁人送去的一切资助。   事情了结后,赵酀便派信任的人去负责此事,首先是立即修缮那座内里破破烂烂的善堂,又将整个京城十二岁以下,无父无母,尚在流浪的孩童重新统计一遍,全部归到善堂。   为此,又在西城新建一座善堂,这才够住。   也是为了讨新陛下的欢心,不少权贵与大商人积极响应,主动捐财捐物,余心乐他们家自然也送了很多东西去,就像还在平江府时那般,他爹娘每旬都会叫人去送一次东西,听爹娘说,善堂现在办得很不错。   孩子们穿得干净,脸上也有了笑。   余心乐还不曾去亲眼看过呢。   赵酀那样忙,更是没空看,听余心乐说了,当下就决定同去。   赵酀虽没有找到那些前朝余孽的老巢,很明显,那些人也知道害怕,经过林昶一事,他们已是暂时退出京城地界,这些天,赵酀时不时地会召林昶密见,问一问那个魏太监的事,试图分析出老巢最有可能的方位。   总之,目前京城还算安全,大白天的,赵酀也不再避讳与余心乐同行。   再者,余心乐与他的关系,那些人已知,将余心乐放在自己身边,反倒才是最安全的。   他们俩直接去了东城那间善堂,便是余心乐当初发现真相的那间。   刚进胡同,余心乐远远看到善堂,便欣喜道:“果然是重新修过的!跟我上回来时,完全不同!这墙粉得可真好!”   两人本是并肩,余心乐大步上前,又赶紧回头,拉住赵酀的手,拽着他往里跑,赵酀淡淡地笑着,任他拖着自己,两人刚到门口,便见到一群孩子正在院子里踢毽子,不时叫好,中央还烧着一堆木材,用以取暖。   余心乐跃跃欲试,松了赵酀的手,也想上前加入,先有人兴奋地大叫一声:“哥哥!!!”   余心乐定睛一看,认出他是上回那个与自己一同进宫的孩童,长胖不少呢,他笑道:“你还记得我?”   “当然!!”孩童激动,“哥哥是大好人!因为哥哥,我们才能过上好日子!你是我们的恩人!”   得知余心乐就是那位恩人,其他孩童全都围上来,个个眼睛亮晶晶地盯着余心乐瞧。   余心乐还不待说话,赵酀也走了过来。   本还叽叽喳喳的那些孩子,立马安静。   唔——   余心乐顿了顿,回头看赵酀,不由笑出声,赵酀确实长得有些吓人!这与一个人长得好看与否是没关的,赵酀气势便是如此,又久居上位,这些孩子害怕也是应该的。   余心乐立即笑道:“这位哥哥也是好人,上次的事,他出力不少呢!多亏他跟前跟后地忙碌!”   孩子们眼睛也跟着亮起来,却也不敢放肆,只是小声地与他道谢,更是不敢叫“哥哥”。   赵酀朝他们点点头,尽量让自己温和一点。   这下,院子里才又热闹不少。   余心乐揽住其中一个孩子,看着那火堆道:“这木柴好香啊!里面放了香料?”   孩子们忙抢着告诉他:“哥哥!里头是红薯!我们在烤红薯吃!”   “哇——”   这样的事儿,余心乐听说过,却没有亲手做过,他几步上前:“红薯在里头吗?”   “嗯!!”熟悉的孩童拿来根木棒,伸到火堆里搅了搅,果然搅出几个红薯,“哥哥你看!”   余心乐很新鲜,上前去看,其他孩子一看,嚷嚷道:“皮子糊了,肯定熟了!”   “熟了熟了!可以吃咯!”   “吃红薯吃红薯!”   余心乐笑着,看他们拨出七八个红薯,他叮嘱道:“烫,你们凉凉再吃!”   哪里有用呢,已经有孩子吸着气,去捡起一只最大的红薯,接着便递到余心乐面前:“哥哥!你先吃!”   “哥哥吃!吃最大的!”   孩子们纷纷仰头,期待地看着他,那眼睛别提多亮,余心乐如何忍心拒绝呢?   他笑着点头:“谢谢你们啦!”   他伸手去接那块黑乎乎的红薯,有点烫,倒也不是不能接受,毕竟现在天冷,凉得快,他在孩子们期盼的眼神中掰开那个红薯,结果……红薯是生的,他甚至没能立即掰开。   孩子们顿时好失望,又赶紧去捡其他的:“哥哥吃这个,这个一定熟!”   然而一连掰开好几个,直到全部掰开,他们发现,没一个是熟的!   那些孩子都快哭了,余心乐也很纳闷,外面都烤糊了,里头怎么没熟呢?他差点就要叫西园去外头买点烤红薯来,赵酀开口:“你们烤的方法不对。”   包括余心乐,大家一致瞪大眼睛看他。   赵酀松开负在身后的手,颇有些严肃地说:“再去拿几个生的来,我教你们。”   小孩儿们还没回过神,余心乐推推他们:“快去,听这个哥哥的!”   熟悉孩童应着“好”,跑去拿来新的几个生红薯,赵酀却走到院子角落,那里是泥地,四周都是墙壁,没有易燃的东西,泥土也比较松软,他用木棍浅浅挖了个坑,接过那些生红薯,将之埋到坑里,又将坑浅浅盖好。   这才拿过一些干草点燃,又往上堆了不少干木柴,赵酀双臂往后推,将余心乐跟孩子们全部推得远远的。   余心乐还不乐意呢,赵酀道:“听话,孩子们都看着呢。”   余心乐这才作罢,也稳住身边的孩子,不许上前。   刚站稳,赵酀手上动作,只见那火一下子就烧高了!   太迅速,跟演戏法似的,孩子们立马高兴得蹦起来,纷纷鼓掌,余心乐笑得肚子都要疼了,赵酀无奈回头看他一眼,也只能任他笑。   这样一来,孩子们彻底不怕赵酀了。   待到赵酀允许,大家纷纷围过去,有问赵酀为何这样做,又问这样真的能烤熟吗,还有问能不能跟赵酀学这个戏法的,余心乐更是笑得不行。   约莫一刻钟,赵酀扑灭火,再一一拨开,从坑中翻出红薯,香味瞬间扑鼻,跟方才明显不一样,余心乐便知道,这次是真的熟了!   孩子们抢着先挑出两个最大的,一个给余心乐,另一个给赵酀。   赵酀不愿要,他们硬要往赵酀手中塞,赵酀声音温和至极:“我与这个哥哥吃一个就行,你们吃。”   “啊?”孩子们显然很纠结。   余心乐用力点头:“是啊!我们俩吃一个就行了,你们快吃!”说着,余心乐掰开自己手里的这个,他惊喜道,“都烤出蜜来了!”   孩子们一看,纷纷吞口水,这才一人去拿了个,迫不及待地掰开吃。   余心乐也尝了口,很好吃,甜甜的,糯糯的,赵酀往他走来,他递到赵酀嘴边:“你也尝尝呀!”   赵酀却是用指腹擦了擦他的唇角:“沾了灰。”   余心乐笑开,非要他也吃一口,赵酀没办法,就着他的手吃过,余心乐才自己乐滋滋地吃。   那头,有个孩子岁数还小,看起来也就四五岁,被红薯给烫着,在哭。   赵酀见到,大步上前,蹲下身给那个孩子擦眼泪,并帮他拿住滚烫的红薯,不知与那孩子说了什么,孩子哭声渐止,赵酀便始终蹲着喂给那个孩子吃。   余心乐看着这一幕,手渐渐落下。   即便如此,赵酀也是冷着一张脸,不是自大,除了与自己在一起时,赵酀从未放下过任何防备,赵酀也只会与他笑。   也是这样的赵酀,哪怕不笑,也渐渐被孩子们包围。   孩子们都对他很好奇,问了许多问题,他没有一丝不耐,始终蹲在那里,与孩子们平视,不知说了什么,反倒惹得孩子们大笑出声。   赵酀依旧没有笑,眉眼却是那样柔和,甚至脸上蹭上了灰,也不自知。   余心乐不觉嘴角轻扬。   这就是他喜欢的人呀。   这个人万人之上,是天底下最尊贵的一国之主,却也是在这样一个普通的,初冬的日子里,亲手给这些孩子烤红薯的,再平凡不过的人。   这就是他喜欢的,天底下最好的人!   后来不知孩子们又说了什么,赵酀走到一面墙前,仰头仔细去看,身边的孩子还是叽叽喳喳,赵酀不时应一声。   余心乐被这样美好的场景诱惑得,缓步上前,走到赵酀身边。   这才知道,原来是附近有只野猫刚生了小猫,他们担心那只野猫饿死,悄悄拜托厨房的大师傅在那里放了些吃的,不知野猫吃了不曾,他们看不到。   赵酀正帮他们看,闻到熟悉气息,刚要转身。   却是一个吻忽然印在脸颊。   赵酀微顿,转身看来,踮着脚的余心乐还来不及站回去,初冬的暖阳下,他面上的笑容那样坦荡而又璀璨。 第85章 见太后   一群小萝卜头本还聚精会神地盯着赵酀看呢, 余心乐忽然走来,踮起脚去亲赵酀的脸,他们也不禁纷纷愣住。   余心乐站回去, 脑袋微歪,朝着赵酀笑得更为灿烂。   赵酀面上也有浅淡笑容在缓缓晕开,仿佛水面那温柔荡开的涟漪。   也是瞧见赵酀这个冷酷哥哥脸上忽然出现的笑容,孩子们总算是回过神。   不知是谁带的头, 他们忽然就围绕着两人转起圈,边跳边喊, 与余心乐熟悉的那个还嚷嚷着:“亲一个!亲一个!”   余心乐“噗”地笑出声,问他:“你还懂‘亲一个’?”   “哥哥别瞧不起人, 我们有什么不懂的?”   “就是!!”其他孩子纷纷呼应。   余心乐浑不觉得羞耻, 更不觉丢人,更是笑问:“那你说, 什么人才能亲?”   孩子大嚷:“喜欢的人才能亲嘴儿!!!”   余心乐更是大笑出声,转眼又去看赵酀, 眉梢里都是喜意, 赵酀见过太多的人, 也知道余心乐的心思到底有多纯澈, 可余心乐总能叫他发现自己的肤浅。   他的小祖宗总能给他最大的惊喜。   世人避之不及的东西, 余心乐却是再坦荡不过。   一切都只是因为他喜欢他。   赵酀上前一步,弯下腰, 也在余心乐的脸颊印了个吻。   孩子们更是蹦跳得厉害。   孩童们那清亮而又天真的笑声中, 赵酀站直, 两人双手松松拉住, 对视而笑。   三天后, 赵酀抽出空, 与余心乐去见颜太后。   颜太后搬出宫的时候,几乎没有任何动静,赵酀并未对任何人说起,赵酀倒也知道这种事情不可能长久瞒住,没有强制要求所有宫人守口如瓶。   目前也只有小部分常常进宫的近臣知道太后娘娘已经出宫。   知道了也没用,颜太后到底住在哪里,谁也摸不着。   如今可不是先帝那时候,陛下性情冷酷,蜀地的官员说杀就杀,上回有个官员建议陛下选秀,当场就被摘了乌纱帽,陛下更是直言,这是他的私事,谁敢再管,便不再是掉乌纱帽那么简单。   那不就是掉脑袋?!   谁还敢管陛下的事呢。   他不光是吓唬你,他是真的敢杀、敢贬你!   你能如何他?   据说陛下武功高强,当初那种境地都能翻身回到京城,夺得皇位,说难听点,你哪怕真有造反的念头,遇上这样的修罗,也要掂量掂量自己,看看有没有那个能拼得过的能力呢!   既没有,那就都管好嘴,管好手脚,都老实些吧!   好在这位陛下,私事不许人管,朝政倒是能听人劝,俨然是个明君的样子。   不论是宗室,还是这些权贵,都打算老实做人,自然也就没人敢去烦太后娘娘,不论知情的,还是不知情的,都不知太后娘娘如今的去向,也不打听。   余心乐也很好奇,但他不用自己问,赵酀就都已告诉他。   当初颜家是为江南首富,家中田宅无数,就在京城郊外有一整座不知名山头,姓颜,颜家也是想为自己留个后路,这座山并不记在颜家名下,且完全看不出与颜家有任何关系。   直到那位老嬷嬷,也就是邓容的祖母临死时,才将这个守了几十年的秘密告诉赵酀,并告诉赵酀如何去与人联系,这是颜家最后的后路。   那时赵酀已有些根基,经营十多年,如今这座山早就不同与往,外表看起来没有任何差别,内里却是别有乾坤。   过去的二十年里,自打他离开岭南后,他其实来过京城许多次,都是住在这座山中,只不过无人知晓罢了。   颜太后如今就住在这里,带着几个心腹,每天过着悠哉的田园生活。   去的路上,赵酀大概给余心乐讲了讲这番经过,若是常人,恐怕会极其感动,这样大的秘密都告诉他了呢!   余心乐却是兴奋地问道:“是不是像话本子里所说,里头有阵法?!还有密室!甚至有那种石头傀儡,若有外人来犯,碰到机关,直接放箭!!”   赵酀哭笑不得,却也尤为欢喜。   余心乐完全把他看作是自己的人,才压根不在意这些小节,在余心乐看来,他们本就该知道彼此的任何一件事情,他亦如此。   于是赵酀用手掌包住余心乐的后脑勺,在他眉心印了个吻。   余心乐还觉得莫名其妙:“为何突然亲我?”   抬头看到赵酀微笑的模样,觉得甚是好看,笑嘻嘻地也扑过来,反倒在赵酀脸上亲了许多口,逗得赵酀抱住他,连连笑出声。   不过余心乐还真没说错,这座山中,确实有阵法,也确实有机关,石头傀儡人也有,就连密室、地道也都有。   余心乐听说此事,更是激动坏了,直言要在这座山里好好玩上几天。   赵酀溺爱道:“想玩多久,就玩多久,想什么时候来,便什么时候来。不过,先去见过母后,她盼你,盼了许久。”   余心乐这才想起正事,有两分紧张,也有两分羞涩。   他老实了,乖乖地跟在赵酀身边,眼看面前逐渐出现房屋建筑,他拉住赵酀的手,慌忙问道:“发髻乱不乱?衣裳可有哪里皱?哎呀,这里怎么有个黑点啊!”   余心乐皱眉,想要弯腰去看,赵酀已是蹲下身,帮他捻起衣摆上的几点草屑,余心乐松口气,没有碰脏就好!   赵酀起身,轻手揉揉他的脑袋:“哪里都再好不过,全天下最俊俏的小郎君,无人不爱。”   “哈哈哈哈哈!”余心乐当然是立即高兴得笑起来。   不远处,也已有人候着,是个中年男子,面白无须,赵酀低声道:“这便是我与你说过的秦叔。”   余心乐精神一振,他是很佩服这位秦叔的!   哪怕他早已成为太监,但在余心乐心目中,这样的人才是真汉子!   他不由加快步伐,秦叔也往两人走来,用非常和蔼的目光看向余心乐,随后让开身子,笑道:“娘娘天没亮就起来了,亲手给余少爷做了许多好吃的。”   余心乐脸红,难为情道:“怎么能叫太后娘娘这样呢……”   “您不知道娘娘有多高兴,娘娘盼您盼了很久了!”   “……”余心乐有些不好意思,朝秦叔抿着嘴笑。   赵酀笑出声,拉住他的手,带着他进去。   果然如秦叔所说,太后娘娘当真给余心乐准备了一桌子的饭菜,还全部都是江南菜色。   不过余心乐没顾得上仔细看,他从进了屋子,看到颜太后那刻起,便已经紧张得不会说话,其实太后娘娘真的一点儿也不凶,长得果然如他娘所说,极为漂亮,哪怕素衣素服,身上也没有多少金银首饰,如今已是四十出头的年纪,却还是看不出太多岁月的痕迹。   赵酀长得很像太后娘娘,两人的气质却很不相同。   余心乐曾经听赵酀说过,太后娘娘年轻时候的性子与他颇为相似,均是家里惯宠得厉害,不谙世事的天真,只可惜太后娘娘吃了太多苦,如今见太后娘娘面上已经不见愁绪,想必是山里生活悠哉,到底将那些郁气洗去。   这也说明,太后娘娘拿得起放得下,很是豁达。   余心乐紧张得磕磕绊绊地就连礼也忘了行,颜太后却是主动上前来,笑道:“可算是见着你了。”   余心乐傻笑,却又好紧张,笑容便有几分僵硬。   颜太后“噗”地笑出声:“你这孩子,也有紧张时候?”   “……”余心乐不由自主地挠挠头,怎么太后娘娘好像很熟悉他的样子?   颜太后再道:“在宫里时,我便见过你。”   “啊?我、我不记得了……”余心乐还以为是自己失忆。   “你仔细想想,那回,酀儿带你去看棉花——”   “……”余心乐想起来了!!   他就说,当时总觉得怪怪的!   余心乐的脸迅速变得通红,当时他是不懂,后来他知道脖颈上的那些印子是什么了呀,当时他还在那里说是虫子咬的!   太后娘娘一定都听到了啊啊啊啊啊!!   颜太后有什么不知道的?   她笑道:“别怪酀儿,是我太想见你。”   说到赵酀,余心乐立即瞪赵酀,都怪他啊啊啊,就不能提前说一下么,害得他那样丢脸!!   瞪到一半,他又想起,人家亲娘还在这里呢,他便更为慌张,顿时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颜太后再笑,拉住余心乐的手说道:“是他做得不对,回头罚他!”   “……”余心乐再挠挠头,看颜太后好像是说真的,只好“嘿嘿”讪笑。   这下更是惹得颜太后与赵酀都笑出声,包括素隐姑姑与秦叔。   余心乐瘪嘴,真觉得自己丢脸丢大发le ,先前准备了很多话呢,一句也没说着!   颜太后拉着他往桌子走:“来,趁热吃,为了进山,早上忙着了吧。”   余心乐觉得这不太合规矩,哪有一来就吃的,礼没行,安没问,话也没说上几句呢,真要成小猪了么?   然而颜太后拉着他的手,赵酀直接揽住他的肩膀,将他按到椅子坐上,母子俩一左一右在他身边坐下,颜太后直接亲手给他搛了块桂花糕,笑道:“这是我幼年时候爱吃的,也不知合不合你的口味。”   余心乐爱吃甜食,尤其这些糯糯的糕点,颜太后的桂花糕作成花瓣模样,洒着干桂花,还淋了蜂蜜,看起来就很好吃!   余心乐早上确实没好好吃,紧张得吃不下,他盯着糕看。   颜太后一看便知,笑道:“快吃啊。”   余心乐还想努力一下,赵酀直接给他喂到嘴巴里去,余心乐瞪他,颜太后笑出声:“怎么样,味道如何?”   余心乐咽下去,真心实意道:“太好吃了,太后娘娘!”   这下大家伙儿又都笑了,颜太后笑眯眯道:“喜欢就多吃点。”   既如此,余心乐也不再谦让,而且这对母子就没让他的碗与嘴巴空过,他想谦让也谦让不了!   他算是知道为何赵酀厨艺那样好,是遗传哪!   母子俩做的东西都好好吃!色香味俱全!   余心乐原想着,见到颜太后,想必要被问及家中事,或是考察考察他这个人,总归场面会很严肃,哪里料到如此呢。   一顿饭吃下来,余心乐已经轻松许多,后来颜太后又带他去看山里的田埂,告诉他哪里种了什么,如何种,又是何时收粮食,倒叫余心乐涨了不少知识。   太后娘娘从头到尾就没有问过他任何严肃的问题,就把他当作自家亲近的孩子一样,说好的声音好温柔,不时对他笑,余心乐心里也知道这是太后娘娘真的喜欢他,为他好呢!   他自也要好好孝敬太后娘娘啊!!   半天过去,余心乐已经把这里当作自己家,与颜太后说说笑笑。   太阳落山,赵酀得回城,他反倒舍不得离开,他还没玩够呢!也还有很多地方没去看呢!颜太后也舍不得他走,最后决定让余心乐留在这里玩几天。   赵酀原是怕余心乐受拘束,却发现他是真的想要留下来,这才答应。   余心乐与颜太后一起送赵酀回城。   门口,赵酀笑道:“也罢,我这个多余的人,反正也听不懂你们说什么,我走便是。”   颜太后自出嫁就再也不曾见过家里的人,难得见到余心乐这个小老乡,两人后来一直在说平江话,赵酀其实是能听懂的,甚至也能说几句,却装作不懂,在这里故意抱怨,也不过是为了逗他们高兴。   果然逗得两人笑出声。   小祖宗这样快乐,与母后相处得如此好,赵酀很是满足。   母后笑得这样开怀,他更是高兴至极。   作为一个皇帝,他还有许多抱负尚未实现。   然而作为一个最平凡不过的普通人,他已经几乎得到想要的一切。   只差一个“女婿”身份。   也是这时,颜太后主动开口:“酀儿过几日来时,我想与你们一同回趟城。”   赵酀心有所感,已经明白她的意思,余心乐不解:“娘娘,您要买什么吗?”   颜太后看向他,柔声道:“我想去见见你的爹娘。”   “……”余心乐语塞。   “别怕,不论什么事,都有我和酀儿呢,我们陪你一起去,好好与你父母说,他们都会懂的。”   余心乐心中一直怕着这件事,但他知道总要去面对,如今听颜太后这样说,他充满了勇气,用力点头:“嗯!”   赵酀这么好,对他也好,颜太后更是好。   他的爹娘也是天底下最好的爹娘,哪怕初时有些不理解,知道赵酀到底对他有多好,知道他们俩之间的感情,一定会认同这件事的!!   赵酀回城,余心乐留在山里陪了颜太后几天,每天都有数不尽的好玩的事。   颜太后甚至带他去看山里的地道,竟然直通洛州,若当真有贼人来犯,神不知鬼不觉地就能从地道离开,这地道挖了几十年才挖成,是颜家人的心血。   山里还有大大小小的密室,余心乐目前住在属于赵酀的院子里。   据说,过去十几年,赵酀但凡来京城,都是住在这里。   余心乐被颜太后带着到处转悠,都没顾得上好好看赵酀的院子,他一直很好奇密室里会有什么,颜太后那里的密室,他当然不好意思去看,赵酀的,他可以看呀!   这天,颜太后有事要忙,余心乐便自己在院子里玩。   他摸到墙上开关,按照赵酀教过的方式打开,走入密室,室内很亮,墙上镶的都是夜明珠,室内有点乱,到处都是箱子,一个又一个地高高摞起,有些箱子里是满得都快要溢出来的金条与宝石,还有的是书籍、画卷,更有各样的器皿。   余心乐“哇”了声,好奇地抽出幅画卷,发现是前朝名画,据说消失已久,余心乐倾慕许久,没想到在这里!   看来赵酀奋斗的这十几年,收获甚丰呀!   余心乐细细地看,又找到不少名画。   后来他发现这件密室的角落里还有个黑色的大箱子,旁的箱子都是随便往那里一放,这个倒是摆得端端正正。   想必里头摆着赵酀很重要的东西?   余心乐想了想,上前去看,若是锁着,他便不看,没锁的话,他就看看!   箱子没锁,余心乐将箱子的盖子打开,箱中竟然只是一些零碎的旧物,例如斑驳掉漆的拨浪鼓,例如少了只耳朵的布老虎,例如一本临摹本,字迹青涩,余心乐了然,这应当是赵酀幼年时候用过的东西?   赵酀的童年那样凄惨,这些东西也许是童年仅有的美好,能保存下来,实属不易,难怪要特别放置在这里保存呢!   余心乐正要盖好盖子,不破坏赵酀珍贵的童年,却突然瞄到个熟悉的东西。   他“咦”了声,眨眨眼睛,到底是向着箱子角落的画卷伸出手。   他拿在手中并未立即展开,心中更是好奇,这画卷好生眼熟,而且纸也不旧。   这到底是为何?   余心乐轻蹙眉头,缓缓展开那幅画。   作者有话要说: 第86章 离家出走   其实在瞧见那系在画卷上的青绸时, 余心乐心中已有答案。   纸张、画轴等物,相似众多,但这青绸所用的布, 全天下也只有他家的作坊里能制!且这颜色是当时染错的,偏余心乐极喜爱这颜色,是以那一整批的布,都搬到余心乐院子里, 留着他自己所用。   余心乐叫人裁了许多,专门用来绑画卷, 如今却在这里出现!!   余心乐脑中闪过许多许多的画面,水中模糊的面庞, 偶尔会觉得有些熟悉的声音, 差不多的身量……顿时也不知自己到底是个什么心情。   他甚至已经蒙了,蒙了许久, 他才缓步上前,拿起那幅画, 缓缓展开, 脑中“轰”地响, 猜测是一回事, 真正见到又是另一回事。   画上的人陌生却又熟悉。   夜明珠莹莹温润的光芒下, 余心乐看着这幅画,还能立即想到那天的白墙黑瓦, 与那站在船板上的黑衣之人, 也记得湛蓝天空飞过的白鸟。   他是想连着那几只飞鸟一同画在纸上的, 只是那人先看到画, 便不曾来得及。   那人说他画得好, 说想要珍藏, 他一层又一层,亲手用油纸包得严严实实,亲眼见那人塞到衣襟里,后来,那人将他从水里救起来,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难过很久,以为再也见不到那个人。   甚至担心那个人是否还安全。   余心乐的手指收紧,画卷的一角被他捏皱,余心乐这才回神,又转身四顾这间密室,箱子太多,他基本没怎么仔细看,这会儿他观察片刻,又朝着其中一个箱子走去,果然从中翻出几身黑色衣裳,箱子底部,还有两只黑色的铁制面具!   甚至还有几张与镖局签下的契书,姓名各不相同。   余心乐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显然是赵酀从前用过的假身份!   赵酀曾经很不容易,五岁的废太子奋斗至今,重新获得这一切,这二十年里的所有苦难,赵酀很少提及,余心乐却知道,有些是他这辈子可能都想象不到的,他一直很心疼那时候的赵酀,恨不得自己能去到那时候,抱抱还很小的赵酀。   镖师确实是最容易隐藏自己的行当,人人戴着面具,赵酀比常人都要高的身量,与那好身手,在里头也不是特别打眼。   要余心乐来说,赵酀当真很聪明,想出这个法子来隐藏自己。   既然所谓的颜大侠,实际上就是赵酀,余心乐此时一想便懂了。   当初在清和县相遇,正是最关键的时候,赵酀与邓容被很多人围追堵截,能够借他们家的船回京是再好不过的事,他也终于明白,颜大侠才不是要去与人私奔,而是回京夺得皇位。   那么跟他们家的船回京,当然是最安全的法子。   当时他与赵酀又不认识,彼此只是陌生人,也不算是算计吧,毕竟赵酀当时也给他做好吃的,还陪他说话,那些在船上的日子,他每天都很快乐。   他也很庆幸,赵酀能在他家的船上待了那么些天,否则又不知道还会遇到多少刺客,起码那些天,赵酀是安全的。   幸好赵酀到底是顺利抵达京城,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这些,余心乐统统都知道。   可他还是很难过。   当初不说就算了,两人已是如此亲近,为何还是不将此事告诉他,若不是他误打误撞地进了密室,又恰好看到这个箱子,这辈子都没法知道。   颜大侠就是赵酀,赵酀就是当初那个举着他看比武招亲,扛着他逃命,哄他,给他做莲子甜汤,保护他的颜大侠!   他早就与赵酀认识了!   这样美好的事,赵酀却一直瞒着他!   一看就知道,东西藏在这里,必然是永远不打算告诉他了!   赵酀肯定是怕他生气,或是怕他误会。   可他至于为这种事情真的生气、误会么?!   顶多闹一闹小脾气罢了!   好几次,他都与赵酀说过,互相不可以有隐瞒,上次皇帝的身份暴露,他也很认真地问过是否还有事情瞒着他,难怪狗皇帝当时似乎有所犹豫。   想必就是这事!   余心乐越想越生气。   属于他们俩,共同的美好回忆,原来还能再往前推,狗皇帝偏要瞒他!!   正在这时,他听到外头传来找他的声音,他立即先放下东西,抬脚走出密室,装作刚从书架里侧找书出来,问是何事。   此处毕竟隐蔽,西园、刘小武都没跟进来,同样的,赵酀来时也没带人。   山里人很少,平常能够见到的也就颜太后与她的两名心腹宫女,以及秦叔,一些做杂活的,与此处的侍卫皆是天生眼盲,或是天生聋哑之人,来去都相当安静,轻易不在他们面前出现,就好像是影子。   过来找余心乐的是秦叔,他提着个食盒,手里还有封信,笑道:“这是陛下使人送来的。”   余心乐伸手接过,并道谢。   秦叔也不打扰,又说了几句话,便告辞离去。   秦叔一走,余心乐脸上的笑容就散了,食盒盖子还紧紧盖着,但他已经闻到香味,还很熟悉,应该是赵酀亲手做的。   他先揭开盖子,里头竟还是滚烫的。   他观察一番,发现这个食盒有好几层,外层与内层之间放了炭,难怪天这样冷,膳食还是热的,有他喜欢喝的甜汤,果然是赵酀亲手做的。   余心乐的心顿时又软了。   他叹口气,坐下来看信,信里,赵酀说今天有事没能赶来,明日下朝便来接他,再一起去见他爹娘,还说正月初一他们俩就大婚,与他的登基大典一起办,相关事宜他已经又与礼部尚书确认过,到时候自己什么也不用管,高高兴兴地嫁进宫里就是。   很显然,赵酀兴致极其高昂。   赵酀从来是个内敛的人,这薄薄一张纸却像是浸了全天下的快乐,光是看信,他都能看到赵酀写信时的神采飞扬。   余心乐也挺高兴的,高兴到一半,他又闷闷不乐地把信放到桌上。   想到密室里那一堆东西,心中就不畅快。   狗皇帝,就这还想同他成亲?!   余心乐有阵子没同赵酀发脾气,因为赵酀凡事顺着他,又没有任何操心的事,近来朝中事情多,余心乐也不想叫赵酀再操自己这份心。   可叫他明日与赵酀欢欢喜喜地去见爹娘,他实在做不到!   他甚至都能琢磨出赵酀的想法,肯定是觉得这事说出来,反倒要闹得不高兴,反正也没人知道,就一直瞒着他好了。   反正他想事情简单,活该又被狗皇帝骗!   如今这种事情就敢骗他,往后又不知还有多少“善意的谎言”?   余心乐最讨厌这种所谓的为他好。   必须要给赵酀一个教训!   余心乐也不知道该如何给赵酀教训,动真格的教训,他也不舍得,可若是不给个刻骨铭心的教训,赵酀以后定是还会这么干!   赵酀总把他当个孩子,他没有任何怀疑!   余心乐气闷着,倒是将赵酀亲手做的那盒饭菜都给吃了。   吃饱了才能想出办法!   余心乐用过晚膳,去与颜太后说了半个时辰的话,回到自己的院子,又走进密室,看到那些衣服、面具与画卷,心里那口气还是堵着,自己一个人坐着,越想还越气。   忽地,他瞄到密室内侧的另一扇门。   他才想起,这间密室也是直通地道的。   余心乐摸摸下巴,倒是想出个主意。   当夜,余心乐睡到卯时便起身,留下封信,就提着盏宫灯,径自走进地道。   他还从未真正进来瞧过,刚一进来,余心乐就心生佩服,地道很宽敞,并不狭窄,能并排走三到五人,头顶还有很多空余,哪怕赵酀进来,也不必弓着腰。   据说那些聋哑人都会定时来打扫,地道中很干净,也没有难闻气味。   每隔一段距离,墙上都会有油灯,余心乐用自己手中的宫灯借火,一一将这些油灯点燃,倒像是探索一般,有滋有味地往前走。   他只是为了给赵酀一个教训,也不是真的要离家出走。   地道有很多出口,最近的是在京城附近的村落,这座山本就偏僻,离村落也没几里路,余心乐估摸着,自己天亮后就能出来,他就在那村子里等赵酀过来找他,非要赵酀好好认错不可!   下回若再敢骗他,他便要真的离家出走了!   想得很好,一切也都很顺利,几里路走完,余心乐的稀罕劲儿刚好差不多消失殆尽,他按照赵酀说过的法子,神不知鬼不觉地从地道出来,又绕过一些田地,弯弯绕绕地穿过葱葱郁郁的林子,亲眼看着常青的冬青树逐渐染上晨辉。   余心乐不自觉露出笑容,他觉得这个经历甚是美好!   他从林中走出,找了处好风景坐下,慢慢欣赏。   赵酀说是下朝便会来接他,恐怕再有一两个时辰,便能找来吧。   余心乐从荷包中取出来时放到里面的糕点,吃了几块,肚子也不饿,听着林中鸟鸣声,惬意得很。   他正悠哉悠哉地晃着双腿,沐浴着初冬的暖阳,远处还能看到几头水牛,更有许多村民已经出来干活,他还跟不少大伯大娘挥手打招呼呢,还主动解释自己是在等家人。   赵酀与颜家信奉的从来是大隐隐于市,谁也想不到,附近就有地道呢。   余心乐正享受着,是,于他而言,这确实算是一种悠哉的享受,他又瞧见村西头的方向跑来一队车马,黑黢黢的,待到那些人走近,余心乐忽然发现,那是一群镖师啊!   他立即站起身,好奇地踮脚看去。   刚好有个大伯经过,见状,告诉他:“这位小公子,你别怕,这是镖师,不伤害我们普通老百姓的!这是刚护完镖,要往东回他们清和县呢!”   余心乐点头,他当然不害怕!   甚至看到这些镖师,他反倒又想起与赵酀的初见。   面上不由涌动怀念的笑容,大伯都不由多看他几眼,本就觉得这小公子相貌甚是好看,没成想还能更俊呢!   他好心问:“小公子,你等的人什么时候到?外头冷,要不去我家喝口热水?”   余心乐笑看他,正要婉拒,远处却有马急急奔来,几乎是冲到余心乐面前。   吓得余心乐赶忙伸手护住身后的大伯,眉头也不由紧皱。   不待他质问,那马被急急勒住,马蹄子乱蹬,与此同时有个姑娘大声道:“是你?!”   余心乐抬头看去,见是位漂亮的年轻姑娘,他不解:“你是?”   那姑娘并不回答,反而激动道:“我找你找了好几个月!我就说,你才不是什么江洋大盗!”   江洋大盗?   余心乐想起来这人是谁了。   是当初在清河县,比武招亲的那位许大小姐…… 第87章 强抢民男   余心乐对这位许大小姐印象还是很不错的。   尽管在当初, 也是因为许大小姐,他才会被王家人发现,继而又被那么多人追着跑, 当时是相当危险,如今知道颜大侠就是赵酀,回想这过往的每一刻,已然都是甜蜜。   若不是许大小姐, 他便不会被赵酀扛着就跑,也不会在清和县拖延, 当晚他们就能离开清和县,更是会与来找他们的程六擦肩而过, 说不得也直接就到达京城, 城门封着,他们也只能住在城外……   等等, 总之,他也不可能刚好在放榜的那刻进京, 也不会想到去捉婿, 这样他就更没法遇到赵酀!   说来说去, 许大小姐也算是他们的媒人呢!   再者, 许大小姐身手极好, 余心乐是很佩服的,既是认出人来, 余心乐笑着打招呼:“原来是许大小姐。”   “你还记得我!”许翘面露惊喜。   “当然, 许大小姐身手了得, 谁能不记得?”   “哈哈哈哈哈!”许翘大笑, 却又说道, “既然如此, 那就随我走吧!”   余心乐再度不解,这是什么意思?   “我们似乎并无约定?”   “那天你还欠我一场比武呢!走!这就随我回去比武!”   “……”余心乐往后退一步,笑道,“许大小姐莫不是开玩笑吧。”   “开玩笑?!”许翘手一挥,“给我将他绑上马车!!”   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直到几个大汉扑到他面前,余心乐才回过神,怒道:“你们要做什么?!”   大汉笑得憨厚,说出来的话却是吓人得紧:“绑你回去同我们大小姐成亲!”   余心乐目瞪口呆,略一迟钝,便被几个大汉给抓住手臂,旁边的大伯慌道:“这是要做什么!!快放手!!!”   许翘却道:“他本来就该同我成亲的!”   余心乐挣扎着,气道:“你胡说八道什么?!你好好的一个姑娘家,那样英姿飒爽,怎也做出如此土匪行径?!”   许翘却是大笑:“哈哈哈哈我们家是开镖局的,我本来就是土匪!走!”   余心乐就一个人,再厉害也敌不过这些大汉,他再如何挣扎,也被人给捉上马车,余心乐生气地认真道:“请你迷途知返!现在放我下来!我还能饶你一次!”   “我可不是吓大的!”   美男子失而复得,许翘别提有多得意,待到余心乐被推上马车,她直接驱马离开。   可怜几位好心的大娘、大伯,再怎么跟着抱不平也没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位小公子被人掳走。   几人唉声叹气,又道:“小公子看起来便是家世不凡,出门定有家仆跟随,恐怕便是在这里等家仆,咱们也索性等一等!”   “很是!等他家人过来,赶紧将事情告知于他们!”   赵酀下朝后,便立即换常服往城外赶。   余心乐人刚从地道里出来的时候,赵酀也刚好到,按照余心乐的作息,他这会儿还在睡,赵酀轻声进了屋子,解开身上大毛披风,待到身上寒气渐渐消去,裹上屋里的暖气,再将手浸到热水中洗了洗。   确保不会冻到余心乐,他才蹑手蹑脚地进里屋,瞧见帐子拉得严严实实,赵酀眼中已露笑意。   走到床前,他伸手缓缓撩开帐子,随后——   他看到空空如也的床,以及放在正中央的一张纸,上书三个大字:狗皇帝!   赵酀立即拿起那张纸,一看就知道,余心乐是在怒极的情况下写的这三个字,好端端的为何会这样生气?   既是骂他“狗皇帝”,必然是与他有关。   赵酀蹙紧眉头,转身就打量室内,并未发现任何不对,可人却是不见。   来时,母后的宫女引他过来,没有任何异常,显然并不知道此事。   山里人虽少,暗中保护的同样聋哑的侍卫却是很多的,他们没有反应,说明人没有出去过!   那人还能去哪里?   赵酀看向床内。   密室与地道的门,都在床后。   赵酀也不犹豫,立即打开机关,刚进密室便看到满地的箱子,与摊在正中央的那幅画。   说实在的,近三年,除了上次进京夺皇位那回,赵酀没有再来过这里,也是上次,他唯恐自己失败,特地将余心乐的那幅画留在此处,起码是个纪念。   至于其他的东西,例如幼年的旧物,备用的镖师衣裳都是从前便放在这里的。   事情太多,他还真忘了这一茬!   赵酀懊恼地伸手抚了抚额头,再没想到此事终于还是被小祖宗给知道了,还是这么知道的,他都能猜想到余心乐到底有多生气。   赵酀转身再看通往地道的门,差不多已经知道余心乐的去向。   也不知道余心乐是什么时候走的,更不知道他会从哪个口出来,赵酀来不及想太多,出去匆匆交待山中侍卫几句,他便也进了地道。   余心乐留下的油灯还在燃烧,赵酀看得心中一定,还有心思点灯,看来人还没有生气到难以挽回的地步,他又上前观察灯芯,估摸着余心乐人也才刚走了一个时辰左右,总不可能大半夜不睡觉爬起来翻密室。   想来是睡前就已看到,生气归生气,还是睡饱了人才走的!   赵酀更为肯定,祖宗确实没有生气到想要与他恩断义绝的地步。   想必就是心里气不过,想要给他一个教训。   这样就好啊!!   赵酀脚下不敢拖延,速速地赶路,猜测余心乐应当会在最近的那个出口出来。   果然,几里路后,油灯的光断了,那道门也有打开过的痕迹,还有余心乐留下的宫灯,赵酀大松口气,心中直喊“祖宗”,开了机关,也从地道出来。   他找到余心乐留下的脚印,顺着往前走,一边走,一边又将两人的痕迹全部消除,最终也绕过田地,经过余心乐看到的林子,同样看到远处的村落。   好心的村民等了约莫一个时辰,还安排人轮流站岗,看到赵酀的身影,有个小伙子赶忙跑过去,问道:“你可是来找那个小公子的?!”   赵酀察觉到不对,皱眉反问:“他人在何处?”   “哎呀!被一个女土匪给抓走啦!你若是那小公子的家人,快去救他吧!”