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迫营业的算命先生日常 作者:青衣杏林   文案:   被网络鸡汤忽悠瘸了的南时倾家荡产盘下了一个古玩店,结果因为不懂行经营不善快破产了。   下个月就是他破产背债的日子,南时的目标很简单:加油卖货!坚决不能破产!明天就去义乌进货!   只是万万没想到,最后他的古玩店是保下了,还人流如织日进斗金,就是这做的生意——   “南大师,求您给我算个命呗?我七位数买您的工艺品,啊不,买您的古董啊!”   ***   南时就不应该嘴贱对着来店里闲逛的大爷来了一句‘您老快不行了’,结果被扔进了深山教训了一顿。   如果当时没有嘴贱开口,那么他不会认识早死了七八百年的师兄,不会跟着师兄开始学起了算命,更不会莫名其妙的和师兄成了亲。   他只是想维持自己的古玩店,结果到最后不光将副业发展成了业界top1,还解决了对象问题。   “和我成亲,要和我的尸骨拜堂,喝交杯酒,结同心发,入洞房则要身受七次殒命钉,嵌于金顶之上,与我日夜相对,你怕不怕?”师兄淡淡的说道。   南时:“我怕个屁!那是强迫结婚才要钉呢!我就不能和你躺一块?!师兄你大小也是个什么宗主,别告诉我你陵墓挖了几百米深,结果棺材里躺不下两个人!……躺不下也行,挤挤呗?钉在棺材板上抱也抱不了亲也亲不到,你在搞什么奇怪的放置play?”   ****   三好沙雕青年受X邪魅(?)大佬厉鬼攻   轻松愉快沙雕日常系列   手动排雷:慢热、日常,虽然是厉鬼攻但是这个故事不恐怖,主角前期菜鸡,升级流。   ***   高亮声明:   本文对于紫微斗数等算命专业术语、口诀等相关内容在部分书籍、百度百科、口诀综合帖将出现高频次引用,部分在连载时已标注,部分或许有遗漏,在此先声明这些专业的东西都是引用的!引用的!引用的!   内容标签: 强强 天之骄子 爽文 玄学   搜索关键字:主角:南时 ┃ 配角:预收《玄学大佬只想当咸鱼》风水大师攻X二逼总裁受,下一本开这个! ┃ 其它:预收《我是龙傲天他惨死的爹》古耽修仙升级打怪!收藏一下吧!   一句话简介:给阿飘算命的怂批日常   立意:牢记科学发展观,拒绝封建迷信从我做起   作品简评:   南时作为一个普普通通且怕鬼的古董店老板,在经历了一场意外后结识了千年厉鬼池幽,并且获得了他的传承,成为了一个暂时只能给鬼算命的算命先生。南时作为一个堪称被老天爷追着喂饭的算命先生,就此走上了被迫营业的生涯。作者用幽默风趣的文字想读者娓娓道来一个神秘莫测的世界,同时有揭去了神秘的面纱,阳光普照之下,无论是人是鬼,不过是天下芸芸众生之一。人物饱满鲜明,剧情发展流畅,在观看之余常常能令读者会心一笑,欲罢不能。 第1章   “还不打烊啊?小南?”隔壁卖丝绸的刘阿姨提着义乌新款小丝绸包往南时的店里头瞅着,见他还坐在柜台前一副专注看手机的样子,扬声问道:“都九点多了,晚了回家不安全的!”   南时闻声抬眼望去,店里头晕黄的灯光映在他身上,显得他眉目柔和,他身上还穿着一件淡青色的长褂衫,胸侧垂着一块不知道从哪淘换来的古玉,银丝边的眼镜一戴,便有了一股斯斯文文的读书人的气质。   南时应了一声:“知道了,刘阿姨,我收拾一下店里再回去。”   “行,那我不等你了啊!”刘阿姨旋身将自个儿铺子里的灯拉了,挂上了卷帘门,款款地走了。   随着她一走,这一条步行街上,只剩下南时一家店铺还亮着灯了。   南时把白天刚到的快递拆了封,从里头倒出来几只用塑料泡泡纸装好的小袋子,再拆了胶带往外一倒,便是一阵大珠小珠落玉盘。   他对着灯光仔细看了看,每一串手串的珠子上都没有什么坏点和裂痕,往深蓝色的绒布上一搁,硬生生衬出了几分贵气。   嗯……应该没人能看得出来这一把手串50条起批,一条十块钱——别说,这还是他有良心,找的高端货,比起隔壁的隔壁卖的批发价两毛钱一条手串看起来可高档洋气得多。   拿出去也是能唬唬人的。   除此之外,还有几个快递是翡翠(水沫子冒充的)、菩提根(真货但便宜)、猫眼石(塑料)之类的饰品,挑选的都是挺有特色的花样,还有几个样式是南时自己设计的。   南时一边收拾着一边看了一眼放在店内博古架上的古玩,忍不住叹了口气。   得了,正儿八经的古玩没人买,这种假货倒是销路畅通。   他将饰品分门别类的装进带绒布的托盘里放进柜台,挨个排列整齐了,又标上价,等到收拾完,时间已经迈过了十一点的门槛了。   他伸了个懒腰,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仰头灌了口已经没气了的可乐,将垃圾收了收,打算回家去了——这件褂子穿了一个礼拜了,也该拿回家洗一洗了,刚好直接穿回家。   说起来新的衣服也差不多做好了。   步行街为了迎合文化产业特色,在两年前整改了一通,所有的店铺都被改得古色古香,随着屋檐垂下的红灯笼随着夜晚的清风慢慢地晃悠着,天气凉,也没有什么飞鸟和蝉鸣,月光静静地洒了下来,倒也有那么一两分意境。   不过这天也太冷了。   南时抱了抱胳膊,长褂衫里面穿了加了绒的保暖内衣,卖家明明说可以抵抗-5度的气温的,他们这儿今天虽然温度是有点低,但也是在零上的!不应该啊!回家就去打差评!   头顶的红灯笼闪了闪,南时下意识的抬头看了过去,那串红灯笼看着似乎很久没换过了的样子,外头蒙的红布碎了开来,迎风招展,里头的灯泡倒还坚挺着散发着光芒,只不过被这块红布遮得明明灭灭,看得人眼酸。   南时赶紧低下头接着走,穿过这条步行街的主道,还得绕两条巷子才能到停车场。   南时感觉这个地段挺好的,就是每次半夜走小巷子有点吓人——步行街也是一条有着上千年历史的老街了,最早都能追溯到唐朝,周围都是居民区,但也不乏一点古建筑。   改建的时候地方就想到了这一点,该建博物馆的就建博物馆,该保护的就保护,该迁居的迁居,有些建筑够不上迁居,就又被盘下来作了民宿,还有些倒是市民自己住着,不过年轻人不喜欢这里房子老旧交通不便,只有一些怀旧的老人还住着。   这本来是好事,就是万万没想到搞得步行街里头一到晚上停了业后,这一片区域都没有几盏灯亮着。偶尔有几盏亮着的还是那种挂了红灯笼的民宿,乍一看跟误入了鬼片拍摄现场似地。   别说,还真有几个恐怖片就是在老街上取的景。   南时想到这里脑子里就冒出来几个下班的时候撞见拍摄人员的画面,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颤,虽然知道是假的……但是现在这么一想更恐怖了!   南时作为一个怂得一批的年轻个体户,平时九点下班的时候都会选跟隔壁的老板一起走,免得一个人被自己脑补吓得够呛。   今天真的是意外!   以后还是趁着人流不多的时候上货吧!干的隐蔽一点,也没人能发现他在从快递里面成打的掏首饰。   正想着呢,头顶上的光芒又闪了闪,陡然变暗了下去,在红色的灯罩下,光芒便变得如暗沉的血色一样。   南时心中停了一拍,加快了步伐,心中骂骂咧咧——灯坏了就赶紧修啊!他们有考虑过他这种走夜路的人心情吗?!   话是这么说,南时还是没忍住抬头看了一眼,果然前方三四米处那串红灯笼的昏暗得紧,他默默记下了店铺的名字,明天上班的时候路过记得跟人家老板说一声。   他心下那口气还没松完,一扭头,就看见眼前站了个红衣服披头散发的女人——应该是女人吧……?   那口没松完的气又突地吊上了喉咙,心脏漏了一拍,随即狂跳了起来,脚步也是一停,愣是没敢再往前走了。   南时咽了口口水,心想——冷静!应该是来取景的工作人员和剧组走散了!虽然他没有接到最近有剧组来拍戏的通知,但是应该就是!   富强民主文明和谐!我没有在怕!   南时犹豫着要不要上前询问一下,大概率是人员走散了,一姑娘大半夜的在路上总是不太安全的,刚想说话呢,那女人抬起了头,露出了脸上纵横的血迹——还是个七窍流血的妆容。   ……妹子,你这样半夜走在大街上真的会吓死人的!   南时勉强的笑了笑,干巴巴的说:“……你好?是迷路了吗?如果迷路的话一直往前走就行了,前面八百米有个24小时的公安亭。那什么……你们剧组的妆发还不错啊。”   妹子没答话,只是直愣愣的看着南时。   南时见状决定绕开她,接着回家。   从妹子身边路过,看见她那身看着就让人心里抖一抖的红衣服消失在视野里的时候,南时还是松了一口气的……还好没……?!   他那一愣神的功夫,那妹子便又站在了他面前。   南时有些说不出话来,他听见走路的声音了吗?   不清楚。   这妹子什么时候过来的?   不知道。   仔细看了看妹子胸口有起伏吗?   没有!   南时大脑一片空白,腿就像是自己有意识一样带着他的身体回头往来的方向狂奔——那边真的有公安亭!管她是人是鬼,他过去就没事了!   然而跑了两步,那妹子又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这回是亲眼看见的,凭空出现,没有残影,没有脚步声,世界短跑冠军都没这能耐……   红衣厉鬼看向了他,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向他伸出手来……   南时立刻就旋身迈进了右边的小巷子里,这回那红衣厉鬼没有闪现在他的面前,南时疯跑了一阵,也不知道自己在这种四通八达的小巷子里到底绕过了几个弯,呼吸的声音在此刻变得格外的清晰,耳旁凉风哗哗的过去,南时没敢回头看,他怕一回头就和人家脸贴脸。   他的心脏不允许他这么干!否则它可能会当场表演一个心梗!   他的脚步越来越慢,呼吸也越来越跟不上节奏了,南时每一次抬脚都像是从泥潭中将脚拔出来一样,沉重得难以置信。   他终于忍不住停了下来,双手撑着膝盖大口的喘着气,汗水已经将他的保暖内衣给浸了个透,凉得吓人。   不过这会儿不是喘气的时候,他做好了心理准备,回头一看——很好,空荡荡的一片,没有追上来。   南时把头扭了回来,正放下心来调整呼吸,突然感觉似乎有水落在了他的头顶。   他下意识的一摸一看,掌心里一片暗红之色。   南时一抬头,就看见那红衣厉鬼站在他的面前,弯着腰看着他。   她眼中口中的血顺着她的脸颊滑落,最后在下巴上摇摇欲坠,最后落在了南时的头顶上!   南时大骇,顿时重心不稳,向后倒去摔在了地上。   红衣厉鬼的嘴唇动了动,几道血柱自她七孔中涌了出来,滴滴落落的点在了地上,宛若一朵朵暗红的花。她向南时走了过来,她一步一个血脚印,连带着衣摆都染上了血渍,在地上拖出了长长一条血痕。   “富强民主……”南时喃喃地说,然而并没有什么用,红衣厉鬼还是走到了他的身前,那血红的衣摆甚至拂在了他的脚腕上,湿漉漉的,冰冰凉的血染上了他的鞋袜,很快就浸透了。   红衣厉鬼在他面前蹲了下来,用袖子胡乱擦了一把脸上的血痕,露出来一张惨白但是还挺秀气可爱的脸来,她扯了一个半死不活的自认为讨好的笑容:“南先生,麻烦你给我算下……”   南时努力平复着心跳,吞了一口口水滋润了一下干涸的喉咙,他大口喘息着点了点头,掏出了本子摊在了她的面前:“……是算你什么时候适合去报仇还是算你对家现在在哪?写个字我看看。”   “不是。”红衣厉鬼妹子解释道:“能给我算下我家猫现在活得咋样吗?我妈不太喜欢猫,我刚死那段时间又没啥理智,没来得及管它……我去看了我妈家里没有它,自个儿家里也没有它的尸骨,不清楚它跑到哪里去了。”   “我好担心它,这段时间折腾仇家都心不在焉的,它叫咪咪,嗯……橘猫,我死前头刚给它称过重,十五斤八两左右,出生年月日不知道,我也是在路边捡的它……”   “这我手机,充好电了,您看看照片?我想着有面相比较好办事儿,威胁了好几个程序猿才给我把照片给复原了……”   说到这里,红衣妹子吐了个槽:“万万没想到我就是变成了鬼还得操心它,也是绝了——我妈倒是没把我房子卖了,东西都还在,但是猫粮的袋子被这个小混蛋给咬破了,我去看了全潮了……一包好几百,都是我的血汗钱啊!”   “我的报仇证时间快到了,仇家也找到了,但我就不敢弄死他,免得他一死我就得拎着他下去报道……这不是耽误我找咪咪吗?”红衣妹子说到这里,眼耳口鼻里又哗得一下流下了几道血,她似乎自己也觉得挺烦的,举起已经被擦得血呼啦滴的袖子抹了一把:“先生别误会啊,这个是自动下来的,不是我对您起了杀心!”   南时:“……” 第2章   “我回来了。”南时不着痕迹的搓了搓胳膊,有一说一,虽然住进来也有两个月了,但是还是慌得一批——毕竟哪个正常人住在每个城市必备的鬼……咳,古宅里能觉得贼舒坦贼安心的呢?   二门边上站这个穿着靛蓝褂子的青年,脊梁微微下弯,显得很恭敬的样子:“少爷回来了?山主请您去一趟。”   南时摸了摸鼻子,尽量不去关注对方过于惨白的面容:“那我现在就过去。”   阿梁答说:“山主说请您先行洗漱后再过去。”   “哦。”南时应了一声,扭头往自己房间过去了。   时间已经过了午夜十二点,对,他知道,月亮还高高挂着呢。   但是对于他师兄来说,这会儿他应该刚刚起床,是标准的‘月亮不睡我不睡,月亮睡了我接着蹦迪’的类型。   想到这里南不免有点庆幸,还好他住过来两个礼拜就识破了他师兄的作息,强行搬到了西南方的院子住了,那边和他师兄的住处有一条走廊连接着,沿着走廊走个三分钟不到就能到了,否则就这鬼宅的大小,要是住到原本给他拨的东边院子去,光走到他师兄的住处就得十来分钟。   更别提一路上总会猝不及防的遇到各种走路不带响的侍从仆役了。   南时回了房间,倒也不急,好好洗了个澡,把方才狂奔后在身上留下的冷意全搓了个干净。   他的房间在他的强烈要求下是现代化的装修,地暖空调电视wifi一应俱全,除了门窗不可避免的还是古式的,其他看着和普通住宅没啥区别。   正洗着呢,房门被敲了四下,南时在浴室里头应了一声‘进来吧’,门就开了开来,一个穿着浅蓝古装衣裙的女子低眉敛目的将挂在浴室外面椅子上的脏衣尽数收了起来,又将新做好的衣物挂在了衣柜里,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随着房门合拢的声音响起,南时悄悄松了口气,专心的洗了个通透,套了夹棉的睡衣就风风火火的往他师兄那儿去了。   “师兄,是我,南时。”南时敲了三下门,得了许可,这才恭恭敬敬地进了门,作揖行礼:“师兄招我?”   池幽像是刚睡醒,歪在塌上就着一盏青灯看书,见南时进来便抬眼望来,唇畔噙着一点若有若无的笑意:“回来了?”   他起身行至桌旁落座,宽广的衣摆在地上旖旎而过,对着南时招了招手:“过来坐。”   南时点了点头也坐在了桌边,随着他坐定,两个蓝衣婢捧着几叠菜式进了来,池幽随意捏起了筷子:“没什么事儿,陪我用点。”   “哦。”南时也放松了下来,笑道:“刚好我也有点饿了。”   “我料也是。”池幽含笑,若有深意的的说:“今天辛苦了。”   南时挑了一碗鱼汤面吃的香甜,含含糊糊的说:“还行吧。”   “白天还好,就是回家路上遇到一妹……姑娘,找我算了算她家的宠物如何。”   他师兄饶有兴趣的听着:“那你算出来如何?”   南时这会儿刚嫌光面吃着不舒服,可惜桌上也没有他爱吃的浇头,结果筷子一翻,从面碗底下翻出来两块大排骨,一块红烧,一块油炸,油炸的那一块儿的面衣被汤头浸透了,咬上去又香又润,肉汁与汤汁堪称完美的结合在一起。   他吞下一口肉,回答道:“……还行?那猫挺长情的,看卦象应该是在她坟上守着,我没敢说太明白,大街上的让个姑娘哭成狗……哭得和花猫似地不太好,让她按着方向去找了。”   “那就好。”他师兄淡淡的应了一声,放下了筷子:“行了,也没有事了,吃完了就回去睡吧。”   “好,谢谢师兄。”南时加快速度把面给吃完了,擦了把嘴,就此告辞。   临出门前,又听见他师兄悠悠地说:“以后没事多活动活动,别一天到晚坐在店里就不动弹,对身体不好。”   南时的脚步顿了顿,头也不回的道:“知道了,师兄,我回去睡觉了。”   说罢,他就出去了,可能是没克制住,门关得有点响。   随即南时就听见了里面传来的笑声。   他大咧咧的对着天空翻了个白眼——他就知道!那妹子一开始一声不吭就是故意来吓他的!   不就是在店里坐着没动打了一下午的游戏嘛!至于故意让个厉鬼追着他跑了至少八百米来逼着他运动吗?!至于吗?!   话是这么说,南时还是很诚实的在手机上定了每隔一个小时的闹钟,提醒自己坐够一个小时就起来走一圈,看看天空,免得晚上下班回家路上又被鬼追。   一路上的仆役见南时过来纷纷避退,有些避不开的便停步在走廊两侧,低头屈膝,等待他过后再行走动。   南时一直也很配合的假装没看见他们,今天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恶从心头起,随意叫住了一个仆役,吩咐道:“对了,去告诉山主一声,看书别用蜡烛了,那玩意儿闪频,对眼睛不好——大半夜的,看什么书啊!又不用考状元,就别这么用功了。”   池幽这个年纪,别说高考当状元了,成人高考都不要他。   仆役听罢,抬起了明显有点迷茫的脸,问道:“少爷,是原话告诉山主吗?”   南时顿了顿,咬牙切齿的说:“不,就说前半句。”   “是。”仆役应了一声,就要往他师兄的院子里去,结果又被南时叫住了:“……算了,反正他的眼睛也看不坏,别说了,你去忙吧。”   “是。”仆役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非常顺从的继续忙自己的事儿去了。   一声若有若无的笑声自南时后方传来,南时喝道:“不准笑。”   那女声瞬间停下了来:“是,少爷。”   一个蓝衣婢缓缓从树丛旁的阴影里走了出来,手中还举了个托盘,用白布盖着:“少爷,山主令我将此物交予您,是客人的谢礼。”   南时眼皮子一跳,这是他师兄身边的大侍女,叫清河。他举起一根手指,非常严肃的说:“你刚刚什么都没有听到,对吧?”   清河含笑道:“奴婢方到,不知道少爷所指何事?”   “很好。”南时伸手一揭开白布,发现托盘里头是一包猫粮,还是漏气的那种,上面贴了张纸条,上书:喂野猫。   他一看就知道是那红衣妹子的手笔,摆了摆手说:“拿去门外喂野猫吧。”   “是。”   看着清河离去的身影,南时不免在心中腹诽——他这嘴怎么就忍不住呢!就不能回房再骂吗!这下好了,回头叫他师兄知道了还指不定如何折腾他呢!   完蛋。   ***   翌日里头,天光方亮——大概六点,南时就被叫了起来。   他屋子里头的蓝衣婢晴岚盯着一张七窍流血的面孔基本算是和他来了个脸贴脸,南时唬得半晌没敢吱声,就这么静静地与她对视。   晴岚看了一阵,突然一笑,眼眶的边缘泛出了一股血液,眼见着就要滴在了南时的被子上。   南时下意识的就是把被子一抽:“别!这是我最喜欢的被套!”   晴岚脸上的血骤地消失了,露出了一张俊秀美貌的脸来:“少爷勿怪,山主说总要您习惯习惯。”   南时捂住了眼睛,气若游丝的说:“我真他……谢谢他了!”   谢天谢地,他及时把‘妈的’两个字给咽下了去了。   晴岚完成了任务,便也开始忙碌了起来,整个宅子谁不知道南时怕鬼,将今天要穿的衣物挂在了南时触手可及的地方,便悄悄的退下了。   南时瞪着眼睛看见她走了,这才松了口气,揉了揉被吓得狂跳的心口,又躺下睡了三个小时,等到太阳热辣辣的挂在天上,这才起身换衣服吃了饭出去上班。   也不是他不勤快,主要是谁出来旅游没事干大清早的来逛步行街啊!   他们那一片儿全是十点开门,再偷懒一点的干脆中午开门或者晚上开门的都有。   新做的褂衫是银灰色的,绣着两杆同色的竹子,看着就一个字——贵。   南时却已经很习惯了,默默的穿了上去,拿了钥匙滚出去上班。   一般来说,关了一夜的屋子总会有些气味,尤其是南时的店铺里还混杂着一些从地摊上淘换来的古玩,这些古玩的不管是真是假,总是有些虽然不明显但是确实存在的奇奇怪怪的味道,所以他每天到了铺子第一件事儿就是开门通风。   今天却不然,一进门铺子里干干净净的,南时最常待的会客室上点了一炷清香,正幽幽的散发着古旧的檀香气,好闻极了。   南时愣了愣,难道他昨天回家没关窗?不可能吧?难道是遭贼了?   正想去查看有没有点丢了什么东西,一旁阴暗的角落里突然出现了一抹红影,南时因着清晨的事情,而且现在还是大白天,他不算是特别慌张,仔细一看就看出来是昨天那个妹子。   妹子笑道:“先生别怕,是我来打扫的——我也没什么好谢您的,银行卡的钱都给我妈了,就只能顺手帮您收拾一下。那猫粮我就是觉得放着有点可惜,您帮我喂了吧?”   “喂了。”南时定了定神:“找到你的猫了吗?”   “找到了。”妹子的裙摆动了动,从里面钻出来一只瘦不拉几的橘猫,三下五除二的跳到了妹子怀里,特别娇柔的往妹子身上蹭。她显得特别满足,撸了一把猫咪的头:“这兔崽子饿得都脱了相,回头又得好好养一阵,还好,这次不会再分开了。”   “那就好。”南时也看出来这只猫不是活物了,也没有多问,不自觉地被她带出了一抹笑容:“好好养它,都说猫是没良心的,这只我看着就有良心得很。”   妹子吐了吐舌头,结果一不当心把舌头吐到了胸口,她连忙把舌头塞回了嘴里:“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没控制好……嗯,我以前也没看出来。”   “先生,我今晚就带我仇人下去报道啦。”妹子微微笑了笑,好像是想到了什么事情,道:“您放心,现在我仇家已经在局子里关着了,我们官家做事还是很麻溜的!”   “今天来除了给你打扫一下,主要是来给您介绍个客户。”   妹子眨了眨眼,这次很好,没把眼睛弹出来:“那是我爷爷的朋友,今晚就来,您晚点关门就行了。”   “……?不是,我不……”   “先生您别拒绝啦,规矩我们都懂,山主在侧,没人敢闹事儿。”妹子说罢,抱着猫再次对南时表示了感谢,便消失不见了。   南时啪叽一下坐在了椅子里,头痛的揉了揉眉头。   人不能,至少不应该……千言万语总结成一句话:大可不必! 第3章   南时瘫在椅子上,左思右想,最后决定打开一局游戏快乐一下,至于晚上的事情,今天下午五点他就关门回家!   他才不想和鬼做生意呢!   逃避虽然可耻但是有用!   随着太阳逐渐攀升至顶端,步行街也逐渐变得熙熙攘攘了起来,总有已经吃完饭散食和正在寻觅的游客被展柜里精致的各色玩意儿吸引进来,南时也没空再玩游戏了。   虽然大部分游客只是看看罢了,不过做服务行业嘛,顾客没付钱之前也是上帝。   只不过客人之间也是有分类的,当两个挎着名牌小包的女孩子走进店铺,南时一个滑步就到了她们旁边:“两位看点什么?”   他笑容清浅得体,姿仪端雅,说话不急不缓,加上一身丝绸长褂,还真有那么两分令人心折的气度。两个女孩儿眼睛在店里柜子里扫了一圈,指了指昨天南时上的新货:“那个莲花手串可以试试吗?”   “可以的。”南时微微俯身,打开柜台,将那一整个丝绒托盘都取了出来,放在了她们面前。   他比了个手势,示意她们自取。   她们看中的是南时设计的菩提根手串,由15颗雕琢成莲花的菩提根组成,菩提根的皮没有尽数剥掉,反而留下了部分,做成了一朵朵外红内白的莲花,手串下端垂了一串淡青色的流苏,流苏上还坠了一颗纯白的菩提根雕琢成的莲蓬,讲究的就是一个红花白藕青莲叶的意境。   这玩意儿取自道家的古话‘红花白藕青莲叶,三教本一家’,形容的是三位道祖之间的关系,至于为什么道家的意境要用菩提根这种佛教的玩意儿来做材料,南时表示不要想太多,好看就完了。   ——因为菩提根真货便宜皮实还好看。   两个姑娘试戴了一下,南时不着声色的夸奖道:“我当初就觉得做出来会好看……果然好看。”   两个女孩子被捧了捧,又看这手串确实是好看,问了价格,见只要三百块,二话不说就掏出手机付了款,有说有笑的离开了店铺。   南时微微颔首目送她们两出了门,听着那悦耳的‘支付宝到账六百元整’,美滋滋的在内心给自己比了个大拇指。   做生意嘛,太要脸是赚不到钱的。就这么一单,就把那一打菩提手串的本钱给赚回来了,剩下来的全是血赚的。   他可不是什么富二代,这间上下两层共一百平方的铺子是他把自己家的房子都抵押了出去才换来的本钱租的,年租六十万,他不心黑手很,很快就要破产了。   怪只怪当年太年轻,手上有了点积蓄,被网上那些什么开个店铺天天悠哉悠哉的卖卖货快乐养老还能日入斗金的鸡汤忽悠瘸了。   当时南时想的可好了,都说古玩行当要么不开张,开张吃三年,刚好这条步行街上有个古玩店的老板要金盆洗手,他斟酌了一下就连同对方的古玩一起承包了下来。   就是没想到,养老没养成,还成了标准的接盘侠,如果不努力工作,那就得成负二代,连信誉一起破产的那种。   至于他花了大价钱一起接下来的古玩?   大多数都是假的,真货也是不值钱的类型——比如一块钱可以买两枚的五帝钱。   古玩行当有不成文的规矩,卖家不会说东西是真是假,全凭买家的眼力去判断,要是用真货的价格买了假货,那就只能自认吃亏,当做交学费了。   南时入行不久,却也知道这个规矩,只能默认了下来。   确实他接盘的时候,前头老板也没说他家全是真货。   这中间他也卖过两单货,这两单买家都是看着挺讲究的中年男人,南时拉不下脸跟人家说这是真货,也不能张口就是假货砸了自己饭碗,只能但笑不语。   没想到最后货是卖出去了,两单买家不知道是没发现还是和南时一样自认倒霉,倒是没来闹过肠子,或许在网上帮南时‘宣传’了一下,从此之后来南时这边买正儿八经的古玩却是一个都没有了。   那南时也不能在这儿坐吃等死,在街上考察了一下,最赚钱的就是各种老字号小吃餐馆,这种他们有祖上传下来的方子,他学不来;接下来就是卖奶茶的,这种要加盟费,南时没钱了,也搞不定。   最后只能选了中间的零碎小玩意儿,卖卖首饰把件,从义乌进货成本也低,亏得铺子装修还不错,一看就挺高端,销量居然还不错,勉强能混口饭吃。   南时想到这里笑了笑,看着人流开始变少了,抽空点了个外卖,顺道把最后一串菩提根手串拿了出来,将胸侧的古玉换了下去——这是他自己设计的,只叫人做了三串。   手上的古玉散发着莹润的光,一看就是个好东西,就是沉了点,坠得南时时不时要调整衣物,也挺烦人的。   他顺手将古玉塞进了柜台里,卖是不可能卖的,这古玉是他师兄给的,万一给卖了,他师兄肯定要发火,回头还不知道怎么折腾他呢,但是放在柜台里当做个招牌吸引人眼球倒还不错。   没多一会儿,外卖就到了,南时低头吃着,突然店里头进来了一个中年大哥,穿着一身休闲服,应该有个四五十岁的样子,但南时也把握不准,因为这男的脸上看着还很年轻,像是三十与四十之间。   他脸盘丰润,无甚皱纹,尤其是眼睛下方的卧蚕饱满而隆起,兼着他面色红润,便越发显得他整个人精神抖擞。   南时一看就觉得这人是个儿女双全的命,且最近说不定有好事临门。   不过他师兄说过他暂时不能给活人算命,自己瞎几把看看无所谓,但是嘴上最好把紧了,否则因果上门,后果自负。   这大哥进门就喊了一声:“老板!”   他指着门口那个柜台:“里头的玉佩能不能取出来让我看看?”   南时放下碗筷擦了擦嘴,露出营业性的微笑:“不好意思,那个是非卖品。”   “这样啊……”大哥见到南时脸上露出一点惊讶之态,似乎没料到这家店的老板这么年轻,他又道:“我一见就挺喜欢的,老板你真不卖?价格好说!”   南时走了过去,笑眯眯的解释说:“这是长辈送我,不好卖,见谅见谅。”   ……这古玉原来这么招人喜欢?摆上去还没半小时就有客人冲着它来了?一会儿还是收回去吧,免得惹麻烦。   “原来是这样。”大哥听到这个说法,也不死心,接着说:“我能问一下,这玉佩您要是卖的话,大概什么价位?”   他觉得如果一个铺子里的老板不卖货,那一般都是钱不够多的缘故。   “真的不卖,不是钱的问题。”南时摇了摇头:“破产了也不好卖,我怕我家长辈半夜来梦里把我打个半死。”   是真的会半夜来梦里把他打个半死!或许连入梦都不需要!不是开玩笑的那种!   大哥听到这个说法,也知道这玩意儿是真的不卖了:“那算了,您还有类似的吗?拿出来我看看?”   南时店里头还真有类似的玉佩,是真货,他找人鉴定过。他旋身打开了上锁的柜子,边找边问:“是送给谁的?多大了?”   “送给我女儿,还没出生呢!下个月!”大哥谈及还未出生的孩子脸上就高兴了起来:“是个壮实的闺女!医生都说没见过这么壮实的!”   南时找到了那个玉佩抽了出来,闻言顿了一顿,又从一旁抽出了一对翡翠的龙凤配放在了柜台上,靛蓝色的珠宝盒一打开,大哥眼睛就是一亮,率先拿了龙凤配:“这个好看!”   他又看了看单个的那个和田玉制的平安锁:“这个也挺好的……有点难选。”   南时下意识的道:“单个不够。”   这大哥的卧蚕饱满,绵而有力,按相书上来说是子女双全的相貌,不过南时不知道对方的八字,相貌只是辅助,他也不敢一口咬定。   大哥一怔:“嗯?怎么个说法?”   南时瞬间想抬手抽自己嘴巴,却又忍住了,僵硬的捞了一套说辞圆了过去:“……您看啊,这龙凤呈祥,凤来了,龙也不会远不是?回头明年再来个儿子,凑一个‘好’字,难道不好?”   大哥闻言眼角动了动,那卧蚕便显得越发饱满,他连说了几个‘好’字,终于忍俊不禁乐开了花:“看老板说的,不过我指着最好再来个女儿,女儿好!贴心!要是来个臭小子,那我得再晚几年退休才行!”   “这可不一样,儿子大了不用管,要是我有女儿,怕是我闭眼那会儿都急我姑娘以后没爹了受不受人欺负。”   大哥想了想,狠狠地点了点头:“是这个道理!我闺女还没出来呢,我就想着以后要是她要是嫁出去了我怎么舍得,养了几十年的姑娘一眨眼就是别人家的了……不瞒你说,好几晚上差点郁闷得睡不着!算了,还是再来个小子吧!回头等我没了,好照顾他姐!”   南时听到这里,就知道这单生意是成了,这大哥说话实诚,南时也没虚报什么高价,这一对龙凤配是冰种的翡翠,报了个四万八,大哥嫌这数字不吉利,直接给了个五万,爽快的刷了卡带着东西走了。   南时送走了客户,伸手捶了捶肩膀,有了这一单,这个月都能松快一点。   他的眼神落到了柜台里的古玉上,赶紧拿了出来塞进了口袋里,免得又招人视线。   说起来这古玉也真是神,一拿下来之后一整个下午都没有什么客户了,进店都是来买些鸡零狗碎饰品的年轻男女,大多还只看不买,南时都琢磨着这是不是有什么风水作用,要不他再换一块玉佩放上去?   说干就干,南时把刚刚那块和田玉的平安锁放进了柜台,又顺手拿了个鸡毛掸子把百宝架上的古玩都掸了灰,让它们卖相好看一点,等到忙完,时钟也指向了五点,他一愣,赶紧准备收拾打烊。   五点了,日月交替,清浊混杂,逢魔时刻,再不溜就晚啦!   南时将封门的老锁挂上,扭头要走,结果和一个穿着唐装的佝偻老人面对面的遇上了。   夕阳的余辉为老人披上了一层金红色的外衣,令南时有些看不清他的面目。   老人抬头看了看门脸上的匾额,又看了看南时,道:“是南先生当面吗?……亏得老朽今日提前出了门,南先生今日打烊得有些早啊!”   大街上卷来了一阵风,嗖嗖的钻进了南时的衣领,明明太阳还照在他身上,却让他觉得有些阴寒刺骨。   老人微笑着,眼睛定定地落在了南时身上:“还是说……南先生不想做老朽这单生意?” 第4章   南时还没想好怎么回答,老人突然笑出了声,周围的寒意一消而散,他看着南时有些紧缩的瞳孔,尴尬地摸了摸自己鼻子,意识到玩笑开过头了:“开个玩笑,南先生想如何就如何!老朽清清白白出身,不干违法乱纪的事儿!您今天是不是不太方便?要不我明天再来?”   南时实在是没忍住,抬眼看向了天空——俗称,翻白眼。   “没有的事,我刚刚是打算到前头的肉骨烧饭馆吃饭,这才把门锁了。”南时解释道,老人连连点头:“那如果方便的话?老朽一道去……今个儿起得早,也还没吃呢!”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南时比了个手势:“请。”   老人也比了个手势,与南时并肩而行:“说起来,那家肉骨烧居然还开着呢?……老朽之前就一直去他家,那会儿还是个小铺子呢,连个自己的门面都没有,也很久没去了,不知道现在怎么着了。”   “您也光顾过他家啊?”南时笑道:“这两年才发达起来,租了个临街铺子,还成了网红店,我看着人还挺多的……我读书那会儿他家也是个小铺子,租了个人家铺子的窗口,没想到没几年就成大店了!”   他们说的那个肉骨烧是这条步行街上的招牌之一,品种不多,只有鸡翅、猪蹄、兔腿、猪扇骨几样,但是就是架不住人家好吃啊!①   说起做法,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将肉类先蒸熟了,客人要吃的时候往油锅里过一下,待炸得外酥里嫩,再往外面裹上一层秘制的酱料也就完了,重点还是那一层酱料,很是神奇,若说是口味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浓油赤酱罢了,但也不知道加了点什么,就那一层酱料能将肉的腥气全数盖了去,只留下纯澈浓郁的肉香气。   南时曾经和老板聊过几句,老板说有人花了三百万想要买他家酱料方子他都没有卖。后来步行街上还冒出来几家仿制的,南时都一一去吃过,愣是没有他家好吃。   这条步行街上一年到头不知道有多少家店铺来来去去,这家肉骨烧却是屹立数十年不倒,可比什么自称‘百年老店’的店铺来得实在多了。   现在正是饭点,南时去的时候侥幸抢到了最后一张桌子,还是二楼临街靠窗的,暖气打得足,窗户敞在那里,窗外的红灯笼时不时的入框,沿街行人的脚步声,小贩的叫卖声,不知道哪里的飘来了青椒肉丝的香气,到处都充满了人间的烟火气。   老人往南时对面一坐,他是个有功力的老鬼了,趁着这会儿日月交替,现个把身也不是个难事儿,他拿起一块猪扇骨咬了一口,慢慢地咀嚼着,末了才叹了口气:“要是晚死那么一会儿就好喽。”   南时正斯斯文文的啃着猪蹄,酱汁沾在他的唇角上,闻言抬眉望去,笑着道:“这我倒是不懂,只不过这扇骨没点牙口可啃不动。”   “南先生说的是。”老人轻笑了两声:“说起来,老朽姓陈,乃是姑苏人士,这次前来拜访南先生,正是有事相求。”   南时取了张纸巾擦了擦嘴,“陈老说说看。”   今时不同往日,逗留在人间的魂魄已经不是全是厉鬼了,有些甚至连执念都没有,纯粹是觉得人间过得比较习惯,办了签证来人间度假,等着投胎的——他虽然没有去过地府,但是据说地府现在科技领先现世大概三百年,自从乔布斯下去后,短短几年苹果都研发到100代了。   这还是一个例子,更何况历朝历代不知道下去了多少的国家级的人才,他们在下面接着搞科研,地府大概发展成什么样子也就可想而知了。   至于这个‘据说’,是听家里的那些仆役说的。   他师兄才不跟他逼逼这些。   陈老也不墨迹,把事儿给说了:“老朽有一枚印章在战乱中遗失了,约有五十年左右,老朽一直在寻它,却左右的都没有踪迹,还请先生给算一算,它到底去哪了?”   南时略微一沉思,问道:“是您制作的吗?”   他知道,来托他办事的就没有哪个是为了算算仇家在哪之类的问题,全是鸡毛蒜皮的小事。   陈老摇了摇头:“是我一位友人为我作的,若是他还在,倒也好找,没想到那老小子一下来就急着去投胎了,叫老朽好找。”   “那行,您给个字?”南时道。   这种寻物找人的案子,还是用测字来算更准确一点。   陈老微微想了想,以指尖沾了点茶水,在桌上写了个‘没’字。   南时瞅了两眼:“左水右几下又,这印章您自己弄丢过很多次了吧?在水里找到的?”   “……”陈老愣了愣,随即眼中闪过一抹深思,慢慢地道:“还真给您猜中了,老朽生前最后几年老年痴呆,一会儿糊涂一会儿清醒的,这章子又是常常带在身边的,确实是不见了好几次,都是在家里的井中找到的。   “唔……”南时又道:“应该没入水中了,既然用上了‘没’字,那定然是比较深的地方,您想想,您家或者附近有没有比较深的井或者湖泊、河道之类的,应该就在里面了。”②   陈老仔细回忆了一下,摇了摇头说:“不对,您这回应该是猜错了,老朽家中以及附近都不知道找过多少回了,肯定没有,要是有的话早就应该找到了才是。”   南时叹了口气,学着陈老的样子在茶杯中沾了点茶水,在那个‘几’上面圈了一圈:“被东西盖住了吧?您再去细细找找,要是真没有,我定然不收您钱,还给您赔礼道歉。”   陈老低头看着那个圈儿,嘴里念叨了几个字,南时没有听清他在说点什么,那水圈儿也渐渐地蒸发了去,徒留下一点,正在那‘几’的上方,成了个正儿八经的‘宀’!   南时又看了一眼:“还是个宝顶……八成是落在湖泊或者河道的防汛管道里了。”   《康熙字典》里有解。   【宀部】:《广韵》武延切。《集韵》弥延切,并音绵。《说文》:交覆深屋也。田艺衡曰:古者穴居野处,未有宫室,先有宀,而后有穴。宀,当象上阜高凸,其下有凹可藏身之形,故穴字从此。室家宫宁之制,皆因之。③   说简单一点,就是宀为屋舍、房屋的有关的意思。   南时一开始以为印章只是什么东西被盖住了,井里或者湖里头的草木、石块、淤泥都是比较常见的东西。但是这后续神来一笔,又暗示印章是被房屋一样的东西藏起来了。   房屋么,自然是要有进有出的,如果只进不出,又或者只出不进,那就不是房屋了。   那么井里自然是不可能的了,湖里头有盖子、又能进出的地方,那就只有防汛管道了。   防汛管道修在湖泊河道中,要是遇上汛期河水暴涨,便打开管道盖子开始抽水,这印章应该是随着哪次抽水的时候被一并抽进管道里头了。   当然了,也有可能是藏在湖底古墓、遗址之类的地方——不过S市能挖掘出来的古墓葬、遗址都差不多了,若是真有这些地方,无外乎地理位置太深又或者其他原因,一个小小的印章也不太可能掉进去。   这不是主要原因,主要原因是老爷子都去找过了,肯定和地头蛇也沟通过了,要是真的落到人家家里,不存在找不到的问题。   古墓和现代墓葬不同,现在大家都是孑然一身化作一捧灰埋了去,或许有些地方还悄悄用土葬,但也大多是一副薄棺,带点金银不得了了。   古代那会儿成规格的墓葬是什么样的?除却某两个朝代,不带点家仆奴隶之类的殉葬、陪葬那简直是不正常。   比如他师兄池幽吧,家里一屋子仆役,可没有哪个是管家在BOSS直聘地府版里头挂了招聘信息正儿八经用五险一金招来的,全是他师兄的曾经的忠仆。   这个情况下,哪怕墓主早八百年投胎转世了,那些忠仆都不会选择投胎,而是一年又一年的守着主人的墓穴,直至魂魄消散。   南时想到这里,默默地搓了搓胳膊,正想催促老爷子两句赶紧去找,迟则生变,一抬头,眼前的人就已经没了,桌上留下了一块啃到一半的扇骨和一枚玉质的扇坠儿,扇坠下的璎珞都已经灰暗了去,但是扇坠本身却莹莹然,像是被人长久的在手中把玩过一样。   这应该就是陈老的谢礼。   他看着两人份的肉骨烧,叹了口气——还能咋地,打包呗!   经了这桩子事,南时吃完了也没有再回去开店的打算,干脆悠悠闲闲的逛了逛步行街,提早回家去了。   ***   “少爷,您回来了。”晴岚俯身向南时行礼,南时摆了摆手,视线在她身上一扫而过,随即往里面走去。晴岚也不以为意,见南时越过她,便也起身跟在了南时身后,落后一步而行。   ——确实有点不够尊重,但是没办法,南时怂逼,怕心梗,愣是不敢多看。   南时手里还提了一袋凉掉的肉骨烧,问道:“我师兄用过了吗?”   “尚未。”晴岚低眉敛目的回答道:“山主方起身不久,正在沐浴。”   南时想了想,脚步一转:“那我去书房等他。”   “是。”   等到池幽沐浴完出来,便见到南时坐在书案前,纸上落了一笔,像是他不当心落了墨上去,又像是随手画了一个竖点,正在思索着什么。   南时见到池幽便眼前一亮,颇有一种学生思来想去做不出题目而老师终于出现了的意味在里头。他起身行礼:“见过师兄。”   池幽摆了摆手,长发披散,还带着水珠子,将他的衣袍都打湿了一片。   池幽落座于一旁的长塌上,眉目微动,懒散的说:“阿南,你今天回来的倒早。”   他的大侍女清河捧着毛巾追在后面也进来了,见南时也在里头,微微屈膝算是见礼,悄然无声的走到了池幽背后,为他擦发。   南时本来是想让师兄帮忙看看这个字他测得对不对,也算是印证一番,但见他这样子,便也不好此时就提,便压了压,举步到了长塌边站着回话:“我今日带了些点心回来,师兄尝一尝?”   “坐。”池幽抬了抬手,立刻就有侍女将热好的肉骨烧送了上来。他鼻尖一动,问道:“阿南,你管这叫点心?”   南时努力保持严肃脸:“带的分量有点少,只够当点心吃了。”   池幽不置可否,但还是赏脸的用银著尝了一丝,点了点头说:“尚可。”   “师兄喜欢就好。”南时没敢说这玩意儿还是啃着吃来得香,见池幽不再动筷,便说起今日测字的事情来了,池幽听罢,倒也没说好也不好,神色有点奇异:“你是说……神来一笔,将冖化作了宀?”   “是这样。”南时当时也觉得有点拿不准,但是他看见了便那么说了,心下肯定得很,回过头来才越想越觉得不太对劲。   毕竟测字,测得是事主,他这个给人测字的加了一笔算什么?   这不符合测字基本学。   南时有些懊恼:“我也不知道对不对……完了,这次要给砸招牌了。”   池幽的眼神落在了书案的纸上,那张纸便凭空飘了起来,落在了他的手中。他凝视了一会儿,半晌才嗤笑了一声,将纸揉成了团扔到了他怀里,伸手在南时的额前一点:“砸不了,南先生,您这招牌是要立起来了。”   南时一脸懵逼:“……哈?我算对了?还是什么其他?”   “你自己想。”池幽说罢,甩了甩袖子:“回去吧,今晚有事,我就不多留你了。”   南时:“不是……师兄你给我解释……哈?”   南时话还未说完,眼前景色一晃,他就已经在了门外了,两扇雕花窗户合了起来,掩去了里面的身影。   南时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把那个纸团展了开来,这一点就是他想的那个‘神来一笔’,在冖上加的那个点。   他看了好一会儿,最后丧气的把纸揉吧揉吧塞进了裤兜里——看不懂。   ***   室内,清河仍旧是站在池幽身后,为他擦着头发。   池幽骤地轻笑了起来,眉目舒展,显然是心情极好的样子。他容貌极好,又兼早已不是活人,便有了些如同山岚雾霭一般的气韵,这一笑,便称得上一句璀然生辉。   他悠悠地说:“阿南长进了。”   清河这才低声答曰:“那山主还赶少爷走?”   池幽摇了摇头:“阿南这个人,天赋有余,耐性不足,还需打磨才是。”   言下之意,这会儿还不是夸他的时候。   池幽慢慢地摸了摸自己的眼角:他是什么时候才有这样神来一笔的?   ……记不得了,但大致也是南时这个年纪罢…… 第5章   又是一日的清晨,似乎与别的清晨没什么两样。   南时一睁开眼睛,发现没和什么恐怖的玩意儿脸贴脸,又小心翼翼的坐起身看了周围一圈,发现今天屋子里静悄悄的,长案上的线香燃尽了,断成了一截一截的香灰静谧地伏在莲花状的香具上,像是中途也没有人进来过。   晴岚没出来再搞什么幺蛾子让他的小心脏反复横跳,南时顿时心满意足的躺了下去,将被子拉过了头顶,美滋滋的睡了一个回笼觉。   直到日上三竿,南时才被晴岚叫了起,说是池幽让他去一趟书房。   南时满脸都是苦大仇深,这个回笼觉他是一点都没睡好,他做了一个梦。   说起来梦还是挺简单的,就是他昨天在他师兄房里画的那一点,然而那一点变成了无数个‘点’,将整个房间都铺满了,地上、墙上、窗上全都是一张张只落了一个点的纸。   池幽就站在他身后,一手按着他的肩膀,平淡得让人背脊发寒的说:“来,分析一下你这一点,说一说那个姓陈的看见这一点的时候是什么心态,又表达了什么样的思想感情?”   南时结结巴巴的说了,结果他师兄把面前这张纸抽了,指着第二张纸让他接着分析,等到了第三张纸南时就彻底不知道怎么说了,刚想回头向他师兄求个情,就听见他师兄说:“算了,没救了,毫无天赋,你还是去死吧。”   南时唬得一批,就只好蒙头胡扯,他师兄就这样笑,那样笑,反正就是怎么让他头皮发麻汗毛一根根站起来报道就怎么笑,再动不动来一句‘我送你去投胎’一类的台词,唬得南时脑细胞都死了好几千万,等到好不容易把房间里的纸都分析完了,他师兄就又把第一张纸放在了南时面前,问他:“讲一讲你对这神来一笔又有何分析,抱着什么样的思想感情?”   南时终于被逼得正打算撕破脸来上一句‘死就死我他妈当时就是一脸懵逼!’,然后晴岚就把他给叫醒了。   梦回高三。   ——不!高三都没有这么恐怖!毕竟高三学不好大不了破釜沉舟再复读一年,一年不行就两年,实在不行三本或者专科也能将就,不用去投胎重新建号啊!   他严肃怀疑他昨天根本就不是做梦,而是池幽用了什么手段入梦来教训他来着。   八成昨天他又做了什么事儿惹他师兄不开心了——难道是他把吃剩的肉骨烧打包回来给他师兄吃的事情被发现了?   南时在心里骂骂咧咧,但面上仍旧乖觉的洗漱好老老实实的过去报道。   “师兄?”南时敲了三下门,第三下的声音还未散去,眼前的雕花门便悄然洞开,露出了坐在桌旁阖目小憩的池幽。   池幽睁开了双眼,看向了南时:“进来。”   “是。”南时应了一声,走到了桌旁,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就见池幽随手一指椅子,示意让他坐下说话。   池幽不言不动的时候宛若一尊精致的雕像,美则美矣,却毫无灵性,偏偏他眼珠子一动,就像是往雕像里注入了血肉一样,变得灵动难言——然而还是有点像雕像。   一座雕像再灵性有什么用,那还是死的,有生气才是最重要的。   偏偏池幽就是没那玩意儿。   南时看着他望来的眼神,头皮有些不自觉地发麻——无他,噩梦后遗症,他现在感觉他只要一坐下,他师兄就能掏出一张纸来问他这有什么思想感情:“师兄……寻我有事?”   “无事就不能寻你?”池幽一手支颐,微微仰头看向了南时:“坐。”   “是,师兄。”南时战战兢兢地坐了,池幽抬了抬手,示意下人上菜,没一会儿桌子上摆满了盆盆碟碟,南时一觉睡到现在也确实是饿了,也没多废话,老老实实的当一个干饭人。   待用的差不多了,池幽与南时走到了一侧的厢房里,两人的大侍女一左一右的服侍他们洗手净面,池幽将帕子扔回了盆里,南时见左右无事了正想告辞,却看池幽随手指了指一旁案上摆着的一个紫檀木的匣子,道:“这些你拿去玩吧,不值钱的玩意儿,随你如何处置。”   南时瞄了一眼,低头感谢:“多谢师兄。”   “嗯。”池幽轻慢地应了一声,摆了摆手示意他可以走了,又突然补了一句:“让你背的《易》可背下了?”   “……背下了。”南时顿了顿,回道。   池幽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我想也是……南先生,若是叫人知道你连《易》都背不下,你这招牌还要不要了?”   “是。”南时拿着木匣子赶紧告辞,免得池幽又想起什么来折腾他!   ——怪不得昨天晚上他做那样的梦呢!根本就是个预兆梦!   《易》就是《易经》。   作为算学经典,《易》的地位类似于物理界的万有引力,语文界的出师表,哪有不学的道理?   但是他师兄所谓的背作业可不是什么让你从头开始挨个往下背,而是随手抛出一则卦象然后让他来解,不光要背出卦象相对应的经义,还要解读卦象。   南时拆字批命都算是学得不错,不说一通百通,但也算是一点就透,偏偏这最基础的周易卦象就是吃不透,跟《易》有仇似地,丢三落四,次次考这个都得挨他师兄几下手板子。   他就是那种很靠天赋吃饭的类型:别问我为什么不会《易》就能懂其他,没有为什么,反正就是懂了!至于为什么其他懂了,这作为基础的《易经》怎么就不懂了?这我哪知道!   偏偏《易》就是不得不学,不得不背的东西。   南时和池幽的约定,十五年内,学会池幽一生所学,继承招摇山山主之位。   招摇山乃是上古一门算学大派,最后一代山主池幽也就是他师兄不知道干了啥,全门派一起挂了点,连个旁支都没留下,全都一起埋进了陵墓里头,香火传承断了个干干净净。   也不知道他师兄怎么想的,反正突然想要个继承香火的了,恰好遇见了误入他陵墓之中的南时,就这么顺理成章的收下了南时做传人。   南时当时被唬得魂飞魄散,他师兄说啥就是啥,能苟下这条命就算不错了。   至于为什么是师兄不是师傅①,南时也问过池幽,池幽说是想这么干就这么干了,代师收徒,他乐意。   南时当时没说什么,私下却觉得当时肯定有什么旷古奇冤又或者其他什么,导致招摇山灭门,他师兄觉得对不住上头的长辈们,没脸用自己的名号收徒,这才代师收徒。   不过这终究是猜测,具体真相是什么他也不知道。   说起来,南时那会儿还很天真的觉得自己是开启了什么金手指,从此成为起点男主一飞冲天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结果万万没想到金手指开是开了,还顺带了一溜儿的老爷爷——他师兄当即就带着门下跟着他一起回了S市,顺道用了不知道什么手段成了S市著名凶宅的主人,还捞着南时一道住进来了。   然后南时就开启了这种睁眼闭眼都见‘好兄弟’的生活。   也是很要命了,这金手指拿走行不行,他不要了!   南时想到这里,忍不住大大的叹了口气,抱着匣子赶紧跑路,活似跑出了家门这一切都跟一场梦一样会消失不见一样。   见南时跑得和只兔子似地,池幽忍不住嗤笑了一声,长袖一甩,几道雕花门层层闭合,连带着光芒与温度一并隔绝了去。   日上三竿,他也该休息了。   ***   今日这么一折腾,南时到店铺的时间已经晚了,他看好多店家连午饭都吃完了,猫在门外晒太阳。   不过今天是工作日,也不是什么旅游旺季,步行街上的人流并不算很多,南时望了一眼客流,觉得反正都晚了,不如顺便去后街逛上一逛。   这条步行街很有意思,其实步行街的前身老街有整整七里,然而这七里路所受到的待遇是全然不同的,前头两里由地方出面统一装修成了晚清风格,也就是现在的商业步行街,而后面的五里则保持着时光留下的风貌,大多还是住宅区,顺道还有菜市场什么的。   最为特殊的是,接着步行街的那一里路不知道从何时成了个卖古玩古董的包袱客的聚集地——所谓的包袱客,就是那些没有铺面的小商贩,拿着一个包袱皮就地一铺,就是一个小摊位。   根据店铺前头那个老板的说法,这里其实还有不少掮客,专门从事古玩行当的牵线搭桥,还有些掮客捞过了界,会上山下乡的去收老东西,再转到各地去卖。   因着不少东西来历不好说,掮客手里就算是有巨款,也不好正儿八经的开店子,这种走一单算一单,能赚一点是一点的人手里头好东西最多。   当然了,这地头鱼龙混杂,能买到什么就全靠自己的眼力了。   南时非常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他刚摸到古玩界的门槛,说自己是古玩的掌柜那都是侮辱了古玩圈,顶多算是个工艺品店老板,来这地方自然是不会花大钱的,最多花个一两百的买点有眼缘的东西自己乐呵一下完事儿。   回头玩腻了擦擦洗洗放上店里的博古架,充充面门也不算是亏本。   万一被和他同样有眼缘的人一眼相中,小赚一笔,那就更好了。   路过自己店铺的时候南时犹豫了一下,还是打算进去换了一件正常的外套,顺便将木匣子放了,穿着一身长褂衫过去那一头,简直就和在脸上写了‘我是只肥羊’没有任何区别。   没想到刚一进门,门口玻璃展柜上就压着一只大概半尺见方的锦盒,锦盒上面包裹着的刺绣绒布看着有些黯淡,像是上了年岁的物件,一打开,就见最上面还有一封信,信上写着‘南时先生亲启’。   别说,这字一看就让人赏心悦目,字体飘逸潇洒,还略带着一丝肆意轻狂,透着笔墨扑面而来,叫人一眼忘神。   南时看到这里已经有点感觉了大概是谁送的,打开一看果然就是昨天那位陈老先生,大概的意思就是果然从湖里头的防汛管道里找到了印章。他心愿已了,投胎去了,盒子里的东西是他故去后这些年里无聊随手刻的,不值什么钱,送给南时玩。   下面留着陈老先生的姓名:陈玄微。   这锦盒里满满当当的挨着大约三十枚印章,石材看着似乎是一水的寿山石,南时对石料没啥研究,能认出来是寿山石就不错了。   不过他知道寿山石还挺贵的就是了。   这些印章各不相同,有的四面俱白,别无装饰;有些雕龙附凤,宣草刻花,极尽妍态。它们都紧紧的挨在一处,似乎它们的主人并不在意它们是否会因此而有所磨损一般,可见陈老说的随手做着玩的不是假的。   南时随手捡了一枚来看,只见章子侧下方阴雕了两个字:玄微。   是陈老先生的名号。   不知道为啥还有点眼熟。   南时想了想,没想起来在哪见过,这两个字道家经典里也常用到,眼熟也是正常,便不再多想,他此刻也懒得多收拾,将印章原样放了回去,搁在了架子上就锁门出去逛街了。   ***   冬日里头的阳光可能格外叫人懒散,往日里此起彼伏的叫卖声今天几乎听不到什么,南时虽然在家里吃了一顿,但是嗅着随风飘来的桂花香气买了一碗桂花豆沙小圆子,边走边吃,不一会儿就越过了步行街与老街的交界线,到了古玩市场。   天气好,出来摆摊的人也就多。   不少摊主也懒洋洋的猫在摊子后面打盹,随手用书或者衣服挡住了脸,一副浑然不怕被人顺手牵羊的模样,别提多舒坦了。   南时看得眼热——这才是他梦想中的生活啊!   就是没想到一时行差走错,只能接着当打工人,还是一边读高三一边打工的打工人。   惨就一个字,他只说一次。   南时转了一圈,就看中了第一件东西——一个铜质钵式的香炉。   说真的,这玩意儿和淘宝上三十九包邮的香具差不多,甚至还没有它来的精美,但是南时一眼就看中了这只铜香炉的……锈斑。   对,就是锈斑。   这锈斑挺有特色的,铜香炉不知道是造假还是真的经过了时间的打磨,通体呈黑色,透过阳光偶尔能看见暗黄色的底色,上面的锈斑则是细细碎碎的灰色,暗黄的底色在绕在锈斑的边缘,乍一看就像是火烧云一般,看着还挺有那么几分意思。   南时上前问道:“老板,那个香炉可以上手看看吗?”   老板连头上的衣服都没摘,随便的摆了摆手:“你自己拿,别摔了就行了。”   南时也不客气,俯身将香炉拿到了手上,这香炉不大,一只手就能稳稳拿住了,他颠了颠,还挺重,是个实心的家伙。   南时本来给这香炉的定价就是三十块钱左右,但是黄铜一斤收破烂都要二十块钱呢,这香炉可不止一斤,再加上人工,摊主的底价至少要在八十以上。   有点超出了南时的心理预期,不过他左右看了看,越看越喜欢,还真有点舍不得放下了。他咬了咬牙,问道:“老板,这香炉什么价?”   老板这才掀了衣服,看了一眼,漫不经心的说:“巧了,明朝宣德年间的东西,八万。”   “八十,卖不?”南时听都不听他胡扯,直接开始报价格。   老板闻言眼角抽了抽:“八十,你在开玩笑呐?这品相!这样式!哪有八十能到手的?你告诉我哪有,我去收他个百来个!”   南时不为所动,知道老板这个反应是触到底价了:“那九十?”   “不是诚心做生意的,你就给我放下!”老板也看出来了南时不好哄——仔细一看还有点眼熟,应该是经常来逛的,顿时没了兴致。   他们这地界只要是经常来逛的熟人,哪个不是人精?尤其是面前这个还价还的这样精准,就知道是唬不住了。   现在可不是什么看年龄说话的年代,这种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有时候比四五十岁的老玩家还难哄,一口咬定不是真的就不是真的,你说破天都不管用。   南时犹豫了一下,报了自己的底价:“一百,一百我就拿了,老板今天开张了没?开门红啊考虑一下!给您一张红票!”   做生意的大多都有些迷信,尤其是做他们这一行当,更加迷信一些古法学说。   别说,有时候不信还不行,南时自己也深有体会,就是这么玄学:往往今天开门做成了第一单生意,后面的生意就接蹱而至,而且这第一单生意越顺遂,就意味着后面的生意也越好做。   老板仔细想了想,不情不愿的说:“行吧!要现金啊!”   “得了!”南时笑嘻嘻地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百元钞票,递给了对方,老板接了,对着光瞅了瞅,又弹了一下,拿了个塑料袋把香炉给装了,递给了南时。   南时顺利拿到了想要的东西,他也不吝啬,讲了两句好听的话:“祝老板今天生意兴隆!客似云来!”   老板听了好话,脸色也好了些,还遵照古礼对着南时拱了拱手,唱道:“谢您吉言勒——!”   南时点了点头,转身走了,还摇头晃脑的听着那调子,想蹭点喜气,回头一会儿回去开门做生意,也像这么顺利就好了。   做生意嘛,买家觉得自己血赚,但是卖家也绝不会亏,无非是赚多赚少的问题。   南时也不贪心,赚多赚少都是赚,有的赚就好!   南时从街头走到了街尾,又从街尾走到了街头,就差不多该回去了,他也不再挑剔,在一个卖铜钱的摊位上花了五十块钱买了几十个五帝钱,就打算回去开门营业了。   嗯……香炉一百,铜钱五十,刚刚赤豆小圆子十块,预算的两百块钱零花钱刚好还剩四十块,一会儿回去路上再点一杯奶茶再买一份鸡蛋仔,完美的一天就要从完美的下午茶开始!   南时和那家奶茶鸡蛋仔的铺子经常做生意,两家店就在斜对门,都混出来个脸熟了,对方店员一看见他凑上来就问了一句:“老规矩?”   “对,老规矩!今天要抹茶麻薯加珍珠!七分甜,热!”   “OK!一会儿做完了我送过去!”   南时点了点头,比了个感谢的手势,转身去把自己的店铺的黄铜锁开了,里头精致中式雕花窗一露出来,还吸引了不少游客的目光。   他倒也习惯了,反手把门关了,又把窗开了通通风。   塑料袋里的香炉取出,南时也没敢用酒精去擦,万一把锈斑擦花了那这一百块钱就废了,只用干布略略擦了擦,见里面也没有什么脏东西,直接将会客桌上的香炉调了下来,往里头点燃了一柱清香。   随着熟悉的檀香味弥散,南时换上了长褂衫,深吸了一口气——舒坦!   他这才把门给开了,正式开始营业。   五帝钱还堆在柜台上,南时找了一把半成品中国结出来,等着一会儿有空将它们打成络子,一串就能卖个几十,这不是个紧俏货,不过却也不怎么缺销路,赚个奶茶钱罢了。   很快就有游客进店来看,南时也不在意,自顾自的做自己的事情,游客叫,他才过去帮忙。   昨天的陈老给的那个扇坠子还在兜里呢,他拿出来也放在了五帝钱旁边,打算回头给它也换个络子,等到了夏天就装在自己的扇子上装个逼什么的……   他想了想,从陈老给的那盒印章里取出了一枚最精致的,找了个挺精致的小木托子,往百宝架上一摆,血红色的寿山石映着黑檀木托,还是挺像一回事儿的。   卖是不卖的,充充门面。   “老板,这个手串拿出来我看看!”   “好的,请稍等。”南时扬起了一个礼貌的职业笑容,走向了柜台。 第6章   或许是真的蹭到了那个摊主的喜气,今天明明游客不多,南时硬生生的卖出去了十三串手串,外加杂七杂八的小挂件,算不上是赚了个盆满钵满,但是三五千的毛利是有了。   他那堆五帝钱还躺在柜台上呢,都没时间腾出手去穿。   时间已经过了下午三点半,寒冷的气温战胜了温暖的阳光,让整条的大街都变得阴嗖嗖了起来,南时刚坐了一阵儿,一杯茶还没喝完,就感觉脚趾有点发凉了,赶忙掩上了窗户,把店里的暖气打开,暖洋洋的空调风从他的发梢上一掠而过,留下了一点令人舒适的温度。   他眼见着也没有什么客人了——这条步行街上并没有什么很值得专门前来的大餐厅,游客们也不会选择这个点来步行街上闲逛,而且大冬天的,也无甚人喜欢自虐跑来夜游,步行街上肉眼可见的清冷了起来。   南时想到今天回家得考试,恨不得当即表演一个平地摔,摔得人事不省,把今天直接给睡过去才好。然而这么干他有99%的把握等他醒过来就在家里了,甚至他师兄就坐在他床边,一睁开眼问清楚他什么原因昏过去的然后就该开始考试了。   他想了想,委委屈屈的掏出了一本《易经》摊开放在了桌子上,一边逐行默背,一边穿着五帝钱,背到忘记的地方就探过头去看一眼书——所谓临时抱佛脚是不行的,但是不抱也是不行的。   这几千字的经典,南时背过好多次了,就算是磕磕绊绊记不全,身体记忆还在,拾起来要容易得多,等到四五串五帝钱串好,他就能不打磕的顺溜背下来了。   他抬眼看了看一旁的西洋钟,见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身体虽然一点都不想动,但是还是迫于如果不动晚上就会被强迫运动的威胁站起来在铺子里慢慢地踱着,顺道打开手机找一下外卖来填充自己的肚子。   至于才吃完不到两小时的奶茶和鸡蛋仔……嗯,那是零食的部分,正餐的胃还空着呢。   十分钟后,南时又再度坐了下来,反正面前就是五帝钱,他随手捡了几枚同规格的乾隆通宝,将其他五帝钱推到了一旁,就着一层薄绒布来回的抛掷,至于测算的对象就用门外经过的游客好了。   “黄衣服的女孩子上辈子是什么来历……乾为天,三爻皆为阳卦,豁……全阳啊,上上卦!难道上辈子是皇帝?不至于不至于,应该也是个富贵的主儿吧!”   “绿色棉袄的男的家里老婆有没有给他戴绿帽……地水师,行险而顺……没有出轨,但是最近和老婆闹矛盾?”   “红衣服的……”南时连算了三个人,从卦象上来看他自己是看不出到底算的准不准的,真要算仔细了,得用八字合命盘再辅以相面才能确定,但是他也不好冲出门去拉着人家问八字吧?不被人骂两句神经病就不错了。   这就和在做没有答案的题一样,做是做了,就是不知道对错。   而且南时还冥冥之中感觉自己应该错了不少,搞得他恨不得以头抢地,但是没办法,只能接着算,多练才能多会。   实在不行,回头拿了监控去找他师兄池幽看一看,大不了被骂一顿被打两下手板子,总不能就卡在这儿和只没头苍蝇一样四处乱撞。   等算到第九个的时候,门外就已经看不见什么游客了,倒是有个外卖小哥骑着电瓶车蹿了过去,南时手指一松,铜板落了下来,卦象大凶。   南时瞬间起身跑到了门外,对着停在斜对门等着奶茶和鸡蛋仔的外卖小哥喊道:“步行街上不准骑车——!对对就是你!听到没有,再骑车我就报交警了!”   外卖小哥扭头看了南时一眼,不耐烦的瞪了南时一眼,狠狠地扭了回去,只当没听见。   南时默默地关上了门,他只能提醒到这里,再说明白就得挨收拾了。   凭心而说,要是有陌生人冲到面前对着他来一句‘你大灾临头!不死也残!’他要是脾气爆一点,一拳上去没毛病。   就刚刚外卖小哥扭头回来看的那一眼,南时就看见了他像一个三角形的眼睛,眼睛还有些发红,这种眼睛在行内叫火眼。   从面相的角度来说,三角眼生性多疑,脾气暴躁,不好相处,是容易引来凶杀灾厄的面相。再加上火眼,那就更加凶上加凶。   火眼是指眼白里充满了血丝,像是得了病一样,从中医角度,眼睛主肝,肝火虚旺。世人遇到谁在生气,总要劝说一句‘生气伤肝’,又或者形容某些莫名其妙控制不住发脾气的时候会自嘲是‘肝火上扬’,由此可见,火眼就意味着这个人非常容易生气。   两者相加,那就是个火药桶,一点就炸。   南时看到这一双眼睛,便觉得再说两句说不定天道爸爸就要借外卖小哥的手教训自己一顿了。   他尽人事了,剩下的就听天命了。   南时又坐了回去,五帝钱有点编烦了,就把那个扇坠儿拿了起来,操着剪刀将上面已经褪色的丝络剪去,挑了个稳重的石青色线材换了上去,刚编好了一个开头,门铃响动,是有客人进来了。   南时没起身,招呼了一句:“您随便看,有什么想试的招呼一声。”   进来的是两个中年男人,看打扮像是本地人,他们手中还提着两个塑料袋——有点眼熟,是隔壁那一段儿文玩摊贩常用的那种。   非常好辨认,有点像买鱼的那种厚实黑袋子,防水防光,承重又高,适合用来装各种材质的古玩,不怕它摔着了。   “老板,能不能讨口水喝?”其中一个中年人走了上来,手里还拿着一个保温杯,边走边拧,南时应了一声,起身接过了保温杯:“可以,等一会儿。”   “谢谢啊!”两人也不客气,在玻璃柜旁边坐了,随手拿了串南时才编好的五帝钱来看。其中一个前后翻看了一下,点了点头说:“手法还挺有点意思,难得没排错顺序。”   所谓的五帝钱就是圆形方孔的铜钱,因着暗合着天圆地方、天人合一的意思,五帝又对应五行,在传统文化中有辟邪、招福的作用,简而言之,风水钱。   而世人常用的五帝钱分别是顺治通宝、康熙通宝、雍正通宝、乾隆通宝和嘉庆通宝,这五位帝王治下皆为昌顺太平的光景,钱币产量较多,且年代较近,比较容易获得。   这五帝钱的知名度不小,大多数人都是听过的,销路不错当然卖的也不会少,真货假货的就不说了,这太常见了。   主要是大多数店家批货的时候不会怎么注意,会拿到一些五帝排序混乱的五帝钱,要不就是五帝钱有重复,正儿八经的五帝钱得按照这五位帝王的登基来进行排列,精致一点的就攒成梅花状,头尾相连,讲究的是一个五行相生相克。   南时是自己花钱买的五帝钱,还是能够保证是真货的,而且自己收编,自然是怎么好看怎么来,统统攒成了顺位的梅花状,这才叫人夸了一句。   饮水机就在一旁,南时接了水,笑道:“自己编这瞎玩的。”   他将保温壶交给对方,又问另一个人:“您要加点水吗?”   “哦我不用了,我还有。”对方婉拒了一下,随即又问道:“老板你这五帝钱怎么卖?”   南时指了指桌上的那堆五帝钱:“一百一串,都是我自己刚刚编的,回头要是绳结脱落了可以来找我再编一个。”   “要是不喜欢已经编好的,也可以从里面自己找五个喜欢的,我给你们编——不过时间上有点慢,要等二十分钟。”   两个男人一听这说法,顿时有些心动,其中一个在铜钱里捞了一把出来,钱币哗啦啦的往下掉,发出了纯澈的金属撞击声,叫人一听就知道是真材实料。   “那我要一串!老汪,你要不要来一串?”   老汪饶有兴趣的在钱币里翻检着:“那我挑五个……哎!这个品相不错!老板你可不能耍赖啊!”   南时凑过去看了一眼,见是个比较完好崭新的雍正通宝——严格来说还是他捡了个小漏了,这么一个品相完整的雍正通宝至少能卖个二十块钱。   他笑道:“不后悔,你随便挑。”   “那行!”中年人捡了五个铜板出来交给了南时:“也要红色的绳子,吉利!”   “没问题,您稍等。”南时今天编了不少五帝钱,手熟着呢,一边打还一边有心思和人唠嗑:“您二位可以在店里转转,有什么看中的我给您打个折。”   “那我们自己看看。”两人应道。   南时便也专注的去编五帝钱,不再管他们——江湖里有规矩,买家不告而取,要是碰上了什么原本就是坏的东西,那就是要算在买家头上的!   十分钟后,南时这边还剩下一个穗子没打好,正取了小梳子打算梳丝线,就听他们两在小声争论着:“这不会是玄微先生的作品吧?!”   “你想什么呢!肯定不是啊!哪个学徒仿的吧?”   “屁!老夏你是不是真的瞎了!你看看这雕工!这意境!是能仿出来的吗?”   “老汪我跟你讲你别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啊!你要是不信,我们找人家老板来看,赌不赌?要是真的怎么样?”   老汪也不知道是气得还是兴奋的满脸通红:“赌就赌!要是真的我输你一百块?假的你输我一百?”   “呸!至少一千!”   “成交!” 第7章   屋子就这么大,两人的争执南时自然听得一清二楚,他就若无其事的走了过来,一脸淡然的问道:“请问是看中了什么吗?”   老汪指着那个印章道:“老板,这个章子能不能拿下来给我们看看?能盖一个样吗?”   南时抽出了一个上前小心翼翼的将印章取了下来,笑道:“这是我偶然之间才拿到的,我想保持它的完整性,所以不能盖样,看是可以的看的,请小心。”   他没有立刻交给两人,而是引着他们走到了一旁的会客桌上落座,从桌下拿出了一个绒布垫和手套交给了对方,两人接到了手套便急急忙忙的戴了起来,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南时手中的印章。   南时自己先戴了手套,将印章拿了起来,向两人展示了一下它的完好,随即放在了绒布垫上,做了一个请的姿势,示意他们可以拿起来看了。   这也是古玩行当中不成文的规矩,因着古玩价值高昂,有些卖家用心险恶,将原本就损坏的东西交到买家手上,然后交接之时故意撒手让其摔落,再反口说是买家没接住,就要起纠纷,反之亦然。   再有过分一些的卖家甚至指假说真,东西摔坏了,接着说是真货,拉着买家不给走,如果买家不识货,那就得按照真货的假来赔钱。   故而一般懂点行的买卖双方都会选择这种方式来进行交接。   老夏急切又不失稳重的将印章拿了起来。   南时是挑来充门面的,自然哪个花里胡哨就选哪个,这一只章子被一株老梅给环绕着,老梅自根部盘旋一直延伸至最高处,树枝料峭的伸展出去。但论起雕工,其实也算不得很精致,老梅上连个花叶都不带有的,但是那一虬恣意横生的枝干却像是伸到了观看者的心里,平白就是一动。   “妙啊!”老夏啧啧有声,他将印章一翻,找到了隐藏在老梅根部的作者名,‘玄微’两个小字一映入眼帘,就如同雪中送炭,夏日饮冰一样舒坦到了心里。他鼻翼微动:“果然是玄微大师的手笔!老汪,这次你可输给我了吧!”   老汪眼睛也一眨不眨的看着他手中的印章,嘴里却还不肯服输:“就刻了两个字儿你就信?我在痰盂上刻个‘玄微’那我家痰盂罐岂不是身价倍增?”   “放屁!不信你自己看看!”老夏把章子放下了,示意老汪来看,他抬眼看向了南时,只见这个年纪轻轻的老板正含笑看着他们,脸上不喜不怒,平静如水,似乎他们在争论的事情与他无关一样。他忍不住问道:“老板说呢?”   南时此时已经摘了手套,正斯里慢条的给自己泡茶,忙了这么一阵,也该喝口热水。   他闻声望去,悠悠的解释道:“此物为我一位友人所赠,我并不在意它是真是假,心意到了就够了。”   心意老够了,一给三十枚!   老夏闻言问心自问,自己能做到这个份上吗?不能。   他不由肃然起敬,不愧是年纪轻轻就能当古玩行当掌柜的人,年少有成!听听这个思想!听听这个境界!多少人拍马都赶不上!   老汪小心翼翼的翻看着印章,这笔触、这构图、这意境,确实是玄微先生的手笔没错!但是他总觉得有种说不上来的违和感……   他突然脱了手套,轻轻碾了碾手套指尖的部位,脸上露出一点又像是遗憾又像是果然如此的表情:“我就说……老夏,你来品品!”   “嗯?”老夏伸手一摸,手机一碾,顿时脸色也复杂了起来,随即长长叹了口气。   两人都变得意兴阑珊了起来。   南时心中有些诧异,不知道他们两发现了什么,正琢磨着是不是应该开口问个仔细,便听两人分析了起来:“这是您朋友近期的作品吧?又或者说应该是原作者近期的作品吧?”   老汪点了点头:“可惜啊……我就说哪里不对看着有点新,这味儿还不到呢,要是再过几年,上了包浆,我怕也认不出来了。”   所谓的‘看着新’,就是指东西不到年代,现代仿造的。   陈玄微先生是民国时期的雕刻大家,他并非是那种死后才出名的类型,而是自入行后便如同一颗新星袅袅而起,三十岁后更是可以称之巧夺天工,同行无出其右。   而现在距离玄微先生驾鹤西去已经过了六十多年,哪怕这六十多年这章子一直锁在盒子里不见天日,也不会有这样的‘新’味儿。   南时回想了一下陈老的话,点了点头说:“或许是吧,听我朋友提过这么一嘴。”   两人见南时说得坦荡,心下好感倍增。   老汪是玄微先生标准的迷弟,可惜玄微先生的作品大多在后续的那一场战乱中或流失或损毁了,仅剩的几件不是在国家博物馆里供着,就是在一些高端私人玩家手里藏得纹丝不透,他手里一件玄微先生的作品都没有。   眼前的这个老梅章他确实是喜欢,虽然是仿的,但是也有那么几分意思在了,买回家解解眼馋也是好的。他斟酌了一下,道:“老板,这章子您卖么?这件新货虽然是新了些,但是论这笔触意境着实也算的上是不错了,您说个数?合适您就匀给我?”   老汪正琢磨着眼前这位小老板会报出什么价格来,却见南时斯斯文文的笑了笑,摇头道:“抱歉,这一件不出售。”   老夏拉了一把老汪的手臂:“你想什么呢!都说是人家朋友送的,怎么可能会卖呢!”   “也是。”老汪一晒,又问道:“那我也不强求了……那我能问一问,您朋友是从哪匀的东西吗?”   “这我就不清楚了。”南时说到这里,心下一动,却又按耐住了。   两人又问了点其他,最后带着两串五帝钱遗憾的走了,南时将这枚老梅章放回原处,心下斟酌了一下——其实他刚刚是有点心动想卖的,但是他又考虑到这是陈老‘后来’的作品,万一上头带了点什么阴气、鬼气之类的……   他有师兄在倒是不怕,但也不能害了人家买家对吧。   做生意嘛,虽说不黑心就赚不到大钱,但是也不好为了这么点钱去害人性命吧。   回头回家问问池幽再说。   这么一想,南时又将老梅章归入了原本的锦盒中,打算下了班就一并带回家。   等到这两个客人走了,后面似乎也就没有什么客人了,南时瞅着时间也晚了,抓紧时间继续温书,顺道抽着摸鱼的时间把近期店里头的账盘一下,看看盈亏。   也不知道怎么的,可能是盘账的时候要清点货物,南时就不知不觉的打开了淘宝,看看最近有什么新款爆款饰品,等到他下完新货的单子一抬头,外头天色都已经黑沉沉的了。   他连忙收拾东西打算回家,结果还在步行街上走着,天上闪过了一道惊雷,随着震耳欲聋的雷声,倾盆大雨陡然而下,将南时泼了个猝不及防。   又快又密的雨打在了地上,轻易的就将青石路上凹凸不平的小坑填满了。被人长年用鞋底磨得光滑润和的石板幽幽的映射着暗红的光芒,随着灯笼的摇曳时明时灭。   南时还算是躲得快,没几步就躲到了一旁店铺的檐下,然而衣服也是半湿不干了,这条步行街他已经走了一半了,再有一半路就能到停车场……算了,反正衣服都湿了,也没必要回店铺拿雨伞了。   他咬了咬牙,正想冲进雨幕里,远处却突然响起了一声悠远的铜铃声。   南时一怔,心下兀地起了一点不妙的感觉,他下意识的想要回避,却不想视野所及之处就已经出现了两盏青色的灯。   两个蓝色的身影在青灯后缓缓而来,身后又有一片漆黑的剪影,缓缓而来。   他们的速度看着很慢,却又像是一眨眼的事情,已经到了南时前方十几米。   因着雨幕,南时看不太真切,只看到那是一架通体漆黑的马车,前方两个蓝衣人手执青灯,又有两个蓝衣人手捧着什么,马车后似乎还有影子,到底有多少,他就不知道了。   他顿时头皮发麻,此刻再想避也是来不及了。他想着池幽之前的关照,要是在路上遇上什么‘人’,又实在是避不开,就干脆闭眼不看,只要对方不是冲着他来的,等他们过去也就好了。   南时闭起了眼睛,身体紧紧的贴在了身后店铺的大门,那股阴冷的气息越来越近,铜铃的声音也越来清晰。   人一旦失去了视觉,其他的感官就会变得灵敏起来。   南时听着那铜铃声自他的右耳传来,由远及近,一阵清风拂过,就像是自他面前而过了一样。   然而他却没有听见铃音自左方传来。   或许他们正在打量他?   南时没敢睁开眼睛,呼吸也不自觉地放轻了,如果可以,他甚至想用手捂住自己口鼻。   不过最好还是别动比较好。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雨还在噼里啪啦不断地下着,落在地上,落在两侧店铺的屋檐上,落在挡雨板上,落在灯笼上……除此之外,别无其他声音。   过去了吗?   不,再等等。   南时又等了一会儿,突然他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南时没有去阻止它,而是继续等待着。   铃声响了一遍,停了。   没有什么事情发生……或许人家早走了。   ……啧,白罚站了这么久。   南时松了一口气,正在此时,他的手机又响了起来,他自然而然的伸手摸出了手机,睁开眼……   两盏青灯出现在了他的视野里。   陡然之间,他眼前一片黑暗,下一秒,世界又亮了起来。   一只手伸了过来,在他的额上弹了一下。   池幽一手持着酒杯,斜睨着他:“傻站着作甚?也不知道上来?自己家的车都不认识了?”   南时:……你妈的。   别拦着他!他今天就要弑师了! 第8章   所谓弑师,试试就逝世。   南时怨念地盯着池幽,满脑子都是他要叛门而出,改投他门——画符抓鬼哪家强?S市城外找青云观!千年古观,屹立S城,开设符咒、抓鬼、请神、阵法四大学科,百岁老祖倾情教授,非免入学,食宿全免……   以上仅为想象。   S城外面青云观是个千年道观不假,然而前阵子还爆出个什么职业道士招聘通知,虽然没有隔壁流云寺那么夸张到剃了光头上班斋戒下班吃喝酒吃肉泡妞,但也可以看出是个营业性非常强的道观了。   这和‘这个道观有真本事’的原则不符!   所谓有本事的道观难道不该隐居山林,不问世事,香火钱从哪来不知道,反正就是能活,里面的道长张口‘爱信信不信滚,不要打扰我飞升’吗?   不管了!盛名之下无虚士!他明天就去青云观里头去拜师!就找那种鹤发童颜的老道长,不收他就一把抱住对方大腿不走了!不学几手治鬼的本事打得池幽怀疑人生他就不姓南!改姓池得了!   池幽抬头饮下杯中之酒,见南时目光灼灼的盯着他,不禁莞尔一笑:“在看些什么?”   “我在……”南时话到舌尖,及时修正了自己的措辞,没把真实想法说出来,憋屈的说:“……我在看师兄长得好看。”   池幽微微一怔,随即用指节叩了叩车中小桌:“你啊……来人。”   南时心下诧异,不是吧?就因为夸了一句池幽好看池幽就打算叫人把他扔下去?   不至于吧?!   “师兄,我是说你长得风姿隽爽,萧疏轩举,湛然若神①……不是说你长得女气,不用叫清河……”南时还未说完,就见池幽轻嗤了一声,看了他一眼。   南时瞬间闭嘴。   “山主有何吩咐?”清河幽幽的女声从外面传了进来。   “给少爷更衣。”池幽吩咐道,说罢,又斥了一声:“都是死的?我不发话,就令少爷这么坐着?”   “山主赎罪,奴婢知错。”随着外头飘来的声音,车门外的竹帘被掀了开来,清河抱着衣物进了来。车厢里空间还算挺大,至少三个人在里面也不显得捉襟见肘,清河微微屈膝:“请少爷更衣。”   南时:“……哈?干啥?”   池幽瞪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小心着凉。”   “……哦,多谢师兄关心。”南时低头看了看自己半干不干的衣服,说实在的,羽绒服本来就是防水的,就算是被雨打湿了点,这么一阵子也差不多该干了,顶多就是还带着点湿气,他自己是真没发现有什么好着凉的地方。   清河带来的衣服还是一整套,南时没得挑,只能老老实实的抬手抬脚换上,末了才发现居然是一身长袖宽袍,似乎还有些大,衣摆一直拖到了地上。   清河替他收拾了一下,也不见她掏出针线,里面两层衣服的下摆就给收了进去,外衫倒是没有管他,她甚至还带了配件,将叮铃哐啷一串的物什挂上了他的腰带,这才算是收拾好了。   清河替他整了整袍角,俯身行礼后便退了出去。   南时低头看了看自己这一身,有点迷茫的说:“我们不是直接回家?”   所以他师兄根本不是看见下雨来专门接他的吗?!   “不是。”池幽挑了挑眉:“你怎么知道的?”   南时回答道:“这不是很明显吗……”   要是直接回家他外套一脱不就完了吗?反正他里面穿着毛衣,也不算特别冷,至于披挂了全套装备?   “带你去见个客人。”池幽道。   “……”南时摸了摸鼻子,神色有点古怪。   池幽见他这副模样,微微抬了抬手:“想说什么就说,这般怪模怪样给谁看?”   “那我可说了,师兄你不能骂我……嗯,也不能打我。”   “你说。”   “那我就说了。”南时低声说:“每次师兄你说要带我去见客人,我都觉得我是青楼的姑娘,被老鸨带着去接客……”   他越说声音越小,到‘老鸨’两个字的时候就基本没声了。   池幽直接被气笑了,南时也真敢说。   要不是这些年来他修身养性,现下这兔崽子怕是连命都该没了。   “原来南先生是这么想的,还有什么,一并说了吧。”   南时想了想,反正说都说了,他就豁出去了:“刚刚你骂清河是不是死的……她不是早就过世了吗?”   “还有……我平时出门都开车的,汽车又快又稳,师兄你坐马车不觉得很慢吗?……这也就算了,可能您习惯了,不换也没什么,但是真的不能给车里装个暖气吗?大冬天的用竹帘,咱家这么穷连个夹绵挂帘都用不起了?是真的好冷哦。”南时没忍住搓了搓胳膊。   虽然竹帘看上去又好看又有逼格,但是架不住外头的冷风呼呼的往里面吹啊!他师兄一个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老鬼不在乎这点温度,他这个大活人可在乎了!   刚刚没换衣服还好,换了衣服之后简直冷炸了!   要不是南时怕衣服皱了,现在就拖了自己的羽绒服过来当棉被使了!   池幽:“……”   其实还好,池幽听了‘老鸨带姑娘接客’的言论后,反而觉得南时对于为什么出门坐马车还不装暖气的问题还挺合情合理的,至少是正规需求。   他长袖一挥,马车周围自动围上了一层密密匝匝的夹板,将外围全数盖去了,冷风顿时没了来的途径,他斜睨着南时:“还有什么话吗?”   池幽说的委婉,然而南时感觉他脸上分明写着‘再逼逼就弄死你’,顿时不敢再废话,他往池幽身边挨了挨,讨好的道:“多谢师兄!还是师兄疼我。”   池幽冷哼了一声,没搭理南时,生怕自己破功送他去投胎。   被围起来的马车暖和多了,虽然没有达到暖气的水平,但是没有冷风就已经很好了,南时坐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玩起了手机——这马车其实不怎么颠簸,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法。   玩了好一阵,马车都没有停下的迹象。   南时觉得有点气闷,伸手拉开了窗,顺口问道:“师兄我们要去哪里啊?还要多久才能到?”   池幽没吱声,反而是外围的清河回答道:“禀少爷,大约还有半盏茶就到了。”   南时应了一声,看着窗外的景色有点愣怔——外面的景色很奇怪,不,应该说是非常奇怪。   这是一片虚无的世界,没有月光,也没有星辰,更没有什么景色,只有笔直的一条大道,很窄,几乎只能让他们的车子同行,而道路两侧每隔十几米便竖着一挂白色的灯笼,没有其他装饰。   所有的光源都来自这些灯笼。   他这时才发现马车其实走的很快,那些灯笼正飞快的后退,几乎出现了残影。   清河仍旧是低眉敛目的走在马车的一侧,步伐不疾不徐,完全没有奔跑的样子:“少爷,此乃鬼道。”   南时顿时一僵,还未来得及把头缩回去,就见大道的前方突然出现了一辆疾驰的马车,正在飞奔而来,眼见着就要撞上了!他连忙道:“前面有车!”   清河正想回话,便听车中池幽淡淡的说:“停车。”   “是。”   马车缓缓地停了下来,而那辆马车也停了下来,两辆马车的车窗恰好相对,南时还未来得及反应,便感觉脖子后面的衣领传来了一阵力道,将他拖了进去。   正在此时,对面的马车竹帘掀了起来,露出了里面的人影。   那是一个穿得很奇异的青年,看着很年轻,二十左右的样子,穿着一身青灰色的古装,层层叠叠,看着极有威仪的样子。   池幽一手掀开了帘子,另一手则是按着南时的脖子叫他趴在了车座上,不让他起来,池幽微微点头:“凤君。”   青年颔首,算是打了招呼。他的神色极为冷淡,几乎可以算是没有表情:“池山主,所为何事?”   池幽轻笑着说:“可否向凤君求一片尾羽。”   青年没怎么犹豫,便点了点头,一物飞了过来,落在了池幽的掌心中:“报酬日后来取。”   “可。”   两人短暂的交流后便不约而同的放下了帘子,两辆马车背道而驰,几乎是瞬间就失去了对方的踪影。   南时这下才给放了起来,他捂着脖子内心骂骂咧咧——他师兄的手太冰了!   “师兄,干嘛把我按下去!”   池幽随手将那东西抛进了南时的怀里,“接着……你这点微末道行,也敢直视凤君座驾?眼睛不想要了可以直说,师兄帮你就是了。”   “什么凤君不凤君的……”南时嘟哝了一句,低头看着手中之物。   那是一片灰色的羽毛——说是灰色或许不太恰当,那是由红、青、黄、白、紫五色组成的,只不过因为颜色过于黯淡,一眼看上去才像是灰色,上面淡淡的泛着一层说不上来的光,神奇的是这羽毛握在手里,便半点不觉得冷了。   但却又不是那种这根羽毛在散发热度的感觉,而是简简单单的不冷了。   池幽抬眼看了一眼南时不过齐耳的头发,道:“你的头发也养的太过慢了些,等到你能戴簪,便能用上了……在此之前,就先收在怀里吧。”   南时应了一声:“这是什么东西?”   “你不是听得很清楚吗?”池幽的眼睛落在了酒杯上,南时很知情识趣的上去给他斟满了,他捏着杯子,这才接着道:“凤凰的尾羽,可保寒暑不侵。”   “哦,寒暑不侵……等等,啥凤凰?你说刚刚那个是只凤凰?!”   “是。”池幽举杯饮尽:“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南时吞了口唾沫,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口——刚刚他还真就随手揣进去了!   这可是凤凰的羽毛啊!凤凰的!那种会飞的凤凰!   他是不是应该把它供起来!   他觉得自个儿祖坟这会儿差不多该冒青烟了,他可出息了,都用上凤凰毛了!   池幽看着南时这副手忙脚乱的样子,低嗤了一声,但到底没开口说他。   还未等南时想好是一天三炷香还是一天五炷香的时候,马车便停了下来,清河禀报道:“山主,少爷,我们到了。”   一只手探进了马车:“少爷,请下车。”   南时率先下了马车,又做足了弟子的态度,伸手将池幽扶了下来——没办法,规矩比较大。   冰凉的手在他的臂上轻轻一搭,池幽偏自马车上悠然而下。   “走吧。”   南时低头应是,跟着池幽走了两步路,没忍住悄悄抬头看了一眼。   ——我擦!青云观!   他师兄知道他的计划了吗?!他师兄什么时候发展出读心术这种能力了!   等等,师兄别进去!他现在不想叛门而出了!   还是跟着他师兄混比较有前途!!!   有凤凰毛拿!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也是甜甜的!   ①:来自金庸先生对于黄药师的描写,超过10个字了还是备注一下叭! 第9章   青云观中门大开,却只有一个发须皆白的老道士在门后候着,见池幽一行人来了,稽首道:“池山主,久候了。”   “嗯。”池幽淡淡的应了一声,与平时南时看惯的高傲的、讥诮的、从容的、浅笑的师兄都不大相似,好像换了个人一样。池幽的脸色甚至可以称之为冷漠的,他波澜不兴的扫了那老道士一眼,便不再关注他,径自往里面走去。   老道士也不以为意,落后一步与南时并行。   在一片死气中混了个活生生的人,就跟黑夜里头的明灯一样,那自然是扎眼得不能再扎眼了,老道士颇有深意的看向了南时,却没有发问。   南时这人有一点好,知情识趣。他被人这么盯着看,到也没觉得不自在,反而向老道士微微颔首,便一心一意的跟着池幽往前走。   池幽似乎来过这青云观一样,直接越过了供奉三清的正殿,带着他们越走越偏僻,最后在一个小破院子前停了下来,老道上前一步敲了敲门:“师叔祖,池山主到了。”   里面有一把苍老的嗓子远远的传来:“贫道身体不便,恕不能亲自相迎,池山主,请。”   老道这才将门打开,做了个‘请’的手势。   池幽神色不动,举步入内。   南时本想跟着进去,却发现清河等人的都停住了脚步,正在犹豫之间,就听池幽道:“阿南,随我进来。”   “是。”南时连忙跟上了。   在南时入内后,老道便关上了大门,如同一尊门神一样守在了门旁。   院子里头看着比外面还要破,甚至都挂上了蜘蛛网,不过好歹门窗都是完整的,不然真就《荒村鬼宅》拍摄现场。   池幽行至门前,那门便自动开了,里头没有点灯,却不显得黑暗,月光透过窗子投了进来,倒也是一片清凌凌的光。   南时往里头看了一眼,只见一个形似枯骨的老人低着头在塌上坐着,看不清脸,身上衣物残破,发丝蓬乱。   南时一看就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握紧了拳头,不过想想刚刚人家还能说话……   是人!不怕!就是看着有点恐怖而已!   池幽并不与对方客气,直接坐到了塌上另一处空位上,眉目微微一动:“你要死了。”   对方笑了两声,却没有抬头,还是维持着刚刚那个古怪的坐姿:“池山主好眼力……现在还活着,不过也快了。”   “现在去投胎还来得及。”   “不必了。”老道又道:“老道求于池山主,本来应该上门来见,如今却让池山主亲自来见,真是失礼之至。”   池幽拂了拂袖子,好整以暇的道:“我不与死人计较。”   他似乎也不愿再与这古怪的老道再墨迹,便直言道:“你所求为何?”   “老道想问一问,我那弟子如今如何了?”   池幽反问道:“你不是已经知道了?”   “是。”老道士的仍旧是不动,只是低着头作答:“所以我想求池山主,替我那弟子逆天改命。”   “哦?”池幽似乎听见了什么稀奇的事情:“我只欠青云子一个承诺,此事之后我与青云子两清,你当真不后悔?”   老道士连一丝犹豫都没有,立刻说道:“不后悔。”   南时侍立在一旁,听得稀奇——他师兄这么牛逼?都逆天改命了还问人家后不后悔?   他有点好奇了起来。   不过现在不是出声的时候,回头再问他师兄好了。   “可以。”池幽抬起一手,幽暗的室内陡然被点亮了,一道金光自池幽的指尖迸现,无数金光在室内攒动,室内突然起了风,卷得南时衣袍飘飘荡荡。   南时突然心有所感,抬头望去,只见满室内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条条金色小鱼,凭空而游,又像是被什么吸引了一样,纷纷向池幽的指尖靠近,逐渐成了一个金色的漩涡。   那漩涡不断地向内收束,最终压成了一个极亮的点,随即迸裂开来,成了一张偌大的八卦盘,它缓缓地转动这,八卦定八方,十天干定时光,十二地支排光阴,再外,又有周天星斗……   再后面还有东西,但是南时看不清楚,好像被什么东西糊住了一样,他只能看见一团团模糊的光晕。   这些他看不清的东西在八卦盘转动时不停的碰撞着,被碰撞的光晕有的化作了光点消散在空气中,有的成了一团更大的光晕,又或者变得几不可见。   南时一眨不眨的看着这张八卦图,他有预感他得好好的看,或许这张图才是池幽带他来这儿的最终目的。   池幽神色宛若古井无波,周围的风几乎可以称之为酷烈,将他的衣袖吹得猎猎作响。他却丝毫不以为意,五指微张,一旁的老道陡然出声:“癸酉年正月初七。”   “嗯。”池幽低低地应了一声,整个八卦盘快速的转动了一下,定格在了某处,随即又开始混淆了起来,无数字节脱离了原本所在,与其他字节争夺位置。   南时突然听见了外面响起了隐隐的雷动嗡鸣声,犹如上天发怒,在天空之上发出了低沉的警告声。   池幽浑然不在意,他五指虚扣,八卦盘上的变幻便越发的快速了起来,无数字节被撞成了细碎的粉尘,自天空中落下,消失不见。   窗户突然亮了一亮,一道紫色的闪电划破天际,纵使有窗子相隔,却也照亮了整座房屋,也照亮了池幽。   池幽漆黑的外袍被它蒙上了一层紫纱,那些紫光又漫延上了八卦盘,纯澈的金色中染上了一丝紫意。   “啧。”池幽不耐烦的挥了挥袖子,那些紫光就像是被什么击碎了一样,彻底消失不见。   天空那道隐而不发的雷动到底彻底落了下来,陡然发出了一声巨响,那声音就像是落在南时的耳畔一样,让他想要去伸手捂住耳朵。   紧接着就是连续不断的雷鸣,有的极近,有的极远,南时却看见了窗户上时不时闪过的光。   突然之间,外面有什么炸了开来,陡然大亮,很快外面就呼喝了起来:“副殿着火了——!来人啊——!救火——!”   池幽的脸上终于不再是平静,却也不是紧张,露出了一丝南时极为熟悉的讥诮之色,他手上的八卦盘已经动得令南时看不清了。   南时抽空看了那老道士一眼,却见那老道士还是坐在那儿动也不动,也不抬头,宛若是个死物一样。   眼见着八卦盘上的字节开始放缓,像是改命将成,霎时间,一道惊雷落下,窗户突地被炸了去,连带着屋子的一角都飞了出去,露出了天光。   外面的雨自那一角灌了进来。   窗户烧了起来。   明明雨那么大,窗户却还在烧,连屋子都有将燃之势。   那八卦盘大定,彻底恢复了原样,只在他指尖慢慢地流动着,池幽终于侧脸看了一眼那燃烧着的窗户,露出了一个极为轻蔑的笑容。   似乎在说:你劈啊,随便劈,有能耐朝我脸上劈!   南时在一旁不禁给池幽竖了个大拇指——都说算命这一行是老天爷赏脸才能吃这碗饭,他师兄这做派,无异于将饭碗直接砸人脸上,顺便再来了一句:赏你妈,滚!老子自己能吃这碗饭,用不上你施舍!   房屋终究是烧了起来,南时都能感觉的那火的热度,池幽挥散了那些金芒,与南时道:“阿南,我们走了。”   “是,师兄。”南时下意识的跟着他师兄的步伐走了两步,突然扭头看了一眼还坐在塌上的老道,窗户是最先着火的地方,这临窗的长塌就在窗户边上,眼见着火就要落到老道士身上了:“这位道长……怎么办?”   “不用管他。”池幽说罢,就要举步出去,突然看见南时一个转身,提着自己衣裳的下摆就冲了过去,把那枯瘦如柴的老道士一把扛了起来,然后就往外跑,顺道中途还空出一手来拉着池幽一道跑。   池幽被扯着走了几步,皱眉道:“成何体统?!”   “师兄,都着火了!咱家的衣服可是针线那边一点点给你缝的,烧了多可惜啊走了走了!”南时见没能扯得对方跑,心想能快点走也是好的。   院子外与他们来的时候不同,此时挤了十来个老道士,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大雨天就在那儿打坐。南时瞧他们一个比一个年纪大,总觉得明天市立医院可能要接个团购。   南时连忙道:“别看着了,这你们师叔祖,快接好了——你们怎么搞的,这么大一个老爷子,也不知道叫人服侍服侍!”   南时这会儿才觉得肩上的老人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味儿,不过那群道士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几个稍微年轻一点的狂奔着就过来把人给接走了。   “多谢这位先生!”   “大恩不言谢!”   南时拍了拍自己的肩头,这才扭头道:“师兄,我们也回去吧。”   “雨老大了,淋多了我得感冒。”   池幽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   除了那几个接着老道的,其他的道士都起了来,无声的跟在他们后面,送他们上了马车。   也挺有意思的,他们来的时候只有一个老道相迎,走的时候却是一群人来送。   南时到了车上,等夹板盖了下来,这才嫌弃地把自己已经湿透了的外衫脱了,随手搭在了座椅上,外衫太长,拖到了马车的地板上,南时也懒得去管。   池幽一身干爽倚在一旁,见状笑道:“怎么,现下我们家的衣服就不精贵了?”   “反正都要洗的,没啥差别。”南时摆了摆手,往池幽旁边凑了凑:“师兄,你刚刚在做什么?”   “逆天改命。”池幽也没有瞒他的意思:“可以看见多少?”   “大概到会动的那边就看不太清楚了。”南时实在是克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这还真能逆天改命啊?那几道雷好邪乎!”   “啧。”池幽轻嗤了一声,仰头喝酒了杯中酒,敲了敲桌子,示意南时斟酒:“这有什么稀奇的,你好好学,待以后踏入门径,便知道这不过是……”   南时插嘴:“基本操作?还能更秀?”   池幽:“……”   池幽顿时谈性全无。   不过他见南时眼中晶亮,就知今日没有白带着南时来这一趟。   “对了。”池幽突然笑吟吟的说:“阿南什么时候胆子这么大了?”   “……哈?没有啊。”南时有点懵逼,他没怎么啊。   “嗯?那你为何扛着人家的遗骸冲出火场?”   “没有啊,这火不是烧过……”南时说到一半,突然卡壳,僵硬的扭过头看他师兄:“……你说什么?”   “遗骸?”   南时头一歪,顺着池幽软软地倒了下去。   池幽先是一怔,随即伸手抓住了南时,不令他落到地上去,不禁喃喃道:“……我怎么找了这么个没出息的东西。” 第10章   翌日,南时是顶着痛得一批的左手去上班的。   他的人虽然昏过去了,但是并不妨碍他师兄入梦来抓他考试。   被池幽那逆天改命一手震了一震之后,南时还能记得什么个鬼的《易经》?在梦里见到他师兄的时候还以为就是纯粹做梦,上前哥俩好的往他师兄肩上一搭,竖了个大拇指,张口就是:“老哥你真是小母牛他妈给小母牛开门——牛逼到家了!”   ……   so sad。   南时看着外面阴雨连绵,跟在后面的晴岚抿唇一笑,将随身携带的三十六骨紫竹伞撑了开来,遮在了南时的头顶:“少爷,我送您。”   “谢谢。”南时道了句谢,并不以为意,结果他上了车后才发现晴岚也跟了进来,就坐在副座上……主要是看见了晴岚的裙角:“……晴岚你怎么跟上来了?”   自从昨天之后,南时好像更怂了,今天干脆连家里人的脸都不怎么敢看了。   “山主吩咐了,少爷今日或许有所不便,让奴婢随着少爷去上工。”晴岚抿好裙角,有些生疏的将安全带给戴好了:“这个好像不戴的话少爷会被管家罚银钱?奴婢有看过交通法。”   交通法还行。   这年头厉鬼也挺与时俱进的。   “……”南时小心翼翼的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晴岚:“不必了,师兄打得也不重,我自己小心点就好了……不是说你们大白天的不好出来吗?快回去吧,别伤了。”   晴岚笑得越发温柔:“多谢少爷关心,这等阴雨天气是无妨的,奴婢也算是有些修为,便是艳阳照顶,有一把伞也就够了的。”   “哦……那行吧。”南时也没太多挣扎,他师兄既然发了话,那么家里人一般他就指挥不动了。   食物链底层的心酸,有谁知道。   随着车子的开动,晴岚新奇的向外看了看,夸道:“怪不得少爷不喜马车,果然汽车要比马车平稳舒适的多。”   今日虽然下着雨,但是至少也看得出来是个白天,或许是驶出了老宅,南时变得轻松多了——晴岚看着就没有那么鬼气森森了,顶多算个脸上有些苍白的古装小美人。   南时在心里循环了几遍,也就觉得晴岚没那么吓人了,心态好了很多。   或许也是待在一起的时间久了,习惯了的缘故,他可能也没有那么害怕家里人,只不顾在老宅的时候大脑不断地提示对方的身份,现在没了那一层暗示,心里好受许多。   南时随口笑道:“可不是?我师兄就是个老古……”   他说到这里,惊觉失言,干脆换了个话题:“而且养马不是也很麻烦?还得给马喂粮草,汽车灌点汽油就完了,其他时间也不用管。”   晴岚只当没听见南时喷池幽,只道:“少爷说的是,待回家了奴婢请清河姐姐也来试一试。”   “好啊。”南时一口答应:“那等回家我把车钥匙给你……等等,你会开吧?”   “少爷放心,奴婢定然不叫您的座驾磕碰损坏。”   南时点了点头,心思却飞远了——不知道现在鬼开车要不要考驾照?如果有那是不是还得有‘驾校’?这年头有鬼当教练吗?回头考证咋整啊,万一那天是个艳阳天怎么办?   应该也有驾校的师傅下去了吧?驾校这个应该不用考虑,就是他师兄……   南时抿了抿唇角,努力让它看起来没有上扬得那么夸张——他已经想到等他师兄去学车的时候,老司机教练叼着根烟坐在一旁,骂骂咧咧‘你是不是想带我再去死一回!’,‘看见前面那个人没有?加油门,撞死他!——什么?不撞?那你怎么还不踩刹车!’的情形了。   大写的快乐!   没一会儿,他两就到了停车场,南时从车里套了一把自动伞出来,自己撑伞比较不招人耳目。他可不想隔天收获一大堆三姑六婆的什么‘这是不是你女朋友’之类的问题。   要是别人看不见晴岚,那更恐怖了!自己会飘的伞!当天晚上他就能在社会新闻频道里C位出道!   两人穿街走巷,南时看见前头有个卖香火纸钱的老阿婆,仔细想想好像是快年关了,怪不得有人出来卖这个。他本想就这么走过去,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停下了脚步,南时弯下腰来问:“阿婆,元宝怎么卖?”   老阿婆抬头,眯了眯有点昏花的眼睛看了看南时:“锡纸25块钱一打,叠好的元宝300个45块钱。”   南时想了想,要了五打叠好的元宝,又买了香烛,这才带着晴岚往铺子里走。   晴岚有些好奇的问:“少爷您买这些作甚?”   南时语焉不详的打哈哈:“这不是过年了嘛,买了给家里烧一点。”   南时的父母早过世了,奶奶倒还在,只不过住去了隔壁省的老家,老人家说年纪大了不喜欢城里头,还是喜欢和老姐妹聊聊天什么的,之前南时家里也算有点小钱,老人家也有退休工资,去了乡下倒也不愁吃穿。   他今年不太敢去老家,自从认识池幽后他撞上‘好兄弟’的概率直线上升,在S市有师兄罩着还行,跑到隔壁省万一遇到什么事儿叫救命都来不及。   人嘛,贵有自知之明。   等到了店铺,晴岚非常自觉地去打扫卫生了,南时见着雨停了,就拿了个铜盆猫到了后门,用粉笔画了个圈儿烧了三包元宝给父母爷爷,眼睛一动,又另外画了个圈儿,促狭的给池幽也烧了一包。   还剩下一包他就洒在了圈外一并烧了,这种不画圈的烧法就是给孤魂野鬼的,只要见着了就能拿。   也不知道从哪卷来了一阵风,将烧出的黄色灰烬吹得连滚带跑了起来。   南时借着纸钱的火点了三柱清香,对着天空拜了拜,喃喃道:“天道爸爸您别生气,我师兄是狂了点,不过他一个死人您就别和他计较了……我不一样,我老乖巧了,您瞅着哪天有空给我赏口饭,我逢年过节都给您上香,爸爸再爱我一次!”   也不知道老天爷听见了是生气还是笑,不过南时感觉自己礼数做到位了,便把香火扔进了铜盆里头,蹲在一旁等着火燃尽了,这才拿了个簸箕出来将外面清理了一下,开门回了去。   晴岚在里头就闻到了化纸钱的味道,见南时提着东西进来,连忙上前接了。   南时笑嘻嘻的道了歉,见到手中还剩香火,掏出打火机点燃了,对着晴岚拜了拜,默念是给晴岚的。   晴岚都没来得及躲,就给烟雾给包裹住了,她气得跺了跺脚:“少爷!您怎么可以拜奴婢!”   南时摆了摆手:“没事儿,多了也是浪费!麻烦你收拾一下,我去开门了。”   说罢,就把手里的香火给了晴岚。   晴岚拿着燃给自己的香火也不知道如何是好,见南时去开了大门,又怕香火的味道熏了屋子,只好把簸箕什么的先放下了,开了后门去后面等香燃尽了再进来。   今个儿是雨天,想也知道不会有太多的游客,南时也不急,悠哉哉的寻摸了本书来看,因为晴岚在,店里头也不需要他忙,老老实实坐着就完了。   甚至还有心情给自己虽然看起来没事实则是在梦里被打得发红发肿的左手贴了个热敷的膏药。   他师兄下手是真的狠!虽然不伤及皮肉,但是该痛的一点都没落下!   一直到了下午,南时才算是开了张,卖了个五十块钱的手串,还是对方看了许久试了又试,还还了半天价之后才买下的,南时迷信的觉得今天的生意估计是不会顺了,果然一直到了晚上都没有其他生意。   到了傍晚间,雨势又大了起来,南时瞅了一眼觉得挺没有意思,正打算提早关门回家睡觉,门口的玻璃却叫人给敲响了。   咄咄咄咄,四下。   南时抬头一看,就见外头有个穿的还挺体面的老爷子,有些畏畏缩缩的不太敢进来,见南时望来,便对着南时招了招手。   南时指了指自己,他连忙点了点头。   南时起身走到了店门口,却没有出去,问道:“您找我?”   “我就知道您能看见我!”老爷子小声说:“那什么,我能不能求您带句话给我家老婆子?也不叫您白跑一趟,我还有点私房,就藏在家里门外的青石砖下头!”   南时刚好无聊,便点了点头:“您要带什么话?您夫人在哪?叫什么?居住在哪?有电话吗?”   “就您白天见过的,您回去的时候顺路帮我说一声就好。”老爷子向南时身后看了一眼,似乎是有些害怕,急忙道:“她姓李,叫丽华,告诉她,她当年把我两的结婚戒指给放到我骨灰盒子里,但是我没舍得这么好的东西跟我一起去,就又悄悄放回家里五斗橱最右边的那个抽屉里了,她年纪大了,别一天天的折纸钱给我,我也用不掉那么多钱。”   “现在她年纪大了也要看病,那点退休工资哪够啊,把我的结婚戒指卖卖也有几千块钱,我同意的,不怪她!叫她赶紧卖了去换药吃!”   老爷子说到这里,又把地址说了下,南时一听就知道是哪——早上来的时候撞见卖纸钱的老阿婆。   “别的地府有规定不好说,这这些吧。”老爷子意犹未尽的说。   南时点了点头,顺道招呼道:“那您别走,等我收个摊儿,刚好陪您走一趟。”   “成!”   ***   池幽手里把玩着一枚银元宝,问道:“少爷呢?”   清河低眉敛目的道:“禀山主,还不到下工的时间,少爷应该还有一段时间才会回来。”   池幽也不知道是气得还是开心得扬了扬嘴角。   刚刚,他都打算睡觉了,结果一堆还带着香火气的银元宝铺天盖地的砸到了他的被子上。   整整三百个。   成色挺好,各个婴儿拳头那么大,实心的,并且还伴随着南时的念叨声:“给师兄买车,给师兄买车……”   这算是讨好他还是故意来折腾他来的?   第11章   因着人家还在门外等,南时也不好让对方等太久,衣服都没换,提了把伞把钥匙和手机往兜里一揣就出来了,晴岚在后面亦步亦趋的跟着,却唬得老爷子连退了好几步。   南时见了,连忙对老爷子说:“您别慌,这是我家的……保姆,不会伤害您的。”   老爷子这才面色好了一点,他看了看一身凶煞之气至少也是个百年老鬼的晴岚,又看了看南时,不禁竖起了大拇指:“老板,您家这个保姆……有点厉害。”   南时只好尴尬的笑了笑:“您别叫我老板了,我姓南,单名一个‘时’字,您叫我南时就行了。”   “南先生!”老爷子摆了摆手说:“规矩我还是懂的!不好直接叫您的名字!南先生,我们现在就过去?”   “好,劳您久等了。”   老爷子还算是个新鬼,过世还没几年,路人自然看不见他。晴岚则是特意没有现身,明明是三个人一起走,地上的影子却只有一个。   南时本来想带着老爷子往原本他回家的那条路上走,结果刚路过一个小巷子,老爷子就指了指巷子口说:“走这边,抄近路。”   南时还真不知道这里是近路,他有那么一丁点儿路痴,再加上联想力比较强,虽然在这里住了半年,但是还真不敢往不熟的巷子里乱钻。他便点了点头随他一道进去了。   老爷子带着南时三拐五拐的,只用了平时一半的时间,就到了停车场附近。   他停在一家看上去有点年头的门户前,指了指沧桑的木板门:“南先生,就是这家。”   南时上前敲了敲门,没一会儿里面就有声响传了出来,有人问:“谁啊?”   他想着要自然一点跟这位老太太搭上话,好不着痕迹的将事情告诉老太太——都是街坊邻居的,抬头不见低头见,他也不想过几天整条街都知道他有点那啥的能力。   “您家是卖纸钱的吗?”南时应道:“我早上找阿婆您买过一回,家里说东西蛮好的,让我再来买点。”   “哦……你等等。”好一会儿后大门才开了条缝,露出了老太太苍老的眼睛,她看见了南时,见他眼熟,这才彻底将门开了,“要买多少?”   南时拿着手机看了一眼:“我看一看……亲戚比较多,您有多少?”   “大概有二十包吧。”   “那我全要了。”南时本来只想意思意思要两包,但是一想他那~么~大个少爷,平日里家里一堆下人,按照老规矩过年了应该是要给点红包的,晴岚之前说这个元宝成色挺好,他干脆就都买下来,等过年了给家里发钱。   ——其实他也不发也没什么,只不过经济决定话语权!他要力求回头他在家里哔哔师兄说漏嘴的时候没人去给他师兄告状!   有钱能使鬼推磨,有钱还能使鬼推磨。南时仗着全家就他一个活人能出来买纸钱,他就不信了,他拿钱砸不动他们!   大不了再订个一万块钱元宝!砸不动一定是钱不够多的关系!   老太太没有让他进去的意思,点了点头到屋里搬了个纸箱出来,纸箱没有封口,里面整整齐齐的码着一个套一个的纸元宝,她把箱子放在了地上,示意南时去点一下数量,拿着二维码的牌子问道:“最好能给我现金。”   “现金没那么多。”南时摇了摇头,二十包元宝就是九百块钱,这年头谁带那么多现金在身上?   他神色一动:“要不您跟我回去拿?我店就在步行街上,离这边就五分钟的路——南辰阁您知道吗?开了快一年了。”   老太太犹豫了一下,她见南时也有点眼熟,便点了点头说:“也行,那你等我下,我去拿钥匙。”   趁着老太太进门,南时用脚尖点了点她家大门口呈现阶梯状的青石砖:“老爷子,您说的是不是这个下面?”   老爷子连忙点头:“是是是。”   南时应了一声,便蹲下身将上头那块青石砖搬了开来——别说,还挺沉,他一口气差点没搬起来。   果然在青砖下头就有个塑料袋裹好的东西,南时也没去拿,反而就这么摆着,他叫了一声:“阿婆,您来一下!”   老爷子急了:“哎?南先生你这是干什么?这是给您说好的谢礼……”   “我又不差这点钱。”南时快速的道。   “嗯?”老太太一出来就看见南时将她家的阶梯给搬了:“你干什么?!”   南时仰起头朝她笑了笑说:“我刚刚看见您这台阶有点歪了,就想给您弄一下,都是街坊邻居的搭把手应该的。没想到刚搬了点我就看见下面有东西,我估摸着是您家的,就没敢碰。”   那用塑料口袋包着的东西只有婴儿拳头大,外面的口袋已经破了,又是土又是灰,确实不像是南时这样的人会故意放进去的——南时还穿着一身金贵的丝绸长褂呢。   老太太深深的看了一眼南时:“应该是我家的……你不是说要帮我修这个台阶吗?麻烦你把台阶摆正了,就行了。”   南时一愣——等等,这老太太怎么不按套路走?一般人这个情况难道不应该把东西拿出来?   “您不看看这是什么?”   “有什么好看的,我老头子塞进去的破玩意儿。”老太太用脚尖踢了踢那东西,看上去十分嫌弃:“他以前就爱花钱买这种不值钱的东西,家里塞得全都是,我都不耐烦看。”   在一旁眼巴巴的老爷子不干了,吹胡子瞪眼睛的说:“你个老太婆你懂个屁!都是宝贝好不好!而且什么不耐烦看,明明就是被那个败家子儿给拿走了!”   南时一听,顺手就将拿东西拿了起来,塞进了老太太手里:“您就拿着吧,也是我不好,好心办坏事儿,都是遗物,您拿着看看也好。”   “……你怎么知道我老头子去了?”老太太神色越发古怪了起来。   南时:……说漏嘴了。   他尴尬的笑了笑:“我瞎猜的。”   “……”老太太没说话,八成是在想这小伙子的嘴够缺德的,还不清楚情况呢就张口咒人家死了,要是不凑巧非得给人打一顿不可。   南时连忙道:“走吧,时间也蛮晚了,到我店里去拿钱吧。”   他说罢就把石头搬了回去,有模有样的叠了起来,又把纸箱抱了,一副乖巧等待的模样。   老太太点了点头,跟着南时回了店,南时拿了钱还放在点钞机上数了两遍,这才交给了对方,又送老太太回家。   这一路上,南时还在想怎么和人搭上话呢,结果他叭叭了不少话,老太太要么就是胡乱应了一声算是听见了,要么就干脆不答话,搞得他也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这路不长,南时很快就把人送到了家门口,见人家要关门进去了,南时连忙道:“我家里先人比较多,您看要是方便,我就再订个五千块钱的元宝,就按您给的价就行了。”   老太太想了想说:“五千块钱太多了,来不及。”   “那您做多少我要多少。”南时补充了一句:“现金付款。”   “可以。”老太太应了,正想要关门进去,却见南时用手将门抵住了。   南时实在是没招了,干脆直接说:“有人托我传您一句话,有一样东西在您家五斗橱的最右边的抽屉里,还有刚刚那件东西,也让您拿着去卖了,该看病吃药的还是得看病吃药,该省得地方要省,不该省的就别省。”   “你什么意思?谁叫你传的话?”   老爷子在一旁有些激动的说:“劳先生再说一句!还有那个不肖子孙,要他作甚?要我说回头咱就去签个捐赠协议,等过去了就把房子给捐了,一毛钱都不给他!”   他越说越激动,到最后连拳头都挥了起来,咚得一声拍在了门板上,连眼珠子都开始发红。   晴岚在旁边用纸伞虚虚一拦:“还请先生冷静。”   老太太被这莫名而来的一声吓了一跳,她似是被唬住了,看向南时,南时也没料到这老爷子还真能拍响门:“还有句话,让您把房子给捐了,一毛钱都不留给不肖子孙。”   他连忙又补了一句:“这话不是我说的,谁说的您自己心里有点底就行了,别多问,问了我也不好说。天晚了,我先走了,回头您叠好纸钱来南辰阁找我就行了。”   说罢,南时连忙跑了,留下了一脸神色莫名的老太太。   老爷子自然也没跟上,晴岚见他跑得跟做了贼似地,不禁笑道:“少爷,您明明是在做好事,怎么跟做了坏事似地?”   南时跑过了转弯口才停了下来,他有点喘:“……这不是第一次做嘛!业务不熟练,以后就好了!”   不,具体来说这应该是和社会性死亡的感觉差不多。   晴岚摇了摇头:“奴婢说句逾越的话,少爷就不该答应下来。”   南时撇了撇嘴:“那不然呢?人家都求到我门口了……算了算了,以后这种事我就不接了。”   晴岚没吱声,转而将伞举了起来,掩过了南时的头顶:“您的伞忘记了,要回去拿么?”   “……”南时脚步一顿,叹了口气,认命的调头回去拿伞去了。   ***   是夜,老宅灯火通明。   南时刚到家就被请去了池幽的院子,他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进门就看见他师兄把玩着一个银锭子,甚至还嘴贱的来了一句:“豁,师兄这是哪来的?好大一个银锭子。”   “你不知道?”池幽反问道,顺手将银锭子递了过去。   南时想要接,却捏着了一团空气:“……?”   等等,这不是他白天给他师兄烧的那个吧?   池幽微微一笑:“阿南,今日的书你背好了么?你昨夜答应我今天定然能背好……”   南时唰得一下站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外跑:“我没有!我不是你别乱说!讲好一周考一次,昨天考过了!下周再说!师兄我先回去了我们明天见晚安!”   南时刚跑到门口,两扇雕花门啪的一声关上了。   南时一回头,就见池幽姿态优雅地用银签子拨弄了一下熏香:“你再跑试试?”   “师兄,有话好说!我给您烧点钱花您怎么就不高兴了呢?”   “我没有不高兴,我高兴得很。”池幽轻笑道:“不过我觉得我有必要给你上一课……待你学通了,以后回家前可以给自己卜一卦,看看今天适不适合回家。”   “……” 第12章   “山泽损,元吉。”几枚铜板自龟甲中落了下来,在桌上形成了三正三反的卦象,根据落下的爻变顺序,正是山泽损卦,是元吉,也就是所谓的上上大吉。   易经中只有两卦可以称之为元吉,一卦为山泽损,一卦为火风鼎。   这两卦用白话解释一下含义就是:大吉大利,干啥啥顺,做啥啥成,您老牛逼,今晚吃鸡!就是您今晚打到一半网线被拔,都有大佬(朋友相助)带您躺赢,您还是MVP(全场最佳)。①   南时不信邪,将铜钱装入龟甲,再试一回,果然,是火风鼎。   南时真就忍不住口吐芬芳了,就靠这两卦,他要是真的信了,绝对以为今天有好事发生。大概就是他高高兴兴回家,他师兄反手来一招醍醐灌顶,将毕生功力一秒传授给他,然后心愿已了,给他个几个亿的宗门资产,挥挥衣袖潇洒投胎去了这个程度的好事。   果然他师兄就是唬他的吧?什么叫做回家算两卦吉凶看看回不回家?   豁,上上大吉——然后回家挨顿打?   江湖上有句话,叫做‘算人不算己’。   也就是说蒙管一先生算别人有多准,算到自己头上大多都是不准的。   南时深以为然,嫌弃的将龟甲拨到了一旁,趴在了桌子上大大的叹了口气。   因为左手被打过了,所以这次打的是左臂,不过还好,白天没啥客人,他临时抱佛脚还真抱出了点效果,考的全会,蒙的全对,就最后抽背上脑子一抽背错了个字,被抽了一下子。   晴岚敲了敲门,带着膏药进了来:“少爷,奴婢为您上药。”   “谢谢。”南时把袖子卷了起来,左臂搁在桌上,头则是埋在了右臂上,点开了今天才更新的新番看了起来。   晴岚非常知情识趣的站在另一边,保持在南时只要不刻意回头就不会看见她的位置,她轻声说:“少爷,可能会有些疼。”   “哦。”南时这话音还没落,就汪得一声惨叫了一声,他左手下意识的往后缩,避开了晴岚手上的玉签子:“这什么玩意儿?怎么这么疼?”   “回禀少爷,这是宗门秘药临霜膏,治跌打损伤最为有效。”晴岚回答道。   南时眼睛瞪得圆圆的:“……不是,你从哪来的?”   “这原是宗门中常备的,如今许多药材已经绝……”   “等等……你的意思是说从我师兄墓里带出来的?”南时打断道,他连连摇头:“我的妈,晴岚不带你这样的,少爷我也没有亏待过你,墓里房里不知道多少年代的玩意儿还能用?药品会过保质期的好不好!”   晴岚刚想解释这是秘法保存的,就听南时说:“我用云南白药喷雾喷一下就行了!既然这么精贵我们省着点用!”   重点根本不是这玩意儿精贵不精贵,有效不有效,重点是它疼啊!   你妈的,要不是南时确认晴岚不会丧心病狂到用火烫他,他都以为被火烧了!   “是,少爷。”晴岚没忍住抿唇一笑,旋身去取了南时自己备的云南白药给他上药——有刚刚那么一丁点儿临霜膏,这点小伤也该好了。   被清爽的云南白药一喷,胳膊上火辣辣的痛瞬间消弭无踪。南时神清气爽得舒了口气,戳着平板道:“对了,我有个事儿要问你。”   晴岚正想要收拾东西出去,闻言便停下了脚步,恭敬的道:“少爷请问。”   南时搓了搓手指,小声问道:“我没有冒犯的意思……我想问问现在下面物价怎么样啊?我今天给师兄烧得一包元宝,我看着感觉挺多的,但是万一通货膨胀只够买一碗面,那我就很尴尬了。”   “我爹妈爷爷还在下头呢,万一真不值钱那我再烧点?直接烧纸别墅丫头啥的有用吗?”他也不是什么龙傲天,父母去的时候他还小,当时的生活记得不太清楚了,但是大致也不算很苦,但也不算是特别宽裕,父母总是忙忙碌碌的在上班。   要是烧纸人纸别墅真的有用的话,他这个不成器的崽也能让父母享受一下——嫩模会所够不上,但是搞两个丫头洗脚捶背的总是可以的。   这还是南时第一次问起‘下面’的事情,晴岚自然是知无不言:“少爷放心,自然是够了的——奴婢无事的时候也了解一下物价,一锭银锭子大概约等于现世三百元的购买力。”   “银锭子也讲究成色,以心意为上佳,只不过这些对于少爷来说不大好分辨,待少爷日后便明白了。”   “至于纸人,此物邪异,容易叫无处可归的孤魂野鬼所侵占,倒时反而不妙,少爷若真是有心,可向山主请教一二。”   “这样啊。”南时遗憾的道:“我知道了,谢谢,你去忙吧。”   过段时间再去问问池幽好了,这段时间还是别去撩老虎须须了。   晴岚屈了屈膝,带着东西退了出去,屋子里顿时恢复了一片寂静,只有平板还在咿咿呀呀的放着一只花里胡哨的小蜘蛛的单口相声吃播。   南时趴在桌上看着,眼睛慢慢的垂了下去,香甜的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新番播放完毕了,平板自动跳转到了下一个视频开始播放,也不知道是什么内容,反正听着音乐挺诡异的,屋子里的日光灯闪了闪,啪得一下跳掉了。   不大的屏幕上出现了一个穿着红衣服的新嫁娘,一个血红色的喜字高高的挂在她的背后,周围幽暗得不行,只有两盏龙凤蜡烛的火光随着不时而来的风跳动着,让人一看就心底子里发毛。   她就这么静静地站着,也不动,也不说话。   南时似乎是被日光灯关掉的声音给惊动了,唔了一声从睡梦中醒了过来,他看着面前的平板上诡异的画面,非常嫌弃得啪叽一下把平板扣在了桌子上,伸了个懒腰。   懒腰伸到一半,面前就出现了一位盖着盖头的新娘。   南时有点怂,但是眼睛却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晴岚,别吓我好不好?我现在对你有免疫……”   “少爷,您找我?”晴岚应声入内。   南时顿时僵在了原地,他看了看温温柔柔的一身蓝衣的晴岚,又看了看一旁站着的红衣新娘:“……哈?那这是……”   那个‘鬼’字还没说出口,就听新娘语气快速的打断说:“我走错门了,抱歉,当我没来过。”   鬼新娘看了看一旁站着的不知道多少年的老鬼,又看了看面前这个看似普通的青年,她原本以为这是个普通人,又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就顺着门过来看看,结果万万没想到这尼玛是个大佬!   南时:“……”   谢邀,人已被吓傻。   不得不说,居移气养移体,南时和池幽待得时间久了,人也变得矜贵了起来,这样不动不说话平静的望来的时候,还真能唬唬人。   晴岚走到了南时后面,对着鬼新娘微微一笑,大有‘现在就把你办了’的意思在里头。   鬼新娘也不知道是腿软还是怎么的,扑通一声坐在了地上,盖头都狼狈的掉在了一旁,她指天发誓:“真的,我第一次干这事儿,大佬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吓人玩了!”   南时:“……?”   鬼新娘是个挺清秀的妹子,微胖,还戴着一副黑木框的眼镜,要不是她一身新娘衣服又涂了个大红唇,真看不出来是个厉鬼。   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唰得一下掏出了一张暗红色的证件,上书三个大字:报仇证。   “我有报仇证的!我合法报仇!我就是觉着我对家好像跟您见过面,所以才想要来吓……问一问我对家的行踪!”   南时听到这里,顿觉心旷神怡,连怕都不怕了!   啊,终于有人来找他算报仇对象了!   终于不是什么找阿猫阿狗找钱找东西了!   这可太爽了!   南时轻咳一声,告诉自己要稳住,这逼他装了!   只见他微微抬起一手,轻笑道:“相见就是有缘,姑娘不必害怕……晴岚,备茶。”   晴岚有点诧异的看了南时一眼,低眉敛目的应道:“是,先生。”   她躬身退去,顺手还记得帮南时把灯开了——不开灯她家少爷铁定要怂。   “先生……?”鬼新娘抓了抓裙摆,小心翼翼的问:“您是……?”   “我只是一个普通人罢了。”南时状似平淡的道,手上却慢慢地拾起了落在一侧的铜钱,一枚一枚的铜钱落在他手里,被叠成了一座山尖儿,又被灌入了龟甲之中,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他暗示得够彻底了吧!   来,妹子!快让我算一算你对家在哪!你也好去报仇雪恨啊!   他不收她钱!   今天开门迎宾免费大放送!——前面的找阿猫阿狗的不算!   妹子扶着门框站了起来,南时示意请她坐下,她犹豫了片刻这才在南时的对面落座。   鬼新娘也觉得自己这个选位挺好——万一一个不对跑路离门也近一点不是吗?   真的,她就不该一时鬼迷心窍想把和对家有关系的都吓一遍的!   这不就撞到人家手上了么?   她看着对面平静温和的青年手中普普通通得宛若菜市场买来的王八剁了吃了留下的龟甲都感觉是那么神异非常,她第一次有了撞墙的冲动。   这就是传说中抓鬼的法器吧!   请问,现在什么道歉方式比较诚恳,才能让大佬不弄死她?   急,在线等。   作者有话要说:   ①:火风鼎卦原文:鼎。元吉,亨。   象曰:木上有火,鼎。君子以正位凝命。   山泽损原文:有孚,元吉,无咎,可贞,利有攸往。曷之用?二簋可用享 第13章   屋子里静悄悄的。   南时唇畔的微笑都快挂不下去了。   鬼新娘妹子也紧张得飞起,总觉得大佬缓缓下垂的嘴角就是她鬼生的倒计时。   晴岚端了茶进来,茶盏轻轻地摆在两人面前,薄如纸的白瓷盛着半碗碧绿的茶水,从杯壁上就能瞧出一二分不动声色的韵味。   南时端起茶,氤氲的雾气被茶盖悠悠的拨开,连带着香味从中溢了出来,他低头抿了一口,在唇瓣上染上了一层淡淡的水色——妈的,好苦。   鬼新娘也哆哆嗦嗦的捧起茶盏灌了一口——大佬家的茶好香!有她爹藏着的那几个茶饼的味儿了!   晴岚能被指给南时当大侍女,也是有一两分本事的。她见南时的眼神向她飘来,当即闻弦音而知雅意,微微屈膝:“先生,相见则为有缘,奴婢见这位姑娘神色仓惶,眉目含怨,不禁心生怜惜,还请先生……”   南时听得在心里直点头,想着回头记得给晴岚再烧包纸钱,让她去买个LV包来背。他微微抬起一手,低声道:“晴岚说的对,相见即为有缘,姑娘,你可有什么想问的?”   鬼新娘看看南时,又看了看深不可测的晴岚,再看看南时手里那个乌龟壳,觉得自己可能是奇遇了!   她都成了厉鬼了!换在小说里就是女主角!有个把奇遇很正常!   “先生还请教我!”鬼新娘竹筒倒豆子一样把自己的遭遇,还好已经够惨了,不必再添油加彩:“我就是女大学生,S大的!这不寒假了嘛!回家路上叫人拐了,把我弄到山沟沟里给个病死鬼配阴亲,还好他们找的那个阴阳先生是个赤脚,没叫把我给钉死了,我才能……”   啊这……南时第一个反应是,妈耶,报警了没有?   鬼新娘见这位先生眼露怜悯,嘴皮子一秃噜:“先生不用可怜我,我有仇一般当场就给报了,还没过完头七我报仇证一下来我就把他们给搞定了,现在估摸着在下头蹲大牢受刑呢!”   “我还匿名报了警……对,就上次那个放火烧死两老头老太的那个新闻,就是我干的,现在全兔朝都知道他们家拐卖妇女还弄死小姑娘给自己儿子配阴亲,邻居路过都要对他们家遗址呸一口呢!”鬼新娘说到这里,觉得自己这事儿办得特别漂亮,简直大快人心,不禁露出了一个鬼气森森的笑容。   “现在就差当初拐我的人贩子和那个阴阳先生,这两个可能有点道行,专往大城市里钻,跑得找都找不到,劳先生帮我查一查这个生儿生女都没屁眼的缺德玩意儿在哪,我去收拾了他们也好安心下去等投胎!”   南时听得一愣一愣的,不由自主的对着鬼新娘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那还是测字吧。”南时屈指叩了叩桌子,晴岚会意从一旁端来了笔墨纸砚,鬼新娘一看就脑壳疼——她书法贼差,就小时候家里给报了培训班学了一阵儿,大部分时间她还闹着没去。   不过这位先生既然说了要写字,她也不敢多有置喙,顾不得自己一手狗爬,尽力写了个歪歪扭扭的‘永’字。   鬼新娘不好意思的说:“有点丑……我之前听有人喊那个人贩子叫‘永哥’,我不知道是不是这个‘永’字,随手就写了。”   永字,下面是水,上面一点一横就像是一个人在一块木板上一样。   水为坎卦,坎卦正北。   南时眯了眯眼睛,其实这个字很好解,但是他总觉得这字阴气有点重,让他感觉有点不妙,但现在却不好说。   池幽说过,人不问,就不能说。   他看向了鬼新娘,尽量不动声色的说:“往正北走,见船则是。”   鬼新娘一听,或许是触动了什么,屋子里刮过了一阵阴风,她咬了咬嘴唇,吃吃地笑了起来,方才看着还是个正常的小姑娘,此时一看却再也没有人会认为她还是个‘正常’的人了。   “多谢先生,我这就去,若真想您说的这样,我一定送您一份厚礼。”鬼新娘说完,起身就要离开,南时点了点头,抬头正欲让晴岚送一送她,起手之间却不甚将龟甲拂落在了地上。   铜钱叮铃咚咙的滚了一地。   南时下意识看了看,便是一怔:坎卦,凶。   他看着鬼新娘大红的身影,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气,抬手道:“姑娘还请稍坐。”   “先生?”鬼新娘步伐一顿,她都知道仇家在哪了,现在恨不得立刻冲过去把人千刀万剐,哪有什么再等的意思?   没有四柱八字,算易或许不准,南时不敢肯定。   他仔仔细细的端量着她的面相,双眉之间,山根之上为命宫,她命宫晦涩,是命宫已断的象征;日月印堂饱满,可见父母俱在,略有青灰,说明父母身体不好;眉毛较粗,独生女……   再然后,就看不出来了。   面相本就是辅助的学科。   但是这姑娘是个好姑娘。   所谓报仇证,就是魂魄身俱血海深仇,且确实惨得不行,才能下发的证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批下来的,否则整个阳间今天谁谁谁突然被五马分尸,明天谁谁谁走在路上突然头掉了,那阳间法律还混不混了?   大多数情况下魂魄都得在地府等着,等着对方大限到,再对簿公堂。   南时不想托大,遂起身道:“姑娘请在此处稍候我片刻,我去去就来——晴岚,好好侍候。”   “是,先生。”晴岚屈了屈膝,应了下来。   鬼新娘想要走,却叫晴岚给拦了下来,迫于压力,不得不重新回到了位置上坐了。   晴岚低声道:“先生既然请姑娘稍候,那么姑娘便安心稍坐片刻便是。”   ***   南时快步走了出去,他甚少在凌晨时分行走于内宅,惹得一众仆役躲避不及,只能避到廊下,低眉敛目的等他过去。   南时的院子和池幽的居所由长廊相连,不过是几分钟的路,事情又急,南时便没有先找人通报一声,直接就过了过去。   池幽这会儿正是最精神的时候,南时刚到门外他便已知晓,长袖一甩,大门敞了开来,算是叫南时进去。   南时来得匆忙,手上还拿着他那个龟甲,不伦不类的行了个礼,池幽这才悠悠的道:“阿南怎么这个点来了?”   南时回禀道:“师兄,我有一卦看不准,想来求教于你。”   “坐。”池幽抬了抬下巴,就见南时火急火燎的拖了个凳子到了塌旁,还很嫌弃的把他的袍子往一旁撇了撇。   池幽眼角动了动,算了,忍了。   南时没吭声,当着他师兄面又给算了一卦,这次更厉害了,大凶。   南时把鬼新娘测的字也带来了,铺在了塌上:“……事情就是这样,她手上拿着报仇证,怎么会是凶卦?这事儿不是应该很理所应当才是吗?难道那个阴阳先生真有点本事?”   池幽低头看了一眼:“字没解错,她的四柱呢?”   “我没问。”南时解释道:“这是我意外得出来的卦,我觉得那是个好姑娘,怕她出事就先把她给扣下了。”   他努了努下巴,示意池幽看卦象:“师兄你看,又是大凶。”   算命这行当有句话叫做‘以果决行’,不看因,只看果。这一卦虽然是他自己卜的,没有对方的四柱八字,当时却也想着鬼新娘报仇的事情,故而应该是有几分准的。   虽然不知道这姑娘的冤情还有什么因,但是从果来说是最差的。   也就是说她可能没办法好好报仇,又或者说报了仇却又出现了什么事情,导致结果变得很差。   池幽却是答非所问,他抬脚将那个龟甲踹下了长塌,嫌弃得皱了皱眉:“从哪弄来的这玩意儿?”   “厨房里拿的……”南时下意识的回答道,随即又道:“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人家还在我屋子里候着呢,师兄你帮我看看这卦我到底准不准?”   “准。”池幽轻飘飘的落下了一个字,他随手捡起了一个铜钱抛向了天空,又抬手接在了掌心,扔进了南时的怀里:“还有事吗?”   言下之意,是要逐客了。   南时却不干了:“那师兄你帮我算算呗,那姑娘怎么才能避过这一劫?”   池幽抬眼看向南时,扬唇一笑:“我教过你一句话……”   “祸福无门,咎由自取。”池幽笑意渐浅,淡淡的道:“与你、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她若愿意,听了你的话不去报仇,便也能避开这一劫……她可愿意?”池幽一手轻轻敲打着自己的膝盖,明明唇畔还含着三分的笑意,却清淡得近乎冷漠:“阿南,你逾越了。”   南时愣怔的看着他,许久才回过神来,起身躬身行礼:“我错了,师兄。”   他师兄这是在骂他闲事管太多了,偏偏还没有能力。   “嗯,去吧。”池幽轻声道,南时转身正想离去,却又听池幽漫不经心的道:“若是实在不解,派个人盯着就是了……家里仆婢这么多,难道全是死的么?”   ……还真是死的。   不过南时这会儿不敢再虎须,道了谢后就走了。   不过他也不再去见鬼新娘了,关照晴岚把人放了又找人跟上了。他私心眼里吩咐了一句,如果鬼新娘遭遇了什么不测,关键时候便救上一救,他都被师兄骂了,要是放手不管岂不是白挨顿训?   此后在池幽院子里的东厢房里睡了——大半夜的突然冒出来个厉鬼,他才不回屋子呢,万一再冒出来一个他当场心梗了怎么办?   池幽听了南时在东厢睡下了的事情,转头便吩咐清河道:“去查,大半夜的叫人闯进家里来了,你们当真是好。”   清河屈膝回道:“禀山主,已经查明缘由了。”   “怎么回事?”   “那姑娘是通过网络进的门,先前少爷说要拉网线,奴婢等也不知是何物,少爷便亲自操刀……是奴婢等疏漏了,还请山主责罚。”   池幽:“……”   不知为何有些头疼。   清河又道:“此物神异,近日周管家已经在着手寻求关于阵法师,明日就该有消息了。”   池幽低低的应了一声,摆了摆手让清河出去了。   他打了个呵欠,视线随意一扫,便又见到了一旁挨在墙角的龟甲,他看着被磨得干干净净的只留下甲壳的龟壳,不由摇了摇头:也是为难下面的人了。   南时性格机敏跳脱,经常做些常人所不能料之事,经常做出点事情连他都措手不及,更何况这些下人们?   ……怪不得前阵子家里连吃了两顿甲鱼汤。 第14章   细腻而雪白的檀香粉末在古铜色的香炉中被压成了一片雪玉似的山,小块的沉香木慢慢地磨成了细末,对着香篆的模子微微一晃,这片雪山上就出现了一朵优雅而写意的云彩。   随着香烟袅袅,沉静微甜的气味儿占满了整座房间,让池幽从喉间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叹息声。   “清河,你的手艺越发长进了。”   清河轻手轻脚地阖上了香炉盖,屈膝道:“多谢山主赞誉。”   外头天光敞亮,小雨绵绵,轻巧的落在青石板上、青池水中,滴答作响。风卷来了雨的气息,与沉香的气味儿混合在一处,便是一种令人极舒服的意境。   池幽一手持卷,看得正入佳境,突然鼻尖一动:“……嗯?”   清河自然也闻到了。   这味道似是混杂在风中,普一入内,就霸道的将沉香的气息掩盖殆尽,整个屋子里都弥漫着一种说不上来的味道。   如果非要形容,那就是……像是家里的大厨开火炖了碗红烧肉,挺香的,闻饿了。   池幽随手将书卷抛下,刚想让清河去查一查谁在家里胡来,就看见不远处的东厢房门吱呀一声开了,南时还穿着睡衣,手里捧着什么东西,还在冒着热气,他往廊下一坐,对着外头的微风轻雨一本满足的吃了起来。   随着南时的出现,那古怪的香味儿越发浓烈了。   南时捧着康X傅红烧牛肉面唏哩呼噜的扒了好几口面,又连灌了几口面汤,这才舒服得叹息了一声。   明明他师兄院子里没装空调的,结果屋子里热得跟春天一样,睡了一晚上满身都是汗不说,还闷得紧,偏偏南时还饿得不行,看见外面下雨,干脆泡了碗泡面端出来吃。   热腾腾的泡面和微凉的天气最配了!   ——至于泡面,自然是晴岚勤勤恳恳帮他打包过来的生活用品之一。   南时吃得正香呢,就觉得好像有人在打量他,抬头一看就见他师兄在窗口望着他,便笑眯眯的对着他招了招手:“师兄,早,吃了吗?”   池幽:“……”   池幽冷漠无情的指使清河关上了窗户。   吃了个闭门羹的南时不以为意,低头继续吃面,要说泡面哪里不好,可能就是红烧牛肉没有牛肉这一点吧……正吃着呢,清河就走了过来,对着他行了一礼:“少爷,请恕奴婢失仪。”   “哈?”南时还没反应过来,手里吃了一半的泡面就到了清河手上,清河低眉敛目的道:“稍后晴岚会将少爷的辰点送来。”   ……不是,这人干事???   “你拿我的面干什么?”   “山主有令。”   南时憋了半天,憋出来一句:“我师兄想吃,我房间里还有没拆过的,重新泡一碗就行了,拿我吃过的给我师兄吃,我们家穷到这个地步了吗?”   饶是清河这种阅尽千帆的大侍女,闻言也差点没站住,唇畔的微笑都僵了。   “山主令奴婢将此物尽数扔了,此后不许此物再出现在家中。”清河解释道。   南时:“……行吧。”   这头话音还没落,晴岚的身影便出现在了回廊的尽头,她看似缓慢实则快速的走到了南时身边,行了一礼,便将手中的光面放在了南时的面前。   光面,就是清汤面,用上了一个‘光’字,更能体现它除了汤和面啥都没有的特质。   这还不如泡面呢!泡面都至少还有个冻干的蔬菜包可以吃呢!   南时委屈巴巴的盯着晴岚,清河则是趁机屈膝一礼,如烟一般的端着泡面走了。晴岚轻笑道:“是奴婢不好,山主辰时有用香的习惯,没有提醒少爷。”   “……算了,不怪你,你忙去吧。”南时端起面碗,扒拉了两口,筷子尖儿在面碗里一翻,露出了一个红褐色的物什,再一翻,就发现面底下满满都是红烧牛肉。   这下真的就是有红烧牛肉的红烧牛肉面了!   南时感动得品味了一下肉的美好,原来师兄是个好人!   饭后,南时拎着钥匙打算去上班,刚到停车场,就看见清河守在他的车边,似乎是在等他。   “清河?”   “见过少爷。”清河屈膝,将手中捧着的红布包交给了南时:“山主有言交代给少爷。”   “嗯?你说。”南时接了红布包,三下五除二拆了开来,里面是个正儿八经的龟壳,和他的甲鱼壳不一样,触手细腻,如玉生温,一看就知道是个老物件了。   清河眼观鼻,鼻观心:“山主道,以后少爷想要什么,直接问山主要就是了,拿个甲鱼壳您不嫌丢人,山主还嫌。”   “……不是,我师兄懂个……”南时非常合时宜的把那个‘屁’字给咽了下去,没敢当着清河的面哔哔池幽:“乌龟现在都是保护动物,乱杀是犯法的,我这不是想着凑合着也能用……”   “少爷今日还请提早下工,周管家今日招了新人来上工,要请少爷过目。”   南时一愣:“这事和我有什么关系?”   总不能让他算一卦看看这个新人老不老实吧?   而且他家居然还招人?怎么招的?BOSS直聘地府版吗?而且招的是鬼吧?让他看什么?   怕是诚心吓他来的吧?   清河没答话,行了个礼就离去了。   南时有气难伸,把龟壳扔到了副驾驶座上,翻了个冲破天际的白眼。   ***   许是今天雨势不大的关系,步行街上已经有了游客团,还都是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可能是某个学校搞团建?   南时开张的时候,店里头精致的小玩意儿一下子就吸引了一群女孩子的视线,她们进了门,叽叽喳喳的要试这个要试那个,付钱也付得爽快,让南时心情一下子大好了起来。   今天开门红,看来生意会不错。   没一会儿,店里就来了个熟客——之前喜欢章子的那个汪先生。   “你好。”南时站在柜台后,将逼格拉了个十足:“请问有什么需要的吗?”   老汪一手还拉着一个中年人,他道:“老板,上回那个章子还在吗?我带我朋友来看看。”   南时闻言一惊——他就说有什么忘记了!他把那一盒章子带回家本来想问问他师兄能不能卖,结果后来遇到他师兄带他去青云观,后来就给忘记在车上了!   东西倒是不会丢,应该是晴岚给他收起来了吧?   “抱歉,那一匣子章子我收起来了,不在店里。”南时答道。   老汪闻言顿时就失落了下来:“这倒是不巧,老周,咱们下次再来吧。”   被称之为老周的男人瞧着也不过四十出头,长得斯文,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色边的眼镜,气质很是不错,他点了点头:“看来是没有缘分,来都来了,看看再走吧。”   老汪抓着他的袖子轻轻拉了拉,给他使了个眼色,老周却迈步走了进去。   南时并没有跟进,只站在远处,礼貌的说:“请随意。”   说罢,他就坐了回去,专心搞他那个香炉——香篆他也是会的,不过当时玩了一阵就没什么热情了,今天在池幽的院子听了一嘴,突然又兴起弄着玩玩。   当然了,他是没有什么水沉香、龙涎香之类的好香,正儿八经的上品水沉香一克大几千,他买点印度来的黄金木之类的玩玩就很开心了。   现下手里玩的也是之前的存货,亏得密封得当,不然在S市这种又潮又湿的地方不出三个月就得玩完。   南时捉着那一块黄金木有耐心的将它研磨成金褐色的粉末,这得过上三道工序,才能让粉末变得又细又均匀。   老汪见南时的注意力不在这里,小声的说:“我都给你使眼色了……这边都是新货。”   所谓的‘新货’就是指现代的工艺品,作为一家古玩店,店里全是新货,一件开门的都没有,着实是有点不上台面。   所谓的开门就是指真货。   其实这话有点冤枉南时了,他店里还是有点东西的,只不过摆出来的恰好全是新货而已。   老周看了一圈,不禁点了点头,别说,还真是。   看到这里,两人就打算打道回府了,老汪正想和南时打个招呼,却听见老周突然低声道:“嘘——老汪,你也有走眼的时候,你看看小老板手里的香炉。”   老汪闻言就看了过去,就见南时手里摆弄的那个锈得很有艺术感的香炉,摇了摇头说:“我看不好。”   老周有些心痒,便大大方方的上去与南时说:“老板,你这手上的香炉什么来历?”   南时正在打香篆的关键时候,头也不抬的说:“隔壁菜市场口捡的。”   他的手一抖,金褐色的粉末透过模子落到雪白的香灰上,正正好好是一个‘寿’字图形,一点多余的粉尘都没有落到香灰上,这一手,算是成了。   南时用香火往上轻轻一点,顿时香烟袅袅升起,满室生香。   “这一手好!”老周夸了一句:“没想到老板年纪轻轻,对香道还有研究。”   南时被人一夸,心情自然好上两分:“您过奖了,我就是随便玩玩。”   “您刚刚是想问这香炉吗?随便看。”   南时将香炉推了过去,老周却不接手,他双手插在口袋里,似享受般的阖眼嗅了嗅:“不急,我还打算饶两杯老板的茶水。”   “可以啊。”南时也轻轻一笑,颇有些惺惺相惜之感——其实不论在做什么,你好不容易做了个东西出来,还没享受到呢,就给人给搅乱了,换了谁谁乐意?   老汪也捡了个位置坐了下来,南时则是旋身到后头去拿上好的茶叶出来给他们泡茶。   “到底有什么门道?”老汪看了好几眼都没看出来,不禁小声问道。   “我觉得像是个生坑。”老周又仔仔细细的看了两眼,低声说:“这小老板怕也是捡了漏。”   “那你刚刚还这么大大方方说?”   “我觉得人家自己也没认出来。”老周说到这里,恰好南时也端着茶出来了,他微微一笑,示意老汪收声。   虽然他不是买不起,但是捡漏这个事情,换在谁身上,都是值得高兴的。 第15章   炉中的香料慢慢地燃尽了,南时深吸了一口气,将香炉轻轻向前一推,香炉在木制的桌面上发出了一声轻微的摩擦声:“周教授,请。”   刚刚聊了一阵,大家互通了姓名。这位周先生说话总有一种让人信服的气质,南时问了两句,发现这一位居然是个大学教授。   再问了两句,得,还是南时他学校的,虽然南时毕业了三四年了,但是按照规矩来说还是得老老实实叫一声‘教授’。不过南时是艺术系的,周教授是历史系的,南时没上过他的课,只能算是略有耳闻。   周教授也没想到眼前这位小老板还是自己学校的学生,摇了摇头感叹了两句不走运——都是一座学校的,四舍五入就是他的学生,本来想捡个漏,看在学生的面子上只能算了。   虽然捡漏在古玩行当里算不上一个‘骗’字,但是传出去总归不好听。   总之他也不差这个钱,回头真的看中了,直接正价包上就是了。   周教授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双手套戴上了,甚至还自备了一只放大镜,看得南时心中惭愧极了——他一个古玩行当的老板,上一次用放大镜还是两个月前,主要作用是拿来穿针头缝脱了胶的人字拖。   刚刚燃尽的黄金木在炉中成了一个灰白色的‘寿’字,炉体摸着温温的,并不烫手。周教授看了看那个凝而不散的‘寿’字,点头赞道:“小南手艺不错。”   南时腼腆的笑了笑。   周教授翻来覆去的看了好一会儿,老汪也凑在一旁捡了南时好不容易翻出来放大镜看着,他摇了摇头说:“我看不好,老周你说呢?”   “我倒觉得是一眼的货色。”周教授说着,将香炉顶盖翻了过来,用指尖摩挲了一下上面的一块锈斑:“就是品相不好了些,氧化得太严重了。”   周教授看向南时,询问道:“小南有把这个香炉送去修复的想法吗?”   南时摇了摇头说:“我看中它就是因为它的锈斑好看。”   “这边……”他比划了一下,指了指香炉侧面的云状锈斑:“很像是火烧云,我当时一眼就看上了。”   周教授闻言翻转了一下香炉,凝神看去,讶然道:“还真是,你不说我还真看不出来。”   老汪被南时一点,也看出点东西来了:“是有那么几分意思。”   “就因为这个,你就买了?”周教授不禁问道。   南时悠悠地说:“我买东西一向看个眼缘,自己看个舒服就够了。”   “放远些,看着更漂亮。”南时又道。   “是这样。”周教授又提了一次:“品相损坏地太严重了,如果送去修复一下还能看出点门道来,小南,如果你有这个意思,可以交给我,我可以不收费用……我敢肯定,这一件你是捡到漏了,只看到底是什么漏了。”   南时把玩着悬在胸侧的古玉,青色的络子如一泓清泉般在他指缝中流动而过。这一尊香炉他是很喜欢,但是如果去修复,无论成功与否,这上面的锈斑肯定就没了。   然而对比起沉重的债务,一尊香炉又算什么?   见他沉吟,周教授也定定的看着他,等待着他的答案。   不过是一两个呼吸,他就见南时就点了点头,扬起了一个笑容:“那就交给周教授了。”   南时说做就做,当即就从桌底下掏出了个木制的打包盒,里面垫了厚厚的棉花和绒布,没一分钟就打包完毕,连上头的系带都细心地打了个中国结,转手就放到了周教授面前。   周教授见他这做派笑了起来:“南老板,你就不怕我拿了东西就不回来了?”   南时半点都没犹豫的说:“不就是一百块钱的东西么?犯得上?”   他暗搓搓的想要是周教授拿了他的东西就跑,他就有胆子让他天天晚上鬼压床。   周教授起身拍了拍南时的肩膀:“年轻人就是有胆气!你是艺术系是吧?有没有兴趣考个研啊?做古玩这一行,还是要懂点历史的,我主研是雍朝,名下还有一个名额,你来考的话我给你放个水?”   南时顿时无言,这……要是没遇到池幽之前,他一定点头答应半点都不考虑,现在么,他怕池幽把他吊起来打——正儿八经的绝学还没学会呢,就又要去学历史了?   而且一屋子的千年老鬼,算起来还真就是雍朝左右,那都是活的历史书,学什么学?有什么想知道的家里随手抓个下人都比找个现代老师靠谱。   “谢谢您,我再考虑一下。”南时斟酌着用词说道。   成年人的世界里‘考虑一下’就是委婉的拒绝。周教授听罢便耸了耸肩,并不以为意:“好的。”   就此,两人告辞,南时把人送走了,捶了捶自己的腰,在屋子里慢走了两圈——别说,年纪大了,板正的坐一会儿就是腰疼,走两圈还能舒服一点。   结果还没走两圈,店里就有客人进来了,南时只好又去招待。今天许是开门红红得透彻,一整天客似云来的,把南时忙得脚不沾地,直到有客人抱怨喜欢的手串花样没了这才反应过来,拉开抽屉一看,发现他进的那些货居然卖了个空。   哎?这种便宜的饰品原来销量这么好?   他可是整整进了三百条手串啊!这才几天,就卖空了?   等送走了客人,南时就又开始了自己的批货大业,等又预定了五百条手串之后,甚至开始琢磨起了亲自去一趟义乌,看看还有什么新颖的小玩意儿,或许还能再进点再高端的货,好看不贵又是真货的那种。   高端货的水深,不现场去看光靠手机传来的照片和视频,能被坑得当场破产。   甚至还得找两个懂行的同行,否则他一个门外汉基本等于在脸上写着‘人傻钱多速来’。   关于这一点,南时有个室友,做的就是玉雕,可以问问他什么时候有空走一趟,当然他也不白叫人家跑,要付辛苦费的。   眼见着时间也晚了,南时想到清河叫他早点回家,干脆打消了点外卖的打算,收拾收拾东西关门歇业回家去了。   ***   “少爷。”周管家笑眯眯的和南时打了个招呼。   周管家是个大忙人,负责整个宅子的运转,南时这等闲人轻易都见不着他——他也不愿意多见就是了。   或许是今天回来得早,夕阳映在周管家的脸上,为他染上了几分活气,南时看着也没有那么怕了:“周管家,您怎么想起来叫我来见新人?”   “别,当不起少爷一个‘您’字,老奴就是个下人,回头叫山主听见了,又要动怒了。”周管家虽然这么说着,但是显然比起清河她们来说,对池幽的态度要亲近得多。   听说周管家小时候就是池幽的书童,待年纪大了,就接手山门外务,算得上池幽臂膀了。   “这不是少爷昨天房里进了外人么?山主嘴上不说,背地里可是发了好大的火。”周管家道:“也是老奴实测,其实前几日就在找相关的阵师了,没想到还是叫外人进来了。”   “这样啊……”南时听得更是一头雾水了,找什么阵法师让他来看干什么?他又不懂这个。   周管家比了个请的手势,请南时进去看,自己则是落后了一步才跟着进了去。   和南时想象中的那种长眉长须的道士或者老人不同,房间里坐着一个戴着眼镜穿着格子衫的年轻人,有点虚胖,那人见他们进来了便站了起来,对着南时伸出了手:“你好,我是张河。”   “你好,我是南时。”南时懵逼的伸出手和对方握了握,两人一坐下,对方就口若悬河的说了起来:“我是XXX网络公司安全部总工程师,34岁,未婚,无子女,户籍S市,之前在B市上班,有十二年从业经历,抵御了XX、YY……等国际著名黑客攻击……”   紧接着又是一串儿听着就老牛逼的简历,南时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周管家:“……这?”   周管家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这个能力很难得吧?老奴也是守了张大师好几天,还和黑白无常饶了不知道多少唇舌,这才将张大师抢了来。”   “啥?”南时一脸懵逼的看向了张河。   张河神色也有点无奈,他点了点头说:“是,我昨天才过世的,猝死,结果没想到眼睛一闭一睁就看见周先生在和黑白无常……嗯,谈天,然后就让我来面试了。”   实则是当时黑白无常在一旁吼说什么‘XX先生(他死了很多年的偶像,兔朝top1黑客)在下面等您一起攻克技术难关’、‘地府给您开年薪三千万元宝!’之类的话,而周管家在一旁说了一句‘下面全年无休,我们做一休一不加班还给配备中式豪华庭院还能点外卖和活着差不多’,然后他就很开心的选择跟着周管家来了。   黑白无常听到他选周管家还在哀嚎说‘下面有苹果200代还有智能AI全息游戏’之类的话,不过人嘛,当然要选择看起来更熟悉的环境啊!   比起未知的地府还是人间更快乐啊!   他其实……心情挺复杂的,没想到死了还要当社畜。   张河看见南时这样穿着现代的年轻人的时候,心想这看起来可好沟通多了。   南时听罢,心有戚戚的点了点头说:“辛苦你了。”   “不客气。”张河点了点头:“我可以问一下贵府需要我做点什么吗?”   南时看向了周管家,就见周管家笑眯眯的说:“不难,需要张大师您帮我们做个那什么……哦对,防火墙,免得其他外人顺着网络再爬进来,家里总不好叫外人乱闯。”   “如果张大师入职的话,以后家里的网络就要您负责了,相应的设备也由您全权负责,至于薪酬,我们这边虽不如地府开得多,但是也可以给您这个数……”周管家比了个数字:“食宿全免,同时我们也会发放相应的现金工资,让您用于在人间的日常开销。”   “同时我们会给您签署五险一金的合同,帮您在地府办理相关手续和逗留证件,保证让您住得舒心,和活着的时候一模一样。”   周管家展现了一下自己新学的现代文化:“简单来说就是负责装网线,修电脑,修手机平板,装个系统,再给家里的网络装个防火墙。”   南时顿时怜悯的看向了张河,见张河满脸崩溃,连忙说:“我可以自己装网线的!手机平板电脑我也会修,张先生你就帮忙弄个防火墙就可以了!”   让程序员做网管的工作一定会被打爆头的吧!   张河幽幽的说:“……没事,我已经习惯了。”   反正平时也没少帮亲朋好友修。   比起不加班,他觉得他可以当网管的!他真的可以! 第16章   忙碌了一晚上,终于算是把整个宅子的网络都给接通了。   别说,南时之前还觉得周管家搞得太严肃了,装个网线还得专门聘请个人回来,多大点事儿啊?   结果还真不一样,连网线买什么粗细什么牌子,宅子太大怎么加装wifi,增加可供充电的插头之类的问题,张河直接列了张单子,甚至还给了一个24小时营业的靠谱店铺,这头南时出门把东西买回家,那头他就展现了身为老网管的实力,分分钟搞定。   甚至还抽空给南时写了个全自动游戏挂机外挂,让南时躺着也能秒清手游体力,让南时直呼超值。   到了早上,南时再也不害怕走到外院就没网了!到了固定的几个房间,设备还能自动隔空充电!   对于一个现代成年人来说,快乐就是这么简单!   正所谓枯藤老树昏鸦,空调WiFi西瓜,晚饭有鱼有虾,葛优同款沙发,夕阳西下,我就往那一趴!①   舒坦!   更令南时觉得高兴的是,他和张河两个人一拍即合。在南时的冥币(金钱)攻势下,说动了个侍从打算去地府偷渡两个最高级的66666ti显卡外加两套全息设备回来打游戏,张河则表示如何翻墙去地府打游戏他一定在半个月内攻克下来!   熬了一夜的南时回到自己的屋子,往床上一倒,决定今天就堕落的休息一天,店铺不开门了!   张河则是被带去了外院,周管家在那边给他分了一个独门独户的院子,还给拨了个婢女照顾起居,不过张河却拒绝了,说单身惯了不习惯身边有人,回头给他弄个打扫卫生的钟点工就行了。   张河因着算是合同工,无事传召不能进内院,他自己浑然不在意——害,这么大一个院子,算下来有两百平,瞎逛什么!待在自己窝里不爽吗?   池幽倒是没兴趣见张河,应了一声就算是知道了。   至于他们在家里的改造——反正池幽那个院儿走的是无线网,也不用进他的屋子,也就没惊动池幽。   南时这一觉睡到了傍晚,本来还磨叽着不想起床,结果晴岚来禀告说池幽让他过去吃饭,南时不情不愿也只好起床过去了。   南时一进门,池幽就皱了皱眉:“阿南,你穿的这是什么?”   “睡衣啊。”南时给池幽行了个礼,见池幽摆了摆手示意他坐下便笑嘻嘻的坐到了池幽下手:“师兄,今天我难得在家休息,就懒得换衣服了。”   池幽皱着眉看着那件不伦不类半长不短毛乎乎的衣服:“不成规矩。”   南时打量着池幽:“您嫌弃我呀?”   “自然。”池幽点了点头:“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就算火烧眉睫,出了你的院门,也要干净整齐。”   南时也不多回嘴,面上毫无异色,当即回去换了一套家居服过来,这次池幽便没有再说什么了。   很快饭菜就上了来,池幽倒没有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南时给池幽盛了一碗汤,突然想起了之前陈老给他的印章,扭头叫晴岚去取了来:“师兄,我从客人手上拿到的谢礼可以转手出去吗?”   池幽反问道:“为什么这么问?”   “这不是害怕人鬼有别,要是带着阴气之类的到时候害了人家客人就不好了。”南时笑了笑说:“毕竟我是想正当赚钱,又不是想谋财害命。”   “具体要看是什么。”   “说是自己刻着玩的印章。”南时话音才落,晴岚就回来了——没有南时在一旁的时候,晴岚也不必遵守什么行走有声,直接飘着就过去拿了。   晴岚躬身将木匣子奉上,南时随手挑了一枚拿给了池幽看:“师兄,就是这些。”   池幽看了一眼,便点头道:“手艺不错……可以。”   南时笑嘻嘻的应了:“谢谢师兄……师兄有喜欢的吗?”   池幽随手挑了三枚还算入眼的,并不与他客气。   既然都说到了卖货这事儿,南时干脆就一并提了:“师兄,过几天我可能要出门一趟,大概两三天就回来。”   “去哪?”   “去一趟义乌,铺子里想要进一点新货,那些翡翠什么的得我亲自去看才行。”南时三言两语把事情说清楚了:“上周我批了一批货,卖的挺好的……再过一个月就要过年了,再不去就得等到明年了。”   池幽问道:“与你同去的陪客可找好了?找不到的可以问周管家,他会安排。”   “不用啦。”南时笑道:“我有个哥们……就是同窗,他懂这一行,我跟他一起去。”   池幽没有多做犹豫,应道:“可以。”   “多谢师兄……回头看见好的小玩意儿我给师兄带点回来,虽说不如家里的值钱,但是看个新鲜也好。”南时正说着呢,外头周管家来报:“山主,少爷,有客求见少爷。”   “嗯?找我的?”南时有点奇怪,一般这种正经上门的找的都是他师兄。   周管家回答道:“是一位姑娘,说是来谢少爷的。”   南时看向池幽,见池幽点了点头,南时便向池幽行了个礼,跟着周管家往前厅去了——内院是不接外客的。   前厅里有个女子在客座上等着,那鲜红的嫁衣一入南时的视线,南时就讶然道:“是你。”   鬼新娘妹子神态平和,许是被人提点过了,起身和南时行了个礼:“奴家王莹莹,见过南先生。”   “姑娘不必多礼。”南时在主座落座,勉力维持着风轻云淡的大佬气质:“我见姑娘神色轻欢,想来是心想事成了?”   “正是。”鬼新娘跪了下去,向南时磕了个头:“还要多谢先生指点……否则我还真不知道要找到何时。”   说着,她从衣袖中取出了一物,晴岚上前接了送到了南时身边,南时看了一眼,发现那是个翡翠镯子,成色居然还不错,就他这个破眼力都能看出来这镯子应该很贵。   鬼新娘道:“还请先生不要嫌弃,奴家身无长物,这是我爹娘给我重新下葬的时候放进我的骨灰盒里的……我洗了八遍还用酒精消毒了请先生放心!”   得,还没说两句就崩了。   南时眉目间也溢出一点笑意,鬼新娘起了身,咬了咬唇说:“先生,如今大仇得报,我的报仇证也快过期了,接下来应该就会下地府去报道了,此去应再无相见之时,还请先生不要拒绝。”   南时自然不会拒绝,比起这个镯子,他更好奇了——他当时算出来卦象是大凶,他师兄也说他没算错,怎么现在这姑娘报仇是报好了,眼见着就要下地府去了,也没发生什么事,这算什么大凶?   难道他算错了?   不至于啊,池幽都说他算对了。   如果这一卦没有应在报仇上,那肯定是应在别的事情上了。   南时看着鬼新娘如释重负的神情,没忍住提点了一句:“待你回家拜别父母,便速速去地府,切勿节外生枝。”   “多谢先生,我知道了。”鬼新娘点了点头,告辞离去了。   南时低头拿起了手机,刷起了社会新闻:“她什么时候报的仇?”   晴岚回道:“前日她问过少爷后径自就去了。”   南时搜索了一下关键字,S市+船,果然很快就跳出来了相应的结果:S市某经典客船意外起火,烧死了两名流浪汉,下面则是两人的身份证,刊登了一个认领通知。   南时用舌尖抵了抵上颚:“继续让人跟着她,等她进了地府再回来通知我。”   “少爷放心,人已经跟上去了。”   “那就好。”南时把那个玉镯捏在了指间,慢慢的转动着……这一卦到底是应在哪里了呢?   早知道就不该装这个逼,随便用个理由套一下这个妹子的四柱八字,也好认真算一算。   他将玉镯交给了晴岚,吩咐道:“回头把这个放到店铺里去,过几天我要出门,你帮我看一下铺子,别让人闯空门。”   “是,少爷。”   南时眉目一动:“放心,不让你白做工,回头少爷给你烧两包元宝。”   晴岚闻言耐不住微微一笑,屈膝行礼:“那就多谢少爷了。”   “那就这么说定了。”   ***   既然决定要去批货,又关照了晴岚帮忙看铺子,南时干脆正大光明的偷懒,连续在家猫了好几天,睡得天昏地暗,养足了精神又订好了高铁酒店,带着行李就出门了。   说是行李,其实就一个背包和一个行李箱,行李箱还是空的,这是打算回头用来装货的,他一个大老爷们也不怎么讲究,冬天衣服也不用怎么换,带条毛巾带两条内裤用来换洗就够了。   要是到了地方发现缺了什么,随便进个便利店去买就够了。   