小伙子指着村东头的方向,“往那里走了!是一队镖师!领头的是个女土匪,漂亮倒是漂亮,吓人得很!小公子好像还跟那女土匪认识!对了!女土匪说要把小公子抓回去成亲!哎,哎——”   小伙子往前追了几步,那人已经大步跑远,很快人影就消失在林子里,顺着女土匪等人留下的马蹄印子跑了。   村民们还很担忧:“就一个人,能救回那小公子么?”   “就是!那女土匪一看就厉害得很!”   “唉!这世道啊,姑娘长得好看危险,没成想小伙儿长得漂亮更危险!!”   赵酀早已不顾形象,疾跑在林间,好在他临进地道时,叫山庄内的人去通知自己的亲信派低调普通的车马过来,本是想接上余心乐回城,如今亲信们追上赵酀,赵酀直接翻身上马追了过去。   许翘等人行径再土匪,干的也是镖师这一行,是明面上的保护,又不是私底下干什么杀人放火的坏事,他们的行踪大喇喇地便落在地面上。   赵酀是追踪好手,一路顺着马蹄印、车轱辘印往前追。   赵酀此时也已想起那女子是谁,应该就是那许翘,当初比武招亲的人。   在当时,这女的就主动要跟余心乐比试,肯定是看余心乐长得好看故意的,倘若当真比试,那女的定会故意输。   如今撞上了,可不就要绑回去成亲?!   地上的印迹也确实是往清和县方向而去。   清和县距京城的距离,其实并不是特别远,当初余心乐他们来京城时,是因为并不追求速度,慢悠悠地在水上行驶,走走停停,还时不时地上岸买些东西。   若是赵酀骑马,一天内他就能到清和县,看起来是很容易追上那些人的。   赵酀却并不乐观,按照他的速度,他很快就能追上那些人才是,如今看来,并没有,说明什么?   说明那女土匪也在全速赶路!   恐怕是怕夜长梦多,毕竟余心乐这打扮,这气度,一看便不是普通人,女土匪不笨,定然也是诸多考虑,但她若是生米煮成熟饭,又还能如何?   想到这里,赵酀甚至恨得咬牙。   他双腿夹紧马腹,马鞭狠狠一抽,只求更快。   如赵酀预料,许翘确实是这样想的,她也在用最快的速度赶路。   余心乐开始还不停挣扎,放狠话,后来他发现毫无用处,还会提前消耗自己的精力,他也就窝在马车一角不再说话。   赶路的速度虽然快,好歹也是许翘的马车,底盘相当稳,这群人赶路经验又极为丰富,余心乐倒也没有很难受,只是头略有些晕。   他此时才是后悔不已。   不知道事情怎么就这样了。   他心底只在祈祷赵酀能够快点追过来,找到他。   余心乐看似大大咧咧,实际一旦认真起来,也是很能想事儿的,他也不是轻易就能相信别人的那类人,至今,能得到他完全信任的,只有爹娘与赵酀。   但他也知道,有些事情,爹娘也无法办到,人活在这个世上,总要学会妥协。   为了不让他余心乐妥协,爹娘付出许多。   进京后,他亦是有所成长,也想成为父母的依靠。   唯有赵酀,在余心乐心目中,赵酀是无所不能的。   好像什么事情,到了赵酀手中都不再是难事,只要有赵酀在,他就没有什么好害怕的。   是以,他放弃挣扎后,很快便镇定下来。   他知道,赵酀一定会找到他的。   许家那些大汉,瞧余心乐突然安静下来,反倒不适应,又不敢怎么他,毕竟这是大小姐喜欢的人,再说了,就他那气势,脸冷冷的,也莫名叫人发憷呢,他们也不上去打扰。   马车里,余心乐占了一角,另外几名大汉缩在另一角,倒是互不干扰。   余心乐也没想到这女土匪竟是不要命一样,全力提速,中途竟也不休息,夜里也在赶路,天亮后,再换个班,就继续赶路,余心乐虽不认路,大约也能猜出这是要去清和县。   次日下午,他们便到达清和县。   再次过来,余心乐没有上次的好奇与激动,他依旧相信赵酀,却也出于人性本能,难免生出一丝慌张。   余心乐也不知道马车被赶到哪里,车停下后,路上没有再与他对过话的女土匪走来,一把掀开车帘,满身风尘仆仆,倒也喜气洋洋,看着余心乐笑道:“哈哈哈哈!今晚我们就成亲!”   余心乐冷漠道:“你会后悔的!”   “再后悔,也已生米煮成熟饭!”   余心乐不禁咬牙,却也是这个道理,在世人看来,你一个大男人,被美娇娘逼婚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假若当真拜堂成亲,他还能怎么办?还能把这女土匪给杀了不成?   余心乐的声音更冷:“你即便强迫我,我也照样能休了你!”   “嗬!休就休,起码我们也成过亲嘛!”   余心乐差点气吐血,这女土匪长得娇俏漂亮,怎会是这种性子?!   女土匪已经拽着他下马车,手上动作倒也小心,还道:“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的,我就是觉得你长得好看,我就想跟你成亲!成亲后,我光看着你都成!”   “天底下好看的人何其多?!”余心乐更是无法理解。   “但目前你是我看过最好看的嘛!否则老天爷又何必让我还能遇着你?显然是将你送来跟我成亲的啊!”   余心乐已经完全无话可说。   许家行事彪悍,再者上回许翘比武招亲时,拜堂成亲的一应物件便已准备好,这些人都胆大包天,完全不问余心乐到底是什么身份,反而个个为许翘高兴,都已经在庆祝晚上便要举行的拜堂礼。   是的!当晚就办!   余心乐身上绑着的麻绳已经解绑,屋外却有很多人看守,喜庆的红色衣裳也已送来,余心乐在屋子里研究许久,也没有发现能够逃出去的缝隙,他坐在那里生闷气。   气着气着,天色渐暗,外头已经传来敲锣打鼓声。   这成亲礼,余心乐在平江府时也参加过几次,规矩繁琐、复杂,也着实热闹,到了这里,不知是许家太彪悍,还是为免日长梦多,什么迎亲之类的全没了,似乎是等会儿直接就去拜堂??   余心乐一边觉得荒谬,一边生气,又深感无力,期盼着赵酀赶紧来。   尚未等到赵酀过来,那女土匪倒是来了,身着大红嫁衣,明艳漂亮,偏偏干这些土匪事,她见余心乐不愿意穿喜服,便劝:“大不了过几天你把我休了嘛!我们先成亲!让我过把瘾!快!把这衣裳穿上!咱们拜堂成亲去!”   “……”余心乐又差点要吐血。   这到底是什么道理?   他一直以为自己已经算是朵奇葩,没成想还有比他更怪异的。   有大汉建议:“大小姐,咱们用迷药把他给晕了!绑起来送你床上!”   余心乐冷了脸,许翘也不悦道:“胡说八道什么啊,我是要跟他成亲的!可不是要跟他生怨!”   余心乐冷嘲热讽:“你也知道,不与我生怨?”   那这做的都是什么?!   “我说了,你哪怕明天就休我!咱们先成亲啊!”许翘也一脸期盼地看他。   余心乐摆出副宁死不从的态度,也想拖一拖,许翘却道:“你是想等人来救你吧?你死心吧,我叫人守在城门那里,谁来都没用,你就跟我拜堂去吧!”   余心乐再如何拒绝,到底寡不敌众,他不愿穿那喜服,就被人往他身上披了些红绸,死活拖着拽着去喜堂,围观众人皆是那些戴着黑铁面具者,想必都是许家镖师,一个劲儿地喊好。   余心乐先前再冷静,此时也感到慌张害怕。   哪怕真按照女土匪所说,他明天就把她休了,可是凭什么?!   他凭什么要跟陌生人拜堂成亲?!   他已经被按着要一拜高堂。   简直是可笑,座上一个“高堂”都没有,别说是余心乐的父母,就那女土匪的爹娘也不在,甚至连婚书都无,此事从头到尾就是个笑话。   赵酀怎么还不来!!   余心乐此时当真是越来越怕,他才不想与这些乱七八糟的人拜堂!   他拼尽全力,抵挡那些人死命往下按的力气,却还是将要与那许翘头碰头。   屋子里,起哄声越来越大,正是这时——   “嘭”的一声,紧闭的两扇门被人一脚踹开,大家纷纷转头看去,余心乐身上被按着的力气也变小,余心乐心生侥幸,同样看过去,看到站在门外那熟悉的身影。   余心乐强撑至今的所有情绪皆已崩溃。   他差点没直接瘫在地上,庆幸却又无力地哽咽道:“你怎么才来啊……”   作者有话要说: 第88章 故地   赵酀站得笔直, 他是一脚直直踹过来,门也是整面倒,中间还破了好大的洞, 满屋子都是大红色的喜庆打扮,他一身黑衣站在那里,甚是骇人。   众人一时半会儿地还没能回过神。   直到传来余心乐有些崩溃的哭声,大家才猛地回神, 跳起来就问:“你谁啊你?!”   “可有请帖?!”   “竟敢来打扰我们大小姐的好事!”   “将这小子抓起来!!”   说什么的都有,总之都在威慑, 赵酀见到被众人包围住的余心乐,见他没受伤, 神智也清醒, 紧绷的情绪这才松下些许。   余心乐扶着椅子,才没直接瘫在地上, 人却也是摇摇晃晃,随时都能栽倒。   赵酀疾步走进屋里, 那些大汉还要拦, 赵酀看似平静, 实际内火极大, 他手臂用力, 直接甩飞两名大汉,众人本还叫嚣, 见状不禁都愣住。   在绝对实力面前, 一切都是虚无。   赵酀阴着脸继续往余心乐走, 余心乐哭着, 已经向他张开双臂, 赵酀心都要碎了, 他走得更快,几步跨到余心乐面前,刚要把人搂到怀里。   “慢着。”许翘挡在面前,“你就是这位公子的家人?”   与余心乐一样,赵酀以前对这位许大小姐观感很不错,确实是位奇女子,当然,他们都不熟悉这位许大小姐,仅是看其武风得出的肤浅观感罢了,此时看来果然肤浅!   赵酀看着许翘,毫不客气道:“我杀人,不分男女。”   那话阴得壮汉们都不由打哆嗦,就连许翘也抖了抖,趁这功夫,赵酀嫌弃地将她推开,把余心乐抱到怀里,余心乐浑身都没什么劲,双臂却还要缠住赵酀的脖颈,脸埋在颈子里一直掉眼泪,吓得甚至有点哆嗦。   真的是差点就要夫妻对拜了!!   赵酀险些也要老泪纵横。   看把孩子吓成什么样儿了,他就从未见余心乐如此害怕过。   赵酀心中不禁更气,而许翘也终于回神,气道:“你吓唬谁呢!这是我相公!你敢把他带走?!”   余心乐听到这话,哭着还不忘扭头吼道:“谁是你相公!你少胡说八道!”   “你——”许翘还要再说。   赵酀抱着人直接出门,许翘追出去,却发现,他们的小院早就被人给站满。   许翘脚下略一迟钝,赵酀已经背对着他们大步而出,并吩咐:“将这里包围,再去将李文叫来见朕!”   听到这个“朕”字,许翘也不禁懵圈,再回过神,她准备拜堂的“相公”早已不见,那个“朕”更是没了影儿,再看满院子比他们还要凶悍的侍卫们,大汉们哭丧着脸,问她:“大小姐,完了,咱们是不是惹事了?”   “……好像真的惹事了。”   院外停着马车,赵酀沉着脸,抱起余心乐直接上马车,早有人将车帘掀开,赵酀弯腰进去,侍卫赶紧将帘子拉拉好,人还没走,就听到车中余少爷陡然变大的哭声。   在被赵酀抱到怀中的瞬间,闻到熟悉的味道,余心乐的心便定了下来,知道自己如今已经安全,此时的哭,是委屈的哭,是撒娇的哭,倒不再是害怕的哭。   即便如此,赵酀还是心疼不已,抱着膝上坐着的余心乐哄:“不哭,不哭了,没事了,我这不是来了?”   余心乐脸埋在他怀里,哭得更大声。   赵酀叹气:“都是我不对,不该瞒着那件事,也是我来得太晚,害得我们囡囡被土匪逮到这里,都是我不对。”   赵酀认错的声音很真挚。   余心乐不禁抬头,看着他,此时夜已深,马车中仅有夜明珠照明,余心乐的双眼被水洗过,比夜明珠还要亮,他哭着问:“你是不是故意的,先承认错误,我就没法再骂你了!”   赵酀哭笑不得,却也再次真诚道:“当真是我不对。”   “那你为什么要瞒我!是不是怕我生气!我难道是蠢驴脑袋么?我想象不出当时的境况、缘由么?我会为这种事情生气么?你根本就不喜欢我!你也根本不相信我喜欢你!”   没成想问题上升到这种高度,赵酀忙道:“真不是!!”   “那是为什么!!”余心乐说着,哭得更大声,“我真的很倒霉!我也没想惹事,就想给你点教训,坐那儿坐得好好的,我时间也算得刚刚好呢,女土匪就来了!”   赵酀慌忙用手去擦他的眼泪,擦不尽,便又去吻,余心乐打了几下,打不开,也只好哭着任由赵酀亲他的眼泪。   赵酀将余心乐搂到怀里,轻拍着说道:“那段经历于我而言,荒诞而又慌乱,当时我确实是抱着再也无法回头的心态,一旦入京,不是他死,便是我死。这段经历,并不风光,与其说是怕你生气,不如说,我是怕被你知道我曾经的落魄。”   余心乐止住哭声,抽噎着仰头看他,认真说:“我才不会觉得你丢人呢,你多厉害啊,那么多人刺杀你,你还不是顺利夺回皇位了?!”   赵酀朝他笑。   笑容轻轻的,像是有许多羽毛在轻抚余心乐,余心乐看到他的笑,任何不开心,也变作开心。   余心乐一脑袋用力撞进赵酀的怀中,赵酀笑:“还气呢,祖宗?”   “哼!”余心乐已经不再生气,不过该说的还是得说,他委屈道,“你再有道理,也不应该瞒我,我那天都问过你了,有没有事情瞒我!你是个骗子!狗皇帝!”   “对不起,是我错了,以后再也不会了。”   “你说!还有没有事情瞒我?!”   “这次是真的再没有,我发誓。”   余心乐“呸”道:“相信男人的话,还不如去相信鬼!”   赵酀笑:“你不也说过我是鬼?”   “休要强词夺理!!”   “是是是。”   两人正腻歪,外头侍卫禀报道:“陛下,清和县知县李文求见。”   “知道了。”   一听说李文的名字,余心乐立马坐起来,急道:“你怎么能暴露身份,没事儿吧?!还有李大人,他是我爹的好友,他认得我!”   赵酀安抚地拍拍他,不悦道:“许翘胆大妄为,必须给她个教训!便是明珠都不敢如此刁蛮。”   明珠,便是魏郡王的妹子,明珠郡主。   余心乐也正气愤呢,并不为许翘求情。   “也不知她曾干过多少这样的事,假使今日此人不是你,也没有我恰好撞见,无法在身后为其撑腰,那人岂非是无辜受了祸害?!”   赵酀一旦想到那女土匪胆敢绑余心乐回去成亲,就气得不行。   余心乐深以为然,但还是把许翘说的那些话告诉赵酀:“她说就是看我长得好看,才要与我拜堂,还说明天休她都没事,她爹娘并不在,光是一群她的手下在那里起哄,这女土匪真是奇怪!”   “荒谬!”赵酀依旧生气,听到“拜堂”二字便怒火顿生,隔着马车,吩咐侍卫叫那李文去好好调查许翘与她家镖局的事,天亮后来回话,他先带余心乐离开。   余心乐整整一天都处在精神紧绷的状态,此时窝在赵酀的怀中,又哭过一场,人便彻底没了劲,他问赵酀要去哪里,眼睛都快睁不开。   赵酀低声道:“是你熟悉的地方,你先睡。”   “熟悉的地方……”余心乐喃喃着,人早已模糊,隐约还能想到个小院儿,接着人便在赵酀怀中睡着,什么也不知道。   余心乐睡着后,赵酀摸过他的脉象,又探他的额头,确定身体无碍,这才吐出口气。   许翘今晚胡闹的地方,在县外的一处宅院里,但清和县地方小,他们进县城,到那小院儿也不过就半个多时辰而已,余心乐早已睡得死死的。   赵酀小心翼翼地抱他下车,走进小院。   没错,这地方正是当初两人一同待过的那间小院儿。   早年,赵酀基本上在但凡数得上名字的州府县都有大小据点,清和县的据点便是这里,他登基后,始终惦记此处,毕竟意义非凡,还特别派亲信过来,将此处好好收拾,平常也有人固定在这里守着屋子。   如今到了地方,也能直接住。   被子晒得暄软,他将余心乐放到床上,被子盖到一半,余心乐便自己滚了进去,咂咂嘴,睡得更香甜。   赵酀不禁嘴角微翘。   实际上,他今日特别慌,怕余心乐生他的气,怕两人之间有隔阂,怕祖宗哄不回来,怕祖宗出了意外,等等。   他没想到,余心乐不仅没有生他的气,甚至还能准确推测出他当时的境况。   赵酀心中也是感慨万千。   实在是,拥有了余心乐,他还有何所求?   他的小祖宗,是天底下最独一无二的小祖宗。   赵酀坐在床边,温柔地看着余心乐,手掌撑着床面,弯腰亲了亲余心乐的侧脸。   余心乐平常都能睡四五个时辰,更何况在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后?   天亮后,余心乐也一直没醒,他没有生病,是真的在熟睡,赵酀当然不会去吵醒他。   那头,调查结果也已出来,侍卫过来见他。   出乎意料的是,许翘还真没干过违法犯罪的事,不仅如此,许家家风还很不错,县里但凡要修路或是修桥,许家都是头一个出钱、出人、出力的。   在镖师这一行当里,许家的大同镖局也是信誉最好的。   生怕是那县太爷胡说八道,或是收了许家好处不说实话,经验丰富的侍卫们还临时走访不少清和县本地人,得到的也是这个答案。   许翘与她的手下还被关在那个院子里,许翘的爹娘已经知道此事,如今正在县衙里等消息,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般,赵酀并未透露行踪,知县李文也不敢说是陛下亲临,只说是大人物,许翘的爹娘一听,更是慌得不行。   赵酀叫人将许翘押到县衙,他在屏风后坐镇,县太爷李文当场审问。   许翘蔫得很,没精打采,承认是她将人从京城绑来清和县。   许翘的爹娘不知道到底是谁来了,但哪怕是猪也知道,那位小公子定不是常人啊!   许翘的爹也是个真汉子,他气道:“都是我们宠坏了你!什么人都敢绑!还拜堂成亲?!你父母尚在世,都没点头,你成的什么亲!胡闹!太胡闹!就该叫县太爷把你关在大牢里关一阵子!”   他还要再说,李文拍了拍惊堂木:“肃静!”   许翘的爹又坐回去,李文再问许翘为何要绑人来清和县,是否有什么阴谋,或是受谁指使。   “……我就是看他好看,想与他成亲,没有别的想法,也没人指使我。我怕他家人找来,才急急绑了他先回来拜堂。”   许翘的爹又跳起来,大骂“不孝女”,再请县太爷一定要狠狠罚她。   许翘蔫蔫地不说话,她已经知道自己犯了大事,但倘若再来一次,她也不后悔,那么好看的人,好不容易撞到,谁能不绑?   她将自己的意思告诉李文,倒叫李文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屏风后的赵酀倒是诡异地认同她最后一句话,他们小祖宗这样的,没有人能不喜欢。   查了又查,最后事情也确实如许翘所说,没有丁点的阴谋,就是这个女土匪纯属看余心乐好看。   这样一来,事情反倒棘手,按照本朝律法,许翘没有杀人,没有放火,伤人也没有,最后婚也没成,又是女对男,非男对女,这便无法构成任何罪,甚至是连罚银也不必缴。   许家又是清和县出名的人家,赵酀作为一国之君,还真不能拿许翘怎么样。   若是平常,赵酀真不至于跟一个小姑娘过不去。   但是余心乐也是他的眼珠子,不论是谁,敢动余心乐,他自是不能放过。   正在此时,许翘又不好意思地提出,她想当面对余心乐道歉。   “当时一时起了色心……现在想来,是我昏了头,我想当面与那位公子说声对不起。”   许爹直跺脚,指着骂她“不孝”、“胡闹”。   许翘也无话可说。   李文暂退,实际是去屏风后问赵酀是怎么个意思。   赵酀拧眉,正想用什么法子教训这个女土匪,堂外有人进来,并道:“哟,这是出了什么事,怎好叫这么个小娘子在这里哭?”   那是许翘被她爹给骂得,不得不挤出几滴眼泪装可怜,方博以为她是被欺负。   赵酀冷冷看向屏风外,见那人走到女土匪跟前,颇为温和地问:“小娘子是受了什么委屈?说出来,我帮你解决。”   赵酀没好气:“叫他给朕进来!”   “是。”   侍卫慌忙出去叫方博,方博迤迤然走进屏风,笑道:“朝中有急事,需要陛下定夺,我便带了奏章过来,陛下请瞧。”   方博说着,便从衣襟中掏出本奏章给赵酀。   赵酀打开便看,方博趁机低声问李文:“堂上那小娘子犯了何事?”   李文不敢说,只干笑。   赵酀已经看过奏章,不是特别大的事,只是要拨一笔款,需得他亲手朱批,他叫人去取朱砂与笔,看方博跃跃欲试的样子,冷笑:“那是个女土匪,训她的是她爹。”   “女土匪?”   方博只知道赵酀突然来了清和县,至于所为何事,他并不知。   他也算是见多识广的,只是觉得那小姑娘看起来不像是什么为非作歹之人,便问:“陛下,可是其中有误会?”   赵酀没好气:“若有误会,你还要替她伸冤不成?”   方博眼见陛下这下是真的生气,只是不知是什么缘故?   方博与赵酀多年相处,看得出来,赵酀倒也不是难以挽回的盛怒状态,他为了活跃气氛,嬉笑道:“若真有误会,美人有难,臣定要相帮。”   赵酀冷笑:“朕把美人赐你得了!”   方博笑嘻嘻:“行啊!”   一个瞎说,一个瞎应。   赵酀写下朱批,也不再理会他,径自离开。   许翘欠余心乐一个道歉倒是真的,他的祖宗吓成那样,这女土匪当然要去当面赔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   下面还有一章 第89章 洞房花烛夜   赵酀回到小院, 余心乐尚未醒。   赵酀估摸着也快醒了,便坐在床边等,心里想些朝上的事, 待到听着余心乐打哈欠的声音,他起身,走去将帐子稍微撩开些。   余心乐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床边的他, 立即露出依赖而又有些娇憨的笑容,更是双手伸来, 低声道:“要抱抱……”   赵酀闻言,身上的不快与戾气早已尽失, 他顺势在床边坐下, 倾身而去,搂住余心乐上半身, 笑道:“好,抱抱。”   余心乐的脸枕在他的腿上, 笑出声, 脑袋在他怀里使劲儿拱。   余心乐的脑袋也睡得暖乎乎的, 赵酀揉着他的后脑勺, 温声问:“睡得好不好?”   “嗯……”余心乐的声音带着鼻音, “什么时候了?我是不是睡了很久呀?”   “还好,饿不饿?”   “嗯!”余心乐又点头。   赵酀道:“有些忙, 没来得及给你做吃的, 只叫他们做了些。”   “嗯~”余心乐伸手抱住赵酀的腰, 撒着娇问道, “你忙什么了呀, 昨晚有没有睡?”   赵酀不瞒他, 将许翘的事情告诉他:“她想当面与你道歉。”   余心乐想了想,说道:“其实睡一觉起来,也没有那么生气了,可能因为我到底没有真的受到伤害,当时确实很生气。我不喜欢她,但我觉得她可能真的就是想法比较奇怪,当时她的手下说要给我喂迷药,她没让,她没想过害我,她说了好几次说随时可以休她,真是个怪人。”   哪怕拱在赵酀的怀里,余心乐也无奈耸耸肩:“既然她没有真正干过什么违法犯罪的事儿,就算了吧,你也别生气啦。”   赵酀本是睚眦必报之人,并不如余心乐那般敞亮,余心乐是他的死肋。   哪怕余心乐自己觉得无所谓,赵酀还是不悦,但他也并未在余心乐面前表现。   余心乐又打了个哈欠,懒懒道:“不必当面道歉啦,不想再看到她,你也别再关着她,把她给放了吧。”   不见也好,至于放不放,赵酀还需再斟酌一番。   余心乐又蹭了会儿,就坐在床上,由赵酀亲手伺候着洗漱,又被赵酀喂了早膳,房中正是情意绵绵,余心乐问赵酀,他们什么时候回京,他知道赵酀很忙,赵酀道:“明天回,既已出来,也不在乎这一两天,我们也可以在清和县转转。”   “嗯嗯!”这里可是他们俩初遇的地方呢!   李文李大人已经知道被绑来的人是余心乐,余心乐便主动提出要去见一见李大人,毕竟是他爹的好友,人都来了,不见不好。   赵酀便带着他同去县衙,赵酀就在旁边站着看他俩说话,李文有些战战兢兢的,倒是余心乐说说笑笑,李文心里不禁迷糊,他这贤侄到底是什么缘故,得了陛下的青眼?   他与余安和常有书信往来,余安和倒不是什么轻浮之人,并未与他说起过余心乐常进宫等事,但余心乐曾被赐“明澈”二字,还揭发善堂贪污一案,这些李文倒是知道的。   原以为是贤侄聪慧,才得陛下看重。   如今看来,怎么不像呢?   李文人称二愣子,是因为他太过板正,有好处也有坏处,但他怎么也没把余心乐与陛下的关系往某个方向想,最后也只能总结为贤侄好运道,得陛下如此青睐,他当真为余心乐高兴。   正说着,外头忽有吵闹声传来,李文立即使人去看是怎么回事,衙役苦着脸来禀报:“大人,许大小姐来了,说怎么也要当面跟余少爷赔个不是。”   这是衙役不知赵酀到底是谁,否则恐怕这话都不敢说。   李文瞟了眼赵酀,见他脸色阴沉,心里也着急,气道:“都叫她回去了!怎又来!将她赶走!”   赵酀当然生气,他到底是听余心乐的话,将那女土匪给放了,也说过无需道歉,她还非要过来。   衙役领命正要去,方博带着许翘进来。   许翘一瞧见余心乐,立马大步而来,余心乐下意识地躲到赵酀身后,实在是怕了这个女土匪,赵酀见孩子吓成如此,更是生气,看向方博,一看就是真正动怒。   方博心里一个“咯噔”,赶忙道:“我见她在外徘徊不去,只想与余少爷赔不是,就——”   “这位公子!实在对不住!是我吓到你了!实在是你长得太好看,是我一时莽撞!我已经受到教训!还请你原谅我!”许翘已经直接朝着余心乐拱手致歉。   “……”余心乐从赵酀身后出来,尴尬道,“事情过去,就算了,你以后莫要如此了……”   “不会了!世上也不会再有比你更好看的了!我也仅此一次!”许翘瞄了眼赵酀,略有些酸地说,“只恨我晚了一步!”   很显然许翘已经看出他们俩的关系。   赵酀更是不悦,这话说得,别说当初他们同一天遇到余心乐,哪怕这个女土匪先遇到余心乐,余心乐也只是他的,就凭这女土匪?女土匪简直是胆大包天!   再看方博那样儿,赵酀便气道:“朕倒是难得看到你为一女子如此说话,既是喜欢,朕将他赐予你做妾。”   这话一出,大家都已惊呆,许翘立马道:“我不喜欢他!我不答应!”   余心乐首先回神,他是当真觉得这个女土匪奇怪,难道不该更在意“为妾”这件事???   方博也愣住。   赵酀却道:“朕看你们就是天作之合,今夜就把事儿给办了。”   许翘知道怕了,立即跪到地上,求道:“求陛下开恩!民女真的不喜欢他!不能!万万不可啊陛下!”   “你意下如何?”赵酀问方博。   方博“咳”了声,说道:“陛下,您也知道我此生并无纳妾的打算,若是娶为正妻,倒是合宜……”   这就是同意了?   许翘吓得更是磕头,连声道:“求陛下做主!真不能给他做妾!民女不喜欢他这样的!”   赵酀算是看出来了,这女土匪就是个看脸的,既如此,他更要促成这桩事,也总算是知道如何惩戒这女土匪。   赵酀一锤定音,已是定下此事,甚至没忘还给她一句:“你若不喜他,今夜过后,让他给你写封休书,朕给你做个见证!”   许翘听了这话,才真正知道后悔,也知道余心乐当时到底有多痛苦、害怕。   她这次是真的抱了万分的真心再与余心乐道歉。   赵酀却已拉着余心乐离开。   倒是后来余心乐回过神,劝说赵酀放弃此事,赵酀不高兴道:“她能抢别人拜堂,我便不能给她赐婚?方博还是个状元呢!不辱没这么个女土匪!她怎么对你的,我就怎么对她,已经极为克制。”   难得看到赵酀使小性子,余心乐觉得好可爱啊,他仰起头,双手捧住赵酀的脸:“我知道你还在为我的事情生气嘛,但是事情过去了呀,她可以干土匪的事,咱们干什么要学她嘛!”   赵酀还是不高兴。   余心乐用手指戳他的脸:“笑一笑嘛,笑一笑,哎呀,笑一笑嘛!”   说着,余心乐用脑袋在他怀里继续拱,到底是把赵酀拱笑了,但赵酀还是那句话,君无戏言,话已出口,没有回头路。   余心乐又劝说半天,才由“妾”改为“妻”,成亲礼还是当晚办。   方博倒是高兴,据说许翘那个女土匪又哭又闹,最后被他爹娘亲手绑着去成亲,毕竟方博是状元,相貌又相当不错,还是天子近臣,谁都知道这是门好亲事,他爹娘高兴还来不及。   只有许翘宁死不屈,再不屈,也被逼着穿了嫁衣。   终于叫女土匪尝到这种受人逼迫的滋味,难得小气一回的赵酀终于舒服了。   他们俩手拉手在清和县的大街小巷转悠,还特别去码头看了看。   在一间茶楼里,赵酀将余心乐带到角落,两人站在窗边,赵酀指着不远处的湖面:“当时我与邓容站在此处,瞧见你扔了个小竹筒出来取水,说要养栀子花,这便是我与你真正的初见。”   余心乐已经完全不记得这些,但他喜欢听赵酀说,又拉着赵酀问:“还有呢,还有呢?你那是觉得我如何?!”   赵酀笑:“当时只看到个小脑袋,能觉得如何?茶楼里都猜测你是位千金大小姐。”   “哼!”余心乐噘嘴,“真没劲儿,你不该第一眼看到我就很喜欢吗?”   赵酀笑出声,余心乐生气地用手肘用力往后捣他。   茶楼里一如既往的热闹,角落里也依旧很安静,赵酀悄悄握住余心乐的手,余心乐躲了几下,没躲开,两人手拉得紧紧的。   赵酀侧脸看着他,笑道:“在比武招亲的现场,我一眼便瞧见你了。”   余心乐又雀跃起来:“真的吗?!你是不是一下子就被我迷倒啦?!”   赵酀再笑:“是觉得你很格格不入,鸡群里忽然闯入一只小孔雀。”   余心乐瘪嘴,他不满意这个答案!   赵酀抓起他的手,放到唇边亲了亲,低声道:“你叫我‘大侠’,拜托我将你举起来看比武,我是能拒绝的,却不知为何,根本拒绝不了,后来我才明白,那时我便已经被你灌了迷魂汤。”   “……”余心乐眼睛亮起,仰头去看赵酀。   赵酀再亲了亲他的手,轻声道:“确实是一见钟情。”   余心乐面上顿时绽放笑容,只能见牙,完全见不着眼睛,脑袋又开始往赵酀怀中拱,赵酀无声地笑着抱住他,两人依偎着站在窗边。   倒是引起不少人的侧目,赵酀我行我素。   他们这样大方,别人反倒懒得看,继续看码头上的热闹。   湖面上的船只来往不绝,飘飘摇摇,正如余心乐雀跃的心。   可是余心乐的心也从未像此时这般安定过,因为令他安心的人就在他身边。   他无比庆幸,曾经在这里,是他们,遇见了彼此。   两人闲逛半天,赵酀的心境恢复如常,余心乐又提了一回,他也确实觉得自己这婚赐得着实突兀,倒无关那女土匪,而是终究有些对不住方博,毕竟也是多年好友。   只怪当时确实太过生气。   趁着礼还未成,他叫人去给方博传话,反正那女土匪也不愿意,他也不曾专门下旨赐婚,外头的人也不知道,要不就及时止损。   谁料方博赶紧打发人来回话,说感谢陛下赐婚之恩,竟是当真要娶那女土匪。   余心乐惊讶:“不会方状元还真的喜欢那女土匪?他既然喜欢这种刁蛮泼辣的,为何不喜欢明珠郡主?”   赵酀也想不透,最后只能归结为:“这便叫眼缘吧。”   余心乐想想,笑眯眯道:“就像我们,也是一见钟情!”   赵酀笑着轻弹他额头:“他们,怎能与我们相比。”   余心乐骄傲点头:“那当然了!”   二人相视而笑。   晚膳,两人也是随意在街上的路边小摊吃的,吃了不少小吃,才慢悠悠回到小院,虽是初冬,余心乐却坚持要在院子里看星星。   赵酀披着大毛披风,将他裹在披风里,两人一起看星星。   余心乐伸出指头,一颗又一颗地数,数着数着倒又忘了数字,只能回头重新数,赵酀便唉声叹气:“如今就连方博也已洞房花烛,只有我,在这萧瑟寒风里看星星。”   余心乐想起上回,赵酀初次对他表白心意,正是七夕,榜眼石磊成亲时。   那时赵酀也是这么说的。   余心乐噘嘴:“陪我看星星还不好么!”   “好啊,只是——”赵酀笑着看他,其实也是在逗他。   两人贴得紧紧的,窝在披风里,想到“洞房花烛”四个字,余心乐自己脸上也有点热,两人好了这么久,该做的事儿都已做过,只是还有些事,始终没做过。   余心乐又不是害羞的小娘子,但是对于未知的事,总有些害怕,有些时候两人难免情难自已,只要他害怕,赵酀总能及时住手。   此时,也不知怎么的,他开口便道:“我们也能洞房花烛啊,有什么了不起——”   说到一半,他惊觉不对,赵酀已经盯向他。   “呃,随口说说,随口说说。”说罢,余心乐转身就朝屋里跑,前头刚冲进去,后头赵酀便跟进来,直接反手将大门关上,余心乐忙中扭头看,见赵酀笑眯眯地解了大披风随手往地上一扔,正慢慢走来。   他心中暗骂自己可真是笨!   这地方就这么点大,直接跑进来,可不就是自己撞上来的傻兔子么!   此时再想跑,可就跑不了了!   余心乐被赵酀摁着挠痒痒,余心乐倒在床上直笑,想用脚去踢他,脚却又被捉住,赵酀解了袜子,轻轻亲了亲他的脚面,余心乐身上一颤,眼中顿生水光,赵酀正等他再扑过来,拽住自己撕咬。   从前两人便是如此,打打闹闹。   岂料余心乐今日始终坐在那里不动,赵酀察觉不对,倾身来:“囡囡?”   “……”余心乐似是下定什么决心,撇开眼睛,不看他,只小声道,“你是不是真的想要洞房呀……”   赵酀心猛跳。   说不想,那必然是骗人!   只是,他怕余心乐没有做好准备,他一时有些踟蹰,余心乐用脚踢踢被子,声音更小:“那就洞房好了呀……”   赵酀不可置信地看他,余心乐掀起眼帘,偷偷看他,见赵酀吓到一样,反而笑出声。   赵酀回神,心中苦笑,面上却是平静,他温和地抚了抚余心乐的后背:“明早还要早起,今天早些歇息吧。”   这回换余心乐不可置信,他瞪着赵酀。   赵酀再捏捏他的脸:“乖,快睡。”   余心乐这次不再羞涩,大声道:“我说洞房啊!”   “回去再说,乖,现在先睡觉。”   “……”余心乐看他半晌,气鼓鼓地倒在被子上,背对赵酀不说话。   赵酀伸手去拉他身下的被子,哄道:“乖囡囡,睡觉了,抬一抬,我将被子拉出来。”   余心乐不仅不听话,甚至故意往后挪,死死压住被子。   赵酀失笑,问道:“这是做什么呢?”   赵酀再伸手拉被子,却发现余心乐的身子在微颤,心道不好,立即跪在床上,凑到余心乐身前去看,一看,祖宗果然在哭!   赵酀慌了:“怎么又哭了,祖宗?”   “……”余心乐的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赵酀将他身子扳转过来,开始他还在抵抗,到底敌不过赵酀的力气,赵酀将人抱到怀里,一边擦眼泪,一边焦急:“怎么又哭了呢?嗯?”   余心乐不说话,赵酀又连问几次,他哭着去推赵酀:“你滚吧!”   “我哪里错了?”   余心乐再用手推他,赵酀搂住哄:“不论什么事,都是我错了,好不好?不哭、不哭了。”   余心乐避开他擦眼泪的手,哭着委屈道:“你既然不喜欢我,你就滚!我找别人洞房去!”   赵酀听了这话,正色:“你找谁洞房?”   余心乐被他吓到,愣了愣,更是哭出声来:“你吓唬我!你敢吓唬我!”   赵酀这才又缓和神色:“有些话可不许胡说。”   “我说错了吗?!你反正不愿意!!”想到这里,余心乐更伤心,他都主动邀约了,狗皇帝竟然敢拒绝!!   “原来是因为这个生气?”   余心乐闭着眼睛哭,才不要看他。   赵酀解释道:“什么准备也没有,这里也不是你熟悉的地方,洞房花烛夜,每人一生仅有一次,我只是不想叫你失望。”   “我就喜欢这里!这里是我们初遇的地方!是我们一见钟情的地方!”余心乐气愤大喊。   “好好好……”   “别人洞房,我也能洞房!!”   “好好好,声音小点,别把嗓子喊哑。”   余心乐睁开眼,委委屈屈地看着他,双眼那样干净明亮。   赵酀光是这般看着,都要沉溺其中,无论看多少次,结果都是一个样,赵酀心中也在纠结,余心乐却是双手伸来,环住他的脖颈,身子渐渐抬起,主动去吻他。   赵酀还想坚持,余心乐嘴唇微张,舌尖探出。   赵酀喉咙中溢出声叹息,到底是妥协于余心乐的美好,妥协于自己的沉溺,妥协于绵绵的情意。   这一夜,屋中一双红烛,亦是燃烧整夜。   作者有话要说:   芜湖下面要有崽了 第90章 永结为好   “囡囡, 囡囡……”   余心乐睡梦中,被耳边赵酀轻柔的声音叫醒,他眼睛也没睁开, 不满地用手将赵酀的脑袋推开,嘟囔:“走开,走开……”   赵酀笑着又凑来,贴着他哄道:“我们要回京了。”   余心乐再推他, 却又推不开,真讨厌。   余心乐更是不悦, 直接把他抱到马车上就好了嘛!   他皱起眉头,哼唧道:“回就回……我要睡觉……”   “囡囡, 醒醒……”赵酀却非要把他弄醒, “睁眼看看,就看一眼, 好不好?”   赵酀一直说,余心乐不得不睁开眼, 生气地瞪赵酀, 却发现他已经被赵酀从床上抱起, 他如今就在赵酀怀里呢, 面前是堵墙, 上头还刻着他当初留下的遗书!   这遗书,昨天余心乐便已重温过一回。   实在是太丢脸!自己都看得很不好意思!   好在赵酀后来很忙, 都没提过此事, 也没往墙上看, 余心乐就当不知道, 还想着等回京后, 他要叫刘小武偷偷过来把这“遗书”给毁尸灭迹呢。   这会儿赵酀抱着他, 非把他给弄醒,竟然是要他看遗书。   余心乐脸微红,正想凶赵酀几句。   赵酀笑:“傻囡囡,看错了,你再看旁边。”   余心乐顺着中赵酀的视线看去,就在“遗书”两个大字旁边,是几乎等同大小的“婚书”二字——   嘉礼初成,良缘遂缔。   终身所约,永结为好。   