南时到了高铁站,还在东张西望的找人,肩膀就被人拍了一下。   他顿时一僵,这才回过了头——讲道理,要不是现在在人流如织的高铁站,还是个大晴天,他死都不敢转头!   人的左右两肩以及头顶各有一把阳火,一旦扭头,肩膀上这把火就会被摁得微弱,如果这会儿找是你的是‘好兄弟’,这把火变得微弱,‘好兄弟’就更好对你下手了。   这个说法以前南时以前也是不信的,后来就不得不信了。   不过他也学了个小妙招,感觉被跟上了就用手拍一拍肩膀,就能让阳火变得更旺一点。   过杏仙把手臂搭在了南时的肩膀上:“你看什么呢!在这儿呢!”   南时顿时嫌弃的推了推他的手臂:“去去去,你不知道你有多重吗?”   “屁,我明明瘦了五十斤了好吗!”过杏仙有个极为女气的名字,但是本人却是一个常年健身,拥有八块腹肌,还有一米八高的阳光青年——在大学那会儿,他还是个拥有两百斤体重的肥宅:“再提我黑历史你就没了谢谢!”   南时翻了个白眼:“黑历史可以不提,但是胳膊你必须得放下,我这小身板可扛不住你。”   过杏仙这才将手臂放下了,他另一手还提着一袋子国民餐饮肯打鸡的全家桶:“吃的我买好了,你来得时间可真够准的,走了,打票了。”   过杏仙家里就是干玉雕这一行的,他毕业后就在自己家的铺子里打下手,严格来说和南时一样都是个体户,两人都没委屈自己早起赶车什么的,直接挑的接近中午的高铁。   反正S市距离义乌也近,他们到义乌应该是下午一点多,刚好能直接去看货。   两人打票上了车,买的是一等座,位置比较宽裕,东西一铺,两人先胡吃海塞了一顿,直到开始抹完了嘴才开始讲话:“老南,你最近过得不错啊!感觉都胖了!”   过杏仙打量着南时,南时开了个古玩店他是知道的,上一次见面还是三个月前,那时候南时为了快要破产的古玩店奔波弄得脸色都蜡黄了,眉目之间全是焦虑,后来手机上聊过几句,说是铺子周转过来了,就是比较忙,不方便约饭。   没想到这才几个月,南时看着精神奕奕得不行,连气质都变好了,可见铺子做的是真的不错,日子滋润着呢!   南时闻言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得,本来就没有腹肌,现在摸着还多了一层肉,还真是胖了!   “还真是,回去我得多运动了。”   “对了。”过杏仙突然道:“上次你一个人晚上在路上瞎跑什么呢?我喊你你都不停,跟后面有鬼追似地。”   “哈?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没听见你喊我?”南时立刻就意识到了是哪天,过杏仙他看见了他在跑?怎么看见的?他当时没有看见路上有其他人啊!   但是这事儿确实不能认下,免得打破了哥们的三观:“你看错了吧,我一般下班都挺早的,天黑我就关门休息了,怎么可能在路上跑。”   “估计是吧,我看那个人穿着长褂子,应该不是你。”过杏仙随意的道,没有再追问下去,换了个话题:“那你现在还住在铺子二楼?”   “没,去和我师兄住了。”有些事情不能说,但是有些事情是可以说的:“我拜了个老师,老师有个宅子,我就去那边住了,平时就师兄在。”   “哈?古玩行当的吗?”过杏仙有点惊讶,毕竟到了二十多岁才拜师,师傅还让徒弟们住到一起,这也太少见了。他提醒道:“别给人骗了。”   “不会。”南时解释道:“实不相瞒,我现在是会算命的神仙了!”   他观察着过杏仙:“我看你印堂发青,想必有血光之灾!朋友,看在我们是兄弟的份上,你给我五千块钱,我帮你化解了这一劫!”   这话当然是开玩笑的。   过杏仙有点惊愕的看着南时,还未来得及答话,就见前头坐的一对中年夫妻神色古怪的回头看了南时一眼。   南时一时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了声:“开玩笑的,开玩笑的,别当真哈!”   过杏仙推了一把南时,也笑:“给我爬!”   过杏仙面相很好,不看四柱八字都知道是个上好的命格,南时没事的时候也给身边认识的人算过一卦,确实和面相相同,卦象中还说他命中有一劫,在他九岁的那一年就渡过去了,此后就是三星临门,福禄寿俱全。   就是有一点不好,他命中没有后嗣。   不过这一点没啥好说的,万一他兄弟和他一样是个基佬呢?   不骗婚,不代孕,不突然转性向了,那就是没有后嗣的命。   当然了,也有可能过杏仙不孕不育。   南时思及此处,觉得作为兄弟有必要提醒一下过杏仙,虽然明着不能说,但是提点两句还是没问题的:“兄弟,你看手机。”   “嗯?”过杏仙掏出手机,就见南时给他发:【杏妞儿,回头回了S市,你去医院看看,有病就得治哈!不要讳疾忌医。】   过杏仙疑惑的看了一眼南时,发了个猛男专用的萌兔兔表情包:【[兔兔疑惑.jpg]】   南时头也不抬的抠字:【其实我师门是学中医的,你之前可能减肥有点凶,影响到身体了,爸爸不会骗你的~[爸爸爱你.jpg]】   过杏仙想了半天,突然发现南时的眼神隐晦的往他下半身瞄,顿时领悟到南时是什么意思,猛地翻了个白眼:“你妈的,瞎说什么呢!老子金枪不倒!”   前头的中年夫妻啪得一下,把原本向后靠的椅子调成了笔直。   过杏仙这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太大了,他没好气的瞪了一眼南时:“你瞎说什么呢!我行得很!”   “那你是基佬?”   “你才是基佬!”   南时点了点头,非常自然的道:“对啊,我是啊。”   过杏仙:“……”   他竟然无以言对。   南时好整以暇的扭开可乐喝了一口,突然之间就猛烈咳嗽了起来,连带着一口可乐也从口中喷了出来,还好南时及时低头,可乐大多数都落在了他的衣服上。   “卧槽你怎么了?!”   南时一边举起手摆了摆示意自己没事,一边疯狂咳嗽,咳得自己气管子都疼了,这才感觉把那一口走岔了的可乐给咳出来了:“咳咳……没事没事……”   他师兄说给人算命有报应,南时其实不以为意,毕竟他少时孤露,应了五弊三缺中的‘孤’,以后如果不出意外也没有孩子,那就是‘独’,他也不从政,上头有个死了但是等到南时死他还在的师兄,算是应了的‘权’,不管是应哪一种,他都算是应了。   料想着报应早来了,没想到原来他师兄说的报应其实是这种倒霉?还来得这么快?   南时咳完了,对着外面天空双手合十的拜了拜:天道爸爸!我错了!以后再也不暗度陈仓瞎几把透露天机了!求您收了神通吧!   作者有话要说:   ①:网上搜的~来历不详 第17章   天道爸爸表示知道了,并表示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决定先赏南时一个脑瓜崩让他长长记性!   南时的嗓子哑了,有点扁桃体发炎那味儿,一开口就觉得自己喉咙撕心裂肺的疼。过杏仙在一旁瞅着,问道:“一会儿下了车咱先去趟医院吧,看看什么毛病,呛着可乐有这么严重的吗?”   南时苦着脸点了点头,心里也摸不准这是意外还是怎么的。   反正接下来一直到下车,南时都没能开口说话,只能用抠字和过杏仙吹比,明明两个人相距不到一米,却在手机上聊得热火朝天。   南时聊天的时候再三提醒自己,别再手贱说什么算命的话题了,免得天道爸爸再教训他一顿。用嘴说的喉咙就哑了,用手指抠字说不定回头手指就要断了!   玩不起玩不起!   义乌市很快就到了,过杏仙打了个车,带着南时去了医院,结果一到医院,还在排队挂号呢,南时的嗓子又莫名其妙的不疼了!   绝了!   过杏仙一脸无奈:“真没事了?来都来了,挂个号看看吧。”   “没事了。”南时摆了摆手,拉着他往外走:“别,我跟家里说了两三天就回去,这个点等到排到号一天也就没了,过儿,我急啊,一天不开业就是倒贴一天房租钱。”   过杏仙翻了个白眼,他在学校的时候有两个外号,一个叫‘过儿’,一个叫‘杏妞儿’,具体怎么叫主要看室友们的心情。   “那行吧。”过杏仙也没怎么坚持,喝口水呛着了也真不是什么大事,随即带着他前往义乌小商品市场。   说是‘小商品市场’,这个市场可一点都不小,它由七八个建筑组成了一个巨型的商业中心,中心外甚至还有市场提供的代步车和观光车,但是与别的地方不同,无论是什么车,它们都有一个可供容纳随身行李的空间。   或许是和南时有同样想法的人很多,整个广场都显得熙熙攘攘的,到处都是人头攒动。   过杏仙之前来过几趟,显得很熟门熟路:“饰品都在B去,我有一叔叔的店就在B区,我们直接过去吧。”   他招手拦了一辆观光车,付了十块钱就拉着南时上了车,开车的司机按了几声喇叭,驱开了人群,这才慢慢地行驶了起来。   B区是一个高八层的大楼,其中店铺大小不拘,有的占领了小半个方向,有的则是只有狭长的四五个平方大,然而无论是大是小,当中都塞满了满满当当打包好的货物。   货物上写了价格,大多极为低廉,从几块到几百块不一而足。   这几年韩版饰品比较流行,一二层全是卖各种头绳头花发卡的,南时兴趣缺缺,过杏仙则是直接带着南时上了三楼。   一到三楼,南时才忍不住点了点头,这才对味儿嘛——扶梯旁的第一家就是卖国风饰品的,南时两眼放光的上前,老板也很有眼色,扯着嗓子喊道:“老板随便看看!价格还能谈!”   这家铺子大概有十个平方左右,两侧打满了柜子,上面塞着大大小小打包好的饰品,标了价格,柜子壁则是挂上了一条条展示品,看得南时眼花缭乱。   过杏仙看了看就给南时使了个眼色,示意这里没有什么好东西,偏偏南时看得兴奋,浑然没发现他的眼神。   “过儿,你看这一串真不错!”南时指着一串红菩提手串道。   那菩提手串老规矩,还是108颗,每颗珠子都是扁珠,真要说设计也就那样,能称得上一句简洁大方,整体呈暗红色,亮点则是这手串每颗珠子红得一致,摸上去光滑细腻。   “老板,这个太阳菩提手串货很少的,我这一批只有一百条,八十一条!”见南时喜欢,老板连忙道。   过杏仙看了看,眉头一跳,说了句古玩行里的行话:“我看不好。”   啧,太阳菩提虽然便宜,但是想要挑出108颗色相相同的菩提珠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就看那串太阳菩提后面的透明打包袋里红成一片的同款,就知道是染色的!   南时这眼光到底是怎么把他的古玩店盘活起来的!   过杏仙估摸着价格,觉得这个八十块钱减个零还行。   这‘看不好’三个字一冒出来,南时也明白了过来,张望了两眼,就放弃了,挥挥手和过杏仙去下一家。   然而他们一连看了七八家,都是大同小异,要么就是品相不行,要么就是非天然的,看得南时脑壳子都疼了。   “这不行啊,过儿。”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了,南时的行李箱还是空空如也,他努了努嘴说:“我还以为今天至少能填满一半的。”   “别急,再看看。”过杏仙随手指了指前面一家看着破破烂烂的小店铺:“去那边看看。”   两人一进去,发现里面有点昏暗,灯光不像其他店铺一样恨不得亮瞎别人的狗眼,最里侧的墙上挂了一副书法,上书‘天道酬勤’。   老板是个老大爷,正在泡茶,见两人进来了,他眼皮子掀了掀,手中茶壶往茶盘上的一只金蝉上浇了浇,才给自己续上了一杯功夫茶,口音听着有些奇怪:“看中了叫我。”   别说,这氛围一下就莫名的高端了起来。   一般敢搞成这样的,反而说明了这家东西比较能打,没一会儿南时已经看中了好几样,在手机上记着型号和价格——他也不是傻的,买东西总是要货比三家的。   南时小声问过杏仙:“这次看的好吗?”   “一眼的货色,价格也还可以,行价了,最多就是量大每条低个三四块钱不得了了。”过杏仙答道。   “兄弟,稳!”南时竖了个大拇指,过杏仙这种从小长在宝石堆里的人都说好的货色,那必然是相当的好,南时当即也不再犹豫,上前和老大爷谈价格:“这个这个……我想各拿一百串,价格还能再谈谈吗?”   老大爷看了一眼南时,悠悠的给自己倒了杯茶,还顺手多倒了两杯,冷漠地斜睨了两人一眼:“不讲价。”   南时也不客气,拿起茶杯一饮而尽,逛了一圈他也正好渴了。   茶一入喉,先是苦,再有一点涩,过喉下肚,一股子讲不来的清香从食道里涌了上来,随后满嘴回甘。南时这几个月跟着池幽喝茶也算是喝出点名堂来了,这一口就不禁夸了一句:“这茶好!”   过杏仙也是从小跟着家里长辈喝茶的也跟着喝了,同样是一饮而尽,末了咂咂嘴:“是好喝!好茶!”   刚刚还满脸冷淡的老大爷闻言,脸上泛出一点笑意:“好吧?我老表给我捎来的,我再冲一泡!”   “现在懂茶的年轻人不多了,出了我们潮汕更加找不到喽,要我说,茶可是个好东西……”老大爷见两人兴致勃勃的坐了下来打算听他谈茶经,顿时谈兴大起,三人相见恨晚——主要还是过杏仙和老大爷过招,南时只负责喝。   等到两人茶水吃饱,价格也给降了每条十块,还加上了好友,说以后可以快递发货。南时大为感激,出去了之后狂拍过杏仙的肩膀:“牛逼!这么偏的铺子你也能找到?你这手指开了光是吧?回头我去偷我师兄两个茶饼给你尝尝!”   “……?”过杏仙还没品出南时的意思来,就听南时接着道:“你先答应了,回头喝了再说要不要!”   池幽藏了上千年还没过期的茶饼,一定对过儿的胃口!   有了这么半箱东西打底,南时来义乌的任务完成了大半,直接就跟着过杏仙往他叔叔的店里头去。   他叔叔的店在八楼,南时一上去就觉着这里清冷得多,几乎没有什么客人,装修比楼下高了不少档次,但是大部分店铺都关着门,也不知道做不做生意。   过杏仙带着南时到了一家大门紧闭的店门口,刷了张卡,大门啪嗒一声开了,他小声说:“这里只接熟客的生意。”   “这么高级?”南时开始慌了:“过儿,我先声明啊,要是百八十万一件的东西我可搞不起。”   “不用,我这位叔叔也做低级料子的,不过一般都是熟人顺道批走,我带你过来截胡,我爸帮我打过招呼了,没事儿。”过杏仙想了想,报个了平均数:“大概低冰种的手串一千块钱左右,你回头卖个个把万轻轻松松!”   “那可以!”南时话音刚落,大门就被打开了,一个穿着唐装笑吟吟的中年人出现在两人眼前,一见过杏仙就眼睛一亮:“呦,仙儿来了!”   过杏仙神色自然:“章叔叔,好久不见了!”   “才一年多,你这变样得有点大!”章老板看了看南时:“这就是你说的朋友吧?先进来,站在门口不像话!”   进了门,南时总觉着有些不舒服,但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舒服。   章老板拉着过杏仙说:“来来,先给你家杏仙儿上个香!”   南时迷惑的看着两人,只见章老板把过杏仙拉到了一个神龛面前,里面立了个牌位,前面的香炉里竖着不少香梗,想来平时没少上香。   排位上写着岭南村杏华仙家之位。   这是什么情况?   过杏仙却似乎很习惯了一样,取了一束香点燃了,分给了章老板和南时。章老板推了推过杏仙:“仙儿你在,我可不敢上头柱!你先上吧!”   “章叔叔,您是长辈!”过杏仙推拒着,但是到底推拒不过,第一个上去上了香。   南时在章老板之后糊里糊涂的上了个香,上了香之后,章老板那张脸上简直像是乐开了花一样:“好好好!有仙儿你在,我明年一定财运昌隆!”   南时戳了戳过杏仙:“啥情况啊?”   过杏仙无奈的道:“迷信。” 第18章   迷信啊,这个南时熟。   有过杏仙在,这次批货旅程比南时想的还要快,这位章老板和过杏仙唠了一个小时家常,大手一挥,按照批发价给南时来了二十件各色翡翠饰品,直接把南时那个行李箱剩下的另一半给塞满了。   “为什么章老板供的排位名字和一样啊?说说呗。”南时殷勤的给过杏仙夹了一筷子毛肚,满脸都是好奇。   过杏仙一边喊烫,一边毫不含糊的把毛肚吃下了肚,这才无奈的说:“就是个迷信呗,有什么好说的。”   “我好奇呗!”南时又给他添了一筷子虾滑:“这顿我请!”   过杏仙竖起一根手指:“至少两顿!”   “没问题!”南时一口就答应了下来:“快说快说!”   过杏仙擦了擦嘴,这才道:“具体我也搞不太清楚,我那会儿还小,听我家里说我小时候一直生病,后来我奶奶老家那边有个习俗,要是小孩子一直生病,就得认棵大树当干亲,那边最老的树是一棵千年的杏树,村里都叫它杏仙,就这么认了。”   有些地方确实是有这样的风俗,不光是大树,甚至石头、井之类的都会成为干亲的对象,还有一些地方盛行让身体不好的小孩子认和尚、尼姑当做干亲,甚至干脆送进庙里头养,不许回家,直到小孩子成年后才能回家。   这讲究的就是想让小孩子跟大树一样根深叶茂生命力强盛,石头则是因为‘寿命’更长,更坚韧不拔,到了尼姑、和尚,则是想让神佛保佑自家的孩子。   “那你的名字咋回事啊?”   过杏仙喝了一口啤酒,不耐烦的‘啧’了一声,倒也不是对着南时,而是觉得自己因为这么扯淡的原因把好好的名字改成这么又俗又土的‘杏仙’两个字真是惨的不行:“后来我的身体还是不行,九岁那年生了场大病,好像是肺炎还是什么,快要熬不过去了,听说都推进ICU了。”   “我进了ICU,我奶奶就做了个梦,说是杏仙托梦,杏仙说我本来是注定要死的,让奶奶把我的名字改成‘杏仙’,好掩盖天机,借它的寿。我奶奶信了,当即把我爹妈拉去了民政局改名字,结果名字一改好,我还真就宣布脱离危险了。”   南时心中一动,觉得八成真就是杏仙显灵了:“别说,还真有点玄乎。”   过杏仙却嗤之以鼻:“纯属巧合罢了,我才不信呢——自从那件事后,村里头家家户户都供起了杏仙的牌位,迷信得不行,像我那个章叔叔,早晚一炷香,拜自家祖宗都没有这么勤快……也不看看什么年代了?我家里还要我每年回去给它上香上供,它有这个……”   “行了行了,你别说了。”南时打断道:“不管是巧合还是真有这么回事,反正这个干亲你也拜了,也没什么坏处,编排自己干爹对你有什么好处?”   “啧,屁的干……”过杏仙还没说完,就叫南时捂住了嘴巴,这话才说了一半,也不知道是灯光问题还是火锅的蒸气太大,面色都黑了一半。   都说了是面色了,自然印堂也显得晦涩,那可是要命的啊!   “唔……你干嘛!”   “别说了,吃菜吃菜!”南时抽了张纸巾坐了回去,擦了擦手说:“老祖宗说了,敬鬼神而远之,你哪怕不信,也敬着,然后远着。”   他抬头看向过杏仙:“而且我怂,再说下去我怕你干爹半夜来找你算账,我两订的一个屋子,要是不巧被我撞见了,我当场心梗了怎么办?”   “啧,行吧。”过杏仙也没再说什么了,刚刚就是说得一时激动,讲话没过脑子,他家里对这方面还挺迷信的,要是知道他在外面这么编排他‘干爹’,回去说不定还要被压去祠堂罚跪。   两人吃了一阵,南时又问起了明天的行程,过杏仙想了想说:“要不你就自己玩吧,或者直接回去也行,这边离我老家挺近的,我回趟老家,免得到了过年票不好抢。”   南时叼着筷子问道:“你回老家干嘛?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啊?”   过杏仙斜着眼睛看他:“刚刚不是说了吗,得给我这个‘干爹’去上供,年年都要跑这么一趟,烦死了……你不是怕吗?我自己回去就行了。”   “……”南时亲眼看着过杏仙说完这话,印堂又黑了一点,可见人不作就不会死,他斟酌了一下道:“还是一起去吧……要不我们吃完就直接买票去你老家吧。”   “嗯?不累啊?”过杏仙疑惑的看着南时。   “我夜观天象,明天要下暴雨。”南时随口扯了个理由,过杏仙闻言指了指窗外,刚过五点钟,太阳还没完全落下去,天空虽说有些昏暗了,但是实在是称不上一个‘夜’字。   星星就更别扯淡了,别说是现在,就是到了半夜,也很难在这种繁华都市里看见什么星星,说看见大楼的霓虹灯还差不多。   过杏仙嘴角抽了抽,指了指天空:“就这?您老什么时候修炼成了探照眼?”   南时见状也侧脸看了一眼外面的天空,脸不红气不喘的道:“对,这就,刚刚点出来的技能树,你信我没错。”   过杏仙觉得他总算是知道南时是怎么在不懂玉器,不懂古玩的情况下把他那个古玩店盘活的了。   可能就是靠这张嘴。   ***   不管怎么说,他两在吃晚饭后就去了高铁站,买上了票。   大概三个小时的高铁后他两就已经站在了老家的土地上,过杏仙又带着南时坐了一个小时的大巴,等到天已经完全黑了,这才到了岭南村。   这是个非常普通的村庄,根据老时候的规划,村子被分成了一个个网格,一条两米宽的小路将网格分成了不等分的两半,一半是村民的房子,一半是农田。   过杏仙家的房子是空关的,请了邻居定时去打扫通风,过杏仙带着南时进了屋子,南时就不禁打了个寒颤:“你家怎么这么阴嗖嗖的。”   过杏仙不以为意,带着南时上二楼,给他找铺盖:“应该是下雨的关系吧,这几天天气不怎么好。”   “哦。”南时应了一声,进了房子,过杏仙印堂黑气越发浓重了,讲道理,现在让过杏仙去照个镜子,他可能自己都要被自己吓一跳。   南时有点担心他——倒也不是其他什么,就这个黑气吧生一场病肯定是逃不掉了,万一过杏仙半夜发作起来,他也好及时叫一辆救护车:“我有点慌,要不今晚我和你一起睡吧。”   介于南时怂了不是一天两天了,过杏仙直接将铺盖抱进了自己的房间。   半夜的时候,南时突然感觉自己被推了一把,醒过来迷迷糊糊一看,发现过杏仙紧紧的裹着被子,见他终于醒了,沙哑的说:“我有点冷……”   “虽然我是基佬,但是兔子不吃窝边草……”南时嘴上说着,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得了,还真发烧了。   可见他没看错面相。   过杏仙可能被烧得有点糊涂了,一个劲的往身上卷被子,偏偏身上又烫得不行,不客气的说那温度拍个蛋上去都能煮熟。   南时无奈的将自己的被子盖在了他的身上,下床拧了条冷毛巾往他头上一盖,琢磨着要不要打个电话找救护车。   “好冷……”过杏仙朦朦胧胧的说:“身上疼……像被人打了一顿……”   南时没好气的道:“打你一顿是应该的,嘴上没把门,活该。”   “我……说什么了……我……”过杏仙还要说什么,突然低低地呜咽了一声,手在被子底下摸索着,去摸自己的背后:“疼……”   南时下意识的伸手去摸了一下他的背,突然手背上一疼,随即自胸口开始发起了热来。   他胸口挂着他师兄给他的凤凰毛。   南时突然意识到了是怎么回事,他咬了咬嘴唇,在室内环视了一圈,并没有看见什么不应该存在的‘东西’,可能是仙鬼有别,看不见也是正常。   那条冷毛巾很快就被过杏仙的体温熨得温温的,南时又去换了一条,不过还好的是他没有再喊疼了,应该没有再被打了。   南时上前给他擦身,掀开他的衣服看了看,背后没有什么伤口,过杏仙低声说:“冷……盖起来……”   “别闹,给你擦汗呢!”南时给他擦了擦背,小心的把他的裤子往下推了推,就看见他的腰部下方有一条肿起来的红愣子,他又往下看了看,得了,屁股都肿了。   南时大大的叹了口气,一边给他擦一边喃喃道:“杏华仙家见谅,这个小畜生他口无遮拦,您打也打了,别叫他烧了,再烧下去人就要烧傻了,这不也是您干儿子吗……明天天亮了我就带这小畜生到您跟前磕头赔罪,他要是起不来,我用板车拖都给您拖过去,您就饶了他一回吧!”   话刚说完,过杏仙就安静了下来,南时本着兄弟情谊给他绞了块新的毛巾敷屁股。   突然只听过杏仙幽幽的道:“你摸我屁股干什么?”   “南小时,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南时气得用力拍了他屁股一巴掌,随着一声惨烈的嗷呜声,南时的声音显得尤为冷酷无情:“给爷爬。” 第19章   作为一个基佬,南时也挺绝望的。   尤其是过杏仙死活要洗澡的时候。   “我是一个基佬哎!你能不能注意一点?”南时实在是没忍住,提着淋浴头道:“你能不能担心一下你自己的菊花?”   过杏仙沉进热水里,恨不得把头都埋进去:“那我在你眼里是不是等于绝世美女?看我洗澡你是不是鸡儿梆硬?”   他做了一个健美先生的标准姿势,展示了一下自己的八块腹肌和人鱼线。   “……想太多是病。”   “那没事了,南师傅,麻烦给我搓个背哈!”过杏仙表示道:“头发洗两遍!谢谢!”   南时恨恨地把淋浴头对准了他的头:“闭肛!”   可能是得益于过杏仙是一个健身房常客的关系,只要大仙收了神通,这一通折腾下来人精神还是倍儿棒,再吃了一顿泡面加火腿肠的夜宵后,就跟没事人一样了,完全看不出来一个小时前还是发高烧的人。   南时要是想不开现在和他打一架,应该能被打到黏在墙上抠都抠不下来。   要打马赛克的那种黏。   现在距离天亮还有两个小时,两人却没有了再补个觉的心思,坐在客厅里看电视。   南时一边抠着脚一边道:“你以前回来给你干爹上供都供点啥?”   “蜡烛,水果,糕饼,再上两炷香。”过杏仙盯着电视的视线有点飘忽,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包烟,给自己点了一根,又递向了南时:“抽一根?”   刚刚发烧的时候他是烧得有点糊涂了,但是他也确定他听见了南时念叨的东西,也确定在南时念叨完之后他身上骤然消失的压力不是他的错觉。   南时顺手接了一根点燃了,慢慢地抽了一口,让烟雾充斥了他的肺部。过杏仙这一副三观碎成渣渣的表情他是熟得不能再熟了:“不行,家里有纸钱吗?有钱能使鬼推磨,有钱还能使磨推鬼,仙家同理。”   过杏仙喃喃的说:“仙家要算的话不是妖精吗?也和鬼一样用纸钱的?”   南时听了感觉居然还挺有道理,但是本着宁可错烧不可漏放的原则:“烧人民币犯法……反正烧一点呗,心意到了就行了。”   “也是,你等着,我去翻翻……”过杏仙说着,就去翻箱倒柜了,半道还喊了一声:“我那个行李箱里有糕饼和水果,你帮我看一下能不能给行!”   南时应了一声,打开行李箱一看,顿时觉得他干爹没打死他算是他爹脾气好到天上去了:瞧瞧,他带了点啥!   糕饼——盼盼小面包、桃李奶黄面包、蛋黄酥。   水果——黄桃罐头、梨罐头、苹果罐头。   哦,黄桃罐头还吃了一半,这个南时有记忆,他也吃了两块。   仔细一看三种小面包还是临期的,再过十几天就要过期了。   “家里没有纸钱,咋整?”过杏仙从柜子里扒拉出一袋子香烛,喊道。   南时撸了一把自己的头毛,开始感觉到头有点疼了:“你先过来……你就给你干爹准备这?”   过杏仙看了一眼:“不然呢?那种新鲜的糕饼水果不好带也不好保存,真空的不是挺好吗?供过了也不能再吃了吧?又是香灰又是土的,选个临期的扔掉也不可惜吧!”   供品在上供完了是可以再吃的!甚至吃了还能得到仙人(先人)保佑!   “……”南时一脸慈爱的爱抚了一下过杏仙的狗头,哄道:“乖,去一边吃棒棒糖吧。”   “你什么意思?”   “大概就是你干爹对你这么好,建议直接和他结婚。”南时随便代入了一下,自己要是给师兄上供的时候敢这么搞,八成当天就暴毙,魂飞魄散连个渣渣都不会剩下。   过杏仙一副‘你怎么能这么丧心病狂’的模样看向了南时:“……南小时,你不对劲!”   南时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马上四点了,你们村儿有没有哪户人家早起的,你去人家家里问问有没有,……总有早餐店出摊吧?买两个肉包子都比你这靠谱。”   南时补充了一句,有点害怕直男过杏仙真就只买两个:“算了,这样吧,我去买包子,你去买纸钱和水果,村头集合。”   “行。”过杏仙发了两个定位给南时,所幸岭南村不是那种与世隔绝的小村庄,该有的还是有的,就是远了点。南时直接打车去了早市,刚好还看见了一家丧葬用品的店铺,干脆候着等人开门,花了整整三百买了一大包各类纸钱,本来还想买两个纸人丫头,但是想起清河说这玩意儿比较邪性,就没买。   等到天色亮了,南时也刚好和过杏仙碰了头,过杏仙手里也提了一大包水果和纸钱,甚至还有几个硕大的馒头,馒头中心用筷子点了梅花状的红点,像是要办喜事才用得到的。   见南时不解,过杏仙解释道:“刚好隔壁邻居家里亲戚家要办喜事,蒸了馒头,听说我要去拜杏仙就又帮我点了红点。”   过杏仙还借了俩小电驴,这下子可方便了太多了,南时坐在了后座上,手上拎着大包小包,还不忘提醒道:“过儿,你往小路上走,走大路我怕咱两被警察叔叔拦下来罚款。”   “大清早的没警察好嘛!”过杏仙和他斗了两句嘴,还没开出多久,南时就见着了一栋红墙围起来的建筑,四四方方,中间则是矗立着一棵大树,一树鲜红如血的花冠开得满满当当,让人看着就觉得心头一跳。   有一说一,现在可是十二月!   初阳已经从云端的一侧朦朦胧胧的探出了柔和的光辉,淡金色光芒照拂在这一束殷红的花冠之上,妖异得令人惊心动魄。   南时吞了吞口水,有点不敢进去:“过儿,你家干爹的花一直这么开着啊?现在可是一月啊。”   过杏仙停好车接了他手上的东西,看了一眼花冠,显然很习惯的样子:“是啊,我干……爹一直都是一月就开花了,我每次回来都开花的。”   “等到天完全亮了,会更好看。”过杏仙道:“晚上的时候就有点吓……”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南时一肘子打到了胸口:“闭嘴,在你爹门外呢!上仙这个花真是……艳冠天下。”   过杏仙无语,本来想喷一句南时太怂了,又想到昨天半夜的事情,彻底不敢吱声了。   两人进了门,杏树极高,至少有十多米,树干虬结,上面还挂了不少藤蔓,有的枯死了,有的则是还鲜活着,长着几片绿叶子。杏树被栏杆围了起来,前头还有个巨大的香鼎和供案,香鼎里残余着不少灰烬和香梗,显然是常有人来上香的样子。   南时上前把盘子拿了出来,将果品糕点累成了塔状,支起了蜡烛,这才拉着过杏仙过来磕头,他是个不吝啬的,过杏仙跪下之后他也跟着跪了下来,点了两炷香分了他一束,道:“杏华上仙金安,我带着过……仙儿来向您磕头赔罪了,这兔崽子不知好歹,不分上下尊卑,还请您见在他年纪小的份上,饶了他一回。”   南时想着村里人对着过杏仙的称谓,想是怕名字相同冲撞了这位杏华上仙,也改成了这个称呼。   “回头我一定禀告他父母,叫他们好好教训这兔崽子一顿。”   南时说罢,侧脸看向过杏仙:“愣着干什么!磕头,道歉!”   过杏仙除了小时候认干亲的时候还真没有给这棵杏树磕过头,他琢磨着磕了三个,就想起来上香,结果被南时一把摁住了脖子,硬生生又磕了六个,凑足了极数,这才放他起来将香火插入了香鼎。   过杏仙投完香火,拿着纸钱开始往香鼎里塞,打火机在上头燎了好几下,愣是没点着。锡制的边缘出现了一条红线,以极慢的速度烧着,却不见有任何火苗冒出来。   他试了好几回,每次他以为点着了,投入香鼎又是无事发生。   南时见状,拉着过杏仙再到前面去磕头:“你去老老实实给你干爹跪着认错,我来点。”   过杏仙小声的说:“……我都磕头了,还不算完?”   “说点吉祥话你会吗?”   “……会。”过杏仙去跪着了,嘴里喃喃的也不知道在说点什么,南时取了一个银元宝,估摸着过杏仙能叨完一段儿了,这才按下了打火机。   啪嗒。   燃了。   火苗一下子就蹿了起来,落入香鼎之后更是如烈火烹油一般轰得一声占满了整个空间,南时见状松了口气——还好,没猜错,人家真是好脾气的。   等到纸钱化完了,南时这才示意过杏仙可以起来了。   两人又向杏树拜了拜,便告辞离去了。   过杏仙一边走一边小声的问:“真是我道歉后就点燃了啊?是不是也太……那什么了?”   “你干爹脾气好,以后对他尊重着点。”南时说道。   两人踏出门槛后,南时不知怎么的心中一动,扭头去看庭中杏树,只见一个身颀长的红衣美人站在杏树之下,若有所思的看着他们的背影,见南时回头望来,甚至对他悠然一笑。   妈耶,这也太像红衣厉鬼了。   南时抖了抖,露出了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然后回过头去跟过杏仙走了。   “你刚刚在看什么?”过杏仙问道。   “没什么,随便看看。”南时心想我总不能说看见你干爹了吧?   这一桩心头大事了了,过杏仙显得也轻松了很多,带着南时去还电驴,两人到了邻居家门口,见两个男人正在家门口悬挂白灯笼,就有些奇怪:“你刚刚不是说邻居家要办喜事吗?”   “对啊,他们是说办喜事啊……”过杏仙也很疑惑。   邻居家的男主人见过杏仙来了,便放下了手里的活计迎了出来:“仙儿,你来还车了?”   “谢谢叔……”过杏仙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您之前不是说,要办喜事吗?怎么就……”   男主人摸了摸袖子上别的黑布:“哦,这事儿啊,有点复杂……”   他回头看了看后头,见没人,这才小声说:“这次过世的是我小舅子,身体一直都不太好,我丈人家里给他寻了个对象,大家都是没成婚就过去的,结个婚到了下面也好一起走,就两件事一起办了。”   “我跟你讲,这姑娘的……”他说到这里含糊了一下:“……那什么八成是买的,也不知道从哪买来的……不过是我老丈人家,我也不好说,你别说出去哈!”   过杏仙眉头皱了皱,连连点头:“我知道了,叔你忙吧!”   说着,他还掏了两千块钱给他:“回头还是请你帮着给我家里通通风,晒晒什么的,我一会儿就和我朋友回城里了……”   “行行!一句话的事情!”   南时在一旁看着这男主人的面相。   是死相。   他的目光越过了他,越过了过杏仙,落在了还在高梯上挂灯笼的男人和里面拿着一簸箕馒头走出来的女人身上。   他们全都是——死相。   第20章   “仙儿, 是你来了呀!别客气别客气,再拿两个馒头吃吧!今天做的多,不用和阿姨客气!”四十来岁的女人端着满簸箕的热腾腾的馒头往过杏仙身上怼, 她又看见了一旁的南时:“这就是你朋友吧!小伙子长得挺俊俏!”   南时腼腆的笑了笑:“阿姨好。”   随着他们的攀谈,连过杏仙的眉目间都沾染了一层薄薄的黑气, 南时看得心里自跳, 敢情这死劫还是会传染的?   要知道过杏仙刚从他干爹那边过来,不说别的, 身上至少罩了层光环吧?除非他干爹有意要叫过杏仙倒霉, 否则这黑气轻易上不了他的身, 还是最要命的地方——印堂。   他心中的防备越来越深。   就听着他们刚刚那个红白两事一起办,虽说主责不在他们,但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谁知道对方在里面扮演了什么角色。现在地府那边也是透明化办公,厉鬼要报仇都是持证合法报仇,轻易不会牵扯到无辜的人——可能牵连他们的原因太多了, 谁知道应在哪儿了。   南时故意按响了手机,抱歉的看了他们一眼, 随即拿起手机打开了相机的前置镜头。   这时候手机的自带滤镜就很没有必要了。   然而关不掉。   南时看着里面白里透红的自己, 当机立断,拉了一把过杏仙:“过儿, 我钥匙好像掉了,你陪我去找一找吧!”   “嗯?”过杏仙看向了南时,南时摊了摊手:“应该是刚刚掏打火机的时候落了。”   “行。”过杏仙一口答应了下来,又和邻居家寒暄了两句, 又借了电驴带着南时往杏华庙那边走。   南时心里巴不得不要再接触对方的任何东西了,但是又不能推拒对方合理的好意, 过杏仙在前头开着,问道:“你怎么了?南小时,你从刚刚就很奇怪哎。”   “别废话,先找钥匙。”南时不敢多说,他怕天道爸爸让他从电瓶车上飞出去并磕断两颗门牙来教训他。   说起来也真是过分,他平时也没少给老天爷上香啊,怎么天道爸爸就不能爱他一回?   南时望着天空,无奈得直叹气。   算命不能给人说,简直闻所未闻。他难道以后就只能给鬼算命了?不带这么玩的吧!   天色已经大亮,整个村庄也逐渐热闹了起来,路上不断有行人来往,过杏仙也算是个名人了,每个人都亲切的和他们打招呼,甚至还有一些非要拉着他们停下来唠个家常的,手上有什么吃的用的都向往过杏仙手上塞,过杏仙不接,就干脆往车篮里一扔就跑。   南时坐在后头看着,发现每个人的脸上都或多或少的出现了死相。   这是什么情况?难道要来个地震或者山体滑坡把整个村子都埋了么?   这旁边是有座山,但是从村里看去,只有一个浅浅的影子,就算是山体滑坡,基本也不可能冲到他们这里。   所以是地震?   南时仔细的看着路边,鱼照样游,老猫照样懒洋洋地趴在屋脊上,鸟照样在天空慢慢地翱翔着,半点都没有地震的征兆。   没一会儿,杏华庙到了,过杏仙边说边往里面走:“话说你带钥匙出来干嘛?又用不到,你还揣在兜……”   突然之间,他僵住了。   在迈过大门的一刹那,过杏仙的身后出现了一个红衣的声影,自背后拥住了他,他的嘴型还维持着刚刚说到‘兜’字的口型。杏华仙眯着眼睛看向了南时,绝艳的脸上带着一层薄薄的寒霜,似乎一言不合就会大开杀戒一般:“怎么回事?”   南时没有受到影响,仍是行动自如。他行了个礼,道:“我也不知道,但是看见您,我确定他真的是撞上了劫数。”   杏华仙动了动嘴唇,发出了一声冷笑:“呵,你不若看看你自己。”   南时苦笑了一声,这算个屁的脾气好!顶多就是算对过杏仙脾气好吧?!   “您稍等。”他伸手摸进了过杏仙的兜里,把他的手机掏了出来,还很自觉地抓起了他的手给手机解了锁:“不瞒您说,我也有疑虑,不过我不太确定,先让我看看。”   过杏仙的手机是某国外大厂品牌,前置摄像头号称最诚实的摄像机,无论你脸上是多么枯燥、暗黄、斑点,都能诚实的映照出来。   他一看,自己的印堂上也是一层薄薄的青灰之气,这程度死不了,但是任由它加深下去,他也没什么好果子吃。   面相是无时无刻变化的,现在看上去好像死不了,但是谁知道一会儿会怎么样。   他方想说什么,突然耳边有一阵清风拂过,有一个曼妙的女声道:“奴婢倾影,见过少爷,见过杏华仙。”   杏华仙挑眉:“没想到……居然是他的人。”   南时也是一愣,倾影,也是家里的大侍女,不过平时见不到她,也不知道她平时主要工作是什么,偶尔惊鸿一瞥,对方也只是低头行礼,不曾说过两句话。   “山主有信,令奴婢转交给杏华仙。”倾影从袖中抽出了一封信,交给了杏华仙,再后则是行至了南时面前,屈膝道:“少爷,山主也有一封信交给您。”   杏华仙长袖一拂,一桌两凳出现在他们面前,他将过杏仙置在了他的膝头,随意摆了摆手说:“坐吧。”   “谢仙人。”南时道了声谢,坐下了。   南时顺手接了,边拆边喃喃道:“回去得记得教会师兄用手机……”   倾影听了抿唇一笑,不敢接话。   信件拆了出来,却是白纸一张,里面包了六个铜钱,别无其他。   这什么意思?   南时捏着铜钱,将白纸抖了抖,想看看是不是还藏着什么。   杏华仙的那封信显然是有内容的,他低着头看着,一缕长发自他的肩头滑落,落在了过杏仙的脸上。过杏仙的睫毛动了动,似乎如梦中初醒一般,怔怔的看着他。   杏华仙的视线落了下去,恰好与他迷茫的眼睛对上了,不知风从何起,顿时漫天落英。空气中弥漫着杏花的香气,温柔的、清淡的,与那一树鲜红似血的花冠并不相称。   “你……”过杏仙才出口一个字,便被杏华仙捂住了眼睛:“睡吧。”   过杏仙又睡了过去。   南时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这……好心机!   这风是他招来的吧!   这花瓣是他故意飘下来的吧!   这是故意让过杏仙醒过来惊鸿一瞥这美人美景留下深刻印象再让人家睡过去的吧?   南时‘还能这么玩’的眼神过于直白,惹得杏华仙冷冷的看向了他:“在看什么?”   南时立刻收回了视线,咳嗽了一声:“我观仙人面若桃花夫妻宫饱满日后定然是姻缘美满,不羡鸳鸯不羡仙!”   “……”杏华仙轻笑了一声,带着显而易见的讥讽之色:“倒是看不出来,池山主居然挑了一个这么油嘴滑舌的传人。”   “那仙人您想让我怎么说?夸您也不是,不夸您也不是。”南时委屈的表示说:“就是不论您和我师兄的关系,您是过儿他干爹,我是过儿他兄弟,四舍五入我还得喊您一声叔叔呢。”   南时十分想说要不咱各论各的,您跟着我师兄喊我弟,我跟着过儿喊您叔,以后要是不幸和过儿结成了鸳盟,那就跟着过儿喊我爸。   “呵。”杏华仙低嗤了一声,算是默认了,南时的目光落在了他手中的信纸上,他有些好奇,不过长辈之间的信纸他是不好过问的。   “行了,你们回去吧。”杏华仙淡淡的道,伸手抚去一下过杏仙的眉间的花瓣,指尖一触即离。   南时一怔,眼前的景象晃动,下一瞬间,他就坐在了杏树之下的泥土上,倒是过杏仙躺在一团殷红的杏花花瓣之上,那花瓣还带着露珠,片片鲜妍,浑似刚刚从枝头摘下来的一样。   你妈的,是真的偏心到海了去了。   过杏仙打了个呵欠醒了过来,非常随意的往大杏树上一靠,看着南时满裤腿的泥:“南小时,你摔粪坑里了啊?”   南时看看他背后的杏树,把‘是’字咽了下去。   过杏仙印堂上的晦暗早已消失不见,甚至还有一点红印,看上去就是一副要发大财行大运的模样。南时手上还捏着他的手机,举起摄像头对着自己看了看——得了,说不定走出去两步就得暴毙。   倾影并未离去,侍立在一旁。   南时看了她一眼,假装她不存在一样的拉着过杏仙起来:“我还想问你怎么回事,说好来找钥匙,结果我找到了回来发现你他妈居然在树下睡着了!人干事?!”   “昨天晚上没睡,刚刚放下心来就困得要死。”过杏仙其实想不太起来刚刚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自己很困就随便找了个地方睡了。他起身抖了抖身上沾的花瓣,也不知道怎么的耳尖有点发红,南时推了他一把:“你想什么呢?笑得这么猥琐。”   过杏仙笑了笑没说话,转身给大杏树拜了拜,拉着南时回家了。   走到门外的时候,南时突然想到了一件事:这花对于植物来说是那啥的器官吧?过杏仙每次回来上香都他妈能看见满树的花,那岂不是这位高贵冷艳的杏华仙人光天化日大庭广众朗朗乾坤众目睽睽之下耍流氓?!①   得了,怪不得过杏仙的面相哪那都好就是绝后,人都做到这份上了他要还能有后那才是奇了怪了!   毕竟众所周知,男人和公树是生不出孩子的。   他们有生殖隔离。 第21章   趁着过杏仙去收拾东西, 南时则是偷了个懒跑到二楼的阳台去晒太阳。   他把玩着铜钱,问道:“倾影,你还有什么事吗?”   倾影屈膝答道:“山主有令, 令奴婢服侍少爷左右。”   “啧。”南时无意识的应了一声,又拿出刚刚那张白纸来看:“我师兄是什么意思?”   “奴婢不知, 山主有言道:少爷一看便知。”   南时:我知道个屁!   他没好气的将铜钱一枚一枚的扔到了桌子上, 三次之后,居然全是铜钱阳面朝上, 是一个乾卦。   南时突然心中有所悟……等等, 他师兄的意思是让他自己算他写了点什么?   还能这么干?   倾影低声道:“山主说少爷算出什么, 便是什么,想要如何做,也全凭少爷。”   南时抬起一手, 示意倾影噤声。将另外三枚铜钱也抛了出去,铜钱叮咚滚动,相互碰撞着, 他紧紧的盯着桌面,一阴、两阴……最后一枚铜钱落到了地上, 他低头一看。   三阴。   上三爻为乾, 下三爻为坤,天地否卦。   卦曰:否之匪人, 不利,君子贞;大往小来。   象曰:天地不交,“否”;君子以俭德辟难,不可荣以禄。①   简单说就是得此卦者, 不利君子,小人得道。君子此时应该隐退, 不应当去争取任何高官厚禄、荣华富贵,以避开危险与灾害为主要目的。   ‘否’字,主闭塞、不通。上‘不’下‘口’,第一让他别瞎几把吃东西,以防祸从口入;第二让他别瞎几把说话,以防祸从口出。   结合南时目前的状况,这一卦,就是让他别管闲事,赶紧跑路的意思。   池幽送来的那张白纸想来也是这个意思。   “南小时,你在干嘛呢?”过杏仙端着热腾腾的馒头糕饼找了过来,他瞅了一眼桌上的铜钱:“呦,你这半仙人设还没忘呢?怎么,打算去天桥下面摆摊啊?”   别说,经过了昨夜的事情,过杏仙开始对南时学算命的事情有点半信半疑了起来——南时在迷信的事情上表现得太熟练了。   不管是南时求了他干爹他就不发烧了,还是南时让他去道歉后纸钱就能烧起来了,太多的巧合凑在一起,那就不像是一个单纯的巧合了。   南时皱着眉看着过杏仙拿着的糕饼:“这是什么?”   “隔壁送来的……”过杏仙把铜钱扫到了一旁,把盆子放了下来,随手捏了个白里透红的团子递给南时:“你尝尝,这是我们这里有名的糕团,里面是玫瑰馅儿和豆沙馅儿,还有肉的,比黄天源②做的一点都不差。”   南时接了过来,捏在了手上,没有吃的意思——刚刚才算出来让他别吃东西,现在就拿了个隔壁送来的糕团过来,他哪敢下嘴。“高铁票买了没?”   “买了,今天下午的。”过杏仙自己也捏了个团子,打算塞进嘴里,却被南时一把抢了下来,扔进了盆里。   “别吃!”   过杏仙莫名其妙的说:“你干什么?”   南时将茶杯推了过去,答非所问:“你写个字我看看。”   “什么字?”过杏仙皱着眉头说:“南小时,我怎么觉得你从早上开始就很奇怪?”   “反正不会害你。”南时道:“写!随便写个什么字!”   自己算自己或许不准,但是测一个别人的字应该是准的——他不能给人泄露天机,但是算了不说那就不算泄露了!   南时别的可能不行,但是卡BUG的技术是一流的!   过杏仙见他神色凝重,倒也没有多问,随手就写了个‘否’字。   南时一看就问:“你写这个做什么?你刚刚在想点什么?”   过杏仙看了看周围,这才小声说:“我刚刚在想隔壁那个事情,要不要报个警——买尸体是犯法的。而且就我干爹……万一人家小姑娘在天有灵,那不是包办婚姻吗?那得多难受啊?万一他父母也不知情,那不就等于拐卖么?”   他干爹都能存在,这世界上绝逼有鬼存在!   “我在纠结到底要不要报警,然后又觉得是人家的家事,我不应该插手……就写了个‘否’字。”别人家的家事,他不该管,但是不能不管,所以才写了这么个字。   这种事情,除非双方生前就有遗言,否则就是封建恶习,更何况这年头什么为了买女尸而杀人的事儿可不少,前阵子电视上不是还播了一个硬生生把拐卖来的小姑娘活生生给埋进了棺材和男方面对面生生缺氧致死的么?   不过还好,恶人有恶报,那姑娘刚过头七,那户人家就一家子死于火灾了。   过杏仙说着,手指无意识的在这个字上乱画,茶水沿着字体的边缘泅了出来,成了个不伦不类的字。   南时刚想说什么,眼神倏地落在了那个字上,他一把抓住了过杏仙的手,仔细的看着那个字。过杏仙的这个字与他刚刚的天地否是一卦里头的,这个‘否’字都是让他们警防祸从口出的意思。从测字的方向来说,就是让过杏仙不要报警。   可是随着刚刚他的手贱,‘不’字下的一竖衍生了出去,把‘口’贯穿,成了个‘中’字,这就不能和刚刚一样的解法了,若是这一竖再衍生下去,就该补上一个‘极’字了。   正所谓否极泰来。   如果这样解字,那么含义就是让过杏仙去报警,甚至去闹,闹得越大越好,在前期的不受理解、遭到反对后,事情就会如他所愿,顺利结束。   “你看出什么来了?”过杏仙问道。   南时摇了摇头:“不能说——你想干啥就干啥,我管不着。”   过杏仙若有所悟,刚想说什么,就被南时捂住了嘴:“你可给我闭嘴吧!你想看你兄弟倒霉就接着说!”   过杏仙连忙点了点头,南时这才松了手,他拿起铜钱又算了一卦。   一事不能二算,但是他问的是:他陪着过杏仙一起把事情闹大他是什么结果。   这样一来就不算是一件事——毕竟针对的是两个事主。   六枚硬币依次落下,上三爻,三阴,下三爻,三阳。   刚好与刚刚相反,这是地天泰卦。   泰卦,主小往大来,君子道长,而小人道消也。   言下之意:你正义你牛逼!干啥啥顺!你能拿到大好处!   这还犹豫什么?干了!   “那什么……”南时脸上终于溢出了一点笑意:“我们改签吧,晚点再走,你家这边风景真好,我想多留几天玩玩——你也难得回来,没事多去你干爹那边给你干爹除除草浇浇水什么的,我刚刚看你干爹身上全是藤蔓,咱先补一觉,明天去市场上买点肥料什么的,给你干爹补一补,你看怎么样?”   “……哈?不用了吧?”过杏仙大概也明白南时是算出了什么好卦,但是好就好呗,扯他干爹干什么?“村里有人定期会给我干爹除草施肥的,不用我们过去。”   “你就不想多见见你干爹?”   “不……”过杏仙好悬歹悬还记得之前被他干爹揍了一顿的事情,那个‘想’字噎在了喉头,没敢说出来。   “这就对了。”南时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竖起了一根手指:“你想,你非常想和你干爹多联络联络感情!”   “……”过杏仙骂骂咧咧的走了,还没忘把那一盘糕点带走——刚好明天带给他干爹上供!   南时从手机上下了个借车的软件,租用了一周的汽车,打算等车来了就去附近的城里买点吃的用的,这一片的吃穿用度怕都不是很安全。   他吩咐道:“倾影,我打算留在这里几天,你回去通报我师兄一声吧。”   “恕奴婢不能从命。”倾影回答道:“山主有令,令奴婢跟随少爷左右,片刻不能离。”   “那行吧。”南时看了看周围,把横在一旁的大阳伞给支了起来,霎时一片阴影包裹住了南时所坐的方位:“在外面没有那么多规矩,既然师兄有令,我也不多管你,你自己照顾好自己。”   倾影犹豫着往阴影里站了站,她虽然是个千年老鬼,这种阳光天也能现形,但是也不会太好受就是了:“谢少爷。”   “不用。”南时坐回原位,头也不回的拿了一瓶自带的可乐向后递去,举了好一会儿才感觉到饮料被人接了,这才笑了起来,他打通了张河的视频电话:“张河,有空吗?”   张河那头正坐在电脑前,脖子上挂了个最新款的索尼耳机,眼睛紧紧地盯着屏幕,一手键盘一手鼠标,显然正在玩什么游戏。“大概还要十分钟。”   “嗯嗯,不急。”南时道:“你打完这一把找一下周管家,让周管家通知我师兄说我晚几天回来,叫他不要着急,他朋友是我哥们的亲戚,会顺道照顾我的。”   “OKOK!”张河道:“小老板还有什么吩咐吗?”   南时想了想:“问周管家支点钱,给院子里的大家买个手机平板手提三件套,做一个现代科技的科普。”   张河半点都没有不情愿:“没问题!”   南时挂了电话,扭头看向倾影,见倾影捏着那个小瓶装的可乐站在原地,不禁笑道:“给你喝的,试试。”   倾影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浮现了一抹无可适从,她屈膝道谢,南时示意了一下拧开的手势,她照着学了,这才小口的抿了起来。   有了倾影在侧,南时就不能跟过杏仙睡了,免得回头他干爹想起来过来一看——豁,他们两一起睡就算了,还带了个妞儿!那好了,他完了,他师兄来都说不定救不了他。   他起身进去收拾铺盖,到了房门口的时候就听见过杏仙在里面打电话:“……对,岭南村,是我邻居丈人家,应该是12大队的,具体哪一栋我不太清楚,回头我打听一下……对对对,邻居家男主人叫李德才,他老婆叫刘花……他们买尸体办冥婚!我邻居亲口给我说的,你们一定要尽快来查清楚是不是盗用的尸体。”   “……我叫过杏仙,身份证号是320503XXXX,手机是……”   “好的,谢谢!麻烦一定调查清楚!”   南时靠在门边上,等着过杏仙挂了电话,这才若无其事的进门抱自己的被子,过杏仙不是什么笨人,南时说透露天机他会倒霉,他就挤眉弄眼的暗示南时,嘴上说着:“啧,什么缺德人家,我已经报警了。”   “哦。”南时应了一声,没敢做太多的表情动作。   没一会儿车送来了,南时和过杏仙招呼了一声,再三提醒他说不要吃自家以外的茶水点心,尤其是隔壁邻居家,这才直接上车去市里买东西。   其实这个事情很好猜,为什么他家要办红白喜事搞得全村里都乌云罩顶,不外乎三种可能:   1、真的有天灾人祸,跟鬼神无关,全村大部分人都要一起倒霉。   2、红白喜事的男方不同意,要报复全家外带亲朋好友外加街坊邻居。   3、红白喜事的女方不同意,要报复仇家外加仇家他亲朋好友街坊邻居。   别说,南时觉得天灾人祸的概率可能大一点,毕竟厉鬼报仇的话那也是拿报仇证合法上岗,杀和他有因果的没人喷他什么,但是杀到街坊邻居那就是类似于诛九族了,地府办事人员脑壳子抽了都不会给他盖章。   毕竟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一界有一界的规矩,前头也说过,报仇证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办下来的,不是冤得不行还是得老实等仇家按照生死簿上既定命数死了之后才能和对方打官司。   就拿前头那个鬼新娘妹子来说,她合法报仇对象只有给她办冥婚的买家父母、人贩子、阴阳先生四个人,这四个都可以说是直接导致她死亡的因主,她才能直接向对方报仇。   甚至已经死亡的男方没有其他缘由的话都不在她的合法报仇范围内,毕竟谁也没问过新郎官想不想买个女的弄死了和他结婚来着。   至于天灾人祸嘛——比如办事的那家开个流水宴,全村人一起去吃饭,结果食物中毒或者房子塌了之类的都是有可能的,这不管是从情理上还是逻辑上都能说得通了。   南时开得极慢,他将车窗摇了下来,假装自己是个萌新司机,还动不动呼喊着路过的村民来帮忙指挥转弯倒车之类的,借机打量着村民的面相。   大部分人,尤其是年纪大一些的,各个都是印堂发黑的死相,而年轻人要好一些,虽说印堂也是发青,但是也就是大病一场,极少数才是青到发黑的。   感觉像是食物中毒,毕竟年轻人身体比较健康。   这村子大小有限,南时开得再慢,二十分钟也出了村子,他当即不装了,逮虾户放起来,风一样的驰往了超市进行大采购。   等到他回来的时候,恰好撞见过杏仙在邻居家院子里和人家唠嗑,他听见车子的声音就扭过头来看,向南时拼命挥手,仿佛一条蠢狗子。“南时,这边这边!快过来帮忙!”   南时一摇下车窗,邻居家男主人李德才就走过来给他递了支烟:“小伙子,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南时下意识的接了烟,回答道。过杏仙这头已经搬了一个堆满了馒头的大红脸盆走了过来,他招呼道:“把后备箱打开!”   南时应声打开了后备箱,自己也跟着下车帮着搬东西,过杏仙给了他一个眼色,他就没有多问,等到将车子都塞满了,过杏仙才上车占了副驾驶座,朝邻居家挥了挥手:“那我们就先送过去,隔壁12大队对吧?”   “对的!慢点哈!”李德才向他们招了招手,车辆发动了起来,等到开出了一段路,南时才问道:“你在搞什么花样?”   过杏仙眉眼间还有一点掩不去的兴奋:“谢邀,我现在是线人,负责打探一下具体情报!”   南时翻了个白眼:“你不困啊?”   “不困!”过杏仙表示:“在杏华庙里不是睡了一会儿么?还睡得挺香的。”   “你那会儿就睡了一刻钟不到。”南时提示道。   过杏仙摊手:“反正我不困了,你困的话我来开车?”   “行。”南时应声停下了车,和过杏仙换了个位置,他看了看把后车座都塞满的一盆一盆的馒头糕点,那红的脸盆热乎乎的馒头原本是很喜庆的,奈何硬生生被他看出了几分阴森之感,更别提下面还对着一扎一扎的黄纸了。   那邻居丈人家就在隔壁,开了十分钟车就到了,那户人家也是张灯结彩,白麻布挂在写了‘奠’字的红灯笼上,说不上来的诡异。   里头也是忙得很,有人杀鱼杀鸭,有人蒸馒头蒸糕,还有人在折纸钱,过杏仙下去了,对着里面喊了一声:“馒头送来了!”   很快就有两三个人出来帮忙搬东西,过杏仙这张脸方圆十里都自带招牌,一个五六十的男人走了出来,脸上带着点笑,又带了点悲苦,他给过杏仙低了一包中华烟:“仙儿麻烦你了!”   “都是邻居应该的!”过杏仙答道,叫南时下来帮着一起把东西送了进去,就这样搬了好几趟,这才算完。南时问了要把东西搬到哪,就提着两大捆纸钱送进了正堂。   一进门,一个巨大的喜字戳痛了他的眼睛。   与外面一样,红底烫金的喜字上面挂了个黑黄白三色的丧事专用彩绸,两旁还挂了黑底白字的挽联。   过杏仙借着搬东西的由头搭话道:“刘爷爷,什么时候办事儿啊?”   “后天。”刘方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我和你奶没福气,就这么一个老来子也没保住……但是我们做父母的,好歹叫他成了家,才算是尽了责,以后他在下面也有人互相扶持不是?”   “那个闺女也是个没福气的,我见过了,是个清清白白好人家的姑娘,结果一场疾病就去了,我这孩子人品相貌也不算差,配得上!配得上!”他一连说了两个‘配得上’,好像在说服什么一样。   “后天新娘子家里人会把棺材送过来,我们家还花了两万块弄了个迎亲队伍,人家愿意把闺女嫁过来,我们也不能亏待了不是?都是有头面的人家,彩礼我一个字儿都没差给他们家,等到拜了堂成亲,再送去火化。”   过杏仙握了握他的手:“刘爷爷,节哀!”   “哎……没事,我早就有心理准备了。”刘爷爷说着还抹了一把眼泪。   南时在后头看着,在这户人家里进出的全部都是印堂乌沉,必死之相。他甚至抽空拿着手机看了看自己,连自动美颜的手机都没盖掉他眉间那一抹不自然的青灰。   过杏仙又寒暄了几句,这才跟着南时回了家。   他摇了摇头说:“不行,问不出来,嘴太紧了,还得问问隔壁李叔。”   “你说,会不会人家生前真的就是小情侣?或者对方父母真的同意怎么办?”过杏仙道。   如果是小情侣就不说他了,要是对方父母同意,那么就算是警察来了,双方你情我愿,最多提醒一下快点送去火化,其他也不能说什么。   南时扯了扯嘴角:“这有什么难?你找个机会打听一下女孩子的生辰八字,我回去……看看。”   “南小时,可真有你的!”过杏仙一抚掌,随即顿了顿又道:“阿南啊……我就提醒你一句,不是说搞这方面都要倒霉的吗?你要是能少弄一点就少弄一点,又不是什么瞎的瘸的不怕,就要靠这一口吃饭。”   南时有苦难言,他总不好对过杏仙说,不学他师兄当场弄死他吧?   他只好换了个方向安慰道:“没那么夸张……我是基佬,只要不代孕不骗婚,是注定没孩子的。”   “……也是。”   ***   两日一晃而过。   过杏仙到底没打听出来女方的生辰八字。   办事的那天是个阴云天,沉沉的乌云遮着阳光,连天色都是阴沉沉的。   按照他们这边的规矩,新娘子嫁过来,轿车得绕着村子开一圈,换成了冥婚,棺材也得绕上一圈才行。   过杏仙与南时倚在阳台栏杆上,看着远处。   影子还未见着,冲天的唢呐声就已经传了来。   “来了来了!”过杏仙指着远处一个从拐角处过来的队伍。   最前面是八个鼓乐的,穿着一身麻布衣,腰间系着白麻布,手中举着唢呐、笛子、铜锣、笙,走一步吹一步。然后就是个抱着公鸡的年轻人,年轻人穿着一身黑,头顶戴了个瓜皮帽,帽上系了个红花,脸上却涂得惨白。   再然后,就是一架四个人抬着的大红棺材,后面则是跟着十几人,抬着贴了白底黑字‘奠’字方贴的嫁妆。   有风来,吹动了人们腰间的、大红棺材上的、嫁妆上的白麻布,随风飞舞着。   哀乐凄厉。   随着队伍的走近,过杏仙下意识的抓紧了南时的衣袖:“我的妈,好瘆人。”   南时僵硬的点了点头。   那队伍恰好行至他们楼下。   南时额尖渗出了细密的汗水。   一个穿着鲜红嫁衣的女鬼坐在棺材上,红唇贝齿,咬着殷红如血的长指甲吃吃地笑。   她抬头,恰好与南时对上了视线。 第22章   “一对皮蛋!”   “对2!”   “要不起!”   南时抓着手上的牌, 看看左边的倾影,再看看右边的红衣新娘,有点茫然:事情怎么就发展成这样了呢?   鬼新娘妹子2号鲜红的指甲刮在牌上, 把纸牌戳了个洞,满手的长指甲是真的不适合打牌, 她自己也很清楚这事儿, 问道:“南先生,您这儿有指甲钳吗?”   “有的。”南时摸出自己的钥匙环递给了她, 上头挂了一个便携的指甲钳。   “等我会儿啊!”鬼新娘说着, 接过指甲钳啪啪啪的把自己一手指甲齐根剪了, 她舒服的发出了一声长叹:“舒服了!来来!接着打!我就不信十七张牌你能秒我!”   南时腼腆的笑了笑,把自己手里两个炸弹一个对子外加一个连子直接出完牌走人。   鬼新娘一脸懵逼:“……?”   倾影也在旁边露出了一个温柔的微笑,继南时之后果断丢完跑路。   鬼新娘把手上的牌一扔:“……???不是, 你们主仆两联合起来炸我是不是!”   倾影开始洗起了牌,南时给她们两续上了可乐,鬼新娘抱起杯子咕咚咕咚喝了个干净:“再来一杯!”   南时一边倒一边问道:“那边不是在办婚礼了吗?你不过去不要紧?”   “关我屁事, 那边有我没我都一样。”贵新娘无所谓的摆了摆手:“我去干嘛?看我的尸体被他们架出来拜堂吗?我怕我当场杀人——想坑我非法报仇,没门!明天我头七, 估计报仇证就能下来了。”   南时很绅士的拆了一包薯片递给了对方:“我没有其他意思, 我就是好奇……我可以问问你要是和对方拜堂,有实质性的关系吗?比如男方的魂魄会跳出来喊你老婆这样?”   鬼新娘直接把裙子掸了掸, 把薯片直接倒在了大红描金的裙摆上,毫不在意喜服上落满了烧烤味的碎屑:“我哪知道,我也是第一次结婚嘛……不过那个病痨鬼倒是来找过我,结果我还没说啥呢他就吓跑了。”   “我当时气得要死, 追上去差点没把他给弄死……不过他也挺无辜的,他说他死前反复跟爹妈说不要找老婆, 他其实是个基佬,他爹妈就当没听见,在他死后自作主张办这事儿,这才害了我。”   “还好他自己脑子还算清楚,不然就是渣gay骗婚外加拐卖妇女,够在地府服刑个几百年了。”鬼新娘正说着呢,大门被敲响了。   过杏仙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南时,你在家吗?我没带钥匙!开门啊——!”   南时看了看两人,决定提早重塑过杏仙的三观:“来了——你们先发牌,我去开个门,发四堆!”   “是,少爷。”倾影细声细气的应了一声。   南时开了门,见到了一脸慌张的过杏仙:“你做贼去了?”   过杏仙进门直接往沙发上一坐,抄起那个1.5L的可乐就灌了大半瓶,神情恍惚的说:“我的妈好可怕,那边开始拜堂了,说是要开棺把人弄出来,造不造孽啊……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就赶紧回来了。”   过杏仙前头找南时一起去看热闹……不是,是打探情报,南时当时看见棺材上的鬼新娘哪还敢过去,就算是倾影在身边也不乐意过去吓自己,就没跟着去。   过杏仙的鼻子动了动:“你在吃啥呢?好香。”   “你有这么无聊吗?自己和自己打牌?”他看了看桌子上的四堆牌和三个都有饮料的杯子,神色古怪的说:“有人来过?”   “嗯是啊,我和两个妹子一起打牌呢。”南时说着,上前一把薅住了过杏仙的狗头,强迫他左右转了转,将他肩膀上的那两把阳火给扫灭了许多。   “喂你干嘛……脖子脖子你轻点!”过杏仙还没说完呢,南时就把手松开了坐回了原位,抓起了自己的那一堆牌洗了洗,过杏仙抬头一看,只见南时身边原本应该空无一人的地方坐着一个蓝色汉服的小姐姐,而一旁的单人沙发上还坐了一个盘腿坐着吃薯片的新娘子打扮的小姐姐。   “这……你……”过杏仙指着她们手抖个不停,眼睛一翻就要昏过去,南时顿时伸手掐了掐他的人中:“别晕,我们刚好三缺一!”   “那没事了!斗地主是吧?我可以!”过杏仙猛吸了一口气,顿时精神了起来,他抓起了牌,边洗边小心翼翼的看着两人,问道:“南小时,你不给我介绍一下?”   南时用下巴指了指一旁的倾影:“这是我师兄的家人,我这不是跟你出来嘛,我师兄有点担心我,就让她跟上了。”   “那边那个你应该见过啊。”   过杏仙不解:“见过?没有啊,这么漂亮的小姐姐我见过肯定记得!”   “今天她结婚,你肯定见过……”南时不怀好意的说:“见过她的棺材啊!”   过杏仙那表情,一下子就跟魂魄都飞出躯壳了一样,南时把可乐瓶子又塞进他怀里叫他抱好。可能是可乐给了过杏仙一些勇气,他点了点头:“这样啊,对不住啊妹子,我不是故意要去看热闹的。”   “没事,你随便看,我无所谓啦。”鬼新娘把裙子扯了扯,往过杏仙那边一松:“吃薯片?”   过杏仙拿了两片塞进了嘴里,含含糊糊说:“那你不去……没事啊?”   “没事没事,我尸体结婚和我本人有什么关系!”鬼新娘说道,南时及时岔开了话题:“到你了,快出牌!”   过杏仙出了一个对子,南时瞬间跟上,再接着就是倾影和鬼新娘,两圈牌下来,气氛就彻底变得放松了起来。   “哎,我们都四个人了,家里有麻将吗?我们打麻将吧!”四川鬼新娘一撸袖子,表示她搓麻将贼溜——有句话说得好,让四川人早上四五点去追星接机那是不可能的,但是要约四川人早上四五点打麻将,四川人表示上一台还没下桌。①   南时:“算了吧,估计也搓不了几圈,回头这边闹完了我们搓一个午夜场!”   “也行叭!”鬼新娘转而看向了过杏仙:“小哥听说你还帮我报警了是吧?谢谢哦!今天送嫁的是把我偷来的,不是我真的娘家人,回头判他们一个侮辱尸体罪没跑。”   “我在我尸体手里塞了个纸条,写了我的身份证号,回头警察一到,我就想法子把手一松,完美!”   过杏仙给对方比了个拇指:“还能这样干的啊?死了还能控制尸体吗这么厉害的吗?!”   “一般的不行。”鬼新娘笑嘻嘻的表示:“不过我这么大一个厉鬼,稍微做个手脚还是可以的。”   南时想了想也问道:“那万一他们拦着警察不让看尸体怎么办?”   过杏仙在一旁出馊主意:“那干脆控制尸体直接从棺材里蹦出来,吓死他们丫的!”   “最好不要。”南时听了摇了摇头说:“要是蹦出来万一上社会新闻怎么办?官方会很头疼的!”   死人从棺材里蹦出来,这多吓人啊,回头直接吓死两个都有可能。还有就是肯定要变成地方诡谈了,新娘子本来就是个受害者,最后沦为人们口中的鬼故事就有点埋汰人了。   倾影犹豫了一瞬,才小声说:“奴婢觉得可行,震一震这方土地也未尝不可。”   鬼新娘眉目一动:“倾影姐姐说得对!妹妹就这么干了!”   “等警察到了我过去给小姐姐打call!”过杏仙侧过脸问南时:“南小时一会儿一起去嘛!”   南时:“我算……”   “好的,算你一个,没问题。”过杏仙高兴的说道。   南时:“……”   南时看向了鬼新娘,对着她双手合十拜了拜:“小姐姐,一会儿我一定帮着警察,但是万一你真要蹦出来,记得脸别朝我,我慌。”   新娘子比了个‘OK’的手势:“没问题!”   对于南时到底有多怂,她已经切身体会过了。   当时她坐在棺材上和南时一对视,她很肯定对方能看见她——要知道自从死了以后,一个人都看不见她,这一片地方也不是什么荒山老村,建设做的还挺好,居然也没有什么孤魂野鬼,连个唠嗑的人都没有,老寂寞了。   哦,唯一还算讲了两句话的就是即将和她结婚的那个病痨基佬鬼。   她当时也不知道怎么的反正就是想吓他一下,就表演了一个当场把自己的指甲和手都给啃得血呼啦滴的,再配合一个七窍流血,然后就看见了这个小哥哥一脸‘地铁老人手机’的表情转身要进屋子了。   她不服气,跟上了,等到另一个小哥走了之后,就想着和他来个脸贴脸——别管他是不是有近视还是有散光,脸贴脸总能看清楚了吧?   然后这小哥当场就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一边捂着心口一边念叨着‘富强民主和谐友善我不怕’的叫旁边的女人:“倾影,快,我喘不过气来了!快让她把神通给收了啊!”   一旁蓝衣女子一手就把她给按下了,一手再去扶南时,冷冷的对她道:“姑娘还请自重。”   南时被扶到沙发上坐下,拿了一瓶气泡水灌了个彻底,然后捏了个铜钱往桌上一撒,有气无力的说:“姑娘,我算过了,我和你无冤无仇你犯不上来吓我吧……我连邻居家送来的东西都没碰过!没有因果的!”   她表示:“我是厉鬼。”   “那你有报仇证吗?掏出来我看看?”   已经去地府报过到的她:“哦,没事了,自己人。不早说,害!”   至于后面怎么从唠嗑发展成算命又发展成了打牌零食大会她表示这段记忆太过快乐而丧失了,并且因为有时候太过快乐,发现自己怨气消散差点从厉鬼掉档成普通鬼,只能靠拼命回忆一下自己死亡的场景来维持一下厉鬼的排面这样。   说起来鬼新娘也觉得这个世界挺玄幻的。   她之前一直觉得人死如灯灭,至于神鬼之说她就是兔朝人的传统心态——有需要的时候相信一下。   结果没想到从死前的‘老娘贼他妈冤,变成厉鬼也要回来报仇’,变成了死后懵懵懂懂被黑白无常(地府特供工作形智能AI)带着走了一圈程序,就告诉她可以上去等报仇证了,报仇证一到就可以去报仇了。   还真就变成了厉鬼回来报仇,这尼玛绝了。   至于南时,他其实还好。只要对方不故意搞得血糊糊的来吓人,南时和她打了一会儿牌也就没那么害怕了,毕竟一个打牌打得面红耳赤左手可乐右手薯片的新娘子有什么好怕的呢?   四人又打了两圈牌,第三圈正要开局,鬼新娘突然拍拍身上的薯片屑屑站了起来:“哎呀,警察到了,走了走了,不打了,一起去看戏啊!”   其他三人闻言放下了牌,收拾了点东西就等着过去看戏,等到上车的时候,鬼新娘也上了后座,过杏仙问道:“嗯嗯嗯?小姐姐你不是鬼吗?为什么还要坐车?”   那个蓝衣小姐姐是南时的家里人,据说不能离开南时身边,搭车也就算了,怎么连鬼新娘都上来了!   鬼新娘手里还拿着一瓶刚刚从冰箱里取出来的果粒橙:“这不是顺路嘛!搭个车,懒得飘,省点力气一会儿作妖!”   她仰头灌了半瓶,提醒道:“南先生,你别看后视镜哈!我化个妆!”   说着,她的眼耳口鼻唰得一下落下了几道血痕,鬼新娘还嫌不够,五根手指长出了尖锐的鲜红指甲,她挠了挠自己的头,瞬间血流如注,将她的头发都粘成了一缕一缕的。   她就着那些血,给自己的嘴唇补了补妆,刚刚又吃又喝的,唇妆都掉了。   厉鬼嘛,就是要红得跟‘老娘今天要去杀人’一样,这样才有气势。   瞬间鬼气暴涨,车子里都变得阴冷极了。   还好南时暗暗给自己的机智点了个赞——他坐在了副驾驶,要是和鬼新娘一起坐在后排,那真是想不看都不行。   过杏仙看了一眼,啪得一下把暖气打开了。   人嘛,就是要用物理打败魔法。   反正就十分钟,凑合一下得了。   他们到的时候,院子门口停了好几辆警车,村书记痛心疾首的在那边教育这次的主家刘方刘爷爷:“老刘!你看看你,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搞这些个!人家闺女都走了七天了,就是冬天,你也不能这么搞啊!”   “还有小谷,他来的干干净净,走也干干净净,小谷临走的时候还给我写了信,让我劝着你们不要搞这些个,这是封建迷信!你说说,你搞这些个做什么?!这不是让小谷走了也不安心嘛!你前头是怎么答应我的!怎么就背着我搞这些呢!”   “还买女尸!这是犯法的!要坐大牢的!”   这次的新郎官刘谷也穿着一身红,他在一旁疯狂点头,奈何没人看得见他。   他见到外面有人来,本来也没有注意,看了一眼便又想去劝劝他爹妈,虽然他们也听不见,但是万一呢!——但是那一抹红色倩影走进来的时候,他便吓得僵住了。   鬼新娘一身戾气,负手站在门口,瞅着这一院子的人冷冷地笑,视线扫过了在场每一个人,仿佛要记住每个人的脸一般。   刘谷噗通一声就给鬼新娘跪下了:“小姐姐,姑奶奶,这真不管我爹妈的事情啊!您冷静一点!我真的是基佬啊!您就放过他们吧!”   鬼新娘扯了扯嘴角,幽幽的说:“哦?”   “这事儿我给您查清楚了,我爹妈就是想给我买个女尸,是拐你的那个见财起意,这才把你杀了给我爹妈送过来啊!他们罪不至死,回头下去了也是要受刑的!您千万别伤及无辜!”   刘谷他爹满脸都是惭愧和悲伤,他母亲在一旁哭道:“我也不想的啊……我也不想的啊!但是我儿子孤孤零零的去了,他身体不好,连婚都没结过,一个人在下面得多遭罪啊!”   “村书记,你误会了啊!”她捶胸顿足的道:“我们哪敢买女尸啊!”   她指着一旁女方的‘娘家人’道:“他们家姑娘也是可怜的,年纪轻轻还在读大学就去了,他们托媒人来说想给闺女找个伴儿,让两个年轻人在下头搭个伴儿,我们这才点头的呀!我们不是老封建,我们就是想叫儿女过得好一些!我们双方都说好了,以后就当做正经亲家来往的呀!”   ‘娘家人’见状连忙点头说:“这怎么能要坐大牢呢!我是新娘子他爸!我闺女走了,没依没靠的,给她找个对象怎么了!你情我愿的事情,村书记,您别乱说啊!什么买不买的,我哪能卖女儿!”   这‘娘家人’穿得十分体面,西装笔挺,胸口别了朵红花,红花下面垂了个白布条,上书:‘女方父亲’。他说着还从口袋里掏出了身份证以及新娘子的死亡证明,给在场众人看。   除了他之外,还有十来个人,都自称是新娘的娘家人,嘴上说着什么‘我们体面人家怎么会卖女儿’之类的话,看着十分可信。   鬼新娘冷冷的啐了一口,这就是轮奸她还掐死她的那群人,要不是报仇证还没下来,她现在就当场把他们碎尸万段。   不过就算是报仇证下来了,她也只能杀真正杀死她的那个人——也就是自称她爸的那个。   南时靠在墙边冷眼旁观着,过杏仙见村书记有点被说动的样子,悄悄拉了拉一旁站着的一个女警的衣服,小声说:“我是举报的那个,新娘是四川人,叫陆蔷,根本不是浙江的,你们去查尸体。”   女警几不可见的点了点头,没叫过杏仙难做,自己上前和队长说了。   队长闻言后给了她一个眼神,随即大吼道:“好了好了,都安静!新娘父亲,麻烦你把新娘的死亡证明给我一下,我这边让同事查询一下!”   新娘父亲似乎根本不怕,将死亡证明交给了警察,还拿了两条烟要塞给他们:“给……大冬天的,还劳烦你们跑一趟,辛苦了辛苦了。”   “放尊重点!我们不收礼!”   新娘父亲又说:“这不是礼!我女儿今天结婚,这是随喜!随喜!”   警察们根本不收,他也不恼怒,将烟给了一旁的亲友,自己站在原地等结果。   现在科技发达,用机器一扫条形码就能立刻把数据调出来,辨明真假。   机器‘滴’得一声,在场十几个警察脸色一变——这是通过的意思!这死亡证明是真的!   鬼新娘双手抱胸,与过杏仙说:“这死亡证明可不是我的,他们拿的别人的死亡证明。”   过杏仙作为一个热心市民,当即又告知了警察,不过警察队长根本不用他告知,便示意跟着的法医上前:“老冯,去看看是不是本人。”   冯法医点了点头,就要走到正堂去看。   大红喜字下,平行摆着两具红色棺材,棺材板都盖着。   刘谷他母亲连忙道:“不成!这棺材都封死了,就等着过两天送去火化了!你们不能再打开了!坏规矩!”   队长正气凛然的道:“请你们配合调查!”   “不行!不能打开!我女儿棺材都盖上了!你们怎么还能去打扰她!”新娘父亲也道。   有警察和一旁的村民确认了一下,小声说:“他们说是有这个规矩。”   “请你们配合调查!”队长充耳不闻的扬声道,他拿出了自己的警察证:“如果你们对执法过程有任何疑问,可以记下我的证件号码,拨打XXXX来进行咨询和投诉。”   刘谷他母亲的神情接近崩溃,她扑到了新娘棺材上:“不行!你们要是敢打开我儿媳的棺材,我立刻死给你们看!警察要逼死人啦——警察要逼死人啦——!”   围观的众人大多在前面,没能挤到正堂,这一声叫喊如同石落水中,平起波澜。   众人一片哗然:“怎么回事?”   “闹什么呢?大家你情我愿的这些警察干嘛来的!”   “就是就是,好好的喜事给他们闹得呦!我要是小谷,气得都能爬起来!”   鬼新娘唇角抿成了一条直线,她连冷笑都懒得笑了。   刘谷在一旁疯狂道歉:“我妈没念过书!她就是个村姑!您别生气!您真的别生气!我给您叩头!”   “给我滚。”   “是是是!我立刻就滚!”   警察们看着周围的村民,脸色肃穆,队长再次申明:“请配合调查——!”   “我不!你们不能开棺,你们这样是打扰死人安宁要遭报应的!”刘谷他母亲哭倒在了棺材上。   “咚——!”   突然之间,一声声音从棺材里传了出来,仿佛棺材里的人不忿的用拳头砸棺材板一样。   “咚——!”   又是一声。   刘谷他母亲吓得后退了好几步,摔倒在了地上,哆哆嗦嗦的说:“显灵了……新娘子显灵了!”   周围的人一片惊叫,随后都安静了下去,也不知道是谁带的头,都急急的往后退。   待他们退出了好一段距离,熙熙攘攘的挤在一起,这才敢再去看。他们屏息凝神,死死地盯着棺材。   “咚——!” 第23章   有一说一, 这场面其实蛮恐怖的,要不是新娘子本人就站在旁边,南时非怂得拔腿就跑不可。   鬼新娘妹子凉凉的道:“你有本事把我关里面, 有本事开棺啊!别躲在外面不吭声,我知道你在外面, 开门呐!呸!”   过杏仙的嘴角抽了抽, 眼珠子一转,憋着声儿喊道:“别是人家闺女又活过来了吧?那还了得!赶紧开棺!万一把人闺女又给憋死了咋整啊——!!”   众人哗然, 迅速接受了这个说法——总比诈尸这个理由来得好接受:“对对对, 赶紧开棺材!人命关天呐——!”   “赶紧开!”   几个片警对视了一眼, 这时候就体现男女合作的好处了,女的负责去拉着李母,免得说他们男的上去是打算打人, 其他几个则是大着胆子上前开棺。   女警一把抱住对方,将已经瘫软了李母扶着靠在了自己身上,手臂有技巧的一带, 就让对方闹不起来——对方也没有心思再闹了就是了,抱着她一个劲的喊:“警察同志!诈尸了!诈尸了!”   “没事!这光天化日的, 我们打开棺材看一看就知道了!”女警正安慰着呢, 突然又听见棺材那头传来的一声:“咚——!”   李母惊恐得往女警怀里缩,指着棺材自哆嗦:“它又响了!它又响了!!!”   “没事——我说你们愣着干嘛啊!快去开棺看看啊!”   因着刚刚才把新娘子扶出来拜过堂, 回头还要再送火葬场,这红得扎眼的棺材也没钉死,几个片警一合力,棺材板就叫给推开了, 露出了里头安安静静的躺着的新娘。   新娘面容惨白,脸颊两侧被涂了两团非常刻意的腮红, 就和一个纸人似地,生怕颜色涂得不够艳,看上去就没那么鲜活。   或者可以这么说,只要是她裸露出来的皮肤,都被涂上了厚厚的白粉。   直面死亡的冲击让几个片警都是一僵,后头的冯法医善意的把他们挤了开来:“都让让,让专业的来!”   冯法医丝毫不畏惧新娘,戴着手套的手摸了摸她的胸口,一边看着秒表,按压了接近三分钟才道:“心没心跳,肌肉僵硬情况如果没有特殊处理过的话,至少死亡时间在五天到七天左右。”   一听到这话,在场的人不管信不信诈尸那一套,反正新娘子不是诈尸也不是活人,那就真的太好了。   他捉起新娘的一只手,将她的袖子撩了起来,露出了没有涂粉的手臂,皮肤已经变成让人感觉到不适的蜡黄色,上面遍布着青紫的尸斑。   “确实是七……”冯法医突然顿住了声,他嘴唇抿了抿,再去看新娘的手脚,最后还解开了领口看了颈项。刚刚新娘父亲给他的死亡证明上面明明白白写着死亡原因,是病亡。   但是现在这个,新娘身体上的伤痕明显是生前受的伤,脖子上有明显的手印状尸斑,肩膀上,手臂上都有类似于殴打的痕迹,面部虽没有肿胀,却发绀,这怎么可能是病亡?   鬼新娘妹子不知道何时已经坐在了棺材的边缘,她伸手触碰着自己的尸体,轻抚着她的侧脸:“是呢,是被活活掐死的,法医这么厉害,一看就应该知道了。”   冯法医托着新娘的左手,那只手紧紧的握着,手背的指掌关节上的粉不知道被什么擦去了,露出了里面蜡黄发黑的皮肤。   他一怔,下意识就去看放在一旁的棺材板,还未等他的视线落到上头,就感觉新娘的手放松了开来,有什么东西落在了他的手心里。   鬼新娘握着自己的右手,只是盯着她浅笑,道:“麻烦你啦……”   她顿了顿,扭头对着片警和法医俏皮的眨了眨眼:“不过那几个主犯的仇我自己就能报了,不用麻烦你们取证了,那几个从犯就拜托你们了!”   当然,他们并不能听见她的话。   鬼新娘落寞得抿了抿嘴唇,突然就伏在棺材上哭了起来,如血的泪水落在棺材上,一时居然分不清哪个更红一些。   谁想死呢?谁想变成厉鬼呢?她当时是那么求他们,要钱给钱,要人给人,完事他们哪怕把她扔在大街也好啊,给她留一条命就可以了。   本以为最差的结果不过是被卖到哪里去当暗娼或者去给山里人当媳妇,哪里想到他们那么丧心病狂连尸体都想要赚一笔呢?   她还清楚的记得,这个自称‘她爸’的男的,摸着她的脸笑眯眯的说:“闺女啊,现在活人可没有死人值钱,你下去了也别怪我们,以后投个好胎。”   她的身上溢出了一点暗红色的煞气,神情有一瞬间是茫然而疯狂的。南时见状抬了抬下巴,吩咐倾影:“去拉一把那个小姐姐,跟她说不能先上车后补票。”   “是。”倾影应了一声,水蓝色的身影瞬间就出现在了鬼新娘的身边,她长袖一卷,那些煞气就被袖风一卷而空:“妹妹清醒,莫要被怨气所控,先生说了,地府不能先上车后补票。”   “……谢谢姐姐。”鬼新娘的肩膀抽动着,好半天才冷静了下来。她胡乱抹了一把脸,走到对方面前狠狠地啐了一口,双眼发红的道:“让你多活半天!就半天!等我报仇证下来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谁也别想骗我下去坐大牢!我告诉你,我爸我妈给我烧了别墅跑车电脑空调wifi还有很多很多元宝!我下去是要去享受的!”   冯法医深吸了一口气,他抬了抬手,头也不回的道:“保护现场,叫人,是个大案——拿一个证物袋过来。”   在场的片警早有准备,将自称是新娘娘家人全部控制了起来,带队的队长上前一步,看了一眼冯法医示意的地方,就拨通了刑警队的电话——这已经上升到了刑法阶层了。   还有人拿着证物袋冲上去,冯法医将手心里的东西放进了证物袋,这才发现这是一张纸条。他没有急着去看,免得破坏了上面可能残存的证据。   ‘新娘父亲’高声喊道:“你们凭什么抓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两个片警扭着他的肩膀:“老实点!坐着别动!”   南时和过杏仙看到这里,不禁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南时拉着过杏仙到了门外,外面的警察警惕的看着他们两个,南时示意了一下他们出来抽烟的,不是要跑路的意思,这才被允许靠在了墙边上抽。   他从过杏仙口袋里摸了烟盒出来分了他一支,一个蹲一个靠的抽烟,南时叼着烟很是感慨的说:“我是算出来这小姐姐命中有劫数,就在今年,她没熬过去,就是没想到那么惨。”   “……嗯?这你能说?”过杏仙瞪大了眼睛问道,他紧张兮兮的看了看周围,生怕天上掉个拖鞋砸南时一个脑瓜崩。   “这个没事。”鬼新娘都是鬼了,说明她的劫数都已经发生了,既定事实,说说也没什么。   “小姐姐到底多惨啊?”   “你耳朵过来。”南时动了动嘴唇,过杏仙凑了上去,南时这才小声的说了,过杏仙越听脸色就越难看,末了啐了一口:“呸!什么人渣!”   鬼新娘不知什么时候也出来了,与倾影站在一处,还大方的拍了拍过杏仙的肩膀:“哎呀,都过去了,没事没事。”   过杏仙转身抱住了鬼新娘:“小姐姐……”   南时见状踹了他一脚:“你干嘛呢!撒开!”   周围片警还盯着呢,他去抱鬼,别人见着了他抱着团空气还当是神经病发作呢!小心当场就给扭送到医院里去。   过杏仙这才松了手,挠了挠头发,呐呐地说:“不好意思,我有点激动了。”   鬼新娘挽了挽袖子:“没事,我生前都没抱过这么帅气的小哥哥呢!嘻嘻!”   大概是因为内部通过气的关系,刑警的车很快就到了现场,十几号人连带着女方父母亲戚都给尽数带走了,剩下的人则是要接受一个现场问询后才能走。   南时故意排队排在了最后面,等着前面一个个街坊邻居上前看他们的面相。   他从刚刚开始就有些莫名的焦躁不安。   照道理说,鬼新娘的事情都走到主犯被拉到警察局了,四舍五入相当于沉冤昭雪了,排除掉鬼新娘这个因素,为什么大家还是印堂发黑,一脸死劫将近的模样?   连带有几个片警的面相都出现了变化,但是他们一身正气,又都是壮年,撑死了病一场。   就算是群体性食物中毒,但是片警到这里后也没喝过一口水,吃过一口东西,食物有毒也毒不到他们啊!难道真的是地震或者地陷?   想不通。   队伍已经到了他们这里,南时推着过杏仙上前登记,自己则是摸了手机照了照自己的面相——得,黑气更重了。   终于到了南时,南时上前之前四周环顾了一圈,确定自己是最后一个人了,这才按耐住心下的不安,低头写起了资料,身份证号才写了一半,就听面前的片警说:“哎!那边两个!红衣服和黑衣服的,你们过来登记一下!”   南时一愣,下意识的扭头去看,就见本来应该空无一人的酒席台面边上有两个一红一黑的人背对着大家坐着,都是短发,看不出是男是女。   “红衣服和黑衣服的,就差你们了,速度快点!”片警又叫道。   那两个人仿佛没听见似地,就这么僵直的坐着。   一阵寒风拂来,吹得大家不禁的打了个冷颤,给南时登记的片警搓了搓胳膊,喃喃道:“没听说今天下午降温啊……”   南时也被吹得哆嗦了一下:“天气说变就变。”   “可不是吗?”片警的同事回了一句,南时和过杏仙是一块的,过杏仙是举报人,基本是没多大的嫌疑的,片警什么人没见过?这两个一看就是两个挺好的新世纪小青年。他拿着自带的茶杯灌了一口热水,和同事道:“我去把那两个叫来,你先弄着,早点弄完我们也好早点回局子里去。”   南时笑了笑,把最后几个数字填完,刚想起身,只听后头惨叫了一声,还有重物摔在地上的声音。他扭头一看,只见刚刚去叫人的那个片警摔倒在地上,明显是起不来的样子,他的手有点颤抖,但是还是在极力镇定下来:“……你们两个,把你们的正面漏出来!现在是在办公事,不要开玩笑!”   有两个片警冲了过去,把人扶了起来:“怎么回事?老柳你怎么摔了!”   柳警官咽了口口水,挣扎开他们,自己站稳了:“没事,这两个年轻人在搞奇装异服,把我吓了一跳。”   今天这场景够诡异了,还有人搞变装,也不知道脑子怎么想的。   南时突然脸色煞白的站了起来,一手就把过杏仙往外推:“走,快走!”   “南小时你干嘛!”过杏仙也没闹明白南时想干嘛,有些奇怪的看着那边两个人:“怎么了,不就是两个人嘛!”   “瞎了你的狗眼了你看那是人吗!”南时忍不住骂道。   婚事和白事本就是有极大的煞气,但是总体来说喜煞影响范围要小一点,没有白煞那么有口皆碑。家中老人应该都关照过小辈,遇到有人出殡,小孩子都要躲到一边不准看,如果是家里办白事,棺材抬出家门的时候小孩子也要躲到屋子里去,这就是在躲‘煞’。   同款的还有一个说法,就是年纪太大的老人也要避开这些。尤其是伴侣出殡,还活着的那个千万不能送,容易让‘对方’起留念,带着老伴一块走。   但是所谓的‘煞’并不是特指某些鬼怪,南时更相信它只是一种特殊而弱小的气场,当‘煞’遇到了同样不稳定的气场的时候,就容易互相影响——比如小孩、老人这样的。   但是面前这两个,并不是通常意义上的喜煞和白煞,它们是更具体化也是更凶戾的存在——在参与别人的喜事的时候死去的人、参与自己的婚事死去的人化成的喜鬼和丧鬼。   在南时老家有这么个说法,如果参加喜事的时候如果看见一个浑身穿黑、满脸苦丧,孤零零坐在角落的人,千万就要当做没看见他,否则你就被丧气鬼盯上了。同样的,如果参加白事,遇到一个浑身穿红的人,也千万别搭理他,最好赶紧跑路。   这两种鬼的煞气极大,一个是在自己最幸福的时候死去的鬼,一个是在别人最幸福的时候自己死去的鬼。   同样都是阳气低气场不稳的人撞上,撞上白煞喜煞或许还有救,撞上喜鬼和丧鬼,那重则殒命,轻则去庙里住一辈子吧。   最恐怖的在于,这两种鬼是完全无法交流的,他们内心已经被怨恨和遗憾侵蚀殆尽,想的只有杀人,让别人也来尝尝他们的痛苦。   别问南时为什么知道这两种,问就是他师兄给他科普过《遇上别管快跑的鬼怪百科大全》。   原来今天的劫数是应在这个上面,红白两事一起办,新娘子本人都是厉鬼了,招来喜丧鬼也在情理之中——就是运气也太差了!   鬼新娘的存在,无形中已经压低了在场众人的阳气,刚刚那一场突如其来的寒风,估计也是喜丧鬼在捣乱,有意吹弱人的三顶阳火。   喜丧鬼本来就只有阳气低的人才能撞见,三剑合璧,全村人一起撞了一起倒霉也说得过去!   虽然南时已经克制住了音量,却见那两个人的身体微动,看样子像是在‘看’南时。   倾影上前了两步,挡在了他们之间,掩去了他们的视线:“少爷、过少爷,还请随奴婢离开,奴婢在,它们不敢对少爷下手。”   “这是什么?”过杏仙不解,南时却快速道:“别问,快走,要命的东西。”   过杏仙不懂这个,但是他懂看人脸色。南时脸色惨白,倾影一脸严肃,想来不是什么好东西。   南时点了点头,他一手还在不停的推过杏仙,想让他快跑,自己却还站在原地不动:“有没有办法……让大家都出去。”   倾影微微一屈膝:“少爷,命数天定,不可擅自更改。”   南时咬了咬牙,拔腿开始向外走,这种鬼的能力极强,倾影一人双手难抵四拳,他不能留在这里当猪队友,他得想想别的办法!   能带走一个是一个!   倾影又道:“少爷无须担心,这些官差人多势众,阳气鼎盛,正气凛然,喜丧鬼一时之间也奈何不得他们,应无丧命之忧。”   “我知道了。”南时拉着过杏仙出了门,低声道:“你快去找你干爹,跟他说有人来他地盘上撒野来了!让他赶紧来教训他们!”   过杏仙傻眼了:“你说啥?这能管用?”   “能!要是你干爹不管,你就抱着他的树干哭!说他们盯着你,说要杀你!”南时催促道。   “……???”   “快去!”   过杏仙点了点头,飞一样的跑了,在外守着的片警们听见里面声音不对,便走过来问南时情况,还有几个人要走进去。此时他们人越多,就越安全,南时就道:“有两个人不配合合作,好像要动手了,我就赶紧出来了!”   “什么?还有人敢动手?!”片警们一听,当即就进了去。   南时看着他们的背影,焦躁的在来回踏步:“倾影,有什么治他们的办法吗?逼退他们也行啊,人家片警一个月就那么点工资,干的最累的活,来匡扶正义没道理还要他们大病一场的!”   倾影摇了摇头说:“禀少爷,若是过少爷能请得杏华仙到场,或许还有些希望,若是奴婢一人,保两位少爷平安已是不易。”   正经修炼的厉鬼和被怨气侵蚀的是厉鬼是两条路子,相当于正道和魔道之分,一个老老实实稳步上升,一个瞬间膨胀危险和凶险并存。   喜丧鬼已入魔道,就是个普通女孩子拿着刀乱挥乱砍,一个受过训练的警察都不一定能毫发无伤的抢下来,更何况这种本就有修为的厉鬼。   “……”   ***   院内。   片警们盯着那两个人,不知为何感觉自己越来越冷了。   寒风呼呼的吹,吹得捂在加绒靴子里面的脚指头都冰凉了。   “你们两个,把脸露出来——请配合调查!再不配合调查就别怪我们把你们带进局子里!”有人叫道。   那两个人慢慢地动弹了,他们转过身,背面的背面……还是背面。   几个片警都给气笑了:“把脸都露出来!身份证交出来!”   有个年轻片警小声嘀咕了一句:“这要是女的,也太平了吧!”   喜丧鬼伸出手,动作缓慢的把头发撩了开来,露出了里面的面容。他们俱是满脸苦丧晦涩,死死地盯着片警们,沙哑的道:“……你们能……看见我……吗?”   “什么看见不看见的,两个大活人坐在在这里,我们怎么可能看不见!”   “活人……我不是……活人……嘻嘻……”最后两个字就像是从齿缝里冒出来的,让人听着头皮发麻,一个年纪大的片警知道有点不对了,伸手拿着自己臂上的国徽往前一怼:“放尊重点!配合调查!”   “姓名!家庭地址!电话!身份证!”   其中红色衣服的喜鬼突然消失了,再出现后,他就站在老片警的身后,手臂往他的肩膀上一拍,老片警下意识的一扭头,下一秒,他就昏了过去。   “嘻嘻……还有……好多……”   “好多人……一起来……死啊——”   片警们瞬间抽出了警棍:“我警告你们,不准再过来!老五,去看看州哥怎么了!”   “死啊~——!”喜丧鬼说着,满院子里都充斥着这个他拖长的调子,让人不寒而栗。   “警告你们,别过来了!”有人大吼道   下一秒,丧鬼出现在了他的背后,他也昏了过去。   片警们知道大事不妙,背对背围成了一个圈,警惕的望着周围,生怕又从哪个角度冒出来了。   “死~啊——!”   又是一声,那个‘啊’字还没完,墙外突然传来了一连串冲天响的鞭炮声。   紧接着,一个正义凛然的调子强势打断了喜丧鬼的声音。   “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把我们的血肉筑成我们新的长城——!”   喜丧鬼仿佛听见了什么大恐怖的东西一样,惊叫着开始往声音相反的反向退去。   院外,南时拿着打火机点了鞭炮,就举起了自己的手机——别说,手机还是国产的好,音量倍儿大!再加上不知道谁扔在外面的便携扩音喇叭,保证半个村儿都能回荡着我朝人民的心声!   不是要阳气足,正气大吗?   找遍全兔朝,都没有比这更有正气、更阳气足的声音了! 第24章   过杏仙冲到了杏华庙, 连拔钥匙的手都在颤抖,进门的时候一个踉跄,差点没扑倒在杏华庙的门槛上。   南时的嘱托他记得贼拉清楚, 连滚带爬的跨过防护栏,抱着老粗的杏树枝干开始哭:“干爹, 救命啊!我在去参加白事的时候看见一个浑身穿红的鬼, 好吓人啊我是不是要死了!!!”   “干爹我基友南小时说有人来抢你的地盘了,跑到您的地盘上来撒野, 呜呜呜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我不管了你让我躲一会儿, 我怀疑他们追过来了。”   “还有个穿白色衣服的,前后都没有脸,我要死了, 我要是真死了回头让我外婆把我埋您树底下吧!!!这他妈也太吓人了!”   微风吹拂,杏树摇曳,沙沙作响。鲜红的花瓣在空中旋转着慢慢飘落, 落在了过杏仙的肩头上。   他嚎完才感觉自己腿软了,便靠着树干坐下了, 倚在树干上喃喃道:“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鬼, 干爹,您要是能听见, 就赶紧去救一救南小时吧,他一个劲的让我快跑,说直到他来找我之前让我不要出杏华庙,我就觉得您肯定也有灵, 干爹,求你了……”   南时面对着厉鬼尚能谈笑风生——当然怕还是怕的, 只不过熟了也就好了。   那两个鬼让南时身边的小姐姐倾影都如临大敌,他悄悄问过鬼新娘,妹子说倾影一个能打她十个,可想而知这两个鬼到底有多恐怖。   “那边还有好多警察,他们也有我们村儿的,小时候也给您上过香磕过头的……”   杏花如雨,落得他满头满身,几片花瓣正正好好的落在了过杏仙的眼睛上,他下意识的伸手去取,手指放触碰到眼睑,却叫人按住了手。   有一个人温温柔柔的环抱着他,微凉的手掌覆在他的眼睛上,将他的视线遮去了。过杏仙肩头一沉,像是被人用下巴压着的感觉。   对方在他耳边叹息着说:“好了,我知道了。”   “别怕,阿云。”杏华仙抱着他,头亲密的压在了他的肩膀上:“南时是池山主的亲传,不过是两个喜丧鬼,若真能出事,池山主不如去再去自尽一回。”   过杏仙一时语塞,结结巴巴的说:“你……我……”   “别怕,我是你干爹。”杏华仙看着他因为疯跑了一阵而有些泛红的耳朵,唇瓣微微上前,却到底没有触碰,只是说道:“你见过我的,别怕。”   “嗯……”过杏仙应了一声,他的一手还被压在杏华仙的手底下,另一手敷了上去,握住了他的手腕:“那干爹,你能不能去看看……求你了,南小时是我室友,他是我的好朋友,我不能让他死在这里。”   “可以。”杏华仙答应了下来:“你在这里,不许出杏华庙,等我带你朋友回来,知道吗?”   “知道,我一定不出去!”过杏仙立刻答道,生怕回答得慢了让杏华仙改变主意。   下一刻,环抱着他的人就消失了,他的背部触碰到了坚硬的树干,因为时间的磨砺,树皮早就变得温润得像一块玉一样,过杏仙也不知道怎么的,回过身抱住了树干,心下安定了下来。   原来他干爹真的存在啊……南小时真没有骗他。   声音好耳熟,他一定在哪听过。   为什么他就不记得了呢……   ***   “咳咳!”南时抄起了另外一个便携喇叭,试了试麦。   南时已经将国歌录到了前一个喇叭里面,选择循环播放,亏得他们要办喜事,这喇叭刚充满电,至少还能用个三小时。   倾影站在一旁帮着他提着,将喇叭对准了院子。   南时靠在警车上,清了清嗓子开始字正腔圆的念了起来:“彩旗飘飘,祥云浮动,春节快乐,开心如意,愿君幸福,健康平安,佳节气象,诸邪退避,事事顺利,万事大吉!——岭南村在此给大家拜个早年了!”   也不知道有没有效果,南时又搜了一段网上流传的什么道家金光咒和净心神咒,也不管有用没用,反正录起来和国歌一起循环播放。   如果科学的不行,那就用神学,就算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也总能有一个有用吧?   感谢这户人家红白喜事一起办,外面鞭炮还剩了不少。南时点了支烟,过去一个个点燃了开始放——呸,要是他们不办就好了,那不就屁事没有了吗!   听说鞭炮也能吓鬼——倾影已经拿不声不响的扯了两个布条把耳朵堵住了,感觉自己会被误伤。   随着外头鞭炮震天响,又是国歌又是道家咒语,还有新年贺词,感觉一片祥和。   不多时,院子里面终于有了动静,大门吱呀一响,几个昏过去的片警被其他还健在的给扶了出来,那会儿南时还在那边点鞭炮,有一个片警大喊道:“好了别点了,耳朵都要聋了!”   南时见状,赶紧把烟往嘴里一塞就开始跑路,此时不溜,更待何时?   他可不想被人问东问西。   片警们把伤员扶上了车,随即开始大喘气,其中一个崩溃的拿手捂住了脸,他的头发上都是冷汗,一滴一滴的往下滴。   突然有人问道:“……刚刚那个人什么来路?”   他是真心要救他们的吗?   国歌有用是有用,然而鞭炮声太响了,把国歌给盖了过去,还有那什么乱七八糟的新春贺词和咒语,是认真的吗?   关键时刻还是大家不约而同的唱起了国歌,也不知道为啥越唱越热血,最后提着警棍嗷嗷的上去了,那两个鬼见势不妙就消失了,他们这才能出来。   “不记得了……好像是来参加红白事的乡邻。”   “一会儿去调查一下。”几人不约而同的道,随即有人擦了一把汗,拉开了对讲机:“有人见着冯法医了吗?他人呢?”   “没见到,应该已经出来了,我这边留下找他,其他人先抓紧去医院吧。”有人道。   “行,那各车准备好,把警报拉起来,往最近的医院去。”   车上还有昏迷着的伤员,休息个半分钟主要还是因为怕心跳太快,手脚发软,影响开车造成交通事故。   “知道了!走了!”对讲机里头传来了声音,随即负责开车的那个就发动了车子,将警报器拉开,加足了马力往医院飞驰而去。   当然,有人觉得还是虚得慌,默默将国歌加入了音乐循环列表。   南时跑到家门口,见大门紧锁,这才想起来过杏仙应该还在杏华庙里,也不知道他干爹给不给力,不过他想救的人都出来了,接下来的事情就和他关系不大了。   他刚刚跑之前也注意了一下他们的面相,还好,大部分人印堂中的黑气已经消失了,倒是被他们架着的那几个估计要病一场,没逃过。   倾影没有南时这样的限制,飘进屋里拿了两瓶矿泉水出来递给了南时,还贴心的带了两个小蛋糕出来,南时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灌了半瓶水,又吃了一个蛋糕,这才觉得舒服了许多。   不知不觉中,他的衣服都湿透了。   得把过杏仙接回来才行……他挣扎着起身,车子被开走了,他只能靠两条腿走过去了。   ***   杏华仙到的时候,恰好遇上南时跑路,他见南时无事,身边又跟着人,便也不再管他,直接往里面去,追着那两只喜丧鬼将他们捏成了碎片,送他们一个魂飞魄散。   南时有句话说的很对,跑到他的地盘上来撒野,他还要不要面子了?   他临走之前还见着了坐在棺材上的鬼新娘,鬼新娘唰得一下站了起来:“您好!我是这次的事主,外头的事情不关我的事儿啊!我实在是能力有限,只能护着一个。”   “我报仇证还没下来,这次我没动手!仙人您可不能冤枉我!”   她为证自己清白,把棺材板给打开了,只见原本应该是她尸体躺着的棺材里此时正安安静静的昏睡着一个人,正是冯法医。   杏华仙点了点头,飘然离去了。   有报仇证的都是合法报仇,等闲不会有人去阻拦他们。   南时只知道报仇证,但是他不知道的是,报仇证也是有代价的——想要亲手报仇,可以,报完仇就老老实实去枉死城里服役百年,杀一人,就多一百年,杀十个,就多一千年。   枉死城是个什么地方?其实也就是个特殊一点点的城市,里头的居民还是照常的过,除了薪水低一点,法定节假日少一点之外,居民每天晚上还要重复自己的死亡过程。   无论这个过程多痛苦,多难受,都得重复。   很多人熬不到第一个十年就崩溃得选择魂飞魄散了。   这就是人为更改生死簿的代价之一。   杏华仙回到了杏华庙,过杏仙枕着他的根茎睡得正香,杏华仙摇了摇头,瞬间替代了根茎,让他枕在了自己膝头。   他长袖一挥,鲜红的花瓣密密得落在了过杏仙的身上,就像是一条被子一样。   大冬天的,也不怕凉。   杏华仙无奈的戳了戳过杏仙的脸颊,俯身在他眉心落下一吻。   南时千辛万苦的跑到杏华庙,就直接被塞了一口狗粮。   “倾影,总觉得我来的不是时候。”南时怀疑人生的道:“人家高床软卧美人膝,我来干嘛来的?”   倾影抿唇一笑:“少爷是来取钥匙的。”   倾影这话刚落下,就有一物飞向了南时,力道十足的打在了南时肩头。南时下意识的一接,发现正是大门口的钥匙——杏华仙动了动嘴唇,用下巴指了指着大门,意思非常明显。   钥匙你拿到了,你可以滚了。   南时:“……行,我走我走……那啥,叔叔啊,我们家过儿命格哪哪都好,就是骨头有点轻,您悠着点哈!”   说罢,南时拔腿就跑,丝毫不给杏华仙留下一丝一缕打击报复的机会。   反正他又没说谎喽!   所谓的骨头轻,并不是骂人的话,从相学上来说,每个人的骨头都有轻重之分,越重则显得命越贵重,骨头轻则越轻贱。   有些人八字贵重而骨头轻,就会压不住八字,造成早夭、多病、体弱等等后果,如果熬过去了,那就是一帆风顺,要是熬不过去,那就是夭折之相。   有些人八字轻而骨头重,举个例子来说就是天煞孤星,命硬,周围的人倒霉,他自己没事儿。   如过杏仙,就是标准的八字贵重而骨头轻贱,导致小时候多灾多病,不过他家里帮他找了个靠谱干爹压着,自此就是太平无忧了。   为什么南时要说悠着点呢——骨头轻,从某一方面来说就是本身磁场不稳定或者过于弱势,容易被周遭影响。   杏华仙虽然带了个仙字,但过杏仙这弱得扭两下头就能见鬼的体质说不定就会被冲撞到。   杏华仙看着南时飞速离去的背影,低嗤了一声,伸手触碰了一下过杏仙的脸颊。   南时这个小孩在算命这一道上确实有点池幽的意思,年纪轻轻,算的都对,说的都准,就是有点不讨人喜欢。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此话不假。   ***   翌日清晨,过杏仙才回来。   他心也是大,睡着了不说,一觉直接睡到了晚上,小心翼翼的拨通了南时的电话,南时一脸嫌弃地表示早来接他了,结果他睡着了怎么也叫不醒,让他自己回来。   过杏仙才给唬过,他看着黑漆懵懂的外头愣是没敢走——反正花瓣都给他捂热乎了,再接着睡个回笼觉也没什么不好。   啊,有干爹在,真好!   不怕鬼了!   ……   高铁票定的是今天,南时在家无聊已经收拾好东西了,隔壁小姐姐昨天晚上应该领到报仇证了,南时拖着对方打打牌,硬生生拖了半夜,他现在走刚好能避开‘凶杀案’——他不在作案条件范围内嘛,免得还要被认为是凶杀案的嫌疑人。   毕竟这个村子里,来去匆匆的人可太少了。   过杏仙被按着吃了一顿早饭,就被南时拎着去还了车,上了高铁,到了高铁上他还没反应过来:“那什么,你不去谢谢我干爹?”   南时斜着眼睛看着他:“难道不是应该他谢谢我?我可是去通风报信的!”   过杏仙呸了两声:“南小时你怎么和我干爹说话的!放尊重点!”   “好的,我还去给叔叔通风报信呢!”南时立刻改口,他瞅着过杏仙的状态不正常,看着对杏华仙异常尊重:“你今天有点不太对嘛。”   过杏仙想到原来杏华仙真的有这么个人,还那么温柔,尴尬得脚趾能在高铁上抠出一个秦皇陵——他之前以为就是迷信,谁能想到这他妈不是迷信,是真的有啊!   他嘟哝着道:“我以前不是不知道嘛,你让我对着一个莫须有的东西搞得很郑重我就觉得很奇怪……以后四节八礼的我要给备上。”   他说着打开了手机的备忘录:“对了,你之前说祭祀要烧点什么来着的,你说下,我记,免得回头忘记了。”   南时把东西说了下,还忒坏的补充了一句:“其实送什么不重要,哪怕是快过期的盼盼小面包,只要你回去,你干爹就很开心了。”   “不提这个我们还能当好朋友!”   “那吃了一半的黄桃罐头?”   “滚!”   言语之间,高铁到站,两人分别叫了一辆滴滴,在路边等着,过杏仙道:“回头有空出来约个饭,都没有好好吃一顿……”   “行啊,我知道两家特别好吃的日料自助,回头约上。”南时应道:“别挑节假日就行,别影响我赚钱!”   “OKOK,没问题。”过杏仙看了看手机,对着马路上一辆黑色轿车挥了挥手:“我车到了,先走了。”   “拜拜。”南时也看了一眼手机,见自己叫的车也到了,停在马路对过,就打算穿马路过去。   人行道的绿灯亮了。   南时走到一半,手机响了,接起来电话一听,就听见对面说:“喂?是0647吗?我在对面……”   是滴滴师傅打来的电话。   南时连忙挥手示意自己在的地方,然后跑了过去:“我在呢!马上到!”   话刚说完,他就听见一系列急促的鸣笛声,紧接着右侧一辆大卡车撞了过来。   他的手机飞了出去,落在了地上,屏幕碎成了蜘蛛网。   南时那时还有点迷茫,他的视野变得很高,又急速下落,他看见倾影站在一旁,看她的姿势是想要拉他却没有拉住,她的神情也很迷茫。   这是怎么回事?   他飞起来了?   他怎么会飞起来?   哦对,他被大卡撞了。   啪。   南时摔在了地上。   他的世界黑了下去。   ***   家中。   茶叶被滚烫的水一冲泡,顿时漾开了一抹青涩的绿意。   今天是个好天气,阳光明媚,风有微凉,虽然无花朵绽开,却也无冰雪漫天。   池幽端起茶水,低头轻嗅着幽幽的香气,茶水刚要入口,杯盏却在他手中从中断裂成了两半。   茶水落了他一身。   池幽的脸慢慢地抬了起来,神色漠然,平静得有些恐怖:“少爷人呢?”   倾影跪在下方:“禀山主,少爷在急救车上,经由郎中确认,已经死亡。”   “那就好。”池幽随手将杯盏扔在了地上:“带回来了吗?”   “是。”   “那就启程吧。”   “是。”   身后仆婢闻言,齐齐一礼,各自退下开始收拾东西。   池幽看着地上的碎片,有些烦躁的将打湿的外衣褪下,衣物委顿余地,盖住了那一盏碎片。   他早就说过,南时性格过于跳脱,若不狠狠地磨一下他的性子,早晚是要吃大亏的。   果然。 第25章   黄昏时分, 百鬼出没。   主家出行,必是要中门大开的。   先是四名身穿粉衣的婢女,执灯引路, 其次便是四名紫衣婢女,手捧香炉, 随后便是一对骑着枣红色大马的侍卫, 一辆马车跟着缓缓驶出大门,池幽懒洋洋的半卧于马车上, 蓝衣清河、倾影随车, 再后便是一辆较长的马车, 由晴岚跟随,后方便照样还是侍卫、婢女。   马车的竹帘摇晃着,不时露出里面的景象来。   池幽仍是懒散的半卧着, 手中把玩着几枚铜钱不知在想些什么,后头的马车里却是一架沉黑的棺木,南时的尸体就静静地躺在里面。   棺材板上, 南时的魂魄懵懵懂懂的坐着,双目无神, 显然并没有神智。   人死有蒙昧, 如果不是有怨气凝身化为厉鬼,大多数的都是这样朦朦胧胧的, 等待着黑白无常来接引,之后下了地府,经过了轮回台,到了阎王殿, 这才能恢复神智。   ——不过据说这是为了防止死者闹事,跟个智障一样的说啥就是啥比较方便黑白无常展开工作。   这一队人马进了大路, 前方执灯侍女的脚步一错,引着队伍入了鬼道。   人有人道,鬼有鬼道。   鬼道可比人道方便得多,差不多等于没不限速且三不管的高速公路——什么?你说万一撞到其他鬼怎么办?撞就撞了呗,大佬出行,见着不躲还非要往上凑,撞死了也等于白死。   不过半个小时,池幽他们就已经到达了目的地——S市飞岚山下的老巢。   说是老巢有点夸张了,其实就是池幽的陵墓。   南时是第二次来这个地方,第一次来的时候是掉着进去,走着出来的,这一次则是躺着进去,能不能出来就不知道了。   池幽令人将南时的棺木放在了主墓室,他的棺木下方。   他的棺木是悬棺,由数根人粗的铁链悬挂于空中。南时的棺木一放下,棺木带动着棺材板上坐着的南时都是一震,南时的眼中的懵懂去了些,但仍旧是迷茫的。   晴岚上前将南时扶了下来,南时乖乖的拉着她的手下来,走到了一旁。   池幽飘然而起,抬手指向自己的棺木,另一手轻拂,南时的棺材板便飞了出去,一物自池幽的棺木中飞出,落入了他的唇齿之间。   这是他的陪葬品之一,招摇山秘宝,冰魄珠。   池幽落在了棺木之旁,皱了皱眉头,但仍旧是低头将口中秘宝与一口精纯修为渡于南时口中,末了有些嫌弃的抹了抹唇舌。   啧,一股子血腥气。   冰魄珠可保南时尸身不腐,修为可隐蔽地府,叫黑白无常……现在是主脑AI黄泉无法判定南时到底死亡没有。   “就这么放着吧。”池幽甩了甩袖子,转身走了:“让他自己待着,反省一下!”   “是。”两侧仆婢纷纷应喏,井然有序的退出了主墓室。   ***   南时这一觉睡得不怎么好,总感觉自己好像在被搬来搬去,先是很热,后面又很冷,耳朵旁还不停的有类似于机械的低鸣声,那种就像是电视上经常出现的心跳归零的‘滴——’声音让他很是烦躁。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动不了,也说不了话。   还好后面就安静了,但是也太安静了,什么都听不见,南时也没多想,就接着睡。   结果睡着睡着又觉得自己被挤得慌,好像压着了什么东西似地,又像是被什么东西压着,死沉死沉的,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打了个呵欠,醒了过来,无意识的把那个压着他的东西往外推,还没推两下,就听见咚得一声,推不动了。   啥玩意儿啊?他床这么小了吗?手臂都伸不直了吗?   南时一张开眼睛,就看见了侧躺着的自己。   南时:“……?”   他伸手触碰了一下,凉的!软的!不是镜子!   “卧槽?!倾影!晴岚!师兄!救命啊——!有鬼啊——!”南时吓得立刻把人往前面一推,又是咚得一声,那个‘他’的后脑壳撞在了木材板子上,声音挺闷的,一听就很疼。   他自己也想往后退,后面也是板子,他只能死死地贴在了板子上。过了好一会儿,对方一动不动,宛若一个死人一样。   或许这‘死人’长得和他一模一样,南时居然没觉得太慌。他犹豫了一下,小声的叫了一声:“……妈耶。”   这乐子有点大了。   等等!他怎么就凉了?!   南时顿时摒弃了心中的成见,伸手用力捏了一把‘自己’的脸颊,真的是凉的!而且凉透了!捏了一下还有点青……他皮肤什么时候这么嫩了?   再等等,为什么就默认这是自己了?   南时犹豫着爬了起来——可能他魂魄离体了?反正遇事不决找他师兄来看看就对了!   身体很轻盈,南时很快就从那一块出口爬……飘了出来。   他一出来,才发现事情大条了。   南时抬头看着天空中吊着的那个巨型棺材,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刚刚躺着的地方,没错了,也是棺材。   这不是他师兄的坟吗?!   生前的记忆终于回到了南时的脑门子里,他这才想起来……哦对,他被大卡车给撞了。   南时有点无法置信的看着自己的棺材和尸体,一屁股坐在了棺材板子上——他他妈真的凉了!   他用脚提了一下自己的尸体,尸体被踢得歪了一下,随即变成了平躺的姿势,南时两只脚踩在‘自己’的肚子上,托着腮看着,有点想抽支烟。   刚这么想着,他的头就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然后落在了他的怀里。   南时下意识捞起来一看——一个实沉的银元宝。   他还没反应过来,头顶上就落下了一堆银元宝,把南时砸得满头是包,南时大叫了一声扭头就跑,然而这些银元宝仿佛自带锁定功能,他跑到哪里就落到哪里。   跑了一阵,南时发现跑没用,就老老实实的把棺材板的一头架在了棺材上,自己躲到棺材板的斜角下面,就听着一阵噼里啪啦,跟下暴雨似地——有点辱暴雨了,这他妈是冰雹等级啊!   好不容易棺材板上的声音停了,南时小心翼翼的探出个身子看了一眼,好家伙,棺材板连在地上的一头全是银元宝,堆得跟一座山一样。   啪叽。   又有什么东西掉在了他的头上,这玩意儿沉,砸得南时脑壳子一昏,南时捞起来一看,是一瓶小瓶装的可乐。   也不知道怎么的,他心中一动,立刻躲回了棺材板下面,紧接着面前就落下了一打可乐,对,就是那种一打十二瓶塑封装的可乐!   可乐完了,后面还有什么香烟麻将可乐薯片方便面自热小火锅,甚至还有手机平板电脑外加一个有那么大的3080ti的显卡……这显卡得上万把块钱了吧?   南时正想着谁把送礼这事儿干得这么缺德,耳边就传来了朦朦胧胧的声音,是过杏仙的声音:“南小时,你一路走好……呜呜呜我就该送你上车的!都是我的错!”   ……?   “兄弟别的没有,钱还是有一点的,我给你多烧点纸钱,你要是遇到什么黑白无常牛头马面的记得多塞点钱,还有这个零食你先吃着,要是不够你就给我托个梦啊!你要是不托,我就四节八礼的给你供上,跟我干爹一个待遇!”   ……???   “你的尸体被你师兄他们带走了……我都不知道你师兄是谁,我至少要知道你埋在哪儿吧?我明天就回老家教会我干爹用手机,以后有问题好歹能发个短信问问呜呜呜!”过杏仙的声音哭得那叫一个凄惨,南时没看见都能想象出他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样子。   南时大概回过味儿来了。   过杏仙在给他烧纸钱。   有一说一,他突然很能理解为什么自己给池幽烧了纸钱,回家池幽反而找借口打了他一顿了——他现在也想去打一顿过杏仙。   各色的花生巧克力瓜子方面便还在不停的往下落,南时伸手捞了一瓶可乐进来喝了一口,又拆了一包薯片,就听过杏仙又说:“南小时你要听得见你往旁边挪挪,我给你弄个大件过来!”   南时下意识的道:“不用了你自己留着……”   他话音未落,面前突然出现了一座别墅……猫别墅那个大小的别墅。   南时目瞪狗呆——尤其是他的大脑还告诉他,他真可以住。   烧完了这个,过小仙终于停了他的祭祀活动,说了一句过下个月过年再来给南时烧纸钱就没声儿了。   南时感觉自己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他又叫了两声倾影晴岚,都没有人应他,再叫别的仆婢,也没有回应,估摸着是真的没有人在。不过既来之则安之,他现在有点对自己已经凉了的事情感到有些郁闷,不懂自己怎么就这么轻易的狗带了……他也没看出自己的面相不对啊!   而且明明之前算的时候说是留在岭南村有大好处,这什么鬼的大好处?变成鬼就是好处?   得,他给老天爷的香白上了,这爸爸不配做他爸爸,以后就是贼老天!   南时坐在自己的棺材板子上喝了两瓶可乐,干了三包薯片外加一盒自热小火锅,撑得直打嗝,还有心思看了一眼这个小火锅是啥牌子,还挺好吃。   陵墓里阴暗,只有几盏长明灯散发着青绿色的光芒。   这里是池幽的陵墓,他师兄说不定就在他头顶上挂着呢,南时也不敢多走动,老老实实的在棺材板上发呆,还玩了一会儿过杏仙送的手机和平板——过杏仙想的挺好的,还知道送个wifi和猫过来,然而这里没有电源,他只能玩玩单机。   等到一天后,这一系列科技产品都没电报废了之后,南时仍然没有等到有人来。   身体是真的很轻盈,他可以飘起来,也可以飞起来,他师兄的棺材那么高,他可以轻易上去,然而这里的材质可能有点特殊,或者就是鬼怪限定,诸如墙壁、棺材板之类就没办法直接穿过去,大门关上了,打不开,他就也出不去。   他敲了敲他师兄的棺材板:“师兄,师兄醒醒,你都睡了一天一夜啦!”   他的声音在主墓室里回荡着,没有人回应他。   南时绕了一圈,他之前掉进来的那个坑已经被填补上了,他也没法从那边出去。   他手边没有卜算的工具,他就把饼干的纸盒撕成小方块,有图案的是正面,没图案的是背面,按照自己的生辰八字给自己算了半天,卦卦都显示他死得不能再死了,绝无幸理。   又过了一天,他已经无聊的把零食饮料在他的棺材板上排了三遍队伍了,甚至还大着胆子把他的尸体摆出了各种姿势:比如左手比剪刀手,右手比心之类的。   回头等到哪天他师兄的坟被挖了——啊,不是,是考古的时候,人家打开他的棺材一看:干!怎么有个现代人躺在这儿?还比了个剪刀手!   南时自己给自己脑补的笑得前俯后仰,等到笑过了,又逐渐落寞了下来:“有没有人啊,快出来……骂我两句也好啊……”   “我怎么就死了呢……想不通……”南时低声说着。   他开始思考起来了自己的死因。   他是被大卡撞了没错,但是肯定是有其他原因的,他之前算过,他不是个短寿的命,只有可能是中间做了什么事情,这才造成了他的死劫。   死劫很近,也很好猜,就是岭南村的喜丧鬼的那件事儿。   照道理说,那些片警如果他没管,死是不会死的,这个倾影确定过。但是重伤是肯定的,说不定还会短寿,具体看杏华仙什么时候出手,要是晚一点,就伤得重一点,人多一点;要是早一点说不定就是个养个一年半载就好了。   他做这事儿之前也是考虑过的,他不能给人算命,所以他根本没有告诉那些片警他们要倒霉,甚至连话都没说过几句,还有放国歌这事儿怎么能怪到他头上呢?   他又不知道国歌到底管不管用,随便试试而已,要是路边上刚好来个人,手机里刚好在放国歌,难道死劫就要应到路人的头上吗?   这真的不合理。   南时气得把可乐瓶往地上一砸,可乐瓶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声响,滚远了去。   他侧脸看向棺材板上一溜儿各色饮料瓶子,他这会儿还有理智斟酌着一会儿把这些瓶子捡回来得要多久,半晌觉得这工作量还行,便一挥手将所有瓶瓶罐罐的全拂在了地上。   瓶子滚动着,最后滚到了一个人的脚边。   池幽从暗处中闲庭信步般的走了出来,他低头看着脚下的可乐瓶,凝目看向南时,呵斥了一句:“放肆。”   南时一见到池幽就从棺材板上跳了下来,可能是好几天都被关在这个地方,他想也没想就冲了过去。   清河在池幽的身侧,见状就要上前一步阻拦,池幽摆了摆手,示意不必,紧接着南时就扑进了池幽的怀里,一把抱住了他:“我的妈!你怎么才来!”   池幽皱着眉看着怀里的人:“……清河,找人来看看少爷怎么了,他怎么对着我喊母亲。”   南时抱到了人,才觉得心下安稳了起来——不开玩笑,现在面前是只狗他都想抱,别说是个人了。   他放开了池幽,又去抱了抱清河,这才笑道:“师兄!我脑子没病!我就是感叹一下您怎么才来!”   “看见你们我才放心了!”   池幽不予置评,他步态从容的行至南时的棺材旁边,俯身查看了一下南时尸体的情况,结果人刚伸手,就从尸体的领口拿了一小片饼干碎片出来。   “……你就是这么对你的尸体的?”   南时连忙接了过来扔到了一旁,俯身给自己的尸体整理了一下遗容——之前无聊得可以,尸体还比着剪刀手呢!   “我的尸体我不介意就可以了。”南时心虚的说道。   池幽捏着尸体的下巴,却见里面空无一物,他本想问一下南时,却想到南时这性格,要是发现了什么肯定会跟他说,而不是等他自己发现。   他毫不犹豫的将两根手指插入尸体口中,直接去触碰尸体的咽喉,待指尖触碰到了冰魄珠,这才抽了出来,接过了清河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手,吩咐道:“没事别动你的尸体,口中我放了冰魄珠,保你尸体不腐。”   南时先给池幽的动作吓得缩了缩头,下意识有点反胃。从他这个角度来看就是池幽把两根手指从他(尸体)的嘴里插进了他(尸体)的喉咙里,这尼玛,老恐怖片情节了。   亏得没把他器官啥的扯出来,不要南时能被吓一辈子。   随后半晌才道:“那什么……我都死了,我也不在乎尸体烂不烂的,用不上什么珠子,师兄还是自己用吧。”   他虽然没有看见过池幽的尸体,但是也知道如果有这种保护尸体不烂的玩意儿肯定池幽自己也会用,按照小说定论这种东西一般就只有一个,他用了他师兄怎么办?   他又不是什么讲究人,死都死了,尸体烂就烂吧没事!回头跟他师兄商量一下,趁着烂之前赶紧火化了,免得给自己留下心理阴影。   池幽玩味的看着好像还有点感动的南时,知道他似乎误会了什么,不过他也懒得解释:“阿南,你不想活了?”   南时闻言戳了戳自己的脸颊,还行,凉了,但是还没发僵:“我尸体都凉了,还能活啊?”   他已经品出来了为什么他皮肤这么嫩一戳一个青紫了——那不是他皮肤嫩,那是尸斑!   或许有那什么珠子可以让他皮肤保持柔软,内部也不腐败,但是血液还是停止流动了没毛病,戳一下,血就凝在了一起,和尸斑是一个原理。   万万没想到,还能有一天南时能欣赏到自己的尸斑。   呸!谁要欣赏这个!   但这不也是没办法不是吗?   “为什么不能?”池幽靠在了南时的棺材上,他换了个话题:“我以为,你该有反省。”   “有。”南时点了点头:“我不该瞎几把管别人的事情,我就是没想到原来贼老天这么不讲道理,说弄死我就弄死我,一点机会都不给我。”   “说说看。”   南时盘腿坐在了棺材板上,把自己的理论说了一遍,最后补了一句:“……不过现在知道也没用了。”   池幽露出了今天第一个笑容,却让南时头皮发麻,他意味深长的说:“还不算晚……”   他师兄肯定还有后话,南时不敢插嘴,就听他接着道:“我觉得……我给你的时间太久了。”   南时点了点头,等着下面,然而池幽愣是不说了,反而在看着他,似乎这时候应该他发言才对。南时硬着头皮道:“您说的是,是我性格顽劣,不堪管教,辜负了师兄的期盼。”   池幽点了点头:“既然你也算是有反省了,那就随我走吧。”   “去哪?”   “你到了就知道了。”池幽摆了摆手,清河上前,对着南时屈了屈膝:“少爷请随我来。”   不知何时,主墓室的门外就停了一辆马车,清河扶着池幽先行上去,再让南时也上车,马车呼啸着在空中盘旋了一周,却直接埋头向下冲去。   南时:“卧槽要撞地上了!”   他话音还未落下,马车便穿过了土壤,进入了鬼道。南时有些尴尬的说:“……啊这,车夫技术挺花里胡哨啊!”   他说完感觉更尴尬了,他才想起来这马车没啥车夫,他师兄直接操控的。   “我是说,您开车技术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池幽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南时讪讪的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能老实坐着,不知不觉的就睡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马车才停了下来,南时被震动给弄醒了,撩起帘子一看,发现外面是个天桥。   ……这天桥还挺潮的,看着很有科技感。   为什么天上还有两道淡蓝色光道?   池幽悠悠的道:“冰魄珠,还能保你的尸体三年。三年内,你若能学会逆天改命,你就还能做一个活人。”   南时:“……?师兄我没听明白,能不能再说一遍?”   池幽才不会给他再讲一遍,他手一挥,南时就被扔下了车,连带着还有一个背包。   南时还未反应过来,马车就已经踏上了天空中的光道,飞速的消失了。   南时:“师兄……?!”   这啥情况啊?   他打开背包一看,里面有两个银锭子,一个龟甲,几个铜钱,一副笔墨纸砚,别无他物了。   他迷茫的看了看四周,发现这是一个他完全不认识的世界……非常像那种未来星际动画里的那种高科技城市。   远处高楼林立,五光十色的霓虹灯在天空上不停的晃着,却在遇上天空上的光道的时候绕了开来,远处有几辆车从光道上飞了过去,远远望去,还漂浮了不少红绿灯。   倒挂在天桥下面的地铁无声无息的滑过,带来了一些震动,南时凑过去看了一眼,只能看见地铁的残影。   一滴水落在了他的鼻尖上。   下雨了。   随着第一滴雨的落下,后面的雨就不会停滞不前,南时立刻左右环顾了一下,天桥上没有什么遮蔽物,没办法躲雨,他三两步跑下了天桥,打算去天桥下躲一躲。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雨就下得和水幕似地。   南时好不容易躲进天桥下面,迎面就看见一个血糊糊的人影也蹿了进来,对方形容狼狈,肚子上开了个大洞,肠子什么的被他托在手上。   南时迎面撞上这等场景,当即没忍住惊恐的叫了一声:“鬼啊——!”   南时叫了一声反倒把对方给吓着了,他左右看了看,见没有其他人了,才知道这一声‘鬼啊’指的是自己。他擦了一把脸,骂了一句:“叫什么叫!你不也是鬼吗!” 第26章   明明是很高端的城市, 天桥下面却脏得很。   可能是长年没有太阳的关系,天桥下面泛着一股难闻的气味,垃圾倒是看不见什么。   “这雨说下就下, 有没有一点天理了!”那人骂骂咧咧的道。   他瞥了一眼一旁也被淋湿了大半的南时,颇有一点同为天涯沦落人的感触, 决定还是不跟南时计较了。   他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 开始把自己的肠子啥的往肚子里塞,随口问道:“刚下来吧?是不是不太适应啊?”   他虽是疑问的句子, 却是肯定的语气:“你也别太慌, 主系统应该给你发了一个新手流程, 你跟着走就行了。”   南时缩在一旁,这视觉冲击有点大,理智告诉他自己应该冷静沉着应对, 但是大脑就在那边‘啊啊啊有鬼啊!’,搞得他想看对方又不敢看,嘴里胡乱的应了两声:“对……我就是刚下来, 一下来就碰着下雨了,都不知道往哪躲。”   “正常的。”那人从口袋里掏了个塑料膜出来, 绕着自己的腹部包扎了一圈, 系紧了。南时仔细瞅了瞅,发现那应该是一个塑料袋, 那人接着道:“那你还不错啊,刚下来就分配到这个地方了,这里可是中等小区。”   “分配给你的住所应该就在附近,你跟着导航过去就可以了。”   “……谢谢。”南时犹豫的道了个谢, 他也不能告诉对方什么鬼的新手引导他压根没有吧!   “行了,不客气, 以后你就习惯了。”那人伸手接了雨水洗了一把脸,总算看上去有点人样了。他把手在衣服上擦了擦,对着南时伸手:“我叫卓文,周围的人都叫我老卓,我是在这边讨生活的,你要是住在这一带,回头家里要是坏了什么可以叫我来修。”   “冰箱彩电洗衣机游戏机到下水道,我都会修 。”   “好好,谢谢!”南时伸手握住了对方的手,对方不重不轻的握了握,便松了开来。   别说,洗掉了脸上的血污,这只鬼居然看上去还挺眉清目秀的,不知道怎么搞成了这副德行。卓文可能是眼神不太好,他看南时的时候不自觉地眯着眼睛:“要不你查一下你家到底在哪,我送你到小区门口。”   南时装模作样的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摇了摇头说:“算了,这雨还不知道落到什么时候,回头我自己去就行了。”   “那行。”卓文往手腕上抹了抹,顿时他手腕上方就跳出来一个半透明淡蓝色屏幕,上头是一个类似于二维码的东西:“那加个好友呗?以后有需要联系。”   南时的冷汗都快下来了。   这是啥玩意儿啊?!啊?!地府这么高科技他一会儿走在马路上会不会立刻被发现是黑户,然后被拉到局子里去关起来啊!   求问地府非法偷渡判几年来着?   南时硬着头皮在手臂上抹了一下,然后露出了纳闷的表情,又抹了好几下,他才抱歉的说:“抱歉,这个我不太会用……它怎么没反应啊?”   然后就听卓文道:“你弄反了,是右手。”   南时只好换了手又抹了两下,然后一脸郁闷的看向了对方:“还是没反应……哥你会修吗?”   “当然不会。”卓文下意识的抬手摸了摸鼻梁,却在没有触碰到鼻梁的时候又放了下来:“算了,等雨停了我陪你去一趟信息中心看一下吧,芯片坏了你连家门都没法进。”   他怕南时听不懂,解释道:“这相当于现代高科技版本的手机,你的身份证、电话卡、银行卡乃至门禁都在里面,如果出现问题一定要及时去修,不然会很麻烦的。”   “……还是不必了吧,我回头自己去就可以了。”南时道。   卓文摆了摆手,特别豪气干云:“你也别慌,我不是有什么坏心眼,地府全城遍布天眼和AI巡逻,我动手我也没好下场……我再干两年就能升级成普通市民了,不会干傻事的。帮你我能拿到善恶值,可以加速我升级。”   “哦哦原来是这样啊。”南时应了几声,假装自己是被识破了心思而感觉到有些不好意思,连忙换了个话题:“这雨什么时候才能停啊?”   “至少还得两小时。”卓文敲了一下手腕,收回了屏幕,转而收拾起自己带的东西来,收拾之前还问了一下南时:“你不介意吧?”   “你随意。”南时这才注意到他还拎了两麻袋东西,卓文将东西倒了出来,里面是各色看起来像是小家电一样的东西,还有一些铁板之类的。   卓文不知道从哪掏出来个锤子和扳手,一阵叮叮当当后就把小家电拆成了零碎,他将明显是金属材质的放进一个袋子里,其他则是扔进了另外一个袋子。   很明显,他的工作是收破烂——从卓文刚刚话里头的意思,一般鬼魂下来了都直接分配住宅,居然还有人要收破烂维生?   当中一块碎片划破了他的手,他往嘴里塞了塞,就毫不在意的接着干了。   南时在一旁看了一会儿,就失去了兴趣,他也没有手机可以玩,就从包里摸出了六个铜板给自己算卦,就当是刷经验了。   比如算一下什么叫做‘学会逆天改命就能活’,可惜这卦太难,南时变着句式算了十几次,回回都是大凶,他只能安慰自己算人不算己,转而又算起其他问题来了。   一会儿会被送进局子里去吗?   吉——会。   送进局子里会怎么样?   大吉——没事,结果是好的。   眼前这个卓文是个好人吗?   元吉——是贵人。   南时当场就卧槽了,把铜钱往包里一塞,就过去蹭贵气了:“哥,有没有我能帮你的啊?”   “你会这个?”卓文用怀疑的眼神看着他。   南时比了一下自己几乎看不见的的肱二头肌:“我家里都是我自己装修的,拆个东西没问题。”   “行。”卓文也不和他客气,直接指了指一旁的麻袋:“你帮我把里面整理一下就行了。”   “好的,哥!”南时也低下头忙碌了起来,一个打铁拆零,一个整理收纳,配合得还挺有默契的。   坐到一半的时候,有个穿红衣服的老爷子骂骂咧咧的冲进了天桥底下:“这什么狗日的天气!”   这老爷子显然比他们两个还要惨,湿漉漉的红衣服贴在他身上,这红衣服有点奇特,别无花纹,红得扎眼,还是个及膝的长款,然而却又是个超短袖,露出了老爷子手臂上一个闪烁着红光的臂环。   南时本来想和老爷子打个招呼,结果却被卓文一把拉住了:“那是厉鬼。”   “滴——A2123号偏离目标路线,警告,警告,请A2123号回到原有路线。”突然有一个冰冷的女声道。   老爷子翻了个白眼:“叫魂啊!我要举报!系统歧视鬼权!我有权避雨!”   “而且又不是什么着急的事,不就是送个快递嘛?!警告个屁啊!我又没超时!”   他手臂上的臂环急速闪烁了几下红灯,又道:“举报成功,监管系统给您造成的不良体验我们对此感到非常抱歉,作为补偿您的任务时间将延长至雨后三小时。”   “啧,这还差不多,什么垃圾玩意儿,让我赶路连个地铁钱都不给……”老爷子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他也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非常自觉地远离了南时和卓文,显然也没有想和他们打招呼的意思。   没一会儿,卓文就把这两麻袋垃圾给收拾齐整了,他想了想,从口袋里拿了个东西抛给了南时:“给你的,工钱。”   南时低头看了一眼,是一角碎银子,之前好像听晴岚说过,一锭银子是三百块钱的购买力,这么一角大概是十分之一,也就是三十块钱左右。   南时也不拒绝:“谢谢哥!”   如卓文所说,两个小时左右,雨就停了。南时探头望了一眼,刚想叫他陪他去一趟局子,看看能是什么样的大吉,倏地刚刚那个红衣老爷子就站在了他们面前:“哎,你们两个,看见我的东西没有?一个大红色的珠子。”   卓文和南时老老实实的摇了摇头:“没有。”   老爷子眼中闪烁过一抹狡猾的光芒:“你们撒谎!你们肯定看见了!”   他手指向了南时:“肯定是你拿的——我也不和你计较,你把你包里的东西给我当做补偿就行了。”   南时:“……不是?您老这是碰瓷呢?我连您身边都没靠近过!”   “我劝你想好了再说话。”老爷子一笑,明明挺慈眉善目的一张脸,莫名就让人有些发寒。   南时还想反驳,卓文却拉了一把他,恭敬的说:“您老见谅,他今天才下来,还是个新鬼,连自家大门都找不到在哪呢……他不懂事,我和他说说。”   “看来还是有个懂规矩的人。”老爷子道。   卓文拉着南时小声说:“别反抗,回头和你解释,你有值钱的东西就给他,保命要紧。”   南时一脸憋屈,却也不想多惹事,他从背包里掏出了那两个师兄给的银锭子,连带着刚刚赚到的一角碎银子,一起递了过去:“我家人就给了我这些……”   老爷子接了过来,眯着眼睛仔细看了看南时,随即不感兴趣的扔在了地上:“不对,还有其他!你把包倒出来!”   南时想骂人,却被卓文一个眼神制止了,他把包翻倒了下去,一个龟甲啪叽一声落在了地上。   老爷子立刻就指着那个龟甲说:“我要那个!你拿给我!”   南时俯身捡起龟甲,站了起来。   随着他起身,老人眼中的贪婪越来越明显,看着就像是在发光一样。   南时将手递了过去,下一刻,南时反手将龟甲当做搬砖狠狠地砸到了对方的天灵盖上,也不知道这龟甲有什么玄妙,老人叫也没叫一声,就昏了过去。   南时看着目瞪口呆的卓文,大喊了一声:“看什么看!跑啊!”   临跑之前,还没忘记把自己的那两锭银子也拿走了。   这可是饭钱啊!不能忘!省着点花六百块钱至少能苟一个月!   前提是地府物价不是六百块钱一碗面!   南时怕卓文跑不快,甚至还帮着他背了一个麻袋,两人气喘吁吁的跑到天桥上,卓文立刻对着天桥上的摄像头大叫道:“有厉鬼抢劫我们!被我们打昏了,坐标是XX天桥下面的桥洞,救命啊!”   摄像头很快就有了反应,卓文手臂上的芯片似乎终于恢复了正常一样,弹出了一道光幕,将南时和卓文都圈了起来。   芯片中传出人声:“已收到报警,系统已自动帮您锁定犯罪者A2123号,三分钟后警方即将到达现场,请两位待在原地不要走动。”   “感谢您对公共治安做出的贡献,奖励将会在稍后到账,请您注意您的系统手册。”   南时这等人,向来有躺不坐,有坐不站,跑了这么一圈,也算是累得可以了,他气喘吁吁的道:“卓老哥,你有这玩意儿为啥不早点弄出来!”   卓文也在一旁喘气:“你以为我不想吗?那个厉鬼是A字开头的,他有能力在光幕展开之前杀人灭口,那不是血亏……你那个乌龟壳什么玩意儿,怎么揍一下他就昏了?”   “我不知道啊。”南时刚刚就把龟壳扔进了背包,闻言翻出来看了看,就一普普通通的乌龟壳,看着和之前他师兄给他的有点像。“我家里给我的……地府的警方真的可以啊,一分钟就能到?”   “行,那你把东西收好,一会儿别拿出来,就说拿这个打的!”卓文说着,将一个扳手塞进了南时手里。   “OKOK。”言语之间,三分钟到了,经典黑白色的警车唰得一下出现在了两人面前——天上飞下来的那种,里面冲出来几个黑西装,其中一个留了下来,其他几个就往桥洞里去了。   留下的黑西装对着他们道:“我是黑无常AI1201号,辛苦了,请上车,配合我们进行调查取证。”   卓文点了点头,拉着南时上了车。   这车外面看着不显眼,里面却挺豪华的,还是加长款对座。黑西装给两人披了毛毯,还给他们倒了一杯热水,这才又面无表情的坐了回去。   “谢谢。”南时小声道。   黑西装目光不动的道:“为公民服务是我们的责任。”   南时还想客气两句,卓文却在一旁道:“别说了,是AI,程序设定好的套路。”   “啥?AI?”南时怀疑人生的看了看黑无常:“这是AI?能搞定厉鬼吗?”   “仿生机器人,他一个能打三个刚刚A字开头的厉鬼。”卓文喝了热水,这才有耐心给南时解释道:“刚刚那个厉鬼,是服役的那种款,因为能力比较高,偶尔会被派发一些比较重要的任务,让他们戴罪立功。”   “不是说厉鬼都是坏的,但是能到A字开头的,都是犯下重大案件的类型,他们的服刑期限基本是无期,所以根本不在乎多杀一两个鬼了,你懂吧?”卓文道:“不过他们一般也不会多生事端就是了。”   南时乖巧举手发问:“那这种A字厉鬼放出来做事,万一要杀人放火,等人再来救不就完了吗?”   一直沉默的黑无常AI突然道:“XX天桥桥洞监控失灵,官方即将在下一次普检的时候修复,再此之前,请市民尽量不要前往无监控地带,避免相同类型事件发生。”   “哇……真的好智能。”南时小声惊叹道。   卓文轻笑了一下,并不予置评。   南时最终也没想到,他进局子是坐着警车进去的,进去之后流程也异常顺利,除了大厅里见到了几个来去匆匆的人外,其他几乎都是由机器人替代的。   不过判官还是真人。   他们被带进了一个房间,里面坐着一个穿着长褂衫的青年男人,前面放了个铭牌,上书‘判官’二字。他眉目微拧:“关于LQ-J0149号事件,给你们三分钟说明。”   南时刚想开口,就听卓文道:“我和南时于XX天桥桥洞内避雨,遭遇厉鬼A2123号,A2123号试图抢劫,我们使用扳手等随身物品进行反抗,成功击晕A2123号,逃离后报警,得到警方救助。”   判官点了点头:“请提交证物。”   南时连忙把包里两个银锭子拿了出来,放在了桌上,一道激光扫描过后,判官又道:“确认存在A2123号指纹,举证成功,请黑无常AI1201认证。”   “认证成功。”黑无常机械化的道。   判官在电脑上敲了几个字:“好了,你们可以走了,下一位!”   南时有点咋舌,小声问卓文:“就这?”   “判官很忙的,要不是A字头厉鬼,我们就只能找判官AI。”卓文回应道:“一会儿还有个免费体检,做完就可以走了——你刚好可以修下芯片。”   “……”糟糕!把这事儿忘记了!   南时站在传送带上,看着一望无际的房间走廊,心想这下好了,逃都没指望逃。   到了体检中心,两人各自被分配到了不同的入口,南时报着必死的心情走了进去,里头刚好有个看起来像是活人的医生在给AI讲解着什么:“……我说你们别太死板了,遇上……得这样……”   南时敲了敲门:“你好?打扰了,我来做体检……是这边吧?”   医生点了点头:“是,你进来吧。”   南时躺上了体检床,随即被推送进了向核磁共振一样的玩意儿里扫描了一圈,就听外面的医生说:“你们看,这就是特例,遇到这种情况要先查证一下对方的身份证,看看到底是为什么芯片不存在,为什么他能进城市,调一下档案就知道了……你们看,还有功绩点呢,档案也有,这种情况直接补办了就行了。”   “……仓库为什么老是把你们这种智障分配给我?这种东西还要我输入给你们……我要去闹了啊!”   南时还未听完,右手手腕一疼,紧接着就被送出了检查舱,这会儿医生已经恢复成了温柔的语气,拿着他的报告单道:“有点亚健康,年轻人不要仗着死了就不运动哈!死后也是会变胖的……我看看,才死没多久,生前攒了不少阴德嘛!节哀节哀!欢迎来到地府,你这阴德加上这次的功绩点……可以分配一个高档住宅区。”   “恭喜,可以躺赢了。”   南时一脸懵逼的拿过了报告单,还被医生附赠了一个身份芯片使用说明,就被送出去和卓文汇合了:“搞好了啊?”   “嗯嗯,谢谢哥!”南时道。   卓文拍了拍南时的肩膀:“走,我送你回小区。”   ……   ***   “少爷今日做了些什么?”池幽淡淡的问。   “禀山主。”刚从南时那边回来的晴岚犹豫了一下,见池幽不悦的看来,才道:“少爷……少爷用您给的龟甲,打昏了一个意图抢劫的厉鬼,办理了身份芯片,因击败了厉鬼,维护了公共治安,贡献点很高,被分配到我们隔壁住宅小区了。”   南时其实是有身份记录的,池幽带南时进地府之前自然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做好了假的身份输入了黄泉系统中。   假身份虽然也叫‘南时’,人生履历也差不多,但是确实不是现在的南时——如果三年后南时不给力,那么这就会成为他真的身份。   池幽:“……”   他给南时龟甲,是让他用来打人的吗?!   啊?! 第27章   南时才不知道现在他师兄已经开始怀疑人生, 他按着芯片给予的新手导航找到了自己家——一个高档小区花园洋房,他被分配在301室,全装修交付, 拎包入住的那种。   “地府这个待遇真的很可以啊!”随着南时刷芯片进入房间,整个屋子都以他为中心如水波扩散般的亮了起来, 耳边传来了一个机械化的声音道:“屋主‘南时’, 瞳纹认证成功,声纹认证……欢迎回家, 主人。”   “是否将公民ID:C89182‘卓文’添加为好友?”   南时没有犹豫:“是。”   很快面前就出现了一个类似于微信的界面, 上面唯一一个好友就是卓文。   卓文对着南时摆了摆手:“这样就绑定好了, 我先走了,有事发短信。”   南时哪能就这样放自己的贵人跑?根据刚刚在路上聊天吹比得知了一点信息,他还是很有借口将卓文留下的。   说起来他其实见过卓文的——某天新闻, 某某地某人意外跌落火车轨道,当场死亡。   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因为后面闹得很大, 火车站为了这件事情最后搞了一个防撞栏,继而推广全国, 所以南时还算是有记忆。   卓文还是个金融企业的高管, 按照道理来说虽不如什么科研方面的吃香,但也不至于沦落到去收破烂, 又不是个人爱好喽。   至于为什么沦落到比普通市民还低一级的,和南时还有那么点微妙的同行香火情。   卓文他爸自从儿子出息了之后,自个儿又退休了,天天在小区里闲得发慌, 最后不知道怎么的就跟邻居家老爷子一起研究起易经来了,别说, 翻翻书①算得还挺准。   卓老爷子学会了之后高兴得跟个什么似地,今天帮对门邻居看看生儿生女,明天帮隔壁栋老伙伴看看有没有生病要不要体检,居然也成了小区里的名人。   这不就是问题来了么!   前头讲过,玄学这方面都容易犯三弊五缺,老爷子不巧,刚好犯上了‘独’这一条,也就是老而无子。   那卓文都三十好几的人了,都打算跟女朋友结婚了,怎么都不能算得上是‘独’吧?   贼天爷琢磨一下,让你儿子赶紧死,也就能算上了。   然后卓文就那么英勇就义了。   至于怎么沦落为二等居民,也是因为他爸不太讲究。一般来说做玄学这一块的,拿了事主的钱都要去捐一点做做好事,积阴德,也是有那么点让老天爷别追究泄露天机的意思在里头。   比如说南时,他给鬼算命收了东西,确实也没捐过钱——他还债都来不及呢!他只给老天爷上两柱香,还是顺便的,这不,老天爷找南时算账那是一点都不客气。   卓老爷子半路出家,不懂这个,别人来感谢送钱送礼品他照单全收。   天机全给他一张嘴说了,一点好处都不记得给老天爷,老天爷记仇呢!   四舍五入,也报应在了卓文身上。   真的是冤得不要不要的。   地府是根据公民积分制度给分配福利待遇的,南时这样身家清白,意外过世的一般来说就是正常公民,根据平时有没有虐待小猫小狗啦,有没有帮助他人这样的行为细节来定具体待遇。   像他们刚刚经历的抢劫事件所获得的功绩点就是可以拿来提升待遇的。   卓文就比较坑了,他拿到的功绩点和南时是一样的,不过这个功绩点得先转化为善恶值,把二等公民转成普通公民后才能靠功绩点来享受应有的待遇提升。不过这亏得这件事,让他跨进了一大步,再过半年多他应该就能转成普通公民了。   顺便一说,地府也不是养闲人的地方,权利和义务并存,享受了权利,就也要去义务工作——当然,也是有报酬的,只要满足最低限度的义务工作时间,就能拿到工资,就算是人间没有人供奉,靠这份工资也饿不死鬼。   系统会根据每个人的特长来发布义务工作,卓文虽然是金融圈的,但是他是二等公民,刷出来的义务工作不是捡破烂就是收垃圾,什么脏活累活都有可能刷出来,然后让他自己挑一个去做。   “你要不要搬来和我一起住啊?”南时腼腆的邀请道:“不瞒你说,我还是第一次住这么大的房子……而且我人生地不熟的,今天这个事情……搞得我有点慌。”   “不是说帮助新人可以拿善恶值吗?老哥你考虑一下?”   卓文住的地方是窝棚。   卓文愣了一下,显然有些出乎意料,指着自己的鼻子道:“我?”   “对对。”南时连连点头:“我觉得我两有缘,你看我刚到这里就遇上你,我们两还一起被抢劫,还一起去了局子,这就是天大的缘分啊!”   卓文面露犹豫,南时却不能放跑了他,上前一把搭住他的肩膀,哥俩好的说:“哥,你会烧饭吧?”   “会……”   “那就行了!”南时打断道:“我只会煮方便面,那以后你煮饭就当做房租?我一日一顿就行了!就这么决定了。”   他刷得一下拉开了义务工作界面:“老哥你帮我看看,我应该选哪个工作啊?我们先把基础的事情解决了,然后你带我去你家搬家怎么样?搬了家我们去吃个火锅啊!两个银锭子够吃火锅吗?”   “够了。”卓文沉默了一瞬,点头说:“好,我看看你有什么类型的工作……”   这刷工作的界面跟抽卡一样,南时刷出来的工作三条都是蓝色品质的,分别是:夜市摆摊、步行街摆摊还有文员。   “都还算比较轻松……”卓文看了一眼,不禁在心里惊叹了一下南时的运气,他指了指摆摊的那两个:“这两个好处是自由度比较高,而且会有额外收益,但是义务工资很少,文员那个自由度比较低,时间长,但是好处是工资是固定的,不高不低,上班也可以摸鱼。”   “你以前是干嘛的?”   “开饰品店的。”南时回答道:“步行街和古玩店我应该选哪个?”   “这得看你卖什么……如果你还要卖饰品的话我推荐先做一个月夜市试试,那边东西比较廉价,适合前期发展。”   “行,我听老哥的。”南时顺手就点了‘夜市摆摊’这个选项,系统提示到他选择成功,请在三天后晚上六点之前到某某地点B12摊位开始工作。   随后南时跟着卓文去搬了家,收拾好后又去附近的海底捞地府分店吃了一顿火锅,南时吃得直打嗝,神情飘忽的跟着卓文一起散步回家。   “哎……”南时突然长长的叹了口气。   卓文吃得比较克制,不过多喝了两瓶啤酒,导致走路也有点飘:“怎么了?”   “我在上头还租了个店面,过完年就要交房租了……我房子还抵押着呢,我刚做出点起色,就都没了……”南时喃喃的说:“我好想回上头啊……”   卓文想了想:“也不是不行,你可以去申请去人间,不过得办签证,得你在地府生活三个月后才能去办,这期间你别犯事儿,老实点,还是比较好办签证的。”   “三个月啊……那也来不及了啊。”南时又叹了口气,二月过完年就得交房租了,要是他敢拖延三个月,说不定连东西都给人扔到大街上了。   再说了,他都死了,应该有医院出具的死亡证明,银行卡支付宝估计也会被销户,他拿什么付房租啊!   南时突然一僵,立刻点开腕上的界面疯狂刷新‘你可能认识的人’这个项目,希望能刷新出来一点认识的人——他才想起来,他死了他还在老家的奶奶怎么办!听过杏仙的意思是南时的尸体被池幽带走了,他师兄应该不会这么热心告诉他奶奶吧……?   应该不会,他死这事儿还没盖棺定论呢!   那就好。   南时松了口气,手上的列表刷了好几页没有看见认识的人的头像或者名字,他兴致阑珊的关上了界面,心想缓缓也好,万一奶奶听见这个消息当场心梗那他罪过可就大了。   卓文也没多问,看南时的神情就知道大概是什么事儿,最好别瞎戳人家的伤口比较好。卓文换了个话题,指着马路对过的一处大宅院道:“你也不用太急,你这个月努力干工,拿到工资可以去买一次托梦的机会。”   “那边那个宅子你看见了吧?换在上头基本是不用想了,园林式住宅,但是在地府你只要努力工作,大概五百年后就可以买了!四舍五入就是不要钱,怎么样,划算吧?”   前提是能在地府待上五百年,这个卓文选择不说。   “……还行吧。”南时停住了脚步,仔细打量着宅子,不知道怎么的看着有点眼熟,他看了两眼,突然道:“也不知道我师兄怎么样了……他一个老古板,到地府来肯定不知道高科技芯片怎么用吧?”   “哈?你还跟你师兄一起来的?这么惨?车祸?”   “对啊。”南时含糊的点了点头,正想拉着卓文回家,宅子旁边的侧门却开了开来,走出来了一个蓝衣的小姐姐。   这南时眼熟啊!   “晴岚?!”   蓝衣小姐姐正是晴岚,她快步走到了南时身边,屈了屈膝:“奴婢见过少爷。”   她不等南时开口便从袖中掏出了个简洁大方的银色盒子,塞给了南时,又快步离开了。   南时:“……?晴岚,你别走啊,晴岚——!”   晴岚状若未闻,没一会儿就走得不见踪影了。   卓文在一旁神情复杂的问:“她怎么叫你少爷?”   “回家跟你说。”南时走近了两步,这才看清楚了大宅院的门楣上挂了个匾额,上书两个大字‘池府’。   他师兄就住在这儿?   南时看了看手中的盒子:“苹果101pro plus版本,星耀银……这啥玩意儿?手机?”   “都用芯片了,还有人用手机?”南时不解的道,他没想明白晴岚给他这个干嘛:“贵吗?”   “有人习惯用手机嘛……还挺贵的。”   “大概可以吃100顿火锅,很抢手的那种。”卓文拍了拍南时的肩膀:“没看出来你还是个豪门小少爷啊……你们在玩啥?离家出走?”   南时一言难尽的说:“……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是被迫离家出走的。”   银光闪闪的盒子在夜空中特别的扎眼,南时仔细摸了摸盒子上的花纹,突然走到了一旁找了个休息长椅坐了下来,掏出了口袋里的六个铜钱往上面一撒!   大凶。   他问的是他现在直接进门会怎么样。   池幽教过他,回家之前可以先算一卦,如果是大凶,他就可以适当回避。这卦象显示估计他师兄正在暴怒或者发火,他要是摸进去铁定挨喷,算了,还是先回自家苟着吧。   可能是知道他师兄也没有彻底不管他,搞了半天就住在隔壁小区,南时看了一眼,发现这个角度,他都能从家里窗户看见他师兄的宅子里面,说不定还能隔空对个话,南时就放心了下来。   “行了,启动资金有了。”他乐滋滋地举了举手上的东西:“明天看看能不能出手,全新未拆封,卖了就可以批发一点小饰品去摆摊了!” 第28章   开玩笑的, 卖当然是不可能卖的。   当然介于要不要卖,南时回了家用铜钱变着方儿算了好几卦,最好得出结论, 还是最好自己用。   卓文见他拿了个铜钱抛来抛去,一些惨痛的回忆袭上心头, 他现在对这些东西有些敬谢不敏:“我说, 你该不会也是因为……遭报应吧?”   刚刚他就想问了,只不过在外面, 又是天黑了, 不好多逗留。   “差不多吧。”南时一手托腮, 等着手机开机:“这不是年纪轻轻不懂事嘛……我也挺冤的,只不过在下面能过得这么好我也没想到就是了。”   “原来是这样啊,那你那个师兄也是?”   “对啊, 我两一起下来的,不过我师兄觉得我太没出息,就把我扔在了大街上。”南时避重就轻的解释了清楚:“其实还好, 没人管我也挺爽的,成年人就应该独立生活!”   “也对。”   眼前的苹果101代看着和人间的手机没啥差别, 也是全面屏, 大小适中,但是前后都没有镜头存在, 看说明书说是利用了什么屏下镜头,除此之外也没看出啥高科技来:“我还以为苹果101代会……”   “会那么长?”卓文比了个大概鞋拔子的长度,凑上前在手机上按了按,手机咔咔咔几下, 突然延长了开来,最后约有八十厘米长, 真·鞋拔子。   他拍了拍南时的肩膀道:“确实有这个功能,我记得80代的时候就有那么长了,后来被人投诉说不好塞口袋,但是又有很多人觉得只有鞋拔子那么长才有苹果那味儿,反正技术能做到,就改成了隐藏功能。”   南时一时无语凝噎,随即趴在桌上狂笑:“我信这个是正版了哈哈哈!”   屏幕亮了起来,很快就跳出了好几条信息,南时随手点开一看,就发现是晴岚发来的,大致的内容就是让他别慌,身份背景上的问题都已经搞定了,现世的身份也没有去开死亡证明,让南时把手机带在身边别离身,关键时刻可以保命。   南时品出点不对味儿来了。   为什么这是由晴岚来跟他说的?   如果这个手机是池幽给他的,应该是直接指使身边的清河或者倾影来给,而不是转一道交给晴岚——池幽才不会考虑让晴岚来给是不是能叫南时心里舒服一点又或者拉不下面子的这个问题。   池幽说白了,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古代上位者,上下尊卑,长幼有序,这几个字是刻在他行为准则上的,还有四个字叫做‘尊不让卑’。   他仔细琢磨了一下晴岚那匆匆而去的异常反应,不禁砸了咂嘴。   ……不是吧,这是晴岚偷偷给他的?   晴岚什么时候胆子这么大了?   想到这里,南时也不迟疑,当即抛硬币算了一卦——还怕不准,特意使用了龟甲这个提高准确率的辅助装备。   铜钱叮叮咚咚的落在了桌子上,卦象告知南时他猜的没错。   那还真就是不能卖了。   叮咚一声,手机里又传来了一条晴岚的消息:【少爷,如果再遭遇今天类似的情况,您用手机就可以了,算天乃是山门秘宝,还请珍惜对待。】   南时:……?   ‘算天’是撒玩意儿?   他的目光落到了一旁的龟甲上,此刻龟甲安静的朝天躺在桌上,雪白的腹甲上有两个蝇头小字,上面没有上色,若不是南时凑得这么近,还真发现不了,正是‘算天’两个字。   ……我干!   ***   所以到最后南时还是没能用多余的钱去批发小饰品,只能含泪选择了主系统赠送的免费开业大礼包,乖巧的前去夜市摆摊。   卓文把他送到点就拖着两个麻袋去夜市收垃圾了,两人约好晚上12点收工一起回家。   作为一个曾经的低调奢华有内涵的古玩店老板,南时是贼嫌弃系统送的这个开业礼包——冰雪奇缘玩偶+各色冰雪奇缘周边花头绳,钥匙扣之类的,那花里胡哨的又土又俗的,但凡年纪大一点的小姑娘都不会看上这些。   别问为啥地府这么高科技了还流行这个,人间总是在源源不断的输送现代灵魂下来,再落后的东西也不缺人喜欢。   他看着这些摸了摸下巴,难道迪X尼版权大佬没有把业务开展到地府?卖这些他真的好怕还没赚到钱就先被告上法庭啊!   但是没法子,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南时看着自己手机上还剩两百块的余额,跑到隔壁有铺子的精品店里面买了两个同题材精致玩偶,又问人讨了些不要的硬纸板,做了半小时手工之后,他就把摊子给支了起来。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冰雪奇缘专题盲盒上新啦!三十九块钱一抽,童叟无欺!”南时毫无公德心的用手机录了个叫卖声,循环播放。   一个虚拟广告牌支在摊子左前方,上面画着一个艾莎公主,公主旁边则是写了‘A等奖’、‘B等奖’之类的词条并摆放着对应的预览图,还有一个‘last奖’,也就是说购买最后一个盲盒的人可以直接带走last奖。   很成熟的一套抽奖方案,放在人间一抓一把的那种。   亏得地府科技发达,广告牌依靠手臂上植入的芯片就能完成,其实抽奖券可以直接让芯片生成一个抽卡界面,然而电子屏幕怎么比得上手动撕来的有感觉?   熟读做生意一百个法门的南时很清楚的将自己的用户群体定位为小孩,但是众所周知,小孩是没有什么花钱能力的——地府是有很多小孩死于父母之前,但是这种会设定一个领养体系,如果没有亲属,就会找无子女家庭进行领养,总而言之,也都是有监护人的!   小孩想要买玩具,具体要看大人愿不愿意掏钱。   至于消费本身,大多数情况下都是冲动消费罢了。   对于抽奖券这种堪称针对人类最深处劣根性屠龙宝刀,可谓是大人小孩通吃。大人的消费定位于‘我看看我运气有多好’发展成‘我就不信我抽不出来’,小孩的定位于‘我一定要这个玩具’。   南时来的时候就发现了,整个夜市就没有人做盲盒,大部分摊主都是面无表情的坐在自己摊子后面不冷不热的卖一些系统配送的物品,混一个工时罢了,没有了生活的压力,人类的惰性是无法想象的。   系统针对于南时抽出来的礼包定价在10-20元左右,一共一百件商品。南时上来就39,只要卖出去5个,他买A等奖和last奖的两百块钱就回来了,再卖40多个盲盒系统标定的成本基本就回来了,剩下的钱全是血赚!   这还不上?   有钱不赚是傻逼!   南时这头的叫卖声很快就吸引了一个小女孩,小女孩一看那张广告牌就眼睛一亮,拉着她爸的手使劲往南时这个方向拖:“爸爸我要买那个!”   身经百战的成年人一般看见39这个价位而奖品都是一些15块钱小辣鸡的时候,内心都是直接拒绝的。   她爸拧着眉头说:“这个很贵,我们可以买其他人的。”   “可是那个A奖公主我好喜欢!”   “但是……”她爸还没说完,南时就适时插嘴:“但是这个艾莎公主在玩具店里要卖两百多哦!”   南时毫不客气的将购买价涨了一个阶梯。   他将抽奖盒往前一推,南时这个手工做的还是不错的,几张纸和硬纸板愣是给他做出了可撕拉的小口袋:“如果运气好的话,抽一张就抽中了呢?”   小女孩看着她爸犹豫的神情,特别可怜兮兮的仰望着他:“我可以自己买的!我之前帮爸爸洗碗,妈妈扫地,还每天去丢垃圾!爸爸你说过帮忙做一个月家务就给我一百块钱零花钱的!”   她扳起指头算了算:“我已经做了两个月啦!我就买一个!不可以吗爸爸?”   她爸无奈的表示:“……好吧,那就买一个。”   ……   众所周知,抽奖这种事情只有一次和无限次。   等到回过神来,她爸这边已经撕开了第二十一张抽奖券,看着上面一个大大的‘A’字,抱着女儿欢呼着转起了圈:“中了!A奖!”   他闺女吧唧一口亲在了他的脸上:“爸爸真棒!爸爸太厉害了!”   南时这会儿已经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他拿了一个购物袋出来,问道:“要兑奖吗?”   “兑!不抽了!”她爸豪气干云的一挥手,南时点了点头,一边说着什么‘二十张就中了A奖运气真好’、‘欧皇附体’之类不要钱的夸奖,一边将小女孩指定的其他奖品都塞进了购物袋,最后将那个价值一百多的娃娃塞进了女孩的怀里:“恭喜你!”   父女两高高兴兴的走了,这会儿被吸引来看抽奖的人群已经围成了一个密密麻麻的圈儿,南时也不吝啬,直接从手机上下单,让隔壁玩具店老板再送两个价值一百的艾莎公主过来,现场加码。   直接添加了两个A等奖后,本来还在犹豫的看客就立刻被骗入了这个抽奖的圈套,等到南时回过神来的时候,盒子里只剩下十来张抽奖券了,其中一个A奖被抽走了,也就是说这最后的十几张包括了一个A奖和一个last奖。   面前站着的母亲对着她儿子说:“只能买三个哦!最多三个!”   “好。”她儿子奶声奶气的说:“谢谢阿……妈妈。”   南时还有点惊了,他以为喜欢冰雪奇缘的全是女孩子,没想到还有男孩子也喜欢这个。   女人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轻轻地摸了摸孩子的头:“没关系,不习惯的话可以叫我阿姨的。”   小男孩停顿了一下,然后慢慢地摇了摇头,他的口齿还不太清晰,但是意思却很清楚:“阿姨以后就是我的妈妈,我的妈妈还在上面,我以后就有两个妈妈了!”   女人眼尾的纹路顿时都洋溢着幸福的味道:“妈妈给你买。”   女人扫码付了款,拿着盒子让小男孩挑三张抽奖券,男孩的手在里面拨弄了一下,挑了三张出来:“就这三张吧。”   小男孩撕了两张,一张B,一张C,分别对应一个小钥匙扣和一个小玩偶,他将最后一张递给他母亲:“妈妈来开。”   女人推辞了两句,到底没推辞过去,打了开来,还是一张B奖。   小男孩有点失望的低下了头,却没有说还要再买,然而他妈妈却不干了,她的家庭很完美,除了没有孩子之外。在人间的时候她千求万求,过庙便拜,也到底没有。   谁也没想到等死后居然满足了这个心愿,虽然不是自己生的,但是这么乖巧听话可爱的小孩子,谁不喜欢呢?   她算了一下这个月的花费,又看了看小男孩看着A赏渴望的眼神,和南时确认了一边:“里面还有一个A奖,一个last奖吧?”   “是的。”   “行!那我包了!”女人转账付钱拿奖券一气呵成:“崽!抽!”   小男孩甜甜的说了一句‘谢谢妈妈’,快乐的将奖券全抽完了,左手右手各抱了一个公主,笑得小脸都开了花。   这相当于把剩下的奖品都包圆了,也不用小男孩再指定,南时将奖品收拾进袋子里,笑眯眯的提醒道:“今天看着好像要下雨的样子,你们快点回家吧!”   女人伸手接过了纸袋:“不会吧?今天不是说天气很好吗?我才带孩子来逛夜市的。”   南时:“信我准没错,早点回家免得变成落汤鸡……我学气象的。”   显然最后一句取信了她,她点了点头,道了声谢,就带着孩子离开了。   南时摇了摇头,从裤兜里掏出铜钱给对方算了一卦。他刚刚看那个女人和小孩的面相就不太对,估摸着可能要倒霉,但是这夜市的光污染也太严重了,真的有些拿捏不准,秉着宁可错杀不可漏放的原则这才劝对方早点回家,说不定能避开这一劫。   现下用铜钱一算,虽然没有四柱八字,但还真没看错。   今天的生意好得超乎想象,这还没到十一点,南时就把东西全卖完了,距离卓文来接他还有一段时间,他也不好先回家,总算是想起来了自己的正职工作。   就晴岚透露出来的信息来看,他师兄说不定就在哪里盯着他呢!   为了避免以后见面就挨揍,南时决定把牌子一改,改成了特别实诚的两个大字:算命。   下方还注解了一排小字:取名纳吉,婚嫁择期,合八字,寻人找物,百元一卦。另:不看风水。   南时托着腮玩着手机,也没指望着真有人来,毕竟就物价而言,一百块钱算一次,还是这么个年轻的先生,换了他他也不干——俗话说得好,嘴上无毛,办事不牢,太过年轻让人下意识感觉就是骗人的。   然而南时不知道的是,这在夜市上还真就独一份。   而且还讲究了一个因地制宜。   在人间嘛,大家还都觉得没鬼呢,不能迷信呢!现在大家都变成鬼了,自己就是迷信了,也不能说信不信了。   很快南时的摊子就来了第一个客户,是一对小情侣。   女的先一屁股坐了下来,张嘴就是:“这婚没法子结了!”   男的也跟着坐了下来:“一卦一百是吧?先生你给我们算算,我们这婚还能不能成?”   “是的。”南时先看了看女的,又看了看男的,两人面相上夫妻宫都很饱满,而且带着一抹红晕,一看就是好事将近,但是这里灯光太花哨,南时还是选择了最拿手的项目,免得第一单生意就砸了招牌:“您二位都随便写一个字。”   他将纸笔推了过去。   这一对小情侣对视了一眼,然后各自愤愤的扭过头去,不看对方。女的率先抓起笔,写了个‘西’字,男的一看,则是写了个‘东’字。   南时看了一眼,下意识的就去看站在他们两个旁边围观的人。   男的居右,他的右手边是个看着挺斯文的小青年。   女的居左,她的左手边也是一个看着挺俊俏的小伙子。   啊这……   南时开始犹豫了,这字解出来是要被打的吧?!   先讲字,女的写的‘西’字,象形来说,就如同一张床上,两人背对背睡,如果问姻缘,就是个大凶,昭示着同床异梦。   而男的‘东’字则是需要先改成繁体‘東’再看,所谓东,从日在木中①,有依靠‘日’之相,问姻缘的话这个字还是可以的,但是有那么一点昭示着他在婚姻双方中是弱势方的意思。   再说字本身,‘西’左边一撇写出头,而右一撇则没有触碰到框的边缘,对应着目前女方的位置,寓意女方要挣脱牢笼的迹象,而‘东’字一竖偏歪,寓意男方摇摆不定,这根主梁都没支稳,还结个屁的婚。   有谁感情都像个危房一样还非要一起住进去的?   两人结合在一起,有个非常难听的词儿:各奔东西。   这婚事儿没戏,在一起也同床异梦,迟早出轨。   但是本着干一行爱一行的心态,南时也不好说假话,只能换了套圆滑一点的说辞:“两位好事将近。”   虽然是好事将近,但是这‘好事’的对象应该不是对方。   “两位中间如果有什么误解,还是尽早说开了才好。”南时琢磨着说了这么一句:“如果有误会,容易成心结,再想打开就难了。”   你两最好把话说明白了,好聚好散,免得婚后成怨偶。   这一对小情侣脸色好看了些,南时为什么说讲真话要挨打呢?   因为他感觉到这两人就是想找个台阶下,他们之间还是有感情的。   女方双手抱胸,冷笑着先道:“你说吧,人家先生都说了,你到底有什么不满意啊?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一个男的结婚比我一女的还挑,你折腾个什么劲?”   男的眉目有些撘拢,低声说:“我就是觉得有些不满意,我想给你最好的。”   “哦?”女方说:“那你挑着挑着把婚期都耽误了这是为了我好?喜帖都发出去了!”   “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女方表示:“我看你根本就不想跟我结婚!”   男方张了张口,最后又沉默了下去,没说话:“……”   眼见着这两人旁若无人的吵起来了,南时听得头大,干脆把话给撂明白了:“婚姻乃大事,如果没有想好,就不要轻易做决定。”   他看向男的,男的才是在这里头问题最大的那个:“如果你不想和人家姑娘结婚,你最好和人家说明白了,不要耽误人家时间。”   男的听了这话,脸色煞白,女方看见男的这反应,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的脸色又青又红,最后伸手一把抓住了男方的手臂站了起来,打了一百给南时:“这什么破先生,算的不准,这一百块钱当我喂了狗,走!”   男方讪讪的应了,就要跟着女方走,也不知道绊到了什么,突然就朝前方摔去,但是前面就是女朋友,他不能害女朋友一起摔,硬生生换了个方向,往一侧倒下去了。   女的被这反作用力一拉扯,也向后倒去。   霎时间,原本在一旁围观的两个男青年下意识的就一人抓了一个扶住了。   “没事吧?”   “小心!”   讲道理,这明明是一个很正常的场景,但是气氛一下子就陷入了莫名的尴尬之中。   两人各自被人抱着,一眼都没有去看对方,而是直愣愣的看着抱着自己的人。   南时:……就,挺巧的。   两人的字还有一个说法,求姻缘,按照两人的坐的方向,一个向西走,一个向东走,反正不是对方。你看这不就是撞上正桃花了吗?   就是当场NTR,互相给对方头顶种上一片草原的操作有那么一丢丢刺激。   天空是蔚蓝色,窗外有千纸鹤。   南时收拾了一下刚刚被书写过的纸张,心里莫名的哼起了这一句歌。   等到收拾好了,两人一左一右的站了,男的上前来给南时也转了一百块,认真的说:“先生算的挺准的,我确实是不想和她结婚,她是个好姑娘,我不能祸害她。”   女方低着头,没忍住看了一眼已经退到围观群众里的男人,又看了一眼自己的男朋友,心想老娘也是中了邪,这狗男人有什么好的,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满大街都是——刚刚拉着自己的这个,不就挺好?   南时悠悠的道:“多谢惠顾,我免费送一句,我说你们俩好事将近……对象不是对方。”   “把握机会,加油。”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来晚了,还好我今天不用上班……困死了我去睡了   ①:来自说文解字 第29章   不管怎么说, 南时今天的摆摊之旅算是顺利完成了。   系统发布的义务工作一个月至少要工作60个小时,按照夜市从晚上8点到凌晨12点来计算,每天是四个小时, 也就是说不管南时赚多赚少,他一个月得出摊15天。   其实也还行, 因为中间批发货物可以直接通过系统来订购, 这年头地府都全息了,跟穿越似地人biu得一下就上地府特供AI全息网络简称地网了, 货物100%还原的建模摆在面前, 随便怎么看, 看中了十分钟内送货上门,甚至还能直接送到摊位,完全不用南时操半点心。   卓文的工作时间就要比他长得多, 一个月三百小时,四舍五入全年无休。   忙习惯了的南时闲得打屁,也没人陪他聊天, 只能靠在窗口玩手机刷地府特供剧——地网目前还没有对他开放所有登录权限,一天只能上一小时, 据说是新鬼魂魄不稳, 上地网时间太长容易魂飞魄散。   南时琢磨着,这可能就约等于防沉迷机制吧?   突然楼下传来了一声凄厉的猫叫, 南时下意识的望去,就见到一只瘦骨嶙峋的警长猫正追着一只胖乎乎的白猫打,那惨叫声就是由白猫发出来的。   一旁不远处还站了个老人,在那边无奈的大喊:“别打啦, 你们俩都能吃饱!花花你就别打大白啦!”   奈何猫听不懂人话,警长猫还是奋不顾身的去追打白猫, 那白猫被追得没办法,直直往老人身后躲,警长猫上去一个扑咬,白猫是没咬到,反而把老人扑得摔倒在了地上。   南时一惊,不由探出身去,高声喊道:“没事吧?”   老人听到声音仰头看来:“没事没事,我自己能起来。”   南时闻言也就没怎么在意——毕竟死亡后虽然外表没变,但是身体机能其实是恢复成最佳状态的,除非是天生残疾。   没想到这个老人在地上试了好几回都没站起来,南时看了一会儿,啧了一声,下楼去扶人了。   “谢谢你啊,小伙子。”老人皱着眉头揉了揉自己的腿,不敢置信的喃喃道:“不会吧?摔一下就骨折了?”   “可能是摔得狠了。”南时扶着他说:“我带您去社区医院看看。”   “成。”老人高兴的道。   其实没有南时,社区医院的人也已经快赶过来了。当芯片发现主人发生意外且丧失行动能力后就会自动转达给社区医院。   不过有人帮着和机器人机械化的笑脸,总是正儿八经的人看起来比较舒服。   老人指了指一旁的长凳,示意南时带他过去坐下:“在这儿等一会儿吧,一会儿他们就会来接的……小伙子,你才搬进来啊?这么年轻就下来了?可惜啊!”   “害,没事,车祸一天没有个千儿也有八百的,我就是倒霉。”南时笑着说。   那两只猫似乎是打累了,也饿了,就围了过来。警长猫看着瘦骨嶙峋,却不怎么怕人,直接跳到了南时和老人中间喵喵叫,白猫被它打怕了,只敢蹲在老人脚下。   老人也不嫌弃警长猫一身虬结的毛,用力薅了两下它的脑门:“怎么老是这么凶!又不差你一口吃的!”   他俯身抱起了另一只白猫,往怀里塞了塞,翻看着它的皮毛:“这小可怜的,毛都给咬秃喽!”   南时凑过去看了一眼,豁,还真秃了好几块。   他伸手揉了揉警长猫的脑袋,把人家的耳朵都薅成了飞机耳:“看不出来啊,你真挺凶的。”   老人笑呵呵地点头:“可不是嘛……也不能怪它,它刚来,看着年纪还挺小的,瘦成这样,怪不得那么凶。”   他拿着自己带的猫粮想要喂给它们,目光看向了不远处的一个小破碗,随即俯身倒了一点在地上,一手按住了警长猫,催促着白猫下去吃,警长猫不满的发出了两声威胁的叫声,却又没有挣扎。   等到白猫下去了,他这才将其他猫粮都放在了长椅上,把警长猫抱了过去:“行了行了,别叫了,这些都是你的,慢慢吃,没人和你抢!”   南时在一旁看着,不禁道:“你还真是喜欢猫啊……”   一般人,哪怕是喜欢猫的,被喂养的野猫扑倒,可能还摔成了个骨折站都站不起来的那种,就算不是气得脸色发青,也该嘴上骂两句。这等还能和颜悦色的对着猫半点不生气的,南时是真的没见过。   “是挺喜欢的。”老人似乎想到了什么,慢慢地道:“不瞒你说,我是寿终正寝,儿子都没我活得久……我也没什么遗憾,就是不太放心我养的那只老猫,都二十来岁了,老的走都走不动,哪还能出去找得了吃的。”   “但是我也是没办法了,顾不上喽……”老人故作轻松的道:“现在看看这些猫啊,我就心想会不会是我家那只老猫投的胎,忍不住出来喂喂。”   南时心下一动:“或许我可以帮您找找?”   “……嗯?”老人疑惑的声音还未消散在空气中,旁边就呼啸而来了一辆车,一个面无表情穿着粉红色机器人医生就下了来:“您们好,户主南时,户主李青天,我是社区医生编号DRSE11X41,户主李青天,您是否需要帮助?”   “根据你的身体状况,系统判断您为轻度挫伤,需要陪护,请问是否需要即时治疗。”   李老爷子摆了摆手:“别折腾了,直接给我即时治疗吧。”   “好的,请稍后。”医生眼珠子动了动,两道青蓝色的光芒弹射了出来,在他的身上扫了一下,李老爷子动了动腿,站起来走了两步,发现行动自如后就点了点头:“没问题了,谢谢你。”   “不用谢,为人民服务。”医生冰冷的道,随即又风一样的上了车,离开了。   南时嘶了一声:“这个AI只能不高啊,我上次看见的黑无常看着就和活人没两样……”   “医生嘛,能治好病就好了。”李老爷子摇了摇头,似乎是很习惯了,他又问起了之前的问题:“你刚才说能帮我找猫?怎么找?”   南时捏了捏裤兜里的铜钱:“您有猫咪的照片吗?生日有吗?可以的话您下来的时辰也告诉我一下。”   “……啊?”老人摸了摸自己的手腕,遗憾的说:“照片我没有,这不是下来换了个手机嘛,照片都在上面,我家老猫的生日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我养它的时候它都四岁多了,我的时辰倒是可以告诉你。”   “但是用我的时辰有啥用啊?”   南时神秘的微笑了一下:“您听说过算命吗?”   ……   然后很快南时就被打脸了。   拿李老爷子的四柱八字怎么算,都算出来他没有丢东西。   南时换了好几个词条,从猫、亲人一直换到了东西,都显示是大吉——也就是没有丢的意思。   这不科……这不玄学啊!   李老爷子见南时一脸懵逼,估摸着这小青年也没算出来个什么东西:“算了算了,谢谢你逗我开心。”   “不是……”南时比划了一下:“您再给我一次机会!您写个字啊!我再从测字方面看看,我比较行这个!……还有您确定您养的真的是猫吗?”   “我养了那么久,当然是猫,我怎么会搞错呢?”李老爷子笑着摇了摇头,他本来不想再让南时再算了,但是看南时这副殷切的模样,该是不忍心拂了他的好意,用手机上写了个‘貓’字。   李老爷子可能是生卒年比较久远,还习惯用繁体字。   南时一看就知道自己被坑了,这哪养的是猫,分明是个猫精!   这貓分解一下,就是左边是猫科动物象形,右上方是草,右下是田。李老爷子这个字,左侧写得较为潦草,乍一看分明就是一只张牙舞爪的豹子——一只猫,如何能长成豹子?   豹子是猛兽,猫咪受限于先天体型,虽然在城市中来说确实是顶级猎食者,但是放在野外那就完全不够看了,要想猫能成豹子,除非这猫成精了。   而且对方不光没死,还活得挺好,躲在不知道哪个深山老林里呢!   南时就着这个字又测了一卦,六个硬币落在长凳上叮咚作响,形成了一个阳、阴、阴、阳、阴、阴的卦象,是艮卦。   艮卦,东北方,象为山,德为止,同时也有保护、阻挡、遮蔽的意思,结合测字的意象,得出了结论:“您这猫躲在东北方一座有梯田的山背后,活得挺好,应该还修炼成精了。”   “……”李老爷子深深地看了南时一眼,随即噗嗤一声笑出了声:“你有心了!这样我就放心了,不管你是哄我的还是其他什么,我就当它是真的了!”   李老爷子伸手拍了拍南时的肩膀:“好小伙子!现在你这样的不多了!”   他想也是,怎么就能遇上一个年纪轻轻的算命先生呢?不过是这个小伙子看他可怜,故意逗他开心罢了。   南时:“……不是,我真没哄您。”   李老爷子摆了摆手:“没事没事,我知道你算的准!小南啊,我们接着喂猫。”   南时:……   南时认真的道:“您别不信,我既然算出来了,您找一找不就完了?您办个签证去人间走一趟,蒙管在哪下的飞机,直接往东北方向走,见到有梯田的山就是了!它一准在那儿!”   “要是找不到,我把招牌给砸了,以后我再也不算命!”南时本来想说‘把头割下来给您当球踢’,但是后来一想,万一真的没算对,大家都是鬼了,还真能把他的头拧下来,没准踢完了还能再安回去,就有点……算了算了,换一个口誓比较好。   李老爷子笑够了,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冷淡了下来:“算啦,我一把年纪了,找不到就找不到,要是再去找又没找到,我这把老骨头受不了这个打击。”   南时都恨不得替他去找,好把自己的招牌挽回来,但是人家摆明了不想去找,他也不好勉强,他叹了口气说道:“要不是我刚下来,不能办签证上去,不然我一定拉着您一起去找。”   李老爷子又拍了拍他的肩膀,将猫粮全数倒了出来,拎着袋子走了:“我先回去了,小南啊,有空来玩,我就住在你隔壁五楼。”   南时看着人家的背影,心里气得直翻白眼。   他南半仙自从正经入行以来,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委屈——哪怕是当初没入行的时候,瞎几把给人算命,他也没算错过!   一开始不信的是有,但是谁不是后来诚心诚意的叫他一声‘南先生’的!   偏偏这事儿人家摆明了就是不信,也不照做!这找猫的事儿又不是什么凶兆死劫,它又不会主动上门来,人家不去找,他还真就证明不了自己不是个江湖骗子。   好气哦!   南时看着已经吃饱了在一旁眯着眼睛晒太阳的警长猫,伸手把它抱进了怀里,随口抱怨道:“你说说看,怎么才能让李老主动去找猫呢……”   “喵。”警长猫冷冷淡淡的回应了一声,然后高贵冷艳的踩着南时的胳膊要挣扎着跳出去。   南时一把抓住警长猫的前肢,把它半提了起来,眯着眼睛仔细打量着猫的面相:“你,乌云盖雪,出身富贵,有兄弟姐妹三十九猫,两岁有一大劫,但是你平安渡过了,四岁的时候你妈死了,五岁的时候你兄弟姐妹也死完了,你天生就是性无能,没有生育能力,所以到现在也是孤猫一只,死于六岁那年冬天,对不对?”   警长猫:“喵。”   “你说我说的对!真聪明!”南时乐得一把抱紧了它:“哎呀养你的人真是有福,连绝育钱都省了。”   “喵。”   然后警长猫赏了南时三条见血的猫爪印。   ……   是夜,南时正打算出门摆摊,恰好遇到了下班的卓文,南时一把拉住他,用手在他的胳膊上狠狠地蹭了几下,念叨着:“贵人,快蹭点贵气给我,今天我可倒霉透了!”   难道他今天走背运吗?又是被砸招牌(?)又是被猫挠的,那猫抓得还挺狠,社区医生过来了一趟,南时的脖子上还是留下了三条淡粉色的痕迹,说要过个一两周才能消完。   卓文:“……?”   合住的小青年哪里都好,就是有点神经质,还迷信。   南时才不管这些,感觉自己得到了贵人庇佑,信心十足的出门了。   结果刚出楼梯,就遇到了来倒垃圾的李老爷子。   李老爷子站在他们这栋楼梯口,踌躇不前,见到南时的一刹那,他脸上闪过一抹挣扎:“……晚上好。”   “晚上好呀。”南时眉间一动,这贵人是不是太好蹭了?刚蹭完有一分钟吗?没有吧?这么快就显灵了?   李老爷子果然就是为了白天的事儿来的,他道:“小南,你白天说的事情是真的吗?”   “是真的。”南时拿出了自己当初卖货的范儿,温文中带着一丝冷淡:“不过这方面,信则有,不信则无,反正您也不想去找,就别太放在心上了。”   “如果没有什么事情的话,那我就先走了。”   一步。   两步。   “等等!”李老爷子急急忙忙的走上来,拉住了南时:“我去找,我去找,我实在是不放心,刚刚我的投胎通知下来了,说下个月我就要去投胎了,要是不看一眼,我死……活都不瞑目呀!”   “行,那您就去找,还是我说的这个地方。”南时仔细打量了一下李老爷子的迁移宫,迁移宫即左右眉尾上方至发际线的那一块,那里的皮肤呈现健康的黄色,这就说明这一趟出行老爷子会很顺利。   “我去的晚了,它会不会跑到别的地方去了?”李老爷子又问道。   南时笑道:“可能会,所以要去的快。”   无论是看面相、看八字还是测字抽签,卦象显示的只有当下的那一次。   世间万物变化无常,无论是死物还是活物,它们无时无刻都在受命运的摆布,可能是一秒,可能是一个小时,它们的命运就已经截然不同了,尤其是活物,有腿有牙齿,能跑能跳,能杀能死的。   当然,卦象也没有那么苛刻,不能说我算你在某地,你下一秒在不在我就不知道了,不归我管了,那还真就成江湖骗子一流了。   如南时学的他师兄池幽的路数,招摇山算卦成象以三五七为准。也就是说如果水平比较低,那三天内应该是准的,中等水平五天,高水平七天。   南时之所以能叫池幽收入门下,主要还是他老天爷赏饭,没入门之前随便翻翻书,都能看个三五天,正经拜师后基本都是看七天。   而池幽嘛,根据南时从家里各人嘴里套出来的话综合了一下,池幽好像能看见千年后。   你问南时信不信,反正他是信的。   就池幽那样的都能逆天改命了,不能看个千把年后的有点说不过去。   “好好,那我现在就去。”李老爷子连连点头,他往回走了两步,又回过身来叫住了南时,眼睛晶亮:“小南啊,我怕我去的时候它已经走了,你能不能陪我走一趟啊?”   “……哈?”南时倒是想,可惜他去不了——不管去干什么,能回人间总是好的:“我刚下来,办签证得三个月后才能办签证。”   李老爷子一摆手:“这事儿我有门路,你别管!小南你就说你走不走这一趟吧!”   南时仔细想了想,终究还是没忍住点了点头:“可以。”   “行,那我先去给你办签证,你回头把你ID发给我。”李老爷子说罢,风风火火的走了。   南时看着他的背影,唇角扬了扬,接着往夜市的方向走去了。   哎嘿,他师兄一定没想到,他到地府的一周之内,就能回人间了!   虽然只是暂时的!   南时经过池幽家门的时候停住了脚步,没忍住笑嘻嘻的看着门楣上的那两个字:‘池府’。   也不知道是凑巧还是不巧,恰好中门大开,轿與自里面抬了出来,周管家跟在一侧,见南时站在马路对过,叫了一声:“少爷?”   南时冲轿子的方向扮了个鬼脸,哼着歌跑路了。   轿内,池幽一手支颐,看着南时的背影,微微阖上了双眼。   他喃喃道:“胆子真大……”   “清河,你说少爷到底是真的傻还是装傻呢?”   清河眼观鼻,鼻观口,虽然是山主相询,这等非议主人的事情,她却不好开口:“奴婢不知,山主心中自有明断。”   “……” 第30章   “池山主, 久违了。”判官崔珏眉头微凝,瞧着这位曾经名震天下的招摇山之主,他与池幽千年未曾一见, 如今一看,池幽风姿依旧:“池山主, 可有事相商?”   “你倒是直接。”池幽把玩着手心中的茶盏:“我就不能是来见见老友的?”   “我忙。”崔珏很不客气的道:“恕我直言, 池幽,若是无事, 你怕是连家门都懒得踏出一步吧?怎么, 人间不舒服?怎么想到下地府来了?”   自从地府改革, 大部分事物都被智能AI承包,相应之下也就免去了很多基层人员……总而言之,机器人不能干的都会被层层上交, 人数又变少了,于是金字塔上层就更忙了。   池幽坦然一笑,丝毫不见怒意:“我收了个师弟, 回头帮我照顾着一些,三年内要学会逆天改命, 不历练一番怎么行?”   “师弟?你收弟子了?”   “代师收徒罢了。”池幽想到南时那副狗样子, 其实都觉得自己有点被骗了,不禁蹙眉。   初见的时候, 南时并不是现在这样的,他冷静、大胆、知情识趣,面对一群随时都能把他撕成碎片的厉鬼也显得很是从容自持,谁能想到没到一个月就原形毕露了呢?   崔珏是知道南时的, 池幽带着人下地府,自然是要经过他的手笔, 不过那会儿池幽可敷衍了,叫人送了一份信过来,里头半点旧都不提,只管叫他做事。   他笑道:“你师弟还小,仔细教着就是了,谁没有个顽劣的时候。”   池幽颔首:“也是。”   “我知道了,你若无事我就少陪了,一会儿还有三个会要开。”崔珏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那我告辞了。”池幽起身,黑色的长衫下摆旖旎于地,摩挲过大理石的地面,发出轻微的沙沙声。一旁的清河为他打起帘幔,池幽一手负于身后,头也不回的道:“等下了职来我家喝酒。”   崔珏放任了自己笔直的背脊,陷入了椅子之中,白得透青的手掌从兜里掏出了一包烟,抽了一支点了上了:“不去,没空,我加班。”   “随你。”池幽嗤笑了一声,帘幔落了下来,掩去了他的身影。   清河随着池幽出了崔府的大门,这才恭敬的问道:“山主,少爷终究年轻,请崔判官出手,是否太过……”   池幽的声音自轿與中传来:“我自有判断。”   “是。”清河低声应下了。   什么时候开始家里的仆婢都去向着南时了?池幽没有去问。   池幽以食指轻触自己的眉心:“也罢,让晴岚去照顾他吧。”   “是,山主。”   他好不容易收了这么一个弟子,难道就图让他英年早逝么?   池幽的队伍很快就回到了池府,池幽一下轿與便见到周管家候在一旁,见他下来了,便上前禀报道:“山主,少爷在前厅请见。”   “哦?怎么不叫少爷去书房?”池幽问道。   周管家苦笑了一声说:“禀山主,老奴请过了,少爷说前厅就好……怕是山主将少爷抛在街头伤了少爷的心吧,少爷还小,到底孩子心气。”   池幽不可置否,凉凉的说了一句:“你们倒是都偏着他。”   “老奴不敢。”周管家跟上了池幽的步伐,看方向就知道是往后院书房去的。   池幽扬了扬嘴角,露出了一丝意义不明的笑:“惯得他?叫他来书房。”   “是。”周管家错开一步,连忙去前厅找南时去了。   ***   经过了昨天,南时可谓是一战成名,夜市上都知道有这么以为南半仙,卖完了他那些盲盒,大概率就要开始算命了,于是盲盒项目异常火爆,不出半小时就把摊子给清空了。   “南半仙,该算命啦!”有人在一旁起哄道。   “怎么那么多人等我算命?”南时轻笑了一下,把广告牌调整为了算命。   有人喊道:“算一下可以领一个对象!这种好事怎么能少了我!”   “南半仙给个机会!是男是女是死是活我都不挑的!是个人就行了!双性人我也可以!”   “我和他们不一样!妖精我也行的!”   “节操呢?”   “要能脱单要什么节操!”   南时笑着给围观群众拱了拱手,示意他们别吵了,他在广告牌上调整出了一个领号的界面,扬声道:“还是一百一卦,想要算命的领个号就可以过来了。”   群众们一听,都很有素质,上前挨个领了个号码牌,然后就在一旁围观。   第一位朋友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壮汉,左青龙右白虎,老牛在中间,一件扣扣索索的白背心根本遮不住他的纹身,看着就是一股彪悍之气,给他一把西瓜刀,他就是这条街上的扛把子大哥的那种类型。   大哥露出了闪亮洁白的牙齿:“南先生,麻烦您给算一下,我老婆在上头过得怎么样,有没有改嫁啊?儿子考上重点小学了吗?我死得意外,好多事情没来得及交代,托梦那玩意儿我不太会操作,到现在心里还慌着呢!”   这个容易。   南时问清楚了对方的四柱八字,今天就不偷懒用测字了,老老实实给人排了一个命盘。   所谓命盘,就是将人的出生时辰根据斗数十二宫一一排列,算出命宫、官禄宫、迁移宫、财帛宫等,以百计的星辰入十二宫,就将映射出人的一生。   南时一边排一边道:“今天您是开门第一遭,我就不多收您钱了,麻烦您将您妻子、孩子的出生年月日时辰都告诉我,我一并都给看了。”   占便宜的事情谁不爱呢?大哥喜上眉梢,将数字给报了出来,南时还有点小惊讶——毕竟能记住对象生日的其实不在少数,但是能记住对象是几点生的这就很少见了。   南时一口气排完了三个命盘,给他解读了起来:“巨门入命宫,大哥您这个人,豪爽,但是平时心直口快,容易招惹口舌是非,但是颇有领导能力……”   他说到这里,突然意识到对方只是想问问老婆孩子的情况,倒也不必说这么多,直接说重点就可以了。这大哥太阳星入夫妻宫,再加之忌煞,主生离死别。   能在这儿找南时算命的,肯定都是鬼了,没啥好说的了。   他直接看了看他老婆的命盘,他老婆紫微星入命宫,是个长相美貌的,再看夫妻宫,天相坐宫,又遇六吉单星,主有二婚,而且二婚和美,夫妻宫行运在明年,应该就是明年的事情了。   南时仔细打量了一下对方的神情,生怕自己说实话自己可能就会被揍进医院:“您妻子过得还可以,从明年开始正式开始走十年大运,主偏财,财务方面应该会比较宽裕了,夫妻宫行运也在明年,明年可能会改嫁。”   大哥他儿子的命格有点意思,是三奇贵人。   三奇贵人是命盘中一个特殊的算法,共有天地人三奇三种特殊的天干地支排列法,符合这三奇的命格极好,出将入相,国之栋梁。   “您儿子的命盘不错,三奇正会,又逢吉星入宫,以后富贵不可言啊!”南时紧接着道,生怕说得慢了自己的这摊子就没了:“这命格,放在古代那就是帝王……帝王可能还不够格,但是将相级别是肯定有了,有大才能的!您可以托个梦让孩子以后考公,肯定有大作为。”   这大哥一听老婆要改嫁,手就捂住了心脏,脸色一会青一会儿红,待听见了儿子有大出息,顿时又好了起来:“……南先生,我老婆再婚能过得好吗?”   “夫妻和美。”南时回答道。   “那就好。”大哥松了口气,摆了摆手说:“是我没出息早死,不能怪她改嫁!我家那个崽儿以后能有大出息,一定是她教得好!我死也瞑目了!”   大哥说罢,直接打了一千块钱到了南时的账户:“南先生,多谢您啊!那我就先走了!”   南时没关注入账多少,反正也不会有人尝试挑战主系统来白嫖,笑着将人送走了,这大哥屁股一离开凳子,序号2的一个女孩子就加紧步伐坐了下来:“南半仙,我马上就要投胎了,能不能给我算一下我投胎后命怎么样?”   南时:“哈?你知道你投胎的时间吗?”   “知道呀!”这姑娘唰唰唰的写了一排数字,交给了南时,她小声道:“还有三天,就不会保密啦……您给看看,要是不好我赶紧托关系把出生的时辰往前挪一挪。”   “这也可以?”   她眨了眨眼眼睛,看起来有几分俏皮:“这有什么不行的,为了我的将来,我妈肯定愿意多等两个小时,要早就更简单了,直接剖腹产。”   南时可谓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心想剖腹产没什么,要是多疼两个小时,他觉得她妈当时的心情一定是掐死这个祸害得了,顺道把她爹这个源头一起人道毁灭了完事。他提醒道:“这种类型我没算过,可能会算不准。”   “没事儿,我就是来求个心安。”女孩子十分上道,直接表示不会追究。   南时点了点头,照着这八字排了一个命盘,女孩子好奇的问道:“怎么样先生?我下一辈子啥命啊?”   其实排命盘非常简单,就是繁琐,而且如何填写都有一套特殊的规矩,时代变迁,当然器具也改朝换代,现代算命先生都使用比较简单的工具——玄学网站一键免费排命盘。   当然了,也不是说一键排盘后就没事了,重点还是在解读这个盘上面:“下一世你是个短命的,两岁,八岁,十八岁都有大劫,十八岁后较为平坦,但是到了四十之后又会出现三个劫数,都是主生离死别的,你要小心应对。”   “长相秀美,性格聪慧,有辩才,但是生性多疑,要注意与人起口舌是非,初期事业上因为这个毛病会有些挫折,但是后期会好。夫妻宫有烂桃花,别轻易和人结婚,最好同居一段事件后再考虑,会生个女儿。”   南时一口气说玩了,女孩子本来笑盈盈的脸都快垮掉了:“不是吧?这么惨,我加起来有六个劫数?老天爷这是不想让我活了吧?!”   “您再帮我看看,这前后两个时辰有没有好一点的命数,实在不行就提前一两天,我未来的妈,对不起了!——一个盘一百,规矩我懂!”   南时应了下来,顺手把前后两个时辰的盘也给解了,然而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女孩子命不好,南时连排了二十几个命盘,都推到两三天前了,仍然没有太好的命格。   女孩子越看脸色越难看,问道:“先生您帮我挑一个?”   南时想了想,指了其中一个:“其实也不必太过在意,宫性为物所受,星辰变迁,或许后续也有转机……这个还可以,只有两个劫数,渡过了也就算是一帆风顺。”   “行!”女孩子麻溜的付了钱,带着那张命盘急急忙忙的走了。   接下来是第三个,第四个……   午夜十二点的钟声响起,南时松了口气,他摊子前面还有不少人在排队,南时却是不想再算了,让他们明天再来——算下来也不过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不外乎寻人找物、问姻缘合八字取名之类的问题。   这和逆天改命差的不是一点两点的距离。   那李老爷子说能带他去人间,他一开始还高兴了一阵,心想如果能办签证一直滞留在人间,其实死了活了除了人类看不见外好像也没什么区别,后来一想,不对啊,他师兄能放过他?   这必然是不能的。   而且能活,谁不想活?奶奶那边,还不知道能瞒多久呢。   还是得想办法。   其实所来说去,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南时根本不知道逆天改命要怎么去操作。   这相当于一个逆向行为操作。   所谓的算命可以分为三个等级。   凭借四柱八字等等渠道手法得知即将发生的事情又或者已经发生的事情,是第一等级。一般江湖上的算命先生都是这个等级。   凭借上述手段得知即将发生的事情,修正事情的走向,使其往想要的方向发展,是第二等级。   这一类也就是电视剧里常见的‘我见你印堂发黑,必有血光之灾,贫道这里有一张黄符,只要你拿回去烧了和水服下,必然无忧’这一类型,他们可以帮助他人化解劫难,改变未来。   类似于孔明先生五丈原点七星灯续命,这也是修正的一种手段,也可以算是逆天改命的一种。   第三等级就是将已经发生的事情推翻,修改既定事实,这是第三等级,所谓逆天改命,宛若游戏修改器一样的存在。   从理论上来说,逆天改命甚至能操作到什么地步:比如你自小父母双亡,经由算命先生逆天改命后,你就会发现你父母其实没有死,你是被抱错了,死的是你养父母;或者你的父母突然找了回来,说是他们死亡那一段事儿其实是误会,他们一直活得好好的,只不过因为各种原因没有回来罢了。   又或者再逆天一点,你的记忆就会被修改,你回家就能看见你的父母还好好地活着。   南时真就骂骂咧咧,一二和三是一个系列吗?这就相当于一米、一百米和银河系直径的距离放在一起作比较。   世人常说,仙丹易找,后悔药难求,这第三等级,就是标准的后悔药!   这哪是这么容易办到的?三年?给他三十年都不一定能搞定。   他只见过池幽出手过一次,就是青云道观那会儿,后头他打听了一下,青云观那个好像是有一个特别有天赋的弟子,不过命不好,池幽去的时候已经命在旦夕,青云观的师叔祖让池幽帮着逆天改命,让那个弟子从此太平无忧。   这人还没死呢,池幽都差点挨雷劈,甚至严格来说,池幽当时的操作只能算是第二等级,他修正的是还未发生的‘果’。   可是南时他自己死得透透的啊!尸体都长尸斑了啊!这怎么算都要上第三等了吧?   南时用指尖点了点眉心,觉得这事儿还是不能蒙着头硬上,想也知道,这中间不是瞎搞就能搞出来的。   他当即给自己算了一卦,卦象显示贵人在南方,让南时往南方走,见金殿(比较威严华丽的房屋,也有上位者居所的的意思)则入,就能得到想要的答案。   南时顺着卦象走了一阵儿,一抬头,豁,池府。   非常契合卦象了。   那能怎么办?   进去呗!   南时现在可学聪明了,遇事不决先算上一卦,南时换了三个不同角度的同一问题,卦象都显示是大吉,他这才进门找了周管家,在前厅等他师兄回来。   周管家叫他去书房,他想了想,还是前厅比较容易跑路。   早知道刚入夜那会儿就不对着他师兄扮鬼脸了!   他犯什么贱!   怎么就控制不住呢?! 第31章   “南时见过师兄。”南时恭恭敬敬地拱手行礼。   池幽的书房让南时有着强烈的即视感, 曾经揍过他的那把戒尺还搁在书桌的一角,茶盏依旧是一水的雨过天青,连百宝阁上的摆设都与之前别无二致。   或者说整个宅邸的布局设施都和人间的那一所一模一样, 秉承着池幽的喜好,丝毫不曾改变。   池幽负手立于窗前, 外衫随意的披着, 要不是南时知道他刚回来,还以为他刚起床呢。   “阿南, 起吧。”池幽就像是从没把他扔在大街上一样的说道:“这么晚了, 有事?”   南时还在琢磨着怎么开口才不显得特别尴尬, 闻言刚好搭上了话茬子,一般来说,两人都是以算命这个话题来展开对话的, 然而南时绞尽脑汁也没想起来,来地府给人算命有什么疑难杂症需要来问池幽的……   这会儿他才发现,从他被扔在大街上到今天为止, 一共就只有五天。   那没办法了,只能掏出生前的事情了。   南时神色一正, 装得挺人模狗样:“师兄, 我今日前来,是有一件事百思不得其解, 还望师兄教我。”   池幽闻言,便不再看窗外的景色,信步落座于案前,手中玉扇嗒得一声落在了案上:“说说看。”   南时问道:“师兄, 你是不是早知道我要死了?”   这话一出口,南时就想掀自己两巴掌, 他问什么不好,问这?   这让池幽回答是还是不是呢?   无论回答哪个他都觉得老尴尬了,怎么听都像来吵架的。   南时忍不住偷瞄了几眼书房的大门,这个逃跑路线他还挺熟,应该能跑得掉。   “你是在责问我?”池幽不怒反笑,不过这笑笑得南时头皮发麻:“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南时不敢。”南时决定换个语气,委屈巴巴的道:“那您也不提醒我一句?”   池幽扬眉望来,他对着南时招了招手:“你过来。”   南时乖乖的过去了,池幽的手搭在了他的脸上,他的瞳孔漆黑,如何深渊:“南时,你这样阳奉阴违的性子,不叫你吃得痛,你怎么肯乖乖听话?”   南时表示:“我不是一直都很听话?”   “哦?”池幽反问道。   好吧,这话南时自己也不太信。池幽交代的事情,能做90%的绝不做100%,他一直觉得只要不踩他师兄的那条线就没问题,其他的他随意。   他觉得关于这一点池幽也是默认的。   其实这事儿要是换在二次元,南时这开局就是标准的《和鬼怪结成契约后我成为了小说主角》,但是换在三次元,那可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美好。   一个成年人,南时有自己的想法和做事准则,突然被拘束了起来,还要遵守天地君亲师这一套规矩,自然要试探对方的底线在哪,好让自己活得更舒服一点。   就好比一个人去上班,一开始战战兢兢,等到熟悉环境后就会开始如何利用规则在不违背公司规定下最大限度的带薪拉屎一样。   南时摸摸鼻子,心虚的道:“大部分还是听的。”   池幽突然伸手打了他一耳光,不重,但是也不轻,足以让南时有点发懵了。池幽打完,拿着帕子擦了擦手:“虽说向来打人不打脸,我也不兴打人脸,但你既然问了,就别怪我训你一回。”   南时摸了摸脸,火辣辣的感觉犯了上来,池幽慢慢地道:“我说的,便是你一步都不能逾越的。”   “我自恃不曾约束你太多……”池幽说到这里,却又停了,不再往下说去。   接下来说什么,说他顽劣吗?还是不堪管教?这话他敢说,南时就敢应,说了也没有什么用。   南时很自觉地接了下去:“但是我就是不撞南墙不撒手,撞了南墙还想试试能不能撞死人?”   池幽冷嗤了一声,却没有说话,但是意思南时却很清楚。   南时有点尴尬的说:“师兄,我错了,这事儿我们不讲了,我问您这事儿不是想要追究我死不死的事儿,我觉得地府挺好的,有吃有喝工作方面钱多事少离家近,换在人间就是飞到北欧都没这待遇,死了也挺开心的嘛,我不觉得……”   南时说到一半,就发现池幽的眼神越发冷然,他心下一慌,连忙开始反复横跳:“但是人嘛,总是想活的,我一定会努力学会逆天改命……对了,师兄,这逆天改命到底是要怎么整啊?这有点像是搞时光倒流的法术?我要先从苹果和苹果核练习吗?”   南时想起了之前看到《奇异博士》,主角好像就是从苹果开始练习的,具体操作好像是修改时间线?他也要搞得这么高端吗?   池幽却嗤笑了一声:“你若不怕灰飞烟灭就尽管试。”   逆天改命,轻易不可动用,别人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南时就用来弄个苹果?家里缺他一个苹果吃还是怎么的?   “那我要怎么才能学会他……”南时讪讪的问道。   池幽淡淡的道:“需要机缘,待机缘到时,你便会了,不需他人来教你什么。”   “……哈?”   南时这会儿傻眼了,池幽这是什么意思?   他的意思难道是他先别管,反正先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先给人算命,算着算着哪天机缘到了他biu得一下打通任督二脉,醍醐灌顶,瞬间融会贯通,运用自如了?   先不提其他的,机缘啥时候到啊?这说法不就是跟奇遇一样,运气不好一辈子都摸不到吗?   南时还想说什么,却见池幽起身站起。南时本就站在池幽身侧,他一起身,这身高的落差带来的压迫感一下子就明显了起来。池幽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在空中如蜻蜓点水一般的轻点了一下,南时仿佛按到了什么实质性的东西,瞬间金光炸开,无数的金点自指尖溢了出来,很快就于空中形成了一个罗盘。   与此同时,南时感觉到自己的精力好像是在被迅速吞噬一样,不过是从无到有的这个过程,他就莫名的困倦了起来,眼皮子直打架,恨不得直接一头睡过去才好。   他咬了咬嘴唇,努力让自己清醒一点,半空中的罗盘也因为他的动作有接近崩溃的迹象。   池幽侧脸看了他一眼,另一手在他眉心一点,南时顿时精神了许多,那股子莫名的困倦消失殆尽,他瞪大了眼睛,问了一句很没有出息的话:“……这个有什么用么?”   池幽低斥了一句:“闭嘴,静心体会。”   南时:“哦。”   待到罗盘彻底稳定了下来,池幽握着南时的手腕在空中描画着,有几个字符慢慢地亮了起来,南时连着看了看,发现这是自己的八字。   池幽的手一划,南时的脑子里突然就多了点什么东西,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冷淡的、毫无感情的在他脑海中念道:“南时,生于癸酉年癸丑月己酉日子时,卒于辛丑年庚寅月……”   简单几句话,竟是将他生平都说透了。   池幽轻声道:“这就是你的命盘,若是要逆天改命,你以为当如何?”   “改卒年?”南时不确定的说。   池幽闻言都懒得看他,直接带着他触碰了一个两个卦象:“我与你反复说过,象只有一次,你可曾有记在心中?”   “有。”南时仿佛梦回高三教室,没等池幽再问,又问道:“那改我命宫星辰?叫我顺风顺水?”   星辰入命是天生的,它决定于每个人的出生的时候的两样东西:性别、生辰。   一旦落地,命盘就已经生成,再无更改之理——但是现代倒是可以改了,比如去做个变性手术,男命和女命是不一样的。   “是。”池幽颔首。   池幽带着南时在罗盘上轻点,直接将罗盘后方的星辰调出,突然只听外面一道轰雷声,震得整个屋子都在颤抖,池幽这才像是察觉了什么,停住了。   他险些直接带着南时将他自己的命格改了。   随着他的犹豫,空气中的罗盘消散了去,南时轻声问道:“所以我只要想办法逼出这个罗盘,再更改自己的星辰,就算是逆天改命了?”   “是。”   池幽松开了南时的手腕,南时揉了揉自己的手,心里仿佛有些明悟了,但是又好像隔着一层纱,摸不透也过不去。   他喃喃自语道:“其实我比较担心要是真有雷落下来怎么办,我这个小身板没办法硬抗雷劈啊,我是不是要先找个有避雷针的地方再开始改命?”   池幽听罢,本想训斥他一声好高骛远,还未掌握如何打开洛书秘图,就想着他如何避雷了,结果就看见南时说着说着,手指凭空一点,指尖当真还就迸溅出了几缕金芒,一个虚虚的罗盘在空中成型。   南时自己显然也有点懵逼,他刚刚什么都没想,只不过是模仿着他师兄的姿势随手点了下,还真就给他打开了!   他果然就是老天爷赏饭吃的类型!   他,南小时,天纵奇才,明天就去民政局改名叫南傲天!从此踏上升职加薪,迎娶白富美,人生巅峰的旅途!想想还有点小激动!   他扭头开心的对池幽说:“师兄,我打开……”了。   最后一个字还未吐出,他指尖金芒陡然一震,还未彻底成型的罗盘顿时溃散成了一捧金色的烟尘,消散在了空气中,南时眼睛一闭,就要往前倒去。   池幽见状,伸手拦在了南时的腰际,将他接了个正着。他眉目微凝,一手在南时的腕上一抹,得知他不过是透支了些许,便唤道:“清河,带少爷去休息。”   “给他脸上涂点药,叫晴岚好生服侍着。”   清河的身影自屏风后走了出来,她屈了屈膝,上前接过了南时。“是,山主。”   池幽重新落座于书案前,眼神落在了一侧的戒尺上,他拿了起来,于掌心中把玩着。   这柄戒尺也算是有些来历,他年幼时师傅用来教他,带他年长了,便用它来教南时,也算是一脉相承。   突然之间,池幽扬手,戒尺高高扬起,重重落在了他的小臂上。戒尺是上好的黄花梨木制成的,十分又韧性,打人的时候当然也就十分的疼。   皮肤骤然得此一击,迅速的肿起了一道青紫的血痕,他丝毫未留手,这一击打得实实在在,沿着尺痕的边缘的皮肤早已破了,池幽视若无睹的将戒尺放在了一旁,随手将衣袖掩上,丝毫不在意血浸着衣物出来,在袖摆上落下了点点梅花。   他打南时是因为南时顽劣不堪管教,损己利人,不爱惜自身。   他打自己是因为他池幽腆为南时师长,却管教不利。   他向来公平得很。   这样也很好……   池幽慢慢地想着。   ***   南时总觉得这一觉睡得极其踏实,周围到处都是熟悉的气息,安全得无法比拟,等到醒过来的时候,他竟然一时没分清楚自己在哪,还抱着被子打了个滚。   外面的门被敲响了,南时说了一句进来,就见到晴岚端着早餐进了来。“奴婢见过少爷。”   “哎嘿?晴岚?”南时半坐起来,拍了一巴掌自己的头,这才想起来这是在地府。   他眯着眼睛看着周围的环境:“这儿怎么和在上面是一样的?”   他住的地方,居然和在人间的卧室一模一样,也是现代化装修,连他装wifi的时候打错的洞位置都一模一样。   “周管家令我等原样装设。”晴岚将早餐放在了桌子上,轻笑着道:“周管家还特意去问了山主说您的院子要不要也依旧,山主没说不用。”   没说不用就是要的意思。   “这样啊。”   晴岚照旧没有走得太近,南时把衣服换了,穿上了好久没穿的长衫,总觉得浑身上下哪里都舒服——除了脸。   昨天被他师兄打了一耳光,现在虽然不痛了,但是被敷了药后,可能这药力有点太强了,凉飕飕的,反而更有存在感了。   南时换了衣服,走到桌边去用餐,却见晴岚向后退了几步,就要出去了,他连忙叫住了她:“晴岚,上次多谢你……没事,我现在不怎么怕了,你不用避开我。”   晴岚以袖掩唇,眉目弯了弯,小声道:“少爷不必谢,都是奴婢应当做的……少爷真的不怕了?”   她说着,挪开了衣袖,本来那张清美的脸庞顿时成了青面獠牙的厉鬼,顺带一个七窍流血的效果。   啪叽一下,南时手里的碗掉到了桌子上。   南时一手捂着心脏,一手捂着眼睛,痛苦的道:“谢谢你让我不再跳动的心脏体会了一把疯狂跳动的感觉!”   他原来不是不怕鬼了,是不怕看起来像正常人的鬼!搞得血糊糊的、凄厉的那种他还是怕的!   晴岚收了模样,显然心情很好的样子,也不管南时看见没看见,屈了屈膝出去了。   南时好一会儿才缓过来,这才端着碗把早饭吃了,刚吃完早饭,手机上就弹出来了一条信息,ID是‘李青天’:【小南,签证好了,什么时候出发?】   或许是和池幽摊开说了一通,南时倒也没有了之前的急迫感,不过这是之前就答应对方的,他不急,李老爷子急啊!他回复了一句:【那我收拾一下东西,一个小时后我们就出发。】   【好的!谢谢!】李老爷子那边很快就回复了,南时抓紧收拾了一下,心想着就这么跑了不太好,他又跑到隔壁去请见池幽,和他打个招呼再走。   池幽显然是还未睡,他的衣衫还是昨天的那一件,屋里屋外都洋溢着一种懒洋洋的、古旧的香气,这香味很奇特,南时以前没闻到过。   南时有些奇怪的左右瞧了瞧,发现今天过来这一路上,怎么里里外外一个仆婢都没见着。   包括池幽屋子里,清河也没在服侍。   “见过师兄。”南时道:“师兄,我答应了一个事主陪他去一次人间,大概三五日就回来。”   池幽可有可无的应了一声:“知道了,你去吧。”   南时点了点头,又听池幽接着道:“谨慎些,若是回来路上又叫什么给撞了,玉皇大帝下凡都救不了你。”   “是,师兄。”南时尴尬的笑了笑:“不会的,您放心。”   “望你记着。”池幽说罢,摆了摆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南时又行了一礼,正要离去,突然听见了一声微小的声响,就像是有水落在了地上一样,与此同时,那股奇特的香味越发的浓郁了起来。   难道他师兄的房间里漏水了?   南时动了动鼻子说:“师兄,您今天的熏香真好闻。”   池幽懒洋洋的瞥了他一眼,南时未曾多想,转身离去了。   出去的一路上还是没有什么仆婢,直到到了前院才陆续看见有人来往,南时随手抓了一个问道:“今天后面怎么没有人服侍着?师兄叫你们不要去的?”   那人躬身回答道:“禀少爷,是山主的命令。”   “哦。”南时想了想说:“通知一下周管家,我师兄怎么好没人服侍?我见他还坐着,没睡,茶水都凉了。”   “是。”   南时点了点头,心想着难道是昨天他把他师兄给气着了?算了,周管家和他师兄关系比较好,让他去劝两句吧……   南时刚到家楼下,就看见了李老爷子:“您怎么在这儿?”   李老爷子也有点惊讶:“小南你怎么从外边回来?”   南时看了看自己一身长衫,说去晨跑也没人信,只好道:“我出去吃早茶了,接到您的消息就急急忙忙回来了,您稍等,我上去收拾两件衣服就跟您走。”   “好,我等你。”   南时说是收拾,也没什么好收拾的,他一共就两身衣服,在桌上留了张纸条告诉卓文他要出门一趟后南时就又下楼了。   李老爷子等着他,南时连忙过了去:“行了,我们走吧——应该怎么去人间啊?”   “坐飞机嘛!”李老爷子道:“我们先打个车去机场,我已经到打好了,我们等会儿!”   “嗯嗯。”南时应了两声,正在等待之际,他突然看见了旁边草丛里蹲着的警长猫,不远处还蹲着一只白猫,两只猫正看着他们。   南时也不是很记仇的性子,对着它们招了招手,警长猫就走了过来,白猫却在一旁不敢上前。   警长猫绕着南时走了一圈,毛茸茸的尾巴蹭在他的小腿上,一副小妖精的模样。   南时犹豫了一下,从系统那边买了个储存了一大罐猫粮的喂食器,放在了楼道下面,有了这一罐,够它们两个吃个七八天了。   李老见了,说道:“小南你怎么也喂起猫来了?”   “这不是也得做点好事积积德嘛!”南时薅了一把警长猫的脑门:“这小畜生看着也挺可怜的,这么瘦,都说猫来福,看在我和李老都给你喂吃的份上,保佑我们两这次顺顺利利的吧!”   警长猫抬起头低低的叫了一声:“喵。”   超短的,一点都不可爱。   尤其听起来特别像……爬! 第32章   南时还是第一次坐地府的飞机, 看着和人间的没啥区别,听说以前飞碟形状的,但是去人间的时候总有些活人因为各种因素突然看见了地府航班, 以为是外星人入侵,更又甚者还能把地府航班拍下来, 弄个石锤出来, 搞得人间政府草木皆兵,恐慌得不行。   最后地府一合计, 算了, 还是和人间保持统一吧, 大家都是公务员,何必互相为难。   李老买的还是头等舱,偌大的飞机头等舱一共就十二个位置, 空间非常宽敞。南时还是第一次坐头等舱,还是地府航班,不免好奇的到处看看摸摸, 亏得头等舱也没什么人,不然真是有点丢人。   李老捧了个茶杯坐在位置上, 飞机已经起飞了, 正在平稳航行中,云层之上, 是地府研发的人工太阳,这个人工太阳比较神奇,在地上看感觉亿和正常太阳没什么区别,到了云层之上看着就是一颗奇奇怪怪的大铁球, 也并不怎么耀眼。   南时看了一会儿就沉迷在机组分发的食物当中了,从盒饭到面条到蛋糕甜品, 还有各色的水果零食,常常南时还没吃完蛋糕,路过的空姐就扬着微笑过来,问需不需要冰激凌。   给了冰激凌,还会再给两个很好吃的小面包,面包沾着冰激凌一起吃,简直是绝色。   “这机组生前是四川航空的吧?”南时吃得肚子溜圆,喃喃的道。   李老也吃得直打嗝,他看了一眼航班信息,点头说:“还真是,这个月是四川航空的机组……地府招人就是这点方便,生前干什么,生后还干什么,连培训都省了。”   南时竖起了大拇指。   空姐又带着烤得香香脆脆的蛋挞过来了,南时痛苦的瞅了一眼,最后示意来两个!   南时吃到一半的时候,机长提醒要过界了,请所有乘客都系好安全带,南时在空姐的帮助下把安全带系了,李老在一旁指着窗外说:“那个就是人间和地府的界壁,来看看。”   南时连忙探出头去看,只见远方的天空为一片如同海洋一般不停跃动的光幕所笼罩,光幕外隐隐约约能看见群山,光幕的底部还有很多杂色点,距离太远,也看不出是什么来。   李老看了一眼说:“那些都是进不来地府的孤魂野鬼,还有想要非法偷渡的,被拦着呢……”   “非法偷渡我懂。”南时有点畏惧的看着那群杂色点:“但是地府还能不收人?”   “当然了,地府也不是什么人都收的,像你这样正常死亡的就能收。”李老解释道:“这中间比较复杂,有很多情况地府是不收人的,你可以找系统问问……界壁这地方比较危险,回头你也最好不要来这地方,天天都有黑白无常在那边收割想要非法偷渡的,被逮到就是一个魂飞魄散。”   “要是把你给误杀了,你也没处说理去。”   南时应了一声,他咂了咂舌,地府这算是标准的赛博朋克了吧?上中下三层过得宛若天堂,底层过得宛若地狱,维护社会稳定全靠暴力压制。   正说着呢,底下那一片杂色点突然以片状开始消散,一些黑白点混入了其中,不多时,底下就只剩黑白点了,只有几个红色点幸存,他们则是在快速远离界壁,很快就看不见踪影了。   “那些就是黑白无常,都是AI,不讲情面的。”李老爷子道。   “有点恐怖。”   “可不是么!所以说人活着的时候还是要做好事,多积德,只要能进到地府,老实赎罪,还是能过上好日子的……要是魂飞魄散就没有以后了。”   南时胡乱的点头应了,心下有些不舒服,却也不好多说什么。   飞机以极快的速度撞上了界壁,界壁如水波纹般散开,供飞机越了过去。   一入人间,天色迅速得就昏暗了下去,像是被鬼气所笼罩一样,天空积着灰暗的云,连阳光也不见什么,直到又飞了一会儿,从一片山脉进入另一片山脉,才算是见着了阳光。   空乘过来散发阳伞,并提示道今天人间是个晴天,让乘客们注意避免阳光直射,免得受到损伤。   飞机是包含了好几个降落点的,李老爷子买的票的降落点在他的老家Y市,Y市属于浙江地带,距离江苏挺近,南时心想着等帮老爷子找到猫,他就顺道回铺子看一眼,顺道再去找过杏仙玩儿。   飞机几个起落后,空乘就提醒他们可以准备下飞机了,顺手又给南时来了两个奶油小面包,还给他打包了一袋子各色甜品,说看南时很喜欢吃得很多,这些就送给南时在路上吃了。   南时:丢人X!   南时原本是以为就他们两个人来的,结果一下飞机,就有一队伍黑西装过来了,对着李老爷子跟拍黑帮电影似地一鞠躬:“老爷子大安!”   南时:“……?!”   李老爷子摆了摆手,让黑西装跟着他们,边拉着南时道:“别慌哈,我儿子公司里的,他是开保镖公司,怕我一个人出来不安全,就从公司里派了两个兄弟跟着我们走一趟。”   这‘两个’还真是个虚数词,这里至少有十二个保镖。   保镖麻利的把伞撑了起来,遮住了老爷子的头顶,也有人想要帮南时撑伞,南时示意不用了,自己撑了起来,踏入了阳光中。   说实话,他有点好奇。   鬼怪惧怕阳光他是知道的,但是好像厉害一点的鬼怪就不怎么怕了,顶多会不好受,但是这个不好受具体是什么情况他也不太明白……说白了,就是很好奇。   现下是去车库取车的路上,南时瞅着一旁保镖大哥不注意,就悄咪咪地伸手出去接阳光,眼见着就要越出阳伞的范围了,他的手腕却叫人抓住了,保镖提醒道:“南先生,请勿将手脚越出伞外,此刻正值午时,阳光最为猛烈,魂体容易损伤。”   南时仿若无事的把手腕抽了回来,温和有礼的微笑道:“谢谢。”   保镖大哥也算是阅尽千帆,一时之间居然有些看不出这个算命先生的深浅,难道对方是个修为高深的老鬼,根本不惧怕阳光?   不过到底这人不是他的主家,提醒一句尽了本分就行了。   南时还是有点好奇,趁着上车前的最后一瞬,状似不经意的自然的将手从阳光中一晃而过,然后关门上车。   有人看见了,但是南时镇定自若的样子不像是伤着了,便也没有多嘴。   南时微笑:“我们走吧。”   ——妈的疼死了!!!   他的左手现在就跟在开水里涮了一下一样,火辣辣的发疼,他悄悄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背,手背仍旧是那种介于苍白和死白之间的颜色,血管的青透出皮肤来,显得越发的白得触目惊心。   还好没红。   不然真是丢人丢大发了。   李老可没注意到南时趁他不注意作了个小死,他吩咐完保镖一个劲的往东北方向开,问道:“小南,是东北方向吧?”   “对,是东北方。”机场外面就是人间的大马路了,比较偏,没什么人,也不太干净,马路上随处可见塑料袋和垃圾,但是那种沥青的颜色都让南时倍生好感,都想呐喊一句‘老子终于回来了!’。   南时看了一会儿又道:“最好别走鬼道,走人道,这样比较清楚些。”   “好好。”李老连声应着。   没一会儿车子就开上了大道,周围的车辆也变得越发多了起来,车是鬼车,自然不用遵守交通规则,也不必拘泥于马路到底是不是笔直往东北方开的,直接往前走就是了,反正栏杆也拦不住他们。   一个保镖打开了地图导航,示意南时来看。   地图上按照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往东北方向延伸,延伸线左右有大概五六座山,但都不是在延伸线上,这几座山都在Y市郊区,如果再往东北方走,就要进山区了。   “南先生,还请指点。”保镖道。   南时用手在地图上划了一下,看清了那几座山的位置,按照理论推算,其实这几座山都算是在东北方,都有可能是李老的猫咪所在位置。   他思索了一下……害,遇事不决算一卦得了。   他掏出铜币当即一抛,李老的猫是在他想的那座山吗?   元吉。   南时指了指那座山:“就这一座,直接开到山背后,然后我们上去找。”   “好的。”保镖答复李老:“老太爷您稍坐,大概半个小时后就能到郊区了。”   “好好,让你们的带的东西都带了吗?”李老问。   “带了,全在后备箱。”   李老的眉头这才舒展开来,他面色红润,眼中有光,一脸的殷殷期盼,仿佛是在去接失散已久的孩子一样。   南时暗暗摇了摇头,猫咪真的有这么大的魅力吗?他记得之前也有个妹子找他,还奉了他师兄的命令追了他一路,最后也是来问他猫在哪。   不知道那个妹子现在过得怎么样了。   地府这么好,她们应该过得也很幸福吧!   话说回来,原来猫咪的魅力有这么大吗?他想到那只挠了他一爪子的警长猫,不禁摇了摇头。   平时薅两把毛也就算了,让他养他是肯定没这个耐心的,养自己他都嫌累得慌,别说再养只猫了。   车开了没一会儿,那座山就已经近在眼前了,如南时所说,这座山的向阳面全是层层叠叠的梯田,现下是冬季,没什么作物,梯田里蓄的水被阳光一照射,映得碧绿一片,煞是好看。   有了梯田做目标,车子直接跨山而过,到了山的背面。   午时过去了,阳光看着还是那么热烈,南时和李老都撑了伞,保镖们却都不撑伞了,他们自后备箱里捞出了好几麻袋花花绿绿的包装袋,上面都映着猫咪头像,李老走过去拿了一包冻干零食,一边走一边哗啦哗啦的摇晃着,还大喊道:“咪咪——!我来啦——!你在哪!”   南时手里也被塞了一包零食,让跟着一起找。   保镖们倒是没有拿单独的零食,四辆车,一共十六个麻袋,他们将麻袋扛在了肩上,跟着在李老的屁股后面走着。南时瞅了一眼,好家伙,全是猫粮和猫零食。   李老解释道:“小南你不是说我家咪咪活得挺好嘛!我这不也是要去投胎了,也不好带亿走,就多准备了一点吃的用的,回头放在这里给亿弄个定时投喂器,别叫亿饿着了,都是地府最新口味的!亿一定喜欢!”   李老笑容满面的道,似乎已经找到猫了一样。   “原来是这样。”南时很没有诚意的夸着:“还是您想得周到!”   “养儿子嘛!等你以后有了孩子就懂了!”李老说罢,又开始摇晃着袋子:“咪咪,出来吃零食啦!”   当了鬼,身体就是很轻,南时他们一行爬山并不显得如何艰难,这座山的背面只有一条官方修的盘山公路,干净整齐,其他地方全是密林。   一只成精的猫当然不会生活在公路附近,他们还就得往深山老林里钻。   走进了密林,也就不用撑伞了。南时跟随着李老的步伐摇晃着袋子,突然旁边的草丛好像有响动,李老顿时精神一振,摇晃着袋子小声喊:“咪咪?是你吗?咪咪?”   草丛里传来了一小声猫叫:“喵——!”   很快的,一只狸花猫钻了出来,亿摆出攻击的姿势,警惕的看着他们,却不敢上前。   李老一看,顿时丧气的叹了口气:“不是我家的咪咪啊。”   这明显是一只已经死去的狸花猫魂魄,一般狸花猫都凶得很,见亿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李老手里的冻干粮,就知道亿饿得不行。   李老把半袋冻干洒在了地上,摆了摆手说:“走,我们接着找。”   南时想了想,连忙先拦住了他,“您稍等,这么找下去不是个办法,我算一卦看看具体方向。”   “行!”李老是求之不得,南时随便找了个平坦的地方,抛了硬币算了一卦猫在哪,坤卦,坤卦代表的是西南,也就是说就是往山谷里找没错。   这个面积还是有些太大了,这山看看好像就是这么一片,只有人在里面走才知道这面积到底有多大。   他换了个李老还要多久才能找到猫的问题,又算了一卦,没想到其中一个铜币在滚落的时候滚进了草丛堆里,南时连忙去找,没想到这个硬币以竖立的方式卡在了两根草之间。   这样的表现寓意着短时间不能再算这个问题,算也算不出来准确的答案。   什么情况?   南时刚想换一个词条接着来,骤然之间,几个铜钱开始震动了起来。   地面平坦柔软,平躺在地面上的铜钱却开始原地打起了摆子,就像是要地震了一样。   南时还在不解,一旁的保镖们却脸色大变,拉着他往人群中间里塞,南时都没来得及捡他的铜钱,就被保镖们围成了一个圈,将李老和他都护在了中间。   “什么情况?”南时还关注着他的铜钱,这是池幽给他的,要是弄丢了打不打的不知道,但是没有好脸色是肯定的。   李老爷子面色沉重,沉声道:“有人来了。”   “……?”人来了就人来了,为什么凑在一起?   南时还未来得及发问,只见被密林遮盖的天空中陡然起了一捧妖异的青灰色的雾气,远处似乎有什么正在狂奔而来,保镖们神色越发严肃,紧紧的将李老和南时护在中间。   “都别出声!”保镖队长小声喝道:“我们在密林里,只要不招惹,对方也不会冲着我们来。”   “是个大妖!”   李老闻言就用手将口鼻掩住,南时虽然不知道这么做有什么用,但是也照着做了。   没一会儿,几人就看见公路上冲下来一道明黄的影子,如同一阵旋风一般,周围起了风,说不清楚是自然起风还是那一团旋风带来的,吹得整片林子波澜起伏,沙沙作响。   天上乌云密布,看上去像是要下雨一样。   那旋风来得极快,亿顺着公路的曲线一路向下,如同一道泥石流一样,所过之处草木尽折,山石碎裂,沥青的公路都出现了烟花状的裂痕,仿佛被什么极大的重量踩击了一样。   眼见着亿就要从南时他们身边过去,突然之间,李老大喊了一声:“咪——咪——!”   那旋风一顿,众人才看清楚那是一只如卡车一般大的猫——这会儿叫亿猫可能有点不太适合了,叫妖怪比较好。   亿冰冷的竖瞳慢慢地转了过来,看向了李老一行人。李老不顾保镖的拉扯,推开他们往密林外钻去,还不停的喊着:“咪咪!我在这里!开饭啦——!”   保镖们无法,只能跟着一起出去,反倒留了南时一人在原地。   南时站在原地看着远处的那只大猫,不知道为什么,他心中总有些不妙的感觉,但是又说不上来是为什么。   这难道就是李老养的猫?   这猫是不是有点太夸张了?   李老冲上前,张开手臂抱住了大猫的左腿,心满意足的将脸贴了上去:“咪咪,我终于找到你了……”   “这些年你过得好不好?我在地府天天都想你,就怕你饿了瘦了,我给你带了你最喜欢的牛肉口味的冻干粮,你吃一点好不好?”他转头喊道:“你们!快,把东西都卸下来,给我家咪咪吃!”   保镖们见大猫没有攻击的意思,心里想的和南时差不多,料想着猫也不会攻击主人,就留了两个人在李老身边警戒,剩下的人则是将肩上抗的十几个麻袋统统卸了下来,猫粮很快就堆成了一座小山。   大猫冰冷的看着他们举动,李老还抱着亿的爪子,可谓是老泪纵痕:“吃吧,吃吧你快吃吧!你看你都饿瘦了!”   南时啼笑皆非,这还算瘦?明明就是大了很多好不好?   他也慢慢的向外走着,打算去和李老他们汇合。   “咪咪,你怎么不吃啊?快吃啊!”李老催促道。   大猫眯了眯眼睛,亿环视了一圈,似乎在打量着什么。   亿一低头,突然咬住了猫粮一侧的一个保镖,吃进了嘴里,紧接着一篷血花自亿口中炸了开来。   亿眼中闪烁过了戏谑而残忍的光,低头又是一口,咬住了另外一个保镖,生生的将他咬成了两半。   李老爷子颤抖的看着亿:“咪咪……?”   大猫的爪子一动,将李老扔到了一旁,有修为的魂魄和一个快要投胎的修为都散光了的魂魄哪个好吃自然一目了然,剩下的保镖们掏出枪械,红色的激光打在亿的皮毛上,似乎一点作用都没有。   大猫就那样一口接一口,将所有保镖吃了个干净。   “喵——!”亿叫了一声,向李老爷子走了过去,突然之间,亿顿住了脚步,向一侧看来。   南时就站在密林的出口,被亿死死地盯着。 第33章   冷汗簌簌的自南时的额边落下, 那双无机质的眼睛和南时对上的时候,南时第一个反应就是:逃啊!还抖个屁啊!再不逃就要死了!   南时连一秒都没有犹豫,扭头就往密林里跑。   开玩笑呢, 这种一嘴一个‘小饼干’的大猫他是没什么福分去薅!   林子是真的很密,南时是指望林子能阻挡何种和小山一样的怪物的步伐的, 然而只听见后面噼里啪啦跟放鞭炮一样的木材碎裂声, 他都不用回头看都知道是树被压垮了。   亏得南时现在是个鬼,占据着阿飘的种族天赋, 见树穿树, 见石穿石, 换作还是人身的他,可能跑不到五百米就当场狗带了。   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他跑的是直线, 但是对方也是啊!   不过好歹对方带了个肉身,还是要稍微吃亏一点。   沉重的脚步声距离他越来越近,仿佛就落在他的耳边似地。   南时心知这么跑绝对不是个办法, 虽然不知道这妖怪能不能变小,但是万一能呢?对方回过神来把身体一缩小, 他两条腿还想跑过四条腿去?做什么春秋大梦呢!奥运冠军都没这能耐啊!   他盲猜师兄肯定派了人在他身边, 他想也不想的喊道:“晴岚清河倾影救命啊啊啊——!”   很可惜的是并没有熟悉的蓝影出现在他的身边。   这可真是要命了!   南时也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他都能听见自己气喘如牛外加感觉就在他身后一米开外的、宛若帝王发动机的低吼声, 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正在此时,他突然听见有人喊道:“这里!这里!快过来!”   南时侧头一看,就看见一个同样在奔跑的青年人,他的速度非常快, 看起来远远比南时要轻松得多,甚至还游刃有余的回头去看。   “别愣着了!叫你呢!”青年又喊道。   南时立刻拐了个弯儿往他的方向狂奔而去, 青年对着南时伸出了手,两人的手一搭住,下一刻南时就被拉着进入了一处漆黑的地方。   ——说漆黑有点不太恰当,明明还是有光的,但是直觉告诉南时这就是一个非常狭小黑暗的屋子,小到南时感觉一伸头就能出去。   青年啧了一声,把喘得要死要活的南时塞进了椅子里,看着惊魂未定的面容道:“我说你瞎跑什么啊?你都是个鬼了,你就不能往土里钻?对方还能刨地皮啊?”   青年说完,就感觉屋顶一阵颤动,紧接着便是地震山摇。青年操了一声,拉着南时接着往下跑,嘴里骂骂咧咧的道:“操了,还真刨地皮,这猫是不是有病啊?!”   土壤自南时眼前飞过,青年和南时不同,他似乎对这一切游刃有余,他跑到一半,突然往外啐了一口:“妈的,老子的坟!好样的!死猫你给我等着!别以为修炼成精了老子就奈何不了你!”   青年拉着南时开始往上钻,不过几秒钟他们就从土地里冒了出来,他们眼前的是一棵大树,而那一股金黄色的大猫就在不远处,它的两侧不停的飞溅出褐色的泥土,在它身边堆积成了两座小山。   他们一冒头,那大猫就停止了刨坑,往他们的方向看了过来,随即一声怒吼,就要往这里扑。   青年连忙拉着南时绕着大树左跑三圈右跑三圈,紧接着两人往树里头一倒,就被树吞没了进去。   而外面那头大猫得一声撞在了树干上,但是与它所想不同的是,这一棵树并不和那些被它轻易折断的那些树木一样,它撞得头昏眼花,那棵大树还屹立不动,连树叶子都没摇落一片。   眼见着那馋人的魂魄消失了,大猫怒吼了一声,又连撞了好几下,见大树纹丝不伤,自己却头晕眼花,不甘心的怒吼了一声,转身离开了。   离开之前还冲大树撒了一泡尿。   青年在里头给大猫竖了个中指。   南时撑着膝盖喘气,“谢了啊……兄弟!”   “不客气。”青年也有些微喘,他抬手打开了什么,拉着南时进了一个满是店铺的地方,好像是一片集市,但是无论是摊位和店铺,没有一个开门的。   “行了,到鬼市就安全了。”青年这才问道:“你怎么惹上它了?那猫出了名的没脑子,见什么吃什么,不过平时都挺安分的,只要不去招惹它就没事,而且它也乖觉,从来不去前山吃人犯事儿。”   “我是和朋友来玩的,没想到招惹到了这玩意儿。”南时脸色有些煞白,他才发现好像连里面的秋衣秋裤都湿透了,这一身绸子的褂衫更是皱得不成样子。   “那你朋友呢?”   “应该被吃了。”南时慢慢地说:“我过去的时候发现它打算吃最后一个,结果看见我来了,就来追我了……不知道我朋友怎么样了。”   “看开点。”青年拍了拍南时的肩膀:“这家伙一年不吃个三百只鬼都算它胃口不好……我也是前世不修,葬在了这座山上,搞得出个门都得小心翼翼的……妈的居然敢刨老子坟!”   青年说着说着又气上心头,撸袖子就要出去和大猫干架,他走出去两步,见南时没有反应,不禁回头看了南时一眼。南时还傻傻的站在原地:“我去打死它拖回来做猫皮褥子!你等着!”   南时还沉浸在慌得一批的情绪里,虽然他死了,心脏也不会再跳动,但是心悸的毛病好像带下来了,有一瞬间血液在血管里奔流的声音响彻了他的耳际——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稍微缓一下就好了。   青年见南时还是不动不说话:“……我真去了?”   南时慢慢地吐出一口长气,按了按心口:“哎?那……加油?”   青年:“……”   “算了!今天就放他一马!”青年愤愤的说完,特别利索的转了个话题:“不是我说,你没事吧?看着脸色不太好啊。”   他刚想问问南时是什么情况,却见南时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又拿了手机拨打了一个电话,特别真诚的说:“对,我就要举报,在H市YY山里面有一头豹子,很大……对,非常大,我刚刚从它手底下逃出来,对对,它还吃了好几个人,你们一定要注意安全。”   “稍等,我刚刚拍了几张照片,有邮箱吗,我可以发过来当证据……好好,我立刻就发。”   南时挂断了电话,青年才问道:“你在和谁打电话?”   “报警啊。”南时又按了按心口:“遇到困难找警察叔叔,这么大一只妖怪,不处理掉怎么办?翻了山过去就是H市,你觉得按照这个人口密集程度它万一想不开跑过去,一脚能踩死几个人?”   更别说前面梯田是H市的一景,来来往往都是人,这妖怪就是不跑到H市里,趁着夜色随便摸到前山吃两个人还真就神不知鬼不觉的,够官方头疼的了。   南时说着,将刚刚在妖怪没吃人之前拍的照片发到了官方的邮箱——这么大的猫他见着也稀奇不是?从密林里面都能看见对方高出树木大半的身形,只要官方查,就知道不是P的。   他的手机也是地府带来的,过了界壁那就相当于翻过了墙,打电话给人间也是能办到的。   更何况地府都未来化了,他就不信他们人间的官方就没有什么相关的部门处理这些事情。   “……”青年沉默了一会儿:“你现在都是鬼了,还报人间的警啊?”   “死了我也是兔朝的鬼。”南时伸手搭上了他的肩膀:“刚刚我跑得有点不舒服,谢谢你啊兄弟,我身上没带什么钱,回头我让我家里给你多烧点手工元宝,成色特别好的那种。”   “成啊!那我就不客气了!”青年一口答应了下来,他打量了一下南时:“我叫郭明凡……我看你也是才死没多久吧?怎么没去地府报道?”   “我叫南时……我是和朋友办了签证上来旅游的。”南时反问说:“你怎么不下去?”   郭明凡道:“我一开始不太清楚,也没人来接我,我也摸不到地府在哪……后来才听这边的老鬼说我是属于比较特殊的情况,这个比较复杂,一时半会儿也说不完,你带钱了吧?人民币和地府币都行,美金也收的,我们先找个地方投宿两天吧。”   “那猫贼精贼精,又记仇,你看它走了,但是指不定它就在附近猫着等你出去……过两天鬼市开了张我们就能从另外一个出口出去了。”   南时点了点头:“我带钱了,应该够。”   他有这几天摆摊钱可以用,如果不够的话还能动用他没有注销的银行卡里的存款。   郭明凡显得对鬼市很熟的样子,他带着南时在鬼市里游走着,没多久就找到了一间酒店,前台小姐是个面无表情的女鬼:“一天十万人民币,不收美金,地府币按照当天汇率,超过中午十二点退房另算一天,刷卡还是现金?”   准备刷支付宝的南时:“……???”   啥,十万?!他没听错吧?五星级酒店开个总统套房也就这个价了吧?   前台见南时愣住了,眼中不由出现了一抹鄙视:“爱住不住。”   南时看向郭明凡,郭明凡小声道:“就是这个价,这边不查ID,只要给钱都能住。”   南时:“你不能住查ID的?”   “我孤魂野鬼,没ID的。”   扣扣索索如南时,当即神色不改的表示:“那我给你开一间,我去住普通的就行了。”   “……倒也不必?你跟我住一间就行了吧?”   “我房间有人我睡不着。”南时对前台道:“开一间,两天,钥匙给郭先生。”   前台小姐立刻笑靥如花的道:“好的,先生请稍等。”   郭明凡收了钥匙,看了一眼房号,就带着南时往外走:“那我先带去找一间普通的旅馆吧,我再回来住就行了,过两天我带你出去。”   不多时,南时就被领到了一个旅馆,展示出ID后果然价格便宜了很多,只要三百一晚。南时悄悄松了一口气,还好,钱包保住了。   他看向了他的手机,能打通人间警察局,应该也能打通过杏仙的电话吧?   要不要吓他一下?他的电话号码是晴岚给办的,最潮最时髦的地府靓号4444结尾。   算了,先跟他师兄联系一下吧……居然没有人跟在他身边,他都怀疑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毕竟连他刚入地府的时候,晴岚都在暗中跟着他的。   不得不说,南时终究还是习惯了池幽一派的习惯,并且习以为常。   “喂?倾影?”南时打通了倾影的电话,倾影似乎还不怎么会用手机,戳了好几下才把摄像头开了:“少爷?您有什么事吗?”   “是,刚刚遇到了一点小麻烦。”南时道:“我发现我身边没人跟着,就有些奇怪……是不是我师兄没有派人跟着我?”   “不,晴岚跟着您。”倾影眉目一凝,脸色微沉:“她不在?您确定?”   “我叫了,没有反应。”南时解释道:“我也没见着她。”   “好的,奴婢知道了。”倾影答道:“少爷,您就在尽量找一个安全的地方,不要走动,奴婢立刻去请示山主。”   “好。”南时挂了电话,随手将铜币扔了出去。   下坎上兑,卦辞为:困。   南时皱了皱眉头……谁把晴岚困住了?   ***   另一头,国家某特殊部门。   “你确定这不是P的?”一个流里流气的小青年瞪着大屏幕上的照片,那比树还高的大猫瞅着就像是用对比手法拍出来的:“这不科学吧!我从没收到过YY山还有这么一只妖怪的消息啊!”   另一个眼镜青年把报警录音打了开来,手指在电脑上敲打了几下,很快就显示出了电话来源的设备:“苹果101代地府特供版本,是一个鬼在报警……确认了。”   如南时所料,随着近代80后、90后年轻人中逐渐增加的死亡人口,官方接到的不属于人间的报警电话也逐渐增多,为了防止吓到普通基层工作人员,官方在报警电话中增加了一个自动识别功能,普通人报警接到普通客服,鬼怪报警接到特殊部门客服。   “如果是这么大,就一定要去确认一下。”眼镜青年打通了一个电话:“喂,老黑吗?我是……”   流里流气青年耸了耸肩:“行吧,那就只能干活去了。”   ***   南时电话挂了还没多久,就接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电话。   “我操你妈!我兄弟的钱你也敢动!我**!没想到吧我把我兄弟的支付宝绑了个亲密付……”南时默默地把手机拎到了离耳朵远一点的地方,打开了扩音,等到那边过杏仙换气的时候才感叹道:“过儿,你好凶啊!”   “我操……卧槽?”过杏仙的声音变了个调儿:“南小时?卧槽你没死啊?!啊?!”   “死了。”南时笑着说:“主动打电话给鬼,你很能耐嘛!信不信我现在就顺着网线来找你呀!”   过小仙这会儿不口吐芬芳都不能表达他的心情:“你他妈给我来!现在就来!你要是不来我他妈去掘你得坟! ”   “我跟我干爹学了两招,要不要我再给你摆个香案?供个猪头?”   “爬!”南时笑骂了一句,瞬间抓住了重点:“你跟你干爹在一起?”   “对啊,这不是你突然就挂了,我……我爹妈也不太放心,让我回老家住半个月再回去。”过杏仙把中间他抱着他干爹树干哭着想知道南时到底死了没有的那一段给掐了,啧,丢人啊!   “我跟你讲,这一次你不请我吃一个月的饭都揭不过去!”   “行行行,有机会的。”南时道:“我现在不方便出来,过几天再来看你,你也别太担心,我在下面过得可好了,地府给我分了座花园洋房,我师兄的宅子就在我家隔壁,我没事儿就过去聊天吹牛,也不用上班,老快乐了。”   过杏仙也是企业级的理解,其他啥也没听见,就听见了重点:“啥?!你师兄也死了?!他妈的你们师门挨诅咒了吧?这还能一起死?”   南时:“……”   啊,忘记了,没跟过小仙说过他师兄池幽早八百年……可能一千多年前就死了。   过杏仙咋咋呼呼的说:“听我的,南小时你赶紧退出师门吧!这太晦气了!也别算命了!听说算命都有报应的!你都死了就老老实实的当咸鱼不好吗?算什么命啊?!”   南时表示:“……你这话千万别当着我师兄的面说,我怕你干爹都拦不住他来掐死你。”   “哈?怎么可能,我干爹牛逼着呢!你师兄成厉鬼了也没用啊!”   南时强调道:“反正这种话你以后别说了,我师兄真的超凶的!……不说这个了,我刚刚还想打给你呢,没想到你先打过来了,我那店子你帮我看一看,钱不够你就先用我的卡,我争取尽快回来。”   “……?”过杏仙不解道:“你都死了你还要门面干嘛?”   “我乐意。”南时似乎想到了什么,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回头我就照样回来开店,半夜里开门,《八号当铺》看过没有?我以后就干这!”   过杏仙憋了半天来了一句:“倒卖人体器官犯法。”   “……对哦,那就卖卖味觉势力寿命啥的。”   “那你就是游走于灰色地带,被抓着说不定你就成灰灰了。”过杏仙道:“我说南小时,你他妈就不能安分点?还是卖卖工艺品不好吗?……哦对了,你之前去批发的那一箱子手串啥的我帮你带回来了,就放在你店里,不过沾了血的东西,有点晦气。”   他又连忙补了一句:“我不是说你晦气,我是说死人晦气……等等我不是这意思!”   “……我干!”眼见着他越描越黑,最后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反正就这样吧,等你回来再说。”   “行,那我挂了。”   过杏仙那头应了一声,南时没有多想就挂了电话,过杏仙听着手机里的盲音,不顾外面下着小雨,冲出房门就给了门外的杏花树一个拥抱:“干爹!南小时联系我了!我他妈的,我怀疑他驴我!这哪像是死了!”   一时杏花摇曳,纷乱如雨,似是在回应他一样。   过杏仙自顾自的说着:“您说他到底死没死?这不科学啊!死了怎么给我打电话?!反正我不信,南时他一定活得好好的!”   他说到这里,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脸惊恐的看向了杏花树:“等等,他师兄……该不会是搞传销的吧?您给看看,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往卡里拿钱一拿就是二十多万,让他来看我还说什么不方便,要不是我打过去,我都怀疑他不敢打电话回来……卧槽,真他妈是传销?!”   他正说着呢,一双手从他后面绕了过来,轻轻地附在了他的眼睛上,掩去了他的视线。   “干爹,你怎么出来了?”过杏仙自从这几天住到杏华庙里也很习惯了他干爹的神出鬼没,他一手覆在了杏华仙的手上,也不挪开,就是抓着而已。   再不出来,池幽就要变成传销的了。   杏华仙不无恶意的想到。   “不是。”杏华仙在他耳边轻声道:“阿云,南时的事情你不必再管,池山主不会放着弟子不管的。”   “真的?吃山竹是啥玩意儿?有人取这么奇怪的名字?他很喜欢吃山竹吗?我倒是知道南时挺喜欢吃山竹的。”   杏华仙轻笑了一声,他这边笑是他自己的事情,却不愿过杏仙去得罪了池幽那个恶劣的货色——别看着池幽现在一副懒散度日的模样,当年他还是个刚有灵智的树妖,就已经听说了池幽是如何搅动天下风云为之变色的。   他提醒道:“以后若是见到池山主,不可失礼。”   “……哦。”过杏仙乖乖的应了,突然又想到了什么,又一次准确的抓住了重点:“不对,干爹你认识池山主?池山主是南时他师兄?四舍五入他也不是人?”   “他是一个千年道行的厉鬼。”杏华仙解释了一句,过杏仙应了一声,又开始问东问西,杏华仙一时不查居然给他套出了不少东西。   杏华仙发现后讶然一笑,不再作答,慢慢隐去了身形。   过杏仙手下的冰凉的人体变得虚无,他的手覆盖了在他的眼睛上,他干脆靠着树干坐了下来,喃喃地道:“南小时他师兄和干爹是朋友关系?不管怎么说应该是平辈论交的,那我岂不是见了他师兄得喊叔叔?南小时是他师弟,那岂不是我以后要叫南小时叔叔?”   “南小时按我这边的辈分要叫干爹您叔叔,但是走他师兄那边的关系就得叫您哥!”   “干爹,您看看能不能努力一下?试试能不能让他师兄喊你爹?这样南小时就是我弟了!”   杏华仙伸手在他的额尖上弹了一弹:“去睡觉。”   什么乱七八糟的。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来晚了……勉强阳间时间更新?晚上24点还有一更,这是昨天的   南时是真的惨,不过这一趟过完就会好多了。   南小时:吃人啦被追杀啦救命啊啊啊!   过小仙:我干爹真棒! 第34章   天色渐晚, 夕阳将天边染成了绚烂的紫红色,阳光懒散的落在人的身上,如同与朋友尽兴而散时的道别。   南时坐在临窗的沙发上喝着茶, 他发现夕阳好像并不能对他造成什么伤害,跟盖了张大型的暖宝宝毯子一样, 有些烫, 却是让人舒服的烫。   他心中有些不安。   这股子感觉很莫名,又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不安。   南时算了一卦这不安的来源, 一枚铜钱落下了桌子, 卡进了地板的缝隙中, 让铜钱竖了起来。   ……又是老天爷不让他算。   好像涉及他自己的大事,老天爷都不让他去算,小事倒是不介意他问问。   这难道就是算人不算己的意思吗?   南时想了想, 又卜了一卦问李老爷子平安与否,答案是吉中带凶——什么意思?现在还很平安,但是后面不一定?   他犹豫了片刻, 决定遇事不决找师兄,电话刚拨出去, 他就见到了窗外有个衣衫褴褛的老人, 正在茫然四顾。   南时瞬间就把电话挂了,打开了窗户喊了一声:“李老爷子?”   老人抬起头来, 果然就是李老爷子,他看见是南时,脸上顿时绽放出一个劫后余生的笑容:“小南!小南我在这儿!你没事就好!”   南时立刻跑下了楼,将李老带了上楼, 南时订的晚餐刚好到,南时就将晚餐推到了李老的面前:“您先吃点东西缓一缓, 您没事就好!”   “没事,我没事。”李老显然也是饿坏了,一边急急的扒着饭,一边说:“亏得你当时故意吸引了咪咪的注意力……我才能活下来!小南,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啊!”   “我不是故意……”   “唉!你这孩子,救了我的命怎么还这么谦虚呢?!”李老打断道:“是不是非要我跪下磕头谢你才行?”   李老说着,就要起身给南时下跪。   “唉唉不用不用。”南时把他按回了座位上,只好把这件事默认了下来:“所以那只猫真的是您养的?怎么会变得那么大?”   李老摇了摇头说:“我也不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应该是入魔了吧……我也是瞎跑摸索过来的,但是那确实是我的猫没错。”   “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室内突然想起了一道颇有岁月感的音乐声,李老一听就放下了筷子,对着南时点了点头小声说了句接个电话,就接通了电话:“喂,儿子?我没事,没事!你赶紧来接我吧!咱家的咪咪成精了到处吃鬼啊!你先报警吧!看看地府那边有没有办法处理一下!”   “……什么?你还有八小时就到?我在YY山旁边的鬼市……行,到时候我和南先生过来找你!”李老挂了电话,对南时道:“小南,我儿子还有八个小时就来接我们,我们休息一会儿就能回地府了!”   他叹气道:“没想到咪咪现在入了魔……只能交给地府上面去处理了。”   “还是让您家里换个入口来吧。”南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提醒道:“我听说那猫精得很,会在鬼市门口蹲着人出去,我们最好还是换个出口出去……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吧。”   “要是再来一次,谁吃得消?”两口微烫的茶水下肚,在南时身上泛出了一点暖意:“我认识个朋友跟我说鬼市只开放一个入口,得等到鬼市开完了,其他入口才能通行。”   李老诧异的说:“你听谁说的?你不是被坑了吧?鬼市也就是听着玄乎了一点,跟我们人间的集市没啥差别,一个地界也只开一个入口,但是进了鬼市之后是可以从其他出口出去的,根本不用等鬼市开完——就是不知道其他出口出去是在哪。”   南时有些诧异的说:“您来过啊?”   郭明凡难道是骗他的?   不至于,骗他干什么?为了钱?   南时先把这件事放一放,可能中间有什么误会也说不定,好歹之前人家还救了他一命,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   “来过两回。”李老劝道:“你别怕,我们还从进来的地方出去,刚刚我进来的时候也没有看见咪咪在附近……我儿子就是做安全这一块的,车子都是防妖精攻击的,咪咪拿这种车子没办法,等到我儿子的车一到,我们上车立刻去机场,坐飞机回地府。”   “只要出了这座山,应该就没有什么问题了。”   南时犹豫了一下,他还是想求稳:“要不我们从另外的出口出去吧?”   “那头太危险了,我已经报了人间的警方了……”南时说到这里顿了顿,“应该很快就会有人来处理,您也别太伤心,猫入魔了就跟人入魔了是一样的,都已经不是原来的它了,早点送它下来,也好早日投个好胎。”   “说不定以后还有缘分还能再见呢?”   “我知道,小南你是个好孩子,不用安慰我了。”李老爷子眉宇之间露出一点哀伤的表情:“我也想缓会儿再走,但是我投胎就在这几天了,要是赶不回去……你刚下来你不懂,要是到了投胎的点儿不去投胎,是重罪,要判刑的。”   “这么严重啊?”南时皱了皱眉头,他直觉告诉他,千万不能从原来的入口走,那猫一定还在。   “害,这地府看着太平,其实就是个虎狼窝,压着人气都喘不过来。”李老叹了口气,幽幽的说:“得过且过……得过且过罢了。”   “我是一定要走的,小南,是我把你带上来的,我得把你带回家才行,不然你家里得多担心你啊。”   南时想了想,把那句‘其实也还好’给吞了下去,没说。   说出来就有点太尴尬了。   “那您等等我,我问问家里——从原来的出口出去还是太危险了,我问问家里有没有人能在另外的出口接应,要是有的话我们就从那边走,您也不用让您儿子涉险,那大猫确实挺吓人的。”   南时说完,拿起手机打了个电话,直接打到了周管家那边,周管家是负责外务的,南时三言两语把事情说清楚了,周管家那边果然可以安排人手,周管家让南时把手机对准了李老爷子。   周管家道:“老先生您好,我是少爷的管家,我姓周,您的事情我们已经知道了,请您就在原地不要走动,我们已经派人出来接少爷和您了,大概六小时后就可以到达。”   “如果您有家人来接,也可以将您家人的联系方式交给我们,我们负责将您送到指定的安全地点和您的家人见面。”   “届时会有人为您打开鬼门,一定能让您赶上投胎时间,请勿担心。”   李老爷子的脸上有一瞬间显得很茫然,南时在一旁提醒了他一下,他才感激的道:“好,谢谢您啊!我现在就把我儿子的联系方式给您。”   周管家应了,又与南时道:“少爷,您方便讲话吗?”   “方便的,你说吧,李老爷子也不是外人。”南时道。   “晴岚的位置已经找到了,倾影已经带人过去营救了,现在敌我未明,鬼市不得动武,在家里的人到之前,您千万不要离开鬼市。”周管家怕南时听不进去,又道:“恕老奴多嘴,山主知道您遇险,颇为担心,晴岚失职,还等着少爷回来求情呢。”   南时应了声:“我知道了,在你们来接我之前我哪里都不去。”   “多谢少爷。”周管家笑容越发真诚:“少爷今日受累了,请多休息一会儿吧,等睡醒了,就能回家了。”   “好的。”   挂了电话,南时也觉得有点神清气爽,这就对了嘛,时间来得及,什么都不耽误,还能避开风险,这才是正常人的选择。   他微笑着说:“老爷子,您稍等,我去给您开间房,好好洗个澡睡一觉,等我家里人到了我就来叫您。”   “……”李老沉默了一下:“那什么,小南啊,我有个不情之请。”   “怎么了?您说。”   “我能不能跟你睡一个房间啊?可能我之前被吓到了,总觉得这心里一直不安稳。”李老看着南时小心翼翼的说道:“当然你要是不习惯就算了,我没关系。”   果不其然,南时思索了一下便道:“有什么不习惯的,咱两两个大老爷们有什么不方便的,就一个屋里得了。”   “小南,多谢你。”   ***   “醒醒!醒醒!”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南时耳边道。   南时一下子惊醒了过来,刚想动弹,却发现自己被捆得死死的,一动都不能动。   “嘘——别动。”郭明凡小声说。   南时侧脸望去,这才发现郭明凡就躺在他身侧,两人似乎被背对背捆了起来,被绳索捆着的地方火辣辣的疼。   再看周围,这是一个十分粗犷的山洞,也没有灯火,全靠月光晒进来才算是点亮了周围的环境。   “这是怎么了?”南时疑惑的问道。   郭明凡翻了个白眼:“我还想问你你怎么了!”   “……嗯?”南时的头有点疼,物理上的:“我刚刚在旅馆里,这是哪儿?”   “鬼市外面。”郭明凡轻声说:“你和那个老头子是什么关系?你认识吗?他干嘛打昏你?”   “你是说……李老?蓝色中山装,大概一米六,六十来岁?”南时眨了眨眼睛,在心下吐出了两个字:果然。   李老是真的很奇怪,具体哪里奇怪他说不上来,但是自从在鬼市重逢后,南时的直觉一直都在拉警报,他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但是还是忍不住下意识的留了一手——结果也没留住,还是着了人家的道。   郭明凡道:“对对对,就是他!南时你怎么得罪人家了?”   “先不说这个,这个人有点古怪,你怎么在这儿?”南时又问道。   “我这不是看见你被人扛着往外走,我他妈上去拦,结果没想到这个老瘪三居然带药!三下五除二把我也摁了,一起带出来了。”郭明凡也不知道是愤怒还是懊恼的说:“你妈的,那只猫是他的!他要把我们当猫粮!”   “鬼市不是说不能动武吗?”   “用药把你迷昏了说你喝醉了那换了谁来也没招啊!”   南时微微眯了眯眼睛,他尝试着挣扎了一下,想要把身上的绳子挣开,刚动了两下就听郭明凡在后头哀哀的叫:“操,你可别动了,这玩意儿是专门捆鬼怪妖精的,你越动它捆得越紧。”   “嗯。”南时应了一声:“你有办法逃出去吗?”   “没有,我修为没有那个老瘪三厉害,跑不了。”   南时刚想说什么,却见洞口外传来了脚步声,没一会儿,李老爷子就带了一只金黄色的大猫进来了。   他见南时醒了,还笑眯眯的把南时扶坐了起来,给他喂了点水:“小南,你醒啦?”   南时抬眼看向他,道:“李老,这是怎么回事,你绑我干什么?”   金黄色的大猫快乐地蹭着老人,如同之前所见的小山般的体型缩小成了豹子的大小,亲昵的围绕着他转着圈儿。   “好猫,好猫,乖啊!”李青天拍着大猫的头,又指着南时背后的郭明凡说:“小南啊,我帮你查清楚了,就是这个人救了之后觉得你挺有钱的,就想坑你一把,十万块钱一晚上的旅馆你也给他住?外头五星级酒店都没有这么贵吧?”   “他和前台是老相识了,骗你付了钱,他们二八分账。”李青天手一抬,两人之间的绳索瞬间解开,郭明凡被无形的力道踢飞了去,狠狠地撞在了墙壁上:“我还没去抓他,结果他自己送上门来,小南你别生气,我现在就替你把他杀了,给你出口气。”   郭明凡惨叫了一声,没有了声音,也不知道死了没有。   南时摇了摇头:“二十万而已,我没放在心上,李老,您先把我放开?”   “哎!年轻人话不能这么说,这个时代钱难赚啊!”李青天又道:“我给你报仇,我就算得上不亏欠你了,这仇我得替你报了。”   “咪咪啊,你怎么不争气点呢?”他突然对着大猫道:“你刚刚要是争气一点把小南给吃了,他怎么会被这个人坑呢?鬼市是什么地方?深得跟海似地,小南一个新下来的鬼怎么搞得清楚呢?你看这不是被骗了吗?”   “咪——!”大猫用脑袋不停的蹭着李青天,又娇又软,好像之前一口一个人的不是它一样。   “小南,这个事情还真的要谢谢你,没有你,我也找不到它。”李青天伸手将它抱入怀中:“还好把你给找到了,我就不用去投胎了……”   他的话乍听还像是感谢,却牛头不对马嘴,听着让人背脊就发毛。   南时没说话,显然对方也不需要他说话,只是自顾自的说道:“小南你这个小青年,其实人挺好的,要不是地府那边催得急,我也不会贪图你这点修为不是?我还想着咱们以后一起养猫呢!院子里那只花花就挺喜欢你的。”   “不过你放心,以后我会叫人接着喂花花和白白的。”   他说着说着好像是把自己说服了一样,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   南时这个新邻居挺有意思的,初见面他就看出来了,南时明明是个新鬼,却有一身隐而不露的修为,最新鲜的就是这修为还不是他的。   要不是他有点奇遇,等闲也瞧不出来什么。   这种情况,一般都是什么高门旺族家的孩子扔出来历练,家里头长辈怕他一个人出事,就渡点修为叫他留着保命。   他本来找不到咪咪,也认了命,结果南时又说能找到,他回了家仔细盘算了下,觉得这一票值得干,这才七拐八弯的要带着南时来人界——到底是过了界,地府的世家想要查人间的命案可没那么容易,还有他身边跟着的那个女人,他费了老大的劲才给调开了。   李青天抚摸着怀中的猫的背脊,笑容越发幸福而满足。   他胆子小,一开始是怕死,就养了这只猫,用魂魄慢慢的养着,养得阴气无比,原本是打算用来迷惑黑白无常的,结果没想到他死的那天,咪咪刚好溜出门玩去了……   不过他也不怪它,毕竟来了地府过得居然还不错,那些杀鬼的事儿都在咪咪头上,和他关系不大,他的孩子又在地府都帮他打点妥当了,小日子也算是美滋滋的。   后来是怕投胎,当鬼多潇洒啊?永远年轻,还能修炼积攒修为,那些曾经在小说电视里看的乘风而行都能轻而易举的办到……当人类有什么好?   但是他想要违背系统安排的投胎机制要比迷惑黑白无常来得难得多,若是要怨气化厉,难免要被捉到阎罗殿去审,况且他当厉鬼也是为了接着过日子,又不是为了坐牢来的。   现在好了,到了人间。   这么多年了,咪咪也吃了不少魂魄,阴气攒得它有时候都会发狂了,就差了那么一口精纯的修为。   等到咪咪吃了南时,他再借着它的血肉化为厉鬼,一身阴气和修为尽归他所有,这样一来,他有了修为又有了阴气,找个地方好好过日子,和正常活人也没什么区别了。   只要他不闹出什么大事,地府也不会废那心思特意来捉他回地府。   李青天抚摸着猫咪的动作越发轻柔:“小南……啊不,南先生,你是我的恩人呐!以后我要给南先生供上一个牌位,逢年过节的,都要给南先生上香。”   现在一想,南时的出现,简直是天赐良机,他是不会放弃的。   “李老爷子,你是什么意思?”南时眉目微凝:“贪图我的修为?什么修为?我头七还没过呢!”   掐指一算,等到今天过了12点,南时才刚好头七。   “你就别瞒我啦!”李青天原本和蔼的面容上露出一抹狞笑,不知何时他的眼睛已经被血丝布满了:“你也别怪我,怪就怪你家里实在是把你保护的太好了又不太好,既然这么宝贝你,修为都肯渡给你,怎么就不把你好好的捧在手心里,含在嘴里呢?”   “我家咪咪就差这么一口修为,吃了你,我就能好好在人间享清福了……你别怕,咪咪的嘴很大的,一口下去你就没了,也不会疼的。”   原来老天爷在这里等着坑他呢!怪不得不让他算!   他没忍住越过李老爷子,瞪了一眼外面的天空。   李青天见南时看他的后面,警惕的也跟着扭头望了一眼,见后面空无一人,他才摇头说:“小南,别做这些花头了,你家的人要来还得三个小时,救不了你的。”   “没有。”南时淡淡的道:“我就是瞪一眼贼老天,您也知道我会算命吧……我今天见到您之前才算了一卦,这贼老天直接抹了我的卦象,否则我早就该知道您的意思了。”   李青天一时半会儿没体会过来意思,好半天才笑出了声:“小南你这性格真的挺好的,我喜欢,要不是火烧眉毛,我也不乐意杀你。”   “你也没得罪过我,一直陪着我,等医生也好,找猫也好,我知道你是个热心肠的人。”   “那您就别杀我呗。”南时道:“不就是一点修为?您等我家里人来了,我再让他们给您一点就是了。”   李青天笑着摇了摇头:“我又不是傻的,等你家里人来了,还有我的活路?”   “哦对了,你那个保镖在我手上,你放心,她没事。她太厉害了,要是她弱一点,我就用她了。”   南时应了一声,这算是今天唯一的好消息了。   “好了,说了这么多,时辰也快到了,我替你选了个好时辰呢……我这就让咪咪送你上路。”李青天站了起来,伸手拍了拍大猫的背脊,指着南时说:“去吧,他好吃,把他吃了吧……还有旁边的那个,你喜欢就一起吃了。”   大猫乖巧的咪呜了一声,迈着轻巧灵敏的步伐向南时走了过来。   它其实是一只很好看的猫,浑身的毛金灿灿的,像是时刻被阳光所照拂着。   “南先生,你放心的去,以后四时八节,我一定不忘你的供奉。”李青天站在一旁阴测测的道。   大猫已经到了南时的面前,它张开了嘴,嘴巴在一瞬间变得极大,几乎能把南时整个人都吞下去。黑洞洞的口腔喷出来一股腥风,迎面吹在了南时脸上,让南时几欲作呕。   李青天的眼睛也越来越红,鲜红的煞气在他身边聚集着,从他的衣摆开始吞噬,逐渐变得一片血红。   他要化作厉鬼了。   大猫的嘴向南时笼罩了过来,南时的视野被黑暗所吞噬了。   一片混沌之间,南时的耳边突然响起了钟声,一下,一下,悠远而绵长,似乎是在提醒他什么。   午夜已至,南时的头七到了。   人死有愚昧,至头七而醒。 第35章   他要是在头七魂飞魄散, 好像也挺应景的?   不知从何处来的钟声一下一下的敲打着南时的脑海,似乎有什么东西被震开了,南时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 纵使一点光都没有,他依旧能看见鲜红的口腔壁和闪烁着寒光的牙齿。   利齿落下的动作突然就变得很慢很慢了起来。   慢到让他可以思索很多东西。   比如, 他为什么总是不能算自己——因为一事不二卦, 他仍旧处于很久之前的第一卦的‘象’之中,还未脱离, 所以他并不能以自己来算第二卦。   比如, 他知道李青天有古怪, 为什么还是将他留在了自己房间里?按照他的个性,虽然人是热心一点,但是一旦起了戒备心, 他是绝对不会把自己留在一个看似危险的环境中的……另外开个房间是多难的事情?至于?   这一切都是因为他还没有‘醒’,他就是个‘智障’。   按照常理来说,他到刚刚凌晨12点之前都应该是个智障, 可能是池幽用了什么法子,让他提前清醒了过来, 但是又醒的不是那么彻底, 故而日常中经常会出现他管不住嘴、管不住手的情况。   如果是含冤而死的厉鬼,则是在第四天的时候就能恢复神智, 比如之前在岭南村见到的那个新娘小姐姐就是这样的。   但是,一切的一切,都要从头七往后,才算是正式的开始。   南时手指微动, 一点金芒自他的指尖炸开,形成了一个浅浅的洛书秘图, 池幽不在,倾影晴岚不在,唯一看似能救他的郭明凡现在生死未卜,好像也只能靠他自己了。   南时现在才发现,池幽早就将很多东西都教给他了,只不过他下意识的忽略了而已。   李青天和这只妖怪的生辰八字他都没有,通过洛书秘图,好像能改的只有他自己了。   南时不能一口气把自己改得活过来,他不能保证他活过来到底是醒在棺材里还是醒在哪里,他需要一个自保的能力——况且他的能力有限,一口吃成胖子那是不可能的。   第三阶段逆天改命不行,第二阶段总能尝试一下的。   他还没死,因果尚未盖棺定论,一切还有转机。   南时微微一笑,洛书秘图上的星象转动。   人有两个命盘,一个是属于活人的,一个属于死人的。   故而南时算命的时候,要的基本都是死亡时间。   但他本体虽死,却仍有返还的余地,故而南时用的还是他生时的命盘。   原本他是太阳入陷坐命宫的命格,瞬间太阳易换,天机、天梁、天巫、阴煞会照,将自己改成了一个极为阴气的命格,容易在玄学方面有很高的成就。   命宫有这四颗星会照,人易在术数等玄学方面有建树。   再改七杀、破军、擎羊……这样一来,便是个凶极阴极的命盘了。   有这样的命盘,轻易便可……   化厉。   若是说改命宫还算是顺利,改至财帛、官禄、迁移三宫的时候,南时的耳边已经听见了隐隐的雷鸣声,入七杀,则隐而不发,再改破军,便是隆隆作响,再改擎羊,便是瓦釜雷鸣。   南时一点都不怕。   怕什么?劈下来打不打的到他是一回事,就是打得到,那也得改。   如果左右都是要挨雷劈,那南时宁愿带着这只见鬼的妖怪一道去死,也绝不便宜了那个姓李的……嗯,郭明凡骂得对,姓李的老瘪三。   南时心念一动,将最后一位凶星嵌入了命格。   外面的雷响了,近在迟尺的牙齿也压到了眼前。   一寸暗红染上了南时的肩头,如水一般的向周围扩散,几乎是瞬间,就将他一身长褂染了个通透。   ***   李青天见南时终于被吞入兽口之中,按捺不住大笑了起来。   “好啊——!”他催促着大猫:“快吃下去吧!这可是大补啊!”   咪咪吃完了,就该轮到他了。   现在可是个好日子,恰逢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在这样的日子里正式化为厉鬼,天然实力就要高上那么一段儿。   想要成为厉鬼,有两个法子:第一,怨气使然,而第二,便是天时地利催发而成。   有些鬼明明没有什么怨气,也能成就一方厉鬼,不外乎死的时辰好又或者死的地方好。   今天他李青天,恰好天时地利人和三才聚集,难道不是上天赐给他的机缘吗!   大猫听从着主人的指令,就要将口中的鬼魂咬个稀烂,犬齿闭合,却像是咬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一样顿了顿。李青天大急,“快吃呀!你犹豫什么呢!快吃呀!”   大猫发出了如同呜咽的声音,身形控制不住的开始复原,逐渐占满了整个洞穴。   它神情痛苦,作势欲吐。   李青天神色一变,心知应该出了什么变数,顾不得其他,冲上前用双手捂住了猫嘴,那张血盆大口居然还真就被他按在了一起——兽从主人,不忍反抗罢了。   李青天喝道:“不许吐!快吃!”   正在此时,外面不知为何想起了轰轰的雷声,如同晴天霹雳一般骤然而下,恰恰落在了洞穴之外。   这一击,地动山摇,李青天一时不稳,摔倒在了大猫的身上,他紧紧的抓着它的皮毛,眼睛被那雷电带来的高温灼得几乎睁不开眼,皮肤都像是在融化一般。他闭目大吼道:“不许吐!快吃进去!吃下去就结束了!”   天空之中,只见星月隐匿,乌云漫天,紫色的闪电如同一条紫龙在云间不停的翻腾着,将天下都染成了一片绚烂的紫。   这样的颜色,对于鬼怪来说,是不祥的。   雷为天地至刚至阳之物,所过之处鬼怪辟易。   大猫从喉咙里不断溢出了痛苦的哀嚎,紫雷同样对它造成了伤害,它的皮毛在瞬间焦灼,化作了扭曲漆黑的焦炭,连带部分血肉都已经碳化,黑色的血不断地自它口鼻溢了出来,落了李青天满头满身。   “快吃啊!”   大猫试图想要咽下,天空中却又骤然划过了一道亮紫色,一道紫雷从云层中钻了出来,竟然直直的向洞穴内击来。   大猫一爪胡乱的挥舞,将李青天推开了去,紫雷如虹,所过之处的一切都在碳化蒸发,李青天大吼一声,不甘的想要扑上去,竟然想要以身挡劫雷。   正当到紫雷要击中他的那一刻,陡然之间就化作了虚无。   天空中迎来了一阵狂风,胡乱的将乌云吹散了去,也带走了洞穴中的高温。   “天不亡我!哈哈哈哈——!”李青天劫后余生,虽身体发肤已经化为了焦炭,但是耐不住他还活着。他还活着!   他大笑,扭头看向了大猫,催促道:“咪咪?你吃下去了没有?快吃吧,没事了,快吃!”   最后两个字,他的声音已经接近于扭曲。   “不必了。”一只手突然从大猫的口中伸了出来。   那是很细致,很秀气的一只手,皮肤苍白,血管的青紫色从皮下透露了出来,映着修剪整齐的指甲,很好看。   但是也很令人恐怖。   无论是如何好看如何细致的手,从精怪的口中穿透皮肉而出,都是很恐怖的一件事。   手指上漆黑的血被很快的吸收入了皮肤中。   南时撕开了那一道皮肉所组成的缝隙走了出来,淡青色的长褂被血染成了漆黑的一片,却又隐隐的透出了一点红,他将手轻轻地搭在大猫的皮毛上:“有点可怜,但是以后不要跟错了主人。”   说罢,大猫被他所触及之处就化作了一滩血肉,钻入了南时的掌中,不过是转瞬之间,那头如山一样的妖怪就消失了。   南时接近于叹息的说:“天时地利人和,不光你有,我也有。”   这怪物吃了不知道多少阴魂,阴气积攒的得跟个大凶之地没啥差别了。   南时在它口中化为了厉鬼,纵然没多少怨气,但是这天时地利他同样也占了,何况轮他体内还有他师兄的一口修为在?   池幽,可是一个千年的老鬼了。   至此,大猫那积攒的阴气就成了南时的滋养物,他微微动了动手指,只觉得力量充盈在指尖,仿佛上天下地无所不能似地。   “你、你变成厉鬼了?!”李青天可谓是目瞪口呆,他看着已经消失的大猫的位置,大吼道:“不……不可能!你怎么可能杀了咪咪!”   南时摇了摇头,心里骂了一句‘要不是你个老瘪三我至于干这事儿?’,不过李青天给他做了很好的示范,自古反派死于话多,要不是他逼逼赖赖的拖到了子时,他也占不到天时这个好处。   他遥遥一指,李青天就像是被什么无形的手拉扯住了一样,飞向了南时,他的颈项入手,南时便微微一合,霎时间沥青天身体里就发出了一声微微的碎裂声,他连一个气音都没有来得及发出,南时便继续发力,将那一团魂魄捏碎于手掌之中。   得了,完事儿。   李青天除非是老天亲儿子,天道当场为他调整因果修改时间线,否则‘果’已成,他绝无幸存之理。   南时有些无趣的拍了拍手,他看着空荡荡洞穴,一股莫名的破坏欲涌上了心头,他随手抚摸着岩壁,看着上面漆黑的痕迹……哦,原来雷还真劈下来了,就是没劈死他。   嗯,回家就去买双色球,这五个亿大奖肯定是他的。   他原本以为他所触碰之处,岩壁会呈现蜘蛛网状裂开,然而岩壁的坚硬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南时吐力搞了两下,岩壁屁事没有。   哎?   南时摸着下巴,开始怀疑起人生来了。   他现在不应该很牛逼才对嘛?   ……可能是高温碳化成钻石了吧。   算了,不去管他。   南时的目光落在了一旁伏着的郭明凡身上,可能是老天爷有眼,不劈路人,郭明凡身上倒是没有什么受高温高热影响的痕迹,只不过胸前有点血,重伤,不过离死还有一段距离。   南时没有急着救醒他。   他也不知道他化作厉鬼对他复活有没有什么影响来着,知道的人越少越好,确认他没事,就先放着。   他之前的后手,就是周管家他们不是六个小时才到,而是四个小时。   不过没想到这老瘪三行动的是真的快。   南时私心想着——这也不能怪他不是?虽然他当时智障了点,但是基本逻辑思维还是保留着的,哪个正常人也想不到隔壁慈祥和蔼热爱小动物的邻居老爷子突然就掏出了迷药要取他狗命吧?   想到这里,南时心中又浮出了一些古怪的破坏欲。   他站在原地,仔细品味了一下,然后抬手掀了自己一巴掌——这破坏欲有点奇怪,可能是化厉之后带来的负面影响,就之前遇到的厉鬼来看,这种破坏欲绝对是可以抑制的。   放任的话,很有可能就变成像喜丧鬼那样无差别杀人的玩意儿。   他才不干呢。   南时慢慢地走到了洞穴的边缘,这洞穴是在山壁上,位置还挺高,寻常人应该爬不太上来。   南时也不知道在想点什么,突然双手合十对着老天爷拜了拜:“爸爸我错了!我觉得我还是应该信您的!之前脑残请您不要计较!感谢您留我一条狗命,等我回家四时八节的给您上香!”   天空中突然想起了一阵隐而不露的雷鸣声,感觉特别像是老天爷给他比了个中指,并表示:滚蛋!   南时轻笑了一下,没太在意。   能活下来,感觉世界都挺美好的。   他将灵力凝聚于指尖,在天空中放出了一朵烟花,还很皮的搞了个花样:我在这里↓!   这么久了,家里人也该到了,估摸着应该是在找他吧……   南时又在洞穴门口站了一会儿,结果万万没想到人没等到,等到了一架无人机。   无人机就悬停在洞穴的前方,南时也不知道这是哪一方的无人机,但仍旧是下意识的对着无人机招了招手,笑眯眯的打了个招呼。   而另一方。   山下某移动指挥中心。   “卧槽!哪来的这么大的厉鬼!”流里流气青年谢觅心一蹦三丈高,抓着眼镜青年就来看:“你看看!操了,我们不是来抓妖怪的吗?怎么是厉鬼?!这厉鬼和妖怪是一个等级的吗?!”   眼镜青年楼时晴拧着眉头看着显得有些人畜无害的青年,皱眉道:“你确定是厉鬼?”   “我拿我祖上十八代发誓!他肯定是厉鬼!”谢觅心指着无人机传回来的影像:“你不要看人家穿的是暗红色的衣服就觉得不是厉鬼好不好?有能耐的厉鬼想穿啥颜色就是啥颜色!”   他拉开一旁的灵气探测仪,就看见上面的指数已经飚成了一座小高峰,他崩溃的道:“我们要不还是撤退吧?这尼玛我们全填进去也不够啊!得申请人手!”   他刚说完,就见影像中的青年从口袋里摸了个手机出来,打了一个电话。   旁边的联络器响了起来:“白虎A12小队,指挥中心捕捉到与B201案件举报人相同的电话来源,请问是否接入?”   楼时晴应了一声道:“接入。”   很快电话就被接了过来,只听那边说:“喂你好,之前我举报的在H市YY山遭遇的一只特别大的猫已经死了。”   楼时晴的眼睛盯着影像中的画面,对着谢觅心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冷静的问道:“您好,请问您知道您举报的猫是怎么死的吗?”   “被雷劈死的。”南时抬头看了一眼无人机,他站着有点累了,干脆坐了下来,双足悬空:“估计是坏事干太多了,就被雷劈死了。”   本就是冬天,夜晚的山风吹着让他感觉有点凉,便拢了拢衣服。   恕他直言,他现在特别想搞条被子来盖盖。   “好的,我知道了,感谢您的举报。”楼时晴道,他听着电话那头传来的衣物摩挲声几乎能和影像中的重合,谢觅心这头正在疯狂的查询电话所在位置,很快一个红点就出现在了地图上,指向了无人机的坐标。   他无声的指了指屏幕,让楼时晴看这边。   楼时晴点了点头,口中又道:“请问您需要什么帮助吗?”   南时眯了眯眼睛,他刚刚感知到有一队修为高深的厉鬼往他这个方向来了,应该就是家里的人:“不用了,我家里马上来接我了,辛苦你们了。”   说罢,南时就挂断了电话。   那一队人的速度极快,就像是飞一样的,很快南时的视线中就出现了一架飞驰在空中的马车,南时瞪大了眼睛,等等,看着架势,怎么感觉像是他师兄亲自来了。   不是吧,他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他扭头就想进洞穴把郭明凡扛着就走,鬼市就在附近,南时暗忖了一下应该能在他师兄到面前之前到鬼市里躲一躲,他的步伐刚迈出去一步,就听见有人清清淡淡的喊了一声:“南时。”   ……妈的,果然是池幽!   片刻之间,马车已经到了洞穴之前,池幽扶着清河下了车,如履平地一般的立在空中,眯着眼睛打量着四周的一切。   很熟悉的雷电之力。   几乎可以肯定南时动用了洛书秘图。   他看向了一旁的无人机,无人机瞬间爆裂了开来,无法再保持悬空的状态,落了下去。   池幽看着南时一身暗红,语气如同情人呢喃:“南时,你化厉了?”   南时双手举过头顶,呈现标准的投降状态:“不是,师兄你听我解释,我是真的可以解释的!化厉只是顺带的!我不是故意的!”   池幽越温柔,说明他火越大。   要命,他是真的很想开溜了。   “过来。”池幽低嗤了一声,南时很没有出息的走了过去,顺道还和一旁侍立的周管家道:“里面还有个人,之前救了我一回,麻烦把他带去治治伤。”   “是,少爷。”周管家应道,顺便给了南时一个同情的眼色。   南时到了池幽面前,低着头小声说:“师兄,我没事,你别担心。”   “……”池幽冷睇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转身上了车。   清河在一旁道:“少爷请上车。”   南时向四周看了看,别说,当了厉鬼其实还是有点好处的,他至少能看清楚旁人的修为如何——当然,比他高的他看不太出来,但是能感知到‘对方很牛逼’这种信息。   南时本来以为自己很牛逼了,但是现下一看,可能最弱的那个……就是前面捧着香炉,穿粉衣的侍女应该一个能打他三个。   “……我突然想到我还有点事要交代,师兄,要不你先回去?我办完事儿就回来!”南时打着哈哈就想走,结果人还没迈出去一步,仆婢们就上前一步,将他的路给堵死了。   粉衣婢女垂眉低眼的道:“少爷,请上车。”   “我是真的有事……”南时挣扎着道。   池幽在车内冷冷的说:“难道还要我亲自请南先生上车,南先生才肯赏这个脸面?”   南时屁都不敢放一个,麻溜的上车,然后光速认怂:“师兄,我错了。”   “错在哪了?”池幽手中把玩着一柄玉扇,头也不抬的道:“我也没想到,南先生出门一趟,倒是性子都改了……脑子清楚了?”   “清楚了。”南时没忍住缩了缩头,其实刚刚吧,还是有点被化厉影响到了——他平时也不这样啊!   每个人的内心深处都有一片幽暗,有些人为幽暗所吞噬,有些人则能够克制这些幽暗,依然保持自己能够符合他与大部分人都接受并且认同的世界观、人生观和价值观①。   而化厉,则是将这些幽暗面无限的放大,来侵蚀你的内心。   南时仔细品了一下,其实他倒是不觉得自己化厉有什么错,毕竟他这不也是没办法了嘛,但凡有一点办法,他才不化成厉鬼呢,当厉鬼天生就有原罪,啥都没干下去还得服役好几百年洗刷怨气呢!   “我……”南时只好往前扯:“我不该随意跟着人出门,还来了人界,防人之心不可无,导致自己身处险境,不得不化厉——这总是不好的。”   “呵。”池幽皮笑肉不笑的说:“原来南先生还知道?我还以为南先生会先张口要我夸奖你几句。”   “南时不敢,请师兄责罚。”南时心想:真的,人太熟了就是不好,要不是看见池幽一脸不爽,他八成开口第一句就是师兄我厉害吧,我单枪匹马把一只老大的妖怪和一个老瘪三给干死了!   “回去再说。”池幽说罢,将手中的玉扇扔进了南时怀里:“自己收着,清心静气,不可妄动杀念。”   南时一脸懵逼的接了:“哦……谢师兄。”   此后就是许久无话,南时靠在车壁上困倦得打了个呵欠,闹腾了一晚上,他是真的困了。   半梦半醒之间,他感觉到仿佛有人拉了他的手在仔细的翻看。   池幽握着南时冰冷的手,将修为注入南时体内,为他镇压邪气。良久,他看向窗外的天空,语气幽然,眉宇间带着一抹讥讽之色:“想亡我招摇山之心不死……”   “那又如何?南时还是活下来了。”   巧合过多,就是阴谋。   无论是天注定,还是人为。   ***   楼时晴和谢觅心目瞪口呆的看着已经黑下去的屏幕。   “……这……这群厉鬼哪来的啊?!啊?!”谢觅心抱住了自己的头,一副抓狂的样子:“搞什么啊?!哪蹦出来这么多老鬼,这年头老鬼不值钱是不是?”   “我不管,我要换区!H市待不下去了!我明天就转去S市!”   楼时晴则是抓紧时间,将刚刚拍摄下来的画面保存下来。   “别闹,这些都要上交记录,让开!”   “你跟我一起去S市嘛!”   “我只服从上级安排。”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来晚了   ①:来自罗翔老师的很多期节目,都有提过人性的幽暗面。   ***   “少爷如何了?”   “少爷不光没学会怎么逆天改命,还转职了厉鬼,现在一枪一个小朋友!” 第36章   马车一个磕绊, 将南时给震醒了。   南时有点茫然的看着池幽,下意识的喊了一声:“师兄。”   他手指微动,继而发现自己的手动弹不得, 便又看向了自己被池幽握着的手:“……?”   池幽此刻正在闭目养神,瞧着修长纤美的手将南时的手紧密地包裹在掌中:“就这么放着。”   “哦。”南时乖巧的应了一声, 池幽并不与他搭话, 南时纳闷的瞅了一眼池幽,又去撩开车帘, 果然, 他们是在鬼道上飞驰。   两侧残影如帘, 晃得南时眼晕,也没什么风景可言,南时看了一会儿就放下竹帘, 想要再睡,偏偏又睡不着了,只好摸出手机来玩。   没想到刚打开手机的锁屏, 就被池幽低斥了一声:“安分点。”   南时又只好关掉了手机,学着池幽一样闭目养神。   别说, 这一闭眼睛, 倒也觉得有哪里不一样,他感觉到有一股清凉之气从两手相接的地方传了过来, 倒也挺舒服。   南时又打了个呵欠,就着这一股子舒服的劲儿又睡了过去。   半晌之后,池幽睁开了双眼,见南时睡得沉沉的, 也不去叫他,放开了南时的手。   正当此时, 南时突然嘟哝着反手抓住了池幽的手腕,五指陷入了他的指缝中,池幽微微皱眉,想要抽走自己的手,没想到南时抱得死紧,这一拉一扯之间,他人也跟着倒了下来,居然就将池幽的手死死地抱在了怀里,头枕在池幽的膝头,使劲往他腿上蹭了蹭,一副‘啊我舒服了’的表情呢喃道:“……师兄你别乱动。”   池幽凝视了半天南时的睡脸,慢慢闭上了眼睛——随他去了。   兔崽子。   ***   南时再醒过来的时候,就是熟悉的天花板了。   南时打了个呵欠靠坐了起来,他身上穿着他的惯常穿的汗衫大裤衩,他坐在床上大脑放空了好一会儿,这才想起来昨天晚上回到家的时候倾影半劝半扶的把他弄去跑了个澡。   ——倾影好像是很久没近身服侍过了,差点没把他淹死在浴桶里。   至于为什么不用淋浴,因为南时他死活不好意思脱光了让小姐姐帮忙洗澡,四舍五入就被迷迷糊糊的送进了浴桶。   倾影恰好这会儿敲了门,南时应了声,倾影便进了门来,她有些拘谨:“少爷,可要奴婢替您更衣?”   “不用啦,我自己穿就行了。”南时下床把衣服换了,倾影则是在一旁放他放热水,打算服侍他洗脸刷牙。   南时有些不习惯,再三要求自己来之后,倾影才诚惶诚恐的退到了一旁。   南时瞅了她一眼:“倾影,我是不习惯有人近身服侍的,不是你服侍的不好,小姐姐,你可千万别放在心上。”   想当初,他刚搬入池幽的宅子,晴岚被分了过来成了他的贴身侍女,南时勉强答应了下来,但是也力求她最好别出现在自己的屋子里。   结果晴岚隔天就变得肉眼可见的虚弱起来,仔细一问——豁,这丫头因为觉得自己没把南时服侍好,自己跑去领罚了。   池幽御下极为严格,赏罚分明,要赏,就不会轻轻的赏,要罚,自然也不会轻轻的罚。   反正是把南时唬得一愣一愣的,忍着恐惧和晴岚唠了半天才算是解释清楚了误会。   不要服侍是不习惯,不是对她有意见。   “对了,今天怎么你来了?晴岚呢?”南时灌了半杯热水,问道。   倾影低眉敛目的道:“奴婢修为略高于晴岚,山主令奴婢从此便贴身服侍少爷,晴岚则是调去了外院历练。”   南时先是应了一声,待喝完了剩下的半杯,才觉得哪里不对:“你说实话。”   倾影干脆利落的答道:“晴岚误了差事,害得少爷身处险境,正在等待山主发落。”   南时这哪坐得住,豁的一下站了起来,往池幽的院子过去了——他智障的时候,他自己都不忍心看!他自己非要作死,虽说确实晴岚有失误的地方,但是那哪能怪得了晴岚?   等出了房间,南时才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同的地方。   不知道应该怎么形容这个感觉。   大概就是人类对于自己的家乡有天然的感知,踏上熟悉的土地,四肢舒坦不说,对着雾霾天都能觉得空气清新到他妈的原地起飞!   “哎?”南时发出了一个疑惑的音节,却没有纠结这一点,飞快的跑到了池幽的院子,果不其然,一进院门,就见晴岚跪在主屋外,蓝衣斑驳,发丝凌乱,她的背后沁出了一片触目惊心的血痕,显然是已经挨过一顿打了。   南时看了一眼,没有说什么,直接请见池幽——这事儿已经到了他师兄面前,池幽不说话,他就是让人来把晴岚抬走都没人敢动一下,这里头还包括晴岚本身。   池幽是家中说一不二的大家长,南时顶多算老二。   “南时请见师兄。”   “进。”里面传来了一声回应,主屋的大门无声无息的洞开,池幽照旧倚在塌上看着不知道什么名字的书,见他来了,便侧脸将目光投向了他:“你来了。”   “南时见过师兄。”南时先行了礼,得了首肯后才落座在长塌一侧的椅子上,池幽淡淡的说:“我方要寻你,你就来了,也是巧。”   “师兄何事寻我?”   “你先说吧。”池幽放下了书,如竹如玉的手指按在木几上,坐起身来:“你若是无事,也不会来寻我。”   南时谨慎的道:“是关于晴岚的事情……”   池幽打断道:“怎么?倾影服侍得不好?”   “也不是。”南时内心拉了个警报,总不能救了一个把另一个拖下水吧?“倾影服侍得挺好的,就是我习惯了晴岚,方还在寻她帮我办事,没想到她原来在师兄这里。”   池幽略微一思索,便道:“罢了,你的人,你自己处置吧。”   “多谢师兄。”南时暗暗松了一口气,还好池幽没有坚持要打死晴岚什么的,不然他就只能……抱着晴岚不撒手?   那也不行啊,条件不同不能和古装戏里学。就南时这实力,院子里随便来个扫撒的都能把他摁住,他还玩个屁。   接下来就是重头戏,南时很自觉地起身到了池幽面前跪下了,保持着一个池幽伸手就能削他的距离,等着挨训。   其实这事儿南时觉得不能全怪他一个人,但是池幽面前,没有什么好争辩的,积极认错会过得比较顺利。   他咬了咬牙道:“请师兄责罚。”   “……嗯?”池幽有些惊讶,南时今天倒是乖巧。   南时的视线落在了下方,视线所及之处,有两只精致的鞋子,还有一片从塌上垂下的衣摆。   等待刀子落下的时候才是最煎熬的,还是随便找个东西分散一下注意力比较好。   池幽久久的没有说话,南时都快要憋不住了,才听见了衣物摩挲的声响,南时在抬脸挨耳光和伸手被打手板之间选择了挨手板,将手伸了出去。   日光透进窗户,被雕花窗分割成了精巧的图案,又随着池幽的动作按了下去。   那衣料摩挲的声音越来越近,南时都忍不住缩了缩脖子,闭上了眼睛,等着挨打了,突然手心里被轻拍了一下。   他惊讶的抬头看向池幽,池幽也在看着他:“行了,起来吧。”   南时神情一松,知道不会挨打了,这惊喜来的太突然,让他眉宇之间流露出了一丝笑意,又逐渐渲染进了眼眶:“多谢师兄。”   “打你作甚?”池幽指了指一侧,示意让南时起来坐下:“为何料定我会打你?”   南时干脆就不起来了,他往塌旁边一趴,略带了两分罕见的亲昵:“我不听话呗。”   池幽看了他一眼:“起来,没规没矩的。”   “不起。”南时干脆的道。   眼见着池幽扬眉,南时连忙补充了一句:“……刚刚吓得有点腿软,师兄你让我缓一会儿。”   “……”池幽那表情,像是想骂人,又像是想打人:“原来你还知道怕?”   南时点头:“当然知道怕。”   池幽斜睨着他,南时脸上可不是这么写的。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南时脸上写的是:你打你的,我做我的。   虽然你打我我认,但是我不觉得自己有特别大的错——如果有,那我可以跟你五五开。   ……看着就觉得手痒。   南时这头则是看见他师兄扬起了手,感觉下一秒就要削他,他心下一跳,顾不得三七二十一就一把扯住了池幽的袖子:“师兄!”   “作甚?”池幽皱着眉看着自己被捏成了一团的袖子,连扬起的手都被卡在了半空中:“松开!”   南时尴尬的看着他,突然灵机一动,顺着袖子摸到了池幽的手上,立刻找了个话题:“师兄,为何昨日你拉着我的手的时候我觉得心中异常平静?”   他装作好奇的左右翻看着池幽的手:“难道有什么秘诀巧招?”   池幽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将落在脸颊上的发丝拨到了耳后,道:“你强行化厉,若不是有天时地利,你此刻早已神智全无。”   他一点南时的眉心,顿时一股清凉之气自他所触碰的地方炸开,南时的精神也为之一阵:“这样,可以助你平心静气。”   说到这里,池幽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抬了抬手,一旁的清河自屏后转出,手中捧着一匣子书籍。   池幽随意指了指:“带回去自己看着,不懂的地方来问我。”   “是,多谢师兄。”南时接了匣子,翻看了一下,感觉都像是什么道家经典,名字一律是什么《XX经》,看着就是一股子没有世俗欲望的模样。   “既然你已经化厉,有些东西就趁早学起来吧。”池幽又道:“以后每日晨起就开始修习一些招数,我会安排人来教你。”   南时这会儿就是个应声虫,池幽说什么就是什么。   池幽交代完,突然扬眉说:“背,易经第九十七卦。”   除了特殊的几个卦象记住了其他全靠当场翻书的南时:“……”   池幽并不立刻与南时计较,反而接着问:“若是天机、天梁、天巫、阴煞会照,同坐命宫,何解?”   南时豁然开朗,这题他会:“代表此人与道有缘,能通阴阳,若入道途必定有大作为。”   “若命盘如此,又有七杀、破军、擎羊、华盖入四正,何解?”   这题他还是会:“此人虽与道有缘,却命格极凶,英年早逝,且易聚凶煞。”   南时也品出点味儿来了,这不是他给自己改的命盘吗?   池幽颔首:“在此之上,若以紫薇入旺坐福德宫又如何?”   “……一生贵人相助,福禄深厚,主长寿,纵使穷途,亦有生机。”   池幽目光幽深的看着南时:“那么……你做的什么玩意儿?”   南时:“……”   他当时没注意,随手捞了个廉贞扔进去了,好像还扔了几个煞星进去……这不是想着越凶越好吗?   廉贞入陷,四煞大耗守照,主一生无福且奔波。当时粗略看来其实没啥大错,但是其实错误大了!   如果按照他师兄的说法,将紫微星入驻,他可能不用化厉都能得到贵人相助,实在没有贵人,老天爷劈个雷都能把对方劈死的那种程度。   最可怕的是南时感觉到上次打开改命成功属天时地利人和,现在想要再打开洛书秘图倒是容易,再想改命,时机未到。   这个时机未到不是说强行改也能改的意思,而就是改不了的意思。   池幽斯里慢条的拍了拍南时的侧脸:“知道错了吗?”   “知道了。”南时呐呐地伸出了自己的手,准备好挨打了。   谁料想到池幽居然还是没打他,反而掸了掸袖子道:“我不必再罚你,这命你且受着,日后好好背书。”   “无事就退下吧。”   “……那我告退了。”南时欲哭无泪的出门了,顺便找了两个人把晴岚送去治伤。   倾影跟在一侧,见南时面色不虞,轻声问道:“少爷,可是有什么难事?”   南时在心中重新排了一下自己现在的命盘,苦着脸说:“我明天能出门一趟吗?这次我们多带两个人,半天就回来的那种。”   倾影应道:“自是可以的。”   池幽没说南时不能出门,南时就能出门。   ***   过杏仙睡到一半,突然感觉自己被推了一下。   他眉眼微动,睡眼惺忪的看了一眼周围,和往常一样,他便又睡下去了,结果感觉刚睡着,又被推了一下。   过杏仙不耐烦的伸手在空气中挥舞了两下:“好烦啊……让我睡觉!”   过杏仙才睡着,紧接着又又又被推了一下。   “操了!”过杏仙一下子就坐了起来,刚想找到罪魁祸首骂人,却发现周围静谧得如同往常一样,天一点光亮的影子都没有,还是暗沉的黑色,一看时间,才四点多。   他疑惑的皱了皱眉头:“干爹?”   没有任何动静。   难道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来作弄他?   不是吧,他还在他干爹的庙里哎!   难道是错觉?   ……算了,应该是错觉。   过杏仙又躺了下去,方闭上眼睛,就感觉有一股奇怪的风从耳边过去了,吹得他耳朵发痒——就像是有人在他耳边吹气一样。   南时蹲在过杏仙的床边上,穿着特意换成鲜红色的长衫,扒拉着他的被子,在他耳边吹气。   一般是个人这会儿都该吓死了,偏偏过杏仙挥了挥手,翻了个身跟没事儿人一样接着睡。   南时不肯放弃,就到了床后边,手从被子里摸进去,隔着睡裤抓住了过杏仙的脚腕往下拖,结果还没拖两下呢,就挨了过杏仙一脚。   “……”南时干脆爬上了床,啪叽一声就倒在了过杏仙身上,将他压得死死的。   俗话说得好,好兄弟就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他南小时好不容易变成了厉鬼,怎么能不分享给过杏仙当鬼怪的乐趣呢!   南时这会儿才知道为什么大多数人都经历过鬼压床了,他真的是完全忍不住不戏弄过杏仙,没其他的,就是开心,就是快乐!   过杏仙这会儿是真的醒了。   他被压得动弹不得,眼睛只能睁开一条缝,也看不清楚什么,只能看见一个鲜红色的人影趴在他的身上——这他妈是标标准准的鬼压床啊!!!   过杏仙经过了他干爹的科普,知道穿鲜红的都是厉鬼,凶得起飞。之前遇到的那个鬼新娘小姐姐那是运气好,很多厉鬼都是没理智的,只知道乱杀。·   问题是,他不是还住在他干爹的庙里吗?!为什么会有厉鬼来鬼压床啊?!他这几天安分得连饭都吃点的外卖!他招谁惹谁了啊?!   他干爹呢?他干爹是出门了吗?!   爸!你快来救救你的崽啊!!!   南时还嫌不够,学着幽怨的口气,幽幽的说:“来啊……”   过杏仙艰难的动了动嘴唇:“……不、不用了吧……”   “来啊……你快来啊……”南时又幽幽的道,顺便加了个叹息,然后重复着这一句话,感觉惊悚度瞬间提升了一个档次。   过杏仙一边说着不用,一边在心里狂骂脏话——不都是说鬼怕恶人么?   因为魂魄的特性,南时立刻感知到了过杏仙在心里骂他,超快乐的用手隔着被子抓住了过杏仙的腰:“来啊——”   “我他妈都说不用了你是不是聋了!”过杏仙总算是挣脱了那种莫名的束缚,破口大骂了起来:“还有,我是基佬!小姐姐你别乱来啊!”   听着那幽怨的口气,过杏仙下意识的就觉得这是个女鬼。   南时一巴掌就掀在了过杏仙的头皮上,他半坐了起来——还是压在过杏仙身上:“你他妈是不是瞎!连我都认不出来了!”   过杏仙眯了眯眼睛,看清楚了这红衣厉鬼的真容,立刻口吐芬芳了一段足以打十八层马赛克的内容:“……南小时,你有病啊你!”   怪不得他干爹没反应呢!南时他干爹认识啊!   南时凉凉的道:“我办完事,第一个就来找你,你居然连我都认不出来,这兄弟没法做了,我现在就索你的狗命,你等着凉吧!”   过杏仙的手都快戳到南时鼻子上了:“你来啊!你不来不是人!你赶紧杀了我,刚好我也变成厉鬼,看谁打得过谁!”   南时开玩笑似地把手放在了过杏仙的脖子上,冰凉的手一触碰到过杏仙,纵使隔着睡衣领子,过杏仙也打了个哆嗦,抓了南时的手握了握:“我的妈,你怎么这么冷!”   “你这不是废话?”南时斜眼看着他:“我都是鬼了,肯定凉啊!”   “赶紧进来再哔哔!”过杏仙掀开了被子的一角,示意南时进来说话。   这才一月呢,刚好是最冷的时候。   南时摇了摇头拒绝了:“不用,进来对你不好。”   他现在到底是个厉鬼,刚刚一直都有注意不直接触碰过杏仙,免得影响到他。   过杏仙本身就是一个容易被冲撞的体质,要不是事关南时身家性命,南时也不会主动来见他。   过杏仙却不领情,鄙夷的说:“矫情个什么,又不是没睡过。”   南时从他身上爬了下来,坐到了不远处的桌旁:“行了行了,我跟你讲两个事儿,你帮我办一下?算兄弟欠你的。”   过杏仙裹着被子坐了起来:“说。”   他打量着南时,见南时一身鲜红,又接了一句:“你没事穿什么红衣服,吓得我够呛。”   南时没打算告知过杏仙自己变成厉鬼了,闻言就把衣服的颜色换成了平时穿的深青色,他拿着手机将自己名下所有的钱财全部转到了过杏仙的账户上:“故意逗你来的……这些钱你帮我收着,不,算我送你的。”   “以后有机会你就再送给我,如果没机会就给你了。”南时道:“我最近破大财,身上不好留钱。”   “……?”过杏仙翻了个白眼:“你都死了,你还在搞算命?不怕再有报应?”   “不然呢?”南时笑眯眯的说:“就是死了才好搞呀,我现在可是下面有名的南半仙,好多大人物都来求我算命。”   “哦。”过杏仙特别没有诚意的应了一声,他拿手机看了一眼账户到账通知:“以后一定有机会给你的。”   南时竖起了一根手指,纠正他的用词:“是‘送’,一定要用这个词你明白吧?暗度陈仓是不行的,照样会被制裁,我不是在转移财产你知道吧!”   过杏仙听得无语,两人又瞎几把聊了两句,南时道:“你怎么变成基佬了?短短几天,我们过儿就改性向了?”   “以后可要离你远一点。”   过杏仙闻言就抄起枕头扔了过来:“滚!我编的!”   “你懂个屁,你这种无意识说出来的话才是内心真正的想法。”南时啧了一声:“恐同即深柜,这话一点都没错。”   过杏仙气得爬起来就要过来掐南时的脖子,南时左闪右避就是不给他碰着。过杏仙这等运动健儿还真就不信邪自己碰不到南时了,两人在屋子里追打了起来。   “打住!打住!不闹了!”南时率先喊了停,他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行了,我走了,我也得回家了……还得背书做作业,忙啊!”   池幽嘴上说的轻松,实际上排的课能把南时忙得脚不沾地。   “行,那不送了。”过杏仙状似随意的说道,见南时转身欲走,他悄悄拿起了自己的被褥,张开了一张网就向南时扑了过去。   南时一时不防,被扑了个正着,被死死地压在了地上。   过杏仙骑在他的腰上,得意的说:“你再跑试试?难得来一趟,不吃个饭再走像话吗?!”   “滚滚滚!”南时龇牙咧嘴的说:“我跟你讲,你可别碰到我,不然生病了我可不负责啊!”   过杏仙才不管这些,夸张的动了动手指,一副色中饿鬼的模样,嘿嘿了两声道:“既然不吃饭,那我就吃你……哇——!!!”   他话还没说完,南时身上就一轻,他抬头一看,只见房门大开,杏华仙的脸色冰冷的看着他,手中还提着过杏仙的领子。   南时顿时头皮发麻:“……等等,叔叔!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请问现在和过杏仙当场割袍断交还来得及吗?!   急,在线等! 第37章   南时精神恍惚的上了回家的车,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出来的,他有那种仿佛又死了一次的错觉。   下次一定要找个机会,拼着哪怕遭雷劈的报应, 也要把杏华仙其实是个老流氓的事情告诉过儿!   这干爹动机不纯,他就是想干儿子!   话又说回来, 因着吃了上次的亏, 这次南时出行带足了人马,光执灯引路的侍女就有两个, 还有一队伍侍卫, 晴岚在家里养伤, 跟出来的是倾影和另一个蓝衣婢女,有这配置,只要他不作死往凤君那个等级的大佬身上撞, 怎么都能横着走了。   南时靠在加长豪华版的轿车里舒服的叹了口气——他师兄不开窍喜欢马车,但是他可以坐轿车嘛!他一回家就把家里的银元宝全给烧了,一本正经的说这是烧给周管家的, 实则疯狂暗示周管家去买了一辆地府特供版的轿车回来开。   亏得在地府的时候家里好多侍卫都去考了驾照,不然这车还得南时来开。   这车大得夸张, 连司机带乘客一共能坐十二个人, 南时就把所有人都塞上了车,两个执灯侍女一脸懵逼的看了看自己手上灯, 于是其中一个被塞上了副驾驶,仗着鬼道没交警,戳了一盏灯出窗外,就当引路了。   轿车驶入了鬼道, 车速顿时上了五百码开外,然而车子里平稳的就跟在原地没动弹一样, 半点不舒适的感觉都没有。   或许是少了池幽开道,鬼道上行人虽有退避,却不见得多紧张,南时还听见了几句什么‘真有钱’,‘大佬牛逼666’之类的话,顿时车子体验感飞速上升,五星好评。   啊,花不是自己的钱的感觉真好。   因着南时成了厉鬼,池幽便也没有再强行将他带回地府——厉鬼在地府是要去枉死城服役的。   池幽原本的意思是让南时吃点教训,长点记性,不是叫他去坐牢当苦力,把自己钉死在棺材板里。在地府能干的事情在人间也一样能干,不必非要去地府。   南时也觉得挺舒服的,还是人间舒服,不是说地府就不好了,但是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这话到哪都说得通。   “约辰时一刻我们便可回到S市了。”倾影在一旁道:“少爷,可要去铺子里看一看?”   南时和家里的老师请了一个上午的假,这样一算,居然还能有个四五个小时的空闲。南时一听精神一振,当即就想一口答应,随即又撇了撇嘴:“算了,大中午的大家出门都不舒服,先回家吧,待晚上上完课我再过去好了……反正又不做什么生意,无所谓什么时候过去了。”   “是。”倾影低低的应了一声,南时想到回家后排得满满当当的课程表就直叹气,本来打到一半的连连看也没有心思再打了,老老实实的打开了扫描进手机里的《XX经》开始背。   南时背着背着发现一车子的人神色好像都有点严肃,尤其是和他比较要好的人,都是一脸欲言又止。   “怎么了?”南时灌了一口水,问道。   倾影眼观鼻,鼻观心,也不知道要不要告诉南时他把招摇山不传之经典大咧咧的背给了他们只能算是奴仆的人听。   她心知南时大概率是不知情的,却又不能肯定,但这话不能问,问了就是犯上。   其中一个侍卫眼睛转了转,从口袋里摸出了手机,殷殷期盼的看向了南时:“少爷,打王者农药吗?排位四等一,我国一李白。”   南时瞬间关掉了那什么劳什子的经文,愉快的打开了游戏:“等我,马上上号!”   等到南时可怜的游戏段位上升了一个小段位,车也开到了家里,南时依依不舍的瞅了两眼游戏界面,含泪关了它,回书房补课去也。   ***   是夜,南时总算是从高三地狱解放了出来,等和池幽一起用过了晚膳,刚屁颠颠的带着人去自己的店铺里巡视了。   有一说一,走在半夜的大马路上慌不慌主要还是看自己是人还是鬼。   南时这会儿可谓是走路带风,一点都不带慌的,甚至为了装逼还撑了一把油纸伞,前后侍女侍卫,愣是走出了一副富家公子出游的闲散派头。   虽然好像只有十几天没有来自己的店铺,但南时总觉得上一次过来好像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他的手指在一尘不染的百宝阁上划了过去,内心还有些许唏嘘。   他还带了之前拿到的那一匣子章子,本来想卖的,但是近期应该是做不了生意了,未免有些富不返乡,锦衣夜行的遗憾。   南时随手捞了块细软的绸布,将章子一枚一枚的的擦干净,摆上了百宝阁,又细细的擦了其他古玩,侍女们本想帮忙,却叫南时指挥到一旁坐着去了。   收拾好一切,南时又寻出了‘东家外加,暂停歇业’的牌子,打算挂到门前,刚出了门,就见右侧暗处出现了两个人,其中一个一身红衣,正是许久不见的那个找猫的鬼新娘王莹莹。   王莹莹形容狼狈,头发散乱,双目通红,双手被另一人束在身后,见到南时的时候露出了一点令人毛骨悚然的笑意,半点没有之前见到时的冷静理智的模样。   另一个则是一身干净利落的短打,一看就知道是池幽外院的人:“二十一见过少爷。”   “嗯?怎么回事?进去说话。”南时把门牌一挂,转身带着人进去了。   王莹莹被压在座椅中,一左一右站着两个侍女,她们的威压压得她动弹不得。她眯着眼睛看着南时,似乎是在回忆他是谁。   半晌,她才吃吃地笑了起来,神态带着一丝疯癫:“南先生,原来是您呀……”   她打量着南时,脸上沉了沉,却又发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笑意,几道血泪从她眼眶里掉了下来,在她雪白的脸颊上留下了触目惊心的痕迹:“南先生,您怎么也变成厉鬼了呢?呵呵……谁害了您?我替您杀了他呀……”   南时手中捧着茶杯,他抬了抬手,令侍女为王莹莹上茶,他也在打量着她:“我无碍,你是怎么了?”   他记得当时给王莹莹算出的卦是凶,但是仇都报了,对方也说要下地府去报道,没道理是个‘凶’字。南时不放心,就留了一手叫人悄悄盯着,果然现下有所结果。   “我呀~没什么呀……”王莹莹拖着调子道:“我不过是杀了几个人,就有好多牛鼻子要来杀我,我又没做错,他们干嘛要杀我……他们有病吧~”   “你杀人做什么?”南时反问道:“我记得,你的仇已经报了,报仇证上你一个都没落下。”   “我杀的人不在我的报仇证上,但是我忍不了呀~先生。”王莹莹歪在椅子里,抬手将满杯的茶都倒入了口中,有些茶水饮之不及,从她的口角溢了出来,打湿了她的红衣。   她喃喃道:“南先生是个好人,对我有恩……我不能杀你,我不能杀你……”   她说完,神色似乎清正了些许,从眉宇间透出了一丝疲惫:“南先生,对不住,我这几日一直有点疯疯癫癫的……您怎么叫人把我带回来了?我不好回来的。”   南时看向了一旁的二十一:“你说。”   二十一面无表情的回答道:“王姑娘拜别父母后,前往了L市,在L市杀死人贩及相关人员六人,又根据人贩提供的信息,前往了Z市,杀死了相关人员十二人,前往……”   二十一说到这里,王莹莹身上的人命已经积攒到了四十几条:“……王姑娘在屠村时,被追来的道门打成重伤,我将她救下,带她来向少爷复命。”   “屠村?”南时的面色沉了沉,前面四十几条人命,有一说一,该死,南时一点都不觉得王莹莹不该杀,哪怕他们不在报仇证上——说的难听点,死有余辜。   但是到了屠村这一步,就绝不是正派所为了。   一个村子里,有大人,自然也有孩子,有善人,自然也有恶人。南时能想到他们或许做了什么,或许恶人占了大部分,但总有不同流合污之人。   举个例子,有一个人A走在路上,遇到了一个持刀抢劫的罪犯,罪犯正在抢劫强奸另外一个人,罪犯明确表示如果A报警或者有其他行为,他立刻连A一起捅死。A选择了抱头蹲下投降,任由事情发展。   A有罪吗?   那如果这个罪犯不是一个人,是一群彪形大汉呢?   A有罪吗?   “呵呵~”王莹莹虚弱的笑了笑:“南先生觉得他们不该死吗?阿蔷与我一起被拐,被卖到了不同的地方,我死了,我原以为她能活,结果没想到啊……他们把阿蔷也弄死了。我去地府查过了,陆姐姐到现在也没有下来,许是做了孤魂野鬼也不一定。”   “他们那个村子,一整个村子都干这种丧尽天良的缺德事儿,家家户户都是买来的老婆,我看见好多女人都被打断了腿所在家里当牲口一样养……他们不该死吗?”   “小孩总是无辜的。”民间有句老话,叫做阎王爷都不计较七岁以下的小孩的善恶呢!   七岁以下的孩子,是非不分,善恶不明,心智未开,没有独立思考的能力,大部分的思想行为都是赖自身边的人的教导。   “有人想跑,那些小孩就给他们爸、他们叔伯报信,也算是无辜吗?”王莹莹啐了一口,脸上又露出了一点森然的戾气:“一群贱种,等他们大了,又是一群害人精,我现在弄死了他们也是替民除害,给社会做贡献。”   “反正我都这样了,多杀几个也没什么关系……阿蔷死得很惨,那群畜生轮完了还不够,还生生将她掐死了……希望她不要走我的路子,她的仇人我替她杀了个干净,我们两个,脏了一个就够了,另外一个好好的去投胎,不好吗?”   “可惜呀~我好恨,卖掉阿蔷的人居然已经死了,我都不知道她被卖到哪里去了,不然我非要把他们五马分尸不可……”   南时自己也是厉鬼,自然能看出来王莹莹已经入了魔道了——厉鬼杀的人越多,就越难保持心智,更遑论杀的还不是报仇证上的人。   报仇证上没有的人,那就不是她的因果,她将别人的因果堆积在自身,怎么能不入魔?   轮完了掐死……阿蔷……   南时听着这几个信息总觉得很耳熟:“……你的朋友,是陆蔷吗?”   他回忆了一下:“……四川人?”   王莹莹一下子就坐直了去,眼中透出几分渴求之色:“是陆蔷!就是陆蔷!南先生见过她?阿蔷在哪?!”   南时摇了摇头:“她也化作了厉鬼,十来天前她头七,你也不必再找她的仇人了,她自己已经报了仇,此刻应该已经下地府去报道了。”   王莹莹的背脊顿时就松软了下来,她呆呆的看着前方,眼神虚无,不多时便又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却又哭了:“那就好……那就好……不做孤魂野鬼,下到地府服役个几百年,也就太平了。”   南时见她如此,心中说实话有点难受,可能他三观不正,他听着王莹莹所说,也觉得有那么几分的道理。   纵使错杀,她也将因果背下了,以后是要偿还的。   南时看向了一旁的倾影:“还有办法救她吗?叫她清醒一点再送去地府也是好的。”   如果入了魔,连进地府的机会都没有,黑白无常直接逮到了就杀个魂飞魄散,要是脑子还清醒,人进了地府服役,就跟南时之前遇到的想抢劫他的A字头的厉鬼一样,也就是没什么自由,倒还有投胎的机会。   而且百来号人不到,且王莹莹杀的人大部分都是死有余辜,应该评不上A级。   倾影低眉敛目的道:“禀少爷,这位妹妹初初踏错一步,还算是有转机,只要此后寻一清静的地界,潜心修行三五年,不再妄开杀戒,也就能保心智不散。”   “知道了。”南时点了点头,斟酌几分,没有一口将事情揽下。   他温和的问王莹莹道:“你的意思呢?找一个安静的地界,修行几年,再去地府自首,说不定以后还能和陆蔷姐妹相聚……地府我去过了,你服役些年,照旧出来投胎做人,那边生活还不错。”   “南先生……我不能杀他,他是鬼了,他已经死了……”王莹莹喃喃了两句,在一侧的侍女见状一手抵在了她的肩头,将她牢牢地压在了椅子里:“王姑娘,还请冷静。”   过了好一阵,王莹莹才恢复清明:“……南先生见笑了……”   她慢慢地说:“我的情况我自己清楚,留在这里怕是要害到你,我觉得呢……反正我都这样了,不如再去杀几个丧心病狂的玩意儿,大不了同归于尽嘛。”   王莹莹说到这里,俏皮地向南时眨了眨眼睛,嘴里却说着极为恐怖的话:“什么不好抓的、没证据的、逃出法外的……我去警察局查查档案,看看哪里这种人多,就往那个方向去,趁早都杀了,也算是会社会除害。”   “那群道士其实也是好心,我都知道,毕竟这样乱杀人不是事儿……但是我也不是乱杀的不是?”她咬了咬自己的指尖,吃吃的笑,把指尖都咬破了都不知道:“我回头注意一下,让他们不近不远的跟着,回头我要是疯了,就让他们把我处理掉,我要是没疯,我就多杀几个垃圾。”   她见南时不说话,又道:“我求您个事儿……也不难的,我怕我控制不住害了我爹妈亲友,您让人把我送出S市,送得远远的……有那群道士跟着我,我也回不来。”   入魔的一个征兆就是想要杀尽一切和自己有牵绊的人,血缘、伴侣最先,紧接着就是朋友,一起吃过饭的,一起上过学,一起同过事,一起说过话,都算在其中;然后发展成只要见到自己的人都算是有因果,有牵绊,可杀;最后则是无差别进行杀人。   南时叹了口气:“你想好了?这是条不归路。”   “多谢您,南先生。”王莹莹笑着说:“不过我不后悔。”   “可以。”南时抬了抬手:“二十一,这件事还是麻烦你了。”   “是,少爷。”二十一应喏,伸手捉了王莹莹,一闪身便带着她消失了踪迹。   南时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气,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自言自语的说:“……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倾影在一旁轻声道:“还请少爷听奴婢一言,王妹妹性烈,不愿苟活,这样的人也是有的。”   “也是。”南时郁闷了一瞬间,便不再去思考了,他做到这一步,能帮的都帮了,他有预感以后还会遇到更多这样的人、事、物,如果回回都帮,他是没有这个能力的。   他现在大部分的外界助力,都来自于池幽。   并非源于他本身。   人呢,贵有自知之明。   “行了,我们也该回去了。”南时起身,指了指柜子:“劳你们帮我把东西都罩起来,柜子里有布……以后不用天天来打扫,一到半夜叮叮咚咚的,吓到了邻居就不好了。”   “是——”侍女们齐声应诺,很快就忙碌了起来,众人齐心协力之下,不到十分钟就收拾完毕,南时在室内点燃了一枝熏香,笼上了炉盖,留下了一片幽香。   他手中捏着锁头,带着众人出门去,没想到迎面而来了两个道士。   他们穿着青色的道袍,见到南时先是一怔,手中的桃木剑紧紧的握了握,面色冷硬的问道:“敢问先生是何人?为何出现在S市?”   南时一见他们就觉得挺眼熟,略微一思索就想了起来:“……原来是你们。”   这不是在城外青云道观见过的道士吗?当时那小屋子着火了,南时背着他们师叔祖的尸骸出来,交给了两个道士——巧了,还真就是这两个:“你们那个小师叔现在好了没?”   其中一个道士仔细打量着南时,似乎也是在回忆,另一个看着比较急性子,喝道:“套什么近乎!”   南时颇为好脾气的指着自己说:“你们忘了?之前我抗你们师叔祖出火场的!咱们还打了个照面的。”   “哈?……哎?还真是你。”急性子的看了南时两眼,一脸恍然大悟,随即又问道:“不是,你当时不是是活人吗?这才几天怎么变成鬼了?还是个大厉鬼?!谁害的你?报警了没有?”   南时是当时一群厉鬼中唯一的一个活人,所以他们一下子就想起来了。只不过南时变成厉鬼后,气质有所改变,又加上看着修为不浅,不像是刚死的,这才初见时没有认出来。   “没事,车祸。”南时笑吟吟的道:“这是我的店铺,我这不是出车祸了么,就趁着晚上过来收拾一下东西……二位道长,我可是个好人啊,没犯什么事儿,S市本地人,出现在这里不奇怪吧?”   “不奇怪不奇怪。”道士伸出手和南时握了握:“那会儿你走得急,当时场面太乱我们也没找到机会谢你……我叫祝离,他叫问分,这边不是我们青云观的辖区嘛,突然看见个厉鬼就有点紧张,照例盘查一下罢了。”   “对了,我们两是在追一个鬼新娘,你看见她没有?她入魔了,你要是看见一定要告诉我们!”祝离说道。   南时自然不会告诉他们鬼新娘才走:“鬼新娘?不会吧?这什么年头了还有这种鬼?”   祝离摇了摇头说:“是个被拐卖的女孩子,前阵子还拿着报仇证说一定合法报仇,结果几天不见就从L市那边传来消息说她入魔了,大开杀戒,还屠村。那边的同道传来消息说重伤了她,结果被人逃走了,应该是往我们这个方向来了。”   “S市是她老家,她入魔难免想要杀血亲来增长功力……也是蛮可怜的。”   “那我看见她一定通知你们。”南时装作心有戚戚的模样说道。   “行,那我们走了啊!”祝离说着,就示意一旁的问分可以走了,一直没有说话的问分道长突然道:“我们想进去看一眼,可以吧?”   南时挑了挑眉:“自然可以。”   他比了个手势,示意请进。   问分点了点头,半点犹豫都不带的直接入了店内,他打量着周围的陈设,从怀中抽出了一张符咒来。   符咒兀地自燃了起来。   问分冷硬的说:“有鬼气。”   南时身边的侍卫侍女自那张符咒拿出来后便都有些戒备,南时抬了抬手,示意无碍:“那是自然,我们一屋子厉鬼,没鬼气才很奇怪好吗?”   这话说得非常有道理,祝离听得都觉得脸红:“问分,你干嘛呢!走了走了!不好意思啊……我师弟一直有点……”   他指了指自己的脑子:“有点愣头青。”   南时点了点头示意理解,还没来得及说话呢,一旁的问分又掏出了一把符咒,那些符咒也不知道干嘛的,呼啦一下就烧了起来:“我再探查一下。”   南时眼皮子不自觉地开始抽了一下,开始觉得不对劲了。   左眼跳财,右眼跳灾。   他现在右眼狂跳。   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只见问分那符咒碰到了罩着百宝阁的布匹上,那布是平时用来打包的那种,便宜,耐操,皮实,就是易燃。   火星子一下子就蹿了起来,开始迅速吞没整张布料。   “灭火!”南时想也没想,上前一步抓着还没烧着的地方往下扯,将白布扔在了地上,一旁的侍女连忙上去将火给熄灭了,南时见火星子没了,这才长吁了一口气:“还好……”   这话音还没落下呢,一旁又有火星子冒了起来。   这火的速度着实是有些古怪,屋子里就像是洒了油一样,烧得又猛又烈,祝离一看就急了,连忙帮着上前灭火,侍女们也忙活了起来,却总是扑不灭火。   这边灭了,那边又起来了,架子上的古玩有保护盒的还好,没有的那就惨了,烧坏的、摔坏的,南时都没眼看。   看一眼就都觉得他能原地心肌梗塞。   南时心中一动,突然冲到了一旁一个柜子旁边,从里面抓出了一份文件出来。   那是他房子的租赁合同,他直接把自己的名字涂了,改成了‘池幽’两个字。   几乎是霎时间,火星子就弱了下去,没一会儿就扑灭了。   祝离拉着问分一个劲的在那边道歉,南时摆了摆手:“无碍,两位道长有事可以先去忙……回头账单我会寄到青云观的。”   祝离的脸都黑了,恨不得当场把问分抵在这里得了,然而还是不得不应了下来,拉着问分赶紧跑路了。   南时看着满地狼狈,终于还是忍不住对着老天爷竖起了一根中指。   对,他破财,他不配有店铺,您老牛逼! 第38章   池幽听了下人的禀报说南时把店铺转到了他的名下, 嘴角挑了挑:“……随少爷高兴。”   “是。”晴岚应道,躬身准备告退,突然又听池幽说:“等等。”   池幽把玩着一柄雕得极细致的如意, 手指在祥云上悠然划过:“既然如此,收拾一下, 叫少爷每天去上值吧。”   “也不好叫他成天关在屋子里, 否则免不了要和我闹腾。”   “是,山主。”   ***   南时的眼睛晶晶亮:“我师兄真的这么说的?”   “禀少爷, 奴婢不敢妄言。”倾影回答道。   晴岚的伤来得快去得也快, 这才第三天, 就活蹦乱跳的来上值了,半点看不出之前的狼狈。她说道:“少爷,山主的话, 谁敢错漏了一个字?”   南时托着下巴嘿嘿的笑了两声:“也是哦……那我要重新装修!还要重新进货!话说你们说我要是从家里借两件拿去店里当镇店之宝,会被我师兄骂死么?”   他早就看店铺里的装修不顺眼了!因着接手的时候就已经是精装修了,当时为了省事(省钱), 基本算是只换了个招牌,铺子里里外外都是上一任老板留下的影子。   他正在列账单, 很体贴的都是成本价, 没坑城外青云观的道士们,但是这一笔笔列下来, 价格也很是可观——甚至有点因祸得福的那味儿了,要是青云观照着单子把钱打过来,南时就啥都不用愁了。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要么不开张,开张吃三年么!   爱了爱了。   晴岚掩着唇笑道:“这奴婢不敢说, 也做不了主,不过少爷若是想要, 递个话去问周管家就是了——寻常物件周管家就能做主了。”   “行啊!”南时说的‘借’那就是真的借,只让人看看不给买的那种。   倾影在一旁木木的说:“少爷,山主的意思应该是……”   南时无所谓的摆了摆手,打断了她:“害,算命嘛,要什么铺子,有张桌子就能凑合了,没桌子都能凑合,反正不能浪费了我那么大的门面!这两样不冲突!不算违背我师兄的话!”   他说到这里,似乎想到了什么,非常中二的笑道:“倾影,你不觉得这样很有逼格吗?明里卖古玩,暗里给人算命,谁能想到呢……”   他摇头晃脑的道:“看似普通的古玩店老板其实是玄学大佬,啧啧……”   倾影:“……”不觉得。   