琴瑟再御,岁月静好。   二十四字,六句话,已然刻满另外半面墙。   那字迹一看便知,是赵酀亲手雕刻,与他那封“遗书”刻在一起,怪诞却又莫名的融合,就好像他与赵酀两个人,性情南辕北辙,身份更是完全不同,相知相识的方式更是匪夷所思,他们却还是一起走到今日。   余心乐说不上来的感受,只是心里酸酸的,软软的,有点想哭。   却又不是难过。   “好不好?”赵酀问他。   余心乐没回过神,赵酀轻轻晃了晃他,又在耳边问一回:“好不好,囡囡?”   余心乐这才明白,赵酀是问他是否答应呢。   余心乐抽了抽鼻子,脸在赵酀怀里使劲蹭了蹭,噘嘴嘟囔道:“你都吃干抹净了,才问我‘好不好’,早干什么去了?”   赵酀闻言朗声大笑,响亮地在余心乐脸上亲了口。   余心乐抬眼,看到赵酀明亮的双眼,知道他也是真的高兴,不觉嘴角上扬。   余心乐把脸又埋到赵酀的怀中,小声问:“它会永远存在的,是吗。”   问的是“婚书”,更是承诺。   “当然。”赵酀坚定道。   余心乐嘴角再翘,随后便又闭上眼,甜甜道:“那我继续睡啦!”   赵酀笑着应“好”,抱起余心乐出门上了马车。   此处民宅自有人会保护,他们留下的痕迹,自也会永存。   车上,余心乐一直躺在赵酀怀里,赵酀给他当人肉垫子,马车也尽量行驶缓慢,可是哪有不疼的呢,余心乐睡了片刻便再睡不着,委屈得不行,看赵酀极度不顺眼。   小祖宗一会儿要水喝,一会儿要点心吃,一会儿又嫌弃赵酀的肉硬。   赵酀连声应“是”,这样,小祖宗反倒更不痛快。   尤其是车驾又经过一处极为颠簸之处,余心乐身上特别不舒服,那里疼得很,车里炭火点得足,余心乐一直在车榻上,并未穿鞋,甚至有点热,右脚的袜子早已被他踢掉,他难受地用脚踢赵酀:“都怪你!都怪你!狗皇帝!都说不要了,不要了,你还那样!”   “是是是,都是我的错。”赵酀慌忙握住他的脚,往怀里塞,就怕冻着他。   余心乐好不容易挤出几滴眼泪,直面他,非要他好好看看。   赵酀“哎哟”着赶紧吻去他的眼泪,哄道:“看把我们祖宗给难过得,我实在是太坏了,我真是个不知好歹的狗皇帝!该打!”   余心乐很受用,更加努力地挤眼泪,再控诉:“你为何还随身带着那种香膏呀!你说!你是不是对别人也这样过!”   越想,余心乐越觉得是这么回事,顿时真的哭了:“原来你一直在骗我!狗皇帝!”   赵酀哭笑不得,立马道:“天底下除了你,谁还能入我的眼?我还能看得到谁?祖宗,快别折腾我了,我真知道错了。”   “谁折腾你了?!你还敢这么说?好,你说,那你为何要随身携带那种东西?!”   赵酀也有点不好意思,随身带着那种东西,还能为何……   自己喜欢到骨子里的人,哪天不想着呢,随身带着,这不也确实抱着点幻想,万一呢……他可不想伤到他的小祖宗。   但这种话若是说出来,这祖宗非得又能找到其他理由来折磨他。   见他不说话,余心乐悲愤地直接用脚丫子踹他,踹着踹着便踹到不该踹的地方,赵酀暗自吸气,眼神也已变得黯淡,却在努力忍耐。   余心乐不知,越踹越上瘾,踹着踹着,他终于发现不对劲。   他看了眼,目瞪口呆:“不、不会吧……”   赵酀抬眼看他,双眼好似深潭,声音喑哑:“为何不会呢?”   “呜…………”余心乐不知道此时再装可怜挤眼泪还有没有用?   赵酀已经贴来,含住他的唇瓣,呢喃道:“囡囡,没用了。”   于是,余小祖宗又大哭一场,后来就彻底老实了,因为已经彻底没了力气,全程都在赵酀怀中熟睡。   为了见岳父、岳母大人,更是做好持久作战的准备,赵酀确实是将所有要紧的事都处理好,才去山里,虽说如今还没见着岳父、岳母大人,且又往清和县跑了一趟,京里倒也没有特别着急的事。   实在有那要立即处理的,便有人似方博这般送来,清和县离京城倒也不远,并不是很费时间,不耽误事情。   在赵酀登基之前,本朝是十日一次大朝会,三日一次小朝会。   也就是说,并非天天上朝。   赵酀登基后,大朝会没动,小朝会却是改为每天一次,毕竟刚登基,事情繁多,赵酀也有意改一改这些官员的懒散性子,如今事情忙得差不多,他也快要正式行登基大典,小朝会倒也没必要每天都办。   一是,并非每天都有那么多事情非得朝会商议,如此反倒浪费人力与时间。   二来,如今朝中官员不论官位高低,皆已知道他赵酀的性子,即便朝会不再日日办,他们也知道如何办事,万不敢敷衍了事。   是以,这几日不在京中,也没什么太大的影响。   难得出来一趟,即便两人那日没有洞房,赵酀也是打算慢慢回的,想带余心乐在路上各处看看,本还打算进各州府逛逛,玩上个十天半个月的。   却也因为洞房,余心乐身体不适,没什么劲下车。   赵酀便直接全程走官道,除非余心乐主动要求下去看看,他们并未多作停留。   这也算是新婚燕尔,在车上,也没旁的事可胡闹,赵酀心疼归心疼,常常腻歪着,事情便又歪了,马车走走停停,余心乐这一路还当真很辛苦,当然,某狗皇帝忍得也没有多好过。   余心乐趴在赵酀怀里,不许赵酀动,非要把他手打开:“不许看!不许看!”   “我哪里没有看过呢,听话,不抹药膏要疼的。”   “不要,不要……”余心乐撒娇装哭,脸红得滴血,却又敌不过赵酀,赵酀还是慢慢将药膏抹得均匀,余心乐趴着不愿再动。   “好了好了!”赵酀抹好,立即将手洗净,给他将衣服穿穿好,抱在怀里哄。   余心乐瘪着嘴巴,闭着眼睛,也没有眼泪,就是干哼哼,赵酀笑着亲亲他依旧红通通的脸,轻声道:“这又什么好丢人的,我们囡囡哪里都是好看,哪里都是香的。”   “闭嘴!”余心乐脸更红,睁开眼捂住他的嘴,不许他再说话。   却又觉得赵酀的眼神更令人羞,他索性连赵酀的眼睛也捂上,不许看。   赵酀闷声笑。   外头赶车的侍卫们,面上严肃,心里也纷纷“嘿嘿”笑。   昨日在路上,遇到今冬初雪,平江府甚少下雪,余心乐自小到大也就看过两三回,且平江府的雪是湿雪,没多久便化了。   见到这真正的雪花,且地面没多久就变白,余心乐怎能不激动,哪怕身上没劲,他也非要跑到外头看雪。   赵酀担忧他身体,却又心疼他连雪也没看过。   赵酀将余心乐裹得严严实实的,抱他下车看雪,余心乐从毛披风里伸出手,从树叶上抓了把雪,捏成个雪球,放到赵酀头上,接着便“哈哈”笑。   赵酀无奈而又宠溺地任他玩闹。   看了半个时辰的雪,赵酀不顾余心乐撒娇,坚决抱着他回到马车,先开始这祖宗还闹,没一会儿,便开始打喷嚏、流鼻涕,冻着了。   赵酀眉头拧得紧紧的,几乎就再没松过。   就连余心乐都不怎么敢说话,老老实实地缩在他怀里,抽着鼻子,擦着鼻涕,听车外的风声与更轻的下雪声。   因为余心乐生病,赵酀便也不打算再作停留,直接回京。   这一路上,赵酀没有再与余心乐行那事,只盼着祖宗的身体赶紧好起来。   进京当天,在山路上,他们碰到几个倒在路上的小孩子。   众人大骇,赵酀亲自下马车,探了探鼻息,发现这些孩子是冻僵了,性命倒还在,便赶紧叫人将他们抱上车,车上有后来从宫里赶来的御医,为这些孩子看了看,初步判定是因为太饿,天又太冷的缘故,才会冻僵至此。   他们还在附近找到散落的几个竹篓,里头尽是些发黄、发旧的书。   这么看来,他们是直接从山上滚下来的。   余心乐心疼道:“他们是不是早起上学,路上冻僵了啊?”   便有侍卫告诉他:“少爷,这附近倒是没有书院。”   “县学也没有吗?”余心乐不解,“此处不也是个小县?”   “没有。”   余心乐便叹气,也不说话了,按理来说,每个县都该有县学,此处也算是天子脚下,为何没有,还不是因为那些官员做得不好,上头也没有人监督,不过这也不是赵酀的错,同善堂一样,都是遗留问题。   要想彻底解决这些问题,少说也要个三两年。   等那些孩子醒了,惊吓之后,得知他们没有坏心,几个孩子也纷纷说明来历。   他们是附近村里的孩子,确实是想去读书,不过是去二十多里之外的一家书院,但那书院没有朝廷扶持,束脩极多,他们拼凑许久,到得书院,却得知束脩又涨价了,他们更是付不起,只好回去,路上遇到风雪,因为饿与冷,这才冻僵。   余心乐听得很难受,又问:“你们县里没有县学?”   领头胆子比较大的孩子有些瑟缩,似乎不敢说。   “你说!别怕!有什么事我替你撑着!”   其实这话无凭无据的,但那孩子见这些人,气度不凡,一看便不是普通人,想了想,他小声道:“原先是有的,后来没人去上学,县学便关了,已经关了十年。”   “县学,但凡县内适龄孩童都可去读书,怎会没有人呢?”   “……”孩子开始还不敢说,挣扎许久,小声道,“我听我爹说,因为束脩太贵……”   余心乐生气:“县学怎能收取束脩?!只是交些纸张费罢了!顶了天也就几十个铜板!”   孩子便不说了。   至于什么原因,他们在座的各位当然都知道。   赵酀神色亦是沉重,天下之大,他还没有看到的地方,实在太多、太多了。   后来,他们给予那些孩子一些吃的,叫他们吃饱,又给了些银子,多的不敢给,也就是些碎银子,便派人送他们回家。   余心乐与赵酀则是继续往城里赶,赵酀在想事情,余心乐也不打扰他,且余心乐自己也在想事情。   “我——”   “我——”   两人异口同声,同时回头,对视后,两人又失笑,赵酀捏捏他的脸:“你先说。”   余心乐不客气,说道:“我不想再去书院念书了,我想好了,我也不考进士了,因为我要跟你成亲的嘛!我是要住进宫里的人!怎能跟其他书生抢这名额呢?进士名额本就来之不易!”   赵酀被他逗得笑出声,天下再没有比他更坦荡、可爱的。   余心乐“哼”了声,得意道:“笑什么,我就是有自信,我若是去考一定能考中,听我说重点!那你是皇帝呀,我不能拖你后腿!我身上也是有责任的!我也要做点对百姓们有利的事情!那我还读什么书!我要办书院!”   赵酀方才也在想州学、府学的事,想了些举措,听余心乐这样说,他温声道:“好。”   “嗯?”余心乐反而纳闷起来,“你不问问我怎么办,就说好么?”   “你想的,一定是好的。”   被爱人这样信任,余心乐笑得很甜,他继而把自己的想法告诉赵酀:“州学府学县学这类,都由朝廷承办,弊端却很多,且不说太多官员阴奉阳违,能不能真的把知识教给孩子们,你离得那么远,根本就是鞭长莫及,不可面面俱到,再者,我们要承认,不是每个人都有本事读书、考进士的。   “所以太多人都觉得没有读书的必要,县学的没落,与官员们不管事有关之外,也有这个原因,不是所有地方都像江南那般读书风气浓厚,可是读书真的很重要!”   “哪怕就是教孩子们术数,长大后好歹还能算账。所以,我想办个不一样的书院,我的书院里,教人读书,不仅仅是为了考进士当大官,我的书院,可以教你算账,可以教你做些器皿,甚至还可以教人种田!   “这样,所有人都能多点本领,长大后又何愁没本事谋生呢?当然啦,也不是说完全不学四书五经,只是有分配,有轻重。书院里的教书先生,也不是非得找什么举人秀才,很多经验丰富的老农也能来书院授课,这不就是件皆大欢喜的事儿?”   不得不说,余心乐的想法非常理想化。   赵酀何不希望天底下的人都能读书、识字?只是还是那句话,天下太大,人太多,笔墨纸砚终究是昂贵的奢侈品,想要让读书变得常态化、普及化,太难。   但因为难,便不要起这个开头?   他们如今是难,历史的洪流从来都是往前跑的,千年前,他们的先祖还在用竹简,百年后,焉不知,纸价、墨价就当真不能降?   总有一天,天下人人都能识字,也都能读得起书。   余心乐见赵酀好似在发呆,用手戳他:“喂,怎么样呀?”   赵酀回过神,伸手捏捏他的脸:“你该怎么办就怎么办,需要我做什么,尽管吩咐。”   余心乐高兴道:“那你是同意了?!我知道办书院需要拿到官府的文书,你给我将这个准备好就成!旁的,我自己便能搞定,我家里反正钱多,正好为百姓们做点好事,待过几天,你得闲,我们一起四处转转,看看哪里适合办书院,好不好?   “我想把我的书院开满全天下!我的书院不用交束脩便能来读书,考试考得好的,还能有奖赏呢!对了,这个奖赏也得分为一等、二等、三等,奖赏用什么?唔……”   余心乐显然是很兴奋,自己兀自嘀咕。   赵酀看着他淡淡笑,余心乐说的这些,依旧太理想化,例如不收束脩这件事,殊不知人都有劣根性,倘若你真不收,说不定有更多人要以恶意揣度你,等等。   不过这些倒也不着急,真把书院办起来,怎么也是明年的事,他自是会替余心乐好好把关。   他伸手搂住余心乐,将他护在怀里,余心乐依旧在嘀咕。   外头却是突然传来急速的马蹄声,赵酀抬眸,叫马车停下,有人在外气喘吁吁道:“禀陛下,余老爷、余夫人来了,就在一里路外!”   作者有话要说: 第91章 想吐   听说他爹娘来了, 余心乐一个激灵,立马从赵酀怀中跳起来,结果脑袋撞到头顶, 他“哎哟”一声,赵酀赶紧将他搂回怀里,包着脑袋揉,生怕撞出包来。   余心乐急急问外头:“我爹娘怎么来了?”   赵酀不紧不慢道:“李文不可能不与你父母提及此事, 想必是已经收到李文去的信。”   “那我爹娘岂不是知道我跟你在一起?!那怎么行——”余心乐惊慌失措,赵酀瞪他一眼, 余心乐闭嘴,又讨好地拉拉他的袖子。   赵酀才又道:“李文此人极为板正, 没看出你我的关系。”   余心乐吐出口气, 赵酀再瞪他。   余心乐心虚,晃着他的袖子小声道:“我, 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我这样……我有点害怕……”   赵酀看着他, 面色有些沉, 余心乐委屈地瘪嘴, 可怜巴巴看他。   李文送信回京城, 他完全能够截住, 但他还是任由信送到余心乐父母手中,他早猜到这对爱子如命的夫妻会立即赶来, 也想趁这个机会, 索性见过算了。   当然, 余心乐的反应也在他的意料之中。   余心乐并非不想与他父母说清他们俩的事, 只是一切太突然, 余心乐没有做好准备, 他便有些无措。   赵酀不说话,余心乐以为他生气,垂下眼眸,很可怜的模样。   赵酀叹口气,将他搂到怀里,在耳边说:“回家后,要注意保暖,不许到外头看雪,在屋子里老实待着,我此次回宫,恐怕许多事要忙,得闲我立即去看你。”   “……”余心乐在他耳边使劲儿蹭。   赵酀无奈:“这会儿又舍不得了?不如我与你父母说清楚,带你与我回宫。”   余心乐真的好舍不得与赵酀分开,近来正是两人最黏糊的时候,可是他也不想以现在这个样子面对人生中的重要时刻。   赵酀不为难他:“稍后我便下车,骑马远远地缀在你们车后,你与你爹娘立即回家,知道吗?”   “嗯……”余心乐应着,却是将他搂得更紧,不舍得放。   赵酀无奈地低头亲了亲他,将他的手掰开,下车的时候,余心乐眼圈儿都红了。   “好了,年底前我一定抽出空,年后咱们就能住一起,不哭了。”   赵酀倾身过来,用指腹帮他擦眼泪。   余心乐憋着嘴,可怜道:“那你忙完,提前告诉我哦,我们一起见我爹娘,再去见太后娘娘。”   “好。今年过年,我们一起过,好不好?”   余心乐埋在他怀里点头,又道:“要看烟花。”   “好,想看多少有多少,我给你放。”   余心乐这才破涕为笑,赵酀再亲亲他的脸,到底是依依不舍地下了车。   几乎是赵酀刚下马车不久,官道的另一头便传来马车轱辘声,马车急急停住,程清晖赶忙从车上下来,披风也没来得及穿,余安和跟在后头着急忙慌地帮她披,余心乐本也想跳下马车,一旁的侍卫赶紧低声道:“少爷,陛下吩咐了,不能让您下车。”   犹豫的功夫,他娘已经冲过来,抱住他就哭:“我的囡囡啊,怎么总是遇到这些天煞的女土匪!!!”   “哎呀,娘,我不是没事么,我好好的呀。”   “哪里就好好的了!!”程清晖一听他声音便知道,“冻了风寒!几天不见,就瘦了这么多!眼圈也是红的!娘的乖囡囡啊!!”   程清晖又是一阵好哭。   “好了,孩子还病着呢,赶紧先上车。”余安和在身后道。   “是是是!快上车!”一家三口赶紧上了车,程清晖仔仔细细看过余心乐,见他没有哪里少了,这才心疼地揽在怀中,问他吃过药不曾,又问病了几日。   马车在官道上有条不紊地前行,程清晖问得差不多,他爹才问:“你李世叔信上说,陛下竟然也在?”   “呃,他正好微服私访呢,碰到我,就顺便帮了我。”   程清晖赶紧双手合十:“真是谢天谢地,幸好陛下在!”   余安和也点头:“可不是,说起来,陛下真是我们心乐的贵人。”   余心乐有点心虚,低着头不敢说话。   程清晖这会儿缓过来,好奇道:“这回岂不是瞧见陛下了?陛下长得什么样儿?”   “……”余心乐更心虚。   余安和不悦道:“外头的几位侍卫大哥,是陛下留下的,这也敢胡说!大不敬!”   程清晖也有些不高兴,反驳道:“我作为普通老百姓,好奇陛下又有什么,天下谁不好奇陛下的相貌?”   眼看他爹还要再说,余心乐赶紧道:“好了好了,没事,陛下不是那么小气的人!”   “那你告诉娘,陛下长得如何?”程清晖凑过来,“你就告诉娘,不让你爹知道!”   说着,他娘瞪了爹一眼,余安和“咳“了声。   余心乐“噗”地笑,告诉他娘:“陛下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   “当真?”程清晖有些不信,“总不能比我们囡囡还好看吧?”   “哈哈哈!”余心乐歪脑袋,枕在他娘的肩膀上,认真道,“反正在我眼中,他是天底下最好看的人。”   夫妻俩心中顿时觉得有些怪异,互视一眼,却又不知这怪异感从何而来。   就在车后不远处跟着的赵酀,听到侍卫传来的余心乐刚说过的话,看着马车顶部那颗红宝石,嘴角缓缓上扬。   当天夜里,余心乐在床上躺好,他娘陪了半个多时辰离开,下一刻,帐子便又被人撩开,余心乐回身看去,心里很甜,也早料到他可能回来,却还是道:“你怎么来了呀,不是说很忙?”   “再忙,想到家里的小祖宗,这心里到底不踏实。”   余心乐抿着嘴笑,赵酀手撑在床边,倾身过来吻他,余心乐噘起嘴巴,主动给他亲,赵酀笑出声,顺势在床边坐下,伸手去解他的衣服。   余心乐吓道:“不、不行,我娘还没出院门呢!”   赵酀笑,余心乐生气:“你笑什么呀!”   “傻囡囡,把我想成什么了,我是来给你抹药膏,这得每天都抹才成。”   说着,赵酀拿出熟悉的小瓷瓶,余心乐脸红,“哦”了声,转脸埋到枕头里,赵酀笑着,将衣服慢慢宽下,小心地帮他抹药膏,余心乐浑身僵硬,后又变得软绵绵的,陷在被子里。   赵酀俯身过去,落下清浅却又炙热的吻。   余心乐回眸,只露出一只满含水光的眼睛,在晕黄的灯光中看他。   赵酀低声道:“可别招我。”   余心乐噘嘴:“谁招你了。”   “真是祖宗。”赵酀叹着气,给他将衣服理好,被子也盖上,伸手轻抚他的额角,“宫里事多,我得走了。”   余心乐眼中水光变多,这是真的掉了金豆豆,他伸出手,揪住赵酀的衣袖,不说话,就这样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每晚沐浴后,自己用药,好不好?”   余心乐嘟囔:“不好……”   “非要我啊?”赵酀又倾下身,轻声与他说话。   余心乐委屈点头:“嗯。”   赵酀又如何舍得。   余心乐又道:“我后悔了,我们现在就去爹娘的院子,告诉他们……我不要一个人在这里……我要和你在一起……”   说着,余心乐在床上挪了挪,一头栽进赵酀怀中,赵酀将他紧紧搂住,失笑道:“我如今这般,又是深夜里,真要去你爹娘院里,他们非得当我是登徒子,能答应我?”   “你不是皇帝么!你不是能言善辩么!”   赵酀哭笑不得,也不知怎么说才好。   余心乐自己拱了会儿,才又伸手推他,瘪嘴道:“好吧,我知道你很忙,你可以走了……”   “年前,我一定与你父母商量此事,到时你什么也不用担心,一切都有我,好不好?”   余心乐点头:“嗯,我相信你。”   “咱们正月初一大婚。”   说到这个,余心乐脸上有了点笑意,眼圈虽还是红的,人却精神不少,赵酀再紧紧抱过他,便替他放好床帐子,转身离去。   后来赵酀又赶着夜里翻墙来过三回,再有大约一个月的时间,两人再没见过面。   西北边境处,有马贼不时侵犯,坏事干尽,边境人民苦不堪言,又有上次他与余心乐无意中撞上的县学一事,仔细一查,整个国家竟有很多这样的例子,其中甚至牵扯出了巨大的贪墨事件,事涉朝中重臣。   事情一桩连着一桩,赵酀忙得找不到北。   余心乐心疼赵酀不已,赵酀趁夜来过两次后,他便再也不舍得。   加之,他也在忙书院的事呢,他已经将这个想法与他爹娘商议过,他爹娘都很支持,这个月,城内、城外,他看了很多宅院,就想买到个满意的,用作他的第一间书院。   他如今已知道那位小胡大人一直偷偷保护自己,他写信叫小胡带给赵酀,叫赵酀只管忙,不要再出宫来见他,又说自己也很忙。   待到事情都忙完,再说他们俩的事。   赵酀后来也已分身无术,两人仅靠书信联络。   赵酀封封信都提醒他要记得自己上药,每每余心乐看到,脸都不觉变得通红,开始不好意思,却也希望自己能够长命百岁,可以与赵酀长长久久,再羞涩,也偷偷趴在床上自己抹药膏。   又是一晚,余心乐沐浴完毕,叫西园等人都出去。   他做贼一般,将床帐子拉严实,从床头的小匣子里拿出赵酀留下的小瓷罐,打开盖子,便是香味袭来。余心乐也不知道这玩意儿是哪里来的,他哪里好意思问,不过听赵酀提过几句,好像配料都是赵酀自己挑的。   怕余心乐不喜欢,赵酀在里头加了栀子花汁,每次抹完,余心乐都很愉悦,他喜欢栀子花的香味。   岂料,这天他刚闻到药膏的味道,脑袋便觉得有些晕,嗓子眼里更是不适。   余心乐不禁蹙眉,这情况其实已非头一回,昨日与前日皆是如此,只是今日更甚,但他也没有太当回事。   毕竟栀子花虽不是什么名贵品种,花香却极其霸道。   此时冬天,屋里点着炭盆,门窗紧闭,有些闷,容易晕也属正常。   况且这药膏当真很有用,现在不必赵酀叮嘱,余心乐自己都记得用。   他压下那股眩晕的感觉,用指腹微挑药膏,便要抹去,手指微动时,香味更是直往鼻子里蹿,余心乐只觉得胃中忽然泛起酸水,他猛咳几声,险些吐出来。   外头西园听到动静,立马跑进来,着急问:“少爷,怎么了?”   余心乐来不及藏东西,眼睁睁看着西园掀开帘子,只好道:“冬天太干,我往身上抹些膏脂,哪里想到味道这样重。”   西园这才松口气,笑道:“这味道倒是很好闻,是少爷最喜欢的栀子花香,我怎么从未见过?”   见余心乐有些不好意思,他故意道:“哦~~想必是陛下特地给少爷准备的吧。”   余心乐拿起枕头砸他:“少笑话你少爷!”   西园接住枕头,笑嘻嘻道:“哪里是笑话,陛下对少爷这么好,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又道,“从前见钱少爷与林少爷,只当已是情深似海,不曾想世上还有陛下与少爷这样的深情。”   余心乐不觉面露微笑,却又叹气:“哎,明日我去看看宸哥儿。”   “少爷您放心吧,钱少爷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西园说着,给他拿来盏温茶,余心乐喝了几口,觉得头晕好了些,便叫西园也去睡,他则是躲回帐子里,忍着眩晕感,还是将药膏涂了,随后便拿帕子使劲儿擦手,滚到被子里,裹着一身甜香睡觉。   却还是觉得胃里难受,屡次往上翻酸水。   折腾了好一会儿,余心乐才陷在被中睡着,睡着前他还在想,这药膏肯定要天天涂的,看来得去找点其他香料,或是问问大夫,可有什么能压一压这味道。 第92章 溜须拍马   本是打算次日便去看钱宸。   临近年底, 余家生意众多,来京城这些日子,余家的生意往北方铺得很多, 毕竟是头一年,余安和便打算亲自去京城附近几个州府看看账。   近来北方到处都在下雪,余心乐长大、懂事许多,主动提出要陪他爹一起去。   余安和虽从未想过让余心乐接手家里的生意, 他是一心要让余心乐当官的,但他们就这一个儿子, 偌大家业还是要留给余心乐,若是多懂些做生意的本领, 总不会被下人蒙骗, 便是于做官也有益处。   儿子主动提出同去,想着也不远, 来去路程都不超过一天,正好也能带儿子去转转, 他便高兴地带着儿子同去。   余心乐都去了, 程清晖不放心, 索性打算一家三口同去。   赵酀一个月的忙碌, 今日总算是有些清闲, 正打算去找余心乐,得知小祖宗竟随父母出城去, 不免叹气, 他叫人远远地保护着余家一家三口。   这一个月, 所有官员都跟着他忙, 他放大家一天假, 众人感激不尽, 纷纷回家去,尤其是方博,那日成亲后,三天后方博便已回京当值,女土匪始终不肯过来,听说那女土匪这几日要到京城,也不知道方博用了什么法子。   方博是高高兴兴地走了,想到明珠郡主得知此事,恐怕又要来闹,赵酀便有些头疼。   这毕竟是他堂妹,魏郡王一家也挺老实,明珠郡主没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他不至于因为方博这点事就惩罚明珠郡主,只能说是人人各有缘法,方博就是跟她没缘分。   因为有了闲暇,小祖宗也不在身边,赵酀难免想起闲事。   想到明珠郡主,赵酀继而想起当初他们俩还未说明心意时,余安和便得知明珠郡主跑到蜀地去找方博,想来是与魏郡王认识?好端端地,余安和要认识魏郡王作何?   赵酀便将人叫来问,这才知道皇商的事。   余心乐竟然从未与他提起过,从前以为他是方博时,还经常找他帮忙,如今想来是为了避嫌,以及小祖宗也有自己的骄傲,不愿与他说这种事。   他也叫人将现有的皇商名册呈上来,上头果然没有余安和的名字。   皇商皇商,做的是皇帝的生意,赚的是他赵酀的私库,他当然乐意把钱给自家人赚。   赵酀有心卖岳父大人的好,可这好如何才能卖得完美,也是个问题。   余心乐与他爹娘,说是看账,却好似在游山玩水,不知不觉七日便已过去,一家三口也没说要回京。   赵酀心中便很是着急,一是想极了小祖宗,两人都已一个月未见。   二是快过年,必须立即商议大婚之事。   他派人偷偷去给余心乐送信,叫人赶紧回来。   余心乐自也想念赵酀,可是跟他爹娘一同出来游玩,也是高兴得很啊!他又想到,很快他便要与赵酀成亲,以后住在宫里,不能再与爹娘同住,他爹娘得多想他啊。   到时也有许多事情要忙,这样再与爹娘出来游玩的机会恐怕就不多了。   他想要好好孝顺爹娘。   他如实写信给赵酀,还叫人捎去不少他买的小玩意儿送给赵酀,叫赵酀别急。   赵酀看到信,与小祖宗精心挑选的小玩意儿,都快急疯了。   赵酀勉强又等了十日,见那一家三口竟然还是没有回头的趋势,恨不得直接去将人给绑回来,又怕这关键时刻惹得岳父、岳母不高兴。   思来想去,赵酀想到个法子。   却说历任皇帝每年都有秋狩的习惯,届时会带上许多皇族、官员与他们的家人,主要也是为了彰显帝王的宠爱,顺便放松放松。   赵酀从未想过要继续这个传统,在他看来,这种秋狩没有任何意义,他只需手下官员好好当差、干活。   加之今年秋天蜀地地动,谁还敢提这事,近来闲了,有几位老臣上奏恳请狩猎,以彰显天威。   赵酀心中根本不以为意,本想斥之,却忽地想到余心乐与他爹娘。   他略一思索,应下这件事。   老臣们也很欣喜,呈上他们拟好的名单,赵酀不用看都知道,不可能有余家人,他直接拿起笔,添上余家三人的名字,又写了几位近来得他看中的年轻臣子,便将名册递回去,吩咐尽快通知,明日便出发。   老臣们拿着名册研究,只觉得这个余家真受陛下宠幸,旁的倒也没有多想,便立即四处去通知。   郊外有专门的皇家围场,很大,围了许多山,如今冬季,林中猎物很多。   冬天虽然天冷,这个季节狩猎却又别有趣味,还能与陛下亲近,被通知随行的人家都很高兴,次日便早早赶来集合,岂料得知陛下早就出发,无法当面拜见,众人略遗憾,也依旧很有兴致,当下也纷纷往围场赶去。   此时,余家三人也在回京的路上。   余安和与程清晖都非常高兴,认为这是他们儿子的功劳,与来送信的侍卫打听过,得知接到通知,可以同去冬狩的商人,只有他们一家,更是高兴不已。   程清晖搂住余心乐,笑道:“都是托的我们囡囡的福气!”   余安和朗声笑道:“这般看来,三年后,待心乐考上进士,前途岂非比那方状元还要好?!”   余心乐面上笑,心里在骂狗皇帝,却又不知道赵酀想要做什么,该不会就要直接这么见他爹娘吧?!   余心乐心中还是有些忐忑的,却又忍不住连着打了几个哈欠。   程清晖顿时又心疼起来:“囡囡这么累,要不咱们看看能否跟那侍卫说一说,囡囡别去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余心乐最近每天都好困,怎么睡也睡不醒。   一直在外头也有这个缘故,他每天都要睡到中午起,就那么点的时间能和爹娘出去逛,可不就耽误了。   余心乐连忙摇头,打着哈欠道:“没事……去了之后,我窝在帐篷里睡觉就好,难得有这个机会,我们一起去皇家围场里看一看啊!”   程清晖还在犹豫,余安和道:“心乐说的是,这可是圣旨,哪能说不去便不去。咱们又不惹眼,到那里,心乐休息便是。”   程清晖也只好点头。   围场本就在郊外,半天的功夫,他们便已抵达,余心乐胆颤心惊的,就怕赵酀真的直接过来,好在赵酀还知道分寸,有两名穿着五品太监服饰的大太监毕恭毕敬地站在风雪里,瞧见他们过来,立即笑着上来打招呼。   余安和与程清晖却也被这架势震住了,这可是有品级的五品太监啊,不是那种随处可见的小太监,他们俩立即打算下马车。   大太监慌忙拦住:“老爷、夫人太客气了!外头天寒,可别下车,小人们是奉陛下命令过来迎接老爷、夫人与少爷的!”   夫妻俩都是人精,当然看得出来人家这是真的在恭敬他们!   他们心中更是惊讶万分,猜测到儿子在陛下那里有些面子,没想到竟是这么大的面子?!   陛下客气是陛下的事,他们怎能真的拿大呢?   他们俩还是要下车,不肯坐车进去,后来是余心乐打着哈欠劝他们,夫妻俩这才不踏实地坐着马车进围场。   余心乐劝道:“陛下人很好的,你们别怕。”   “这圣恩也太大了!”夫妻俩颇为担忧。   余心乐本还想劝来着,可是实在太困,他眼睛都快睁不开,夫妻俩一看这样,也顾不得再想那些事,只盼赶紧到休息的地方,让他们囡囡先好好睡一觉。   围场很大,大家暂且都在帐篷里休息,余家三口人在车里,也瞧不见外头情况,马车停下时,他们已经看到两个帐篷,都很宽敞、华丽,四处看看,也没看到别的帐篷。   他们也不知别人家的帐篷怎样,只好既来之则安之。   余心乐被他爹娘扶着,进了其中一个帐篷,扑到床上就立即睡着了,程清晖摸着褥子,奇道:“这褥子,竟与咱家里的是一样的。”又四处看看,发现就连摆设也都很眼熟,都是余心乐喜欢的那种。   余安和沉吟片刻,说道:“真没想到陛下竟会对心乐如此看重。”   程清晖有些慌,小声问:“这是好,还是不好?”   “咱们儿子为人善良,性情耿直,做的都是好事,又有何惧?陛下如此恩宠也是应该的!”   程清晖一想也是,他们儿子这么好,陛下格外青睐不也是应该的?!   后来很快又来两名太监,请他们去隔壁帐篷休息,说半个时辰后便要去参宴,不等他们问,又道:“余少爷如此疲乏,便不必再去。”   夫妻俩听了这话,很放心,略作休息,便去参加晚宴。   余安和、程清晖人缘都很好,宴席上认识的人有许多,倒也不觉得无聊,很快便说笑起来,待到宴席正式开始,他们也没瞧见陛下,不过这样的宴席,陛下不会亲自来倒也正常。   陛下跟前的大太监却是来了,说了些场面话,表达陛下的祝福,请大家吃好喝好玩好,临到末,那大太监特地拿了酒盅,走到余安和与程清晖面前,面带钦佩与仰慕地说道:“陛下说蜀地地动一事,余老爷、余夫人出钱出力,救下百姓无数,事后也不求任何名利,这般善心、功德,便是陛下也不禁感慨、动容,陛下特地叫小人过来敬二位一杯酒,您们请!”   这话一出,大家皆是目瞪口呆看向他们俩。   要知道,这位年轻的新陛下,可是个修罗,登基至今给过谁面子啊?!   先前也有人想去讨好他,直接被他痛骂一顿赶出,往后再也没人敢去溜须拍马这位陛下。   如今倒好,陛下竟在溜须拍马别人。   这个别人还只是一户商贾……   是的,方才那些话,谁听不出来那就是在讨好、拍马屁啊!!   当然,听出是一回事,万万不敢表现出来。   夫妻俩也蒙了,眼睛连连眨,那大太监面上极为郑重,手又动了动:“老爷、夫人,请!”   他们俩也只好拿起酒盅,喝了这杯酒。   大太监面露笑意,喝完自己的酒,又说了几句吉祥话,这才离去。   他一走,人人都拿着酒杯往他们夫妻俩涌去,抢着敬酒,好听的话跟不要钱,吹捧得比方才那大太监说得还要夸张。   余心乐睡得正香甜,觉得脸上有些痒,且这痒绵绵不绝,他伸手去挠脸,手又被抓住,密密麻麻的吻更是印到他脸上。   余心乐微醒,双眼半睁,外头天已经黑了,他也看不仔细面前的人,只能闻到熟悉的味道,他嘟囔:“你干什么呀……”   赵酀却是直接吻过来,堵住他的话,仿佛要吃了他。   余心乐差点呼吸不过来,似挣扎却又似欢迎,哑着声音道:“你干什么呀,我爹娘在呢……住手啊……”   “你爹娘在吃宴,所有人都不在,此处仅有你我……”   赵酀的手缓缓移动,薄唇贴着他的唇瓣问:“那药膏可有天天用?”   余心乐脑袋已成糨糊,听了这话脸也通红,噘嘴道:“我爹娘在啊,怎么能用……”   他本来还想说那药膏味道太香,闻得总是想吐,叫赵酀给他换个,却已来不及说出口。   赵酀饿得太狠,已经开始将他吞食入腹,便从唇瓣开始。   余心乐早就无法挣扎,因为他,同样很饿。   作者有话要说: 第93章 鱼汤   赵酀倒温水来, 将余心乐搂在怀中,慢慢喂他喝,余心乐已经软得没有一丝力气, 就连喝水的力气也无,赵酀便自己喝了,再渡到余心乐口中。   如此喂余心乐喝了半盏的水,余心乐便再不动。   赵酀看着, 难免皱眉,方才他便已发现, 余心乐特别疲惫,是以他也没敢折腾太久, 更是早早放过余心乐, 没想即使这般,余心乐还是这样困。   要是以往, 余心乐总要问起他爹娘,或是旁的事, 这会儿已然全部忘记。   赵酀观他脸色, 红红润润的, 并无病态。   他叫人去抬热水进来, 又将西园叫来, 问道:“怎会这样疲惫,在外头累着了?还是遇到不开心的事?叫大夫瞧了不曾?饭用得香不香?”   其实余心乐每天的行踪, 都会有人专程禀报给赵酀, 就怕还有他不知道的事, 毕竟侍卫们也不敢贴得太近。   西园也颇为忧愁:“少爷这些日子困得很, 在外头的时候, 不论是咱家的大夫, 还是请的大夫,都看了,说少爷哪里都好,并未生病。因总是在睡觉,吃得也不多,有大夫说兴许是初次在北方过冬,有些不适应,水土不服。”   赵酀点头,也摸了余心乐双手的脉象,确实没问题。   难道当真只是水土不服,天太冷,才这样困?   他挥挥手,叫西园先出去。   西园刚出去,便遇到程清晖那里派来的侍女,说道:“老爷被那些大人给灌醉了,夫人喝得也有点多,夫人叫我来瞧瞧少爷,少爷还在睡?”   西园有些心虚,好在夜色深深也看不出来,他应道:“少爷是在睡呢。”   “你们好好伺候着,少爷若是醒了,记得给少爷喂些吃的。”   “我知道呢!姐姐你们放心吧!”   侍女说笑几句,转身也去忙碌,西园吐出口气。   热水抬进帐篷后,赵酀抱起余心乐,帮他简单沐浴一番,便立即用狐狸皮毛裹得紧紧的,送到床上,又帮他抹了药膏,余心乐照例睡得香甜,眉头都没有动一下。   观这面色,确实不像是生病的样子,赵酀却还是很担心。   他叫人进城去将黄御医带来,还得专门看过才算。   这夜,赵酀搂着余心乐,陪他睡了一夜。   天将亮时,赵酀便静悄悄起身离开,他是打算狩猎结束,众人都回京后,趁着余心乐父母心情正好,便在此处将事情一一坦白,这里雪景怡人,想必余家夫妻也会喜欢?   如今还没到时候,万一提前被余心乐的爹娘发现,小祖宗又要生气。   若是从前,赵酀每回提前起身时,熟睡中的余心乐总会有所察觉,也会抱住他撒娇不让走,今天竟然还是一点反应没有,依旧熟睡。   回到自己帐篷中,他处理着刚送来的奏章,正等黄御医过来。   却被告知,来京的路上昨夜下了一夜大雪,恐怕要到傍晚,人才能到,赵酀有些不悦,却也没办法。   