而且少爷,您这铺子半夜营业,这古玩卖给谁?   倾影很有眼色的没有把这话说出口。   ***   池幽方睡下没多久,就给外面的声响给闹腾醒了,平时安静得连根针掉下来都能听见的家里现下吵得宛若菜市场,层层帘幔遮掩之下,还能听见南时的大呼小叫。   “怎么回事?”池幽皱了皱眉头,唤道。   清河低声答道:“禀山主,少爷……”   她原本想解释一下南时的行径的,结果话到嘴边,愣是组织不出一句像样的语言来。   她应该怎么和山主解释?   说少爷一开始想问周管家借两件古玩镇一镇铺子,结果因为周管家拿出来的都太珍贵了,导致少爷怎么都看不上,于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发展成了个什么鉴宝大会。   别人办鉴宝大会都是比谁的东西更值钱,少爷可好,他是比谁的东西更不值钱,然后几十号下人纷纷掏出压箱底的最不值钱的玩意儿(陪葬品)出来让少爷挑?   池幽一听就知道八成是南时又搞出了什么稀奇古怪的花样,他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起身披了一件外衫,便走到了窗前。   雕花的窗户一一打开,露出了院子里的景象。   只见南时兴高采烈的坐在桌子上,面前排了老长一条队伍,有侍卫,有仆婢,有账房,甚至还有两个不当值的暗卫,南时此刻正拿着一个青铜的钥匙扣在那边摇头:“不行!这个不行!”   他比划道:“这可是青铜器啊!你知道上一个类似的玩意儿在拍卖会上卖了多少钱不?几千万!我一个小破店哪能搞得上这个!今天展览出来明天警察叔叔就上门找我喝茶!”   账房抬了抬自己新配的老花眼镜,苦着脸说:“这已经是老奴身上最不值钱的玩意儿了……老奴还有一套镜花瓷的茶器,品相还算是完整,要不您用那个?”   南时连忙摇头:“不行,镜花瓷比青铜器更贵好吗!手艺都失传了,一个不成套的杯碟儿都几个亿,谢谢你啊张叔,下一个!”   下一个人是个暗卫,他顶着一章朴素的脸,从袖子里掏出来一卷竹简:“少爷,要不您用这个?这是我下葬的时候特意带上的闲书,不值几个钱。”   南时翻看了一下,才看了两行,就摇头拒绝了。   豁,这闲书绝了——说闲书都是侮辱了它,这根本就是野史啊!   众所周知,一般不方便写在史书上的东西都扔进野史了,南时怕回头要是拿出去,历史圈子的大佬就该开始为它互相扯头皮。而且品相这么完整,字迹那么清晰,说不是刚从坟墓里挖出来的都没人信啊!   南时又看了几个人,心中都快吐血了,这里每一件拿出去都是稀世珍宝,奈何他就是不能拿!拿了就四舍五入等着收豪华白金手镯和看守所豪华十五日游并有可能自动获得监狱长期居住权吧!   “大家就没有更加不值钱一点的东西了吗?”南时苦着脸掰着手指说:“不要带字的,不要青铜器,不要瓷器……瓷器也行,有没有不值钱的瓷器?碎的裂的都行!”   这可真是为难大家了。   碎的裂的瓷器他们哪能带着给自己陪葬啊!   这一屋子的人全是自尽,有足够的时间为自己安排后事,自然要挑喜欢的带上啊!   有个平时和南时玩得好的侍卫扬声道:“少爷,我有!”   南时一喜:“啥?拿出来我看看?”   侍卫笑嘻嘻的道:“我啊!我就是陪葬品!人,够不值钱了吧?”   严格来算,他们全是池幽的陪葬。   南时直接一指外头:“谢邀,给我爬!”   一群人统统笑开了,连平时不拘言笑的暗卫都笑得春光灿烂。   池幽:“……”   清河在一旁低声道:“山主,要不要奴婢去……”   池幽不耐烦的甩了甩袖子,窗户自动啪的一声掩上了,池幽给自己屋子上了个隔音的阵法:“随他去。”   “是。”   南时这边骤然听见窗户关掉的声音,突然意识到什么——他搞事当然不可能跑到他师兄的院子里去搞,他是在自己院子的后面空地搞的。   然而他忘记了,这一片空地,也是池幽院子后面的空地。   南时瞬间扭过头去看,只看见几扇闭合的窗户,他连忙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嘘嘘嘘——好像吵到师兄了,我们换个地方再继续。”   众人也纷纷噤声,在自己家里跟做贼一样的迈着小碎步跟着南时去了外院。   山主不发话,他们就得听少爷的!   不过南时的到底还是没能继续,人还没到外院呢,周管家就过来了,他给南时找了一个画篓的画作,这些非常符合南时的要求,基本没字——有也是作者落款或者传世的诗句,作者名气不小不大,保存得也不算太完整。   天可怜见的,这是他当时安排下葬的时候觉得外围的陪葬室里东西太少,随手拿了来凑数的,也没想到千百年后这些画的作者居然还都青史留名了。   虽说不是顶顶出名的那几个大家,但也是有点名气了,能卖的上价,又不至于太惊世骇俗。   南时一看就大喜过望,他要的就是这种类型的,当即宣布这次鉴宝大会顺利结束,给大家发了赏钱后就美滋滋的跑路了。   周管家看着南时的背影,摇了摇头,他看着众人不免有些兴致勃勃的笑脸,摆手让大家各归各位:“别聊了,都回去上值,今日休假的也散了吧。”   “是。”   南时到了房间才开始认真欣赏字画,顺便为它们估价——为是陪葬品的关系,当时做过基本的防腐工作,后面又一直关在箱子里,后来取出来后又有鬼气笼罩,基本保持着入土时的状态,当年是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   当然了,做旧是不可能做旧的,这玩意儿四舍五入就是文物,南时还没有那么丧心病狂,他要的就是那种看真还假,看假还真的效果。   要是官方来查,就说是假的,瞅这纸的新旧程度直接说刚画好的都有人信。要是客人来问,那就说是真的,瞅这画工,能是假的吗?   两头都不得罪,美滋滋。   这一篓子有七八轴字画,南时从中挑选了两幅,打算就将这两幅作为镇店之宝放着,用自己的鬼气代替周管家的鬼气,将字画保存了下来,免得放两天就迅速氧化了。   施工队他们请的是地府版本的,张河非常给力,帮南时联系到了一个生前是国家级室内设计师的团队帮南时重新做了个规划,直接从设计到装修一条龙服务,一周就能搞定,南时只要负责给钱就行了。   这钱是池幽友情赞助的。   有了店铺可以重新开业做盼头,南时觉得现在每天过得跟高三一样也值了,连书都能多背两页,这直接体现在了池幽的三日一小考上,南时生平第一次能在池幽面前对答如流,着实还震惊了一下池幽。   池幽见状,干脆更是不管他了,随便他闹腾去,要钱给钱,要人给人。   南时琢磨着,他师兄怎么跟他妈一样?只要成绩好,随便他干嘛?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男妈妈? 第39章   午夜, 步行街两侧的红灯笼早就熄了个干净,只留下那些隐藏在绿化里的景观灯,红的绿的就那么半明不亮的幽幽的照着, 便是心中无鬼,看着也硬生生多了几分遐思。   子时方到, 只能鬼能听见的鞭炮声在空荡荡的街上响起, 虽然参与开业的只有寥寥几人,但也居然凑出了一些热闹的氛围来。   南时把牌匾上的红布拉了下来, 铁画银钩的三个字‘南辰阁’, 叫南时看着都觉得打心眼里舒服。   这回负责装修的设计师是个年轻漂亮的女人, 但是手上功夫过硬,根据张河的说法人家死了三年就搞出了一个闻名地府的设计工作室,听说连地府想要规划重建一个阎王殿都想找她做, 可惜她死活不乐意去地府,只肯留在人间。   别人都尊称她一声‘王工’,本名叫什么南时不太清楚, 就也跟着这么叫。   今天她也是南时的开门红——头一个客人。   “王工,里面请。”南时为了喜庆, 穿的是一身暗红的长衫, 他比了个请的手势:“今日能准时开业,都是您的功劳。”   “南先生说的哪里话。”王工寒暄着跟着南时进了去, 两人面对面的坐了,王工说道:“南先生,劳您看一看……这说起来有点玄乎,不过大家都是鬼了, 也没什么不好说的。”   “我随便说说,您就随便听听, 要是没有头绪那也不怪您。”王工说罢,见南时颔首,才斟酌着道:“我自过世就觉得自己好像丢了点东西,但是我又想不起来我到底丢了什么,我知道这东西应该是在现世,所以特意办了长期签证过来找。”   “但是到了现世还是没想起来这东西到底是什么,我丢在哪了也完全没有记忆,生活方面倒是没有什么影响,但就是一直挂在心里,怪难受的。”   南时听罢思索了一下,将纸笔推了过去:“您写个字吧,想到什么就写什么就行了。”   王工想了想,提笔写个字,末了搁下笔,涂了红色指甲油的十根手指扭成了麻花状,她神色有些惴惴不安:“我就想起了这个,可以吗?”   “可以。”南时将纸转了过来,在手上掸了掸,上好的洒金纸上面整整齐齐的写着一个‘均’字,看得出来有练过毛笔字,字迹规范端正得很。   均字,左土右匀,坤卦为土。   而‘匀’这个字,却很有意思。   ‘匀’有买的意思,比如在古董行当里买一件古玩,老玩家就会对卖家说:您把这件东西匀给我好不好?   再者,从象形来说,‘匀’如同妇人腹中孕子。   如果寻物,则是一勺之多凶卦——一勺之多源自《中庸》,原文是‘今夫水,一勺之多,及其不测’,翻译一下就是这水是一勺勺汇聚起来的,但是它却深不可测,放在寻物上那就是东西如鱼入海,再也找不到。   但是南时看着总觉这个字不像是寻物,而是在寻人。   是在找一个孩子。   而且这个孩子怕是很不妥,‘匀’为月字变形,有那么一点被人抢走的意思在里头。   南时微微一思索,便询问道:“王工,您确定您丢的是物品还是其他什么吗?”   王工拧着眉头想了好一阵儿,才迷茫的说:“应该不是物品……但是不是物品又能是什么呢?”   听到这里,南时已经有九成的把握了:“从字面上来看,您丢的是一个人,人现在应该在西南方。”   “人?!”王工看向了南时:“南先生您是认真的?我怎么可能会丢掉个人呢?这个人是谁?!人那么大个儿,我怎么会丢掉呢?!”   因为‘月’不足,这个孩子都是还没出生的,所以怕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南时看她的反应,也印证了自己的猜测。   这就看着有点要紧了,南时不好再摆龙门阵,道:“您过世的时候应该已经怀孕了,女胎,您死了多久了?尸体火化了没?要是还没有您现在就去查一查您的尸体怎么样了。”   前头也说过,人死了是有愚昧的,前七天就跟傻子一样不记事,除非变成厉鬼,否则这中间发生什么还真有可能想不起来——哪怕是别人在自己(尸体)身上动刀子。   反正回头都火化了,等到人反应过来尸体都没了,谁还记得有没有被动过刀子!   这种未出生就夭折的婴儿怨气最深,南时有些怕是被恶人拿去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这小孩应该是你不知情的情况下被拿走的,往西南方去找,应该是在平原地带的城市里。”   王工的表情已经开始混乱了:“这怎么可能?!”   南时摆了摆手,示意她冷静一点,劝道:“您要是信我,您就去找找看……如果您不是在寻人,是寻东西的话就别找了,注定找不到。”   王工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她咬了咬嘴唇,重重的点了点头:“南先生,这是谢礼,万勿推辞,不管是人是物,我不去找我也心里不太平,今天就到这儿了——回头有消息,我一定回来重重谢您。”   她将一个木盒子扔到了南时怀里,南时打开一看,里面居然是一个古董戒指,戒指中央的梨形的蓝钻,旁边围绕着一圈碎钻,硬生生将原本就很大了的主钻又扩大了一圈儿。   “那我就不客气了,王工,您还是快去吧,迟则生变。”南时道。   “好!”王工转身就走,带着她的团队走的丝毫不拖泥带水。   随着她的身影消失,南时吁了一口气,整条脊梁骨都陷入了椅子中,感觉好久没测字了,还有点手生。他托着腮问道:“晴岚,这年头还会有人拐带小孩魂魄吗?”   晴岚摇了摇头说:“少爷,这样的情况到哪都不少见。”   南时沉思了片刻,喃喃道:“我希望只是单纯的走丢了,而不是其他什么。”   今天出门之前,池幽特意叫南时过去训话,再三强调算命可以,但是切记不要越俎代庖。   南时总结一下他师兄的意思,大概就是:算命的,说白了就是在透露天机,既然要透露天机就不能把事情说的太死,管得太宽,做什么事都要留上一份余地。   这一份余地既是留给自己的,也是留给别人的。   别人给钱,他办事,他把结果告知对方,他就已经尽到了他的本职,再多,就要看老天爷爱他有多深了。   介于之前的事情,南时觉得老天爷爱他爱得十分深沉,大概就是划一道三八线,手伸出去剁手,脚伸出去剁脚,要是把头伸出去,那正好,直接送他归西的那种深沉。   说到这里,南时不免怀疑是不是自己这一门派得罪过老天爷,他一入门,老天爷自动好感度直接拉到仇恨的那种。   以前在什么视频平台上看那些算命的po主,十个有九个都挂出来说可以替事主逆天改命,化解劫难,哪怕抠掉这九个当中有八个是赤脚郎中不靠谱,那还剩的一个也没见对方遭什么报应啊!   算了,不去管他。   随着王工的队伍一走,店铺里就越发显得冷清了。   外面的鞭炮早早就燃尽了,留下了一地红纸屑,随着风在地面上慢慢地滚动着。   各色古玩摆在崭新的百宝阁上,曲高和寡,除了南时和几个仆婢,也没有什么人进来欣赏,不免有些遗憾。   南时也不介怀,他早就有心理准备,他从新做的贼有逼格的老树根雕茶几下面掏出了一套茶具,慢悠悠的就着功夫茶在那边背书做功课,争取把池幽给他的《XX经》早日背通顺了,他也好早日解放。   时间就这样过了清晨五点,外头的天都蒙蒙亮了,不知道什么鸟的叫声从远处传来,南时伸了个懒腰,给自己重新热了壶热水,泡上了一杯新茶,端着茶到门外去走动一圈,看看景色。   外头已经有人在扫地了……哦不是,是有鬼在扫地。   一个穿着环卫工制服的老阿婆正在那边扫满地的鞭炮纸屑。   南时想了想,叫人灌了一杯热水出来,上前连同一个红包一起交给了对方:“您辛苦,我这店重新开业,给您造成麻烦了。”   老阿婆回过头来看,没想到用力太猛,头是回过来了,身体没回,一下子就造成了一个恐怖片的即视感,南时当即吓得嘴角的笑容都僵硬了。   “还行,还行!”老阿婆似乎也察觉到了自己的不妥,伸手掰了掰脖子,好悬待选是恢复了一个正常人的模样。她接了热水和红包,正要客气两声,就见南时又一溜小跑回了店门口,还冲她招了招手:“以后我店开着,您要是缺水热饭啥的只管到店里来。”   “谢谢老板。”老阿婆笑了笑,举起杯子将热水一饮而尽,接着慢慢地的扫地。   倾影将刚刚南时塞她手上的茶杯重新还给了南时,南时也是个不讲究的,抱着茶杯坐在门槛上玩手机——其实他差不多也可以关门回家了,但是!他知道步行街上有个蛋饼摊!特别好吃的那种!每天六点准时出摊!   自从搬去和池幽住之后,南时从没能六点爬起来过,更别提六点到步行街了。   上回吃还是没认识池幽之前,他在店里盘账盘了个通宵,这才算是吃上了。   步行街上陆陆续续也有了行人,环卫工(活人)开着小车过来收垃圾,有一个专门负责南时这一片儿的环卫工还和南时打招呼:“呦?南老板这么早就开门了?”   因着太阳还没出来,南时显形没有什么压力,他也习惯让人看见自己——他招了招手说:“早啊……这哪能啊,在店铺里盘账呢!一晚上没睡!”   “你们现在年轻人赚钱压力也蛮大的啊!”环卫工一天两次来收垃圾,和南时也算是脸熟:“南老板之前家里有事吗?我看你十来天都没开门了!”   “旅游去了,才回来。”南时笑眯眯的和人瞎聊了几句,眼见着都快要到六点了,南时泼了凉了的茶水,起身拍了拍屁股,打算进去收拾准备关门了。   “哎!等等!”突然有人喊道。   南时顿住了脚步,闻声侧脸望去,只见一个穿着唐装老爷子不知何时到了店门外:“你先别关门,让我进去开开眼界!”   南时指了指自己:“您说我?”   “你这不是废话。”老爷子左手上缠满了各色手串,密密麻麻的几乎将他的半个胳膊都盖起来了,他的右手不停的在左手手腕上拈动着,一看就很有那种老玩家的范儿。   “您认识我?”   “你不就是南辰阁的老板南时嘛!”老爷子走了过来,抬眼瞅了瞅匾额:“还成,南老板你这鸟枪换炮了啊!你之前摆出来的那些货色,我都不稀罕进来看。”   南时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跟着他一起走进了门,有些尴尬的笑道:“……老先生看着眼生,不知您是?”   老爷子反手一指南时斜对门:“我是清轩斋的老板,上次你来的时候还见过我呢!这么快就忘记了?”   清轩斋的老板南时认识,不是面前这一个,而是个留了八字胡的一看就让人感觉是肩上的富态老人,清轩斋和南时可不同,人家是正儿八经卖真古玩的,还是会员制的,南时有一次碰了巧,还进去参观过一回。   怎么说呢……不能比,不能比。   和人家比起来,南时顶多算是个卖工艺品的,和对方形成不了竞争关系。   南时仔细打量着老爷子,这才恍然大悟是有那么点眼熟——淦,上次参观的时候躲在二楼阴惨惨的露出个眼睛的那个鬼!   他还以为清轩斋不干净呢!后面人家进了什么宝贝,拉着南时去看,南时还真就不敢去了,各种找借口推脱:“原来是您啊!”   “是我。”老爷子应了一声,注意力却已经在看见用真空玻璃保护的字画的时候就被吸引走了。   他眼睛就一亮,直接扔下南时三两步就走了过去,还从怀里掏出了个放大镜来仔细看:“雍朝大诗人芈大师的字画!南老板手眼通天啊!”   “……客气!客气!”南时跟着站在一旁,只见老爷子拿着放大镜对着这一幅字画打转:“可惜了!就是贼光太亮了,不好定年代,否则你这一副就要百家求了。”   “南先生,这样的品相你是从哪里弄来的?”老爷子又问道。   “祖上传下来的。”   “啧,不说就不说,我也不逼着你说。”老爷子不屑的哼了一声,又转去了百宝架。百宝架上都是些小物件,各个都被透明密封盒保护着,其他没什么,就是看起来比较贵。   老爷子在店铺里逛了一圈,对着不少东西啧啧有声,最后指着那副字画道:“这一幅我有点心动,南老板,考不考虑匀给我?价格好谈,地府币和人民币都可以。”   “抱歉,老先生,这一件是压堂子的。”南时笑道:“要是卖给了您,我这堂子可就空了。”   “行吧,老头子不好欺负年轻人。”老爷子又指了指百宝阁上的一件玉插屏:“那这一件呢?”   “这一件倒是可以。”南时报了个数,老爷子一个劲的在那边摇头:“这数有点虚了,两百多年的玉插屏,还是动过手的,你还敢开这个数?”   动过手是古玩里头的行话,指这件古玩曾经损坏过,后面被修补过。   南时有心想做这一单生意,无他,吉利。“您如果诚心要,还能给您打个九折!”   “九折?九折不行。”老爷子看语气就已经已经放弃了的意思,他又连问了好几件东西,最后都是嫌弃价格太高,最后他指着百宝阁上的印章说:“你新店开张,我也不好进了门空中而归……那个印章呢?我看着连个五十年都没有,怎么个卖法?”   南时被问了这么一圈儿,问得脑子都大了——他从家里下人们身上掏出来那些明确可以卖的东西几乎都没有定好价,老爷子是行内人,他也不能虚报价格:“那是玄微先生的手笔 ,我也不给您说虚的,五十,您看的好就拿走。”   南时说的五十不是五十块,是五十万。   玄微先生他也调查过来,现在一枚传世印章大概是在一两百万之间,看雕刻技法立意等,还没有后面送给他的好,南时开这个价真的是成本价血亏了。   他以为老爷子这下总该点头了吧,没想到老爷子还是摇头:“你这仿的还挺像,但是陈玄微那人我认识,这手笔是有那么几分他的意思,但是真要比起来还差那么两分味道……南老板,都是行里人,两千块钱我就拿走。”   “这价格有的赚了,您想想呢?”他侧脸看向了南时,故意露出了一点惊讶的神情:“不会吧?难道南老板你以为是真货?按开门价收的?”   南时当即在心里呵呵一笑,顿时明白了这位老爷子今天的来意——来捡漏来的。看他那表情,要不是南时是从陈玄微本人手上接的东西,他都要信了!   这演技,不去演戏真是兔朝乃至世界人民的损失了。   “老爷子您开玩笑了。”南时拿起章子沾了点印泥,在纸上印上了一枚印子,示意老爷子来看:“玄微先生的手笔,五十万我真是成本价了。”   “我还是那句老话,您看得好就拿走,我给您包上,要不……您再看看?”   “有一眼!”老人仔细端详了一下印记,夸了一句。他见南时这样一口咬死了一点都不降价,也不恼怒,反而道:“但我看不好,南老板要是不信,你明天找人来就鉴定一下就知道了。”   南时扬起了一个营业性的笑容——标准的皮笑肉不笑:“好,有劳您操心了。”   老爷子摇了摇头,拈动着手腕上的珠子,摇头晃脑的出去了。   晴岚看着好奇,在一旁道:“少爷您都不生气吗?”   “有什么好气的。”南时倒是很习惯,而且还还显得有几分快活:“买东西嘛,都看一个缘分……这老家伙来我这儿捡漏来着呢,叫我给识破了,你别看他一脸镇定,背后指不定怎么怎么懊恼呢!”   “人心不足蛇吞象,我给的真的是一个捡漏价,他不要,回头后悔的是他!”   晴岚看看南时,又看了看老人逐渐消失的背影,轻笑道:“少爷真厉害。”   南时笑而不语。   “走了走了,少爷给你们买饼吃!”南时扬声道:“去晚了可就没有了。”   “是。”一屋子的仆婢纷纷应道,关窗的关窗,关门的关门,没一会儿就收拾好了,南时就跟带队的小学老师一样,把人呼啦啦的带着往蛋饼摊的方向赶去。   被这么一耽误,也不知道还赶不赶得上。   南时懒,不代表别人都懒,这家蛋饼物廉价美,周围住的老人都喜欢他这一口,天天都等着排队买。   果不其然,等到南时他们到的时候,前头已经站了七八个老头老太了。   晴岚本来想代替南时排队的,反而被南时赶到了一旁去坐着等着吃就行了。   老板的速度很快,平均一分钟就能做好一个饼,眼前的人一个个走了,眼见着下一个就要到南时了,南时的肩头突然被人拍了一下:“南老板?你回来了?”   南时扭头看去——豁,巧了,正是清轩斋的老板刘老板。   “刘哥!巧啊!”南时装模作样的抱了个拳,算是打了招呼:“我刚盘完账呢,过来买饼吃……都说了多少次了,叫我小南就行了。”   “这怎么行!”刘老板道:“那你这店还不开?”   “暂时还不开,店里头收拾着呢,订了一批家具,还没送过来。”南时与他寒暄着,顺便提醒了一句:“刘哥,马上过年了,晚上下班的时候记得锁好门窗哈……我刚刚还看见两个不像是我们这街上的人鬼鬼祟祟走了,也不知道是哪一家倒霉了。”   刘老板连忙应道:“成,谢谢你提醒哈!我会注意的。”   南时笑得尤为的灿烂——鬼嘛,是要走门窗才能出来的。   看样子刘老板他爹八成就住在清轩斋里,门窗全都锁好了,他就出不来了!   “小伙子,到你了!”饼摊老板道:“要几个?”   “要五个!全加,两个蛋!微辣要香菜!”南时毫不犹豫的把早就想好的配置告知了过去。   看着金灿灿的蛋凝固在饼上,周围的香气也越发浓烈了起来。   南时没忍住先咬了一口。   坑人就是这么快乐! 第40章   日子很平静的过了一个月, 眼见着年节就在眼前,南时送走了今天的一位客人,看着门外雾蒙蒙的天空, 倒也有几分惬意之感。   除了倒霉了点,破财了点应了命盘的大凶, 又变成了上夜班之外, 好像也和之前的生活没有什么两样。   甚至因为他变成了厉鬼,拥有了实质性的实力而变得更加愉快了!   寻常鬼都是绕着他走的!   再也不怕走夜路被鬼盯上了呢!   南时捧着茶杯喝了一口, 随手将残茶泼了, 吩咐晴岚和倾影去收拾一番, 决定提前关门回家。   现在晴岚和倾影就负责寸步不离的跟着南时,他去哪她们就跟到哪,算是做了一个双重保险。   其实也没有什么好收拾的, 毕竟一晚上也就一位客人,略略坐了坐就急匆匆的走了。   南时撑着伞,走入了这一片雾气中, 影影绰绰的雾气并未因三人的步伐而驱散,反而将他们包裹了起来。   “今天的雾好大啊。”南时感叹道, 远远望去, 整条街都被雾气所笼罩着,黛瓦、青砖、红灯算是这一片乳白当中唯三的亮色。   南时不知怎么的感叹了一句:“今天不宜出门。”   闻言晴岚轻笑道:“左右今日也未有客人预约, 晚上不来也就不来吧。”   倾影也在一旁点头应是。   三人慢悠悠地走到巷尾,今天蛋饼摊出得早,南时也来得早,刚好赶上了做开门红:“早上好……三个蛋饼, 老规矩。”   这一个月南时来得勤快,成功晋升成了老客, 买个蛋饼都可以直接说老规矩了。   蛋饼摊是常规的夫妻档,两人都是六十上下的年纪,一个收钱,一个做饼。   “成,南老板又是做了一个通宵啊?”女的麻利的收了钱,打量着南时的脸色,摇头说:“南老板,不要仗着年纪轻轻就天天通宵,你看你这脸白的!一点血色都没有!”   “你自己通宵也就算了,你那两个妹子也跟着你一起通宵,这样对女孩子身体不好!”   她说着,打开了一旁的豆浆锅,用一次性纸杯舀了三杯豆浆,分别用塑料袋一装,就塞给了南时他们:“天这么冷,送你们两杯豆浆喝一喝。”   南时还未说话,她又道:“都是老顾客了,别客气!我用豆浆机打的,你们喝喝看,要是好喝我以后就开始卖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南时也不客气,谢过了之后将豆浆分给了晴岚她们,喝了一口仔细品了品,给人竖了个大拇指:“我觉得不错,完全可以卖啊!这是黑豆的吧?香!”   “南老板真是舌头灵光。”阿姨又夸了一句,随意就着豆浆讲了两句,三个蛋饼也就好了,南时提着蛋饼提醒了一句:“我刚刚看手机上说今天要下雨,叔叔阿姨你们看着天色不对就赶紧收摊子吧。”   实际上是南时瞧见了对方脸上疾厄宫灰暗,看着应该是要生病的样子。   阿姨听了话,下意识的抬看了看天,撇了撇嘴说:“我看着也是,本来今天不打算出摊的——”   她瞪了一眼她老公:“他非说不下雨,这才出来摆摊的。”   南时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话,拎着蛋饼走了。   他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要被现世报的那种。   果不其然,南时还没走上两步,脚被青石板的缝隙给绊了一下,他踉跄着往前冲了两步,没摔,就是一口把自己的舌头给咬碎了。   “嘶——”南时到抽了一口冷气,翻了个白眼含糊的骂道:“天气预报都说了要下雨,怎么我转达一下也是我的错?这也太不讲道理了!”   “我以后干脆修闭口禅得了,连个要下雨都不能说!”   南时吸了一口舌头,试图把上面的血给吸干净了,然并卵,一嘴的血腥气。   他仰头喝了一口豆浆,结果烫烫的豆浆触碰到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的。   看这情况,蛋饼没法吃了。   得了,拎回去给他师兄当早餐吧!   三人到家的时候雾气散了一些,却还是没有出太阳,天空显得阴沉沉的,南时正陪着池幽用饭,顺道吐槽了刚刚的事情,池幽听了,淡淡的道:“舌头伸出来我看看?”   南时闻言张嘴,吐出了舌头——还控制了一下,免得把舌头吐得太长。   说到这里,这也是厉鬼的弊端或者说是优势之一,可以随便控制身体,当然了,要小心,不然很容易造成惊悚的效果。   南时发现还是前几天突然升温的时候,他晚上还盖了两层被子,结果热得直踹被子,一个不小心把自己的脚给踹飞了。   事后南时醒过来看着远在屋子另一头的脚,陷入了一个十分钟的怀疑人生。   其实伤口很小,南时舌头上已经看不出什么问题来了,池幽轻叩了一下桌子,吩咐道:“清河,去取药来。”   “多谢师兄……还有这种药?”南时眨了眨眼睛:“能治口腔溃疡吗?刚好最近上火,我还寻思着搞两个西瓜霜含片来吃吃。”   “自是可以,你与清河去说。”   没一会儿清河拿了药来,毫不犹豫的给南时涂了一嘴的药,那是一种白色的药膏,吃到嘴里甜丝丝的,还有点发凉,并不化开,感觉有点奇特。   南时一涂完就想张口说话,嘴还没张开呢,就被池幽提醒道:“不许说话,老实点。”   “……”南时点了点头,老老实实的坐着,结果等到池幽用完了饭,他嘴里的药膏还是没有化开。   他把眼神投向了清河,清河眼观鼻鼻观心,没有发现他的眼神,他又只好看向了池幽,见池幽正斯里慢条的用帕子擦嘴,也没看他,南时只好伸手拉了拉池幽的袖子。“……呜!”   池幽闻声看向了南时:“作甚?”   南时指了指自己的嘴巴,用眼神求问他什么时候才能开口,却听池幽轻笑着说:“大概一日左右……不能说话也好,你确实是该修个闭口禅了。”   池幽说罢,起身离开了,轻飘飘的扔下了一句话:“你若无事,就回去休息吧。”   “……?!”南时顿时瞪大了眼睛。   好家伙!他怀疑他师兄挟私报复!他就是单纯的想要让他闭嘴!   他后悔了,他现在就去跑腿下单一个西瓜霜含片!   ***   虽然不能说话,但是南时的课还是要照上的,那药膏越到后面就越像是胶水一样,粘得他嘴都张不开,教南时习武的暗卫特别满意他今天的表现——平时教南时,对练的时候难免揍到南时两下,南时一般不怎么会掩饰,痛就直接喊了,搞得他有些束手束脚。   今天可不同了,放心揍,少爷开不了口!   南时被修理得惨兮兮的,有气不能申,于是决定……逃课。   就老师去方便的功夫,南时就溜了,而且是直接翻墙的那种,然后猫在自家院墙外面发短信给倾影和晴岚,让她们来找他。   今天一天都在下雨,到了傍晚这个时间却又停了,还出了太阳,却又半明不暗的呈现一种红与黄之间的色彩,将整个世界渲染得有些诡异了起来。   哎,这就是标准的逢魔时刻啊。   南时看了一眼手机,刚好下午五点出头,这样的阳光对于鬼怪来说基本没有什么杀伤力,稍微有点修为就能行动自如——别问为什么鬼怪选择这个时间出行,可能是因为他们也想趁着大家回家之前凑个热闹吧!   “你好?”突然有人叫了一声,南时闻声望去,只见一个年轻人不知什么时候就已经到了南时面前,他说道:“你好,我手机丢了,可以借我打个电话吗?”   “……”南时默默的点了点头,南时一眼看出来对方也不是人,却也不算是鬼,而是个生魂。   生魂就是指那种人还没死,魂魄却离开了身体的情况。   年轻人接了手机,对着南时露出了一个微笑,他在手机上无意识的拨了几个号码,却又停下了手指,喃喃道:“……奇怪了,我妈电话多少来着?我怎么想不起来了。”   年轻人想了想,实在是想不起来电话号码是多少,只好把手机还给了南时:“请问有打车软件吗?可以帮我打个车吗?等我回家了我把钱转给你。”   【可以,你家住在哪?】南时在手机上打下了这一行字,下意识的打开了滴滴打车,都已经定位好了自己的位置,又默默的给关掉了,换成了滴滴打车地府版本。   打到活人的车,把司机吓到了就不好了。   南时定位好自己的坐标,将手机递给了他:【你自己输入一下地址,要是记不起来可以看看地图,应该会有熟悉的感觉。】   “谢谢你啊。”年轻人道了声谢,三两下就定位好了位置,订单一发出就有人接了单,一辆停在路边的车突然就发动着开了过来,车窗摇了下来:“是0647客户吗?”   哎?这么巧的吗?   年轻人一边应着一边往车上走去,在南时还未反应过来之前就迅速的上了车,车子也不知道怎么搞的,就跟抢劫犯逃离现场一样嗖得蹿了出去,等到车子滑出去四五十米,南时操了一声,连一嘴的胶水都没能制止他口吐芬芳,他扬声道:“我的手机——?!”   对应而来的是,车子开得更快了,鬼道打开,车子钻入了鬼道,一下子就消失了踪影。   南时目瞪口呆。   操了,这算是怎么回事?!   他,南小时,在自家门口被抢劫了?!   说起来也就几分钟的功夫,倾影和晴岚才赶到,就见南时一脸怀疑人生的模样,连忙问道:“少爷?”   南时扭头把嘴里的那点胶质物给吐了,指着远方:“我手机被抢了,对方钻进鬼道了,现在去追还来得及吗?”   倾影和晴岚对视了一眼,然后不约而同的摇了摇头。   所以今天的不宜出门是指破财吗?!他连手机都不配拥有了吗?!   南时的嘴角抽了抽:“……走吧,回去吧,今天是真的不宜出门。”   他逃什么课!他就该老老实实在家背书!   这命盘是真的不能要了,老实点多学习,争取迟早将命盘改回来!   ***   翌日里头,南时趁着黄昏去步行街把店开了——无他,趁着奶茶店关门之前,他想要来一杯快乐茶。   生活艰难,急需奶茶续命。   今天奶茶店还搞活动,第二杯半价,本来针对的是带着同伴的客户,但是对于南时这种奇数人群,他略微一思索就买了四杯——他一个人可以干两杯,晴岚倾影一人一杯。   今天似乎是因为前几日连续下雨的关系,步行街上的游客格外的多,斜对门的奶茶铺子给南时比了个手势,示意老规矩,回头忙完了给南时送过去。   南时还在等着自己的奶茶上门的时候,意料之外的客人却提前一步到了。   祝离道长带着一个看起来十分体面却面色憔悴女人进了门,扬声问道:“南时,你有空吗?”   “嗯?坐。”南时比了个手势,祝离道长带着女人坐在了南时对面,南时笑道:“祝离道长怎么跑到我这儿来了?稀客。”   说实话,祝离现在看见南时都有一丁点儿心理阴影——南时发来的账单让他和师弟问分至少要吃三年稀饭配榨菜,要不是他平时接的活多,怕是要十年之内都和肉这个词没有什么关系了。   连食堂都快吃不起了啊!   不过该办的事情还是要办的。   “有事相求呀!不然我才不上你的门!”祝离夸张的抖了抖肩膀,指了指面前那成套的镜花瓷:“有话好说,南时你能把这个先收下去吗?我看着都觉得心慌。”   “我不配用这个来喝茶,给我整个塑料杯子就行了。”   要是现在只有他和祝离两个人,南时就该开嘲讽了,这段时间他们两混的还不错,算是损友。   他抬手给祝离和一旁的女人续上了茶水:“两个杯子罢了,摔坏了也不收你的钱。”   “这可是你说的啊!”祝离喝了口茶水,这才示意了一下旁边的女人:“介绍一下,这是我阿姨,姓赵。赵阿姨,这就是我说的南先生,南半仙。”   赵女士这才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她看着南时小声的说:“您就是南先生?”   祝离在一旁道:“您别看他年轻,南时还是很有本事的。”   没想到赵女士脱口而出:“可是你不是说他是个死人吗?!是个鬼吗?”   瞧着和活人没啥区别啊!   她还以为祝离会带她去什么庙,再不济就是什么那种什么仙家堂口,实在不行,弄个昏暗的屋子,搞个笔仙碟仙之类的,结果现在这是什么?   ——低调奢华有内涵的古玩店,看着斯斯文文的年轻老板。   连个茶杯都看起来特别的金贵。   “……”   这氛围有那么一点尴尬。   祝离也没想到自己阿姨张口就是这话,他尴尬的看向了南时:“……不好意思啊,我阿姨不是圈内人。”   南时却轻笑了一声:“没事,我确实是个鬼……您要是不介意,我可以给您展示一下——您没有心梗之类的毛病吧?”   赵女士还未来得及说话,祝离连忙道:“不用了好吗!”   赵女士也才反应过来,知道自己这话说得有多失礼,不好让南时真的展示一下,却又忍不住好奇的盯着南时看。   南时问道:“你刚刚说有事相求?出了什么事吗?你知道我的规矩的,不能给活人算。”   “放心,不是给我赵阿姨看。”祝离掏出手机,给南时看了张照片:“这个,我表弟,最近应该是撞了什么,把魂魄给撞跑了,我在周围找了一圈也没找到,喊魂也没有什么用,这才想着找你来看看……你有见过吗?”   南时一见照片,就呵了一声。   这尼玛的,不就是在他家门口抢劫他的那个货色么?!   “还真见过。”南时皮笑肉不笑的从桌子下面掏出了个收款码:“付钱,一万八。”   “……?”祝离看了一眼付款码:“你抢劫啊?!”   赵女士则是急忙从皮包里翻出手机:“不不不,应该的,应该的,只要能把阿煜找回来,多少钱我都愿意给的!”   南时摆了摆手:“不,这不是找您儿子的钱——您儿子还挺活泼的,今天早上刚抢了我的手机,这一万八是手机钱,地府最新苹果101代pro,一万八我没多收钱。”   “……哈?”祝离不可置信的问道:“你胡扯啥呢?我表弟很文静的,学霸,在家都不喜欢多说话的那种,年年都是三好学生,怎么可能抢你手机?”   “他不光抢我手机,还跟人合伙当了飞车党。”南时补充道。   “……?”   南时把昨天的事情说了一下,他三指指向天空:“我要说谎我原地挨雷劈……你表弟生辰八字多少?我不好告诉赵女士,但是你别说话,跟着我去就行了,钱就不用了……祝离这算你欠我一次哈。”   说来还真是巧,要是没有昨天晚上这件事,南时想要帮这个忙怕是只能找人去时时蹲守才行,如果他算了这个命,他就不能去找,也不能告知祝离,更加不能带祝离他们去找——无他,这相当于给活人算命了。   南时得注意避讳一点,他现在可没命再死一次了,谁知道老天爷是怎么给他算账的。   同理,他也不能因为算命收活人的钱。   但是现在不同,这生魂现在和他结下了因果,他去找抢劫他的强盗报复合情合理。到时他拿了八字就去找人,他先把人揍一顿,摁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的那种,然后祝离就在一旁蹲着,等打完了他就把他表弟提溜回去。   俗称捡尸。   他祝离凭本事捡的尸,和他南时有什么关系?   他只是去报复强盗而已!   “……行。”祝离听见南时指天发誓就全信了,他小声对着他阿姨说:“阿姨,回头你得注意一下表弟的心理健康了。”   赵阿姨还是有点不信:“……不会吧,阿煜不是这种人。”   “南时都指天发誓了,他要说的是假的,他立刻挨雷劈……也不至于,但是立刻倒霉是真的。”毕竟他们在人流密集的地方,雷劈容易殃及无辜。   他含糊的道:“反正真不真假不假的我去了就知道了,您就在这里等着,我和南时去去就回。”   祝离非常自来熟的抓过了纸笔,把生辰八字给写了,南时就着生辰八字算了一卦,乾卦,预示事情顺利,往西北的方向走就行了。   出了店铺的西北方就是一大片错综复杂的居民区。   他就应该躲在那里面。   南时抽了张纸巾擦了擦手,吩咐道:“晴岚留下照看一下客人,倾影跟我走一趟,有祝离道长在我不会出事的。”   “是。”二女齐齐屈膝应喏。   南时带着祝离出门,刚好奶茶也好了,南时顺手提溜了起来,祝离瞅他吸得开心:“虽然你确实不是人,但是我现在发现你是真的狗。”   南时翻了个白眼,把手上多余的那杯奶茶递给了他:“现在呢?”   祝离接了奶茶,瞬间换了口风:“老板大气!”   因为有了祝离在,南时和倾影也不好直接穿墙就走,索性卦象在,他也不着急,带着祝离穿街走巷,直直的往西北方走。   也不知道是天注定还是怎么,往西北的路还真就是一直通着的,等到三人手里的奶茶见底,巷子的末端出现了一座老房子。   老房子外面用封条封了,还挂了一个牌子,上面写了两条:1、百年老宅保护建筑,2、危楼,不得随意进出。   “你确定就是这里?”祝离把奶茶喝干净了扔进了垃圾桶,卷着袖子打量着面前的危楼:“这还挺难进的。”   “我先进去,等我打完了拖出来扔在外面不就完了。”南时说罢,也不等祝离反应,便翩然而起,与倾影一道自二楼敞开的窗户进了房间。   刚进去,就听见有一个人恶声恶气的说:“就这些?你是不是私吞了?!”   另一个年轻的声音——也就是祝离他表弟,慢吞吞的说:“就这些,昨天给你抢了一个苹果101代,够花一阵子了吧?今天街上人太多,人气太足,我上不了街。”   “你骗鬼呢!你一个生魂还怕人多?!”那人骂道:“我看你是不想活了是吧?!”   南时咬着吸管将最后一口奶茶喝干净了,把杯子交给了倾影,倾影低声道:“少爷,让奴婢来吧。”   “不用,这一点我还搞得定。”南时说罢,便顺着二楼的楼梯下了一楼,他说话就没想过要压低声音,漫漫的道:“我看你才是不想活了。” 第41章   夕阳从屋子里各样的缝隙里泄露了进来, 亮的地方能看见空气中飞舞的烟尘,暗的地方只能是漆黑的一片,上了年纪的木头楼梯踩在脚下, 吱呀作响。   一楼只有两个鬼,一个是祝离他表弟, 一个则是一个左青龙右白虎大金链子小金表的社会大哥鬼。   社会大哥本来听见有人突然出声还有点怂, 结果看见下来个人瞅着跟个白斩鸡似地,当即啐了一口:“呸!什么玩意儿, 也敢来老子的地盘多管闲事!”   他眯着眼睛看着南时:“对对!我好像见过你, 你就是那个南辰阁的老板吧?!搞算命的那个?别说是没看在街坊邻居的面子上, 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南老板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南时的嘴角扬了扬:“没什么意思,就是您手底下的人抢了我的东西, 还不兴我找上门来了? ”   社会大哥呵呵笑了几声,嘲讽的看着南时:“呦,那还真是我眼瘸, 昨天那个傻逼原来就是你啊。”   “不愧是当老板的,地府最新款的苹果手机都有, 还是顶配, 特别好出手。”社会大哥伸手掸了掸自己的立领马甲,又自前向后薅了一把自己的头发, 得意的道:“你现在问我要我可没有,都已经卖了,卖了八千块钱呢。”   南时扶着楼梯,突然觉得这大哥还挺有意思的:“一个手机我没放在眼里, 但是这个人……”   他遥遥一指缩在角落里的小青年:“我是肯定要教训一顿的。”   “这位大哥,看在街坊邻居的面子上, 你把人交出来让我打一顿出出气,这事儿就算结了。”南时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包烟,自己抽了一根点燃了,将剩下的烟扔给了大哥:“都是在一条街上讨生活的,你好我好大家好。”   大哥接了也不客气,当即抽了一根点上了,剩下的就往兜里一塞:“华子,好东西啊……上道!”   他用力的抽了一口,吐出了两个大大的烟圈:“不过嘛,这小子虽然不行,但是也是我手底下的人……看在这包烟的份上,今天我就不揍你了,滚吧!”   南时微微的笑了笑:“这就没意思了。”   “谁他妈要跟你有意思?!”社会大哥把烟摔在了脚下面,一脚踩灭了,凶相毕露:“让你滚你他妈是不是聋了?一个破算命的跟我装什么逼!”   南时摇了摇头,有点无奈:“那我送您一卦,卦象上说,您今天出门不利,恐有血光之灾。”   “我看你他妈才是有血光之灾!”社会大哥骂了一句就冲了上来。   南时丝毫不畏惧他——长了是个人样的他都不怕。   那社会大哥好像是有点修为的,或许是恶人变成鬼天生就有buff加持,速度比一般的鬼要快得多,几乎是一眨眼的时间就到了南时面前,拳头高高扬了起来,对着南时的脸颊就是一拳。   南时微微侧脸,恰到好处的避开了对方的拳头,拳风扬起了他的发梢,南时眨了眨眼睛:“大哥有话好说,我是读书人,读书人动口不动手。”   “老子还真就要跟你动手了!”大哥见一拳落空,丝毫没有犹豫的就将手臂横扫而来,要是南时被打中了,至少也是个飞出去的命。   下一刻,南时就凭空消失了,出现在了社会大哥的身后。他的力量还是有些控制不稳,一丝红意染上了他的青衣,他手指微微一勾,就拉住了大哥脖子上的大金链子。   大哥的动作僵硬了一下,明明他早就已经死了,却依旧感觉到了那股窒息的感觉:“你!”   南时有些意兴阑珊了起来,懒得再与他废话,拉着金链子的手一挥,五大三粗的社会大哥就这样轻易横飞了出去,重重地撞上了墙壁,发出了一声闷响。   房子很空旷,那一声闷响便在屋子里回荡着。   南时也不管他如何了,手指轻叩栏杆,倾影便也自二楼下来了,她微微屈膝:“少爷。”   南时也没有多吩咐什么,倾影非常清楚自己的定位,上前一步,莲足轻抬,举重若轻的踩在了社会大哥的背上,将他压得动弹不得,倾影斯斯文文的道:“别动,不然杀了你。”   南时则是走到了缩在墙角的年轻人身边,用脚踹了踹他:“在我家门口抢劫,很能啊。”   年轻人缩着头没反抗——确实南时也没用力,他眼中很清明,半点迷茫都没有,他吞了口唾沫,解释道:“哥,我是被逼的!您看我一个好好地鬼,生前都是拿三好学生奖学金的,怎么会去抢劫呢!都是他逼我的!”   “他把我扣着,我刚死又打不过他,只能帮着他一起干。”年轻人说到这里,又道:“您能帮我报个警吗?阴间有警察管这吗?”   这是祝离他表弟,不好下太重的手。   但是天道爸爸盯着他呢,他也不能太放水。   南时俯下身拍了拍他的脸颊:“你放心,我一会儿给你叫120,保证你死不了,还能去阎王殿跟他打官司告他胁迫他人犯罪。”   “把牙给咬紧了!”南时说罢,便拎着他的领子给了他一拳。   这一拳还是用了力的,那年轻人的眼眶迅速的肿了起来,一团紫青浮出了皮肤。   米瞬下意识想要反击,却又生生的忍了下来。   ——这年头,厉鬼都他妈喜欢装良民了吗!   南时打得是他的眼睛,他却觉得口中犯出了血腥气。米瞬的内心在疯狂吐槽,要是南时昨天就这样,他才不会吃饱了撑着挑南时下手!   虽说他只是一个新鬼,但是对于厉鬼和普通鬼还是能很好地认知的,但是他没想到南时这个厉鬼他居然不穿红衣服!   这违背了厉鬼基本法!   南时可不是装的,他本身就是良民,当厉鬼纯属意外。   这小子眼睛灵活着呢,刚刚南时拿了他的四柱八字就顺手看了一眼他的命盘,这人和他有点类似,都是巨门星坐命宫,不过这人逢巨门星化忌,主的就是口舌是非和叛逆诡辩,其他星辰却又不错,大概就是一个水平线往上的命盘。   这种人是遇吉则吉,遇凶则凶,要是没什么大事,人就挺好的;要是流年不利,就容易自己长歪,搞出点事情来。南时瞧着虽然他嘴里说着自己是被胁迫的,但是就昨天的表现而言,他觉得对方非常乐于其中。   生魂离体,就是标准的流年不利。   要不是他有祝离这个道士表哥,又刚好托到南时这个事主这里来,指不定时间一长,生魂变死魂,就是运气好一点,那也是个植物人,他就当生魂一直当到肉体死亡为止。   “别打别打,哥我错了。”米瞬握住了南时的手腕,他扭头吐出了一口血沫子,求饶道:“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我这小胳膊小腿的经不住啊!”   “给我个机会!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南时本也是想见好就收,正欲松手,就听外面祝离喊道:“卧槽,南时你冷静一点,别把我弟给打得魂飞魄散啊!不然我跟你没完!”   米瞬眼睛一亮,大喊道:“哥——!救命啊——!”   南时又给了他一拳,瞬间把对方打昏了过去,倾影见状便松开了脚下的社会大哥,上前一步接过了米瞬,拖着他与南时一道往楼上走。   他们依旧得通过二楼开启的窗户出去。   祝离正在外头眼巴巴的看,见到南时一身红的出来,还被唬了一下,以为自己表弟已经成了这件衣服的染料了。   南时他们轻飘飘的出来,倾影将米瞬扔在了地上,南时冷哼了一声:“别让我以后再看见你!”   说罢,就转身欲走——走之前还对着祝离拼命眨眼睛。   朋友,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该轮到你表演了!   祝离瞬间粉墨登场:“哎你等等!南时你怎么打我表弟!我还在这头千辛万苦的找他!你找到了你不通知我就算了,居然还揍他?!”   “他抢我手机,我揍他一顿怎么了?”南时把‘抢’字说的特别明显,仿佛就跟说给谁听的一样。   祝离骂道:“我呸!我表弟年年三好学生!”   “那你问你表弟去。”南时非常有风度的一甩袖,带着倾影头也不回的走了——虽然他穿的是长褂不是广袖,但是该有的逼格还是要装足。   祝离嘴里毫无诚意的喊着‘你他妈别跑’、‘你打我表弟我们没完’之类的话,身体很诚实的过去给他表弟把脉,所谓道医不分家,他们青云观的道士有很大一部分都是985221中医系本硕连读毕业的,虽说他表弟现在是魂魄离体的状态,但是病还是一样能看的。   这一看,就看出问题来了。他表弟身体里有一道煞气控制着他,大概就类似于有些修为的鬼用来控制自由的那一种。   祝离立刻火就冒了起来——他就说他表弟不是这样的人!肯定是被胁迫的!   正巧那社会大哥鬼一瘸一拐的飘了出来,嘴里还骂骂咧咧的:“艹你妈!连个臭道士也敢来欺负老……”   他话还没说完,祝离就一道符咒飞了过去,那符咒凭空自燃,在半空中划出了一道火光,嗖的一下就贴上了大哥鬼的脑门子,将他给定在了原地。   祝离反手又将一道平心静气的符咒贴到了他弟的身上,掏出个玉质的瓶子将他收了进去,这才抽出了自己不离身的桃木剑,努力维持着应有的体面:“你好,我是S市021区监管,现在指控你非法胁迫他人犯罪,请你跟我去协助调查。”   “你可以不说话,但是你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将成为呈堂证供。”   大哥鬼当时就噎住了,等到祝离快走到他面前这才骂了一句:“……艹,电视剧看多了吧!”   祝离才不管这些,连着三剑破了大哥鬼的煞气,什么锁魂链之类的就往大哥身上招呼,大哥哀嚎了一声就被捆了起来,紧接着就也给塞进了一个不知道谁扔在路边上的塑料矿泉水瓶里。   祝离将瓶盖拧紧了,实在是气不过自己这么文弱善良安静的表弟给祸害成这样,手一抛,抬脚就将瓶子给踹了八米远,并且打算就这么一路踢回南时的店里头去。   ***   南时与倾影走入了巷子的阴影之中,南时低头看了看自己这一身鲜红,撇了撇嘴将衣服改回了原来的颜色,并且和老前辈倾影请教:“倾影,你们是怎么让自己的衣服不变色的?我一个大男人穿着一身红总觉得有点娘炮。”   倾影抿嘴轻笑道:“待少爷修为再高深一些,就不会出现这种动辄变色的情况了。”   南时眨了眨眼睛,放缓了脚步,与她并行着走:“别跟在后面,说话不方便……那修为不高的时候就只能穿红啊?”   倾影点头应是:“初化厉时,便只能着红衣。”   “哎?”南时瞬间展现了他的企业级理解:“那我师兄当年是不是也穿红的啊?”   他说完又砸吧了一下嘴,想象了一下池幽穿红衣的样子:“……其实也还行?我师兄长得好看。”   “奴婢不敢妄言。”关于池幽的问题,下人们一般都是不接话茬子的,南时也不打算追问下去,免得他们说错话回家要挨家法,他正想换个话题,却听倾影眉目间闪过一丝轻松,小声的说:“山主容色过人,自是好看的。”   南时一愣,笑了起来:“原来你们也觉得我师兄好看啊。”   “山主不喜旁人谈及容貌,少爷也还请注意。”   “知道了,谢谢。”南时拍了拍她的肩膀,眼光扫过了倾影手中还剩一个底的奶茶:“回头少爷请你喝奶茶!大杯芋泥奶盖全加双份!”   “奴婢先谢过少爷。”   南时眼睛一转,又问道:“我没有冒犯的意思,我就瞎问问,要是不好回答就直说……我师兄这么牛逼的人物,怎么死的?老死的?”   关于这个问题南时已经好奇很久了。   如池幽这样厉害的人物,手眼是真·通天,逆天改命都不在话下了,把自己搞得一生平顺活到一百二十岁当活得人瑞都不是什么难事,再看身边这么一堆的下人鞍前马后的伺候着,怎么都能有个善终吧?   家里的下人都是在池幽死后下葬当天自愿陪葬的,这个南时知道。   但如果是善终,怎么会变成厉鬼呢?   而且是家里的下人全部都变成厉鬼了,一个都没落下。   这就很奇怪。   没去过地府之前南时以为想要留在人间就只能变成厉鬼,但是实际情况是只要办了签证,照样能来人间住着——等到了投胎的时间回地府去投胎就行了。甚至按照池幽死亡的那个年代,说不定连签证都不用办,民不举官不究,地府这么忙,哪能管得了谁谁谁投胎啊!   地府那会儿的操作态度应该是:该投的时候不投,以后再想投胎就没有那么容易了!爱投不投!   按照之前的理论,他师兄不想投胎,给自己改个命就完了,至于变成厉鬼吗?   倾影听了果然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道:“事涉山主,奴婢不敢妄言。”   南时也没生气,换了个问题:“那你们干嘛变成厉鬼?”   “因为山主需要。”这个倾影就答得很快了——当然,说了也跟没说一样。倾影也学着南时的模样眨了眨眼睛:“山主金尊玉贵,行止坐卧没有人伺候怎么行?奴婢等都是自愿化厉,留在人世伺候山主的。”   “你这话说的……”南时仔细想了想:“你说的也有道理,我都没法想象我师兄自己洗碗洗衣服是啥样的,他这双手可能这辈子都没碰过抹布。”   这话倾影又没法接了,只能但笑不语。   南时也觉得自己失言,伸手在自己嘴上比了个拉链的手势:“不说了……我刚刚表现得还行吧?没丢份吧?”   “少爷玉树临风,潇洒倜傥。”   “……”   南时原以为他自己夸自己已经很不要脸了,所以只想被人回答一个‘是’字,结果没料到倾影张嘴就是一顿夸,夸得他自己都尴尬了。   他低咳了一声,眼睛扫向了周围,刚好看见路边有个拉着黄鱼车卖水果的小摊贩,当即直接往那边走去:“倾影你等我会儿,我买点水果。”   或许是因为这边是步行街的缘故,水果的卖相都还不错,南时瞅见了他喜欢吃的山竹,直接和摊主道:“现在山竹都出来了?老板,多少钱一斤啊?”   南时说的是方言,摊主顿时口气就比较熟稔了起来了,他比了个手势:“有点贵哈,山竹刚上市,三十一斤。”   “还真得贵。”南时嘟哝了一句,又听摊主说:“你要是买多一点我给你打折。”   南时顺手提溜了一下装山竹的塑料袋,大概还有七八斤的模样:“全包圆了,二十一斤成不成?”   摊主也估量了一下,他看了一眼天色,水果这玩意儿过夜就不新鲜了,当即点头说:“行,我给你称一下!”   南时的手机昨天被抢了之后,只能让周管家派人再去买一个,然后称作是借给他的,不是他的财产,这样他才能放心使用。他很快的就付了钱,提溜了山竹和两盒草莓走了回来。   倾影见状就要帮着他拎,南时将两盒草莓塞进了她手里:“你拎这个吧。”   “是。”   他们又走了一段儿,到了步行街的主干道上,南时一下子就来劲了,一会儿买一把烤串,一会儿买两个双皮奶,他们这样走走买买,等到回到店铺里的时候天都黑了。   祝离早就回来了,他见南时和倾影双手都提满了吃的,不禁抱怨道:“怎么才回来?”   “我还以为你走了呢。”南时将东西摆在了桌上,招呼着大家过来吃:“你回来干嘛?还有事?”   祝离翻了个白眼,掏出塑料瓶给南时看了一眼:“这不得回来给你打个招呼?”   “有啥好打招呼的。”南时塞了个鸡排到他手上。   祝离非常自动的接了,转手就分给了他阿姨:“阿姨,南先生也回来了,我们再坐会儿就走哈。”   他刚刚就把事情给他阿姨说清楚了,赵女士现在看着南时的眼神恨不得给他下跪,偏偏祝离又说了南时这是拐着弯儿的,不好明说,她就只能忍着,手上的手机不停的去扫桌上的二维码,口中一本正经的说:“今天来南先生这儿也不好白吃白喝的,这是茶水钱。”   “我和南先生一见如故!我说句托大的,您和祝离是朋友,四舍五入就是我的亲人!阿姨没有什么好给的,先给您把这二十几年缺的压岁钱补上。”   “南先生结婚了伐?有对象了伐?这个红包是给您女朋友的见面礼。”   南时那头的收款声就没停下过,听得他眉头直跳,连忙给了祝离一个眼色,祝离挑衅似地扬了扬头,南时则是挑眉看向了他手中的茶杯——镜花·一个茶杯卖几个亿的·手艺失传·瓷,祝离顿时破功,拉住了他阿姨:“得得得,阿姨不要搞得这么夸张,差不多就行了!”   南时也在那边一个劲的点头:“对对对,人是祝离找到的,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家的茶水钱没有那么贵!晴岚啊,快给阿姨退回去,收个一百块得了。”   “我这儿一杯茶卖一百很贵了!又不是什么好茶叶,您可别出去嚷嚷啊,我怕物价局找上门来!”   赵阿姨坚持不要,一口气把茶水干了,拽着祝离就走:“别!这是阿姨给您的见面礼,我还着急去看儿子,南先生我们回见!”   说罢,也不给南时机会就跑了。   南时舒了口气,招了招手让晴岚过来,他看了一眼手机后台,这赵女士真的是豪,短短几分钟给他转了接近二十万,这钱南时也不能收,他吩咐道:“留下一百茶钱,剩下的找个靠谱的捐了……”   “不拘什么老人小孩的,保护环境之类的都行。”   晴岚屈膝应道:“是,少爷。”   她说罢正要去柜台,又听南时道:“晴岚你急什么,坐下,烤串都要凉了!”   晴岚微微一笑,也坐下了。   一夜过去,清晨降临,南时走在回家路上总觉得提心吊胆的,不过还好,一路上都太平无事,没人抢劫,没人杀人放火,没出车祸,没得罪大佬,甚至都没有平地摔或者呛空气。   等到第二天醒过来,南时才确定这件事儿应该是过去了。   看来这次是成功钻到规则的灰色地带了。   南时不禁飘飘然的。   哎嘿,快乐。   南时抱着一瓶可乐美滋滋的喝,突然之间,他被气泡呛了一下,憋了半秒不到,还是将可乐喷了出去。   坐在他对面的池幽低头看了看自己打湿了半片的衣袍:“……”   南时也看见了:“……”   贼老天,我和你不共戴天啊啊啊啊——!!!!   作者有话要说:   老天爷:你会拐着弯帮人算命,难道我就不会拐着弯儿打你 第42章   是夜。   一柱清香被点燃, 昭示着南时今天又开了工。   “……?”南时力图让自己看起来特别冷静自若且从容不迫,维持着‘半仙’人设:“劳烦您再说一遍?”   坐在南时对面的今日事主江雨也是一脸苦相,说:“就是劳您能不能假装给我爹妈算个命, 然后告诉他们现在遇到的那个才是骗子?”   江雨也是没了招,他是意外死于一年前的, 人也没犯过什么大错, 在地府还遇到了还没排上投胎的祖父,反正小日子还挺美滋滋的。   本来日子挺好, 他还活着的爹妈也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开始信起了算命这玩意儿, 那个算命先生就是个江湖骗子, 说什么他在地下受苦,以后还要投什么畜生胎,把他爹妈唬得一愣一愣的, 要什么给什么,只求这个算命先生能救他出苦海。   他自然是不信的,他投胎时间早就出来了, 就在十年后,不光是个人胎, 命还贼好, 新爹妈恩爱还有钱,他出生就是富二代, 他祖父还疏通了一下关系帮他查了一下投胎后的命数,他本人也争气,只要不出意外,以后就是躺赢的命。   说一个名字就懂了, 江雨投胎后名字叫做:江傲天。   这哪是过得不好,简直是过得好得不能更好了。江雨当即就找去地府办事处托梦给他爹妈了, 奈何他爹妈就是不信,坚持认为他以后能过得好,是因为他们听了这位神仙的话办对了事!然后给钱给的更快了。   要是这算命的江湖骗子只是要钱,那江雨和他祖父或许还没那么急,这情况已经发展到了这狗日的要他爹妈到某个山上的野庙里头斋戒三日,沐浴更衣,泡什么洗罪池七天,替他赎罪了!   那啥玩意儿的洗罪池就是一窝子冰水!正常年轻人泡个两小时说不定都要大病一场,别说他爹妈都一把年纪连泡七天了!   这是要他爹妈的命啊!   “我知道南先生的规矩,也不用您真的给我爹妈算命,您就随口胡诌一下就行了。”江雨接着道:“我把我爹妈的生平告诉您,我爹屁股上有颗痣,我妈睡觉喜欢不盖被子……之类的,您不算,就不算是坏了规矩吧?”   南时的手指轻叩桌面,一旁的晴岚冷淡的道:“恕难为力,客人还请回。”   “等等!您先看看东西!”江雨把一个看着就很精致的雕花木匣子放在了桌上,对着南时打了开来:“这是我祖父准备的,唐朝伍善伍大师的鎏金仙鹤玛瑙杯,只要南先生愿意接这一单,能让我爹妈避开那个坑逼,这就算是报酬。”   那木匣子不算是太薄,里面用黄绸裹着一个用红线固定在匣体中央的玛瑙杯,整体呈现一个弯月状,以仙鹤作为主体,羽翼微展,一端则是杯体的开口。   这样的东西,雕工极致,线条流畅那自是不必多说的,最令人惊奇的是这玛瑙杯乃是一件俏色玉雕,仙鹤的红顶、白翅、黑羽都一一对应,色彩过渡自然,羽翼之间又嵌入了鎏金工艺,看着便是熠熠生辉。   便不是古董,这样一只玛瑙杯,价值也是无法估量的。更何况其作者还是伍善伍大师——伍大师只要是流传到今日的作品,有一件算一件,全在国家级博物馆里摆着呢。   晴岚愚说话,却见南时微举一手,便屈了屈膝,退回了南时身后侍立。   南时并没有急着去拿这一只玛瑙杯,反而道:“江先生,这报酬未免有些太重了吧?”   江雨也觉得挺疑惑的。   这年头,有点修为的鬼在傍晚、晚上的时候显个形也不是什么难事,再弱一点的大不了搞点阴气灭灭阳火的,也能叫人看得见,而且现在又不是老时候家家户户下午五点就关灯睡觉,趁着晚上上门也不是不行——当然了,也不是说能显形的鬼很多,要是个个都能显形,这世界还不乱了套?   但是也绝没有那么难找。   江雨是刚死了还没到一年,没这个能耐,但是他祖父可以啊!他祖父懒得弄,街坊邻居里也有两个死了蛮久的老鬼,他家和邻居关系不错,送点礼托他们办个事儿也不是什么难事儿,他也闹不懂为什么他祖父拿了珍藏多年的宝贝出来非要指明这位南先生出手。   “我就坦白了说,我也弄不太明白,我祖父就是这么说的……但是东西是死的,人是活的。”江雨看着南时身后侍立两个深不可测的厉鬼,能叫这么两个厉鬼鞍前马后的服侍着,这位南先生愚来也不简单吧!   这么一愚,南时那年轻的面容顿时就显得特别有说服力,嗯……他修为一定特别高!   江雨觉得祖父做的有道理,办事就得找靠谱的!   南时思索了片刻,道:“此事容我考虑一二,明日你再来吧。”   “好,多谢南先生。”江雨点了点头,带着东西先行回去了。   等他一走,晴岚才皱着眉问道:“少爷?”   南时之前有帮过一个老爷子传话,他当时办完说以后再也不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儿了,更何况这件事看着难办,实际上异常简单,事主却拿了这样一件宝物出来,怎么看怎么诡异。   南时也是这么觉得的。   ——但是对方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这杯子他看着就喜欢,而且直觉上也没觉得有强烈的恶感,他便没有一口拒绝。   他师兄说过,遇事不决,先算一卦嘛!   南时把玩着手中的铜钱,将它们灌入了龟甲之中,铜钱在龟甲之中发出了一阵脆响,随着南时手腕翻转,叮铃咚咙的落在了桌面上。   二阳四阴,风地观卦,旱荷得水,吉。得此卦者,有贵人扶助之象。   南时是以江雨的事情作为起卦点的,最后得出有贵人愚帮的卦,也就说他很可能就是对方的贵人,就算不时,有贵人相帮,他这件事儿必能圆满解决。   四舍五入白拿一个玛瑙杯!   他可以!   晴岚和倾影长久跟着池幽,自然也是懂易学经理的,这一卦出,两人一时无声。   南时伸了个懒腰,抬手将铜钱一个个的拾了起来:“别说,这杯子我还是真的喜欢……接了吧。”   倾影轻声道:“就江先生所言,已然涉及生死之大因果了,事既如此,少爷可愚好了?”   南时歪在椅子上愚了愚,抬眼看向了对方道:“我可没给他爹妈算命,我算的是他的事情能不能成,既然能成,那我接不接……他所求之事都能有好的结果。”   算命本就是以果决行,不谈因的。   “老天爷管天管地管我不能给活人算命,又没说我不能给活人搭话!”南时竖起了一根手指,贼兮兮的说:“而且我不是为了什么玛瑙杯才去的,我这是打击江湖骗子,维护行业声誉。”   他摇了摇头,夸张的叹了口气:“我们这一行当,本就古来有之,老祖宗传来的东西自有他的道理……都是叫这帮子骗子毁了名声,这才人人喊打。”   “我真是一个高风亮节,不为俗世钱财所动之人呐!”南时都要把自己给说信了。   晴岚和倾影对视了一眼,要不是她们看见了那个玛瑙杯,真的要觉得他们家少爷就是这么一个令人钦佩的人了。   晴岚忍住了扬起的嘴角:“少爷忘了今日的事情了?”   南时瞬间一抖,幽幽的道:“打住!不提这个我们还能当朋友!”   白天他喷了池幽一身可乐,池幽倒是没打他,就是用眼神谴责了他一下,并且叫人把家里的肥宅快乐水全喂了下水道,连张河那边的存货都没能幸免。   ——就当是通水管了。   南时是这么安慰自己的,并且给自己下单了十箱号称无蔗糖的奶茶,就当是养生保健了。   没了可乐,他还有奶茶!   他不慌!   “那少爷打算如何做?”倾影倒是很好奇。   “天机不可泄露。”南时摇头晃脑的道:“山人我自有妙计,你们俩等着看就行了!”   ***   “大师,你说的都是真的吗?!”江家夫妻看着面前的王半仙,眼中满是殷殷期盼。   这王半仙一头华发,眉须皆白,若是看这些,恐怕要有个七八十岁,但是看他的脸,却又饱满丰润,皮肤白皙,透着一抹健康的血色,瞧着最多只有五六十的模样。他又穿着一身中山装,还真有那么点世外高人那味儿。   “哎,我的意思是……你们夫妻两最好还是别这么做了。”王半仙开口却是劝阻他们两的话:“小雨过世了,自然也希望你们俩能过得好,这洗罪池平常人进去尚且病上几天,你们俩这年纪,怕是要生生折腾去半条命。”   “小雨前两天还给我托梦了,让我阻止你们。”王半仙叹着气摇头道:“这孩子也是个有孝心的,身在油锅还记挂着你们,也是我不好,不该告诉你们的……到底人鬼有别,小雨就算是因着这样过上了好日子,心里也不会好受的。”   江雨坐在自家的客厅里,对着王半仙就翻了个白眼,恨不得违背祖父的命令直接弄死他得了!   这人嘴上说的好听,其实就是激将法!他嘴里什么为了‘你们好’,实则处处都是在提他怎么怎么受苦,他爹妈能安得下心才怪!   还油锅呢!   他天天开空气炸锅炸薯条鸡翅倒是真的,现在科技这么高档,谁还用油!不健康!   江家夫妻果然中招,连连摇头:“不,不,小雨过得不好我们两怎么还能坐得下去!王仙人,求您了,就让我们去吧!”   王半仙目露怜悯的看着他们:“可是这洗罪池也不是谁人都能开的……”   江父打断道:“这个您放心,我们也不是不懂规矩的人家,虽说谈钱俗了,但是我们这种俗人也只能从这方面补偿您了。”   王半仙:“这不是钱的问题……”   “那我们也没有别的东西了。”江母指了指天花板:“您看我们把这房子卖了……够吗?”   江家地处市中心某豪华别墅区,按照现在S市的物价来说,卖个一两千万轻轻松松。   王半仙为难的看着江父江母:“这也太过了,我还是不建议你们小夫妻两这么做啊……”   “但是看在你们这么诚心的份上,我也只好帮你们一回……时也命也,我这一多嘴,平白又去了十年阳寿。”王半仙眼睛微阖,手指在指节上摆出了掐算的手势,头不停的摇着,就像是在感叹什么。   江父江母一听更是感激,又是拿银行卡又是拿补品的,直直要把全幅身家都拿出来送人的模样。   “事不宜迟,我们一会儿就出发吧,到了山门后你们小夫妻还要斋戒三日,才能进洗罪池……”   “是是,我们一定做到!”   江雨在一旁气得发抖,却又无可奈何——南先生怎么还不来?再不来他爹妈就要跟这个逼去什么洗罪池了!   江母听到这里,连声去唤保姆收拾行李,自己则是跑到房间将保险柜里的什么首饰房产证之类的全部抓了出去,找了个布袋子一装,打算到了山上给仙门添香火,江父则是打电话给银行,要求提取大额款项,让银行先行准备起来。   正在此时,门铃突然响了起来,保姆连忙去开门,只见一个身穿青灰色道袍的年轻人站在门外,身后还跟着一个穿黄色道袍身背桃木剑的年轻道士。   这自然就是南时和祝离。   南时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你好,王富官在吗?”   保姆疑惑的道:“你们找错了吧?我们家姓江的。”   她说着,还看了看外面,见没有保安在,内心疑惑的嘟哝了一句——他们小区怎么说也是个高档别墅区,物业一直很可以的,要是来找人的说不上姓名和栋号,一般都是不放进来的,就算是进来了,也会有保安陪同。   奇了怪了,保安呢?   南时摇了摇头:“卦象上说,他就在这里。”   这一句‘卦象上说’,立刻就让保姆反应了过来:“您是哪位?是找王半仙吗?”   “……王半仙?”南时一手负在身后:“许就是他了。”   “好的,您稍等,我就去请示一下先生太太。”保姆说着就立刻小跑了进去,江家夫妻一听,就看向了这家里唯一一个姓王的人身上。   没愚到王仙人居然名叫王富官这样俗气的名字。   “王仙人,您看这……?”江父小心翼翼的问道。   王半仙倒是做足了高人的风范,一摆手道:“没愚到这么久了,还有人记得老道曾经的名字……请进来吧。”   保姆很快就把南时他们带了进来,南时与他们见了面,便微微一笑:“我这不争气的徒弟给二位惹麻烦了。”   江家父母:“……啊?”   王半仙:“……啊?”   南时装得比王半仙还高人,毕竟他日日都见着池幽怎么装逼,现在自己有样学样,别说,还真学到了池幽那么几分气势:“孽徒,还不与我回去?”   王半仙也是久经江湖,半点不慌:“这位道长,你怕是认错人了吧,老道的师傅如今已有百岁高龄,隐居山林,不问世事许久了。”   因着这段时间江父江母信了道,没少拜各种道观,有那么几分敬畏:“这位道长,您……”   南时淡淡的道:“我还没有老糊涂到连自己的徒弟都认不出来了。”   “王富官,出生于己酉年五月初七,六月十三被父母抛于山门外,为我青云道观收养,年二十一,违背门规,私自出山,蛊惑村民,害人性命,敛取钱财。你虽是我徒弟,彼时我却因闭关而不得出,掌门判你于后山闭关苦修五十载方得出,你不过在后山待了两个月便出逃失踪……”   南时顿了顿道:“我本愚着你若是从此隐姓埋名,好好生活,我也不再管你,只当没有你这个徒弟,如今才过了多久?三十年?你便憋不住了?”   “既然你不服掌门,我这做师傅的,只好亲自下山来捉拿你了。”   南时说罢,就见王半仙脸色聚变:“你——!”   你怎么知道的!   祝离一脸义愤填膺的道:“师叔祖,这等罪人不值得您为他伤神!交由我来吧!”   说着,祝离就掏出了证件外加两张纸怼到了江家夫妻的面前:“二位请看好了,这是我的道士证,可以扫描下方的二维码登录国家网站查询真伪……这是这罪人王富官当年的档案,两位也可查看。”   南时为什么找上祝离一起来,就是因为这个王富官还真和青云观有关系,江雨那会刚把照片亮出来,来南时这边蹭茶水的祝离就一口茶水喷了出来——这不是他们道观的在逃叛徒吗!   于是两人一拍即合,联袂上门。   江父江母虽然信了王半仙那一套,可人也不是傻的,他们见王半仙脸色大变,就知道情况不对劲了。他们快速翻阅了一下档案,上面正是王半仙年轻时候的照片,而且按照档案上来说,王半仙这会儿才五十多岁!   他自称他七十八了!   他们的目光落在了南时身上,刚刚看见的那张道士证不是假的,那么这位被称之‘师叔祖’的年轻人,难道真的已经上百岁了?   这……这可是活神仙啊!   这就是南时做的巧妙的地方。   按照江雨的说法,他爹妈对着这个江湖骗子已经深信不疑,从根本上否定,说他是个骗子,取信他爹妈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那么南时干脆就反着来,不否定,但是就把事情歪的地方带!等到后面祝离来了一查,豁,都不用带了,这人本来就是歪的。   不过到底事情没有到最坏的那一步,南时让倾影去暗中试了试这个王半仙,一点本事都没有,纯粹就是借着玄学到处谋财罢了,手段下作,有钱的时候并不介意害命,但到底不是专门害人拿去练什么邪门的玩意儿。   这年头,地球都成村了,什么歪门邪道的都互通有无,某T国的下降头,养小鬼,某R国的养尸练活人,还真有傻逼不知道处于什么心态还把一些修炼的法子放在了网上,有点能力的人一看就知道是真是假,有没有可行性,愚学还真的就很容易。   祝离冷哼了一声,他倒是真情实感,他看向王半仙:“王富官,你是自己跟我走,还是我带着你走?”   王半仙的眼角抽了抽,看得出来是愚极力冷静:“你这小道士胡说什么!你们认错了人吧!什么青云观!老道是飞霞观的!”   祝离不欲再听他诡辩:“看来是不动手不行了?”   江家夫妻:“道长,冷静,有话好说……”   他们话音还没落下,就见从方才起就十分温文尔雅的南时身形一动,如同飘一般的平移到了王半仙的身前,王半仙被一双看不见的双手从沙发上拉了起来,膝盖一软,就跪在了南时的身前。   这……真是神仙中人啊!   祝离:……他还真的就是飘。   “两位小友受惊了,是我教徒不严,这才出了这等孽障。”南时拈动着手中的雪白的菩提莲花手串,淡青的流苏贴在他的手上微微颤动着,无端的就有些不可描述的缥缈意境。   江家夫妻愣了愣,除了点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只听南时接着道:“二位所求,早已实现,实不必再有请托。”   江父一怔,江母却一下子跪倒在了南时脚边,抬手愚要抓他的道袍,却又不敢:“道长!道长,你是说……我们家小雨没事?”   南时不闪不避,微笑着说:“江小友生性善良,乐善好施,不曾虐杀人畜,不曾奸淫掳掠,二位不过是关心则乱罢了。”   江母一连声的应是,最后竟是哭了出来:“那就好!小雨没事就好!那就好!”   连江父都是虎目含泪,跪了下来重重的给南时磕了几个头。   南时手一挥,带出一股暖风(特意加热过)将二人扶起,暗暗用了一道阴气锁了这王半仙的腿,祝离不客气的上前一把将他提了起来,直到两人飘然离去,江父江母还在执手相看泪眼。   江雨在一旁看着,被南时这一通操作惊得目瞪狗呆。   还……还能这么玩?! 第43章   这漂亮的玛瑙杯终于落到了南时的手上。   南时喜欢得左看右看, 直到天都亮了,都没舍得撒手。   倾影和晴岚都将店铺打理干净了,南时这才依依不舍的把木匣子往晴岚手里一塞, 眼睛一闭,咬着牙道:“送给你了!”   晴岚:“……少爷?”   南时疯狂的对她眨眼睛:“就, 送给你了……但是能借我赏玩一段时间吗?”   这千万得送出去, 不然回头命盘起了作用,哪怕放在保险柜里指不定就当场表演一个地陷, 保险箱没事, 杯子直接碎成八瓣!   他现在是一个连手机都得靠借的男人, 不配拥有价值几个亿的宝贝。   晴岚瞬间秒懂,将匣子推回了南时手上:“好的,少爷, 请务必当心,一定要还给我。”   “好的!没问题!”南时笑眯眯的应了。   倾影在一旁暗暗摇头,家里随便拉个仆婢掏个压箱底的碗碟出来都比这个来得贵重, 也没见少爷有这么开心啊!   亏得南时不知道倾影的腹诽,不然南时肯定要喷回去:别人的东西和自己的东西, 那是一回事吗!   南时又忍不住欣赏了一会儿, 直到阳光遍洒人间,再不走就不好走了, 这才带着晴岚和倾影回家去了——这玛瑙杯还是带回去吧,放在店里头万一出点什么意外他真是哭都没地方哭,带回家让晴岚找个地方给他保管着,等到以后命盘改回来了再说。   早上九点, 步行街上也逐渐有了游人,偶尔还能看见个把举着醒目的小旗子的导游带着一群老头老太讲解着一路上的景点, 南时与倾影她们二人都是民国时期的打扮,三人三把纸伞,还被拉着问了是不是这里负责合影的工作人员。   南时说不是,那些老头老太就更开心了。   不是工作人员,那拍照就不要钱啊!   南时被拉着两回都狼狈的强行逃脱后,便专挑着小路走去停车场了——倒不是南时不愿意和人拍照,是不能拍啊!   你想想,一群老头老太的拍了合影,回头一翻手机,妈耶,照片里只有一个人,当场心梗这因果算谁的?要是还没抢救过来,那乐子可就大了。   其实南时大可以不从停车场走,鬼车要什么停车场,就是直接停房顶上都没人管,然而他还是打定主意要维持自己活人的身份的,故而只要出了家门,一切都按照活人的行为办事。   三人沿着巷子慢慢地走着,已经习惯了昼伏夜出的南时打了个呵欠,正打算加紧步伐回家的时候,突然南时顿住了脚步——他之前好像在住在这里的老太太手里订了锡箔元宝?约好了一个月或者半个月交一次,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现下刚好走到了人家门口,就顺便带回去吧。   还有十天出头就要过年了,刚好收拾一下给家里的下人发年终奖!   虽然他师兄会给,但是他这个当少爷的也不能毫无表示叭!   他旋身往后走了两间屋子,瞅准了门牌号便敲了敲门:“阿婆在家吗?”   敲门声三重一轻,南时其实敲到第三下的时候就想停了,但是好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冥冥中限制他一定要敲四下一样,叫他硬生生敲了第四下。   里面没有声音。   但是南时知道里面有人,感觉蛮奇妙的,不是通过眼睛,反正就是知道里面有人。   他又敲了敲,问了一句:“阿婆在家吗?我是前面南辰阁的老板南时,跟您订的元宝您做好了吗?”   有了这一句,里面才有了响动:“南老板吗?做好了,你等等我来开门……”   异常缓慢沉重的脚步声传来,似乎还撞到了什么东西,东西稀里哗啦的掉了一地。南时在门外耐心的等着,过了半晌,门才打开了。   南时看见老太太还吃了一惊,这才十几二十天没见,老太太就感觉又老了不少,她一头头发已经白了大半,乱糟糟的堆在头顶,就像是一只被戳破了的皮球一样,肉眼可见的干瘪了。   她抬眼看向南时,她的眼睛就像是一条死鱼的眼珠一样,灰蒙蒙的,半丝光都没有:“南老板……你来了啊,我最近身体不太好,就没有送到你店里头,不好意思啊……”   “没事没事。”南时笑道:“您身体不好就歇着,我天天都从您这儿走过,顺手就带回去了,也不费什么事。”   老太太沉默了一会儿,才摇了摇头:“东西在里面,南老板进去搬吧……这是最后一批了,以后都不做了。”   屋子里还是昏暗暗的,阳光似是遗忘了这间屋子一样。   南时怔了怔,他自然看得出老太太死期将至。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短短半个月,她的眉心已经成了青黑,但是能熬过这个年,应该还能再活上两年。   他环视了一圈周围,没见到那老爷子的身影,他不好直接开口提醒,只能顺着老太太的话说:“怎么了?”   “年纪大了,做不动了。”老太太摇了摇头,让开了一条道,指了指堆在桌旁的两个纸箱。   倾影点了点头,提着裙子过去搬了,南时有些不忍,问道:“您要是不舒服,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不用了,就这么点破毛病。”老太太道:“我自己心里清楚。”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南时也不好再勉强,他下意识想要扫码付钱,却又想到对方的儿子不是个孝顺的,便扭头问二女:“谁带现金了?”   亏得倾影带了现金,南时特意多给了一些,这才抱着纸箱回家去了。   老太太见他们的身影走远了,南时的长褂在行走之间翻飞起来,老太太居然没看见南时的脚。   她揉了揉眼睛,仔细再去看,却见南时已经绕过了弯儿,看不见了。   ……应该是眼花了吧。   ***   等到了家的时候,南时已经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吩咐了人去和池幽报备了一声就回房睡觉去了。   晴岚还抱着南时宝贝的玛瑙杯,这玩意儿南时喜欢得很,她自然不好和之前一样随意找个地方存储起来,便找到了清河头上。   清河主管的是内务,内院里有什么事情都找她。   “清河姐姐,少爷院子的东厢房是不是应该找人来改一下?”晴岚示意了一下怀里的木匣子:“少爷的藏品总不好暗无天日的关着。”   其实她那边还有不少南时的藏品——之前店里不是被火撩了一下嘛,南时心疼他那些真心喜欢的宝贝,虽然也不值多少钱,但也带回来了让晴岚帮他收着。   清河微微一思索,问道:“是少爷的意思?”   “不是,是我的意思。”晴岚道:“少爷这几年怕都是敛不住财了。”   “含光院的东厢房下有发电机,还做了下水,怕是不好改动。”清河说道。   因为之前全家就南时一个人有吃喝拉撒还要上网的实质上的需求,整个宅子的最有科技的玩意儿都在他住的含光院下方,当时怕打扰南时,还特意挖了一个地下室,如今想要再做个地库收藏古玩就不那么方便了。   不过其实也没有那么难,含光苑不能动,再在内院里找个空的院子就是了,就南时现在长待的用于上课的白鹿楼就不错。   清河正想说什么,就听里面池幽的声音传了出来:“进来说话。”   清河和晴岚对视了一眼,便联袂进了去,池幽懒散的打了个呵欠,方半坐起,清河便上前轻手轻脚的给他披上了外衣,池幽看向了晴岚:“少爷回来了?”   “禀山主,少爷方回来半个时辰。”晴岚躬身回道。   “嗯。”池幽淡淡的应了,突然又想到了什么似地,嗤笑了一声:“……叫人将陵墓中的东侧室清出来给少爷摆东西吧。”   就南时的那点小心思,真以为他的东西假模假样的送了人就能逃过一劫?开玩笑呢。   破财这一方面,不是说只有自己的财才能被破,借了别人的东西损坏了,是要赔偿的,这也是破财的一种,只不过南时还没犯到罢了。   看着南时最近还算是乖巧听话,便借一间屋子叫他放点破烂吧。   二女齐齐屈膝,应了一声喏。池幽摆了摆手,叫人退了出去。   他起身行至书案前,随手自签筒里抽了一支签来看。   挂签上本无字,却在他看去的时候,显出了两个漆黑的字——下下。   池幽讥讽似地勾了勾嘴角,将签子扔回了筒中,再抽一回,却还在没看的签卦时候签子就碎了去,池幽没有在意,手指一动,签子上便凝出了两个鲜红的大字:‘上上’。   池幽看了一眼,便将签子扔了。   这一支废了。   算人不算己,这话他没骗南时,有事没事算算自己吉凶,这话他也没骗南时。   小事能算,大事不能。   越是和自己气运纠缠的人、事、物,就越是难看见对方的命运。   自从南时化厉后,池幽发现他也越来越难以看清楚南时的命运了。   ——不过,这对于他来说是件好事。   他推开了窗户,外面清风拂过,将帘下的流苏晃得一阵乱颤。   空气中突然传来了一丝奇怪的气味儿,池幽皱着眉问道:“……怎么了?”   哪里烧起来了?   从廊下经过的仆役顿时止住了脚步,躬身回答道:“禀山主,似是少爷……”   他话音未落,他的头顶就掉下了一个拳头大的银元宝,紧接着银元宝就如同下冰雹一样的砸在了他的头顶,南时的声音不知从哪里传了过来:“秦六,发年终奖啦!拿好了!”   仆役被砸得满头是包,他本来是应该能很好地将这些元宝全接住的,但是池幽在前,他不好放肆,只能默默的低着头挨钱雨:“……少爷在发岁钱。”   池幽:“……”   他话音方落,池幽头顶上也突然传来了一声声响:“……哎呦!”   一个浑身穿着黑的男子被从房梁上砸了下来,狼狈的掉在了池幽身后,手里还捧着一个刚刚砸在他头顶的银元宝。他见池幽转头来看,特别僵硬的又爬上了房梁,南时的声音响了起来:“十一哥,你的年终奖!你是暗卫,给你发双份!”   房梁上一阵噼里啪啦,暗卫在上面接的手忙脚乱,不过还好,没落到地上砸到池幽。   银元宝在房梁上排了一排,整个屋子都莫名的亮堂了起来。   池幽:“……”   仆役小声的问道:“山主?”   池幽啪的一下把窗甩上了:“都滚去领岁钱!别在我这儿碍眼!”   “是!”   “是!”   房梁上的暗卫也应了一声,跟着蹿了出去。   ***   南时本来是睡下了的,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躺到了床上反而睡不着了,左右想着也没事干,家里么又有池幽的照拂,阳光再烈也没什么事儿,干脆趁着有空的时间给大家发年终奖。   他本来还想着搞点仪式感,再弄个年会什么的,倾影劝说本来过年家里就是要办宴席的,再加上也没有人回家过年,年会就不用了,直接发钱让大家过个好年就行了,南时这才作罢。   太阳好,风好,元宝随意一点火苗就起来了。   临时被拉来加班的账房先生捧着刚学会怎么操作的笔记本电脑,对着exl一行行的念:“少爷,接下来是暗卫的,暗卫向来是双份岁钱,您比着山主的数量往下一点,划算下来应该每人给一百枚银元宝就够了。”   南时盘算了一下:“够吗?会不会太少了?”   “不会,家中四季衣物、配饰,包吃包住,有钱也没地方花。”   “……那行吧。”南时盘算着以后有了钱,就给大家发点人民币,阴间的钱又不能在阳间买快递外卖什么的,难免有些不方便,现在就先拿元宝凑合一下吧。   不当值的暗卫有几个笑嘻嘻的过来帮着南时烧纸钱:“我还是第一次给自己烧纸钱呢!”   “我也是!”   南时坐在桌上数元宝,闻言翻了个白眼:“没看见少爷我忙不过来吗?还非要我亲自给你们烧?”   “是是是,属下自己烧就行了,不劳烦少爷。”   很快暗卫们就自给自足,领好了年终奖,南时问道:“还有几个呢?怎么没来?”   “他们今天的当值,属下替他们领回去就行了。”   南时想了想,摇了摇头说:“领钱嘛!还是要自己来领比较爽,算了,我来烧给他们。”   “刘先生,会不会打扰到他们?”   账房一盘算人数,将没来领钱的人名和各自对应的年终奖数量报给了南时,特别看热闹不嫌事多的说:“少爷只管烧,我们家的人伸手都好着呢!不会碍着事的。”   南时就开始了亲自送钱的大业:“送给秦六的!”   “送给十一哥!”   ……   ***   这几日或许是南时他‘南半仙’的名号打出去了,老客带新客的,他傍晚的时候刚到店门口,就发现有两个老鬼在门口等着了。   “见过南先生。”两人依着古礼对着南时作了个揖,南时这会儿手里还捧着刚买的奶茶和烤串,不过他还算反应及时,就当做自己手里拿着什么玉扇拂尘,一脸高冷的摆了摆手:“二位不必多礼,里面说话。”   “谢过南先生。”二人这才跟着南时进了铺子。   一柱清香燃起,南时坐于烟雾袅袅之间,双腿优雅交叠,似笑非笑的看着两人。   “今天的事主,应该是左边这位吧。”他将手置于膝上,另一手自然伸出,身后的晴岚将‘算天’(乌龟壳的大名)放在了他的掌中:“还请道来。”   逼格十足,前提是忽略了店里浓郁的孜然香气。   南时也不是有意要装逼的,只不过他发现装个逼事主给钱给东西给得比较爽快,且感觉自己的钱花得值,便含泪装了这个逼——毕竟客户是上帝,他虽然是个个体户,但也要注重客户体验嘛!   同样都是卖烤肠的,同样的味道,用鹅卵石烤的就是比用电烤的卖得贵。   两个老鬼对视了一眼,左边的眼中冒出一丝惊畏,却还要强撑着说道:“既然南先生能未卜先知,不如猜一猜我所求为何事?”   要是平时,南时就要抬手赶客了,不过这不是昨天才收了个心爱的杯子心情好,南时不和他们计较。   他的视线从老鬼脸上扫过,直接道:“投胎去吧,强留则凶。”   老鬼脸色一变:“……南先生还未知道我的四柱八字……”   从他的面相上来看,这老鬼有个感情还算不错的老婆。两人都死了,在地府做一对神仙鸳鸯,不过他老婆最近好像有点腻歪他了。他老婆是什么样的面相南时没见到,具体情况不好说,但是这老鬼再不去投胎,他立刻婚姻破裂,头顶草原,还有魂飞魄散之难。   除非他有当牛头人的爱好。   只不过他眉毛粗直刚硬,眼神清正有力,应该没有这爱好。   投胎嘛,一切重来,上一世的婚姻关系自然解除,也就没有了劫难。   南时打断道:“不必知道,你已经告诉我了。”   下一句‘付了钱就可以滚了’南时给忍住了。   那老鬼还要再说什么,一旁的友人却拉了他一把,满脸堆笑的对着南时说:“南先生,我这朋友上有老下有小的,辛苦了一辈子,刚过上几天舒坦日子,还不想投胎,关于这事儿您能不能指点一个破解之法?”   说罢,他拿出了一个小盒子,里面是一只栩栩如生的玉蝉。   “这是我闲来无事雕的,南先生可喜欢?”   南时淡淡的扫了一眼玉蝉,眼神落在了对方的身上——干,他就说怎么有点眼熟呢,这不是死于五十年前的玉雕大师孙长愁大师嘛!   这一位也和之前做玛瑙杯的伍大师相同,他的作品有一件算一件,全都在国家级别博物馆里收着呢。   南时在心中暗衬了一下,脸上却不动声色,一手微抬,晴岚上前一步将玉蝉收了起来,另将纸笔放在了对方的面前。   晴岚道:“还请您写下四柱八字,我家先生自有断论。”   对方连忙拿起笔在纸上写下了自己的生卒年,眼含期盼的看着南时。   南时看了四柱八字,内心也就有了章程。   这命数好破,事情还未发生,因果较浅,就不是很难……就是有点奇怪。   这个命盘,照道理说是注孤生的命啊,哪来的老婆孩子?但是他的面相又告诉他,他确实有老婆,还有孩子,还不止一个,可谓是子孙满堂!   一个人的面相和命盘鲜少会对不上。   他沉思了片刻,又抽了一张崭新的纸放在了老鬼的面前,晴岚道:“请随意书写一字。”   老鬼执笔蘸墨,笔尖悬于纸上,却迟迟不下笔。   突然之间,一滴墨自笔上落了下来,在纸上点出了几点墨渍。   “好了,不必写了。”南时轻声道,他抬眼看向对方:“有一位能人替您改过命吧?”   偏偏这个命又没改的太齐活,这才让面相和命盘对不上,甚至依稀有命盘复原之相。   这种情况南时没遇到过,他摆了摆手:“将玉蝉还予他吧,此事恕我无能为力。”   不懂的事情最好不好充大头,贸然下手才是害人呢。   不过这事儿也有点稀奇,南时决定回家去问问师兄再说。   ***   “……事情就是这样。”南时将对方的命盘摆在了池幽面前,顺道掏出手机展示了一下他偷拍下来的对方的面相。   “嗯。”池幽冷淡的挥了挥袖子:“若是无事,便退下吧。”   南时疑惑的看向了池幽,池幽鲜少有这样不解答他问题的情况——再生气,池幽也会耐心的教他,最多事后再打他一顿:“……师兄?”   “今天没有心情,明天再说。”池幽细细的打了个呵欠,悠然起身,竟是要去睡觉了!   南时看了看天色——不对啊,天刚亮啊,按照平时的作息来说,池幽现在应该还在蹦迪……不是,还精神着。   不过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南时也只好告退了。   等走出了池幽的院子,南时这才问晴岚道:“什么情况?师兄是不是不舒服?你去叫周管家找个郎中给师兄看看。”   晴岚跟着南时才回来,自然不知道池幽怎么了,闻言应喏,转身去找周管家去了。   南时在走廊上坐了下来,有些百无赖聊——他也懒得回去,池幽有点不对头,他想听听医生怎么说才好放心。   正等着呢,身侧突然落下了一道黑影来。   南时也不奇怪:“怎么了?可是师兄有什么吩咐?”   刚下值的暗卫十一幽幽的说:“少爷,昨天您给我们发岁钱的时候,我刚好在当值……”   “……那怎么了?”南时反问道:“难道十一哥你没接住,砸我师兄的头顶上去了?不至于吧,你这么菜?”   “……没有。”十一说罢,一闪身又不见了踪影。   南时坐了一会儿,突然‘啊’了一声反应了过来——难道他给了全家发钱,没给他师兄发,所以他师兄不高兴了?   害,这什么事儿嘛!   被南时烧纸的味儿熏得一个白天没睡好的池幽刚躺下没多久,突然一伸手,接住了一个从天而降的银元宝。   南时:“师兄辛苦啦!南时给您提前拜年啦!”   池幽:“……” 第44章   南时也不是傻的。   他就在家门口烧的元宝, 烧完就跑,毫不犹豫,等到池幽令人出来抓南时的时候南时跑得影子都不见了, 说是去过杏仙家玩去了,晚上直接去店里头上工, 要是和过小仙玩得开心, 晚上就住他家了,哪天玩够了再回来。   毕竟卦象上说, 不跑就是大凶, 跑了就小凶, 四舍五入不跑就要被打得半身不遂,但是跑了顶多挨两下,南时当然是要跑的!   卦象上还说了, 过杏仙在家!正无聊!可以找他玩!   这可太棒棒了!   晴岚和倾影对视了一眼,颇有些头疼——少爷知道烧元宝会惹怒山主,怎么还烧?   他分明就是故意的吧!   池幽这头听了下人的禀报, 冷冷一笑:“少爷说的是不错,要过年了, 是该发月钱了……他以为他跑就有用?”   “……”清河抖了一抖, 把头低得更低了:“可要奴婢将少爷带回?”   “不必。”池幽眯了眯眼睛:“去清点一下库房,倒是我的疏忽, 他这个做少爷的,半点月钱都没有,现下刚好一并替他补上吧。”   “……是。”   ***   过杏仙分明听见了敲门的声音,但是打开门一看, 却是一个人都没有。   他有些奇怪的关上了门,没想到刚关上, 门又被人敲响了,那声音急促,一听就是很不耐烦。   “谁啊?!”过杏仙旋身打开了门,只见外面还是空无一人……难道是隔壁小孩来捣乱?   问题是隔壁也没有小孩啊。   他走出大门正打算去看看院子的铁门是不是没有关拢,不知怎么的突然来了一阵阴风,吹得他瑟瑟发抖,他听见南时的声音喊道:“过杏仙!”   过杏仙下意识的一扭头,肩膀上的阳火被压了下去,眼前顿时就显示出了南时的影子。南时笑眯眯的对着他招手:“过儿!这儿呢!”   “槽,原来是你。”过杏仙骂骂咧咧的走过去,下意识想要伸手去拍南时的肩膀,却见南时退了一步,避开了他的手。   南时无奈的道:“都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不要随便碰我,你又不在你干爹庙里,见你我都有点慌。”   过杏仙骨骼太轻了,容易撞煞,他那么大一个厉鬼,四舍五入过杏仙见一眼轻则发烧,重则烧成智障。   他今天敢过来主要是因为卦象上说他能来,但是具体因素他不太确定,故而只是露了个面。   晴岚与倾影侍立于南时左右,她们两想要让过杏仙看见可比南时容易得多,此刻在过杏仙眼里,她们两就是非常清晰的与常人无异的两个漂亮妹子,反而南时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红影。   就跟近视几百度带偏光的人突然摘下眼镜看见的世界一样。   “两位小姐姐好!”过杏仙和倾影晴岚的打了个招呼,转而强行揽住了南时的肩膀:“我干爹给了我个护身符,不会那么容易撞煞的啦!走走,跟我进屋!”   “那你不早说!”南时一听就特别没良心的反手搭上了过杏仙肩头,顺道把他肩膀上另一把阳火也给扫了,叫过杏仙能更清楚的看见他:“你今天干嘛呢?我怎么感觉你好像特别无聊?”   “……我刚从床上爬起来,你说呢?”过杏仙鄙视的看着南时:“您在说什么屁话?”   ……好有道理,他竟然无法反驳。   南时耸了耸肩,自觉失言。   过杏仙将大门打了开来,南时正想踏进去,突然有人大喝了一声:“站住!”   南时和过杏仙都听见了,他们皆是一愣,只见一个穿着休闲唐装的老爷子提着一把太极剑从二楼冲了下来,那姿态可谓是乘风破浪奔涌而下,往他脚底下P个腾云驾雾的特效都毫无违和感。   “哪来的竖子!居然敢诓骗我家子孙后人!吃老夫一剑——!”老爷子提着太极剑就往南时的面门上怼,倾影瞬间上前一步,素手一挥一动之间,就将那太极剑夹在了两指之间。   南时下意识的喝了一声:“倾影,住手!”   倾影这才停了反击的手势,只不过并未松开对方的剑,反而反手将它夺了下来。   过杏仙一脸懵逼的看着眼前这个老人,看着那张熟悉的脸,老半天才想了起来:“太……太公?”   太公就是太爷爷的意思。   “您不是……早就?”过杏仙指了指挂在客厅中央的全家福,那是他还小的时候拍的,刚好四代人,坐在中间的一对老人就是他的太公太婆。   他太公太婆在他十岁以前就去世了,虽然已经过去了十几年,但是过杏仙还记得小时候太公是如何哄他玩儿的。   老爷子也就是摆个架势,他平时就是个爱好太极剑的老人……老鬼,手脚利落一点是真的,也就是跟着死后的时间涨了点修为,别说是倾影在,就是南时站着给他扎,他都不一定能扎得穿。   他指着过杏仙道:“屁话!我当然早就死了!你个臭小子是不是被鬼迷了心窍!厉鬼都敢请进家门!不想活了?!”   过杏仙怔怔的看着老爷子,突然就嗷呜一声扑过去抱住了对方,还没来得及哭呢,就听老爷子连声道:“烫烫烫——!松开!臭小子你赶紧给我撒开!”   过杏仙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南时一把扯开了:“好了,别折腾你太公了!你干爹给你的护身符比较厉害,太公吃不消。”   “……哦。”过杏仙没出息的揩了揩眼中的水汽:“太公,原来你一直都在家里啊……你怎么不早说!”   老爷子刚想骂两句‘说了也听不见’,突然反应了过来,连忙道:“你!出去!我不同意你进我家门!”   过杏仙连忙解释道:“太公你别误会,这是我室友南时,他之前不是还来过我们家的嘛!这不出了点意外才成了鬼的,他不会害我的!”   “我干爹也见过他!没事儿!”   老爷子这才脸上定了定,仔细打量了一下南时:“……不行!就冲着他灭了你两把阳火,要不是你有你干爹的护身符在,你这个兔崽子现在就该躺下了!你懂个屁!正常鬼和厉鬼就不是一个东西,厉鬼发起疯来,跟谁要好就杀谁!”   “南小时不会害我的!”过杏仙嘴一秃噜,就把昵称喊了出来:“他是意外啦,又不是自己要变成厉鬼的!”   “我不管!反正这是我家,我不让他进!”老爷子板了板脸:“你也不许让他进来,你就是自己不怕死,你也得为你爹妈着想!你奶奶一大把年纪了,你也不怕她撞着煞!”   南时仔细一想也有道理,是应该注意一点,道:“太公说得对,我就不进去了……回头聊视频吧!”   过杏仙嘟哝了几句,转头跟他太公说:“那太公,我去南小时他店里玩,晚上不回来吃饭了!”   说罢,他也不等他太公同意,就赶紧拉着南时出门去了,因着有倾影和晴岚两尊大佛在,老爷子根本上不来,只能气得跳脚,眼巴巴的看着过杏仙走了。   等出了门外的庭院,外面的阳光已经升起来了,南时给自己撑起了一把纸伞,伸手捅了捅过杏仙:“你就不跟你太公多说两句话?”   过杏仙左右扭头了一下,把燃起来的阳火又扫灭了些:“我太公就住在家里嘛,我都掌握了方法,到了家里多扭扭头不就看见了……不急。”   他接着说:“你倒是难得一见,人跟死了一样……好吧你就是死了,但是你又不是不会发短信,平时没事就不能找我吹个逼?”   南时耸了耸肩:“我忙嘛!”   这是真话。   “行吧。”过杏仙道。   这里去南时的店铺还有点距离,南时带着过杏仙上了车,询问了一下倾影,得到了不会影响过杏仙的答案后就拉开了鬼道,带着他进了去。   过杏仙还是第一次进鬼道,有些新奇的左看右看,也不知道看见了什么,突然小声惊叫了一声,立刻不再看窗外了,他虚弱的道:“南小时,我要是心梗了,你能把我送到医院去吗?”   南时估摸了一下时间:“放心,走鬼道我能在黄金抢救时间内把你送到一院急诊。”   一院是S市内第一人民医院的简称,也是S市最靠谱的三甲医院。   “那就好。”过杏仙揉了揉心脏的位置,左看右看的最后伸手捞了南时的伞来玩:“你今天想到来找我了?避难啊?”   过杏仙一语中的。   南时:“……您还真是乌鸦成精了。”   “好的,听见你过得不好我就放心了。”过杏仙将伞打开了一半,手指在伞面上戳着玩,边道:“来来,说出来让你爸爸我高兴高兴。”   南时摸了摸鼻子:“就……给我师兄送了点钱,可能打扰他了,就出来躲躲。”   “给人送钱还不好?你师兄有毒啊?你知道我的人生目标是什么吗?就是躺着也有人给我送钱!”过杏仙一激动,手指啪叽一声在伞面上戳了个洞,他一愣,看着伞面上惟妙惟肖一看就是大师所作的山河图:“……那什么,你先告诉我,这玩意儿是不是步行街上三十五块钱一把两把六十的那种?”   “不是。”南时凉凉的道:“恭喜你,你负债上亿了——这是我从我师兄库房里拿的,我师兄,懂?雍朝的老鬼,随便掏个杯碟儿的就能卖几个亿的那种。”   “你再仔细看看上面的印章?这是赢大师的作品哦,就是历史公开课的那个书画大家赢云赢大师。”   这话南时还真没开玩笑,伞确实是家里带出来的,只不过因为家里全是鬼的关系,这种四十八骨紫竹伞好像有几百把,只多不少,反正一个库房里全都是,外加人手还有两把——要不然南时也不会舍得用不是?   过杏仙把伞往南时怀里一扔,伸手吊住了南时的脖子:“好吧,那我只能说要钱没有要命一条,你南大少爷要是不嫌弃我只能以身相许了!”   “滚滚滚。”南时把过杏仙撕了下来:“谁要你以身相许,你干爹不把我活撕了才怪!”   南时话一出口,就知道自己失言了——完蛋,过杏仙知不知道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不能从他嘴里说出来啊!   “……哈?”过杏仙有点疑惑:“这关我干爹屁事?”   南时只能和他打哈哈:“正常啊,你家里又打不到我,你要是以身相许……豁,回头你家里还以为你遇到艳鬼被吸了精气呢!你说你干爹撕不撕了我?”   过杏仙搓了一把胳膊:“噫,差点忘记你是个基佬了!”   南时翻了个白眼,看状况应该是糊弄过去了。   希望贼老天不要记他的仇!   哦不对,这会儿应该叫天道爸爸。   爸爸再爱我一次!   两人又天南海北的胡侃了会儿,就已经到了步行街上,晴岚把车开去停车场了。   这会儿太阳已经很大了,南时撑着那把因为反正已经坏了而又被过杏仙戳了好几个洞的纸伞,被太阳烫得龇牙咧嘴——其实还能忍,没啥伤害,就是有点不自在。   晴岚想要拿自己的伞跟南时换,南时死活不肯,怎么能让女孩子被太阳晒呢!她们虽然修为高,但是被太阳晒到一样会难受的,总而言之也不致命,忍忍也没啥。   过杏仙见他额尖上都冒出了汗,他伸手去试了试伞洞里落下的阳光,感觉暖洋洋的,并没有什么不对劲,但是看南时他那几个被晒到的地方的皮肤都红了,不免有些愧疚:“有这么难受啊?”   “……有机会我一定让你试试。”   过杏仙当即翻了个白眼,他们刚好路过了一家卖纸伞的铺子,撂下一句‘你等会儿’就进去了。   这铺子南时之前也来逛过,一把纸伞随随便便就上千,好看是好看,但是太贵了而且只能当阳伞使,还不如淘宝二十包邮来得香。   没一会儿过杏仙就拎着一把纸伞出来递给了南时:“你那个古董我赔不起,先凑合一下用吧。”   南时正想结果,没想到一旁的倾影就上前一步,抢先自过杏仙手中接过了伞,神色还有些古怪:“少爷,这伞……”   “嗯?”南时和过杏仙都看向了倾影:“这伞有问题?”   倾影组织了一下语言,又看向了过杏仙,似乎在打量着什么:“……暂且还是不要打开为妙,待回了铺子奴婢再与您细说。”   南时闻言点了点头,过杏仙则是有点奇怪,警惕的看着南时:“你别想再敲我一把啊!没钱!”   他反手立刻从摊贩摆在门口卖的劣质雨伞里抽了一把,麻溜的付钱给南时撑上了:“就这了!”   南时也不嫌弃,接过了伞,也不急着回铺子,过杏仙还没吃早饭呢,两人就这么沿着步行街一路走一路吃,等到吃到了铺子的时候两人都是撑得直打嗝。   南时这才道:“倾影,伞有什么问题吗?”   倾影将伞交给了南时:“少爷一试便知。”   南时疑惑的打开了伞,瞬间一道阴气自伞中落下,这阴气不比鬼的阴气那般令人毛骨悚然,反而更像是月光给人的感觉,静谧而清冷,瞬间让南时为之一怔。   “啥啊?”过杏仙看南时脸上傻乎乎的,就要蹭过来一起看,却被倾影拦了一下:“过少爷还是不要靠近为妙。”   南时倒是很舒服:“这是什么?”   “此伞大有来头,伞骨看似为竹,其实乃是玉制的。”倾影解释道:“玉分阴阳,奇就奇在这一柄伞的伞骨皆为同一块阴玉所出……此玉所出之处定然不凡,常年受月华精炼,可谓是一件上等的法器了。不过此物属阴,不利于活人,过少爷还请小心,切勿处于伞下。”   “……?”南时:“法器?你的意思是这柄伞和算天是一个类型的?”   “是。”倾影答道:“奴婢恭贺少爷,得此宝物。”   南时看向了过杏仙,过杏仙双手投降:“我就是找了一把最贵的,店家说是玉做的伞骨,花了我整整两万多好吗!”   “那你要不要拿回去?好像还挺贵重的。”南时收起了伞,问道。   过杏仙鄙视的看了一眼南时:“我要了干嘛?早点跟你一起享受阳光烧烤吗?”   “……也是。”南时闻言也不客气了,美滋滋的把玩着伞柄,越摸越觉得这伞骨温润,贴在手里舒服得很:“那我就收下来了,就当我借的,回头等你挂了就还给你使。”   “滚!”过杏仙突然又道:“不对,这店家是不是在坑我?不利活人,万一我自己用岂不是我要暴毙?……走,南小时,跟我去找场子去!”   倾影连忙在一旁打圆场:“少爷,过少爷,此物珍贵,可谓是百年难得一见,店家若是知晓此物能耐,断然不是不会轻易售出的。”   南时也点头:“对啊,怪不得我今天算出来卦说找你好呢,原来是在这里等着我呢!这伞就是和我有缘分,到你手上就是走个过场,不用在意不用在意。”   南时爱惜的摸着伞面,岔开了话题:“对了,倾影,这伞面是什么做的?不太像是丝绸。”   这伞面看起来像是微黄的那种油纸,却不是纸张的触感,透光性也比油纸似乎要好得多,非常薄,摸上去如凝脂一般,触手生温。   伞面上的画是一副寒梅图,着色的地方非常细腻,南时凑近了看,也没有看见颜料的凸起,甚至用手指抠了抠,也不见有掉色或者破损的迹象,就像是长在伞上的,而非涂画上去的。   “难道是那种传说中的把象牙抽成丝再织出来的?”过杏仙也伸手摸了摸,感受了一下神奇的质感。   倾影微微一笑:“禀少爷,是人皮。”   “操!”南时瞬间将这把伞扔到八百米开外,并且和过杏仙一起骂骂咧咧的去后面洗手——两人都恨不得剁了自己这双手贱的爪子!摸什么摸!!!   ***   过杏仙在南时这儿玩了一个白天,到了晚上吃完了晚饭这才依依不舍的走了,南时为了不惹人怀疑,白天还是把店铺给开了,却没有让人进来,叫晴岚暗暗搞了点小动作叫人下意识的忽略他的店,免得一些八字比较轻的游客进门就撞煞。   还是那句老话,他是来赚钱的又不是来害命的。   南时晚上也不打算开店了,他逃了一天课,回家还得补上,亏得是家庭教师,不会出现那种低头捡个橡皮从此就再也没听懂课的情况。   那玉骨伞叫倾影捧着,南时打算把这伞送给他师兄使——他是没有这个福气用什么人皮伞的,白送他他都不要!   有了这一把伞,希望他师兄能让小凶的卦象变为平卦吧!   南时一回家,非常自觉地就直接往他师兄的院子里去了:“师兄,南时求见。”   池幽拥着薄被在塌上看书,闻言抬眉,“叫他进来吧。”   “是,山主。”   南时一进门,看见池幽的表情,费了好大劲才没有拔腿就跑,他假装没事人一样上前对着池幽行了个礼:“见过师兄,今日我得了一件法器,想要献给师兄。”   池幽淡淡的说:“哦?我还以为南先生是要给我再拜个早年来的。”   “……”南时尴尬的笑了笑:“早上一时玩笑,还请师兄见谅。”   好吧,他承认他早上就是蓄意报复来着。   谁让池幽莫名对他冷脸来的。   趁着池幽还没发话,南时连忙对着倾影使眼色,倾影见状捧着伞上前,献于头顶:“山主。”   池幽倒是一眼就看出来这伞的妙处了,纤长的手指在伞面上划过,有些惊讶的挑了挑眉:“确实是个好东西。”   不过也仅止于‘好东西’了,比南时那些垃圾强一点,不过也有限。   南时陪着笑说:“这就当是给师兄的赔礼了,还望师兄饶了我一回,下次我再也不敢了。”   池幽挥了挥手,倾影便将伞交给了一旁侍立的清河:“也罢。”   “你倒是提醒我了,你入我门下,虽吃穿不愁,我却也没有给你发过月钱,是我的疏忽。”   南时连忙道:“这不怪师兄,我之前也用不上纸钱……”   池幽抬手,南时顿时噤声,身后的大门被打了开来,一连串的仆婢抬着樟木箱子鱼贯入内。   箱子似乎很轻,放在地上几乎没有发出什么声音。   “打开。”池幽薄唇微启,露出了一丝戏谑的光。   随着他的话语,木箱被打了开来,露出了里面被叠成一长串的金元宝。跟着进来的还有赵账房,他禀报道:“山主,都在这儿了。”   “报给少爷听听。”   “是。”赵账房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少爷,这里有金元宝十二万八千枚,您的月钱按照惯例乃是八百锭金元宝,之前也是老奴疏忽,没有告知少爷,您之前的月钱都寄存在账房了……山主又下令老奴等补了一些,都在这儿了。”   南时:“……师兄?”   池幽散漫的道:“你之前是用不上,现在能用上了,便补给你。”   不是,他要纸钱干嘛?!又不是在地府过活!池幽要是真想给点钱,还不如给他一套库房里积灰的茶具让他去转卖来得实在!   南时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又进来了两个婢女,她们端着一个巨大的火盆。   一丝不妙涌上了南时的心头:“那什么,师兄,我还要上课,我先……”   “站着,只给你烧一百枚。”池幽轻笑着道。   一个婢女从木箱中拿出了一叠元宝,一一展开,扔进了火盆里。   随即,一枚斗大的金元宝从头而降,砸在了南时头上。南时还没来得及惨叫,就听池幽道:“放心,砸不死你。”   天上金钱如雨下,南时被砸得抱头鼠窜,正当他要钻到书案下避避风头的时候,又被两个婢女给按住了。   南时觉得他今天可能要死了。   被金元宝砸死的。   ……也……也算是另类的得偿所愿吧。 第45章   “使人半途修改天命, 却又不能从一而终,这命盘不看也罢。”等到南时挨完了打,池幽总算是能好好和他说话了。   南时现在乖巧得可以把‘兔崽子’中间的那个‘崽’字去掉了, 他连连点头,举手提问:“命盘被个赤脚①改得面目全非, 因为技术太不行导致天道爸爸不认同这个命盘, 命盘在稳定一段时间后变动了,所以才没有看的必要……是这个意思吗?”   “那师兄我们遇到这种命盘就干脆不管了吗?没有处理的办法?还是说得我再升升级, 能自由改命盘了就能搞这个了?”南时抓着龟壳瞎几把在上面画了个命盘, 看得一旁一众仆婢眼角直抽, 宗门秘宝就被这么使——难道是笔墨纸砚不够了吗!少爷您快住手!奴婢们这就去给您拿呀!!!   不过池幽没发话,众人只能低头不说话,只有晴岚还算是稳重, 给南时头上的大包涂药的手稳稳当当的,一点都没抖。   池幽倒是不介意南时在龟壳上涂涂画画,只要不用来充作板砖打人, 他觉得都是能接受的。   他抬手招了招,南时便凑了过去, 池幽在龟壳上点了点, 正中上面的命宫,抬眉问道:“你是这么想的?”   “不是。”南时思索着道:“既然命盘没改, 那么前头不过是水中泡影,镜中露花,不过是转瞬即逝。”   他觉得不管前面命盘改成啥了,反正最终的结果就是命盘回到原来的样子了。蒙管改之后是不是子孙满堂是不是幸福美满, 反正世事异变嘛,今朝眼看他起主楼, 眼看他宴宾客,眼见他楼塌了②。   中间那些不应享受的,不该拥有的而享受的、拥有的,天道爸爸精着呢,今天发现被人骗了,明天就能让人遭报应,从改命数的到享受命数的,一个都不放过。   池幽颔首:“孺子可教。”   池幽极少夸南时,这一夸倒是让南时不好意思了起来,他毫不犹豫的展现了一个成年社畜应有的技能——互相吹捧:“师兄不是说过嘛,凡事以果决行,不论因,都是师兄教得好。”   池幽伸手在南时眉心点了点,淡淡的道:“切莫骄狂。”   “嗯嗯……师兄你等等,我还有个问题。”南时低头在龟壳上画了几笔,星辰变换之间,他又觉得不对,微微皱眉。   南时不假思索的就着铜钱算了几卦,排除了一些选项。   池幽立在他的身侧,俯首看着他的推演,几次反复之后,南时居然就反推出了这人被修改后的命盘,他咬着笔杆子,又快速的拉过一张白纸,将这人原本的命盘画了上去,对比前后两个命盘:“师兄,这人被改后的命盘是这样吗?紫薇入旺守夫妻宫,遇左辅右弼扶持,三方有文曲、太阳、禄存等吉星会照……不划算,吉星全去了六亲宫。”   六亲宫也就是命宫、夫妻宫、兄弟宫、子女宫、仆役宫、父母宫的合称。   “我看他之前的命盘其实也蛮好的,为人正直聪慧,虽然有点天煞孤星,但是一个人也能奋斗不错的结果……”南时还有点惋惜的对方的命宫:“廉贞入旺坐命宫有什么不好,武曲守事业,紫薇入财帛,一生富贵的命格啊!”   南时他自己原本的命盘就没那么好,主的是一生衣食不缺,但是也没多少钱。改后就更别提了,主夭折暴毙的那种,没未来。   池幽微微沉吟,抬手握住了南时的手,于迁移宫下写上了‘廉贞’二字:“命盘不成有二,命骨不匹配,廉贞双星现。”   “啊?”南时看着命盘喃喃地道:“不是吧?这么弱智?这么赤脚的玩意儿也敢给人改命?”   这两个都是非常基础的问题,对应的处理也非常简单。   首先星辰是不会重复出现在同一张命盘上的,星辰可以不出现,但是绝对不会重复出现,无论是吉星还是副星都是如此,修改命盘的时候注意别撞就行了。   第二个就更搞笑了,就拿过杏仙来说,他命格贵重,但是骨头太轻,就压不住命。但是,这也只是压不住,无论轻重与否,它们都在过杏仙的命中,同属于过杏仙这个人。而命骨不相配则是指将A的命格给了B,一看就知道不是一个人的东西。   最简单的解决方式就是直接根据修改后的命盘改四柱八字,虽说出生的时间是即成的因,但是可以到警察局改一下嘛,天底下人那么多,天道爸爸没空给你一个个算。   当然了,这操作运气好能保一世,运气不好就只能保一时了。   不过天道爸爸的一时,也够普通人用一世了。   南时反推命盘的时候也疑惑过这两点,不过他都觉得是自己推错了,放上了更合理的选择,万万没想到还真是乱拳打死老师傅,跟电笔测哪里都有电,查了半天搞了一堆学术推论最后发现是电笔坏了一样。   池幽轻笑了一声:“谁说不是呢?”   南时感觉耳朵有点痒,他下意识的摸了摸耳朵,却意外触碰到了池幽的脸颊,冰冷如玉的皮肤自指尖一滑而过,不知怎么的他就感觉有点尴尬了起来:“……抱歉。”   池幽顺势松了手,直起身来,他点了点龟壳:“此事若是你有兴趣,便去试试。”   南时眼睛一亮:“真的?师兄你不骗我?为什么我总觉得我要是掺和进去得挨雷劈呢?”   “若是你能叫天雷降下,反倒是件好事。”池幽似笑非笑的看着南时,颇有种‘你在做梦’的感觉,看得南时心虚的摸了摸鼻子:“……也是哦。”   池幽一手负于身后,懒散的打了个呵欠:“行了,若是无事,便退下吧……以后不许在家里烧那些东西,我头疼。”   “是,师兄。”南时神色一正,恭恭敬敬的应了,转而眉目一动,小声的说:“那咱们家是怎么发月钱的啊?”   “……”池幽居高临下的看向了南时,南时顿时头皮一麻,捞了算天就走:“那师兄好好休息,南时告退!”   眼见南时跑得跟兔子一样没了踪影,池幽吩咐道:“……让账房去找少爷,叫少爷有什么问题都问了,省得一天到晚想些有的没的。”   清河强忍着笑意道:“是,山主。”   “山主,明日可要接着给少爷发月钱?”清河又问。   池幽看着窗外黑沉的夜空,低声道:“罢了,看在这兔崽子还算是有进益的份上,饶了他一回。”   “是。”清河的视线落在了南时送来的伞上:“山主,少爷送来的伞……”   “……搁着吧。”   ***   有了池幽的首肯,南时自然是含泪装逼,假模假样的撑着伞,出现在了那个老鬼的必经之路上——怎么知道的,废话,算的。   有一说一,学算命就是这点好,大富大贵的且不提,寻人找物的随便算算就行了,也不需要多高的水平,对着卦象翻书都能解出来卦。   只不过卦象上说他能蹲到人,但是时间点是在半天之内,没说具体时间,搞得南时站得脚都快麻了,刚一屁股坐在了马路牙子上,远处就冲出来一道蓝色的影子。   那蓝影自南时面前一掠而过,他看见了南时,却不好停留或者打招呼,风一样的跑远了——南时也看清了,这人就是他想找的那个老鬼。   南时的脑海中‘叮咚’了一声,似乎在预示着什么人即将要出现了。   下一秒,一道红影便追逐了过来,对着毫无形象坐在路牙上的南时阴惨惨的道:“别碍事,这人是我先看上的。”   操了,居然是个厉鬼。   对方神色有些癫狂,贪婪的上下打量着南时,却又在看见南时身后的倾影、晴岚的时候目中流露出了一丝可惜。   显然这个厉鬼已经半只脚踏入魔道了。   前头南时还说着天道爸爸记仇,没想到这才过了多久,天道爸爸就已经把人给安排上了。   “我路过的,你请便。”南海摆了摆手,百无聊赖的打开了手机。   “真的吗……嘻嘻。”厉鬼阴阳怪气的笑了一声。   “马路你家开的啊?我等外卖也要你管?”南时还真的点了个外卖,这不是等了太久了嘛,他饿了。   恕他直言,他有点牙疼。   算命这一行有个规矩,就是不请不问,言下之意需要事主来请来求教,算命的先生才好掺和,往深了说就是因果论。   南时特意来蹲这个老鬼,就是想让老鬼再求他一次,这样他就好名正言顺的插手了,现下一看,对方逃命都来不及,还有极大可能性逃不掉,他还玩个屁。   他要是擅自去改人家命盘,就贼老天对他的关注度,不让他倒霉的喝水都塞牙缝,他就改跟池幽姓算了!   厉鬼深深的看了南时一眼,闪身去追了。   现下是深夜,这地方又偏,路上一个行人都没有。   晴岚凑过来看了一眼,她还以为点外卖是南时的托词:“少爷,要不要奴婢去救了他?”   “算了。”南时砸吧了一下嘴:“你别去了,看他有没有这个命吧。”   “是,少爷。”   倾影也凑了上来,纤纤玉指点了点一家附近还开着的烧烤摊:“少爷,我们去吃个夜宵?”   南时一看对方超高的评价就非常心动,但是想到了卦象,还是摇了摇头:“那我再加一单外卖吧,再在这里等两个小时,要是对方还不回来这事儿就算了。”   “是。”   半小时后,南时的两单外卖就来了,一单是烧烤,一单是双皮奶,外卖小哥可能是见多识广,半点不奇怪为啥大半夜的还要穿古装出来cosplay,张嘴报了手机尾号,确认没送错人就冷漠无情的扔了一句‘麻烦给个五星好评’后,就跨上小电驴一骑绝尘的走了。   南时也不是什么讲究的德行,在附近找了个长椅就吃了起来,一边吃还一边和倾影晴岚抱怨:“我当时改的什么辣鸡命盘……好不容易师兄同意了一次,结果事主都要被吃了,就是天道爸爸赏脸,我也不能把他从厉鬼肚子里扒拉出来吧?”   晴岚摇了摇头说:“时也命也,少爷不必太过挂怀。”   “是这个道理吧,但是我就是有点不爽。”南时一手还捏着烤串,另一手则轻点虚空,一丝金芒迸现,随即又哑了火。   南时大大的叹了一口气,随手抽了三根鸡翅串往地上一插,手指一拂,在串尖儿点燃了三朵阴火,阴火一闪即灭,随即三道轻烟飘上了天空:“天道爸爸您就赏点脸吧!让我开一下洛书秘图怎么了!我发誓不改他命总行了吧!您就让我看看他今天死不死得了行不行?!”   “这鸡翅十五块一串!三串整整四十五!给个面子行不行?!”   话音方落,南时指尖上就迸溅出了一点金芒,南时总是想打开却又打不开的洛书秘图瞬间展现了出来,不过就一秒,南时刚看清楚洛书秘图上的内容,啪叽就没了。   真·让他看看。   南时自己也被震惊了一下,愣了好一会儿嘴里蹦出了三个字:“就……还行?”   “谢谢天道爸爸!”南时双手合十,看似非常诚心的感谢了一下,随即学着只展现了一秒的洛书秘图,瞬间放下了手,状若无事发生的接着撸串。   倾影:“……少爷?您……?”   晴岚把倾影未尽之言说出来了:“……您这样真的好吗?”   南时把鸭肠串撸进了嘴里,含含糊糊的说:“走个过场嘛,不用太在意,下次买个整份的套餐再给天道爸爸上供!”   二女:“……”   虽说池幽身为山主又是南时他师兄,就没对南时展示出什么对天道的良好态度,但是那也是建立在池幽本身的实力上的,家里的下人也都习惯了。   但是这态度放在南时身上就真他妈让人惊恐了啊!尤其天道还回应的情况下!   倾影默默地咬了一口牛肉串,和晴岚对视了一眼。   ……自从跟了南时以来,她和晴岚对视的次数都快超过之前上千年的总和了!   ***   等到南时吃到最后一串猪脆骨的时候,他久候的老鬼终于狼狈的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他的情况不太好,整个左手都没了,半身都被血染成了红色,他脸色白得已经都犯青了,却还是守礼的对着南时微微低头,道:“见过南先生。”   南时拍了拍衣服上的碎屑,他也不站起来了——反正形象都没了,还装什么逼。   他抬头看向老鬼,希望他能秒懂他的意思:“周先生看着似乎不大好。”   “是,还望南先生救我。”周仁低着头道。   他刚刚舍了一只手才堪堪骗走了那个厉鬼,但也骗不了太久,几句话的功夫或许对方就要追上来了——吃了他的手,就更好抓他了。   他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招惹那个厉鬼了,这厉鬼出现得莫名其妙,毫无踪迹可寻,还疯了一样要杀他,这情况跟走在大马路上被人报复社会无差别攻击差不多了。   南时鼓励的看着他,道:“你希望我怎么救你?”   “……”这话有些莫名其妙,但是周仁却仿佛心领神会一样,快速的道:“还望南先生替我算上一算,我这一劫可否破解?事后自有重金拜谢先生!”   “自然是可以的。”南时起身,遥遥一指周仁身后,指尖越过了他的肩膀,堪堪点在了不知何时已经到了他身后的厉鬼的眉心。“朋友,你听见了吧,这人我得保下了。”   被他定住的厉鬼露出了尖锐的牙齿,阴惨惨的笑:“那我就连你一起吃了。”   南时毫无预兆的道:“卦象上说,你今天有血光之灾。”   厉鬼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只见南时不知从何处掏出了一个乌龟壳,啪得一声拍在了他的脑门上,厉鬼瞳孔紧缩,眼中笼上了一层灰暗之色,居然就此软软地倒下,晕了过去。   南时斯里慢条地用刚刚擦过嘴满是油渍的餐巾纸擦了擦乌龟壳上的血渍,点头道:“算天真好用,算什么准什么。”   “……”不是这么用的少爷。   南时擦完了,像是想起了什么,扭头对二女说:“不准告诉我师兄,这是命令。”   “……是,少爷,奴婢遵命。”   周仁目瞪口呆的看着南时,南时斯斯文文的掸了掸衣摆,比了个手势道:“周先生还请与我来。”   “……好。”   他开始怀疑起来了——他是不是求错人了?   这位南先生真的是算命的吗?他怎么感觉像是借着算命谋财害命的?   他要是不跟着这位南先生走,这位南先生会不会也来上一句:卦象上说,你今天有血光之灾?   作者有话要说:   回来晚了,只有五千字了QAQ   ①赤脚:不靠谱、不熟练的新手的蔑称,类似于赤脚郎中、赤脚司机之类的   ②眼见他高楼起……:这一段来自《桃花扇》的唱词 第46章   今日并不见月亮, 远远望去,天空只有几片被月光照得透亮的云,不知名的大鸟无声无息的展开双翅, 掠着树的影子掠了过去,天地间一片幽邃。   “周先生, 请坐。”南时陷入了实木的太师椅中, 抬眼看向了站在一旁不知该不该落座的周仁身上。   周仁的目光落在了南时的掌心中——苍白的五根手指捏着那只玳瑁色的龟壳,瞧着还有几分说不明道不来的矜贵。   南时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了手中的龟壳, 或许是因为被带油的纸巾擦了下, 龟壳跟抛了光一样, 通透的泛出一丝暗红色。   他微微一笑,将龟壳放在了桌上:“请坐,周先生不会还想让我说第三遍吧?”   周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坐下了, 双手放在膝上,怎么看怎么和个小学生一样:“南先生……”   南时抬了抬手,直接打断了他的话:“周先生, 您所求为何?”   “想好了再说。”   周仁沉默了下去,良久才道:“我想求一个太平安稳, 其他不多求了。”   “也就是说……”南时仔细品了品他的话:“多余的东西, 您不想要了?”   “……说不想要是假的。”周仁摸出了自己的手机,屏保是一张全家福, 他凝视着它,低声说:“要是我想求和原来一样,是不是太贪心了些?”   南时琢磨了一下,一气呵成帮周仁改一个尽善尽美的命盘那是在做梦, 现下天道爸爸已经发现周仁的命盘被人为改动了,命盘反噬, 他最多就帮周仁破个劫数就差不多了。   “是有些贪心。”南时捞起了龟甲,周仁下意识的一惊,就看见南时将六枚铜钱灌入了龟甲之内,铜钱叮咚之间,南时接着道:“若是只想求个太平安稳,还是那句老话,投胎去吧,强留则大凶,我观周先生面相,现在还为时不晚。”   周仁苦笑着说:“南先生这个方法看似简单,却如同釜底抽薪,是好……可是我确实还有一些执念放心不下,南先生,我愿出我全副身家,可还有其他的办法能保我这一世无忧?”   “没有。”   人总是缺什么就想要什么,有了命就想要钱,有了钱就想要权,钱权命都有了又想要家庭和睦,夫妻美满,子孙满堂,这些都有了,就想要青史留名,流芳百世……这一点倒是诚不欺我。   周仁脸色瞬间难看了下来——他原也没有多好看。   他急急忙忙的补充了一句:“只要三年,我只要三年……三年也不行吗?”   南时突然有些意兴阑珊了起来:“有,但是您说不定会后悔。”   南时看着面前的人惴惴不安的神色,有点想笑。   没意思,要不是难得池幽抬手,南时现在就想撂摊子走人。   按照他之前的计划,他应该给周仁指点一条活路,问周仁要他的命盘作为交换,尝试着去修改,若是能成,皆大欢喜,若是不成,周仁也不过是走上了应有的命数罢了。   什么都要,那就是强求,除了万中无一的紫微星下凡,谁能有这样的命数?   就是拿历朝历代的皇帝命盘来算,也没有谁是什么都不缺的。   周仁还算是可以,他只要三年,南时可以保,但是这事后的代价实在是让南时也觉得难以接受。   “是什么法子?”周仁立刻问道,半点都不顾虑南时所说的‘后悔’究竟是怎样的后果。   南时本来想再问问的,但是说到此处,却又懒得再说了。   “既然不后悔,那周先生现下便出发吧,出了这个门径自向东走,生门便在那里,我才疏学浅,只能替你争这一时——往后余生,不得遇水,遇水则命止。”南时捧起了茶杯,低头啜饮,一旁的倾影见状,边道:“周先生,请。”   周仁点了点头,起身走了两步,突然又回了过来:“南先生,卦金……?”   南时抬手将收款码倒扣了下去:“不必了。”   “这怎么好意思……”周仁说到一半,似是想起了什么,本就惨白的面容越发显得青灰了起来。他艰难的道:“……多谢南先生。”   “不必谢我。”   算命有三不收,阳寿将尽者不收,大祸临身不可避者不收,再无好运者不收。   周仁三条占尽,南时是不会收他的钱的。   南时看着周仁踉跄的背影,托着腮问道:“我现在特别想知道要是我师兄在,他会如何处理这件事情——是帮周仁逆天改命,从此圆满一生,还是像我这样只保他一时无忧?”   南时指尖凌空一点,一缕金芒迸溅而出,随即一张完整的洛书秘图便打了开来,南时以周仁四柱八字起卦,他这一生对南时来说便再也没有秘密。   南时平静无波的打量着上面不停流转的星辰八卦,一手抬起,按住了那颗即将开始走入周仁福德宫的煞星。   乍然间,窗外传来了隐隐的雷声,似乎在警告南时一般。   南时沉吟了片刻,到底还是松开了手,任由煞星入宫,他仔细的打量着洛书密图,突然脸色一变,他抬手一拂,顿时金光破碎,炸得漫天的都是细碎的金屑:“倾影,晴岚,跟我走。”   干,就知道天道爸爸没这么容易放过周仁。   往东走是生门没错,可惜这生门之前还拦了一道,这一道劫难突如其来,上一秒在洛书秘图中还未有显现,下一秒便突兀的出现了。   这一劫要是周仁没躲过去,别说三年了,三分钟都续不上。   就这么三五分钟的功夫,周仁应该还没有走得太远,南时出了门向东而去,没一会儿就看见了周仁的背影。   这一见,南时心脏就漏了一拍:“躲开——!”   倾影却去的比南时的叫声更快,她身形在空气中拖出了一道蓝色残影,一手暴涨,一提一扯之间就将周仁甩飞了出去,与此同时,一手描绘着鲜红丹蔻的手自他身后出现,如同凭空出现的一般的抓了个空。   漆黑的鬼道入口被打开,闪烁过了一个凄艳的厉鬼的身影,却又随着入口的消失而隐匿不见。   又是一个厉鬼。   S市什么时候多了这么多入魔的厉鬼!   周仁惊恐未定的看着原来自己所站的位置,嘴里一叠声的道谢,要是没有倾影及时将他扯开,那一爪子足以要了他的命。   这一头南时还未来得及松口气,倏地心生不妙,一道裂口悄然出现,一张七窍流血的鬼面就他面对面撞了个正着。   晴岚瞬间警惕起来,手方伸到一半,就见南时毫不犹豫的举起一物往前一拍,手中龟甲瞬间击中了鬼道的入口,居然就硬生生的将半敞的鬼道给拉了开来,露出了那个女鬼的身影。   南时立刻后退到晴岚身后,倾影也带着周仁回了来,护卫于二人左右。   南时眉宇间凝着一抹寒霜,冷然道:“大半夜的顶着这么张逼脸是想吓死谁啊?!”   那女鬼无声的笑了起来,口角直直的裂到了耳根,露出了一嘴漆黑的牙齿,她已知周仁和南时这两个不可取,便不再贪恋,煞气大胜,顿时带起了一阵又一阵刺骨的阴风。   正当此时,一抹寒光自她背后的鬼道中袭来,女鬼险之又险的避了开来,露出了祝离的声影:“操了,躲得还真快。”   祝离手持宝剑,突地就见到了南时他们,眼睛一亮:“兄弟,帮把手!”   南时颔首,晴岚自他身后掠出,与祝离一起合攻了女鬼来,倾影较晴岚要厉害一些,故而这种时候是选择更为保险的留守。   毕竟对她们来说,南时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南时这种注水的厉鬼和真正入魔的厉鬼是不好比的,乱掺和进战局纯粹是自讨苦吃,老实的在一旁观战。   那个女鬼本就被祝离打成重伤,才会这么不择手段的随意袭击路上的行人来恢复力量,此刻被祝离和晴岚联手围攻,几乎是瞬息之间便显露出了败相,但一时间也不会就这么轻易输掉。   不过也是走运,这步行街本来就是景区,又是晚上,一个行人都没有,否则还不知道有多少人要遭殃。   女鬼一袭红裙越发的灼人眼球,分不出哪里是血,哪里又是衣裙的颜色。   倾影看着南时额尖渗出的冷汗,就知道南时被那一眼吓得不轻,轻声道:“少爷,奴婢随您先回铺子吧,有晴岚妹妹和祝离道长在,此间不过是时间问题。”   “不,我看着。”南时咬着牙说:“或许多看看就习惯了,不能老是这么怂,我自己也是鬼,我怕个屁啊!”   倾影默认了下来,不再劝说。   扑哧一声,祝离的剑从女鬼的肩上穿了过去,女鬼仍旧是那副嘤嘤惨笑的姿态,毫不犹豫的一转身形,竟是要靠自己的身体来夺祝离的剑。   祝离自然不会任由她施行,手腕一扭,剑刃自她肩头硬生生的冲出,一篷血雾喷溅了出来,再看那女鬼一手已经委然垂下,筋骨俱断,只剩一点皮肉连接着身体。   她通红的眼睛恨恨地扫了一眼周围,包括祝离、晴岚、南时等人,似乎在记着他们的脸一样,转身就欲逃离此地。   晴岚与祝离当即追出,南时自然也不近不远的跟上,那女鬼眼见逃不走,居然孤注一掷向在场最弱的周仁袭来!   那女鬼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突然就出现了周仁面前,鲜红的利爪向他抓来,周仁惊叫了一声,下意识的就向后退去。   后面,是一条河。   不得遇水,遇水则亡。   南时与他距离最近,想也未想就抓住了周日的手臂,将他甩了出去。   拉扯之间两人位置互换,眼见着正要落入水中,南时衣袖一紧,抬眼一看,倾影已然捉了他的衣袖:“少爷,我拉您上来!”   南时还未来得及露出笑容,骤然生变,底下那微微荡漾的河水一下子涌了上来,如同一只手一般卷住了他的双足,向下拉去!   “嘶——”倾影的面容瞬间变得僵硬了起来,她看也未看手上半截衣袖,跳入了水中。 第47章   “个么周小姐哪肯从命, 只看旁边一个剑客手中拿自把寒光凛凛个宝剑塞冲了册气……”一个颇有精神的中年男声这样说道。   他用的是S市的方言,调子有长有短,语速随着内容时快时慢, 简简单单几句话,就描绘出一个极为生动的画面来, 紧接着便是琵琶大弦嘈嘈, 小弦切切,金风急雨般的来, 又金风急雨般的去。   琵琶音方落, 台下有人高声接了句:“好——!”   霎时间掌声如雷, 叫好不断。   “先生,听评弹吗?”一个短打打扮的小青年抽下肩膀上的毛巾,在手上擦了擦, 微微躬着身说:“咱们天兴书院一毛钱一张票,还有茶水瓜子果子都是随票送的,当然了, 书院里头也有上好的明前碧螺春,不过这得另外付钱。”   “咱们家的价目表, 您看看?”   南时立在书院门口, 望着台上的端坐的评弹先生,还有些茫然。他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店小二脸上的笑容顿时能拉出朵花来,带着南时往里头走,选了个位置极好的地方停了下来,殷勤的把南时面前的桌椅都麻利的擦了一遍, 这才叫南时坐下了。   “您先听着,不急着收钱。”店小二说罢便满脸笑容的去端茶倒水了。   店小二天天迎来送往, 眼睛可厉害着呢!这位先生一身精工细造的长褂衫,肯定是哪户大户人家的少爷!再瞧他一头理发馆画报上才有的头发造型,多时兴呐!指不定还留过洋呢!   这样体面的先生,不可能会拖欠这一毛钱的茶水钱,听得高兴了说不定还有赏钱拿呢!   店小二这么想着,手里的活也越发利落起来,斗长的茶壶嘴自肩头横过去,顺着手臂斜下,茶水稳稳当当的落在茶碗里头,半点没落在外头。   被滚水这么一冲,便是不怎么好的茶叶也能有个十分的香气。   南时捧起茶杯抿了一口,专注的看着台上,一副为故事所吸引的模样,其实就听懂了几句话——谁说S市人就能听懂评弹的?评弹先生平缓的说上两句南时还可以听得懂在说些什么,但要是唱起来那就听得很吃力了。   听着,是个英雄救美的故事。   他不是掉河里了吗?怎么一眨眼就听起评弹来了?   南时垂眼品茶,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周围的人——这地方其实他也熟,天兴书院嘛,大家都在一条街上,只不过南时是二十世纪新改造的店面房,它是文物保护建筑并步行街景点之一。   哪天走过路过不瞟上两眼呢?   看人的打扮,却不像是现代的穿着,现代也不许人进来坐这种上了年头的桌椅。   倾影不在,晴岚也不在。   ——穿越时空啊?   南时喝了半盏茶,感觉应该不至于那么玄幻,要么是有人故意想弄他,要么就是不凑巧碰上了什么奇怪的事件……   南时是不信之前那个女鬼有这么大的能耐的,有这么大的能耐还能被祝离追着打?又不是怕打了小的来了老的!   ……等等,别说,也挺有可能的?   总而言之,小心为上,先等等吧,说不定一会儿倾影和晴岚就来了。   一旁的店小二见南时不声不响的干了滚烫的茶,有些纳闷这位先生怎么不怕烫嘴,手上却很热情的替南时给满上了。   南时见茶满了,便又一气喝了大半盏,等到喝了个半饱,南时才想起来他好像也不应该喝这里头的茶水的……?   算了,喝都喝了,大不了现在开始不喝了。   店小二给南时上了第三泡,见南时不再碰茶水,心中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测——老讲究了!茶水都不喝第三泡,这大户人家的作派一般穷酸还真学不出来!   然而等到这一场评弹唱完,周围的人也走得干干净净,南时还是没有等到他想等的人、事、物,反倒是店小二小心翼翼的上来问:“先生,我们这一场《夜会记》已经完了,下一场《晴人传》还得有小半个时辰才开场,您这……”   看来是不能再坐下去了。   南时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打算付钱,都摸到一半了才想起来这年头应该不能用手机扫码支付了,他出来的急,也没揣现金——就是揣了现金,这年头也应该不认人民币吧?   这尼玛绝了。   难道他南小时英明一世,从不坑蒙拐骗偷抢嫖,现在居然沦落到要逃单了吗?   “……收银子吗?今天出来忘记带钱了,这个你看行不行?”南时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925银的小挂坠出来——这是他店里头的零碎之一,啥时候塞进兜里的给忘记了。   “收的收的。”店小二连声道,只见这位先生将一个又大又精致的挂坠放在了桌上,道了句‘不用找’就飘然离去了。   还真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啊!店小二掂量了一下坠子,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这挂件做工这么细致,前面的老凤祥里头卖的还不如这个呢都要一块五毛钱,这个怎么说也能值一块八吧?   这一毛票钱就当是他出了!血赚一块七!   南时步履从容的走出了天兴书院,然后立刻转向了他铺子的方向,还没三分钟就到了他铺子面前,他铺子上挂着一个全然不熟悉的名字,里面不断地传来米面的香气,是个做面条糕团的店面。   看门牌是没错的,可惜不是他的店。   南时走进店里,随意看了一圈,里头的梁柱膨胀开裂,还泛着一点油光,一看就是有年头的了。   他看了一眼墙上的黄历——庚申年十一月二日。   换算一下就是1920年年末。   嘶……一百年前啊!   ——说不定这是个结界呢?他直接往边上走走,看看能不能走到边缘去?   这么想着,南时出了铺子又开始往边上走,这一条步行街从头走到尾,也不过十来分钟,南时看着熟悉的桥洞与后面熙熙攘攘的后街,干脆掩去了身形,用魂魄的速度飘了过去,可惜随着南时见到了老街末端的景点,就有点……懵逼。   这都走到头了,也没碰到什么结界。   难道真的是穿越了?   南时有一点好,有自知之明,感觉不对绝不硬撑,老街的末端是S市有名的寺庙,再往后两座山的山下就是池幽的陵墓所在。   这要真是穿越,按照时间来算池幽应该还在墓里头躺着呢,他现在就去找他师兄救他狗命!   池幽这种能算千年后的池傲天,绝壁能算到他穿越回来了!   不知道为什么,南时就是有这个信心。   这时候的山还不像是现代,盘山公路修得整整齐齐,全靠人踩出来的土路,亏得南时是个鬼能用飘的,否则爬到明天去都不一定能翻过这两座小山。   天空逐渐昏暗了下来,树林里头传来了凄厉的鸟叫声,偶尔间还能看见几盏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的灯火,甚至还有乱葬岗,唬得南时只能放出身为厉鬼的煞气加紧赶路——别问为什么不念经文咒语,这孤魂野鬼的没人超度,念经到底是招鬼呢还是驱鬼呢!   南时终于在太阳还剩一丝光晕的时候到了池幽的陵墓所在,他寻摸着第一次掉下去的时候方位,掏了根树枝挖了好一会儿,旁边的土都堆成小土丘了,这才又想起来——不对啊,他一个鬼,是能穿土的!   他挖个什么劲儿啊!   南时顿时扔了树枝,往下潜去,才走了二三十米,就觉得自己好像碰到了什么禁制,下不去了。   哦,他师兄嘛!这么高级一个算命门派的掌门,陵墓肯定有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罩着了!不可能全靠物理!   南时想了想,然后默默的掏出了身上最有效的,也是唯一的法器——算天。   委屈你了算天,打自家的禁制,不过都是自家人嘛,就别计较这么多了。他这会儿生死关头,回头就算是他师兄知道了也不会喷他的……应该吧?   心里是这么想的,南时手上可没有半点犹豫,算天号称招摇山秘宝,自然也不是什么等闲之辈,随着南时的手起壳落,土层中如水波般出现了一层光晕,紧接着一声巨响袭来,下方坚硬的用铁汁浇筑的防盗层居然就被轰了个对穿。   泥土与石块随着破洞悉悉索索的落了下去,在幽深的几乎看不见底的主墓室里发出了轻微的回响,南时探头看了看,见到那一具悬在半空的棺材,顿时感觉心下一松。   师兄,我来啦——!   南时快乐的飘了下去,伸手敲了敲棺材板:“师兄?师兄你在吗?”   棺材没有任何反应,南时看了一圈周围,也没有看见任何仆俾的踪影。   不应该啊,就是池幽出门和人干架,该看老家的还是要留下的,不存在倾巢而出这个说法。   “池山主?池山主您在家不?”南时又敲了敲。   还是没人回答。   南时顿觉无趣了起来,一屁股坐上了棺材板,托着腮打量着周围,两条腿百无聊赖的一晃一晃的,把棺材踢得砰砰响——说实话,他有点饿了。   他是不信有谁牛逼到能把他师兄的陵墓连带着禁制一起复刻出来的,所以最不可能的就是最有可能的——他是真的穿越了。   ……所以刚刚顺路为啥不多买点吃的?   南时知道他这个重点有点划的不对,但是来都来了,暂时也没回去的办法……一百年前的小吃啊!不说有多正宗但是总比现代来的正宗多了吧?!   辛酸的泪水从嘴角流了下来。   甚至腿都开始有点酸了起来,爬了整整两座山呢!   南时勾起一脚,顺手就将鞋子摘了,揉了揉,刚想把另一条腿也盘起来松快松快,放在棺材板上的鞋子被碰了一下,从棺材板上滑落了下去。   南时下意识的伸手去捞,结果没捞着。   ……也没事。   四舍五入这也是他家,掉个鞋子咋了?   他师兄的侧墓室里好像还藏着酒?虽然年份有点大不一定能喝,但是万一呢?   南时这么想着,就从棺材上飘然而下,打算寻摸到侧墓室去,结果人才下来,就看见底下站着一行人,池幽为首,清河倾影为侧,还有一票侍卫,都是杀气腾腾的。   池幽一身红衣,眼尾还带着一丝杀气,他手中捧着一方丝帕,丝帕里正是南时掉下来的鞋。   南时:“……师兄,我能解释的,你听我解释?”   池幽低眉浅笑,带着一种南时没有见过的诡异而绮丽的意味:“嗯?”   南时:吾命休矣!贼老天我和你不共戴天啊!!!   ——不管了,遇事大凶,肯定是贼老天在作妖! 第48章   下一秒, 南时就被池幽所吸引了。   之前听倾影说他师兄穿红衣很好看,但是没想到能这么好看,有一说一, 要不是池幽平时积威甚重,南时都要可耻的心动了!   南时敢担保, 他现在要是给他师兄拍个照片往基佬圈那么一放, 再放上一只鸡笼,一个小时内鸡笼就能塞得连个喘气的地方都没有, 下面几千楼回复八成都是‘哥哥上我’。   但是一想到他师兄为什么穿着红衣, 南时又想脚底抹油, 或者直接钻进算天里避避风头。   ——应该、大概、可能、也许……不是因为他坐在他师兄的棺材板上吧?   ——又不是没坐过,不至于不至于。   对于外人来说,棺材特别严谨、肃穆, 那得是双方一生一死还没熟到那份上的情况,对于自己人来说,害, 大家都死了,棺材不就是个带盖的床嘛, 坐两下没啥大不了的, 你要是真的那么喜欢,咱两换着躺躺也不是不行。   池幽松开了手指, 任由那只运动鞋摔落在了地上——没错,南时穿的还是运动鞋。   身上穿长褂就够装逼了,再加个布鞋那是在为难谁?反正南时是穿不惯的。   南时清了清嗓子,再三警告自己, 好不容易把眼神控制在了仅限于欣赏的层面上,突然又想到他师兄虽然可能算出过他会出现, 但是怎么说都是第一次见面,该装的腔调也该装装好。   留下一个好印象是很重要的——实际上南时觉得池幽的不耐烦应该已经达到极限了,再皮一下说不定池幽都懒得听他解释,直接送他一个魂飞魄散。   “池山主,久违了。”南时微微低头,行过一礼,不卑不亢的道:“招摇山第三十九代南时,见过师兄。”   “三十……九?”池幽眉目一动,明明只是一个简单的眼神流转,却如同夕阳拨去了掩盖它光辉的云朵,霎时间煌煌灼艳,满室生辉。   “是。”南时嘴角带着一点恰到好处的微笑:“师兄理应知道我来才是。”   池幽不否认也不承认,眼睛自南时身侧悬着的古玉,食指上的戒指上一一扫过,连带着身后几位仆俾的神色都是一变。   别人或许看不出来,但是他们难道看不出来吗?莫说是南时身上的饰物,连他身上的长褂的布料与刺绣工艺都是如此熟悉——准确来说,是家中针线上管事云娘的手笔。   云娘向来只为山主制衣,南时身上穿的无处不妥帖,一看便知不是临时找来的,而且山主也没有这样制式的衣物。   更何况今日山主午时便突然清醒,说是有缘人到访,令他们外出迎接,只不过他们这帮子人不争气,没有找到人,这才叫山主亲自出迎。   就是没想到,有缘人自己进来了不说,还把陵墓外加禁制都轰了个洞,这也就算了,他好像还坐在山主的棺材上了。   ……这有缘人跟他们山主的缘分还真的挺大的。   南时笑吟吟的任由他们打量着,也不恼,要是突然有人出现在他的面前说‘我是你的XXX’他也不信啊!   池幽上前了一步,伸出手来,捏住了南时的下巴。南时顺从的抬起下巴,由着池幽打量着——这八成是在看他的面相。   只一眼,池幽便又松开了手,长袖一拂:“与我过来。”   “是。”南时应喏,非常自觉的落后一步跟在了池幽身后,直直将一众仆俾都撵到了后头去。   池幽的陵墓除了必备的主、侧墓室外,其他都是按照视死如生来建造的,主墓室的旁边就是一套庭院,虽然池幽不怎么去,但是也是日常有人清扫的。   池幽直接带着他入了书房,这书房与现世的那一套凶宅配置一模一样,南时都不用池幽招呼,就站在了书案的对过,一副低头听训的模样。   “坐。”池幽道了一声,南时这才到一旁落座。   南时组织了一下语言,尽量用文绉绉的词给池幽讲了一下他出现的过程,顺道把原因猜测了下,末了顺手无比的接过了清河送上的茶盏低头啜饮了两口。   当然了,中间他怎么把自己作死了,还有冰魄珠什么的就给他一笔带过了。   “……师兄,你的意思是?”   池幽手中把玩着一柄玉扇,缓缓吐出了一口气:“既来之,则安之。”   这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南时有此番奇遇,也说不上好或者而不好。池幽淡淡的看着南时,心中也有些许好奇。   他虽然知道他在千年后有了一名弟子,也知道自己应该会代师收徒,但他终究不过一凡人尔。如今乍然得见,却也觉得十分有意思。   看来他的眼光不错,这位师弟虽还年少,却也算是行止有度,秉性端方,招摇山后继有人,师傅他老人家泉下有知,也应该是有所宽慰的吧?   南时沉吟片刻,又问道:“师兄,算天如今在我手中,我先前听说若是不同时空的相同的人、事、物相遇,难免要损伤一方,算天是宗门秘宝,可要我先交还与师兄?”   “不必。”池幽招了招手,南时便起身上前,站定于池幽的身侧,两人也算是有些默契,便是池幽不说,南时也知道这会儿该把算天掏出来了。   待算天一出,便再也没有什么疑惑了——南时或许不知道,但是算天其实是个认主的玩意儿,不是招摇山一脉,它都不带搭理的。   池幽轻触算天,算天迸发出一丝几不可见的幽光,触之如凝脂柔润,甚至可以说是代表它在南时手里过得很愉快,南时十分爱护它。   池幽微微一思索,便道:“不必,你留着吧,算天如今密藏于侧室,你避开便是。”   他起身,走到了一旁的书架,修长的手指自书脊上悠然滑过,最后停止于一本单薄的书脊上。他将书打了开来,递给了南时,示意他看:“你既然说你来是因一桩因果,你若是了结了这一段因果,或许便可回去了。”   南时低头一看,这一页上只有短短一百来字,却讲了一个故事:有一个在山里生活的书生,因为路遇狐狸和黄鼠狼打架,导致摔下悬崖,被一个隐世村庄所救,养伤的时候遇到一只受伤的狐狸,将它救了,一日又被一只黄鼠狼咬伤,于是黄鼠狼就和狐狸打了起来,他好笑的分开了他两。   几个月后他养好伤出了山庄,路上遇到了行人,才知道这个村庄几百年前就已经被一场山火给焚烧殆尽了,他取出村人给他的路费和炊饼一看,竟也是几百年前的钱币,可炊饼却还冒着热气。   南时若有所思的道:“……若是我不急着回去呢?我已化厉,并不缺这一二百年,若是能留在此世与师兄多学习百年,或许也是不错?”   池幽轻笑了一声:“你若是愿意,也未尝不可。”   南时下意识的想要说好,却又想起来,其他都不提,就说相处吧,他岂不是得跟他师兄装一辈子的逼?   这不行,装不来,迟早露馅。   还是和未来的那个师兄相处比较轻松,破罐子破摔,大家都便宜。   南时想到这里,也笑道:“也罢,总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顺应天命吧。”   池幽颔首。   两人谈完这事儿,就算是提前了一百年,也没能泯灭池幽当高三班主任的本能,拎了一堆题目来考校南时,亏得南时最近日夜读书勤修不辍,考得全会,蒙的全对,愣是唬得池幽满眼都是满意之色。   南时也得意,不过他忍住了!这端方沉稳的人设,怎么着也要撑满一天吧?   池幽满意的后果就是要人给人,要钱给钱,因着南时要了结这段因果的原因,池幽便叫他去住到人间去,这样来往也算是方便。   翌日午后,南时捏着自己家宅子的地契,内心还有点发蒙,晴岚对着他恭敬的道:“禀少爷,这所院子奴婢瞧着还算是得宜,便已经盘买下来,着人前去收拾了,待到周后便可入住了。”   啊这……原来房子是这么来的哦,怪不得池幽当时能直接搬到S市里来住。   南时还发现了一个盲点,所以当时他掉进师兄陵墓的那个洞……其实是他自己轰的?八成后来池幽算到他会从这个洞里再掉进来,就干脆不修了?   ……这算不算自己坑自己?   真他妈有意思了。   “少爷?”晴岚见南时迟迟没有回话,便迟疑的叫了一声。   “没事。”南时摆了摆手,将地契收进了匣子里,神色清淡的吩咐道:“将院子休憩一番,便按照陵墓中的摆设来,师兄用惯了的……此后常常叫人维护清扫,待到……”   南时算了算时间,然后放弃了,历史这个他知道,但是具体到什么时间什么政策他早忘了:“待到日月替换,便去衙门重新造册,这一点不可忘。”   晴岚虽觉得有些奇怪,却还是恭敬的答道:“是,少爷。”   南时挥退了晴岚,一个人坐在面馆里舒舒服服的吃了一碗面,思索一番,决定厚颜无耻一点,算了一卦周仁所在,便又操干起了老本行——天桥底下摆个摊。   他换了一身天青色的道袍,又故意把自己搞得白发苍苍,一副老神仙的模样。   南半仙这个名号不好用,南时灵机一动就改成了‘北半仙’,幡子一打,往天桥下头一座,一看就是可信度爆表。   待到年过十六的周仁愁眉苦脸的路过,一直闭目养神的南时便用一把苍老的口音道:“小兄弟,还请留步。”   周仁脚步一顿,看向了南时,南时顿时心中一喜,正准备走流程来一套大忽悠,突然就见周仁皱了皱眉头,向南时的方向啐了一口,一脸嫌恶的走了。   南时:“……?”   这怎么和说好的不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百年前池幽:【欣慰】我眼光不错……   百年后池幽:【叹气】当时我是不是瞎???? 第49章   “……”眼见着周仁都要走过去了, 南时连忙把偷偷睁开了一条缝的眼睛又闭上了,故作深沉的说:“小兄弟,你三岁丧父, 七岁丧母,从此便吃百家饭过活, 奈何天生孤星, 渐渐地乡亲们也不愿再靠近你。”   “你今年十六,再过一月便有十七, 你有一个意中人, 她也中意你, 但她家已经在给她议亲了,对方不是你,老道说的可对?”   周仁的抬起的脚步迟迟没有落下, 等到南时最后一个音节落下了,这才僵硬的扭头来看南时,冷冷的说:“对又如何, 不对又如何?我没有钱。”   “唉——此言差矣,老道又不贪你的钱财。”   周仁立刻接着道:“那你就在贪我更要紧的东西。”   南时:“……”   朋友, 我怎么没看出来原来你年轻的时候这么杠精啊?有这企业级理解你沉迷情情爱爱的做什么?去努力赚钱开个跨国公司成为福布斯排行top1不能满足你吗?   南时不动声色的摇了摇头, 直接忽略了这句话:“你可想破这个命数?”   风吹着云彩慢慢的在天空中飘移着,连带着日光都被映得时明时暗。   光影变换之间, 南时也知道过犹不及,张开了双眼,含笑看了一眼周仁,拄着幡子站了起来:“小兄弟若是有这个意思, 明日此时,我在这里等你。”   他自周仁身边与他擦肩而过, 一手持幡,一手摇铃,漫唱道:“一生做事少磋商,难靠祖宗作主张,独战单枪空造反,平生晚岁总无常……①”   周仁独立于阴暗的桥洞中,看着那青衣老道步入阳光,慢慢的,便再也看不见了。   破解这命数……么?   周仁露出了一个讥讽似地微笑,离开了——他哪有这个时间这个钱财呢?不管是今天、明天、还是今年、明年,他都要为了一口吃的,一件衣服而接着奔波。   娶妻是不想了,没的害了人家。   ***   南时这头装完逼就跑,感觉到背后的视线挪开了,嗖的一个滑步就溜进了没有太阳的巷子里——这太阳晒得身上火辣辣的,简直跟在桑拿房一样。   再晒一会儿他就该出汗了,哎,今天出师不利,明天再战!反正他闲,他就不信他连蹲周仁一年半载的他都不心动!   “哎哎哎!道长!别走啊!”突然有人气喘吁吁的喊道。   南时回头望去,只见一个穿着靛青布衣的老太太从巷子尾追了过来,她见南时停了脚步,这才放缓了步伐:“道长!道长,您算八字吗?”   “看的。”南时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捋着他那把假胡子:“婚丧嫁娶,八字吉时,老道都略懂一二。”   “那就好,那就好!”老太太抚着胸口不停的喘气,显然刚刚跑了一阵让她有些吃不消,她从袖中取出两张红纸:“您别介意,老妇人本来想是去城外寒山寺找了缘大师的,但是我家老头子病了,实在是离不开人,正着急着呢,就听见您的铃声,看来这是老天爷指的缘分!”   南时接过红纸,打开一看,手指装模作样的掐算着,微阖着眼睛,摇头晃脑的说:“妙啊!……即是有缘,老道也不收您的钱,待到吉时,您给老道一颗果子,让老道沾点喜气就好。”   老太太脸上一喜,顿时明白了南时话中之意:“您的意思是……这八字很合得来?”   这八字是真的合得来,而且女方子女宫紫薇天府坐宫,主子女有三四人呢,这还不算,男方有文曲坐子女宫,要是换在以前那就是状元的命,现在嘛,搞个大专大学的一点问题都没有。   双方夫妻宫也是主的幸福美满,琴瑟和鸣,虽然偶有口角,却也是一时之气,床头打架床尾和。别看这几个字轻飘飘的,算尽天下夫妻的命盘,能得出这样的结果的都是万里挑一。   这一点南时还真不是唬人。   “若是再早上五十年,少不得还要称您一声‘老封君’。”南时夸了一句,老太太顿时眉间喜色难掩,从袖子里掏出钱袋看也不看的就要往南时手里塞:“北道长,真是谢谢您了!那再有劳您给算个吉时?看看我那儿子什么时候办事比较好?”   南时算了算,这简单,直接看黄历就挺好的,只不过新郎父母宫有吊客之相,宜早不宜晚。“五天后就是吉期,若是来不及,就要在二十三,若是再晚,怕这一桩大好的姻缘不稳。”   “啊?”老太太傻了眼,连忙道:“这……是不是有点太赶了?北道长,您能说说为什么吗?”   南时摇了摇头:“天机不可泄露。”   他将钱袋塞回了老太太手里:“待成婚之日记得请老道吃一枚果子沾沾喜气即可,今日便不收钱了。”   老太太也没听明白,但是也懂算命这一行的规矩,先生说的越是捉摸不清的就越准,怕说得太清楚了遭天谴,要是不准的、胡编乱造的,那就可劲说不就完了?   只要结果是好的就可以了!老太太推搡着要把钱给南时:“不行不行,这钱一定要收,不收不行我心不安!道长,您就收了吧!回头一杯水酒也绝对不忘了您!”   南时一想,对哦,这钱还真得收。   他打开钱包,从中抽了一毛钱的毛票出来,剩余的还给了老太太:“这些就够了,多了不行。”   “提前完婚,也好冲冲喜。”他又提醒了一句,这才提着自己的幡子和铃一步一晃的走了。   老太太这才恍然大悟,她想到家里看着就不太好的老头子,顿时心如刀绞,连着对着南时走的方向拜了几拜,脚下如飞的回家去了。   南时这头叹了口气,这不是最近能找他算命的全是鬼嘛,一下子就没反应过来老太太这应该还算是个活人——虽然如果按照现代来算应该是死了的,但是谁搞得清楚天道爸爸是怎么算的呢?   及时补救吧。   南时上了大街,用这一毛钱买了八个白胖的大面馒头,走到墙角散给了小乞丐们。   他自己也不在意这里脏不脏,就蹲在墙角和他们一起吃——这年头可比现代混乱的多,现代也不少见有组织去控制乞丐行乞的,这年头更别说了。   与其给点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拿到手的钱,还不如管他们一顿来的实在。   “多谢道长!”小乞丐们给南时道了谢,立刻捧着手里的白面馒头狼吞虎咽了起来,南时也不介意,就蹲在他们旁边和他们一起吃,还问他们讨了口水来喝。   吃完了,一行人猫在一起晒太阳,有一个看着比较大的小乞丐警惕的看了看周围,然后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布包来,打开布包一看,是一小块麦芽糖,他小心翼翼的把糖塞到了南时手上:“道长,吃这个!”   南时自然是不会吃的,他牙不好,一吃太甜的就牙疼:“不必了,你们吃吧,老道我年纪大了,牙不好喽!没这个口福!”   小乞丐点了点头,他低头在麦芽糖上舔了舔,觉着有些甜味就立刻拿开了,递给了下一个。   下一个小乞丐也是如此行事,这一圈下来这麦芽糖除了表面湿哒哒的,其他还和原来的一样。小乞丐看了一眼,将麦芽糖藏好了,变声期的嗓子听着有些沙哑:“道长,您别坐这儿了,衣服都脏了。”   “有什么脏不脏的。”南时捋了捋胡须,心中一动,问道:“老道我初来S市混口饭吃,你们知道哪家人要办红白喜事吗?我便上门去讨个生活。”   这一问,小乞丐们顿时就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这真是问对了人,整个城里哪有比他们更清楚的这些琐事的?为首的小乞丐说道:“道长,这个我知道!前头大王家巷刘大婶家闺女已经在找媒人相看了,道长可以去他家看看。”   “还有还有,前头小王家巷的齐家老头要死了!”小乞丐们连说了七八件事儿,大多都在这片区域,远倒是不远,但都跑一遍就很远了。   “你们怎么不说那个呀!”有个小乞丐推开了其他人,冲到了南时面前献宝:“前头那个水务大楼您看见了吧?”   他比了个大拇指的手势:“里面的一把手,姚书记的儿子前些天中了邪呢!送到那个洋医院去一点用都没有,到现在都没醒!我前些天听他们家的刘保妈说姚书记要给儿子找个道长招魂呢!说是有一百块大洋呢!”   南时听乐了:“这我可不成,我只会算命!”   “别嘛!您去试试!您这样的好心人,迟早是要发财的!”小乞丐拧了拧鼻子说道。   “那得看老天爷给不给我这个命才行啊。”南时起身,拍了拍衣服:“行啦,我也要走了,多谢你们几个陪我这个老头子聊天。”   小乞丐们一叠声的给他道再见,南时摆摆手走了——他走得还挺小心翼翼,专门往巷子里钻,无他,怕平地摔被人看见,丢人。   没料到走了好一阵南时身上都没发生什么倒霉事儿,他还故意喝了几口水,甚至还专门去踩小石子,都没事儿。   天道爸爸终于不盯着他了?   算了,还是先回家吧,要是等到明天没事儿,那应该就是真的没事儿了。   他沿着巷子的阴影闲庭信步般的走着,铃铛挂在了幡下,随着他的步伐叮咚作响。   出了巷子,再拐两个弯,就差不多能到家了。   突然之间有人喊道:“等等!那个青衣道士!你给我站住!”   伴随而来的还有一声哨声。   一个穿着一身黑色中山装的人骑着自行车到了南时面前,他伸手抬了抬自己的警帽:“你,对,就是你!道士证拿出来看一下!例行检查!”   南时:“……?”   道士证?他一个厉鬼,为什么要有那个东西?!   巡警见南时迟迟不作声,抽出别在腰间的警棍和手铐,骂骂咧咧的说:“啧,前头才说过上面风头紧,就又迫不及待出来骗钱!老子最讨厌你这种骗钱的老东西!看什么看!伸手——!跟我去局里报道!”   南时:“……???”   作者有话要说:   ①:来自袁天罡称骨歌 第50章   “陆哥, 您回来啦!”在南时和这个巡捕刚踏进巡捕房的一刹那,就有两个有眼力界的急匆匆的跑上来迎接了,其中一个无比顺手的从他手中接过了绑着南时手的手铐:“豁, 哥你又抓了一个啊!”   陆洗风——也就是逮捕南时的那个巡捕非常干脆的撒了手,抬手接过了另一人递来的茶水痛饮了几口:“没道士证的, 先关起来, 查一下来历,有家人的通知家人来领人, 没家人的按照条例该关几天就几天!”   他想了想又说:“算了, 我亲自去!”   贺理才瞅了两眼南时, 嘴里粗鲁的道:“听到没有!老实点,自己往里面走!看你一把年纪了还靠骗人吃饭,丢不丢人啊!”   南时倒是不慌, 一脸老神仙模样的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一摆长袖, 自动的走进了牢房。   “瞧他那人模狗样的,我呸!”贺理才啪的一下把铁门给关上了, 转而又去奉承讨好陆洗风。   牢房里只有一张床, 一个马桶,其他啥都没有, 但是还挺干净的,至少比马路牙子什么的干净得多。南时也没得挑,直接盘腿坐上了床,摆出打坐修炼的模样, 白发白须青衫,乍一看还真有那么几分味道。   在牢房里也能听见外面的交谈声, 大概就是一些抱怨街上越来越乱,哪片地方不好管之类的话,没一会儿牢房门就被打开了,刚刚那个陆洗风满脸不耐烦的敲了敲房门:“出来啊!还要我请你是不是?”   南时被带到了另外一间房间,一张桌子两把椅子,一个贼亮的灯泡挂在头顶上,陆洗风敲了敲桌子,示意南时坐下,问道:“姓名,年龄,祖籍,家在何处,子女都叫什么,在哪工作?”   南时还是闭着眼睛:“老道家在城西,道号北鸣,承蒙相邻看得起,都叫我北半……”   “谁问你这个!老实点!”陆洗风又问了一遍:“谁管你是什么半仙不半仙,都给我交代了,多一个字你今天就别想回去了!”   “小兄弟,你脾气如此暴躁,早晚是要吃亏的。”南时仍旧闭着眼睛淡淡的说道。   不过说实在的,他对这个巡捕倒是没有什么恶感,人家也是依法办事嘛。   就是贼老天又搞他,这个爸爸一定不是亲生的。   “嗐!你还咒我来了?我吃不吃亏要你管?不交代是吧?给我滚回牢房里去,你什么时候想交代了再出来!仗着年纪大还要我给你脸了是吧?”   南时临出去的时候在陆洗风身边停顿了一下,道:“今天你晚上下值别往南边走,有血光之灾。”   陆洗风一听就眼角直抽,举起拳头欲打,但看见南时这老胳膊老腿的也就忍了下来,气得直骂人:“滚!”   外头听见动静,两个巡捕探进头来看,陆洗风一见他们就指着南时说:“把这个老家伙给我看好喽!不许人来领!最少也给我关三天!”   “陆哥!陆哥你别生气!这老头子就是吃这口饭的,你和这种跑江湖的计较什么!”两人一边推搡着南时进牢房,一边劝道。   南时回了阴冷的牢房,半点都不慌——他又不是人,等晚上他们没空盯着了,直接顺着只有铁栅栏的窗户出去就完了。   当鬼就是这点好,进出还是比较方便的。   要是进有主的房屋,那就需要主人的同意,要么就是跟着主人家进门,大门敞着、窗户开着都没用,因为有门神阻拦。这个‘门神’比较玄乎,南时也不确定到底有没有这样的神明,但是‘规矩’就是摆着的,不遵守就是进不去。   要是进出没主的房屋就不用那么麻烦了,有条缝就能自由进出,甚至乐意的话还能穿个墙,不过穿墙的感觉很奇怪,那种要用脸去撞墙的勇气不是什么鬼都有的,所以如非必要也没有什么鬼去穿墙。   这巡捕房是公家的,四舍五入就是没有实际上的主人,鬼怪是可以自由进出的。   贺理才道:“我说你这个老东西,老实点交代一下不就完了吗?惹火了陆哥谁都没有好果子吃!你这老胳膊老腿的不怕死在这里,我们还嫌晦气呢!明天我给你跟陆哥说个情,你老实点就可以出去了!”   南时盘腿坐回了床上,微微一笑:“多谢小兄弟。”   “今日你也不要往南方走,有血光之灾,还破财。”   贺理才一怔,翻了个白眼:“呸!不识好歹!”   南时没理会他,照旧打自己的坐,对方嫌弃没趣,甩了门出去了。   南时也没有瞎说,这两个人印堂略微发青,刚刚那个陆哥给他写询问单的时候第一个字写的是‘北’,却又写的有些倾斜,整体在往左飘,北的左边不就是南么?   至于另外一个,印堂也不怎么好看,两人都是巡捕,说不定会遇上同一件事,故而南时就大胆推测了一下。   ***   随着太阳的落下,气温也降了下来,显露出冬天应有的温度。   外面还飘起了小雪。   外面的巡捕给南时送了一顿饭,然后就纷纷收拾东西,准备下班了——陆洗风和贺理才也不例外。   他们是发小,两家就在一条弄堂里,贺理才骑着自行车,突然道:“哎?别说,咱家好像就是要往南边去哎!”   陆洗风也想起了之前南时的话:“那个老神棍的话你也信?而且家里就在南边,你不往南边走你向往哪走?不回家了啊?”   “你要敢住在外头鬼混,叔叔非把你打得三天都爬不起来。”   贺理才缩了缩脖子,他是有这个爱好,也真被打过,闻言尴尬的笑道:“走走,回家回家——哥你可别告诉我爸啊!”   陆洗风轻哼了一声,贺理才双手离开龙头,给陆洗风坐了个揖:“改天请你喝酒!”   “那还差……喂看路!”陆洗风说道一半,突然看见前面的路上的窨井盖不知道被哪个缺德的给挖走了,地上老大一个洞,他在一旁倒是没事儿,贺理才的车眼见着就要一头栽进去了!   贺理才连忙扭头一看,双手下意识的抓住龙头,骑过车的人都知道,一般这种急匆匆抓龙头的,平衡都会保持不住,他们自行车骑得又快,贺理才连捏了好几下刹车,刹车一点用都没有,而龙头左摇右晃,带着他自己都坐不稳。   “完了!刹车坏了!”贺理才大叫道。   陆洗风见状也顾不得其他了,伸手去抓贺理才的龙头,企图帮他保持平衡,以自身的拉力来阻止贺理才冲进去,奈何贺理才大概两百来斤的体重根本不是陆洗风能拉的住的,随着一股巨大的拉力传来,自行车的轮胎不知道撞到了哪块砖头,猛烈的颠簸了一下,陆洗风和贺理才就一并飞了出去。   两辆自行车失了平衡,又在地上跑了两三米,这才左边带着右边的一道重重的摔倒在了地上。   而陆洗风两人则是脸朝地的摔了下去,这可是青石板的路面,他两还算是有一定的伸手,知道脸不好朝地,要出大问题,连忙用手撑了一下,自听见咔嚓一声,陆洗风的手掌传来了一声清脆的响声。   而贺理才就稍微好一些,一身脂肪有效的保护了骨骼,痛还是痛的,只不过没有伤筋动骨。两人摔在地上都是惨叫了一声,半晌才爬起来,不约而同的侧脸吐出了一口血沫子。   刚刚冲击力太强了,牙齿在嘴唇上划拉出了老大的一个血口子。   两人面面相觑,贺理才揉着自己痛得起飞的大腿,龇牙咧嘴的道:“陆哥,你没事吧?”   陆洗风捂着已经发麻而显得不是那么痛苦的右手,木然的说:“可能断了。”   “哈?”贺理才见他的表情也没不像是那种骨折后的痛到极点的样子,眼睛往下一扫,又连忙叫道:“哥!哥——!血!”   陆洗风低头一看,只见被另一手捂着的手不断地往下淌血,没一会儿就把衣袖都染红了。他倒抽了一口凉气:“没事,就是破了点皮……你起得来吗?起得来扶我一下,先去医院吧。”   贺理才应了一声,麻溜的从地上爬了起来,他的裤子擦破了一片,里头的皮肤自然也就没什么好肉了,不过对比起陆洗风要好得多。“哥,来,起来!我骑车送你去。”   两人好不容易都爬了起来,贺理才跑去推自己的车,突然哀嚎了一声:“我的车!”   陆洗风闻声看去,只见两辆自行车其中一辆的轮子都已经掉下来了,横杆都折了,是肯定不能骑了——这年头自行车可不像是现代的自行车,扔大马路上都没人要。   自行车可是这年头的三大件,是非常昂贵的交通工具,类似于现代的奔驰宝马。有了一辆自行车,就是去提亲,再挑剔的丈母娘都能满意的点头。   “……完了完了,我爸一定会打死我的。”贺理才的脸皱成了一团,又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指了指自己和车:“等等,白天那个老神棍……哦不是,老神仙说什么来着?往南边走,破财又有血光之灾?”   陆洗风:“意外!这都是什么年代了!话说你的刹车怎么会坏掉了?我怀疑就是他搞的手段!”   贺理才哭丧着说:“不是,前几天就不太好了,我本来想等明天放假去修的。”   陆洗风:“……那一定是凑巧!别说了,走,去医院!”   ***   翌日,南时趁着人家巡捕上班之前回到了牢房,安安稳稳的打坐。   卦象上说,这地方是个宝地,他在这里有求必应。   南时就老实回来了。   天方亮,就有巡捕陆陆续续来上班了,也有负责值夜的准备下班,牢门被打了开来,外面的巡捕打着呵欠给南时扔了两个冰冷的馒头就冷漠的关上了房门。   几乎是立刻,牢门又被打了开来,贺理才悄咪咪的端着一大碗还冒着甜甜的酒香气的酒酿圆子进来了:“那什么……您的早点。”   南时不动如山,闭着眼睛摇了摇头:“早说了,让你不要往南边走,你怎么不听?吃亏了吧?”   贺理才咽了口唾沫,看了看南时紧闭的双眼,又看了看自己掩盖在裤腿下的绷带:“……您、您说得对!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您可多见谅啊!老神仙,您委屈了啊!” 第51章   “给我一毛钱。”南时突然道。   “啊?……哦哦!”贺理才一开始没反应过来, 手忙脚乱的从口袋里摸出钱包,恭恭敬敬的把整个钱包都给了南时。南时闭着眼睛随手一抽,就抽出了一个一毛钱的毛票, 将钱包和钱都还给了他。   “这一毛钱你拿去买点馒头,分给路边的乞丐, 一个都不许留。”南时道。   昨天他分析了一下, 感觉自己没倒霉也许跟做了好事有关系,听人说过一点, 做他们这一行赚的钱至少得分出十分之一用于做善事, 用以抵消因果, 他一分不要,天道爸爸总没有搞他的理由了吧?   贺理才一愣,巡捕嘛, 街上混的扛把子,什么牛鬼蛇神不要给他们一点面子?于其中的门门道道自然也是门清。他知道算命的给人算了就一定要收钱,他还以为这是这位老神仙要收的, 结果他转手就要把这一毛钱散给乞丐?   这算命的相貌清矍,一看就知道没多少钱, 这一毛钱虽说不多, 却也不少了!   这……这是哪里来的老神仙?!   贺理才越发觉得敬畏了起来:“好的,老神……”   南时打断道:“神仙当不起, 老道道号北鸣。”   “是,北道长,我这就去散给乞丐。”贺理才连忙改口,转身走了两步又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 回过身来,小心翼翼的问道:“那您看……我要不要添点?”   南时捋了捋胡子:“孺子可教。”   “哎!我这就去!”贺理才一溜烟的就出去了。   这年头吧, 说好不好,说坏可真是坏透了,这才打完仗没几年,虽说没有波及到他们这里,却有不少灾民涌入,乞丐真是一串带着一串,到处都是家破人亡的流民。有些壮年的男人还好,有把子力气总能有口饭吃,但是多的是那些家里劳动力全死完了的,小孩子又不能当什么帮工,给人做佣人人家都嫌弃年纪太小,街上最多的就是他们。   贺理才和同僚们打了个招呼:“里面的那个北道长给照看好了!老人家年纪大了!给点热茶热饭的,别凑合了,都警醒一点!”   “好的贺哥!”同僚纷纷应了,贺理才见状也就出门散财去了,剩下几个同僚互相对望了几眼,就凑在一起窃窃私语了起来:“……你们听说了没有?昨天里头那个……”   那人努了努嘴,示意关在牢房的南时:“说陆哥和贺哥有血光之灾,今天陆哥家里请假条就来了,说是昨天他两回家的时候摔了一跤,陆哥骨头都给跌断啦!”   “那我怎么看贺哥就没事?”   “啧,你瞎啊?你看贺哥那个腿脚,包了老厚一层纱布!”   “那这么说里面那个还真有点神啊?”   “谁知道呢?他们这种混街头的,指不定还真有点本事……大家皮紧一点,别得罪了那个老道士,万一他一张嘴就是一个‘你有血光之灾’什么的,谁吃得消啊?我们和他两可不一样,家里好几张嘴等着吃饭呢!”   陆洗风和贺理才两个人都是有家学渊源的,他两家里老一辈也是干巡捕的,听说再往前就是衙门里的差爷,手上很有两把本事,就不说有没有本事,这老一辈干了几十年,家里不得有点关系?但凡有关系的还能托得动办事的,自己家能过得差?有钱着呢!   听说陆伯和贺伯还有个两肋插刀的兄弟,现在是个高官呢!   “对对对,你说得对……”   贺理才这头才发过薪水,想着不好越过了老神仙,就自己又添了一毛,凑了十六个馒头,接着巡逻的名头,还特意找了几个生病的连街都上不去的才给散了下去,又骑着车去陆洗风家了一趟。   陆家正在吵架。   “你想怎么着啊?你这手医生都说了要养三个月!还有你这脚!你上什么值啊!”陆伯对着一旁拉开门要走的陆洗风吼道:“你连车都不好骑,干嘛?你想把另一只手也摔断啊?”   “爸你怎么老说晦气话!”陆洗风一瘸一拐的往外走——昨天去医院查了,发现非但手手骨骨折了,连脚也扭了,走路都不太便利:“我是巡捕!我只要没蹬腿,我就该上街维护治安!”   陆伯从一旁抽了根晾衣杆在门上敲得砰砰响:“维护治安也不差你一个!你好歹把脚养好了再去吧?”   “你也是知道我的,我在家闲不住!我就去巡捕房里待着搞搞公文也蛮好的!”   “不准去!”   贺理才见状连忙从车上下来了,脚踩着地面的时候还下意识的龇牙咧嘴了一下:“哎哎哎!陆伯别骂嘛!这巡捕房里这两天是忙!陆哥也是为了公事啊!您看我这不就来接他了吗?”   “小贺!你怎么也跟着一起捣乱!”陆伯骂骂咧咧的说,但到底是别人家的孩子,只能把脸上的怒容收了收。   贺理才早习惯了陆洗风他爹的暴脾气:“害!我还会骗您不成!陆哥可是我们巡捕房里的一把手,没他不行啊!您放心,我给您保证,回头我把陆哥给您送回家!保证不叫他走一步路,也不叫他动笔——他动嘴就成了!”   贺理才连忙给陆洗风打眼色。   “……真的?”陆伯的脸色明显好转了一些,看着有些喜上眉梢,却又强行按捺了下去,板着脸说:“哪有你说的这么夸张!他不就是个愣头青!”   “真的真的,我怎么会骗您呢!巡捕房里事情忙,不说了哈!陆哥,走,一堆公文等着你呢!”   陆洗风也跟着道:“对对对,没我不成,走了走了!”   贺理才嘴上打着马虎眼,一边赶紧把陆洗风扶了出来,叫他坐上了自行车后座,载着他跑了。   等到家门的影子看不见了,陆洗风这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要去巡捕房?”   “害,我就是来抽空来看看你。”贺理才一边蹬着自行车——这车还是陆洗风的,他的已经没了:“你跟你爸又吵架,我不把你带出来,小心你爸气上头了再抽你一顿。”   “……都习惯了。”陆洗风揪着贺理才的衣服,又随便聊了几句,就转到了巡捕房的事情上:“还有个把月就要过年了,你让大家最近都勤快点,这个时间什么偷的抢的都多。”   “知道了!明天就要搞成五班巡逻了吗?”   “对了,牢房里头的那个老骗……”陆洗风话还没说完呢,自行车就猛地一晃动,本来就超重的自行车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声音:“我说哥,你能不能别说这个字?人家是老神仙好伐!”   陆洗风顿时朝他翻了个白眼,却只看见了对方宽厚的背脊:“……你还真信了啊?凑巧而已,这种走江湖卖艺的谁知道他们有什么门道?说不定昨天的事情就是他干的,你可真别信!”   “不至于。”贺理才把今天馒头的事情说了一通,刚想夸两句南时的高风亮节,就听后头的陆洗风凉凉的说:“这一毛钱都不要,说不定他在图你身家。”   “……?”贺理才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又听陆洗风接着说:“不聊这个了,回头留个案底该送哪送哪,你今天不是休假吗?怎么又上班了?你腿不是擦了好大一片吗?”   “……”贺理才没敢说自己就是为去看看老神仙这才上的班。   陆洗风见他不说话也明白了几分,他用力敲了敲对方的背:“你入套了!回头你别跟他说话了!刚好我今天闲着,我去把他送走!”   “……也行?”   ***   “姓名,年龄,祖籍,家住何处?有无亲戚子女?都在哪上班?”陆洗风捏着档案纸毫不客气的道:“老实点,多说一个字你就给我滚回去接着住!”   南时闭着眼睛摇了摇头说:“卦象上说,老道还得在您这儿住几天。”   “嘿,是不是给脸不要脸?”陆洗风一拍桌子就站了起来,紧接着就到倒抽了一口凉气——刚刚一个没注意,用打了石膏的手去拍桌了,他换了一只手指着南时的鼻尖道:“按道理说,你上街头讨口饭吃也不容易,本来就是走个流程,但是你骗到我兄弟身上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南时微微一笑,突然指着门外道:“差爷,外面有客到了,你该出去了。”   “什么客不客的,让我去迎的还没出生呢!”他话音未落,审讯室的门就被打开了一条缝,外面探进个头来小声说:“陆哥,总巡捕到了!指名找你呢!你赶紧去!”   陆洗风一怔,头上的警帽都歪了下,他连忙扶正了,狠狠地瞪了南时一眼,指着他说:“把他带回牢房!回头接着审!”   “哎成,知道了。”   ***   巡捕房类似于某片区的警察局,各个巡捕房都有一个总巡捕,这个总巡捕一般前头会加上XX街、XX区之类的前缀,但是要是没加上,那就是他们市的总巡捕!四舍五入约等于X市的警察局总局局长。   陆洗风所在的这个阊门区巡捕房的总巡捕马上就要退休了,请了个长期假,陆洗风实际上就是这一片的总巡捕。   “阊门区巡捕陆洗风,见过长官!”陆洗风的皮鞋在木地板上跺出了一声响声,一手举在鬓边,军姿站得笔挺。   总巡捕年越六十,是个面容严肃的小老头,他上下打量了一下陆洗风打着石膏的右手:“你这个手怎么回事?”   “报告长官!昨天回家路上摔了一跤!”   “你这也太不当心了。”总巡捕摇了摇头,照例说了一通训话,然后将陆洗风叫到了单独的办公室里:“马上要过年了,你负责的阊门这边住户多,这个节骨眼上,你怎么就摔了?!”   总巡捕用手指敲了敲桌子:“我蛮看好你的,等老何退了,你应该就是下一任的阊门区总巡捕,你可给我争点气啊!”   “报告长官!我会努力的!”陆洗风一板一眼的道。   总巡捕摆了摆手,示意他要走了,突然又停住了脚步,欲言又止的看了陆洗风一眼:“……算了,你搞成这样,好好养一养,别太拼,小心老了留出病来!”   “谢谢长官!”   总巡捕点了点头,率先走出了办公室,在路过牢房的时候顿了顿:“里头关了什么人啊?”   “报告长官!一个跑江湖的!”陆洗风大声的道。   “最近你抓得很严呐?跑江湖都抓了?”   “他没有道士证!”   总巡捕没有多问,点了点头就走了。   等坐上了汽车,总巡捕才喃喃道:“我就说最近街上都没看见算命的,原来是这小子在搞鬼!”   ***   另一头,总巡捕方走,就有一个巡捕急急忙忙的冲进了巡捕房:“不好了!陆哥!西市街上有人当街抢劫啊!还带了枪!现在兄弟们不敢上啊!你快去看看!” 第52章   陆洗风听了就想往外冲, 被贺理才一把扯了回来:“去什么去!哥你伤成这样去能干啥啊?跟人打架还是和人对射啊?”   “少废话——!所有人拿着家伙跟我走!”陆洗风不耐烦的道,他将自己的帽子稳了稳,一瘸一拐的就往外面走。   “是!”   贺理才只好跟着一起走, 临走之前突然转身冲进了牢房那边,凑在窗口问道:“老神……呸, 北道长, 我哥这没有什么血光之灾吧?”   南时悠悠的道:“去吧,有贵人相助。”   贺理才这才应了一声, 连忙又跟去了。   南时心想着这时间刚好, 他们短时间内应该回不来, 刚好方便他去蹲一下周仁。   这因果……难啊!   南时将枕头团了团,塞进了被子里伪装还有人躺着,自己则是顺着窗户出去了, 他有周仁的四柱八字在手,根本不怕逮不到周仁。   这不,人不就来了嘛!   周仁看着面前装神弄鬼的老道士狠狠地皱起了眉头, 正想视而不见的从南时面前走过,却又听那老道士慢慢地说:“今日, 有一桩鸿运, 能解小友燃眉之急,小友可愿听我一言?”   周仁别的还行, 目前比较缺钱。   他邻居家有个奶奶对他挺好,别人都怕他天煞孤星,就这位奶奶看着他可怜,经常偷偷摸摸往他家窗户里扔点吃的, 有时候周仁病了,还会悄悄熬好了药汤放在他家的门前。   然而老人大了, 难免有些三病两痛的,前些日子邻居奶奶一病不起,郎中说要买补药长期滋养着,且先要买一棵人参吊命。   这邻居家不算是穷,但也不是什么人参当归能当饭吃的,周仁咬着牙花了全副身家买了半棵人参学着奶奶的样子悄悄扔进了他家,老人家命是吊住了,人醒了,但是后头要是没有药,照样不过是等死罢了。   那周仁能如何?只能接着帮呗!   周仁大清早就要去码头当挑工,下午要去木工那边当学徒,晚上还要给人打下手去歌舞厅里当龟公,就为了供奶奶这一口药。   周仁的脚步顿住了:“你知道我缺什么?”   “钱。”南时‘看’向了周仁。   周仁见这老道士双目紧闭,却仿佛知道他在哪个方位一样,虽知道这种走江湖的骗术多得超乎想象,却又不免心中一动:“你……真不收钱?”   “不收。”南时道。   现在有什么好收钱的?回头他回了现代,立刻就把这个因果套餐给周仁(鬼)算上,现在周仁就是个要钱没钱要命一条的光脚,他就是想收,对方也给不出他看得上的东西啊!   战术后仰.jpg   周仁仔细思索了一下,点了点头说:“行吧,你说吧。”   南时微微一笑,一派的神仙风度,他伸手遥遥一指西边:“往西走,直直的过去,遇桥过桥,遇河过河,听到什么都别管,只管往西走,等到遇到了,你就知道了。”   周仁咬了咬牙,脚步一转,往西边去了。   南时见他的背影消失,找个地方隐了身,悄悄的跟在周仁的后来——不太放心,上个双重保险。   ***   尖锐的哨声从远处传来,周围躲在各种障碍物后面围观的人心中都纷纷散了口气,巡捕来了就好!   这什么世道啊,还有人拿枪来抢劫!有枪去抢金店不好吗?犯得上来抢路人?现在路过的人能有多少钱?说不定抢来的钱还不够买一颗子弹呢!   这诚心捣乱来的吧?   陆洗风他们从自行车上下来,十来个巡捕率先手持枪械冲了上前,与那人对峙起来:“不许动,把枪放下!”   “你们不许过来!敢过来我就开枪了!”那个靠着墙强行搂着一个小姑娘的邋遢男子恶狠狠地叫道,他的枪顶在了小姑娘的脑门子上,小姑娘惊恐得连哭都不敢哭。   陆洗风拨开人群走上前去,一眼就认出了对方:“冯老六!你他娘的哪里想不开!好好的一个大哥上街拿枪指着一个小姑娘,你也不怕传出去被人耻笑!你以后还有脸在道上混?!”   这冯老六是开地下赌场的,上头虽还有大哥,但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人物了!陆洗风往前没少跟他们打交道,他故意板着脸骂道:“还不快把人给松开!有什么话不好说?你老娘老婆被人杀了?”   “放你娘的狗屁!我老婆老娘好好的!”冯老六下意识的骂道。   陆洗风反问:“那你这是在干什么?你要是想杀人,早把人悄悄做了,犯得着在这里等着我们来?杀人偿命晓得不?你把这姑娘给放了 ,回头关两天也就完了!你要是把人给崩了,我告诉你,落在我手上谁来都不好使!”   “我呸!姓陆的,别以为你是巡捕老子就怕你!”冯老六那枪用力顶了顶小姑娘的太阳穴:“这娘们说好了要给我当小老婆,聘礼都拿了,现在要反口,他娘的!我要是不办了这娘们,以后我还有脸在道上混?”   小姑娘连声尖叫道:“我没有!我没有拿你的聘礼!我根本不认识你!”   “闭嘴!”冯老六被叫声惊得耳朵疼,毫不犹豫的骂道。   陆洗风皱了皱眉头,这冯老六平时心狠手辣的,要是这小姑娘真像他说的这么干了,早把人一枪崩了,还跑到大街上玩劫持这一套?   ……有些不对劲。   陆洗风严肃的说:“既然这姑娘说不认识你,那你有没有证据证明她拿了你的聘礼?不管怎么说,你把枪放了,跟我们去一趟巡捕房,要是真跟你说的一样,我们会做主让她把你的聘礼给吐出来!”   “这都什么年头了,强扭的瓜不甜你懂不懂?你一个大哥,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犯得上和一个丫头片子计较?你可想清楚了,这一枪下去,这丫头就是杀了你老娘,你也得赔命!人死了可就什么都没了!”   陆洗风说完,侧过脸小声对一旁的同僚说:“今天这事儿肯定没有这么简单,找个腿脚快的去通知其他兄弟,一定要加强戒备,我怀疑是调虎离山。”   “好,陆哥,我这就去。”巡捕听了点了点头,不着痕迹地退了出去。   冯老六面色松动了一下,抬头看了看天色,又恶狠狠地说:“你们不许动,我先跟这丫头说几句!要是她点头,今天什么事儿都没有!”   陆洗风点头道:“行!不许威胁人家!”   “丫头,今天这事儿算你倒霉。”冯老六小声说:“你配合我着点,回头我就把你给放了,你要是不听话,除非你一辈子待在巡捕房不出来,否则就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小姑娘还没闹明白什么事儿:“我真的不认识你,大哥我求求你把我放了吧!”   “闭嘴!你听懂没有?我说什么你就应什么,不然我就弄死你!”   小姑娘眼泪唰得就下来了,抽抽搭搭的说:“……我爸……我爸是林津!城市规划局的部长!你要敢杀我我爸一定不放过你!”   冯老六目瞪口呆:“……”   他还真的认识,这S城白道里风头最胜的有两个,一个是姚书记,一个就是这林部长,两个都是绝对的大佬,这林津就是他大哥见了也要恭恭敬敬的叫一声‘林部长’。   ……惹不起。   冯老六一时怒从心头起,这你他娘的不早说?   仔细一想,他好像也没给过人家说话的机会。   不管了,这事儿他是听白哥的吩咐做的,回头自然也是白哥善后。   ***   周仁沿着西面走着,恰好错过了西市的热闹,他也听说了西市有人当街劫持,但是想起那老道士的吩咐,便也没有过去。   刚刚还好,往西一路都是有道的,然而随着他的脚步,路也渐渐歪了,只剩下一个巷子口,看着里头两侧都是墙,应该是条夹墙的死胡同。   这种死胡同,要么就是用来堆放杂物的,要么就是扔垃圾的,顶多就是有人家的后门开在这儿。   周仁硬着头皮往里头走,这死胡同还挺长,走到最后,便是一堵大概两米左右的墙,墙下堆着一些乱七八糟的杂物,用破草席盖着,最常见不过。   他在心中自嘲了一下……他也是疯了,才听了那个老骗子的话!   现在走快一点应该还来得及去刘师傅那边上工。   周仁这么想着,转身就要走,方踏出去两步,突然一旁后门里冲出来个穿着挺体面的中年男人,他一见周仁就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左右张望一下就躲进了那堆杂物堆里。   周仁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就像是灵光一闪一样,下意识的就伸手去扯那破草席,还从一旁捡了根绳子过来装作要把东西捆起来带走的样子。   果然还没过半分钟,后门里又冲出来三四个彪悍的男的,都蒙着面,他们左右环视一圈,落在了听见声音回头来看的周仁身上,上前一步抓住周仁的领口就提了起来,周仁刚刚捆了一点的木条稀里哗啦的散了一地:“你!刚刚看见有人跑过去了没?一个穿西服的男的!”   周仁连忙点头,一手指着他们背后:“好汉饶命!我看见了!往外头跑了!”   那人还想在问,后头一个看着像是首领的喝了一声:“快走!他跑不远!”   那人松开手,周仁一个不稳就往后摔去,恰好就摔在了草席上——那就是刚刚那个西服男躲的地方,那男的现在被他压在屁股下面,亏得刚刚他收拾的时候在上面垫了几个木板子,应该看不出什么。   周仁这么一摔,几个杀手也放下了怀疑,连忙转身往巷子外面追去了。   等到他们走远了,周仁这才拍了拍草席:“行了,快出来,他们走了。”   那西服男才爬了出来,他从口袋里掏出了钱包,看也没看就塞给了周仁:“小兄弟,谢谢你。”   说罢,他就敲开了另外一户人家的后门,里头冒出个人来,警惕的左右看了看,对方看见周仁瞳孔一缩,比了个手势,西服男摇了摇头,推着人进门去了。   这手势周仁认得。   他也算是久经江湖,这个手势的意思是:要不要杀人灭口。   一股凉气从周仁背后冒了出来,周仁不敢多想,低头打开钱包一看:里面有一沓十块钱的纸币,还有好几个银钱……这些,足够买好多补药了。   他紧紧的捏住了钱包:那个老道士不是骗子……?   这事儿太过玄乎了,周仁不敢多想,他将钱币都掏了出来,将空了的钱包抛过了墙头,为了防止他们再回来,还特意用草绳捆了点破木条走。   等他再回到桥洞,那老道士的果然就不见了踪影。 第53章   “陆哥!”一个巡捕凑了上来, 在陆洗风耳边说了什么,陆洗风陡然紧张了起来,又随即松了一口气:“……没事就好, 要是真在我们辖区上出了事,谁都没有好果子吃。现在人在哪?”   “被兄弟接到巡捕房了。”   “怎么了?”贺理才也凑了过来, 刚想问问什么事儿, 远处的天空就传来一声尖锐的二踢脚的响声,冯老六一听那声响, 就自觉晦气的啐了一口, 放下了手里的姑娘。   “行了, 这娘们我不要了,陆巡捕,还有什么事儿不?没有我可就走了!”冯老六说道。   “你做梦!闹这么大的事情还想走?”陆洗风亲自上前, 一瘸一拐的走到了他的身边,冯老六就像是知道他要干什么一样,非常主动的把双手伸了出来, 并在身前。   陆洗风掏出手铐把人给靠了:“跟我们走一趟吧!哦对,还有那个姑娘, 你也跟着我们走一趟。”   小姑娘迫不及待的应道:“好的好的, 能不能帮我通知一下我爸?我知道电话。”   “……你家里有电话?”贺理才忍不住反问道,又突然反应过来自己不该问这么多:“可以。”   很快一行人就被带回了巡捕房, 普一进门,就见到陆洗风的位置上坐了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他见到他们回来了,起身和他们握手:“我是戈煜, 这次多谢你们,还好巡捕来得及时, 没让贼人得手。”   陆洗风和对方握了握手:“戈部长,您好,您先坐一会儿,我们先把冯老六送进去,稍后我们送您回家。”   “哎,好。”戈煜说着把路给让了出来。   冯老六被拽着往审讯室里走,路过戈煜的时候狠狠地看了他一眼,那双眼睛就像是饿狼一样,带着令人悚然的恶意。戈煜抑制住想要后退的冲动,露出了一个官方性质的温和笑容,还向对方点头示意。   冯老六脚步停顿了下来,思索着要不豁出这条命去把这个人给弄死在这里,却又觉得不划算,还没权衡好的时候背后就被巡捕用力推了一把:“看什么看,走!”   他踉跄着往前冲了几步,放弃了这个想法——白哥的命令是重要,他这个作为小弟的,自然应该尽心尽力给大哥办事,这回他负责吸引巡捕的注意力,他做到了,回头白哥要怪也是怪动手的那帮人,怪不到他头上。   他豁出命把人弄死了,白哥是满意了,但又对他有什么好处呢?他老娘老婆以后怎么生活?抚恤金还得看白哥的良心,怎么能和自己这个顶梁柱撑着相比?   划不来!   冯老六被推到了审讯室里头坐下了,这个量级的大哥,得陆洗风亲自来审,他是不给面子的,其他巡捕到底没根没底,不好和人硬刚。他把门一关,对戈煜道:“戈部长,您急着回去吗?”   戈煜摇了摇头:“不急,我家里也在派车过来,回头车到了咱们一起走。”   “行,那也安全点。”陆洗风点了点头就进去了。   其他巡捕殷勤伺候着这位大人物,贺理才见状就跑到外面叫了一担子酒酿圆子,今天大家都累得慌,都吃个下午茶垫垫,刚好也能讨好一下这位戈部长。   贺理才取了一碗酒酿圆子,趁着大家不注意就溜进了牢房里:“北道长?您睡了没?”   南时早回来了,闻言就掀开了被子坐了起来,对着他招了招手:“小贺,你们回来了?”   贺理才抽了块毛巾垫在碗下,小心翼翼的送到了南时手上:“对对我们回来了,您说没事还真就没事……外面都在吃酒酿,我给您端了一碗。”   “你有心了。”南时端着碗也不急着吃,低头一嗅:“还烫着。”   “哎!您喜欢就好!”贺理才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见南时不动,又问道:“您怎么不吃呀?酒酿趁热了才好吃。”   南时微笑着说:“卦象上说,你有事问我。”   贺理才闻言一怔,随后就是背脊发凉,他不自觉地哆嗦了一下:“您……您还真是神了!”   “那我可就问了……您刚刚不是说有贵人相助吗?您说的贵人到底是哪个啊?”   南时用下巴指了指门外:“已经出现过了,不信的话,你去问问那个胸前放了支笔的人。”   “胸前放了笔?”贺理才喃喃道。他们巡捕的制服胸前也是有口袋的,好几个文职都喜欢在胸前放一支笔,方便。“应该有好多个放笔的人,我应该问哪一个?”   “你去了就知道了。”   贺理才咬着牙应了,出门去看,只见几个做文职的现在都捧着碗吃酒酿,胸前都不见有笔,他忍不住上前问道:“哎?你笔呢?”   对方努了努嘴:“干嘛?桌上呢,要用自己拿。”   “不用,我就问问。”贺理才接着去问下一个。   “神经。”   贺理才问了一圈,发现笔不是放桌上了就是塞口袋了,居然真的就没有人放笔。他额尖已经冒出了冷汗,突然灵光一闪,猛地回头,眼神落在了整个办公厅里唯一一个外人身上——戈部长。   他的胸前放着一支金色的钢笔,看着就知道很是名贵。   贺理才死死地盯着那支钢笔,他可以确定北道长没有见到戈部长,他根本就是个瞎的,就算是听见了又或者其他什么,也控制不了别人不在胸前放笔!   他的目光才过明显了,戈部长看向了他,纳闷的问道:“……怎么了?”   “哦……哦没事!”贺理才组织了一下语言:“就是有点好奇您是怎么从那几个歹徒手上逃脱的。”   戈部长摇了摇头说:“也是走运,遇到了个仗义的小兄弟……不多说了,回头被人知道了他得倒霉。”   “原来是这样。”贺理才艰难的说,尽量不让他看出他脸色不对劲:“您真是运气好!”   这贵人原来是说这样的贵人!   要是戈部长在他们的辖区里被人杀害,那陆哥肯定要吃大瓜落,别说是升职加薪了,不给革职查办就很好了。   这北道长真的是个神人啊……贺理才一拍脑袋——对,不能给人就这么关着了,这么有本事的高人怎么好一直关在牢里?他此刻也顾不得其他了,取了钥匙就把牢门开了,扶着南时走了出来。   “哎?贺哥?这位道长还没审过吧?陆哥叫你放的?”有巡捕问道。   “害,我这不是看有人马上要进来嘛!北道长又没犯什么事儿,年纪又大了,趁早放出去比较好。”贺理才说着,一手提着南时的上书‘北半仙’的幡子,一手引着南时一路出了门子。   他叫了一辆黄包车付了钱,给得足足的,他问道:“北道长,您跟黄包车说您家里在哪就成了,他会给您送到家的,钱我已经付过了,就是出城都足够,您可千万别客气。”   “对了,以后我要是想找您问事儿,我应该去哪找您啊?”   南时捋着胡子,说:“我们有缘,自会再相见的。”   “行!我知道了!”贺理才拍了拍车夫的肩膀,仔细的警告了一番,这才放了人走。   戈部长见贺理才送了这么个仙风道骨的老爷子出去,就问旁边的巡捕:“这老爷子犯了什么事儿啊?怎么关在牢里?”   “小事,没有道士证,就给陆哥给抓进来了。”巡捕望了望左右,小声的说:“和陆哥呛了几句就给关着了,陆哥说叫他长点记性。”   “您别说,这北道长还真有点本事,您看见陆哥那个打了石膏的手没?说陆哥有血光之灾还真有血光之灾,陆哥不信邪,您猜怎么着?当天晚上就摔了个马趴!还有贺哥……就是送道长出去的那个,说他要破财,那晚上和陆哥一起摔了,陆哥的车没事,他的车给摔成了稀烂。”   戈部长若有深思:“这么厉害?那怎么没听说过他的名号?”   “您也信这个?”巡捕有些惊讶的说:“我也没见过他,问了乡邻说是最近才来S市的,他算命特别有意思,其他算命的就死命问人要钱,怎么着都得五毛一块的,他就要一毛,这一毛还得买了馒头散给乞丐……”   他说到这里感觉自己有点说的太多了:“您看我这……一说起来就停不下来了,对不住。”   “没事。”戈部长摆了摆手:“这种事情嘛,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也信一点。这几天这么倒霉,回头我也找个先生给算算。”   巡捕犹豫了一下,凑上前说道:“我跟您说,我们刚刚出去的时候就看见贺哥跑过去问北道长,问陆哥去会怎么样,他说会遇见贵人相助,咱们都知道那个冯老六就是个样板戏,这贵人应该叫您撞上了……您要是真想问,我还真就推荐那个北道长!”   “那我应该到哪去找他?”   “乡邻说他最近都在这条街上,每次都是在前头那个桥洞里。”   ……   ***   其实本来南时还想在蹲两天的,但是自觉告诉他陆洗风那边该做的事情都做完了,再留着也没有什么好结果,就干脆的走了。   黄包车将他带到了新买的宅子那头,这会儿装修已经装了一半,内院已经好住人了。晴岚得知他回来,急急忙忙的奔出来给南时行礼:“见过……老爷。”   黄包车夫看了看宛若大家闺秀的晴岚,又看了看南时,有点惊讶的记在心里,扶着南时下了车就一溜烟的走了。   南时摆了摆手示意她起来,进了门就恢复成了原来的样貌,本来下意识的想给晴岚做个鬼脸,想起自己的人设又硬生生忍住了:“近日家中可好?”   “禀少爷,一切都好。”晴岚跟在南时身后,道:“山主正在内院书房等您。”   “我师兄到了?”南时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眼角,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更加沉稳一些,直直的就往书房去了。   池幽数百年不现人间,此时一来,难免觉得有些新奇,此刻正把玩着一只怀表,听闻南时回来了,便示意清河请他进来。   他刚刚算了一卦,纵然有南时的四柱八字在手,他的卦象大半都被迷雾所遮掩。   这就说明了南时与他非亲即友。   “南时拜见师兄。”南时入内,宽大的外袍飘摇生风,池幽见他眉目隐隐含笑,虽还见沉稳,却有一股子意气风发的意态:“进来过得不错?”   “是。”南时浅笑道:“我刚得了一壶好酒,师兄可愿与我同品?”   池幽看得越发满意,年轻人,就是要沉稳而不失意气,若是一味沉稳,却也不太好:“可。” 第54章   这话南时一开口就后悔了, 然而话已出口,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硬着头皮上的结果就是喝多了,但是为了保持自己沉稳且不失意气的人设, 南时还是尽力控制着自己的嘴不一秃噜说点什么——对于容貌,他还是有信心的。   想当年他南时好歹也是黄土县赤水乡莲花沟子隔壁三流技校①里的一根校草, 再加上汉服加持, 就是三分颜色也能衬出一身风流出来,只要嘴皮子不坏事, 一切好谈。   “师兄, 你算尽天机, 可曾有算出这样一日?”南时一手撩袖,另一手则是取了炉上温温的黄酒,也不等池幽答话, 便散漫的看向天际:“要是今天有雪就更好了。”   池幽似笑非笑地动了动嘴唇:“为何要有雪?”   “绿蚁醅新酒,红泥小火炉……②”南时的眼睛落在了一旁的小火炉上,烧得熏红的碳上蒙着一层银霜似的灰烬, 铜壶取走后碳火便接触到了微凉的空气,发出了细碎的响声。   南时洒然一笑, 斟了酒之后将铜壶盖了上去, 掩去了那一点星火:“罢了。”   这话不必说尽,池幽便已知其中含义, 他抬眼看向南时,见他一派疏懒之态,居然还有几分微妙的似曾相识之感,如此便越发觉得顺眼起来。   相传人与人相处的越久, 行事做派乃至性格都会逐渐同化。   他原本是不信的。   如今却又有点信了。   池幽轻笑了一声,一指酒杯:“放早了。”   南时也笑, 长衫随着他的动作自他肩头落下一些,露出了里头深青色的衫子,他眉目一动:“该师兄了。”   此言一出,南时顿觉失言了。   尊不让卑,这是刻在池幽骨子里的天性。   未料到池幽闻言居然也不见有何不悦之色,如玉的手执壶引酒,琥珀色的酒液在杯中打着旋儿的慢慢地静了下来,一滴酒自杯口溢了出来,无声的落在了紫檀木桌上,随着阳光一映,瞧着便如同一颗透彻的玉珠子一样。   南时怔怔的看着那滴酒,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竟然就看痴了去。   或许是喝多了。   他师兄下凡啦!   要不是要维持着这个人设,南时现在就拖着他的人字拖出去奔走相告,可以的话再放两串一万响的炮仗来庆祝一下。   “在想什么?”池幽见他不语,问道。   “……在想,我想听爆竹声。”南时喃喃的道:“师兄,你知道吗,我已经许久未曾听见爆竹声了。”   要是今年过年能回现实,他想去他师兄的陵墓里两串鞭炮,可以的话再安排上二踢脚和什么紫气东来花开富贵之类的烟花……没法子,城里不给放嘛。   也不对,他师兄陵墓在山里。在山里放鞭炮,那他妈就是纵火烧山,牢底坐穿,哪怕他们这里多雨也不行啊!   不过想想也很值得去放一回爆竹。   这才半年不到的时间,他就已经经历了人生巨变,这几个月过得比往前二十几年都精彩,这回还不知道是福是祸,反正他是个厉鬼了,也不可能再老死,大不了就在这里和师兄过,撑个一百多年他还是一条好汉,照样能享受到空调wifi手机电脑。   说不定还能赶上潮流,等房价暴涨之前装模作样给家里长辈去算命,他奶奶老信这方面了,多买几套房,回头他就是个拆二代了。再囤点比特币,转手一卖,豁,福布斯排行榜一定有他的姓名!   到时候他要撞上之前的事情,有人不信邪还非要报复他,他就把他一排齐刷刷黑西装黑墨镜大金链子的保镖亮出来,看谁还敢动手!   ……这要求古怪得很。   池幽却也懒得细思:“这有何难?清河。”   “是,山主。”在一旁侍立的清河屈膝应了,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没一会儿外面就想起了热热闹闹的鞭炮声,一声巨响从天空传来,南时下意识的抬头一看,纵使日光映得烟花黯然失色,却也叫他看得入迷。   池幽低头饮尽了杯中酒,敲了敲桌子,南时便提壶给他斟满了,池幽懒懒散散的问道:“阿南,听说你近几日都在与官差闹腾?”   南时不动声色的道:“师兄之前说过‘既来之,则安之’,我想了想,便按照师兄的吩咐做了,左右不过是天命,何不知我此时作为不是天命中的一部分呢?”   池幽不再说话,再度饮尽,将酒杯倒扣于桌上。他深深的看了一眼南时,倏地大笑了起来,起身便走。   有风来,吹得他衣摆长袖飘飘荡荡。   池幽的声音随着风飘了过来:“你只管放心去做,有什么,师兄替你担着。”   南时支着脸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可有可无的应了一声:“嗯。”   ……艾玛,总算是哄走了!解放解放!   南时仰头将酒喝干净了,然后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再度确定黄酒不如可乐好喝,他随手就将杯子扔了出去,起身下榻,回屋休息去了。   人生惨淡,连想喝个可乐都没有。   ……也不是,好像有,但是可能要越洋去找?为了一口可乐,犯得上吗?   犯不上啊干!   ***   周仁有了钱,却又不敢大手大脚的买东西,只能悄悄托了相熟的采药人买了点补药,又找了三四个铺子,把郎中开的方子给补齐了七天的量,悄悄扔进了邻居奶奶的家里。   只是这样,就已经让人感觉很惊讶了。   “周哥,你是不是发了什么横财?哪来的这么多钱?”和周仁一起学木工的学徒问道,周仁买药托的就是他家,还算是知道一些。   周仁摆了摆手,小声说:“不是,就前几天,救了个喝多了落水的人,对方给的谢礼。”   “豁,那也不少了啊!看来还是个有钱人。”   周仁点了点头,他们的师傅来了,两人又连忙低头装作认真的模样刨起木头来了。   日子就这样过了好几天,周仁总算是在又一次经过桥洞的时候看见了个那个老道士。   老道士这一次没有穿得破破烂烂的,换了一身缎面儿的刺绣道袍,上面的仙鹤祥云都是用暗绣绣的,看着不显,人一动才能见到几分端倪。   这一身衣服都够抵得上周仁一人吃喝三五年了,照这么看,实无必要骗他什么。   南时今天照旧还是拎了个‘北半仙’的幡子,见周仁来了,便一摸胡子:“小兄弟,你来了。”   周仁深吸了一口气:“是,道长,我来了。”   他还想说什么的,却又卡在了喉咙口,死活说不出这个嘴来,就像是有人掐着他的脖子不许他说话一样。   南时将六枚铜钱抛在了桌上,并未睁眼,却非常准确的随着铜钱稳定阴阳两面的顺序将铜钱一一摸索了过去,摇了摇头:“卦象上说,时机未到,不必开口,你去吧。”   “可是……”周仁才张嘴说了两个字,突然身后就有人急急忙忙的冲了过来:“老神仙!啊……不是,北道长!您可算出门摆摊了!”   来人正是贺理才。   “小贺。”南时应了一声。   贺理才如同放炮一样噼里啪啦的说了一串:“您老有空吗?能不能跟着我走一趟呀?我给您叫黄包车!我们那头有个大人物,让我来求您见上一面,您去不?”   南时稳稳端坐:“如要求,便亲自来见我,我若上门,折他福寿。”   当大师的,逼格要摆出来,人一叫就上门的那不够香!虽说这话有点登月碰瓷,但是像诸葛先生那样的,才是真正的心理战术大师,三顾茅庐啊,你说这到手能不珍惜吗?   况且他这话也没说错,他那么大一个厉鬼,登人宅邸,就是有点不太好,轻则屁事没有,重则生病暴毙,主要看对方命格如何了——巡捕房没事,那是公家地。   贺理才苦着脸说:“可是那位大人物有点……”   要面子。   这话他不好说,这里人流太多,他一身巡捕的皮本来就招人眼球呢!   南时摆了摆手:“不必再提。”   他起身道:“今日缘分已了,老道也要回家去了,小贺,你若是无事,便不要往东边走了,那处与你不好。”   贺理才呐呐地应了一声,看着南时一身飘逸的走了。   周仁天然就对巡捕有着敬畏感,磨蹭了好一会儿才上前问道:“您好,这位道长……真的很神吗?”   “那是自然的!”贺理才下意识的说道:“老神仙都指点了我们好多次呢!”   “我刚刚看见老神仙在和你说话?难道他给你算了一卦?说给我听听看?我也被老神仙指点过呢!”   周仁摇头道:“没说什么,只说今日时机未到,让我走。”   “那你真是个没福分的!”贺理才一脸同情的拍了拍周仁的肩膀,劝道:“老神仙是什么就是什么,不会坑你的,这可是为真正的高人!”   贺理才急着回去复命,便也不和他多聊了,骑上车走了。   周仁站在原地看了许久,这才叹了口气,接着去上工了。   而南时其实也没走远,说实话今天一连两个人都没接上单,他也有些技痒,天色尚早,家里又在装修,虽然没啥声音吧,但是过早回去总觉得自己无所事事不够努力,便干脆走街串巷了起来。   也不知道周仁和贺理才接上头没有……只要他们两一对,应该很容易就能搞清楚他们之间其实有因果。   南时真的是越看周仁的命越觉得有趣,要不是有那个赤脚先生擅自给周仁改命,周仁这会儿借着他的东风就该一飞冲天了才是。   现在那赤脚还了无踪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出现。   南时觉得池幽有句话说的很对。   既来之,则安之。   他就使劲的把这潭子水搅混了,看看那赤脚虾什么时候才能从水里头跳出来,解了这因果,他才好回家。   ……真的好想喝可乐哦。   芬达也可以。   柠檬茶他也不挑的。   作者有话要说:   ①不是特指某个学校,就是说这个学校很破很偏很没有名气特别垃圾的意思   ②白居易的《问刘十九》,我打赌很多人这诗都能背,但是就是不知道这诗的名字23333 第55章   “少爷, 门外有一位姓戈的客人愚要请见。”晴岚低眉敛目的站在南时的房门外禀报道。   南时虽然习惯了晴岚贴身伺候,但是他也不乐意去考验晴岚对他的忠诚度,轻易不叫她进卧室——有个屁的忠诚度哦, 这才认识多久?要是在现代死猪不怕开水烫的也就无所谓了,但这不是还装得人模狗样么?   在自个儿房间里南时就愚四仰八叉的躺着, 才不愚维持什么人设!   南时叹了口气, 放下了正在抠脚的手,若无其事的走到了一旁洗手, 并吩咐道:“叫他等着。”   “是。”晴岚应了一声, 听着脚步声应该是走远了。   不能急着去见人, 大师都是有逼格的!   他要忍住!   他从书架上随意抽了一本书来看——这是他路过书局的时候买的话本子,哦,这么说有点雅了, 其实就是带肉的耽美古风小说,禁书来着,书局的老板也是见多识广, 书皮上直接写了四书五经的大名,挂羊头卖狗肉这一招玩得贼溜!   当然, 这是南时顶着自己的皮去买的, 一看着年逾古稀的老道士去买禁书就有点过分了,就南时这么不靠谱的人都干不出来这等事情, 只能卸了伪装悄悄去买。   仆婢扫撒的时候也不会去翻了他的书来看,最多就是扫扫书上的灰尘,所以说还是安全的——其实他也不愚的,毕竟还是有暴露的风险, 只不过这年头没有手机实在是太煎熬了,但是人也不能总是在学习, 会学傻的。   这一册他还没看过,翻了两页居然还品出一点味儿来,香艳而不失露骨,风流而不失风骨,还有那么点爽文的套路,看得南时直呼过瘾,这一过瘾就看到了最后一章,再抬头天都黑了。   ……我这么大一个太阳去哪了?   南时一脸懵逼的愚到。   “晴岚,人还在客厅等着?”南时唤道。   晴岚侍立在门外,答道:“是。”   南时起身披了件外褂,便往客厅去了。   ***   客厅中茶水都已经换过了三轮。   戈部长带了一个朋友和一个像师爷一样的角色,他和他朋友都还算是坐得住,两人皆是闭目养神,唯有站在后面的师爷显得有些焦躁。   他瞅了瞅外面已经暗下来的天色,屋子里也没有人来电灯,这屋子一看装修也知道没有通电,搞得几人都摸瞎坐着,门口守着两个家丁,这两人倒是从他们进来开始就这么笔直的站着,动也不动,看起来家规甚严。   但是再严格的家规,也没有把客人晾在客厅的道理,见就是见,不见就是不见,哪有说叫等着结果等了一下午的?搁这儿摆脸给谁看呢?   师爷小声劝道:“部长,书记,没必要再等下去了,今天一下午都耽误了多少事情了。”   “没事,等着。”戈部长眉宇间有些疲惫,却又很快的掩盖了下去,他睁开眼睛侧首问一旁的姚书记:“老姚,你急不急?”   “我急什么?只要这位大师真有本事,叫我跪半天也成。”姚书记说罢,又自嘲的笑了笑:“……就是跪门外我也干。”   这头话音方落,就有两队侍女持灯而入,侍女皆着一色,行动之间脚步整齐划一,各自点了左右的烛火,顿时整个厅堂都亮堂了起来。   几人精神一振,正襟危坐,眼睛不自觉地看向了上头首座的地方,只见一个披着暗青色外衫的老道士自后头转了进来,落座于左首之上。   再一看,却发现这老道士双目紧闭,居然还是个瞎子!   戈部长几不可见的点了点头,示意姚书记就是这一位。   南时落座后便轻飘飘的招呼了一句:“二位久候了。”   戈部长起身对着南时按照古礼作揖:“戈煜见过北道长。”   “老道见过你。”南时慢慢地道:“说起来,戈部长还欠老道一毛钱。”   “道长此话从何说起?”戈部长试探着问道。   南时微微笑了笑,向一侧伸手,恰好顺手无比的接过了晴岚递来的茶盏。   第二泡的茶水,香气氤氲,一揭开盖子便是清香扑鼻。他低头啜饮了一口,这才回答道:“戈部长刚过了死劫,就不记得了?”   “……什么?”戈部长神色骤变,却又很快的掩盖了下去,他遭到刺杀这件事应该只有极少数人知道才对!“道长说笑了,我并未遇到什么死劫。”   从正常人的角度来说,这么隐秘的事情被一个看似毫不相关的人知道了,那么这个毫不相关的人说不定就是事件参与者,这样的愚法才是正确的。但是戈部长被南时这么一惊,下意识的忽略了这个可能性,只觉得寒气直直的往背上蹿。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这屋子是真的冷,明明点了灯,中间也有碳火,但是就是冷,尤其是这道士出现后,更是冷得叫人起鸡皮疙瘩。   “骗人可不太好。”南时摇了摇头,居然就不再搭理他,转而看向了另一人:“你有何所求啊?”   戈部长这个一毛钱纯粹是南时胡诌,事主不是戈部长,他没有道理问人收钱,提这个纯粹就是愚震一震他们。   戈部长和姚书记对视了一眼,姚书记直接道:“道长好眼力,但是我愚让道长算一算,我有什么事情愚求您。”   南时沉吟了一会儿——其实也不用愚,这人脸上明明白白写着呢,此人子女宫青黑一片,干纹枯燥,又有向下凹入见骨之迹象,是子女缘薄、夭折之相,又是在右边,是儿子出事了。   “这位先生家宅不宁啊……”南时叹了口气,把一个悲天悯人的老神仙装得那是有模有样:“先生,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道长但说无妨。”姚书记道。   南时将茶盏放在了桌上,发出了一声轻微的碰撞声:“祸福无门,咎由自取。”   这一声可谓是震耳发聩,姚书记双眉深深的皱起,声音就像是从喉咙里逼出来的一样:“……道长,可还有救?”   他说他不介意跪的,便是真的不介意。   姚书记起身走到了南时跟前,双膝落地,怦然有声:“道长,还请救我孩子一命!”   南时不是第一次叫人跪了,半点都没有不自在:“……许会折你的福禄,你可愿意?”   “愿意!”姚书记咬着牙道:“我只有这一个孩子,当人爹妈的,就是拿我这条命去换也值得。”   姚书记只有一个孩子,跟眼珠子似地疼着,不愚有一天这孩子和一帮子同学闹腾到天亮才回家,刚进家门就发烧躺下了,等到人醒了,就变得痴痴傻傻的,还总是在房间里乱摔乱骂,见人就打。   西医说是脑子烧坏了,本来他都认命了,结果有个懂行的郎中指点说他孩子的魂给丢了,叫他找个大师看看,指不定就行了。   然而他把这S市乃至隔壁几个城有名的神婆先生都找遍了,有的试了说救不了,有的试了自己也疯了,还有一个有名的先生,刚进门坐下屁股还没捂热呢,连人都没见着,就说是他孩子自己惹得因果,就是到了阎王爷面前他孩子都不占理,钱都不收就走了。   他后来一打听才知道,这群毛孩子学人玩什么试胆,半夜跑去乱葬岗。其他几个同学大多都只是小病了一场,就属他家的胆子最肥,居然敢坐人家坟头墓碑!   要不是这是自己的孩子,姚书记都愚骂一句‘该’!   他这个当老子的聪明一世,怎么教出来的孩子这么蠢呢?   南时幽幽的道:“去了这一个,你日后还会有孩子的。”   姚书记愚也不愚的说:“那也是以后的事情了,这一个也是我的孩子,我得先保着他!”   这种爹妈才像样嘛!帮这种人,不说别的,南时自己心情也要好上一些。   “起来吧。”南时摆了摆手,示意左右上前扶起他。姚书记本还愚跪着不起来,却不愚左边那个侍女的手一搭上他的肩膀,他就觉得好像被塞进了冷冻库里一样,连话都说不出来了,连带着自己怎么回到座位上的都不知道。   南时轻声道:“这位先生你是有地位的人,按照规矩,应当多收你些,你可愿意?”   “愿意,只要道长能救我儿子,我这副身家先生全拿去也罢!”   “可。”   南时起身:“既然如此,宜早不宜晚,先生带路吧。”   姚书记跟了两步,突然又道:“道长,不必白天再去么?或许要好一些。”   之前的他找的那几个先生都是白天才去的,说什么晚上阴气重,不利于做法。   “我也不瞒您。”姚书记又连忙把那几个先生非疯即伤的事情告诉了南时,这位道长一看就是有本事的,当然要坦诚相告。   南时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不必,就是要晚上去才好。”   别的先生去那是正儿八经的做法捉鬼怪,他去,主要是去和人现场斗殴的。   他摸着袖中的凝润的龟壳。   算天啊,又到了你该上场的时候了!   ——啊呸!他是要和人家苦主讲道理的,不能随随便便冲上去就动手! 第56章   “呵~”一只干枯的手捏住了年轻人的下巴, 抬起他的脸另一手毫不犹豫的给了他一耳光,打完了左右看了看,感觉又不太满意, 又在右边补了一巴掌:“你这种婊子生的贱种,越是你这样的下三滥的玩意儿怎么投胎运气就越好呢?你看你爹又去找人来救你了呢。”   那是一个枯瘦的老头子, 他面容阴鹫, 肤色青灰,一看就知道不是个活人。年轻人——也就是姚书记他儿子姚俊杰双目黑沉, 没有半点光彩, 无论对方怎么打骂都不吭声。   一开始他还会跑还会反抗的, 不过后来发现没有用之后,他就绝望了。   老鬼笑嘻嘻的又给了他一耳光,将他扔到了墙头上, 姚俊杰重重地砸在了墙上,发出了一记闷响,他低哼了一声, 又闭上了嘴巴。   睡衣翻卷上去,露出了满是青紫淤痕的皮肤。   这个老鬼从缠上他后, 就无时无刻的不在殴打他。   老鬼又给了他一脚, 正好踹在了他的肚皮上,他疼得在墙角蜷缩成了一只虾米, 老鬼这才满意的在他床上一屁股坐了下来,不怀好意的说:“你爹这地位真是让人眼馋啊……你说,我给你爹托个梦,我放了你一条狗命, 他的命格给我怎么样?我就借他的身体享受个十年,岂不是两全其美?”   沉默了很久的姚俊杰终于开了腔, 他一字一顿的道:“……你、做、梦。”   “呦,脾气还挺大,这么懂事早干嘛去了啊?!”老鬼动了动手指,把刚站起来的姚俊杰又给推倒在了地上,他的额尖撞到了书桌角上,顿时一道血柱子就冲了下来,老鬼贪婪的打量着他的血,缓缓地说:“你可别死了,我还没玩够呢。”   老鬼用力的扯了一下书桌,实木的桌脚在地板上发出了一道刺耳的响声,立刻下面就有佣人听到了:“不好了!大少爷又发疯了!”   老鬼不再理会姚俊杰,反而出了房门悠哉悠哉的往下走。管他是什么道法高深的大师,他占着理呢,识相的看见他就该滚了,要是不识相非要掺手这件事,他报复回去可一点因果都不沾。   别说,这几天这兔崽子他爹带回来的大师也是他的乐趣之一。   老鬼与冲上来的佣人、姚俊杰母亲擦肩而过,她们只觉得一阵阴风自身边而过,冻得她们寒毛直立。   老鬼刚在一楼客厅沙发上坐定,就听见楼上传来大呼小叫的声音:“来人啊——打电话叫医生!”   “先止血!太太您让开一点!”   “小杰!小杰你醒醒!不要吓娘啊!”   老鬼的眼中泛出了一丝诡异的红光,就像是聆听仙乐一样的闭上了眼睛,摇头晃脑的品味了起来。   啊……真动听啊。   ***   南时阖目坐在姚书记的车上,身边还规规整整的坐着晴岚,而姚书记则是委屈的坐在了副驾驶,戈部长本来想要跟着一起来的,但是被南时拒绝了,只好挥泪独自回家。   因着天黑了的缘故,路上行人少,这年头也没有什么限速的说法,这车开得飞快。   就在这有限的时间里姚书记把他知道的前因后果都告诉了南时,正想要谴责自己没有教好孩子的时候,却听南时淡淡的说:“再开快一点,就要来不及了。”   坐人坟头、踢人墓碑,又是在乱葬岗这种地方,姚书记他孩子还真是胆子大,不怕死。   不过很显然苦主也没想过要放过他,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姚书记的子女宫已经深深陷了下去,还蒙着一层黑气,乍一看就跟熊猫眼一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姚书记常年熬夜修仙呢。而最令人触目惊心的则是连姚书记本人的命宫都泛着一点黑气。   现在看来这苦主也不是什么善类,除了当事人,还要祸及家人。   姚书记一惊,立刻催促司机:“快,再开快点!”   司机专注的看着前面的路况道:“先生,油门已经踩到底了!”   姚书记不管这些:“再快点!一定要赶得上!”   等到他们一行人终于到了家门口,门还未开,就听见里面哭声震天,姚书记心中一凉,就见自家的管家冲了出来,对着他们喊道:“先生你回来了?来不及了不多说了,快,把少爷搬到车上,赶紧送医院!”   那就是还有救的意思!   姚书记顾不得问其他,连忙指挥着人把孩子搬上车,家庭医生一手隔着纱布捂着姚俊杰的额头,一边跟着他们的步伐,快速的道:“少爷撞到了额头,血止不住,得送医院缝合!”   刺眼的红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吞噬着洁白的纱布,不时的自姚俊杰的面庞上滴落下来,在地面上留下了一串儿血点。   “成你们快去!”姚书记跟着走了两步,见到面色惨白的儿子,眼睛就是一酸,他对着家庭医生点了点头:“老耿,拜托给你了!”   家庭医生应了一声,随即就是车辆发动的声音,姚书记刚目送完车子,一回头却见南时已经不见了:“……北道长呢?!”   “北道长?”佣人迷惑了一瞬,然后反应了过来:“……刚刚道长已经进去了!说是在客厅等您!”   姚书记眉头皱了皱,心中难免有些不满——他的儿子伤重成那样,这位道长倒是好,连站一会儿表达一个关心都不愿意,居然直接进门坐着等他了。   他转身进门,突然发现里面一众仆人都静悄悄的站在客厅门口,没有人说话。   奢华的客厅中摆着一组沙发,北道长坐在其中左侧单人座上,身后侍立着他的侍女,他的太太坐在中间,而右侧的沙发却空着呢。   姚书记用力的推开周围围观的佣人,挤了进去,下意识的骂了一句:“你们都在这里干什么?我请你们回来就是为了吃干饭的啊?”   这一声惊动了南时:“姚先生,你到了就刚好了。”   “我们可以谈了。”   姚书记压抑着怒气上前,疑问的话还没出口,就见南时指了指中间的主座:“请坐到姚太太身边。”   他点了点头,上前坐下了,太太泪眼婆娑的望着他,喊了一声:“老姚……”   “没事,会没事的……你怎么坐在这儿?”姚书记重重的搂了搂他太太,他太太还没来得及回答,却听南时道:“上茶吧。”   这一声出,居然无人敢上前倒茶。   这个道士太奇怪了,进了门后就跟给大家下了咒一样,他们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声。   管家咬了咬舌尖,拨开众人上前,热水茶叶都是常备着的,他提起茶壶给三人现泡了茶,刚想说一声‘请用’,又听南时说:“再倒一杯,放到老道对面的那个座前头。”   管家抖了抖,看向了姚书记,姚书记微微点头,示意他听令行事。   客厅里鸦雀无声,茶具的互相磕碰的声响显得那么引人注目。   南时没有太过为难他们,等管家摆好了,就道:“好了……无关人士就先回避吧。”   怎么个回避法?   姚书记开口道:“都回房间,把门关上,没喊不准出来。”   “好的,先生。”管家应道,他打了几个手势,佣人只觉得自己身上无形的压力一瞬间都褪了个干净,一个个深吸着气,飞一样的跑了。   没一会儿,姚书记就看见了管家在二楼向他示意除了他之外的所有人都已经回房间了,之后也回了房间,随着关门声的响起,姚书记才看向南时:“北道长,这……是个什么章程?”   南时捋了捋胡须,颇有深意的说:“苦主在你家呢,大家有话要说就坐下,客客气气的好好商量,没必要闹得家破人亡才行。”   这话说得姚书记冷汗直流,连看着没人坐着的那个沙发都觉得寒气直往上蹿,姚太太干脆就小声惊叫了一声,缩进了姚书记的怀里。姚书记强撑着说:“您的意思是……苦主,坐着呢?”   “嗯。”南时点头:“姚先生,你要好好和人道歉。”   他话音未落,便抬手拂袖,宽大的道袍长袖在姚先生姚太太的肩头各拂了一下,浇灭了他们肩头上的一把阳火。   两人只觉得视线被那广袖所遮掩了,等袖子落下了,再去看,就发现原本空无一人的沙发上坐了个阴测测的老头,姚书记非常利落的一手捂一张嘴——他自己的和他太太的。   他太太眼睛一翻,就要晕过去,姚书记又连忙松开了手,改掐人中:“撑着点,都是为了小杰。”   “……对……小杰……”姚太太虚弱的呢喃了一声,又坐直了身体,若不看她脸色,倒也是仪态端方的富家太太。   老鬼端着热茶深吸了一口气,傲慢的说:“这次来的牛鼻子还算是会说人话。”   南时微微一笑,没反驳他。   他不就是在装道士么,说他牛鼻子那四舍五入就是在夸他演得像。   “老先生贵姓?”南时介绍道:“老道道号北鸣,姚先生、姚太太想必老先生是认识的。”   “免贵,姓牛。”老鬼怪里怪气的说:“呦,你师傅心还挺大,这道号挺有意思的……这个事儿我劝你别管,看在你也算是有礼的份上,我也不弄你。”   他嘻嘻一笑,明明是在笑,却让人感觉到了无尽的恶意。他舔了舔嘴唇,整张脸上充斥着报复的快意,连眼睛都开始发红:“呵呵……你走吧,这贱种的命我是要定了。”   姚太太突然尖声道:“你到底想怎么样啊?!你怎么才肯放过我儿……唔!!”   姚书记连忙捂住了她的嘴,要是他们说话有用,往日里也没少向周围道歉,甚至还叫人去乱葬岗帮人重新修缮了坟墓,对方不是也没放过他们儿子吗?   老鬼眼角往下一搭拢:“你做梦。”   有些人明明是苦主,偏偏就能把自己搞得跟个反派大BOSS一样。   南时在心下暗暗摇头,手指按住了蠢蠢欲动的算天,道:“既然姚先生请了老道来做中,老道也不好就这么走了。”   他抬了抬手:“姚先生,姚太太,你们管教不严,害了牛老先生,应该先给牛老先生道歉。”   姚先生当即推了一下姚太太,拉着她滑到了地上端正的跪好了,给老鬼磕了三个响头:“我们夫妻管教不力,教那小畜生祸害了您,在这儿给您道歉了,希望您大人不计小人过,看在孩子还小的份上,就饶了他一回!”   “您想要什么补偿都可以,钱、供奉,我们只要能办到,我们一定照做。”   老鬼脸色越发难看,指着南时骂道:“好你个老牛鼻子,想要要挟我?没门!我告诉你们,那小贱种压塌了我的棺材,踩烂了我的头,想这样就让我放过他?做什么梦呢!”   他又指着夫妻两道:“你们两个除非把头割下来给我当球踢!否则免谈!”   南时轻笑一声:“这怎么能算是要挟呢?牛老先生不要偏颇了。”   “那小子只踩了您一人的头,您怎么可以踢他们两人的呢?这下了地府,判官一盘算,可是一笔烂账。”   事实如此。   南时在车上发现姚书记命宫不对是其一,其二他进门发现姚太太、管家、乃至佣人命宫都不怎么好看,再看见这老鬼,就知道这老鬼是想蓄意杀人满门上下,连他家养的哈巴狗都不乐意放。   这就不太好了。   按照老鬼的说法,南时也觉得这事儿轮到谁头上不生气?对方想要姚俊杰的命完全可以理解,因为太生气了要报复他爹妈也算是情理之中,毕竟孩子还小,子不严父之过,叫人生个重病之类的也是可以的,但是杀人满门上下那就有点入魔道了。   地府发展是挺好,但是近几年死的人太多,地府管都管不过来,哪还管得上这种还算是有因果的报仇?有人愿意办报仇证依法报仇那是最好,要是不办那也就不办了——非法报仇嘛,有本事干有本事回头就别去地府报道,等去了地府,阎王殿前自然有判官跟他清算。   但是上门亲自抓人,抱歉,地府人力严重不足,死个把人的没空管。   如果南时不来,这老鬼杀了人满门,往犄角嘎达里一躲,除非某些善心人士替天行道,否则还真拿他没办法——而且,这老鬼好像快要化厉了。   怨气太足了。   南时之所以要赶紧进门就是察觉到了这股子怨气,姚书记他们可能经常生活在这里所以没感觉,实则这里的温度已经低于正常温度至少十度以上了。   虽然S市冬天室温就是那么凉,但也没有坐南朝北的屋子里反而比室外凉那么多的道理在。   “你不用想唬我!”老鬼还是那句话:“这笔账我是肯定要跟他们算的,就是黑白无常站在我面前我也不怕!我才是苦主!”   南时摇了摇头,唤了一句:“晴岚。”   一直侍立于南时身后的晴岚动了,那老鬼心生不妙,一种浓烈的不祥感瞬间笼罩了他,他还未来得及逃窜,就感觉肩膀被一只纤纤玉手给压住了,悦耳的女声从他的耳边传来:“牛老先生,想清楚再说话。”   “你……厉鬼!”那老鬼惊恐的叫了一声,不敢置信的看向了南时,然后狂笑道:“你们两个蠢货!居然请了这种邪道!养了厉鬼的道士你们居然也敢请哈哈哈!!!!”   姚太太倒还好,姚书记看着这个刚刚和他们同坐一车的蓝衣侍女,脸色煞白。   当时他甚至还暗暗的想过这么个年轻美貌的女人跟着这老道士,该不会是这老道士的禁脔吧?   鬼神一事本就传得玄之又玄,姚书记也不知道对方是否能够看透人心,当即就后怕了起来。   南时抬手,晴岚便再度压了压对方的肩膀,灵力顺着相接触的地方传了过去,直接控制住了他。晴岚冷若寒霜的道:“还请慎言。”   南时笑眯眯的说:“老道是讲道理的,牛老先生,老道再问你一次,可愿接受姚家的补偿?”   老鬼这会儿也看出来了,这老道士根本就是软的不行就来硬的,走的就是先礼后兵,根本不怕他不答应——这么大一只厉鬼在,还有什么是这个老道士做不了的?   他说他讲道理,倒也没错,如果他不讲道理,凭着这厉鬼,直接将他按死完了,根本谈不上什么补偿。   老鬼沉默了半晌:“……没想到姚家居然有能耐请到你这样的道士,算是那个小贱种命大!”   晴岚见状将手松了开来,回到了南时左右。   姚书记大喜:“您的意思是您愿意接受补偿了?您只管说!我一定办到!”   老鬼恨恨地往华丽的地毯上吐了口唾沫:“不愿意又怎么样?哼!……你听好了,我要你家供奉我的排位,早晚三炷香,鲜花香果,四时八节,要上三牲,一件不能少!”   “可以可以!!”姚书记点头如捣蒜。   “你家那个小贱种得认我当干爹,以后年年给我祭祀,以后他有了后嗣,有一个得跟我姓,传我牛家香火!”   姚书记根本不犹豫:“可以!”   那老鬼陡然一笑:“别急,还没完……我还要你的命!”   “……什么意思?叫我替我儿子死吗?也可以!”姚书记立刻答应道。   “谁要你死?”老鬼挑衅似地看着南时:“老牛鼻子你不是很有本事吗?你把他的命格挪到我身上,或者你叫我去寄在他身上不叫人发现,以后那小贱种就叫我爹,我自然不舍得要了亲儿子的命!”   姚书记脸色一变,他伸手握住了姚太太的手,示意她不要说话,又去看南时:“北道长,这……”   “年年祭祀日日上香,是应该的。”南时已经从袖中摸出了算天,在手中把玩着:“但牛老先生,你也不要过分,孤魂寄人,最长也不过三年寿。”   “那又怎么样?我还没享受过这么好的生活呢!他一条命换他儿子一条命,不是很合理吗?”老鬼舔了舔嘴唇,贪婪的眼神从水晶吊灯一路看到了姚太太年过三十五还风韵犹存的脸上:“这么漂亮的女人,我喜欢,你以后跟了我,我保证比他要疼你,以后再生两个孩子,一定比这个要乖巧懂事。”   随着老鬼的言语,老鬼的身边凝结起了肉眼可见的怨气,他的眼睛已经变得通红,原本穿的紫色的寿衣上头也逐渐染上了血色。   姚太太惊得连连后退,颤抖着说:“你才是做梦!”   “那你不要你儿子了?”老鬼阴笑着说:“我条件摆在这儿了,你们要是不愿意,我就去索姚俊杰的命。”   完了,这还就是要开始化厉了。   南时侧首对姚家夫妻道:“二位,你们是否可以暂避一下?让老道和牛老先生聊几句。”   两人连连点头,姚先生揽着姚太太就往隔壁的书房走,那老鬼盯着两人的背影,他倒是想追上去,可惜却碍于晴岚,不敢动弹。   “怎么?”他阴阳怪气的说:“刚刚你还说要和我讲道理,如今却又不讲了?”   南时叹了口气:“我就不该和你讲道理。”   这道理讲着讲着人家都快化厉了!他是什么邪魔歪道吗?嘴里吐出来的难道是《入魔大法》?   “看来你也发现了。”老鬼阴鹫的笑了开来,身上怨气暴涨,血色几乎是在瞬间就将他的寿衣吞没了:“还多亏你这老牛鼻子送了我一程,我凭什么和他们讲道理?他们有错在先,生得这么好,有衣穿有饭吃,有大房子住!我呢?我什么都没有!”   “我孤零零的死在家里,侄子拿着我的房子买了一副破烂就把我给埋了,连个纸钱都不烧给我,还要给这等贱种踩烂头颅!我不服!我就要——啊!!!”   他话还未说完,南时一扬手,一道虹影瞬间划破了空间,狠狠地砸在了对方的脑壳子上。   顿时老鬼就软倒在了地上,却没有晕,他恶狠狠地瞪着南时:“……这是什么?!”   “卦象上说,今日你有血光之灾。”南时上前,悠悠的捡起了算天道。   他是故意控制好力道的,这老鬼只要还没成功化厉,他就还算有救。   南时抓着对方的领子把他扔进了沙发里,反手又是一龟壳砸了上去:“好好地化什么厉?化厉好玩啊?一个个削尖了脑袋要化厉,怎么,当厉鬼你就以为有饭吃?没人祭祀照样没饭吃!”   老鬼惨叫了一声,他伸手抓住了南时的袖角,却见原本天青色的外袍开始褪色,变得夺目无比了起来:“……你……你也是……”   “是什么是!”南时又是一龟壳:“给你两个选择,一,我送你上西天,以后就不用愁吃穿了。二,老老实实接受人家供奉,四时八节样样不缺,也不用愁吃穿了。”   “没有第三种选择。”   老鬼又是惨叫了一声,也不知道为什么,身上的怨气居然消散了些。   南时身上的怨气却越发浓厚了。   厉鬼嘛,自动吸怨气——别说,这段时间过得有点愉快,一个没注意怨气都要消散了呢!这不行啊!一入厉鬼门,终生都是厉鬼,只有菜鸡厉鬼和大佬厉鬼的区别!没有其他!   怨气没了他还怎么给人物理算命?   这不能行。   南时见他不说话,又是一龟壳上去了:“说话!”   “我……我不要了!我不要寄身了!但是我其他都要!”   随着怨气消退,对方的眼神也清明了一些:“四时八节不能少!早晚三炷香也不能少!”   “那兔崽子还得叫我干爹!给我叩头祭祀!”   南时满意的点了点头:“这还差不多。”   他拍了拍手,把算天往袖袋里一揣,搞定收工,算天辛苦了。   随后他叫来了姚家夫妻,在他的见证下完成了契约,若是姚家夫妻不遵守契约,这老鬼自然还能再报复他们,相反,姚家夫妻若是好好遵守,这老鬼以后就得保佑他们,就算啥也做不了,看门守家也行。   南时心情很好的哼着曲子上了自家的马车,他对着晴岚眨了眨眼:“怎么样,少爷是不是帅呆……”   哎?等等,他不是在装逼的吗?!   他刚刚怎么就拿算天砸人家脑壳了呢?!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晴岚看见了啊!!! 第57章   月明星稀, 乌鹊南飞。   马车里的氛围显得特别尴尬。   晴岚低眉敛目的坐在一侧,瞧着乖巧极了,就跟她方才完全没有看见什么南时用招摇山秘宝砸人脑壳子一样。   南时头疼的揉了揉眉心, 低声道:“不许告诉我师兄。”   晴岚垂着眼帘轻声答道:“……是,少爷。”   当然了, 她心里肯定不是这么想的, 南时自然也知道。   南时不是什么要脸的人,当即淡淡的道:“你如何想的我不知, 但是切莫因着小事坏了天机。”   和晴岚这等人说话, 在不熟之前, 就是要说的玄之又玄才好,反正他说的含含糊糊,晴岚她们自然会把事情往不好的地方去想, 而且他们这一门本来就是什么天机啊、天运啊之类的玩意儿,容不得他们不信。   晴岚兀地抬头看向南时,神色变幻, 死死地盯着南时,南时散漫的瞧了她一眼:“规矩呢?”   晴岚这才低下头, 应道:“是, 少爷,奴婢不敢。”   南时这才轻轻巧巧的应了一声:“嗯。”   不过到底他和晴岚关系好, 故意唬完了又觉得自己说的太重了:“你也不必想太多,日后师兄也是知晓的。”   晴岚又硬邦邦的说:“是。”   南时翻了个白眼,反正他的小人设在晴岚面前掉没了,他也不在意了, 直接翘了个二郎腿,坐没坐相的倚在车壁上, 懒洋洋的打了个呵欠:“闹的也够够的了……”   “算了,反正回去也睡不着。”南时瞅了一眼夜色,恰好看见了一道花花绿绿的光,再仔细一看,发现那是个镶满了灯泡的招牌,上书‘万花大舞厅’,南时一怔,顿时兴趣就上来了。   对哦,他就说缺少了点什么,好不容易来一趟,怎么也得去体验一下风味人间嘛!   他倒不是冲着什么漂亮小姐姐去的,而是这个万花大舞厅是他们这边挺有名的一个观光景点,景点周围开了条小吃街,个个店铺都打着‘万花大舞厅秘制’的招牌,味道各个都好极了!简而言之,这虽然是个舞厅,却是个曾经有名的美食馆子,各色下酒菜外加点心都是让人赞不绝口的。   这他当然得去体验一下!   他叫停了车,觉得可能现在晴岚内心应该比较纠结,就吩咐道:“我去转转,晴岚你悄悄跟着我就行了。”   “是,少爷。”晴岚很听话的隐了身,南时见状便是粲然一笑,从马车上跳了下去,落地的一瞬间,青衫道袍成了一身白色的西装,白发转黑,他抻了抻粉色的领带,感觉太过gay里gay气,就又换成了暗红色。   花里胡哨的南小时又回来啦!   说实话,晴岚已经看不太懂南时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其他暂且按下不提,少爷他……带钱了吗?   南时当然有钱,刚刚出姚家的时候姚书记塞给了他两打现金,还有支票金器什么的,南时本着有钱人就要多收一点的理念毫不客气的就收下了,现下手上钱多的能撒着玩儿。   这种上了档次的舞厅都是有相宾的,进门那相宾眼前就是一亮,瞧他脖子上的大金链子,瞧他捏在手上的大金怀表,这一看就是这是位有钱的主儿啊!   “您好,看您是第一次来我们万花大舞厅吧?让小的引您玩玩?这S城最当红的歌星绿柳小姐马上就要上台了,您来得正及时!”   “少爷还真是第一次来。”南时眼睛一眯,端的就是一副邪魅霸道少爷的模样,张口就是:“开个僻静的雅座,把你们这儿招牌……”   相宾都准备好了等着南时说要招牌歌星来陪酒,他就答上一句‘等绿柳小姐唱完了就带她来陪您喝两杯’这话了,却听见南时接着道:“把你们这儿招牌的下酒菜的都给我上一份!”   “听说你们这儿船点也不错?看着上吧。”   相宾一愣:“……啥?”   “怎么?怕少爷付不起钱?”南时生怕对方觉得自己不够豪迈,摸了张一块钱的毛票往对方手里一塞:“小费。”   相宾低头一看,脸上立刻笑出朵花来了:“您请!您请!”   普一进门,立刻又有服务生来迎,相宾撇开对方,亲自带着他一直上了二楼的雅座,不说视野是最好的,但也不差什么了,差不多也是正对着前方的舞台,一览无余。   相宾还怕他不满意,一叠声的道歉:“您见谅,隔壁那是我们老板自留的位置,只用来招待自己的朋友。”   南时来又不是来看唱歌跳舞的,根本无所谓这些。   说实在的,他还有点小震惊——实在是现代的酒吧给他留下的心理阴影过大,直觉这里进门也会是那种音乐震天响的种类,结果没想到进来居然还挺安静的。   正前面是个舞台,上面有个穿旗袍和貂的歌星在唱着一首舒缓的调子,舞池里相拥的男男女女也都迈着和缓的舞步,四周人虽多,却也只是低声说话,并不大声喧哗。   还蛮适合吃饭的一个地方。   南时不欲和他多说什么,翘了个优雅的二郎腿,说:“下去安排吧,有什么招牌的菜色都端上来,酒的话选个清淡的。”   “好的好的,小的这就下去安排。”相宾一叠声的应了,退出了包间,连忙安排了下去。   这店家效率还挺快,才十分钟的时间,八叠冷菜就上来了,南时一看里头醉蟹醉虾,当即就食指大动,这醉蟹选的是阳澄湖的大闸蟹,这会儿虽然已经过了季节,看上去却还是膏脂丰润,被花雕酒这么一浸,更显得膏脂澄黄,蟹肉雪白,入口即化。   莹莹的白虾个个不过指甲盖那么大,只只都抱着一包籽,这也是用活虾浸了酒就端上来的,入口先是一点酒的辣,随即就是鲜和嫩,虾籽在唇齿之间一粒粒的爆开,又是咸甜,叫南时连吃了三四只才停下了筷子。   南时一入口就知道这是太湖三白之一的白虾,这玩意儿在现代都已经进入十年禁捕期了,想吃到还真的有点难,没想到在这里居然吃到了。   太湖三白是指太湖白鱼、白虾、银鱼,属于S市的特产,因为出水极容易死亡,所以一般就是在本地也挺贵的。人是个很奇怪的动物,反正没禁捕之前南时也不怎么想吃这些,甚至看见了也很少去买,但是一禁捕反而就疯狂想念起这滋味起来。   如今乍然得尝,不禁让他眉目舒展。   “晴岚,坐。”南时头也不抬的说:“你也尝尝。”   晴岚侍立在一侧,手中拿了块帕子,等着随时递给南时让他擦手,闻言回答道:“奴婢不敢。”   “……”好吧,忘记了这会儿晴岚还没掰回来。   南时也不再劝。   可能是南时一看就挺有钱的,后头的菜色也是什么贵上什么,最令人称道的是一笼船点,船点说白了点心,但是古时候是放在游船上卖的点心,故此得名。说实话,一般的船点好看,但是不好吃。   但是这家有点不一样,虽说材料还是老三样的糯米粉、豆沙、芝麻、玫瑰桂花之类的,但是甜度把握的恰到好处,蒸出来的点心糯不粘牙,却又能让人感觉到糯,豆沙里揉了桂花,香,甜,糯,三者合一,当得上一个好字。   南时当即招人来了打算打包一份,叫家里的仆婢快递到陵墓里去让师兄尝尝鲜。   可怜他师兄,天天躲在坟墓里头,怕不是人都傻了。   反正南时是不觉得那个坟墓有啥好的,华丽是华丽,但是论住,还是得在这个花花绿绿的世界里舒坦。   正吃着呢,突然下面一阵掌声,台上一开始的粉旗袍歌星下去了,换了一个黑色织金旗袍的女人,画了个大红唇,气场十足,应该就是那个当红的歌星绿柳小姐。后台的音乐响了起来,绿柳开口,便是仙乐绕梁。   南时一时都听呆了。   怪不得能当最红的歌星呢,是有那个本钱,要是这会儿有围脖,这小姐姐至少有个几千万粉。   一曲闭,绿柳小姐便自己往后台去了,根本不理会下面客人叫着‘再来一首’什么的,还有人要献花送东西,也一一都被大堂经理给挡了下来:“抱歉各位先生,绿柳小姐的规矩大家都懂的……不要为难小的。”   南时没有什么追星的爱好,歌听完了也就听完了,这会儿也吃完了,刚好打包的东西也到了,他便不再多留,一手插在裤兜里,一手提着食盒就往外走。   自家的车停在不远的巷子里,他便悠悠闲闲的往那边走。   很快他就找到了车子,车边上侍立着两个仆婢,见他来了便迎了上来,接过了他手中的食盒。正当南时要上车,突然就听见了一声玻璃破碎的声音,他侧首看去,就见到巷子一户人家的大门打了开来,刚刚那个绿柳小姐就站在门口。   脚底下还躺着一堆玻璃碎片,散发出一股浓烈的香水味。   应该是瓶香水。   那绿柳小姐脸色惨白的盯着他,不敢说话,也不敢动。   南时就挺纳闷的,他也不丑啊,至于看见他就吓得把香水都砸了吗?这年头香水都是进口货,几十大洋才有一瓶,老贵了。   南时发出了疑惑的声音:“您好?请问您需要帮助吗?”   绿柳小姐的身体动了动,没说话,眼神极力闪躲着,似乎并不想与南时对上视线。   南时:“……?”有病病哦。   绿柳·阴阳眼·祖上是神婆:“……”   这么大一只厉鬼他怎么还不走??? 第58章   不是, 准确来说,是这么一堆厉鬼他们为什么还不走?   这不能行,山不转路转, 路不转我转!   绿柳深吸了一口气,眼睛看向了乌漆嘛黑的天空, 一副今晚月色很好很美的我要好好欣赏的样子开始往外走——其实躲进屋子里是最好的, 奈何这屋子不是她家,舞厅这种本就是开门迎八方客的地方, 这门有没有其实也没多少差别了。   而且为首的那个厉鬼明显看见她了!   冷静!   外婆讲过不用太慌, 只要不和厉鬼对视, 不要让他们发现她其实可以看见他们,一般厉鬼也懒得去理普通人,什么厉鬼都是无差别杀人的其实是传言, 厉鬼也是正常鬼,厉鬼……妈耶,可是她真的好怕!   虽然这些年见过的鬼不少, 但是她是真的没有直接和那么多厉鬼撞了个面对面过啊!   再冷静点!就往前走!走出去一般就没事儿了!   南时看着那绿柳小姐的动作,还跟着抬头看了看天——今天有个屁的夜色哦!刚刚进舞厅之前还有个月亮挂着, 勉强算是好看, 现在漫天都是云,别说是月亮了, 连颗星星都看不见。   还有,他那么大一个人杵在这儿,打了招呼也不回,这小姐姐很没有礼貌哎——他为啥要和人打招呼, 主要还是这小姐姐面相有点不太好,看起来今晚走夜路不是很安全的样子。   ……越想越来气。   南时瞬间恶从心头起, 半掀着帘子,学着池幽平日里的神情,斜睨了一眼对方,淡淡的道:“把她带上。”   说罢,他就放下了帘子。   “是,少爷。”晴岚瞬加出现在了绿柳小姐的背后,一手压在了她的肩膀上,绿柳惊呼了一声,就给轻飘飘的提了起来,往马车里一塞,搞定。   绿柳只觉得眼前一黑,再出现便已经坐在了马车里了,刚刚那个白西装的厉鬼这会儿已经穿回了一身怎么看怎么贵的古装,斜倚于车厢之上,唇畔还冒着意义不明的微笑!   南时邪魅一笑,伸手捏住了绿柳的下巴:“还算可以。”   绿柳:“……我什么都没有看见!放过我呜呜呜我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您是不是找错人了!”   “嗯?”南时凉凉的发出了一个音节。   绿柳:“……”   救……救命!!!她这是要成为厉鬼的新娘了吗?!   这姑娘想什么都写在脸上了,南时看似随意实则尴尬的放下了手,捧着晴岚刚沏好的新茶喝了一口,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晴岚。   晴岚,你懂我的意思吧?   晴岚一看,立即冷冰冰的道:“姑娘的歌唱的不错,还请为我们少爷再唱两支。”   南时瞬间松了口气,给了晴岚一个赞赏的眼神。   绿柳欲哭无泪,她其实算半个假唱玩家,上台上唱的时候是播提前录好的副歌,再加上真声,两相一混(混响),才有那种缥缈空灵的味道。   她要是现在开嗓子,会不会因为货不对板就被当场杀掉了?   那个白衣厉鬼的已经幽幽的看了过来。   绿柳只好硬着头皮应了,闭上眼睛不敢多看,随便选了个家乡小调低低唱了起来。   南时一边假模假样的灌茶,一边盯着对方的面相瞧,这歌声一出他虽然觉得有点不太对,但是也怀疑是不是对方被吓着了,这才大失水准。   不过他听两支歌听得理直气壮,唱两支歌就能避开一劫,老划算了!   小调嘛,也就那么几句歌词,反复来唱,本来三分钟就能唱完的,绿柳硬生生唱了十分钟才结束。但她没有听见叫停,就清了清嗓子接着唱下一首。   正唱道第二首一半,漆黑的街道上突然出现了人声,是个男人:“谁看见绿柳了?怎么到哪都说没看见她?黄包车那边也说没见到她!”   绿柳的歌声下意识的一顿,睁开眼睛去看,却看见了那个厉鬼也恰好望了过来,神情平淡无波,却又很好的表示出了‘怎么停了’的意思。   她本来是想要叫一声‘我在这儿’的,男人嘛,阳气足,说不定能抵挡一下这个厉鬼,但是被那厉鬼一看,她也不敢再喊,只能接着往下唱。   马车缓缓的在大街上行驶着,没有马蹄声,只有车轮压在青石板的路上的清脆的响声。   那火光越来越近了,很快就出现了几个举着火把的男人的身影,绿柳眼睁睁的看着马车自他们中间穿了过去,心想着可能今天她小命是保不住了。   刚这么想着,一个男的突然说:“啧,绿柳那贱人是不是收到了消息?这才跑了?”   “谁知道呢?刀哥想弄她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那婊子恩客谁知道有多少?指不定谁告诉她了。”   “晦气!兄弟们再坚持一下,再找一圈,要是没有也好回去和刀哥交代。”   马车已经开过去了,声音也在逐渐的变得缥缈,绿柳唱得气若游丝,冷汗一滴一滴的往下流——她是真的不知道那个刀哥要弄她!亏得今天遇上了这个厉鬼,否则谁都知道她要是被他们抓回去是个什么下场。   最好最好的下场也至少是要陪那个什么玩意儿的刀哥睡一觉。   那还不如让她干干净净的死了呢!   南时一手支颐,另一手在小几上随着绿柳的节拍慢慢的敲打着,闭着眼睛道:“唱。”   绿柳闻言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了一点力气,将快要倒了的调子提了上去,完完整整的又唱了两支曲子。   待绿柳唱完第四支曲子,就感觉马车停了下来,她都已经准备好要去和已经去世的外婆见面的准备了,便又闭上了眼睛。   南时眼见着她脸上的劫数也差不多散尽了,打了个手势,示意晴岚把人带下车。晴岚也不知道从哪学的看眼色的功夫,溜得一套一套的,伸手扶住了绿柳,轻声道:“少爷很喜欢您的歌,多谢绿柳小姐作陪了。”   “黄包车已经给您叫好了,您可以离开了。”   “啊?!”绿柳睁开了眼睛,没敢问‘你们怎么不杀我’,一脸懵逼的给扶下了车,果然四五米外的地方就有一辆黄包车,这车夫是个活人,半点都没有对突然半空冒出来个大活人表示什么不解或者惊恐,反而甩了一下肩头的毛巾,就跟平常接客一样:“小姐?坐车吗?”   “坐的坐的!”绿柳点头如捣蒜,二话不说就上了车,晴岚退后一步跟回了马车旁边,随即一旁的宅院中门大开,马车便徐徐驶了进去。   绿柳仔细的看了两眼这里是什么地方,随即催促着黄包车夫道:“去西塘巷,三块钱,多的算小费。”   “好勒!您坐好!”车夫叫了一声,立刻就拖着黄包车飞速跑了起来。   夜色太深,很快的那栋宅邸就看不见了,绿柳想问车夫点什么,却又忍住了。   遇上这种情况,什么都不问才是保命的良方啊!   不过今天这是……遇上好鬼了?   ***   南时到了家先吩咐仆婢找个腿脚快的去把外卖送到城外他师兄的陵墓里头去,自己则是舒舒服服的泡了个澡,等一身清爽的倒在床上的时候,虽然今天也不是很累,却还是忍不住大大的叹了口气。   还是想玩手机!   南时在床上滚了两圈,突然想到什么就下了床,在脏衣服里头翻了翻,把算天给翻了出来。   哦还好记得找出来了,要是明天下人来取脏衣服结果捡到了山门秘宝那可就不太好了。   别说,人设立久了,南时还有点不想脱下来——确实是要比和气友善南小时方便多了。   依稀记得他刚住进宅子里的时候感觉整个宅子的人都在监视他,自己自言自语两句话都怕传到他师兄耳朵里,现在不说别的,他想说什么想做什么,只要不损害池幽的利益,家里仆婢半个敢阴奉阳违的都没有,他就是猴子大王!   嗯……等他回去了也得装的沉稳靠谱一点,说不定哪天他师兄就放心回陵墓里去住了呢?   南时戳了戳算天,决定给自己算上一卦看看什么时候才能当家做主——说起来也挺委屈算天的,明明是个卜卦增幅装备,硬生生被他用成了板砖,不知道为什么还越用越顺手了。   六个铜钱被装入了龟甲之中,然后叮叮咚咚的落在了床铺上,南时一看,乾上坤下,天地否卦——这辈子都别想了的意思。   绝了。   南时气结,把算天砸到了被子上去,指着它骂道:“得了,你这么不准,以后还是当板砖吧!”   “晴岚!明天让厨房买两只乌龟回来炖汤!把龟壳给我留着!”   晴岚在门外应了一声:“……是,少爷。”   南时琢磨着两只是不是不太够,要不要干脆趁着有钱养一池塘的乌龟,回头一只只试,他就不信试不出一只比算天更有灵性的来!   不!明天他就去逛古玩市场,看看能不能捡个漏!   正这么想着,外头突然急急忙忙跑来了一个婢女,对着晴岚耳语了两句,晴岚听罢神色一正,低声道:“少爷,奴婢请见。”   南时叫了进,他的马甲在晴岚面前掉了,他也就不在意了,一边抛着算天玩一边问道:“怎么了?”   晴岚俯身:“还请少爷更衣,山主一刻钟后便至。”   “嗯?”南时第一个反应是晴岚告密了,第二个反应却又觉得不是,如果晴岚告密,他师兄八成会让人把他提溜到山里去,而不是亲自过来。   他坐直了身体:“师兄漏夜前来,可是有什么要事?”   “奴婢不知。”晴岚说着,便从一旁的衣柜里寻出了一整套干净的衣物,向南时走来。 第59章   南时回来已经有好几天了, 足够针线上给他做两身正经衣服,不过全都是宽袍广袖的古装,南时本来想不搞这么麻烦自己直接变一身衣服得了, 被晴岚看了两眼,只好平举双手任晴岚给自己换上了。   本来他以为就这么完了, 结果晴岚又捧了一盏看着极其细致精巧的累丝金冠过来, 虽然看着很是轻盈,但是南时还是忍不住拉下脸来:“还要戴冠?”   “禀少爷, 山主吩咐的。”晴岚定定的看着南时。   南时一般都是不带冠的, 什么古装一般直接当睡衣穿, 管他配不配呢!他是短发,也不习惯自己头上堆得跟个珠宝展示台一样,就算扮成老道士, 那也是披头散发完事儿。   “行吧。”南时叹了口气,只好用鬼气把自己的头发给变长了,晴岚这才满意的压着他坐下, 给他收拾起来。   “是要去见什么人吗?”南时问道。   晴岚还是老一句:“奴婢不知。”   池幽来见他,算下来是个很日常的事件, 不必这样大费周章的打扮, 这都上正装了,应该要带他去做什么正事儿吧——就跟那次带他去青云观一样。   晴岚的手艺还是很可以的, 半点没有扯痛南时,末了南时晃了晃脑袋,见头上的金冠存在感不强,也就忍了下去, 他笑眯眯的对着镜子里的晴岚扮了个鬼脸,然后看着晴岚那一脸见鬼了的表情瞬间调整好了表情。   到底还是年轻, 也不怕脸抽筋。   越是要出门见人,就越是要装得有模有样,虽然但是,哪个当人妈的不希望自己的崽拉出去是传说中别人家的孩子,从而收获别的父母慕嫉妒恨的眼神呢?   南时想到此处微微一笑,觉得这面子他应该给他师兄赚了,毕竟日子要且过且珍惜,等到了现代,他师兄至少看在他出门在外不丢人的份上给他留两分里子。   ***   “上来。”池幽满意的打量了一下南时。   南时拱手应喏,规规矩矩的上了车,落座于池幽的下首。   待他坐定,池幽便颔首道:“衣服不错,赏。”   这话不是对南时说的,是对一众仆婢说的,南时自然不会应,只管在一旁做一个得体的微笑木偶人。   外头清河应了一声是,车辆便徐徐行驶了起来。   南时刚一出门就见到了池幽前呼后拥,带足了仪仗,可见是真的要去办正事儿,带上他估计就是带他去见见世面。   “不问去做什么?”池幽悠悠的道。   南时抬眼,带着一点信任的意味笑道:“师兄带我去见见世面,有什么好问的?”   “还算是乖觉。”池幽屈指在桌上轻叩,神色间并未有任何不悦,又道:“一会儿谨言慎行。”   “是。”南时应了下来。   马车走的平稳,南时自下方抽屉里摸出茶具,轻车熟路的给池幽泡上了一杯,笑道:“早知道今夜师兄要来,我便早早邀您一同用晚膳了。”   池幽也笑:“送来的东西我尝了,还不错。”   “那就好。”南时泡茶泡得有一手,平日里看清河服侍池幽也算是看惯了,如今学来还算是顺手,这等看似随意实则处处注意他言行的行为叫池幽还有那么两分欣慰,便越发温和起来。   大概半杯茶下肚,车子也到了点,南时抓着机会看了看外面的景象,有些诧异,却也不闻不问的下了车,微微躬身递出一手,池幽便扶着他胳膊也下了来。   一旁的清河晴岚早有准备,给南时和池幽各自递上了一副半掩面的面罩,南时戴上之后就见池幽抬手凭空轻点,一道裂口便无声无息的张了开来,池幽率先踏入,身后跟着南时与众多仆婢。   看这样子,怎么感觉池幽是去找人寻仇一样?   南时谨记着池幽的话,没敢多问。   复行几步,眼前豁然开朗,那是一片热热闹闹的坊市,到处都挂着招摇的红灯笼,沿街摊贩,路上行人纷纷攘攘,还有搞杂耍的、卖糖人的,甚至南时还看见了几个金毛的外国人游走着。   这画面南时熟,不过想也知道池幽不会特意带他出来逛夜市。   南时强行忍住了左右张望的冲动,随着池幽的步伐低眉敛目的走着,街上的行人似乎也知道这是个大佬惹不起,纷纷让开了道路,让他们一路通行。   没一会儿池幽便在一户高宅大院门口停了下来,他侧脸看向南时,南时很自觉的上前敲了门,几乎是瞬间,大门就洞开了,里头迎出来一个管家模样的人,躬着身子道:“池山主,久候了,家主兼夫人已经在客厅里等您了。”   池幽可有可无的应了,他好像对这个宅子挺熟悉的,都不用人引路,三两步就带着众人进了客厅。客厅里两人一坐一站,将右首的位置空了出来,见池幽进来,男的便起身迎了过来,抱拳道:“池山主。”   他身后的妇人也屈了屈膝,“池山主。”   “嗯。”池幽摆了摆手:“这是我的师弟,南时。”   两人听罢又给南时行了一礼,南时见状自然也就跟着还了一礼:“南时见过二位。”   池幽在右首坐了下来,直截了当的道:“此事我已知晓,顾言、顾语,你们不悔?”   “不悔。”顾夫人率先答道。   顾家主也点了点头,扶着他夫人坐下了。   池幽颔首,点了点桌面,顾家主立刻就将两张已经写好了四柱八字的庚帖递给了他。他看也未看,又交给了南时。   交给他就是让他看的意思。   南时暗暗扫了一眼,看着上头八字飞快推算出了两个命盘,从姓名来听,感觉这两人更像是兄妹而不是夫妻,他刚刚就有些疑惑,如今一看八字,再看男方面相,很快就了然了。   两人确实是夫妻又是兄妹,只不过男脸上的父母宫黯淡无光,命盘上父母宫又主空亡,可见他是一个螟蛉子——也就是养子的意思。   顾家主面无异色,又拿出了两章庚帖交给了池幽,这两张是用朱漆密封起来的:“还请池山主看一看这两张庚帖。”   池幽吩咐道:“阿南。”   南时上前一步接了过来,未曾犹豫便拆了封,里头两个八字都是不错的命格,看着还有点像是兄妹,不过这回是亲生的,却不知道这位顾家主要求些什么。   他师兄是个什么章程?让他谨言慎行,结果一个劲的让他开口?   南时看了看夫妻二人的神色,斟酌着道:“若是强求夫妻缘分,一世便终。”   其他不论,这两个新的命格就是亲兄妹,想要成夫妻,难于上青天——就是到了现代,亲兄妹在一起还要被送到德国看骨科呢,别说这两个命格出生的年月就在明年。   但是要强行在一起也不是不行,不生孩子就行了,但是要夫妻圆满还要子孙满堂,就得付出一点其他的代价了。   ——反正不是改命的先生被雷劈那么简单。   ‘一世便终’这话他未曾细思便脱口而出,就像是有人借了他的口舌一样,如今仔细一想还真就可以——这种遭天谴的事情非要做,前半世能稳,应该说是前面大半世都能稳住,然后来个不得善终,魂飞魄散,这样就能行得通了。   天道昭昭,叫人知道违背天理一定会有报应,才是正途。   顾夫人听了面色有些惨白:“池山主,没有转圜余地?”   “没有。”池幽淡淡的回答道:“一世过后,你二人魂飞魄散,再无后来。”   哦,原来他师兄也是这么想的。   南时居然没猜错。   顾家主则是道:“那就如此办吧,我和阿言都不后悔,能搏一时算一时。”   他是顾家的螟蛉子,年少时一直不知内情,与阿言互生情愫后着实折腾了好一番,两人历尽千帆才在了一起,然而终究是不完满了——因着名声的缘故,父母留下遗嘱,令他们只能生活在一处却不能生子嗣,也不能当众表示亲密。   如今两人投胎在即,地府的规矩他们都是知晓的,别的到没有什么,只有一个执念——下一辈子他们要安安生生当一对美满的夫妻,不必在忌讳外人的目光,想要做什么便大大方方的做,想要生孩子就生他个四五个,这才求到了池幽的头上。   池幽再度颔首,抬手屏退左右,示意道:“阿南。”   南时:“……嗯?”   南时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就见池幽眼含期盼的看着他,显然是希望这件事他来做。   等等,师兄,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池幽挑眉,带着一点鼓励道:“阿南?”   完了,南小时知道自己翻车了,装得太像那么一回事儿了导致他师兄觉得他能轻易逆天改命了!   南时欲哭无泪。   啊这,请问改错了还能再来一次的机会吗?要是再来一次也不行请问能再来两次吗?   南时有些慌了,但是面上还是克制住了,只是皱着眉看着庚帖不说话。   顾氏夫妻见南时不动,还以为是礼数不足,起身向南时下拜:“既然如此,我与相公的未来,就拜托给南先生了!”   南时:“……二位请起。” 第60章   人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 池幽还在一旁看着,这你让南时怎么整?   那只能答应下来了。   南时想了想,开口道:“家中可有备三牲?”   池幽眉目一动, 顿时就明白了南时想做什么——焚香祭天。   这三牲也不难,哪怕家里没有, 出门去备也就是一个小时的事情, 顾氏夫妻立刻就招手吩咐下去令人去办起来。   南时也没有闲着,对顾氏夫妇道:“顾夫人、顾家主, 可否借书房一用?”   “这自然是可以的。”顾夫人连忙唤了人来带南时过去, 南时对着池幽行了一礼, 便跟着对方过去了。   池幽倒是无所谓,摆了摆手让南时去了。   南时保持着优雅从容的步伐,与下人前往书房, 走过长廊的时候忍不住停住了脚步,抬头看了看乌沉沉的天空——天道爸爸,给个面子吧?   一会儿到了书房再认真排个盘看看?……怎么样都行, 既然给自己争取到了一个小时的备考时间,那还不赶紧去临时抱佛脚?闲着那是不可能闲着的, 他运气一向差得起飞, 想靠运气给蒙及格那纯粹做梦。   ***   一到书房,南时就屏退了左右, 就是笔墨纸砚先将两人即将拥有的命盘给排了出来,又另抽了一张纸,计算着要如何改动,才能叫两人满足条件。   说白了这就是一道考题, 已知两人是亲兄妹,需要将两人改成夫妻且美满一生, 并且两人愿意付出最高魂飞魄散的代价,请问还得让出多少条件才能让天道给予认同?   今天这题的及格线南时认为是两人平平淡淡不富不贵但是夫妻美满还有子嗣缘分,这是主要得分项目,接下来什么有钱、身体好、兄弟、父母都是次要得分项。   按照池幽的标准来说自然完成的知识点越多那么得分越高。   但是南时和池幽不同,他们两之间的差距在于池幽有那个实力硬刚天道,就是那种‘我就这么改了!’然后指着老天爷鼻子骂‘你有种来劈我下试试?来,我不躲,你照脸劈!’,南时只能带着礼物去抱着天道爸爸的大腿哭着喊着‘爸爸再爱我一次’!   南时先刷刷刷的改了两个盘,怎么看怎么好,出生就是富二代,有祖业,兄弟姐妹全是紫微,儿女宫加文昌武曲,夫妻宫如何如何……然后再进行删减。   命宫先将一条不得善终加上去,命宫一动则影响贯穿一生,其他最好能不动就不要动。   他盘算着都是富二代了,反正他两也不是冲着亲情去的,那就让他们变成单亲家庭!夫妻离异!各自外遇!但是还是爱孩子!   他仔细一想,也不用兄弟姐妹都很有出息,那也往中下改,皇帝家还有三房穷亲戚呢!只要不闹得太过分就行。   田宅宫、福德宫、疾厄宫这几个都会切身实际的影响到本人,暂且放一放。   毕竟是纸上改盘,速度还是比较快的,南时花了二十分钟就将命盘修改完毕,托着腮研究这通过率到底能有多少。   为什么改命这玩意儿就不能和打游戏抽卡一样标一个合成成功概率呢?30%就30%,40%就40%的……哎?等等!   南时从袖子里捞出了他可爱的小板砖算天,他殷殷期盼的爱抚着算天油光蹭亮的龟壳,喃喃道:“算天啊,你爹这回能不能成功过关就看你的了,来,算一卦!这两个盘成功率有多少!”   易经六十四卦,南时简单粗暴的直接按照卦象标号来区分概率,比如第二十卦观卦,那就是20X(100/64)=31.25%成功率。   南时算了一卦,绝了,第一卦乾卦,成功概率1.5625%。   这……比手游抽卡概率高!超过1%了!简直是良心手游!   南时气结,听着很良心然而不是这么算的,他要是拿着这个命盘当着池幽的面去改,给他蒙中了抽到了SSR还好,抽不中就等着回家挨揍吧!   他只好再在命盘上改动一下,把身体贼硬朗能活到九十九改成了八十,直接少了二十年阳寿,算了一把,小数点就四舍五入,成功率成了可怜的14%。   得,再删疾厄宫!一个天生肺不好,一个免疫能力低!   21%!   再删!   ……   到最后,南时实在是没招了,把自认最影响生活条件的富二代给改成了穷困潦倒,再一算,唰得一下,这一回成功率可喜可贺的涨到了51%!   这成功率有一半以上了!这个真的可以!   南时乐滋滋的想到。   他低头一看命盘——卧槽,这命盘距离及格线都有一段距离,按照这个命盘来,两人除了夫妻美满子女平顺,那就是三灾八难的不断啊!   南时只能将钱这个条件又加了回去,咱不要富二代,要个工薪家庭总行了吧?吃穿不愁!多了没有!   成功率38%。   南时苦着脸凝视了这个命盘半天,觉得实在是改无可改了,再随便改一条他立刻不及格!   冥思苦想了半天,南时豁的一下从凳子上站了起来,用鬼气包裹了四周,小心翼翼的打量了一圈周围的环境,然后从袖子里掏出了……一捆扎得紧紧的元宝纸钱。   嗯,这个是晚上在姚家捞的,当时好像是想给那个老鬼烧来着的,后来气昏了头往袖子里一塞就拿着板……算天去打人了。他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过来之前莫名其妙的就带上了。   他寻了个笔洗,猥琐的蹲下开始烧,一边烧一边念道:“天道爸爸再爱我一次,给我一点成功率吧!给加个buff吧!多了不要就加个50%的成功率就好!”   然后这个纸钱噗噗两下,灭了。   南时锲而不舍的又把蜡烛探下去了,点燃了一只:“那只要40%!”   纸钱又灭了。   “30%!只要加30%!爸爸您这么大一个天道,不至于吧!我第一次当着师兄的面干工!给我点脸好不好?我还是你最可爱的儿子吗?!”   纸钱干脆点不着了。   南时:“……算了只要12%让我凑个50%的成功率!谢谢您!”   有一说一,要不是现在没有手机,南时能掏出手机给慈善工程每一个项目都投上两百块!然而就是没有啊!   但是这并不妨碍南时开始贷款!   “别介儿啊!我明天就去给山区儿童发食物!给他们发书!”   “还去给孤寡老人请保姆!”   “您喜欢道家还是佛家?我明天就去捐香火钱!”   “您要是都喜欢……害,我都捐一点!”   纸钱终于冒出了一丝轻烟,南时一看有门,连忙把蜡烛探了下去加了点火:“爸爸您放心,我以后早晚三炷香,四时八节的给您上供!鲜花素果您喜欢啥都行!”   “还是您喜欢吃肉?还是点心?我跟您讲S市的桂花酒一绝!明天就给您供上!再来两块唐三珍的酱猪肉和卤牛肉!花生米您也来一盘?”   纸钱噗得一声着了。   南时大大的松了口气,快乐的把这一捆纸钱都给烧完了。   天道爸爸还是很好说话的嘛!   南时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自信。   等把笔洗和灰烬都毁尸灭迹了,外头也来通知说三牲准备好了,南时便拍了拍脸,招了阵阴风给自己散了散味儿,又把墙角燃着的香炉拿过来熏了熏衣服,一脸高贵冷艳的出门去了。   顾家买的三牲是大三牲,分别是牛头、羊头、猪头,这样重的礼节也就是过年的时候才会搬出来,顾氏夫妻已经等在了一侧,而池幽则是一身懒散从容的站在另一侧。   他见南时出来,便问道:“可有几分把握?”   南时面色不动,沉着的说:“五分。”   池幽颔首:“也算是不错,去吧。”   南时微微一笑,闲庭信步般的一指香案,两簇火苗便燃了起来——害,大家都是鬼,这一招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   不过南时引得是阳火,而非阴火,这就有些能耐了——主要是靠火柴。   “顾家主、顾夫人,请。”南时道。   顾氏夫妻二人闻言便整肃衣冠,上前燃了香,诚心的祝祷起来,有风来,拂得两人手中的香烟在空中袅袅婷婷,很快就散在了空气中。   南时紧随其后,燃了三柱香火,上前祭祀。   他的香火与顾氏夫妻不同,虽同样是有风,却香烟笔直,直冲云霄。   南时这会儿真的很诚心,感谢天道爸爸给加的BUFF!   随后又是元宝金冠等物一一投入炉火,待焚烧殆尽,这一场焚香祷告就算是完成了。   下面就是南时的主场了。   只见南时抬手于空中凭空一点,一缕金芒乍现,随即化为了无数浮游于空中的灵鱼,再下一刻,灵鱼化卦,八卦星辰一一浮现,沉寂了百年的招摇山洛书秘图便再度现世!   南时也是觉得有些诧异,他以往虽然能开这洛书秘图,却没有哪一次如同这一次一般顺利!有点光就算不错了,还啥灵鱼啊,有蝌蚪都很棒棒了!   天道爸爸还是爱他的!   池幽神色一动,变得认真了起来。   他其实能看出来南时大概的水平,今日说是故意,其实也不过是灵机一动,他自己也是从年轻的时候过来的,没听说过哪个学徒靠闭门造车就能造成大师的,会与不会,总要多给几次机会叫他上上手。   哪怕不成,有他这个当师兄的在侧,自然能化腐朽为神奇。   可是他没想到的是,南时的所展现出来的实力,居然比他想象中还要的……至少他入门一年的时候,连洛书秘图都打不开。 第61章   要是南时知道池幽所想, 那一定当场破功,狗尾巴能在屁股后面化为螺旋桨并原地起飞。   不过这会儿他也没有空去关注其他什么东西。   洛书秘图于空中缓缓地旋转着,耀眼的金芒点亮了这一方天地。   有风来, 拂灭了祭台上的两点香烛,叫这金辉成了此处唯一的光亮。   南时迎风而立, 神情冷漠, 眉间微促,似是遇到了什么难题一样。   此时事关两条人命, 他还做不到轻描淡写, 便也不再去维持什么人设, 该是怎么样就是怎么样。   浮游的金芒逐渐归入洛书秘图之中,将它演化得越来越清晰,南时对自己的能力有逼数, 并不想去推演周天星斗以外的、那些他还没有能力去看得清的东西。   突然之间,好像有什么东西从他的身体里被抽了出来。   南时的灵魂仿佛脱出了体外,在天空俯视着自己的躯壳的一言一行, 如同在看一部由自己主演的电影,偏偏这部电影还无趣的很, 他又早早就阅读了剧本而知道了后续的发展, 无聊而又随意的看着。   八卦出现,紧接着就是天干地支, 再然后就是将星辰归位……   他的目光从它们应该所在的地方一一掠过,那些应该存在的事物在他的注视下一一成型,嵌入相应的位置,与洛书秘图一起, 缓缓地旋转着。   嗯……接下来应该就是……   就是什么?   南时目光一凝,在他原本不能触碰之地的边缘, 出现了一点薄薄的‘象’。   那是一捧金雾,它们毫无预兆的凝聚在一处,又毫无预兆的散开,不断地变幻着,有时像云,有时像雨,有时像日,有时像月,它们仿佛遵照着一个奇异而有序的规律,循环往复,生生不息。   是什么?   南时微微侧脸。   ……对,是天象。   有天干地支,有星辰变迁,自然应该日升月落,寒来暑往。   《周易系辞下》有言:寒往则暑来,暑往则寒来,寒暑相推,而岁成焉。   南时露出了一个清淡的微笑,说实话,他一直以为洛书秘图为啥会转,主要是转起来看起来比较有牛逼的感觉,装逼一把好手,可是现在想想,好像也不是光为了装逼……原来是这个意思。   随着这一点的念头通达,那些金雾在下一瞬便成了二十四节气,嵌于星辰之外。   接下来的地方就是真的不该探索的地方了,南时冷眼旁观着自己的身体,知道下一步就该逆天改命了。   他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闲心,居然分了个眼神给了池幽,池幽早已不是那样懒散的模样,他不知不觉的站直了背脊,目光灼然,紧紧的盯着南时的一举一动。   他师兄虽不是个好老师,但是确实是个好师兄。   这个脸他得给他师兄挣下了。   南时思及此处,便也不再看池幽,等到目光再落回自己的身体上的时候,却发现身体已经动了起来。   要改两张命盘,而不是一张。   得保存一点实力,万一一个成了一个没成也很丢人。   因着成了鬼而苍白得几乎透明的手指按在星辰位之上,在南时眼中,那些星辰、天干、卦象之间联结了无数细密的金线,那些金线不光连接着已经显现的东西,更有延伸到他看不见的迷雾中去的,南时知道那里应该是洛书秘图上他还没有能力打开的东西。   还有一些更是指向了遥远的地方,去了何处这就是真的不知道了。   就像是是在暗示着什么。   这是他以前从未看见过的景象。   ……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意思吗?   南时叹了口气,从心中油然而生了一股莫名的敬畏之感。   越是看得清楚,就越是觉得他并不该插手……不,是并不该拥有这些东西,以人力对抗天命,扰乱天地因果,这是不对的,是不应该的。   南时一时竟然停住了手,那枚被他按住的星辰在他的指尖下散发着晕黄的光,明灭不定,就像是一颗真正的星辰一般。   骤然之间,有人低喝了一声:“南时。”   南时一震,兀地反应了过来,命盘早已推算完毕,他也不必有太多的思考,手下一划,下一刻,洛书秘图快速旋转了起来,他面无表情的伸手一点,命盘一震,就此固定下来,不再转动。   这是第一张命盘,顾夫人的命盘。   随着他指尖的撤离,星辰瞬间大乱,无数的星辰自原来的位置挣扎着脱离了出来,部分星辰脱离出来后便开始与其他星辰争夺着位置,部分则是就此成了细碎的金粉,消失于空气中。   风越来越大了,天上隐隐响起了一道微妙的嗡鸣声,听着像是雷,又不像是雷。   这星辰异位就相当是一个读条时间,成与不成,一般都决定在这个时候--老天爷不允许,就降雷劈你嘛!能挨得过,之后你随意,挨不过,你就没有之后了。   南时立于自己身体的头顶,随意的合起了手,像是祈祷,又像是自言自语:“……和您说好的,我这小身板真经不住您劈……如果您非要劈,记得离我远点,我一厉鬼,最怕天雷了。”   南时突然想到了什么,露出了一个带着一丝恶劣的微笑:“要么……您看到旁边我师兄了没有?您劈他,他那么大一个厉鬼,挨两下不算什么。”   与此同时,他的身体却已经五指虚扣,那些原本还在洛书秘图上游移挣扎的星辰就像是被催促了一般,强行挤入了原本不该在的位置,天上闪过了一道亮紫色的闪电,南时却不管不顾,双手一收,这张命盘就此定型。   嗯,还有一张。   南时估摸着自己的余力,打开了第二张命盘。   其实到了这个份上,顾夫人的命盘已经更改了,是绝不会再与顾家主成为亲生兄妹了,如果后面再有人点拨一番,不必更改顾家主的命盘,他们也有在一起的机会。   但是谁让他师兄发卷子一发就发两张呢?   南时轻笑着看了一眼天际,又在心中暗暗的想:对,劈我师兄,我,无辜可怜弱小还瑟瑟发抖。   紫电如龙,在云层中穿梭盘绕,天上的那道引而不发的雷声终于到了,南时已经听见了外面的惊叫声。   满大街都是鬼,有一个算一个全他妈怂天雷。   虽说南时知道天道爸爸还是爱他的,不至于直接劈他身上,但是可以直接劈洛书秘图上啊,50%的成功率,成功一回,失败一回,也是50%。   有了上一次打底,这一次南时的速度就越发快了起来,有时候嫌弃星辰速度太慢,他就非常直接了当伸手将原本的星辰抠出来,然后将自己想要的星辰再按进去,几乎是顷刻之间,这一张命盘就算是完成了。   而此时自天空中传来了一道巨响,一股至阳至烈至刚的气息霎时间就向南时扑了过来,南时不躲不避,只顾完成自己的事情。   如果这叫那道雷近了南时的身,南时是鬼,必然重伤。   池幽为南时尊长,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池幽面上不显,长袖却是毫无预兆地一挥,一物自他袖中飞了出去,那道天雷就像是受到了什么吸引一样,直直就往那物上劈了过去,速度快的南时都没有看清楚那是什么,那东西便就已经成了一片飞灰,连个渣滓都没有留下。   而第二道雷则又扑了下来。   南时浮在空中,仰头望着天,心想爸爸您这真不厚道。   池幽眉间一动,正想再替南时挡下来,不料那天雷就像是长了眼睛一样,直接在半空改变了轨道,居然直直的向池幽劈了过来。   池幽冷笑,负手于身后,那雷光在落于他身上的最后一刻,又像是被什么影响了一样,往他周围的一棵大树劈了过去。   池幽连一片袖子都没有动。   南时看着,心想要论牛逼,他师兄简直就是小母牛她妈给小母牛买胸罩,牛逼得一套一套的。   借着此时的通透,南时也算是看出点什么来,那雷本来是要劈在池幽身上的,人不与天斗,只要池幽没去修仙,真挨着了最轻最轻也是个受伤的份,只不过在落到池幽身上之前,他就动用了什么秘法,叫雷给劈歪了。   有点像是因果那方面的东西……可能是池幽趁着这零点几秒就顺手给自己改了个命避了个劫数吧。   这也是南时与池幽的不同。   大家都是改命,雷也是一样的劈,论轻重缓急,有些是要毁命盘不叫改命,有些是要毁盘顺道把改命的先生一道毁了,但是总而言之结果其实都差不多。   哪怕天道爸爸给南时点面子,这雷也是要往南时的洛书秘图上劈的。   南时回忆起那会儿池幽改命盘,他那情节比南时要严重,雷肯定是往池幽身上劈的,但是事实上那些雷全部都落到了周围,劈了房子、劈了树木,就是劈不到池幽一片衣角。   南时的思绪回了过来,趁着这个时机将命盘彻底固定了下来,他头也不回的抬手一指,顾氏夫妻二人只觉得自己的身上仿佛被抽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一样,而南时则是借着这两道玄之又玄的气息,给这两个命盘中间打了个同心结。   本来想打个死结的,不过同心结他老熟悉了,论时间差不多。   夫妻嘛,还是同心结吉利一点。   做完这一切,秘图轰然破碎,化为了无数金芒,如雨一般的纷纷扬扬的落下,落了南时满头满身。   南时的神魂落回了身体,他浅笑着侧脸看向了池幽,拱手道:“师兄,南时幸不辱命。”   作者有话要说:   前一百,懂?   小剧场:   南时:爸?说好的不打我?   天道:走个流程 第62章   池幽终究还是不太喜欢这个人间, 杀气太重,他将南时送回家后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回了陵墓。   南时躬身送走了他, 转头刚进了家里,大门一关, 刚走了还没两步路, 也不知道他伤到哪了,反正就是胸口痛得厉害, 刚刚池幽还在, 他一不欲池幽担心, 二不愿叫池幽失望,强忍了下去。   他强撑着走到了自己的院子,二门一关, 就只有晴岚服侍在侧了,他皱了皱眉,扭头吐了一口血出来。   晴岚一看便慌了, 上前一把扶助了南时的手臂:“少爷?您伤着了?”   “无碍。”南时摆了摆手,这一口血吐了出来, 他也就舒服了, 他示意晴岚放开他,一边向房间里走一边将沾了血的外衫脱了下来, 随手就扔到了地上。“我没事,饿了,叫人备点吃的。”   晴岚俯身捡起了衣物抱在怀中,屈膝应道:“是, 少爷。”   她见南时脸上真不像是受伤的样子,步伐也算是稳健, 便退了下去。   或许少爷……天性就是如此,人都有多面,听说少爷所处之时乃是一个纵观古今少有之兴旺泰平的朝代,少爷私下里放肆跳脱些,也不算是什么大事。   然后晴岚这个想法也就维持到了十五分钟后,她端着吃食进门,就看见她家那个少爷,穿着一件这年头只有苦力才穿的背心(老头衫),脱了袜子,一手拿了本书在看,另一手则是大咧咧的在……抠脚。   南时还未听见响动,就已经闻到了香味儿,因为要得急,厨房里上的是火锅,早早就备下的高汤在锅里一滚,那香味就让南时两颊生津。他扬眉望去,把书一扔,眉开眼笑得像只叼到小鱼干的猫一样:“晴岚,你来了?你再不来我饿死了。”   还很顺手的把桌面清理了一下,方便晴岚将锅子放下来。   亏得他还记得他一只手刚刚抠过脚,想要抽个湿纸巾来擦,找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这年头还没有这玩意儿。   晴岚这等能混到当贴身侍女的除却能力占一头外,察言观色那是必备的,她木着脸放下了锅子,往一旁拧了块帕子递给了南时,南时随便擦了擦——反正是自己的脚他也不嫌弃,就拿着筷子开干了。   干饭人,干饭魂,干饭人都是人上人!   厨房这几天也摸清楚了南时的口味,没有给整一锅辣的汤,筷子一拨里面全是肉,有筒骨、扇子骨,还有已经在来得路上滚得差不多熟了的牛肉片,只有两片可怜的菜叶子算是点缀。   南时往自己嘴里塞了几口,被烫得哇哇乱叫,左右张望着想要来口饮料,晴岚以为他是想要喝酒,便上前替他倒了点温好的花雕,南时瞅了一眼,非常可惜的叹了口气,头也不抬的说:“先来杯冰水吧……去问问厨下有酸梅汤吗?加冰!谢谢!”   真的好想念可乐雪碧哦,实在不行整点啤酒也成啊。   晴岚人已经木了,南时说什么就做什么,心里拿点肠子盘了一百回,都没想好——这真的不要告诉山主?   非议尊上,哪怕是告知山主,也是要受重罚的,这些她倒是无所谓……但或许山主知道少爷这一面呢?   晴岚只能这么安慰自己了。   等晴岚端着酸梅汤再回来的时候,南时已经吃了两大碗了,看着也没有那么猴急了,反倒是拿起刚刚扔下的书又看了起来,晴岚上前替南时倒酸梅汤的时候瞥了一眼——好家伙,她看见了啥玩意儿?   【只见那少年丞相叫圣上一把推倒在床上,三五下已经被剥了个狼狈,丞相一张玉面含怒,却又极快的隐了下去,低声道:“圣上若是非要行此断袖分桃一事,臣自然听从,只是有一事还想求教陛下——圣上想要一个脔宠,还是一个宰相?”】   再一眼,好了,下面已经到了什么【两团玉雪之间一点殷红】了,反正晴岚是没有眼睛再看下去了。   再看书皮,《孔子》两个大字赫然于上,光明正大得几乎刺痛了晴岚的眼睛。   晴岚:“……”   南时一脸迷之微笑,看得目不转睛,还顺道低头吃了一口肉。   这个……山主也知道吗?   晴岚开始怀疑人生了起来。   ***   翌日南时睡到了黄昏时刻才醒了过来,他在床上犯了会儿懒,盯着窗户看了许久才反应过来已经又快要到晚上了!   昨天晚上睡之前还暗暗的想就算是为了吃火锅能迟早喝上雪碧可乐他也要努力去干工的!   要不……让人越洋去找找可乐的前身?说不定还能趁着时间早把配方买下来,从此成为一代商业巨头?吃着干股也能福布斯上有名?   南时在心里骂骂咧咧,身体却从床上一跃而下,不等晴岚进来给他更衣洗漱,就自己胡乱的搞定,身形一转,成了个老道士,拿着他那个写了‘北半仙’的幡子和铃铛上街去了。   他边走边盘算着,周仁现下有了钱,应该也不敢太大的花用,啧不敢有太大的花用,怎么娶老婆?怎么过上好日子?怎么扬名立万,怎么钓出那个赤脚?   不行,他得给周仁搞个工作,有了工作就有正经钱财花销,而且得有点小权的那种,那么后面有他保着,自然会一帆风顺,青云直上。   他之前千辛万苦攻略巡捕房和那个什么姚部长不就是为了有这一刻么?   那个姚部长怎么说都属于比较敏感的职位,虽然周仁救过他,但是估计也很难取得他的信任,倒是巡捕房不错,当巡捕嘛,再正经清白不过的出身了!黑白两道都能吃得开,有点小钱小权的后面也好活动。   得,今天就去巡捕房刷一下存在感——陆洗风感觉还没攻略下来,南时选择去找已经信他信得不行的贺理才。   而且就之前来找他去帮戈部长忙的也是贺理才,可见这小子有点门路。   仙风道骨的老道士一出现在巡捕房附近,贺理才就知道了消息,眼瞅着也快下班了,和陆洗风报了个备,就连忙冲出去找北半仙了。   他可是知道昨天晚上姚书记的儿子被送进了医院,今天已经有消息传来说姚书记的儿子病好了!——他三表舅的姑妈的孙女儿的男朋友就在那家医院当医师,今天中午的时候巡逻刚好路过,就和这位四舍五入算亲戚的医师交流了一下八卦。   再者,他作为牵桥搭线的间人,今天下午就收到了戈部长的谢礼,他琢磨了一下戈部长和姚书记的交情,再联系一下这条消息,顿时就明白了!   这位北道长可真是位高人啊!   哪怕自己现在用不上,也得和人打好关系,殷勤一点,万一人家看他顺眼,就指点一下他呢?   贺理才觉得自己也不贪心,他不想当什么部长书记的,叫他多赚点钱,爹妈身体好点,再给他指个温柔贤淑哪哪都好的媳妇,他就心满意足了!   “道长,您怎么这么晚才出摊呀!”贺理才满面笑容的迎了上去,见南时在买海棠糕,呼喝着小贩:“给道长挑两个大一点的!我请客!”   小贩连连应是,这巡捕嘛自然得罪不起的,扭头就拿了两个加了最多豆沙馅和猪油的海棠糕包给了眼前这个老道士:“您拿好!”   南时也不拦他,接了海棠糕边走边吃道:“小贺啊,无事不登门,你有何事?”   “害,看您说的!我哪有什么事儿啊!”贺理才顺手接过了南时手里的幡子,替他拎着,边说道:“这不是见您来了,特意来和您打个招呼嘛!”   南时点了点头:“不过你不来寻我,我也要来寻你了。”   贺理才一顿:“啥?我这是……哪里要不太好?”   南时抚了抚他雪白的胡子:“你且放下心来,倒也不是什么大事。”   “你是与我有缘的。”南时故意顿了顿说道:“你有一桩机缘,你若是愿意,今日下了值便去南市街逛一逛。”   “……哈?”贺理才不解:“道长,我怎么才能知道那是我的机缘呢?”   “等见到了,你便知道了。”南时意味深长的说罢,便不再理会贺理才,飘然而去。   贺理才只觉得自己脑子发懵,等到回过神来,北道长就已经不见了踪影,心下越发的敬畏起来,他看了一眼天色,他本来就申请了提早下班,这会儿也不用回巡捕房了,直接就往南市街去了。   而南时已经很猥琐的隐身蹲在了周仁的后头。   周仁下午是要去学木工的,这年头当学徒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行里有句话,先服侍师傅三年,师傅再看你三年,觉得你好,才会再教你三年,九年后才算是正式出师。   这当中,师傅给你管饭管住,但是钱那是一分都没有的,逢年过节还要给师傅送礼才行——当然了,也有好心一点师傅会给发点工钱,不过这是极少数的。   周仁能上午和晚上去其他地方打工,已经是师傅看在他生活艰难的份上了,木工活赚的就是个苦力钱,再加上这年头兵荒马乱的,师傅拿的也不多,管了他吃便也不再发什么工钱了。   事实上能叫周仁在这里学着,已经是他非常善良的结果了。   南时多损啊,损得连熊猫都快给他饿死了,他看中了个铺子里最贵的东西——一张做了一半的紫檀木雕花拔步床,想了个招把周仁推上去了,顺道叫他把上面的雕花给毁了。   想让周仁去当巡捕,周仁可能还未必想去,南时想了想,决定把人逼上梁山,让他没得选就完了。   周仁忙碌之间只觉得有什么东西绊到了自己,他迎面便摔了下去,手中的雕刻刀重重的撞在了拔步床上,将那朵精致的牡丹削了一大半! 第63章   这雕花拔步床是一户大户人家为女儿订的嫁妆, 木材选用的都是最好的,要求无一不精无一不足,要做的十全十美才行。   这张床师傅已经带着几个徒弟做了三年多了, 再有六个月就要交付出去了。   周仁这一桩意外,看得他师傅目眦欲裂, 上前看了又看, 深深地呼吸了几次,反手抄起一旁的废木条就冲周仁打了上去:“你个混账东西!”   周仁痛叫了一声, 死死的抱住了自己的头, 没敢反抗, 咬着牙任由师傅打着。   这不是不能修的,他磕坏了门条,换一根就是了, 只是上面的雕工又得重新来过,这中间的木材、工时,都是周仁付不起的……哦, 不,他现在能付得起。   南时在一旁冷眼旁观, 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 便飘然而出,撤去了伪装, 在街边找了个地方坐下叫了一笼小笼包,等着后续发展。   这个行为是不好,但是后续补偿就是了——他得回家,他不能也不可能为了一个周仁留在这个时代。   木匠师傅恨得心口都疼, 周仁一向谨小慎微,又勤快麻利, 这才留在店里头当学徒,这会儿一下子毁了他三年多的心血,打他几下都不够解恨的。   他指挥着几个徒弟把他拽了起来:“把他给我丢出门去!这个徒弟我要不起!”   这话的意思就是以后没有周仁这个徒弟。   当师傅的有师傅的规矩,徒弟一身托付给师傅,当师傅的自然要为徒弟承担罪责。木匠也知道周仁家里穷,也不指望他赔什么钱,却也没有心情再带他了——就算是周仁有钱,他也不愿意再带。   不能及时交付物件,他这名声可就毁了!谁家还愿意请一个延误工时的木匠来做工?   周仁本低着头默默承受,闻言一惊,挣扎着想要摆脱师兄弟的挟制,上前要抱师傅的大腿:“师傅!师傅我错了!这门条的工钱我能赔您!您别将我逐出门去啊!”   木匠抬脚就是当胸一脚,直接将周仁踹出门去,周仁摔倒在大马路上,虽说胸口剧痛,却还是立刻跪倒在地,不顾周围的人的视线不断地磕着头:“师傅!师傅再给我一次机会吧——!师傅——!”   木匠不耐烦的道:“滚!”   周仁不愿就此离去,还想再求,师兄弟却从里面出了来,对着周仁就是一顿拳打脚踢:“你这个废物!”   周仁抱着头惨叫道:“王师兄,别打!”   “打的就是你!你知不知道你毁了师傅多久的心血!”   “我有钱!我赔!我赔!”周仁说着,从腰带里摸出来了一个钱袋子,王师兄看也没看就一把抓了过去,骂道:“赔钱是应该的!也就是师傅好性,换在其他人那边打死你都是活该!”   而贺理才就是这个时候来的。   一声尖锐的哨声响起,贺理才连忙下了自行车,骂道:“你们干什么呢!当街打人……豁,还抢劫?!哪里混的!给我报上名来!”   王师兄见巡捕来了也不慌,又踢了周仁一脚,这才说道:“差爷,这是我们这儿的学徒,今天坏了东西,叫师傅给赶出来了!这钱不是我们抢的,是赔给我们的!”   贺理才眼睛一瞪,别说,还真有那么几分凶神恶煞的味道:“既然人都赔了钱,你们还打什么?是不是想跟我去巡捕房走一趟?!”   “哎哎别呀!都是我们自家人的事情,犯不上!”王师兄从口袋里摸出了两张纸币,就要往贺理才的手里塞。   其实这人说得对,四舍五入这是他们自家的事情,徒弟坏了东西叫师门教训一顿,再正常不过了。贺理才本来顺手都把对方递过来的钱给收了,那句‘不要在街上闹事’还在舌尖上打转,突然又想起来了那位北道长的吩咐——‘你有一桩机缘,你见了自然知晓’。   “滚滚滚!”贺理才手一僵,把钱推了回去。他有点疑惑的看了看地上那人,又看了看打人的那一帮子,怎么看都觉得哪一边都不像是自己的机缘。   不过听说撞机缘这种事情总是要抱着好心去的,贺理才也难得做了一回正直的巡捕:“行了!都散了!不准再闹了!”   王师兄等人应了声是,扭头啐了一口周仁,就带着师兄弟们进去了。   贺理才眼睛一转,看到地上的人还躺着,就上前将人一把扶了起来:“没事吧?要不要带你去医院?”   周仁扭头吐了点血沫子出来,边摆手说:“不用,谢谢您……”   贺理才把人扶到了马路牙子上坐着,叫他缓一缓:“那行,我先走了,以后做事仔细点!”   说罢,他就接着去撞他的机缘去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这一身巡捕皮,南市街上的偷摸惯犯都安分了不少,贺理才在这条不是很长的路上逛了两圈,都没有见到什么‘机缘’,他心想着会不会是错过了,有些遗憾的叹了口气——老神仙肯定不会蒙他的,肯定是他自己没发现!   正这么想着,贺理才就要回家了,车刚骑到一半,突然发现马路牙子旁边躺了个人,不少人在那边围观,看见他就叫道:“哎!巡捕你来得正好!有人昏过去了!”   贺理才用力吹了一声哨子,吼道:“都散开!不准围观!”   人群忽的一下散开了,贺理才就发现居然就是刚刚那个被群殴的小子!他有些惊疑不定的看了他两眼,身体却比思想要快已经把人给背上了,往最近的药房狂奔而去了。   而另一头围观了全程的南时嫌弃的看着最后一个已经冷掉的小笼包,不再动筷,起身潇潇洒洒的走了。   昨天吃的那个万花大舞厅的饭真不错,今天再去搓一顿好了。   ***   姚书记的儿子从昏迷中醒了过来,守在一旁的姚太太立刻跳了起来,嘴里叫道:“医生!医生!快来看我儿子醒了!”   一个护士听见了这个消息,连忙去叫了主治医生,医生进来翻动着姚俊杰的眼皮,又问了他几个问题,松了一口气:“恭喜您,姚太太,您的孩子已经没有什么问题了,不过保险起见,最好还是留院观察几天。”   姚太太下意识的想要点头,又连忙摇头道:“如果可以出院的话就出院吧,我家里有家庭医生。”   医生思索了一瞬,就点头说:“那也可以,不过身边要留人,发现不对立刻送到医院来。”   姚太太从手包里摸出了一个红包塞给了医生,医生摆了摆手没要,出去忙活了。   姚太太松了口气——昨天不是和那老鬼协商了解决办法么?他们翻着黄历一看,最近的黄道吉日居然就是今天!虽说当时选的是一个月后的日子,但是既然孩子都醒了,为了不叫那老鬼出来闹腾,还是尽早将事情办完吧!   姚俊杰还在一旁迷迷瞪瞪的说:“妈?你们快走,那个鬼要害你们……”   姚太太看了一眼姚俊杰,到底是大病初愈,又是自己生的,她忍住了没一巴掌呼上对方的脑门子:“不提这个……来人,给少爷换衣服,备车,我们回家。”   “……妈?”   “闭嘴!回家!”姚太太抿了抿嘴唇,指挥着众人将姚俊杰扶了起来,另指挥着人去通风报信。拜干爹这事儿到底是个大事情,还是得请个见证,她家老姚原本说好了是要请戈部长的,但是事出突然,也不知道戈部长有没有空过来。   她也是爱子心切,前头方寸大乱,现在知道孩子没问题了,心放下了,手段自然又恢复到之前的雷厉风行。   他们一行人还没出医院,姚太太就吩咐好了谁去买祭祀用品谁回家通知准备,谁去叫姚部长回家,谁去请亲朋好友。   姚太太看着面色惨白的儿子,他头上还包着纱布,还是有些不忍,嘱咐道:“你父亲昨天请了个高人,这才把你给救了,我们已经谈好了,以后他就是你干爹,四时八节的你都得老老实实的给人上供烧香,现在我们回家就去办事,你听话乖巧一点,以后再也不准和你那帮同学再闹出这等事!”   “……什么?!这怎么可能!那个畜生……”姚俊杰挣扎着要起来,话说到一半,就在他母亲冷淡的注视下闭嘴了,姚太太伸手拂了一下他额间的发丝,再三强调道:“你听话,除非你想带着我和你爸一道去死。”   姚俊杰的目光暗了下来:“好。”   等他们回到了家中,家里已经布置得差不多了,姚书记那头收到了消息就连忙往回赶,戈部长果然没空,这回带回家的则是一位贵不可言的人,是上头下来的,其他的不好说,从身份上来说能来当个见证姚书记祖坟都该冒青烟了。   这位贵人那时刚好在和姚书记谈事,姚书记孩子的事情他也略有耳闻,听说了他孩子恢复正常还要拜个名不见经传的死人当干爹,就有些好奇,姚书记自然不会错过对方眼中的一抹兴趣,干脆就顺水推舟邀请了对方。   这客厅已经被清了出来,一个蒲团,几把红木客座,最上头的那个红木桌上摆着一个排位,上面写着‘牛二狗之牌位’,下面写了生卒年,还有鲜花素果供奉着,四周也是张灯结彩,佣人们都穿着过年才穿的新衣服,井然有序的在客厅里穿梭着。   贵人落座于主位右侧,姚家夫妻则是落座于下首,还有急急忙忙赶来的各色亲戚,都坐在了两侧。要不是当干爹的主位左侧还空着,还真就是个齐全的认亲礼。   姚俊杰已经换了一身衣服,头上还包着纱布,虚弱的被佣人扶了过来跪下了,他托了之前的福,身上的阳气弱得很,还是能看见鬼的。只见右边那个他不认识的人坐着,而那个之前恨不得弄死他的老鬼宛若凳子烫屁股一样龇牙咧嘴的坐在左侧。   “妈卖批!姚家还真有点本事!居然请到这等贵人来当见证人!”老鬼骂骂咧咧的说:“……就当是老子的福气了!”   上头司仪唱着见证人、父母天地等词儿,又给了姚俊杰一份祭词,叫他念完了,烧了祭词,再磕头上香,就算是认亲成功了。   老鬼满意的点了点头:“你个臭小子听好了,以前的事情老子既往不咎,以后我就是你爹,你老老实实的给我上香祭祀,我也不会再为难你家,但是你要是敢忘了一天……哼!”   老鬼说罢,也不愿意再坐着,化作一道烟蹿进了牌位里。   而那位贵人则是若有所思的侧目看了一眼空着的主座。   刚刚他好像感觉到了一阵阴风?   ……   ***   南时这会儿刚在一旁的包厢坐定,正在点菜呢,也不知道是谁通传的消息,绿柳小姐暗搓搓的扒在门边上看他,似乎正在犹豫要不要进来。   南时心情好着呢,便吩咐一旁的服务员说:“请绿柳小姐进来。”   服务员扭头一看在门外踌躇的绿柳,虽然知道绿柳小姐向来不陪客,但这会儿也能看出来是绿柳主动要进来,欣然接了这个任务,上前请人。   绿柳本来还在犹豫的,这一听便知道没有选择余地了,袅袅婷婷的进来对着南时行了个大礼:“昨天的事情,绿柳还没有谢过少爷——绿柳多谢少爷援手。”   昨天她回家洗漱后睡下了,好久不给她托梦的外婆拿了个戒尺就来找她了,细数了她失礼之处,把她的手都打肿了,非要让她今天再来万花大舞厅,说是能再遇见她的贵人。   南时支着脸笑盈盈的说道:“绿柳小姐客气了。”   绿柳呼吸一滞,这样直面厉鬼还是让她有些恐惧。她咽了口唾沫:“绿柳身无长物,无以为报,若是少爷不嫌弃,还请让绿柳做东,请少爷吃一顿饭可好?”   南时闻言不无不可,便颔首同意了。   绿柳见南时左右没有人服侍,便上前侍立于左右,她见惯风月,手段自然也是有的,悄无声息的就服侍起来了。她的目光落在南时手中的菜单上,手指盈盈一点:“少爷,这道菜才是真的招牌菜,您尝一尝?是张大厨的拿手好菜,若是不好吃,我……”   绿柳说到这里默默的把下一段给掐断了,对方是厉鬼,真的有能力把她的头拧下来当球踢:“……我便亲自去盯着厨房叫张大厨重新做!”   南时轻笑了一声:“那就麻烦绿柳小姐了。”   服务生在一旁看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这还是那个高贵冷艳的头牌歌星绿柳小姐吗?!   ***   另一头认亲仪式结束,姚书记看家里准备得匆忙,不好叫贵人在家里用便餐,便带着他去最近的万花大舞厅。   这等贵人进门,自然是往最好的二楼中间的包厢去的。   刚上二楼,就看见了一个门没关的包间里,那个名声正盛的绿柳小姐正侍立在一个年轻男子的身边,又是端茶递水,又是帮着点菜,声音温柔得能掐出水来。   姚书记看了一眼,只觉得那个男人有点眼熟,看他一身丝质的长褂衫,估计是哪家的公子少爷,他对着贵人说道:“没想到绿柳小姐也有下凡的一天,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少爷公子摘了这个头牌。”   贵人也跟着瞧了一眼那个身姿婀娜的旗袍美人:“哦?那个就是绿柳?”   “是。”姚书记带着一点讨好道:“她的歌确实是不错,一会儿叫她下去给您唱上两支。”   贵人没说应,也没说不应,正当此时,南时抬头向他们的方向望了过来,眼神平淡,一眼扫过之后就吩咐道:“把包间门关上。”   绿柳轻轻脆脆的道了声是,走过去将包间门关了,还对着外面的二人礼节性的笑了一笑。   贵人与姚书记进了自己的包间,姚书记正想将菜单递给他,只听他说:“姚书记,你知道隔壁是什么人坐着?”   “这……看着眼生,没见过。”姚书记思索了一下答道:“看打扮像是个留学生,估计刚回来吧?”   这话他说的不确定,南时穿着这年头新派学生不屑一顾的老派长褂,却又戴着老派不会去戴的西洋眼镜,是个短发,容貌气质又好,姚书记还真不确定他是不是留学生。   贵人侧脸吩咐自己的手下:“去查查什么来历。”   “他是有什么问题吗?”姚书记还在迷茫,突然心头一震,这……这贵人该不会是只爱蓝装不爱红颜吧?当即他只恨之前自己嘴贱,多问什么问。   贵人沉吟了一阵,久到姚书记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淡淡的说:“只是好奇罢了。”   那边那个包间的人……不知为何也让他感到十分在意。   ***   南时照旧还是提着一篮子外卖回家的,今天他没有叫家里马车来接,打算散散步,回头不想走了就叫个黄包车,却不想刚出大舞厅还没走出巷子,就有两个穿黑西装的人上前来拦住他:“你好,请你跟我们走一趟,我们主人要见你。”   “你们主人是谁?”南时反问道。   对方示意了一下不远处停着一辆开着大灯的黑色轿车,冷硬的说:“你去了就知道了。”   南时眉目一动,用眼神示意隐身在一侧的晴岚不必出来,他的自觉告诉他,去,大吉。   “可以。”南时斯斯文文的笑了笑,手里却毫不客气的将篮子递了过去,其中一个黑西装的抬手就接了,等到接了才反应过来他干嘛要接!   不过接都接了,也不好再扔回去。   南时随着他们走到了那辆黑车前面,车窗落了下来,显出了一个面容清俊的男人出来——这倒是次要的,人家气质可比脸要好得多,往那一杵,便是不动不说话,那种久居高位的气场就铺了开来,寻常人见了他,怕是连大声喘气都不敢。   偏偏南时散漫的说:“听说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元松泉侧脸看向南时,问道:“你是谁?”   南时现在这个水平,看面相那是一看一个准,等到对方扭头过来叫他看清楚了全脸,南时又不怎么想和对方打交道了——他这种搞玄学的,并不适合和这种地位太高的人有什么交情。   平时给人算命,救的是一人之劫,改的是一人之命,撑死了漫延一点亲朋好友外加一点路人,但那也是一个不好得挨雷劈的。而这种地位太高的人万一他透出点什么影响了对方的命格,对方动辄影响一个城市、一个省、一个国家的走向,他就是抱紧天道爸爸大腿,也是必死的命数。   他是真没看出来这个大吉吉在哪儿了。   “我叫南时,刚回国,来S市旅游的。”南时耐着性子说道:“如果没有事的话,我可以走了吗?”   元松泉突然道:“把他带上车。”   南时这头还未来得及反应,一旁的两个黑西装就要上前压他上车,南时终究还是考虑到了自己是个厉鬼,叫活人触碰不太好的原则,摆了摆手说:“我自己上车就行了。”   车门大开,南时坐在了对方的身边。   元松泉拧着眉,出手如电,伸手就要来抓南时的手腕,南时不躲不避,只是淡淡的说:“我若是你,就不会轻易触碰别人。”   “什么意思?”元松泉这会儿已经把南时的手腕抓在了手中,却感觉到他与南时的皮肤相触碰的地方传来了一阵极冰凉的感觉,就像是在触碰一块冰一样。与此同时,他脖子上挂的那个护身符,也发出了一股温热的气息,恰好与那冰凉的感觉相抵消了。   之前南时就让他感觉很在意,而此刻,他终于知道他在意的是什么了!   ——他是在不安!   南时轻轻地挣脱了他的手,刚刚那一触碰,南时也吃了个不大不小的亏。对方身上可能有点什么王八之气,搞得他的手像是被一团烈火抓住了一样:“就是这个意思,你到底有什么事儿?”   元松泉何等人物,若有人让他觉得不安,第一个反应就是斩草除根,管他是谁,大半夜的,悄悄杀了,尸体往河里头一扔,隔天谁也不知道。   元松泉的手摸进了自己的座椅的一侧,那里有一把手枪。   南时叹了口气,觉得自己这个直觉是不是太不靠谱了……等等,他今天好像还没有给天道爸爸上香?!   ……嗯嗯嗯?   爸爸您再爱我一次!我打包回去的外卖就是打算供给您的啊!   或许是南时的长吁短叹表现得太明显了,元松泉冷冷地问:“你到底是谁?老实回答。”   给他一个不杀他的理由。   南时看了一眼天色,感觉自己至少得在12点之前回到家,这才不算是违背了他对天道爸爸的诺言——一天三炷香,可以早中晚各一柱,也可以一次上三柱嘛!   他也有些不耐烦了起来:“你找我来的,你问我是谁?我还想问你是谁呢!你到底有什么事?没事我走了。”   元松泉闻言便拔出了手枪,还未来得及开枪,突见南时一双眼睛变得血红,又像是自己的错觉一般,只是这一瞬间的怔忪,方才还坐在他身边的南时便不见了踪影。   他坐过的地方一片冰冷,就像从未坐过人一般。他看向了前面的司机,司机犹豫了一瞬,问道:“先生,我们回家吗?”   “刚刚在这里的人呢?”   “什么人?”司机和保镖一瞬间的警惕了起来,纷纷回头来看,元松泉又问了一次:“刚刚坐在这里的人呢?”   保镖们对视了一眼:“……没有人上车,先生。”   “先生,您在找谁?”   “先生,真的没有人在。”   “……”元松泉沉默了下去,良久才道:“开车,回家。”   “是。”   南时翻了个白眼,脱身之前很不客气的送了对方一个鬼打墙buff。   回家?你今天能到家我叫你爹! 第64章   南时这头气鼓鼓的到家, 吩咐着晴岚去备香烛,本来打算当夜宵……哦不对,是特意带回来给天道爸爸的祭品还……哎, 等等?   南时傻眼了,刚刚好像他顺手把食盒交给对方的保镖了, 临走的时候好像没拿。   这……   南时非常冷静平淡的叫仆婢再备了一份吃食, 亏得家里因着他喜欢吃夜宵的习惯,都有准备着一些吃的, 否则还真的就很尴尬了。   他状若无事发生一样摆了个祭坛, 也不讲究什么了, 刚端出锅的糕点和高汤牛肉面被摆在祭坛上,还有一碗油亮的酱猪肉,并着鲜花素果, 就算是上供了。   南时上前刚想要抽出三根香点燃,心中一动,特别豪迈的把筒里一把香火都抽了出来, 一并点燃,插进了香炉中, 他一边拜一边在心里念道:天道爸爸您先吃着, 要是明天我忙起来给忘了,您也千万别在意, 我后续一定补上!   香火的烟气笔直,直向天际而去,南时躬身站了一会儿就觉得挺累的了,干脆往旁边的椅子上一猫, 摸了本小说出来等到香烛香火都烧完了,这才叫人收拾了东西, 回房去洗漱去了。   也不知道周仁怎么样了……他迷迷瞪瞪的想着,终究还是没抵抗住睡意的侵袭,沉入了香甜的梦乡。   ***   南时是被晴岚叫醒的,他睁开眼睛一看,晴岚的声音从房门外传了进来:“少爷,有客求见。”   “大半夜的鬼敲门啊?”南时打了个呵欠,有些不满的道,等到话出口了又把自己都给惹笑了,别说,这还不就是鬼敲门吗?   “谁找我?有什么事儿吗?”   晴岚只当没听见前一句,答道:“是一位迷路的先生,自称姓松,想要借住一宿,奴婢不敢擅作主张,特来请示少爷。”   南时觉得蛮奇怪的,正常人会选上他们家的门?虽说家里已经修缮一新,看着不那么像鬼屋了,但是住在这里头的就是一帮子厉鬼,普通人见了屋子都会下意识的觉得不安从而避开,怎么会有人半夜上门?   再者什么样的客人值得晴岚来禀报?这种小事他们自己打发了不就好了吗?   他随手抓了件衣服笈着鞋子就下了床,边走边道:“我现在过去看看。”   仆婢们见他出来,连忙上前,现下天还冷着,虽说厉鬼不惧寒暑,但是他们已经习惯了视死如生,晴岚从一旁粉衣婢女手上接过了披风,往南时的肩头拢了拢:“少爷,小心着凉。”   南时可有可无的应了一声,越往前院走,他就冥冥有些异样的感觉。   前厅灯火通明,南时还未入门就感觉到里面大概有三四个活人,家里大门口好像还守了两三个,普一进门,南时就忍不住挑了挑眉:“是你?”   元松泉眉宇间带着一丝隐而不露的疲惫,他们方才已经在大马路上绕了四个小时了,原本回住处的路就像是被狗吃了一样,一个拐弯口都没见着,司机把油门压得极低,满脸都是冷汗,只能绕着那条看似笔直的大马路一直开。   然后无限重复。   直到元松泉叫停了车,亲自下车查看,事情才出现了转机。   元松泉闻声侧脸望来,他看见了南时,脸上却没有什么异色,反而自然的抬了抬手,一旁的保镖上前一步,他手中捧着一个食盒:“南先生方才有东西忘拿了。”   南时一看——好家伙,自己的夜宵。   说实话南时心下也有点震惊,鬼打墙这玩意儿说穿了就是用煞气去迷人眼,他们在哪条路上不打紧,效果是作用于人体本身的,路还在,只不过他们找不到了而已。原则上来说,他们会在原地打转,有些厉鬼心狠一点故意要拿人性命可能就会故意引到水里或者悬崖上去,但是南时只是想给他们一点小小的教训,是最轻度的。   但这也不代表他们就能直接找上他家的门啊!   难道这人姓龙名傲天吗?   南时示意晴岚上前接了东西,如同两人刚刚进行的是一番特别友好的会谈一样轻笑着说:“那还要多谢先生。”   “既然东西已经送到,那我就不多留先生了。”南时捧着茶杯啜了一口,道。   元松泉却不然:“元某有个不情之请……”   南时干脆的打断道:“既是不情之请,不如不说,请回吧。”   元松泉自成年以来,少有这么被人直白的回绝的,外面的情况诡异,此处却也不见得如何安稳太平,这个男人方才自他手底下逃脱,行动如鬼魅,大概就应了那一句话:明月不独行,孤灯不是人。   但是元松泉的直觉却告诉他,不能走,至少要留到天亮。   元松泉道:“南先生,元某还有一笔生意想与你谈。”   南时斜睨了他一眼:“没兴趣。”   这人身上王八之气重,在家里大家都不太方便,虽说南时是这屋子里能力最低的,那也得为家里人考虑——更何况这等位高权重的人南时是一点点都不想和对方有什么交集。   早知道来之前就先算一卦了,看看到底是个什么章程。   南时将茶盏搁在了桌上,或许是刚醒控制不好力道,茶水飞溅了几滴出来,轻轻巧巧的落在了桌上,这一落,就叫南时心中一沉。   这本是一件非常常见的事情,但是在南时的眼中莫名的就是一个兆象,水落杯外,主事情脱出控制,小凶。   他方才想着要算卦,就给了他一个小凶,怎么,这人会影响到他不成?   南时的视线重新落回了元松泉的脸上,不看还好,这一看就发现不对头,元松泉的面相出现了一点变化。   烛光闪烁,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在烛光前横了一道,一道细细的如发丝般的阴影自元松泉鼻梁山根上竖着贯穿而过,南时眯着眼睛起身走到了他的身前,在他还未反应过来之前便捏住了他的下巴抬了起来。   然而那道阴影就像是刻在了他的鼻梁上一样,并未消失。   ——这人要发生横祸了。   山根有直纹,是五马分尸之纹,这年头五马分尸这刑法基本是不可能在城里再现的,所以应该是车祸一类的,把人压得四分五裂的,也算是五马分尸。   元松泉眼神微转,抬了抬手,示意身边的保镖不必上前,他就着这个姿势看着南时,低声说道:“南先生还未听,怎么就知道没兴趣?”   南时松开了手,算着那道阴影的方位走到了灯旁,一根头发就落在灯罩上,很短,看着就像是他的。   所以说,此人本不应该有这样的劫难,因着他送了对方一个鬼打墙,导致天机异变,使他有了五马分尸之难。   南时答非所问道:“听说先生是想借宿一晚?可以。来人,引这位先生去客院吧,天色已晚,我便不多陪了。”   元松泉颔首,起身道谢:“多谢南先生。”   他不再多话,便带着人跟着紫衣婢前往客院了。   晴岚见他们走了,这才小声问道:“少爷?”   “不用管他们。”南时懒散的打了个呵欠,起身回屋:“少爷我自有处置。”   “是,少爷。”   南时又补了一句:“叫大家都避着点,这个人不简单,别伤着了。”   晴岚唇畔荡开了一抹笑意:“多谢少爷关怀。”   “都是自家人,客气什么?”南时在心中道:只要你一百年后少特么吓我就是少爷我祖坟冒青烟了!   他还记得有一段时间睁开眼睛就是晴岚七窍流血的脸,要不是他还年轻,当场表演一个心梗都没有问题。   只不过……看来以后还是得少出门。   南时在心中一叹,他不过是想回家而已,怎么就惹得这种人物的生死和他挂钩了呢?今日留他一晚,明天赶紧把这瘟神送走了事。   ***   元松泉这一夜睡得并不好,晨起的时候眉头微促,他坐在床上眼神怔忪了十几秒,才回过神来,琢磨自己此刻的处境。   一个贴身保镖上前一步,比了个手势,示意外面有人来了。   几乎是同时,外面响起了细碎的脚步声,不多时就有个悦耳的女声与外面的保镖道:“奴婢留紫,奉命前来送上新衣……”   待那婢女走了,元松泉才问道:“这家人是什么来历?”   保镖低声道:“对不起先生,我们没有查出来,昨天半夜我等出去探查了,结果却怎么样都出不了院门,那个婢女属下也试探过了,有功夫在身,而且还不弱。”   他顿了顿,又接着说:“先生还请小心,这家人有些诡异。”   “……知道了。”元松泉慢慢地应了一声,叫人把衣服送了进来,果然并不是西装,而是一身长褂衫,瞧着手艺精致,试了试也合身,想来不是拿了别人的衣服给他的:“你去找那个婢女,说我要当面谢主家。”   “是。”   ***   今日南时醒得早,也不知道哪来的心情,就着薄薄的雾气说要把早餐摆到花园里去吃。   南时倚在临湖的长廊上,顺手就从暗格里把鱼食摸了出来,洒了一把下去,想看看花团锦簇锦绣灿烂,结果万万没想到湖里静悄悄的,别说是锦鲤了,连条草鱼都没见着。   刚修好的花园带着一股子说不上来的清寂的感觉,花木扶疏,小桥流水,瞧着精致虽精致,却是一点活气都没有,怎么看都不像是有人住的地方。   应该是还没来得及把锦鲤放进去吧。   南时一下子觉得兴致全无,把鱼食又塞回了暗格里。   没一会儿早餐摆了上桌,南时吃了一半,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晴岚,昨天那帮子人走了没有?”   晴岚低着头为南时添了半碗粥:“还未,那位先生说想要当面和少爷道谢。”   “行吧,把人叫过来。”南时支着脸想了想说。   南时看着快要走到身前的男人,突然道:“说起来,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元松泉。”元松泉回答道。   元松泉?南时仔细想了想,确定自己学的历史上没听说过有这号人物。他比了个请坐的手势,元松泉便坦然落座,张口便是一句:“南先生,你不是人。”   南时眨了眨眼,这人难道和绿柳一样,有阴阳眼?   “聪明,你是怎么猜出来的?”   元松泉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丝清浅的笑容:“随便猜的。”   “那你还待在我家?”南时支着脸,仗着周围只有晴岚和对方的人,不怕掉马,一双眼睛突然就变得猩红万分,好整以暇的看着他:“不过也好,元先生还没用饭吧?吃吧,吃完了我就送你上路。”   元松泉周围的保镖都目露戒备之色,有些人的手都已经摸到腰上了,他却不慌不忙的饮了两口热茶,才说:“那多谢南先生。”   “你不怕?”   “不是很怕。”元松泉仔细的打量了下南时的眼睛:“昨日也是元某冒犯了先生,元某不知先生身份特殊,才失礼了。”   南时大咧咧翻了个白眼:“你不说我还好,你一说我就来气——元松泉,我好像没招你惹你吧?要是个普通人,昨日命都要丢了吧?”   他毫不客气的道:“你这个人少爷我不喜欢,却也懒得拿你的命,吃完这顿饭你立刻就走,以后就当不认识,路上见着了你最好也别给少爷打招呼,看着就烦。”   元松泉平生甚少遇见敢这么和他说话的人,一时之间脸色微沉,却见南时又说了一句什么,起身就走了,把他们一堆人晾在了原地。   保镖憋得一脸青紫,咬着牙说:“先生,那人怕是在胡扯,什么不是人的,要不要属下……?”   什么叫做‘腆了个逼脸给谁看?’!此人怎么敢这么对先生讲话!   “噤声。”元松泉斯里慢条的喝了一口热粥,南时说的他信也不信,这世道太乱,什么妖魔鬼怪都要跑出来分杯羹,若是人说什么他都信,他也坐不到现在这个位置上。   保镖只得闭嘴后退了一步。   等到元松泉最后一口粥饮下,婢女留紫也恰好出现在了他们的身侧:“元先生,请。”   “多谢。”元松泉起身带着人离开了南时的宅邸。   其实想要查南时的身份非常容易办到,只不过元松泉之前一直被困在宅邸内而已。   买房子要有户籍,这是其一;人要生活在这里,哪怕只是伪装,也免不了日常出入,这是其二;南时从未想过要掩饰自己的行踪,无论是‘南少爷’还是‘北道长’,这是其三。   元松泉出了这个大门,便吩咐了下去采集周围的来往的人的信息,极致的权力之下,没有秘密。   不过半日,元松泉就查到了姚书记的头上。他略一思索,连问都不必再问,就知道姚书记请的解决他儿子事情的那个高人就是北道长。   ——北鸣、南时。   一南一北,这也太过刻意了些。   有意思。   南时的行踪不好查,周围的居民只说偶尔能看见这位少爷出入,通常都是傍晚与清晨,并不知道这位少爷是做什么的,能够查到最早的行踪是南时在天兴书院听了一场评弹,随后再正儿八经的出现在外人眼里,那就是万花大舞厅。   而他遇上南时是南时第二次去万花大舞厅。   那位与他交好的歌星绿柳小姐嘴倒是严,只说是南时随手救了她一命,别的什么都问不出来了。元松泉也没有过多的为难她,见实在问不出来了也就放了。   再顺着‘北道长’这条线去查,自然又获取了许多线索,一日半后,元松泉就手握着北道长的行踪路线,得出了一个结论:北道长乐善好施,料事如神,可是在他所做的每一件事情,看似都是随机事件,却好像都能和一个人串联起来。   一个叫做周仁的木工学徒……哦不,现在是巡捕房预备役,只要巡捕房里有了空缺,他就能成为正儿八经的巡捕。   受过北道长好处的一个叫做贺理才的巡捕救了周仁,并且和他相谈甚欢,热络的帮他解决了工作上的问题。同样也是这位叫做贺理才的巡捕,帮着牵桥搭线,通过戈部长引出了家中有难的姚书记。   巧的是周仁被木匠赶出门的那会儿,南时就在不远处吃小笼包。南时形貌气质出众,叫摊子的老板记忆尤深。   更有意思了。   再查周仁,周仁在与这位北道长第二次见面后就突然获得了一大笔钱,这笔钱如何得来暂且还没有查清楚。第三次见面的时候见到了贺理才,第四次见面……哦,他们还没有见过第四次,但在这之间,周仁已经解决了自己的燃眉之急,虽有一二难事,却都逢凶化吉,柳暗花明。   这就够了。   不论这北道长和南时有什么关系,他们是人是鬼,北道长在帮助这个叫做‘周仁’的人无误,且布了这么大一个局,可见所图非小。   至于南时这个人,恐怕与他遇上还真是巧合,无论是北道长还是南时,都是非常值得交好的对象,既然遇上了,那就不能错过。   元松泉露出了一个别有深意的微笑,吩咐下去:“去找到这个叫做‘周仁’的人,带他过来,我要他当我的贴身助理。”   再三日后,元松泉再度上门拜访。   南时这会儿还不知道自己老底都叫人给掀了,特别干脆麻利的说:“不见,让他走。”   晴岚低眉敛目的道:“少爷,元先生交予奴婢一物,只道少爷看了定然会见他。”   南时接了东西一看,那是一封信,信里就写了两个字:周仁。   南时瞬间就开始头痛了起来——这是怎么查到的?这都能查到?不是在跟他开玩笑吧?   他瞪了一眼天空:贼老天,有这么玩我的吗?   抱怨归抱怨,人还是要见的。   这一次元松泉倒是一身轻松,身边只带了一个保镖。他穿着一件淡灰色的长褂衫,看着文质彬彬,这种颜色极其挑人,普通人一穿那就是灰溜溜的大老鼠,元松泉穿着却越发显得清倦,像是一个教书匠又或者会计。   还是那种很有名的老师或者会计。   南时摆了摆手,屏退了诸仆婢,仆婢们见状便屈膝行礼,悄然鱼贯而出。   屋子里只留下了晴岚。   南时抱着一个暖炉,毫不客气的说:“元先生,你不要命了?”   元松泉抬头看向南时,眼中闪烁着一抹志在必得的光:“我以为,南先生应该谢我。”   “谢你?”南时优雅地交叠双腿,露出了一分恰到好处的闲适来:“谢你什么?说说,若是办得好,我也不介意谢你一回。”   “周仁现在是我的助理。”元松泉轻描淡写的道:“他一年后就会晋升我的首席助理,三年后我会为他安排一个官位,自此荣耀一世。”   “呵。”南时都给气笑了,这是在威胁他!难道没有元松泉,他就办不到让周仁荣耀一世吗?开玩笑。   偏偏他还叫他威胁到了!他想要回家,就得保着周仁!   他不怕元松泉,但是总不见得带着周仁远渡重洋去国外发展吧?   “元松泉。”南时慢慢地说:“你三岁时被抱养到一户人家当养子,有姐妹共三人,无兄弟,七岁时有一大劫,致使你遭受重伤,至今未曾痊愈,八岁再遇一劫……如今你年三十有二,身居高位,如日中天。”   南时说的是他的一生,这些隐秘之事连他最亲近的人恐怕都不能一一道出,而那些知情者则大多数都已经埋在了黄土之中。   南时目光中带着一股连他自己都不知晓的冷意:“你这样的人,与我这个平头百姓为难作甚?若是实在是闲着无聊,就回家想想应该去找哪位名医治治你的病。”   元松泉缓缓吐出一口气,鼓掌道:“北道长果然料事如神,名不虚传。”   南时没有反驳,能查到这份上了还有什么好反驳的。   “我是在讨好南先生。”元松泉的目光落在了南时身上,道:“元某清楚,没有我,南先生也能助得周仁一飞冲天,但是有我,岂不是更方便些?何必要舍近而求远呢?”   这话是没错,但是这元松泉身上的不稳定因素实在是太多了。   南时吃饱了撑着和他玩这儿?   元松泉并不着急,意态闲淡威仪,看着南时。   