幸好围场这里不曾下雪。   看余心乐这样疲惫,赵酀已经准备留下陪他,叫其他人去打猎便是。   没想到,余心乐自己惦记着玩,再困也在太阳出来后爬了起来,并坚持不睡,他闻到熟悉的栀子花味道,便知道赵酀又给他抹那种药膏,正有些不好意思,他娘来了。   “囡囡,醒了,今天还好吗?”程清晖匆匆进来,见余心乐已经醒了,刚要笑,却又闻到些怪异的味道。   程清晖的脚步顿住,这味道,初闻仅有霸道的栀子花香,后才能闻到些许残留的麝香味,程清晖孩子都这么大了,怎会不懂这是什么味道?   她打量着余心乐,再说余心乐,被他娘这么一看,不由也心虚起来。   帐篷里不通风,久待的他自己是闻不到那些味道的,却害怕露馅,他的眼神便有些小心翼翼,还有些闪躲。   程清晖倒也没多想,很快了然,觉得儿子是长大了,恐怕是自渎过,甚至以为这栀子花味道的香料是为了掩盖那味道,她也不想叫儿子尴尬,又笑开,走上前只问他睡得好不好之类的。   余心乐心中松了口气,也照常与他娘说话。   程清晖将昨晚宴席上的事说给余心乐听,问道:“这当真无碍?我醒来后,越想越不踏实,陛下对咱们家未免也太过优待了些。”   “……”余心乐简直无言以对。   程清晖又道:“你不是跟陛下熟么,若是能当面与陛下谢恩就好了,否则咱们家多没礼貌。”   余心乐点头:“等我见到他,我问他。”   程清晖这才轻松笑起来。   余心乐既然决定去打猎,赵酀本也想陪着,无奈临时有要事处理,他留下几位重臣议事,又抓紧时间去见余心乐,见余心乐兴致勃勃,精神不少,他才放下心。   余心乐皱起鼻子:“昨晚太困了,还没问你呢,你又想干什么呀!昨晚还那样对我爹娘,把我爹娘都给吓坏了。我娘方才过来跟我说话,说了没几句,就被什么夫人给叫走了,我爹也被好多人给围着不让走,连过来看我的空都没有。”   赵酀笑道:“他们是我岳父、岳母大人,受大家讨好不是应该的么?先让两位长辈适应适应。”   看他这样儿,余心乐被他给逗笑,又扳起小脸:“下次不许再吓唬我爹娘!”   “我哪儿敢呢?”   得知赵酀临时有事,他又赶紧推赵酀:“快去忙,你不在才好呢,大家就能轻松玩了,你在,大家反而拘束,我正好和我爹娘一起玩。”   赵酀玩笑着委屈几句,到底是走了。   临走前,嘱咐他要穿暖和,不要去危险地方,跟紧他爹娘,也说会派侍卫远远保护他,等等,余心乐耳朵差点长茧子,用力把他给推到门外,却又被程清晖看了个正着。   赵酀只穿常服,程清晖远远走来,只能看到他的侧脸,也没瞧仔细,走来时,赵酀人已经不见。   程清晖忙问:“谁啊?”   “呃,一个熟人。”余心乐有些紧张,越是到这种时候,越不知道怎么说。   程清晖并未怀疑,毕竟谁会想到堂堂陛下会屈尊专门来找别人?   余心乐收拾好,便跟他爹娘一同去打猎。   因为赵酀不在,只派了邓容与大太监过来说些场面话,大家确实很轻松,很快就三三两两地散开来,高高兴兴地打猎。   经过昨晚那一遭,有无数人来讨好余家三口。   得知余心乐就是那位明澈公子,这些人眼中难免露出惊艳,实在是没想到余心乐原来是这样的,裹着一身白狐裘,小脸那样精致玲珑,看谁都是笑眼,又有谁不喜欢。   也难怪陛下要赐他“明澈”二字。   自然也有嫉妒余家得了陛下恩宠的,故意拿国子监里的事说事,毕竟余心乐曾经在国子监也弄出过大动静,例如他同时放三箭射穿三枚铜板的事。   瞧着余心乐长得这样精致漂亮,谁也不信他真有那本事。   况且若有真本事,为何上了没几天的学,就不去了?   便有人故意激余心乐,想要叫他丢脸。   余心乐手正痒呢,也不废话,直接从箭筒中拿出三支羽箭,骑在马上,观察片刻,便朝着远处林子放箭,“嗖”地几声,林子里响起轻微动静,接着便有随行的小侍卫从林子里捡回来一只鹿、一只兔子,与一只灰狐狸。   众人都给惊呆了。   “哼!”余心乐下巴一抬,看也不看他们,叫上他爹娘,驱马便跑。   余安和与程清晖见状不禁微笑,自是跟着儿子跑了。   也有不少人回过神,依旧跟着余家人,继续讨好,还要问余心乐这箭术是怎么练的。   余家夫妻,对于自己的事从来很谦虚,但他们儿子,那确实是特别优秀!世上仅有的优秀!自也不藏私,将余心乐如何有天赋,如何苦练等等,都告诉众人,自是又惹得无数夸赞。   余心乐玩了会儿,又开始犯困,开始还能坚持,后来实在撑不住,不得不停下,坐在林子里休息。   他爹娘也在原地陪他,其他人并未留下,一家三口在雪地里点了火堆,准备烤刚猎到的肉,别有一番趣味。   余心乐连连打哈欠,靠在程清晖身上,又睡着了。   程清晖皱着眉头道:“先还那么有精神,我还当好了,竟又困了,过几天回家,看看能否请个宫里的御医来看看。”   余安和点头称是,又看到远处的湖水已然冻成冰,他叫跟随的两位侍卫过来,此处是皇家围场,所有人打猎时都不能带任何随从,是以都会有几位侍卫陪同。   而跟着余家的这两位,却是赵酀特别安排的,并非普通小侍卫,只是穿了低等侍卫服。   余安和笑着请这些侍卫与他同去砸冰,程清晖嗔道:“这是做什么呢,别折腾这些大人了。”   侍卫们立马堆了笑脸道:“老爷、夫人那是为国做了大贡献的,咱们都钦佩不已,恨不得为老爷、夫人做些什么呢!!”   程清晖:“……”   “哈哈哈!”余安和倒是朗声笑,又道,“冬天的鱼肉肥厚,钓点上来给囡囡烤鱼吃。”   侍卫又赶紧道:“咱们马上还带了锅子、盐巴呢,还能给少爷炖汤喝。”   “甚好!甚好!”余心乐这便带着人去忙活。   程清晖却觉得更奇怪,哪有打猎还带着锅子的?   这些侍卫大人会否也太热情、妥帖了些?   便是他们自己家去打猎,都没想过要带锅子。   火堆很旺,余心乐有些热,睡梦中也不禁用手去松披风的系带,程清晖看到,赶紧伸手帮忙,生怕他把披风都给解了,那是要冻坏的。   程清晖轻手轻脚,将他的披风稍微松开些,刚要用小木棍将火给挑一挑,她猛地回头,盯向余心乐的颈子,不可置信地看了片刻,程清晖抖着手将用金线绣了云水纹的精致领子拨开些,又拨开些许雪白的里衣衣领,看到那红得甚至泛紫的印记,程清晖差点没直接晕过去。   “哈哈!夫人!”   余安和提着刚钓上来的活鱼,洋洋得意而来:“瞧我这——”   余安和愣住,大步上前,弯着腰询问:“怎么了,夫人?”   “……没、没事。”程清晖眼神空洞,脸色苍白,余安和将鱼交给身后的侍卫,蹲下身,手扶在她肩膀:“可是身体不舒服?若是如此,咱们便先回去。”   程清晖挤出一点笑容:“真没事,只是忽然有点冷。”   余安和点头,紧接着便起身道:“我快些炖上一锅热汤,喝过后,咱们便回去。”   余安和干活利索,说话间,已经去处理活鱼。   程清晖嘴唇张启,想要阻止,却又不知道自己阻止的缘由。   喝点鱼汤而已,怕什么呢,别开玩笑了,哪怕他们囡囡真与谁做了那种事,又如何,年少轻狂么,呵呵。   ——程清晖如此安慰自己,还真的回了点神,她将余心乐用披风裹好,接着便神色不明地盯着几步外正在忙碌的余安和。   余安和很快就将鱼汤给炖上了,锅就在几步远,很快香味便传来。   余安和笑道:“果然是冬天冰下的鱼,瞧这汤,奶白如雪!”   侍卫们一个劲儿地夸余老爷这鱼钓得好,余安和此时心情好,笑着塞给他们荷包,侍卫们哪敢要,余安和板了脸,他们才将荷包收去。   此时鱼汤已经快好,香味能飘到很远,余心乐还在睡,没有任何异样。   程清晖心中略定,看来确实是自己想太多。   余安和盛来一碗,端着走来,笑道:“把儿子叫醒,这碗你们娘儿俩先喝。”   程清晖有了劲,笑着叫醒余心乐,余心乐迷迷糊糊醒来,眼睛还没睁开,便先闻到鱼汤味,他胃中忽地难受,人已经开始干呕。   余安和惊吓:“这是怎么了?着凉了?哪里不舒服?”   余安和放下碗,蹲下身,着急地询问,问了半天,他发现妻子一直很冷静,不论儿子难受成什么样,他纳闷地回头看来。   程清晖脸色铁青,只字不发。   “夫人……”余安和都有点怕了。   余心乐干呕得死去活来,也不忘用带着水光的眼睛看她,担心问:“娘,你怎么了?”   程清晖心中复杂无比,却又难受至极,看了余心乐半晌,突然抱住他放声大哭。 第94章 小白菜   这一哭, 可把父子俩都给吓坏了。   程清晖素来是个坚韧的性子,嫁人后她的日子顺风顺水,都多少年没哭成这般, 余心乐自出生至今就没见过!   余安和已经用手臂揽住程清晖,焦急道:“怎么了,到底是?啊?这是想起什么伤心事了?”   余心乐吓得就连瞌睡都跑得一干二净,他也跟着问:“娘, 哪里不舒服?你别哭啊,你有不高兴的事, 说出来啊!还有我跟爹呢!”   “是啊!!”   程清晖不说话,只看着余心乐, 一个劲儿地哭, 越哭越伤心。   侍卫们吓得也不敢上前来。   父子俩急得额头都已生汗,程清晖又突然止住眼泪, 非常冷静地说:“咱们回家!”   说着,程清晖已经扶着余心乐要往起站, 余心乐迷迷糊糊地被她拉起来, 又被她拽着在雪面上走, 走了几步, 余安和才慌忙追上去:“不是, 这好端端的,我们还在围场内呢, 又如何回家?”   程清晖咬牙:“有要紧事, 回家!”   “便是有天大的事, 也不能不顾皇命——”   程清晖瞪他:“余安和!已经遇到比天还大的事了!!”   妻奴余安和被吓得一缩, 程清晖拉着余心乐继续往前走, 余心乐小声道:“娘, 到底怎么啦?你别急啊,有事我们慢慢说。”   程清晖眼泪又掉下来:“来不及了!!”   她神色复杂地看着余心乐,余心乐更懵,但他娘已经如此,父子俩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很配合地都上了马。   按照程清晖所说,若是遇到天大的事,他们该快快骑马回去才是。   程清晖又拉住余心乐马的缰绳:“你慢点!!”   “不是有急事么?”   “总之你慢点!!”   父子俩更是不解,好在他们本也没有跑太远,哪怕慢悠悠的,也就半个时辰,他们便回到帐篷里,跟随的侍卫们已经立即去求见陛下。   余安和来不及解开毛披风,就问焦急在收拾东西的妻子:“总得有个缘由吧?”   程清晖不说话,被问烦了,只道:“回家才能说!总之是天大的事!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这个地方不能再待!”   夫妻多年,余安和相信妻子不会骗自己,可是——   他担忧道:“陛下要是怪罪,可怎么办?”   余心乐见他娘担心成这样,便道:“我去跟陛下说一声,咱们提前回家,可好?”   程清晖纠结许多,才点头应下,又道:“快去快回,一刻钟后咱们就走!”   “好,我这就去。”   余心乐刚离开没多久,得到侍卫禀报的赵酀正巧也来了,两人撞了个正着,余心乐无奈道:“不知我娘遇到什么事,着急回去,我得走了。”   赵酀蹙眉:“是谁惹你娘不高兴?”   “没有啊,那些夫人都在讨好我娘。”余心乐叹气,“我也不知到底怎么回事,我娘非得回家才能说。”   赵酀跟着叹气:“你也不舒服,那便回去吧。”   “可惜了你的安排。”   “无妨,此处事完,我会立即去你家中找你,在你家中说也是一样的。”   余心乐信赖地点头,赵酀揽住他,在他额头落了个轻吻,帮他将披风整理好,又安排侍卫随行送他们,一刻钟后,余家三人便匆匆离开。   路上,程清晖依旧冷静异常,手始终紧紧攥着余心乐的手,余心乐能察觉到他娘实际心里慌急了,因为她手心全是汗,手也在颤抖。   到底是遇到什么事?   漫长的两个时辰过去,天黑之前,他们到家里,一家人下了马车,程清晖便拉着余心乐往自己院里走,又屏退所有人,只叫自己的侍女去叫家里那位白大夫过来。   人全部退出后,不待父子俩说什么,程清晖便又大哭起来。   余安和慌道:“到底是什么事!!”   程清晖拉住余心乐的手,崩溃道:“我与你最不愿看到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这可怎么办啊!我的囡囡!我的囡囡啊!”   余安和听了这话,脸色也是大变,不可置信地问:“你说什么?!”   “就是你想的那样!辛辛苦苦养大的小白菜,被猪给拱了!!”程清晖哭得更为崩溃。   余安和重重叹口气,跌跌撞撞地往后坐下,垂着脑袋也不说话。   “……”余心乐左右看看,小声问,“爹娘,到底怎么了?咱家发生什么事了?什么小白菜不小白菜的?”   他还没有将这事联系到自己身上。   正在这时,外头传话,白大夫来了,夫妻俩赶紧叫人进来,将门关好,便请白大夫给余心乐再把脉。   余心乐莫名其妙地伸出手腕给白大夫,白大夫认真地把过脉,夫妻俩赶忙问:“如何?!”   白大夫捋捋胡子,说道:“小少爷身子并无大碍,老爷夫人不必担忧,只是——”他又摇头,“倒也没有什么。”   “只是什么?!你说!”   “这——其实上回把脉,我便隐有所觉,后来又把了次,那感觉又没了,倒是今天那种脉象又有几分显现,小少爷脉象倒似有些微滑脉迹象。”白大夫乐呵呵道,“小少爷自出生便是我在看护,他是男子,怎会有?想必还是水土不服,才会偶有如此脉象,呵呵……”   白大夫笑得高兴,忽然发现这夫妻俩瞪大了眼睛直盯着他,他被盯得都有些怕,不觉住嘴。   余心乐也纳闷地看向爹娘。   室内突然极为寂静,半晌之后,程清晖翻着白眼就要往后倒,余安和吓得赶紧扶住她,程清晖哭得气都快断了:“囡囡啊,我的囡囡啊!这可怎么办!囡囡…………”   余心乐小时候跟娘去过庄子上,偶遇村里有几位大娘吵架,其中一位很是泼辣,据说人人不喜,那坐在田埂上双腿大岔,拍着地边哭边骂的模样,余心乐至今都记得很清楚。   他娘现在这架势,就差坐在地上拍腿……   他娘可是名门淑女,余心乐头一回见到他娘有这样的举动,余心乐很是担忧,他真不知道他娘怎么了,倒是没有很在意方才白大夫说的那些话。   他上前,扶住程清晖,问道:“娘,你有难受的事情,告诉我们就是,别这样,我看了难受。”   听到这话,程清晖看向真切为自己担忧的儿子,心彻底碎成渣,她抱住余心乐痛哭。   余安和叹气摇头,请白大夫先出去,待门再关上后,余安和亲自查看,确定附近没人,他才异常严肃地走回来,看了余心乐半晌,他沉声道:“你也大了,有些事情不好再瞒你。”   余心乐懵懵地点头。   “你先告诉我,与你好上的那人,是谁?”   “……”余心乐没想到他爹这就知道了,他挠挠头,不太好意思地说道,“你们已经知道啦,其实本打算就在这几日与你们说的——”   他话还未说完,程清晖激动道:“是不是我今天瞧见的那个人!他从你帐篷里出来的!!”   “……呃,是的。”余心乐继续挠头。   “不能要!坚决不能要!断了!今天就断!我不同意!我坚决不同意!“   “……娘。”余心乐没想到会是这样,他蒙了会儿,立即认真道,“娘,他是个很好的人,他——”   程清晖却又站起身,拉开他的披风,再次打断他的话,拨开衣领,哭道:“你看看!你看看!你才多大呢!这是人吗?!陛下还在呢,他就敢如此?!这样的人不能要!!”   “……”余心乐脸通红,低下头。   “乖囡囡,娘是为你好,这种男人不能要!他可敢当面承认你?!他可愿为了你终身不娶?!他连见你都偷偷摸摸,看到我就跑!这种男人!你娘我绝不同意!”   余心乐着急解释:“不是的,他一直要见你们,是我不让,是我——”   余安和也开口了,他严肃道:“你娘说得对,这男人不能要!”   “男人的话能信?!”程清晖仿佛在吵架,“哄鬼呢!若真想来见我们,你拦一拦有什么用?!他总能来见我们的!这个男人就是骗你的!骗你的啊!我可怜的囡囡,呜呜呜………”   程清晖彻底崩溃,余心乐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只好先劝他娘别哭,又道:“娘,你先冷静,我让他现在就来见你,好不好?我——”   “不好!”余安和冷着脸打断他的话,“没有父母之命,他,他就——”   余安和说不出余下的话,气愤地将衣袖一甩,余心乐急得很,两面都要安慰,也不知先说哪句好,忽然就觉得胃里又是一阵难受,他低头就是干呕。   程清晖眼泪更是成千行,余心乐即便如此难受,也坚持道:“我叫他现在就过来!呕——”   还没说完,他再低头要吐。   余安和再忍不住,到底将话说出口:“你可知道,你是有了孩子?!”   “……什么?”余心乐下意识地反问。   “你怀了孩子!”   余心乐蒙了很久,才道:“可是,我是男子。”   “唉!”余安和索性全部告知,“你可还记得,自小你就挑食,身体很弱,为此我与你娘才找师父教你拳脚功夫,又怕你学太深,反而伤到身体,磕磕绊绊地好不容易长大。我们一直是以为娘胎里你就弱,你娘生你时又是难产,才会如此。   “直到五年前,有个道士游历到咱家,你也记得的,留他在家里住了几个月,他时常帮你把脉。”   余心乐木木点头:“我记得的。”   那个道士给他很多难吃的东西,也不知道哪里找到的奇怪草药,熬出来的汤药不是黑的就是绿的,他一边哭,一边被爹娘逼着灌,爹娘从来娇惯他,也是从那道士开始,爹娘忽然督促他读书,非要他考科举当官走仕途,他才逐渐有了逆反情绪。   余安和再道:“那道士说,你身体与寻常男子不同,你有生子的可能,是以小时候身体才会虚弱,如若调理不好,甚至长不大。当时我与你娘都不信,谁料那道士给你吃了那些药草后,你身体便真的大好。我与你娘这才信了几分,那道士还说,北方适合你居住,我跟你娘才谋划着举家迁往京城。”   余安和再叹气:“生子这事,我与你娘又信又疑的,不曾想,这也是真的!”   余心乐更是呆呆坐着,脑袋里一片空白。   余安和道:“不论这个男的是谁,显然不是个好东西!背着父母哄骗你偷偷摸摸做这种事!我与你娘绝不答应!”   余心乐哪怕迷茫,也不忘替赵酀说话:“他真的要见你们,是我拦着不让。”   “笑话!如你娘所说,真心要见我们,又有什么拦不住的?!他直接上门就是!我能把他打出去?!”   那是因为其他人不是皇帝。   余心乐有心再说,余安和又道:“再说了,男子生子,天下奇闻,你确保他听说此事,不会被吓到?”   “……”余心乐非常信赖赵酀,他相信赵酀才不会被吓到。   只是这事他也刚知,实在是难以置信,他是个男的,却怀了个孩子???   他的身体绝对是男子的身体啊。   自己也还迷茫着,听到他爹的这句话,他一时也有些踟蹰。   余安和语重心长:“我与你虽也都是男子,但这世上,男的大多是负心汉!都是狗男人!绝不可信!”   程清晖哭着不忘附和:“全都是狗男人!绝对不能信!”   余心乐还不及再说什么,又干呕起来,程清晖帮他拍着背,一边哭,一边连声骂“狗男人”,余安和更是气得脸都青了。   余心乐干呕得眼睛通红,靠在他娘怀里慢慢喝着水,他的手不觉放在如今还很平的肚子上,这里面居然有个孩子?   赵酀若是知道,会喜欢吗?   程清晖见儿子这样难受,愤愤道:“你都这样难受,他还拉着你做那种事!我说今天进帐篷,怎么一股这种味道!简直不是人!狗东西!”   “……他不是不知道么。”余心乐很难为情,而且他身体不舒服,赵酀很快便停下,只用手帮他那啥了……   程清晖不想叫儿子难受,也只好忍耐不再说。   余安和怒道:“绝不能这样轻饶他!这狗男人到底是谁?!哪家的?!你告诉我,我去求陛下,请陛下给我们做主!看我不扒下他几层皮!!”   余心乐听了这话,更无力,他能说陛下就是他爹口中的狗男人么。   作者有话要说: 第95章 瓮中捉鳖   因为赵酀在他身上留下的那些印子, 以及又被他娘亲眼撞到从帐篷出来,他娘如今坚持认为赵酀不是个好东西,提到必骂“狗男人”, 说什么都不听。   余心乐反倒不敢再多说,更不敢说出赵酀的身份,就怕惹怒他娘,真要坏了赵酀在他爹娘心中的印象。   他也呕得越来越厉害。   他爹娘后来把白大夫又叫来, 威逼利诱后,白大夫表示一定保密。   白大夫重新给他把脉, 按照脉象来看,孩子是他刚开始嗜睡那阵子有的, 约莫就是半个月前, 只是那时候脉象太浅,看不太出来, 加之他是男的,白大夫完全没有往这个方向想过。   如今既然知道是怀了孩子, 白大夫便能确定, 确实已经怀了半个月, 也针对性地写了不少药膳方子, 好给余心乐吃。   余家夫妻跟白大夫商量着, 男子生子,闻所未闻, 但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那道士就说过, 余心乐也不是头一例, 总能找到其他例子, 白大夫打算写信给他各地的好友, 看看能否找到相同例子,待到来日生产时,也不至于毫无经验、束手无策。   刚怀了孩子,余心乐就嗜睡成那样,时不时地干呕。   如今日子渐久,又吃了几顿特别烹制的养胎药膳,余心乐就更困,总是很累。   他娘如今不哭也不闹,一心只想调养好他的身体。   他爹也不再喊着要扒狗男人的皮。   但这只是在不提到赵酀的前提下,一旦提到,这俩非要一起骂,他爹连戒尺都拿出来了,非说等陛下从围场回来,他要想个法子去求见,请陛下做主。   余心乐每天吃了吐,吐完吃,吃完睡,重复这三件事,实在是没有心力再去操心其他事,他爹娘,就留着赵酀从围场回来后,自己去解决吧。   却说余心乐一家三口离开没多久,黄御医便到了,赵酀立即派黄御医去余府给余心乐瞧身体,但因为余心乐有了孩子,全家正是极度紧张的时候,哪怕黄御医曾来府上给余心乐看过身体,医术也很不错,余心乐的爹娘也没让黄御医进去。   黄御医总不能乱闯,又自报身份,说其实是御医,奉陛下之命前来。   夫妻俩倒是很感动,觉得陛下是真的很在意他们儿子,但事涉这种秘密,他们还是没让黄御医进去,只说了一箩筐的好话,又封了红包。   黄御医没办法,只好回去复命。   赵酀听了这话,便觉得不对劲,按照余心乐爹娘的那个疼宠性子,对于黄御医这种医术好的御医,不可能如此拒之门外,他问:“依你看,可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   黄御医哪里敢多说,却也不敢不说,他只道:“臣观余老爷面色红润,少爷身体应是无碍,只是余老爷确实一步也不让臣进门,臣还想留下些药膳方子,说了是适合冬天滋补吃的,也能治水土不服,正合适余少爷,余老爷也只笑着感谢,却没要臣的东西。”   赵酀挥挥手,叫他下去,自己思索半晌,也没思索出个所以然来。   围场毕竟离京城有段距离,黄御医这一来一往,一天又已经过去,余心乐都已回家,赵酀也没有心情再留下,次日一早便摆驾回宫,走前倒是很仁慈地示意大家可以继续留在围场玩。   对于这陛下难得的仁慈,谁敢呢,个个也跟着跑了。   赵酀骑快马,一个时辰便回到城中,很想立即去余府,又怕因为没有提前与余心乐通气,要惹得小祖宗不高兴,他便先去望吉书斋送了音信,没成想等了许久也不见人来。   他将那些在余府四周保护余心乐的侍卫叫来,问及近来可有异常。   这么一问,异常当真许多,先是一家三口从围场回来那天,他的岳父岳母大人魂不守舍,尤其岳母大人哭得,那个哭声,他们趴在墙头都听到了。   另外便是这几日,余府大门一直紧闭,余安和更是吩咐家中护卫每天不分日夜地巡逻,就连他们也不好再天天趴在墙上等消息。   再就是,这几日,余心乐一次也没出过门,可看那样子,余心乐应当确实没有生病,否则不至于家里连丝苦药味都没有。   赵酀听在耳中,也觉得怪异处很多,却又总结不出个具体的缘由来。   他打算就在今夜,直接翻墙进去看余心乐。   如此,他也就耐心等待天黑。   望吉书斋那边,掌柜的得到赵酀的消息,立即尽职地赶到余府,想把这纸笺给余心乐,哪里料到呢,他还没见到少爷跟前的人呢,就被家里的大管事给带去见了老爷,吓得掌柜的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   余安和这几日是想尽一切办法想要弄明白那个狗男人到底是谁,无奈儿子就是不说,而且余心乐那嗜睡、干呕的样子,他也不忍心再问。   如今这掌柜的自己撞上门来,又听门房说,他来找过少爷好几次,余安和便觉得其中自有文章。   余安和便道:“少爷不得闲,你找少爷何事?与我说是一样的。”   掌柜的“嘿嘿”笑,老爷虽然厉害,但他毕竟是少爷的人啊!他便不敢说。   余安和赞道:“不错,很忠心!”   掌柜的刚乐着呢,余安和突然怒了:“说!来找少爷到底为了什么事?!忠心是好事,但你们若敢瞒着我,欺负少爷年少,引诱他干坏事,我少不得要将你们这些刁奴统统给送到官府去!!”   掌柜的吓得立马跪下磕头:“老爷,小人没有干坏事啊!更不敢欺负少爷,引诱他做坏事!”   “那你说!到底所为何事?!”   掌柜的只好招了,也将纸笺递给余安和。   余安和看了心中更是大怒,好家伙,原来是这么通信的!   余安和将桌子一拍,问道:“这人长得什么模样?!每次都是他自己去送信?都给我招来!”   掌柜的苦着脸:“回老爷的话,只有一两回是他来的,旁的时候只是小厮过来,那是名年轻男子,相貌突出,看着不似凡人。”   余安和冷笑:“你还替他说好话呢,收了多少好处?!”   掌柜的更是苦不堪言,他见老爷这样生气,已经尽量把那人说得很普通。   余安和见问不出东西来,挥退掌柜的,又威胁他,若是再有信送来,统统都要递交给他,掌柜的也只能应是。   余心乐身体不舒服,已经搬到他们夫妻俩的院子里住,以便能就近照顾。   纸笺上虽没提,余安和总觉得,这狗男人恐怕还来过他们家,如今好些天见不着人,估计还能再找上门,余安和便吩咐护卫们要更加小心仔细,绝不放过任何一点异常。   赵酀的身手再好,当余府里所有的护卫都高度防备时,他毕竟只有一人,又毫不知情,肯定要被发现踪迹。   这天夜里,他按照以往的路径悄悄翻进余府。   护卫们这些天当真是一点动静都要立即去禀报余安和,更何况树叶子响声响成这样,没有人偷偷潜入,那才见鬼呢!!   余安和本就守在余心乐的院子里,听护卫禀报,立即打起精神,他手持戒尺端坐在椅子上,就等人来。   赵酀静悄悄地潜入余心乐的院子,又进了卧房,见房中亮着几盏灯,与以往一样,猜测余心乐是睡了,走到余心乐卧房的窗下,轻声打开窗户,双手一撑便翻进去,人还没站稳呢,他就听人怒喊:“给我把门窗都关上!关得死死的!快!”   赵酀心道不好,被瓮中捉鳖了。   要不说赵酀才是真正见过大世面的呢,非常短的时间内,他就已经想明白,他们俩暴露了,难怪小祖宗始终不露面,估计是被他爹娘给关在家里不让出门。   于赵酀而言,这事有些突然,但他早就盼着这天。   他非常镇定,正要转身,余光却见余安和左手提灯,右手高举戒尺,大步往他而来,怒道:“你这个狗男人!你还真敢上门?!”   眼看戒尺就要落到身上,赵酀赶忙双手托住,他的力气何其大?余安和的手顿住,张口就要骂,赵酀已经道:“岳父大人,请息怒。”   余安和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好险没有直接晕倒,手中羊角宫灯更是直接落地。   赵酀倒好,一手捞住灯,一手扶着余安和的双臂便道:“岳父大人莫生气,您请听我解释——”   “解释你个大头鬼!!!”余安和浑然没了风度,将乡间这些骂人的俗话都给说了出来,他愤怒地抽回一只手臂,指着赵酀便怒道,“登徒子!!狗男人!!!你——”   本想继续大骂,却也是终于看到赵酀的脸。   气归气,余安和倒是始终相信,他儿子瞧上的人肯定不是常人,相信是一回事,见到真人,瞧见赵酀这皮相与满身的气度,余安和已经不自觉地在心中感慨,当真是个相当不错的儿郎!   那掌柜的并未胡说八道。   趁这功夫,赵酀将余安和扶坐到椅子上,退后三步,正经地朝他作揖行礼,起身便郑重道:“本早该来拜见岳父、岳母大人,无奈因各种事,如今才能以这种方式相见,还请岳父、岳母大人勿要责怪。”   余安和已被这正经架势给弄蒙了,不得不坐那里,朝他干瞪眼睛。   赵酀知道余家父母最担心的是什么,他也直接说重点:“我与心乐感情甚笃,二人早已在心中认定彼此,发誓生生世世相伴,我们虽都是男子,却也能白头到老,请您与岳母大人放心,我一定能够照顾好他,我打算正月初一那日便与心乐成亲,我——”   余安和听到“成亲”二字,清醒了,他怒拍桌子,站起来就用戒尺指着赵酀愤怒咆哮:“成亲?!你拿什么来与我儿成亲?!正月初一?!半个月后就是正月初一!就这样,你还打算成亲?!你根本不把我们心乐当回事!   “你若当真在意我们心乐的名声,能做出这种半夜爬墙的事情来?!更别说,你、你还——”   余安和憋住没说怀孩子的事,一是怕这狗男人认为他们心乐是怪物,二是怕这狗男人会为了孩子死缠烂打,反正他们心乐的孩子,自己生,他们自家养!是他们余家的小宝贝!与这狗男人毫无关系!   余安和再拍桌子:“我不同意!绝不同意!!”   “岳父大人——”   “别这么叫我!!”   “关于成亲事宜,我皆已准备妥当,我——”   余安和不愿再听,叫护卫进来,指着赵酀道:“快把这个登徒子给我赶走!!!”   赵酀无奈,又不敢惹怒余安和,配合地举了举双手,又道:“岳父大人,您别气,我走就是。”   护卫们看天的看天,看地的看地。   余安和更怒:“休要胡说八道!谁是你岳父!!”   “我这就走,只是我实在挂念心乐,不知他——”   “要是没有你,心乐不知有多好!”余安和负手,背过身子不愿再看,只是吩咐,“快将人给我赶走!别被少爷知道!”   “是!”   赵酀没法子,也只能先跟着离开,他走到墙下,非常配合地又翻墙走了,倒叫护卫们心中好笑。   立在墙角,回头望着一墙之隔的余府,赵酀心中叹气。   说什么都不听,看来明日必须要将岳父大人给请进宫里好好商议大婚之事。 第96章 面对现实   赵酀走后, 余安和平息怒火,才又提着羊角宫灯回院子。   余心乐早已睡着,程清晖一直等着呢, 见他回来,立即大步上前:“如何?!”   余安和没好气:“果然来了!我看那架势,没少翻墙,绝不是头一回!被我给轰走了!”   程清晖亦是愤怒:“这登徒子狗男人!!”又问, “长得如何?!”   余安和略顿一顿,才不情不愿道:“相貌倒确实不错, 比我还高点儿,气质也很是不俗。”   程清晖有些得意:“我说吧, 儿子瞧上的, 绝对不会差。”   “又有什么用!那小子一看家里就不是普通人家,家世越好, 家里就越不会同意这种事,有什么好高兴的?!”   程清晖又蔫了。   余安和背着手, 皱眉道:“那小子张口就喊我‘岳父大人’, 还说什么正月初一就要跟心乐成亲, 请我同意, 你说可笑不可笑?!”   程清晖大惊:“真这么说了?”   “我能骗你?!”   “那不是好事么?”   “好什么好!是真是假都不知道, 这还有半个多月就到日子,拿什么成亲?!这小子家里如何, 我们统统不知道, 真能放心让心乐跟这种人过一辈子?!再说了, 心乐肚子里还有个孩子, 恐怕他知道后, 还要把我们心乐当怪物呢!”   程清晖稍微动摇的心重新坚定, 她重重点头:“不错!”   “这小子定是还会再来,我是不会松口的!你口风紧一点,别叫心乐知道。”   程清晖面露愁绪:“囡囡天天这样困,什么也吃不下,这才刚开始呢,我哪里敢跟他说这些事,只是我怕日子久了,囡囡要想他。”   余安和囫囵摆手:“再说吧,事情到了再说!宁可痛一时,也好过痛一世!”   余心乐快到中午才醒来,迷蒙着双眼,坐在床上,他娘在喂他吃莲子粥,他边吃边打哈欠,吃到一半,他问:“娘,我们从围场回来几天了?”   “今天已是第四日。”   “哦。”余心乐心里估摸着,都已四天,怎么赵酀还没来呢?   “来,再吃几口。“程清晖又给他喂了一勺,余心乐张嘴正要吃。   有侍女从外走进来,满脸喜意道:“夫人、少爷!宫里有赏赐送来!”   “啊——”余心乐保持嘴巴微张,略显呆滞地看向大门的方向,这么郑重其事的嘛?   程清晖愣了愣,高兴问:“果真吗?”   “是呀,夫人!是位大官(大太监)送来的!老爷已经在院里,奴婢看了眼,好多好多车,还在源源不断地往里送呢!都不知道后头还有多少!”   程清晖笑道:“好端端的,宫里怎么又有赏赐送来呢?”   侍女笑着凑趣道:“那是因为我们少爷得了陛下青睐呀!”   程清晖笑着看向余心乐,点头道:“可不是!我们囡囡真是好福气!”   余心乐:“……”   程清晖将莲子粥给余心乐喂完,按着他的手,说道:“娘去前头看看,你就别去了,只说你身上不舒服,陛下不会怪罪的!”   余心乐心道,没准赵酀知道他身上不舒服,更要直接冲过来。   不过他确实没劲去前院,再者,估计也就是这几天的事,赵酀便要与他爹娘摊牌,他懒得折腾。   程清晖喜气洋洋地去了前院,原以为侍女口中的“源源不断”不过是夸张,当她看到满院子的珠光宝气,不觉也傻眼。   原来她的侍女已经尽量不夸张。   按理说,能得到宫里陛下的赏赐,从来是上上荣耀,没有人家不喜欢的,这也不是头一回,前几回也送了十几箱的东西过来,他们家已能适应。   可这、可这——   这也太多了!!!   余安和也蒙了,尤其他已经快没地方站,箱子竟然还在往里抬!   还越垒越高!   程清晖走来,大太监赶忙与她行礼,程清晖小心地问:“这位大官,可是哪里弄错了?这也——”   实在是太多太多。   别是快要把皇宫给搬空了吧??   大太监笑道:“没错没错,都是陛下吩咐的,这才抬了小半呢。”   都这样了,才小半?!   夫妻俩内心皆是很惶恐,余安和与那大太监道:“不知这赏赐到底所为何故?”   大太监正笑着打太极,又有另一拨人来,这拨人是六尚局的,过来也没有旁的事,就是告诉他们,余安和被录上皇商之名,即日起,他便是正经皇商,负责宫中的绸缎、布料生意。   惊喜来得太多、太突然,加之六尚局与那大太监一个劲儿地恭维他们。   夫妻俩心里更慌,强撑着笑,好在是大太监又道:“小人来时陛下还吩咐,有要事与老爷商量,想请老爷去宫中一趟。”   余安和立马摆手:“陛下有吩咐,自是在所不辞!哪里敢用‘请’字!”   大太监笑着连连点头,叫其他人继续抬东西,六尚局的人索性也留下来看热闹,打算稍后一起回宫。   赵酀与礼部尚书吴懿商量后,就一直在准备大婚事宜,其实宫里确实已经准备得差不多,六尚局便等同于赵酀的管事,他们自是早已得知这个消息,更知道陛下要与一名男子成亲,虽心中惊诧万分,也不知道陛下该如何堵住天下悠悠之口,这些事,终究不是他们能管的。   他们更多的还是看热闹。   陛下是个不太讲究排场的人,吃穿用住更不在意,唯有这次大婚,他要求每样东西都是最好的,他们已经看出陛下对那位余少爷的一番深情,却没想到远远不止如此!   这些抬来的东西必然是聘礼,都是陛下私库里的最好的东西!   众人心里都想着,日后一定要好好讨好余少爷!!   那头,余家夫妻俩也在商量,虽不知陛下到底想要他们做什么,陛下却是位明君,想必即便是难办的事,也好商量,他们俩心里倒不是很慌,他们更担心另一件事。   程清晖道:“不论陛下有何吩咐,出多少钱,咱家能办的都给办了!那狗男人家世不俗,以防日后有麻烦,万一将错归到咱家心乐身上呢?!若有机会,你提一提咱家心乐,也好多个依靠!”   “哼,还用你说。”余安和提到这事就生气,“只要有机会,我一定提,最好是能请陛下帮咱们查清楚那狗男人到底是谁,我非要替心乐报仇!狗男人别想轻易过了这关!”   “很是很是。”   夫妻俩简单商议过,余安和去换了身进宫的新衣裳,又重新净面、束发,再出来时,赏赐的东西竟然还未搬完。   大太监惦记着陛下的话,也没等搬完,就先带余老爷回宫里。   余安和初次进宫,饶是见多识广,真迈进那道宫门,心中也不禁生出一股豪迈之情,与此同时,也有些微的拘谨。门口的侍卫却是热情异常,见到他便余老爷长余老爷短,围着他直打转。   这可是皇宫里,哪怕是余安和,也有点受宠若惊。   哪里料到呢,进了宫门,带他去见陛下的太监们更是好言好语,满脸堆笑,且那一看也是五品大太监,余安和将这些全都归在余心乐身上。   看来还是因为余心乐人缘好,又得陛下看重的缘故,他这个做爹的才能得此礼遇!   这样一来,余安和仅有的紧张也渐渐散去。   