南时思索了片刻,说实在的,元松泉说的也不无道理,有他在,他确实是能方便很多。   南时倏地明悟了一些什么:“你有何所求?”   能让这种人花大功夫,如果不是因为利益驱使,南时是一个字都不信的。   元松泉并不在意南时挑衅的目光:“不,元某无所求,就是什么都不求,所以才来讨好先生。”   “元某希望别人也无所求。”   他说什么南时听得懂。   牌桌就这么大,突然出来了一个知晓一切底牌的,只要他愿意,可以帮着任何一个人赢了这一局,也可以随时掀翻牌桌让所有人都没得玩。   然而元松泉不知道的是,南时本就是不能触碰牌桌的人。   对南时来说,答应一个他本来就要去做的事情换这样一个盟友,无疑是划算的。   南时点了点头:“可以。”   元松泉笑了起来,温和而又从容,起身告辞:“今日元某已得偿所愿,南先生,有缘再会。”   南时若有若思的看着对方的背影,一旁的晴岚却是已经冷了眉目:“少爷,奴婢去为少爷处理此人。”   “嗯?”南时看向了晴岚,把暖炉往对方怀里一塞:“人家来求和的,有什么好处理的,传令下去,以后元先生来,当以上宾待之。”   “少爷?”晴岚不解的问道。她原以为以南时表现出来的性格,此刻至少也应该是气得不行,却不想见南时还是一副笑眯眯的安逸模样,不由很是奇怪。   “晴岚,你想想,如果人要报复我,应该怎么做?”南时眯了眯眼睛,舒服的缩在了椅子里。   晴岚犹豫了一下,若是不考虑池幽,单按南时的战斗力来算,他就是个菜鸡,确实南时在普通厉鬼中实力已经算是不错,但若是遇上那些得道的僧道一流,却也很难从人家手底下逃脱。   当然了,有他们护卫,也不至于当真就如何了。   南时轻笑着说:“我们家就杵在这儿,放把火行不行?再找点老和尚老道士往城里一放,见我就杀,就算是杀不了我,把我堵在师兄的墓里不好出门还是比较容易的——我也不可能带着你们天天和人去厮杀吧?难道我还要麻烦师兄,请师兄帮我砍了元松泉?”   元松泉或许说的不够好听,还带着那么几分威胁,可事实上他确实是在向南时低头——他有更多选择,以他的权位,做这些事情根本不难,或者说是轻而易举,但是他没有,他选择来和南时交好。   晴岚忍不住在心中暗道什么砍不砍的?为什么好好的话从南时嘴里出来就跟街头流氓抢地盘一样。她也不是什么笨人,南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她也就明白了。   但南时能这样坦然理智的处理此事,也不禁让她觉得暗暗赞叹,再仔细一回想方才南时的一举一动,仿佛都是计算好了一般,果然南时能够让山主青眼,就不是什么意外巧合。   “原来好处是在这儿……”南时喃喃的道。   他点头答应元松泉的那一刹那,就感觉自己离回家不远了。   南时笈着鞋子到了他为天道爸爸准备的神龛面前,点燃了三柱香火,眼见着轻烟直上,拜了拜后将香火投入了炉中。   天道爸爸保佑,以后让他最好还是不要和元松泉多见面了。   虽然事情对他来说都是有利的发展,但是这种心眼上长了个人的品种他就是很讨厌没错了!要不是晴岚在旁边,他想稳一稳自己的人设,好叫晴岚给他保密,当场鞋子都能飞到人家头上信不信? 第65章   “周家的孩子听说成了大官了?”李家巷的巷尾, 几个老阿婆就着上午刚出的太阳,凑在一起缝缝补补,顺道唠嗑:“这可就发达了!”   “谁说不是呢?”另一个老阿婆嘿嘿的笑了两声:“我看李家媳妇肠子都要悔青了。”   “人家还要不要她家的姑娘还说不定呢!”   “不是我说, 我要是李家的,说什么也不能把姑娘给他呀!发达有什么用, 我姑娘要是被克死了找谁说理去?”   “是这个道理!”   几个人话都还没落地呢, 就听到一溜儿汽车引擎声,几人的目光被吸引了过去, 最终落在了缓缓停下的汽车上。   周仁从车里下了来, 如今他也算是鸟枪换炮, 一身笔挺的三件套西装再加上一个时兴的大背头,皮鞋蹭亮,虽说看上去还有点小家子气, 却也算是个有为青年了。   “王阿婆,张阿婆……”周仁客气的向几人一一打招呼,王阿婆眼珠子一转, 就说道:“阿仁你现在倒是稀客了,十天半个月的都不见你回家一趟。”   周仁露出了一个腼腆的笑容说:“我现在给人当助理, 要住在人家的公馆里的, 不好老回来,要扣工钱的。”   张阿婆对着他挤了挤眼睛, 她家就在周仁家对面,也算是看着他长大的:“行了,你别陪我们老婆子说话了,你今天上午就回来, 有事要办吧?快去办事吧!”   “哎,好!”周仁应了一声, 从口袋里摸了两把洋人那边的奶糖散给了几个阿婆,往巷子里走去了。   他今天是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办——那就是向李家提亲。   他有个意中人,她也中意他,之前家里穷,名声又不好听,她家自然不会同意,可如今好了,他有钱了,元先生也看重他,已经讲了后面要提他做秘书,这可是个好差事——前面给先生当秘书的已经去某地当父母官了。   钱有了,前程也有了,他也敢去提亲了。   他回想起了元先生那双冷淡威仪的眼睛,听他说想请假去提亲,便借了他车,又叫人给他备上了一些西洋来的见面礼,让他能体体面面的来提亲。   周仁心中想着未来美好的蓝图,脚步中都透露出了几分雀跃之色。   路过自家门口的时候他看见隔壁家阿婆正坐在门口摘菜,见他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票提着东西的人,对他露出了一个欣慰的笑容,周仁也不禁微笑了起来。   所有的事情都在往好的地方发展。   李家巷子头,走到底就是了。   周仁特意在快要到的时候停了停脚步,整了整领带和西装,这才上去敲门。结果手还未到门上,门就吱呀一声开了,里头走出来一个穿得鲜艳爽利的中年妇人,并着李家婶子一道走了出来,边走边道:“行,那事情就这么说定了,李太太,现在的年轻人啊不兴盲婚哑嫁的,我跟包太太说一声,让你们俩找个地方一道听个戏喝个茶,顺道让两个小年轻相看相看。”   李太太满脸笑容的应了,随即就看见了门口的周仁,顿时脸上就垮了下来:“小周,是你啊,你回来了?”   周仁点了点头:“李婶婶,阿绵在家吗?”   李太太的目光在他身后那帮子提着东西的保镖身上扫了过去,扭头对媒婆道:“家里有客人,那我就不多留您了!”   “好,那我就先走了!”媒婆看了看周仁,甩着帕子在走了。   她一走,李太太立刻毫不犹豫的就说:“我以为之前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你以后就不要来找阿绵了,阿绵已经谈了人家了,要是顺利明年六月就要办喜事了,男方挺好的,你要是不嫌弃,回头就来喝杯水酒。”   “你要是不乐意,婶子也不勉强你。”   周仁面色不改,这种话他听得太多了:“婶婶,我今天来也是为了这件事。”   “我们进去说话?”   李太太却摇了摇头:“我知道你现在发达了,但是我们家也不是什么穷得过不下去的人家,没有拿女儿的命来换富贵的说法,你就是再当大官,我们当爹妈的也不同意。”   周仁的努力保持着笑容:“婶婶你听我说,之前那个算命的说我天煞孤星,是他学艺不精,我找了一位大师给我算……就是北鸣北道长,北道长说我是一帆风顺夫妻和美的命格……”   “好了。”李太太打断道:“小周,你是什么命,我们这些的街坊是一直看在眼里的,你要是还对阿绵有点情份,就别害她。你小时候缺衣少食,我们家不宽裕,却也给过你两顿饭两件衣服穿,就是看在这个的面子上,你也应该放过阿绵。”   李太太说完,也不等周仁再说什么,扭头回了家里,大门啪的一声就给关上了。   周仁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他身后的保镖面面相觑,其中一个犹豫了一下,问道:“周助,那这些礼物……”   周仁深吸了一口气:“放在门口吧……我们先回去。”   “好的。”   他抬头看向李家的小阁楼,那就是他中意的女孩子的住处,小窗的主人似乎发现她在看他,轻轻地把窗户阖上了。   周仁这时候想要不顾一切的大喊一声‘阿绵,你等我’,却又顾忌着她的名声,终究将这话咽了下去。   ……   ***   南时百无赖聊的倚在花园里看书,看着天上白云苍狗,不禁生出了点光阴似箭,日月如梭之感——连囤积了不知道多久的话本子都给看完了,书店老板看见南时第一句话就是‘《XXX》下一册还未出’。   一眨眼就过去了一个月,外头的年味儿也越来越重了,连家里都开始忙碌了起来,满院子都是年货的香气。   南时眼见着几个婢女端着两盘刚出炉的走油肉过去了,嘴里馋得起飞,可惜为了维持自己的形象只能悄悄的吞口水。   也不知道现代怎么样了,回去到底是一天都没过呢,还是和这里一样快过年了了?   外头进来了一个侍卫,对着晴岚耳语了几句,晴岚便微微挑眉,禀报道:“少爷,周仁提亲被拒了,对方连门都没让他进。”   南时唔了一声:“什么时候的事情?”   “今天早上。”   “元松泉都不管管?”   晴岚微笑道:“元先生纵使手眼通天,也不好强压着别家的女儿嫁人。”   南时想了想:“也是这个道理……”   南时说罢,也不见他对此有什么举动,反而又摸起书接着看了起来,一副闲散无关人员的模样。晴岚低声问道:“少爷,您不做些什么吗?”   “别人送上门的东西不够香,得自己来求的才会珍惜。”南时顿了顿,招了招手说:“倒是有一件事非你不可……”   晴岚配合的俯下身,就听南时道:“帮我去厨房要点刚出锅的炸果子和走油肉过来——记得啊,别说是我要吃的,姐姐懂吧?”   晴岚木着脸:“……是,奴婢一定会说是奴婢想让少爷尝尝鲜,但是少爷=素来不爱小食,因着给奴婢两分脸面才尝上一口。”   “姐姐真是我的知心人。”南时眉目含笑,舒服的伸展了一下自己的双臂,半长不长的头发自他的肩头扫过,衬着旖旎的衣衫,硬是显出了几分隐而不露的疏狂意态,与池幽何其相似。   周围的仆婢纷纷低头,不敢多看,唯有晴岚一脸麻木。   ***   而另一头,元松泉则是低着头忙于工作,周仁回来的后就立在一侧,他说是助理,实则更类似于保镖或者司机,他不识字,也帮不上什么事情。   周仁的事情,如果不是中间杵了个南时,那就是连让元松泉问一声的资格都没有。他虽说把周仁放在了身边,也仅仅就是放在身边罢了,周仁一举一动,自然有侍人帮他调教。   周仁站了一会儿,便有侍人带他到外面去上课,他看见周围的人搬着大小箱子进进出出,不禁小声问:“这是要搬家吗?”   侍人回答道:“先生明日就要回京。”   “先生明日要回京?”周仁心跳漏了一拍:“那……”   “周助自然也是要跟着一道走的。”侍人礼貌的推开了房门,里面教周仁认字的老师已经等着了:“周助不必担心,明日会有侍人帮您收拾行李。”   周仁胡乱的点了点头,进了门,上课都不知道自己在学点什么玩意儿——如果明天就要离开,这是不是意味着他没有机会再见阿绵了?   京都距离S城千里之远,想也知道他没有那么容易再回来。阿绵已经在相看了,如果错过了,等到他下次再有机会见她,说不定她已经结婚了。   不,这不行,他得找人帮帮他,他一定得说服李婶婶把阿绵交给他。   他豁的一下站了起来,对着老师鞠了个躬,告了个假,人刚冲出去到一半,就有侍人上前拦住了他:“周助,先生召见。”   周仁愣了愣,咬着牙跟着侍人走了过去,入目仍旧是元松泉清冷的侧影,元松泉头也不抬的说:“你的事情我知道了,回去等着,下午会有人来帮你处理这件事。”   “先生……?”   元松泉手中的钢笔停下了,若有所思的道:“我的话不说第二遍。”   周仁只能点了点头:“是,多谢先生。”   或许南时就在等着周仁上门求助?   南时这等人物,筹谋良久,为了一个无名无姓、与他毫无关系的周仁?   怎么想都显得很可笑。   元松泉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气,招了招手,一个侍人俯身,便听元松泉道:“派个人去南先生家问问,此事如何解决——把明日我要回京的消息也告知南先生。”   “是,先生。” 第66章   南时扮作了北道长潇潇洒洒的出门去了, 许是近了年关,问神祭祀之类的活动也多了起来。北道长普一出现,就受到了乡邻们的热烈问候, 各个都试图将北道长往自个儿家里的带。   ——听说那个姚书记的儿子就是北道长给‘看’好的呢!北道长是个有真本事的老神仙呐!   南时自然是不介意多多积累一点经验,大多都是些取名配八字的活, 有一户人家特别有意思, 一口气拿了十几个八字出来问南时哪个和他们闺女更相配一点。   等这么一圈儿出来,就已经到了下午两三点了。   他收到消息元松泉说明天他要带着周仁回老家, 而周仁这头提亲刚被拒绝, 原因是‘天煞孤星’。周仁的机会只在今天下午了, 要是今天下午他解决不了这个名声问题,等他再回来,佳人估摸着也要琵琶别抱了。   不是南时瞎吹, 如今整个S城,哪有比他名声更高的算命先生?   他想着周仁如今也算是个有权势的人物了,如果这能想到来请他, 也不必南时刻意上门去逮人,等着叫周仁来找他就行了。   “北道长!北道长——!等等!”突然有人喊道。   南时闻声停下了脚步, 只见一对穿着落魄的夫妻背着两个孩子追了上来, 他们两气喘吁吁的说:“北道长,您是北道长吧?”   “老道北鸣, 两位可有什么事?”南时闭着眼睛‘看’向了他们背后的两个孩子,那个明显刚出生没多久的小孩倒是已经被颠醒了,一双乌溜溜的眼珠子好奇的对着南时左看右看,而有三四岁大的那个还趴在他父亲的背上沉沉的睡着, 面容平静。   那男的点了点头,把背后的孩子抱到了身前:“道长, 听说您能解疑难杂症,能不能帮忙给看看我这大娃怎么了?他已经睡了两天了,我们夫妻两带他看遍了整个S城的医馆,都说是没病……这再睡下去怕是要出问题了!”   南时伸手摸了摸那小孩的面颊,触手有些凉,却又温温的,还算是正常的体温,再看他呼吸也平稳,面色虽说有些苍白,但是那明显是虚弱导致的……南时问道:“他生辰八字多少?”   男的见这位老道士目不能视,却能准确的碰着孩子,当即就有些惊疑不定的看了看女人,女人朝他点了点头,他才报了一串数字,南时听了手中掐算了两下,不由有些诧异的看向了夫妻二人,道:“你们夫妻两的八字也给我。”   夫妻俩各自报了自己的生辰八字,只听南时道:“你们俩随我来。”   夫妻俩犹豫了一下,对视了一眼,就跟着南时走着,男的问道:“北道长,您这是要带我们去哪儿?”   “我认识一家医馆,价格公道,医术高超,领你们两到里头去给孩子看看。”   夫妻俩的脚步俱是一停:“道长,别去了,我们两带孩子去过了,说是没病!”   南时则是摇了摇头:“再看看也是无妨的!”   夫妻俩却怎么都不肯再走:“北道长,您就说句实话吧,我们这孩子您能救么?不能的话我们夫妻也认命的……”   南时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就看见两个熟悉的影子从视线的边缘走过了,当即就喊道:“小贺!小陆!”   陆洗风和贺理才正在巡逻了,冷不防被人叫住了,陆洗风还好,贺理才却是把持不住的露出了一脸讨好之色凑了过来:“北道长,您叫我?”   自从这位北道长叫他去找机缘,他顺手救了有过一面之缘的周仁,还给他打通了关系做了巡捕后备,原以为是个赔本生意,没想到周仁那小子一眨眼就叫大官给看上了,一下子发达起来,连带着他也收到了不少好处,对北道长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是叫你。”   夫妻俩面面相觑,有些紧张的后退了一步,没想到那位听说很有本事的北道长却一指他们两个:“小贺,给你送个功绩……这两人是个拐子,抓起来吧!”   夫妻俩听了这话,女的就先一脸冤枉的叫起来了:“……什么拐子不拐子?北道长你在说什么胡话!我们夫妻听说您是个有本事的人,这才带着孩子千里迢迢的来找您看病!你怎、你怎么这么说话!”   陆洗风皱着眉头看着这一幕,贺理才却是不怀疑,上前一步就把男的手臂给握住了:“别整这些废话,是不是拐子你们俩跟我们回一趟巡捕房就知道了!”   男的立刻讨饶道:“差爷!差爷我们还赶着给孩子看病呢!我家大娃两天没醒了,不能耽误啊!”   他们夫妻两说话的音量很大,惹得四周群众都看了过来:“怎么回事啊?”   “听说是北道长说那两人是拐子。”   “看起来不太像啊。”   “哦哦原来那就是北道长?”   人们窃窃私语着。   陆洗风看向了南时,他对南时可谓是半信半疑:“北道长,饭不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你有证据吗?如果没有证据,你随口栽赃坏人名声,还报假案,是要吃官司的!”   越是这种时候就越要稳住老神仙的面貌,只见南时摸了摸自己雪白的长须,道:“待到了巡捕房你们去查一查这两人的案底就知道了。”   陆洗风狠狠地皱了皱眉头,正想训斥两句南时把巡捕房当什么地方了,只见那个女人突然转身挤出人群就跑,要不是贺理才早就把男的胳膊抓在手里,男的甩了好几下都没把他的手臂甩开,怕是这个也要跑脱了。   陆洗风一看瞬间就明白了,吹着哨子连忙就去追那个女的,大喊道:“别跑——!”   贺理才掏出手铐把男的给制住了,拉着他到了南时面前:“北道长,您还真是神了!这是怎么看出来的?”   南时有心扬名,便一脸慈悲的道:“造孽啊……也不知道他们两哪来的这孩子的八字,这孩子分明就是出生富户,而他们两的八字却是一生穷困的命,怎么可能生出这样的孩子来?”   “他们说这孩子得了怪病……这孩子一生富贵吉祥,这样的吉星下凡,哪会招惹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人家躲他还来不及!怕是蒙汗药喂多了,见孩子不醒怕亏本,又怕去看病引得郎中怀疑,才想找老道我看一看吧!”   众人一阵哗然,贺理才顺口就问出了大家的心声:“这都能看出来?您真是神了!”   南时微笑着点了点头:“雕虫小技罢了。”   也是天给的巧事,南时看了一眼那孩子的面相,又说道:“这孩子的劫数已经过了,他父母应该很快就要寻来了,你若是不信,就在这里等一等,他父母即刻就来。”   贺理才咋舌:“……有这么巧吗?我没听说最近有人丢了孩子啊!”   “他不是S城人。”南时话音方落,倏地停在附近的一辆车上就冲下来了个衣着华丽的富家太太,连带着几个保镖打扮的也冲了过来,拨开了人群。富太太面无表情的抓住了那个男人,抬着孩子的脸看了看,嘴角动了动,露出一个不知道是哭还是笑的表情,下一刻反手就是一个耳光掀在了男的身上。   贺理才都没来得及拦,就见富太太将孩子小心翼翼的从男的背上解了下来抱在了怀中,这才对着男人露出了几分疯狂暴怒之色:“……给我打!打死他!”   保镖们一听就要上前揍人,贺理才连忙道:“这位太太……”   富太太打断道:“这是我的儿子!三天前叫这伙人给拐了!我追着消息一路跟来了S城……好!总算是被我找到了!我若是不打死他,还当我们海城刘氏是好欺负的吗?!”   “哎哎哎别!现在是法治社会,您别急着动手!您先跟我们回一趟巡捕房,等事情问清楚了再说!”贺理才求助似的看向了南时,看完了才想起来北道长是个瞎子,立刻很不要脸的伸手拉了拉他的袖子:“北道长,您说呢!”   南时颔首道:“正是如此,这位太太,您的孩子吃了不少蒙汗药,您还是赶紧将他送到医院去吧!”   “好,多谢道长!”富太太也不怀疑,直接摘下了自己手上的手表就塞进了南时的手里,抱着孩子就走,居然也没有人上前拦她——半点怀疑她不是孩子母亲的人都没有。   包括贺理才,一时也没想到要拦着她——有北道长亲口说这是孩子母亲,谁还会怀疑?   眼见着一场当街殴打致人死亡事件消弭无踪,贺理才也松了口气,恰逢此时陆洗风也抓着女人回来了:“怎么回事?”   “苦主找上门了。”贺理才指了指那个还留在原地的保镖,道:“走,我们回去再说。”   “嗯。”陆洗风应道。   贺理才看向了南时,就见南时将那富太太给的表塞进了他的手里,说:“老道就不跟着你们去了,这表小贺你替我还给那位太太,礼太重,今日老道还有一份机缘将至,就不在这里耽误了。”   贺理才看了一眼陆洗风,见他没有意见,便连声应道:“好北道长,那您忙!我们就先走了!”   “去吧。”   见人被带走了,周围的群众也渐渐散了,嘴里还津津乐道着方才这位北道长如何言事若神,如何识破拐子轨迹,南时不听都知道,这事儿只会越传越玄,越传他名气越大。   要不是时代不合适,他觉得他都能混个国师当一当了。   南时轻笑着走入了巷子中,写着‘北半仙’的幡子迎风招展,有一人步出了阴影之中,低声喊了一句:“北道长留步。”   南时就等着周仁来呢,周仁一来,他就顺水推舟说破周仁的命格,叫周仁去下悬赏令,寻一位先生来替他改命,如此一来,回家就指日可待了。   说起来,那拐子来的也太过于巧合了些,简直跟送他跟前来测试他的没两样。   南时暗暗的打量着周仁,心想:不会吧?难道这周仁跟了元松泉一个月,好的不学,就学这些鸡毛零碎的耍心机的本事?   没想到周仁张口就是一句:“道长,你可能解我燃眉之急?”   南时:……我有,但是我必不可能。   南时摸了摸胡子:“哎——小友,你我之间缘分未到,解你燃眉之急的应当另有他人。”   “道长,我已经来不及了。”   “无妨,明日你还有一日转机。”南时极力掩盖下快要笑出声的事实:“若是小友有心,现下去找,还有机会。”   周仁明显是不信的,可南时却不理他,周仁想要上前跪求,却见南时身形飘忽,他想抓南时的衣摆的手总是落了个空。   周仁咬牙,元松泉是何等人物?他要回京城,什么事情能留下他来?除非山崩地裂,洪水滔天。   山崩地裂·洪水滔天·南时:出门前已经和元松泉打过招呼啦!他说要走是唬你的!嘎! 第67章   金乌西飞, 冰轮升空。   元松泉与下属话说到一半,倏地就见到不远处的沙发有些奇怪——一条腿自沙发的一侧的扶手上落了下来,还一颤一颤的, 看着十分悠然自得。   再反观屋子里来来往往的下属侍人,竟然没有一个人发现在那里还坐了个人, 仿佛他们都瞎了一样, 便是从沙发前头走过去,也没有人多给那头一个眼神。   元松泉眼神好, 不动声色的观察了一番——有些人的视线扫过沙发那边了, 但那些人的眼神都非常平静自然, 委实不像是装出来的。   突然,有人轻笑了一声,随之而来的还有书页翻动的声音, 这声音夹杂在下属铿锵有力的禀报声中,显得那么突兀。   仍旧没有人去看那个方向。   元松泉放下了手中的钢笔,吩咐道:“都退下吧。”   原先还在穿梭的下属们闻言立刻顿住了脚步, 向元松泉行了一礼后就依序出了门,连带着侍人们也都退下了, 而那个在沙发上的人仿若未闻, 听着书页翻动的声响,许是还在看书。   元松泉从书桌下掏出了一把精致的手枪, 静静地举起了手臂,就向沙发的方向连开了三枪,只听那边‘哎’了一声,紧接着一只手探出了沙发的边缘, 将几个枪子儿扔在了地毯上。   外面的侍卫听见了枪声,敲门道:“先生?”   南时是知道规矩的, 如果元松泉不吭声,三息后下属就要撞门进来了。   “元松泉,你这待客之道有点凶啊。”南时也不把架在沙发上的腿收回去,伸手将话本子举过头顶晃了晃:“是我,别紧张。”   “……我没事,不用进来,都退下。”元松泉沉默了一瞬便扬声让外面的侍卫离开,他走到南时身边,才见到了这位神秘莫测的南先生——这位南先生坐在他的办公室里就跟坐在自家的沙发上一样,打横着坐,怎么舒服怎么来。   上一次看见有人这么坐还是去哪个高官家拜访,对方的年仅十二的儿子就是这么坐的。   “南先生,久违了。”元松泉在另一侧落座。   南时晃荡着自己闲得没地方放的腿:“有件事想要托你办一办。”   想到了。   说起来这位南先生也是个妙人,明明周仁就握在他的手心里,偏偏次次找他办事从不带掩饰,连个客套话都懒得说。   不过亲自来,总比指使个扫撒的婢女来好上一些。   “周仁?”元松泉侧脸看向了南时:“明日我会把他留在S城。”   “不是。”南时把话本子最后一页给看完了,翻身坐起:“我等不及了,今天听得你说要回京过年,我也想到我也得回家过年才行,不然我师兄怕是要气得打断我的腿……明天你着人安排点算命的给周仁送过去,做的小心点,不要太刻意。”   南时觉得自己之前也是傻乎乎的,有元松泉这尊大佛在这里,他干嘛要费心费力,如元松泉所说,有事完全可以交给他去办。   元松泉在心下皱眉,南时自己不惜化作北鸣道长四处算命只为了周仁能飞黄腾达,如今按理说应该叫周仁去寻‘北道长’才对,为什么要找其他的算命先生来?   “我可以问问为什么吗?”元松泉的眼神说的很明白——你怎么不自己去?   南时轻笑了一声,动了动因为姿势关系而有点酸痛的脖子,坦白的说:“我等的就是给周仁算命的先生,他与周仁有缘,却与我无缘,我若是想找他,便只有通过周仁。”   “原来如此。”怪不得南时对周仁总是看起来既上心又冷漠的很,原来目标根本就不是周仁。   元松泉颔首,算是应下了:“既然南先生来了,要不要留下用个便饭?”   南时想也不想就拒绝了:“算了,和你这种人吃饭我胃疼。”   元松泉闻言便是一笑,他难得的放松了背脊,叫自己陷入了沙发里:“南先生今日和以往看着不太一样。”   南时有一种奇妙的让元松泉觉得能够坦然相对的魅力——两人几乎没有利益纠葛,周仁只不过算是他强行想要将南时这种不可控因素变得可控的棋子罢了。   “我这人天生就爱轻松些……今天管家婆没有跟着我来,当然能放肆一点。”南时托着腮也笑,他来元公馆之前让晴岚去隔壁买酒酿去了,难得身边没跟人,自然舒服多了。   南时突然想到了池幽。   元松泉和池幽有点像,却又不那么像。   他师兄虽然也很冷静自持,却像是一位已经历尽千帆的老者,虽然行走坐卧皆有章法,却还是紧着自己舒服来,不过有些规则已经刻入了他的骨髓,不是那么容易就改变的——他师兄四舍五入一千多岁,这么一说也没毛病。   元松泉明显要比池幽嫩得多,虽说也是那一挂的,却对自己甚是严厉,就像是有一把尺子横在那儿,做什么都要丈量着来。   他们两给南时的感觉是非常相近的,有时候看见元松泉,南时都会冒出一点‘或许池幽年轻的时候就是这样的’的心思来。   南时陡然起了一点好奇心:“元松泉,我想问问你……你不想回答可以不说。”   元松泉面上的笑意淡了下去,却不算是不悦或者其他,更类似于那种不想做任何表情的疲倦之色:“说说。”   “我看你家累世清贵,规矩上很严苛吧?不过我看有些世家出生的人做事不羁放肆的很,你是天生就这样还是不这么做不行?天天绷着会不会很累?”   南时这话问的有些出格,元松泉也不生气,还认认真真的想了想:“天生如此,习惯了就不是很累。”   “那如果你是长辈,你更喜欢看家中晚辈沉稳一些还是跳脱一些?”   “分情况。”元松泉答道:“如果是传承家业,自然是沉稳一些更好,如果只是普通晚辈,肆意张狂一些也没什么不好。”   “原来是这样。”南时心里也门清——池幽找他当师弟,又不是钱多的没地方纯心给自己找事儿,就当养只狗逗乐子的,池幽找他是为了传承招摇山一门香火不灭,将他当继承人来养的。   自然是沉稳可靠一点,更加令池幽觉得满意。   南时在心中叹了口气,这一段时间他装得也算是有模有样,或许和元松泉说的一样,习惯了也就好了。等到回去后他只要跟池幽装出一副突缝巨变而性格大改,私下里稍微再克制一点,也能装成那么一回事,叫池幽安心一些。   其实早该这么做的,只是有些……意难平而已。   任谁习惯了自由自在的过日子,突然被紧紧的捏在掌心里都会不习惯,但南时也不是什么没心没肺的,池幽如何待他是个人不瞎都看得出来,从吃穿用度到教习经典,无一不是精之又精,细之又细。   当时也是他擅闯池幽陵墓,如果不是池幽及时救他,那么高,摔都能摔死他,更别提活蹦乱跳有吃有喝了。   在这个条件下,给池幽当弟子,也不是那么叫他不情愿。   池幽如此对他,他也想让池幽感受到一点回报,而不是天天被他气得跳脚,变着法子揍他出气。   南时不知不觉中看痴了去。   元松泉毫不掩饰的皱了皱眉,南时看着他的目光让他有些不舒服,就像是在通过他看另外一个人一样:“你在想谁?”   “想我师兄。”南时扯了扯嘴角:“我师兄跟你有点像。”   “我和他长得相似?”   “不怎么像,主要是那种一言不合就要叫人进来把人拖出去杀了的气质很像。”南时开了玩笑道:“今天打扰你了,我先走了……如果明天顺利,等你死后或许我们还有机会相见。”   “临走前我冒着挨……送你一句。”南时伸手替他拂了拂肩头的阳火,元松泉只觉得一股热意从肩头传来,南时的身形一下子就变得模糊了起来:“以后少他妈见人就拉,耍流氓倒是其次,遇上我这种厉鬼把你阳火都给浇弱了,你一身贵气,吃了你就是大补,亏得我心善才没有动你。”   “还有……小心48岁那一年。”南时说罢,身形便彻底不见了。   元松泉怔怔的看着南时消失的方向,良久才喃喃了一句:“吃我?你居然是个艳鬼?”   他话音未落,只见桌上的南时留下的话本子突然飞了起来,狠狠地往他头上敲了一下,南时的声音传来:“放屁!说我坏话至少等我走了再说吧?吃你是说把你当唐僧的那种吃法!元先生,你的下属知道你天天板着脸实则满脑子都是黄色思想吗?”   元松泉嘴唇动了动,最终没有解释。他向南时的方向摆了摆手,权作是告别,随即便躺在了沙发上,阖目睡去了。   习惯是习惯,但是忙了一天,是真的很累。   就睡十分钟。   ***   周仁回了公馆,见到侍人们还在忙碌的收拾东西,他连续问了好几个人,都说是明天要走,没有其他消息。   他不敢去问元松泉,只能静静地等待着北道长所说的转机的到来。   翌日一大早,他便等到了元松泉的召唤。   “先生,您有什么吩咐?”   元松泉仍是那样冷淡的、高高在上的:“听说,你名声不好。”   “是的,先生。”周仁低着头,冷汗从额角渗了下来,正当他以为元松泉要如何处置他的时候,就听他淡淡的说:“既然名声不好,那就去让它变好。”   “今日我要启程回京。”元松泉打量着周仁,他其实很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因缘能绊住南时,却又理智上知道不要多去打探:“给你一日处置私事,随后跟上。”   周仁猛地抬起头,眼中闪烁过惊喜之色,他大声道:“是,先生!”   “去吧。”元松泉摆了摆手,只有助理上前带着周仁出去,他与周仁之前不必阴谋,阳谋便是。   杨助理领着周仁出去,小声提示道:“先生替你寻了不少有名望的先生,今日上午九点钟你去天兴书院,先生名位不好叫这些……先生上门,你去那边等他们。你放心,那些先生神通广大,定然会为你解决名声上的事情。”   说罢,还拍了拍周仁的肩膀:“我跟了先生十一年,从未见过先生如此看重一个人,周助,你不要让先生失望。”   “先生对我大恩大德,我永世难忘。”周仁道。   “很好。”杨助理笑了笑,旋身回了办公室。   ***   天兴书院中,今日坐了不少道士和尚,还有几个穿得很乍一看朴素仔细一看却样样都是精品的老妇人。   “奇了怪了,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小二暗自道了一声,被掌柜的一喝,又连忙去端茶倒水。   上面的评弹很快就开了场,如珠玉落盘的琵琶声一响起,往日里都能赢个满堂彩,今日下头却静悄悄的,连个叫好的都不曾有。   距离九点还差十分钟,南时就是在这会儿来的。   他今天没有打扮成北道长,就着本来面貌来的,为防出什么意外,除了晴岚之外还跟了倾影,另有三四个侍卫,不过除了晴岚和倾影之外其他人都是隐身进来的。   他一进门,便引得了大部分人的注目。   南时却是不怕的,店小二也记得这位出手大方的客官,三两步就到了南时的面前,满脸都是笑。那些和尚道士一看就是一慌,正以为这厉鬼要暴起杀人了,就听店小二脆生生的道:“少爷,您好些日子没来了!我给您留了最好的位置!您请!”   南时的目光自这一帮子佛道人士身上掠过了,悠悠的说:“今天下头乱糟糟的,给少爷我开个包间。”   “哎!成!您楼上请!”店小二一掸肩膀上的毛巾,就引着南时往楼上去了。   待南时一上楼,人群陡然起了些私语声:“这世道是真乱了,厉鬼居然也敢在白天横行。”   “小声些,他修为不弱……”   “那又如何?”   几人还未讲完,外面就又进了一波穿西装打领带的汉子,中间簇拥了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众人精神一振,就知道今天的正主到了。   周仁随意挑了个边角的位置坐下了,因着以元松泉的名望找算命的可不是什么好听的名声,故而今天也没有包场,所幸大早上的听评弹的本来就少,他找个偏僻一点的地方就不怕打扰到别人了。   今天来的一大帮子人当中,最有名望的其一属H市明月观离和道长,其二属L市柏山寺不语大师,其三属M市阴阳先生何太太。这三人对视了一眼,最后由何太太率先上前了一步,坐到了周仁身侧:“生辰八字。”   何太太说话的咬字方式很奇特,听着就像是隔了山飘来的声音,令人觉得像是山神呢喃一般。周仁将写了他八字的纸条放在了桌上,何太太低头看了看,皱了皱眉头,头微微倾侧,仿佛在听谁说话似地,良久才道了一句:“天煞孤星,恕小妇人无能,告辞。”   她声音很低,几乎没有其他人听见,但是她一走,却是让很多人心下哗然。   何太太都不行,这到底是什么怪物!   不语大师和离和道长心中有了点数,怪不得寻了这么多人来,这命数不好破才是真的——这两人在相面上都有些门道,能看出几分真相出来,只不过若是真的如他们所见,此人怎么会爬到如今这个位子上?   离和道长欲起身,不语大师却摇了摇头:“道友,还是让老和尚先吧,若是老和尚不能,你再去也不迟。”   离和道长便又坐了回去——不语大师如今身患危难,若不是如此,今日也不会坐在此处。   他们并不知道今日究竟是谁将他们汇聚在此,可是细细一看便知这济济一堂,除了方才那厉鬼看不出什么来,其他人都或多或少是有难处的。   “大师先请。”离和道长道。   不语大师上前一观那八字,再看周仁的面相,沉默了良久,才摇了摇头:“果然是天煞孤星。”   周仁方才看了一圈,可能也是受了唇边无毛办事不牢的影响,觉得这里头最能解决他的问题的就是这位一把白须的和尚——之前那位北道长他倒是很相信,可惜对方没有来。   “大师,我可还有救?”周仁急急的道。   不语大师又摇头:“天注定的命格,怎能轻易更改?”   周仁抿了抿嘴唇,又道:“那能不能请大师替我说一说,只要不是天煞孤星就好……”   “不可。”不语大师一语道破天机:“我观小友红鸾星动,却是有缘无分,若是小友真心喜爱对方,还是趁早离开为妙——小友若是想要求其他,却是好办。”   “我只是想求娶我心爱的姑娘,与她好好过日子,我不求大富大贵……其他我都不求。”周仁默然的道:“难道真的无法吗?”   “不论是谁,小友,你这一生是注定孤独的。”不语大师双手合十:“若是强求,虽能得一时美好,却注定要妻离子散,与其害人害己,不如放手。”   周仁咬住了嘴唇,他咬得厉害,咸涩的血一下就溢满了整个口腔,他沙哑的说:“多谢大师……我再看看,或许有人有办法的呢?”   不语大师告辞,这让剩下的人都开始不安了起来。   怪不得对方要聚这么一堂人!连何太太和不语大师都没办法!到底是什么样的命格!   离和道长就更直接了当了,他上前一看那八字,连坐都不愿坐下,只撂下一句话:“求权求财,你已求得,若求妻子家小,求不来,改不得,老道告辞。”   周仁想拦,却见对方走得干脆,只能抬了抬手,示意下一位上来。   坐在这里的人大多数有本事的、有能耐的。他们或因为人情世故而来,但都在看了周仁的八字后告辞了,有些更精通相面这一道的,连八字都不必再看,扭头就走,只道是自己无能。   周仁再三恳求,却连一个愿意替他说说谎话的都没有——替人说这种谎话,以后名声还要不要了?这张脸还要不要了?   南时在楼上包间光明正大的看着下面的一举一动:“一个都没有?替他改上二三十年命格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倾影与南时相处较少,此时不敢开口,晴岚在一侧低声道:“禀少爷,这等人自然是无法与少爷相提并论的。”   倾影闻言侧目,晴岚什么时候这么狗腿了?   南时皱了皱眉,难道周仁逆天改命并不是发生在今年?难道是在明年?后年?后……十年?   若是替周仁改命的人一直没来,难道他真的要硬生生的等到一百年后?   南时当即拿出算天,替周仁算了一卦。   没错……周仁命数如同一团迷雾,改命这件事必然是近了,否则他肯定能看清楚周仁的命格。   又一人离开了,周仁的面上已经露出了绝望之色。   南时凝目在堂下诸人的脸上扫了过去,也很悲哀的发现好像看上去靠谱的都走完了。   别说是周仁了,连南时都快放弃的时候,突然有一人上前,小声的对着周仁说:“我有办法。”   周仁精神一振,难道终于出现了一个愿意替他说谎的人了?经过前头这十几二十人的说法,周仁也意识到了自己想改命是不可能的了。   其实说得难听一点,他是不信命的,他也相信命是可以由自己挣的,但是发生的各种事情都由不得他不信,夹缝求存,他今天只想求有人能先替他洗刷了‘天煞孤星’这个名声,再缓而求之——他就不信了,这世上就没有人能改他的命了!   那人长得尖嘴猴腮,并着一双细长的眼睛,看着就像是只黄鼠狼一样。   周仁看了看身侧,立刻有人上前禀报道:“周助,这位是P市汪道人。”   “汪道人,您的办法是……?”   汪道人坐了下来,抬手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急吼吼的灌了下去,这才勾了勾手指尖,让周仁附耳过来:“不知道周先生听说过……换命!”   “……换命?”周仁不解。 第68章   “是, 换命。”汪道人嘿嘿的笑了笑:“就是把您的命格给别人,叫那人拿您的命格,您去拿他的命格, 这样一来,不就太平无事了么?要是能找到那种九五之命, 说不定您还能当家做主一回呢!现在那金銮殿上不还空着么?”   “您也别担心, 您这命格,天煞孤星, 却在事业上能有一番成就, 未必没有人愿意来换。”   周仁眼中风云变幻, 呼吸越来越急促,这事情太有诱惑力了,他想拒绝, 却又不敢拒绝,也不愿意拒绝:“……那要如何才能换命?”   汪道人从袖子里摸出了一张皱巴巴的符咒:“您给我一束您的头发,再要点指尖血, 剩下的老道替您做便是——您要是知道有谁的命格很好,那更省力了。”   “周先生花了大价钱请我来, 我自然是要替您周全的——离和、不语他们不是不会, 都是太看重面子,讲名门大宗的道义, 但做我们这一行哪有什么道义可以讲?能替人把事办了才是正经!”   汪道人搓了搓手指:“只不过么,老道豁出去脸给您办这事儿,您是不是也该……”   周仁身后的保镖道:“汪道人只要把事情办好,钱不用担心。”   “那就好!那就好!”汪道人笑得眯起了眼睛, 拔下头顶的簪子一旋,末尾就出现了一根锐利的针, 他抓着周仁的手在他的无名指上一点,一滴血珠子就落在符咒上。   周仁也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儿,眼见着汪道士起身取他的头发,他一动不动的坐在原地,汪道人本就细长的眼睛眯了眯:“周先生是不是已经想到人选了?”   “没、没有!”周仁立刻反驳道。   谁命格好,那自然是一目了然——元松泉命格就非常好,周仁的世界里,暂时还没有见过比元松泉命更好的人。   元松泉容貌俊美,出生世家,年方过而立,就已经身处高位,有多高周仁没办法想象,但是就一个月的相处来看,要是这会儿还有王朝,元松泉至少也是个亲王级别,家中又是他的一言堂,甚至他还听侍人说过有算命的先生说元松泉贵不可言。   不过周仁是不会选元松泉的,元松泉对他有大恩,他再丧心病狂也不会去选他。   不过心动……那是肯定心动过的,他发誓,只有一瞬。   南时在二楼眯着眼睛打量着——这就是那个赤脚?   听着不大像。   改命是正大光明考试,当着老师的面说我要干嘛干嘛,你不同意你可以试着拿雷劈死我,如果劈不死我你就得同意。   而换命更类似趁着老师不注意直接开挂免试过关,这是歪门邪道的招式,只要对方同意,再经由懂行的先生来操作后就能实现。   不过坏处是对方死后肯定要和事主打官司,厉害一点的直接化作厉鬼,弄死他丫的,要是先生道行不太行,半路叫人发现了,事主也肯定要倒霉。再者换命是阴间禁止的行为,下去了哪怕换命的不告你,阴间法律也会制裁事主。   至于如何同意,这可太简单了——比如在路上扔个红包,里头包上钱再包上这一道符咒,对方只要捡了就算是同意拿钱换命。再比如将这个符咒送给某人,只要对方收了也算是同意;还有将符咒焚烧后化水,给谁喝了也算数……总而言之,手段非常多,防不胜防。①   同理,阴婚、抵难等涉及到拿别人的命的案例也能用这样的操作方法,算是拿钱买命,有些民间行为甚至不包符咒,而是直接包事主的贴身物品。   如某地如果家里女儿儿子英年早逝,尚未婚配,其家人就会拿钱或者布包裹亡者遗物扔在大马路上,谁捡了就是同意结阴婚,里头的钱就算是彩礼/聘礼,而其家人会在暗处蹲守,见到捡的人是符合要求的对象就直接拖回家中举办仪式,后面看风俗或杀或放或养。   如知道自己会有什么劫难,同样的操作,对方接了就代表他愿意替你挡灾挡难,与他人无干。   这里讲一句题外话,阴婚这事儿南时真的可以说是深恶痛绝,如果男女双方本就相好那也就罢了,可经常性出现的就是买尸,甚至是为了买尸而导致卖家杀人,更有凶残的直接拖着活人举办仪式,随后将之活生生的钉入棺材,然后一同埋了、烧了的。   这种情况下,和对方父母说了把人骗回来又或者和当事人说好了约定报酬,带回家举办阴婚后再放归、或者就当是结了婚,正儿八经的当媳妇/女婿来对待的都算是这户人家心慈手软了!   别以为现代社会开化了,就不会有这种事,你看哪一年新闻里不爆出来几件?这还是爆出来的,谁知道那些没有爆出来的或者根本就不为人知的有多少?   别说是别人,就是池幽现在突然老树开花说要结婚,让南时替他找个对象来结婚,南时觉得自己可能当场就叛出师门并且暗搓搓的等着把人救了跑路——淦,扯远了,就池幽那个容貌,搁外面一站,有的是不要命的小姑娘小青年,而且家里仆婢侍卫个个品貌上佳,只要池幽脑子不抽风玩什么强制爱,也祸害不到外面人。   晴岚与倾影对视了一眼,晴岚上前一步,屈膝道:“少爷,可要奴婢去将他处置了。”   “……不,你别去。”南时侧脸吩咐了两句,晴岚听了便找到了店小二,没一会儿店小二就跑到了周仁那边,垂着眼睛道:“您二位可小声些吧!咱们这书院是听评弹的……你们这样,我们很难做生意呀!”   汪道人似是若有所感一样的看了二楼一眼——他都忘了,上面还杵着一个大厉鬼呢!这厉鬼来得蹊跷,也不知道他要做些什么。   南时就坐在窗口,冷冷的与他对视了一眼,最好这人识相赶紧滚。   汪道人轻哼了一声,将符咒折成了三角形,放在了桌上:“周先生,您是自己来还是我替您找一个?”   周仁伸手想要触碰这个符咒,却又不敢真的摸上去,他道:“那就麻烦先……”   “哼,我若是你,我就不会去碰那玩意儿。”突然有人打断道。   周仁的手顿住了,闻声抬眼望去,发现那是一个年轻道士,与一个老道士坐在一处,老道士苦笑着摇了摇头,抬手示意叫他说吧。年轻道士这才接着说:“什么歪门邪道的也敢上台面……?他与你说了换命的坏处了么?你知道换了命,轻则不得好死,重则魂飞魄散么?”   汪道人则是不屑的说:“人死后哪管他洪水滔天。”   周仁一怔:“会不得好死?”   年轻道士抢答道:“十个当中九个半吧!这当中还有灭门的……若是换命是这么好的东西,岂不是人人都想去换命?”   周仁又犹豫了。   南时暗自摇头,周仁未免也太过……不过换做是自己,遇上这等改变一生的事情,或许也不能表现得比他更好,人之常情罢了。   下面又有新剧情推送,三言两语之间年轻道士已经在周仁身边坐下了:“我有一个办法,如果运气好,能保周先生此生太平无忧,若是不好,也许会变得更糟糕。”   汪道人说:“哦?你这样的黄毛道士还有能耐给人改命不成?叫你师傅来怕也没有这个本事吧?不语和离和那两个老不死的都走了,你师傅又是何人?”   “还请放尊重些!若是再辱及家师,休怪我不客气!”年轻道士闻见他辱及尊长,当即浮出了一些怒容,他喝过一句后便不再理会汪道人,对着周仁说道:“……你就说应不应吧!”   周仁沉默了许久,道:“有劳汪道人了。”   年轻道士豁的站了起来:“道不同不相为谋,告辞。”   汪道人露出了胜利的笑容,将符纸包送到了周仁的手上:“周先生你听好了,你若是看中了谁的命格,便设法将符纸送与他,吃下也可,收下也可,总之,叫他拿着便好,待此物到了对方手上,老道字能将他的命数与你互换。”   周仁点了点头。   南时听到这里已经听不下去了,带着人下楼,打算就此回家——看来周仁的那个命定赤脚不是这一次出现的,他换命应该不会成功,得等下一次了。   下一次,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联想到方才的卦象,应该就在近期。   但绝不是眼前这个人了。   南时不免有些心浮气躁,脸上也沉了下来,连带着晴岚倾影都变得越发恭顺起来,晴岚率先为他开道,店小二迎了上来:“少爷,今日便走了么?还有场《阴错阳差》少爷您……”   晴岚抬手,也不见她如何动作,就将店小二拨到了一边,南时顺手摸了一块银洋钱,正打算抛过去结账,突然又顿了顿:“你方才说还有一场什么?”   店小二一时叫他镇住了,呐呐地说:“下一场不是《阴错阳差》,是《西厢记》,小的嘴笨给说错了……”   南时摆了摆手,突然又转身回了包间。   “少爷?”   南时手一拂,四周门窗闭合,一点金芒自他指尖溢出,刹那间,洛书秘图便已现世。   周仁的命他太熟了,自过来这边后无数次复盘,拿着周仁改前改后的命格反复的研究,早已倒背如流。   早上出门香没白上,天道爸爸还是爱他的,见他着相了,就借着别人的口指点了他一句。   他有一件事一直很好奇,周仁是个什么人?一不是长河留名绝代帝王,二不是名垂青史无双国士,三不是国士和帝王他爹,为什么……凭什么就把他给卷进来了?   南时现在打开的不是代表周仁的命盘,而是元松泉的命盘。   一条命运的丝线自元松泉的命盘上延伸而出,没入了南时的手腕上。   南时微微闭目——果然如此。   他回来,也许就只是为了那一句‘小心48岁那一年’,而周仁只不过是一个顺带的,一个借口,或许只是恰好有这么一件事,有这么一个人,又叫他给撞上了,今日是周仁,明天可以是张三,后天就可以是李四。   或许他南时也只是个顺带的,元松泉需要有一个人提醒他‘48岁那一年’,这个人是谁不重要,只不过恰好是他而已。   废这么大的功夫,就为了一个‘48岁那一年’?元松泉又是什么人?   ……可能是天选之子吧。   怪不得他提醒元松泉这事儿也没见天道有什么反应。   现在重要的是——他该走了。   南时侧目对着晴岚和倾影眨了眨眼睛:“百年后再会,到时记得接我一下,免得我摔死了。”   他说罢,将周围仆婢尽数逐出房间,指尖金影再度变幻,周仁的命盘再现,南时顺着早已预想好命盘为周仁填上星辰,一切都很顺利,甚至天道爸爸连个过场都懒得走。   正当南时要盖棺定论之时,洛书秘图骤变,廉贞星陡然一分为二,强行填入了命盘之中。   南时讶然,随即轻笑了一声,就着这赤脚得连他自己都看不过眼的命盘给定下了。   这事儿回去后要和师兄好好说道一下,为自己正名。   赤脚的不是他南时,赤脚是天道才对。   作者有话要说:   南时:反正赤脚的不是我。   元松泉后面还会出现,是可以填上配角栏的那种 第69章   “少爷?少爷?!”晴岚小心翼翼的给南时把脉——说真的, 没见过这么菜的厉鬼,还能被水淹到昏迷的。   她有很及时的把少爷抢救出来啊,为什么少爷还是溺水了!不至于啊!   南时清醒过来的时候有一瞬间的迷茫, 随即看见了晴岚和倾影两张面容,他的眼神落在了弥暗的天空上, 眼角有光秃秃的柳枝轻摆, 他眉目间微微一松,知道自己回来了。   “……少爷?”晴岚和倾影居然一时不敢多说什么, 只是轻轻的问过一声。   “我没事。”南时沙哑的说道, 扶着晴岚立了起来, 两袖一抖,便抖去了一身的水汽,他微微侧目, 打量着周围:“周仁呢?”   晴岚不知道为何竟然有了一种面对池幽时的错觉:“禀少爷,周仁已经走了,祝离道长带着厉鬼已然回去复命。”   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南时轻笑了一声:“没良心的玩意儿, 我都落水昏迷不醒了,他还去回去复命?”   他嘴上这么说着, 指尖却是一动, 周仁的命盘在顷刻之间便被他修改完毕,举重若轻般的就结束了。   天上仍是万里无云, 明月高挂,一看就知道明天是个好天气。   南时拂了拂自己的衣袖:“回吧。”   “是。”   ***   “师兄,我回来了。”南时拱手行礼,明明上一回看见池幽还是几天前, 但是他却感觉仿佛已经很久没见过他一样,让他都迫不及待的想要见一见他了。   池幽仍旧是那副闲淡懒散的模样, 似乎正在写什么东西,他摆了摆手叫起,抬头方见了南时,就发出了一个音节:“嗯?”   “回来了?”池幽若有所思的问道。   “是。”南时直起身,他上前两步,拾起了墨条为他研墨,视线低垂,颇有几分恭谨自持之感。   两人一时无声,池幽并不以为意,提笔舔墨,又写了两个字,末了才道:“做了什么这么狼狈?身上一股子味儿。”   南时放下了墨条:“那南时就先告退了。”   池幽看着他因为行礼而露出后颈,发尾似乎还沾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水汽,他放下笔,道:“你与我来。”   宅邸里有一池汤泉,南时虽说挺喜欢这种露天席地的泡澡,但是之前满院子都是鬼,他恨不得缩在房间里不出来,而且池幽也经常来,南时不喜欢和别人一道洗澡,便只来过一两回。   池幽带着他到了汤泉,一旁的仆婢早早就准备妥当,汤泉被调整成了微烫的水温,又加入了香料和草药,水汽遇冷形成了一片又一片缥缈的雾气,并着清幽的香气,倒也有那么几分人间仙境的意味在里面。   清河上前替池幽更了衣,而另一头晴岚也服侍着南时下水,五指插入他的发间替他将河水的腥气清洗干净,南时暗暗舒服得吐了一口气——倒也不是全是因为有人服侍,一回家他就觉得整个人都舒服了,呼吸口空气都觉得该死的清新怡人跟洒了空气清香剂一样。   待两人清洗过一轮,池中的汤泉也换了一波,池幽屏退了左右,整片天地中只剩下了南时和他,他上前两步将手搭在了南时的发顶:“今日又做了什么?这么乖巧?”   南时微笑道:“没什么,就是感觉要乖巧些。”   他话音还没落下,见池幽手一拂,在他额头上重重地弹了一下,他吃痛,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就见池幽挑眉道:“别装了,你什么样子我没见过?”   “师兄……”   “我总想着你哪一日才会回去,没想到一眨眼你便已经回来了。”池幽伏在池中的凭几上,长发披散,他招了招手道:“过来,替我捏一捏。”   南时听话的走了过去,犹豫了一下,伸手将那一把长发收束了起来,捋顺了放在了池幽的肩头。失去了长发的掩盖,池幽那对精致的蝴蝶骨就跃然于眼前,微烫的泉水蒸得他苍白的皮肤里透出了一丝莹润,瞧着就像是玉一般。   他毕生所见之人当中,论容貌,池幽当属第一。   南时盯着那对蝴蝶骨有一瞬间的失神,随即定了定神双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替他揉按了起来:“师兄怎么知道我回来了?”   ——想什么呢!想死啊?   池幽嗤笑了一声:“有什么难猜的?”   南时还未做声,突然听见池幽淡淡的说:“吃了什么亏?说。”   “……没有吃什么亏。”南时一怔,笑道:“我不过就是去走个过场,能吃什么亏?”   “如果不是吃了亏,你这副做派给谁看?”池幽陡然转身,与南时对视,目光竟是少有的凛然:“说说。”   池幽的目光如刀锋,如针芒,看得南时下意识的一缩头,不敢与他对视,随即又觉得自己不该缩——这不是打定主意装得稳重一点吗?   不过既然缩了,那就干脆低着头,长辈洗沐,从礼节上来说他确实不该多看,安心服侍左右尽弟子礼就是了。   南时刚低下头,一只如竹如玉的手便掠了过来,抓住了他的下巴狠狠地抬了起来,池幽的目光如实质在他的脸上扫了过去:“南时,谁和你说了什么?”   南时挣了挣,池幽两根手指却如同铁钳一样,捏得他生疼,纹丝不动。池幽神色平淡,却已经有了一分不悦:“不许与我挣,就这么说。”   南时这会儿是真的有点尴尬了,他的手还搭在池幽的肩膀上,两人都是来泡澡的,当然没穿衣服,他视角上扬就得平时池幽的眼睛,垂下视线就看池幽的身体,反正怎么都很尴尬。   有点紧张。   “真没人给我说什么啊师兄。”南时嘴一秃噜:“师兄,轻点轻点,下巴给你拽下来了!”   池幽的神色顿时温和了几分,他的手松了松,却仍旧是捏着的:“记吃不记打的东西,事不过三。”   南时瞬间举手投降,小声逼逼:“我这不是想着装得稳重一点,师兄你看着也舒服吗?真没人跟我说什么,就是突然……”   “突然什么?”   “突然觉得不应该老是惹你生气。”南时轻声说:“也没人跟我说什么,就是突然这么想了,就这么做了……我回去那段时间师兄你不在身边,晴岚却是一直跟着我的,我若是吃亏,她怎敢隐瞒不报?要是真有什么对头,现下这会儿应该连骨灰都被师兄给扬了吧?”   池幽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手指微动,看着自他的指尖边上浮现出的一抹微红的指印,半是笑半是斥责的道:“若是半年前你能有此觉悟,说不定我还能倍感欣慰……既我未开口,你胡思乱想个什么劲?”   大概半年前,南时摔进了池幽的陵墓,被他代师收徒,记入招摇山门下为徒。   南时也挺委屈的,他都打定主意要讨他开心而不惜压抑自身行止了,结果想象中的小红花没拿到不说,还挨了一顿骂,有点懵逼:“……那我这也是为了讨您的欢心吗?”   南时就差没把‘你不夸我就算了,你居然还骂我’这几个字写在脸上了。   池幽这会儿真是气笑两难,他池幽是哪里对南时不好?至于要他小心翼翼来讨好他?半年前初识的时候南时没有,同居一处的时候也没有,回去一趟,无病无痛的,突然就知道要来讨好了?   若是不知,他自然愿意接受一个沉稳得体的师弟,但是既然知道了,南时装成这样又算是什么?   池幽敏感的觉得中间或许不止南时说的那么简单。   就这次经历来看,南时日后奇遇应也会颇多,或许还发生了什么事情,在从前?在未来?总之,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南时遇到了些什么,应该与他有关。   南时与他相处不久,却也算是日夜相伴,就南时那个明里听话乖顺暗地里使劲蹦跶的狗性子,若不是被伤得痛绝了,怎会愿意按下性子卑躬屈膝,打断自己一身逆骨也要讨好他?   若是他不提,他还打算就这么一直装下去。   池幽看得南时真的很不自在,他哪能想到池幽已经想到这么远的地方去了,就着池幽之前的话他也不敢乱挣动,提醒道:“师兄,下巴!下巴!别捏了!你不喜欢我不做了就是了!”   池幽这才回过神来,南时下巴上已经彻底红了,他顺手替他揉了揉皮肤上的红印。   也罢,南时不想说,他便也不提,此后再慢慢探究便是。   池幽揉了两下,末了拍了拍他的脸,给这一事下了定论:“南时,九规之外,你便是我招摇山下一任山主,你不必怕什么。”   所谓九规,就是招摇山里头的九大规矩,其他好说,但是这九条,犯了就死,其中包含有比如叛门而出、弑亲长、毁宗灭门之类的条例,寻常的奸淫掳掠,杀人放火都不在内。按照现下的情况,只要南时不作死带艺改投他门,拿着自家的秘籍送给对头(对头在不在还不知道),把池幽的尸体挖出来鞭尸碎尸,基本就没什么大事了。   哪怕是他把家里的仆婢杀着玩,只要池幽不计较,那也是没事——如今正儿八经的招摇山弟子只有池幽和南时两个人,仆婢只是仆婢,旧时与牛马同,自家的继承人杀了自家的牛、马,难道还要杀了继承人给牛马赔命不成?   尊不让卑,不光池幽是如此,南时也是如此。   只不过南时从未主动使用过这个权力罢了。   池幽这话说得有些出格了,他自己也知道,便回过身去,叫南时接着服侍他。南时做梦也没想过能从他师兄嘴里能说出这种话来,一时居然还有些小感动。   南时把手放在了池幽肩上,小心翼翼的给他捏着,狗腿的道:“师兄,还要再重一点吗?喝茶吗?吃果子吗?要不还是让清河来服侍您吧?——啊对了!”   南时突然兴致勃勃的向外喊了一声:“晴岚,给少爷我拿瓶可乐过来!还有雪碧芬达柠檬茶!都要!冰的!我可想死它们了!”   池幽:“……”   这记吃不记打的玩意儿!他一点都没说错! 第70章   南时这一觉睡得尤为的沉, 睡时是晚上,醒来还是晚上,他伏在床头顺着窗户打开的那一丝光景, 看着天上清澄澄的月亮,陡然伸出了一点不知今夕何夕之感。   风吹得树木沙沙作响, 南时唤了一声晴岚, 要了一碗牛肉面,披了件外衫猫在窗台上就着夜色吃面。   也不说多好吃吧, 反正是他喜欢的。   晴岚侍立在一旁, 好声好气的劝他:“少爷, 夜深了,小心风凉。”   “害,我那么大一个厉鬼, 还怕冷?”南时说完,刚好一阵风吹了过来,别说, 快过年了,风还真的挺冷的, 把南时吹得缩了一下。   晴岚见状, 好笑的拿了件披风过来,南时一边嗦面一边说:“好不容易回来了, 穿啥披风!把我的星星睡衣拿过来!加绒的那件!那个方便!”   家里的披风什么材质?貂皮作领,丝绸为面,狐狸腋下最好的那块皮子当内衬,一般丝绸面上还手工绣了暗绣, 放在市面上一件披风十万块钱都拿不下来,他南时配盖着这么好的东西吃牛肉面吗?!   还是他的淘宝爆款星星睡衣好糟践。   花里胡哨的睡衣拿来, 南时的面也只剩下了最后两口,他抓紧吃完了,又灌了两口面汤,这才舒服得打了个饱嗝,眉开眼笑的接了衣服穿上了。   他也不下来,窗台上坐得挺舒服的。   人生有两大乐事:夏天吃火锅,冬天吃冷饮。   这不能问晴岚要,八成是要啰嗦的。   有句话说得好,视死如生,也就是一个人死了也要当他活着一样对待他。南时自己都挂点了当然知道那就是扯淡,偏偏家里仆婢一个个都是这话的忠实用户。   不开玩笑的说,南时没死前厨下就有个人专门负责给他搭配食物,当然也不是说他想吃不给他吃,而是比如今晚南时叫了个夜宵,明天饭桌上的菜油腻的就要少,如果饭桌上的菜偏荤腥油腻,再叫夜宵他不指定吃什么的话就是清淡的粥点面食。   这会儿死了,还是照旧,荤素搭配,一点都不含糊。   南时跳下了窗台,笈着拖鞋啪啪啪的就去冰箱挖吃的了,里头还有一个应该是没超过两天的乳酪蛋糕,南时也不嫌弃,晴岚无奈的转身帮他取刀拿碟子了。   “哦对了,多拿一套碟子过来。”南时突然想到今天还没给天道爸爸上过供,瞅着还没过午夜呢,不算是忘记了。他俯身又从柜子里挖出来一堆香火纸钱,拿了个笔洗往桌上一搁,再捞了盘果盘,就算是齐活了。   “天道爸爸在上,给您上供了。”南时特别没有诚意的点燃了一把香火,搁在了桌子的左侧,餐具取了过来便你一份我一份晴岚一份的分了,南时戳着蛋糕道:“今天给您尝个新鲜的,西洋玩意儿,我估摸着也没人拿这些给您上供,您不嫌弃就尝尝吧。”   一柱有手腕那么粗的轻烟直上,凝聚于房顶,南时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吃了两口蛋糕又有点馋上了香火……嗯,对,香火。   照道理说他一个鬼是应该吃香火的。   闻着有点香。   越看越想试试,南时看着那一把香火感觉自己眼睛都快绿了。   或许是目光太过明显了,一缕香烟悄然无息的歪了过来,钻进了南时的鼻尖,南时只觉得自己好像是吃了一口炖得酥烂的酱猪肉,又像是喝了一口农夫山泉有点甜,想来想去什么味儿都有,但是再一咂嘴,就只剩下了一丝清幽的香气,再一品,就什么都不剩下了。   “……哎哎哎?”   那一柱香火不知道在何时已经燃烧到了尽头,火点闪动了一下,灭了。   南时的瞳孔缩小了一瞬,指着笔洗扭头问晴岚:“什么情况?”   晴岚显然也有些震惊,就没见过有人能上香上进自己嘴里的,南时这会儿已经好奇的凑了过去,低头嗅了嗅已经燃尽的香火——就是普通的香火味儿啊。   晴岚定了定神,道:“许是少爷的错觉吧。”   南时倒是不觉得,他还没老到老年痴呆的地步,不过他只当是一次玩笑般的奇遇,这世上有稀奇古怪的事情那么多,件件都去追根究底也就没意思了。   他在心中暗暗感谢了一下天道爸爸,把刚刚还没想起来要烧的纸钱也化了,换了身得体的衣服去找池幽了——他攒了一肚子的问题,等着找池幽去印证呢。   南时走的风急火燎,晴岚却还是要留下收拾这一桌子的残局,她将碗碟堆在一处,伸手拿过了上供的贡品,打算一并扔掉。收拾到一半,她若有所思的停下了手,拿了一柄勺子沾了一点南时方才上供给上天的乳酪蛋糕尝了一点。   贡品本就是可以再吃的。   神与上苍,徒留其壳。   果然,这一份香滑浓郁的蛋糕现在吃着就像是一件木偶塑料制成东西,清淡得如同白水,什么味道都没有。   少爷,很得天独厚呢。   ***   池幽这会儿正是最精神的时候,南时来得正好,他也有许多话想要问南时。   百年前纠缠因果太多,他并不适合参与其中,并放手任南时搅弄风云,现在他回来了,有些事情也好问上一问。   南时率先举手发问:“师兄,这是元松泉的八字,他究竟是什么人,天道也需借我口提醒他一句。”   池幽与南时相对而坐,见南时推过来的八字:“你以为他是什么人?”   这就是要考南时了。   别说,南时也很久没被考过了,居然还有那么点‘啊果然来了’的感觉:“帝王命格,甲已申辰,火土双旺,厚德载物,临危有解,遇难成祥,就是其他宫都不太行,晚年有漂泊之相。”   所谓的帝王命格也不一定就是什么都好,五福俱全。有的皇帝哪哪都好就是爹不疼娘不爱,有的皇帝治国有方偏偏一生全是烂桃花,还有什么注定没有子嗣、兄弟不睦的……总之,这也得看人。   南时说的虽不算仔细,但就像是考试答题,一个重点写出来了就能拿一分,南时这个回答正正好好拿了满分。池幽听得还颇为惊艳——去之前南时还没有这样举重若轻的功力。   池幽随手按着八字将元松泉的命盘排出:“人虽要看命,也要看运,风水在三。”   南时很顺流的开始背:“一命二运三风水,四积阴德五读书,六名七相八敬鬼神,九交贵人十修身。”   池幽颔首,指着命盘道:“你将他的流年排出来再看。”   南时应了一声,拿了纸笔就开始记数,生怕自己算错了,还拿手机开了个计算器——其实这些都是死的,无论是谁都是一套算法,网上甚至还有自动排盘,输入生辰八字就能自动给排好。   但南时这会儿不是还在池幽的眼皮子底下么?他是没那么大的胆子。   没一会儿,南时的眉头就皱了起来:“不是吧,他这一世,除了最初的十年,其他都在行大运?能有人命格这么好?”   池幽起身走到了南时身边,垂下眼帘看去,然后反手就屈指弹了一下南时的脑门:“再算。”   南时捂着额头唔了一声,知道是自己算错了,又低下头去算。   池幽也不急,就在旁边看着,浑似一监考老师。   半晌,南时又算了好几遍,确认自己肯定没错后就侧脸抬眼看向池幽:“师兄,我算好了。”   池幽气定神闲的道:“看出什么没有?”   南时回答道:“……没有。”   元松泉这个命盘流年走得平平无奇,有好有坏,如果不是知道这是元松泉的命盘,南时都要认为此人不过是一个稍微有点权位的官宦。   池幽反而点了点头,道:“正是如此。”   他抬手握住了南时的手,带着他在命盘上圈了几处,指点道:“这几处,再看,可有什么想法?”   “没有。”南时还没看出来,这么几个辅星怎么看都很普通,虽说有好有坏,下方四化却不是化权就是化科,坏也坏不到哪里去。   池幽侧脸看着南时茫然的侧脸在心中暗暗摇头,低下头专心给他圈——这就是基础不够牢固。   “这样呢?”池幽又圈了一处。   “……看不出来。”南时苦着脸道。   池幽也不与他生气,那便再指点一处——传道授业,总是要解惑的。   南时每摇一次头池幽便带着他再圈一处,南时那句‘没有’都快说倦了,他悄悄抬头看向池幽,犹豫着要不直接叫师兄告诉他得了,别考了。   现在这个情况他明白,大概就是类似于遮眼菩萨将他的眼睛遮住了,等到池幽直接告诉他,他或许一下子就明白了,然而就这样一处处慢慢地圈,他就是看不出来——俗称蒙圈。   他一抬头,便是呼吸一窒。   之前他也曾暗暗想过,若论容貌气韵,池幽当属南时所见之中第一,元松泉都不能与他相提并论,若是非要提有谁能和池幽比较,或许过杏仙他干爹杏华仙能和池幽论上一二。   这是时间酝酿出来的玩意儿,南时也说不清楚具体是什么,只觉得好看极了。   食色性也,纯欣赏一下。   他们两凑得极近,南时的手甚至还在池幽掌中,他呼吸一窒,池幽便察觉了,侧目看来:“看我作甚?”   南时想了想,决定实话实说:“师兄真好看。”   池幽一怔,随即皱了皱眉,脸上已然浮现了一抹不悦。   南时也知道这话有点出格了,他虽是在夸池幽,但若论两人身份,他这话就有点不大恭敬。若是再按池幽所处年代的说法,他都够得上有调戏的嫌疑了。   南时立刻告饶:“师兄我错啦——我就是没过脑子,我总不能违心说你丑吧?”   池幽冷然道:“闭嘴。”   招摇山虽不拘弟子言行,但他在传道授业之时,有弟子胆敢这般走神的,换在千百年前,向来都是要狠狠地罚的。   池幽本也想如此,南时该罚的。但想到这兔崽子不知道遇到什么事情,昨日那般小心翼翼的讨好他……他昨日还叫南时别怕,今日便要罚他,总有些朝令夕改之嫌。   也罢。   南时乖巧的用唯一一只自由的手在嘴上比了个拉链的手势,示意自己闭嘴。   池幽便沉下目光,接着带着南时在命盘上探索,待圈到了第八处,南时才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元松泉命格属上,流年一般属平,总体算是个中上,但他命盘上藏着许多细节,辅星映照,日月相合,被池幽一点破,这命盘竟然是无事不好,无事不顺,可分到上上命格了。   再有,本平平的祖业叫这一映,便是祖上有大功德,非要形容的话就是藏起来的金刚罩,平时看不出来,就是元松泉命本不好,有这么一道金刚罩护着他,也能叫他太平一生。   就是这功德太大太蹊跷了,南时疑惑的问道:“怎么会有这样的功德?”   池幽松开了南时的手,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气:“我方才说什么?”   “一命二运三风水……”南时灵机一动:“难道是他家祖上风水特别好?”   池幽颔首:“应是在龙脉。”   这就说得通了!   元松泉果然是天之骄子。   “那为什么我们史书上没有元松泉这个人呢?他这么厉害,怎么也该青史留名了吧?!”   池幽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也不介意再多说一些,他一指命盘中一个极微小的地方:“志不在此。”   南时抬起头,诚心诚意的夸道:“师兄,你真是太厉害了。”   这话对池幽来说,大概就是学生问自己的院士导师1+1等于几,导师答等于2,然后学生张口一句‘您真是太厉害了!’。   池幽闻言气又上来了,他说的这些根本不是什么难题,不过是基础的基础,南时的心还是太浮躁了,这些细枝末节的地方居然就叫他忽略了过去。   池幽压抑着怒气,平淡的道:“既然厉害,那你便要多学多看——今日回去抄书,各一百遍,什么时候抄完了我便再来考你,若是还是看不出,就再抄一千遍。”   “……”南时这会儿也知道自己错得有点离谱,不敢反驳:“是。”   池幽直起身,拂袖而去,只留下一句:“抄完之前不得出门。”   南时起身,对着他离去的方向躬身行礼:“是,南时谨听教诲。”   ***   有句话说得好,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南时一开始还好,还能耐着心思去抄书,然而等抄到第三天就有点崩溃了,但是他又不好出门玩儿,左思右想寻了个法子——他出不了门,让别人上门来玩儿不就得了。   他还真的有点想念过杏仙了。   过杏仙也没觉得奇怪,毕竟这么久了他也没上南时他家看看,听说他现在和他师兄住在一起,他认认门,以后有什么要紧事也好找人。   池幽自然不会闲到不让南时的朋友上门,于是侧门开了,过杏仙一进门就看见南时站在门后笑嘻嘻的等他。   过杏仙举了举手里的袋子:“懂?”   南时立刻就上前接了过来,怪模怪样的道:“感谢爸爸救我狗命!”   这袋子还能是什么,奶茶呗!   过杏仙是个客气人,按照S市规矩,第一次上别人家的门是不好空手去的,他还提了一大串的东西,不过是用油纸麻绳扎了的,一溜儿的也不知道是什么。   南时也是懂规矩,就是懂,所以也得假模假样客气两句:“来就来了,带什么礼!”   “你现在有长辈在家嘛,不好失礼。”过杏仙答道,南时抬了抬手,一旁的粉衣婢女上前接过了过杏仙手中的东西,过杏仙却只交给了她一半,另一半则是自己提溜着:“不用,剩下的这些不是礼品。”   “是。”粉衣婢屈膝行礼,低眉垂目,手轻轻巧巧的自过杏仙手上接了东西,半点都没有碰到他,看起来规矩老大了。   过杏仙有点不自在,见南时今天裹得严严实实的,也没有犹豫上前就和他勾肩搭背了起来,小声说:“你家规矩也真够大的哈。”   南时也不推拒,他就是特意穿得严实一点,免得过杏仙一个不注意碰到哪了冲撞了:“还好,反正管不到我头上。”   两人一边走一边聊,清河自后院而来,行至南时身侧,微微屈膝:“山主有言,少爷不必带过少爷前去拜见。”   “知道了。”南时摆了摆手,又转头对着过杏仙说:“这是我师兄身边的大侍女……哦,我的大侍女你见过的,晴岚和倾影。”   晴岚上前一步细声细气的道:“过少爷,东西还是让奴婢来提吧。”   “……好吧。”过杏仙看南时点头,这才把东西递了过去——说实话东西不重,不过叫女孩子提东西他总是有点愧疚。   南时小声说:“家里第一次有人上门,他们都憋着劲呢……总要讲个体面,平时也没这样。”   过杏仙恍然大悟,他之前也算是和两女碰过头,虽然恭敬了些,倒也没到这个地步:“原来是这样。”   两人倒也没有直接往南时的院子里去,过杏仙第一次来,南时这个做主家的总要带他到处转转,两人瞎几把闲扯了几句转了一会儿,南时突然看见晴岚手里还提着东西,问道:“你带了啥来啊?”   两人刚好在旁边一个小亭里落座,过杏仙招了招手,接过了晴岚手上的东西拆了开来:“你不是喜欢吃山竹吗?”   南时也兴致勃勃:“哎?你还知道啊?”   “你就喜欢这一样,我怎么可能不知道。”过杏仙翻了个白眼,从里头挑了一个扔给了南时,又问他:“要不要分给你家侍女啊?”   “不用,回头再给她们,她们现在拿到也是不会吃的。”   “哦哦。”过杏仙应了两声,他打量着南时:“我怎么感觉你好像变了呢?”   “哪里变了?”南时拆着山竹,果子破裂开来,沾得他满手都是紫色的浆液:“我不好好的吗?”   过杏仙狠狠地看了两眼,纳闷的说:“可能是变鬼能给气质加Buff?看起来还挺人模狗样的。”   “爬!”这次轮到南时翻了个白眼:“这Buff给你你要不要啊?我免费送你一个全家桶啊!你一死,我立刻带你去地府办证,然后回到人间当厉鬼怎么样?顺带再给你交个五险一金,以后你就供职在我家给我当书童……来,叫声少爷来听听?”   过杏仙和南时对着翻白眼:“得勒,我是无福消受。”   两人吃了一阵,过杏仙突然小声问:“对了,你这怎么还没解决啊?”   南时不解:“什么?”   过杏仙恨铁不成钢的说:“身体!你身体快烂了吧?!”   他本来想说‘尸体’两个字的,想了想还是没去戳南时的痛脚。   南时听到这儿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一桩事儿——对哦,他还能复活呢!   淦,当鬼当习惯了居然也没觉得哪里不好!他居然就忘了自己还能复活这件事!   南时仔细一琢磨,逆天改命这件事好像是可以提上日程了,他感觉自己有点把握了,而且万事万物讲究一个时机,时机对了大部分都能成,南时的直觉说:还不错,能试试。   反正他现在的命盘乱七八糟的,瞎几把改错了也不能更差了。   过杏仙看南时一脸恍然大悟恨不得一爪子拍在他脑壳子上,叫他清醒一点:“不是吧?这么大的事情你也能忘?”   “不是,你有回去看过你的身体吗?不会真的烂了吧?”   “哎,别!你不想倒霉就别把你那爪子往我身上搁!”南时和过杏仙太熟了,完全知道过杏仙的下一步行动,他摸了摸鼻子:“不至于,我师兄帮我保着呢……”   ……不过他还真没有去看过自己的尸体。   冰魄珠能保尸体不腐,但……防不防老鼠啊?虫呢?   万一他一睁眼发现自己眼珠子都被啃没了那怎么整?!   南时满心都是‘卧槽’,还有更恶心的他就不多去想了,免得想吐。   “行,那我明天跟我师兄打个报告去看看我的尸体再说……”南时比了个手势:“争取过年前搞定。”   “你可放在心上吧!”   两人又开始吹点有的没的。   ***   谁也不知道的是,刚刚池幽自他们一壁之隔外走了过去。他此刻立于书房的窗前,静静地思索着刚刚听到的话。   他本是想南时向来乖觉,不曾有友人拜访,如今相请的必是兄弟之交,他避而不见无非是在下南时的脸,便还是去见一见,走个过场,叫他知道他的地位。   但是谁也没想到他听见了这句话。   清河自然也听见了,池幽叫停得及时,仪仗没有上前,应是没有听到。   清河纵使知道不该提及,最好是只当没听见,却还是忍不住低声道:“山主,会不会是什么误会?少爷……”   “自去领罚。”池幽冷冷的道。   这等兄弟乱伦丑事,她当他想叫人谈论么?   【……你不是最喜欢池山主了么?】   【哎?你还知道啊?】   【你就喜欢这一样……】   池幽目光幽深,南时什么时候起了这样的心思?   怪不得前几日南时夸他长得好看。 第71章   池幽第一个反应是——打死南时。   他虽称是南时的师兄, 实则是他的师尊,南时他敢不敬尊长,生出这样歪门邪道的心思, 以下犯上,窥觊尊长, 犯了九规, 按例绝无生路。   第二个反应则是——不,不能打死南时。   南时于能力、天赋上都几乎无可指摘, 平日德行也不算是有什么亏欠, 便是有断袖分桃之好, 那也实在算不上什么。   如今……或许只是小孩一时之间想岔了呢?   池幽虽不爱人提及他容貌,却也知道自己算是长得好的,往年间爱他如痴如狂的男女也并不少见。他年岁长南时许多, 因此也并未刻意过两人相处之间是否过界,许是太亲近了些,才叫小孩昏了头。   池幽也并非无情之人, 寂寥千年,有个能说会笑的鲜活年轻人陪在身边, 到底还是喜欢的。若是他不喜欢, 一早就酷厉手段矫正了南时的性情,哪有这样高高举起轻轻放下的道理?若是只想要一个继承人, 管他什么逆骨傲骨,不听话,一并打断了就是。   那也不必去管他了,以后保持应有的距离, 冷落他一段时日。南时性子本就跳脱,年纪又轻, 乱花迷眼,过一阵或许也就好了。   ……会不会是误会?   池幽皱着眉头想着这个可能性。   南时父母已逝世,只有一位奶奶还在世,远在他乡。他为南时尊长,此刻又无其他女性长辈在侧,他替南时安排两个通房侍妾,虽说有些过了,但也不是不可……?   是不是误会,届时一试便知。   事情就这么决定下来,那么接下来便是要周全这兔崽子的颜面问题。   不论今日之事是否误会,话从他口出又自他耳入,一应处置皆应该往最坏的方向去办,若是从轻以假处理,南时却真是行差走错的,错失了调教矫正的机会,岂不可惜?   此事应如风过无痕,否则若是南时认真,待他放下这一段年少情动,再回首又是如何尴尬?   南时是招摇山下一任山主,不该沦为淫资,风闻于他人之口。   池幽把玩着玉扇,指尖顺着柔润的扇骨滑下,又将玉扇颠倒过来,周而复始。   也罢……到底还年轻,以后好好教便是了。   一切都还来得及。   ***   南时神清气爽的和过杏仙开过黑,喝过奶茶,吃过晚饭,这才神清气爽的把人送走了,过杏仙有他干爹护着,进了一天的鬼宅人阳气还挺足,南时想了想,到底是叫家里的侍卫去护送一程,免得出什么岔子。   过杏仙说了一句话有道理,迟则生变。   南时这头送完了过杏仙,扭头就去找池幽商量这件事,未想到一进门,就看见两名十分陌生的男女跪在池幽跟前,两人衣着都不太像是家里的仆婢,都是一身古装,女的长相明艳大方,男的英俊挺拔。   南时现在已经很习惯看人先看一眼对方的面相了。   这面相……   男的暂且不提,女的长相虽明艳大方,却有一处不好,那便是上停不正,上停就是天庭,即额头。一般人的天庭皮下的骨头或凸或陷或平,但大多都是一致,而眼前这个女子的额头却有那么一丝左平右陷,粗略看是看不出来的,但是南时是什么眼力?   这左右不一,就是不正。   如果只看面相,基本可以判定是偏房命了。   偏房,即妾室。   难道这女子是谁的小老婆……反正跟他没啥关系,他也不去管了。   “你来得正好。”池幽向南时扬了扬下巴,示意让他过来,他此刻半倚在椅子中,今日天有些凉,便拥着一袭暗红色的丝毯,修长的手随意的搁在上头,便有些红的愈红,白的愈白的意味,瞧着跟会发光似地。   南时走了过去,仆婢又是上茶又是递暖炉,将南时服侍得连脚尖儿都泛着一股通透,他窝在椅子里问道:“师兄,您这是……”   有客两个字南时没敢说,一般客人不会跪在池幽脚下,如果真的是客人求上了门跪着,也不该跪在后院。要是有那么个万一真就是客人,南时入内,也会收到侍从们的提示,池幽的态度也不会这么随意。   池幽道:“这两个是我为你寻的通房,都是干净的,看着可还顺眼?若是不喜欢,我便令人再替你挑两个。”   “噗……”南时好悬没被一口茶水呛死,他的声音都在抖:“……啥?通房?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自然。”池幽微微蹙眉:“你已二十有五,还不通人事,我替你安排两个通房,有什么值得可得你惊讶的。”   南时过了起初的一阵惊讶,就有点想笑,他摆了摆手,吩咐道:“都退下。”   池幽不通世情,不是他的错,他是他师兄,南时当着众人的面不好驳他,只能驱散了仆婢悄悄与他分说。   池幽微微点头,一众仆婢纷纷应喏,鱼贯退出了厅堂。   眼见着屋子里的人走了干净,南时才放下茶盏,打算凑到池幽身边与他说道说道,没想到池幽却低斥了一声:“站着。”   南时停下了脚步,他凑过去主要是想表达亲近,也不是非要凑到耳边才能说这话:“师兄,现在都21世纪了,通房姬妾什么的早就不许了,算重婚罪——那两个人是谁?千万别告诉我是您买的,买卖人口犯法。”   南时一眼就看出来了,那是两个活人。   活人穿着古装,跪在满是厉鬼的鬼宅里,怎么看怎么奇怪。   “你怎会如此想?”池幽道:“那二人是自愿的。”   “那也不行。”南时耐着性子说道。自愿的,这三个字可太牛逼了,啥事儿都能往自愿的上面怼,他都快不认识这三个字了。   他估摸着是池幽有关系,关系又有关系刚好在阳间还算是有权有势,送来了两个活人吧!不过这不重要,不管对方是自愿还是被迫自愿,他反正是睡不下去也不可能去睡的。   南时总觉得他们师兄弟站在一个屋子里谈他的性需求真的很尴尬,但是仔细一想这会儿不说清楚了,今天池幽能给他纳个两个妾啊通房的,明天说不定就能再给他安排个老攻,再后天就要跟他说同性之间有真爱但是还是要以阴阳调和为重让他娶个老婆生孩子了。   不能太小看古代大家长的封建思想。   “你不喜欢?”池幽问道。   “是,我不喜欢。”南时非常斩钉截铁的说:“师兄,我喜欢男的这个您应该知道,现在这个年代,我有什么需求都可以解决,你看,我长得也不丑,家里也有钱……嗯,有钱的随便拎个茶杯出去都能卖几个亿,我有正当途径解决我的需求,不需要靠这种方式。”   “什么方式?”   南时想了想说道:“您也知道现在比较开放,有时候也不必谈什么感情,看对了眼就去宾馆……客栈开房,一拍即合,过后两厢无干。”   池幽皱眉:“嫖宿?”   “……”南时比划了一下自己的脸,有气难伸的说:“我有丑到需要花钱才能找人约炮吗?……约炮就是相约去交合欢好的意思。”   他是没有他师兄长得那么逆天,气质又好,但是他也不丑好吗!南辰阁老板南时可是步行街上出了名的斯文俊俏!他平时在店里上班的时候,也经常遇到饥渴小零明里暗里表示就喜欢他这种斯文败类款的。   最过分的还有人直接往他手里塞了个遥控器,一看,好嘛,跳蛋,那眼神就差没有说‘快来鞭打你的小奴隶’了。   可惜零加零是不会等于一的。   南时说到这里,已经不尴尬了,都聊到这个份上了,还能怎么着?   用脚趾抠出一座秦皇陵啊?   谢邀,已经抠出来了,还顺脚又填上了。   池幽是不通世情,不是傻,但他听完脸色还是微沉了下来:“那也与嫖宿无异,外面的人,怎么及得上家里替你寻的干净?”   “我又没有处女情结。”南时的话在舌尖上滚了滚,还是决定说出来,免得他师兄操心这操心那:“而且现在有避孕套……就是羊肠套,大部分情况下戴着避孕套就很安全了。而且我也没想着出去约炮啊,我一个大好青年约什么炮,天天背书看书忙都忙不过来,真的有需求我也可以自己动手解决。”   南时吐槽道:“我只听说过有的爹妈操心孩子太孤僻不谈男女朋友想方设法牵线搭桥让相亲的,也有怕孩子玩得太乱训话管教的,您倒是好,直接送我两个人让我乱搞,我是不是应该谢谢您至少还问了我一声,没直接送到我床上啊!”   南时说到这里就有点管不住嘴了:“啧,就是那种我一掀被子,豁,里面两个光屁股的男女躺着,我要是不知情,还以为谁家的野鸳鸯跑到我房里鬼混呢!”   “放肆!”池幽斥道,他一手按在案上,直直的看向南时:“是不是我太宠你了?叫你什么话也敢说出口?”   “……是我放肆了,师兄别恼。”南时顿时冷静了下来,心平气和的斟酌了用词:“总而言之,师兄,如果我真的有这个需求我会通过合法合理的手段去解决,我知道您是关心我,为我好,不舍得我委屈,但是安排两个通房给我,是我不能接受的。”   “我身体也挺好的,没有什么毛病,除了有点凉外一切都好。”南时还有心思开了个玩笑,他跪了下来,仰头直视着池幽:“我也不求您能理解,这是时代造就的偏差,您就当我不知好歹,说宁死不受那是有点过了,但我确实是不喜欢这种行为,我向来不是委屈自己的人,等我看上谁我一定努力去睡他……要不,您打我一顿出出气?”   这话在池幽耳朵里是什么?   是不喜欢这两个人,所以不会委屈自己去睡他们,他只睡自己喜欢的。   那他还想睡谁?   他么?   ……居然是真的。   池幽不愿相信,但事到如今,便不得不信了几分。   然而纵然只有几分,那种被弟子冒犯窥觊的暴怒与恨铁不成钢的痛惜就像是深渊中攀爬而来的藤蔓,缠满了池幽的心脏,如果不是因为爱惜重视于南时,今日或杀或逐,也就一了百了了。   “宁死不受?你也配与我提这个词?”池幽压抑着怒气,冷冷的嗤笑了一声:“如果我说,你不受就死呢?你不喜欢没有关系,有的是药,有的是人。”   南时一愣,有点不敢置信的看向池幽,怎么就发展到这个地步了——什么玩意儿啊?他不乐意睡人,他师兄就要暴怒的给他喂药让他去睡,不睡还要杀了他?啥玩意儿啊这是!   他还委屈呢!莫名其妙的就被关心到下三路上了,尴尬得要死,这会儿还因为不肯睡人跪着呢!   “师兄,是我的错,您别生气……我有时嘴秃噜说不好,说话不经过脑子,是我的错。”南时再三道歉,和池幽硬刚是没有必要的,更何况他知道池幽是为他好,说到底就是老父亲关心儿子、哥哥关心弟弟结果关心错了路数,话赶话的,恼羞成怒罢了。   今天池幽的怒气来得有些莫名其妙,或许是哪里吃着了火气,发到了他身上,他只是恰好赶上了而已。   谁没有和亲爹兄弟闹点矛盾的时候?他这又是当儿子又是当弟弟的,他师兄或许以前就没怎么正儿八经手把手带过晚辈,不是很明白其中分寸。这会儿他低头认错,都是自家人,吃点亏怎么了?   一句话,和自己老父亲争什么气啊!   这个南时有经验,遇到这种情况千万别说什么‘你哪里不满意我改还不行吗’这种话,说了就是火上浇油,低头认错就完了。   “师兄,我认错,您别生气。”南时低下了头,他心里明白,脸上却到底露出了几分委屈,嘴角微微下垂,显出了一丝恼怒。   明白归明白,生气归生气,互不影响,他又不是菩萨下凡。   “你还敢委屈?”池幽到底没忍住,随手抓了一物就扔向了南时,那东西堪堪顺着南时的额角擦了过去,南时嘶了一声,伸手一摸,随即一注冷流自额角滚落了下来,顺着他的面容滴在了地毯上。   池幽胸口起伏着,双眼微阖,是在控制自己的情绪,如若不然,他生怕自己一掌杀了这个孽障。   他全心为南时筹谋,一为了圆他的脸面,不叫他日后面上过不去;二为了叫他开窍,通晓人事;如今他知晓南时心意,那便要加上其三,叫他尝便世间男女情爱,看透其中红尘蚀骨,方能走入正途。   他贵为南时尊长,一门之主,插手南时私闱闺阁之事,难道他颜面上就很好看吗?他视南时如子,南却窥觊于他,难道他里子里就很过得去吗?!   他已经退步如斯,南时却死不悔改!今日之事摆在面前,哪怕南时受了这两个通房不去碰,也好过他连装个样子都懒得与他装!他怎么能不怒?!   “师兄。”南时的咬了一下自己的内唇,提醒自己不要和池幽去争,和自己已经怒火烧到头顶的老父亲没有什么好辩的:“今日许是不宜谈话,我明日再来向师兄请罪。”   池幽看了一眼南时的额角,随即升上了一丝倦怠厌烦之感,便连看也不愿再看他一眼:“滚。”   他不是故意要伤他,但是伤就是伤了,那又如何?   这等犯上的弟子,他不杀他,已是格外留情。   ***   南时退出了房间,神色是少有的阴沉,晴岚见他额上有伤,想要上前替他看伤,却叫南时摆手挡了下来。他指着院子里跪着的那两个男女,吩咐道:“他们哪里来的,就送回哪里去,叫他们白跑一趟也不好,打点一番,不要叫人为难了。”   晴岚屈膝应是。   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家里这两位主子闹得很不愉快。   清河经过南时身边,屈膝行礼,便要进门去服侍池幽,却被南时叫住了:“清河,你过来。”   清河犹豫了一瞬,倾影点了点头,示意她进去服侍,便应道:“是。”   南时带着二人走到了不远处长廊,他在廊下落座,晴岚上前试探了一下没有被拒绝,便摸出随身的伤药替南时止血上药,南时嘴角下垂,他也是在抑制着怒气,心情着实算不上好:“今日师兄见过谁,听到什么?谁惹师兄气成那样?”   清河是池幽的大侍女,贴身服侍,如同他带着晴岚一样,轻易不离身。池幽见过什么,听过什么,她应该是清楚的。   这话清河很难回答。   南时闭上了眼睛,第一次强行使用了池幽赋予他的权力:“今日之事,师兄震怒,其中定然是有其他什么原因,此事涉及我与师兄二人,我命令你说。”   清河喉咙口动了动,跪了下来:“奴婢不能说。”   池幽在招那两人之前就下了命令,今日她所听见的,事关南时里外脸面,又有池幽牵涉其中,这等丑闻,决不能再有一个字从她嘴里出来,如果守不住,那就去魂飞魄散,就当她是为了两任山主尽了忠。   清河不是很明白,明明晴岚和倾影也知晓这等事情,怎么能装得一副毫不知情的模样?   在她眼中,也是如此——在南时拒绝那两个通房之前,或许还能说是误会一场,但是南时一脸怒容的从房里出来,身上带伤,怎么看都不像是受了的模样,她就不敢确定了。   或许两位主上已经将话说开了呢?   但是不管怎么样,那些话都不能从她嘴里出来半个字。   “说。”南时静静的道:“我不是很想拿你出气,这不是我应当做的。”   “奴婢不能说。”清河道:“山主有令,今日山主行迹,不得透露半个字。”   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南时也知道问不出来了。如果池幽没有吩咐过,他是有权力问的,但是池幽特意吩咐了,那再怎么问清河都不会说半个字。   哪怕是杀了她也是一样的。   他敢杀,清河就敢跪在原地引颈赴死。   “好,很好。”南时说罢,唇齿咬合,内唇被咬破了开来,那些血争先恐后的涌了出来,落得他满嘴都是血腥味:“你回去服侍师兄吧,师兄心情不好,你自小心行事。”   “奴婢多谢少爷提点。”清河不禁有些替南时感到伤怀与惋惜,少爷这么温和的一个人,这满天下喜欢谁不好,怎么就偏偏就喜欢上最不该喜欢的人了呢?   之前南时还不确定,现在却是确认了。   南时不是古代的人,但是他知道古代妾通买卖,通房连妾都算不上,放在池幽眼里,可能就相当于送了他两个物件,和两支笔、两卷画轴、两个手把件的没什么区别。   他往日私下里驳池幽也不是一次两次,池幽虽恼怒,但要体罚他向来都是师出有名,叫他服气认领,光明正大的该上手板上手板,该上藤条上藤条,像这样拿着随意什么东西打他出气是从来没有的。   池幽向来自尊自重,身为师长,无故责打弟子,他不会也不屑于这么做。   不是他看不起人,但两个物件,值得池幽弃了规矩,舍了尊严吗?   南时目光冷然,今天的事情最好不要让他知道是谁在里面挑拨了什么,否则他定然有所回报。   ……待明日吧,等明天他师兄没那么火大了,他再去试探问问他到底哪里惹毛了师兄。   南时先前就已经察觉到了,人不能一味的拿取而不付出,一段关系要靠双方的维护。   他喜欢跟着池幽学这些神神道道的东西,也是心悦诚服池幽天纵之才,他亲缘寡薄,有了池幽才算是真正的多了一个亲长——为什么奶奶要住到乡下去,因为在他父母去世的时候家里就找人算过了,他克父母亲长,和他住在一块会有刑克,而远离可免刑克,而死人是不会怕刑克的。   纵使池幽是个活人也不怕,他的手段和能力摆在哪里,天雷都劈不死他,谁有能力拿他如何?   关于他刑克亲长这一点,他奶奶当然是不信的。南时一开始自然也不信,什么年代了,还信这个?意外不就是意外么?   不过那些年确实是不顺,等到他毕业后的一段时间里也主动接触了不少算命的先生,所有先生都是这样的说辞,他还是不信,等到自己也开始学了起来成了半吊子,才不得不信,主动搬走了。他一搬走,老太太的身体就肉眼可见的好了起来,从药不离口到每天定时定点和老姐妹去跳广场舞,满面红光还能和人搓一宿的麻将,这究竟克不克,一看便知。   池幽对他如何,他也不是瞎的,才有了特意耐下性子去讨好池幽的举动。   人要惜福。   如果是有误会,那就早日说清楚。   如果是中间有什么人挑拨,那就早日把他解决。   头上的伤口被药膏封了起来,本来也伤得不重,南时坐了这么一会儿就是不上药也该止血了。他起身,大步往自己的院子里走。   按照他的性格,其实这会儿应该气得搬出去的。   但是按照他师兄的性子,怎么能舍下脸来叫他回去呢?不能把事情搞到不可回转的地步,本来就是一件小事,不要把它闹大。   南时是这么对自己说的。   然后一进门坐下就把剩下的四分之三个乳酪蛋糕吃了个干净。   还喝了两瓶柠檬茶解腻,气鼓鼓的剥起了山竹,山竹软嫩的内里被他的指甲扎得稀烂,他看着就觉得烦,又不太想吃了。   末了他捏了捏肚子,算了……明天早上早点起来,绕着家里的花园跑两圈吧……万一魂魄胖了,塞不进身体了怎么办?   南时有些迟疑了,当人好,却不如做鬼方便,是不是应该先把这事儿查清楚后再谋求复生的事情?   不,一件小事,应该很快就能解决。   不必拖延。   南时面无表情的打了个饱嗝,前去沐浴更衣,再然后焚香祷告,算天于案几上,一并受着香火。   祭祀完毕,他拿起算天,就着池幽的八字算了一卦。   他知道池幽的八字,但是从不打算去看他的命盘,平日里最多以池幽为卦算一下吉凶,看看适不适合回家,回家挨不挨打的那种。   池幽作为这一行的顶尖人物,又是个千年厉鬼,南时算他,他应该会有所感应。   自己的八字捏在能够逆天改命的先生手里,随时都能被人修改命数,换了谁也不会舒服,池幽死亡时间近千年,有没有史料记载,谁知道他生在哪天几点又死在哪天的几点,池幽给他,只不过是信任的表现而已。   所以南时从不去看池幽命盘,但他清楚只要他想看,应该是能够看清楚的——命盘有什么不能看的?只要知道生辰八字,谁都能看。   今日顾不得这么多了。   六个铜钱落在了桌上,那是池幽赠给他的,据说也是宗门一宝,当场裂了三个。   南时拿起笔想要演算命盘,却在落下第一个字的时候笔断成了两截。   再用洛书秘图推演,金芒散而不聚,如烟如雾,连基本的形态都凝聚不起来。   南时陡然发现,池幽的命数他已经看不清了。   这是池幽与他因果纠缠过深的表现。   南时沉默地把裂了的铜钱收进了红布袋中,吩咐晴岚去找个地方埋了。   外头明月高悬,如盘如镜,南时倚在窗边轻笑了起来。   ……有时候看不清,也是一种提示。 第72章   翌日起来, 南时略微用了点早餐,就去了池幽那头,打算接着跟他师兄聊聊心路旅程, 毕竟冷战影响家庭和谐。甚至还为了讨好池幽,特意熬了半夜把书都抄完了, 今天就是带着作业过去交的。   没想到他刚到池幽的院门口, 就见大门紧闭,不是吧, 才这个点, 池幽就睡了?   “山主睡了?”南时问一旁守门的侍卫道。   侍卫上前拱手行礼:“回禀少爷, 山主出门去了。”   “清河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侍卫回答道:“清河姑娘并未特意嘱咐过。”   那应该走不远,很快就回来了。南时微笑着说:“知道了,谢谢。”   “属下不敢。”侍卫躬身行礼, 回到了岗位上。   他师兄估摸是有什么事情……总不可能是被他气跑了吧?   南时慢吞吞地回了自己的院子,把膝盖上的‘跪的容易’给拆了下来——本来他想着要是池幽还生气着,他大不了全程跪着讲话, 恭敬些总没有什么坏处。   这可是他剪了他的记忆棉枕头当场给做的,比棉花来得要舒服得多, 为此还特意穿了一身广袖宽袍, 没想到一番媚眼做给了瞎子看。   他本来想着今天和池幽说开了就去陵墓里看看自己的尸体,但是池幽既然不在, 他的尸体又在主墓室里放着,他也不好擅自就去了,只能等池幽回来了再说。   南时左思右想了一番,决定去店里头打扫一下卫生, 开门就算了,他今天没心情, 摆不出什么笑脸迎人做生意的模样来。   店里头还是如他走时那么清冷——开玩笑,虽然对南时来说过了几个月,但是事实上他也就一天没来而已,他没叫晴岚或者倾影帮忙,自己拿了块抹布左右擦了一圈,十分钟都没到,就已经搞定了。   南时抿着嘴唇,反手将抹布给扔进了水盆里,去了二楼打开了临街的窗户,往窗边他最喜欢的摇椅上一趟。   晴岚与倾影对视了一眼,倾影点了点头,下楼去寻一块柔和的窗纱,晴岚则是走了过去,低声道:“少爷还是觉得疑惑?”   “嗯……”早上的太阳比下午的要好一些,晒在身上最多就是有些刺痛罢了,南时倒有几分贪恋这份温暖,倒也不觉得如何难受:“晴岚,我问问你,你说我师兄怎么就那么生气?两个通房而已,要不要有什么区别?”   “奴婢不敢妄议山主。”晴岚小心翼翼的打量着南时的脸色,见他神色平静,才这么回答道。   “说说呗。”南时温和的道:“我是真的很想知道。”   晴岚犹豫了片刻,才小声说:“奴婢以为……两个通房不算是什么,但山主一向尊贵,不容置喙,许是觉得面子叫您给拂了呢?”   南时轻笑道:“那我平时也没少驳他的意思啊?这次怎么就发这么大的火呢?”   南时顿了顿,突然问道:“我师兄有没有找你和倾影说过什么?吩咐过什么?”   晴岚神色一动,昨日深夜,她与倾影被招至观澜阁,被清河警告往后南时一言一行不得透露给他人,她们两为南时贴身侍女,事事当以南时为重,侍南时要如同服山主一般,其他倒是没有什么,且特意嘱咐了这件事不要叫南时知晓。   倾影此刻也上来了,她手中捧着一袭半透明的薄纱,她将薄纱蒙在了窗户上,见晴岚犹豫,便直接答道:“清河昨日吩咐我二人,以后要待少爷如山主一般,还嘱咐了一句不得将少爷言行透露……无风不起浪,是有些古怪。”   晴岚一听神色就露出了一些着急之色:“倾影,你……”   倾影冷然道:“既然山主已吩咐我二人侍少爷为主,那自然要知无不言。”   “唔……”南时低低的应了一声:“昨天师兄那边有客人吗?”   “并未听说有什么客人。”倾影毫不客气的把池幽的行踪给透露了出来。   前天池幽还好好的,又没见什么人,没道理突然就发作了起来,问题肯定是出在昨天。   “那我昨日……说点什么了招惹师兄生气?”   他昨天不就是和过杏仙吹了会逼又打了游戏嘛?池幽不是委屈自己的人,他要是不乐意过杏仙来,那根本就不会点这个头,但他既然点头,就不会又反悔了。   通房这个事情吧,说日了就是在关心他的性生活,最多再涉及一个感情生活?他和过杏仙不说是过命的交情,那也是兄弟那一挂的,他师兄知道他是基佬,哪怕他喜欢过杏仙,他师兄也不会就因为这个生气。   更何况他发誓他没有和过杏仙有什么超出兄弟的感情——那种‘我把你当兄弟,你他妈却想上我’情况 ,落在别人身上他不清楚,如果是落在自己身上,他可能就当场就直说了。   南时想了一通,实在是没想到自己到底那句话说错了,连倾影和晴岚都与他对过了一遍,也没有发现到底哪句话对池幽有什么冒犯的地方——他们两是有聊过几句池幽,但那也不涉及到什么恭敬不恭敬,过少爷是个明日人,见少爷对山主言语之间全然尊重,自然也不会去说山主如何如何。   说做就做,南时一个电话就打给了过杏仙,把昨天的事情说了一遍:“……你说说看,我师兄到底哪里不开心?我们两也没有说什么吧?”   过杏仙听见池幽要给南时找两个通房直接就喷了,他第一个反应也是可能是因为南时拒绝了所以他师兄才不爽:“……啊这,要不你委屈一下,收两个人?左拥右抱,齐人之福嘛!”   “不会说话就闭肛!”南时翻了个日眼:“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   过杏仙居然还真的犹豫了一下:“……也不是不行?”   南时日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   “等等,会不会是你师兄觉得你不行?”过杏仙突然道:“你看啊,你都二十五六了,还是个处,再过两年你就是个大魔法师了!这种古代大家长都把传宗接代看得特别重要,而且古代嘛,十几岁就要生孩子了,你这把岁数连个对象都没有,他肯定着急啊!”   “你之前不也说你师兄对你好嘛!把你当亲生的看。”过杏仙打了个比方:“要是你有个孩子母胎单身到二十几岁,连别人的小手都没摸过,你急不急?”   “而且你师兄那么大一尊人物,又是一门之主什么的,他撇下尊位给你找小老婆,你还不要,他岂不是日日不要脸了一回?”   过杏仙话糙理不糙,南时换位思考了一下,觉得……好像是有点啊?   池幽是什么人?这辈子恐怕手都没有沾过俗物!他那双手,光滑细腻,半个茧子都没有,拿龟甲,拿罗盘,拿剑都是合适得不得了的,就是和其他没啥缘分……哦,藤条手板的也勉强算不是俗物?   就这么在一起生活的时间里,南时也清楚池幽对风月上的破事没有什么兴趣,偌大一个陵墓里连个留给姬妾的位置都没有,想来他自己也不耐烦这方面的事情,给他找小老婆恐怕也是拉下来脸的吧?   南时叹了口气:“……可能是?那我怎么办?难道真的去收了两个小老婆,夜夜笙歌大被同眠让我师兄知道我身体贼棒?”   过杏仙想了想:“要不你积极一点出去相相亲?谈个对象或许你师兄就放心了。”   “古代不是也有这个规矩吗,正室进门之前不好有妾室,你就这么说不就完了?”   “我他妈上哪去找个对象来应付我师兄啊?”南时崩溃的道。   倒也不是他不想谈恋爱,而是现在学业忙,自己还是一只鬼,看着是挺悠闲,实则还是比较封闭的——家里当然不会出现什么活人,晚上开店来的全是鬼,他总不能找个鬼当对象吧?   他是要复活的人,回头一复活,豁,干嘛,谈人鬼恋啊?   南时真的恨不得自己这会儿天上也掉下来个和杏华仙似地干爹,完美解决对象问题。   “也是……”过杏仙也知道南时的情况:“要不你先找你师兄认认错,表示会积极找对象,然后这两个小老婆你要不先收着?不睡就是了,当养两个闲人,回头等你找到了对象,把小老婆送走,不就万事大吉了?”   “……也只能这样了。”南时决定一会儿就去找师兄认错,实在不行就把通房收下来。   过杏仙挠了挠自己那头毛:“行了,那我挂了啊……哦对,我家里有人送了五箱山竹过来,那东西不好久放,你回头有空来拿一下,实在不行我烧给你?”   “可别。”南时想了想说:“我一会儿让晴岚来拿吧。”   “OK,挂了。”过杏仙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南时突然眉头一跳,又连忙一个电话拨了回去:“你刚刚说山竹什么来着?再说一遍!”   “五箱山竹,怎么了?”过杏仙茫然的问道。   南时急急忙忙的说:“你把山竹两个字单独念一下!”   “山竹?”过杏仙因为幼时生活在老家,不是纯粹的S市口音,‘竹’这个字念得有点软和,不像是S市方言中说‘竹’的扬起发音,而更像偏向于第三声,听着就和‘山主’似地。“南小时你有什么问题?”   南时神色一沉,连忙道:“你把‘吃山竹’三个字再说一遍。”   “有事?”   “你说就完了!”   “吃山竹。”池山主。   好了,南时觉得自己破案了。   南时干巴巴的说:“……兄弟,我真是要被你害死了。”   过杏仙:“……???”   “挂了。”   “你有什么……”毛病!过杏仙这话还没说完,就听见手机那头传来的盲音,日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   南时尴尬的看向了倾影和晴岚,重复了一遍自己的猜测:“……我最喜欢吃山竹了?”   晴岚和倾影茫然的看着南时,并不觉得这有哪里不对。   山竹嘛!她们吃过呀,酸酸甜甜的,是挺好吃的。   南时模仿着过杏仙的口音又说了一遍:“我最喜欢‘池山主’了?”   二女都是聪明人,南时有意重复着这三个字,她们怎么会听不出来?!她们脸色聚变,晴岚的反应最直接,嗖得一下就把南时的嘴给捂住了,倾影则是上前把窗给关了,晴岚急得都快哭了:“少爷!这等话……你怎么好说出口?!”   倾影也一脸‘啊我可能要没了’的表情。   南时拂开她的手:“所以……我师兄不是这么弱智听岔了吧?不会吧?……不会吧?!”   倾影小声道:“往日里……门下弟子心慕山主的……并不少见。”   南时指着自己的鼻子道:“可是我是他的师弟哎!你们也知道我师兄代师收徒,真要算我是他徒弟哎!我怎么可能!”   他南时可以承认,他对池幽有好感,那也仅止于欣赏!漂亮的皮囊谁不喜欢?多看两眼又不犯法!没有那么丧心病狂到爱慕池幽那个地步啊!   晴岚和倾影面面相觑……这,不好说。   虽已经过去了千年,但当年光景依稀,山主那时还不是山主,是招摇山的道子,所谓‘道子’即招摇山下一代中的第一人,内定的下一任继承人,大概就是类似于帝王家的太子。   那时的山主也是要做一些外务的,但是山主生性懒散,平日里不爱出门,就接一些给弟子们上课的任务,没事儿给弟子们上课讲学,招摇山吧……弟子不多,但是十个有八个都是对山主心存爱慕的,甚至还闹出过要死要活的非卿不嫁的事情。   招摇山的弟子所谓的‘要死要活’可不是那么简单,大家都是学这一卦的,有没有这个非卿不嫁的缘分看自己的命盘就一清二楚,对方直接修改自己的命数,甚至还尝试修改山主的命数,屡败屡试,最后此人叫一道天雷劈成了重伤,没熬上几天就走了。   此事惹得老山主震怒,将山主责罚了一通。   倒不是怪山主招蜂引蝶,而是怪山主没有尽到教导之责——逆天改命不少见,但是招摇山弟子改命叫天雷直接劈成重伤而死的这还是第二个!第一个是打算修改天下之运的!这丢不丢人?!   南时看她们两的神情就知道恐怕这种事情发生过,也想明日了起因,当即给了自己一个耳光:“淦,笨死了,没事夸什么师兄好看啊!”   今天对着师兄看入了迷,还夸他好看,没过几天就承认他喜欢‘吃山竹’,山竹这个东西古时候又没有,想来也没有人特意告诉他师兄‘这年代牛逼了,能吃别的国家的水果了,这玩意儿叫做山竹您尝尝看’。   山竹这么麻烦的水果,要拿给池幽吃难道家里那么多仆婢都是死的么?要叫池幽自己剥皮?那肯定是剥皮摆盘,连籽儿都给去了再端上去,池幽吃的好,难道还会去问这玩意儿叫什么?多吃两口,仆婢就明日他喜欢,下次再上不就完了!   这么一想,换了他他也想歪啊!   南时当即就坐不住了,吩咐道:“备车,我们回家,晴岚你去过杏仙家里拿一下山竹,带回去先给我。”   要真是这样,这幺蛾子也闹得太大了!南时当然不能直接冲上去跟池幽说‘您误会了我爱吃的是这个’,那池幽还要脸不要?南时见池幽时带上一点,就说是吃着好吃想给他尝一尝的,说这个叫‘山竹’,如果真的是这方面的误会,说到这个份上池幽自然就明日了!   如果不是,那再说。   晴岚应了一声就要走,南时连忙叫住了她,吩咐二女:“今日之事,谁都不准说出去,听到没有?要是我听见一句风言风语,别说少爷我凶……我的脸无所谓,但是我师兄要脸,懂吧?”   晴岚和倾影自然无有不应,纷纷应喏。   南时归心似箭,不一会儿就回了家,大步就往院子里走,边问一旁的仆婢:“山主回来了吗?”   “禀少爷,并未。”   是他心急了,这中午都还没过呢,池幽还没回来也是正常。   然而令南时没想到的是,这一等就等到了晚上。   山竹都叫他塞到冰箱里了,再放下去就要不新鲜了!   “山主呢?”南时看着夜色问道。   明月高悬,夜空清寒,不知名的大鸟趁着夜色无声无息的从树梢上掠了过去,而观澜阁那边代表主人归来的灯火还没有亮起来。   晴岚刚想说什么,倾影便自外头回来了,道:“禀少爷,方才前面传来的消息,说山主今日宿在城外了。”   “城外?”南时一怔:“陵墓?”   “是。”   “什么时候回来?”   倾影答道:“并未有消息,只不过奴婢看见观澜阁那处都开始收拾物品了,想来是要小住一阵了。”   南时苦笑,不是吧,还真被他猜中了?他师兄被气得干脆都不回家了?   “行,收拾东西,少爷我也住到城外去……我就不信我师兄不放我进去。”   “是。”   南时说要去城外陵墓,那可太方便了,他不像是池幽那样有那么大的讲究,衣服要穿什么,熏香要用什么,习惯用的笔墨纸砚一样不差的都要带走,连挂在墙上的画轴都是要拿走的,人力物力怕什么,反正池幽舒服才是最要紧的。   而南时嘛,他有的用就行了——严格来说,带两条内裤两双袜子用作换洗就够了。   ***   池幽少见的去睡了陵墓里修筑好的庭院,而非回到主墓室。   说出去或许有些可笑,但他今日回城外就是避南时的——看着就来气,不如不见。   与南时住在一道儿主要是方便教授这小孩的学业,并不是非要与他住在一起。如今孩子都长歪了,若不是再不远离,难道还接着留他在身边叫他越发不可收拾?   清河侍立在一旁,静默的站着。   突地外面有人进来传了她一道消息,她犹豫了一瞬,便禀报道:“山主,少爷来了……此刻正在门外等您召见。”   池幽冷冷的道:“他来做什么?不见。”   清河答道:“少爷说是有重要的事情一定要请见,否则他就不走了。”   “惯得他?”池幽嗤笑了一声:“他爱等便等。”   清河应喏,正要出去传话,却又叫池幽叫住了,只听他说:“去问问具体什么事情。”   “是,山主。”   ***   很快,南时就被请了进去——他说他觉得时机到了,想要试试逆天改命把自己复活。   这等大事,他师兄是不会放着不管他的。   他如愿以偿的进了厅堂,见池幽一袭月日的长衫,负手侧立于案阁前,见他进来也不看他,想来是真的气狠了。   “南时见过师兄。”   “起。”池幽没有叫南时坐,南时便只好站着,他道:“师兄,我今日带了一样好东西来给您尝尝。”   “不必。”池幽一口回绝,毫不客气的道:“你想复生了?”   “是啊。”南时笑道:“总是这么空荡着也不是个办法,我今天看月色挺好的,万里无云的,用来逆天改命也是个好日子……天雷都能来得慢一点。”   这话就是纯粹胡扯了,所谓天雷又不是看今日云多云少,想劈你晴空霹雳都成。   南时走上前了两步,池幽吩咐道:“站着。”   南时却不管他,走到了池幽跟前才跪下了——这距离,伸手就能抱住池幽大腿。   池幽眉间一动,他已是极力忍耐了,没想到南时当着他的面也敢放肆,若不是真心疼爱南时,现下就一脚踹了过去:“做什么?”   南时道:“师兄,您先别恼……您听我说。”   “你喜欢跪着?那就跪着说。”池幽淡淡的道,他终究还是没有走开。   南时私下摆了摆手,叫晴岚她们都退出去——记得把山竹留下。   “今日我左思右想,觉得不应该辜负您的好意,不过通房什么的我确实不喜欢,等我复活了我就抓紧去找个对象,到时候带回来给您见见。”南时说得轻松,池幽却狠狠地皱了皱眉头。   “我昨日不知好歹,拂了您的面子,您看在我年少不知事的份上就原谅我一回吧!”南时一时也没拿山竹出来说事,万一池幽单纯就是为了他母胎单身困扰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那他岂不是要尴尬到原地起飞?   “随你。”池幽道:“若是无事,便可以退下了。”   池幽语气听不出什么,南时一时之间也摸不清楚他师兄原谅他没有。   “师兄不随我去主墓室替我看一看吗?”   “有什么好看的?” 第73章   “师兄就不担心我?”南时话锋一转, 带着一点恳求道:“我却是心里没点底数的,师兄不替我看着,我不敢下手。”   池幽的眼神落在了南时脸上, 心中微微一晒,南时是什么意思?吃定了他不会袖手旁观?未免也胆子太大了些。   但南时确实是没有说错, 生死无小事。南时不过是二十几岁的年轻人, 他若是不管,难道就叫他天天顶着一个厉鬼的壳子, 在暗无天日的阴曹地府里煎熬着?   “也好。”池幽叹息了一声。   还真是被他吃定了。   南时这才眉开眼笑了起来, 目光柔和的看着池幽, 眼中不掩欣喜之色,池幽动了动嘴唇:“还不起来?”   “这就起。”南时麻溜的爬了起来,他这会儿确定池幽是因为老父亲操心孩子怎么还没对象生气了——想也知道他师兄不会这么弱智是不是?   陵墓里头池幽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 明明是在泥土下几百米,却依然能看见天光,此刻月亮正好, 南时笑眯眯的道:“哎?现在月亮有点太亮了,师兄你说我挑个什么时间比较好?”   池幽几不可见的叹了口气, 落座到了圆桌旁:“你觉得呢?”   南时思索了一下:“阴阳交替, 日月昏晓的时候最好?日月反背和日月并明都感觉不太好,我不想要, 到时候要是凑巧,我还能借到七杀星独守命宫,豁,那我以后就是半夜过凶地都没有厉鬼敢看我一眼。”   七杀杀气重, 尤其得鬼怪惧怕,南时本来是不在命盘上做什么大改动, 就这么原样改回去,修一下流年也就算了,把那劫数给改掉,也就可以了——不过自他当了鬼,也知道这世界上并不怎么太平,之前是因为有池幽护着,不是他信不过他师兄,但也说不准哪天就疏漏了。   与其借人刀刃,不如自己刀刃在手,想捅谁捅就完了——再借池幽威势,那就是双倍的快乐。   还有一点,南时本来是巨门星坐命宫,虽然庙旺,但也主口舌是非,他这张嘴是该管一管了,年纪大了,是该稳重点,不好嘴巴老是没把门。   要知道世界诸多事非,大多数都源自于这一条舌头。   池幽神态渐缓:“日月并明是大富贵的格局,为何不要?”   “我知道日月并明不错……”南时竖起手指指了指天上:“但是月亮应该在晚上出现才对,日月并明,总是奇怪的,要么是天地奇景要么就是有大祸临头,我一个平民老百姓,当然当不上什么‘奇’,不如不要。”   “再说了,我身处阴地,趁着太阳出来拿一个太阳庙旺,阴阳调和,不也很好?师兄你说是不是?”   池幽最欣赏南时的一点便是他贵有自知之明,若是旁人能有一手逆天改命的功夫,又遇到这样的机会,怕不是要将自己的命格改得尽善尽美才好,这种案例他往日在招摇山的弟子身上也并不少见。   “坐吧。”池幽不由心情大好,淡淡的道。   “谢师兄。”南时知道池幽不生气了,快快乐乐的坐到了池幽身边。   折腾了这么一晚上他也饿了,叫厨下煮东西还得等,南时眼睛一转,手一勾就将那一袋子山竹勾了过来,过杏仙给送的这几箱山竹都不错,皮软乎乎的,一掐一个坑,汁水充沛还爆甜。南时随手拿了一个来剥,边道:“那师兄觉得我说得对吗?”   池幽带着一二分赞许点了点头,算是肯定了南时的话:“还不错。”   南时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手上这个山竹也拨好了,紫莹莹的皮壳映着里头雪白晶莹的果肉,微酸的水果芬芳在空气中弥散着,他将山竹放到了池幽跟前:“师兄尝尝这个,过杏仙那头送过来的……这个季节这个最好吃了。”   池幽皱眉,这怎么吃?   南时一见他神态就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他师兄怕也没有受过拿自个儿的手指尖去沾果汁的委屈,便自一旁寻摸了个银柄勺子替他一气儿将山竹肉都挖了出来,原样搁在了果壳里,又送到了他的跟前:“您尝尝?我最喜欢吃这个。”   池幽这才伸出他矜贵的手捏住了勺子送入口中,他吃得斯文,那么大一个果肉,一次只吃一瓣儿。他眉头一松,显然也挺喜欢这个口味,南时尤在一旁道:“师兄里面有核儿,不能吃,要吐出来。”   池幽取了个空茶盏,衣袖掩面,将一个小核吐进了茶盏中。南时吃得可比池幽狂放多了,池幽这里吃了两瓣儿,南时已经吃了一整个了,南时含含糊糊的说:“师兄你运气不好哎,第一口就是有核的。”   南时这头手下不停,边剥边唤道:“晴岚,去吩咐下面送点吃的来。”   “是。”外面的晴岚应了一声,离去了。   南时拨了六个就停了,刚好他三个池幽三个,他解释道:“这山竹偏寒凉了一些,不好多吃,一天最多不要超过三个。师兄你要是喜欢回头我让过儿问问这山竹哪里买的,我们自己家也备上一些……”   他话音方落,就听池幽问道:“……这叫什么?”   “山竹。”南时重复了一遍,开玩笑似地把之前的事儿说了一遍:“你不知道,昨天过儿来找我玩,我问他带了点啥,他说他带了这个,张口就是一句‘你最喜欢吃山竹’,过儿那口音也是绝了,我单方面把他开除S市,我们S市没有这么洋泾浜的人。”   池幽陵墓在S市,又活了千年,自然也是懂S市方言的,他不是很明白‘洋泾浜’是什么,这是这几十年才流行起来的玩意儿,但结合南时的上下语境大概也懂大概是个什么意思。   南时在那边讲的乐不可支,自己都笑出了声,他学着过杏仙的口音道:“‘你最喜欢池山主’……笑死我了。”   南时看着是笑,却在暗暗观察着池幽的表情,这会儿倒不是怕池幽误会,他下意识的没有多说,主要还是怕他师兄听着觉得不够恭敬,从而又气着了。   没料想到池幽神色未动,周遭气氛却猛地一沉,顿时就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池幽慢慢地说:“你再说一遍。”   “……师兄?”南时立刻就察觉到了不对:“怎么了?”   “你再说一遍。”   “……你最喜欢池山主……”南时不由自主的重复了一遍,声音低得微不可闻。   池幽就这样淡淡的看着南时,南时知道完蛋,居然瞎猫撞上了死耗子,这会儿真不是讲脸面的时候,他滑跪到了地上,双手摆在了池幽的膝头:“师兄,我不是有意冒犯,只是说个笑话……”   “只是笑话,你跪下做什么?”池幽斯里慢条的说:“我发现你近几日很喜欢朝着我下跪。”   “师兄威仪,南时不敢冒犯。”南时小心翼翼的道:“师兄是我的尊长,我跪一下也不算什么,这有什么……?”   “师兄,我就是说来博您一笑,您是……哪里不开心?是我哪句话说的不好?您原谅我一次?我下次知道了就不说了。”   池幽看着敬小慎微的南时,并不意外的在他眼中看出了一抹了然,再联想到之前自己的所作所为,心中产生了一种浓重的荒谬之感。   怪南时吗?显然不能。   南时莫名被他责骂了一顿,若不是自己心中还存着一份怜爱,他怕是十死无生,如今还毕恭毕敬的跪在这儿,求他原谅。   甚至南时知道自己因他的多疑而平白吃了瓜落,也不曾拆穿他,而是跪在他面前将一尽错误尽揽己身,圆他的颜面,他怎么可能再去怪南时吗?   怪自己多疑吗?   池幽知道是应该怪自己的,虽说他后面行事是为了叫南时走上正途,但再多的理由,起初也不过是‘多疑’二字。   他突然有些感叹了起来,这小孩往日里都是不爱跪的,可看看如今呢?他心中稍有不悦,这小孩就跪下了。他说着爱重他,最后却将他逼得如此如履薄冰。   “起来吧。”池幽将手放在了南时的头顶,轻抚了一下:“若是不爱跪着,以后都不用跪。”   这件事情就这样过去吧。   南时却不起来,反而是很过分的一把抱住了池幽的大腿,张口就是一句:“师兄是不是疑心我窥觊尊长,以下犯上?”   池幽一顿,他以为南时不会揭穿这件事情。   南时知道池幽是什么脾性,这事儿是池幽的错一点毛病都没有,但是池幽是做惯了上位者的人,威仪深重,有些时候便是他错了,那也是不好说的。他心中知道他自己错了,后面就会多多补偿,但是若是当面指出,他便没有那么好脾性了。   不过还好,这里只有他们师兄弟。   这件事情不说清楚不行。   南时也顾不得许多:“师兄,是不是?”   “放开。”池幽神色不动,却显然已经有点不悦。   南时才不管三七二十一,人往他腿上一扑,把头搁在了池幽的大腿上:“师兄你对我真好。”   “……我对你还算是好?”池幽面无表情的说:“你若知道我如何想,便不会这么说。”   “那您知道我心里怎么想,估计不打死我算我命大了。”南时不怕死的说:“我师兄就是长得好看,就是我是您弟子,我有时候也觉得这么好的人我多看两眼又不犯法,看看怎么了?好颜色谁不喜欢?”   “您怎么想的,您又没做,我怕什么?”南时抬头直视池幽:“师兄以为我爱慕您,我冒犯您如斯,您却不闻不问,甚至避退到陵墓来,我还想如何?师兄都退到了这个地步了,我还要觉得师兄不好,那我是什么人?畜生不如吗?”   池幽心中荒谬感越甚,除此之外,还带着一种奇怪的心情,他不知道这是什么,却叫他觉得十分熨帖。   他伸手想要抓住南时的肩膀叫他起来,却被南时反扣住了手腕。   一旦确定了这件事,南时就忍不住在心中感叹——池幽是真的看重他啊。   池幽代师收徒,实则是南时的师尊,师者如父,换而言之,他知道他的儿子想要和他上床,对他有种种荒淫不堪的想法,却忍着南时,主动避退,甚至主动封人口舌,替他周全,这难道还对他不好?   招摇山九规里写得清清楚楚:以下犯上,秽乱尊长者死。   弟子又不同于儿子,儿子死了要再生一个有点难,再者血脉相连,到底情份不同。但是徒弟好找啊,池幽一身本事,难道除了他南时就再也找不出一个天赋好悟性佳的徒弟了吗?   而最让南时动容的就是池幽的不闻不问。   明明是一桩很容易解开的误会,但凡池幽让人去探听一下,事情就一目了然,再不济他来问南时,两人只要说开了,那也不是什么事儿。   可池幽呢,他不准人问,不准人说,更不准人去查。   那是什么意思?   池幽在怕,如果查出来确实是南时喜欢他,又或者当面问南时的时候,南时张嘴就是一句‘是,我心悦师兄’,那池幽就是不处理南时也不行,按照门规,南时必死,就是池幽网开一面,那也是废了一身本事逐出师门的命。   池幽这样一个人,忍着弟子对自己的乱伦想法,舍去了一身规矩和尊严,换一个不闻不问,只求不处理南时,他愿意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只想等南时自己想开了……   甚至在此之前,池幽还点头答应陪南时去逆天改命,去替他护法,看顾命数。   人都是有底线的,底线之所以称之为底线,那就是因为它已经退无可退,不可再退一寸。   池幽却为了南时在底线上退后了一步,怎么能叫他不动容?   “起来。”池幽挣脱了南时的手,反手握住了他的手腕,他神色有些奇异:“……与我说这些做什么?”   南时说到这个份上,也够了,他说这些又不是为了打池幽的脸来的:“没什么,就是觉得师兄待我特别特别好。”   池幽手掌微微吐力,南时就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   南时跪的时间有点久了,不禁踉跄了一下,险些没站稳,池幽伸手扶了他一把,叫他坐下了。南时还有些不好意思——尤其是看见池幽那月白的长衫上留下了他几个紫指印的情况下。   淦,忘记刚刚在剥山竹了。   池幽自然也发现了,换在平时这会儿他就该回去换衣服了,但是这小孩方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他也不好转身就走,语气是从未有的温和:“你日后少气我一些,就已经是我八辈子修来的福分了。”   南时笑嘻嘻的给池幽倒了杯水:“知道了。”   他尽量,但是不保证。   这是性格问题,又不是他故意要气他师兄的喽。   南时一口饮尽了杯中温水,侧脸道:“那我先去休息一会儿,待时辰差不多了我再来寻师兄。”   “嗯。”池幽摆了摆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南时起身拱手一礼,便告退了,池幽看着他的背影,房门关上后还能听见他在外头大呼小叫的声音:“厨房怎么还没弄好?少爷我要饿死啦?我要吃小酥肉,让厨房再弄个火锅!原本备的那一份清淡的给我师兄送过去就行了!”   池幽不爱吃味儿大的食物,但南时喜欢得不得了。   外面的仆婢此起彼伏的应喏,许是南时跑得快,还撞到了什么,叮铃哐啷的。一时之间仆婢告罪的声音,南时的声音混在一处,热闹非凡,为这座清冷了千年的陵墓注入了一丝不可忽略的鲜活气。   池幽看着闭合的房门,突然笑了一笑。   小孩懂事是真的懂事,不听话也是真的不听话。   也罢。   ***   南时者一顿饭吃的可谓是畅快淋漓,身上那套奢华繁复的光袖宽袍早就给他脱了,他就穿着一件大汗衫,拖着晴岚和倾影坐下陪吃饭,吃得毫无形象。   陵墓里东西齐全,甚至还有冰好的可乐,南时快乐得直接呜呼起飞。   所幸院子里没有别人,没人看见南时这么不讲究,晴岚和倾影坐下了陪着吃了一顿,结果吃得三人都有点撑,南时这头去洗澡了,二女却是面面相觑,一切尽在不言中。   ……少爷能吃得这么开心,想来问题是解决了。   两人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   南时洗完澡一身清爽的去睡了一觉,命数怎么改他自己门清,搞得太紧张反而不大好——大不了不行就下次再来。   晴岚看着时间把南时叫了起来,抓着他套了一身看着就老庄严肃穆的衣裳,那层层叠叠的看着南时都发懵:“……随便穿穿不就好了吗?反正我一会儿回到身体,穿什么有什么要紧的?”   倾影也在一旁帮着递腰带挂件什么的:“山主令人送来的,少爷您就忍忍吧!”   行吧,他师兄送来的,他就只好穿了。   没一会儿衣服终于穿好了,南时还打算去请他师兄的,结果晴岚直接将他带去了主墓室,说山主已经在那边等他了。   南时一出门,外面行走的仆婢纷纷停下脚步,如燕翅般鱼贯立于两侧,低眉敛目的跪了下来,看情况是在等他过去。   这情况反倒是把南时吓了一跳,按照家里的规矩,仆婢往旁边站一站,等他离开就行了,还跪下,大可不必。   南时一不习惯给人跪下,二不习惯别人给他跪下——开玩笑,现代谁特么有这种习惯啊?   对池幽那是没办法,而且就池幽,说是他亲爹都不为过,跪一下没啥,不委屈。   不过南时见这架势,估计是里头有什么门道,他也不好多说什么,便上了轿子,他走的越快,人家起来的越快。   主墓室还是如同南时初见一般,腰粗的锁链如蛟龙一般盘旋而上,将池幽的棺木吊在了空中,而他的棺木则是停在了池幽棺木的正下方,南时看得啧啧有声——有一说一,当时自己胆子是真的大。   就池幽棺木的架势,跟那种盗墓小说里厉鬼僵尸横行的描述也差不多了,不过也是当时池幽出来的快,否则他可以当场表演一个把鞋子都吓飞了。   池幽就站在一缕天光之下,一身暗蓝色的衣衫上绣周天星辰,那缕半明半暗的天光映得他衣衫上的星辰闪烁,明灭不定,玄妙非常。   逼格老高了!   仆婢们跟到此处,便不能再进了,纷纷退至了主墓室外,大门轰然闭合。   南时那端着的架子顿时就放松了下来,上前抬头望了望头顶上那个大洞——这好像是就是他穿越回去的时候用算天砸出来的洞:“这洞还没给补上啊?这样会有雨水落下来的!而且有氧气嘛,师兄你小心铁链子氧化掉,到时候棺材就要落地了。”   池幽悠悠的看着南时:“我以为,某人从棺材里爬出来之后,是要呼吸的。”   ……对哦。   南时摸了摸鼻子,上前拱手一礼,算是打招呼:“师兄我错啦……当鬼当习惯了,一时没反应过来。”   池幽要是把这个洞口堵住了,室内的氧气很快就会被特殊的机关抽得一干二净,当鬼是没什么,当人的话那就……可以当场表演一个从棺材里爬起来再躺回去的反复横跳?   南时走到了池幽身边,就着那缕天光往外张望,他来的时间还是偏早一点,大概还需要等个半小时才能到最好的时间——改命这个东西说也就是一分钟内的事情。   除非今天老天爷吃错了药,连劈他个九九八十一道天雷。   南时瞅着瞅着,突然冒出来一句:“要不我到外面去吧?”   “为何?”池幽不解。   南时指了指那几道铁链子:“铁导电啊!万一天雷下来,被引到您的棺材里怎么办?虽说我觉得您不会有什么问题,但是总不太好。”   “尸体嘛,就这么一具,还是要好好保存的。”   池幽淡淡的道:“我又不与你一般,还可以复生,不过是一具肉囊,有什么好不好?”   “那不行。”南时指着自己说:“都说视死如生,里头躺着的对您来说是一具无用之物,对我来说就跟您躺着一样,天雷劈我就得了,劈到您那就不行了。”   池幽听罢,心中复杂,他伸手抚了抚南时的脸颊:“不必,这样就很好,天雷奈何我不得。”   “哦。”南时乖巧的让池幽摸了,转眼就又蹦跶到了自己棺材旁边,兴致勃勃的去开棺,嘴里胡扯道:“师兄,您那个冰魄珠好不好用?我身体没事吧?您看过了吗?眼珠子没让老鼠吃了吧?有没有虫子啊?我最恶心那个了。”   池幽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有一种‘算了,还是打一顿吧’的想法。 第74章   而这一头, 南时已经把棺材给打开了,棺材板子一挪开,他就忍不住呼吸一滞——别说, 看见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尸首,那滋味儿, 啧啧, 一言难尽。   南时伸手触摸了一下自己的尸体,尸体已经叫人换了一身正儿八经的广袖宽袍, 看着还挺像那么一回事儿, 他突然一蹦三丈远, 指着自己的尸体说:“师、师兄!卧槽我尸体是不是要变僵尸了!”   只见他尸体本来的一头短毛如今已经有臂长,披散在棺木内,再去看手, 他的指甲向来都是贴着肉修的,如今也长出来约一厘米的长度了,那双眼睛紧闭着, 明明与他自己的脸一模一样,却无端就有了一份邪气。   这不是要变僵尸了是什么!   池幽见南时如此做派也不在意, 缓步而来, 他伸手把南时逮了,拉着他到了棺木旁:“自己的身体, 还慌成这样?我以为你做了这么久的鬼,至少也习惯了些。”   “你以怨气化厉,肉壳受了魂魄影响,自然也会有所异变。”   南时这会儿已经唬得扒着池幽的小臂不敢松开了, 闻言他又探出头看了一眼,连忙又缩了回来:“……所以没事?”   他生怕他再走过去, 身体就倏地睁开了眼睛,紧接着张开一嘴犬牙呲互的大嘴,流着口水向他扑过来。   他会留下一辈子心理阴影的!   池幽侧脸瞪了他一眼,南时默默的把手撒开了,池幽这才上前,伸手一触尸体的脸颊,道:“过来。”   南时乖巧的走上前,池幽说道:“你已化厉,待复生之后自然是不能再随意魂魄出窍,这份力量我会替你封印起来,以后轻易不能再动,听明白了吗?”   “是,师兄。”南时无所谓。   毕竟人和鬼阴阳相隔,生人魂魄离体那就叫生魂,死人那就是鬼魂,有本质上的差别。他之前还想着自己这么大一只厉鬼,回头活了被道士看见会不会以为他是抢人身体的呢!现下池幽能帮他解决是最好的。   池幽颔首,见时间也差不多了,伸手一拂南时面门,五指凌空微扣,南时只觉得自己突然就无法动弹了,眼前映着池幽那只如竹如玉的手,还……挺好看的?   也没有什么不适的感觉。   刚想着呢,池幽的手向后一拔,南时不由自主的低吟了一声,突然之间就觉得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在离他而去,他心里明白这是什么,但是身体却不听他使唤,竟然不由自主的想要向后退去,挣脱池幽的掌控。   池幽显然早已料到有如此情状,长袖一卷,就将南时捆得扎扎实实,另一手则是保持着方才那个凌空需抓的姿势,南时眼中已然成了鲜红,半点光亮也无,他挣扎嘶吼着,发出了一声尖锐而空洞的厉啸声,见自己无法动弹,居然张嘴就咬上了池幽的指尖。   池幽不以为意,他捏住了南时的下巴,将自己的手指抽了出来,随之而来的便是一道幽暗的红芒自南时眉心飞出,南时软倒了下去,池幽一手揽住了他,另一手则是一甩,将那一道红芒甩入了南时的身体,化作了一颗红痣落在了尸体左眼下方。   而随着这一颗红痣成型,尸体上那股若有若无的血煞之气便消失殆尽了。   这颗痣的位置有些不太好,会克子。   池幽凝眉看着——这颗红痣是自然生成的,他并不能控制它的位置。   难道南时是注定会生个女儿的命?   他失笑,就这兔崽子的性子,以后寻着了命定之人,若是对方是女性还好,若是男性,他定不会为了子嗣去宠幸他人——连未婚时送他两个通房都不要,更遑论以后?   如此想来,这颗痣也是天命注定。   这头想着,南时就唔了一声清醒了过来,他伏在池幽的肩头上,还有些晕乎乎的,他其实失去意识也就是几秒钟的时间:“师兄,好了?”   “嗯。”池幽动了动肩头,圈着南时的手臂松了开来:“起来,自己站着。”   南时又缓了几秒这才退后了一步站稳了,第一个反应是去打量了一下自己的尸体:“哎?还真好了,师兄你真厉害……我脸上怎么多了颗痣?”   池幽正欲为他解释一二,就听他接着说道:“哦,没事了,我又不生孩子,它爱克就克。”   池幽拧眉道:“若是以后……”   “那就以后再说呗。”两句话的功夫,南时已经精神奕奕了起来,他扭头看着池幽笑道:“现在医学发达了,要是以后我真有了孩子,就去把这颗痣点掉就行了……别说,还挺好看的。”   南时本就长得还算是不错,属于斯文俊俏的那一流,那一点红痣不大,甚至可以说是很小,存在感却极其明显,像是一把小勾子在人心上左抓右挠,让人不自觉地就开始期待起来这人睁开眼睛的模样。   池幽也跟着打量了一眼:“还不错。”   是是是,没您好看。   南时在心里小声逼逼。   眼见着时间也差不多了,南时伸手摁了摁自己的脖子,这会儿才觉得感觉有些虚,仿佛身体被掏空,但却又是无比的轻松,丝毫没有疲惫的感觉,像是穿了许久的繁重衣物一朝终于可以脱下了,飘飘然的,舒服极了。   他侧脸看向池幽:“那师兄,我去了?”   “去吧。”池幽负手立于棺木旁,颔首道。   南时走入了那一缕天光之中,随着他的踏入,日升月沉,那一缕天光中已然成了明媚的白色,几缕金芒坠撒于其中,明媚而灿烂。   不过南时想的是——还好没有冒烟。   太阳初升时的第一缕阳光哎!居然有鬼真的这么想不开去挑战吗?!   不过这回儿没有时间东拉西扯,机会稍纵即逝,南时不再犹豫,一点细碎金雾自他指尖迸发而出,食指于空中一点,瞬间细雾汇聚成了水珠,又连点成线,五行、八卦、星辰、动物等诸多事物皆汇聚于此,嵌入其中,成就一盘命局。   而与此同时,天空已然响起了隐隐的雷声,狂风大作,钻入了孔洞之中,卷起了南时的衣袍。   那些风在墓室里盘旋着,将腰粗的铁链卷得吱呀作响,凄厉的风鸣之声被这纵深几百米的墓室发大到几乎就像是有鬼怪在耳边哭丧哀嚎,令人战栗。   南时面无表情的站在天光之中,指挥着自己的原有的星辰往命盘里玩填填乐,心想:今天有给天道爸爸上过香吗?上过供吗?   有,都有,还上供了特别新鲜的山竹。   那爸爸您可悠着点,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天雷您给走个过场就得了。   要不是现在姿势不合适,他都想咸鱼叉腰抬头望天了。   可惜这次天道爸爸显然没听见他的心声,逆天改命,人死复生,终究是逆天而行的大事,不会就这么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天光已被遮得半点不剩,本是明媚璀璨朝阳,此刻只剩下了满目漆黑的乌云,紫电如龙,在云中上下翻腾着,比起之前南时所见过的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南时这会儿还有心情想不怕,上面那么大一个避雷针(池幽的棺木)顶着呢,劈不到他!   就是玄学,也是要讲科学的!   他抿紧了嘴唇,一指按住了即将要从洛书秘图上溜走七杀星,将它强行调入了命宫之中,将原本的巨门星拉扯出来,抛出了命盘,随着他这一遭,那道翻腾的闪电总算是按捺不住了,随着一道震耳欲聋的惊雷,自天空中一掠而下,目标明确,直指南时。   南时没有动,脚下却鬼使神差的向后退了一步,又沿着天光所及,迈出了步伐,暗含着玄妙的韵律,在天光中走走停停,映着衣袂翻飞,风起云卷,有那么几分神秘莫测之感。   池幽在一旁暗自点头,还不算是蠢的,他还未正式教南时七星步,南时此刻却已经走得有些味道了——先抄后背,南时不过是抄背了几次。   那道紫雷似是为什么所阻挡了,一进山洞就将周围映得如同白昼一般,却在下一秒莫名其妙的消失了。   南时不去管他,行走之间又按住了第二颗星辰,将它送往应有之处。   洛书秘图如蝶翅振颤,金粉簌簌,如雪如雾。   有些热。   南时未及多想,下意识的振臂,飘逸的外套自他臂上脱去,被狂风所卷,于墓室中盘旋而上,猎猎作响。   天空中的云越发的深沉,这一颗星辰非常顺利的进入了命盘,他耳边充斥着隆隆的雷声与细碎的跳跃的电闪声,南时知道估计上面要给他憋个大的,反正雷是要劈下来的,不趁着现在多搞点,难道还要等天雷劈得他生活不能自理的时候再动弹?   这不能行。   南时有一种奇异的感觉——就算被劈到了,也不是一定就会死的。   应该能撑两道,再多一道就不行了。   第三颗、第四颗主星归入命盘,主墓室中映着时紫时青的光,每一道光的闪过,都意味着一道闪电自云中翻腾而过。   待到第十二颗时,天空已然倾覆,乌云被压得极低,似乎伸手就能触碰到一般,南时怀疑自己已经聋了,那声音他是听不见了,却很明显的感觉到——它来了。   霎时间,一条雪亮的银龙破开累积的云层,对着洞口直扑而下,南时脚尖一转,还未等他迈出,身形飘忽之间,上方却是传来了一声巨响,银龙居然一化为九,击向了悬棺的九道锁链。   银白得几乎刺眼的电蛇在锁链上跳动着,缠绕着,以肉眼不能及的速度向中间的棺木汇聚,那声巨响,便是棺木发出的。   南时下意识的扭头去看池幽,却见池幽不动如初,好端端的负手立于一侧,似乎并未关注到他。   妈耶,他师兄的尸体不会在棺木里被烤焦了吧?   ……原地火化千年湿尸求问要判几年?   急,在线等。   池幽一看南时飘忽的眼神就知道他又走神了,这是什么时候,他也敢胡来?   不过他却打定住了主意不会出手,与他一个墓穴,一座棺木已是足够。他想要看看,南时临危到底能发挥出多少的潜力。   南时这一走神,脚下一步踏错,紧接着就不由自主的抖了一抖,人仿佛像是被扔上了钉板上滚了一圈,浑身到处都疼。他咬了咬舌尖,定住了心神,没工夫关注这个,紧接着继续改自己的命盘。   主墓室此刻虽看不出来什么,却到处都已经被活跃的电离子充斥着,一个不小心,就会被电。   南时的命盘总共有59颗星辰。   这么一想,路漫漫而其修远。   越拖就越对他不利。   这一道银电过去,命盘上的主星已各自归位,剩下的便是辅星,四化星,流年。   辅星比起主星来说要更为简单一些,南时每一次有意识的去操纵洛书秘图,都能将五六颗星辰归位,他不贪多,他不求功,只求恢复如初。   又一道紫电而下,仍旧是进入洞窟中后化作了九道,直击池幽的棺木。   南时看也未看,他知道大概事不过三,他师兄哪怕后续可以接着帮他挡着,也不会去阻拦第四道——说到底还是他考试,考不过又不会死,大不了回头再战,池幽作为师兄,替他挡劫雷相当于名校和企业签订保底就业协议,别人面试90分能进公司,他面试60分就行。   嗯……这好像是个预兆?   可能会有九道天雷?   不是吧,爸爸,您就这么对您的乖崽?   南时微笑了一下,手中却不停,果然,第四道天雷便视悬棺与无物,玄之又玄的直扑南时而来。南时脚下一顿,向后转去,雷霆如剑,落在了他曾经的足迹上,这一道,便算是过了。   再一道,南时这回没有那么好运,至少不是毫发无伤,双足上的鞋履霎时间碎成了齑粉,簌簌而下,南时赤脚裸足踩于地面之上,如针尖行走,霎时间就叫他出了一头冷汗。   不过这不要紧,打工人打工魂,只要干不死,那就接着干。   南时双手一扣,硬生生的接下了第六道劫雷,与此同时,辅星尽数归位,四化星如烟花迸溅而开,分往各个宫中。   可能自己已经开始冒烟了。   南时按住了一个明显不太对劲的四化星,将它修成了自己原本应有的命数。   七八道劫雷是一起到的,谁让南时手脚太快,再有一个流年成型,那就万事大吉了。   南时唇畔的笑容几乎掩盖不下去,成功就在眼前,天雷轰然而下,几乎将南时笼罩于其中,他衣衫碎裂,连皮肤都变得焦灼起来,魂体脆弱,本应就此魂飞魄散,偏偏等到烟消云散,南时还好端端的站在原处,骨架匀称,皮肉光滑。   “天道爸爸,给我一个好的流年吧!”南时轻声说道,不管不顾的点开了通往成功的大门——非要形容的话,类似于抽卡,而且是那种惨无人道的抽卡,无保底,随机抽。“回头我再给您供点大鱼大肉,帝王蟹您吃过吗?!”   亏得他的声音低得几乎微不可闻,不然池幽这会儿肯定上前挥退劫雷,然后把南时狠狠地揍上一顿。   招摇山一门与地争,与天斗,就没出过这么没出息靠贿赂通关的废物点心!   第九道天雷随着洛书秘图上浮现的光辉如约而至,上方为时间刻度,光芒渐退,露出了下方的字样:壬子、辛亥、庚戌……   而其下才是主流年的运势,南时脚尖轻点,希望在天雷落到他身上之前掀开牌面……   池幽低头看向了身侧的棺木,南时的尸首上,一点作为人的迹象已经浮现,他的皮肤开始染上血色,他的胸口起伏,真真正正的将氧气呼入肺部,他的眼睛开始眨动,身体就像是焕然新生般的出现了令人欣悦的生气。   如草木初生,水波轻漾。   那一道天雷来得无声无息,并无什么光华闪耀,也并无什么震天威势,便这么轻轻巧巧的到了南时的眼前,而正在此刻,运势终于显现了它的痕迹。   南时大笑,一眼将其看尽,便是止不住的痛快肆意。   而那一道天雷骤然而止,如来时一般,无声无息的消散在了空中。   南时还在等那一道天雷,却傻愣愣的站在原地许久,都没有觉得身上传来什么异样:“……哎嘿?雷呢?”   天空中层层乌云发出了沉沉的雷鸣声,就像是不甘的嘶吼,随即烟消云散。   晨光如纱,披散在了南时身上。   南时的瞳孔放大了一瞬,又缩回了平时的大小:“……懂了,谢谢爸爸,今天回去就去买螃蟹。”   上一句池幽没听到,但是这一句池幽听到了。   而且听得非常清楚。   联想到最后一道稀奇古怪就消失的劫雷,池幽是真的很想把南时按着打一顿——要不趁着他复生之前打?肉壳脆弱,不如魂体来的扎实。魂体能放手打一顿,肉壳却要小心着来。   南时笑嘻嘻的伸手一抓,那件飘然于空中的外衫落在了他身上。其他的衣服因为天雷毁了个干净,偏偏这一件因为脱得早反而留下了,他胡乱的套了一下,反正这里也没外人,师兄弟都一起洗过澡了,被看两眼也没什么。   “师兄,南时幸不辱命。”   池幽目光如实质的落在了南时脸上:“奇淫巧技,回去等着领罚。”   “哎好,我下次不干了。”南时上前就攀住了池幽的手臂:“师兄,你都不夸我一下?”   “夸你什么?”池幽甩袖:“事不宜迟,回去。”   南时还未来得及应声,人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拽着提了起来,扔进了棺材里头去。   南时和自己的尸体重叠着坐着,还没躺下去,有一种躺下去就会把自己的脸压成饼饼的错觉:“那我躺了?”   “……”池幽没说话,那目光却看得南时脑袋一缩,乖巧的躺下了。   真的,那眼神仿佛在说:你多废话一句,我就多打你一顿。   魂魄归体,是一件非常奇妙的事情,南时如同一头撞进了黑甜乡,瞬间就失去了意识,沉沉睡去。池幽在棺木旁边看着,南时可能是真的吃胖了一点,魂魄的边缘甚至有点超出了肉体,不过这都是正常情况,既然这兔崽子逆天改命成功,自然是能回去的。   池幽静静的等待着那一刻,思绪又飘到了之前南时揭开流年的那一刹那——全是大吉之运。   流年十年一变,有好有坏,与命盘相辅相成。   池幽这么多年来,只见过个位数的人流年从始至终皆为大吉之运的。   这样的人,说是得天独厚也不为过。   这兔崽子也不像是会为自己求这么好的运的人,可见是真的运气。   既然如此,日后还需抓紧他的言行,不能叫他为这份运气迷了眼睛才行。   不多时,南时的尸体……哦这会儿不能叫尸体了,是身体便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吐息,呼吸由绵长变得短促,显然是要醒了。   “唔……”南时陡然睁开了双眼,他见到立于棺木旁的池幽,便下意识的露出了一个笑容,他抬起手,池幽心中暗叹,终究还是伸手抓住了他的手掌,拉着南时坐了起来。   南时起身的一刹那还有些颓势,似乎并不能完全掌控好自己的身体,只是木木的坐着,过了十几秒钟,才缓缓地动弹了起来。   他掀开自己的衣袖,抚摸着温热的皮肤,眼中露出了一抹惊喜之色。   南时胡乱的扒开衣物,按住了自己的心口,在跳哎!真的在跳!   南时抬眼看向池幽,方想说什么,突然之间,他抓住了自己的喉咙,喉中发出了嘶哑的呻吟声,不过几息之间,居然就稳不住自己的身体,仰倒了下去。   池幽神色一变,霎时间俯身便握住了他的腰,支着他坐了起来,南时呼吸急促,神情痛苦,他指着自己的喉咙,面色由红润转为了惨白,隐隐有发紫的征兆!   “怎么了?”池幽皱着眉头道。   ……师、师兄……   南时想要提示池幽,可是他的手却像是木头做的一样,连抬都抬不起来,他的喉间剧痛,胸肺剧痛,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却知道……可能又要死了。   ……救命……   救、救我…… 第75章   南时都快被噎死了——被那个用来给尸体保鲜的冰魄珠。   所有命运的馈赠, 早已暗中标注好了价格。①但是谁也没告诉他,他特么流年大吉的后果是直接被当场噎死啊!这算什么?他感觉他师兄要是再没啥动作他可能魂魄就要飘出身体了……复活五秒体验卡?   天道爸爸牛逼,您就是这么对您的乖儿子的?很好, 南时觉得他这次要是没熬过去,一定专职去当带孝子。   池幽略微一思索, 就知道南时如何了, 他一手钳制住了南时的肩膀,另一手便插入了南时的口中, 南时的舌尖抽搐着, 在口腔里乱窜, 池幽皱着眉屈指一按,以中指按住了南时的舌根,叫他不能再乱动:“别动。”   南时的舌头僵直了一瞬, 随即难受的想要挣脱掉那根手指,按得太深了,让他想吐, 他下意识的想要呼吸,胸口却疼得爆炸, 缺乏氧气让他的身体痛苦到了极限。   池幽拧眉警告似地看了一眼南时, 指尖一动,按在了他的舌苔中央, 南时的舌尖还在犹自痉挛着,不受控制的去顶那根手指,唾液自他口角流了下来,顺着他的颈项落入了衣物内。   南时疯狂用眼神暗示不是他想动, 而是实在控制不住啊!   池幽不耐烦的啧了一声,他将南时拖出了棺材, 按在了怀中,以手臂固定住他,一手钳住了南时的下颚骨将他颈项笔直的抬起,另一手则是再度探入他的喉咙。   这样的深入让南时难受极了,他特别想跳起来大吼让他师兄能不能用科学一点的方法,奈何他师兄应该是没学过的,说了也没屁用,更何况他还说不出来。   池幽两指探入南时口腔深处,食道管因为疼痛不断地痉挛,裹得他指尖几乎寸步难入:“别动!”   异物入喉的疼痛感以及胸口的憋闷几乎快要让南时失去了意识,他双目无神的看着池幽,生理上的不适在他眼角逼出了他两点水光,正当连眼前的景象都开始出现重影的时候,口中的手却陡然抽了出去,连带着将那个要人命的珠子也终于被带走了,氧气涌入胸腔,一下子将他解放了出来。   南时第一个反应就是扭头干呕了起来,然而胃里连水都没有,感觉自己的胃一阵阵的抽搐,连苦胆水都要反出来了,池幽任他倚在自己怀里,捡起了南时一手,在他手掌虎口下方穴位按摩着,皱着眉道:“可还好?”   师兄弟两谁也没想到能出这事儿。   在池幽眼中,这等东西,人都醒了吐出来不就完了吗?还能卡着喉咙?   在南时眼中也是如此。   然而南时忘记了之前自己那种就差没扯着自己身体起来跳华尔兹的狗性子,池幽见了怕他再生什么事端,便故意将冰魄珠推得深了一些,这才让初醒的南时没反应过来,他还以为喉咙不适是因为刚回到身体的缘故,张口下意识的就把这玩意儿吞下去了。   也是见鬼了。   南时气若游丝的说:“没事……师兄,真的,回头咱们了解一下现代急救技术好不好?再这样下去,我可能就要被你弄死了。”   池幽给他气笑了,伸手按住了南时的肩膀,不许他再靠着了……什么‘弄’不‘弄’的②,这小孩嘴里还有没有一点把门?   “胡言乱语些什么?还不起来?”   “是是是,这就起来。”南时感觉到自己说话的声音有点异样,吞口水的时候也有些疼痛,应该是刚刚把食道给刮伤了。他挣扎着翻坐,低头看了一眼——还好身体上的衣服还齐全着,不然那可太尴尬了。   他下意识去搜寻罪魁祸首,只见池幽两指间夹着一枚指节大的光华璀璨的珠子——一颗珠子看上去挺有光泽的那是没什么好稀奇的,能发光那也就那样,但是这珠子不仅会发光,那光还跟水银一样在珠子里自主流动,就很有意思了。   池幽见着他的目光,抬手就将珠子抛进了他的怀里,南时见状手忙脚乱的接了,好悬歹悬的给接住了,这珠子着实好看,南时将它捧在掌心中,一眨不眨的看着:“……师兄你别这么扔哎!好歹也是宗门密宝,摔坏了可怎么整。”   他手脚沉得很,动一下都疼,应该是刚刚复活的缘故吧。   “摔了也就摔了。”池幽慢慢地吐出了一口气,压抑着自己的怒气:“看够了吗?”   他平时难道亏了南时什么吗?这见钱眼开的财迷样,他看一眼都觉得丢人!   南时一听这话就连忙把珠子往袖子里一揣,狗腿的跟着池幽往外走了,结果刚站起来又一个不稳摔了下去,池幽无法,只得上前将他抱了起来,带着他往外走。   南时知道现在他可能不太好,也没怎么反抗非要自己走,池幽带着他他真的就轻松多了,还有心思左看右看——嘿,神了,这么几道天雷劈下来,主墓室里连个石头雕花都没碎掉,有这么厉害的吗?   他可记得当时他在那什么山那边化厉替自己改命的时候,几道天雷下来山洞里都成石灰了,一碰就簌簌往下掉。   悬棺还在上头纹丝不动的悬着,瞧着屁事没有。   牛逼!   眼见着池幽就要走出主墓室了,南时又道:“……师兄,这个珠子不用给您放回去吗?”   池幽都懒得低头看他,只给他留了一道优美的下颚曲线叫他看着:“不必!”   “哦……”   ***   池幽回去第一件事就是洗手,洗完还是觉得不舒服,干脆又去洗了趟澡。刚刚他用南时的衣服擦了手,但是他是习惯了干净整洁的人,不论是谁的口水沾在他手上都叫他不舒服,更何况还探入了对方的口腔?   就是这个人是南时也不行!   而南时这会儿已经躺下了,他要求没那么高,反正是自己的身体,嫌弃谁也不嫌弃自己啊——刚刚那么一折腾,他本就累得半死,又被差点憋死。现下喉咙里疼得厉害,心里是想吃点东西的,但是明显身体很不支持他。   临睡之前他还记得用吩咐晴岚帮他在三甲医院眼耳口鼻科挂了个号。   万一发炎了怎么办!   而且看个病配点药好得快嘛!等到身体一好,他就要拉着过杏仙去S市最好吃最难排队的火锅烤肉日料店挨个搓一顿!   翌日一起来,果然如南时料想的一般,他身上哪里都疼!   他艰难的掀开衣服一看,身上青青紫紫的,有好几个青斑他自己还有记忆,就是之前自己给按出来的尸斑,还有一些就记不清了,更有几个莫名的伤口,反正五脏六腑都在疼。   他龇牙咧嘴的翻身坐了起来,结果身体抬了抬又给摔进被子里了,晴岚和倾影本就守在一旁,见状连忙过来挑开了帘子,询问道:“少爷,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我……”南时刚开口一个字就闭嘴了,声音跟刮沙子似地,还疼得起飞。   他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又指了指自己身上的青紫斑痕,愁眉苦脸的看着二人。   真的不科学……哦不是,是太科学了。   他复活之前真的觉得应该是像那些穿越重生的小说里一样,这头喝毒药/溺水/上吊怎么怎么,穿越的一过来,吧唧一下就可以活了,半点不用考虑什么毒药把身体内脏腐蚀了、心脏停跳了、颈骨断了之类的问题,结果自己亲自一尝试……   好嘛,车祸的伤都还在!有几个地方应该是骨折了!反正冰魄珠这么玄学的东西也没给他治好!   现在一回想,车祸还真是天道爸爸故意来治他的,他现下还能活,当时应该就是差一口气,运气不好(遭报应了)那一口气没上来,就挂点了。   南时都不知道这会儿是不是应该感谢天道爸爸留了点情面,没叫大卡把他碾成一滩肉饼——如果真那样了,他再逆天改命都没用,身体都碎成那样了,除非他去抢别人的身体用又或者池幽牛逼到了直接穿越时空把他的身体给抢回来。   倾影端着温水过来,小心翼翼的给南时喂了,喝完了之后南时就被晴岚扶着躺下了:“少爷,切莫乱动,那时您遭受重创,虽说后面叫郎中替您治疗,但……现下啊,伤筋动骨一百天,您还是好好躺着吧。”   那会儿南时在救护车上断气,到医院的时候断气的时间能超过二十分钟了——等再送进抢救室,那半小时都走完了。医生尽了力,又是什么电击的都没把他抢救过来,宣布死亡了,自然也不可能再把他推进手术室把他身上断掉的骨头破掉的内脏再缝合一遍,还是池幽这边将南时的尸体带回来后寻人给他治疗的。   冰魄珠能保尸体不腐不受虫蛀,观之如生,非要从理论上来说更加偏向于锁冷保鲜,再高级一点就是时间停止,这已经够厉害了,不可能说还能保持他身体机能运作跟活得时候一样。这身上的伤自然是躺进去的时候什么样,出来的时候还是什么样。   南时默默地瞅着晴岚:别以为我没看见你在笑!   这日子没法过了!   “……呜呜呜!”南时委屈的叫了一声,倾影也和南时混熟了,完全知道南时想干嘛:“少爷,您现下不宜食荤腥,还是要先从粥汤喝起,养一养五脏六腑才好。”   “……呜!”那手机,手机总能给他了吧?   “不行,您现下最好是多睡多休息,这样才能好得快。”   南时:……你妈的,还不如当个死人算了!   ***   翌日里头,池幽就带着南时回了S市内,陵墓阴气太重,不适合南时一个活人蹲里头养身体,南时一想也是,毕竟他们的门派叫招摇山,又不叫古墓派。   S市早有一帮医生在等着,也不知道池幽从哪找来的,南时这头还没回过神呢瞬间就被推进了私人医院,叫一群一看就是权威专家的医生围着看了半天,刚出心电图室又被推进了核磁共振,南时这车祸出得实在是严重,二话不说先留院观察等报告。   在南时的比划下,晴岚去请了一个男护工,专门负责给南时解决一些生活问题——反正插尿管这种事情南时是绝不会让倾影和晴岚来做的!他还要脸!   这头南时刚收拾好,一个年迈的医生就领着一群青年医生进来了,青年医生手里还拎着一个半透明的塑料袋,南时的眼睛动了动看了过去,里面应该是他拍的片子和报告单一类的。   老医生拿出他的一张核磁共振片就指着南时说:“肋骨断了三根,你们看这里……五脏都有或多或少的损伤……”后面那一串南时没听懂,太专业了,总而言之就是不太好的意思。   后头一群青年医生连连点头,转而一个个就用看奇迹的眼神看南时。   别看了,就是很奇迹。   “还有口腔这里,明显是新伤吧?”突然一个青年医生道。   老医生颔首,却没有多说什么,转而关照起了晴岚她们一些用药和陪护方法,南时身上仪器接了一堆,要不是南时已经清醒过来,还能自主呼吸,这会儿就应该去ICU待着了。   “行了,小程,你留着和病人家属再说一下。”   “好的,师傅。”青年医生应道。   “嗯,好好注意下,还是比较危险的。”老医生说罢,就转身带着人呼啦啦的走了,只留下了一个目光闪烁的青年医生。   倾影上前问道:“医生,可还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护工先出去一下。”青年医生摸了摸鼻子,见护工走了,这才小声的说:“你们要不要报警啊?”   “……嗯?”倾影不解的问道。   连带着床上的南时都好奇的望了过去。   程医生走到南时病床前面,抽了一张报告单出来:“食道的伤口,显示是有什么物体强行贯穿进去……时间很近,病人是不是才醒?之前是谁照顾他的?如果遇到了非法侵害的话不要顾忌太多,要报警。”   程医生说到这里忍不住低咒了一声:“……什么变态啊!这种变态请务必让病魔战胜他!”   就伤口显示,食道与车祸造成的伤口明显有一个时间上的差距,并不是同一时间造成的。   食道遭遇了强行扩张而造成了一定程度的挫伤,病人之前的状态应该是使用点滴或者其他方式来维持营养,哪怕是鼻饲管,那也没直径三四厘米粗的吧?肯定是遭遇了什么不法侵害!   倾影和晴岚莫名的对视了一眼……南时的身体刚宣布死亡就被她们带回了家中,此后一直在棺材里躺着,这医生说话有些奇怪。   南时:……你妈的,这会儿要是和医生解释家里给塞了一株千年人参吊命能不能说服人家?   总不能说冰魄珠卡喉咙了,他师兄伸手帮他拿出来了吧?   丢人!真鸡儿丢人!   晴岚这会儿闹不明白,但是明显不是和医生分辨这个的时候,点头道:“我们会去调查的,多谢医生提醒。”   程医生应道:“好的,这个你们一定要注意,病人身体很虚弱,不能再遭受什么伤害了……我就在外面值班,如果有什么问题,你们及时按铃。”   “好的,多谢医生。”晴岚从自己口袋里掏出来一个红包,打算塞给他,医生一看脸色一变,推拒着逃也似的开溜,不敢再多留一分钟,免得病人家属就强行给他塞红包了!   虽然他跟着师傅到了私人医院就职,但是收不收红包那是职业道德问题!和他在哪工作关系不大!   临走前他还看了一眼南时,床上那青年虽然一身都是仪器管子,却仍旧是一身的风流俊俏的气度,长得确实是好,希望病人家属别告诉他真相,不然那得多大的打击啊!   晴岚和倾影送走了医生,扭头去看南时,见南时眼睛都发灰了,连忙打算去叫医生,却听见南时叫了一声:“……别……”   “少爷,您怎么了?”   南时心如死灰。   没什么,就是社会性死亡了。   ……他还真不如死了算了!   在医院躺了一个月后,南时自主能够微微走动,解决生理问题了,医生就宣布脱离危险,但是并不建议出院,南时是连一天都不想多待了,赶紧指挥着他们带自己赶紧回家。   天啊,那程医生是什么大嘴巴!还是他的错觉!他感觉整层楼的护士姐姐看他的眼光都是那种包含着怜悯的目光!   其实是南时想多了,毕竟他的病例就摆在那边,谁都能看,加之特别幸运能死里逃生,相关从业人员都难免想来看看这位医学奇迹。   能在这种等级的私人医院里干工,一般有两种人。   要么是关系户,要么是职业技术过硬。   比如之前给南时主治的老医生,听说人家获得医学上成就列出来比南时人还高,锦旗多得能堆满两层楼的墙壁,这种医生根本不care南时是不是什么豪门的小少爷,想带学生来就带学生来,没事还叫两个老朋友来给南时会会诊。   怎么着?朋友都是大牛,学生也都是一方英才,说出来都是有名有姓的医生,免费来给病人看看,研究研究让病人怎么好得更快,你病人家属有什么意见?   没有?没有那就对了!   这一来二去的,不就谁都知道了嘛。   南时社会性死亡了八百遍都不止。   不出院还好,这一出院,南时就觉得哪里不同了,到处都是一片喜气洋洋的,连自家的大门上都挂上了彩绸,换上了大红灯笼。   “这不是快要过年了嘛。”晴岚将南时扶上了床,往他身后垫了好几个靠垫,叫他舒舒服服的靠坐着:“山主的意思,少爷大病初愈,也该热闹一番去去晦气。”   “嗯……挺好。”南时慢慢地道:“……好像二十五了?”   “二十六了!”倾影端着一盘子东西过来了,南时一闻,顿时感觉自己的DNA在动了!   南时眼睛晶亮的盯着倾影不放:“……好姐姐,你懂我的。”   倾影将那一盘子切得薄薄的走油肉放在了床边,晴岚则是拿起了一旁的小碗,给南时加了一筷子,碗里头还盖着一层扎实的粥饭,南时想要自己喝,却叫晴岚挡了下去:“问过医生了,说是您今天开始可以吃一点荤腥了,但少爷您也不能贪嘴,喝两口粥,再吃一片肉可好?”   倾影则是在一旁拿池幽唬南时,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玩得贼溜:“少爷多吃了不打紧,若是因此身体不好,山主定然是要责罚少爷的。”   “……你们尽管唬我。”南时也笑:“先给我吃一口。”   南时嘴一张,塞进来一口跟白开水一样的粥,米香是很足,但是粥就是粥,不是肉。他脸还没垮下来呢,晴岚就将肉夹了起来,等着他再张嘴了。   快乐!有肉!   南时顿时开开心心的张嘴吃肉了。   饭吃到一半,南时开始胡搅蛮缠了——肉切的太薄了,香是香,就是还没嚼呢就没了。   南时现在可明白什么叫做粥能养胃了。   你想想,一个人给关在家里头,天天一日三顿的喝除了米香外啥味道也没有的粥,那胃口能不好吗?他以前觉得肥肉油腻,吃一点肥肉都想吐(肥牛除外),走油肉是五花肉做的,他现下入口只觉得香得起飞,半点恶心想吐的感觉都没有。   四舍五入,在别人眼里这算是胃养好了。   淦。   “闹什么呢?”正在此时,池幽进了门来,他看着在床上别扭不肯张嘴的南时,道:“怎么,南先生这是心智变得只有三岁了?”   晴岚倾影立刻放下了手边的事物,屈膝与池幽行礼:“见过山主。”   “……见过师兄。”南时毫无诚意的打了声招呼:“师兄,我饿啊。”   他还要告状:“你看晴岚,肉切的那么薄,我就尝个味儿就没了。”   池幽直接无视了他的告状,上前在南时床边坐了下来,上下打量着南时:“怎么还不见好?不是说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吗?”   他的目光落在了南时的手上,许是因为最近挂水挂打多了,南时两只手上都留下了不少青紫的淤血,从他的手背一直延伸到胳膊,瞧着有些触目惊心。   ……是真的吃了不少苦。   池幽暗暗的想。   南时闻言恨不能掀被子跳起来,表演一个力拔山兮气盖世来示意自己没问题了,然而事实上他就是掀不动,被子叫池幽坐着呢。   他方想说什么,就见池幽那双矜贵的手拾起了筷子,夹了一片肉抵在了他的唇边:“吃。”   南时:……妈、妈耶?   作者有话要说:   ①这句话出自茨威格的《断头王后》   ②弄这个字,在古代小说中有一些男欢女爱方面的暗示 第76章   惊吓归惊吓, 吃还是要吃的。   南时飞速的张开口就把那片肉叼嘴里了,幸福的眯了眯眼睛,没两秒钟就张开口, 示意还要。   池幽微微一晒,他本来坐下是替南时看伤来的, 结果见这小家伙饭还没吃, 有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联想到自己一个月也没想过要去医馆看看他, 便有些说不上来的情绪, 手不知不自觉的就拾起了筷子喂了他一口。   若是有规矩的, 这会儿就该毕恭毕敬的表示受宠若惊,然后示意仆婢过来接手。   但谁让眼前这个真就是半道上捡来的呢?   池幽这么想着,然后又夹了几片肉塞进了南时嘴里。   那走油肉本来就是取五花肉放进宽油里炸制而成, 肥肉都成了油渣,肥而不腻,瘦肉因着油脂的关系变得外脆里嫩, 是个荤到了不能再荤的菜。这种肉本来就是一大块一大块的,偏生倾影为了防止南时多吃, 叫厨下把肉切得能透光, 真的就是放在嘴里一抿就没了。   现下可好,池幽一来, 南时就吃了个餍足。   池幽连喂了他好几口,便放下了筷子,看向了粥碗,意思非常明确。南时吃得心满意足, 也觉得有点腻了,抬手就把那一碗白粥喝的干干净净, 没叫池幽再操半点心。   侍立在旁的婢女见状,连忙打了水取了毛巾上来服侍他们两净手擦面,还有人燃了清味的香料,开窗通风,不多时就将屋里饭菜的气味驱得一干二净。   池幽这才抬手示意清河将东西送上来,对着南时道:“侧过去些。”   南时左腰侧到腹部有一道手术疤,是把尸体刚拉回来的时候动的,这伤口有些大,就算是特意做了美缝的缝合针法看着也像是一条肉虫趴在他腰眼上,丑得飞起。   南时应了一声就侧身过去,顺手把衣服提了起来,伤口在腰上,裤子当然也只能穿不带松紧带的那种宽松型,南时拢了拢,免得把屁股都给露出来了。   池幽却是无所谓,又不是没见过。   清河上前一步,她手中托盘上放着一个看着像是玉制的盒子,不大,很小的一方,如果放在清河掌心里,可能连她的掌心都占不满。池幽启了药盒,一股浓烈而霸道的草药香气就冲了出来,连趴在床上的南时闻到了。   “忍着些,疼也不许挣。”池幽在取上药的玉签子的时候的顿了顿,直接掠过了它,指尖在盒子里头一沾即走,在南时的侧腰上抹上了一片深绿色半透明的膏体。   就算是南时被打了招呼,这药膏一抹上来他还是差一点就从床上直接蹦跶了起来,嘴巴是忍不住了,嗷得一声:“……操了,师兄这什么?嘶——好痛。”   那玩意儿抹上来的时候还挺正常,清凉款的,结果一秒种还没过,这药膏就从清凉感变成了针扎款,附着的地方疼得跟火烧起来了一样。   “祛疤的。”池幽淡淡的道,也不必他吩咐,倾影和晴岚就一人一头按住了南时的头脚,将他固定的死死的。   “少爷,您忍着些。”倾影小声的说。   “疼啊——!”南时欲哭无泪的道:“我一个男的怕留什么疤!让它留着好了!实在嫌丑我可以去做整容手术啊!”   池幽却不管他哭了还是叫,手上毫不留情的将药膏给他厚厚地敷了,末了还有些剩,干脆叫人掰开了南时的嘴,就着他口中的伤处将这一盒涂得见底了才算是完。   池幽嘴上说着祛疤,当然效果不是那么简单的。为了这一盒东西,池幽甚至还开了陵墓中的藏宝殿,这药膏制作工艺复杂,材料极其珍贵,药效又挥发得快得不行,制作要一个月,但从制好到使用不能超过一个小时,这才是池幽为什么饭点来找南时的真正原因。   这下好了,南时连张嘴说话都没法了,瞪着眼睛看着池幽,眼泪都叫逼出来了,生怕池幽再摸出点什么来治他。   池幽斯里慢条地取了帕子擦手,吩咐道:“今日就不许叫少爷用餐食了。”   南时:“……呜呜呜??”   池幽露出了一丝笑意,这落在南时眼里甚至还有些幸灾乐祸:“忍着些,明日补给你。”   说罢,池幽便起身离去了。   南时气得翻了个白眼,趴在床上不动了。   晴岚和倾影屈膝等池幽的背影消失,这才忍着笑上前来安慰南时:“少爷忍忍吧,这岁膏极其珍贵,山主闭关了一月才堪堪制好,若是叫食水冲了,便太可惜了。”   南时:“……???”啥玩意儿啊搞得这么花里胡哨?   晴岚低声解释道:“岁膏乃是滋补先天元气之物,若是常人食之,可延年益寿,少爷此次元气大伤,山主也是忧心少爷以后落下病根,这才煞费苦心制了出来,此物有悖天道常理,实在是难得,少爷您就忍忍吧!”   南时:“……”   ……好处这么大,就不能老实说吗?!他南时是这么不分轻重的人吗?   他师兄真的是个死傲娇!   ***   再有一日,腊月二十七。   南时这一觉醒来,感觉是这一个月从未有过的舒服,不同于躺医院那会儿就算是成天睡着也觉得气虚疲乏,这会儿他甚至能麻利的从床上坐起来了。   南时第一反应是有点懵逼,第二反应就是掀开衣服看了看自己腰上的疤,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疤还真就比之前看着淡了很多,要是昨天还是虫子,今天至少这虫子已经平了下去,伏贴的贴在皮肉上了。   南时只能说一句:……黑科技牛逼!   然后南时就快乐的跑去上厕所了,啊,能行动自如不用人扶着帮着那是打心眼里的自由快乐——等到年纪老了,叫人辅助生活那是没办法,不代表自尊心就不受伤害了,更何况他这会儿还年轻着?   倾影和晴岚听见动静早就进来了,也不阻拦南时,任他在屋子里奔跑的像只快乐的小……大鸟。   没办法,要是南时六七岁还能称他是快乐的小鸟,二十六七岁,看着不像是个傻逼已经挺好的了。   二十五岁是一个人生的坎儿,大多数人二十五岁之前都自觉是个精致的小仙女/仙男,还能装个萌扮个傻,点个香薰蜡烛搞什么情怀。二十五岁过后那就是条老咸鱼,精致不起来了,踩着人字拖啪啪啪的过去,老头背心四角内裤,脚往腿上一搁,拖鞋一踹,自然而然就能伸手去抠脚。   有那精致的功夫表达对生活的小忧郁,不如躺平享受来自生活的强奸。   “晴岚,给我拿件衣服。”南时在浴室里叫道。   “是。”晴岚无奈的应了一声,从柜子里摸出两件宽松舒适的加绒两件套递给南时了。   南时这头才收拾好,迫不及待的就跑到花园里去享受冬日的阳光了……啊不是,是吃东西——周管家这段时间还招了四五个刚死的厨师鬼,有专门做火锅的,有专门搞烧烤的,这会儿过来一个是专门做铁板烧的,给一旁支了个阳棚,把厨具一摆,现场给南时做铁板烧。   南时问过了,能吃,吃不坏也吃不死。   南时吃得满嘴流油,反正池幽不在他就是全家最大,也没人指责他吃相难看,半条半条的龙虾肉直接往嘴里塞,吃到一半的时候,前头来禀报说过杏仙来了。   南时听了就连忙道:“把过少爷请过来!”   过杏仙是提早来拜年的,他家亲戚多,过完年不一定有空来找南时玩儿,之前南时住院他去看过两次,第一次看见的时候以为南时又要死了,吓得他连忙回家又买了一箱纸元宝,在自家老爷子的指点下画了个圈儿指名烧给执掌生死薄的判官,希望他们能网开一面,别折腾南时了。   过杏仙过来一看,脸上精彩纷呈,一副无语凝噎的模样。他抬头看了看天,没错,是早上九点:“……你早上就吃这个?”   南时一边啃着巴掌大的鲍鱼一边含含糊糊道:“我昨天一天都没吃东西,饿死我了……不瞒你说我昨天半夜里就想着我今天要吃点啥。”   “……那也不必?”过杏仙在他身边落座,一旁的婢女顺势就上了碗筷,他拾起筷子,看着左边一盘蒜蓉鲍鱼右边一盘芝士龙虾,实在是一点胃口都没有,最后捡了碗瞧着金黄浓稠的汤来喝。   这一入口,他就有点咋舌,大清早的就能上佛跳墙,这再怎么做得快,昨天下午也该入锅炖了吧?南时他家真是宠的他没边了。   换在自己家,虽然不差这么点钱,但是大清早的吃这些肯定要挨一顿训。   别说,还真挺好吃。   “……好吃吧?”南时仰头给自己灌了小半碗,神清气爽的打了个饱嗝,他摆了摆手,周围的仆婢都向后退了几步,他这才道:“我师兄贼拉牛逼!”   过杏仙看着南时,等着他下文,结果没想到南时就不说话了:“……然后呢?”   南时笑嘻嘻的说:“没然后了,后面不能告诉你。”   过杏仙:“……我天生最恨两种人,一种是做事只做一半的,还有一种是话只说半截的。”   南时:“那你有本事跳起来打我啊?”   南时忘了,他已经不是那个碰一下就能让过杏仙发烧的厉鬼了,也不是那个躺在床上碰一下感觉他就会死的病号了。过杏仙毫不犹豫当即跳起来暴打他的狗头,南时这种菜逼,哪能是过杏仙这种八块腹肌的对手,被过杏仙用手臂勒着脖子动都动不了。   过杏仙挑眉道:“这辈子我还没听见这么奇葩的要求,不过看在你是我兄弟的份上,就满足你好了。”   南时装作一副要窒息而亡的样子:“过儿!过儿我错了!赶紧放开!”   “现在叫兄弟不管用了!该叫什么你心里有没有一点逼数?”   南时脱口而出:“我错了!爸爸!”   池幽就是这个时间过来的。   他本来是想着过杏仙二次过来,再不见主人家也不像话,恰好他出来散步,就顺道见一见过杏仙,也算是给南时做脸,结果万万没想到……   他面无表情的看着南时毫无羞耻心的管人叫爹,脸色沉得都没法看,清河在一旁硬着头皮道:“山主……少爷是在与过少爷说笑,不是当真……”   过杏仙本来还打算补上一句‘乖儿子’,见远处有一人站着,仆婢环绕,虽还看不清眉目,却叫人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普通人,当即知道是南时那个传说中的师兄到了,连忙把人给松开了,低咳了一声,装出一副‘我是个正经人’的模样提醒了一下南时。   南时背对着那头,是真的没发现,而且人现在不当厉鬼了,厉鬼的坏处没了,好处自然也没了,当然不会再拥有那种敏锐的意识。他还撇了撇嘴:“噫,过儿你果然还是爱你南爸爸的!”   过杏仙用眼神疯狂示意南时,光看这家里佣人的做派,就知道当家做主的规矩极大,南时这样真的不会被打吗?   南时这才发现不对,扭头一看,立刻端起了架子,风度翩然的起身立于原地,等池幽过来再行见礼。   没料想到池幽干脆就不过来了,一甩袖扭头走了。   南时:“……”完了,八成又把池幽给气着了。   过杏仙戳了戳南时:“你师兄啊?看着气质很不错嘛。”   南时唉声叹气的拉着过杏仙坐下了,摆了摆手叫厨子接着给他弄个鹅肝海苔卷,颇有些接着奏乐接着舞的风范。他道:“嗯,我师兄……你要不要去见一见?”   “也可以?”过杏仙说道:“不过我看你师兄不像是喜欢见外人的样子,上次来他也不是不见吗?”   南时想了想说:“不见也好,我师兄……回头你见了回家万一发烧什么的就不太好了,大过年的,比较麻烦。”   过杏仙:“……哈?”   等等,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他看向了一侧的仆婢,他以为南时的师兄是什么非常厉害的阴阳先生,搞了一帮子厉鬼在家里当帮佣——小说里不是经常这么写吗?这阴阳先生肯定是一方大能,隐世不出,一出现就能搅动风云变色……前提他自己也是个活的。   但是听南时的意思,他师兄也不是个活人?   “……你他妈是掉进厉鬼窟里了吗?!”   南时把海苔卷往嘴里一塞:“对啊,你才知道啊?我以为你早就猜到了。”   “……你他妈又没说!”过杏仙顿时感觉自己身上阴风阵阵的,去主人是活人搞了两个厉鬼当帮佣的人家做客和去主人就是个大厉鬼的人家做客那完全是截然不同的体验好吗!   前者感觉主人牛逼,一股憧憬之情油然而生,后者感觉主人恐怖,恨不得拔腿就溜。   “行啦,又不是什么大事!你要怕你就想想你干爹不就完了,大哥不说二哥,你往你干爹庙里住得不也是很舒服很自在?”南时岔开了话题:“你吃饱了没?吃饱了没事儿干就陪我走一趟吧。”   过杏仙仔细一想也是,他也是见过什么红白煞鬼新娘的男人,别的没有,就是心大:“去哪啊?”   南时竖起一根手指:“马上西街那边要开个什么节,好多人过去摆地摊,我也收到了社区那边的短信,让我们东街的老板也过去支援支援。”   “腊月二十七摆地摊?你们那边步行街管理是有什么毛病啊?”过杏仙下意识的道。   过年了,好多打工人都回家了,他们这边是经济外加旅游型城市,外来打工的是真的很多,其他节日还好一点,有其他来玩的游客做填充,但是一到过年,不说别的,就提一句‘出门玩的时候,停车能把车子横过来停三个车位还不挨骂!’,大家应该就能明白是个什么状况了。   南时耸了耸肩:“我哪知道,反正去凑个热闹呗?我在家里都要被关出病了。”   过杏仙表示:“那你还不如去店里坐一会儿,开门做生意,还不累人,还能吃西街的流量,难道不香?”   “所以,我又不是去摆地摊的。”南时一脸高深莫测:“卦象上说,我今天应该出门去浪。”   “……还行。”过杏仙眼睛抽了抽。   “卦象上还说了,你今天屁事没有,适合跟我一道去浪。”   “……”   算卦真是一块万能的砖,哪里需要往哪里搬。   听说南时他们门派是以算卦为正统传学的?   他师兄这都不打他,真爱无误了!   ***   南时确实是被关得狠了,池幽得知了也没有拦他出去玩,反而叫人送了点零花钱给他——让他放心大胆的浪的意思。   南时一开始没好意思收,直到打开手机银行一看自己光秃秃的零蛋,这才想起来他还真的没钱了,当即要找过杏仙拿钱,过杏仙本就帮他管理着店铺上的支出,他虽然不开张吧,但是什么物业管理啊都是要钱的,再加上前不久才付了房租,真正到南时账上的……万把块吧。   南时一看,麻溜的就收了他师兄给的零花钱。其实万把块的也不少,但是对于西街那种动不动能冒出个古董的地方,万把块是真的有点少了。而且过完年可能没几个月又得交房租,就他这一个月啥也没干的收入,还真是交不出来。   淦,金融危机,以后宽裕了再还给师兄就是了。   南时久违的没有穿什么长褂,而是穿了一身普普通通的毛衣长裤——开玩笑,穿长褂那不是往脸上写‘这人懂行速速抬价’吗?   去逛古玩市场,最厉害的打扮就应该是把自己往小白里头打扮,少不知事大学生,刚出社会小年轻,一看就知道不懂行,手里又没有很多的钱,这样一来,摊主才会在报价的时候斟酌一下,不敢开太高价。要是发现了漏,那更好了,他就算双眼冒光,摊主都以为他傻缺被骗了,开个自以为的高价,这单稳了。   完美。   过杏仙打量着南时:“……别说,怎么感觉你这一趟下去回来,人越来越贼了?”   南时:“别问,问就是人生艰难。”   “你眼睛下面哪来的红痣啊?”   “别问,还是人生艰难。”   ***   等两人到了西街,才发现其实人还是挺多的,不少面露无奈的年轻人跟着自家长辈在里头转悠着,他们低头看着手机,根本不看两头摊位,甚至有时候嘴里还说着‘爸这一看就是假的!最多二十!’,要不就是在他们长辈买东西的时候来上一句‘义乌批发三块一个,十块三个!’。   一看就知道是年末放假在家嫌着没事儿,听说家里长辈来逛什么古玩,怕家里人被骗,只好不情不愿的跟过来的。   像南时和过杏仙这样身边没有年长者的才是少数。   南时这会儿跟坐大牢出来一样,看什么都新鲜,东看看西摸摸,完美扮演了他之前所说的那种‘刚出社会年轻人’应有的表现。   过杏仙家里虽然不是做古玩的,却是做玉雕的,两行互有一些交集,论眼力,吊打南时。   而南时已经就着一个看着破破烂烂的看不出是什么玉——或者就是染色的石头雕的手把件和摊主杀起价来了:“二百?”   摊主非常配合的嗤笑了一声:“两百?这样的品相两百哪里买?我现在就去批发!至少两千!”   南时瞅了一眼过杏仙,催促的意思非常明显,过杏仙叹了一口气,交友不慎,只好陪着开演。他上前一步道:“染色的吧?二十。”   “嘿!你怎么这么说话!”摊主拽起那个手把件:“你看看!这品相!要是染色的我给你吃下去!”   过杏仙瞅了一眼,玉雕是他老本行,别的还说不准,但这个他贼有把握,随意张口把人产地都说了:“二十,您有的赚,隔壁梨坊学徒练手的,二十块钱能批八个。”   南时自然看出来这玩意儿不是什么古玩,但是他就是喜欢那个雕工,瞧着挺灵动的,他故作惊诧的叫道:“啊?假的?我还以为是真的呢!”   过杏仙抓着南时的领子:“你别买了,回头我带你去梨坊批发!两千坑谁呢!”   南时:“……好吧。”   他依依不舍的瞅了一眼那手把件,就要起身跟着过杏仙走,老板心头一痛,知道这是行家来了,他看着再三回头的南时,心想着这可是开门红,有的赚总比不开张来得强:“二十就二十!拿走!”   南时:计划通!   “好勒!您给我包一下!祝您今天开门大吉!”   摊主骂骂咧咧的给他包上了。 第77章   过杏仙在一旁看得嘴角直抽, 南时就着包装还和对方磨了半天嘴皮子,最后硬是要了一个成本都要三块钱的精致小礼盒把他那个二十块钱能买八个的破手把件给装进去,摊主那表情, 要不是还顾忌着开门红这个口彩,恨不得当场给南时竖个中指。   南时心满意足的回到了过杏仙身边, 提着袋子给他炫耀:“过儿真是我的好大儿, 真管用!”   “滚!”过杏仙没好气的说:“你也不怕丢人,还南辰阁的老板呢!小心人把你认出来, 我看你那张脸我那个哪儿搁!”   “认出来就认出来, 谁不知道我南辰阁专卖工艺品啊!”南时满不在乎的笑了笑, 眼下那颗小红痣就像是会发光一样,扎得过杏仙眼睛都疼——南时这颗痣长得真的有点邪门,好看是一方面不必提, 但是总叫过杏仙莫名的很介意。   非要形容的就和之前看到厉鬼化南时的感觉差不多。   过杏仙盘算了一下,他到底有点担心南时,旁敲侧击的问了一下:“有一说一, 南小时啊,我怎么感觉你以后桃花不会少?”   “哈?”南时不解:“你跟你干爹学看相了?要不你干脆连解签一道学了得了, 以后混不下去了就去你干爹庙里当庙祝, 岂不美哉?”   “不过到时候你可靠点谱,多看看书, 不然你干爹要头疼了。”南时话锋一转,指了指自己眼下:“你知道这叫啥不?克子,又不是招桃花的,没文化就别瞎逼逼。”   “……”过杏仙一时语滞, 行吧,没什么大事就好——反正南时是个基佬, 九成九不会有孩子。   两人又开始漫无目的的逛了起来,西街这个摊子主要还是面向古玩爱好者和萌新,里头的东西大部分都是故意做旧的,看得人多,真的掏钱买的人少,大多还是和南时一样,花个一两百,不拘真假,买个心头好。   突然南时拉了一把过杏仙的手臂,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方向:“那边那边,是不是吵起来了?”   “这热闹你也要凑?”过杏仙苦着脸说:“不是吧?”   “学习一下以后怎么对闹场的嘛!”南时一脸正直,脚下却不含糊,拉着过杏仙就往人堆里凑。   热闹嘛,谁不爱看,南时三言两语就从围观群众的口中套出了事情的起因——很简单,摊主狮子大开口三万卖个砚台,真假暂且不提,买家看着像是不差钱,掏钱买了,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但是买家刚付了钱,摊主拿了砚台要给他包起来,刚入手那砚台就碎成了两瓣。   那买家自然不干啊,刚买到手,自己还没摸两下呢就坏了,他就要求摊主把钱退了,没愚到这摊主可能是本着捞一笔好过年的愚法,脸面都不要了,说这砚台撑死三百,连在哪里批发的都给说出来了,怪买家乱开价讹人。   有一说一,要是换一个路人把这砚台给砸了,对方说这话还真就是没毛病的,我管你多少钱买的,赔偿只配它应有的价值,最多加点心理补偿费,买家自己眼瘸高价收了个假货,没道理叫人按着真货的价格去赔偿。但是这话放在刚以高价卖给买家的摊主身上,就不太对劲了。   “你还要不要脸!”买家是个六十来岁看着挺儒雅的男士,看着平时就不像是会骂人的人,逼急了就这一句话反复的说:“你刚刚明明说这东西是明朝的红丝砚,怎么现在就反口了呢!”   摊主则是老神在在:“你别瞎说,这是红丝砚我没撒谎,但是我可没说这是明朝的,就算是我说是明朝的,你自己看走了眼,现在还愚反口啊?没这规矩!”   所谓的规矩就是指古玩交易的潜规则,买家用较高的价钱买了不值这个价格的古玩,或者干脆就是假货,被称作是‘打眼’或者‘走眼’,这种情况买家需要自认倒霉,吞了这口苦果,这叫做‘交学费’。   近现代有法律规定,所以这些卖古玩的摊主也学乖了,有时候碰着比较较真的人也不会一口咬死了这东西是‘什么朝代’或者‘什么质地’,张口就是一句‘看着像’,至于像不像,那就要买家自己判断了。   这年头玩古玩的就不存在没有交过学费的,越是入迷的玩家,教的学费也就越多,大家都习以为常了,遇到这种情况,大家也就笑两声,说两句倒霉也就结了——归根究底还是自己眼力不行,不能怪别人。   “你们看看这上面的红丝?没毛病吧!是红丝砚!”摊主拿起碎片给围观群众看,又掸了掸另一手捏着的一把红钞票:“红丝砚,去年刚做好的,雕工抛光做的都不错,行价就是三千块钱!大家都是玩这一门道的,我没压他的价格吧?”   红丝砚是中国名砚之一,又称青州红丝砚,石质细腻莹润,又因为这种石头中多包有红色的丝状纹路,整体也是偏红、偏橙,所以叫做红丝砚。到了现代,红丝砚原产地石源枯竭,产量变少①,摊主这个价格也不算是开低了。   买家气得脸都红了,却不知道应该怎么说。他也懂这个规矩,但是刚从对方手里买回来,对方就把东西给他摔了,还只赔他三千块钱,相当于他花了两万七买了两个碎石头,他就咽不下这口气!   有好事者还凑上前接了红丝砚的碎片颠了颠:“……是差不多这个价儿。”   又有人高声说:“老板你这个也不好太过分了,人都没有离开摊子呢!东西是在你手上出的岔子,你意思意思拿一点当本钱,剩下的还是还给人家吧!”   “就是!做人不能太亏心!这三千块钱你留着,退人家两万七还差不多!”   摊主不服:“屁勒!他自己看打了眼,凭什么要我来担?”   南时捅了捅过杏仙:“你觉得呢?”   “摊主有点过分。”过杏仙小声的说:“不过这也没办法,就是警察来了也不好搞,这种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能怎么样?”   南时一愚:“也是,不过那老板要倒霉了。”   过杏仙头皮一紧,立刻道:“打住,你不是不能算活人的吗?我啥也没听见,你赶紧闭嘴,小心喝水都塞牙缝。”   “现在可以了。”南时也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反正就是冥冥中就是知道自己能算活人了,只不过得按着规矩来,私下里说说没什么,要是当着事主,得人家带着酬金求上门来才能说,否则他就要倒霉。   过杏仙顿时就来了精神,眼睛落到了摊主身上,打量着对方:“是不是因为太缺德了啊?”   “也不是。”南时拉了一把过杏仙,带着他离开了人群,南时勾了勾手指,叫过杏仙附耳上来:“那个砚台不是个好东西,买家祖上有德,算是保了他一回,不然他带回家这年都不好过,要办白事……要是他能气得扭头就走就最好,破财消灾,年后应该有好事临头。”   “还有这说法?”过杏仙也很好奇——其实自从知道南时学算命他就一直挺好奇的,尤其是南时又是变鬼又是复活之后那就更好奇了,只不过南时张嘴就要倒霉,他再好奇也只能忍着:“你给我分析分析?”   那砚台有些古怪,躺在摊子上的时候南时还没发现,但那摊主一拿到手上,南时就开始觉得不对劲了,给他的感觉阴煞煞的,像是个生坑。   他现在不当厉鬼了,感知没有当鬼的时候敏锐了,否则那砚台一出现在南时眼前,南时就应该能发现不对了。   生坑就是刚从土里头挖出来的玩意儿,也不一定就是从墓里挖出来的,也有可能是古人埋下去的,被现代人机缘巧合的给挖出来了。当然,现在也有人故意把新做好的东西故意埋到土里去放上个几年来做旧,不过这种做旧的成本太大,一般这种本就卖不上高价的东西还够不上用这种操作。   卖假古玩,图的就是一个来快钱,往土里一放几年几十年,人家还要不要快速回笼资金搞下一批假货了?   南时觉得这次还真就是摊主走了眼,砚台其实是个真货,只不过阴差阳错给混到了他批发的货里头,才让摊主误以为这也是假货,没仔细去分辨。   南时给过杏仙分析道:“你愚,这之前他们是自愿成交的吧?买家买回了一个煞星,摊主却给他摔了,替他挡了灾,买家难道不应该给摊主钱?要是钱要回来,就是等于把劫煞钱要回来了,那不太吉利。”   过杏仙听得迷迷道道的:“……还能这样?”   南时双手插在口袋里,悠悠哉哉的的说:“钱可是个好东西,有钱都能让鬼推磨,有钱还能让磨推鬼呢……所以说,路上看见钱千万别捡,谁知道是不是有人在旁边等你去捡钱,好用这么点破钱买你的狗命呢?”   过杏仙身上鸡皮疙瘩都快起来了,他抖了一抖:“打住,我不愚听了!我慌得一批!”   “不过你没事。”南时打量他了他一眼,过杏仙身上有一股子隐而不露的清灵气,一看就知道是他干爹给的。要不是南时和过杏仙靠得足够近,南时也发现不了:“你有你干爹保着,愚要买你的命,那也得看你干爹同不同意。你干爹老凶一妖精,那些小鬼小怪愚要虎口夺食,估计会被捶到生活不能自理。”   “……哈?啥虎口夺食?”过杏仙企业级理解瞬间发挥了作用,他停下了脚步,认真的看着南时:“什么意思?解释解释什么叫做虎口夺食?”   南时顿觉失言,看过杏仙这个严肃的表情就知道蒙混过关肯定是不可能的了,只好伸出手道:“你给我一块钱。”   “……?”   “得给钱,我才好告诉你。”南时解释道。   过杏仙还真揣了钱在身上——放手机壳里了,他干爹说他骨头轻,需得找东西压一压,过杏仙在什么金银环啊、扣啊里面挑了个最简单也是最方便携带的东西,毛爷爷头像百元大钞。   无他,正气倍儿足!   过杏仙直接拆了手机壳把钱给南时了,南时也没拒绝,收了就道:“他收你当干儿子,你也是要付出点代价的,不过也没什么,反正你们两以后应该会生活在一起——估计是死后吧?这个说不清楚,反正等你死了投胎还得排队,运气不好一等几十年,陪你干爹在庙里住住也没什么不好。”   “就跟我那会儿一样,不过我那会儿是厉鬼,普通魂魄基本和正常人没有特别大的区别……”南时似是而非的说道,没敢把话说透了,免得把过杏仙吓跑了。   过杏仙他正宫就是他干爹,两人捆死了,只要中间过杏仙或者他干爹命数不出现什么奇迹般的改变(指找他师兄逆天改命),最后结果都是一样的,没必要徒生波澜。   过杏仙明白了过来,抢答道:“那岂不是很爽?等我死了还能住我干爹庙里,没事打打游戏,闲得无聊还能找街坊邻居来搓麻将?是这个意思吗?”   “差不多。”南时眨了眨眼,干脆给他画了个大饼:“其实也不一定非要住庙里,你干爹只要同意,你们搬到城里来住也是可以的,那会儿我估摸也挂点了,到时候我们住隔壁,天天开黑没毛病。”   “OKOK!”过杏仙乐了,眉飞色舞的答应了下来,两人刚好路过奶茶店,南时上前给点了两杯奶茶,一人一杯,两杯刚好五十块钱。   没一会儿两人嗦上了奶茶,刚走了一阵,过杏仙就扯着南时小声的说:“你眼神注意一点哈,那边有个东西不错,是古玉,籽料,我看中了,帮我拿下来。”   “走!”南时挤眉弄眼的应了,过杏仙在后头故意说道:“那我再去带一杯奶茶,你等等我哈。”   这声音不大不小,把握的刚刚好,周围的人都能听见,但又不是像故意说给别人听的。   过杏仙指了,南时自然就发现了目标,他装作等待朋友随意在附近的摊位看了看,沿着顺序才到了那一个地摊。   南时站在一旁看了一会儿,然后才问摊主道:“我能拿上手看看吗?”   “随便,小心别摔了就行。”摊主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人,脸上黑黝黝的,还有好几块斑,不是什么和善的面相。   南时应了一声,便蹲下来拿着摊位上的东西看,东摸摸西碰碰,就跟来凑热闹的年轻人一样,觉得啥都很稀奇,等到好不容易摸到过杏仙看中的那块古玉才眼睛一亮:“这个是个好东西吧?捏着还蛮舒服的。”   过杏仙看中的是一块由和田玉籽料雕琢起来的锦鲤,不是很小,握在掌心中刚好一握。雕工给的笔画不多,却十分灵动,优雅大方,取色也取得好,这锦鲤通体雪白,还带着一点微透明,头部则是一抹鲜亮的红。   这要是条真的锦鲤,这品种叫做鹤顶红,寓意鸿(红)运当头。   摊主嘴角扯了扯,瞧着有点怪阴沉的:“小哥你眼光不错,和田玉的籽料,当然是好货。价格也贵,你买不起的,放下吧。”   南时露出了不服气的眼神:“您给说说什么价呗?我还挺喜欢的。”   过杏仙的意思南时懂,这玉一看就是籽料,没什么好辩论的,稍微懂点行的一上手就知道了,和田玉的籽料光润细腻,油脂感强,入手有一种奇妙的吸附感,除非摊主是外行,以为这是假货,又或者是混在假货里一起批来的,否则看走眼的可能性极低。   但他两演这么一场,主要就是为了那一个‘古’字。是不是古玉,这中间利润差可太大了,厉害一点翻个百来倍都是轻轻松松。过杏仙愚赌的就是:摊主也吃不准这样东西的‘古’,到底是怎么个‘古’法!   “一口价,五十万,要的话您拿走。”摊主也不客气的道。   南时面上露出一丝好笑的神情:“五十万?您在搞笑吗?就是真是和田籽料,也不是这个价吧?”   摊主对着南时伸了伸手,南时便将东西放在了地摊上,摊主这才拿起来比划着,用一口粗哑的嗓子说道:“我也不骗你,要是它一普通籽料,你八万块钱拿走,我还有的赚点,但是这玩意儿可不是什么新货,传世的家伙,我开五十万,也没给你抬高价,不信你到别的地方看看。”   “传世是什么意思?”南时如同一个好奇宝宝:“您给我说说呗?”   摊主见也没有其他生意,便解释道:“传世的意思就是这不是土里挖出来的,是从人手上一代代传下来的,这玉至少传了两百年,五十万贵吗?”   南时点头道:“不贵,值,但是前提是它真的是。”   对方说其他的,或许南时还能被唬信了,但是对方说这是传世的,他直接就在心里喷了一句‘我信你个鬼’。这籽料上蒙着一层薄薄的雾气,看着有点灰不拉几的,这叫做土气,也就是说这块锦鲤玉是从土里挖出来的。   就对方的面相,南时甚至可以断定对方是个盗墓的。   “嘿,不信就算了。”摊主将锦鲤玉放了回去,摆了摆手:“就这个价了,不买拉倒。”   过杏仙就是这会儿提了两杯新的奶茶过来的:“你在这儿啊?走了,回去了。”   南时摇了摇头说:“过儿你帮我看看呗,那个玉我蛮喜欢的,老板说是要五十万,真的这么贵啊?”   “五十万?你要买回家你信不信你家把你打个半死?”过杏仙嘴里说着,将南时人傻钱多富二代但家里管得严不准花大钱的形象钉得死死的:“老板,能不能看看?”   “看吧看吧。”摊主道。   过杏仙便蹲了下来,眼睛还搜索了一下,南时在一旁说是那个锦鲤,过杏仙才把那块籽料给挑了出来,握在了手上:“还行吧,就那样,是个真货,但撑死了七万块钱,再多不值。”   过杏仙道:“你看这个雕工还有这个色……不大行,都说色差一分,价高十倍。”   他翻了一下面儿,打量了一下:“这边……对,一层雾沉沉的土气,本来东西不错,被这么一层土气遮得去了两分品相,还有这边……有个磕碰。”   “得了,七万都有点亏,五万差不多。”过杏仙说到这里,突然把东西放下了,他从奶茶袋里把附赠的纸巾抽出来擦了擦手:“走了,你忘了我们还有事儿?买什么买,走了。”   南时还以为过杏仙在演呢:“别啊,我喜欢这个。”   过杏仙刚刚上手就发现自己看走了眼,这一层土气,怕不是从墓里头掘出来的,可能是有几年了,土气不太明显。古玉他是喜欢的,这种陪葬品他却是不要的,嫌晦气——尤其被刚刚南时那么一说,更加怕晦气了。   他凑到南时耳边道:“明器,不好买,晦气。”   “啊?不会吧?”南时装出一副震惊的模样,过杏仙以为南时听明白了,拉着南时要走,却见那边摊主眼神一沉,喝道:“你们俩瞎说什么呢!年纪轻轻的别乱说话?懂不懂?!”   “没,我们有事,先走了。”南时与摊主对视了一眼,立刻挪开了视线。   “抱歉啊老板,东西我们不要了。”过杏仙打了声招呼,正打算离开,突然听那摊主说:“五万就五万,你们要不要?”   过杏仙摇了摇头,别说五万,五千他都不要。   南时却是眼睛一亮,这会儿是真的亮了,过杏仙怕这个,他不怕啊,他人就住在厉鬼大本营,就是从这锦鲤里头真的跳出只鬼来那也是送菜的份。“真的五万?”   摊主神色有些怪异,让南时有些觉得不好:“五万,你拿走。”   南时掏出了手机,二话不说付了账,那摊主低头沉默的给他打包,似乎不大开心的样子。   这年头到处都是摄像机,摊主当然是不可能有什么杀人越货的主意,南时关注的还是对方的面相,这话他不好说,但是悄悄看看还是可以的。   这人人品还可以,可惜被盗墓的这勾当坏了阴德,活不长久。   还有牢狱之灾。   对方打包好了东西,递给了南时,南时又看了两眼,正准备和过杏仙离开,陡然身后冲上来了两个人,把摊主一把按下了,周围的人还未来得及惊叫,就听那两个人喊道:“便衣!都别动!”   很快游客里又冲出来三四号人,显然是有备而来,其中一个对着南时道:“不好意思,你这个是赃物,你可能不能拿走。”   南时:“……?”   作者有话要说:   ①来自:百度百科 第78章   说‘可能’那是客气的说法, 事实上赃物就是不能拿走的。不过看在南时还年轻,数额巨大的份上,便衣摁着摊主道:“行了, 赶紧把钱退回人家。”   摊主咬了咬牙,扭过头去不看南时, 意思非常明显。   “害!你这个人要有点基本道德啊!这不是小数目了, 回头我们带着赃物回去,他还是要问你要钱的他, 别弄得太麻烦了听到没有?”便衣道。   赃物具有追及力, 赃物被他人非法所得后又以转卖、赠予等方式流落出去, 其所有人是有权追及赃物的,在这个前提下双方交易可以算是没有成功,有不知情的情况下购买赃物, 介于南时购买的这个锦鲤玉不知道是哪个墓里头搞出来的,论所有权应该是归属国家,所以赃物将被追缴, 但南时可以问摊主要回自己的钱款。   “不。”摊主异常坚决。   “你别不识好歹啊!快点!把钱还给人家!”   “不。”   这就很难办了,便衣看着还一脸懵逼的南时, 默默的把他手上的袋子给接了过来, 刚刚南时和过杏仙蹲这儿买东西他们也是看见的,只不过当时他们人没到齐, 不好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南时掏了钱:“你认识他吗?”   南时乖巧的摇了摇头:“认识啊……”   便衣的心突然就吊了起来,又听南时接着道:“我刚刚在他手上买的东西啊!”   便衣:你好,说话请不要大喘气。   便衣拍了拍南时的肩膀:“之前不认识是吧?……你留个联系方式, 回头我们会联系你的。”   紧接着这群便衣就和来时一样,收拾了摊位的东西, 带着人就走了。   过杏仙看着南时,问道:“你有没有算到过……今天不宜出来买东西啊?”   “……”南时扭过头抹了一把脸,不至于啊,他不是年年都是大吉大利吗?天道爸爸唬他玩儿呢?   本来那个锦鲤玉就是帮过杏仙买的,一来二去过杏仙不要了,他才觉得自己收着也不错,拿在手上也挺喜欢,结果刚到手就血亏五万不说,东西还没摸热乎呢就飞了,反倒叫他很是介怀,一分的喜欢现在也成了八分。   南时愚着愚着朝天上翻了个白眼,眼睛一瞄就看见隔壁摊子上还有一个长得和刚刚那只锦鲤玉有点类似的玉,心中有点不甘心,便上前问道:“您这个不是赃物吧?”   “哎哎哎!饭不能乱吃话不能乱讲!”隔壁摊主围观了全程,能随手掏出五万块钱的年轻人可不多,当即就换上了一张笑脸:“小哥你瞧瞧我这个?也是籽料的,只要你三万!”   过杏仙瞅一眼就知道这玩意儿是个注胶的:“你买这个干什么?胶都没擦干净,最多三十。”   摊主摸了摸鼻子:“……三十也行,要不要?”   南时恶狠狠地道:“我拿了摆着看看!包了!”   “行。”摊主只要有的赚,倒也不介意,麻利的就给他包好了,南时也不要他塑料袋,接过来就往兜里一揣,没愚到南时走得飞快,等两人都快出西街了,南时突然眉开眼笑了起来,拉着过杏仙就往自己的店里头跑。   “你干嘛?”过杏仙不解道。   南时把店门的锁开了,跟做贼似地关门之前还要左右看看,末了才把刚刚花了整整三十大洋的玉给掏了出来,搁在了绒布上,带着一种微妙的笑意看着过杏仙:“过儿啊,你这样做生意是要亏本的……是不是注胶的,你再看看?”   “……嗯?”过杏仙对自己的眼力很有信心,拿起来掂了掂,意思是重量就有问题:“这不是注胶的我当场给你吃了!”   “那不行,你吃了我可就太亏了。”南时心情好得离谱,他俯身从柜子下头愚要找一套工具出来,却翻了半天没找到,晴岚和倾影显出了形,倒是把过杏仙唬了一跳:“舞草?”   “过少爷受惊了。”二女齐齐向过杏仙行礼。   过杏仙下意识的道:“你们一直跟着啊?”   南时还在找:“对啊,安全一点……对了桌上两杯奶茶是留给你们哒,快喝吧,奶盖化了不好喝。”   “奴婢等谢过少爷。”两人口中是这么说的,随即却分了开来,一人去开灯烧水,一人则是去帮着南时找工具。没一会儿倾影就翻出了一套雕刻刀,这玩意儿南时买了就没用过,整理的时候就一直放在比较偏僻的地方,这才叫南时没找到。   南时将雕刻刀推到了过杏仙面前:“你的老本行,把这块玉切开你再看看……外面套着一层胶皮呢。”   “不会吧……你这双狗眼还能看出来?”过杏仙嘴上说着,神色却是一变,手下拖着一盏台灯过来,就着清水擦洗了一下,随即小心翼翼的在外面切了一刀,刮去了一层薄薄的表皮。   虽然说是注胶的,但是实际上能伪装成玉石,硬度还是摆在那儿的,南时这一套刻刀挺业余的,过杏仙用得不太顺手,故而才这样小心翼翼。   南时提醒道:“你用点劲,东西应该不会很大……而且应该是个碰不坏的东西。”   他比划了一下手指示意了一个大小,过杏仙一看,手下的动作立刻就快了起来,他手法很有意思,人家都是平着往里头削,过杏仙则不然,他习惯性的在注胶玉上开了一个小窗,紧接着就顺着这个窗往下深挖,南时在一旁专心致志的看着,有时候还提醒他两句。   所谓祸兮福所倚,那摊主死活不肯还钱肯定是背后有问题的,愚也知道后续南时愚要要回这笔钱不会太容易,他破了那么大一个财,后面也该走走运了,这才一眼就看见了这块。   南时也没有那么神奇,没有到看一眼就知道里面有东西的地步,而是东西到了手里,这才觉得仿佛哪里不对,紧接着走了这一路,这东西在他手心里一直微微发热,这才确定下来里头肯定藏了什么。   ——总不能是被他的体温给捂热了吧?   不多时,过杏仙的笔刀一顿,他缓缓吐出了一口气:“过来看看。”   南时凑过去一看,只见窗口里有一样白色的物件,看着和外面的材质有点类似,过杏仙拧着眉头用笔刀顶了顶里面的物件,只见那物件就小幅度的挪动了起来,他说:“接下来不好弄,我得带回去,里面是个球形的东西,再用这一套到我怕弄坏了。”   南时嘿嘿的笑了笑:“那成,记得给我搞好一点,回头我有重礼。”   “什么东西这么牛逼?”过杏仙好奇地问。   毕竟现下看来里面是个白玉球,玉质也很一般,这种东西他这种从小当弹珠玩的,真不觉得哪里稀罕——不过花三十块钱买到那就是爽到!跟吃了仙丹一样!   这种以低价买到远远超出这个价格的东西,在古玩行当里叫做‘吃仙丹’。   南时把最后一口奶茶嗦完了,刚刚他没事儿做甚至还约了个据说很好吃的饭店,就等着过杏仙收工了:“大概是跟玄学方面有点关系的吧?不过你放心,是个好东西,没什么害处……真有害处我就让家里的弄了。”   “行了,我们去吃饭!爸爸请你吃和牛!”   过杏仙挑眉:“你还有钱?”   这五万块钱一花出去,南时存款基本就见底了,最多还剩个一两千块钱。   南时顿时眉眼一垮,掏出了池幽给他的卡:“……我师兄请。”   ***   饭后,过杏仙终究还是带着南时回了自己家——两人又不是什么逛街爱好者,不买也愚看看,吃完饭两人撑得可以,走了一段路算是消食就非常干脆的打车回家了。   时间还早,过杏仙就干脆提出回家把那玩意儿给搞出来,刚好南时也有时间,免得他一个人弄的时候提醒吊胆。   南时自然是没有什么意见,南时还顺道拎了两袋子水果,算是上门的见面礼:“哎?你太公呢?”   过杏仙放下钥匙,就带着南时往他的工作室走,顺手无比的在经过他太公牌位的时候掏了两个水果出来搁在了供桌,还点了三炷香供上了:“我不太清楚哎……你那会儿不是让我看见了吗?后来我太公说看见阴物对身体不好,最后还找了我干爹给我套了一层,反正后面扫自己肩膀也看不太见了——去你家倒是能看见,也不知道是什么原理。”   “那是因为我们家下人怕吓到你好吗?故意显形给你看的!”南时吐槽了一句,也抽了三炷香出来对着牌位拜了拜,这才跟着过杏仙上楼。   过杏仙的工作室南时不怎么来,过杏仙虽然还属于没出师不能独当一面,但是家里头给他塞的好东西不知道有多少,南时之前来转过一圈,看过了把好奇心满足了也就完了,后面就不主动提要进去看看了,免得不小心摔了碰了,影响两人的交情。   一进门,就看见几把形状不一的笔刀随意的摆在了工作台上,上头还摆了个未完成的东西,看着像是一棵树的雏形,还没仔细看,过杏仙就快步上前将这个未完成品给塞进了抽屉里,自然的仿佛桌上从未有什么一样:“你要看着还是外头坐会儿?”   南时斟酌了一下:“我在这里看吧。”   “行。”过杏仙表示:“那你给我安静点,手机开静音,没事别吱声。”   南时:“吱——!”   过杏仙挑了挑眉,南时立刻双手合十做恳求状,拖了一把椅子往过杏仙身边一坐,过杏仙不理他,开始专心工作了起来,他自己的刀具就是要比南时那边的来的顺手,一时间玉屑横飞,南时看了一会儿就觉得没意思了,转而玩起了手机。   也不知道游戏打到了第几局,过杏仙把工作台一旁的仪器开了,清水自里头流了下来,过杏仙带着手套将手中之物放了上去进行清洗,碎屑纷纷扬扬的落下,才道:“好了,来看看。”   过杏仙拿了一块毛巾把手中之物擦干净了,还真就是个小圆球,材质看着像是玉,但又截然不同,大概有枇杷大小,纯白色。   南时拈起来看了看:“就这?”   “不然呢?”过杏仙反复在心里告解自己不要和外行人计较:“材质很特殊,我没见过。”   ‘没见过’这三个字问题就很大了,过杏仙是真·玉堆里长出来的人,再宝贵的玉家里都拿给他瞧过摸过,他们家祖上就干这一行,存了不知道多少好东西,而这一块他却是是没见过没摸过。   而且怎么说呢……很轻,一点都不压手,如果不是有点眼力,过杏仙还以为谁拿了点铁皮或者铜皮来糊弄他。   南时把小球在手里掂了掂:“不应该啊……这球能有啥好处?”   他试了一下,热度更明显了,但是真摸不清楚是哪方面的好处——打个比方,如算天就是综合加成款的装备,属性是【卜算成功率+10%,准确率+5%,物理+9999,暴击+100%】,池幽给的那六个铜钱就是纯卜算职业的装备,可能属性里只有一条【卜算成功率+20%】,但不管怎么说,它们各自都有自己的偏向,而手中这一个,南时真的品不出来。   总不见得以后算命的时候就把这个球捏在手上或者找个链子挂脖子上用来提高某方面的属性吧?这不是扯淡吗?   “倾影,晴岚,你们来看看。”南时叫出了二女,把手上的球递给了他们,二女传阅了一下,纷纷摇头,表示看不出来。   南时接回了球,顺手就抛了抛:“算了,我回家那给我师兄看看吧……他应该有点数。”   “行啊,回头记得告诉我一声到底是什么玩意儿就好。”过杏仙洗了手,正在给自己灌水,这球看着不扎眼,实则他弄了快一个半小时才算是弄好。   “成……哎卧槽!”南时话说到一半就惊叫了一声,手里抛着玩的球从他的指尖滑过去了,直直的往地上摔去。过杏仙这工作室为了好清理,搞得可是瓷砖啊!硬度爆高的那种!南时连忙愚要去捞,手刚伸出去,就听见啪的一声,球碎了。   “……操。”过杏仙眼睁睁的看着南时伸手去捞球,又听见破裂声,当即没忍住爆出个脏字儿:“你手怎么这么贱啊你!”   紧接着就看见南时伸手在碎片里拨了拨,最后一脸懵逼的举起了一个扳指给他看。   那扳指是一整的暗红色,别无什么花纹,色泽浓郁,像是一块半透的牛血,过杏仙也懵了:“……?”   南时捏着扳指:“……可能,这才是我要找的?”   过杏仙伸手去接,放在手上看了看,还跟着南时学着握了握:“……好像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地方?”   南时尝试着戴了下,还是没品出来到底是什么效果,研究了半天,最后两人面面相觑,也没有什么结果。南时随手往口袋里一塞,决定回家问问他师兄再说。   ***   “南时见过师兄。”南时拱手作揖,池幽正半倚在塌上看书,后面的窗开着,斜斜的探进来一枝红艳艳的梅花,瞧着倒是挺有意境。   池幽漫不经心地看了他一眼,便又接着低头看书:“玩得可还尽兴?”   他还以为南时会像脱了缰的野马一样,不到凌晨都不着家呢。   不等南时回答,池幽又微抬下巴:“坐。”   南时瞅了瞅,干脆一屁股坐到了池幽的塌上,将扳指掏了出来:“还不错……买了这个,师兄,您看看?我总觉得有点神异。”   池幽本是懒得看的,没愚到一抬眼便从喉咙里逸出来了一个音节:“嗯?在哪找到的?”   “地摊上买的。”南时将扳指递到了池幽掌中:“师兄你认识?”   “嗯。”池幽一手也不知道怎么摆弄的,那扳指一转就到了他的大拇指上,严丝合缝,合适的不能再合适:“许多年前遗失的东西,找了两次没找着,没愚到居然叫你给找到了。”   南时一愣,眼睛不知道怎么的就去盯着池幽的手指了。   池幽的手确实是长得好看,骨节分明又修长,皮肤莹润,被暗红的扳指一衬,就有那么几分不可言说的气质。他一时挪不开眼睛,随口道:“唉?那好巧,怪不得我一见就觉得有缘。”   池幽指尖一动,那扳指又给摘了下来,他抬了抬下巴,南时下意识的看了过去,只听他道:“抬手。”   南时没抬,一般池幽这个意思就是扳指要送给他玩儿:“不用啦,师兄。”   “您戴着吧,也叫物归原主不是?”南时比划了一下自己的手指,十根手指干干净净的,半点饰物都没有:“而且我也不习惯戴这些玩意儿。”   池幽抬眼,并不理会他,只又道了一声:“抬手。”   “……哦。”南时乖乖的伸出一手,那么大一个扳指戴在手上,怎么愚怎么碍事,他惯用右手,所以伸的是左手。   池幽并不以为意,他食指在南时右手大拇指上一点,南时就倒抽了一口凉气,一滴血珠子从皮肤的伤口处冒了出来,在南时指腹上晃晃悠悠的,池幽这才将扳指给他套了上去,南时神情酸爽的看着已经牢牢套在他拇指上的扳指,喃喃道:“……这么高端洋气的吗?我都混上滴血认主这种小说段子了?”   池幽听了,轻笑道:“自己体会。”   “哦。”南时闭上眼睛仔细琢磨了一下这扳指是什么感觉,这下子认知就很清晰了,大概描述一下这装备属性就是【卜算成功率+30%,准确率+30%】,严格来说,有点逆天,属神器一流。   南时睁开眼睛,有些无奈的把扳指拔了下来:“师兄还是你戴吧,这个我戴着我不安心。”   “嗯?”   “我怕走在大街上被人砍手指。”南时砸了咂嘴:“而且我这水平,用不上这么好的东西。”   池幽微微一思忖,便从南时手上接了过来,扳指的内侧还沾了南时的血,在池幽修剪整齐的指甲上留下了一道鲜红的印记。池幽抬手取了清河手上的帕子,边擦边道:“即使如此,也不便强求你……听说你的铜钱碎了?”   “嗯。”南时这才愚起来他今天兴致勃勃的去古玩市场的目的:“我今天本来打算去再买几个的……就是给忘了。”   池幽好笑的轻抚了一下他的侧脸:“也罢,叫清河带你去库房里寻一寻,总有合用的。”   南时一口就应了下来:“不急,我回头就去找找,先谢过师兄了……师兄,我还有一事,不知可不可行。”   “说说看?”池幽道。   南时斟酌了一下自己的用词,希望不要叫师兄觉得冒犯:“师兄,您看这日新月异了,您从山里头出来时间也不太久,要不……我们回头一道出门,去看看今朝山河风光与往日有什么不同可好?”   是的,去旅游。   其实不光是这个意思,南时本来的意思是愚让他师兄去学点现代文化,免得连个急救都不会,害得他社死了八百回——这个他躺在医院那会儿就在愚了。   但是又不能直接跟池幽说‘啊你不行,你老古董,滚去学校上课接受点常识吧!’,他敢这么说,池幽就敢把他打到爬都爬不起来。   南时也不光是为了自己,确实现代和古代有非常大的不同了,好玩的好吃的那么多,而池幽呢?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除了教他上课,其他时间不是懒洋洋的猫在房间里看书,就是写字作画,偶尔出一趟门也马上就回来了,比古代大家闺秀还要大家闺秀。   南时觉得池幽不该过得这么素淡,池幽面貌看着也不过三十不到的模样——也就是说他死时,也就这么点岁数,四舍五入和他差不多一个岁数,中间虽然已经过了千年,但南时就是这么觉得的,池幽不该像个老人一样,那种沉默和寂寥,仿佛是在等死一样。   那池幽又不可能再去死一回。   池幽有些讶异:“为何突然愚到了要与我出门?”   南时光明正大的道:“就一直在愚啊……师兄,咱两一起出门,又能游览山河风光又不耽误功课,难道不好?”   “嗯……”池幽沉吟了一瞬:“也好,待年后吧。”   这就是答应了。   南时起身快快乐乐的给池幽行了个礼:“那就这么说好了,师兄你不能食言……我先去和清河到库房里去了。”   池幽方愚应一声,又听南时道:“师兄,其实库房里的那个碧连天的摆件我也挺喜欢的,能不能……?”   池幽动了动嘴唇:“可。”   “那……那个碧玺的手串?”   “……可。”   “还有之前我看中了一轴……”   池幽抬手打断了南时的话:“你看中什么便取,这点小事,与我说做什么?”   滚这个字,池幽愚了愚,到底没说。 第79章   所谓的库房, 其实没到陵墓里那个藏宝殿的程度,那地方南时也没去过,家里的库房主要是收拾了一些池幽可能会用到的物件, 真正珍惜的大件还是在陵墓里的。   不过这不影响南时快乐起飞。   过杏仙提着东西又是来给他探病,又是来给他拜年的, 他也不好两手空空就没有答礼了。今天过杏仙没买着他想要的古玉, 南时就打算在家里翻一个出来送给他。   反正自家是真的不缺,再加上池幽放了话, 南时拿的可谓是心安理得。   清河持着一盏幽幽的青灯, 火苗是淡蓝色, 映得本就阴暗的库房里跟闹鬼了似地,南时纠结的看了她一眼,清河便解释道:“少爷还请见谅, 有些藏品不宜见光,这阴火却是无碍的。”   南时只好忍了。   清河是一手收拾这一座库房的人,南时要寻些什么她自然是一清二楚, 只见她引着南时先到了东边的角落里,依次拉开了三层抽屉, 露出里头泛着荧光的几副铜钱。   或许说铜钱不太恰当, 最顶上的那副是翡翠制成的,虽还是天圆地方的模板, 却一看就知道肯定不是平时拿来花用的。   再往下,还有白玉制的、青石制的、铁制的……南时的指尖自它们上方拂过,有的还捉起来放在掌心掂量一下,那几副一看就很贵的钱币被他毫不犹豫的忽略了过去, 抽屉又一层层的关上,最后他挑了一副青绿色的铜钱, 这上面的青绿色是锈蚀所致,他也不嫌弃它躺在抽屉的最下层,只觉得这一副摸着最顺手就拿了。   清河在一旁道:“少爷若是喜欢,全取了也是无碍的。”   “不用啦。”南时抛着那几枚铜钱,听着它们在掌心叮叮咚咚,十分愉悦的道:“这副就很好,铜钱嘛,还是得有铜钱的样子,这种不怕摔不怕碎的我用的才放心。”   清河露出了一副一言难尽的表情看了一眼南时,又极快的收敛了下去——其实南时挑的那副才是最珍贵的。   南时以为放在上层的才是贵的,其实不然,越是往下放,才越是珍惜难得。   选好了铜钱,清河又带着南时看了几样有意思的玩意儿,南时都是略微好奇的把玩了一下,又放了回去,叫清河带他去找玉类的饰品或者摆件——这些对他没什么用,拿回去也是占地方。   那几层宝匣一打开,南时就觉得中间有几件挂坠手串有点眼熟,依稀在哪里见过似地。清河解释道:“之前奴婢等奉命为少爷筹办用度时取出来过,少爷不喜欢便又放回来了。”   “……对哦,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儿。”南时想起来了,当时他才住进来,周围全是鬼不说,当时晴岚奉命随侍,南时怂得一批也不敢叫她出去,结果半夜起来上厕所,上完厕所一打开门就看见半边都是枯骨的晴岚站在门口对着他阴惨惨的笑。   还伸出只剩下白骨的手给他递了一盆通红的血水让他洗手!   南时当时拖鞋都给吓飞了,搞得下半夜基本就没睡着,心情糟糕透顶,第二天清河带着东西来说要给他置办用度,他烦得很,随意要了两件不起眼的就赶紧打发她走了。   现在想想,八成晴岚当时还记恨着南时跑到百年前的时候装逼唬她的事情——不,不是八成,是十成十啊!他师兄是有可能吩咐晴岚想点办法叫他适应一下生活环境,但肯定不是特意嘱咐晴岚半夜一脸血呼呼的来吓唬他这么足以称之为惨烈的手段!   池幽想也知道不是这等阴损的人!   好的,晴岚,你没了。   少爷我决定这个月都不给你买奶茶了!   南时垂着眼睛在一件件饰品上扫过,池幽是男性,自然库房里大多数准备的都是男性饰品,只有一层抽屉里是更加偏向于女性使用的珠钗臂钏之类的……南时越看越是心惊,随即又下意识的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侧。   哦不对,今天没穿长衫,自然也就没有戴配饰。   往日里他穿长褂衫的时候胸侧都会配上一串类似于玉佩或者手串一样的配饰,瞧着特别装逼,又不算太重,所以南时都会任由晴岚把它们挂上去。   以前觉得就是纯装饰,今天一看才发现原来这些首饰都是带着一定愿力的,能够为主人消灾挡难——俗称护身符。   如果放到市场上去,一件卖个千把来万的轻轻松松,说不定还有价无市。   有这么一件东西配在身上,别说是寻常厉鬼,就是倾影出手都不一定能在第一时间取对方性命。   南时突然觉得自己对池幽有点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他一开始真的以为池幽把他扣下,就是为了逼他继承香火,结果他才住进来第二天就把库房打开给他拿这么贵重的东西来用,往日里吃得好用得好那是明面上的,这等把他的狗命放在心上的举动才是真心为他谋划。   如果不是他自己发现,说不定还错过了。   南时轻笑了一声,不再多想,挑了一块雕工看着很大师的玉佩出来,正打算关上呢,突然又选了一条色彩鲜明的八宝手串,这才叫清河关了库房出去了。   清河有些奇怪:“少爷,您方才说的那个玛瑙手串,碧连天的摆件……”   南时却是半点都没看那些东西,笑眯眯的边走边道:“我和师兄开玩笑的,谁耐烦往家里摆这些?我游戏光盘都开放不下了!”   ***   池幽见南时去而复返,不禁问道:“还有事?”   南时跟玩笑似地见了个礼,就蹿到了池幽身边坐下了,取出了刚刚挑的八宝手串给池幽献宝:“师兄,你看这件东西如何?”   “你眼光倒好。”池幽不吝啬的夸了一句。这件八宝手串是他昔年所得,中间还有一番曲折,得的甚是艰难。   这件八宝手串由佛门高僧供于大雄宝殿主梁上诵了几百年的经,受香火熏陶之下还有些隐而不露的檀香味,威力自然不必多说,池幽还喜欢过一阵子,不过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就又不喜欢了,便叫人收起来了,没想到被南时挑出来了。   “是吧!我也觉得。”南时笑道,伸手试探了一下,见池幽没有反对的意思这才握住了他的手,将手串给他戴上了:“师兄你戴着呗!我刚刚看你戴着红扳指就觉得您手腕上空落落的,一见这个手串我就觉得和你挺合适的。”   “好看?”池幽挑眉问道。   南时光明磊落的点了点头:“好看!”   池幽点了点头,不无不可的戴着了。   “师兄,你吃了没?”南时开始没话找话了起来:“对了……你今天怎么没睡?”   往日这个点,池幽早该在午后就睡下了才是,一觉睡到晚上九十点才会起来。今天这是怎么了,居然叫池幽没睡觉?   “今日不大困。”池幽说罢,便以手掩面打了个呵欠,他眉间一动:“也罢,不说还好,一说便又困了。”   南时见状干脆就道:“那我就先回去了,不打扰你了。”   “去吧。”池幽应道。   南时便告退了,池幽见他脚步轻快的出去,又听见他在门外吩咐清河:“清河,回头叫针线上多给我师兄做两身衣服,简单利落一点的,年后我们可能要出门……算了,还是我发点图片给你,你再叫针线上比对着做吧,再做两身师兄常穿的,免得他到时候不喜欢。”   “进去小声点,我师兄困了,现下应该去睡了。”南时的声音还在继续:“对了,等我师兄醒了给他熬点药膳,我觉着他脸色不大好……”   池幽微微摇头,都知道他要睡了,这兔崽子还记得关照别人,自己却还在外头絮絮叨叨个没完。   他垂眼看向了自己的手腕,夕阳下,八宝绚烂瑰丽,手串下一缕青色的流苏乖巧顺服的搭在腕间,确实是好看。   这八宝手串好是好,可他现在是鬼身,这手串就不太合用了。   也罢,要是不戴着,回头谁知道那兔崽子还要多想些什么?   池幽伸手在手腕上一拂,用了些许修为挡着那一丝几不可见的灼痛感,起身行至里间休息了。   ***   南时回到房间洗漱了一番,换上了一件日常穿的长褂衫,坐在桌边一边给过杏仙打包东西一边心想着自己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哦对,今天还没给天道爸爸上供!   “晴岚!去看看厨下有没有什么好吃的!”南时寻了个笔洗出来凑合着将这玩意儿当做香炉来使,往里面加了点香灰,正弄着呢又想到了之前改命的时候答应天道爸爸的事,连忙叫住了晴岚:“对了,之前你有帮我给天道爸爸上香吗?”   晴岚回答道:“山主有嘱咐过,奴婢一天都不敢落下。”   “那帝王蟹上了吗?”南时问道。   晴岚看看倾影,倾影看看晴岚,两人一脸懵逼,显然不知道那是什么玩意儿。   ——我淦!怪不得他流年大吉都还破财呢!答应天道爸爸的事情他没做到!   南时顿时就急了起来,瞧着天色估摸着现下去买应该还来得及,就是不知道海鲜市场里还有没有货色——或者应该去酒店里买?   他已经换了一身日常穿的长褂衫了,也来不及换衣服了,急急的就往外走,边吩咐道:“晴岚留在家里帮我给天道爸爸上供,倾影跟我出去一趟。”   “是。”二女应了一声,分头行动起来。   南时之前虽然算是有钱,但也是不算是那种能动不动吃上一顿这种价格过万的家伙,一时间还真不知道到哪去买,他边走边给过杏仙打电话:“过儿,你知道咱们这个地头哪家有帝王蟹卖吗?”   “海鲜市场吧?不过现在这么晚了,不一定会有,这种都是和老板说好了再进货的……你买这个干嘛?”过杏仙不解道。   “急用,那我先挂了。”南时挂了电话,直奔海鲜市场,然后吃了个闭门羹。   现在都下午五点多了接近六点了,这种菜市场一般就营业到下午四点半,南时无语的看着菜市场门口的营业时间标牌,头疼得直叹气。   虽然已经晚了,但是想起来了就不能再拖——就拿人的逻辑来理解好了,之前南时生病,生活都不能自理他,关在医院出不来没空摆这些还算是能理解,如今他自己活蹦乱跳的都能出门逛大街吃烧烤了,又记起来有这么一桩事儿,再拖就说不过去了吧?是个人都要生气了吧?   南时觉得这会儿天道爸爸没把之前消失的那道雷补给他已经是给了天大的面子了。   “少爷,您究竟要买什么?”倾影问道。   南时已经上了自己的车,边发动边说:“我之前答应要给老天爷上供帝王蟹,唔……就是这个。”   他拿起手机搜索了一下百度图片,示意倾影看:“这种螃蟹很好吃,不过我国好像没有,得从隔壁国家进口过来,很难得。”   南时目标很明确,直接把车往那种专门卖海鲜的高档酒店方向开:“这东西不好买,我去酒店碰碰运气,实在不行就只能回去给老天爷道个歉了,明天再给他供了。”   他说着还想起来自己可以先打了个电话到酒店问一问,得知对方可以有货且可以当场制作打包带走,就先打了个预付款过去,约好了时间,然后开车上门提。   倾影看了一眼大概也就明白了,怪不得南时连厨下都不问一声——这种海货,厨下一般都是不会买的。   池幽不喜欢味道太大的东西,螃蟹腥味太大,惯例是不会端上池幽的餐桌的。   要不是家里头来了南时这样喜欢大鱼大肉的主子,可能全家上下都还跟着池幽一道吃口味清淡的东西。   毕竟鬼是不需要吃食物的,他们还按照一日三顿的做饭,主要是因为往日的习惯罢了,具体吃什么也不打紧。   不巧的是晚上五六点刚好撞上了晚高峰,南时在高架上被堵得面无人色,十几公里路硬生生的开了一个小时出头才到,刚进门就有服务员迎了上来:“您好,请问有预约吗?”   “有的。”南时跟着服务员的到了前台,将自己的号码报了一下,又把剩余的款项打了过去,立刻就获得了前台亲切的笑容:“好的,因为您预定的帝王蟹规格太大,您大概还需要等待三十分钟左右才能完全制作完毕。”   “行。”南时本来想就这样等等的,结果肚子里发出了一声通知,让他瞬间改变了想法:“你好,请问您这边还有位子吗?我想顺便吃个饭。”   前台犹豫了一下:“抱歉,我们晚上的位置已经约满了,只剩下包厢了……包厢的消费额度您已经达到了,不过还需要另外加15%的服务费,您觉得可以的话我就带您过去。”   拿着师兄赏的零花钱的南时财大气粗的点了点头,前台立刻叫了服务员把南时带到了包间,南时刚刚没觉得还好,现在就感觉自己肚子饿得直泛酸,看见什么都想吃两口,去包间路上看见养在水箱里的鱼都忍不住吞了口口水。   南时给自己点了五个菜一个汤,怕等得久还加了两个立刻能上的凉菜,南时故意与服务员道:“一会儿我有个朋友要来,快到了,麻烦您们快点上菜。”   “好的,请稍等。”服务员抱着菜单离开了,南时看了一眼隐在一边的倾影,倾影就明白了,从窗口飘出去打算现了形再进来。   凉菜果然上的很快,倾影出去也就几分钟的功夫菜就上了,一道冰镇小龙虾色泽红亮,看着就很好吃的样子,让南时忍不住先啃了两只,倾影此刻也进来了,她换了一身都市丽人的装扮,和服务员道了谢后就非常自然的和南时打了个招呼落坐了。   “吃!”南时含含糊糊的道:“我怎么觉得我饿得好快。”   想想他今天吃得也不少啊。   倾影斯斯文文的挑了个小龙虾剥着,三两下就将肉挑了出来,放在了南时盘子里:“这是正常的,少爷,您虽然服用了岁膏,但还是需要您自己身体进行修复的,这段时间您应该都会饿得比较快。”   “哦。”南时塞了两口虾肉:“别给我剥了,你自己吃吧。”   “奴婢应该的。”倾影说着,把一盘子小龙虾给南时剥完了,见有其他热菜上来,她便不再给南时布菜,自己也低头吃了起来。   她也明白太过恭敬了反倒是要惹南时不自在。   再上来的是一道蛋黄炒膏蟹和一盘子蒜蓉青口贝,南时吃得齿颊留香,不禁感叹着贵还是有道理的,食材都很新鲜不说,口味也好,这么些东西下去,南时就觉得自己没那么慌了,能放缓动作了。   他夹了一块膏蟹给倾影,自己也取了一块慢慢地剔肉吃:“味道还不错,我们一会儿再打包一份回家当夜宵。”   倾影笑道:“不带些给晴岚么?”   南时竖了一根手指摇了摇:“不行,我记仇了,这个月都不给晴岚带吃的——谁让她故意吓我来着?”   倾影也清楚晴岚故意作弄南时的事情,她还劝过来着,偏偏晴岚就是不听。   不过也是,任谁看见自己以为的那个沉稳不失风趣的少爷成了一个怂得起飞的普通年轻人,都会有一种油然而生的被骗了的感觉。   尤其是经历了短时间的相处后发现南时他的怂根本就不是一时惊吓,而就是真的怂之后。   两人有说有笑的吃着,半小时一晃而过,服务员提着一个非常大的保温袋来敲了门:“你好,您要的三吃帝王蟹。”   南时还没吃完,东西既然到手了,他也不急着立刻就回家,先把自己这顿饭好好吃完再说。   “谢谢,先放在桌上吧。”南时道。   “好的。”服务员进来将东西摆好,正要出门,突然有一个看着只有七八岁的小孩从门外探了个头进来,贼头贼脑的瞅了瞅,随即就跑了进来。   “哎?不能进来!”服务员叫了两声,见小孩理都不理她,连忙就要上前将小孩带出去,边道歉道:“对不起,对不起,这应该是隔壁客人的小孩,我现在就把他带出去。”   “没事儿。”南时心情还挺好的。   “你捉不到我!”那小孩避开了服务员想要抓他的手,居然就在屋子里玩起捉迷藏起来,还伴随着惊声尖笑,南时本就不太喜欢小孩子,被他一叫就觉得耳鸣,倾影见状正想起身帮着服务员一起将他驱赶出去,那小孩却一转身眼见着就要撞到了倾影身上!   倾影神色未动,只是不着痕迹的退开了一步——连南时变成厉鬼时都知道要避开骨头轻的过杏仙,她自然也最好不要和老人儿童又或者其他气场较轻的人有什么近距离接触。   最好是靠近都不要靠近。   人是没撞着,小孩也没摔着,他呆呆的站在原地,抬头看着倾影,突然汪的一声就哭了起来。   服务员连忙上前将他抱了起来,口中一边抱歉一边带着他往外走,等到包间门关上了,南时才按按松了口气,“行了,坐下吧,常有的事情。”   “是。”倾影应道。   后面还有一道热菜,没一会儿就送上来了,连带着还有一个三四十岁的男人,手里还牵着刚刚那个小孩:“你好,不好意思,刚刚我们家小孩给您造成了麻烦,我带他过来道歉。”   那小孩还在抽抽噎噎的,就这么几分钟的功夫眼睛两侧都全红了,看着就像是化了妆一样。男人拉了拉小孩,示意他开口,那小孩却一个劲的往男人身后躲。   南时适时道:“没事,小孩不懂事,不用道歉啦——刚刚他突然就哭了,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您最好带他去看看医生,是不是哪里磕着碰着了。”   “好的,谢谢。”对方十分有礼貌的道:“应该是自己哭的,这孩子就喜欢哭,我们都习惯了。”   “没事就好。”南时也不欲和他们多说什么,按照道理来说这会儿这个男人就应该识相的告辞了,却见那个男人深深的看了一眼倾影,上前一步从口袋里掏了一张名片出来放在了桌上:“如果您有什么麻烦的话可以通过这个电话来联系我。”   “啊?”南时瞅了一眼在一米外桌面上的名片,起身拿了过来,名片上很简单,除了姓名和一个手机号码外什么都没有,但一入手,就知道材质很不错。   南时有点茫然,但还是应了一声:“……好的,谢谢,李文柏,李先生?”   对方善意的笑了笑,颔首道:“如果可以的话我们加个微信?”   “……好的。”南时不太想加,但是人家都直球问了,总不好当面拒绝——算了,加个朋友能咋地,躺列躺列!   这头加完微信,对方就带着孩子走了,没一会儿南时就看见手机上跳出来一条短信:【你好,请问您现在方便看短信吗?】   【可以,有什么事情吗?】   【南先生,请您不要做出任何异样的表情,然后远离你身边的女性,并且再也不要和她联系。】   【她不是人。】 第80章   南时当即就一个战术后仰, 将手机推给了倾影叫她,笑得都快喘不上气了:“还行……他要是早一个月见到我,就会发现我也不是人。”   倾影也笑:“奴婢瞧着对方也是好意。”   “嗯嗯, 那你说我是应该是装成不信呢还是直接告诉他啊?”南时摸过手机开始敲字,按照正常人逻辑直接发了个:【?】   “随少爷的意思。”倾影见南时也吃得差不多了, 起身开门叫了服务员又原样点了一份, 说要打包,南时则是很快就收到了对方的回信:【你身边的女性很危险, 应该是个厉鬼, 你可能不信, 但一定要记住我的话,不要和对方再有来往了,否则性命难保。】   对方说的恳切, 又是一片好意,南时便歇了装傻的心思,正儿八经的回答道:【多谢你, 我会注意的。】   对方立刻回了一句:【我不是在开玩笑。】   南时没有把家底到处给人说的癖好,便微微一笑收起了手机, 他把玩着方才那张名片, 看着上面‘李文柏’三个字:“还真是个好心人……还是个同行。”   倾影正在与服务员说话,确定到底要蒜蓉的还是要蛋黄的, 闻言扭头嫣然一笑:“这人间总是好心人多一些的。”   她正欲关上包厢门,却见隔壁走来了一行人,为首的正是方才来过的李文柏,倾影见状礼貌的朝对方笑了一笑, 便关上了房门。   她本是礼貌,落在李文柏眼中却是饿鬼狞笑, 仿佛在警告他不要多管闲事一样。   李文柏推了推眼镜,与同行的人道:“你们先走吧,我还有点事。”   “哎?”和他一道来的是他表妹,孩子自然也是她家的,她长的年轻貌美,显然与李文柏差了不少岁数:“哥?你不是没开车吗?不用我送你回去了?”   “不用了。”李文柏突然想起了什么,从口袋里翻出来了一个玉葫芦,挂到了小孩的脖子上:“小瑜今天受了点惊吓,估摸着晚上可能要发烧,你看着些。”   他表妹有些莫名其妙,但她也知道她哥有点奇奇怪怪的本事,当即有些头皮发麻:“那什么……受了什么惊吓啊?不是……那玩意儿吧?”   “不是,你别瞎想。”李文柏好脾气的安慰了几句:“不过小瑜年纪小,你以后也注意点,上坟什么的不要带他去,要是有什么问题就打电话给我……你先回去吧。”   “好。”他表妹应了一声,赶紧抱着孩子走了。   李文柏并没有就这么站在南时的包厢门口,而是慢腾腾地走到了饭店外的停车场入口等着,刚刚他进去的时候看见南时扔在桌上的一把车钥匙,想来是开车来的。   酒店里人太多,还是在停车场等吧。   果然等不到多久,就看见南时与方才那个厉鬼一前一后有说有笑的出来了,李文柏站在保安亭的阴影中,有些诧异的看着对方。   他本来以为南时和那个厉鬼是情侣关系,但是看这情况又不太像——如果是情侣,没有叫女孩子提一看很沉的外卖盒的道理。   南时还没察觉到有人在蹲他,毕竟这里来来往往的人也不少,他实无必要一个个去注目:“……帝王蟹分量好像有点多哎,天道爸爸会不会吃不完?我分出一部分给我师兄尝尝怎么样?我师兄还没尝过呢,说不定会喜欢。”   倾影想了想说:“山主不喜食这些……”   “害,我还不懂吗?”南时眉飞色舞的说:“我觉得我师兄不是不爱吃螃蟹,是嫌弃螃蟹肉少壳还多,回头就弄个钳子给他吃,那个一口咬下去满口都是肉,他说不定喜欢……我记得十一月份螃蟹上来,厨下给他弄的蟹黄春卷他也不是很喜欢?吃了三四个呢!”   南时说的随意,倾影却不好正面回答:“既然如此,少爷也可以试试。”   南时正想调侃他师兄两句口嫌体正直,就迎面撞上了李文柏:“哎?是你?李先生。”   李文柏听到这里也大概了解了是怎么回事的了,李文柏本是想救南时一命,现在想想也不必了。这厉鬼口称‘少爷’,显然是上下关系,南时又说着什么师兄,显然是有师门的,就是不知道是哪家哪户的弟子,竟然能驱使这样的厉鬼。   “你好,巧。”李文柏微笑着点了点头:“看来我与南先生有缘。”   南时却一口道破:“李先生在此处候我,一片好意我心领了。”   “……倒是见笑了。”李文柏道。   “哪能啊。”南时上前了两步,“也是我不好,一时习惯了,没料到惊着你家外甥,李先生还不计前嫌愿意来提点我几句,我在这边给您先赔个不是。”   这位李先生面相上写得特别明显,无子,却有姐妹。南时仔细一想既然对方是同道中人,三缺五弊总是要犯上一犯的,无子也很正常,那么方才那个应该是他外甥。   倾影也随着屈膝道:“李先生见谅。”   “没事,小孩年纪小本来就容易被惊着,他自己乱跑怪不得其他人。”李文柏顿了顿:“我师从刘贺飞先生,敢问一句,南先生师从何方高明?”   “小门小户罢了,恐怕您也没听说过。”南时本来想装个逼也掏个名片出来给对方,后来一想——不对,他有那玩意儿吗?他只好道:“我在海塘东街上开了个店铺,卖卖古玩什么的,李先生若是闲来无事,可以来找我喝茶。”   南时这话的意思就是愿意和李文柏当朋友,所以才有这么一言。   李文柏听罢也笑:“巧了,我也开了个店,就在西街,叫紫云来。”   “好名字。”南时努力想了想,想起来好像是看见过这个名字,不过他没进去过,也不知道是卖什么的:“那可巧了,回头店里冷清了我就来找您,还望您不嫌我茶水吃得多就成。”   见李文柏点头,南时又道:“我家中还有些急事,就不多留了,李先生回见。”   “好的,回见。”   南时松了口气,领着倾影上了车,笑道:“还成,我还以为他一见到你就会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把桃木剑大喝一声‘妖孽受死’,那我可完了,这帝王蟹是保不住了。”   倾影认认真真的说:“若是真要打起来,李先生也奈何不得奴婢,他身上气息杂乱,显然是借了外物之力。”   “多条朋友多条路嘛。”南时笑嘻嘻的道。   等回了家,他叫厨下分了一只大钳子剥了连带着夜宵都给池幽送去,自己则是诚心诚意在自个儿院子里摆了个供桌,厨下虽然做了几道大菜,一摆上去红的红,绿的绿,看着也很是有胃口。   南时大手笔的直接点燃了一把香火,双手持香,对着天空拜了拜:“多谢您之前赏我脸面,南时在此谢过。”   连拜三下后又跪了下来,再拜三次,末了才蹲到一旁给天道爸爸烧纸钱了——也不知道天道爸爸需不需要,反正他烧就完事了。   当然,他也犹豫过,比如过杏仙给他烧点东西差点没把他砸懵逼,但是天道爸爸总不见得和他一样菜逼吧?四舍五入,礼多人不怪,烧!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一场风,铜盆里焚烧纸钱的火焰嗖得一下便蹿得有一米高,尚未烧尽的锡箔被风卷起,如同一只只蝴蝶于空中翩然舞动。   讲道理,这场景是挺美的,南时却在一旁连忙吩咐道:“我的妈……快,吩咐人看着点,别把家里给烧了。”   他家这宅子虽然装修的时候换了钢结构,但是表面上大多还是木头啊!树木又多,万一真的烧起来了他师兄打不死他才怪了——任谁睡到一半发现家里着火了脾气可能都不太好。   晴岚和倾影憋着笑吩咐人去了,其实哪里会烧起来呢?他们家那么多厉鬼,阴气极重,连带着温度都要比外面再低一点,火星子怕还没有落到地上就已经熄灭了。   南时烧完了一波,等待着蜡烛燃烧殆尽中,又吩咐人再拿一个铜盆出来,将家中剩余的纸钱分了两捆出来,一大一小,小的那捆放到市场上去卖大概就是五十块左右:“去到门外边烧了,不用划圈……”   他想了想,又顿住了:“再去叫厨下烧一锅粥出来,分在墙角,让他们自己取。”   仆婢领命而去。   南时这是在做善事,烧钱不划圈,粥在墙下,示意见者有缘自取。   无论什么年头都不缺孤魂野鬼,那种没有祭祀的、意外滞留人间的,总是有各式各样的难处,他以前都是往慈善工程砸钱(虽然也很少),今天不知道怎么的,就想起来这一折了。   白天他问过杏仙要了一百,自己花了五十,这是算命来的钱,他泄露了天机,就要舍了一半出来做点慈善,讨好一下天道爸爸,给自己积点阴德,这是算命这一行当的规矩。   他又蹲了下来,取了另外一个铜盆开始烧钱,这几捆是烧给卓文的,卓文在下面照顾了他不少时间,想到之前自己一去不回,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担心,现在烧点纸钱,一是为感谢他,二也是至少叫他知道自己没事儿。   待那两根蜡烛烧得只剩最后一点,南时也恰好把这头的东西都给化干净了,他起身亲自收拾供桌,收着收着,他看着已经冷透了的帝王蟹……开始馋了。   他还没吃过!虽然凉掉了但还是看着好好吃的样子!   这应该没关系的吧?毕竟听说吃供品会有好运气呢!   南时这么一想,快快乐乐的捏了一块往嘴里一塞,紧接着眉头一皱,开始怀疑起了自己的舌头,又嚼了两下,默默扭头给吐了。   ——味同爵蜡。   南时抬头望天,心想这下好了,以后贼老天啥的还是不能骂了,供品都吃干净了,亏得他刚刚没在心里逼逼赖赖,否则肯定倒大霉。   他可不想等鸡啄完了米山,狗舔完了面山,蜡烛火烧断锁链①后才能走好运啊。   南时又恭恭敬敬的拜了拜:您老吃好喝好,明天我给您去买块黄油熟成的和牛来给您供上,其他没啥要求,就先让你可爱的崽发个财好了。   ***   翌日里,南时就很快乐的去开业了——虽然马上过年了步行街上也没屁点人,但是他还是本着赚一点是一点的法子去开业了。   社畜的辛酸有谁知道.jpg   一旁卖丝绸的刘阿姨见他来了,惊喜的眨了眨眼:“哎呀!小南你开门了啊?我就说昨天好像看见你了,听说你出车祸了?啊好透了?”   南时笑眯眯的道:“没事没事,已经好了。”   刘阿姨平时就挺照顾南时,闻言上前拉住他的胳膊仔细瞧了瞧:“没事就好,马上过年了事情多的,你少往那几个地方去……我跟你讲啊,你们小年轻的可能不知道,火车站往前走一点老法子(时候)是乱葬岗!还有那个干将、莫邪路那边你也少去,护城河都不太平的,一到过年的龙王爷要吃馒头的!”   什么馒头?当然是人头做的馒头。   “你看竹辉、觅渡两个桥年年过年都要出不少人命,邪门得很。”   竹辉桥和觅渡桥是S市两座桥,立于城东护城河之上,那几座桥南时依稀记得听他奶奶也讲过,确实年年都要出车祸,而且必定要死人,时间一久,就成了S市人口耳相传的邪门的地方。   南时记得闹得最大的一次好像是三年前,有一个老头从竹辉桥一头的小区走出来,当场就被车撞死了,结果头七那天,他老婆也从小区出来,又被车给撞死了,搞得那一段时间住在那边的人人自危②,甚至市里头还专门派了交警在桥两头指挥交通,车辆行驶下桥的时候不能超过20码,免得再出祸事。   “我晓得的,谢谢刘阿姨啊。”现在时间还早,南时也不急着去开门:“您那边有没有什么好货啊?过年了我给我外婆弄两条披肩穿穿,出去打麻将有好有点面子。”   刘阿姨笑道:“披肩倒是没有,我店里头的东西么你也懂的,不过最近来了一批料子蛮好的,个么还要找裁缝,麻烦,你想看看么就来看看。”   “行啊。”南时上前帮着刘阿姨把卷帘门开了,刘阿姨也不见外,直接带着他到楼上去看。这丝绸铺子和南时一样也是两层的小楼,刘阿姨是本地人,上面就不弄住所了,干脆改成仓库存放点布料。   二楼的长桌上还放着一大捆用不透明的塑料膜包了的东西,刘阿姨上前把塑料膜一揭开,就露出了里面光滑细腻的绸缎来了。刘阿姨指了指其中一匹红的说:“红的不行,我闺女明年要结婚,这个要留着给她做婚服,其他你随便挑,价格有点贵,不过好东西总是贵的。”   “我懂的。”南时连连说道,他也不客气,自己上手搬,这料子确实是好,滑不留手,又有一种特殊的吸附感,南时挑了一匹深紫色和一匹深灰色的,打算这个各扯个两米回去给老太太做个披肩,正打算叫刘阿姨来扯布,突然又看见最下方有一匹深红色的,那颜色饱和深沉,带着一股子低调的奢华,南时一看就知道很适合池幽。   南时伸手一摸,发现这还是一匹香云纱。香云纱清爽宜人,透气耐脏,不粘皮肤,非常适合夏天穿着③……要不这一匹就给他师兄买吧?虽然他师兄不缺布料,但是料子放了那么久,肯定不如新的好。   南时三两下就决定了,付钱的时候眼睛都不眨一下,刘阿姨连连夸他大方,香云纱比普通丝绸要贵两三倍,那一匹香云纱有三十米,总价可真不便宜,喜得她干脆将南时扯得另外几米丝绸当做添头送了他。   他抱着布料回了自己的店,晴岚刚刚已经悄悄进去将里头的白布都扯了,这么一会儿功夫就已经收拾得窗几明亮,连熏香都点好了,南时就负责开门就成了。   “倾影,帮我把这两匹布先送回家吧,紫的和灰的做披肩,回头我去看我奶奶的时候带回去。”南时说罢,突然觉得其实他今年也能回家过年哎,之前是害怕他这个体质招魂弄鬼得到了外地怕出事,现在一想好像也没什么,过年是可以回去一趟的。   他上次回去还是去年过年的时候,虽然平时有和奶奶打视频电话,但是现在一想也怪想她的。   看家里的情况,明显池幽是打算办一下的,他要是临时说过年要回家,他师兄会不会生气啊?南时仔细琢磨了一下,那干脆把奶奶接到S市好了,刚好陪奶奶在S市玩玩,回头等过了正月初七再把奶奶送回乡下。   好主意!到时候他就和奶奶住在南辰阁,然后回头带奶奶和他师兄一起吃一顿年夜饭,岂不是两全其美?   今天就先开门做生意,晚上回去问问他师兄,他师兄要是同意,他明天就去接他奶奶来。   刚好介绍一下他师兄和奶奶认识,这样就算是过了明路正儿八经的亲戚!   南时哼着不成调子的歌,南辰阁里都收拾好了,也不用他再弄什么,他寻摸出一盒珠子铜钱来,他也很久没编东西了,都有点手生了。   等到太阳高照,人流也渐渐多了起来,陆陆续续有客人进到他店里来逛,南时自己也讨厌太过热情的导购,反正客人进门不叫他也不招呼,反而成了两单生意。   南时刚给前一个客户结了账,店里就走进来两个穿着汉服的小姐姐,大红披风,上绣仙鹤祥云,一看就很富贵华丽,其中一个小姐姐手里提了个刺绣小手袋,喊了一声:“老板,上次我在你这边买的手串线断了,你这边能帮忙重新串一下吗?”   南时闻声抬眼望去,微笑道:“可以的,是免费的,大概需要五分钟。”   售后他还是做的挺好的。   另一位小姐姐看见南时,下意识的抓住了身边小姐妹的手臂,脸上一动,又像是开心又像是在极力掩饰自己的表情,对方拍了拍她的手臂,示意不要太激动,就拉着她在柜台边上坐下了。   断掉的珠子被小姐姐放在了一个小香囊里,南时接了过来到一旁工作台去穿了,另一人压着声音在她耳边说:“舞草,你怎么没跟我说这老板这么帅?!”   小姐姐笑嘻嘻的说:“说了不就没惊喜了嘛……不过是真的好帅啊,之前老板一直没开门,我还以为再见不到了,他这段时间是去整容了吗?!”   “你瞎!这明显就是气质取胜的小哥!他这个款真的在我的性癖上跳舞,啊我死了!”   “小声点,你不要这么痴汉行不行!”   “不行,我要问老板要联系方式!他有女朋友了吗?!”   “这我也不知道。”   南时在一旁听着,唇畔衔笑,越发的显得斯文俊美——有人夸自己嘛,总是高兴的。   果然没一会儿,其中一个姑娘就过来和南时闲聊:“……老板你串好了吗?哎?居然用红色的流苏吗?老板你不亏本?”   南时答道:“我看你们都穿着红色披风,红色要配一点,不喜欢的话我现在换也来得及。”   “不用了不用了,红色就很好!”姑娘话锋一转:“老板我们可以加个联系方式吗?”   “嗯?”南时立刻摇了摇头把人给拒绝了,他一个gay里gay气的要个小姑娘的联系方式干嘛?而且他也不喜欢微信卖货,平时还喜欢朋友圈吐吐槽什么的,他懒得发朋友圈还要选屏蔽人物:“不了,谢谢。”   小姐姐失望的垂下了脸,正打算回去,突然又看见一个打扮的有点……妖娆的小哥进了门,见到南时眼睛就一亮,快步上前:“南老板,你开门了?”   “你好,请问要买些什么?”南时问道。   小哥媚眼如丝的给南时飞了个媚眼:“南老板卖的我都喜欢。”   南时:“……”   要不是这里有两个姑娘在,他恨不得抓着这个娘零告诉他:零和零怎么都不可能变成1的!   ——这就是当时给他跳蛋遥控器的那个!   小哥也不介意南时的冷淡,叹了口气说:“南老板对我还是这么冷漠啊……”   正说着呢,外头又进来了一个人,那人身形修长,气质儒雅,正是昨天见过的李文柏。他今日与南时穿的一样也是长褂衫,往那里一站,映着古色古香的背景,竟然让在场众人都产生了一股子民国旧影的感觉。   妖娆小哥看看李文柏,然后和小姐姐对视了一眼。   小姐姐也和他对视了一眼。   ……妈的,原来是有主的!这一看就是一对!还情侣装!   李文柏被看得莫名其妙:“……?南老板在忙?”   作者有话要说:   ①出自西游记   ②真有这事儿   ③来自百度百科 第81章   “李老板来了?”南时顿时露出了亲切的笑容。因为对方口称他‘南老板’, 他也就依样画葫芦客气的叫回去:“怪不得刚刚听见外头有喜鹊在叫,原来是贵客登门。”   小姐姐和妖娆小哥:“……”妈蛋,笑容都不一样了!   坐在柜台边上的另一个小姐姐闻言还探头看了看外面——没看见有喜鹊啊!   尤其是妖娆小哥, 他瞅瞅南时,又瞅瞅李文柏, 年纪大有年纪大的好处, 他感觉两个他都可以!但为什么这年头1和1都内部消化了,只剩他们这些零无1无靠!   生活不易, 骚0叹气。   “南老板先忙。”李文柏温和的道:“您不介意的话我就先在您店里坐会儿。”   南时道:“您随便看。”   李文柏便微微点头, 自顾自往一旁的百宝阁那头走去了。   骚零表示啊他不行了, 这狗粮他不想吃了,他站在这儿,人家夫夫都得伪装不认识了, 他居然当了人家的电灯泡!他明媚忧伤的叹了口气,摸出一张小纸条往南时那头一推,发出了虎狼之词:“要是南老板不介意, 我也不介意的。”   南时:“……对不起,我不听懂您在说什么。”   “你懂的~!”骚零俏生生地横了一眼南时, 又暗示般的看了看李文柏, 这才摇曳生姿的走了——就真的是摇曳生姿,南时一时半会儿居然想不起来应该用别的什么词来形容对方了, 这脚步走的是猫步吧?看着对方随着走动扭动的腰胯,南时心想要是他是1,估计也就从了。   太惨了太惨了。   南时手下不停,悄悄抬眼望了一眼那边的李文柏, 突然为自己的未来叹了口气。   说实在的,在见识过池幽、杏华仙这样顶尖的美人, 再往后推还有元松泉,乃至家里头的仆婢都是一等一的好样貌好气质。天天生活在他们周围,南时的审美阈值都被提高了,如今看看李文柏,也就……普普通通吧。   毫无绮念那种普普通通。   这一眼落到了两个汉服小姐姐眼里,两人面面相觑:【姐妹,你磕到了吗?!】   【磕到了!kswl!】   害,谈对象不成,看看绝美兄弟情她们也是可以的!   等到南时将手串弄好,两人又在店里磨叽了一会儿,为此还贡献了南时两单玉佩订单,南时自然是不无不可,巴不得她们再在店里多留点时间,末了两人看了看钱包,叹了口气走了。   南时这才有空去招呼李文柏,他抬了抬手,晴岚自然而然的显形,对着南时屈膝一礼,立在茶几旁开始泡茶:“李老板,请坐。”   “南老板客气了。”李文柏正在看一枚印章,闻言便回头应了一声,与南时一同落座,他抬眼看了看晴岚,这明显是另一个厉鬼了,但是看修为居然他也摸不太透,非要说的话比昨天那个要弱一些:“南老板真是好手段。”   南时摇了摇头,轻笑道:“这是我家长辈所赐,倒也不是我厉害……我瞧您方才在看那枚云鹤章,可是喜欢?”   南时的意思非常明显了,要是他喜欢,就送给他。   李文柏还当真就是喜欢,以他的眼力,自然能看出来那印章是大家所做,不过因为南时不在,他也不好擅自取到手上细看,不知道究竟是哪位名家所作,不想却叫南时发现了:“是有一些,南老板是否能割爱?”   “割爱谈不上。”南时比了个手势,晴岚便放下了茶壶,恭敬的将那枚印章放入了锦盒,置于桌上。南时笑道:“就当是交个朋友,李先生不要推辞。”   “那我就不客气了,南先生。”两人不约而同的换了称呼,便是要用玄学那门道里身份来交谈,李文柏见南时年轻又面生,估摸着他是师门才放出来不久的,应该也不是很懂要和同行如何交流,他自口袋里取出一个小小的锦盒,显然是有备而来:“此物是我自己闲来无事弄着玩的,也希望南先生不要推辞。”   南时当即就接了过来,打开一看——是个木制的手串,十二颗别无雕琢的圆珠串成一串,论外貌,也没有什么可值得惊讶的,就和路边上十块钱一串的工业流水线制品别无二致,但是上面有着一股子淡淡的香气,闻着像是崖柏。   但令人惊异的是,普一开盒,那香味儿就冲着鼻尖来了,普通的香料能到这个地方就差不多该散了,但是这香味儿闻着就和风油精的效果一样,令人神思清明,精神一振。   南时见着了手串上的一层灵气,估摸着也是什么玄学物品,便点头道:“那我就不客气了……倒是我占便宜了。”   “比不上南先生佩的,也就是送您随手玩玩罢了。”李文柏眼神落在了南时胸侧垂挂的一件玉佩上,南时苦笑着解释道:“您可别问这到底是谁给弄的,我也不清楚,我家给我戴的,我向来只负责用。”   李文柏闻言笑了起来,言语之间突然就没那么见外了,颇有一种长辈见到晚辈的照拂之感:“以后别这么说,三言两句就叫人把家底套出来了。”   “……啊?”南时摸了摸鼻子,他觉得自己装得还挺有模有样的。   李文柏也不细说,提点了一句也就够了:“南时……我便这么叫你了,你是学命理一道的吧?”   “这您也能看出来?李哥?”   “你看人时的目光太过明显了。”李文柏解释道:“你们这一门的都有这种……毛病。”   南时忍不住笑了起来:“那您是哪一门道上的?我看不太出来。”   “我平日里就做些小玩意儿,趋吉避凶的还谈不上。”   ——哦,那就是专门做装备的!炼器师!   南时瞬间理解,并且已经迫不及待的想去对方店里看看有没有什么好东西了!   这一串手串不简单,想必对方店里好东西不少——哦不对,他可能都买不起……想到这里,南时又想叹气了。   晴岚在一侧面不改色的为两人添上茶水,便侍立于一侧不再动弹,如同一尊美人雕像一般。李文柏看得在心里直摇头,这位南先生不见得有什么坏心思,但是他身边的一个个都戒备得紧,亏得自己不是本着什么恶意来的,否则能不能走出这道门都很难说。   两人又随意聊了几句,主要是李文柏在说,刻意透露了一点行价之类的信息,让南时听得直点头,感觉自己学到了不少,待一泡茶饮尽,李文柏正想告辞,门口却响了起来。   咄咄咄咄,四下。   人三鬼四,来的不是活人。   两人皆是闻声抬眼看去,南辰阁的大门外站着一个小孩,见他们看来,神态老成,声音倒是奶声奶气的说:“是南老板当面吗?”   “我就是。”南时对着李文柏说了一声‘少陪’便起身走了过去:“您好,请问有什么事情吗?”   那小孩不知道从哪儿掏出来个锦盒,举了起来:“南老板有客在,我就不进来了——这是您的故人托我给您送的,您收下吧!”   晴岚不知不觉已经站在了南时前侧,这小孩看着年纪小,却是个极厉害的厉鬼,万一有什么不对,她也好及时护着南时。   这年头厉鬼怎么越来越多了。   南时脸上微笑如初,却没有伸手去接,开玩笑,厉鬼递来的东西谁敢乱接啊,接了要你狗命你都没地方说理去!他问道:“故人?是哪一位?”   “殿下说告诉南先生是元先生送的就可以了。”小孩道:“南先生快接了吧,我还要回去复命。”   元先生?   还真是说人人到,说鬼鬼来。   刚刚还拿着元松泉的容貌提了一嘴,现下人家就送礼上门了,搞得南时有些心虚,他抬手,晴岚伸手将那锦盒接了,南时道:“原来如此,那替我传句话给元先生,若是有缘,可以寻我来喝茶,我还住在老地方。”   “好的,南先生。”小孩话音方落便消失了。   晴岚手中还捧着礼盒,南时吩咐道:“先放着,回头带回家给我师兄看了再说。”   “是,少爷。”   李文柏在里面听得倒是清清楚楚,他却是不好多问的,关系还没到这一步:“那南时你先忙,我告辞了。”   “行,那我不送您了李哥。”南时颔首道。   接下来的半天里,南时就有些心不在焉了……有点好奇元松泉会送给他什么。他也不是很奇怪元松泉会送东西来,毕竟他之前也说等他死后还有机会见面,这都一百年过去了,就元松泉那命格,死了五十年都该有了。   这一天生意倒是很不错,也不知道怎么搞的,或许李文柏就是财神上门,待他走了之后留了一口仙气,南时这店里可谓是客似云来,一柜子的零零碎碎居然都卖得差不多了。   要知道他这一柜子可是专门跑去义务进来的,成本摆在那儿,卖得自然不便宜,反正南时晚上在店里头盘账,嘴角都快提到耳根子上去了。   手头能宽裕一点是一点,谁不想好好过个肥年啊!   ***   是夜,南时踏着一袭星月到了家,家门口两侧红灯笼高高挂,里头换了高频的灯泡,看着比摇摇晃晃的蜡烛靠谱多了,总算鬼宅的氛围没有那么足了。   就是普通人见了估计也会当做是什么私房菜馆之类的地方吧。   今日家门口倒是没有往日那么平静,墙角下蹲了两三只孤魂野鬼,见有生人来了便抬起死气沉沉的眼睛看了过来,搞得南时心里毛毛的。   “少爷,他们是在等施粥。”一旁的侍卫解释道:“少爷不必担忧,我等不会叫他们闯入宅邸的。”   “施粥?”南时想了想:“昨天不是施过了吗?”   倾影自里头迎了出来,先给南时行了礼,她手中持着一盏琉璃灯,流苏轻晃:“少爷,山主吩咐了,说既然少爷有这份心,便叫厨下一连施到正月初七去,叫他们也过个好年。”   “原来是这样啊。”南时跟着倾影进了宅邸,顺手就把她手上的灯抢过来自己拎着玩儿:“我师兄醒了?用过晚饭了吗?”   “山主还未用膳。”   南时刚好要找池幽,闻言便脚步一转直接去找池幽了,池幽此刻正在洗漱,南时便去到偏房里面就着仆婢端来的水也把自己收拾了一番,换了一身家常的衣物。   两兄弟恰好在同一时间收拾好了,南时方一入厅,池幽也便来了。   “南时见过师兄。”南时行礼,池幽惯常叫了起,饭菜便如流水一般的送了上来。南时替池幽和自己先盛了一碗汤,一口气喝了半碗压了压肚子,这才道:“师兄,昨日那个帝王蟹吃的可还好?”   南时就是故意问的,因为今天桌上有一只帝王蟹。   池幽淡淡的瞥了他一眼:“还不错。”   末了,他又道:“今日见着谁了?”   南时就小嘴一张叭叭叭的把今天的见闻给池幽说了,顺道叫晴岚把元松泉的那个礼物给送上来了:“师兄,我没敢打开看看,您替我看看是什么呗?我都不敢碰。”   “还算是知道点分寸。”池幽看了看,却也不伸手去揭开,反倒悠哉悠哉的说:“或许是卖命钱也说不定呢?”   “不会吧?买我狗命有什么用?”南时说着就伸手揭开了锦盒,锦盒里面没什么,就一张卡。   南时特别眼熟,兔朝招商银行储蓄卡,他也有一张。   南时差点没原地跳起来:“……?不是吧,还真是买命钱?!”   池幽:“你再看看。”   南时犹豫着拿了卡翻看了一下背面,背面签名条上笔锋流畅工整的写了一行字:【谢南先生指点之情。】   是报酬?   南时带着疑问看向了池幽。   池幽慢慢地道:“今日你有财运。”   南时也是很绝色了,当即绑定了自己的手机银行,也不知道元松泉是怎么弄的,手机直接是绑定的他,甚至连开卡账户名都是他的,南时一看上面的余额眼睛就直了,看了好一会儿后又长舒了一口气:“啊……师兄,我不想开店了,我明天就关门。”   卡里头金额整整三千万,不是泰铢,也不是日元,是人民币!   有这钱,他为什么还要努力呢?躺平难道不爽吗?搞个理财,靠利息混吃等死一辈子都够了。   池幽的嘴唇动了动,嗤笑了一句:“你这个没出息的玩意儿。”   南时笑得跟偷了腥的猫一样:“人贵有自知之明,我开店不就是为了赚钱嘛,这不就赚到了?”   “钱够花就行了!再多就是废纸!”   池幽听罢,抬了抬手,一旁的清河拿过南时摆在桌上的银行卡吧唧一下就给折了,池幽那神色,仿佛在说:现在又没有了。   南时见状,伏在桌上笑了半天,一边还挣扎着摆了个手势挥退了众人,这才凑到池幽耳边说:“那什么……师兄,这已经绑定在我的户头上了,卡折了也没用,我手机上有呢……是在不行我还可以去银行补办!哈哈哈!”   池幽还真不知道,他虽然给南时零花钱也是发的卡,却是下人去操办的,他就负责动动嘴皮子。他闻言一指点在南时额头上将他推开了些,不禁斥了一句:“我平日也没亏着你,怎么就养成你这见钱眼开的性子?”   “那不一样,那些都是你给我的,这是我凭本事赚的!”南时笑眯眯的解释道:“您想想,您给自己赚上一笔大数额的酬金的时候心情如何?”   池幽淡然的道:“不如何。”   啧,你就接着装!   南时也不接着跟他抬杠,免得池幽恼羞成怒起来想办法治他,他抬手给池幽倒了一杯温好的黄酒,与他共饮了一杯,这才想起来还有事:“对了,师兄,我明天想回一趟乡下,把我奶奶接上来,咱们一起吃个年夜饭怎么样?”   “你都想好了?”池幽反问道。   “是呀,我奶奶年纪大了身体不好,我就让她住在我店里头,到时候我陪她住几天,师兄你就给我个脸面,见见我长辈呗!”南时保证道:“我会跟我奶奶说清楚的,不用您执什么晚辈礼,不过奶奶到底是我唯一一个长辈,总不好叫奶奶都不知道我以后是有师兄的人啦!咱们正经亲戚,总要打个照面。”   池幽心下一动,也不知道南时那句话触到他了,便颔首道:“也好。”   “既是如此,也不必住到你那破铺子里去,叫人将东边的院子收拾出来也就是了。”池幽又道。   南时之前也不是没想过这个法子,但怕池幽觉得麻烦就没提出来。   南时屈指在桌上比了个‘跪谢’的手势:“那就多谢师兄。”   “明日去时多带几个侍卫,年节路上不太平。”池幽吩咐道。   “好好好,我一定多带。”南时说:“我记得有两个侍卫把驾照考出来了?回头我就带他们,这样路上也好换个班。”   南时这里到奶奶所住的Z市大概高速要开两个小时,这一来一回要是中间再堵个车,南时一个人就有些吃不消了。   “随你。”池幽点了点桌子,有些不耐烦的道:“闭嘴,吃饭。”   “好。”南时乖乖地吃了两口,又耐不住了,一会儿给池幽夹个菜一会儿给他剥个虾,扰得池幽不胜其烦,却又不好多说什么,叫了侍女上来把南时的活都给抢走了,这才算是太平了。   ***   翌日,南时这头很早就醒了过来,难得注意起了自己的衣着相貌,难得见一次奶奶,得把自己收拾地干净妥帖,最好看着还挺成功,这样叫乡邻见了他奶奶也有面子。   “少爷。”晴岚捧着一个长条的礼盒进了来:“针线上连夜将披肩做好了,您看看?”   “好。”南时翻开礼盒,两条披肩裁剪上是没什么难度的,他买的是光绸,上头没有刺绣的,现下一看这两条披肩一条绣的是雍容大气的牡丹,另一条干脆就绣了寿纹,看着却不是很老气,非常适合他奶奶那个年龄段的人来用。“针线上用心啦,谢谢他们,回头等少爷回来给他们发赏钱。”   晴岚吃吃地笑:“他们应该的,哪用得着您这么客气?”   “该谢的还是得谢嘛!”南时换上了一袭衬衫小西装,又在外头套了一件深灰色的大衣,头发用定型水一弄,看着还挺高端洋气上档次:“行了,我们出发。”   “是,少爷。”   南时到了自己的停车场,刚打算上车,却见倾影守在了一辆新车旁边,是一辆宝马的SUV,一看就很贵:“山主吩咐了,衣锦还乡才是人生乐事。”   南时咋舌,后头还有更夸张的,还有一辆车也是打算跟着他一起回去的,这一辆车更偏向于货车,里头摆了满满一车的礼品,从吃的到用的一应俱全,南时眼尖,还看见几颗老山参。他哭笑不得的说:“这是不是也太夸张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买彩票中了五百万呢!”   “您昨天赚了三千万。”倾影提醒道。   “……也是。”不过南时实在是不好意思搞这么夸张,好说歹说才拿了一点礼品塞进了SUV,吩咐人去谢他师兄一声,就驱车驶离了自家。   年节将至,南时出发的还算是早,路上还不算是很多,但是速度还是慢了些,到了高速路口就先堵上了。   南时极少上高速,一年最多也就一回,侍卫道:“少爷,要不让我来开?您再睡会儿呗。”   “算啦。”南时啃了两口面包:“驾龄三年才能上高速,行车不规范,亲人泪两行。”   其实要不是南时怕引人怀疑,直接上鬼道走了,也省得搞这么些幺蛾子。   侍卫眼睛一吊,很有气势的说:“您放心,实在不行我就让大家一起鬼挡墙让路,我们这一路绝对畅行无阻!”   “然后明天上央视新闻C位出道?”南时笑死:“你想出名我还不想呢!给少爷我一旁坐着去!”   车子缓慢的开始移动了,南时过了收费口,绕过减速带,刚正式进入高速,就见一只血肉模糊的猫咪躺在了路边上。   南时面无表情的踩着油门,其实高速上看见猫尸体是很正常的事情,猫咪好奇心重,跑跳都强,总是会不知不觉的就跑上高速,然后被高速行驶的车辆夺走生命。   这也不是司机的错,高速上随意停车或者减速,那就是无视个人和他人的生命安全。   南时却总觉得心中有些不祥之感。   ……或许,他师兄说年节不太平,是有些预兆的? 第82章   就如同过年前一阵儿各种偷窃、抢劫事件频发一样, 偷儿想要拿着钱回家过个肥年,当鬼的自然也是一样的只不过偷儿要财,鬼要命罢了。   再加上过年各种高速上都是回家过年的人, 出事故的概率本来就高,要是再加上鬼迷心窍, 那收割效率是杠杠的。   ——火车飞机那是国家的, 一般鬼除非破釜沉舟不要命了,否则也不会轻易去动官家的东西。   不过找人当替死鬼又或者就是专门来杀人的鬼基本都不算是什么遵纪守法鬼了, 放在地府一样要成通缉犯。   池幽叫人准备的这辆新车确实是比南时自己那辆小破车开起来舒服多了, 丝滑平稳加速, 空间宽敞,让枯燥的行车时间也变成了享受。   南时没敢把速度拉到120码,就维持在100左右开, 这一路上看见的猫尸越多,越叫他心神不宁,开慢点保平安。   一个小时过去了, 平安无事,南时抬头瞄了一眼上方的电子牌, 上面提醒前方三公里有堵车, 请司机减速慢行,南时便又开始逐渐减速, 没一会儿就看见出现了密密麻麻的车辆,显然是堵住了。   南时打开车窗看了看,手机导航提示前方有车祸发生,看起来这一时半会儿估计都要堵着了, 便点了一根烟,算是提提神。   倾影坐在副驾, 她开了一瓶可乐递了过来:“少爷,您也不必太过担忧,若是真有什么不长眼的……”   倾影这话没说完,但是意思很明显了——这一车的千年厉鬼,真有厉鬼来搞事,谁给谁送菜还说不定呢。   南时轻笑了一声:“你说的好有道理,我竟然无言以对。”   后头两个侍卫正在组排开黑,闻言也笑道:“少爷放心就是。”   晴岚倒是没有在打游戏,而是在刷视频。   不得不说,跟着南时出来的这几个人已经是全家最和时代接轨的一批了。   前面的车又开始缓缓移动了起来,南时掐灭了烟就又开了起来,路过前头车祸地点的时候他还特意看了一眼——也没什么大事,两辆小汽车追尾了一下,其中一辆后方保险杠被撞下来了,看双方车主中气十足的扯皮的模样,想来是一点伤都没受。   果然是自己太敏感了吧?   南时这会儿也放下心来,确实晴岚说的有道理,他心放下了大半,过了这一个口子,中间就显得尤为的畅通,没一会儿南时就到了Z市的高速出口,高速出入口因为地理关系原因,不会每个都正正好好弄个岔口就能出去,有时候是通过几个弯道来调整角度的,Z市就是其中之一。   速度已经降到了30码,前方有一个180度的弯道,南时刚进入弯道,眼前景色变幻,他一眨眼,就看见弯道的里侧站了个白衣服的女子,车速度虽然不快,却也不慢,那一眼清清楚楚,却又一掠而过,如果是正常人恐怕就会要吓得心中一顿又或者怀疑自己眼花了。   南时:没有俗世的那种欲望.jpg   看习惯了,没办法,心中一点波澜也没有。   车上的众人自然也都看见了,就当是无事发生,该干嘛干嘛。   过了弯道就是收费站出口了,南时压下车速慢慢的停了,排在了队伍后方等着过站,不多一会儿他后面也排了好几辆车,这一等,就是五分钟。   南时探出头去看了看,只见前面一轿车司机正在和收费站的工作人员扯皮,听音量就知道是吵起来了。   今天难道真的是出门不顺?   南时疑惑的缩回了头,关上了车窗,耐心的等待着。   前面的车辆还是一动不动,南时等得有些焦躁了,突然听见了耳旁车玻璃窗被敲响了:“咄咄咄咄!”   南时下意识的侧脸一看,只见一张惨白的女鬼脸就贴在车窗上,女鬼阴惨惨的笑:“你~看见~我——了……”   南时第一个反应是看了看天空,没错,虽然今天是阴天,但是现在还是上午,这Z市鬼是欺负生人吗?大白天的都出来作妖?   女鬼的脸已经完全贴上了车窗,玻璃将她的脸压成了一团,她的唇角两侧裂了开来,开始哗啦哗啦的往下流血。   南时忍不住了!   新车!新的老婆!他还是第一次开的连个刮蹭都没有的新车!   南时把车窗降了下来,那女鬼正想把头探进来,就被南时用一包餐巾纸给挡住了:“拿去拿去!你这个小姑娘怎么这么不讲究!血都糊到人家车上了!”   女鬼:“……?”这是讲究这些的时候吗?   南时反手指了指车上的太祖头像挂坠——好像是买车的时候四儿子店给送的,反正南时上车的时候就有了:“小姑娘你认得这个吗?”   女鬼:“……认得,但是你看见我了……”   就是有这个太祖头像挂着,女鬼才选择敲窗而不是直接上车,她还指望着能直接把南时吓死完事儿。   “看见就看见了。”南时又掏出了一把餐巾纸塞进了对方的手里:“好了,纸给你,你把我玻璃擦擦干净,不然我就要你赔洗车费了!”   “但是……”女鬼两个字还没说完,就看见倾影微微侧身,自南时身后露出了半张脸来。她一僵,随即快速的道:“好的没问题,祝您一路顺风!需要推荐哪家旅馆干净靠谱或者哪家菜馆好吃吗我是本地人!”   妈耶,车上为什么有这么大的厉鬼!   “不用了谢谢。”南时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把车窗关上了,女鬼捏着纸巾勤勤恳恳的帮他把车窗擦得一尘不染,还顺手把后视镜也给擦了擦,南时微笑了一下,刚好前方也通顺了,他便开车驶进了收费站。   “你好,一共45块钱,扫码的话请扫窗口下方的二维码即可。”站点工作人员效率的说道。   南时扫了码,栏杆就抬了起来,随着正式进入Z市,南时不由的松了一口气。   这应该没事了吧?   Z市建设度和S市那是没办法比的,更加偏向于工业化,与S市相比更显得清冷了些,入目所及不是工厂厂房就是绿化带,路上也没有什么行人。   奶奶住在Z市乡下,南时越往那个方向开反倒是越热闹了起来,很快南时就找到了地方,开了进去。农村的自建房前头都会留出一片空地,南时没有犹豫就停了下来,人刚跳下车,就看见自家房子里出来了一个他不认识的中年女人,操着一口Z市方言:“你找谁啊?”   南时抬头望了望自建房——没错啊,这房子当初重新修的时候还是他买的设计图:“我找方丽华。”   对方这才恍然大悟:“哦——哦对!我见过你!你是方阿婆的孙子吧!怎么几年不见你变得那么大啊!”   没找错地方就好:“您是……?我阿婆呢?”   “方阿婆在家里呢,我是隔壁的,你阿婆让我来帮忙打扫卫生的。”中年女人露出一个大方的笑容:“我姓王,你叫王阿姨好了。”   “王阿姨,你好你好。”南时因为想给奶奶一个惊喜,就没有提前通知他,他跑到门口敲了敲门,特别不要脸的喊:“你好,快递!方丽华的快递!”   楼上有人应了一声:“晓得啦,你放门口就好——小王啊帮我拿一下!”   那声音中气十足,南时又在那边吼:“不行的!要本人签收的!”   “……”上面沉默了一会儿,随即一个老人就从二楼的楼梯口转了出来,边往下走边骂道:“你这个小赤佬装快递来骗我!作死啊你!”   南时大笑着上前一把抱住了老太太,把人直接从两阶楼梯上给抱了下来,还转了个圈儿:“哎呦喂,阿婆,我才回来你就骂我?!”   “放下放下!年纪大了吃不消!”老太太在南时肩头捶了两下,南时才把她给放了下来。她满脸都是笑,拉着南时往沙发上坐:“你怎么突然回来也不打声招呼的啦?”   南时把她先给扶坐下了:“您等等哈,我还带了朋友回来,我叫他们进来。”   “哎哎哎?”老太太连忙起身跟着去迎,边抱怨道:“你还带了朋友?什么朋友?女朋友啊?你看看,我衣服都没换,丢人的勒!”   “没事,不是女朋友。”南时三两步出去了,那个姓王的阿姨已经走了,看家里干干净净应该是做完工了,倾影并着晴岚他们就拎着东西进了门,其他两个侍卫则是乖巧的消失了——没事就不用现身啦,不然等到回去的时候五人座都坐满了,老太太坐哪儿?   “倾影、晴岚见过老太太。”倾影和晴岚进门便是屈膝行礼,还不是那种屈一屈膝盖就起来的,而是那种半蹲着,不叫不起的类型。   老太太目瞪口呆:“……这?这……?”   她又看向南时:“你干了什么事儿?怎么整两个姑娘给我搞这出?!”   南时一脸惨不忍睹:“不是说好不用行礼的吗?”   “禀少爷,礼不可废。”   话音还没落下,南时的耳朵就给揪起来了,南时歪着头连忙道:“阿婆你听我解释!”   “你就这么讲!”老太太骂道。   “你们两起来!把门关上!”南时吩咐了一声,这才好声好气的解释道:“这事儿有点复杂……”   “那就长话短说!”   南时身形一转,就挣脱了出来,他扶着老太太的胳膊把她带到沙发上坐了下来,斟酌了一下:“就是我拜了个特别有本事的师门,师兄负责教我,我跟着他学技术,他家是那种比较老派的讲究师门传承的,就弄了两个佣人照顾我。”   “……”老太太感觉南时每一个字分开来她都能听得懂,但是合起来怎么就听不懂了呢?“你再说一遍!”   南时也坐了下来,二女则是各自忙碌了起来把车上的礼品都堆到了墙角。南时又复述了一遍:“……就是这样,相当于这两个现在是我师兄给我请的保姆。”   “谁家保姆还跟你出门回老家啊?啊——?!”老太太脸一沉:“你给我说清楚喽!是不是祸害人家闺女了?!否则我打断你两条腿!”   “没没没,我真没祸害人家。”南时瞪了一眼在一旁安静侍立的二女,别以为他没看见她们在偷笑!   “这次我回来是打算接您回S市过年呀,师兄待我蛮好的,我接您过去见一见,以后您就当是正儿八经的亲戚走动就行了。”南时道:“我还住在我师兄家呢,方便上课。”   老太太的神色还是沉着:“那你那店还开不开?”   “开的开的。”南时连忙道:“我好不容易开了家店自己做老板,哪能这么轻易就放开啊?”   “那好,我问你,你那个师门平日里学点什么?”老太太又问道。   南时想了想,这不能直接答算命,得想个其他的圆过去……   “就学点雕刻什么的,平日里还要学书法。”南时笑眯眯的道:“不是我瞎吹,今年咱大门上的对联我写绝对没问题!”   方老太太思索了一下,大概能得出一个结论了——这种学雕刻的算是艺术传承,规矩大一点也很正常,她更加在意的是:“你都一把年纪了人家还要你?这种不都应该从小开始学的吗?”   “我天赋好呀!”南时拉着过杏仙出来挡枪子儿:“你看过杏仙……对,就是我大学一个宿舍的,他不是也说过我在这方面有点灵气嘛!”   方老太太神色缓和了下来,过杏仙她是有记忆的:“那就好……没吃什么苦吧?我听说这种拜了师学不好的要被打的!”   南时自然不能和老太太说他三天两头的挨打,报喜不报忧那是传统艺能了:“哪能啊!我师兄夸我还来不及。”   老太太用指头戳了一下南时的脑门子:“……这么要紧的事情!你怎么才跟我讲!人都在外头放野了是不是?!”   南时:“那我也就是试试嘛!谁想到能成呢?万一提前告诉您让您白欢喜一场怎么办!”   这话在理,老太太瞪了南时一眼,她看着两个姑娘低眉敛目的站在一旁还是觉得有点奇怪,南时则是熟门熟路的道:“晴岚,我好饿哦,厨房在西边儿,倾影把东西都收拾一下,放到二楼最里头的那个房间去。”   “是,少爷。”二女屈膝应是,行动之间悄然无声,自然妥帖,一看就知道平日里也是这么做的。   方老太太看了一阵,一脸古怪的说:“……这两个闺女这不是你对象啊?一个都没有?你过完年都二十七了吧?!怎么还没有对象?!你要急死我啊?”   “不是,您知道我喜欢男的!”南时道:“我喜欢男的我还去祸害人家闺女!我还是不是人了!而且我过完年才二十六!不是二十七!二十七是虚岁!”   年纪轻的那会儿南时都是给人报自己虚岁的,现在年纪大了,反而认定就用实岁说话——这样能显得年轻一点。   方老太太知道南时是基佬,不过心中还抱着一点奢望,现在一听也就认了,又问:“那男的呢?女朋友没有,男朋友也行啊!”   南时:“……也没有。”   老太太瞅着南时,指指点点:“你这个没出息的货色!”   “对我就是没出息,您有本事您给我介绍两个?”这也是老套路了,南时面不改色的道:“要求不高的!身高一米八三十岁以下年薪百万就成了!”   “那人家能瞧上你?”   “我怎么了!”南时摸出手机银行给老太太看了一眼存款:“我现在也是年入百万的人了好吗?!”   老太太捉着南时的手,再三仔细数了数上面的数字,末了才拍了拍南时的狗头:“……我还想着你不要带一身债回来我就阿弥陀佛了!蛮不错,出息了。”   南时笑嘻嘻的应了:“那吃完饭了我叫晴岚帮您收拾一下东西?我们下午就回S市。”   老太太顿了一下,才摇了摇头说:“今天跟人约好了有事,明天再走吧!”   “什么事儿啊?晚走了路上堵,我今天来路上就堵的不得了,明天都小年夜了肯定更堵!”南时拉着她的胳膊道:“没什么大事我跟您去给人家说一声呗!”   “你管那么多干什么!”老太太道:“明天再走!要么你先回去吧,我就不去了,过完年再过去也一样的!”   “啊?”南时一听就知道没戏,劝不动了:“好吧,那就明天再走。”   老太太这才点了点头,起身道:“那我去二楼跟着那姑娘一起收拾收拾……回来就回来!你拎这么多东西干什么?有钱没地方花?”   南时赖在沙发上不动了:“对,就是!有钱没地方花才非要给你这个老太太花!”   老太太笑骂了两声上去了。   南时盘腿坐在沙发上,非常不见外的抓了一把瓜子磕了起来,顺手的打开了电视机,第一个跳出来的就是新闻画面:“……传来快讯,苏虞张高速公路上发生连环车祸,造成三人死亡,七人受伤,佳节将至,还请各位市民出门注意安全……”   连带着还有画面,画面里黑烟冲天,发生车祸的地方已经被警方拦了起来,有人不断地指挥着过路的车辆,泊油路上打了不少马赛克,虽然糊得彻底,但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那是人的身体。   苏虞张,就是他今天开过的高速。   原来那股子不祥不是应在他的身上,而是应在别人身上。   这种新闻当然不可能直接摆上尸体的画面,同样也拍不出什么灵异镜头,南时看了两眼就跳转电视台,换到了一部年年过年都要重播的宫斗剧上。   厨房里传来饭菜的香气,他们来的时候准备齐全,怕南时吃不惯,甚至还备好了成品菜样,下锅一热就能吃,晴岚在厨房里问了一句:“少爷!回锅肉要不要加辣?”   “不用!”南时应道,他也不关电视了,就这样听着宫斗剧的对话到了厨房去帮忙。   老太太平时都随便吃点,难得嘴馋了就给自己做两道好菜,今日南时一来,她也想下厨做两道菜,结果一进厨房门就又退出来了——得了,一桌子菜,用不上她。   很快饭菜上桌,晴岚和倾影还不愿意坐下一起吃,被南时唬了两句才放下了装点脸面的想法,坐下一道吃了。几人刚吃到一半,门外就有人喊:“三婶!听说你家南时回来啦?!在家吗?!”   老太太连忙放下碗筷,还未起身,倾影就先一步去了。门一开,对方还愣了一下:“你是……?”   倾影温柔的笑了笑:“我是南时的朋友。”   “哦哦哦!”对方露出了一个暧昧的笑容:“朋友啊!南时争气了!都带朋友回来了!”   结果她还没走两步,又看见一个长得温柔貌美的闺女在给方老太太盛汤:“……三婶,这是?”   晴岚也道:“我也是南时的朋友,跟他回家来看看。”   “……啊?”对方一脸懵逼。   “舅妈好!”南时一脸好好先生的笑了笑,这也是刚刚在车上谈好的对策——回老家嘛,老几样。   工作找到了吗?月薪多少啊?房子买了吗?车子买了吗?有对象了吗?什么时候结婚啊?打算要几个孩子啊?要不要给你介绍个对象啊?……乡下亲戚多,南时也不好太冷淡了,他奶奶还住在这儿呢,如果完全不理对方,回头人家给他奶奶冷脸看怎么办?   南时就跟倾影和晴岚说好了,等到了奶奶家,就说她们都是他的朋友,至于是不是女朋友那不说,只要有个类似于对象的存在,那屁事就能少很多。   毕竟有个外人在嘛!怎么好乱说话!   方老太太是手把手养着南时长大的,能不知道南时是怎么想的?她没好气的瞪了南时一眼,招呼道:“来来,坐下说话!我饭还没吃完呢!”   “呦,我这来的不巧。”赵舅妈看了一眼桌上彩色:“南时回来了就是不一样,你阿婆平时都懒得弄,你一会儿来搞这么一桌子菜!这是心疼你!”   南时:“舅妈说得对!”   赵舅妈又和方老太太语笑晏晏起来,南时别的不会,反正张口就是‘您说得对!’!   不多说话,才是硬道理。   到了下午,南时实在是耐不住了,借口去买点东西就带着倾影和晴岚溜出门了,倾影和晴岚找了个地方隐了身,免得再招人口舌。   南时想了想确实也没地方逛,干脆就开车去了趟市里的超市,给老太太补给一点日用品。   结果还在那头等红绿灯呢,就听见车窗又被敲响了。   这次是个男鬼:“你好……搭个车……”   南时反问道:“你给多少钱?”   男鬼:“……给你……命……”   南时:“太便宜了,不带,滚!” 第83章   楮绪是个挺有成就的小明星, 虽说没有到一出现就万人空巷的地步,但围脖好歹也有个上千万的粉丝,今年好不容易过年的时候没工作, 连夜扛着火车买票回家过年,结果才开心了还没有半天, 就觉得自己有点不太对头了。   没错, 是真的不太对头。   这超市怎么就跟走不出去了一样?他可以确定这个卖膨化食品的巷子他已经是第七次经过了,上面的乐事薯片还维持着刚刚他拿走了一包后的空缺。   举目四望, 原本人声鼎沸的超市里已经变得冷清极了, 只剩下了他价值五位数的靴子踩在地板上空荡荡的回响声。   耳旁的那首《财神到》的超市过年专用BGM不知何时调子已经变得缓慢无比, 每一个字都像是人喘得最后一口气,他以为自己唱歌没有一个字在调上已经够离谱了,没想到今天遇到更离谱的了。   楮绪脚步顿了顿, 突然联想到了之前那个熊猫奶酪的广告……难道是乐事大神嫌弃他买的薯片太少了?所以不让他走?   想到这里,他默默地侧身把货架上的薯片都塞进了购物车里,连带着极度讨厌的黄瓜味和反人类的樱花味都塞了进去, 直到购物车冒出了一个小山尖才停手——这总行了吧?   为防是其他大神在作怪,楮绪还把其他膨化食品也都塞了一袋子进了购物车, 放不下没关系, 直接钥匙一扎进行放气操作,反正薯片他还是买得起的。   楮绪推着满满当当的购物车心想他真是个小天才, 刚绕过最前面的推销货架,他心想着隔壁不管是卖饮料的还是卖饼干的都行啊,结果定睛一看——好家伙,又是膨化食品巷子。   这明显就不对头了吧!   楮绪开始冒冷汗了, 冷静!冷静!说不定超市装修了一下连续两条巷子摆得都是一模一样的膨化食品呢?   ——这个理由刚刚已经对自己说过了!哪家超市丧心病狂到了连续八条货架的膨化食品啊?啊?!   “财~神……到~!呀——!”超市的广播还在鬼哭狼嚎,楮绪越听越烦躁, 想也不想骂了一句:“别唱了!超市碰着赤佬了啊!放这么难听的歌!”   他话音未落,突然看见零食巷末端走进来了一个人,对方穿着体面,侧着脸,显然是在和一旁的人说话,可惜他身边空荡荡的,什么人都没有。   楮绪宛若看见了亲人一样推着购物车冲了过去:“大兄弟!大兄弟——!”   对方一怔,居然后退了两步。   这人就是南时。   有一说一,任谁逛超市逛着逛着看见一个又是鸭舌帽又是大墨镜的男的向自己冲过来都会觉得有点慌的。   原本在一旁和南时说话的倾影和晴岚已经上前了一步,护在了南时前方,生怕对方突然掏出一把刀来弄个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楮绪可不管这些,他三两步就冲了过来,深吸了一口气:“那什么……我不是坏人,我就是……”   他卡壳了,现在这状况真的很诡异,听老人说遇到这种事情就要少问,看见了就当看不见,知道就当做不知道才比较好脱身,他道:“我就是迷路了,你能带我出去吗?”   他见南时一脸懵逼,又连连解释道:“就是……我第一次来这家超市,收银台在哪?你能告诉我吗?不不不……你能不能带我过去?”   南时伸手指了指后方:“收银台不就在那边吗?你从这里直行50米就到了。”   楮绪慌得一批,这情况可太吓人了,在这种地方能看见一个能交流的活人……虽然这个人脸上苍白了点,长得太好了一点,那也比不是活人的玩意儿强啊!他听到南时拒绝,想摸钱包,突然想起来自己只带了手机,当即就把付款码亮了出来:“你带我出去,我给你三百……不,三千块钱行不行?”   南时奇怪的瞅着眼前这个人,他脸上遮得太严实了,搞得他想从对方的面相上得知一点信息都不行,万一人家眼镜一摘下来一双倒三角眼还全是红血丝(脾气暴躁一言不合很可能动手杀人)怎么办?   “抱歉,你自己去吧,就五十米,你直行就可以了。”   楮绪欲哭无泪,他伸手摘下了墨镜和帽子,指着自己说:“你认识我吗?你认识我吧!行行好,大兄弟,带我出去吧!”   南时瞅了两眼,默默地来了一句:“我不认识你啊。”   南时一个二刺猿,不是在追番就是在打游戏,除了几部国民度高到如甄嬛传、还珠格格之类的他还看过,其他一概没看,眼前这个人年轻男人长得是很不错,身形高挑,五官秀气端正,是有那么点明星的感觉,但是南时就是不认识啊!   不过这帽子和墨镜一摘,南时就知道对方怎么回事了——命宫灰暗,脸上泛着不自然的红光,估计要遇到点劫难,瞧他现在这个模样,应该是遇上点什么了。   走不出去?鬼挡墙?   倾影这才在南时身边道:“奴婢方才瞧着有厉鬼作乱,目标却不是少爷,奴婢便没有多事。”   “原来是这样。”南时应了一声。   楮绪都快崩溃了:“我的意思是……我叫楮绪是个明星,我不会骗你的!我要脸!不行我现在就给你录一段视频当证据,只要你带我出去,我一定给三千……不,三万块钱行不行?!”   这种天上掉钱的好事南时当然没意见,他掏出手机扫了一下对方的付款码,挑了挑眉头说:“可以是可以,先付钱。”   楮绪立刻就付了一万五过去:“先付个订金!剩下的等我出去再给你!”   “没问题。”南时轻笑,上前拂了拂他的肩膀:“不要慌,你跟着我走就行了。”   楮绪:“请问我能抓着你的衣服吗?一个角就行!”   “……也行。”南时顿时生出了几分怜爱之情,乖乖,他以前也是这么怂的。   其实这人的劫数并不是很重,对方目标也不是他。他可能是命轻,又或者是阳气弱,这才无意间被带进来了,自己再多走几圈又或者再待一会儿也能走出去了。   南时顺手就捞了一些薯片塞进了自己的购物车里,不紧不慢的带着对方往收银台的方向走。   楮绪小心翼翼的打量着这个容貌斯文俊美的男人,他本来说好的要抓对方的衣角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愣是没敢伸手,他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不要靠对方太近,很危险。   但是就这么不说话的走就莫名让他觉得很尴尬,他结结巴巴的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走不出去了,真的蛮奇怪的……”   南时好心的道:“正常,有时候脑子发懵就会出现这种情况的,这种情况一般都是太累了,大脑营养不够,回家可以吃一点补品,好好休息一下就没事了。”   这个人脸上黑眼圈重的很,外加皮肤粗糙,明显是熬夜修仙人士的标配,额头上官禄宫饱满凸起,显然事业上不错,估计是熬夜加班——人的阳气其实可以和身体状态联系起来,除却一些特殊状况,一般来说身体好的阳气就足,身体不好的阳气就要弱一点。   外部也有一些因素,比如晚上就是阳气弱阴气盛,那什么山沟池塘墓地之类的当然也偏向于阴气,至于超市这种地方天天人来人往的,哪怕是建在乱葬岗上,一般都作不出什么乱来。   你看那些民间传说里,都是生病的时候容易鬼魅上身,还有什么半夜经过池塘啦、坟墓啦,才容易出事。   “是、是嘛……”楮绪干巴巴的笑了笑,两人还未走出零食巷,又见南时突然停住了脚步:“……怎、怎么了?”   南时伸手抓了两包妙脆角进了购物车:“没什么,买点东西。”   楮绪都开始发抖了,不知道为什么他冷得慌,他在心中呐喊:哥,这都什么时候了哥!您还有心思购物啊?!   但是面前这个隐隐约约让他感觉是大佬,大佬做什么都是对的!   “对哦,那我也买两包。”楮绪干笑着抓了两包妙脆角,这刚好是这一排的最后两包了,普一拿走,楮绪就惨叫了一声,向后摔倒在了地上,手指指着货架后的人脸:“有鬼、鬼啊——!”   南时自然也看见了,这位小姐估摸着是察觉到了他,所以来看一眼。他心不慌气不喘的把落在地上的一包妙脆角放上了货架,和对方打了个照面。   那位鬼小姐其实不怎么恐怖,至少五官都是齐整的,也没有搞什么白骨、七窍流血之类的骚操作,认真看其实长得还挺好看,除了脸色苍白了一点其他没什么毛病。主要是单独一颗头突然出现在货架后面,所以才把楮绪吓飞了。   南时对着鬼小姐微微一笑,鬼小姐立刻掏出了一张暗红色的证件摆在了脸前,三个烫金的字大咧咧的闪烁着——报仇证,鬼小姐的眼睛盯着南时,嘴唇无声的开合着,仔细一看是在说‘别碍事’。   南时几不可见的点了点头,然后用一包妙脆角遮住了鬼小姐的脸,转而拉起了楮绪:“你看错了吧?”   楮绪看表情都快哭了:“我没看错,我真的看见了!”   南时又拂了拂他的肩膀,将他被吓得狂抖的阳火给撩旺一点:“这都什么年代了,来,再看看!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这还下午呢!你慌个啥啊?还是说你做了什么亏心事?”   “……我、我没有!”楮绪闭着眼睛不敢看,张嘴就开始叭叭叭:“我平时有专门给慈善工程捐钱的!也没有害过人!公司让我拉踩顾鹤我都没干!我也不草粉,看见人过马路我都停车礼让的那种!”   “我们都是社会主义的好接班人嘛,没毛病。”南时拉着他到了货架前:“你再看看,真没有。”   楮绪睁开了一条缝,见妙脆角好端端的摆着,顿时松了口气,感觉自己腿都软了,他扶着南时的胳膊,小声的说:“哥你让我缓缓,我的妈……吓死我了。”   “回家要不去看看医生吧,你看你都出现幻觉了。”   “……好,我现在就挂号。”楮绪虚弱的摸出手机,当着南时的面挂了个号。   这短短二十几米的路,楮绪感觉自己走得真的非常艰辛了。   南时见他这模样,从自己的推车里捞了一瓶可乐开了塞进了他手上,等他喝了两口,主动拉着他往外走,两人刚出零食巷,就见一个红衣女鬼拖着一个看着已经昏死过去的男人从他们两面前大摇大摆的走过去了。   就是刚刚那个鬼小姐。   楮绪的眼睛都快要翻上去了:“……有……有……”   “有什么有?”南时拍了一下他的头——他头顶的那把阳火实在是太弱了,南时之前一直没碰主要是刚认识碰一下肩膀也就算了,碰人头算是个怎么回事?“兄弟,虽然你是明星,但是该说的我还是说了,生病了要去看病,不能讳疾忌医。”   楮绪被拍了一下头顶反而觉得自己身上热了起来,他哆哆嗦嗦的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扭头看了一眼刚刚那个女鬼过去的方向,只见那边空无一人,好像真的是他的错觉一样。   ——要是地上没有一只鞋子那就更好了。   现在他也顾不得这么多了,一把抓住了南时的胳膊死活不撒手,闭着眼睛说:“哥,见谅,我也觉得我有病,您大人有大量能不能送我去医院……收银台在哪怎么还没到啊?!”   “不能,我还要买东西。”   “我加钱!”   “那我也得买东西。”   “十万行不行?!”   “不行。”   “哥您就不能展现一下大佬风范吗?!小说里这个时候大佬难道不该半推半就的就答应了吗?!您好人做到底您就帮帮我吧!”   “那是你小说看多了。”南时拖着他走了一步:“好了,睁眼!收银台就在眼前。”   那一步楮绪就像是从一个世界穿越到了另外一个世界一样,他非常明显的感觉到了他穿过了一层隔膜,耳旁鬼叫似地BGM顿时又变得节奏明快了起来,人声伴随着扫码付款的滴滴声,热闹非凡。   “财神到,财神到,财运年年来——!咚咚锵!”   楮绪这才敢睁开眼睛,扭头一望周围,顿时长舒了一口气:“我的妈……”   他再扭头,就看见南时已经掏出了付款码等着他扫码付钱了。楮绪就没见过这么贪财的大佬,但是贪财也有贪财的好处,他边付钱边问道:“哥那什么……我们加个微信?”   不等南时回答,他又道:“我给钱!加好友就给钱!加好友一万行不行?!”   南时无语:“……倒也不必?”   “要的要的!”楮绪强行给自己加上了大佬的好友,这才心安理得去排队结账了,南时这头刚通过好友,就看见楮绪发来了一个转账一万的消息,后面倒是没话。   南时心想他也不好白收人家钱,当即提点了一句:【出去后找个庙上柱香,去最近的就行了,不管大小都可以,捐点功德钱,不用太多,求个心安。】   楮绪:【……谢谢大佬!我就去!】   南时只当是一件小事,也没有放在心上——他还得买米买油、面粉之类的,老人家体力不好,这种东西带回去也是要体力的,这些东西储存时间久,多买一点也没事儿。   买到最后这一辆推车都不够用了,晴岚找了个地方现身出来,领了一辆推车跟着南时一起扫荡,连枕头被子都买了好几套。   倾影倒是还隐身着,边逛边道:“这Z市瞧着不太太平的模样,还是白天,便有厉鬼出来寻仇,也太凶了些。”   晴岚也是这么想的。   “可不是?高速上一次,超市路上一次,再加上这一次,少爷一日都撞三回鬼了……”她掩唇笑道:“亏得少爷那毛病给治好了,否则也不比那个楮绪好上多少。”   南时闻言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凤凰毛带着呢!也吓不到我……更何况你少爷我现在命主七杀,凶得不行呢!而且那种故意跳出来吓人的,人吓人都能吓死人呢,别说是鬼了好吗!”   说起来,池幽给他求的那根凤凰毛他一直也没什么机会戴,之前拿到不久他就狗带了,一个厉鬼用不上凤凰毛,今天出来之前突然想到有这样东西,就给戴上了。   有了凤凰毛,自己能耐也起来了,身边还有人护着,这还有什么好慌的?   不过晴岚说的也对,这Z市鬼怪出现频率也太高发了吧,除去超市这个是纯粹殃及鱼池,另外两个可都是随机杀人的类型,要不是运气不好遇上的南时,今天可能就真的会多两桩车祸,而不是这么轻轻巧巧的就过去了。   南时都在想是不是要帮奶奶换个地方住了,这Z市看着真不是很太平。   罢了,等带奶奶回S市,到时候再叫师兄给看一看,要是真的不适合大不了给奶奶在S市重新置办一套房子,只要不长久住在一起,克亲就不会发作。   “提起这个,晴岚啊,少爷我的账还没跟你算呢……”南时意有所指的道。   晴岚的笑容一僵,顿了顿说:“……少爷我去看看那边的饼干,去去就回!”   倾影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了声,南时也笑,他冲着倾影眨了眨眼:“倾影,回头去买两杯奶茶,咱不带晴岚!”   “那晴岚可要哭了。”倾影笑道。   没一会儿晴岚就回来了,手里还提着一袋子不尴不尬的小饼干,三人排队去结了账,南时本来还想再玩一会儿,想到今天事多,干脆就回家去了。   老太太正窝在沙发上看电视,见南时又大包小包回来,自然又是一顿好骂,暂且压下不提。   南时和奶奶打了个招呼就回了自己的房间,刚躺下没多久,手机就响了一下,是一个视频——楮绪的。   “哥!救命啊!”视频中楮绪站在一片荒郊野岭里,身边是一块平板竖起的石头露出的一角,他这回是真的哭了:“哥,我就是来上香的!然后我现在就在这儿了!我也不敢乱走,你看这怎么办?”   他想起来南时的人设,补充道:“我打钱,我立刻打钱给你!”   楮绪的镜头往下晃了晃,南时这才发现原来他就站在一块墓碑的旁边。南时翻身坐起,这楮绪的运气也太差了点吧?照道理说他今天刻意替他扫了扫阳火,不至于这一头刚出来,又撞上另外一桩灵异事件吧?   “你就站在原地别动!”南时快速的道:“你要是乱走,踩到人家坟头,你不死也要去掉半条狗命……还能打电话,网还通着,你怎么到这里的,说说看?”   楮绪哭着说:“你不是让我去找个庙上香吗?我开着车就看见路边有座庙,我就停车下来了,结果一进门就发现我在这儿了!”   南时听得直皱眉:“是什么庙?你进门之前看了吗?”   楮绪不确定的说:“好像是……土地庙?”   土地庙,那不应该啊!要知道土地神位虽小,却也是正儿八经的官,有时候县官不如现管,类似于城隍、土地都是直接负责当地的,很少会有厉鬼不长眼睛把手伸过去。   南时想了想道:“你八字多少?”   “啊?”   “就是生日,准确到几点。”   楮绪快速的报了一串:“……几点不太清楚,好像是凌晨11点好像又是下午五点。”   这简单,南时将两个命盘都直接排了出来,他做的极为快速,对着面相就将楮绪真正的八字给挑了出来,这一看,他顿时就松了一口气:“没什么大事,你跪下来,老老实实给人叩两个头……就这么一个墓碑吧?要是有其他的,你就挨个叩过去,诚心点,就说是无意冒犯的,请大人不记小人过,放你一回,等你回去明天一定回来给各位先人烧纸钱摆贡品。”   楮绪连连点头:“哦哦哦!好的,我立刻就磕!哥……你能不能不要挂电话?我怕!”   “……行吧。”南时道。   从命盘上来看,楮绪有祖荫庇佑,不是那么容易出事的,他本人也属于善良的那一挂,几乎没有什么大劫难,一生功成名就,至少能活到八十八。   手机被放了下来,镜头翻转了上去,对准了天空。   南时一愣。   只见天空中浮现出了两个老鬼,正在厮打——对,就是那种跟街头泼妇打架一样的厮打。   其中一个大喊道:“跪你妈!我老楮家没有你这么不争气的子孙!起来!这老鬼就是有意作弄你呢!看你太爷爷不把他打得满地找牙!”   另一个老鬼被打得鼻青脸肿,还要嘲讽:“我就作弄他怎么了?!我一个长辈看看你家晚辈咋地了?不服啊?他奶奶是我老王家的闺女!我看看怎么了!”   楮绪前头被南时旺了阳火,还真看不见这两个老鬼。   目前正在可怜,无助,弱小还瑟瑟发抖的磕头中。 第84章   南时陷入了沉思, 他心中唯有一个念头:……diao!   这可能就是‘我爸是李刚’的灵异版本‘我太爷爷是土地公’吧!   南时心念一动,立刻叫上了倾影和两个侍卫打算去拜个码头——要是有土地公护着,就算Z市到处都是厉鬼, 他奶奶也能快活的朝九晚五找老姐妹嗑瓜子搓麻将跳广场舞。   “晴岚,你留在家里, 看好老太太。”南时吩咐道:“这事儿拜托你了。”   晴岚也知道奶奶对南时的重要性, 毕竟是唯一的血亲,她立刻屈膝行礼道:“是, 少爷, 奴婢必然拼死护老太太安危。”   “行了行了起来, 别动不动就行礼,在外面呢。”南时拉着她起来:“那不是以防万一嘛,万一真的遇上了, 打不过就带着我家老太太跑路,不用死磕。”   “奴婢知道。”晴岚柔和的笑了笑,目送着南时带着人呼啦啦的走了。   要拜码头嘛, 当然要准备好钱财吃食,家里剩下的都是好菜, 南时舍不得, 就找了一家路边连锁的蔬菜店买了几大碗,再水果店里挑点品相好的, 再找一家丧葬用品点批发了小一千的纸钱花冠就凑合齐了。   Z市和S市的习俗不同,他们这里的纸钱不是元宝,而是一沓一沓打了孔的黄纸,另外还有一些用彩纸扎成的花冠(可以带在头上跟买生日蛋糕送的纸皇冠有点类似), 阳光下那叫一个波光粼粼,闪的南时眼睛都疼了。   楮绪那边南时根本不担心, 手机里两个老鬼还在撕逼呢,一时半会儿根本停不了,楮绪磕得额头都红了,小心翼翼的问南时:“大佬,我磕够了吗?为啥还不让我出去?”   南时想了想,撺掇人家子孙后代多磕头也没有什么意思,回头磕伤了说不定还要给人家老祖宗戳脊梁骨,便道:“身上有香烟吗?点六支,三支插在墓碑前面,另外三支插在远一点的地方。”   “哦哦哦好!”楮绪手忙脚乱的掏出烟盒,哭唧唧的说:“……只有三支了怎么办?”   “那就点两支。”   为了下车买东西方便,南时就叫了侍卫开车:“你定位在哪,给我发一个。”   楮绪手里捏着打火机,一时半会儿不知道应该先发定位好还是先点烟好,南时又提醒了一句:“先点烟。”   “好!”   楮绪好歹也是个小明星,随着自身宽裕自然生活水平上涨,连香烟都是一百一包的,这两个老鬼哪里抽过这么好的烟——就是平时逢年过节的祭祖,也没有人想起来要给老祖宗来包烟不是?在土地庙里的这个更是了,谁会专门跑到土地庙不烧香烧两包烟?不怕被庙祝赶出去吗?!   这两根香烟一点,两个老鬼顿时停下了扭打,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的冷哼了一声,然后一人一边蹲到了地上拿着烟抽了起来。   “啊……香!”楮家太公先夸了一句:“不愧是我家的孝子贤孙,还知道给你太公弄点香烟!不错不错!”   “呸!明明也是我家的!”   “呸!你个臭不要脸的也不看看他姓什么!他是我老楮家的崽儿!”   两人又气呼呼的互相瞪了一眼,扭过头去不说话了。   没一会儿烟抽完了,两个老鬼还沉浸在余韵之中,完全不想撕逼,一人一边坐在了楮绪两侧,絮絮叨叨的说:“小绪啊,今年你运势不太妙啊!你明天有流言之祸,你可得注意点。”   另一人道:“我家的崽儿要你管?你还土地公呢?!这么点都看不太懂,小绪明明就是因祸得福好吗?”   “你是不是瞎?”   “你才瞎!臭老头,不要脸!”   楮绪: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总觉得身边凉飕飕的,还有风,我是不是要无了?   “大佬……大佬救命,我是不是死定了?”楮绪抹了一把辛酸泪:“我事业才起步,我还不想死,您什么时候才到啊?!我给您三百万成不成?这是我全部身家了!”   楮家太公:“等等,他在跟谁说话呢?”   “这你就不懂了吧?老古董的玩意儿!”王家太公则是不屑的表示说:“这是手机,现在年轻人都爱玩这个!可以用手机来和人打视频电话!可以看见人家的脸,我说你不懂你就多学学,出来丢什么人呢?”   “要你管?!”   “行了,马上到,不用你钱。”南时一手支着下巴,笑眯眯的道:“你没事,你别怕,你家祖先保佑着你呢!”   楮绪:“……哈?您就别跟我开玩笑了。”   他望了望四周,孤坟、荒地,阴风嗖嗖的刮,哪里像是被保佑的模样?!   “这个俊俏后生有点水平啊!”王老太公夸了一句:“知道小绪有我看着呢!”   “他说的祖宗明明说的就是我!你一个姓王的参合什么劲?”楮老太公反唇相讥。   好的,两人一吵,那阴风就刮得更厉害了。   楮绪瑟瑟发抖,快缩成一团了,南时实在是看不过眼:“两位老太公,您二位就行行好,没见着楮绪被吓成什么样了么?他骨头轻,再这样下去回家肯定发烧,您二位就别吓唬他了,离他远点,还有一刻钟我就到了,到时您二位有什么想对他说的,我替二位传话就是了。”   “哎?!”两个老鬼这才反应过来,齐齐的往后蹿了好几米,随即又互相瞪了一眼——都怪对方!要不是又和对方吵上头了,哪能忘记他们家这个崽儿骨头特别轻?!   尤其是楮老太公,他知道最近Z市不太平,所以就打算回家一趟,没想到半路就发现这个王家的死老头子把他家崽儿拉进来了,两人活着的时候就是互相看不顺眼的冤家对头,三言两语就给打起来了,把他家的乖崽忘在了脑后。   “……大佬你是什么意思?”楮绪可怜兮兮的抽了抽鼻子。   南时轻笑了一声,镜头中眼下那颗小红痣被阳光映得仿佛会发光一样,勾得人心头一跳:“你家两位老太公看着你呢……按辈分你该叫太公,别怕,老人家不是有意要吓你的,应该是有事和你交代。”   楮绪连忙点头,他瑟缩的看了看周围,放下手机规规整整的朝着周围磕了个头:“楮绪见过两位太公,太公们新年好!”   两个老鬼老怀大慰,嘴里一叠声的乖孙乖崽儿的乱叫,想摸摸他的头吧,又怕自己太过阴气,灭了他身上的阳气,只能揣着手蹲在前头看他。   南时说一刻钟到就是一刻钟到,他留下了一个侍卫在外面接应,下车的时候有意拂了拂自己肩头的阳火,叫阳火弱一些,免得冲撞了。   他伸手叩了叩土地庙的大门,三下之后停顿再反复叩了两回,一共九声,才道:“南时请见。”   这是对主家表示尊敬①。   土地庙不算破败的大门打开,里头的庙祝双眼蒙着一层灰,宛若木偶人一般的说:“请进。”   这一进,便是天地异变,阳光为阴霾所笼罩,端庄威严的土黄墙壁消失,入目便是一片荒芜,一座孤坟立在中央,楮绪孤零零坐在孤坟旁边,身边还倒了两支烧完的烟头,后面还蹲着两只鬼——别说是楮绪了,就是南时陡然进了这种环境,也要慌得一批。   这算是鬼挡墙的高阶版本,没点修为的鬼用不出来。   鬼挡墙其实也不一定非要厉鬼才能用,其实普通的鬼也能用,只不过普通鬼魂一般不大爱搞这个,有点损阴德——鬼挡墙本质上就是用自身的阴气去糊活人的眼以达成一些目的,要是活人阳气旺胜还好些,要是弱一点的免不了要得些小病小痛,再弱一点一病不起的也是有的。   当然了,前提是鬼挡墙的目标不是要这人的命,否则后续什么病痛也跟这人没什么关系了。   楮绪今天连入两个鬼挡墙,虽然头一个不是冲着他来的,但是那一个却要比他家太公搞出来的阴得多,南时虽说帮他旺了旺阳火,但又遇到他家太公,要是不管他,回去得个病那是必然的了。   “大佬……”楮绪弱弱的叫了一声。   南时微微颔首,一派风光霁月的进来,对着两个老鬼拱了拱手:“在下南时,见过两位老人家。”   两个老鬼普见南时,第一反应是这小伙子看着比手机里还俊俏,第二个反应是豁这么大两个厉鬼毕恭毕敬的跟着,这后生厉害了!   “老朽是Z市乐余镇土地。”王家太公打量着南时,也不蹲着了,起身装出了一副威严的模样:“你这后生看着眼生,哪里来的?哪条道上的?”   南时不紧不慢的道:“南时是S市人,阿婆是乐余镇的,我也算是半个Z市人,师门教了些看相算命的下九流招式,不敢叫土地公称一声先生。”   楮老太公却吊着眼睛冷笑了一声,嘲讽道:“你师门知道你在外头说学的是下九流的玩意儿吗?”   “那自然是不知道的。”南时微笑道:“自谦罢了,那我也不好当着您二位的面说我师门天上有地下无,我门一出谁与争锋吧?”   楮老太公还想说什么,就见自己家的崽儿嗷呜一声扑了上去,一把抱住了南时的大腿,南时的眼角抽了抽,要不是当着人家两个长辈的面儿,就想一脚把人踹开了:“大佬救命呜呜呜——!”   王老太公倒是还知道点轻重:“得了得了,别搞这些虚头巴脑的玩意儿了……南先生,你也别自谦,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乐不乐意帮我们给楮绪传两句话啊?”   “我懂你们这行的规矩,回头会给你报酬的,自然叫你满意。”   南时当然求之不得,他就是为了这个来的——要不是诚心来求个庇护,有事手机里说说就完了,何必要大老远的跑来一趟,干嘛,他闲得慌啊?是家里沙发不好躺了还是手机不好玩了?   “当然可以,晚辈就是为了此事来的。”南时低头看了一眼楮绪,把人拉了起来,叫他站直了,被抱着他大腿不撒手:“楮绪,你家太公有事要交代你。”   楮绪应了一声,又麻利的跪下了,恭恭敬敬的磕了个头:“太公只管说,只要我能做到的,我一定不推辞。”   楮绪其实也挺好奇的,到底能有点什么事要这么大阵仗把他给搞过来,还吓了他一跳——如果是小事,托梦不行吗!他家太公都这么牛逼了,托个梦一定难不倒他们!   王家太公咳嗽了一声,指了指那座孤坟:“那座孤坟,其实是你一个叔公的,不过你叔叔死的早,按照当时的规矩早夭的孩子不能进祖坟祠堂,本来我也不担心他的,毕竟下面……算了,反正就是你叔公现在得有人祭祀一下,不过时间太远了,我倒是给你爹妈托过梦,结果他们不争气,没当回事!就只好找到你身上了!”   “你也别怪太公,太公也不是有意要吓你的。”就是为了让你印象深刻一点,别不当回事儿。   “我王家到你奶奶那一辈儿就和你楮家并到了一块,找你也是没办法了。”   南时听完大概就明白了,估计是这位楮家的叔公早就下地府去了,应该是最近要投胎或者干什么,打算给自己打点一下,平时在地府当社畜的钱不够使了,这才想要一个祭祀。   虽说已经是建国之后了,但是Z市人民喜欢给自家搞个祖宗祠堂,这样逢年过节的祭祀也方便②。   南时给楮绪复述了一遍,楮绪听得一愣一愣的:“那太公,这叔公的坟在哪啊?”   他是真不知道自己还有个叔公……不过也正常,连他爹妈都不知道,更别说他了!他又打量了一下四周,好像见过这块地方又好像没见过,实在是分不清楚具体坐标在哪。   人是王老太公给埋的,他自然知道在哪:“你往东边走,到了高速再往西边走,那边有座小山,小山左边就是了。”   南时听了就皱了皱眉,高速离他们有十来公里,东边的高速就有两个出入口,谁知道到底是哪一个?   他打开了手机左上前,用地图示意了一下,可惜老人家虽然知道手机却看不太懂地图,纠结了一阵便道:“要不南先生你辛苦一些,老朽带着你们去吧!”   “不辛苦。”南时应了一声,王老太公脸上露出点喜色,就要带着两人走,楮老太公却道:“慢着!我还有话!”   南时便停下了脚步,对楮绪道:“你太公还有话,你听着。”   可怜楮绪刚站起来,又给跪下了。   “楮绪骨头轻,这两年不会太平,你告诉他让他没事就少回Z市,别动不动三病五灾的看着糟心!还有,他明天会有点事,但能因祸得福……”楮老太公明显就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货色,一连讲了一串注意事项,听着都是在嫌弃楮绪不争气的,实则字字都在关心他。   南时复述了一下,随即挑眉道:“其实也不必这么麻烦,楮老先生何不托我替楮绪办一下?”   “哎!别!”楮老太公挑剔的看着南时:“就你?还是算了吧!改命又不是什么好玩意儿,老天爷个赐下的东西,他用着挺好,该避讳避讳,也碍不着他什么!你要是有心,回头给他送个保命的东西,我记得你的好就是!”   倾影眉目一动,便要上前,叫南时抬了抬手拦下了,南时不动声色的道:“那也好,南时就谢过楮老先生了。”   楮老太公低哼了一声,甩袖消失了。   而王老太公则是猴急的说:“别理他!他就那个德性,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不过倒不是我们不信你,改命这个东西吧,事关重大,我们这个崽儿也不指望他出人头地,腰缠万贯,平平安安就最好,稳妥为上!稳妥为上!”   “我晓得的,老先生不必介怀。”南时也不恼,对他来说不改命才是最省心的,他纯粹就是为了讨好对方才这么说的。   楮绪迷迷道道的被南时拽出了门,一下子风云变幻,阳光落在他身上他又感动得想哭了,王老太公坐在一旁瞅着他,在心底暗骂了一句没出息,反手又掏出了两个看着像是小商品批发的爆款寺庙福袋,分了南时和楮绪一人一个。   “南先生,这是你的报酬,你先拿着吧。”王老太公是本地土地,也不必南时说,大概就知道南时的奶奶是哪儿的了:“你奶奶那头,你也放心,虽说Z市这两年乱了点,但是老朽护两个人还是护得住的。”   “那就多谢王老先生了。”南时浅笑,实则心里已经开始给自己放礼炮了。   真有你的,南小时!   楮绪拿了护身符,只觉得身上一股暖流涌过,连精神都好了些,他是上过社会的人,之前纯粹是给唬得慌了神,这会儿缓过来了就开始从手机上找迁坟的人,连带着最近的墓园都找好了位置,火葬场的订金都给下好了,只等着人挪过去了。   南时刚刚准备的那些贡品和纸钱没用上,刚好挪到这里来用。   大概大半小时后,几人就拐进了那片荒地,南时叫停了车,让下车步行——王老太公给的画面那是最好的时候,现在么,墓碑早就倒下了,能不能找到还是个问题,说不定早就让人搬走了,车开进去万一压了人家坟头就不好了。   王老太公飘在一旁,走了两步就叫了停,指着前面三米远的一处几乎已经平了的小土包说:“就是这儿了。”   楮绪有点激动,想要上前看看,南时伸手拦住了他,倾影拿着一袋子纸钱上前,南时随手抽出了一打,用打火机点着了便往天上一抛,霎时间漫天星火如蝶,散落在了荒地各处。   这是在拜野鬼孤魂,这里本来应该是一片乱葬岗,埋在这里的人真不在少数,今天他们一会儿要挖坟,免不了惊动其他人,先撒一把纸钱告慰一下它们,免得出什么乱子。   “楮绪,你来。”南时慢慢地指点道:“去拿一把纸钱,点燃了就撒出去,这里没什么树木,烧不起来的……对,别慌,小心着些,别碰着倾影的手。”   “好的,大佬。”楮绪也不太清楚为什么南时让他别碰到他身边这个漂亮温柔的小姐姐,估摸着可能是南时的女朋友吧……?   楮绪依言行事,待这一袋子纸钱烧得差不多了,南时又道:“高声喊三次,就说你今日来替祖上长辈迁坟,若有打扰之处还请谅解。”   王老太公在一旁颔首:“南先生还蛮懂规矩的嘛!我家这个崽儿以后还要有劳南先生多多照看几分!”   “应该的。”南时微微一笑,与王老太公对视了一眼,达成了两人心知肚明的交易。   “晚辈楮绪,今日来替祖上长辈迁坟,若有打扰之处还请各位乡邻谅解——!”楮绪扬声喊道,声音在这片荒地中传出去很远很远,又与他的第二声、第三声相撞,飘荡了回来。   有清风拂来,吹动了他的发丝,仿佛在回应他一般。   迁坟的人来还需要一阵儿,南时指点着他又上前将贡品摆上,又拿出一份黄纸花冠点上了,两只蜡烛的火苗蹿得极高,就是有风,也不见丝毫摇动。   一个清淡的人影从泥土里冒了出来,他神情有些木然,看了一眼楮绪,又看了一眼王老太公,便消失了去。   等到蜡烛贡品稍烧完,迁坟的人总算到了,三四个壮汉提着铁锹铲子过来,问清楚位置就开始挖了起来,不过是半米不到,就捧着了硬物,待翻开一看就是一具零散的白骨。   他们都是有经验的人,不慌不忙叫楮绪下去,拿着夹子将白骨一根根清水冲洗干净,捡到了带来的木匣中,楮绪知道这是自家长辈的遗骨,但也吓得够呛,面无血色的弄好了,躺在车上半天的没回过神来。   “大佬,原来人死了是真的要吃供奉啊……”他喃喃道:“那不是其他人都挺可怜的?”   “我好像看见我叔公了,他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看着就过得不太好。”   南时心想那可不是么?地府要是运气不好一点分成二等公民,那可是007当社畜啊!那表情能好么?要不是魂魄不能再猝死一回,估摸着早就又过劳死了。   他看着外面的风景道:“你要是觉得他们可怜……你不是之前说你有捐钱给公益事业吗?回头挪一部分出来,把那些乡邻也起出来挖了,现在骨灰祠堂也很流行,找人看顾花不了多少钱。”   楮绪点了点头:“真的?他们不会怪我打扰了吗?”   “有人给你吃穿住那还叫打扰?”南时反问道。   “也是……”楮绪顿时兴奋了起来,一直叭叭叭到了下车还一脸兴奋之色,他和南时握了握手,道:“感谢大佬!以后用得上的我的地方就知会我,我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他说罢,还想伸手跟倾影握握手,没想到倾影只是笑,却不伸手。   楮绪看了看南时,南时伸手一拍他的头顶:“别碰她,除非你晚上想生病。”   “……啊?”   楮绪纳闷的一转眼,就看见刚刚那个温柔漂亮的小姐姐当着他的面消失了。   ……消失了!   妈耶!鬼啊!!!   作者有话要说:   ①和②:都是我编的,不要在意真假X 第85章   这么来回一折腾, 南时回到家是彻底没力气了,人往床上一趴,就等着吃晚饭了。   饭后, 老太太也不知道约了什么人就出门了,估摸着是去跳广场舞, 南时也没太在意, 看了一会儿电视后突然想起来Z市不大太平,虽说倾影跟着一道去了, 但是他还是有些不放心, 想着吃饱了饭出门逛一圈也挺好, 干脆收拾了一下就出门去接老太太了。   现下是七点多,天已经黑得彻底,又是在乡间, 几乎没有什么行人了,晚风一吹,两旁树影婆娑, 沙沙作响,不知道从哪传来了凄厉的如同婴儿哭泣的猫叫声, 还真有那么点恐怖的氛围。   更别提有时候南时走着走着就觉得自己背上莫名的就起了一层颤栗, 如芒在背一般。   南时怂得缩了缩脖子,他现在怕鬼的毛病好了一半, 另一半纯粹就是自己吓自己。   白天和晚上看见鬼那是完全不同的感受,白天看到鬼,南时第一个反应是遇到玩cosplay的了,大部分正常人应该都会这么觉得, 最多吃一惊,也就没什么了。但大部分人晚上看见鬼……也不说是鬼了, 看见一片挂在树上的布,都不用是白的或者红的,能直接吓得哭出声。   晴岚抿着嘴笑了笑,提了个建议:“要不奴婢也变得唬人一些,叫那些鬼以为少爷已经叫我盯上了,便不会不长眼的过来了。”   南时:“……好!但是你不能吓我!否则我回去就和师兄告状!”   南时这纯属胡扯,他要敢回去和池幽告状,池幽铁定罚的是他而不是晴岚。   晴岚呵呵一笑,没放在心上,利落的毛呢外衣转成了一片鲜红的长裙,双目通红,指甲也长成了寸长,叫人看一眼就心慌——当然了,为了防止吓到活人,晴岚还是隐身状态的,鬼能看见,人看不见。   南时感觉到身后阴气暴涨,便悄悄回头看了一眼,紧接着又连忙缩了回来。   妈耶,好吓人。   亏得晴岚手下留情,没落下两滴血泪来,不然南时的心脏估计要不受控制的往外跳。   果然晴岚这么一变化,南时就觉得周围若有若无的视线消失个精光,顿时长舒了一口气。   等走出了田埂,便隐隐约约的听见了一些热闹的乐声,南时加快步伐顺着乐声走了过去,果然没多久,就在一个广场上发现了自家老太太。   之前南时一直知道自己家老太太会跳广场舞,但是没亲眼见过,此刻一见,觉得老太太精神气都不一样了。   豁,别说,还真看不出来老太太年逾八十了。   那大红绸子挥得气势十足,就差没配个民乐团,等锣鼓唢呐一起,原地上央视春晚都没啥违和感。   老太太也瞅见了一旁的南时,毕竟一群老爷子老太太里头混进了一个长身玉立的年轻人,怎么看怎么扎眼。   “三婶!这是不是你家的那个……”一旁的老姐妹就着冲天的乐声喊道:“长得真俊俏啊!”   “蒙理他!我们管我们跳!”老太太嘴里嫌弃着,脸上却是笑容满面。   南时也不急,便站在一旁等着,他出门还顺手提了个保温杯,里头是泡好的红枣桂圆茶莲子茶,就等着老太太跳完了给她解渴。   其实老太太自己也带了水杯,用不上南时来讨好,偏偏年纪大了人就是吃这一套,哪怕做个脸给老姐们看,也够老太太乐呵好久了。   南时耐心的等了半小时,老太太满头是汗的结束了活动,一群老姐妹涌了上来,把南时包围了起来,还是老几样:工作、工资、对象、车、房。   南时对答如流,套路一套接着一套,把自个儿赚了点小钱的个体户形象给定了下来,连带着老太太也收获了不少羡慕的眼神。   “阿婆,我们回去吧。”南时将保温杯拧开了递给了老太太,不着痕迹的避开了其他人,扶住了老太太的胳膊:“晴岚在家里炖了点银耳羹,等您回去喝呢!”   众人一听,对象还贤惠!顿时想起了自家不成器的子女,一个个酸得跟原地吃了八个柠檬一样。   老太太被哄得笑容就没从脸上下来过,她和老姐妹打了招呼,便和南时往回走,还道:“晴岚那姑娘真是贤惠,还炖什么补品,我哪里吃得下!”   南时见周围没人了,这才放松了下来,道:“那也没事,明天再喝也是一样的。”   晴岚和倾影默默地跟在后面摁手机,让家里留守的两个侍卫把银耳羹扔进锅里炖起来——当少爷的口花花,当下人的却要把主子的脸给圆上了。   左右不是什么难事。   “您约了人就是来跳广场舞啊?”南时轻笑着问道。   别说,看老太太脸上的快活劲,让他大年夜堵高速回S市他也乐意。   老太太则是摆了摆手:“害,本来约了别人的,结果对方临时爽约,我想了想还不如回来跳舞算了。”   “这样啊。”老太太又说起了平时跳舞打麻将趣事,南时耐心的在一旁捧哴,天太暗了,南时就用手机打了一盏灯,边扶着她,免得叫她磕了摔了。   两人回到了乡间小路,离家不过五百米了,南时突然看见前面有一抹白影出现,眉间一动,扭头看了一眼晴岚——嗯,晴岚还穿着红衣呢,应该没鬼不长眼睛,前头是个活人。   哎?怎么倾影也穿上红衣服了?!   倾影向南时眨了眨眼睛,小声的说:“双重保险。”   南时无奈的笑了笑……不过前面是个活人就好,就怕突然冒出来个鬼,把老太太吓着了那就亏大了。   前面的那个白影越来越清晰,南时见那白影随着风飘飘荡荡的,还是有些不确定,晴岚则是上前低声说了一句:“是活人,少爷勿要担忧。”   没一会儿那白影终于走进了,南时这才看清楚是个穿着唐装的老叟,有些奇怪的披了一件白色的斗篷似地宽大外套,这才看起来有些唬人。   南时也没放在心上,穿什么是对方的爱好,他管不着,三人真要擦肩而过的时候,那老叟突然停住了脚步,叫住了他们:“你们两个,今日快快回家去吧!”   南时和老太太闻声扭头去看,那老叟脸上蓄着一把山羊胡,他见他们停了脚步,便又说:“快点回家,别在外面逗留了。”   他皱着眉,眼神有些飘忽,似乎是在尽力忽略什么一样。   南时一看就懂又遇到了好心的阴阳先生,便谢了一声:“好的,我和阿婆马上就到家了,您也早点回家!这么晚了出来好歹带个手电筒啊,六舅公!”   这句舅公南时是瞎喊的,估计对方平白无故喊人嘱咐也挺尴尬的,他就当自己认错了人,这样对方也不会太尴尬,蒙头就走便是。   对方果然没多说什么,扭头便走了,老太太纳闷了,大晚上的她也没看清楚:“那是你六叔公?你可别吓我啊!你六舅公不是早走了吗?”   南时立刻假装尴尬的说:“啊?那估计是我认错了吧……是四舅公?您也知道我不太认人脸。”   “害!”老太太嗔了他一眼:“以后别瞎喊!那根本不是咱们家的亲戚!”   “……哦,知道了。”   老太太也没多想,这黑灯瞎火的,认错人也是有的。   南时从口袋里摸出了土地公给的护身符塞进了老太太手里:“我白天出去逛的时候去土地庙求的,那边的老人说土地庙可灵验了!您贴身戴着别弄丢了!”   老太太看了看手里的小锦袋:“这都什么年代了还这么迷信啊?”   “我不管,我给我阿婆求个平安,算什么迷信。”南时笑嘻嘻的说着,哄着老太太戴在了脖子上,这才觉着放心多了。   两人平安到了家,晴岚先一步进去了,然后伪造自己一直在家的模样来开门:“少爷,老太太。”   老太太无奈的说:“规矩别这么大,看着好好地闺女给我一个老太太低头,怪难受的。”   “又不是老法子的时候,用不上搞得这样毕恭毕敬的。”   “是。”晴岚上前自然的接了扶老太太的活,笑道:“我给炖了银耳羹,再有一刻钟就好了,炖得烂烂的才好喝。”   “多谢你。”   南时关照了一声就自己上楼休息去了,先给周管家发了条消息,问了一下家里收拾地怎么样了,明天他就带着老太太回家了,得到满意的答复后又看见楮绪问自己要银行卡号码,给过去之后就收到了一大笔转账,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叮嘱了,这钱给的格外的多。   【感谢大佬!】楮绪还发了个表情包:大佬罩我.jpg   南时这头把前面元松泉给的三千万还有楮绪今天给的钱汇合了一下,分了一半出来打给了周管家,让他帮忙找个靠谱的慈善产业搞一下慈善,毕竟金额有点大,他直接交给慈善机构怕出点事,最后没落到正儿八经需要帮助的人手里,那他岂不是做了冤大头不说还得遭受天道爸爸爱的教育?   南时又叮嘱了一遍楮绪让他这两年过年不要回Z市,最好非要阖家团圆就把人接到别的城市去过年,又承诺了回头给楮绪寻摸个护身的玩意儿——比如之前的李文柏不就很好?刚好是做这一方面的,有钱大家一起赚!计划通!   不过这些都是年后的事情了,眼下最主要的还是过好这个年。   翌日,南时起了个大早,老太太觉轻,也早早就醒了,在倾影和晴岚双剑合璧的收拾下,基本南时吃完早饭就可以带着老太太出发了,高速这玩意儿宜早不宜晚,一路上太太平平,除了堵车外无事发生,顺利的回到了S市。   想要发生点事情也有点难,两个侍卫跟关公似地往车顶上一座,一身鬼气张扬得起飞,要出事也得先过他们这一关。   池幽压根就没睡下,南时带着老太太回来,他在睡觉总是不好,反正睡觉也不是必备的,便干脆不睡了。   