谁都知道陛下平常上朝的地方叫作大庆殿,若是有重要事情,陛下也是在大庆殿见人,大庆殿是陛下处理对外事宜的地方,见外人都在大庆殿,大太监却未带余安和去大庆殿,最后来到长乐殿。   余安和从儿子口中听说过,知道儿子每次进宫都是住在长乐殿。   看来这次陛下要说的事情并不是特别要紧?是以才会在这种地方见他?   余安和心中诸多猜测,随着大太监迈进长乐殿的门,哪里想到,这长乐殿的宫女太监们,竟然还能更热情。   甚至不用通报,就把他给带进去,那小太监笑着还说:“陛下等老爷许久!快请快请!”   余安和心里就不太踏实,即便儿子再受陛下看重,这真的太过了!   他将衣裳又整了整,垂头进去,瞧见正前方有道影子,知道这便是陛下,带路进来的小太监已经退下,他正要行礼,那道影子却是大步而来。   下一刻,有双手非常恭敬地扶住他的双臂,并道:“岳父大人,不必如此。”   “………………”   余安和活了三十多年,做生意走遍大江南北,什么人都见过,已经修炼得成了人精,如今却也总算是知道被雷劈是何感受,毫不夸张地说,他整个脑袋都是一片空白,身子更是僵得直发麻。   后来那影子似乎还说了什么,他都已听不着,就听脑袋里“嗡嗡”响。   他身体更是始终僵硬,被那影子扶起身。   下意识地,他抬头看了眼。   眼睛还是那双眼睛,嘴巴鼻子也都是,长得一副蓝颜祸水模样,昨夜见到这个狗男人,他心中就很气愤,怪不得能把他家囡囡迷得这般。   如今这狗男人,一脸谦和笑意,虽未穿明黄朝服,那常服的服制明显是皇帝才能穿的!还绣着金龙暗纹!   天煞的,这狗皇帝,还真是昨晚那个狗男人!   作者有话要说: 第97章 跑路   余安和已经没法再从那种雷劈过的震惊中回过神, 整个人仿佛丢了魂。   赵酀非常孝顺地扶着余安和在首座坐下,他依然站着,看着余安和, 认真道:“直到此时,才以这样的方式与岳父大人见面,实在是我不对。”   说着,他退后几步, 又给余安和行了个揖礼。   他弯腰时,余安和回过神来, 想起这是皇帝,恨不得立即扶他起来, 又想起这还是蒙骗儿子的狗男人, 又恨得不行,顿时也不知如何是好, 脸反倒涨得通红,又气又惊, 还很无奈, 这纯属是给憋红的。   他根本不想原谅这个勾引儿子的狗男人, 是皇帝也不行!   但他又不能再像昨晚那样, 直接上手就揍, 他只好撇过脸,不去看赵酀。   赵酀起身后, 并不在意余安和的态度, 只是依旧恭敬道:“早就想上门拜访岳父、岳母大人, 心乐担心准备不够, 才会拖延至此, 我想与心乐共度一生的决心经得起任何考验。昨日与岳父大人所说的大婚一事, 也是真的,我早已与礼部尚书吴懿商议过,您请看,这是大概章程。”   赵酀直接拿起桌上的一本折子递给余安和,余安和憋着气道:“我哪能看这个……”   “您是我的岳父大人,又事关我与心乐的大婚之事,您才是最应该看的人。”   余安和头疼,想请他别再一口一个“岳父大人”,又不敢说。   只好憋着气,他拿起那本折子看,一看吓一跳,当真是关于成亲的事,从什么时辰开始,哪个点该做什么,全部写得仔仔细细,余安和也无心全部看完,又急急翻到后面几折看,就连余心乐那天要穿的礼服式样,都配了图,华丽至极,甚至一连做了八套用作替换,饶是余安和,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赵酀还温声问:“岳父大人,您看着,还有哪里要改?大婚还有半个月,都还来得及改。”   改你个头!!!   余安和心道,他可没答应让心乐跟这人成亲!   然而抬头看到赵酀身上的衣服,他的话又全部憋在喉咙里,他囫囵几句,应付过去,继续看那折子,又看到所谓聘礼单子,有很多他今天在家里已经见过!!   赵酀见他如此,便道:“今日送到府上的,只是极少部分的聘礼,还请岳父大人莫要责怪,余下的接下来几日一一抬过去。”   “……”   就这还是极少部分?!   余安和也慌了,收下聘礼,那就更不好悔婚了!!   余安和再慌张,到底还是道:“……这也太多了,还请陛下都收回去吧,旁人瞧见也不好。”   赵酀笑得极为温润:“我一生只成亲这一回,恨不得把所有都送给心乐。”   “……”余安和更慌了,这可咋办,要如何才能把聘礼退回去?又要如何才能拒绝这门婚事?   余安和闷头继续看折子,打定主意不说话,赵酀也任由他看。   后来余安和实在扛不住,随便找了几句胡话,想出宫,赵酀倒是没有强留,笑着亲自将他送到宫门口,余安和爬上马车便吩咐赶紧回家。   目送马车远去,赵酀脸上的笑意这才渐渐消去。   有其子必有其父,他这岳父大人是要带着全家一起跑了。   火烧了屁股一般,余安和到家便从马车跳下来,直往院里冲,余安和不论年少时候还是如今,都是风度翩翩,家里下人全部是头一回见老爷急成这样,浑然不顾仪态。   程清晖正在家中焦急等待,余心乐坐在旁边,有一搭没一搭地与她说着话,顺便打瞌睡,余安和就这么冲进来,余心乐瞌睡也醒了。   “如何?!”程清晖赶忙起身。   余安和复杂地看着儿子,半晌叹口气:“你啊,你啊,招惹谁不好。”   余心乐摸摸鼻子,程清晖不乐意:“你说儿子做什么,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陛下帮你查到那个狗男人是谁了?”   余安和没好气:“查到了!”   “是谁?!”   “陛下!”   程清晖不解:“我问你是谁!”   “陛下!”   程清晖打他一下:“好好说话!”   余安和苦笑道:“我说那个人,正是陛下!”   “…………”程清晖目瞪口呆,看看余安和,又看看余心乐,反复看这父子俩看了许多回。   余心乐不好意思道:“我怕爹娘不答应我跟一个男的好,便一直不敢说,他的身份又比较特殊,他早想来见你们,确实是我拦着不让来的。”   “你啊!”余安和重重叹气。   余心乐再道:“你们不用为我操心,我跟他很好的,真的,他对我也很好。”   余安和在他面前坐下,语重心长:“你打小在蜜罐里长大,从未见识过人心险恶,他呢?他的经历你也知道,落入那种境地都能逆风翻盘,回来直接当皇帝,王爷、大臣,谁都不敢多说一句,你根本不够他玩的!   “退一万步,我相信他现在对你的心是真的。可他是皇帝!他还是男人!他能守你过一辈子?他能与天下作对,当真娶一个男皇后?”   “爹,他不是这种人。”余心乐着急。   “或许也有这种可能!或许他确实对你情深似海!但爹娘不敢拿你去赌啊!事关你的一辈子,事关你的性命!咱家这样的身家,谁又知道他看中的到底是你的人,还是你的钱?人心复杂,甚过你心中所想啊!”   程清晖也已逐渐冷静,她沉重道:“是,咱们不能冒这个险。”说着说着,程清晖直接就哭了,“我年轻时候,家中有个表姐进宫当妃子,半年人就没了!还有太后娘娘,她还是进去做皇后的呢!后来什么经历,你也是知道的!”   余心乐叹气道:“正是因为太后娘娘是这样的经历,他们家也曾是江南首富,赵酀更不会如此对待我呀,那些苦痛,他都经历过。”   “囡囡,你太天真了,不是所有人都似你一般有颗水晶剔透的心。”   历史上翻脸不认人的皇帝,比比皆是,或者说,就从来没有过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皇帝!   皇帝在意的永远只有自己的皇位与权力!   他们夫妻俩实在是不敢用他们唯一的儿子去赌这所谓的帝王深情。   父母说不通,余心乐也没办法,而且他知道,父母都是为他好,甚至父母的这些担心都非常合理,当初他不也担心过?   父母又不曾与赵酀真实相处过,不知赵酀为人,会这样担心,实属正常。   说来也可笑,当初他最担忧的是两人的性别。   没成想,父母根本不在意这件事。   也是,与他作为男子都能生子比起来,性别又算什么。   父母为他愁成这样,哪怕赵酀是皇帝,天下之主,父母也毫不心动,只担心他的安危与幸福,他心里很感动,酸酸的,又软软的,最后他也不再辩驳,只安慰地抱住始终在哭泣的娘亲不说话,那些烦心的事,还是交给赵酀吧!   反正赵酀的嘴皮子功夫厉害。   确实,有其子必有其父,有其父必有其子。   余安和准备带妻儿开溜,直接溜回江南,这位陛下,更是惹不起的存在,也只能躲了!   余安和道:“他见咱们跑了,便知道咱们不同意,总不能强迫吧!”   说白了,余安和还是不信赵酀对余心乐能有多么的喜欢。   余心乐听了他爹的话也很无奈,他敢保证,他们一家三口连城门都跑不出,说不定还没上回他自己跑得远,以及他家门外就有很多赵酀派来的侍卫时时刻刻保护着呢。   他爹娘这就是在做无用功。   见爹娘为自己急成这样,余心乐也不好拒绝,不想再伤父母的心,就当出去兜风吧,赵酀肯定会及时赶到,届时让他们好好谈就是。   余安和简单带上些重要的文契,旁的什么也没带,再带上三十名护卫,与西园等人,一个时辰后便从家里出发。   不得不说,在跑路这件事上,还是余心乐更有心得。   毕竟余安和完全不知赵酀在皇帝这个身份下的真实性情,也不相信赵酀当真对儿子有多么深情,他压根没想过赵酀会追来,当然不在意白天或是黑夜,只想着速度要快。   余心乐昏昏欲睡的,窝在马车里,好在是没吐,除了嗜睡也没有其他不适。   夫妻俩也很心疼儿子这么难受就要赶路,却也没办法,他们尽量叫马车行得慢一点,很快便出了城门,余安和大松口气,仿佛离开什么禁锢。   程清晖更是搂住余心乐:“囡囡你睡吧,换船时爹娘叫你。”   “嗯……”余心乐也实在是没劲睁眼,靠在他娘身上,很快便睡着了。   马车在官道上慢悠悠地行驶,又是一个时辰过去,夫妻俩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人或车,这才算是彻底放心。   程清晖却又心情矛盾地说道:“果然帝王无情。”   他们都跑了,陛下那里也没有任何音信,显然就是根本不在乎他们儿子!   余安和叹气:“这样也好!待儿子醒过来,知道是什么情况,便也死心了!”   知道是这么个道理,程清晖心里还是替儿子不值。   值或不值,都不影响马车前行的速度,夕阳渐渐西落,他们的马车驶过一片安静的树林,车外更是不见人影,若余心乐还醒着,便会认出这是通往颜太后居住的那座秘密山庄的必经之路。   以往这里来来往往的人也并不少,今天竟然什么人也没有,很不正常。   余家夫妻俩却没有意识到这点,只算着天黑后估计刚好赶到码头,马车却突然停下,余安和立马高声问道是怎么一回事,外头却无人应答。   余安和纳闷,车门却是被轻轻叩了叩。   夫妻俩没来由地一慌,互相对视,门外已经响起赵酀那特意温和的声音:“岳父、岳母大人,是我。”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想到那个”英子,开门,是爹地“的动图 第98章 帝王深情   夫妻俩差点没给吓出病来。   程清晖都有点哆嗦, 一把抓住余安和的手臂,便道:“这、这是来抓我们的…………”   余安和也有些慌乱,程清晖又吓道:“是不是要拉去砍脑袋……欺君之罪……”   余安和刚要说是“胡说八道”!   马车的两扇车门已是静悄悄打开, 程清晖又是个哆嗦,一手揽住余心乐,一手抓紧余安和,闭了眼睛甚至不敢看。   余安和倒是强撑着, 看向马车外的人。   赵酀站在车前,一身墨绿长衫, 雍容至极,面上是淡淡却又极为温润的笑容, 多少叫余安和轻松一些, 余安和勉强扯出笑容,笑道:“陛下, 我们——”   不等余安和开始瞎编,赵酀已经笑道:“岳父、岳母是过来见我母后的吧?”   ???   余安和满脑袋的问号, 完全听不懂。   而程清晖听到这清雅的声音, 倒也终于没那么害怕, 跟着睁开眼睛, 一眼瞧见赵酀那张过于优越的脸, 此时正是夕阳西落,光照最为温润时, 赵酀的身后又是片冬季常青树, 叶子上还堆着些许积雪, 映照着赵酀别提有多俊俏了!   俗话说得好, 丈母娘看女婿, 是越看越欢喜的。   再者, 女子与男子的角度本就不同。   说实话,程清晖猜测过这位陛下长得不错,却也没想到会好成这样!   程清晖心里已经有几分同意,别的不说,光是相貌,这陛下与他们囡囡当真是相配极了!   更何况,赵酀长得确实与颜太后很像,这又调动她内心的一些美好回忆。   赵酀是什么样的人精?   他立即发现,岳母大人似乎对自己的印象很不错,他紧跟着又对程清晖弯眼笑,笑得程清晖都不觉跟着笑,余安和心中不乐,手肘将她一捣,程清晖才回过神。   赵酀将这些净收眼底,却当没看到,笑着又道:“母后早就盼着与岳父、岳母大人相见,咱们这便进去吧。”   余安和干笑:“实不相瞒,我们其实是想跑——”   这时,余心乐揉了揉眼睛,总算是有了动静,他眼睛半睁,看到个很像赵酀的人,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赵酀见他困成这样,别提有多心疼,立即道:“是我。”   余心乐噘嘴:“你怎么才来啊。”   赵酀很想抱抱他,岳父岳母却在这里,他只能抱歉道:“是我来晚了。”   余心乐朝他皱了皱鼻子,赵酀不觉笑出声。   夫妻俩不由又对视一眼。   他们完全能听得出来,这位陛下的笑声中有多少的纵容与溺爱。   再看这位陛下,双眼几乎要黏在他们儿子身上了,他们俩完全就是多余的,他们都有些不太好意思待下去了……   赵酀笑罢,又问他们俩:“岳父、岳母大人,我们这就进去吧?”   余安和还老大不乐意,又不敢拒绝,程清晖心中却是拍了板,不看不知道,看过她敢保证,这皇帝确实对他们囡囡是有几分真心在的!   进去就进去,又有什么好怕的?!   原还以为陛下根本不在意,没想到人家提前就在这里等着,都花了这样的心思,他们不该再一味地拒绝,好歹也听听对方是怎么说的!   程清晖抢先点头,又道:“麻烦你了。”   或许是因为赵酀穿的是常服,与他们说话又这样亲和,甚至也没有自称“朕”,程清晖倒还真的没有太甚的距离感,仿佛这真的只是个普通小辈。   赵酀眼睛微亮,嘴角也上翘几分,点点头,他便径自坐上马车,竟是亲自赶车。   他们来时带的那些人都已不见,恐怕是被赵酀的手下们给带走。   如今就他们四人,一并往山庄里去。   余安和还是不大乐意,不搭理程清晖,程清晖翻他一个白眼,已经拉着余心乐小声问:“这是哪里?太后娘娘竟然不住宫里?”   余心乐也没想到赵酀会直接带爹娘去看太后娘娘,这也是对他家的绝对信任了吧,他便将此处山庄的来龙去脉大概与父母说了遍,程清晖更是感慨:“看来陛下对你果真是真心的,先前是娘误会他了。”   “哼!”余安和重重哼一声。   程清晖埋怨:“你‘哼’什么啊,一码事归一码事,他的身份这样高贵,咱们害怕、担忧是应当的,但你看看人家这诚心!这样重要的地方都带咱们过来,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余安和再“哼”,不悦道:“妇人之仁!”   程清晖打他一下:“我可告诉你,余安和,待会儿见到太后娘娘,不许你再摆着这么个脸色!还有,你对陛下也不许冷着脸!人家是皇帝,亲自给咱们赶车,你还想怎么样!”   “他可是要把我们儿子骗走!!”   程清晖哽住,也是啊,她最宝贝的儿子,她不舍地看着余心乐,余心乐哭笑不得,说道:“不是骗呀,我们互相喜欢,就算我跟他成亲,我还是你们最宝贝的儿子呀。”   程清晖被他逗笑,对余安和道:“儿子说得没错!难不成你要看儿子孤独终老?现如今有个这么合适的人,可以托付囡囡的终身,这是多好的事啊!”   “哼!懒得跟你们多说!”   程清晖也朝他皱鼻子,又朝余心乐挤挤眼睛,揽住儿子道:“你放心,娘站在你这边!你爹不敢反对!”   余心乐“噗”地笑出声。   余安和生气,低声嚷嚷:“我反对又有何用!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跑是跑不掉了!”   “那你就接受!有个皇帝给你做女婿,叫你岳父大人,你还不知足啊!”   “你、你——”   余安和被气得已经不愿说话,背转过去,不看他们俩。   马车内,他们的声音已经尽量压低,赵酀却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听着这一家人“吵架”,赵酀面上都不由露出笑容,真是幸福又令人无比向往的一家,也只有这样的家,才能养出余心乐这样善良可爱的孩子吧。   山庄内机关众多,尤其到最中心的地方,已经不便马车行驶,赵酀请夫妻俩下车,又见余心乐还是连连打哈欠,他眉头轻蹙,程清晖正想着要不要说余心乐怀了孩子的事,赵酀已经弯腰将余心乐抱出马车,也并不准备将他放下。   爹娘还在,余心乐不好意思道:“你放我下来啊!”   赵酀理所当然:“你身体不舒服。”   “你!”余心乐立即看向爹娘,他娘在捂嘴偷笑,他爹“咳”了声,背转过去就当没看到。   赵酀笑:“往后,岳父、岳母大人常见的,不必羞赧。”   “你快闭嘴吧!!”余心乐简直更不好意思。   程清晖继续憋笑,余安和这次咳了两声,赵酀抱着余心乐,让了让身子,说道:“岳父、岳母大人,请随我来。”   四人一同往内走,走到一半,便遇到赶来的颜太后。   余家跑得突然,赵酀来得也很突然,颜太后那里便更为突然,否则若是知道余家三口上门,她肯定会亲自到门口去接待。   颜太后走来,还顾不上欢迎、解释,瞧见程清晖,两人就先握住手,在风里哭了一场,三个男人好一阵劝,才把她们俩给劝回屋。   结果到了屋里,两人继续哭,说着二十多年前的往事,不知不觉天便黑了。   颜太后并不知他们先前的那段官司,也不知余家夫妻的纠结,她以为这就是同意了,已经到最后长辈商量这一关,异常欢喜地将赵酀送给她的那份大婚流程拿出来,直接已经与程清晖商量起来。   程清晖先前没看到这本折子,光听余安和描述,如今见到了也是惊为天人。   什么担忧全部没了,有颜太后这样热络的态度,又有陛下那样疼宠的溺爱,她相信天底下,再也找不出更适合她儿子的。   她更是积极地与颜太后商量其他细节。   余安和一个大男人,插不进去嘴,只好坐在一旁喝闷茶。   余心乐还是困,开始还能听,听到后来,他靠在赵酀身上睡着了,颜太后看到,很是心疼,催他们一家三口先去休息:“这些事酀儿已经筹备许久,咱们明日再商量也是一样的,来得及!囡囡困成这样,你们快去歇息!”   程清晖担心儿子的身体,告罪一声,便由赵酀带着先回他们的院子。   到了院里,赵酀将余心乐小心放到床上,又给他擦脸,喂他水喝,后来更是陪在床边,程清晖看到一半,便出来了,告诉余安和:“陛下细心得很,完全用不上我,看那样子,是常做的。”   程清晖高兴:“看来没有托付错!”   余安和重重放下茶盏:“哼!”   “你又怎么啦!”   “我能怎么?!今儿有人听我说一句么?!”   眼看两口子要拌嘴,赵酀从里屋出来,程清晖立马笑道:“快来快来,喝热茶。”   赵酀从她手中接过茶盏,笑道:“多谢岳母大人。”   程清晖嘴差点没笑裂开,看着灯下俊美非凡的赵酀,简直是越看越满意。   余安和兀自闷闷不乐。   赵酀将茶喝了一口,便将茶盏放下,低头似是思考什么,很快,他便抬头,认真看向夫妻俩,轻声道:“岳父、岳母大人,我还有些话想要与你们说。”   余安和没应,却也看他,显然是等他说。   程清晖则是道:“好孩子,有话你就说,咱们往后就是一家人了。”   余安和瞪她一眼。   赵酀见状不由笑开,继而便郑重道:“我知道岳父、岳母大人对于我这个人有诸多不满意,实不相瞒,我对我本人,亦有很多不满意,不满我的出身,不满我这些年的经历。   “我刚出生,便与母后分开,才五岁便被发配至岭南,我也知道外头百姓都是如何评价我的,他们说我阴狠,说我暴戾,说我是小人,否则我一个被贬为庶人的太子又是如何回到京城,登得大位?   “登上皇位,到底有多难,岳父、岳母也都是见过大世面的人,想必也能猜想一二。对于这其中的种种猜测,很多都是无稽之谈,我不承认,但我也不避讳,为了回到京城,夺回属于我的东西,我确实付出许多努力,我也的确不是白纸一张。”   程清晖听到这里,已是双手抓紧帕子,紧张而又悲伤地看着他。   余安和更是眼露震惊,他没有想到,一个皇帝,仅仅因为他们儿子,就与他们说这些。   赵酀的眼神却也一如既往的认真与坚定,他看着夫妻俩道:“没有这些努力,没有这些谋划,我早就死了,也无人去救我那身在冷宫的母后。这二十年,我过得尤为不容易。   “我被仇恨驱使着,不得不一步步往前走,因为我还有需要拯救的人,我原以为我这辈子也就如此罢了,一潭死水,漆黑,黯淡,毫无生气,在我登上皇位的那刻,我身为母后儿子的使命似乎已经完成,哪怕对于天下百姓,我似乎也没有必须要回报的。   “我甚至已经分不清我与‘赵酀’之间的区别,我更不知道我到底是谁。直至我遇到余心乐,我从未见过他这样的人,那样纯澈,那样天真,那样善良,那样轻易地就能哭,就能笑,就能相信一个人。”   赵酀的声音不觉加重:“可能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余心乐对我而言到底有多重要,因为他,我的世界才慢慢觉醒、复苏,有了颜色,因为他,我才开始感谢我的出生,感谢老天爷让我来到这个世界,让我遇到他。因为他,我也终于知道我是谁,我是赵酀,是帝王,却也是那个只想与余心乐共度余生的普通人。   “如果有可能,我想与他相伴生生世世。”   赵酀起身,更郑重地说道:“我不是先帝,余家也不是颜家。我不愿给你们任何承诺,因为承诺并不能代表什么,但我会用余生证明,我与余心乐是天生的,是绝配的,是命中注定就要在一起的。”   “我吃过太多的苦,好不容易坐在这个位子,便是为了不让我爱的人吃苦。从前将母后救出来,我以为我的使命已经完成,却没想到,我到底是遇上余心乐。岳父、岳母大人,我会尽我所能,把所有的,最好的一切,都给他,包括我的生命。”   “今天用这样的方式将你们带来,我知道岳父、岳母心里很不乐意,甚至恼我,但请你们体谅我,请你们相信我,请你们愿意将他交给我。”   说着,赵酀竟是直接跪在了地上。   程清晖正哭得伤心,唬了一跳,立马站起来:“这是做什么!!”   余安和也赶忙过来扶他:“使不得使不得!使不得!”   “我现在是赵酀,是你们的女婿,是一个普通人,我在跪我的父母长辈。”   说完,赵酀结结实实地磕了三个头。   他的力气太大,夫妻俩根本拦不住,磕完三个头,余安和将他扶起来,程清晖哭道:“你的心意我们都已知道,你们俩往后好好过日子就是!”   余安和长叹口气,拍拍赵酀的手臂:“你确实吃了不少的苦,往后,我们俩也是你的爹娘!缺什么,有什么麻烦,随时与我们说,余家这份家业就是为了留给孩子的!”   赵酀这时终于露出一个放松的笑容,他笑道:“至于旁的事,岳父岳母也无需担心,我做事无愧于天地,更是对得起百姓,没有任何人能够指手画脚我的婚事。”   “好、好、好!”   余安和一连说了三个“好”。   又说了一刻多种,夫妻俩便回自己的屋子休息。   赵酀深呼吸,又吐出口气,转身正要进卧房看余心乐,却见余心乐裹着狐裘,正倚在门上看他,赵酀脚步一顿,大步上前:“被我给吵醒了?”   余心乐打着哈欠,却也不忘笑着打趣:“可把我爹娘感动坏了。”   赵酀亦是轻笑出声,走到他面前,低头看他,低声问:“你呢?感动没有?”   余心乐歪头看着他笑,忽地踮起脚,在他耳边轻声道:“赵酀,我好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   宝子们,后面没有多少了,下周应该就完结了,完结前就每天更一章了哦   明天赵酀就知道孩子的事啦 第99章 恐慌   这句话, 换来的是赵酀铺天盖地的吻。   赵酀的力气过大,余心乐险些后仰栽倒,赵酀已经搂住他, 一手紧紧圈住他的腰,恨不得将余心乐嵌进身体中,另一只手抱住余心乐的后脑勺,炙热的亲吻很快使得余心乐沉溺其中。   赵酀更是一把抱起余心乐, 便往床榻走去。   肚里忽然泛起的不适,令余心乐回过神, 余心乐挣扎着推开赵酀,喘气道:“不、不行……”   赵酀动作未停, 余心乐手上用力掐赵酀的手臂, 赵酀这才回了点神,低头不解地看他。   余心乐噘嘴:“都说了不行啦……”   赵酀与他脸贴脸, 难得软了声音:“好几日不见,你不想我么。”   好像撒娇一样, 余心乐好喜欢, 他双手搂住赵酀的脖颈, 甜甜亲赵酀一口, 赵酀蹬鼻子就要上脸, 又想动,余心乐再将他推开, 哼道:“我身体不舒服, 不可以!”   赵酀不再胡闹, 脑袋也逐渐清醒, 想起余心乐今日照旧嗜睡, 不禁伸手抚他额头, 又问:“这几日还是犯困,瞧过大夫了?”   “嗯……”余心乐将脸贴在赵酀脖颈里,点头道,“还是很困,胃口也不是很好……”   他有些不好意思说出自己肚子里有个小宝宝的事。   赵酀眉头轻蹙,很是担心,亲亲他眉心,嘴上安慰他道:“快睡,城门一开咱就回宫,我叫黄御医再给你看看,没事的,放心。”   余心乐当然很放心啦。   今日这么多事,他爹娘也没顾得上说孩子的事,到宫里,黄御医那么好的医术,又见多识广,肯定会立即发现的,就给赵酀一个惊喜好啦!   余心乐用脸蹭蹭赵酀,小声道:“我用手帮你呀……”   赵酀哭笑不得,用鼻子撞撞他的鼻子,哑声说道:“祖宗,快睡吧。”   余心乐直笑,赵酀又狠狠亲他几口,余心乐再问:“真的不用我帮你呀……”   赵酀将他搂得更紧,轻拍他后背:“过会儿就好,快睡。”   余心乐颇有些幸灾乐祸地看着他笑,心里又在想,明天赵酀知道小宝宝的事,会很高兴吗?会不会高兴得哭出来啊?   他们有自己的孩子啦!   对于自己怀了孩子的事,余心乐原也没觉得如何,见到赵酀,躺在赵酀的怀中,想到这个小宝宝是属于他与赵酀的,流着他们俩的血液,自己的血也不禁沸腾起来。   他由衷地觉得非常幸福。   余心乐实在太困,幸灾乐祸没多久,便在赵酀怀中睡熟。   赵酀用手点点他的鼻子,却是睡不着,抱着这么个宝贝,谁还能睡得着……   天未亮,赵酀便起身,给还在熟睡的余心乐将衣服穿好,又用厚厚的狐裘裹紧他,留下字条,便抱上余心乐回城。   回到宫中,他直接抱着余心乐去上朝的大庆殿侧殿,一边穿朝服,一边等黄御医过来,无奈上朝时间已到,他也只好先去前头上朝。   偏生今日事多,下朝时,太阳都已经高高挂在天空的正中央。   赵酀来不及换衣服,匆匆赶到侧殿,黄御医正在走来走去地转着圈,看起来非常焦虑,听到他的脚步声,更是大骇看来,吓得竟是要立即下跪。   本朝并不兴行跪礼,君臣相见,除非是重要场合的大礼,抑或是犯了什么大罪。   基本上,这种私下里的拜见,赵酀也不是苛刻的皇帝,根本无需下跪。   赵酀的眉头不由拧紧,手上示意他不必跪,步子迈得更大,直接走进内室,宫女们立即福礼,看那帐子拉得严严实实,他便知道,余心乐还没醒呢。   他先去撩开帐子看了,余心乐睡得很香甜,面色也颇为红润。   他将帐子放好,这才将黄御医叫进来,问道:“说罢,到底是什么病。”   “这——”黄御医吞吞吐吐,又看了几眼房内伺候的人。   赵酀挥手,示意所有人都退下。   赵酀面色已是十分凝重,黄御医亦是感受到满身的威压,压得他无法直起腰,嘴唇几次颤动,他到底是跪下道:“启禀陛下,臣在余少爷身上把出了滑脉……”   赵酀怔住,房中静谧许久,他才不可置信地问:“你说什么?”   “陛下,臣反复把了几十次的脉,每次都是滑脉,除此之外余少爷身子没有任何不适!臣也怀疑是自己把错,本想请陛下多叫几位御医过来,臣却又闻到余少爷身上有淡淡药味,这是安胎的药!”   说完,黄御医上半身便贴在地面,不敢再动。   赵酀略通医术,但是这辈子没有为任何女子把过脉,是以也不知滑脉竟是这般,否则前几天他屡次为余心乐把脉,便该有所察觉。   赵酀还要再问,帐子内传出动静,赵酀先起身,大步走去,撩开帘子一看,是余心乐醒了。   余心乐刚睡醒,还有些茫然的双眼,倒映进赵酀的影子后,立时便亮了。   余心乐朝他笑,又软声道:“我想喝水。”   赵酀压住心中百般情绪,走去倒茶,想想又重新倒了盏温水,想要走过去,又怕这水凉,自己尝过,温度刚刚好,他才走到床边。   余心乐自己要撑着坐起来,他已经弯腰搂住余心乐,将他扶起来靠在自己身上,喂他喝水,余心乐道:“我可以自己喝的呀……”   这时,余心乐瞄到还在地上跪着的黄御医。   他“啊呀”一声,仰头去看赵酀:“你知道啦?”   赵酀眉头再次皱紧,不回答他,还要喂他喝水。   余心乐正是敏感时候,见他这样,立即委屈起来:“干什么啊,我不喝了!”   “听话。”   “不听话!”余心乐用手打开赵酀的手,直接就开始掉眼泪。   赵酀也慌了,赶忙哄:“哭什么?”   “你嫌弃我!你知道我肚子里有小宝宝!你觉得我是怪物!”余心乐生气地大声指责。   黄御医早就爬起来滚了,哪里还敢留在这里听。   赵酀抱住他,说道:“我没有,我只是尚未回过神。”   “你就是因为嫌弃我才没有回过神,我爹娘都是很快就回神了呜呜呜!!”   “乖宝贝,求您别哭了,都是我错了,我错了好不好?”赵酀低头去吻他,余心乐不让他亲,脸避来避去,边哭边嚷嚷着要回家,不要再待在宫里。   “这里是你的家,宝贝。”赵酀到底是抓住他的脸,双手捧住,看着他的双眼,认真道,“我怎会嫌弃你?你就是我的命,你肚子里有小宝宝,那是我们俩的血脉联系,我怎会不喜欢?”   余心乐委屈哭道:“可是你知道这件事后一点也不高兴,你还凶我,呜……”   “我是在担心你,男子生子,闻所未闻。”   说到这里,赵酀的眉头又深深皱起。   余心乐瘪着嘴巴,再问:“真的不嫌弃?”   “我只怕你会嫌弃我。”   余心乐的眼泪这才渐止,又道:“我要喝水。”   赵酀心中再担忧,也不由失笑,喂他喝了一盏的温水,喝过水,赵酀温言软语哄半天,余心乐又高兴起来,他抓住赵酀的手指头玩,并问:“你想要一个男宝宝,还是女宝宝呀?”   “男女我都喜欢。”   “我想要女宝宝,小姑娘可爱!我娘也喜欢小姑娘!”   “我母后也喜欢。”   “真的?!”余心乐仰头看他,幸福地笑道,“那我们叫人多做点小女孩的衣服吧,催一催,送子娘娘知道我们心诚,就会生出个女宝宝啦!”   看到这样的余心乐,赵酀由衷地疼爱,却也极度恐惧。   但他不想叫余心乐失望,没有再表现出一点不对。   余心乐摸摸肚子,可怜道:“我饿了……”   “我抱你回长乐殿,好不好?早膳都已经准备好,还得叫黄御医看看,哪些能吃,哪些不能吃。”   余心乐点头:“好呀。”又道,“家里的白大夫给我开了很多药膳方子的。”   “我这叫人去将白大夫接进宫,让他与黄御医商量着来。”   余心乐笑眯眯再点头,直接朝赵酀张开双臂,赵酀裹好他,抱起他回长乐殿。   不用赵酀吩咐,黄御医已经将今日准备好的早膳检查过一遍,挑出几样不能吃的,又赶紧坐在那里写各种方子。   赵酀喂余心乐吃早膳,余心乐吃得很香。   赵酀看在眼中,更加恐慌。   余心乐的食量他是知道的,如今肚子里多了个还未成形的孩子,竟然就能吃这么多,且他吃到一半又开始吐,吐得眼泪都出来了,即便这样难受,向来娇气的余心乐也没有叫苦,反而红着眼睛继续大口吃,还笑着告诉他:“我可以不吃,肚子里的小宝宝不可以,她很饿的!”   赵酀的手都在抖。   但他不能吓到余心乐,一点害怕也没有透露。   余心乐吃过早膳,要去晒太阳,赵酀又抱他去朝阳的窗下,将他安置在炕上,书准备好,甜水准备好,狐裘给他裹得严严实实,他靠在那里看了会儿书,便又在暖洋洋的阳光里睡着。   赵酀坐在他身边,看他很久、很久。   赵酀迈着沉重的步伐从卧房出来时,在外间小声商议的黄御医、白大夫慌忙起身,给他行礼,赵酀头也没抬,挥手叫他们起来,他在椅子坐下,沉声道:“都说说吧。”   此事白大夫知道得更多,黄御医示意他说。   白大夫在民间也有“神医”之称,因此才会被余家请回家中常住,他平常见过的世面倒也不少,却是头一回直面圣颜,自是忐忑的。   他稳住心神,从头到尾开始说,说着说着倒也不再紧张。   赵酀听罢,闭眼,用手指捏着鼻梁,皱眉问:“是以,你们俩行医生涯中,皆是从未亲眼见过男子生子的事?”   两人应下:“是。”   黄御医又道:“不过臣方才与白大夫商议,我们二人皆有云游在外的好友,亦是不轻易露面的高人,想必总有见多识广者,白大夫已经去信询问,想来不久便有回音,臣稍后也会写信。”   赵酀继续捏着自己的鼻梁,再道:“你们皆是医术高超之人,与朕说实话,此事风险几何。”   两人不敢说话了。   赵酀缓慢睁眼,冷冷地看着他们俩,两人激灵着又跪到地上。   “说。”   最后是黄御医颤着声道:“启禀陛下,男子与女子不同,生子时恐怕要在肚上动刀子,臣与白大夫都有法子暂时麻痹余少爷的痛觉,但这……”   “你只说到底几成!”赵酀声音中已满是不耐烦与焦躁。   “最、最多五成……”   听了这话,赵酀的眼神好似冰刀,直接刺向他们二人,他们吓得连连磕头。   赵酀双拳紧握,没有再管他们,而是猛地起身,转身又往室内而去。   余心乐还在睡觉,暖融融的阳光罩在他身上,他被白色狐裘裹紧,吃了那么多,吐得更多,却是更瘦了,下巴依旧尖尖的,睡得那样酣甜,是世上最美好、最珍贵的存在。   几名宫女陪坐在旁边,纷纷低头,面带微笑地在做粉色的小衣裳。   这是余心乐吃早膳时刚吩咐的,说要给还未出生的女儿做小衣裳,宫女们都很高兴,也都很荣幸,都抢着做。   怀孕,生子,新生命的诞生,是天赐的祥兆,从来都是大喜事,尤其是在皇宫这种地方。   每个人都在期待小生命的降临。   可这降临却是以余心乐的性命安危作为代价!   赵酀宁可不要。   作者有话要说: 第100章 同生共死   赵酀当即派邓容去山庄接余家夫妻。   不曾想, 邓容人还没出城,就先遇到一同进城的颜太后、余家夫妻三人,会和后便立即去宫中, 一个时辰也没有,余心乐还在睡呢,赵酀便已见到他们仨。   程清晖是初次进宫,行动上颇有些拘束, 余安和来过一回,却也依旧拘谨, 不过他们二人倒也不是常人,加之颜太后对他们二人也甚是亲切, 压根就没有任何皇族的架子, 当真仿若普通百姓家中的那些亲家。   很快,他们二人便已调整好, 与颜太后同去长乐殿。   他们到得这样快,赵酀颇为惊讶, 尤其是他母后居然也来了, 他母后极为厌恶这座皇宫, 他还当她这辈子都不会涉足此处。   颜太后不仅人来了, 瞧见桌上带着药香的膳食, 还笑道:“你也已知道了吧?”她看看余家夫妻,说道, “今早醒来, 瞧见你留下的字条, 程妹妹与亲家老爷将此事告诉我, 我们仨这就赶忙回来了!”   余家夫妻笑呵呵地点头。   三人都在笑着看赵酀, 却发现赵酀并不如他们想象中的那么欢喜, 甚至一点高兴的意味也没有。   然而这态度,又不像是厌恶,三人不禁面面相觑。   赵酀屏退众人,还特地去内室看了眼,确保余心乐还在睡,他才回到外间,神色尤为凝重,又极其郑重地对面前三位长辈道:“我不打算留下这个孩子。”   三位长辈都给吓到了,程清晖更是慌忙问道:“为、为何?可是犯了忌讳?!”   赵酀苦笑:“没有忌讳,心乐身为男子还能怀子,这是老天爷赐给我们的福报,更是祥兆,我高兴还来不及。”   颜太后蹙眉:“那你为何——”   赵酀叹气:“你们是我与心乐的至亲长辈,是我们两人最为信任的家人,我也不瞒你们,男子生子太过罕见,我方才已经仔细问过黄御医与那名白大夫,危险甚大!只有五分可能成功!我怎能拿心乐的性命去赌?!”   赵酀从来是个冷静异常的人,此时,说到最后,他额头的青筋甚至爆了出来。   “五成?白大夫当时不是这么说的……”程清晖喃喃,软软倒坐在椅中。   他们是余心乐的爹娘,有了孩子他们高兴,当然更是在意儿子,得知余心乐怀了身孕后,他们俩已经问过白大夫,白大夫没有说过这样的话。   余安和亦是重重叹息:“白大夫恐怕也不敢说实话,若是你我知道,又能如何?”   是啊,又能如何,把孩子拿掉?   那同样要承受巨大风险,余心乐到底是男子。   况且他们又如何与余心乐说这件事呢?   也是今天赵酀动怒,又是皇帝,他们不敢瞒,才敢实话实说。   本来还高高兴兴的三人全都蔫了,颜太后问:“你打算如何?”   赵酀低声道:“我问过黄御医,心乐这孩子怀了才一个月,若是此时将孩子拿掉,对他身体伤害不算很大,也很容易将身子养回来,多拖一日,危险便多一分。”   程清晖已是开始啜泣:“那要如何跟囡囡说?他得知自己有了孩子,虽不说,我看得出来他很高兴,那样难受,吃不下,总是吐,他也不说苦,努力吃东西……”   说到这里,程清晖已是说不下去,余安和轻拍她的肩膀。   赵酀闷声道:“我会叫黄御医将药偷偷放在他的膳食中,事后只说是意外,他会伤心难过一阵,却总好过他自己有性命之忧。”   气氛沉闷许久,颜太后叹道:“那便如此吧,既已做了决定,就要快。”   赵酀点头,又道:“孩子虽是老天爷的恩赐,我们却无福拥有,若真有报应,便报在我身上。”   三位长辈纷纷抢着说报到他们身上。   躲在门后的余心乐,低头安静地抹眼泪。   他被饿醒,本打算叫人给他拿些吃的,却发现屋里没人,起身刚要出来,听到他们的话,他便一直在偷听。   外间的气氛继续凝滞,哪怕是他也能感受到大家的悲伤。   他抽抽着,又回到罗汉床上,也没心情惦记吃的,他将狐裘给自己裹好,躺在那里发呆,手渐渐摸到肚子,那里如今平平的,怀了孩子至今,他甚至还瘦了一些,但他知道,那里正在孕育着生命,一个月,两个月,或是三个月后,孩子就会渐渐长大,会在他的肚子里,与他一同呼吸。   这是他的孩子,是个生命啊。   余心乐再伸手抹眼泪。   他不能让这个孩子消失。   谁也不能杀死他的孩子。   外间四人商量完事情,皆是身心俱疲,程清晖更是哭得双眼通红,这样,她也不敢去见儿子,生怕被儿子看出什么,进宫时,颜太后还邀请他们夫妻俩在宫里多住几天。   此时,谁也没有这份心情。   夫妻俩偷偷来看过睡着的余心乐,便沉重地先出宫回家。   颜太后亦是不敢面对余心乐,他们自问都没有那个能耐,在提前知晓这件事后,还能与余心乐有说有笑。   这个恶人也只能由赵酀来做。   三位长辈都觉得很对不起他,但也只有赵酀有这个定力与能力。   余心乐不是装睡,他是哭着哭着,就困了,太阳暖洋洋的太舒服,他不知不觉就睡着,他做了个梦,梦着梦着,又哭出声来。   坐在旁边陪着,一直在沉默的赵酀,见他睡梦中在哭,吓得立即轻轻摇他:“囡囡,醒醒,醒醒,囡囡……”   余心乐被摇醒,睁开眼,下意识就要伸手抱,赵酀倾身过来抱他,他却又伸手将赵酀推开,哭着气道:“不要坏人抱!”   赵酀还是抱住他,轻声问:“梦到我做什么坏事了?”   见他掩饰得这样好,余心乐更生气,想到方才的梦,抽抽噎噎地说道:“我,我梦到我生了只小凤凰,特别漂亮的,翅膀扇开就会有火,我好喜欢,可是她不会飞,你嫌弃她,就要把她杀掉……”   余心乐确实做了这样的梦,与他睡前听到赵酀的那些话有关。   赵酀听了这话,脸上强装的笑意都不由凝滞,余心乐抬眼看他,哭着问:“现实和梦是相反的,对不对?”   “……”赵酀强扯笑容,“当然。”   “那不论我生男生女,还是真的生了个小怪物,你都会喜欢,对不对?”   赵酀点头:“对。”   余心乐就直直看着他,又问:“那你不会杀掉他,对不对?”   赵酀眉头微皱,不说话。   余心乐再问一遍:“你不会杀掉他,对不对?”   赵酀无法欺骗他,始终没有回答。   余心乐哭得更伤心,赵酀心中亦是悲伤,他厌恶自己身上的赵氏血液,不想拥有任何子嗣,但这是他与余心乐的孩子,他又如何不期待,不喜欢,但他不能期待,也不能喜欢,还必须亲手杀死他们的孩子。   余心乐怎么问,赵酀也不说一个“对”字,问到后来,余心乐自己都哭得没了劲,赵酀将他抱在怀中,喂他吃饭。   他想闹绝食,又怕饿到肚子里的小宝宝。   只好抽抽着,认真吃赵酀喂的饭。   一边吃,还一边吐,偏要吃进去更多,赵酀喂饭的手都在颤抖。   余心乐睡前已是听到,赵酀要给他在饭菜里下药,把宝宝弄掉。   但应该不是这顿饭,黄御医说是明后天比较合适,是以这顿饭余心乐才敢放心吃。   余心乐有心要跟赵酀闹一场,却也有心无力,似乎就连肚子里的孩子都感应到危险与害怕,余心乐接下来的半天,都吐得死去活来,他只能虚弱地躺在床上。   见他这样,赵酀更是下定决心,一定要把孩子弄掉。   次日下午醒来,余心乐舒服不少,黄御医过来给他把脉,接着给赵酀一个眼色,两人出去说话,宫女们不知,还在小心地喂余心乐吃些温软的甜汤。   余心乐便知道,他们要下手了!   余心乐喝着汤,眼泪串串地直往碗里掉,宫女们低声惊呼,纷纷问他怎么了。   他不说话,赵酀也匆匆进来,抱着他哄半天,余心乐心存幻想,以为赵酀见他这样伤心就会放弃。   半个时辰后,黄御医端了碗很香的汤过来,低头道:“陛下,少爷,这是新炖好的鸽子汤,里头放了不少安胎药材,正合适少爷吃。”   “知道了。”   “要趁热喝,陛下。”   “好。”   黄御医将碗放到床边,行礼退下,余心乐看了眼那奶白奶白,看起来就很好喝的汤,哭得更凶猛,差点就连气都上不来。   赵酀又是抱他,又是轻拍他的心口,好不容易帮他将呼吸弄顺。   余心乐仰头,很可怜地看他,并道:“我们的宝宝一定会是世上最可爱、漂亮、聪明的宝宝,是不是?”   “……是。”   “他一定长得很像我们俩,他会叫我们‘爹爹’呢……”   赵酀拳头握了握,点头:“是。”   余心乐眼眶中含了泪珠,摇摇欲坠,满含期待地就这样看着他。   赵酀避开不见,拿起那碗汤,低声道:“我喂你喝。”   说着,赵酀已经舀起一勺汤,递到他嘴边。   余心乐看他半晌,愤怒地将他手打开,赵酀又舀起一勺。   余心乐怒不可赦,将他手中的碗打到地上,碎裂的瓷片声中,余心乐大声哭道:“你怎么就能这样狠心啊!!!”   赵酀闭了闭眼,起身道:“我去叫他们再拿一碗过来。”   余心乐拿起枕头砸他,砸了一个又一个,赵酀不为所动,也不回头,余心乐掀开被子就下床,哭道:“我要回家!我再也不要住在这里了!我不要跟坏人住在一起!我回家自己生孩子,自己养孩子!我要回江南!”   说着,余心乐连衣裳也忘记穿,跌跌撞撞地就要往外走。   赵酀知道,余心乐估计是偷听到什么,又或者是父子天性的本能使他察觉到什么,总之,余心乐已经知道这件事。   他自是立即上去拦,余心乐瞪着漂亮的大眼睛看他,咬着嘴唇说:“你答应我,不杀他,我就留下来。”   等了良久,赵酀也不答应。   余心乐哭得更厉害,推开赵酀就往外走,赵酀拿起衣服追上去,帮他穿好,余心乐又问几次,赵酀就是不答应。   余心乐异常绝望,出了长乐殿的门,就往东华门走。   赵酀叫人派了马车来,将他抱上马车。   余心乐哭着质问:“你什么意思,哪怕我回自己家,我不住在这里,你还是要杀我的宝宝吗?”   赵酀低声道:“囡囡,这是为你好。”   “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   余心乐捂住耳朵,哭着大喊,又差点喊岔气,赵酀抱住他轻拍,余心乐可怜地缩在他怀里,已经拒绝再与赵酀对话。   马车到余府,见余心乐这样回来,听到他说的些许话语,夫妻俩很快便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余心乐抱住他娘就是一顿哭,问道:“你们怎么就都这么狠心啊?他是个小宝宝!!你们怎么能这样!!!”   程清晖也哭:“娘当初生你,差点没了性命,娘是女子都如此,你是男子啊!!我们如何敢冒这个险?!”   “你们先前不是这么说的!你们都很期待!都怪赵酀!”   余心乐气从中来,转身用脚踢赵酀的小腿:“都怪你!你是个坏人!你要杀自己的孩子!”   “囡囡!”   见他竟然这样,到底还记着赵酀是皇帝,他爹娘慌忙去阻拦,赵酀却挥手示意无碍,任由余心乐踢他。   实际余心乐已经没什么劲,踢这么几下,也就跟小猫挠痒痒。   余心乐又踢他几脚,沙哑着声音无力道:“都怪你,没有人愿意帮我,没有人听我说话,没有人站在我这边,你们都想杀死我的宝宝……”   余安和痛心道:“心乐,不是这样的。”   “就是的!!!”   余心乐是个张扬的性子不假,却从未这样使过小性子,他狠狠将眼泪一擦,瞪着三人道:“我不会再吃你们给的任何东西!我再也不相信你们任何一个人!你们谁也别想害我的孩子!我这就走!我回江南!我自己将孩子养大!”   放完狠话,余心乐转身就走,他爹娘焦急地跟上去,赵酀更是早就一把抱住他,余心乐挣扎:“放开我!不许碰我!放开我!”   赵酀将他双腿按住,低声道:“你已经很累,别动,也别再说话,好不好?”   “不好!!!我要离家出走!!!我要远远地离开你们!!!”   余心乐依旧挣扎,赵酀不得不暂时放下他,余心乐抬脚就走,直接往大门而去。   程清晖追过来,哭着问:“这可如何是好?”   “我会跟着他,你们放心。”   赵酀说完便追上去,见余心乐又上了马车,直接往郊外驶去,赵酀翻身上马,跟在马车后头。   余心乐窝在马车里哭,觉得自己特别无助,没有任何人站在他这边。   车夫小心翼翼地问他去哪里,他甚至也不知道应该去哪里,他不想离开爹娘,也不想离开赵酀,可是他还能去哪里呢,真要回江南吗?   他身上甚至没带银钱。   况且,发脾气是一回事,他也知道,赵酀不可能让他顺利跑走的。   余心乐最后去了那座颜太后居住的山庄,果然,赵酀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他。   他走进赵酀的院子,走进密室,又走进地道,走了几百步,他便再也走不动,他软软坐在地上,双膝屈起,抱着肩膀靠在冰凉的砖墙上哭。   赵酀走来,将他左右的两盏油灯点亮。   余心乐知道他过来,不抬头,也将自己缩得更紧,摆明了就是不想与赵酀说话。   赵酀在他身前蹲下,哑着声道:“孩子,是你我的孩子,是你我的血脉,我如何不喜欢,又如何不为之高兴。可这个孩子的出生,是以你的性命为代价,你要我如何同意?若是这个孩子由我来生,你又会如何做决定?”   余心乐不动,却是将赵酀的话全部听到耳中。   如果孩子由赵酀生,他当然会很恐慌,可他没有赵酀这样的定力与狠心,他不愿意赵酀面对危险,他也无法对自己的孩子下手。   他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哇”地大哭出声。   赵酀心疼地抱住他,这次,余心乐没有再躲开,而是极为无助地看着他,问他:“那我应该怎么办?他是我们的孩子,要我杀他,我真的做不到,不如让我就直接死了——”   赵酀吻住他的嘴,不许他说那个字。   余心乐挣扎着避开,哭道:“如果他死了,我会跟他一起死!我不是在吓唬你!”   赵酀抱住他,不言不语。   余心乐亦是不说话,就连大哭的劲也没了,靠在赵酀的怀中,不时抽抽着道:“我会完全按照御医的话来的,让我吃什么,我就吃什么,不让我做什么,一定不做,我不相信老天爷不会善待我,我一直做好事,帮助好多人,老天爷会保佑我和我们宝宝的,呜呜呜……你答应我好不好,不要再杀他,我们一起努力,我们一定都会很平安的,我们——”   “好。”赵酀忽然出声。   余心乐的哭声哽住,不可置信地仰头看他:“你、你说什么。”   赵酀看着他,说:“我说好,倘若真出意外,我们一家三口一起死。”   看他半晌,余心乐破涕为笑,却又哭得更大声,他无力的双臂缠住赵酀的脖颈,哭着直点头:“好,同生共死!”   “我并非开玩笑,你们二人,有一人出意外,咱们便一起死。”   余心乐更是大声道:“我也说的是真的!我是个自私的人!”   赵酀再次吻住他,两人在密闭的地道中,皆是紧紧拥抱彼此,亲吻剧烈得仿佛要吞噬彼此。   好不容易分开,赵酀贴着他的唇瓣,气喘吁吁,却是异常认真道:“既然做好决定,就要对孩子负责,对自己负责,更要对我负责。”   “我知道!我一定全力配合黄御医!”   赵酀用手捧住他的脸,说:“我们必须活着,一起活着,知道吗。”   余心乐的声音更是前所未有的坚定:“我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就出生啦! 第101章 诞生   回到宫中, 赵酀将余心乐的爹娘接进宫,一大家终于能坐下好好议一议关于孩子的事。   当然,余心乐今日哭太多, 又耗了太多精气神,一回来,赵酀便叫黄御医给他把脉,又将养胎、养神的汤给他喂下两碗, 余心乐此时已经睡着。   睡着前,他也不忘多次强调, 他一定要和大家一起听。   于是他也在座,哪怕他一直窝在赵酀怀中睡觉。   都是至亲家人, 赵酀也没有多少讲究, 就这么抱着余心乐,低声与长辈说他们的打算。   长辈们也是又喜又悲, 谁又不为新生命的到来而欢喜,又恐惧余心乐本人的安危, 此事本就无法两全, 既然两个孩子已经做下这个决定, 他们也会全力配合。   原是打算正月初一赵酀正式行登基大典, 同时大婚。   如今余心乐这般, 肯定是没法大婚,礼制太繁琐, 天又冷, 光是祭拜天地就要在风里站上几个时辰, 别说是几个时辰, 如今就是一刻钟, 赵酀都不敢让余心乐在外头待。   大婚自然而然地只能延期, 登基大典却是无法拖延。   好在赵酀与余心乐感情如何,长辈们都清楚,余心乐的爹娘也不觉得有碍,反倒认为这样好,余心乐也能少受些苦。   赵酀的初步打算是,今年正月初一登基大典,秋天孩子出生,正好明年正月初一时大婚,还能带着孩子一起。   长辈们也都说这个办法好。   如今最重要的事是余心乐的养胎问题。   其实最合适养胎的地方是郊外那座山庄,里头还有温泉,又清静,坏处是赵酀不可能每天都在山庄,于是这个方案便作罢。   余心乐就在宫里养胎。   孩子生下前,颜太后不打算再回山庄,留在宫里一直照顾余心乐。   寻常女儿家,若是有孕,但凡是家里疼爱的,哪怕是在婆家,亲娘也要过来陪上几个月。   余心乐虽是男子,生子一事却是更为凶险,更何况他爹娘对他的疼宠堪称是世上之最,余安和与程清晖很想把儿子带回家,却也知道宫里御医、药材最是齐全,才是最安全的地方,毕竟是深宫,他们也不好主动提出留在宫里。   赵酀看着他们俩,温声道:“岳父、岳母大人,少不得也要请你们留在宫中帮着照看一二。”   程清晖欢喜极了,却还知道谦虚几句:“这是宫中,咱们这样是否于理不合?”   “咱们是一家人,这皇宫,自也是岳父、岳母大人的家,用不上在意这些规矩。”   程清晖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线,连连点头应下。   那天之后,余心乐便正式开始他的养胎生活。   除非有重要的事,程清晖偶尔出宫几趟,其他时候都住在宫中,就住颜太后隔壁宫殿,保持适当距离,想串门也能随时去,大多数时候两人都在长乐殿陪余心乐。   余安和到底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并不住在宫中,每几日却也要进宫来看过余心乐才算安稳。   他们二人,一个如此频繁地出入宫廷,另一人直接就住在宫中,本也没有瞒住旁人,很快,权贵之中几乎人人都已经知道余心乐与赵酀的事。   当然有人觉得这件事简直是荒谬,也有人愤而上奏。   无奈赵酀就这么个性子,若是说他朝政方面哪里做得不好,他还能听一听。谁敢说余心乐不对,他便直接摘你乌纱帽,若有那泼脏水,说话太难听的,他还能将你全家驱除京城。   大臣们一看便知道,那余家的小少爷是谁也说不得啊!   赵酀能力强悍,登基至今,每件事都做得堪称完美,颁布的许多新规胜过先帝许多,俨然就是明君的模样。   这样的皇帝,偏偏他性情冷硬、坚韧,自己还会武功,说一不二,谁敢跟他对着干呢?不想活了?   还是那句话,要么你有本事直接造反。   要么你就老老实实地办好自己的差事,还能得陛下几句好话。   毕竟陛下赏罚分明,就拿上回蜀地地动一事来说,办事不力的官员全部被贬被流放不假,可只要是有功劳的,也全部按功行赏,一个不落,且陛下极为喜爱勤勉的年轻官员,常常提拔。   如今年轻学子中对陛下的评价可是奇高无比。   再有,众人尚不知道余心乐怀有孩子的事,皇族中人倒是欣喜,陛下若是跟一个男人搞在一起,没有子嗣,将来就要从宗室中过继,这么看来,谁家都有可能出个未来的皇帝啊!   本来宗室中人就被赵酀压得死死的,一个也不敢闹。   这么一来,更是摇旗呐喊,纷纷支持陛下的这份情深似海。   余心乐天天窝在长乐殿,吃了睡,睡醒吃,也常找人给他说这些新奇事,听到宗室反应,差点笑得喘不过气。   赵酀帮他顺气,余心乐缓过来,开始小口小口地咬着青梅吃,问赵酀:“那你要不要提前挑几个看得上的宗室子弟到宫中来先看着呀,将来选个最好的。”   “不必。”   “嗯?”余心乐不解,继而又不高兴道,“我不要生男孩儿,你不许说让我孩子当皇帝的话!”   赵酀失笑,说道:“我们一定生女儿。”   余心乐这才又笑,点头道:“一定的!”   “我们生个小公主,将来便让咱们女儿当女皇。”   余心乐眼睛亮起,想了想,问:“可以?”   赵酀说得相当平静,却又实在霸气:“她是我与你的女儿,有何不可?”   余心乐激动:“就是!我女儿一定会是最厉害的女皇,比你还厉害!”   赵酀溺爱道:“是。”   在外间,闲着没事,也裁了粉色布料,打算做小衣服的程清晖与颜太后听了这话,不由也相视而笑。   进了三月份,余心乐的肚子鼓起一点,却又不似寻常女子怀孕那般大。   黄御医认真观察多日,认为这是因为男子、女子身形有异的缘故,他也再三保证余心乐肚子里的小公主没有任何不对,余心乐这才放下心,照例吃喝。   此时余心乐怀孕已过三个月,他的孕吐也终于好上许多。   胎也算是安下,民间有种说法,身孕要怀满三个月,才能告诉家人之外的人。   余心乐在京中朋友有限,那些亲戚,他并不打算让他们知道,对外,赵酀更是没有公布过余心乐怀孕的事,倒不是觉得丢人,或是其他什么,而是不愿那些人过来打扰余心乐,这只是他们自己的事,是他作为赵酀的私事。   于是有幸知道这个消息的,只有钱宸。   钱宸的父母好几年没有回京,这次回来,家里长辈都拦着不让走,非让他们再多留一留,钱宸的爹身体不太好,也受不了频繁奔波,是以如今他们还在京中。   钱宸原还觉得奇怪,总是找不着余心乐,后来听到外头的风言风语,知道余心乐如今住在宫中,猜测他可能也有苦衷或是不得不办的事,便也不去打扰,朋友之间不就是如此?   这天,有位侍卫大人恭敬地找过来,说是来接他进宫。   钱宸简单换身衣裳,便高高兴兴地随这位大人进了宫。   钱宸也是头一回进宫,甚是好奇,却也不敢多看,待他进到长乐殿,看到余心乐的肚子,惊得嘴巴能吞下最少两个鸡蛋。   余心乐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指指身边:“坐呀!”   钱宸回过神,大步到他身前,着急问道:“怎么回事?!”   “……咳,就是,就是我有了个小宝宝么……”   钱宸崩溃:“你竟然是女子?!女扮男装?天爷,我竟从不知道,我们从前还一起泡温泉——”   “咳,我是男的呀,但是我——”   钱宸更崩溃:“你是男子,竟然也能有孕?!到底是真是假?!有没有危险?!这都多久了?!大夫、御医都怎么说?你爹娘怎么说?你的皇帝陛下又怎么说?!”   钱宸一连串问了许多问题,没有嫌弃,只有担心与着急。   余心乐不由淡淡笑起来,钱宸双手搭在他肩膀,差点要咆哮:“你这个傻囡囡,你还笑?!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旁边的宫女差点没吓死,急道:“钱公子!您可不能晃少爷!”   钱宸吓得赶紧松开手,余心乐摆摆手:“没事呀。”   钱宸狠狠喘口气,见余心乐面色红润,精神也好,才又软软坐下,擦擦汗,说道:“是我太激动,看你气色这样好,想必一切都妥当。”   余心乐在他身边坐下,笑道:“我知道你是在关心我。”   钱宸瞪他,低声问:“你家皇帝陛下到底怎么回事?!这,这,你自己怎么办!”   这是他最好的朋友,余心乐也不隐瞒,将先前的事都告诉钱宸。   钱宸听罢,叹气:“真没想到竟是如此。”   “嗯,我和宝宝一定都会很平安的!”   钱宸眼中担忧藏不住,却还是点头附和:“等会儿我出宫,就去庙里为你们父子点长明灯。”   余心乐“噗嗤”笑:“我爹娘,太后娘娘都点了好多,尤其是赵酀,他从来不信鬼神之说的,如今天天回来第一件事便是去拜拜!天天都要跟佛祖说好多话!对了,他还拜道教的太上老君!”   钱宸想到那个场景,也觉得好笑,跟着笑出声。   钱宸看到桌上有本奇怪的书,他拿起来看,看半天没看明白,问道:“这是什么天书?”   “这是医书!我也看不懂!是赵酀从海外弄过来的,他说这是海那边的文字,这本书上写有男子生子的例子。”   钱宸咋舌:“你家皇帝陛下果然厉害,这种蝌蚪文都看得懂。”   余心乐骄傲:“那是!他最厉害了!”   这下,包括宫女在内,大家全都笑了。   得知钱宸进宫,就怕余心乐太激动,要乱吃东西,中途跑回来看看的赵酀,刚好在门边听到这话,他的脚步顿了顿,不由也跟着笑。   钱宸笑着捏捏他的脸:“瞧你得意的,知道你幸福,知道你家皇帝陛下对你有多好,那么忙,还看这些书,他对你多好啊。”   余心乐一点也不谦虚,笑着得意道:“当然啦!他对我最好!”   钱宸继续打趣他,两人说说笑笑,无比热闹。   赵酀到底是没有进去打扰,转身又往崇政殿而去,脚步是前所未有的轻快。   后来的几个月,钱宸每个月也会进宫里两三次,陪着余心乐说说话。   赵酀但凡有空,便会带余心乐去城外看看风景。   到得第七个月时,哪怕余心乐是男子,肚子也确实是大了起来,家人看着都觉得很恐慌,余心乐反倒安慰大家,余心乐不是强装,他就是莫名的有信心。   他觉得这是老天爷恩赐给他们的宝贝。   老天爷一定会善待。   他只要平常心地对待,宝宝必定会平安出生!   余心乐的积极乐观,难免感染家人,顿时大家也调整好情绪,一如既往地照顾余心乐,日子不慌不忙地迈入九月,离御医推算的生产日子,也就差了半个多月。   京城已经入秋,余心乐喜欢桂花,长乐殿的院中种了许多桂花树。   余心乐靠在躺椅上,边看书,边吃软糯的桂花糕,满院子都是桂花的甜香,他的心情也格外好。   吃着吃着,他突然放下书。   宫女走来问道:“少爷怎么了,想喝茶?”   余心乐顿了顿,摇头道:“肚子疼,是不是要生了啊……”   宫女脸色惨白,吓得立马大喊“来人”,在里屋商量着生产事宜的程清晖与颜太后匆忙跑出来,指挥着人将余心乐往里抬,余心乐还在笑:“我可以自己走呀,等我把这块糕吃完再进去,应该还没到。”   两位娘亲急得想催,又不敢催,就怕他难受。   好在是临近产期,赵酀已将办差场所搬到长乐殿隔壁,一有动静,他直接翻爬宫墙过来,看到院中这样子,二话不说,上前抱起余心乐便送进产房。   也是有趣,余心乐刚将桂花糕吃完,肚子开始疼得厉害,疼得他眼泪直流。   程清晖、颜太后全部跟着流眼泪,赵酀异常冷静,吩咐御医们忙碌,他将余心乐送到床上安置好,黄御医过来请示,要给余心乐喂能麻痹身体的药。   余心乐明明是害怕的,手直抖,却抓着中赵酀的手强笑:“没事呀,我不害怕。”   赵酀点头:“不必害怕,很快。”   “嗯!”   黄御医将药递来,赵酀亲手喂药,余心乐无声地流着眼泪,乖乖将麻药喝下,困意很快来袭,他躺在床上,看着他娘,还有刚刚赶来气喘吁吁的爹,以及太后娘娘,最后看向赵酀。   所有人都在哭,包括他爹,大家真的都很害怕。   唯有赵酀用平静而又温和的声音告诉他:“不怕,再睁开眼,宝宝就出来了,我一直在这里,我们都在。”   “嗯。”余心乐点头,眼睛缓缓闭上,昏睡前,他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赵酀强压着哽咽声的“你要记得你答应我的话”。   余心乐记得。   他会努力生下健康的宝宝,他们一家三口同生共死。   他只想好好地活,不想这样死去。   然而他眼睛已经闭上,陷入沉睡中,他只来得及用手握住赵酀的手。   赵酀反手将他的手握紧,深吸口气,看向黄御医吩咐:“开始吧。”   四个时辰后,余心乐迷迷糊糊地醒来。   醒来的瞬间,他便听到他娘又哭又笑的声音:“囡囡醒了!眼睛动了!动了!”   余心乐心想,看来是没死?   接着,他又听到他爹的哭声,边哭,还一边安慰他娘,他又觉得很好笑、很可爱,再后来他也听到颜太后着急的声音,就是没听到赵酀的声音,还有……孩子的声音。   孩子!!   余心乐想起来了,他在生孩子呢!孩子怎么样了?!   他不顾疲惫,猛地睁开眼,面前是赵酀放大的面无表情的脸,他愣了愣,看着赵酀发呆。   赵酀为何会是这样的表情?   难道孩子……   余心乐恐慌极了,这时,程清晖哭道:“囡囡睁眼了,怎么不说话啊?!囡囡,囡囡,你看看娘啊,你看看娘……”   “孩子……”余心乐顺着他娘的方向看去,着急地问出心里迫切想要知道的问题。   颜太后慌忙上前:“孩子在我怀里呢!”   余心乐努力地睁眼看去,看到个大红色的襁褓,颜太后又将孩子的小脸给余心乐看,余心乐看到张白白嫩嫩的小脸,眼睛还闭着,小巧的嘴巴也合着,微嘟,暂时他也看不清到底像谁。   但是他,好可爱,好可爱啊。   余心乐的心瞬间就变得柔软起来。   他脸上露出浅浅笑容,好似缓缓开放的昙花。   他爹娘更是抱头痛哭,颜太后坐到床边,给他看孩子,余心乐认真看孩子,忽然想起来,赵酀去哪里了?   他的眼珠子艰难转动,终于看到被挤在角落里的赵酀。   赵酀背对众人,低着头,在用手掌抹眼睛。   赵酀在哭。   这个认知令余心乐的眼睛瞬间湿润,他呆呆地看着那样高大、坚韧,却在偷偷抹眼睛的赵酀。   赵酀似是察觉到他的视线,回头看他一眼,余心乐看到他眼中还来不及擦去的晶莹泪珠,赵酀对他安慰地笑了笑。   余心乐霎时又哭又笑。   真好。   他们是活着的一家三口。   后来黄御医过来查看他的身体,确定余心乐身体无碍,孩子很快也大声哭起来,这些都说明,父子皆平安。   房中瞬间变得喜气洋洋,宫女太监们纷纷下跪,说着吉祥话。   赵酀更是难得在外人面前朗声笑,他表示要大赏全宫,还欲大赦天下。   老御医们欢喜地搓着手,亦是笑得满脸褶子。   余心乐暂时还不好起身,程清晖将孩子抱到他枕边,笑道:“看看我们囡囡生的小囡囡,太漂亮了!娘从未见过这么漂亮的孩子!”   余心乐心中好笑,明明娘以前是这么说他的!   现在他要给他们的小囡囡让路啦!   小囡囡才是他们所有人的宝贝!   黄御医也乐呵呵道:“殿下生下来就哭得响亮!老臣行医多年,还——”   等等,余心乐赶忙问:“殿下?公主殿下??”   赵酀心道不好,正要阻止,程清晖已经笑道:“是小皇子!囡囡生了个小皇子!”   赵酀痛苦闭眼,果然下一刻,房中迎来余心乐巨大而又悲伤的哭声。   更绝望的是,好不容易被哄住的小殿下,一听他爹哭了,更是跟着扯着嗓子喊,一个比一个哭得厉害。   所有人都朝着小殿下而去,手忙脚乱地哄。   余心乐看着,心里突然开始酸,他这时才意识到,自己再也不是他爹娘最疼爱的孩子了。   他这下哭得更伤心。   赵酀弯腰哄他:“乖囡囡,不哭,不哭啊,哭了眼睛要疼,别哭了……”   赵酀吻他的眼泪,余心乐抽噎道:“你也去哄你的小殿下好了,他现在才是你们的宝贝,我不是了!”   赵酀沉闷的情绪终于一扫而光,他亲了亲余心乐的鼻尖,轻声道:“你才是我永远的宝贝,最宝贝的宝贝。”   作者有话要说: 第102章 昭告天下   孩子生下来, 哪怕有专门的奶娘喂奶,也有很多经验丰富的嬷嬷帮忙照顾,更有两位娘亲时时刻刻盯着, 余心乐也着实兵荒马乱了好一阵。   这是他自己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孩子,虽说那天有些吃味,家人们全部只顾着孩子,他又怎会当真与自己的孩子计较这些呢?   更何况, 那日孩子刚出生,大家自是会更小心一些。   其实他在赵酀怀里哭过后, 爹娘们很快就来与他说话。   孩子的大名尚未取,怀孩子的时候, 每一天, 赵酀都在思索孩子叫什么名字,直到生下来, 他都还没想到。   宫人们都叫他“小殿下”。   余心乐叫他“福宝”。   名字确实很土很寻常,他也是想着贱名好养活这个道理。   赵酀绝不可能让他生第二个孩子, 他自己也不想生, 再说了, 也不是他说生就能生, 男子生子这样的事实在玄乎。   这绝对是他与赵酀唯一的孩子, 生下来就得到这么多人的宠爱,将来这片江山也必然是他一个人的。   这个孩子的人生自然无法平凡。   但余心乐希望他长大后, 在皇帝的身份之下, 他也能尽量拥有平凡快乐的人生。   福宝, 也代表他对孩子的期盼。   很快大家就都“福宝儿”地叫了起来, 至于大名, 倒也不急, 反正天底下也没有几人能有资格叫这个小屁孩的大名。   余心乐将这件事早早抛到脑后,除了养身体外,就是与宫女、娘亲们学习如何给小孩子换尿布、穿衣服,还要学怎么抱孩子,哭的时候又该怎么哄,等等。   每天都有数不清的事情要做。   孩子夜里并不与余心乐睡在一间房,余心乐生子时并无生命危险,到底是以男子的身体生孩子,精气神也是大伤,哪怕余心乐很舍不得,很想每天都与福宝黏在一起,也只能老实接受父子俩分开睡的这个事实。   因为他知道,他若是不好好休息,不快些把身体养好,所有人都会担心。   自打他生下孩子,赵酀的眉头几乎每天都是紧皱。   尤其白天他抱着福宝玩,福宝扯着嗓子哭时,余心乐真怕赵酀下一刻就要把孩子扯起来给扔了。   说来也是有趣,恐怕也是因为父子天性。   福宝刚生下来那半个月,不论是吃、睡与哭的规律,大家都还有些摸不清楚,那半个月,也是余心乐身体最难受的时候,因此余心乐每天顶多与福宝相处半个时辰,看一看,孩子便会被抱到隔壁去。   后来余心乐的身体好了许多,能在床上久坐,也能吃流食之外的东西。   福宝长大些,照顾他的人已经全部摸准福宝的性子,余心乐与福宝相处的时候也就多了,白天的时候,福宝几乎都在余心乐屋里待着,余心乐把他放到床上,看他睁着大大的眼睛咕噜噜地转,看他吐泡泡,看他“咿咿呀呀”也不知道说什么。   有时候福宝又会莫名其妙地笑,余心乐戳戳他的小脸,他笑得就更欢喜。   平安无事几天后,福宝晚上再被抱去隔壁睡时,就不乖了,开始扯着嗓子嚎啕大哭。   余心乐哪里听得孩子这样哭,赶紧叫人把孩子再抱来。   一到余心乐怀里,福宝就不哭了,还用委屈的大眼睛瞪着余心乐,余心乐心都化了,他将福宝抱在怀里哄着睡,眨眼间的功夫,小不点就甜甜睡着。   但只要嬷嬷将他抱走,离开余心乐的怀抱,他立马又开始嚎。   谁哄也没用,除非让他再到余心乐怀里躺着。   后来只好由赵酀出马,无奈小殿下一点儿也不给他父皇面子,反而还嚎得更厉害,赵酀冷着脸,与他道:“你要听话,不许打扰爹爹休息!”   “哇呜呜呜……”   “你是孩子,你爹爹亦是!不许蛮不讲理!没有人惯着你!”   “哇呜呜呜呜呜……”   小崽子嚎得更大声,还使劲儿地蹬着嫩藕一样的小腿,直往赵酀身上踢,旁边的嬷嬷赔笑:“小殿下这腿脚真有劲儿,呵呵……”   余心乐差点没笑死。   赵酀见余心乐笑得摊在床上,又直揉肚子喊疼,亦是很无奈。   余心乐拍拍身边:“让福宝过来睡吧,他睡着了一点儿也不闹,没事儿的。”   赵酀甚是铁面无私:“绝不能娇惯他。”   余心乐也没办法,赵酀是严父,尤其福宝身上还有这么重的担子,其实赵酀也很紧张,都是第一次做父亲,他害怕因为自己的疏忽与娇惯,反倒害了福宝,他是皇帝,最知道儿子长大后同样要面对的是什么。   既然赵酀是严父,余心乐就决定做慈父,而且以他这个性子,也只能做慈父吧……   最后也是赵酀想出的法子,他拿件余心乐的中衣盖在福宝身上,这次福宝闻到熟悉的爹爹的味道,安稳地睡着。   不过赵酀也听劝,听过余心乐的话,也觉得没必要对一个月的小崽子这么严厉。   于是福宝终于争取到夜里跟两位爹爹一起睡的权利!   只是两位爹爹睡大床,他睡旁边的小床。   刚出生的孩子,似乎每天看,都会有新变化。   余心乐这些日子已经是完全两耳不闻窗外事,眼里只有小福宝,每天抱着孩子,只恨抱不够,希望他能快些长大,又害怕他长太快。   一百天那天,钱宸进宫来探望余心乐。   完全忘记今夕是何夕的余心乐,之所以还记得这是一百天,是因为每个孩子出生后的一百天都很重要,前一晚,赵酀问他要请谁来宫里,说是要给福宝的一百天好好办一办。   余心乐当时迷迷糊糊的,已经快要睡着,他以为的办一办就是请几个好朋友来宫里罢了,毕竟先前洗三的时候,也只是自家人在宫里热闹一下而已。   他便说要邀请钱宸来宫里。   孩子出生至今,他还没有与钱宸见过面呢,虽然他叫人去通知过钱宸父子平安的消息,但他知道钱宸一定很担心自己。   三个月过去,余心乐的精气神基本已经全都养回来。   人还是偏瘦,气色却很好,唇瓣、脸蛋都红润润的。   他想着,反正是见钱宸,也没必要穿得太正式,早上起床也就穿了身常服,坐在阳光里,拿小勺喂福宝喝水。   中途赵酀回来,赵酀的脚步很轻,余心乐都没听着,是福宝挥着小手手:“啊、啊!”   余心乐回头看,立即弯眼笑,他点点福宝的小肉手:“我们小福宝好聪明呀!知道是父皇回来啦!”   “啊、啊!!”福宝很得意地挥手手。   赵酀眼中也染上笑意,在余心乐身边坐下,伸手给他:“我来喂。”   “我快喂完啦!”   “你先去换身衣服。”   “嗯?”余心乐不解,换衣服做什么?见钱宸没必要呀。   赵酀温声道:“福宝待会儿要见人,他也要换身新衣裳。”   “行吧。”   想想也是,一百天好歹也是小崽子出生后的大事,总要正式一些。   余心乐放下小碗,进去换衣裳,却见宫女拿来件他从未穿过的大礼服,跟上回赵酀给爹娘看过的大婚礼服很像,都是明黄色,也绣着五爪龙,乍一眼看上去跟龙袍很像,仔细看去,其实还比龙袍要华丽几分……   做工上也比龙袍还要更精致,龙袍胜在霸气。   这件礼服就满是华丽精致与尊贵,余心乐摇头笑,他当然能明白赵酀的心意。   世上除了皇帝,没人能在衣服上绣五爪金龙,赵酀是表明他们俩是平起平坐的,是为一体。   这是赵酀的心意呀。   余心乐美滋滋地立即换上,头发都没束,散着长及腰际的乌发兴致冲冲地跑到外间,跳到赵酀面前问:“好看吗?!”   赵酀就怕他站不稳,吓得立即要放下碗扶他,他已经站得稳稳当当。   小福宝仰头看着爹爹,“啊啊啊”乱叫,手脚扑腾着要抱抱。   坐着的赵酀亦是仰头看他,满眼欣赏与爱意,笑道:“小福宝也知道爹爹有多好看。”   “哈哈哈哈哈!”余心乐当然不谦虚,弯腰抱起小福宝就是“啵啵”亲。   赵酀始终仰头,面带微笑地看着阳光里父子俩的亲近,大的满脸笑意,小的也扑腾着短短肉肉的四肢咯咯直笑。   这样美好的画面,他已经看了很久,却还能看更久更久。   他无疑是世上最幸福的人。   余心乐坐在榻上,赵酀亲手帮他束发,小福宝躺着,宫女姐姐帮他穿上崭新的明黄色小袍子,再用明黄棉被将他包紧。   他觉得有点不舒服,朝着余心乐“啊啊啊”乱叫。   余心乐抱起他,哄道:“今天我们小福宝一百天了哦,要见到很多亲戚,忍一忍,好不好?”   说罢,他再亲亲小鼻子。   小福宝妥协了,乖乖地躺在爹爹怀里玩自己的手手。   给余心乐将发髻束好后,赵酀亦是一身朝服,与余心乐身上的显然就是一对,他弯腰,单手将小福宝抱到怀里,另一只手牵着余心乐往外走。   “我爹娘、太后娘娘们都到了吗?对了,钱宸来了没呀?”   赵酀温声道:“都到了,就等你们俩。”   “那我们也快点吧!!”余心乐大步上前,反手拉住赵酀往前走。   余心乐没想到赵酀带他去了大庆殿,他想了想,可能是因为小福宝会成为太子,又是未来皇帝的关系,办一百天也要到比较正经的地方?   他没多想,欢欢喜喜地跟着赵酀走进大殿。   他们是从内门进的大殿,余心乐正四处张望找爹娘,赵酀却拉着他的手径自往前走,余心乐认出前头便是上朝的地方——朝会结束后,赵酀曾经带他过来看过。   余心乐亦是没有多想,轻松地跟着赵酀走进去。   迈入大门的瞬间,余心乐忽地察觉到一丝不对劲,他感受到许多人的呼吸!   偏偏又极其安静,他竟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自己的感知发生错误。   也是这时,赵酀已经牵着他的手,直接走到大庆殿中央,赵酀的龙椅前。   大太监扬声道:“陛下驾到!!!”   台下众人纷纷弯腰行礼。   余心乐蒙了。   下面真的有好多好多人……全是人……   一眼看去,少说也有百人,余心乐也没好意思数,更是惊讶得已经忘记数。   余心乐发蒙的时候,台下百官纷纷低着头,看不到上头到底什么情况,心里却也很着急,陛下临时通知,叫京里五品以上的官员今日全部进宫,如今就连殿外都站满人,却又不知到底所为何事。   众人忐忑时,忽听上头传来婴儿的哭声。   大家纷纷傻了,想抬头,却也不敢抬头,毕竟陛下还未叫起。   小福宝的哭声也叫醒余心乐,余心乐赶忙收回视线,安慰地拍着小福宝的后背,同时仰头去看赵酀,低声问:“你想做什么呀?!”   其实余心乐已经猜出赵酀想要做什么。   他觉得很不可思议。   他一直是个活得挺通透的人,他喜欢赵酀,是因为他喜欢赵酀这个人,不是赵酀皇帝的身份,他们俩相爱,他们俩认同彼此的感情,他们的父母祝福他们,他们还有小福宝。   在余心乐看来,这已是世上最圆满的事。   他从未想过要得到赵酀的所谓昭告天下。   他不觉得这有任何意义,感情是他们自己的事,与外人无关,批评也好,支持也罢,都完全影响不了他。   赵酀是皇帝,要对百姓、天下负责。   余心乐甚至觉得一直不让天下知道这些事也挺好,否则不知又要惹来多少麻烦。因为小福宝的出生,大婚延迟,他觉得还挺好,小福宝出生后,他也从未提过这件事。   赵酀每天已经很忙、很累了。   皇宫虽繁华,他们只要过好平平淡淡的自己的小日子就好了呀。   他真的没想到,赵酀会选择在今天将他们的关系,与小福宝的存在告诉天下。   是,余心乐尽管还在问赵酀,却早就明白赵酀要做什么。   余心乐想趁大家还未抬头看到,夺过小福宝就走。   赵酀却握紧他的手,也将小福宝抱得更紧,又捏捏他的手指,接着便朗声道:“众爱卿平身。”   座下百官纷纷直起腰,虽不敢正儿八经地打量上头,已经在用余光使劲儿地瞄,一眼就看到陛下身边那位身穿明黄礼服的男子,陛下怀里果然还抱着个孩子!!   这男子,恐怕就是传闻中的余心乐?!   余心乐的存在,早前就有小道消息。   没成想竟是真的!!   殿中众人心里跟滚热汤似的,又紧张,又慌,有些人还挺激动,就等陛下发言。   余心乐知道自己已然跑不掉,他心中叹口气,也反手将赵酀的手握紧。   不就是昭告天下嘛。   他们一起。   赵酀侧脸对他微微一笑,余心乐朝他凶凶地皱了皱鼻子,继而也笑了。   小福宝见两位爹爹这般,竟也跟着咯咯笑。   殿中的气氛似乎陡然轻松不少。   赵酀便又朗声道:“今日召百官至此,是因朕有要事宣布。”   大臣们纷纷再弯腰行礼,请他说。   “诸位还请抬头。”   大臣们早就迫不及待,抬眼看去,看到陛下身边的漂亮矜贵少年,与怀中好奇瞪着圆眼睛的白嫩婴儿。   赵酀不顾众人反应,侧脸看了眼余心乐,竟是直接道:“朕身侧之人,乃江南余氏后人,余心乐,朕之挚爱,明年六月初六,朕将与之大婚。”   听到“挚爱”二字,余心乐脸都红了,也没顾得上去想大婚的日子怎么变了。   又听赵酀再道:“此乃朕与心乐爱子,余旸,出生已有百日,今日,朕正式册封其为本朝太子。”   余心乐又蒙了,姓余???   赵酀给小福宝取了大名!   却是姓余???   余心乐立即抬头看去,唯恐是自己听错。   赵酀却并未看他,只是对百官道:“这便是朕今日要宣布的事,望百官与朕同乐!”   说完,赵酀竟是拽上余心乐转身就走,余心乐一个趔趄,被拽着跌跌撞撞地,待到从大庆殿出来,余心乐才回过神,急道:“你、你——”他竟然不知道先问哪个才好,介于太子、当众宣布等等的事,是他曾经想到过的,倒也没有万分惊讶。   他最终问出口的是:“福宝怎会跟我姓……”   赵酀停下脚步,侧脸看他,声音和软:“为何不能跟你姓?”   “这是不是于理不合……”   “我是皇帝,我说的话,就是理。”   余心乐哭笑不得,说道:“我跟你说认真的,我怕这件事会惹来很多麻烦。”   “这些事自有我来操心,我若连这些事都无法搞定,我还配做这个皇帝?”   余心乐瞪他一眼,又焦虑:“太后娘娘会同意吗?”   赵酀松开握住他的手,伸手抚上他的脸庞,低声道:“傻囡囡,你忘了,我与母后最恨的便是赵这个姓,而我最爱的姓,便是余,小福宝是我们俩唯一的孩子,能跟你姓余,于我而言,这是莫大的荣幸。”   余心乐仰头看他,眼泪早已不知不觉掉落。   余心乐从来都没有自卑的心理,从始至终认为他们俩就是天生一对。   可他还是没想到,赵酀竟会为他做到如此地步。   他甚至知道,赵酀这么做并不是为了叫他多么感谢自己,赵酀这么做,只是因为他想这么做,也只是因为赵酀方才说的那句话,他是真的喜欢“余”姓。   余心乐将脸埋进赵酀怀中,双手紧紧环住他的腰。   那句“谢谢”到底没有说出口。   他们是世上最亲密的人,一切的一切都源自内心,他们无需对彼此说任何感谢的话。   余心乐正感动地哭着,忽又听小福宝大哭,且赵酀还“哎哟”一声。   余心乐慌忙抬头看去,只见小福宝愤怒地用小拳头在敲赵酀的下巴。   赵酀一边躲,一边笑道:“他是否觉得我方才在欺负你?”   “啊、啊!”小福宝也不知听懂没有,还应几声,又打了一下他的下巴,继而朝余心乐张开双手要抱抱。   余心乐破涕为笑,接住福宝,亲亲他,轻声说:“父皇没有欺负我哦,我最喜欢父皇啦,我们小福宝也要最喜欢父皇,好不好呀?”   “啊!”福宝挥挥小手手。   余心乐讶异:“这是不答应?”   赵酀伸手帮他抹去眼泪,揽住他们俩,笑道:“因为你才是我们俩最喜欢的,这小家伙,人小,却精得很。”   这一回,小福宝用手拍拍余心乐的脸颊,咯咯笑了。   余心乐愣了愣,抱住小福宝,将脸歪在赵酀的肩膀,微仰的脸恰能看到屋檐的金色琉璃瓦,那样明澈,那样耀眼,一如他们已经度过的,与尚未到来的人生。   作者有话要说:   后面还有一点咯,最后搞点事就要完结啦。 第103章 人尽皆知   再回到长乐殿, 余心乐才看到爹娘与钱宸。   看他们那样,根本就不知道方才大庆殿中发生的事,这完全是赵酀一个人的决定, 没与任何人商量,赵酀从来都是这样一个唯我独尊的人,很少有人能改变他的任何决策。   余心乐却知道,他就是能唯一影响赵酀决定的人。   反正很快, 这件事便会传得天下皆知,他们俩提也没提这件事。   在长乐殿, 人便很少,余心乐这边只请了钱宸过来, 赵酀那边, 一个皇室成员也未邀请,在他眼中, 那些不算是他的亲人,唯有从小与他一起长大的邓容在, 私底下, 赵酀是将邓容当作亲兄弟的。   人虽然少, 大家互相都熟悉, 也不是矫揉造作的人, 即便钱宸初时有些敬畏赵酀的皇帝身份,渐渐地便也放轻松。   一直到夜里, 大家看过赵酀特地为小福宝百天准备的灿烂烟花, 这小宴才算是结束, 其他人都留宿宫中, 钱宸说什么也不肯留下, 他明明都已喝醉, 余心乐跟赵酀也不在意这些,甚至帮他收拾好客房,他死活要回家。   余心乐很可惜地只能叫人送钱宸回去。   爹娘也好,邓容也罢,都是自家人,也没什么好招待的。   送走钱宸,余心乐回屋里看小福宝,小福宝躺在摇篮里,已经睡着,余心乐坐着,手臂搭在摇篮上,脸颊贴在手臂,安静地看好眠的小福宝,面上全是笑意,心里更是难言的满足与温柔。   看着看着,他被孩子绵绵的呼吸声带着,不禁也闭眼睡着。   自生下福宝至今,他精气神是好了不少,却也没有完全恢复,今日从早忙到晚,才会这样困。   睡得正酣甜,他的后背触到熟悉的温度,他眼睛半睁,往上看去。   赵酀轻手将他抱在怀中,正往床边走,见状,便温声道:“睡吧,是我。”   “嗯……”余心乐应着,却又想起一件事,他被赵酀放到床上,赵酀弯腰帮他解开身上的大礼服,他软软地不想动,任由赵酀帮他,待到束缚除去,他不由舒坦地松口气。   赵酀拿了衣服正要转身,余心乐拉住他的手。   “怎么?”赵酀看他。   “为何是六月初六呀。”   赵酀便又在床边坐下,弯腰凑近他,笑着反问:“是啊,为何会是六月初六?”   余心乐噘嘴:“问你呢。”   “傻囡囡。”   “你才傻呢!”余心乐翻身,不看他。   赵酀哄了几句,将他抱到怀里,告诉他:“你的身体始终没有完全恢复,眼看正月初一将至,若是此时大婚,你得多累?”   说到这里,赵酀的眉头便又紧起来,看起来心情很不好,有点吓人。   余心乐却不怕,他伸手抱住赵酀的腰,贴在他身上,软声道:“不是越来越好了嘛,黄大人也说没事呀。”   赵酀心中无奈叹气,捏捏他的脸:“何时才能多些肉。”   “我才不要那么多肉,我怀孩子的时候,太胖,很丑!”   赵酀虎了脸:“哪里丑?那样刚好!”   “……”余心乐撇嘴,懒得跟他多说。   赵酀心中想着一定要把小猪喂得白白胖胖的,却也没有再说,而是继续道:“六月初六,是当初我们俩相遇的日子。”   余心乐眼睛一亮:“真的啊?”   “我还能骗你?”   余心乐又高兴了,重新抱住赵酀的腰蹭蹭:“那就六月初六!这个日子好!这个日子最好!”   赵酀再捏捏他的脸,很快余心乐便愉快地睡着。   如余心乐所料,当天大庆殿发生的事很快就传得满城皆知,估计再有几日,整个天下就都会知道。   赵酀还专门与爹娘、太后娘娘解释这件事。   三位长辈担忧虽担忧,倒是一致相信赵酀,也没有人觉得福宝跟余心乐姓没什么不好,程清晖暗地里更是抹着眼泪跟余心乐说:“我们囡囡真是傻人有傻福,找到这么好的夫君。”   余心乐不满:“我是夫君,他是娘子呀,你没看我们小福宝儿都跟我姓呢!”   程清晖轻拍他肩膀,嗔道:“孩子是谁生的?!”   余心乐吐舌头,程清晖又笑,往后更是对赵酀这个女婿好到不行。   皇宫之外,可就不如他们一家人这样镇定、温馨。   不过余心乐也很相信赵酀,他倒没有去太在意外面是怎么闹的,赵酀总能解决,小福宝正是最磨人的时候,他实在没有心力再去想其他的事。   是钱宸慌里慌张地跑进宫来找他,见他坐在窗边,脉脉地温声给小福宝读《声律启蒙》,小福宝时不时地“啊”一声,宫女们面带笑容地在旁陪着。   画面那样闲适美好,钱宸焦灼的心也慢慢镇定下来。   余心乐翻过一页的书,看到他,立即笑开,并抱起小福宝,拉住小福宝的手朝他挥挥:“钱叔叔来看我们小福宝儿啦,快来打个招呼。”   “啊!”小福宝朝他笑。   钱宸不觉也笑,走来逗着小福宝玩,倒把正事给忘了。   直到小福宝睡着,被嬷嬷抱到床上去睡,余心乐带着他到外间,坐下吃茶点,余心乐亲手给他倒了盏茶,问道:“这么慌张,是有什么事呀?”   钱宸看着他,说道:“有了小福宝后,我倒发现你稳重许多。”   余心乐顿时无比得意:“我毕竟是小福宝的爹爹嘛!一定要有长辈的样子!”   “噗。”钱宸连连摆手,“可见是不经夸。”   两人一同笑出声。   笑过,钱宸边吃茶边道:“我原是很慌的,见你这样岁月静好,想必你家皇帝陛下定是能解决的。”   “是那天大庆殿的事儿吧?”   “瞧你说得多镇定。”钱宸放下茶盏,叹气,“哎,你是不知道宫外现在有多乱,不说那些官员天天换着法子上奏,就说百姓们,他们——”   钱宸欲言又止,余心乐手背撑着下巴,倒是无所谓道:“我能想到他们说的话有多难听,无非就是说我是个男狐狸精呗,赵酀行事独断,少不得还要骂几句赵酀是昏君,我是蓝颜祸水,我爹娘跟太后娘娘肯定也被捎带上了,说不定还有人去我家铺子里闹事儿呢。”   “你都能猜到……那这事,到底如何是好?”   余心乐展颜:“怕什么,赵酀既然有胆子昭告天下,那他就一定有办法。”   钱宸个人是觉得这种事完全没有法子解决,更不明白赵酀为何要宣告得这样彻底,甚至昨日有人说孩子本就是过继而来,又姓余,还册封为太子,简直是胡闹,完全不把祖宗之法放在眼里。   哪里料到呢,这位皇帝陛下,直接就说,孩子是他们亲生的,并承认是余心乐生的,这下好了,言官们都闹得厉害,百姓们也觉得皇帝是被狐狸精迷疯了。   男子怎么能生孩子呢?!   若非钱宸亲眼所见,他也不能相信。   如今这境况,这问题还能解决吗?   余心乐已被推到风口浪尖,其实皇帝陛下就是不说孩子是余心乐生的,随便找个由头,又能如何?到底小福宝还是太子,陛下对余心乐又这样好,自家人都知道,何必要平添这么多的麻烦?   见余心乐这样笃定,钱宸也不好多说什么,更不能说陛下的不是。   余心乐知道好友是担心他,他起身走到钱宸身边落座,两人挨得紧紧的,余心乐道:“宸哥儿,你是我唯一的、最好的朋友,我知道你是在为我担心,但你也要相信我和我喜欢的人呀,相信他一定有办法解决的!”   钱宸心里还是不信,但看着余心乐这样坚定的眼神,也说不出泼冷水的话,他只能朝余心乐点点头。   钱宸那天郁郁离开,之后每隔几天都会进宫一趟,给余心乐说说宫外的情况,这些天几乎没什么改变,百姓、官员们皆是义愤填膺,赵酀却是我行我素,还放言说要修改律法,将男男成婚一事加在律法中,众人都觉得陛下是疯了。   原还觉得这是位明君,不曾想一个男狐狸精就能将他迷成这样,可惜啊!!   还有大臣几次想在大庆殿撞柱,好以此警醒“昏君”,却每每都能被侍卫们给拦住。   余家的铺子天天都有人去砸,余安和倒也没有打骂任何一个人,反而那些人砸累、骂累了,他还叫人送茶送水,门口甚至放几条长凳供人休息。   外地的学子听闻此事,已经打算集体来京城请愿。   就在此时,本朝南方的附属国凉国太子,忽然宣布他支持陛下,因为他有位男妃也怀孕了,他原还以为男妃是得了什么大病,绝望至极,听说宗主国这件奇事,他便私底下偷偷带着男妃匆匆赶到京城。   而宫里的黄御医确认那名男妃确实怀有身孕,甚至已有八个多月的身孕。   这时,这位太子才公开自己的行踪,并将此事告诉京城百姓。   百姓们觉得不可置信,男的还真能怀孩子?!   凉国民风开放,这位太子并不忌讳,甚至大大方方地带着貌美的男妃在鸿胪寺外给百姓们看,大家一看,那身段,那脸色,是真的怀了孩子啊!!   再有不相信的,半个月后,这位男妃在京城平安诞下孩子,众人更是纷纷哗然。   有此事为引子,全国各地陆陆续续又出现一两起男子怀孕的奇事。   赵酀更是派人去将这些男子纷纷接到京城来,叫最好的御医照顾他们,这些人来京城时,宫里也没避人,大家都瞧得仔仔细细。   陛下有此举措,紧接着又有几例相同境况的男子主动向朝廷求助,赵酀便将此事交给御医院负责,不论是派人,还是派药,定要将这些事处理得妥妥当当。   大家这才相信,男子真的能生子!!   尤其那凉国太子对陛下感激不尽,带着他的男妃与女儿离开京城时,更是下马,当着众人的面,对着皇宫方向磕三个头,并亲手签下契书,表明他们凉国将会一辈子忠于本朝。   要知道,刚开国时,凉国是差点要反了的。   后来,京里的四大官造书馆竟然同时上架一批关于男子怀孕、生子的书籍。   大家抱着看热闹的心思,疯抢一通,却见那书上也不是胡说八道,还很有道理,很有学习的价值!御医院这才透露出消息,这些书竟是自海那边的国家而来,还是他们陛下亲手译制!   被接到京城,或是其他受益于御医院的男子们,无一不感激陛下与余心乐,因为陛下的正名,他们再不似从前那般战战兢兢,也不觉得丢人,就连家人都觉得他们不是怪物。   相反,因为与贵人一样,能够男子生子,都被视为是祥兆呢。   赵酀适时地修改法律,正式将允许男男生子一事加进律法中。   有先前那些事情打底,这竟然变得尤其理所应当起来。   律法颁布的当天,京城竟有十对男子前去京兆府衙领取婚书。   无数多的人挤在衙门前看热闹,钱宸也去看了。   他见衙役们态度热情,送那些领好婚书的人出来时,还会说上几句吉祥话,百姓们虽也有看不惯的,大部分都是为他们的勇气喊好的。   那些领了婚书的男子亦是喜气洋洋。   钱宸看着看着,眼睛就湿了。   他是真没想到,这位皇帝陛下当真有这样的能耐,若是早一年,他是否也能与林昶有段好结局呢?   钱宸苦笑着将眼泪擦去,转身落寞离开。   不久之后,京城新开了家书院。   这家书院叫作青云书院,它很奇怪,不收取任何束脩,且若是你每旬考试考到前三名,书院还给你发银子。   一听这话,很多人都不信,认为这是骗子,都涌去凑热闹。   却瞧见不少眼熟面孔,例如那位榜眼石磊,还有些都是翰林馆里的年轻大人,再一细问,这些大人竟也会义务在青云书院里教书。   众人一看,那还得了?   要知道,除了国子监以外,全天下也找不到这种让进士来当先生的书院啊!!   急着要给自家孩子报名时,才被告知,这里入学要有考试,通过才能进学,大家也没有很失望,想也是,这么好的书院,不要钱,给你发钱,还是进士给你当先生,怎能那么容易让你进?   当场便有学生去考试,还真有两名考中被带了进去!甚至免费被发笔墨纸砚与衣裳。   众人看得心动不已,往后数日皆是如此。   且青云书院很快也在京城之外陆陆续续办起,第二家青云书院就在江南平江府,也是这时,才有人透露,这青云书院其实是余家办的。   人家不求名不求利,只求让天下学生好好读书。   更与众不同的是,余家的青云书院并不只教你四书五经,竟还教人种地、打铁等等!教这些技艺的,都是些经年的老师傅,平常轻易不收学徒。   乐意读书考科举的,毕竟只是少数,听说还能教这些,更多人涌向青云书院,这是好歹还有年龄限制,否则恐怕早就人满为患,余家开再多的书院那也不够。   因为此事,余家自是收了好一波赞扬。   这天钱宸进宫,笑道:“你家皇帝陛下当真是好能耐!如今都在念着你家的好呢,以前去砸过你家铺子的,也都在你家门口排队等道歉!我方才进宫时,亲眼所见!”   “……”余心乐讪笑。   其实书院的事他真的忘记了……   他太忙,这应该算是赵酀故意给他博好名声吧,否则赵酀身为皇帝,本也要办一所这样的书院,赵酀不满国子监已久。   钱宸畅说一通,最后道:“这下我就放心了!”才心满意足离开。   钱宸走后不久,赵酀从崇政殿回来,余心乐起身想帮他换朝服,他摆摆手,自己换,叫余心乐坐着,见余心乐面色不错,笑道:“说什么了,这么高兴。”   “宸哥儿把书院的事情告诉我啦,书院其实是你弄的把?”他嘟囔,“我当时兴致冲冲,有了小福宝之后,我就把什么都给忘了,唉。”   赵酀将朝服递给宫女,随手套了件长衫,走到他身边坐下。   余心乐递给他茶,他接过喝了半盏,说道:“除了派些翰林馆的人,我并未做什么,这些都是岳父大人做的。”   “啊?”   “你当你怀孩子那时候,你爹都在忙什么?”   “我以为我爹忙生意呢……”   赵酀搂住他肩膀,笑道:“岳父大人再通透不过,银子是赚不尽的,我看岳父大人有心让出‘首富’的名头,如今江南吴家势头颇大。”   “本来就是呀,我都这样了,我们家不能出更多风头。”   赵酀叹道:“你们都是为了我。”   余心乐大笑:“是为了小福宝吧,我爹说,要给小福宝积德呢!再说了,我爹都已是国丈,回头你还要给我们家爵位,还想要怎么风光呢?”   赵酀捏捏他的鼻子。   其实余家就是为了他,不想因为首富的名头被人置喙,不过余心乐这样说,他也没有多言,心里有数就成。   赵酀温声道:“你怀孩子那阵,岳父便说要为你们父子积德,全程包揽青云书院一事,我想帮忙都插不进去手。”   余心乐将手一拍:“真好,我爹往后一定会更忙的!我爹其实于读书上头很有天赋,只是早年我祖父、祖母去得太早,他不得不回家继承家业,如今能忙书院的事,他也会很开心的!”   赵酀侧脸吻了吻他的额头。   “对了,那时候我也没顾得上问,凉国那位太子,到底怎么回事?你们是提前商量好的吧?”余心乐狐疑看他。   赵酀笑:“果然瞒不过囡囡。”   “哼哼,老实招来!!”   “自你有孕后,并决定生下孩子,我便预想有这一日,你是我挚爱,我自是要让全天下都知道我们的事,我们天生就该并肩站在一起,为此我想了许多法子,派人四海搜找,还真找到同样的几例男子生子。”   “啊?那些都是你们事先就找到的?”   赵酀轻笑出声:“否则谁又有胆子公开?至于凉国太子,他运气很好,恰好有这样一位男妃,我便答应助他登上王位,他愿意继续臣服于我朝,仅此而已。”   余心乐很失望:“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他真的很爱他的男妃呢。”   “傻囡囡,天底下又有多少真情在?”   余心乐仰头看他,忽地弯起眼睛:“我才不管其他人呢,我只管爱你呀!”   赵酀欢喜笑出声。   他的小祖宗总是这样,毫不避讳地宣扬对他的爱意。   是,他们才不管别人,他们只管彼此。   他们这样的感情,就该昭告天地,人尽皆知。   作者有话要说: 第104章 风起   风波就这般渐渐平息。   于寻常老百姓而言, 最要紧的还是吃饱穿暖,皇帝老爷的热闹,他们听过就罢, 生活中琐事繁多,哪来的空天天操这些闲心?   赵酀是明君,登基后各地税收皆有调整,贪污腐败的大小官吏更是抓了不少, 百姓们日子俨然在日益变好,很快就没人再议论这些太过遥远的事情。   说白了, 他们就是想管,那也管不着啊!!   至于朝中官员。   赵酀登基至今已有一年多, 上上下下, 大官小官,他大多都已换上自己的人手, 或是真正能干之人。但凡是真想为百姓做事,为国家出力的官员, 更不会去在意这些皇帝自家的私事。   也有少部分保守派的官员, 他们是当真觉得这件事简直是天理不容。   然而, 陛下听也不听, 也没有其他官员敢与他们一起上诉, 久而久之,这件事也只好就这么算了。   再有青云书院果然越开越多, 都是余家人在其中出力, 切实解决了不少穷苦孩子的上学问题, 就连那些最自负的年轻学子们也无话可说, 就是想说嘴, 都不好意思再开口。   进了五月, 基本上已经没人再议论这件事。   律法中自来有后宫不可干政这项,保守派官员们担心的还有另外一件事,余心乐是男子,家中财力丰厚,那他这到底还算不算是后宫中人?他若是干政,又该如何是好?   外头为余心乐闹得天翻地覆,余心乐本人却很是低调,除了上回公开时见过部分官员,他再没有在任何公开场合出现过,便是上次,大多数人光顾着震惊,其实也没有看清楚余心乐的相貌。   不过他“男狐狸精”的印象已是深入人心。   哪料到,眼看大婚将近,余·男狐狸精·心乐竟还是那样低调,更是从来没来过大庆殿,再观陛下凌厉如常的行事风格,似乎那位男皇后还真没干政。   再保守的官员这下也没了由头再上奏,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婚期越来越近。   更是只能无奈接受,他们国家确实即将拥有一位男皇后的事实。   余心乐本就是无心于仕途的人,他志不在此,如今他身体已经完全恢复,书院的事也接手不少,每天还要陪伴小福宝,不比赵酀这个皇帝轻松,哪来的闲工夫去“干政”?   当然了,作为本朝,甚至是史上第一个男皇后。   赵酀为此付出那样多的心力。   余心乐也在心底发誓要带个好头,不给赵酀丢人,也想诚心为百姓们做些好事。   想来想去,亦有许多想法,最后还是决定从手边的青云书院做起。   他若是能让越来越多的人读到书,学到知识,那也算是实实在在地帮助到了百姓。   进了五月,余心乐正为下个月的大婚做准备,忽闻江浙一带已连续暴雨数日,江浙临海多湖,雨水本就多,这一点余心乐再清楚不过,但这次的雨显然下得太久了些,甚至海上还刮起狂风暴雨,已经卷走不少小渔村、小村落,如今伤亡众多。   此事八百里加急送进宫来,赵酀便立即与众官商议此事,甚至已将方博派去江浙。   余心乐人在长乐殿,也很担心。   这是他的家乡,他又如何愿意看到那么多的伤亡?   他跟爹娘商量着如何为此事出点力,他爹娘也派了家里信任的管事回江南,也就两三天的功夫,据说江浙大雨始终没停,海边的风还越刮越玄乎,于是什么说法就都出来了。   有说是海里有恶鬼在作祟,还有说是人间有妖怪作孽天上在哭,后来又有人说是水晶宫里的龙王生怒,才会风雨不停。   龙王为何会怒?   那是因为有人触犯天条,天地不容啊!!   于是这件事到最后,硬是跟余心乐扯上关系,说正是因为陛下强行修改律法,还要违反天地规则,娶一名男子为皇后,那男子还能生子,显然就是地狱里钻出来的恶鬼!   即便如此,陛下竟还冥顽不顾,全然不知悔改。   龙王才会大怒,特地选在余心乐的家乡,及时在大婚之前降罚于世人!   龙王这是在警示陛下,早日迷途知返!   当人身在苦难中,看不到希望时,往往很爱相信鬼神之说。   更别提本朝的百姓大多信奉佛教。   此番言论一出,迅速在各地流传,几乎也就是半天的功夫,好像哪里都在说这事儿,源源不断的信件急急送往京城,说到后来,众人已经坚信,这事就是余心乐这个男狐狸精害的!!   余心乐颇为无言以对。   赵酀匆匆从崇政殿回来,见到余心乐如以往那般,身边是熟睡的小福宝,他则是托着腮懒懒地在看书。   听到他着急的脚步声,余心乐抬头看去,朝他嫣然一笑。   赵酀松了口气,走来坐下,轻声道:“是不是已经听说了?”   余心乐鄙夷道:“这也太刻意了些,哪能这么快就传得人尽皆知,明显便是冲着我跟你来的。”他放下书,看向赵酀,“不过,又有谁愿意花费这样的精力干这事儿?”   赵酀见他眼中有担忧,嘴角微翘:“你不是已经有了答案?”   余心乐再笑:“是那些前朝余孽吧?也只有他们愿意耗费精力干这事儿,真没想到啊,到得这时候,他们还没死心。”   赵酀与余心乐之间没有秘密。   关于前朝余孽的事,但凡有进展,赵酀都会与余心乐说一说。   却说自从林昶“死”后,那些余孽很是低调了一阵子,赵酀早就知道他们的身份,甚至在林昶“死”前,他便已得到很多线索,这一年,赵酀得到一点有用的线索,都会去与林昶谈一谈,倒是确定了几个老巢地点。   赵酀本就想找个合适的机会一网打尽,如今这些人恐怕是见风头已过,再也无法忍耐,毕竟那位魏太监已经越来越老,他再不孤注一掷,他做了一辈子的万人之上的梦,便再无可能成真。   也多亏这位魏太监彻底忍不住,赵酀也才能确定,他们的老巢一定是在平江府!   赵酀本人深谙灯下黑的法则,不是没有怀疑过前朝余孽的老巢就在平江府,但也有很多人偏要反其道而行之。   尚未完全确认时,他也不好突兀行事。   那魏太监活不了太久,就怕他狗急了跳墙,要拿江南百姓开刀子,赵酀这一年也只在暗中观察,力求想到最完美的法子,更是偷偷在江浙一带储存了不少的兵力——在他夺得皇位之前,他出海也好,做生意也罢,赚了很多的钱,这些钱全部用在养兵。   登基后,他并未将这些人全部带回京城,而是散落在几个重要州府,留作自己的底牌,如今恰好派上用场。   这些余心乐当然也知道,他不禁叹气:“他们多年经营,想必人手也不少,这次于他们而言,也算是背水一战,真怕他们要将我们平江府的百姓用作筏子,你看他们如今散布的那些言论,已将百姓利用到极致。”   赵酀揉揉他的脑袋,温声道:“据闻那魏太监身体越来越差,他这次确实会用尽一切办法,我刚接到消息,若无这次的风雨,他们甚至打算给整个平江府下毒。”   余心乐吓得连吸冷气,仰头去看他。   “怕吓到你,我就没说,他们一直盯着魏太监,见他们的人屡次去太湖四周晃悠,因为附近巡逻的官兵众多,才没找着机会下手,再不久,风雨便来了,他们才换了法子。”   余心乐急道:“可这风雨终有停的时候,我怕他们发疯,真要给百姓们下毒!他们人那么多,哪怕不是在太湖投毒,便是随便找个井投,也能害死不少人!恶毒!太恶毒了!”   他们俩低声说话,说到这里,余心乐压不住激动的声音,小福宝被惊得一颤。   余心乐赶紧捂嘴,赵酀将小福宝抱起摇了摇,待到小福宝重新睡着,他才将孩子放回榻上。他单手揽住余心乐的肩膀,唇瓣在他额头碰了碰,低声道:“别怕,有我在,此事必定不会发生。”   “嗯!我相信你!”   然而谁也没想到,这话也就不过上午刚说,下午又从江南传来新消息。   说前太子赵琼在平江府竟然反了,告诉全城百姓,先帝是赵酀杀的,还谴责赵酀这一系列逆天行为,发誓要重回京城,夺回所有的一切,顺应天地法则,让百姓们过上太平日子。   江南百姓本就被这鬼神之说吓得战战兢兢,听了这样的话,又见赵琼拿出信物,更是被唬得一愣一愣的,竟也不知究竟是该信,还是不信。   却也容不得他们信不信。   平江府的知府已经被他们给抓了,城门也早被赵琼的人手给紧紧关上,如今满城百姓都关在城里。   那赵琼更是亲手写下檄文,用以挑衅赵酀。   赵酀收到这封檄文,不禁笑了。   因为这个消息,朝中部分官员竟也坐不住,他们本就觉得赵酀行事过于乖张,难怪天地不容!朝中顿时也多出不少声讨的声音。   赵酀决定去一趟平江府,亲手诛杀赵琼。   这是赵酀早就想好的,魏太监其人阴险狡诈,人手众多,这事儿交给谁他都不放心,必须是他亲自去,亲手绞杀,本想大婚之后再去,没想魏太监自己先坐不住。   再者,他也怕魏太监给全城百姓下毒,晚去一步,危险就更多一重。   反倒是赵琼已经完全不值得一提。   他当初放走赵琼,就是为了钓大鱼,甚至还在赵琼身上下过蛊,赵琼的生死不过是他一念之间,便是魏太监也不知。   如今机会就在眼前,他反倒热血沸腾,只是有些对不住余心乐。   他叹息道:“大婚近在眼前,却又叫你遭受无妄之灾。”   余心乐用力摇头:“放了那么久的网,大鱼终于主动钻进来,我替你高兴还来不及呢!山河无恙,天下太平,我们才有资格向天地昭告我们的感情!否则要遭天打雷劈的!”   “胡说八道什么。”赵酀捏捏他的嘴巴,有些不悦。   “嘿嘿。”余心乐扑到他怀里,紧紧搂住他的腰,说道,“你去平江府之后,一切都要小心,我知道你是个很细心的人,也知道你有诸多安排,更是完完全全地信任你,但你到底是人,不是神,一定、一定照顾好自己。”   赵酀低头吻他。   良久之后,赵酀与他额头紧紧相贴:“回来我们便成婚。”   朝中闹事的官员全部被赵酀给抓了起来,他行事向来铁血,他去了江南,邓容却留在京城,谁不知道这位邓大人的厉害?   且也不知道为何,宫内、宫外忽然就出现很多很多陌生面孔的侍卫。   竟也不知道到底从何而来,倒像是地底下钻出来的!   有这些冷冰冰的侍卫盯着,还真没人敢闹事。   这天,余心乐在看赵酀刚寄回的信。   赵酀早就轻车简从地带人骑快马去平江府,打算与留在山中的士兵汇合,直接冲进平江府,捉拿魏太监等人。   帝王仪仗中坐着的,不过是他的替身。   这些也是余心乐早就知道的,赵酀这封信便是告诉他自己的真实行踪,只是两人也知道,这并不能轻易透露,信中看似提也没提,却是用了仅有两人知道的字谜。   余心乐算着赵酀目前的地点,邓容忽然过来。   余心乐立即放下信,将邓容叫进来,问他有何事。   却见邓容步履焦灼,甚至满脸恐慌,余心乐不禁也慌了,下意识地站起身,问道:“出什么事了?!”   邓容见四周没人,咬咬牙,沉声道:“其实林昶没死!”   “什么?!”余心乐惊呼。   邓容拱拱手,将事实告知于他,余心乐尚未回过神,邓容紧跟着又说:“这一年,林昶也算是帮了陛下不少的忙,就在方才,他忽然令看守他的侍卫来找我过去,说有急事相告。”   “到底什么事?!”余心乐急死了。   “他说,前朝余孽恐怕已与倭寇勾结!!他要拿陛下的性命与整座平江府去换取那些倭寇的支持!!!”   余心乐大惊:“他为何此时才说?!此事到底有几分真假?!”   邓容也颇为急躁,又有些沮丧地说:“林昶只是魏太监的傀儡,魏太监倒是从未与他提起过此事,是他幼年时候有回无意中在林家瞧见过一个倭国人,后来就再也没见过,他渐渐便忘了。   “这几日,我与他商议江南一事,是想多点办法,这次魏太监突然起事,我们都有个疑问,他太急了!哪怕他快死了,也不至于急成这样,魏太监极慕权力,却也贪生怕死,按理说不该如此不管不顾。   “但想来想去,也想不到其他的理由,毕竟这次机会到底难得。也就是方才,林昶想起幼年时候的这件事,想到一个可能,这才慌忙将我叫去。这事儿林昶也不能肯定,但我就怕这是真的!!”   若是真的,哪怕赵酀暗中也有帮手,又能有几分胜算呢?   那些倭寇杀起人来从来残忍!   而且魏太监将这一手埋得太深,饶是赵酀也没想到,一心想要复国的魏太监,竟还会与贪婪的倭寇合作,拼着富庶的江南不要,竟也要杀死赵酀!   说不得如今那些倭寇就藏在平江府内,等着赵酀自投罗网呢!   余心乐想到这些可能,立马转身就往内间冲去,快到邓容愣了会儿才回过神,追上去问道:“您要做什么?!”   余心乐冷静又快速地说:“我必须去追上赵酀,我要赶在他到平江府前,将这个消息告诉他!”   邓容立即道:“我去!!!”   “不。”余心乐回头看他,一字一句道,“你若去,京城谁来守护?这是赵酀留给你的任务,也只有你能护住。”   “……”邓容想说话,却又发现自己无话可说,确实如此。   余心乐郑重道:“你放心,我身边的护卫都是江湖门派高手,谁也不会想到这时的我会离开京城,我很安全。况且赵酀的行踪,只有你知我知,我不信任我们三人之外的任何人,只能我亲自去!!”   “可是——”   “没有可是,赵酀若真遇难,我也活不下去。我只有一个请求,若是我们俩没法活着回来,你一定要保护我们的福宝平安长大!”   邓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余心乐抱起还在睡觉的福宝亲了又亲,最后才恋恋不舍地放下。   余心乐转身就往外走,竟是什么行李也没带。   邓容反复咬牙,到底没有阻止。   确实,他要留下来保护京城,这件事只能余心乐去。   西园不会武功,也不能骑快马,只能留下。   余心乐带上刘小武几人,想了想,又叫人去方博家送消息,他想带上许翘,许翘常年行走江湖,经验颇多,身手也很厉害,带上她或许也能多个路子。   许翘在家闲得都快长蘑菇,很快就兴奋异常地赶来,却见余心乐很是严肃,她顿时也不敢再笑,甚至被感染得也沉重起来。   西园一个劲儿地抹着眼泪,发誓会好好照顾福宝与他的爹娘。   余心乐揉揉他的脑袋,又看向邓容,邓容对上那双清澈的双眼,差点也要落泪,但他到底深吸一口气,屏住呼吸,只对余心乐点点头,说道:“放心。”   余心乐灿烂一笑,转身带着人骑快马走了。   很快,几人的身影消失不见,邓容却还是久久站在原地。   其实对于余心乐的存在,包括陛下为这位小少爷所做的一切,他也是颇为不解的,他心中隐隐觉得于陛下而言,这位小少爷是个麻烦。   倘若没有余心乐,陛下是当之无愧的明君。   邓容不明白陛下为何会被一个人迷糊至此,但他也没有多言。   他想,或许这就是感情吧,他不理解,他也不愿意尊重,但他可以保持沉默。   就在方才余心乐转身而去的瞬间,他觉得,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叫做感情。   他很庆幸,也很感动,他们陛下能够遇到这位小少爷。   戏文里常说的天作之合,大约便是如此。 第105章 众人见证   余心乐带着几人一路飞驰。   这个时候, 带上许翘的好处便能显现出来,她常年带队在外走镖,任何一种路线她都熟悉无比, 她甚至知道许多旁人不知的路线,这些路线耗时更少,只是没少要钻林子,还要走一走山道。   却也不是那些很难翻的山, 山道早就被山民们长年累月地走出来。   多亏许翘带路,比正常时间提早三天, 余心乐终于赶到赵酀此时本该在的据点,哪料并未看到赵酀与任何痕迹。   即便魏太监私底下与倭寇勾结, 他们肯定不敢离开平江府。   赵酀途中遇难的可能性几乎没有, 那说明赵酀也已加速,许是想去快点解决问题。   余心乐却也更急, 就怕赵酀要自投罗网。   他也顾不得休息,换了马, 一行人直接往平江府赶去。   赵酀初时并非没有想到魏太监还有帮手的可能, 他甚至也与邓容商议过, 但是两人商议来商议去, 也想不到有谁会愿意这样无条件地帮助魏太监。   复国这种事, 自古以来从不断绝,之所以一次也没成功, 主要还是因为破国后, 这些余孽永远无法召集到足够多的人手。   造反也好, 复国也罢, 手上没兵, 没人, 就是把阴谋用尽,也无法成功。   攻城、占城,都需要帮手,需要活生生的人。   不论魏太监老巢到底在哪里,到底是赵酀道高一尺,几乎所有属于魏太监的据点,都覆盖在他的监视下,据他所知,魏太监确实没有那么多的人手。   到得半途,也就是前几天,两浙的探子突然寻过来,告诉他一件事。   因为江浙这一个月几乎都在下雨、刮风,上旬更是有个小渔村,大半的人被风给卷进海里,生死不明,偏偏那风刮得那样骇人,除非是个大胖子,谁也站不稳。   先开始官衙倒也派人过去探查、营救,谁料那派出去的几人也都被风给卷走,再也没回来过,县衙也不敢再派人,再后来便是魏太监搞出来的那些事,前太子赵琼又直接在平江府生事,附近州府纷纷大关城门,谁还敢往外跑?   小渔村的事情便不了了之。   这几日,风雨渐停,赵酀的人赶到渔村去调查,果然发现不对。   小渔村坐落海边多少年,渔民们经验丰富,狂风暴雨饶是可怕,也不至于全数被刮到海里去,他们几经调查,发现很多血迹,最后在不远的山洞里找到几十名差点就要饿死的渔民,才得知真相。   原来那些渔民根本就不是被风卷进海里,而是被倭寇杀死!   此处临海,渔民们常会遇到倭国百姓,倭寇可恶,却也不代表倭国百姓都是坏人,在海上偶尔遇到,他们还会互帮互助,就在刮风前夕,这些渔民们带着几名走散的倭国百姓回来,哪料就这善心葬送了他们的性命。   倭寇杀了那几位好心帮助他们的渔民,更多的逃到山上只有村民知道的山洞里,才躲过一劫,他们害怕倭寇找回来,根本不敢下山,就这么在山洞里待了近一个月,目前对外面发生的事情一概不知。   至于那些倭寇如今在哪里?   自然不言而喻。   赵酀这才将没想明白的那点想通,更是连连冷笑。   赵酀也曾出海,更曾去过倭国,在赵酀看来,倭寇残忍无度,哪怕是自己人,也常常为了利益自相残杀,毫无伦理道德,这样的畜生,那魏太监竟也敢惹,当真是为了自己的权势,什么也不顾了!!   魏太监完全是打错了算盘!   魏太监以为自己已是极恶之人,自大自狂,哪里知道倭寇的凶狠?   倭国百姓日子都快过不下去,这些倭寇更是靠掠夺而生,瞧见江南的富庶,还能忍得下去?能与魏太监好好合作?   做梦!!   难怪平江府再无消息传来,就是方博也没了音信。   眼下看来,方博等人恐怕已被那些倭寇控制,魏太监偷偷带进平江府的倭寇绝不少!   魏太监眼里只剩权势,那帮倭寇眼里更是只有金银财宝与土地,全然不顾人命。   他却在乎!   那些都是他的子民!   赵酀再不拖延,又调动好几处秘密训练的军队,直接往平江府逼近。   如赵酀所料,那些倭寇果然抵挡不住诱惑,平江府那样多的粮食与金银财宝,本来觉得能与魏太监分得一半已是不错,亲眼所见,他们哪还舍得分给别人?   倭寇历来狠戾,大胆,又想若是趁机将□□的皇帝跟这狗太监都弄死,□□的权柄岂非就落在他们手里?   他们这次人手足够,即便败了,能够弄死皇帝,那也算是史上留名!   魏太监就是再狠再阴毒,也不如倭寇们这些既横又不怕死的。   两方很快闹掰,倭寇一刀就把魏太监给弄死,又控制了赵琼那个怕死鬼。   城中百姓多信余心乐是恶鬼的鬼神一说,大多数都拥护赵琼当新帝,都觉得如今的陛下该死!这一点上,不得不说魏太监太知道如何掌控人心。   全城百姓大部分拥护赵琼,即便是知府出面干涉也无用处,干涉得多了,被撺掇的百姓们更是冲到府衙去拿东西到处乱砸,现如今,赶来的方博也好,府衙的官员们也罢,竟是束手无策。   最难办的就是人心的扭转。   后听闻陛下竟要亲自来平江府,他们反倒松口气,也不打算再与这些被迷了心的百姓对峙,恐有人伤亡,索性等陛下过来再行事。   如今的平江府平静得很诡异,赵琼倒是天天到闹市口蛊惑人心,惹得那些百姓成日怒喊要他赶紧杀到京城去。   直到赵酀总也不来,那帮倭寇渐渐忍不住。   他们生性残忍,压根不管什么策略、计划,只想见血,以杀人为乐,当天就抓一批无辜百姓要杀,百姓们吓得纷纷向赵琼求助。   赵琼自己都吓得瘫在地上,甚至尿裤子,闻到那股尿骚味,众人才察觉到不对,他们似乎信错了人!   只是为时已晚。   方博、知府等人纷纷赶来阻拦,好不容易救下那几名百姓的性命,却也只是暂时而已!   平江府中这么多的百姓,倭寇手中人质众多,他们更是直接就在闹市中心,将前来听赵琼说话的那些百姓们全都圈起来。   倭寇要求知府交出官印,并交出平江府粮仓的钥匙。   不交,就杀死这些百姓!   他们身为父母官,怎能眼睁睁地看着百姓就在面前送死?!   将官印与粮仓交给匪徒更是不可!   这样两难的情况下,方博主动要求与那些倭寇谈判。   方博当然也知道倭寇的残忍本性,更知道谈判不可能成功,他只求能多拖几天,拖到陛下来的那天,陛下一定有法子解决此事,否则陛下不会亲自来江南!   据说帝王仪仗已至徽州地界,但以他的了解,真正的陛下说不定已到平江府附近,正在等待最佳时机!   赵酀绕路又多等半天,待到人手全部到齐,这天秘密赶往平江府。   据他推测,魏太监能带进城的倭寇毕竟有限,否则早就惹得官府注意,目前城中倭寇大约在一百人,魏太监自己的人大约能有几千,城外城内皆有,他令大部分人缀在他们身后,远远地先藏在林子里。   他带上一千人缓缓往平江府靠近。   果然一路上已经遇到不少巡逻的魏太监的人手,全部被他们利落解决,还特别留了个小头领做活口,问出些消息。   若是没有猜错,魏太监估计已经死了。   因为这些逗留在外的人,同样是魏太监的暗牌,他当然也无法完全信任那些倭寇,如此安排也是为了内外包抄,结果城中已有五日不曾给他们递过消息,他们也正犹豫着是否要进城看一看。   赵酀深知倭寇的行事风格,假若魏太监已经死了五天,已是倭寇能忍耐的极限,不知城中百姓是否已有伤亡?目前还能维持表面的平静,恐怕要多赖方博与他亲自挑选的平江府知府。   赵酀带人将外头所有魏太监的人手全部扫尽,打算今夜便换上这些人的衣服直接进城。   夕阳西下,赵酀等人已将衣服全部换好,隐藏在林子里,逐步往城门的方向靠近,赵酀的袖袋中有五把钥匙,分别隶属于平江府城门的正侧五道门,届时他们悄悄潜进去即可,这些钥匙皆是从那些人身上搜来。   却忽然听得城中传来巨大的吵闹声,仔细去听,夹杂着恐惧的哭声、尖叫声,还有求饶声,甚至还有可怕的桀桀笑声,且这声音越来越近。   赵酀不禁皱紧眉头,立即带人往前靠近,离城门还有段距离,却见高高的城楼上忽然点起许多火把,天色已是越来越暗,城楼上的火把便也越亮。   赵酀凝眸望去,又见陆陆续续有十几名倭寇走上城楼,那难看的发式一看便知是真正的倭寇,十几人在城楼上排开站好后,又大摇大摆走来一人,显然就是他们的头领。   头领呜哩哇啦地说了一通,赵酀脸色沉了下去。   他听得懂倭国话。   这头领说是觉得无趣,要挂些百姓到墙头上风干,说完还得意大笑,笑声传出很远。   赵酀的手下们虽是听不懂,从这笑声中就能听出这不是什么好话,纷纷愤怒问:“陛下!那畜生说什么?”   赵酀冷着脸,已经见到有五花大绑的百姓被拽上城楼,其中有老人,有孩子,正中间的是方博。   赵酀冷声道:“他们要将这些人吊死在城墙上。”   手下们也已见到那些人,惊道:“竟是要在城楼上杀人?!还有孩子!那中间的人,怎么瞧着像是方大人?!”   身后众人早已知道倭国人残暴,却也没想到他们能残暴至此。   他们便是对待来犯的外敌,也做不出将尸体挂在城楼上的事,生而为人,谁又容易?立场不同、各自为战罢了!   这些贼人竟是要在城楼上将人活生生地吊死!!   大家都不能忍,都想直接冲上去救人。   赵酀更是无法忍,但那些百姓就在贼人手中,稍有不慎,他们手上一松,这些人眨眼间就能死,他们甚至来不及上去救。   绞杀的速度极快。   这个道理,侍卫们也懂,正是因为如此,大家再愤怒,也只好咬牙站在原地。   城楼上的倭寇狗贼们还在怪笑,只见那头领抓起方博,就要将他往墙下抛,届时方博脖子里那根绳子吊紧,他顷刻间就能丧命。   几乎也是同时,头领左右两人也纷纷抓起一人,一名老人,一名孩童,三人对视大笑,伸手就要抛。   赵酀朗声道:“慢着!!!”   方博眼中一亮,心中喃喃道:是陛下来了!!   倭寇头领更是左右张望,怒声用倭国语大喝:“是谁?!出来!!”   赵酀从林中出来,直接走到众人视野中。   倭寇又呜哩哇啦地问赵酀是什么人。   赵酀直接道:“朕是你想见的人。”   倭寇听得懂“朕”,继而也兴奋起来,那伙人站在城楼上全部呜哩哇啦,很有直接冲下来就地杀了赵酀的架势。   却见赵酀身后突然出现很多很多的人,人人手中拿着弓箭,直接瞄准城楼。   倭寇头领也迅速冷静,再不怕死,成功离自己仅有一步之遥,生死就在面前时,谁都会怵一怵。   见那中原皇帝双手负在身后,有条不紊,不慌不忙的样子。   头领冷笑,手中抓紧方博,冲着赵酀大喊:“听说这人是你最信任的官员,我这就杀了他!!”   说着,他便要抛方博,赵酀还是那不急不躁的样子,高声反问:“杀朕的百姓与臣子有何趣味?”   那头领也愣了愣,继而怪笑声更大:“难道你要替你的百姓跟臣子去死?!”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身边的倭寇纷纷大笑。   赵酀却也淡笑,并道:“有何不可。”   此话一出,倭寇们的怪笑声止住,就连城楼上本在哭泣、颤抖、惊慌的百姓们也已愣住,不可置信地看向城楼下据说是陛下的那位年轻人。   倭寇激动问:“你说的可是真的?!你要代替他们死?!”   赵酀只道:“朕走到城楼下,你叫人接朕上去,同时放开那些无辜百姓。自然,交换完毕前,休想使诈,朕身后的这些羽箭可不长眼。”   “哈哈哈哈哈!好说!”   赵酀作势便要上前,侍卫们吓得赶忙低声阻止:“陛下,里头是什么情形尚不知,您不可去!”   赵酀亦是低声道:“他们不善射箭,身上也没有弓,无法远距离伤朕。需得等到朕上城楼,他们才能近身动手,朕的身手,你们也知道。待朕制住那头领,你们速速冲进城。”   话虽如此,他们也相信陛下的身后手,但凡事不都有个万一?!   然而赵酀的话从来不容更改。   赵酀说完,已经径自往城楼走去,方才还闹哄哄的四周忽地就安静下来,就连那倭寇头领看着赵酀这样镇定的步伐,都不由生出少许的佩服,不愧是绝地反击的中原皇帝,就那老太监还想复国?!   不过他就不同了,再有魄力,再有能耐,今天这皇帝的命是他的!!!   要不总说成大事总是幸运者!!   他眼中泛起狠光,见赵酀越来越近,就在赵酀走到城楼下停住脚步,他们的人下去带着赵酀上城楼的瞬间。   他大喝一声“去死吧”,桀桀笑着,他与左右两人共同将手上的人抛出去。   这中原皇帝的命,他们要!   整个平江府百姓的命,他们也要!   他们恨不得所有百姓都死光,这偌大的山河,就该是他们倭人的土地!!   中原皇帝已在他们手中,还有谁敢放箭?!   变故就在眨眼间,谁也没想到。   赵酀反应最快,直接踹翻身边两人,大步往城楼中央飞扑而去。   那三人却已被抛出城楼,孩童惊恐的哭声瞬间而起。   快一点!再快一点!   赵酀后背甚至出了冷汗,窒息的速度是很快的,孩童的哭声说小就小,赵酀的手刚要碰触到那头领,也有许多倭寇上前来拦他。   就在这时,赵酀的耳边忽然响起很轻的“嗖嗖”声,再仔细听,仿佛有三声,包括他在内,所有人都还未反应过来时,吊着方博等三人脖子的绳子,忽然断了。   空气蓦地一顿,再起破空声,赵酀眼睁睁地看着又有三支羽箭分别射入三名倭寇的心脏,三人直直倒下,所有人都不禁傻眼。   赵酀头一个反应过来,朝着楼下大喊:“救人!!!”   楼下的士兵们回神,纷纷大步往城楼跑来,去救那掉在地上的三人。   楼上的倭寇与门内的倭寇全部清醒,也纷纷往赵酀涌来,试图围剿他,赵酀却是直接迎上前方,手中握一把刚从倭寇身上夺来的大刀,身边瞬时倒下一个又一个的倭寇。   楼下士兵用钥匙打开城门,大喊着冲进城中,有立即去保护无辜百姓的,也有去救官员的,更多的则是与那前朝余孽、倭寇混在一起。   他们的人手多了太多,很快的功夫就迅速将那些人杀的杀、抓的抓,迅速扭转局面。   赵酀解决掉城楼上的人,瞧见火光下已然扭转局势的场景,他狠狠松口气。   正要下楼去与众人一同击杀,城楼的楼梯处传来焦急而又熟悉的脚步声,赵酀顿住脚步,想到方才的那六支箭,脑袋时而混乱,又时而空白。   不待赵酀捋清楚脑中思绪,已经有个红色身影急急拐弯冲上城楼。   待到二人对视,那人停下脚步,伸手扶墙,不停喘着气。   二人看着看着,那人笑了,嘀咕了句“幸好赶上了”。   赵酀亦是露出微笑,继而朝他张开双臂,他仿佛弹珠一样冲进他的怀中,环住他的脖颈忽然就是大哭:“吓死我了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赵酀更是双臂紧紧抱住怀中的人,几乎融为一体。   赵酀也不知那天他们到底抱了多久。   他只知道,自打冲进他怀中后,余心乐整个身子便软了,这是受了大惊,可即便如此,他的小少年还是从千里之外的地方赶来。   他的小少年是天底下最勇敢的人。   他的小少年将自己天底下最勇敢、真诚的心交给了他。   那夜城里很安静。   很多百姓都在静静看着城楼上抱在一起的他们俩。   那夜,却又很热闹。   他想,他们俩的心跳声早已响彻天地。   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是那样相配,又是那样相爱。   真好。   作者有话要说: 第106章 万人歌颂   之后的日子也不得闲。   赵琼已被重新抓起来, 他已经没有任何价值,这次赵酀不会再留他性命。   倭寇除了一个活口用来审问,其余的皆已被处死。   官员们忙着到处修缮被倭寇毁坏的建筑, 方博与那名老者、孩童,毕竟是从城楼掉落,都受了重伤,因为倭寇三人站得很近, 将他们往下抛时,离得也很近。   倒霉又幸运的是, 方博这个年轻人垫在最底下。   老者与孩童的伤势比方博要稍微轻上些许,没有内伤, 几乎是外伤, 好好调理着,半年内都能好。   许翘不喜欢方博, 这次见方博受伤,倒是觉得他挺惨。   又听城中百姓描述, 方博是如何保护他们的, 许翘头一回觉得这个书生也是真汉子, 天天认真照顾方博。   百姓们的生活很快恢复正常, 江南根基太深, 这样的事情并不能影响太多。   如今也没人再闹着要除恶鬼,那夜在城楼, 若是没有余心乐这个“恶鬼”, 还不知道多少人要丧命于此。   赵酀这样的皇帝再不是明君, 不是天命之子, 又有谁配称这四个字?   现在平江府内的茶楼、酒楼每天都热闹得很, 经过那样大的风波, 当时害怕,如今却是最好的谈资,数不清的人说得唾沫直飞,说他们男皇后精湛的射艺,说他们陛下如何保护他们百姓,说那倭寇如何狠毒,说那前朝余孽多么可恶。   是的,这一回,赵酀终于将前朝余孽的事昭告百姓。   赵酀这些天并未留在平江府,他亲自带着人去捣碎魏太监的每个据点,绝不让任何一只鱼能够漏网。   可以说,大家都很忙。   余心乐是唯一一个闲的。   他没跟着赵酀去捣碎据点,尽管他非常、非常、非常想去,却是有心无力。   他赶来江南时,几乎是日夜兼程,马都不知道骑趴下多少,撑着的那股气,那夜扑进赵酀强壮而又温暖的怀抱中时,就全部散了。   余心乐毕竟是娇生惯养的小少爷,哪里吃过这样的苦。   生下小福宝后,身子眼看是已养好,可这也才过去一年而已,他本就生得艰辛,这么一番“磋磨”,他生了场病。   倒也不是什么骇人的大病,就是连着高烧几日,浑身无力,只能瘫在床上。   如今赵酀在外头忙,他在家里养病。   就是他长大的家,不得不说,皇宫很漂亮,样样都是按照他说的来建,京城的余府他也喜欢,但他最喜欢的,永远是平江府的家。   是以这段日子并不难过。   只除了天天有一大堆百姓到他家门口,或是道歉,或是感谢的,每天人来人往,家门口全是人,赶都赶不走,他也不能真正叫人上手赶,只好这样放着,久而久之,人自会越来越少。   在最熟悉的环境中养病,日子过得飞快。   不觉又是初夏,余心乐院里的栀子花开了。   这天阳光晴好,余心乐提个小竹篮,去院子里剪那树上的栀子花,剪了一篮子,回到房中,他站在窗边,在漂亮的白瓷花碗中倒上净水,将一朵朵洁白、喷香的栀子花朵放入水中。   空荡荡的花碗,霎时被挤得满满当当。   他满意地调整着每朵花的位置,闭上眼深深吸一口,是他最喜欢的花香,他满意不已。   再睁眼时,他看到面前的白墙上有道影子。   他愣了愣,惊喜地回身看去,赵酀站在窗外,单手撑在窗台,支着下巴,懒懒却又满脸笑意地看着他。   余心乐大步而去,衣角带落桌角的竹篮,剩下的小半栀子花洒落一地。   余心乐都已不在意,他冲到窗前,伸手抱住他最在意的人。   赵酀轻声笑着回抱住他,余心乐使劲儿在他肩窝里蹭。   赵酀虽已经都问过大夫,却还是又伸手探他额头与后背的温度,确定没有异样,再问:“没有再难受吧?”   余心乐却是噘嘴:“不许你这样说。”   赵酀哑然:“怎么?”   他又哪里惹到小祖宗了?   是他太晚回来的缘故?   他正要解释。   余心乐自己直起身子,隔着窗台,看着他,一字一句道:“快一个月没见,你不该这么说,你应该说你很想我!”   赵酀失笑,又点头:“我非常想你。”   余心乐却又竖起食指摇了摇。   “还不对?这是你教我的。”   余心乐笑着再度抱住他,唇瓣贴着他的,仰头看他双眼,轻声道:“快一个月没见,你应该什么也不说,直接吻我——”   赵酀吞掉他余下的话,将他直接从窗内抱出,继而转身大步迈入房中,直往卧房走去,边走,身后的珠帘、布帘纷纷散落,遮住外头所有光线,余心乐被小心放在床上。   赵酀再慢条斯理地放落左右两侧的帐子。   余心乐躺在那里抿嘴笑,明知故问:“你要做什么?”   “你说呢?”   余心乐笑出声,翻身把脸埋到枕头里。   身后赵酀覆来,在他耳畔道:“这才是我最该做的事。”   胡闹过,余心乐再醒来时,外头天已黑。   他撑着床板缓缓坐起来,帐子外影子一闪,赵酀已经撩开张子,手中还拿着盏茶,在床边坐下,将余心乐搂到怀里,喂他喝水。   “天都黑了。”余心乐打了个哈欠,“怎么不叫我呀。”   “看你睡得那样香,饿不饿?”   余心乐点头:“饿!”   赵酀很快就叫人将饭菜送进来,余心乐依旧坐在他怀中,由他喂着吃,两人闲闲说着这一个月的事,得知所有据点都已被捣碎,所有余孽也已被抓获,余心乐也松口气,很为赵酀高兴。   这藏在暗处的毒蛇,终于全部拔出啦!   待两人吃过饭,余心乐本想拉着赵酀去花园里散步,两人很久没一起散步了呀。   赵酀却是拿来件外出穿的衣裳叫他换上。   余心乐诧异:“要出门?”   “我也是头一回来平江府,去逛逛。”   过去二十多年,赵酀从不涉足平江府,因他与母后长得太像,生怕被人认出。   余心乐立即点头,高兴地去换衣裳,表示一定要好好尽地主之谊!   赵酀笑看着他换衣服,又将他叫到身前,坐着帮他系腰带。   余心乐扭头去看镜子,说道:“这件衣服是什么时候做的?我好像没见过,咦,你竟然也穿红色衣裳。”   赵酀身上衣裳确实是红色,只不过比余心乐的要暗上许多,很合赵酀的气质。   余心乐赞道:“真好看,我看看,我们俩的衣裳都锈了好多葫芦纹,哇,样式也很像,我喜欢!你不许换,我们就穿这个出去逛!”   赵酀好笑:“本也没打算换。”   换好衣裳,两人便手拉手地出去逛。   自打律法允许男男成婚后,街上似他们俩这样的,也不是特别稀奇,因此他们俩也不十分引人注目,那夜他们俩虽是在城楼上紧紧相拥,真正看到他们俩脸的,毕竟是极少数。   余心乐带赵酀去十全街,告诉他哪里有自己极喜欢吃的糖粥,想要与赵酀一起吃。   却未想到,两人刚从小巷出来,便见满眼都是灯火。   余心乐不禁嘴巴微张,面前家家铺子都挂了花灯,就是树上也满是灯与彩绸,余心乐口吃:“今、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会有这样多的花灯?”   赵酀尚未解释,身后挤出来几个小娘子,口中说着“快点快点,再不写赶不上了”,余心乐不小心被挤了个趔趄。   那小娘子慌忙转身赔不是:“啊呀,对不住对不住!没伤到吧小公子?”   余心乐摇头,又问:“不知你们是要去写什么?”   小娘子瞪大眼:“这你都不知道啊?!”   “……不知道啊。”   “余家小少爷,也就是咱们那位男皇后,你晓得吧?!”   “……知道。”   小娘子说起余心乐,顿时很激动,说了一大堆那晚余心乐的英姿。   其实那晚余心乐放箭时也是暗地里,隔着很远的距离放的,他的英姿根本就没被谁看到……反而后来跟赵酀抱在一起被很多人看到。   好在小娘子终于说到重点:“你可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不等余心乐说话,她便道,“今日可是六月初六啊!!!是陛下与皇后大婚的日子!!!”   余心乐也惊了,今天是六月初六?!   这么快?!   他不禁回头去看赵酀,赵酀笑着朝他微微点头。   那小娘子又道:“可惜陛下与皇后为了咱们平江府的一城百姓,无法及时返回京中完婚,据说这是陛下与皇后初相遇的日子,那咱们百姓好歹也做点什么吧?!”   余心乐呆呆看向那些花灯。   小娘子也指着那些花灯,笑道:“我们便自发做了许多花灯拿来悬挂,人人都抢着在那些彩绸上写下对陛下、皇后祝福的话语呢!只愿他们百年好合!”   余心乐震惊得已经不会说话。   小娘子的同伴已经很不耐烦,拉拉她:“快走啦!再不走,抢不着了!”   小娘子也不多说,立即跟同伴跑,跑前没忘回头对他笑道:“小公子,也祝你们俩百年好合!”   说完,几个小娘子便纷纷跑了。   远远地,余心乐还能看到她们果然选中一棵树,从上取下几根彩绸,又到附近的桌上取笔写字,写好后,几人又很兴奋地将彩绸挂回去,看了又看,这才兴高采烈地离开。   余心乐还呆站在原地,赵酀捏捏他的手,他回头看,赵酀笑:“我们也去凑凑热闹?”   余心乐忍住险些要落下的眼泪,重重点头:“嗯!”   他们俩携手上前,就从第一盏花灯看起,看了每一根彩绸,与每一句对他们的祝福。   彩绸上的字迹各异,也有些人显然不识字,却用稚嫩抑或僵硬的笔迹画了些小葫芦、小蝙蝠等全都象征着福禄的图像,不论好坏,不论美丑,这全部都是百姓们给予他们的祝福啊。   余心乐托着彩绸的手几乎在颤抖。   赵酀又指着尽头最后一盏花灯:“我们也去留点什么?”   “嗯!”余心乐急急将脸上落下的一点眼泪擦掉,反手拉住赵酀大步向前。   赵酀解下那条红色绸带,托在手心,示意余心乐写。   余心乐拿着毛笔竟不知该如何下笔,思来想去,他在彩绸上画了三个木棍小人儿,极简单,两大一小,紧紧靠在一起,但若不说这是小人儿,恐怕别人还真认不出。   赵酀自是一眼认出。   余心乐画好后,仰头去看他,赵酀揉揉他的脑袋,接过他手中的笔,将他翻转过去背靠在自己怀中,弯腰将彩绸摆放在余心乐的掌心,他用笔在三个小人下方添了两句话:百年好合,福禄有余。   余心乐立时笑出声,只是,笑着笑着,他却又哭了。   赵酀帮他将眼泪擦去,从他手中抽出彩绸,抬手将它系到最高的地方。   两人手拉手,站在原地看了许久,直到赵酀建议:“再去城楼看看?”   “好啊~”   两人晃着手,又往城楼的方向走,一路上的花灯虽不如十全街的多,家家户户门上也都挂了至少一盏的灯,这些灯照亮他们面前的每一寸道路。   他们俩慢慢走到城楼下,爬上城楼,转身看向这满城的万家灯火。   两人谁也没说话。   很久,余心乐轻声道:“这是我出生、长大的地方,我知道它很好,它很美,可也直到今天,我才知道它到底有多好、多美。”他侧脸看向赵酀,“其实这些都是你命人安排的吧?否则你才不会非拉着我出来看呢!”   赵酀捏捏他的手心,笑道:“被发现了。”   “哼!”   余心乐“哼”完,又笑了:“不过,我真的好喜欢。”   他紧紧拉住赵酀的手,没有看他,只是看着眼前璀璨灯火,看着满城的祝福,继续轻声道:“谢谢你送我的最好的大婚仪式。谢谢你,让我们俩的事能够被万人歌颂。”   赵酀沉默许久,才用更轻的声音说:“谢谢你让我能够拥有你。”   余心乐怔了怔,仰头看他,赵酀对他笑。   余心乐更是笑出声,只是突然间就无比快乐!   他听到了世上最好听的一句话!!   余心乐背后的灯火已经是那样璀璨,却也不及他此时面前的笑容。   城下,是他的大好河山,身边,是他的毕生挚爱。   赵酀上前,低头轻吻他。   拥吻到一半,余心乐忽地推开赵酀,纳闷地回头看去:“我、我怎么好像听到小福宝儿的声音了?”   赵酀笑,余心乐大惊:“真的是他!?他来了?!你叫人接他过来了?!他在哪里?!哪里呀?!”   赵酀指了个方向,余心乐赶忙看去,可不正是西园抱着小福宝正在城楼下找人呢,身后还跟着刘小武与许多侍卫,小福宝着急地直“啊”,也在找他们呢。   “不急,我下去接他。”   赵酀说罢,大步走下城楼,从西园手中接过小福宝。   余心乐激动不已,到底是挥着手轻声喊道:“小福宝儿!小福宝儿!!”   小福宝还真听到了,立即抬头看来,余心乐差点没跳起来:“是我呀!是爹爹!是——”   “爹、爹!!”   这声音一出,所有人都傻了眼。   一个月不见,小福宝会说话了!!   过了很久,直到小福宝又是一声着急的“爹、爹”,小福宝还生气地用手推推赵酀:“气、气!”   这是气父皇不带他上去看爹爹呢!   赵酀朗声大笑,抱着小福宝直接往上而来。   余心乐将眼泪囫囵一擦,转身也往楼下跑,看到正在上楼的赵酀与怀中的小福宝,他们俩也仰头笑着看他,余心乐顿住脚步,看那父子俩很相似的脸,又看小福宝扑腾着朝他伸手手,一个劲儿地喊着还不熟练的“爹爹”。   “父皇带你看爹爹,不急不急。”赵酀还在哄他。   听着他熟悉到心中的属于赵酀的永远沉稳温润的声音,听着小福宝稚嫩着急叫“爹爹”的声音,余心乐眼角名为幸福的眼泪再次滑落。   他用双手将眼泪擦去,朝着他此生最爱的父子俩冲去。   他张开双臂,笑道:“爹爹来啦!!”   小福宝高兴得咯咯直笑的声音里,余心乐飞扑到近前,将小福宝抱到怀里使劲“啵啵”亲,赵酀单手搂住他,另一只手帮着抱住福宝,就怕初愈的他抱不住孩子。   余心乐背贴赵酀宽阔的胸膛,怀中是福宝软嫩信赖的小身体,再有这满城的灯火与祝福,他的心间是前所未有的安定与满足。   很多人好奇,皇宫里的皇帝过的是什么日子,吃的是什么?穿的又是什么?   小时候的余心乐也曾好奇过,会猜测皇帝是吃仙露,穿彩霞织成的衣服吗?   直到余心乐住在里面,他才知道。   他们过着和全天下百姓一模一样的日子,他们有笑有泪,他们吃五谷杂粮,他们会生病,他们也会互相照顾。   他们只是再平凡不过的芸芸众生。   然而,他与赵酀又是不平凡的,因为他们遇见了彼此。   很庆幸,在他余心乐这平凡的一生中。   他能拥有如此不平凡的爱人、家人。   ————— 完 —————   作者有话要说:   宝宝们,正文完结啦,就到这里了。   也祝愿大家能够在平凡的人生里拥有各自不平凡的幸福生活。   明天开始写钱宸、林昶的番外,会有小时候的余心乐出没。   钱林写完后,应该还会再写一个乐乐和狗皇帝的,应该会生二胎(女皇梦不会碎!),也会短暂穿到现代,还会回古代,主要是想让他们度蜜月哈哈。   想看的到时候来看就好啦。   下面放预收。   —————————— 预收分隔线 ——————————   预收《小鲤鱼精他抛夫弃子啦》(古耽)   文案:   ★小鲤鱼精雲渺又一次渡劫失败,神魂被天雷打得四散,最终附身于一个刚被渣男害死的可怜少年身上,并且只剩下七天的生命。   雲渺变回自己的相貌,临死前打算好好游玩人间。   游玩途中,身无分文的雲渺可怜巴巴站在食摊前,看着软糯清香的桂花糕使劲儿咽口水。   将要失落离去时,有人往他面前递了块糕,他仰头看去,却是傻了眼。   并非因为此人绝佳的气度与容貌。   而是,这人身上有龙气!!只要得到一点龙气,他便能活下去,甚至能顺利跃过龙门并飞升!!!   ★雲渺山中修炼多年,不谙世事,想获得龙气,也只能凭本能紧紧跟随那名给他买糕吃的俊逸男子,想尽办法地贴贴他,亲亲他,抱抱他,甚至那个他……   直到被男子带回宫中,雲渺才知道,此人是人间的帝王。   还是渣男的父皇,渣男甚至得不情不愿地叫他“母后”。   没等雲渺帮原主将仇报完,他的肚子先大了。   生下孩子那天,九十九道天雷更是忽然落下,雲渺甚至来不及看一眼自己的孩子,原地飞升。   此时雲渺才想起自己真正的身份,他是三十六重天玄清仙君的独子,来到下界渡劫而已。   ★回到仙界的瞬间,雲渺忘却人间一切。   直到他亲爹张罗着帮他招亲时,众仙谈之色变,传说活在三十六重天外,就连他爹也没见过的九雍仙君,忽然抱着个孩子来了。   冷着张俊脸,活像谁都欠他几条命。   雲渺活跃气氛,甜笑着问:“仙君为何眉头紧皱?”   九雍仙君把孩子往他面前一放,直直看着他,双眼红得好似滴血:“因为我的妻子抛弃了我与我们的孩子。”   雲渺看着那张与自己九成相似的小脸:…………   ★九雍仙君活了太多年,且将会永生,他早已对三千界的一切失去兴趣。   他将神魂分成无数份,投放至无数界。   即便如此,生活依旧如同一潭死水,他甚至就想这样长眠下去,再也不醒来。   直到遇见那个朝着桂花糕流口水的少年。   起初,他暗自庆幸,用一块桂花糕就能骗走这样一个少年。   后来,他才明白,是那少年用一个甜甜的笑容骗去了他的所有。   雲渺飞升的那天,他吐血而亡,瞬时神魂归位。   听闻雲渺小仙君渡劫归来,正迫不及待地全仙界招亲,九雍仙君以神明之身,险些又吐出一口血。   当务之急,自然是带着儿子赶紧抢亲去!   —————————— 预收分隔线 ——————————   预收《来自狐狸精影帝的报恩》(现耽)   文案:   ★江寻冬和同学在山里毕业旅行时,意外捡到拍戏身受重伤的影帝白泱。   醒来后,白泱非要报恩。   江寻冬其实是白泱的忠实颜粉来着,超小声地问,能不能约会一次。   影帝笑得凉凉,迤逦眼线却是上挑,声音撩人:好。   “约会”后,江寻冬在床上躺了三天,事后愤怒脱粉。   他说的约会,真的就是约会,吃西餐坐摩天轮那种TvT。   脸再好也没用!这颜粉不当也罢!   然而,三个月后,江寻冬的肚子缓缓大了起来,惊慌后,江寻冬接受了自己怀孕的事实,并很快镇定,大不了去父留子,白泱的脸那么好看,他的崽一定贼漂亮可爱!!   后来,崽生了,漂亮是漂亮,可爱也可爱,还会吐着口水泡泡叫“叭叭”。   可是崽有一对耳朵,还有九条尾巴。   他到底是睡了个啥,又生了个啥……   江寻冬带着崽,打算先溜出国避避风头,顺便读个研究生。   人在机场,白泱突然从天而降,不仅抢走他的崽,还要往他手上戴戒指,非说这恩还要继续报,一定要和他结婚。   江寻冬:TvT真的不想英年早婚鸭。   ★白泱,一代妖皇,因过被天道降罚,在人间赎罪完毕才能重归妖界。   报完最后一个恩,白泱变身为白色九尾狐,站在雪山之巅,抖抖全身白得发光的毛皮,睥睨一眼脚下人间,就等着回妖界继续当他逍遥的妖皇!   哪料到,天雷再一次劈到他身上。   天雷告诉他,他的恩还没有报完。   以及,他有了个崽子。   天雷很热情:报完所有的恩再来申请您嘞!   白泱:呵呵:)   后来,那天国际机场的人们都看到了,拥挤热闹的人群中,白泱左手提个含着奶嘴的可爱小崽,右手夹个大美人,大步流星往机场外走。   有人上前小心翼翼问这是谁。   从来不可一世的影帝停下来,微微一笑:是我太太和孩子。   全网立即就给大家表演一个重度瘫痪。   ★好友很不解:“白泱又帅,又有钱,又那么宠你,你到底还有哪里不满!!”   江寻冬噘嘴:“他太帅,我真的很没有安全感,还有他真的太喜欢乱花钱了,我不喜欢那些小岛啊游艇什么的,他非要买,他技术太差!!每次我都要三天不下床!!!他——”   好友拿起手机:“累了,我报警了。”   江寻冬最后小声道:“他比我大好多岁,我好怕他比我死得早,我和宝宝到时候要怎么办?”   偷听到这里的白泱无奈推门进来,把已经哭得直抽抽的人抱到怀中,轻声道:“我们谁都不会死。再哭?再哭我就要跟你练练我的技术了。”   江寻冬立马闭嘴。   真的会谢谢您!   又作又娇小可爱受X能bking能骚九尾狐攻   —————————— 预收分割线 —————————   预收《给年下顶流补课后,我们协议结婚了》(现耽)   文案:   #结婚后,老婆教你做个人#   说一不二·高岭之花·大美人受X就爱对老婆撒娇·中二症患者·修狗狗攻   ★起初,颜凛只是因为将整年的生活费都捐给重病室友,极度缺钱,帮师兄给顶流向青雪补课而已。   两人的第一次见面,向青雪架子就很大,迟到不说,还戴着口罩跟墨镜不肯摘,问就是:“你知道我的梦想吗?”   再问就是:“我不想上大学,你拿钱闭嘴安静,我不学!”   面对此等中二少年,颜凛可不管他是什么顶流,更不惯着,只是拿起桌上一支中性笔,冷静掰断,更冷静地问:“你学不学。”   向青雪QvQ:“……我学。”   颜凛很满意。   ★向青雪顺利考上电影学院后,颜凛功成身退。   却因一系列误会、巧合,当众被喝醉的某顶流扑上来喊“老婆”。   为了挽救顶流岌岌可危的声誉,顶流父母索性提议两人协议结婚一年,并愿意给予颜凛高额赔偿。   想到还在重症病房待着的室友,颜凛觉得一年而已,只是协议,也没什么影响,欣然应下。   谁能想到,离谱的是,一年后,这婚离不掉了。   一提离婚,某人就低头红眼睛,还闹离家出走。   :)   ★向青雪父母都是大明星,出生就曝光在众人面前,人人都说他和父母一样,生来就是大明星。   他早已厌倦这样的生活,没有人问过他真正需要的是什么,甚至他自己也不知道需要的是什么。   颜凛是第一个无视他所有光环的人。   并将他拽出浑浑噩噩的泥潭。   剔去光环,向青雪也想做颜凛心中那个最闪耀的人。   ★后来,向青雪被拍到蹲在路边哭:“就不回家!就不回家!回家你就要跟我离婚!”   哭完换个方向蹲,继续哭,仰头对着颜凛可怜巴巴:“我改正,我认真做人,老婆原谅我好不好?”   颜凛心道好糟糕,有被可爱到。   全网妈妈粉更是心痛、心碎,跪求颜凛回头看看孩子吧!   离婚之事也就只能先这么算了。   直到向青雪微博小号曝光——   “靠一些装醉手段娶到老婆了,好耶”   “靠一些装可怜手段成功挽回老婆了,好耶:D”   “还想要靠些手段在老婆面前多‘行’几次,不知行不行(超小声)”   颜凛冷笑着再掰断一根笔:“我看你不行。”   向青雪噗通跪下QvQ。   颜凛再提离婚,修狗狗拦住不让走。   颜凛:“这次又想要用什么手段?”   向青雪自下而上吻住他,轻声喃喃:“用‘爱你’这个手段,可以吗?”   1.同性可婚背景   2.攻恋爱、结婚时候均已成年,补课期间不谈恋爱   3.攻只是中二、狗了点,正值叛逆期,没有做任何违法犯罪或是危害社会的事~只对老婆撒娇,人前绝对人模狗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