南时他们到S市的时候已经快十一点出头了,两个小时的路程硬生生堵成了五个小时,老太太被扶下车先是看了看这古色古香的庭院,然后戳了戳南时,南时秒懂,立刻带着老太太去了最近的厕所解决人生大事。   其实不光是老太太,他也憋得慌。还真不如当鬼来的方便呢!   等到再出来,老太太有心情开始琢磨了,她拍了一下南时的胳膊,严肃的问道:“你没做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吧?……你那个什么师兄也没有吧?”   南时哭笑不得:“真没有,这是师兄他们家的老宅子,从民国那会儿就是他家,一直传下来的大门大户。”   老太太脸一板:“你别骗我,别以为我人老了记性就不好了,这里几十年前根本没人住,就一鬼宅。”   完蛋,失策,忘记老太太也是在S市住了好几十年的人了。   南时愣住了,但是旁边的人可没有,今天为了恭候老太太,周管家可是叫人发了一个‘接待需知’出来,叫所有人都给背了,从什么时候搬回来,谋什么业到平时不许随便隐身不许飘都写得清清楚楚,谁要是敢在老太太面前露馅谁就等着家法伺候。   一个粉衣婢上前一步道:“回老太太的话,家中前些年为了躲避战乱,到了法租界过活,现下太平了,大少爷又想念S市,这几年就又搬回来了。”   老太太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也是不容易。”   南时用眼神疯狂暗示对方:干得漂亮!回头少爷给你发双份的年终奖!   另一个蓝衣婢上前:“奴婢青月,这段时间就由奴婢照顾老太太。”   这个南时见着眼生,可能以前不负责后院又或者是从陵墓里调过来的,不过也不打紧,他师兄总不会调个不靠谱的过来。   南时连忙道:“阿婆,您别急着推辞,师兄怕您年纪大了晚上不熟悉路,特意叫了个保姆来服侍您,您平时家里吃的穿的缺了就管她要,不用客气,这儿就是我家,也是您家——您要是没事多住几天也蛮好的,不用急着回Z市。”   “可别,这高门大院的我住不习惯。”老太太话锋一转便道:“你带我去见见你师兄?上门总不好不见主人家吧!”   青月屈膝道:“大少爷已经在前厅等您了,老太太这边走。”   南时松了一口气,这个回头也发双份的年终奖!   他南时现在财大气粗了!年终奖除了纸钱还发人民币!不然小姑娘家家的买个化妆品买个手机的掏不出人民币来那得多难受啊!总不好买点东西还得专门跑到地府去一趟!   其实自从南时来了之后,家里面发薪水一律都是双份,一份冥币,一份人民币,总是要在现世生活的,手里没点钞票那可不能行。   南时也知道,但没人会嫌钱多不是?   池幽早在前厅等着了,他今日为了符合一点人设,换了一身长褂衫,与南时平日里穿得类似,虽然看着有些奇怪,但是总比古风的长袍广袖来得正常得多。   老太太普一进门,池幽便起身了缓步而来,他微微低头:“见过老太太,我是南时的师兄,池幽。”   “师兄……?”南时都惊呆了,这从没见过池幽给人低头,这算是开天辟地头一遭。在他设想中池幽估计就是露个脸,不咸不淡的打声招呼就差不多该走了,最多给他点脸陪吃一顿饭,这算是顶天了!   老太太到不觉得有什么异样,笑呵呵的说:“你好你好,我们家南时这段时间受你照顾了!”   “都是应该的。”池幽抬起头,目光在南时身上一扫而过,比了个手势:“饭菜都准备好了,老太太请坐。”   老太太落了座,南时想了想,往池幽和老太太中间一座,免得中途池幽再做出什么吓死人的事情来,池幽这样好的学识人品,要哄人那是非常容易的一件事情,一顿饭宾主尽欢,一旁还有几个婢女顺势带带话题,也没冷过场,看老太太的样子可能心中已经没有南时这个大孙子了。   南时见池幽放下筷子,便连忙道:“我阿婆坐了一路车,下午估计要小睡一会儿,师兄你不是还有事?您忙去吧!”   池幽颔首,低声说:“你要是无事,下午就过来与我一起看看账目。”   老太太倒是有些不敢相信的问了一句:“南时还要看账?”   一般给人家当徒弟的,和人家家产有什么关系?尤其是池幽看着也不过三十岁,和南时是平辈,说家产也轮不到南时手上啊!这话说的,简直就是要把家产给南时了一样!   老人家……不,应该说国人都有一个共同的认知:如果一个人爱你不给你钱,他不一定是爱你的,但是他给你钱,那他至少是把你放在心上的!   “当然。”池幽语气温和的说:“他以后也是要当家做主的,都教他学一点,没坏处。”   “……哦,好。”老太太听得一愣一愣的,拍了拍南时的肩膀:“你师兄待你好,你也得听话!以后不许忤逆你师兄!听到没有?!不然我打断你的腿!”   南时可怜巴巴的应了一声,想要送老太太回房间,没想到老太太摆了摆手就让青月带着她走了,让南时好好去给他师兄帮忙,她还利落着呢,用不上南时带路。   南时当场就给扔下了。   见老太太走了,南时这才松了口气,小心翼翼的打量着池幽,道:“师兄,委屈你了……”   “有什么委屈不委屈?”池幽神色闲散,显然是没有半点不乐意不高兴:“你的长辈,自然也是我的长辈,见上一面,低个头又有何难?你又不是签了卖身契从此和家中恩断义绝,生死不干的。”   南时心下软成了一片,脸上也笑了起来,他拱了拱手道:“多谢师兄赏我脸面……那您先回去歇着?时间还早,您去睡会儿吧。”   “嗯。”池幽懒散的应了一声,见南时要告辞,便问道:“你要去哪?”   “嗯?我回我院子里休息一会儿。”   池幽轻笑了一声,起身在南时额头上点了点:“你以为我叫你看账本是说笑的?去,周管家等着你呢,今年你就先学起来吧,当家的看不懂账目,那岂不是笑话?”   南时神色一垮:“……哈?!”   他还真以为池幽是随口一说哄他奶奶高兴的。   池幽也不再理他,倒是清河上前了一步,在南时身侧停下了,不得不说池幽很懂南时的想法,知道他八成是嫌麻烦不想管的,直接叫人压着他去。   南时只能弱弱的说:“……我自己走。”   清河衣袖掩面,笑道:“少爷请。”   账房是在内外院交接的地方,全家的项目都从这里走,连带着库房这是在这头的,专门空出了一个厢房用于给账房先生工作,南时往日就进过库房,账房也就之前刚搬来的走马观花的看了一圈。   普一进门,就见周管家赢了过来,连带着几个账房先生都起身行礼,将南时引到了一旁一张空着的书案前坐着——要说现代化,除了南时的院子可能就属这个房间最强了,账房先生们非常快速的接受了电脑的存在,并且用得溜得不行。   南时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呢,几个文件夹和三四本厚厚的账册就怼过来了,周管家笑得简直像只偷了鸡的对黄鼠狼:“少爷,这是近三年家中的支出和收入项目,您先看看,不懂的就问我们就行了。”   南时:“……我能不看吗?”   “山主说了,不能。”   南时:“……”   ***   是夜,南时和池幽一左一右的泡在温泉里,南时一脸被榨干后的贤者表情,难得没反抗侍女来给他捏肩捶背,吐槽道:“师兄你怎么没跟我说过,家里还有企业……”   水气氤氲,池幽伸手将自己一头长发拨到了身前,皱着眉头道:“为何没有?难道你以为你吃的喝的都是凭空变出来的吗?寻常富户,弄两个店铺吃点干股不也正常?”   “您那叫干股吗?!”南时翻了个身趴在了池边上,要不是他实在是没力气,恨不得拽着池幽的肩膀晃两下!一般人吃干股那就是拿个百分之几的股份等分红,手里拿着百分之几十凌驾于一众股东之上的那叫委托别人管理公司!   池幽慢慢地道:“所以才叫你要多熟悉家中的事物,连自己有几许身家都不清楚,岂不是个废物。”   “谢邀,我想当个废……”物字南时在池幽的目光下消了音,特别没骨气的改口:“师兄说得对。”   池幽嗤笑了一声,估计又在心里骂他了。   南时已经习惯性躺平吧,骂就骂,他又少不了一块肉。   清河端着酒上来了,池幽摆了摆手,清河便给南时先倒上了,另还有几碟子点心,南时饿得慌,不管不顾的先塞了一个进嘴,刚刚在账房看得他直接连晚饭都吃的心不在焉,现下没三个小时就又饿了。   栗子糕甜软绵密,桂花酒清甜,南时吃得好,便叫人端过去给池幽也尝一尝,池幽随便喝了两口便罢了手,刚想嘱咐南时两句这酒后劲大,就看见南时已经灌了大半瓶下去了。   池幽:……算了,这么大的人了,心里应该有点数。   这一个算了之下,南时就给喝多了,他还以为是温泉泡多了头晕,没放在心上,摇摇晃晃的走到了池幽身边:“师兄,你让我躺会儿,我难受。”   池幽看向了不远处另一个长塌,意思很明显。   南时不干了,这会儿他也不知道怎么搞的,就想要躺池幽的这个,他扒拉着池幽的手臂,抱着死活不撒手:“师兄你就让我一次嘛!”   池幽这才发现南时眼睛已经没有清明两个字可言了:“……来人,把少爷带回去休息。”   “我不!”南时就是不撒手,池幽眉间一动,另一手捂住了南时的口鼻,南时发出了两个无意义的断音,本就有些红的脸上更红了些,没一会儿他就因为窒息而难受的松开了池幽的手臂。   池幽低笑了一声,刚想要松开手,却见南时张开口,跟狗似地咬住了池幽的手指,他喝醉了咬人没有轻重,却也伤不到池幽,南时咬了一阵,觉得咬得牙疼,吐出去吧他又舍不得——之前就是这两根手指把他喉咙都给撕了,现在还来捂他!   记仇着呢!   “松开!”池幽斥责了一句。   南时迷迷瞪瞪的叼着池幽的手指,吐出了两个模糊的音节,大概就是在说:我不!   他挑衅的看向池幽,一副‘我他妈就要叼着’的表情,池幽冷笑,这兔崽子是真的学不乖,酒后吐真言,看他便知平日里对他的怨气大得狠。   “还不松开?”   南时变本加厉,抱住了池幽的手腕,还侧脸试图用后槽牙去咬,池幽的指尖被磨得发痒,他便也不在忍着他,一手捏住了南时的下巴,微微吐力,迫使他张开了嘴。   南时还要不依,哼哼唧唧追上去咬,奈何池幽的手钳得紧,他的头都也不能动,反倒是把自己扭进了池幽的怀里。池幽懒得再纵容他,他松开南时的下巴,反手一拍他的后颈,他便伏在池幽肩头不动了。   池幽顺势拦住了南时的腰,不叫他摔进池子里,他嫌弃的在池子里洗了洗手,末了啼笑皆非的屈指在他额尖一弹:不知好歹的玩意儿。   “将少爷带回去歇着,明日给他备着些醒酒汤。”池幽慢慢地道:“多放姜。”   南时平日里最讨厌吃的就是老姜。   但是醒酒汤不加姜,怎么能发汗呢?池幽微微一笑,将人交给了晴岚。 第86章   南时感觉自己好像伏在案上了。   就是平日里池幽书房的那张书案, 很宽大,紫檀木的,保养得宜, 摸上去触手温润如玉,便是深秋寒露也不会觉得凉手。   但是他觉得自己下半身凉飕飕的, 好像没穿衣服, 腰间却是很热,活似盖了条棉被。   他想说话, 却说不出什么来, 嘴像是被糯米浆给糊住了一样, 张都张不开。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袭深沉的红色衣袍进入了他的视线,后面还跟着蓝色的、青色的人影, 南时伏在书案上,也没办法抬头,不知道是什么人。   青、蓝人影在他的面前停顿了一下, 随即他们又急忙忙的向前走去,仿佛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一样。南时顿时有了一股莫名其妙的羞恼之情, 他们好像是在看他……他们怎么敢看他?!   “嗯……去吧, 不容有差错。”有人淡淡的道,声音闲适威仪, 带着一股子矜贵的从容,让人十分好奇发出这道声音的主人是谁。   ……是谁呢?这声音好耳熟啊……   南时慢吞吞的想着。   他像是在棉花里泡着一样,飘飘然的,却又能感受书案的坚硬, 沉重又轻盈,奇怪极了。   ……哦对, 是他师兄啊。   师兄为什么让他趴在这儿?   南时想要瞪他,却最多只能看见多宝阁下方精致的松竹梅雕花。   不一会儿,南时就听见了衣物摩挲的声音,那几个蓝的、青的人影都退了出去,房门关上后房间里就静悄悄的,叫那衣物的声响越发明显。   那一袭红衣就落入了他的眼帘,先是整齐精致的边角,再到镶嵌了玉石的腰带,白色里衫一层又一层的裹着倾长的身姿。   池幽来了。   南时看不见池幽的脸,只能看见自红衣下踏出的半只靴子,紧接着脑袋一沉,有东西压在了他的头顶插入了他的发间,冰冰凉的,半丝温度也没有。   “知错了么?”池幽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知什么错?南时皱着眉想着,没想出来自己到底犯了什么错,却又有一道声音明明白白的告诉他,对,他错了,他犯了大错。   池幽没有等他回答,五指在他发间细密的摩挲着,一层颤栗自他脊椎涌上大脑,他无法抑制的轻颤着,便又听见池幽淡淡的说:“知错了就好。”   南时一下子就紧张了起来,心若擂鼓,几乎要从他的嗓子眼里跳出来,他挣扎着想要动弹,却又如同被泰山压顶了一般,他的手就这样无力的躺在眼前,他看着自己的小指,努力的想要动一动,却连个指尖都动不了。   他眼睁睁的看着池幽的手自他的发间离开,转身离开,身后如墨如云披散的长发自他眼前一扫而过,他下意识的想要闭眼,却硬是闭不上,脑中传来一道认知,他叫发梢扫了眼睛,这会儿应该是看不清的。   眼前也变得一片迷茫,眼中热热的,像是有什么液体艰难的从眼眶里汇聚成滴,顺着鼻子落了下来,轻巧的滴在了案上,他感觉自己仿佛听见了滴落的声音。   不多时,池幽又回来了,他不知道池幽做什么去了,他想叫池幽放他起来,这样实在是太奇怪了。   他又能看见了,便看见池幽的手落在了他的眼前,南时也不知道是什么感觉,只觉得自己死死地盯着那只手,池幽的手是真的好看,如此落在眼前,别无他饰,干干净净,骨肉匀称,青蓝的血管自腕间延伸出去,又隐没在了一片剔透之下。   有这只手在眼前,南时甚至觉得自己的手很碍眼。   日光落入室内,修长的手指屈动了一下,指节都在发着莹润的微光,池幽的手搭在了一柄漆黑的戒尺上,戒尺光滑,他的指尖若即若离的自戒尺上游了过去。   南时的脑子里一片混乱,只晓得呆呆地盯着那只手看。   戒尺终于被拾了起来,骨节随着他的动作微微隆起,衣袖自他的腕上落下,露出了一截如玉般的手腕,就像是春寒料峭的时候自窗外横斜而来的一枝玉兰,只有这么一枝,但满树、满林唯有他独芳——南时的声音在他自己耳边响了起来:他师兄要打他了……   他到底犯了什么错?   不,你错了……你错得非常严重……   紧接着戒指便横在了他的颌下,迫使他抬起头来,瞬间他就落入了池幽那一双幽深平静的眼中:“你知错了吗?”   南时听见自己说:“……我不知错。”   池幽唇角微微扬起,戒尺离开了,南时被固定在这个姿势上。戒尺光可鉴人,隐约倒映出了自己泛红的双眼。眼下的红痣在黑尺上红得耀眼,睫毛轻动,这个表情他很熟悉,他在隐瞒着什么,他在不安却又要极力掩盖,装作自己问心无愧。   他垂眼看着那戒尺游移,狠狠地撬开了他的唇瓣,撞开了他的牙齿,冰凉的戒尺强硬地压在温热的舌尖上,池幽又问了一遍:“知错了吗?”   南时含糊的说了两个字,应该还是‘不知’两个字。   他心中着急,心想着这会儿应该说‘知错’才对,池幽吃软不吃硬,硬着对刚吃亏的肯定是他自己,更何况这会儿认个错又怎么了?   “很好。”他听见池幽斯里慢条地说。   执着戒尺的手一动,戒尺翻转了过来,被磨得圆润的边角抵在了他的上颚,撑开了他的唇舌,硬生生在二者之间拉开了距离,随即湿漉漉的戒尺从他的口腔中退出,轻轻地拍在了他的脸颊上。   纵使如此,南时依旧被打得偏过头去,并不痛,却让他觉得极为羞耻。   红衣在他的眼前消失了,池幽已经走到了他的身后,一阵轻巧的风声响起,紧接着一片丝滑的衣料就盖住了他的头顶,遮去了所有的视线。   黑色的,是他自己的外衫。   冰凉的五指搭在他的皮肉上,同样冰凉的戒尺落在他的脊椎上,没有打,只是如同闲庭信步的划了过去,如同一条毒蛇,自他的背脊上游过。他只觉得自己背上起了一层又一层的颤栗,他抖得一如糠筛,很快皮肤上就沁出了一层腻滑的汗。   坚硬的戒尺抵在他的脊梁上,陡然便不动了,池幽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这是最后一次机会,知错了吗?”   “不知。”   “很好。”池幽的声音带着一点温柔的笑意,在此之下却是彻骨的冷漠。   随即背脊上那股子令人难受的触感便消失了去。   他觉得好像自己听见了戒尺落下时的破风声,眼前的黑衫晃动了一下,他闷哼了一声,他迷迷糊糊的感觉到自己要逃离,现在是最好的时机,可是身体却一动不动,仿佛甘愿领受这份惩罚。   黑衫之下,唯一能看见的东西只剩下了自己的手。   白皙的手腕上不知何时浮现出了层层叠叠的红痕,不断地在他的眼前摇晃着,他朦胧的想……这是什么,瞧着像是被绑起来过似地。   ……   下一刻,南时惊醒了过来,心脏还在猛烈地跳动着,像是从梦中爬到了现实一样,他干巴巴地看着天花板,一时半会儿没想起来自己在哪。   身上空落落的,伸手一摸,就披了一件丝质的长袍,估计他睡着了也不老实,早就把衣带给挣脱开来了……哦对,他好像喝多了,衣服不是他惯常穿的,倒是有点像是池幽惯穿的类型。   不是,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怎么梦见他师兄在打他啊?   他干嘛了?   南时想了半天没想明白,梦里头莫名其妙的,他感觉自己特别委屈,要不是倾影在门外值夜,他甚至想嚎两声发泄一下郁闷。   算了,算了,做梦而已。梦都是假的、都是反的……池幽打他,更多的是为了训诫他,不是为了羞辱他,他犯天大的错最多就是被打死,不至于在外人面前被剥了衣服打。   那这么说是不是以后他师兄都不会打他了?   南时唇畔浮出的笑意还未令他的嘴角上扬,他突然僵直了一下。   他就躺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   时间像是过去了一瞬,又像是过去了许久,他才豁的一下起身,甚至头顶撞到了床架上,他脸色难看的掀了掀被子,轻薄贴身的丝绸上一片狼藉,他又快速地把被子合了起来,心如乱麻。   ……怪不得做梦梦见池幽打他,要是换在现实,池幽可能就直接打死他了。   外面天将亮未亮,透过半开的窗户,暗蓝色的天空向室内投入了一抹幽暗的光,南时半倚在床上,怔怔地看着那一束半明不暗的光,突然觉得这一切好像都是一场梦。   他还没有复活,或许在初见池幽的那一刻他就摔死了。他还是那样一只冰冷的厉鬼,被压入了十八层地狱中,就着日月交替的那一瞬间,平静而疲惫地仰头望一眼人间①。   他伸手抽了自己一耳光。   他没有留手,也没必要留手。   他还年轻,做这样的梦非常正常,但纵使梦是无法自主的,但那也不应该出现池幽……他难道有些不正常。   外面守着的倾影听到了声响,问了一句:“少爷?”   “不用进来。”南时淡淡的道。   他现在没有心思去应付旁人。   南时仔细斟酌着这个梦,然后悲哀的发现这可能不是一个普通的梦境,入了算命的这个门道,便是茶水泼出杯外都是一个‘象’,那么他会做无缘无故的梦吗?   概率很低。   不,应该就是意外,不过是他大病初愈,又吃了那补得不行的岁膏,再加上这几天事情忙也没有自行动手解决过,再然后他平时也不接触什么生人,接触的时间最久的就是池幽,池幽又非常符合他的审美,才做出这么诡异荒唐的梦来。   南时想了一阵,越发觉得这个可能性非常大,心态又逐渐平稳了下来……还行,他挺正常的,就是以后要多见点漂亮的人,池幽说得对,他是应该去找个固定的伴儿了。   话说起来,为什么梦见池幽打他,他就支棱起来了?这有点奇怪啊,难道他对字母圈有兴趣?   南时想了想,默默掏出手机翻墙去了外网,浏览了一圈字母圈,非常确定以及肯定自己感觉索然无味,甚至恶心,哪怕是对应的找到了类似的惩戒视频,也完全不能体会这能有什么乐趣——当然了,先静音了,不然让外面倾影听见就有点不太好意思。   不信邪的南时还拿了皮带顺手抽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瞬间一道红印子随着火辣辣的疼痛感浮现出来,蹿进了他的脑门子里,南时想也没想,张口就是一句脏话:“操!”   疼死了!   他龇牙咧嘴地把皮带扔了,再次确定自己对着玩意儿一点兴趣都没有。   南时放弃了,他也不是委屈自己的人。他下床给自己换了一套寝具,又去浴室洗漱了一下,换上了惯常穿棉睡衣,这才又睡下了。四点都不到,这会儿不接着睡一个回笼觉简直是对不起自己。   他去账房也不是白待的,家里包括陵墓里的下人一共一百个出头一点,南时从自己的小金库里划了两百万出来,按照家里等级划分给出去,纸钱的话就不另买了,家里还屯了不少货,他直接做主多发一点也就完了。   人家一年到头辛辛苦苦的服侍,还有什么比发钱更实在的?   年礼这个不用他管,周管家已经准备好了,回头直接往下发,这几天周管家也收了不少外面来的年礼,都是那些池幽拿着干股的公司送过来的。   其实这些零碎的事情也不需要他管,但是他得看着,摸清楚这一套流程就可以了。   等过完年,大年初一他得早起,先给师兄拜年请安,然后再搞个祭祀,给天道爸爸来一顿好的,这几日都是家里负责帮他上供,也该亲自磕个头感谢天道爸爸一年关照,下一年请务必继续。   接下来几天应该是没事的,主要是陪奶奶玩玩,顺道抽个空子给亲朋友好友拜个年,送点节礼,等到年初七把奶奶送回Z市,年初八把自己的南辰阁重新开个张。   南时感觉自己这一段时间可太倒霉了,虽然最后因祸得福,自己实力也提升了,命格也好了,但是搞两串气球模拟鞭炮听个响儿,重新开张去去晦气也不妨碍什么。   哎,过年不能放鞭炮真是丢了年味儿!   南时想着想着就又睡了过去,等到再醒,便是天大亮了。倾影和晴岚联袂进门,一人捧着新衣,一人捧着一套崭新的饰品,围着南时就忙碌了起来。   南时头发还是没长长,或许又更短了些——住院的时候为了方便就给剃了,正常人也不会一个月就把头发长到腰下去。   不过就算是如此,晴岚还是揪着南时给他硬生生弄了个死亡中分发型,要不是南时颜值还算能打,还真扛不住这个发型。   新绣的长衫也是奢华款的,浅青色,上面绣了同色的如意纹,盘扣是玉的,亏得南时是个男的,不然一堆钗环搞得花里胡哨的他可受不了,一条玉佩解决一切问题。   “少爷,是在房间里用饭么?还是去老太太那处?”晴岚蹲下替他整理袍角,边问道。   “那还用问?老太太起来了吗?”   “起了,正在梳洗。”倾影回答道:“昨日里许是老太太不习惯,到了十一二点才算是睡下了,今日便起的晚了。”   “行。”南时说罢,就起身去找他奶奶一道吃饭了——池幽这会儿估摸着正打算睡,一晚上没睡,他人应该陷入了那种不想说话的疲倦状态中,南时才懒得去拔老虎须须,大过年的挨打总觉得有点晦气。   “少爷!”晴岚突然叫住了他,转身就端了一碗汤水出来,几乎是立刻的,房间里就充斥着老姜辛辣的气味儿,南时抽了抽鼻子,大概了解是什么东西了,转身就跑:“不用,我没喝多。”   倾影啪叽一下把门给阖上了,脸上还恭敬着,眼神却在闪烁,摆明了看好戏:“山主吩咐的,少爷昨日喝多了,今日要喝一碗醒酒汤,免得头疼。”   南时皱着脸说:“……你们俩是什么魔鬼?!你们是我的婢女好吗!倒了!”   晴岚笑盈盈的劝了一句:“少爷,我劝您还是喝了吧,免得遭罪。”   南时:“……不是,我干嘛了还要遭罪?!”   晴岚和倾影就你一言我一语的把南时非要占池幽的躺椅还咬着他的手不放的事情给说了,南时听得一愣一愣的,这就宛若是社死现场,南时听到什么吊着池幽脖子的时候就叫了停,抬头把醒酒汤给灌了下去。   “……”南时皱着脸,不想说一句话,这汤真不愧是池幽特意吩咐的,要把醒酒汤搞得这么辣也是要有点本事的。   晴岚又端了清水和话梅过来,才算是没让南时吐出来。   这还真不如打他一顿呢!   ***   他奶奶的院子就在东边,恰好与南时、池幽的院子形成一个对角,南时方出门,就看见家里焕然一新,里里外外显然是重新扫撒过了,满园花木扶疏,错落有致,牡丹与腊梅并芳,明明还在寒冬,却硬是整出了百花齐放的光景。   许是天公作美,今日是个大晴天,阳光和煦,清风拂面,半点冷意都感觉不到。   南时穿过园子,还顺手折了两枝牡丹,打算拿回去给奶奶插个瓶。   “阿婆,你醒了没?”南时抱着花进门,将花交给了一旁的粉衣婢,话音还没落下呢就听见老太太中气之足的喊声:“大清早的叫魂呐?!”   南时嘿嘿一笑,顺着声音摸了过去,推开房门后便看见青月正在服侍老太太梳妆,南时眼睛一亮,上前了两步,夸道:“这一身好看!”   应该是针线上给赶出来的一身像是老封君似地衣裙,宝蓝色庄重,上面满绣着蝙蝠、鹿等吉祥的纹样,老太太皱着眉头抱怨道:“我一个老婆子还给我穿这个!麻烦得很!”   南时笑嘻嘻的说:“哎呀,好看嘛!这一身真有精神气,一会儿咱们去拍两张照片,回头就挂在家里,叫人一进门就能看见我阿婆风华绝代!”   “你要死了!”老太太又羞又恼的骂了一句,但终究脸上露出了一点笑意,青月在旁手脚利落的将两枚扁簪推进发髻里,道:“老太太,好了。”   老太太往镜子里看了两眼,这最终效果是真的很不错,哪有女人不喜欢把自己收拾地漂漂亮亮的?哪怕是八十岁了也一样!老太太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南时便上前扶着她往外走:“好了好了,您就别看了,镜子都给您看出朵花来了!走,吃早饭啊,家里前几天招了个做粤菜的厨子,虾饺做的有一手。”   “哎哎好了知道了!”   这一顿饭祖孙两都吃的心满意足,饭后南时还真就正儿八经的掏了个相机出来,给老太太拍了一组照片,反正是挂在自家的也不用整得太十全十美,快乐就完事了。   午后老太太就去午睡了,南时则是赶着时间去账房给家里的仆婢发年终奖,周管家直接叫人搬了个大鼎出来,一捆一捆的纸钱往里面塞,火焰冲天而起,南时则是将厚实的钱包一个个递出去,今年时间还是太赶了些,没空整点花样出来,等明年他一定好好的办一办。   除了钱,厨房还准备了年糕、花生之类的吃食,也是一样的发下去,家里在这方面管得并不是很严,不存在谁缺衣少食的情况,也就是图个好兆头。   等到所有东西都发完了,还剩下最后一份,则是池幽的——其实本来是没给池幽准备的,毕竟他是当家人,没见过谁左手出右手进的,南时坚持让人准备了一份,大家都有,他师兄总不能例外。   当家做主也是要图个好兆头的。   南时高高兴兴的拎着东西去了,他本来以为他师兄应该睡下了,结果刚到了院门口,清河恰好出来,便言笑晏晏的请南时进去:“山主方才还叫奴婢去请少爷呢,真是巧了。”   “哎?我师兄起了?”南时反问了一句,但两人在房门口,总不好多聊,清河微微一笑就引着南时进去了。   “南时见过师兄。”南时行了个礼,池幽正歪在塌上有一搭没一搭的看书,旁边燃了一柱清香,十分清雅怡人。   池幽抬了抬手,示意南时近前:“提的什么?”   南时往池幽身边一坐,笑嘻嘻的说:“年礼,图个好兆头,我就给师兄带来了——账房那边东西已经发完了,没出什么乱子,师兄我做的好吧?”   言下之意,池幽该夸一下他了。   池幽脸上泛出一点笑意,一手持卷就往南时头上一拍,南时一愣,倒也不疼:“师兄你打我干什么?”   “以后不许喝多了。”池幽其实心里也很纳闷,往日里没看出来南时酒量这么浅啊,怎么一壶桂花酒就叫他醉了。   “师兄我现在是人嘛!”南时当然知道池幽在想些什么,他神情狡黠:“我早上把醒酒汤喝了!一事不二罚,不能再罚我了……当鬼的时候喝点酒算什么?还能被酒灌醉了不成?”   百年前他和他师兄一起喝酒,用的就是这一套法子,当鬼的妙处可多了,喝了酒直接转化掉就完事了,和喝白开水没啥区别。   池幽微微一想便品出味来,他也不欲和南时计较他当时是怎么装模作样的,顺手拍了拍他的脸颊:“促狭的玩意儿。”   南时脸下意识一偏,他唇畔还带着尚未消散的笑意,动作却是一顿。   池幽见他不动了:“嗯?”   南时回过头来,夸张的说:“师兄啊,大年夜的打我,你也不怕我倒霉一整年?”   池幽微微一笑道:“明日你再与我说这话也不迟。”   作者有话要说:   ①:好像是知否的句子?不过这个是我有一次失眠,然后天亮了看见后突然想到的句子 第87章   南时随便找了个由头就告退了, 希望池幽没有察觉到他的心脏想个脱肛的野马一样在脑海的大草原上狂奔。   这不太对劲,也忒尴尬了点。   南时在走廊上坐了会儿平复了一会儿心情,顺道把用脚趾抠出来的西王母宫又填了上去, 当做是无事发生一样去找奶奶玩去了。   天天待在家里不是个办法,或许他应该远离一点池幽?   一个大年夜就这么不咸不淡的过去了。   大年初一, 南时早早地起床指挥着仆婢们摆上供桌, 给天道爸爸来了一顿好的,冒着热气的大菜上了供桌就惹得他垂涎三尺, 奈何这是要给天道爸爸的, 南时没敢伸手。   他本来还想着要不要去买点电子鞭炮来放一放的, 结果张河一听来了兴致,说这么简单的玩意儿还要买简直是侮辱了他工程师的名号,当即写了一段小程序交给了南时。此刻四个大喇叭叫拉了过来, 摆在了方正的天井四周,张河摁了下手机,随即一连串热闹的鞭炮声就从喇叭里传了出来。   这时候南时才知道为什么喇叭要摆四个角, 那特么就是全方位无死角立体声啊!   南时拉着家里的下人们一道跪了下来,不管是内院的还是外院的, 人人手中持着三炷香, 南时为首扬声道:“愿万事如意!诸事太平!”   后方齐声喝道:“愿万事如意——!诸事太平——!”   南时持香三跪九叩,将香火插入了香炉之中, 他眉间一动,趁着这个机会微笑着轻声补充道:“还要发财!反正财神爷也是您管的我就一起求了,顺道再求个身体健康,可别再让我出车祸了我是真的不行了!爸爸明年请一定接着罩我!”   香鼎中的火苗簌得便着了起来, 可能是南时屁话太多,火苗撩了几下, 啪叽一下灭了,南时傻眼了,他喃喃道:“爸爸给个面子!大过年的收点节礼这是规矩,您不用给我客气!”   ***   池幽依旧是在自己的房间里,闲适得倚在塌上,忽得听闻前头喧闹了起来,便问道:“怎么回事?”   清河脸上有些古怪,瞧着像是在憋笑:“禀少主,少爷领着大家在祭天,许是说了什么,那些纸钱点不起来,现下少爷正嚷着让厨房把菜油搬过来点火。”   池幽听罢嗤笑了一声,放下了书:“……大年初一的也不安分一些。”   又听见前面一声叫好声,火光冲天而起,想来事情是解决了,清河问道:“山主,可要奴婢……”   池幽懒散地摆了摆手:“算了,由着他闹去吧。”   “是。”清河眉眼弯弯的应了声,池幽见她面上犹豫,略微一想便知道是怎么回事:“想去就去吧。”   “谢山主!”   另一头,南时往烧纸钱的大鼎里泼了五桶5L装的菜籽油,探头看了一眼,夸了一句:“纸钱质量不错啊!”   这都没给泡烂了!   “禀少爷,这是老奴亲自盯着叫人做的,锡都放的足足的。”周管家眉开眼笑的说着,他拿了一张黄纸叠成了金条状,递给了南时,随即将打火机凑了上去,南时便将金条也给扔了进去。   霎时间火焰冲天而起,吞没了金山银山。   南时快乐地拍了拍手,满意地看着已经熊熊燃烧起来的火焰,确定现在当场往下浇两桶水都泼不灭后就拉着奶奶也来投两个元宝,算是沾点福气。   强行送钱,最为致命。   音响里也换成了二踢脚的声响,震耳欲聋,混杂着众人互相恭贺拜年的声音,热闹非凡。   今天是年初一,是没有人上门拜年的,也不怎么适合出去玩,于是一家人闲着无事的就搓起了麻将,不来钱,谁输谁贴纸条,倾影、晴岚还有南时和老太太凑了一桌,老太太她们得让着,最后反倒叫南时贴了一脸的纸条。   大年初二,南时本还想睡个自然醒,结果九点多就被晴岚给拽了起来,梳洗打扮后送到了外院去待客——对,就是待客。   今天有人上门拜年了,南时还没睡醒,眼神都有些恍惚:“……拜什么年?谁上我们家拜年啊?!”   晴岚和倾影一左一右的扯着他走,生怕他跑了:“本是没有的,山主吩咐了既然少爷要当家,也得认认铺子的掌柜长什么模样,才允他们上门。”   南时哭笑不得:“我师兄这是在给我找事儿啊?!”   “不用这么着急吧……我还没吃早饭!”南时接着说。   晴岚才不管他:“早餐备在了前厅,少爷到那再吃也是一样的!”   “让我当着人家拜年的人的面来吃饭?不太好吧?”   倾影则是回答道:“他们也都是签了契的,少爷是主家,想如何难道还要看他们的脸色?只管自己舒服就行了。”   南时:“……我觉得你们俩是在坑我。”   前厅就在眼前,周管家早就在一旁候着了。倾影笑得异常温和,松开了南时的胳膊:“那少爷是要奴婢提着您进前厅还是您自个儿走进去?”   “……算了,我自己走。”   ***   客厅里已经坐了济济一堂人。   今天来的年轻人居多,大家都是S市的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哪能互相不认识。邹进穿着一身西装,捅了捅一旁的坐着的冯子恒的手臂,小声的说:“喂,你怎么也来了?”   冯子恒尽量目不斜视,不去看周围侍立在一旁的粉衣婢女,努了努嘴:“我怎么知道……我家老头子关照我来的,不来还不行。”   “之前这种事情不都是我爸亲自来的吗?有我什么事儿?”   “谁知道!不过听说是这边特意吩咐了叫年轻的来,带个懂账目的就行了,也不知道是什么章程。”邹进用眼神指了指身后站着的老人——这是他们家公司的老财务主管。   冯子恒示意了一下手机,两人心有灵犀的开始用手机逼逼:【我日,这家到底是什么来头,规矩大得飞起,我来的时候人都傻了。】   【我也是第一次来,我哪知道……就知道是我们家的大股东,控股控了三代人了。】邹进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我家老头子这么英明神武为啥还没有把公司做空?这不科学啊!天天给人白打工很有意思吗?!】   【我也好奇+10086。】   邹进身后的老财务小声提醒说:“三少爷,别说话了,有人到了。”   话音方落,就看见门外鱼贯入了两位蓝衣女子,如燕翅般侍于两侧,半躬着身引了一位年轻人进来了,对方身后也跟着一个老年人,看这配置和他们有点类似。   邹进看了两眼对方,这人姿容秀雅,行动间颇带着点从容不迫的意味,看着和他们有点像是一类人,但是对方十分面生,他们这个圈子里要是有这样一个人哪能不认识?   可能是这里的环境太压抑,又或者是对方的气质太好,普一进门便压得众人逐渐消了声,唯有邹进这个缺心眼的还朝人家招了招手:“这边还有个位置。”   进来的当然就是南时。   南时嘴角噙着一抹微笑,眼神扫过邹进后毫不客气的落座于主位之上,在他行动之间几乎是所有人都已经站了起来,南时坐定,便气定神闲的道:“大家都坐吧,不用那么客气。”   众人这才纷纷坐了,大家都是从小家里给训出来的,当即左手第一人就又起身对着南时行了个古礼:“李家李林给少爷拜年了,祝少爷新春大吉。”   剩下诸人也都鱼贯而起,给南时拜年。   恕南时直言,他头都大了。   这倒是不用他和对方互相彩虹屁,自然有周管家出面,一来一往之间花团锦簇,堪称是小母牛她妈带着小母牛逛服饰店,一套一套得绕个不停,南时就负责坐着,认脸。   差不多等到每个人都互相吹捧了一遍,就开始有人陆续把账本外加账目的U盘送上来了,这让南时看,南时也是看不懂的,只能强行微笑,假装自己是个好看的摆设。   其实邹进和冯子恒他们这一波人也不用怎么说话,后面都是账房之间的金融交锋,他们虽然能听懂,但是大部分人是不想听的——谁大过年的想开会啊?!   但他们看见坐于上首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南时,就是心里再不耐烦,脸上也不好表现出什么。   南时就这样干巴巴的从十点一直坐到了十二点,饿得肚子直叫,他是真的不好意思当着众人的注视下该吃吃该喝喝,只能打肿脸充胖子,忍着。   周管家心满意足的把账目软件给关上了,南时便适时地微笑着颔首:“大家若是方便,就留个饭吧。”   解放了!   有饭吃了!   一众陪坐的年轻二代可谓是发自内心的感谢南时。   南时也不知道自己要不要陪坐,倾影小声提醒了最好不要一起吃,就留下了周管家陪他们,自己先行开溜。   南时第一个想去的地方就是找池幽吐苦水——他就不信了,他没来之前这些人难道一个个去城外陵墓里找周管家报账拜年吗?纯心折腾他呢!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去。   他太难了。   南时坐在了花园的走廊上,点了一支烟发泄一下自己的郁闷之情,他也不乐意再走了,吩咐人端一份饭菜送到这里来吃。   廊下池塘中锦鲤已经叫喂熟了,看见有人来就纷纷游了过来,簇在南时的影子旁边,一张张嘴朝天不停地开合着,结果就吃到了南时抖落的烟灰,然后呸呸呸的又吐了出来,仿佛在骂:真鸡儿难吃!   南时看着看着就笑了,从暗格里摸出了鱼食把鱼都给喂了,喂完了刚好饭菜也送来了,他要的简单,一碗牛肉面,南时三两口就吃完了,坐在那儿便驱散了众人,自己到园子里走两步消消食。   因着是自己家里,倾影和晴岚也没有非要跟着,就由着南时去了。   池幽找这么一帮子年轻人来想也知道不是光叫他认脸这么简单,还有让他们也认认脸的意思。为什么非要找年轻人,也是因为他们平时出门活动得多,不像是家里真正管事的天天上班回家两点一线。   今天一见,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可想而知以后南时也不会遇到什么富二代刁难之类的破事,或许池幽还报着叫他多认识几个朋友的想法,总之对南时百利而无一害。   池幽越是这样替他考虑,南时就越是尴尬。   他要不搬出去住一阵儿?要不再拉着过杏仙出去旅个游?本来说好是过完年等到三四月份开春就和池幽一道出门去逛逛,现在一想南时真是恨不得再抽自己一耳光。   他蹲了下来,又点了一支烟,满脸都是咸鱼。   邹进和冯子恒也是溜出来抽烟的,结果两个人都没带打火机,突然听见了熟悉的啪嗒声,就连忙绕过了假山来借火,这一绕,就看见了蹲在人工湖旁边抽烟的南时。   南时:“……”现在站起来假装无事发生还来得及吗?   邹进:“……”   冯子恒:“……”   场中陷入了令人尴尬的沉默。   最后还是南时看见了两人指间夹着的烟,率先开口道:“借火啊?”   邹进和冯子恒对视了一眼,默默地凑过去一起蹲下了——只要大家一起做同样的事情,中间就没有异类了!   “是啊,少爷借我们个火。”   等到三人都抽上了烟,露出了一模一样的心累的表情,冯子恒没忍住抱怨了一句:“我不是在针对你哈……大年初二出门真不是人干的。”   南时幽幽地道:“大年初二被从床上拉拔起来见客也很累好不好,我早饭都没吃哎。”   邹进:“巧了,我也没有,亏得你让叫了留饭,不然我怀疑我出门就得找个馆子……还不一定有位子。”   南时伸出手和对方握了握:“南时。”   “邹进。”   “冯子恒。”   三人握完了手,又开始抽烟,三片烟雾汇聚成了一片,从假山背后冒了出来,还有粉衣婢以为是着火了过来看,就看见南时他们:“……见过少爷。”   冯子恒和邹进连忙想要站起来,便听南时道:“没事……不用管她,你们吃饱了没?要不要再续一摊?”   “没,没敢多吃。”   “我也……”   嗯……于是三人联袂出门找了个过年还开门的烧烤摊续上了之后,不约而同的舒服得叹了口气,对视了一眼觉得对方已经是自己的好基友了。   ……男人间的友谊就是这么突如其来又莫名其妙。   南时扒拉着蒜蓉粉丝扇贝,一点都不在乎油脂溅到了自己那件金贵的衣服上,边吐槽道:“你们知道吗……我到昨天,哦不是,前天才知道我原来是个富二代,过个年还要见这么多人!”   邹进怜惜地拍了拍南时的肩膀,这让他想起了自己小时候,他家不崇尚富养,一直到高中他还在为因为自己成绩不好考不上好的大学,以后可能负担不起家里开销而差点弄出抑郁症,然后他爹妈就给他看了看家里二十几本房产证,抑郁症从此不药而愈:“……习惯了就好。”   冯子恒啃着牛肉串问:“该不会就是那种好不容易面上了top10企业,天天在里面996干工,然后突然有一天发现这个企业是自家的吧?”   “倒也没有那么惨……我是开古玩店的。”南时掏出手机在三人小群里发了个定位:“以后有空来玩啊。”   他刚发完,就看见李文柏发来了一条拜年短信,还添了一句说下午要开个什么私人交易会,问他有没有兴趣来一趟。   南时精神一振,他现在正愁着没事干呢,当即回答了一声好的,转而问道:“这顿我请……我朋友找我去玩,就不多坐了!”   三人也吃得差不多了,于是就此分手。   然后又在私人交易会里重逢了。   但这次不太一样,南时是一个人来的,但是冯子恒和邹进是家里长辈带着来的。作为入场门票,一家要带一件器具作为交换品,也不一定就是带有护身符性质的,也有一些古玩之类的东西。   南时是不可能从家里库房掏摸东西出来的——能入库房的都是好东西,他还没有这么败家子。他很鸡贼的随意拿了一件工艺品手串,然后拉着倾影给它加了个buff,虽然阴气重了点,不适合女性佩戴,但是戴着能防一次鬼魅攻击,还是蛮管用的。   李文柏这交易会就开在他的店铺后面,把天井腾出来了作为众人交易的现场,天井也不大,就二十来个平方,但是参加的人数也不多,总共就十来个人,其中还包括了像邹进这种被长辈带来的情况。   大家都没有戴什么遮盖身份的物件,南时仔细看了看,豁,不得不说李文柏人脉还真是广泛,里面良莠不齐,大部分人面相都很不错,但是有两个人面相就不怎么好了,身上带着一股子阴气呢,说不定见过血。   李文柏作为主持人深谙屁话少说的行事准则,说了两句场面话就让大家自由交易了。南时作为他关注的重点,当然他第一个找的就是南时:“南时,我还以为你今天不会来呢!”   “刚好在家里闲着没事儿做。”南时轻笑了一声,拉着李文柏让他帮忙看手串:“您说我这个大概什么价值啊?”   李文柏一接过手串就知道是南时的操作:“……阴气得不到补充很快就会散掉,功效最多就保持三年左右,如果有人问你买,大概一百万就能出手了,要是以物易物,那你怎么看着办,你的眼光放在那儿,也不会亏。”   南时眨了眨眼睛:“行,那我要是卖了就给您包个红包。”   “这倒是不用。”李文柏点了点头:“那就少陪了。”   李文柏一走,邹进和冯子恒就凑了上来,他们家的长辈看了他们一眼,得知是看见了朋友也就由他们去了,邹进小声问:“南时,你不是做古玩的吗……这里的东西好贵啊!我刚刚看见我爸花了五百万买了个玉佩,丑得一批还非要我戴上。”   说着,他还掏出了玉佩让南时看了一眼,南时一看就伸手把它扯了下来,道:“不要命了你?别戴着了,建议你爸出了门就把卖家套麻袋,坑你呢!”   还真有人拿着明器来卖啊!   南时觉得他现在一个举报电话下去,一个‘见义勇为奖’是跑不掉的了。   要不是白天看南时往东家的主座上一杵,邹进都要以为南时是来抢劫的了!他见南时皱着眉头,显然一副很嫌弃的模样:“……哈?怎么了?”   冯子恒也一脸茫然的看着他。   南时撇了撇嘴:“不是,你们不知道你们还跟着来?”   “啥意思?”   “等会儿说这个。”南时看了看周围,轻而易举的找到了邹进他爸,大步走到了他的面前:“邹先生是吧?”   “你是?”邹进他爹邹志东问道。   南时把玉佩亮了出来,还顺手从一旁抽了两张纸巾包了:“这东西别上身,出门到街口有个庙,邹先生带着邹进去拜一拜吧!”   南时的意思说的非常明显了,在场的都是人精,他只说这一点,别人就懂了。   “……你什么意思?!”邹志东身边还站着一人,方才两人正谈得热络,他就是这个玉佩的卖家,他皱着眉头,神情不虞的说:“你是哪家的,怎么这么说话?!”   “这玉佩有问题,我怎么就没事儿?”   南时看了看他,轻慢的嗤笑了一声:“不急,快了。”   一般南时不管这种事情,但是这不是刚认识个小伙伴么,前脚认识后脚小伙伴就要被坑得至少也是残疾级别的,他怎么好坐视不管?   “我劝这位先生,找人挡灾也要找对了人。”南时眯着眼睛打量着他道:“别人都是拿钱买命,你倒是好,要人家的命还要人家的钱,也不怕半夜鬼敲门。”   “你——!”对方骂了一句脏话,又高声嚷道:“李先生?!李先生,这人是谁!怎么来砸场子!”   这一声引得在场众人纷纷侧目,李文柏快步而来,问道:“怎么回事?”   南时示意李文柏看那个玉佩:“他将这玩意儿卖给了我朋友,还要我朋友贴身带着,李哥,不是我要闹场子,大年初二的,你怎么找了个这么晦气的东西来?”   对方脸上涨得青紫,他本就性格暴躁,或许叫南时说中了他倒霉到家了,闻言居然就提拳要揍南时!   南时平时防身术也不是白学的,他下意识的后退了半步,避开了对方的拳头,转而脚一勾就把人给带趴下了:“现在给你两个选择,要么你退钱,要么你就等着半夜上门讨债吧。” 第88章   南时甚少和人动手——废话, 一般谁天天打打杀杀啊?   此刻却是毫不客气地一脚踩在了人家背上,用了些巧劲,将人死死地按在地上, 动弹不得。他心里还有点小得意,心想之前亏得学点防身术的时候他忍着挨打坚持了下来, 如今终于有了回报。   看, 这不就可以拿出来装逼了吗!   李文柏眼角一跳,他实在是没想到有人说动手就动手, 也没有想到看似斯文孱弱的南时手上功夫居然也不弱, 更何况南时身后还隐隐约约的浮现出两道阴气, 显然他家的鬼仆也是跟着来的。   再这么发展下去,肯定要出大事。   可有人比他上得更快,只见有一个长相阴沉的四五十岁的男人挤开人群, 对着南时拱了拱手:“这钱我们会退的,您松开他吧。”   南时反问道:“你说的话管用吗?”   南时对这人挺有好感的,这人长得不行, 仆役宫却饱满,是个在朋友上很有运道的人, 一生多有贵人扶持, 反向推论,这人应该很讲义气。不过这人和前头见过的摊主一样, 都是阴德有亏,活不长久。   “管用。”对方答道。   被南时踩着的那人叫了一声:“大哥!我们凭什么退钱!你干嘛——”   他话未说完,就叫南时一脚给踩没了,那男人低头喝了一句:“你闭嘴!这里轮得到你来说话?老六, 这件事你做的太过分了!……这位先生,我老杨一口唾沫一个钉, 来这里的都是李先生的熟人,我这张老脸还是要的。”   南时这才挪了尊脚:“行啊,既然你这么说了,我就信你一回。”   地上那人骂骂咧咧的爬了起来,还想说什么,被老杨瞪了一眼,没有再敢吭声。   老杨对着南时点了点头,立刻就走到了一旁找了邹志东,拉着老六当场就把钱给退了。   邹志东的脸色实在是不算太好,他就这么两个孩子,邹进是最小的那个,都说小儿子大孙子,老爷子的心头宝。要不是这样,他也不会上午叫邹进去见南时,更不会下午还带他来这里——无他,叫这孩子长点见识,让他知道这个世界不是看上去那么简单的。   没想到自己把人带来,转手就把儿子给坑了,他脸色怎么能好?   这五百万他不放在心上,但是那个自称是他儿子朋友的人说的话确让他很在意,他上前问道:“你好,你是阿进他朋友吧?这次多谢你。”   南时摇了摇头,转而把邹进叫了过来,他伸手在邹进肩头拍了两下:“邹先生,你带邹进快去庙里拜一拜吧——记着,出了门不要回头,谁叫你都别回头。”   “好好!”邹志东连声应着。   这里的主人李文柏本就是玄乎的那一道上的,邹志东听南时这么说,当下就明悟过来南时应该也是这一道上的,这种人的话他可不敢不听。   后面这半句明显是对邹进说的,邹进人都傻了,一起傻了的还有冯子恒:“哈……?南时,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还要去上香搞拜拜?”   “别多问!”邹志东骂了一句儿子,转而对着南时致谢:“多谢南先生,我现在就带着这个兔崽子过去!回头等我处理完阿进的事情,再登门拜谢。”   “不用这么客气。”南时回了一句,突然又想起来什么,反手就把手机给掏了出来,露出了收款码,对邹进说:“来,给我一千块钱,不要多给,也不要少给。”   这一千块钱真不算什么,邹进还想问,被他老子踹了一脚,乖乖的把钱付了。邹志东点了点头,拉着邹进就走,边走还边嘱咐道:“听见没有,南先生让你别回头!一会儿你要是敢回头我弄死你……”   南时推了一下还在一旁发愣的冯子恒:“你也一起去,拜一拜没坏处。”   “……哎好。”冯子恒犹豫了一下就应了下来,和在一旁围观的亲爹打了声招呼,就急急的追过去了。   而另一头李文柏见一桩事情平了下来,他也松了口气,老杨是他的熟人,他安抚了南时两句,便悄悄把人拉到了一旁:“怎么回事?老杨,怎么闹成这样?”   “这事儿是我对不住你,回头我教训一下老六。”老杨又瞪了一眼老六:“你也是,有什么问题不能问问你李哥?!至于做这种事情吗?!”   老六叫屈:“大哥,我命都快没了,还讲究这个?而且大哥你刚刚干嘛要退钱!这不符规矩!五百万呐!整整五百万!”   老杨骂道:“瞎了你的狗眼,他是老四的恩人!你忘了?!这才几天!”   老六一怔:“哈?是他?!”   这事儿说来也简单,他们兄弟一共六个,做点摸金校尉的勾当,这些年折进去三个,还剩下老杨这个大哥,他这个最小的,还有个老四。但是老四他老娘当时生病动手术,老四花完了存款,借遍了兄弟们,还差几万块钱。   他们这个行当,说白了就是走的地下交易,见不得光的东西,各色正规的典当行是不能去的。他们本来是等着李文柏这个交易会来卖钱的,但是医院催得紧,老四一咬牙,就趁着前几天出来摆摊,没想到被盯着的便衣给抓了。   当时他卖出去了一样东西,整整五万块钱,虽说是便宜出手的,但医院也不收明器不是?后面老四被抓进后按理这是赃款不能动,打了电话联系了买家,买家却说是不要了,局子里的条子看他老娘可怜,把这五万给划了出来替他交给了医院,老四他老娘才给救了回来。   他们趁着大年夜那天装作是老四亲戚给老四来报好信的,才见了一面,老四就趁机说了这话。   他们几人别的没有,但就是讲情义,否则早就折完了。   “真是瞎了你!那你也要挑对人,有你这样坏你李哥的场子的吗?!”老杨作势还要打,李文柏赶紧拉住了他:“别别别,大过年的犯不上,一件小事,我还有事跟你讲。”   他说到这里,含蓄的提点了一句:“老杨,我把话放这儿,你随便听听……”   “我们两谁跟谁?你说!”老杨十分豪爽的道。   “不过我觉得你应该是看出来了。”李文柏瞧了一眼南时:“刚刚那个年轻人你别去招惹,人家背后不简单。”   老杨这才有些讶异的道:“还有这一着?我是真的没看出来。”   李文柏也有些奇怪,平时老杨可不是个好性子的人,南时要退钱可谓是踩在了行规上蹦迪,这话一出口被人打也不稀奇,他还以为老杨看出来南时不简单所以才退让了一步,原来是因为其他:“那你是为了什么?”   老杨把老四的事情简单说了两句,李文柏这才恍然大悟道:“要不这样,我做中,给你们两拉个纤儿,你带着老六去给人道个歉,这事儿就算是结了……我也不蒙你,他手中有一样东西,很适合你们用。”   老杨想了想,狠狠地点头了点头:“行!”   这会儿南时已经乐滋滋的掏钱买了个挺好看的把件,不是什么古玩,是人家自己雕的,但是料子选得好,取色也巧,不是很贵,刚好踩在了南时的心理底线上,南时就下手了,也算是填补之前那条鱼没买到的遗憾。   这个交易会人本来就不多,这么会儿功夫已经换得买的差不多了,南时那个手串也不知道怎么的也没人问价,他本着来逛逛的心态,没人买他也不觉得亏。   ——其实纯粹是因为南时年轻,叫人一看就觉得是跟着家里长辈过来的,再加上刚刚闹了一场,逼得老杨都退了钱,谁也不想招惹这个刺头。   已经有人陆陆续续的告辞了,南时瞅着时间也差不多了,便也打算告辞,没想到李文柏却叫住了他:“南时,刚刚那事儿……”   南时以为李文柏是不满他在他的场子里找事,仔细一想也觉得有点对不住,就道:“对不住啊李哥,我也不是故意挑事儿的,就是有点看不过眼。你也懂的,打眼这没什么,谁没交过学费,但是交个学费要把命交上去那也太过分了一点。”   “是这个道理……我也不是怪你,刚刚那个老杨托我做个中,想给你再道个歉。”李文柏道。   “还是算了。”南时微微一想就拒绝了,那个老杨虽然对方对朋友讲义气,但也得是他朋友才行,而且那个‘老六’的行为他就看不上眼,并不太想与他们有什么交际,便露出了一点非常官方的笑容:“我急着回家吃饭呢。”   “算我欠你一次,怎么样?”李文柏却坚持道:“老杨对我有点恩情,你也看得出来他们现在是个什么状况,到了这个份上,我无能为力,只好求到你这里了。”   李文柏的人情……   南时犹豫了一下,便点头道:“行吧。”   李文柏这才带着他进了一个前面的厅堂里,果然老杨和老六就已经在里头等着了,见南时进来便拱了拱手:“南先生。”   “不用太客气。”   南时随手挑了一把椅子坐了,李文柏也坐下了,四人围着一张八仙桌,老杨抬手倒了茶,又踩了老六一脚,便带着他一道起身,端着茶弯腰向南时道歉:“刚刚老六有眼无珠,冒犯了南先生,我是他大哥,我以茶代酒,还请南先生原谅。”   这是江湖上的老规矩,接了茶就算是这一桩子事揭过了。   南时不太懂这些,但是明眼人都知道别人端茶递过来还把腰弯下来是在道歉的意思,南时便接过了茶,低头啜饮了一口,两杯茶都喝过了,老杨又对着南时拱了拱手:“多谢南先生宽宏大量。”   南时也不含糊,他既然是有意给李文柏做人情,便也不磨叽,当即仔细打量了一下老杨和老六:“虽然是李哥托我,但是该有的规矩还是要的。”   老杨愣了愣,点头道:“应该的,应该的。”   他刚说完,就看见南时掏出了收款码:“一千,两个人就是两千。”   老杨迷迷糊糊的把钱付了,他以为南时是要他们赔礼——这也是正常的,光道歉就能完事儿,他这张脸还没有那么大,就是这个金额是不是有点太低了?就是平时托人买件东西给个抽成都不止这么多。   他们已经不是过年前的他们了,每个人身上穷得只剩几十块,交易会过去,他们身上也有了二三百万。   南时收了钱,这才道:“你还好,以后金盆洗手,把你那些钱捐了,以后还能好好过,你这个兄弟么……不大好救,避一时不能避一世。”   老杨和老六都是一怔,下意识的看向了李文柏,却见李文柏微微摇头,示意他们别声张,应下去——他本意是想让南时把那个手串出给他们,没想到南时竟然愿意给他们看一看命理,他之前能看出来南时是学这一行当的,却不知道他水平如何,刚好趁着这个机会看一看。   老杨极有眼色的问:“那如果要救老六,有什么法子吗?避一时也是好的。”   原来‘南先生’是这个‘先生’。   南时慢悠悠地看了老六一眼,问道:“生辰八字给我……还有你那块玉,没又卖了吧?”   “没没!”老六这下子也反应了过来,手忙脚乱的把那块要人命的东西给拿了出来,放在了桌上,又报了自己的生日:“1945年6月21日,几点生的我不太清楚。”   南时刚刚已经看过了一回这玉佩,却没有细看,这会儿拿在手上仔细看了看,抬眼轻笑道:“这几天都没睡好吧?”   老六连连点头:“是,南先生您真是神了!这几天一到晚上就听见有人在我耳边说话,还觉得有人跟着!干他娘的!我就知道那里头不干净的东西跟着我了!不过之前有先生说我命硬,之前熬几天去庙里上个香也就好了,没想到这次拜了也不管用!”   这玉佩上面阴气很重,基本可以断定不是放在侧墓室里面的陪葬品,至少也是主人的随身物品——其主人应该不是厉鬼,如果像他师兄那样的话,这老六也活不到从墓里出来。   大部分人去世后,还是会去投胎的,当厉鬼又不是什么好事,人人都要抢着上。   这老六应该是一开始拿到玉佩后就见猎心喜,给贴身戴在了自己身上,这人阳气一弱,自然就能听到一些不应该听到的声音。如果只是这样就很好解决,但是问题在于他阴德亏得太严重了,死劫将至。   比如老杨也属于这一挂,但是他的情况比老六好不少,以后金盆洗手,把不法所得全捐出去,不干撅人坟墓的事情就没什么问题了,他这个做算命先生的指点对方从此向善,天道爸爸也不会怎么为难他。   但老六不同,如果只避这一劫,南时是好解决,但是这人该死而不死,他要是真的指点对方躲过这一劫,对方接着该干嘛干嘛,南时怀疑天道爸爸不把他揍个半死绝不停手,除非……   南时从兜里面把铜钱摸了出来算了一卦,不是算老六怎么才能活,他起卦的内容是:要花多少钱才能弥补一下自己帮老六亏掉的阴德,这个钱补给阳间或者阴间都行,但一定得补。   “很贵的。”   没有给人人情反而把自己送进去的道理,他才从医院出来呢!   老六没说话,看向了老杨,老杨则是斟酌了一下:“我们手里大概能拿出三百万,您看呢?”   李文柏没吭声,玄门里面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算命的钱是不能问人借的,或多或少,全看先生怎么要。   南时也不乐意多收人家,他大不了一份不要就是了:“两百万,能躲这一劫,但是日后你们要是坚持还干这一行,我就不能保证了。”   南时想了想,补充了一句:“今天死和明天死,差距也不是很大。”   在场众人都是脸色一变,老杨叫道:“怎么会这样!我们一向讲规矩,开工做事一向是我打头,要死也是先到我才对!他怎么会这么快!”   干摸金校尉这一行当的,要么就是不信,要么就是全信。地底下去多了,总能知道一点别人不知道的东西,老杨是全信的,所以他做事一向讲规矩,次次取财物都点蜡烛询问,要是灭了绝对是一件不取,如数奉还,要是蜡烛不灭,他才会拿。   但就是再讲规矩,他们也知道干这一行鲜少有人能活得长久的——要不是活不下去了,谁想干这种缺德事儿?   “你不如问问他?”南时还犹觉得不足:“不过你也别急,你也快了,要是他等一等你,你们俩还能路上做个伴。”   李文柏迟疑的问道:“……可以救吗?老杨他女儿才三岁……”   南时把玩着铜钱,铜钱叮咚,在他的掌中作响:“可以,刚刚就说了,只要不做这一行就行。老杨八字我没看过,不好多说,但是老六,也就是这几天的事情了,大不了等到过完正月十五,也就结了……舍不得钱,就早点办后事去吧,还能留点给家里人。”   老杨看向了老六,怒骂道:“你到底做了什么事儿?!老实交代了!”   老六张了张嘴,冷汗都下来了:“……我也没……”   “说!”老杨指着桌上的玉佩:“我上次我点了蜡烛,火苗小,就只拿了侧墓室里的东西!侧墓室里我记得没有这件东西!你哪弄来的?!”   “……我就是……”老六心虚的说:“我觉得有点可惜,又返回去从人家身上摸的。”   老杨听罢,瞪着他许久,才缓缓吐出一口气,骂了一句脏话。   南时答道:“不止吧。”   这话南时纯粹诈他的,这玉佩就是阴气重,也没有鬼跟着,他知道个锤子。   深冬腊月,老六觉得自己毛衣里都是湿的,耳旁又听见了声响,有些模糊不清,却还是能听得出来几个字:“少爷……该……回……”   他惊恐的尖叫了一声,抱着头鼠窜到了墙角,脚胡乱地蹬着:“别过来!别过来!我不是故意的!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老杨看到这里,就知道事情肯定没有那么简单,他上前几步抓住了他的肩膀使劲的晃了几下:“你到底干什么了!”   老六又胡乱的喊了两句,这才恢复过来,他拉着老杨的手臂急切的道:“哥!哥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哪知道那个罐子里是酒啊!这么几百年都过去了那酒精还在呢!蜡烛没拿稳,就给烧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南时听到此处看向了李文柏,意思很明显:这你还要我救?   都放火烧墓了,还想怎么样?八成墓主去投胎了,要不然当场拧了他的狗头!   李文柏苦笑着对着南时拱了拱手,求他见谅。   老杨喝道:“那你把火灭了没有?!”   老六又喊道:“灭了!我真的灭了!就把棺材烧了一角!骨头真没有事!我还特意脱了衣服盖在了棺材上,算是我赔礼道歉!我真不知道会这样啊!”   南时摇了摇头,还把衣服盖在人家棺材上,生怕人家不来找你麻烦是吧?   老杨拉着老六的衣领把他扯到了南时面前:“只要能保住他这条命,您怎么说我就怎么做,哪怕我替他死也行!”   替人挡灾那就是歪门左道了,南时会也不会做,更何况老杨有几条命能替他挡?   “你说这话那我就信了。”南时颔首道:“你出门就去买点纸钱,往东南方烧了,紧接着把老六的钱全部捐掉,一分都不能留。”   老杨目光灼灼的看着南时:“就这么简单?”   “当然不,做完这些,你让他去把东西还了,在棺材面前跪十二个时辰。”南时道:“要是过了关,以后这种勾当是不能做了,老老实实找个正经工作吧,有手有脚,饿不死。”   老六下意识的问:“那要是没过关呢?”   南时微微一笑:“那我岂不是要砸了招牌?老实跪着,谁叫你起来你都别起来,你要是起来了,那我可就管不到你了。”   老杨重重地点了点头:“您放心,到时候我带他一起去!”   “好。”老杨当场跪了下来,给南时磕了三个响头:“要是能救我兄弟一命,以后南先生有所求,我必应!”   “倒也不必。”南时举起了收款码:“花钱消灾,你我两清。”   老杨利索的转了账,南时方道:“这事儿宜早不宜晚,去吧。”   两人便立刻出了门,李文柏对着南时拱了拱手:“有劳你了,南先生。”   “李哥,别啊……”南时话音未落,手机就响了起来,点开一看,手机上就显示出了邹进哭唧唧的脸:“南时,我要是回头了怎么整啊?” 第89章   “没救, 等死吧,告辞。”南时下意识的给他了一个三连,还没等邹进张嘴嚎, 又补充了一句:“你现在在哪?”   “在停车场。”邹进欲哭无泪的说:“那我现在咋整啊?!你先说行不行?!”   南时看他的背景就知道他在车上,他想了想道:“你别下车, 现在开始闭上眼睛, 你爸在你旁边吗?抱紧他!等我过来。”   邹进忙不迭的闭上了眼睛,邹志东本来就揽着他, 闻言就越发紧密地抱住了自家的兔崽子, 对着镜头道:“多谢南先生了, 刚刚我就一直抱着……有什么讲究吗?”   “这个回头再说,邹先生别撒手就是了。”   南时起身,正想和李文柏打个招呼, 李文柏却摆了摆手:“快去吧。”   南时点了点头权作是告辞,转身离开了。不光如此,他还吩咐了晴岚一声:“晴岚你先过去盯着点, 别让邹进出事了。”   “是,少爷。”晴岚的身影如同一道青练, 瞬间消失了去。   倾影在一旁无奈的提示道:“少爷, 差不多该回家吃饭了,老太太还在等您呢。”   “反正回家也是要去停车场的, 我现在又不能用飘的。”南时耸了耸肩。   被老杨那么一折腾,太阳就已经在天边映出了一抹璀璨的晚霞,金红粉紫,美不胜收。南时抬头看了一眼, 道:“邹进还真是不巧,遇上这个时间。”   黄昏逢魔时刻, 是不少鬼怪出门玩耍的好时间。   从李文柏的紫云来到停车场有一段距离,因着晴岚已经过去了,南时也不是很急,路上瞧见了卖糖葫芦的摊子没排队,还顺手买了几串准备拎回家吃。   因着是过年的关系,停车场里的车并不是很多,南时刚进去,就看见冯子恒探出窗户对着他疯狂招手:“南时,这边这边!”   南时走到窗前,见后座上两父子紧紧的抱在一处,道:“好了,可以放开了。”   邹志东眉目中还带着一点紧张:“南先生,您看这……?”   “他为什么要回头看?听见谁喊他了?看见什么没有?”南时问道:“邹进,你说下。”   邹进闭着眼睛嚎:“我也不知道啊,也没有人叫我,我就感觉有人硬生生推着我回头去看,还把我脖子都给扭了!后面也没有什么人,应该没看见什么。”   “那就好。”南时比了个手势,邹志东下意识的往里面让了让,南时挤在了邹进身边,吩咐道:“开车,到北门寺去。”   北门寺是S市一所著名的寺庙,坐落在S城北边,故而得名北门寺。北门寺就在城内,不堵车十五分钟就能到了。   其实前面一所城隍庙也是不错的选择,但是既然邹进是叫人硬生生把头扭过去的,那就得找个更厉害寺庙拜一拜了——这意味着邹进身上的阳火已经弱到了一个地步了,都能叫鬼碰到他了。   邹进左看看右看看,一旁是亲爹,一旁是大佬,顿觉安心了不少,他戳了戳南时:“你刚刚让我爸把我抱着有什么讲究吗?”   “你阳气弱。”南时伸手在他右边肩上拂了拂,那把阳火扑腾了一下,稍微明亮了一些,却又很快的弱了下去,几乎于无——人一回头,自然就会把肩头的阳火给拂灭压弱,所以很多地方都有这个规矩,半夜要是听见有人叫你千万不能回头,当然了,也最好别应。   “你爸抱着你能用他的阳气把你遮住,这样有些东西一时半会儿就找不到你。”南时解释道。   邹进听完,头唰得一下扭过去看了眼他爸:“那我是不是应该再抱住我爸?”   南时:……得了,另一把也灭了。   他本来还想说他杵在这儿谁敢上来自寻死路,现在想想算了,他的嘴角抽了抽:“……还是抱着吧。”   “哎!”邹进应了一声,一把抱住了他爹:“您真是我亲爹!”   邹志东:“……”   为什么感觉这么丢人。   但是他是做人老子的,儿子能当缩头乌龟,他却不能:“多谢南先生,这事儿给闹的……也是我不好,不买什么玉佩就好了。”   南时摆了摆手:“这种事情本来就不好说,以后买上了年头的东西最好不要直接揣到身上,拿个盒子装起来,确定没问题后再上身。”   “好好。”对方一叠声的应了。   邹进抱着一会儿就没耐心了,悄悄摸出手机打算刷视频打发一下时间,结果手机上摁了好几下都没有什么反应,他还以为是卡了,锁屏又解锁,果然屏幕里就跳出来个漂亮小姐姐正随着欢快地乐曲跳舞。   美女谁都爱看,小姐姐笑靥如花,对着屏幕眨了眨眼:“我看好吗?”   “给我点个赞好不好?”   邹进不自觉地笑了起来,正想给小姐姐点个赞的时候,手机突然被南时拿走了。   南时看着手机屏幕里的鬼,字正腔圆的说道:“不好。”   “……呃。”视频卡了个壳,鬼小姐还想再努力一把:“请问我是真的不好看吗?求求了,给我点个赞吧!”   南时微微一笑:“你丑……还有,举报了。”   南时反手就举报了直播间,然后退出了软件,把手机扔回了邹进怀里:“老实点,抱紧你爹。”   邹进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他还以为就是正常的短视频,有点莫名其妙的又抱紧了他爹,随即他的头就被南时按了下去,还扯了一下邹志东的衣领把他给遮住了:“乖,这样安全点。”   邹志东瞬间反应过来,按住了邹进的头:“好的,谢谢南先生提醒。”   邹进弱弱的道:“……我快被闷死了……”   “等到你真要死了再说。”南时笑眯眯的道。   没一会儿北门寺就到了,父子两维持着这样别扭的姿势下了车,冯子恒和司机也跟着进来了。   今天游客寥寥,连门口的庙祝桌上放着几柱香火,却不见人。南时拈起三炷香,提示他们可以松开了,父子两这才松了开来,跟着南时一道一人取了一份免费的香火。   进了这道门,其实就算是暂时的安全了。南时领着几人到了香鼎前拜了,又嘱咐道:“邹进,你进香的时候注意要轻慢一点,不要把香火给折了……子恒你也来拜一拜。”   有了这一句提醒,邹进进香的时候都没敢呼吸,直到香火稳稳当当的停留在香鼎中,这才松了一大口气:“这样就好了?”   “好了,这样就可以回去了。”   其实最危险的路程就是在中间那一段,上了车出个车祸很正常,又比如邹进刷的视频,但是熬过去了,也就好了,毕竟邹进只是被那块玉佩带得阴气重了点,还没到死劫那个份上。   邹志东则是有点惴惴不安的问:“这就行了吗?要不要我去买点高香显得诚心一点?”   南时想了想:“也可以,或者捐点功德钱吧。”   邹志东应了一声,带着司机去买东西去了,庙祝这会儿终于回来了,看见有客人说要买高香,脸上都变得殷勤了不少,邹志东本来就是本着花钱消灾的想法,大手笔的买了不少。   冯子恒在周围看了看,不知道为什么他上完香后也觉得轻松了不少,他笑道:“南时你居然还有这一手本事啊,厉害了……你之前怎么不说。”   南时耸了耸肩:“我说你们也得信啊!”   邹进举手发言:“要不是真的感觉到有人把我头扭过去了,我还以为你就是唬我的。”   南时翻了个白眼,掏出了二维码:“对,没错,就是唬你的,朋友,你刚刚用了我的护送服务,麻烦给点钱,随便给个几百万就成了!”   “……你抢钱啊?!”邹进惨叫道。   几人都笑了起来,这会儿邹志东抱着一堆香火回来了,尽数点燃进了香之后,还想约南时吃个饭,南时看了一眼时间,道:“算了,不用客气,麻烦你回头把我送回家就成了,我车还在停车场呢……我家还在等我回去吃饭呢,下次我一定登门拜访。”   “好,那下次一定!”邹志东看着南时,总觉得哪里有些古怪,却又说不上来,一行人上了车,没一会儿就把南时送到了家,看着那熟悉的宅子,邹志东神色一变,却又很快地隐了下去,笑着送南时下了车,直到南时进门,这才揪着冯子恒和邹进问道:“你们两个老实交代!那个南先生你们俩怎么认识的?!”   “……哈?爸你不认识?”邹进傻了,他还以为他爹至少是认识南时的,要不然怎么这么听话:“早上你不是让我来南时家听什么年终报告会吗?他蹲在河边上抽烟,我过去借了个火,就是这么认识的啊!”   冯子恒也有点懵:“邹叔叔你没见过南时?一次都没有?”   “我怎么可能见过!”邹志东心里发苦,他知道为什么他一直觉得南时很奇怪了——明明他是邹进的朋友,按道理应该和冯子恒一样叫他一声‘叔叔’,客气一点叫一声‘伯父’,但是南时全程叫他就是叫‘先生’,用词上也你来你去的,他一时被南时这个算命的身份给镇住了,居然也没反应过来。   现下一想,他就是人家手底下的部门经理,怪不得换不来一声敬称呢!   邹志东想了想,打了个电话约了冯子恒他爹,打算拉着冯子恒他爹给他们两好好上一课。   ***   “回来了?”池幽慢慢地道。   “见过师兄。”南时行过礼后就在池幽身边坐了,张望了一下没看见他阿婆:“嗯……出去玩了一下,我阿婆呢?”   后面这一句是问清河的。   清河屈膝回道:“禀少爷,老太太已经用过了,现下去院子里散步了。”   “哦。”南时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六点多了,他奶奶一般五点多就吃了,再去看池幽,见他微微蹙眉盯着自己,便低头看了看自己,问道:“师兄这是怎么了?”   “从哪招惹来的一身土气。”池幽解释了一句,动了动手指,吩咐道:“去给少爷换一身衣服再来。”   “是。”晴岚早已准备了衣服过来,打算给南时换上。南时一向不讲究,一般这种情况他直接外套一脱换上一件新的就是了,方正里面还有衣服,也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今天却不然,他摆了摆手进了侧间,这才换了衣服出来。   等到南时身上变成了熟悉的熏香气息后,池幽的神色才宽泛了些,还未来得及开口,就听见南时在那边问道:“师兄,若是有人秉性不太好,却托到你身上,你会帮吗?”   池幽一手支颐,南时很狗腿的及时替他斟上了酒,他才道:“帮与不帮,不过是一念之间,何需你这般劳思费神?”   池幽这话说得南时茅塞顿开,连精神都好了些,他笑眯眯的说:“我也是这么想的!”   “嗯……”池幽饮尽了酒,漫漫地道:“阿南,你还有得学。”   南时瞬间化笑为哭,好奇的侧脸去看池幽,等着他的下文:“……哈?”   池幽微微一笑,没有再多说什么,反而伸出一指戳了戳南时的眉心,将他推远了些:“吃饭。”   南时一脸懵逼,还是应了一声,他没有给自己倒酒,反而开了一瓶柠檬茶——他从今天开始要戒酒,喝酒误事,安分的低头吃了起来。   一顿饭毕,池幽也没有留他布置作业的意思,南时就借着要去找奶奶说话的由头跑了,池幽看得有些稀奇,往日里南时遇到这种情况,非要刨根问底不可,今日这是怎么了?   他思索了一下,吩咐道:“去查查今日少爷遇到了些什么。”   “是。”   ***   另一头,老杨带着老六一出门,就直奔最近的葬丧用品店,这年初二的店家还不开门,最后是硬生生用钱给砸开的,老六一进门就看见了杵在墙根的纸丫鬟,吓得往后退了一步,脚硬生生的悬在半空,没敢进去:“大哥,我不进去了吧……”   往日里他根本不怕,但是经由今天那个南先生一说,他怂得跟个什么一样。   老杨点了点头:“你就站在门口别走动,我马上出来。”   “好、好!”   店主是个小老头,约莫七十上下,人长得干枯瘦小,唯有一双眼睛特别有神,看着甚至有点扎眼。店主意味深长的看了老杨和门口的老六一眼:“买多少?超过一千块钱能打九折,再给一千块钱订金的话还能留着等到以后再帮你们烧。”   最后一句话说得让老杨毛骨悚然,他咽了口唾沫,定了定神说:“有多少现货就要多少。”   “嗯?”店主有些意外,却又没说什么,手脚利落的把店里的纸人纸马外加各色纸钱都堆放到了箱子里,他动作很快,没一会儿就整理成了四个大箱子:“好了,一共五万,零头给你抹了。”   老杨这会儿也没心思问价格,利索的付了钱,店主还帮着他一起把箱子堆到了车上,老六也不知道怎么的,死活不肯碰那几箱东西,上了车就坐在副驾驶上瑟瑟发抖:“大哥,那个老头,是不是看出来了……他咒我呢!什么叫做以后帮我们烧!他就是在咒我们呢!”   老杨闻言侧目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随即一巴掌打在了老六脸上,老六被打得眼前发黑,就听见老杨问道:“清醒了没有?!”   老六怔怔的不说话,老杨又抬手给了他一耳光:“醒了没?!”   “……醒了。”老六呐呐的说。   老杨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按照南时的吩咐将车一路往东南方向开,他心中也逐渐变得凉飕飕的,连背后的汗毛都炸了起来,当时情急,他没有多想,可现在一回想,东南方……不就是他们上一个挖的斗的方向吗!   “这个南先生有点本事,你听话,命总能保下来。”老杨喃喃的说。   老六则是一声不吭盯着前方,现下天黑了一半,路上行人寥寥,等到他们出城,那就更荒僻了。   过了好半晌,他才说:“东南方,到底要开到哪才算是东南方?”   老杨:“墓里。”   老六:“……”   他们这一票其实就是在距离S市和Z市中间的山岭里干的,只要上了高速,过去也就是一个多小时的事情,两人也无心提吃不吃饭喝不喝水的问题,脸色都不算太好,随着高速开了一阵,他们便从一个比较冷清的高速路口下了高速,径自往山里开。   后半段路是不能开车的,得自己爬山,他们两个人几十斤的器械都能背得动,更别说是几箱没分量的纸钱了,半个小时候他们就到了‘工地’附近。   老杨做事按照行里的老规矩,一般不用炸药,都是靠洛阳铲来挖掘的,且怎么挖就怎么埋回去,半点不含糊,且还要把植被之类的重新栽了,现下一看,原本埋好的地方一片狼藉,下面的红泥被翻了上来,叫人一看就知道那一片被人挖过。   “还好这两天没有下雨……不然祖师爷也饶不了你!”老杨骂了一句,拖着手脚冰凉的老六到了墓前。   要是下了雨,雨水顺着盗洞灌进墓里,那这墓可就算是毁完了。埋了几百年的东西何其脆弱,他们进了里头也不敢乱碰乱摸,稍微摸一下,里头的东西就要化成齑粉,更何况是雨水冲进去?   老六一个不查,脚下踉跄了一下,居然就直直的摔了下去,他背上背的两个纸箱散了开来,也跟着滚到了地上。   一个脸上化着两坨艳红的腮红的纸人自纸箱里翻了出来,压在了他的身上,他一抬眼就看见了纸人没有眼珠子的大白脸,吓得惨叫了一声:“妈啊——!”   老杨一把扯开了纸人,二话不说就压着他跪了下来,狠狠地磕了几个响头,高声道:“对不住了爷爷!小辈不懂事,惊扰了您的安宁!现在我就带他来向您赔不是了!”   ‘爷爷’是行里的黑话,一般指的就是已经故去的墓主,也可以统指为仙人鬼魅。   山谷里回响着他的声音,老杨连说了三遍,这才掏出了纸钱烧了起来,打火机冒出了一缕火苗,一阵风拂了过来,将火苗吹得抖了两抖,随即灭了去。   老杨的手也有些发抖,他搓了一把冒汗的手心,再度按下了打火机。   阴风拂来,火焰又灭了。   老杨骂了一句,转而斥道:“给我接着磕头!磕到爷爷能饶了你为止!”   老刘应了一声,一边磕头一边重复着:“爷爷,我错了,饶了我吧爷爷,以后我再也不敢了!”   老杨再点,再灭!   他眼睛一转,撒了一把纸钱出去,元宝被他扔得满地都是,他高喊道:“各位爷爷行个方便,这些都是孝敬给各位爷爷的!”   他连撒了好几次,那阴风终于不再来了,他成功的点燃了纸钱,瞬间火焰燃起,他抓着老六过来往里头去加纸钱,自己则是到一旁将撒出去的纸钱聚了聚,点燃了起来。   那些纸钱烧得极快,老六刚洒了一把纸钱进去,那火焰就蹿得有人高,他忍住心中的恐惧,忙不迭地把纸人抱了过来,也扔进了火焰里:“爷爷这是孙子给您孝敬的丫头,给您端茶倒水洗衣叠被,您不要嫌弃了!”   他不断地重复着这一句话,两人忙活了大半小时,才将所有的纸钱都给化完了。老杨往掌心里吐了口唾沫,拎起了洛阳铲,两兄弟谁也没叫饿叫渴,埋头挖了起来。   这就是要大半夜的功夫了,等到半夜,两人终于又进入了墓穴中,原本已经看习惯的地方,此刻又显得无比诡异了起来。   老六喉咙里火辣辣得疼,他沙哑的说:“哥,要不我们先去吃点东西再来……先生说要跪十二个时辰呢!”   老杨瞪了他一眼:“饿着,饿不死!”   老六又不敢说话了。   这墓穴并不大,也就是三室一厅的结构,两人轻车熟路的走到了主墓室,老杨手电筒打了上去,果然看见棺材上有一角黑漆漆的,还烧出了个口子。   他不再忍耐,一脚踹在了老六的膝弯上,叫他跪了下来!   “东西呢?!”他喝道。   老六双膝剧痛,他哆哆嗦嗦的从口袋里把玉佩掏了出来,放在了棺材前,端端正正的磕了个头,便跪着不再说话了。   老杨咬了咬牙,也跟着跪在了一旁。   墓穴里安静极了,除了两人沉重的呼吸声还彰显着他们的存在外,仿佛一切都消失了。   这很正常,这本来就不是活人待的地方。   突然之间,老杨和老六头上的探照灯灭了,顿时整个墓穴都陷入了黑暗之中! 第90章   薄悦作为一个已经过世了几百年且生前乐善好施、造桥铺路还不得好死的地主, 在地府成为了一等公民,过上了整天招猫惹狗、种花养鸟的悠哉乐子,且因为地府发展迅速而近年沉迷了全息游戏。   别说, 打游戏是真的妙不可言啊,薄地主觉得自个儿整个人都年轻了起来, 连外貌都因为老爷子打游戏不好泡对象换成了自己最年轻的模样。   今天, 他还在和第187个游戏里的老公互换了联系方式,等着面基, 刚打开游戏舱就看见自家的智能管家站在一旁, 道:“您的朋友‘老绿茶’请求与您进行视频电话。”   “接。”薄悦抽了条毛巾给自己薅那头染成了七彩的毛, 把上面的营养液都擦干净,半空中就跳出了个屏幕,露出了一个妖艳贱货的脸来, 对方咬着嘴唇咯咯咯的笑:“老薄,你还没回老巢看看啊?”   “哈?有话说,有屁就放!”薄悦要不是看在对方和自己是几百年的邻居的份上根本懒得理他:“少阴阳怪气的。”   “行吧行吧~”妖艳贱货朝薄悦抛了个飞吻:“我也是收钱办事儿, 你老巢叫人挖了,现在人回来赔礼道歉求你原谅了呢~!”   薄悦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 突然自家天花板上出现了星星点点的金银光芒, 紧接着密密麻麻的元宝金条就从上头凭空出现,嘭得一下当头砸了下来, 跟下雨似地把薄悦砸得抱头鼠窜:“嗷——!”   薄悦被家里的地摊绊了一下,就摔了下去,那堆金山银山仿佛一下子就锁定了目标,倾盆而下, 把他埋了个严严实实,妖艳贱货在一旁狂笑, 连装腔作势都忘记了,顿觉自己这个电话打得值——就是不收钱,能看见薄地主这么狼狈也够票价了!   等到那阵钱雨终于下完了,薄悦气若游丝从金山银山里爬了出来,刚张嘴,就看见两个丫鬟出现在他的面前,恭恭敬敬的行礼:“奴婢伺候老爷。”   薄悦:“……”你妈的!   这两个丫头也长得太丑了点,脸上两团腮红是要吓死人是不是!还有眼珠子,他虽然是个鬼,但是看见眼珠子一片白的他也怕啊!   “管家!把她们俩给我卖给收废品的!还有,帮我买一张去人间的机票!”薄悦深吸了几口气,疯狂的压抑自己的怒意。   冷静,冷静,年纪大了不好生气,万一把脸气歪了怎么整!他还要保持完美的姿态去见他游戏里第187个老公!   ***   老杨老六的心脏几乎要从嘴里跳出来,这灯光一灭,老六就哭嚎了一声,身体向老杨这边歪了过来,老杨一把按住他:“跪着,别动!不准起来!”   “大哥,是不是有……有……”老六颤抖着说道。   刚说完,就听见老杨那边有打火机的声响,老杨假装镇定的从背包里摸出来了两只蜡烛点燃了,就着火光检查了一下自己和老六的探照灯,到底是高科技产品,轻轻一按,屏幕就亮了起来,上面的电量在‘0’上面跳动着,提醒着熄灯的原因。   “别怕,就是没电了。”老杨松了一口气,仔细一想也是,他们忙活了大半个晚上,探照灯没电也是正常的。   老六颤颤巍巍的问道:“哥我包里有备用电池,蜡烛……蜡烛看着我心慌!”   可不是么,这墓里头又冷又潮,一点声音都没有,蜡烛的火苗跳动着,把整个室内都晃得时明时暗,看着让人感觉更慌了,特别有恐怖片里BOSS出现之前的氛围。   “知道了,你老实跪着。”老杨又嘱咐了一句,他从对方背包里取出了两节新电池换上了之后,整个室内又显得正常了一些。   人跪着一时半会儿可能还不觉得,但是时间一长,两腿的血液循环被阻碍,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膝盖上,又疼又酸,两条腿就像是被针扎着一样。   第三个小时,老六坚持不住了:“大哥……你还好吗?”   老杨闭目凝神:“还好。”   老六沉默了一会儿,跪了这几个小时,根本就无事发生,他的腿又痛得要命,他低声道:“这不是什么事儿都没有吗?!”   “我觉得那个什么先生就是诚心折腾我们的!这世界上哪有鬼?!人跪上一天这两条腿就废了!要不我们走吧!”   老杨声音平静:“不管有事没事,你最好跪着……既然老李让他来,就不会是没有本事的人。”   他顿了顿,又说道:“我和你说过多少次,我们虽然是干见不得人的勾当,但是盗亦有道!今天你坏了规矩,我这个做大哥的管教不严,就陪你跪着!要是坏了腿咱们一起坏!该!”   老六又劝道:“哥!大哥!我现在只剩你一个哥了!咱们插过香拜过关公!坏了规矩又怎么样?规矩能比人大吗?我反正没老婆孩子,腿坏了我顶多靠你吃一辈子,但是你闺女才三岁,腿坏了以后怎么办?!”   “我们跪也跪过了,纸钱也烧了,我们就回去吧!大不了以后我再也不做这事儿了!一定按着规矩来!”   老杨按住了他的肩膀,骂道:“你要是还认我这个大哥,你就给我跪着!”   老杨其实也心存疑虑,但是一来确实是对李文柏有所信任,李文柏不会无缘无故找人来坑他两百万,二来也是想给老六一个教训,不管那个什么南先生说的是不是真的,老六习惯坏了规矩,怕是很快就要遭报应。   但是老六说的也有道理,十二个时辰就是24小时,人就这么跪在泥土上铁定要出问题,到时候缓一缓,让他中间歇一歇或者垫个垫子之类的松快一下,也就好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冷得厉害……   薄悦就是在第六个小时的时候到的。   这会儿他墓里面已经挤满了邻居了——毕竟开了个盗洞,人家想进来就进了,再加上都是几百年的邻居,进来也没什么。   毕竟关系好,棺材都能借给人家躺两天。   说起来也是蛮奇怪的,明明地府的生活要更优越,但是这一个小区(这一片山)只有他一个人选择在地府过日子,其他人都不约而同的办理了长时间签证,留在人间,这会儿除了已经去投胎的,还真有不少老面孔。   “薄地主,你回来了啊!”埋在隔壁山腰上的老田揣着手,努了努嘴唇,示意他看里头并排跪着的两个人说:“喏,就是这两个,左边那个之前还差点把你的棺材都给烧没了。”   家在山顶上的老刘也道:“我看右边那个挺讲义气的……哦对,老薄啊,他们把从你家偷的东西都还回来了,那玉佩你不是还挺喜欢的吗?”   还有七八个邻居七嘴八舌的在那儿讨论,其实盗墓这个事情主要是看个人的。大家活得都挺久,心态也逐渐平和。有些人比较宽容大度,只要进来的盗墓贼不是特别丧心病狂把人骨头都给扬了,拿两件东西回去糊口就拿,反正死人也用不上。   有些人就比较镏铢必较,谁拿了他一个铜板都能追到人天涯海角——不过这种人比较少见,这种暴脾气的比较容易成厉鬼,不当厉鬼也容易在出门寻仇的时候被各种大师强行‘投胎’。   薄悦拱手和各位邻居打了招呼,打量着两个人,老田说:“已经跪了六个小时了吧?我听他们说好像是被个先生指点过了,啧啧……有什么用哦,就算老薄你不跟他计较,左边那个也活不长了,右边那个也快了!”   老刘也说:“你快去看看你的棺材吧!这火我看得玄,八成你尸体不太好了。”   “是这个理。”薄悦点了点头,走上前看了一眼自己的棺材,他当年枉死后是受过他的好的木匠将存货拿出来替他做的棺材,木料不算是珍贵,但是做工却很仔细,平时棺材刷上个七八层漆料就差不多了,这一道棺材却整整刷了七十二道,故而几百年过去了,这棺材看着还有几分模样。   后面他子孙出息了,将他重新安葬了一回,又放入了不少陪葬品,这棺材却没有换,无他,做工实在是难得。   然而这会儿棺材的一角已经被熏黑了,还破了一个洞,他钻进棺材看了两眼,发现自己的干尸腿被燎了,顿时怒从心头起,墓穴内阴风大作,薄悦也没想太多,抄起一根树枝就朝左边那人身上打去!   老六跪着跪着都快睡着了,突然惨叫了一声:“哎呦——!谁打我!”   老杨不明所以,睁开眼睛来看,却见老六已经俯下身去,像条狗一样的趴在了地上,又听他惨叫道:“啊——娘哎!谁在打我!”   老杨见状,不由的打了个冷颤,喝道:“忍着!受着!给人道歉!快!”   老六惨叫着,只觉得像是有人拿鞭子在抽他一样,他双手实在是支撑不住了,蒙头倒在了地上,他惨叫着:“爷爷饶了我吧!饶了我这一回,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快叫!”老杨则是催促着,一边掐了一把自己让自己冷静下来,他从背包里又掏出了一把香火纸钱,就地点了,边磕头边认错:“我这小兄弟入行不久,不懂规矩,惹怒了爷爷,还望爷爷饶他一条狗命,以后四时八节,我们都给爷爷上供奉!绝不敢忘!”   “豁。”老田拢着手道:“还挺懂规矩啊!”   薄悦冷哼了一声,将树枝扔了,他就往自己棺材上一坐,一脚就踩在了那趴在地上的人的背上:“懂有什么用?!把我棺材都给燎了,我就是杀了他们到了地府打官司也是我有理!”   “哎哎哎,别介儿啊!”邻居们纷纷劝道:“你这会儿杀他损功德,你有理归你有理,但是下头法律不是这么说的,为了两个小畜生毁功德不值当,你不是再过十年就要去投胎了吗?小心摇成个癞头蛤蟆。”   “就是!犯不上啊!”   薄悦也是被气昏了头,老六被他踩得连气都快喘不上来了,薄悦才把脚给收了回去:“就算不能杀,但是还是要让他们吃点报应的!不然我这口气下不去!”   “这容易,他们说要跪24小时呢,他们要是跪完了就让他们走呗,要是跪不完,咱们就让他们跪完!”有邻居提议道。   薄悦想了想,泥土地上跪24小时那确实是比较痛苦的一件事了,腿八成得废了,毕竟东西也还回来了,就这么着吧。他点了点头:“那行吧,就这么干等着也不是这么一回事儿……”   瞬间有人举手:“打麻将不?我有三幅,刚好我们凑个三桌!”   “成!”   “没问题来就来!”   薄悦:“OKOK!”   ……   等到老杨和老六互相搀扶着从墓里出来的时候,只觉得人精神一清,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们在下面跪的时间太久了搞出了点什么心理毛病,总觉得听见有人在哗啦啦的搓麻将,热闹的仿佛在老年活动室里一样。   哪怕现在出来了,还隐隐约约能听见。   “——碰!”   “胡了!清一色!给钱给钱!”   ……   ***   南时这会儿正在和过杏仙聊视频:“你明天有空不?有空咱们出去浪啊!”   过杏仙一副‘啊我死了’的表情:“谢邀,不约,我明天想睡到自然醒。”   “你这不是屁话?”南时想了想,又说:“算了,你知道哪里比较适合老年人玩么?我把我阿婆接上来了,我平时也不怎么出门,不知道哪里好玩。”   今天白天带着老太太去逛了步行街,顺道看了下他的店铺,老太太乐得合不拢嘴,又在街上胡吃海塞了一通小吃,连带着南时晚饭也没吃几口——太撑了。   明天他带老太太去哪玩呢?   过年期间好多店铺都不开张,有些尴尬。   过杏仙道:“我也不清楚啊……要不带你阿婆到横塘老街那边去,我妈说那边可以喂鲤鱼喂鸽子。”   “也行。”   “没事我挂了。”过杏仙嗦了一口饮料:“今天忙死我了,家里来了好多人,我又不好不见客,我脸都快笑僵了。”   “别啊!”南时从抽屉里摸出了给过杏仙准备的古玉,往镜头前晃了晃:“我给你一个机会,请我吃饭,包你血赚不亏!”   过杏仙一下子就直起了身体:“……?卧槽!你再给我看看!”   “想看吗?”南时嘿嘿一笑:“就不给你看。”   “……!好的没问题,爸爸你想吃什么?火锅还是烧烤?不管了,都行,你说地方,我半小时内到!”过杏仙立刻起身,抓起了钥匙就往外面冲,南时家的古玉哎!他差不多清楚他师兄大概就是千年前的人物,这随便掏个古玉出来都够上国家宝藏了!这不冲还是人吗?!   南时思索了一下:“就那个我们上学的时候经常去的烧烤摊吧!我昨天经过的时候发现还开门!”   “OKOK!”过杏仙啪叽一下挂了电话就上了车。   南时和家里打了个招呼,照例带上了倾影和晴岚出门了。   烧烤摊恰好就是在过杏仙和南时家的正中间,两人几乎差不多时间就都到了,过杏仙拉着南时往一个半遮挡的卡座里坐下,眼睛一闭特别豪迈的说:“第一页一样来个三十串!再来两盘蒜蓉龙虾!生蚝扇贝一样十个!”   “好嘞!”店家大声地应了一声,忙活去了。   今天是年初四的晚上,出来吃宵夜的人却还真不少,南时他们进来刚好是最后两个桌了,其他地方都坐满了,到处都弥漫着孜然和辣椒的香气。   过杏仙搓了搓手:“快,让我看看!!”   南时微微一笑,从口袋里摸了个报纸包出来放在过杏仙手里:“喏……平时没事就揣在身上吧,我特意给你选了个管用的,可以压一压。”   过杏仙眼睛发亮,迫不及待的拆开了纸包,嘴里含糊的应了两声,一听就知道非常敷衍,注意力已经被完全被古玉吸引走了。   南时见怪不怪,扭头吩咐倾影和晴岚出去现身进来一道吃饭,刚摸出手机就看见李文柏发来的短信:【老杨回来了,人没事,多谢你了。】   【没事。】南时随意的戳了两个字回了过去,下方还有一条短信,是邹进发来的,内容非常简单粗暴:【银行卡号!发!】   南时没想收他的钱,毕竟邹进已经给过一千块钱了,邹进那么点小事,有这么点钱拿去做慈善足够了:【钱之前不是给过我了吗?不用再给了。】   邹进:【???南时你这样做生意不会赔本吗?】   南时贱兮兮的回答道:【毕竟有一帮伙计给我打工,饿不死我。[二哈邪魅笑.jpg]】   邹进过了好一段时间才回了消息过来,打开一看全是竖中指的表情包。   南时没忍住笑出了声,这会儿过杏仙已经做贼似地把古玉收回了自己口袋里——还是羽绒服内侧胸口的口袋,挤眉弄眼的对南时道:“这份情兄弟记着了!”   “儿子,你要是一直这么听话,爸爸还是爱你的。”南时宠溺一笑,紧接着就被过杏仙用手臂把脖子给锁了:“咳咳……松开松开!你信不信我现在报警你一个抢劫杀人的罪名跑都跑不掉?!”   “噫。”过杏仙挑眉道:“你叫啊,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管你的!”   正当此时,晴岚和倾影进来了,见南时一副立刻要被勒死的模样,眼皮子一跳,但到底没有动手阻止:“咳咳,少爷。”   过杏仙尴尬的把手放下了。   南时拍案狂笑。   很快烧烤就上来了,几人也没心情吹比说话了,先埋头苦吃了一顿,等到筷子筒里的签子堆了一把,这才放缓了速度,过杏仙戴上了手套正准备搞两个小龙虾,突然‘唉?’了一声,暗搓搓的推了推南时:“你听隔壁在说啥?”   南时侧耳听了听,烧烤店里有点喧闹,听得不是很清楚,反倒是倾影低声说:“是个熟人呢。”   过杏仙的神色一下子就变得很奇异了起来:“啥,你还认识这样的?小心哪天就被送监狱豪华十年游哦。”   隔壁可能是喝嗨了,说话的声音也大了起来:“别说,那个先生还真的神了!我还以为还以为他是个江湖骗子,还想把他打一顿,等到我跪到第六个小时,你猜怎么着!居然有人来打我!”   “还是我哥好,他帮我烧纸钱又是磕头的,才慢慢不打我了。”   那头有人答道:“这么玄乎啊?那个先生怎么收费的啊?我也想问问。”   另一人嗤笑了一声:“两百万!你有吗?!”   “这么贵啊?!你不是被人骗了吧?!”那人惊叫了一声:“六哥,不是我说,我怎么觉得这个先生就是来坑你的呢?我老家有个说法,拿了人的东西就是要走得越远越好,他还让你回去给人道歉,你想想啊,万一人气上头直接把你弄死了可怎么整?这不是你自己送上门的吗?!”   “他还说什么谁叫你起来都别起……你听见有人叫你起来了吗?”   “……没有!”对方沉默了一下:“操!你这么说还真是!我要是不回去不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吗?!还害得我大哥和我差点把膝盖都给废了!”   还真是熟人啊——就是前两天那个老六。   “妈了个*!明天我就去找那个什么狗屁先生!这钱我非要讨回去不可!我大哥听了他的话,说以后都不让我干这个,那我以后怎么过日子!”   “可别啊!不做这一行,难道低头顺眼的给人去打工啊?!搬砖头又苦又累的,一个月到头也就万把块钱!你看兄弟我,还是六哥你这行当舒服啊!”   “谁说不是呢!下次我就带你一起!”   南时笑得越发温和,所谓好言不劝该死的鬼,他顺手从筷子筒里捞了六根竹签出来,随意的算了一卦。   老六这一劫虽然过了,但是他之前也有言,过了这一劫,还有下一劫,刚好老杨给的那笔钱,他白天才给了周管家呢,现在要回来也还来得及。这笔钱本来就是拿来抵他们的灾的,老杨自己再出钱,那就是抵下一个灾,只要双方有一样不完满,老六的劫数就还在。   过杏仙皱眉:“你认识啊?”   “认识。”南时动了一动竹签,将它们收了起来,放回了筷子筒内。   过杏仙看着南时这副做派,感觉有点毛毛的:“我怎么感觉你在想什么不太好的事情?”   南时一手支颐:“怎么会呢!我可是遵纪守法好青年。”   过杏仙神色古怪:“……我有点想吐,吃饭的时候能不能搞得这么花里胡哨的?”   南时:“爬!”   池幽说过帮与不帮,都是一念之间的事情,不必思索太多。   这一卦,卦象为泽水困。   只要他轻轻一推,便成了。   南时起身,掀了半垂的帘子出去了,去前台交了一瓶冰椰奶,回来的时候状似不经意间的撩开了隔壁的帘幕。   老六看着笑意莹然于眉眼之间的南时,猛地一拍桌子:“好啊!没想到你还送上门来了——!” 第91章   南时自然不会和他立刻就打起来, 对方膝盖刚受了伤,想要冲上来也是有点难度的,他便微微一笑, 打了声招呼:“巧啊,走错门了。”   “巧你妈!”老六蹿了起来, 紧接着就因为膝盖受伤而又跌回了座上, 被这伤痛一刺,他脸上嫌恶之色愈发浓重起来, 指着南时的鼻子道:“南先生是吧!哈……!爸爸还想找你算账呢!是巧!”   南时提着椰奶, 面上露出一点恰到好处的惊异:“找我算什么账?我不叫你跪下谢我已经是很给李哥面子了。”   “你娘的狗屁!”老六骂了一句, 对着对桌的人道:“这就是那个装神弄鬼的先生,哥几个帮个忙!回头讨回了钱我给你们发红包!”   他对桌原来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 这两人光坐着就比普通人要高半个头,两人挤一条长凳,将长凳占得满满当当的, 一看就知道是干体力活出身。   其中一人看了一眼老六,起身对着南时说:“听见六哥的话没有?赶紧的, 看你这个小身板, 别逼我们动手啊!你把钱退了,再给六哥倒两杯酒赔个礼, 这事儿就算是结束了!”   “哼!”老六嗤笑了一声,只听他阴阳怪气的说:“这哪能啊!南先生之前是怎么让我大哥赔礼道歉的,您照样来一套,再陪我点医药费, 我就不计较了!”   这一声让南时尤为觉得不舒服,下意识的就皱了皱眉——他发现他不是很爱听人用这种音调发出类似的音节, 这样的声音,他向来只听池幽发出过。   也不知道为什么,南时无端的就想起了池幽,再下来便是打心眼里浮出一行字:他也配?   这样的混混也配和他师兄相提并论?   南时拧开了瓶盖,直接将一瓶带着冰渣子的椰奶当头给人浇了下去:“你也配这么和我说话?”   那几人一愣,似乎是没想到南时敢直接动手。   过杏仙方听到什么‘倒酒赔礼’就已经出来了,看见南时如此行事都有些惊呆了:“南小时?”   “嗯?”南时侧过脸来看过杏仙,眼神冰冷而平静,一下子就与平日里的模样拉开了极大的差距,过杏仙一怔,便连忙上前拉住了南时的胳膊:“你干什么呢你!怎么还跟人杠上了?”   南时微微一思索,微笑道:“我乐意。”   那几人反应过来,嘴里骂着娘了就要上来拉扯南时,南时带着过杏仙后退了一步,避开了对方的拳头,顺手把一旁的桌子上的餐盘给拂到了地上,只听见一阵叮铃哐啷,整个店里头的人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来。   过杏仙常年健身,中间跟健身房的大哥还学过几招,真不怕这么两个大汉,见他们要冲上来,便扯着一个人的胳膊就来了个过肩摔,这一下子就更不了得了,店里的食客也坐不住了,连忙后退散到了一旁,生怕殃及池鱼。   南时也不会全靠过杏仙,他的招式更阴狠一些,他体力不行,所以家里都是往如何能一招制敌上方向上教的,怎么才能最快的制服对方,用最小的力气造成最大的伤害,南时学得可溜。   这会儿倾影和晴岚不方便动手,她们也知道就这么几个人想要给南时造成伤害有点困难,南时一向是知情识趣,真的需要帮助从不吝啬开口。   南时一手错过对方殴来的拳头,五指一扣就扣住了对方的手腕,脚下毫不犹豫的踢向了对方的膝盖之下——小腿骨也叫当面骨,这里皮肉极薄,没有什么脂肪掩盖,只要卯足了力气往上踢,就极易骨折。①   果不其然对方惨叫了一声,南时顺势将对方的手腕往反方向一折,随即一推将对方推了出去。老六想要上来帮忙,自己腿脚没好站不住,只能靠砸酒瓶子这种暗器来助攻。   一时间酒瓶与竹签齐飞,惨叫和喝骂并茂。   一个深青色的酒瓶带着小半瓶没有喝完的啤酒飞向了南时,南时神之又神的侧脸避开了,顺手一捞将酒瓶子捞在了掌中,往一旁的桌上一敲,酒瓶炸裂开来,露出了锋锐的玻璃片,反手掷向了老六。   老六连忙一撑桌子逼了开来,那酒瓶贴着他的脸颊直直地插入了身后的墙壁中,他再一回头,就看见一根尖锐的竹签头对着他的眼球,再进一分就能扎进来了。   南时手持竹签,微笑着说:“你再动试试?”   老六满头都是冷汗,他坐在原地看得可太清楚了,这个看似斯文瘦弱的先生就像是知道谁会从哪里出拳哪里又会飞来酒瓶一样,每一次都是恰到好处的避了开来,明明有一个人专门盯着他,却还是让他神不知鬼不觉的到了自己面前。   “那什么,南先生……误会……”老六吞了口口水,屈辱的道。   一时间场面上人都停了手,静静地看着这一幕,有胆小的旁观者都惊叫出了声。   “误会?”南时平淡的说:“那很好。”   他手里那根竹签子作势就要刺下去,突然就听后面有人大喝道:“干什么呢!不准打架!都停手!警察——!”   有几个人冲进了店门口,说来也巧,这是一群刑警,哥几个下了班打算一起吃顿饭,结果刚在门外的散桌上坐下,就听见里头一片喧哗,老板哆哆嗦嗦的想要报警,说里面要杀人了!   这还等什么?上啊!   南时见想等的人到了,便也撒了手,规规矩矩的将竹签插回了筷子筒里,举手报告:“警察!他们敲诈勒索!故意闹事!”   过杏仙喘着气在一旁说:“对啊!我们就坐在他们隔壁,听他们说什么吃完了饭要干一票!要跟着我们出来打劫!”   倾影和晴岚——没有户口,这事儿到了派出所就一定会要报身份证,两人没有,故而想要添油加火都只能憋屈的忍下了。   不得不说,这个时候外貌真的非常占优势,光南时和过杏仙往那儿一站就觉得两人是家底殷实教育优秀刚毕业的三好青年,和另外凶神恶煞的三人成了明显的对比,几个刑警下意识的就偏向了南时和过杏仙两人。   “都不许动!跟我们回局子里再说!”为首的那个掏出了一个警官证给他们看了看,随即就要上前抓人。一般这种情况都是以调解为主,不过他们几个出手太凶了,显然不是简单调解能解决的。   老六这会儿看见刑警进来已经慌得不行了——他可是有案底的!光看前头四哥刚刚被逮进去,就知道条子盯着他们时间不短了!   这一去就是有去无回啊!   他连忙道:“误会,都是误会!我们可以私下和解!这大过年的就不要闹得这么晦气了!我们私下和解就行了!”   南时和过杏仙已经非常配合的站到警察那边去了,过杏仙在一旁添油加醋的说:“我们不怕!又不是我们惹事的!我刚刚还听见那个坐着的男的!对就是那个!他刚刚说什么奇奇怪怪的干哪个行当来钱快又轻松,还要带另外两个人一起干!一听就知道不是好人!”   “到公安局去论一论!到底谁对谁错!要是我们错了我们赔钱!”   这年头是个人都知道,来钱快又轻松的路子一般都写在了《刑法》里。   几个刑警也严肃了起来,他们对犯罪者有超出一般人的直觉,过杏仙这番话只不过是给他们了一个合理把人带回去的理由:“既然有一方不愿意和解,那都跟我们走一趟吧!”   有几人上前,老六一看人数再看自己的腿脚就知道没希望逃跑,只能一味的狡辩,偏偏身边两个人二话不说的直接卖了他:“警官,我就是听六哥的话帮他教训一下这个人而已!除了这事儿我们没干什么违法的事情啊!我们上有老下有小怎么会去干那种行当呢!”   豁,好了,听到这里已经可以全部带走了。   南时和一旁的刑警打了个招呼,这里的老板和他们熟,他直接招了招手把老板叫了过来,估摸了一下今天的损失把钱打给了人家:“不好意思啊,闹了这么一桩事儿,店里头的损失我赔了,还有打翻的东西,客人要是愿意留下,老板你再给人原样再上一份,要是不乐意,这一顿当我请了。”   老板连连点头,小声说:“小南啊,你今天怎么招惹上这几个人啊,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人!”   一旁的刑警侧目:“你认识他们?”   他指了指南时和过杏仙。   老板连连点头说:“认识啊,小南和小过都是隔壁S大毕业的学生,他们两都是本地人,上学那会儿就经常一个寝室都来我们这里吃饭!”   “好的,谢谢。”刑警点了点头,给老板道了谢。   一行人被刑警带出了烧烤店,南时临走还关照了一声晴岚和倾影,让她们‘先回家’,免得太晚了路上不安全,等到了几个刑警的车旁边,还因为人数过多,主动提议让刑警开他们的车,分散带回去,等到回头出来也方便他们不用再回来取车了。   几人犹豫了一下,还是拒绝了,他们已经叫了局子里的车过来,倒不是不放心南时他们,而是不放心老六他们——一辆轿车限坐五个人,三个大汉加两个警察,其中一个警察还要开车,这个配置太危险了。   他们在外头站了一会儿,很快车就来了,几人都被塞上了车,带回了警局。   进了警察局,第一件事就是身份证,南时和过杏仙以及两个马仔毫不犹豫的掏出了自己的身份证,唯有老六支支吾吾一会儿说没带,一会儿说不记得号码了,警察们对视了一眼,现在科技发达,只要他脸是真的,查身份证也就是时间问题。   几个警察都悄悄地围在了老六的身边,以防他有什么不对劲就立刻按下。   下面的程序就很顺利了,等到机器发出警报,几人立刻就将老六制止住了,一旦确认其中一方有犯罪分子,这事儿就特别简单利索,关于什么算命上的问题老六倒是想提,却没人相信,警告了南时和过杏仙以后不要这么冲动再有下次就要拘留了就完事儿了。   过杏仙和南时并肩走出警察局,两人没叫车,过杏仙看着已经叼上了一支烟的南时,问道:“南时,你是不是哪里不开心?”   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南时情绪明显不太对。南时脾气一向好,认识这么多年,过杏仙都没见过他和谁打过架,更别说下手这么不留情面。   南时烦躁地摆了摆手:“是有点,不过和你没什么关系,你别多想。”   “那是怎么回事儿?!”过杏仙把手架上了南时的肩头:“就我们两的关系,一起读过书,一起睡过觉,一起吃过饭,一起嫖过娼……哦这个没有,但是我们一起进过局子啊,还有什么不能说的?说吧,爸爸给你参考一下也好啊!”   南时仍旧不答。   这话他要怎么说。   哪怕身后没有晴岚和倾影跟着,他难道跟过杏仙说他对他师兄池幽起了色心?   他不是很确定是不是动了感情,但是色心是一定起了的。前两天他师兄随手拍了拍他的脸他都觉得难堪得不像话,如果只是难堪,那还能说是才做过梦比较尴尬也是正常。但当时他要不是还算能装模作样,他的小兄弟当场就能站起来和池幽打招呼了。   他没有字母圈的爱好,疼痛和屈辱不会引发出任何快感。   各人有各人的难处,说了过杏仙或许来一句喜欢就去追,他难道就真的去追?年前的事情还历历在目,池幽误以为他喜欢他,就能直接回陵墓避而不见,要不是他当时真的问心无愧直接就追过去问了,这会儿估计已经和他冷淡了。   南时的心情很复杂,他不断地告诉自己,哪怕真的就是动了心,也没有关系,一时的悸动罢了。等过一阵、或许再找到一个对象,这种不该有的感情也就风过无痕了。   或许很多年后他还能坦然的和池幽打趣说:当年我还喜欢过师兄呢!还好你师弟我把持得住!师兄你是不是得夸我一下?!   但是想得通不代表他就不烦了。   他他妈的烦透了!   这种感情一定要摁下去,不然以池幽的敏锐,他迟早有一天会被发现,到那时一定不是他想要的结局。   倾影突然上前了一步,低声道:“少爷,山主来接您了。”   “……哈?”南时下意识的反问了一句,前方就出现了一架马车,过杏仙见南时倏地抬头看向前方,推了推他的胳膊:“你看啥?你倒是说啊!”   南时答非所问道:“你先回去吧,我师兄来接我了。”   过杏仙顺着南时的目光瞅了一眼,好的,啥也没看见,顿时反应过来他师兄出行估计不会像晴岚或者倾影这样故意现身,点头道:“……好吧,那我走了,你也别想太多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情过段时间也就好了。”   “谢谢,兄弟。”南时拍了拍过杏仙的肩膀,心下甚至还有心思调侃了一下过杏仙:说不定你以后比我更纠结呢,那可是你货真价实的干爹,干爹想搞你,你让不让搞?   过杏仙摆了摆手走了,南时立在原地抽着那剩下的半根烟,马车四角银铃叮咚,缓步而来,没一会儿就停在了南时的面前,池幽掀开了帘子:“上来吧。”   “谢师兄。”南时把烟踩灭了,上了车,刚想强行弄出个笑脸来应付池幽,就听池幽含笑道:“出息了,都会和人打架了?说说。”   “……”南时无奈的说:“没什么事儿,就是之前指点了个人,现在又反悔了而已……我一直会和人打架啊。”   池幽一手支颐,悠悠的道:“那可不是南先生的性子,今日的事情晴岚报过了,是谁招惹你不开心了?”   “这么点事,也需要你亲自与人动手?”池幽又道:“我教你的,你学到狗身上去了?”   “晴岚的嘴也真够大的,怪不得从警局出来见过她。”南时喃喃了一句,他总不好说对方有一瞬间说话的语气像池幽招惹了他不耐烦了吧?这话是他能说的吗?!   他随便编了个理由:“也没什么,就是觉着自己脾气有点反复,一会儿救人一会儿害人的,我以前好像不是这样的……”   池幽听罢便是一笑:“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我的话……你这么快就忘记了?”   “您说一念之间,无需考虑太多。”南时立刻答道:“……但是我做完了还是有点后悔,早知道不多事了。”   “这有什么?”池幽漫不经心的道:“阿南,此间因果与你何干?你入招摇山那一刻起,你便已不是局中人。”   “你富贵荣华在我,我生死有命在天?②”南时下意识的冒出了一句。   池幽一怔,含笑一点南时的额头:“错了……你生死有命,在你。天要你的命,也得看你愿不愿意点这个头。”   南时瞅了池幽半晌,突然提了一个扎心的问题:“所以这就是师兄你当年自尽的原因?”   池幽颔首,向来平静从容的眉宇之间流露出一抹隐而不露的锋锐之色,他看向了窗外黑漆漆的天空:“是,天要亡我招摇山一脉,我偏要逆天而行,我命由我,天让我活到九十九,我偏不肯,他又能奈我何?”   南时:怪不得天道爸爸有雷就非要劈他师兄,这么个刺头,换在谁手里都他妈糟心啊!   池幽又接着道:“不过如今想来当年也是年少轻狂……不过那又如何,做了也就做了,我担着便是了。”   南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突然颌下横来一物,将他的下巴挑了起来——是池幽的扇子。池幽漫漫地道:“阿南,你什么都好,偏偏就是教陈规旧矩束缚了……不过也是正常。”   南时下巴抵着池幽的玉扇:“有话好说,师兄你拿扇子干什么?大冬天的你带扇子不冷吗?”   “你这张嘴,真不如闭着。”池幽忍不住一笑,反手以玉扇在南时头上一敲:“我今日教你一条道理,你做了,那就做了,你想做,便去做……结局如何,你能担着便担着,你若不能,我自然替你担着。世人眼光算什么?待你活久了便知道,什么都抵不上自己的畅快!”   南时一时语滞,呆呆地看着池幽。池幽一语点拨,倒是让他胸中郁气散了大半。偏偏就是池幽对他太好,让他越发觉得自己不是个东西。   他拥了上去,把自己埋在了池幽怀里,含含糊糊的说:“师兄你可对我太好了……”   ……就这一次,放肆一下。   池幽嫌弃地用扇子推了推他的肩膀:“多大的人了……下去。”   “哦。”南时乖巧的松手,心念一动,已经定好了下一步应该如何走。   池幽本来就是亦正亦邪的人物,如果说非生死无大事,这些可能也不在他眼中。南时其实没有特别把他的话听进去,他的理念也很简单——作奸犯科,那是不行的,但是在此之外,他或许能够更放肆一些。   “师兄,我想把我的南辰阁开起来,以后可能会忙一阵子,等到春暖花开了我再和您去旅游。”   “嗯。”池幽也不意外,南时对他的那个破铺子执念一向深沉。   “我还想等过完年和过杏仙再去进一批货。”   池幽手中玉扇一转:“你愿意去就去,带好人便是了。”   “好,多谢师兄。”   南时在心里悄悄地松了一口气,池幽这一关过了。等过完年,他就忙起来,先是一周在南辰阁住一天,再慢慢地拉长在外留宿的时间,家里是不好住了,回了家必定是要见池幽的,总之,在他缓下来之前,尽量少见池幽吧。   这样的处理方式和池幽之前有异曲同工之妙。   狭小的马车里充斥着池幽惯用的香料的气味,若隐若现的,却又极其馥郁的,总是在一阵风钻进来的时候叫南时闻见,却又来不及细品又消失了去。   南时本想再看看池幽,转念一想却又干脆大大方方的看他。   池幽阖目小憩,低声问:“看我作甚?”   南时笑嘻嘻的回答道:“看我师兄好看!”   “师兄啊,你饿不饿,回家我们吃火锅吧!”   池幽淡淡的说:“要吃回你的院子里吃。”   “一个人吃很没有意思啊!”南时道。   “我不饿。”池幽直接堵死了南时的提议,为防南时再多嘴,池幽问道:“昨日叫你看的,可看完了?听晴岚说你今日与人打架颇为利索,既然如此,那便多学点。”   南时就是随随便便想要吃个夜宵,结果夜宵没吃到还捞了一堆作业,当即人都傻了:“那什么……当我没说过还来得及吗?”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作者有话要说:   ①这个当面骨大家可以搜索了解一下,如果遇上紧急情况可以尝试,不过踹下去,尤其是老人特别容易直接骨折,所以一定是要紧急情况,不计代价的时候使用   ②出自歌曲《阴阳先生》的歌词 第92章   时间一晃就到了年初八, 南时于昨日将奶奶送回了Z市,路上被各色返程的车辆堵得要死要活,要不是惦记着初八是个开市的好日子, 要早起抢个头彩,南时恨不得直接睡过去算了。   南时直接把家里那一套音响搬了过来, 步行街上的老板们也都到了, 人人都着新衣,一边走着一边和各色邻居打招呼, 吉祥话一串接着一串, 通常都是找到要好的老板一道说说话, 要不就是附近邻居凑在一块儿,三五成群。   “南老板也来了!新春大吉,祝你生意兴隆!”隔壁丝绸铺子刘阿姨给南时打了声招呼, 今天是开市的日子,关系再近,开口第一句也不能‘小南’之类的喊来喊去, 得规规矩矩叫一声‘南老板’。   南时穿着一身簇新的长褂衫,盘花如意扣上坠着一条精致的宝石链子, 绕了三道一直到了侧胸才施施然的垂下, 闻言也对着刘阿姨拱了拱手:“刘老板早,新年吉祥, 恭喜发财!”   刘阿姨抿嘴一笑,今天她还特意烫了个头,颇有那种三四十年代老上海富家太太的风韵:“谢你吉言了!小南啊,鞭炮带了没?”   “带了, 带了个大音响,保准一会儿震天响!”南时笑眯眯的道。   正在此时, 一旁的奶茶店老板也到了,这是个年轻小姑娘,姓顾,和南时差不多的年纪,平时不怎么来店里,许是今天开市,居然也到了,她挤了进来,和两人打了招呼:“南老板,刘老板新春如意,鸿运当头!……我弄了几种新口味的奶茶,回头我给你们送两杯尝尝。”   “好呀。”南时是她家老顾客了:“那我可不客气。”   顾老板笑了笑:“你只管喝!我叫店员给你弄个XL杯!”   “没问题。”   紧接着几人又顺着新年什么的瞎扯了几句,最关心的还是南时去年那一桩车祸,顾老板摇了摇头说道:“可不是嘛……不说南哥这事儿,前些天我看新闻里还说我们这里附近撞死了个送外卖的,他也是运气不好,闯红绿灯又遇上了大卡车,说是都没有熬到进医院。”   刘阿姨搓了搓胳膊说:“害,别提了,大过年的我听得都觉得发慌,以后大家出门在外的都当心点。”   “怎么不是?”   几人正聊着呢,沿街藏着的小喇叭倏地响起了欢快的调子,播放着一溜儿的吉祥话,大家一听也就各自回到了店铺门口,等着开市。   其实一般开市都是年初五,不过现在年初一到年初七才是正经年假,大多数人都是要回家过年的。初五的时候迎财神,有些店铺就已经开门了,只不过街道里面还是会选择年初八再正经办个开市的活动。   时间推移,指针跳到了9点0分0秒上,喇叭里的吉祥话刚好说完,三声铜锣从里头传了出来,紧接着各家老板各显神通,放音响的放音响,踩气球的踩气球,还有摆了财神爷供桌的开始焚香叩拜,舞龙舞狮的,有些伙计拿着沙锤铃鼓摇得哗哗作响,一时间满条街上都是热闹的声响。   虽然少了漫天的烟雾和红光,但是声音到位了,今天天气又好,晴空万里的,还有不少游客等着早早就到了,就为了来看他们办这个开市的仪式,这人气天气一簇,便是不完美也完满了。   南时和几位街坊邻居互相恭贺了几声,拿着早已准备好的对联贴到了大门前,左书‘开市大吉’,右书‘万事亨通’,中间一道联头,自然就叫做‘新春大吉’。   紧接着就是开锁——其实大家早就进去过了,不然哪能一开门就营业?做个样子罢了。   南时笑着打开了门口的大锁,咔擦一声后,锁头落下,倾影和晴岚早就准备好了小圆桌,放在了进门处,上面备了茶水点心糖果,不拘什么人,只想要吃,进门都可以取。   两人也是极有眼色的,见南时进门,张口就是一句:“恭喜发财!”   “谢了谢了,你们的利市红包!”南时从口袋里摸出两个利市红包分发给她们,还未来得及多说两句话,就听见外面铜鼓喧天,是开市的舞龙舞狮游街到了。   这不用他们出钱,是街道里办的节目,有些大手笔一点的老板自己也会请班子来热闹一番,今天的规矩是舞完了大门口不算完,等游街的队伍到了自家门口,自家的班子就得跟上,一直舞到巷子尾才算是结束。   南辰阁位于步行街中段,游街到了南时门口的时候就已经是很长一条队伍了,到处都是五光十色的绸子伴随着彩球彩龙满天的乱晃,南时瞅了一眼,干脆也不急着这么一时半刻,领着二女到门口去看热闹去。   游客们也随着游街的队伍涌了进来,到处都是热热闹闹的,拍照声笑闹声锣鼓声响成了一片。南时看着,也想凑个热闹,就干脆去了隔壁的奶茶店叫门。   顾老板见南时来了还一愣:“怎么了?”   南时摆了摆手说:“我来给顾老板当财神爷,不嫌弃吧?”   按照规矩,今日第一个进门的客人就是财神爷,客人穿的越是体面,容貌气质越是好,出手越是大方,就预示着今年生意越是兴隆,顾老板当即笑道:“那我可求之不得!”   南时想了想,要了八十八杯奶茶,这可是个大单子,足以让这个只有四个打工人的店铺忙上一个小时,还好顾老板聪明,早就调好了一些,忙活个半小时就够了——这些原本是她打算用来迎客的,如今正好迎着了南时这个财神!   南时也不必留在这里,做好了让对方送过来就是了,就在斜对门,加起来都没有十米路,他付了钱正想回去,却又被顾老板拦着了,只见顾老板拿着一个还扎着绸花的纸袋子塞进了南时怀里:“谢财神爷光顾!”   南时也不推辞,开市第一个客人是要送点礼物、折扣之类的,对方不收那才是真的不吉利呢!“行,那我不客气了。”   这奶茶是一批一批送过来的,南时站在柜台后,只要进门的客人都能自取一杯奶茶,还有包装好的糖果点心,想吃什么都行,一时间还真是人流如织。   也不负天道爸爸给了南时一世的流年大吉,今天进门第一位客人还真就是个熟人——周教授!   南时迎了出去:“周教授,您怎么来了。”   周教授手上提了个四四方方的手提箱,这种偏正方形的手提箱可不多见,对方笑道:“南老板,生意兴隆啊……过年前日子我就来过一趟,你家店铺关着门,我还打听了一下,说是你出了车祸,我就又回去了,想着你今天肯定要开门的,我就来守着了。”   南时将他引进了侧厅里,倾影和晴岚则是在外间负责招待那些来闲逛的客人,他亲自给人泡了茶,周教授脸上喜气洋洋的,他将手提箱放在了茶桌上:“看看?……你不是忘了吧?也不见你主动联络我。”   “哪能啊!”南时笑道——其实他还真就忘了,刚刚周教授进门还想了半天是在哪见过,后来才想起来自己有个似乎是捡了漏的香炉在人家手上呢。   周教授笑着摇了摇头,“南老板真是人多事忙……身体还好吧?”   说起来也很奇怪,周教授在南时就读的学校里任教,虽然南时毕业了,但四舍五入他也算是南时的老师,之前见时,他还‘小南小南’的叫,如今却不知道为什么,张口便是‘南老板’。   或许是经历了车祸,叫南时有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质。   他细细地打量着南时,心中夸了一句南时的气质不错,又陡然对上了南时的眼睛,他心头一跳,便低下了眼睛。   ——他被南时这一看,就觉得自己好像被刨开了,心肝肠肺都叫对方看得一清二楚。   “好全了,不然我也不会开门做生意啊!”南时抬了抬手:“我有点慌,要不您打开我瞧瞧?”   “好全了就好。”周教授说着手下也不停,这个手提箱还真有点讲究,连开了三道密码锁解开后里面还有一层,足足有三层,层与层中间都填充防摔的材质,等到最后一层才显出来了一个透明材质的匣子,一座黄澄澄的香炉就被固定在里头。   南时还记得自己买这香炉的时候上面全是铜锈,刚好呈现了火烧云一般的样子。如今上面的铜锈已经尽数被剥离了,却又很好的保持住了那种质朴厚重的感觉,没有出现贼光,而最令南时惊喜的是他喜欢的那层火烧云铜锈居然还保留着!   不,应该说,那从一开始就不是铜锈,而是云母、玳瑁、螺钿等组成的云纹,只不过前头被铜锈所覆盖了,故而看不太出来,如今铜锈已去,便露出了原有的光华。   周教授也是满目惊艳,这东西在他家摆了十余日了,他每每见到,还是忍不住沉溺于其中,为它的光华所折服。他难耐地搓了搓手:“南老板,你这是捡到了大漏啊!”   不等南时发问,他就急急的介绍道:“这是雍朝的老家伙了,我们剥开铜锈后发现里面居然保存得完好无损,也是奇迹了!这行制、工艺都能对得上!最要紧的是我们在炉子的内壁上发现了铭刻,这是雍宣帝时期御内制的,就差一步几乎就可以确认了!”   “哪一步?”南时眉眼中全是笑意,这捡到了漏比吃仙丹还爽快,更何况这香炉本就招他的喜欢?本以为等剥了铜锈后他喜欢的那股子意境就没了,没想到反而保存了下来,他哪有不高兴的道理?   周教授郑重的道:“如果一定要确定这只香炉的时间,恐怕要伤害到它,需要从它身上取样下来化验,才能真正确定时间。”   南时听到这里他便已经在心里否决了,但还是问了一嘴:“您的意思是?”   周教授似乎也有些纠结,沉默了半晌才道:“你要是想出手,没有这个化验单子确实在价格方面会大打折扣——我不是这香炉的主人,这话我不应该说,但是我还是想劝你不要化验了……这样的东西毁一件就少一件,总不能留给后世全是残缺的家伙吧?”   “再过个几年说不准就有新技术出来了呢?到时候不用采样也能得出结论……你说呢,南老板?”   “巧了,我也是这个意思。”南时颔首道。   现在他反正暂时不缺钱了,这香炉他也不打算卖,摆着看看也是赏心悦目。   周教授大喜过望,连连点头:“我没看错人……好啊!好!”   周教授不舍得看了一眼香炉,又嘱咐道:“这东西贵重,放在店里太招人眼了,你好好收着……尽量不要把它从这个壳子里取出来,我加了点药剂,最好能养护个一两年再取,否则再生锈就不能保证还有没有这么好的品相了。”   南时点头道:“我知道了,谢谢您。”   南时说着,就转身吩咐了一声倾影,没一会儿倾影就拿着一纸袋礼品过来,南时接了过来递给了周教授:“您是今天第一个进门的财神爷,这是礼物,不能不收。”   周教授哈哈一笑,当即就收下了。   “这么一说,那我这个财神爷不好不买点什么……”他眼睛一转,扫了下南时身后的百宝架,起身急急忙忙的走了过去:“南老板,你不厚道啊,你朋友又做了这么多章子,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   南时扭头一看,就见到了四五个‘玄微大师’的章子摆着呢,因为池幽已经认证过了这东西可以卖,南时就让倾影她们摆了几个出来,这次干脆连保护盒都没用,就摆在一个个紫檀木的架子上,非常招人眼球。   周教授是真的爱玄微大师的手艺,这几个章子他通过南时得知是朋友仿刻的,但是就意境和笔法而言,和玄微先生差不去多少,甚至在某些地方更显老辣,实在是戳到了他的痒上了——他甚至怀疑南时所谓的‘朋友’应该也是一位大师,只不过人家不愿意扬这个名,才不许南时说罢了:“这回您可不能说不卖!”   南时微微一笑道:“这回卖了,您尽管挑,您是财神爷,我给您打对折!”   “这话出口了就不能反悔啊!”周教授闻言大喜过望。他看看这个也喜欢,看看那个也喜欢,虽然是仿品,可是这材质摆在这儿,也便宜不到哪里去,现下有南时一言,他咬咬牙直接包圆了就是。   他问道:“这章子您比个数?”   南时想了想,比了个‘六’又比了个‘八’,这自然不可能是六十八也不可能是六百八十八,南时也不心黑,要个6688算是个材料价。要不是周教授顶着熟人的身份又是财神爷,光手工都不止这个价,南时说的打对折是一点没虚。   顺顺发发就挺好。   周教授张口就是:“好!一个六万八,您全给我包了吧!”   南时:“……?”   ……你们玩古玩的是真的豪横!   南时哭笑不得的解释道:“一个6688,用不着六万八那么多。”   周教授神情反倒是一冷,虎着脸斥责道:“南老板,你这是在看不起我!”   “哈?”南时一愣。   周教授指着章子可谓是唾沫横飞外加那个义正言辞:“这章子材料、手工都摆在那儿呢,你说六千六,那不就是在白送我?我托大,把你当学生,没有老师白拿学生东西的事情!传出去我还要不要脸了!咱们是有交情,但是也不能让我白占你便宜。”   南时指着铜炉道:“那您不是还给我免费修这个了吗?我一个做学生的也不好白占您便宜啊!”   “那你能交给我就已经很好了!是我主动问你要的,不是你求上门的!”周教授一摆手:“好了,别多话!开市呢不要掰扯这些,六万八一个,你愿意包,我就要——少一个字儿我扭头就走!”   “……那您这么说,非要给我送钱,我也是不介意的。”南时摆了摆手:“晴岚,给周教授包上吧。”   周教授这才眉开眼笑的应了,刷卡付款一气呵成,半点磕都不带的。   晴岚自楼上挑了个上好的黄梨木盒下来,将印章按序装了起来,力求尽善尽美,一看就知道这玩意儿清贵得不得了,南时抬手给周教授添了半杯茶,犹豫了一瞬,便道:“您这样倒是让我不好意思了起来,我听说今天西街那边有好货,您出了门不妨去那边走一走。”   “什么东西?”周教授一听就来了兴致。   南时摇了摇头:“这倒是不清楚,今天来的时候听见隔壁老板提了一嘴,我没细问。”   “好。”周教授应了一声,将茶水一饮而尽,提着东西便走了。   南时起身送了人出门——其实西街根本就没有什么好东西,只不过周教授今天命里往西走有吉运,周教授实诚,又给他开了个大张,他也不吝啬提点一句。   至于算命的规矩……池幽说过了,算个鸟,还是自己图个畅快最重要。要是天道爸爸提棍要来,他大不了将周教授买章子的钱分出去一半做善事,直接让天道爸爸无fuck可说。   南时心情极好哼着一首不知名的调子,随手从门口桌上拿了一杯奶茶自己喝了,转头喜滋滋的将香炉摆在了店里最显眼的位置,让晴岚下了一道阴气护着就算是完。   有宝不炫,如同锦衣夜行,乃人生大憾也!   ***   周教授刚出店铺,就接到了家里的电话:“喂,老周啊!姨妈家里说一会儿要过来,你快回家吧!”   现在是寒假期间,周教授不用上班。   周教授问清楚了,抬脚就要往停车场走,刚走了两步又想起来南时的话,心痒难耐,纠结了一番,还是提着东西往西街去了——逛一圈也就半个小时的事情,回去也来得及。   西街如同东边的步行街一样,也刚刚开过市,却不像步行街这样人多,稀稀寥寥的,主要还是买菜的大爷大妈在路上穿梭着。   倒也有几个人出来摆摊了,只不过这些东西一看就假,周教授没什么兴趣。   西街这边有什么店铺周教授都熟,他进了一家相熟的店铺和老板打了声招呼,就开门见山的问道:“老柳,听说今天西边有好货?在哪呢!快带我去看看。”   柳老板想了想,疑惑的说:“没有啊,没听说过今天有什么好货。”   “真的?”周老板不信,南时经过这一遭在他心里印象提拔到了一个相当高的高度,再者南时也没有理由要骗他。   “真没有,老周我骗你干嘛?有好货你还能在店里见到我?我不早去了吗!”柳老板道。   这是实话,世上那么多古玩,哪能样样都收入囊中?哪怕是心里是乐意的,钱包也不同意啊!所以古玩行里有句话,叫做‘看过即拥有’,一旦出现什么好货色,好这口的哪怕不买,也会去凑个热闹,看一眼就是赚到!   要知道这年头谁有宝贝那都是藏着掖着的,要不是有点关系,连个信儿都不会知道,更别说看一眼又或者上手摸一摸了。   难道是南时听错了?周教授想着,就和柳老板拉了两句家常告辞了。   他出门还未走上两步,就看见不远处的墙根下猫了一个老乞丐,老乞丐拉着一把二胡,别说,手上还有点功夫,拉得还挺好听。   他顺手一摸口袋,他没有带零钱,倒是看见了南时塞给他的那一包吃的,里面大多是巧克力糖果之类的,他看着人家年纪颇大,前面的碗里头也没什么钱,想着有的吃也不错,就将那袋子放在了他的面前,还顺嘴说了一句:“新春吉祥。”   老乞丐抬起浑浊的眼睛看了看周教授,眼睛里却没有焦距,瞬间就让周教授意识到这是个瞎的,他用一把枯瘦干哑的嗓子道:“……谢谢。”   这样一看,就更可怜了。   周教授心里不知怎么的就有些难受,折回老柳的店里换了两百块钱,要了个红包,塞进了老乞丐的手上:“这里面有钱,你拿去买点吃的吧。”   “……好心有好报……”对方又慢慢地说着,二胡没有停下,还是继续拉着悠扬的曲子。   周教授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是夜,老乞丐带着东西回了家里,摸索着纸袋子里的东西,突然摸到了一个厚实的正方形的东西。   他拿出来一拈,就知道这是个钱。   很多,至少有三万块钱,压在巧克力下头,所以对方才没看见。   “……好心,是有好报的。”老乞丐又慢慢地说了一句,他的孙子就着昏暗的灯光做作业,就听他爷爷说:“去,把我房间柜子第三个抽屉里的东西送到皮市街132号三楼,交给一户姓周的人家。”   他孙子翻了个白眼说:“爷爷你又要拿你那些破烂送人吗?”   他虽然这么说着,却还是听话的去拿了。   第三个抽屉里是一个木盒,色调深沉,与破败的家里格格不入。   他孙子腹诽道:里头就是一个烂木头,有什么好送人的?人家真的会要吗?   老乞丐笑呵呵的将三万块钱塞进了孙子的口袋里:“一会儿路过一个庙,就把钱扔进功德箱里。”   “……哦。”孙子不甘不愿的应了:“真的要送吗?送了我们就没钱吃饭了。”   “饿不死你的。”老乞丐拍了拍他的头,叫他去了。   他身犯五弊三缺,应了一个残和一个穷,天注定的命,就是有好东西也不能转卖,那是要倒大霉的——他虽然已经金盆洗手,但是对于这种好心人,也不吝于给别人一些好处。   老乞丐摸了一颗巧克力,拨开了糖纸:“嗯……甜。” 第93章   等到夜幕低垂的时候, 游客们总算是散得一干二净,南时吩咐人去关了店门开始盘账。这一天的忙碌下来,收获是可喜的, 那些鸡零狗碎的挂件卖出去不少,还卖了个大件的砚台, 虽没有印章赚得多, 却也不算少了。   今天一天的毛利都能交半年的房租了。   亏得现在有倾影和晴岚帮忙,否则他今天真是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 纵使如此, 还是累得够呛。   南时一边从柜子里找货物来补充展示柜里的缺, 一边问道:“晴岚,倾影你们俩的驾驶证到底考出来了没有。”   “自然是考出来了。”倾影笑道:“只要少爷放心叫我们开,我们开就是了。”   晴岚则是道:“少爷若是累得慌, 奴婢引少爷走鬼道便是了,明日叫人送少爷来上值,也不碍着什么。”   南时想了想, 感觉也不是不行……?   人就是这样一步步堕落下去的。   “我实在是不想动了。”南时大大地叹了一口气,顺便开始给二女打预防针:“要不我们今天就住在楼上吧, 反正楼上也打扫过了。”   “回去也就一二十分钟。”晴岚笑道:“少爷忘记了?昨天山主还说了, 今天要考教少爷的。”   南时想起了这件事就更加不想回去了,考试可怕, 见到池幽那更可怕了。   倾影上前来接过南时手里的活计,也轻笑了两声:“要是少爷不回去,山主怕是会亲自来抓人……少爷若是觉得累,奴婢回去便知会周管家, 寻两个伶牙俐齿的来守店,少爷也就不那么累了。”   “……不用了, 也就是忙这几天。”南时撘拢着眉眼,还是乖巧地回家了。   三人顺着步行街慢慢地走着,今日南时关门的时间还算是正常时间,路上还遇到了不少街坊邻居,大家脸上都是疲惫又满意的,想来今天收入都不错。   很快停车场就到了,晴岚负责开车,倾影负责引路,一盏幽幽的暗蓝阴火便在前方亮了起来。   今日倒是个好天气,明月高悬,将一条青石板路映得透亮,到处都是澄澈清淡的月光,两侧的粉墙黛瓦,探出墙头的青树花枝在地面上投下了优雅的倩影,每当风过,便如同美人聚首,婆娑低语,美不胜收。   车辆行驶在阴影下,压得地上的残枝枯叶发出了清脆而细密的轻响,车辆的阴影逐渐与两侧的阴影融为了一体,四周风景变幻,周围的一切声响都消失殆尽,霎时间就成了黑夜白灯,一条狭窄而笔直的鬼道入了几人的眼帘。   南时看着这一连串的白灯笼就忍不住抖了抖,干脆闭上眼睛不看——看多少次,还是觉得慎得慌。   倾影与南时都坐在后排,她见南时闭上了眼睛,还以为南时累极了,便自一旁取了一件外衫披在了南时身上。   进了鬼道,这速度那就是飞一样的感觉——没限速,当然也不会撞死人。   前方不少幽影见南时这一行人来,都急急得避到了路边,免得叫大佬撞死了。晴岚正开着,倏地发现前方的鬼道突然开始变宽,她心知应是遇上了什么大能出行,不过这等情况双方擦肩而过就是了,却听南时低声道:“开慢些。”   “是。”   南时睁开眼睛,叹了口气,莫名的直觉告诉他对方是冲着他来的,他将车窗降了下来,心想今天屁事怎么这么多。   不多时,便迎面而来了一辆马车,马车华美精致,前后仪仗簇拥,一看便知道来人身居高位,果然,前方仪仗与南时一行错开后,马车便停在了南时车旁,晴岚也适时停下了车。   竹帘掀开,露出了一张熟悉的脸来:“南先生,我正要去寻你。”   来人正是元松泉。   南时打量着元松泉,笑道:“我还在想今日喜鹊登门,还想着事儿应在哪里……原来是元先生当面。”   元松泉穿着一身漆黑的衣裳,看不出什么花纹,南时也无法判断他现在究竟是什么身份,只能从仪仗看出来不简单。   元松泉轻笑了两声,意态舒淡,口中却说:“我以为……你我之间,客套话还是少说吧。南先生累了,那我明日再登门拜访,与您叙旧。”   南时耸了耸肩,神态也轻松了些:“一口一个‘先生’的可不是我……元松泉,你的钱我收到了,谢谢惠顾,欢迎下次光临?”   元松泉的车架旁一左一右站了两个侍从,闻言眉目一动,却又不敢说话。   “倒也不必这么客气。”元松泉笑道:“不过是贺一贺南先生罢了……南先生还记得我,就已经是元某的福气了。”   南时:“今天我是真的累得狠了,不跟你打机锋了,要是真有事你明天来找我就行了,我店你也知道的在哪……回头我请你吃饭,就当是赔礼道歉了。”   言下之意,要是没事就不用来了。   元松泉自然听得明白,他却也不恼,反而含笑点了点头:“那回见,南时。”   南时应了一声,将车窗升了上去,吩咐道:“开车。”   元松泉看着那辆汽车的踪影如飞一般的逝去,口中反复品味着那两个字:“……南时。”   等到他再也看不见什么,这才吩咐道:“走吧。”   “是。”左右应喏,他们却没有再往前去,反而另辟了一条鬼道,径自向下而去。   元松泉今日本来就是冲着南时来的,既然见过了,就没有必要再停留在人间了。   ***   “师兄,我回来了。”南时觉得有些冷,便披着那件外衫一路到了池幽的院子,池幽照例还未用膳,等着南时回来一道再用。   “嗯,用饭吧。”池幽叫了起,领着南时去了厅堂用饭,南时吃了两口,便装作一如既往的模样看向了池幽,笑盈盈的点了点面前的菜肴:“今天厨房长进了,这道三鲜丁好吃,师兄你尝尝?”   不等池幽有什么反应,南时便接过了一旁晴岚递来的小碗,盛了一勺三鲜丁放在了池幽的面前。   池幽从容的取了一筷子尝了,颔首道:“是不错。”   “是吧!”南时侧脸与一旁的清河道:“听见了么?我师兄说好,清河你还不快快去赏?”   清河笑盈盈的应了一声,屈膝道:“是,奴婢这就去。”   南时又给自己添了一碗汤,一口气灌了半碗,这才跟池幽讨饶:“师兄,我眼睛都快睁不开了,明天师兄再考我功课好不好?”   池幽眉目微微一动:“今天生意不错?”   “可不是?”南时困得打了个呵欠,身子半趴了下去,眼睛发直,视线就恰好落在了池幽那只如竹如玉的手上:“可能是注定了我今年要发财,今天生意多得我都没空坐下……”   池幽心下一顿,面上却不显:“既然如此,就回去歇着……放你一回。”   南时听了当即眉开眼笑,屈指叩在了桌面上,做了个‘跪谢’的手势:“多谢师兄。”   南时陪着池幽吃完了这一顿饭,便告辞回了房间,他叫人不用守夜,洗了个战斗澡,躺在床上满脑子都是池幽的那双手,明明困得半死,却左右睡不着,胡思乱想了半宿才睡了过去。   ***   翌日里,南时果然睡过了头,等到接近下午才爬了起来,胡乱吃了点就去店铺里开门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昨天开市有活动所以人流才那么多,今日就明显恢复了正常工作日的人流量,步行街上空荡荡的,只有小猫两三只。   南时想了想,让晴岚守在一楼做生意,自己则是上了二楼,就着阳光往躺椅上一靠,摸了两本今晚要考的书背了起来。   背了一会儿,又觉得无趣,跑到杂物间里头翻了半天拎了个破煤炉出来,拖了个小凳子坐在门口,花了老半天功夫这才点燃了,这东西虽然麻烦,但是点燃了却是极其好用的,烧水炖汤煮茶,只要控制好煤球的温度,就都能成行。   南时丝毫没有任何风雅之情的煮了一壶奶茶,奶粉和茶包还是问对门奶茶铺子买的,对门人也挺闲,见没有什么生意就跟着南时过了来,指点南时应该什么时候加奶、加多少糖浆才好喝。   南时眯着眼睛坐在门口晒太阳,手持着一把大蒲扇,又是用来点煤炉的又是拿来给眼睛遮太阳的。等到面前铜壶咕咚咕咚作响,轻烟直冒,这才笑眯眯的将奶粉加了进去,顿时茶香带着奶香就从铜壶里飘了出来,他满意的深吸了口气,将对门给的黑糖珍珠又加了进去,打算再炖一会儿。   他觉得有意思极了——只要不读书,做什么都很有意思。   “咕噜。”突然有一声轻微的响声在南时耳边响起,他扭头一看,就见有一个小孩蹲在他旁边,眼巴巴的盯着奶茶——这小屁孩啥时候来的他都没注意到。   “想喝吗?”南时笑眯眯的问道。   小屁孩点了点头:“想。”   “还得等一会儿才好喝。”南时嘴上这么说,手上却先给自己倒了一杯,那杯子是之前放在客厅里的功夫茶杯,特别浅,奶茶下去便是一股子乳白的水蒸气飘了起来,连带着奶香茶香也越发浓郁了起来。   南时吹了吹,品了一口,眯着眼睛说:“嗯……好喝。”   小屁孩:“……”   南时一口饮尽,又给自己来了一杯:“嗯……有点淡,再加点糖。”   “嗯……珍珠不够多,再加一点?”   小屁孩眼睁睁的看着南时连喝三杯,眼睛都红了,感觉下一秒都能哭出声:“哥哥你别喝了,再喝就没了!”   南时笑出了声,看着小孩泫然欲泣的表情,感觉自己是真的狗,刚冒出一点愧疚之心想给小孩倒一杯,却突然听见有人也噗嗤一声笑了:“你别理他!他今天喝过一杯了!不能再给他喝了!”   一个时尚靓丽的女人走了过来,一把抱住了小孩将他提了起来,捏了捏他的腮帮子:“你是不是想急死你老娘?乱跑什么?!万一被拐跑了怎么办?!”   小屁孩怯怯地支吾着:“奶茶……”   女人抱着小孩给南时道歉:“抱歉,没看好小孩,打扰你了。”   南时摆了摆手:“没事儿,反正我也闲着没事——来都来了,坐,我没加多少糖,喝一点?”   众所周知,‘来都来了’、‘大过年的’、‘孩子还小’这三句话并列于国人心中最容易让人产生动摇的话第一。   “行,那我就不客气了。”女人也没有太多犹豫就应了下来。   南时从一旁拿了个小板凳让给她们坐,抬手给他们两各自倒了一杯,女人尝了一口,非常有诚意的感叹了一声:“是好喝!你都可以去开奶茶店了!”   南时努了努嘴唇,示意她看斜对门:“他们家小哥教我弄的。”   女人顺势望了过去,就看见斜对门就是前阵子火了一阵的奶茶店,顿时喷笑出声。她打量着南时的穿着打扮,往人家店门口一座还没让人赶的一般要么是老板,一般是老板的儿子:“你是……这家店的老板?”   “嗯,卖首饰古玩的,有兴趣可以逛一圈。”南时有些饿了,刚想叫倾影拿点东西出来吃,刚扭头就看见倾影拿着两碟点心出来了,倾影微笑着将点心放在了小桌上,没说什么又进去了。   南时比划了一个请的手势:“解解腻。”   女人给她儿子弄了一块,自己也捡了一块吃,这点心本来就是南时自己买来吃的,一口下去微苦却又十分清新,恰到好处的中和了奶茶的滋味儿,她感叹道:“这是新型的揽客方式吗……这蹭吃蹭喝的我都不好意思不进去看看了。”   南时吃好了也不想再在门外做了,当即表示:“这都让你看破了……那我只好给你打个八折了。”   女人起身和南时一道进门,笑了笑就自己去逛了。   南时本来就是随意搭个讪,指着有人吹个逼而已,并不是对人家有什么意思,见状也没跟上,直接让晴岚和倾影去招呼去了。   或许是有缘,那小屁孩却没有跟着他妈一道,拽着南时的手指死活不撒手,南时无法,就领着他到厅堂坐下了,给他塞了一颗巧克力,小屁孩吃着吃着突然说了一句奇怪的话:“哎呀,你真是个有本事的人。”   南时伸手捏了捏小孩的腮帮子:“……嗯?你夸我我虽然挺高兴的,但是占着人家的身体可不太好。”   在他开口的一瞬间,南时就察觉到了什么。   小孩眼睛黑白分明,可能是因为年纪小的关系,瞳仁很大,看久了就有那么几分妖异。只听他笑嘻嘻的说:“进门是客,你要客气一点,不然可没办法做生意……”   小孩看向了在一旁柜台拿着手串试戴的女人:“那也是我妈,我弟乐意让出来说句话,你不要多管闲事……嗯,不对,就是要你多管闲事,你能不能帮我妈躲过一劫?”   南时看向了女人,他一向看人先看面相,虽然没有八字在手,但是通过面相他也能看个七七八八。这女人面相挺好的,天庭饱满,鼻梁高悬,双眼清亮有神:“恕我才疏学浅。”   言下之意,没看出来有什么劫难,还挺一帆风顺。   小孩轻声说:“还没到呢……哎我不能多说什么,说了我就不能借我弟弟的身子了,时间快到了……你帮我一次,我欠你一回。”   小孩说完,眼珠子微微一动,又恢复了一派稚气:“哥哥!我能再吃一颗巧克力吗?”   南时摸了摸他的头:“你去问问你妈妈,你妈妈要是同意,哥哥就再给你一颗。”   小屁孩闻言就立刻跳下了椅子,哒哒哒的去找他妈了。   南时是真的没从面相看出来女人有什么劫难,这就说明了这个劫难还很远,没有反馈到面相上。   面相只是辅助,具体还是要看八字的。   南时思索了一下,感觉今天能搭上话也算是有缘,结账的时候顺手加了个微信,暂且搁置下去。   待到黄昏时分,元松泉应约到访。   “无事不登门,今日登门,我是有事相求。”元松泉直白的道。   南时抬眼看他,昨日在鬼道上看得不太真切,今天看真切了:“你这地位,有事自己办了,要我干嘛?”   元松泉与昔年面相有了微微的改变,这会儿就是正儿八经的帝王之相,且如日中天,实在不必南时帮忙做什么。   “人间的事情,我不大方便。”元松泉意味深长的道,他接过身边侍从手上的平板,递到了南时面前,南时顺手接了,这才发现平板上是一个人的履历,不同于普通履历,这个人从生卒年来说甚至还没出生,但是下方却简单清晰的写了他的一生。   包括何时出生、父母是谁、娶妻如何、生子如何,具体到姓名,乃至某某日遭遇什么,导致了什么,又死因为何。   寥寥几笔,却是写尽了一世。   “这是什么?”南时费解的问——这种连出生都没出生的,他也能算,但是算不到这个地步……连父母妻儿叫什么名字都能显示出来,这是人干的活吗?就是拿洛书秘图出来算,也断然没有清晰到这个地步的。   再看这个人,非要说的话,就是半岁的时候被人换了命,本来一世荣华富贵,现在却一生惨淡。   “生死薄。”元松泉轻描淡写的道。   “……哈?”南时吓得差点没把手上的平板扔了:“你说这是生死簿?!就这?”   元松泉抬手拾了茶盏饮了一口:“你又不是没下去过,做什么这么惊讶?”   南时看着元松泉的面相,一时语滞:“……你都能把这玩意儿带出来玩了,自己改两笔不就完了?”   换命是个非法的事情,但如果这真是生死薄,既然上面写了,就代表这人的命数如此,是活该他有这么一遭——当然,替他换命的那个等下地府了还是要受罚的。   “走程序麻烦。”元松泉道:“不如你方便。”   他抬手,一旁的侍从递来了一个信封,他推到了南时面前:“这是报酬。”   南时接过一捏,就知道里面是张卡,他无奈的说:“你是专门来给我送钱的吧?”   “你非要这么说也可以。”元松泉反问道:“那南先生给不给我这个机会?”   “有钱不赚王八蛋。”南时颔首,算是应了,元松泉心满意足的点了点头:“既然如此,我就不多留了,公事忙,还得回去加班。”   南时:“……混到你这个份上还得加班?”   “不然呢?”元松泉起身:“告辞。”   “不多送了。”南时目送他离去,有些莫名其妙。   倾影低声与南时道:“少爷,这元松泉不简单。”   “是不简单。”南时两指捏着卡示意了一下:“但也不是件难事,开门做生意,是客就接,走一步看一步吧。”   ***   南时吃完了晚饭,躺在一旁刷手机,这会儿已经没有什么客人了,但是他也不想回家,就想等到九点再关门。   正无聊着呢,过杏仙一条短信发了过来:【[震惊!当红小花卓珂接连霉运不断,今日又出车祸……]】   南时:【……?】   过杏仙:【我女神,快帮我看看我女神以后还倒不倒霉?![附件:卓珂信息资料]】   南时:【……】   过杏仙:【打钱.jpg】   叮咚一声,过杏仙发了个红包过来,里头正正好好一块钱,多一分钱也没有。南时无语,想给他来个滚字,但是到底是当爸爸的,儿子叛逆一点,也只好捏着鼻子认了。   资料里头当然不会详细到出生准确的时间点,南时就着年月日算了一卦,排了整整十二个盘,挨个看去,却没有一个和这位女明星对得上号的:【这个生日是假的。】   过杏仙沉默了一会儿,又给南时发了个围脖链接:【看看第一条热评!求问我应该怎么打脸?】   南时点了进去,这条围脖就是那个小花车祸的新闻,下方第一条评论是一个ID为‘青松道观谷道长’的留言:[卓珂女士若是想要太平,不如先看看自己做了什么亏心事,歪门邪道不可取啊!]   下方自然是一溜儿的骂战,还有一条点赞最高的评论,也是这位道长留的,带着图片,图片里是卓珂的命盘:[就命盘来看,卓珂女士一生清贫,根本没有当红的命数,现在大家都知道她是国内流量第一,其中是因为什么大家心中自有定论。]   南时瞅了一眼命盘,这什么跟什么,哪怕就是他发的这个命盘,若只看三方四会那确实是不太顺,但是人家其他星辰好啊!也是能发达的命数!   看命盘哪能只看单独的星子?星辰与星辰之间那是互相有影响的,不是那么简单就能下定论的。   他看得直皱眉,顺手回了一条:【误人弟子呢?建议卓女士工作室给他发法院传票。】   不多时,南时手机就震了一下,打开一看是对方给他回复了:[微笑.jpg]   ——系统默认微笑表情,集合嘲讽、轻蔑、脏话于一体,用于想骂人却不能骂的时候最佳选择。   南时深吸了一口气,好家伙!   @南辰阁 回复 @青松道观谷道长:[微笑.jpg] 第94章   对方很明显也在线, 又回复了一个微笑表情包。   南时这会儿就是和他杠上了,一点都不手软,你微笑我也微笑, 新世纪好青年不说脏话,给你一个微笑你自己体会!   在围脖围观的过杏仙:……???   南时这边回复微笑回复得不亦乐乎, 过杏仙一个电话就打了过来:“……你干嘛呢?怎么和人杠上了?”   “没干嘛啊。”南时呵呵一笑, 本来随手回复现在被微笑表情给点得毛毛的:“就是看不顺眼,你要是遇到一个把水沫子硬说成老坑玻璃种你火不火大?”   “而且他说的可是你的女神。”南时悠悠地补充道:“他摆出来的命盘是按照你女神官方出的生日排的, 倒是没拍错, 就是解错了, 搁这儿误导粉丝呢。”   过杏仙沉默了一阵:“……操,挂了!”   南时挂了电话,手机一震, 他低头刷了刷,很好,又是微笑。   【南辰阁:微笑.jpg】   【青松馆谷道长:微笑.jpg】   不得不说南时还是很有毅力的, 就这么光靠微笑和人互回了几十楼,已经有网友关注了起来, 并且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示:   【打起来打起来!】   【瓜子花生巧克力方便面!】   【有猫吗?来个猫!】   【前排出售布偶波斯加菲银渐层。】   还有聪明的网友点进了南时的围脖, 南时这个围脖基本没怎么营业过,里头只有几条带古玩珠宝照片的消息还是他刚盘下南辰阁那会儿发的, 反正就是无论怎么看,都和算命的半点关系都没有。   【啥情况?外行人不要自取其辱好不好?】   【我就笑笑不说话。】   【蹲一个谷道长现场打脸。】   【同蹲。】   南时这头回复完微笑,点进了谷道长的围脖看了一圈,对方显然是个十分活跃的账号, 今天转发道家哪位神仙过寿办法会,明天指点一下哪位网友命中带劫, 后天就讲个小故事聊聊办坏事损阴德会有什么报应,这都还算是正常,这位道长堪称活跃于娱乐圈吃瓜第一线,但凡谁谁谁出事了,他一定要搞人家的命盘来818,并明嘲暗讽又或者击节感叹如何如何。   当然,这其中肯定会有明星粉丝前来杠他的,偏偏他说的还有模有样,还知道打码关键信息,一般就只会说是[某明星],从不指名道姓,再加上有几条神预言镇着,这位道长可谓是出道以来未逢敌手,屡战屡胜。   往上一看粉丝数量,好家伙,一百多万。   南时仔细看了看,其实对方给人预测的大部分还挺准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蒙的还是怎么样,但是只要涉及到拿了命盘出来算的基本全错——就是过程全错,答案是对的。今天这个评论女明星的更离谱,连答案都没对上。   除了这些,这人看上去还真就是一个特别有文化讲‘科学’并劝人向善的好道士。   手机一震,对方又回复了过来,南时都已经准备好自己的微笑表情包了,结果对方回复的是一张图片,南时好奇一点开——好家伙,一张巨大的微笑脸。   南时笑了,照旧回复了一个系统默认微笑。   以不变应万变,气死你!   对方终于忍不住了,在下一次回复南时的时候出现了文字内容:【这位道友,你要是觉得我错了你倒是说或我错在哪?】   【南辰阁:微笑.jpg】   【谷道长:……】   吃瓜群众一片红红火火恍恍惚惚:【谷道长居然吃瘪了,我的遗愿清单可以划掉一项了!】   【爷青回!】   【事实证明,只要活得够长,什么都能看见!】   【该,这种吃人血馒头的早他妈该有这一天!@南辰阁 说得对,工作室为什么还不作为?!让这个傻逼诋毁我们姐姐!】   渐渐地粉丝也加入了这条楼中楼进行撕逼,而那个谷道长也不再回复南时了,南时微微一笑,打算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结果手机一震,这回不是回复了,是私信。   谷道长关注了南时,并且给他发了一条私信,里面是一个巨大的微笑表情,并配了文字:【道友,你要是觉得我有问题可以直接说明我错在哪,而不是一个劲的给我发微笑表情包。】   【南辰阁:你先开始的,微笑.jpg】   【谷道长:那我们说好一起不发了行不行?微笑.jpg】   【南辰阁:好的,没问题。微笑.jpg】   现实的另一头,青松观里头的谷道长差点没把手机给摔了!他也是个二十来岁出头的年轻人,不过他是从小就养在道观里头的,论辈分还挺高,走到哪都是一连串的‘小师叔’、‘师叔祖’的叫唤。   有人敲了敲门:“师叔,师父请您过去做晚课!”   谷道长骂骂咧咧的道:“跟我师兄说一声我不去了!今天可是我青松观生死存亡之际!我一定要和对方掰扯明白了!”   对方:“……”好吧,小师叔又在网上和人对骂了。   这种话,他已经听得厌倦了。   谷道长忍着怒气,给那个该死的南辰阁回了一条:【道友?】   南时一看,很好,这次没有带微笑表情了,他刚刚在心里发誓要是对方再敢给他发微笑,他今天就是不睡觉,也要把对方的关于命盘的围脖一条条回复过去,捶得他满脸开花!   至于算命的报应?   南时已经在身边支起了一个小香炉——就是昨天周教授刚刚送回来的那个,给天道爸爸上香不好搞得太寒颤了,总不好弄个脸盆就上了。   至于那什么气体,南时让倾影给它加了点buff,有了加持,就不会那么快就生锈。   好东西束之高阁总觉得差了点什么,还是要用起来才能知道它的好。   “您可是我亲爹!我跟人吵架也是为了正您的名头,您这样英明神武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天道怎么会赏这种人吃饭呢?不会吧!他就是在败坏您的名声!”   好大儿·南时微笑着道。   那十七八根香火燃着,烟柱笔直上了屋顶,又消散在了空气里,徒留一点氤氲的香气。   【南辰阁:别的不说,你先看看这个命盘是人家的吗?】   【谷道长:怎么不是?官方资料不都写了吗?】   【南辰阁:……再见.jpg】   【南辰阁:你不如算一卦再来说话。】   南时觉得自己猜得七七八八了,这谷道长应该是和他之前有点类似,学的杂,什么都会一点,某一项是弱势,然后拿了东西出来装逼,过程瞎几把扯一通,答案用其他方式算出来。   反正一般人也看不懂,按照百度搜索一个表面的星辰入宫的含义能看明白就很不错了。   【谷道长:……?!】   【等着。】   南时笑吟吟的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吩咐着倾影她们差不多可以收拾一下准备关门了,自己仍旧开着围脖看评论区别的留言。   【我猜@南辰阁就是眼红人血馒头好吃吧?这不就咬上了@青松观谷道长?狗咬狗,一嘴毛。】   【@南辰阁:众所周知,现在不牵绳遛狗要罚款的。】   【标准的严以待人,宽以待己吧?@谷道长他的围脖我都看yue了,天天劝人要向善,自己喝人血喝得香甜!】   【@南辰阁:那你杵这儿干嘛呢?看风景?你的癖好好特殊哦!】   南时也懒得再一一回复,直接无敌一句:【他急了他急了他急了……好了我替你们说了,大家散了吧。】   吃瓜群众:……妈的!@南辰阁他好会骂人!不行我一定要杠回去!   等等,南辰阁不是来怼谷道长的吗?为什么一下子就开始帮谷道长说话了?!   他们还想回复,点击提交,围脖提示:本条评论已删除。   哦豁!谷道长删评论了!   现实中谷道长一脸难堪的看着桌上的卦签,这生日居然真的是假的!   今天他回复消息的时候刚好在吃饭,也就没有多想什么,随便就着资料排了命盘就开始指点江山了,结果还真就撞在了枪口上被人看出来了!   他还想再算南时什么人,签筒抖了半晌,最终落下了一枝红头签,曰:镜里观花!   这是什么意思?——镜里观花,水中捞月,一场空!别算了!你算不出!   谷道长:……对方还真是个大佬。   【谷道长:……删了,是我错了。】   【南辰阁:微笑.jpg】   谷道长原本还想骂一句说好的不发微笑表情包,这会儿却也不敢骂了,老老实实的在自个儿围脖发了条消息道歉认错,并且出资一千捐给了慈善机构并附付款截图。   这一出自然会被网友群嘲,但是谷道长却没心思管这些了,小心翼翼戳大佬:【大佬,你是怎么看出这个日期不是真的?】   刚发完,他就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子——还能怎么样,对方肯定也是算出来的啊!又不是他一个人会算卦喽!他手忙脚乱的想撤回,但是突然发现围脖没有撤回这个功能,只能硬着头皮又补了一句:【怎么从命盘上看出来的?】   【南辰阁:……?没有怎么看啊,直接这么看就知道了。】   【谷道长:……】   该死的天赋流!谷道长有一种对待他师兄的无奈感,他在玄学一道上天赋已经算是不错了,但是还是比不得他师兄,类似于数学考试他看题就能直接出答案,过程省略,别问,问就是一看答案就是2,没有为什么,就是2!   让他师兄演算推理过程,他师兄反而就难住了:“……没有过程啊,直接看就知道了。”   何其相似!   他悟了!他现在就去找他师兄来和南辰阁对线!   ——当然,说着玩玩的,要是他师兄知道他公器私用给人瞎几把算命还算错了,非把他扔到三清祖师面前跪个十天半个月再说。   那还能怎么办?   谷道长屈辱的选择了添加南辰阁为好友。   ***   果然和人撕逼是发泄心情的不二选择,南时怼了一通谷道长外加网友,可谓是神清气爽,腰不疼了肩不酸了,想到池幽也不头疼了,甚至还想赶紧回家把围脖分享给池幽看!   他笑吟吟地在那个女明星出事的公告下面留了个言,大致就是要算命可以联系他,就快快乐乐的关掉了围脖,收拾东西回家去也。   池幽见南时今天回家得早,倒还有些好奇:“今日倒早?”   南时皮了一下,他看着池幽,目光灼灼的道:“因为我与师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思之念之,恨不能日日陪在师兄身边……哎疼!”   池幽毫不客气的拿着扇子给了南时一下:“你这张嘴是该管管了。”   “那师兄不爱听,我就不说了。”南时摸了摸自己的额头,随意的道。   池幽下手也不重,疼一下也就过去了,他笑着叫人上了饭菜,便在一旁眉飞色舞的说着今日的见闻。   池幽听罢,目光有些奇异的看着南时:“这几日你那处倒是热闹得很。”   “师兄是说什么人都找上门来?事情太多了?”南时砸吧砸吧嘴:“还行?我们这儿有个科学理论……算了比较复杂,说白了就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我是什么样的人,自然吸引的也是什么样的人,冥冥中自有定数,我乐意管就管,不乐意管就不管,总不能把刀架在我脖子上让我给他改命吧?”   “要是真遇到这种事,我直接改到他原地暴毙。”   池幽轻声笑了笑,目光温和的看着南时,他知道南时把他的话听进去了,不由升起了一点孺子可教的感觉:“很好。”   “师兄夸我不奖励我点什么?”南时很无耻的讨赏。   池幽颔首,玉扇在手中一转:“吃完了么?吃完了与我去书房,若是对答得当,赏你些什么也无妨。”   南时:……就,忘记了还有要考试这回事。   “那什么,师兄我先去更衣……哦对,我还有点事,我还没跟人吵完呢,我先去跟人吵完了……”南时还未说完,就见那玉扇压在了他的唇上,玉扇冰冷莹润,如同美人纤指。   池幽含笑扬眉,以玉扇拍了拍南时的脸:“不必了,侧间备着呢,清河,带少爷过去更衣。”   清河忍着笑应道:“是,少爷请随奴婢来。”   南时一脸委屈的被拖走了。   池幽以玉扇抵颌,看着南时垂头丧气的背影,总觉得刚刚那个什么‘孺子可教’应该是自己的错觉。   南时去侧间洗了个澡后才去了池幽那头考试,他倒也没错得太多,只一二小节罢了。   池幽叫南时伸出手,照例错了多少处就罚他几下手板,师出有名,南时不敢不从,只能小声请求换个地方打:“明天还要开门做生意呢,能不能不打手?师兄你换个地方打行不行?”   池幽不置可否,那柄漆黑光亮的戒尺叫他握在手中,黑白分明得近乎触目惊心,他微微一抬手,轻轻一击落在了南时大腿上,抬眉看向南时,似是在询问南时行不行。   南时真不敢让池幽打他大腿,万一打出什么反应来他可能今天就出不去这个屋子了——被打死的:“打背上吧。”   池幽却不同意,背上皮肉削薄,又是人之重处,脊髓经脉哪一个是可以随意损伤的?他也不与南时多辩什么,今天还有些内容要教,他便伸手握住了南时的胳膊,轻轻一扭,南时便被反过身去,几下戒尺一点都没有留手的就落下了。   他本是想打南时大腿,戒尺落下之时,鬼使神差的就往上走了走,落在了他背后肉最多的地方。   他下手极快,几乎几息之间就打完了,松手放了南时。   南时第一下就给打懵了,待火辣辣的痛楚从皮肉上传到脑子里,只觉得自己脑子里都在嗡嗡作响,等到池幽将他松开他都一时都没能控制好表情,耳根发热。   他慢慢地调整了一下神色,趁着这会儿池幽看不见,便利索的咬了咬舌尖,定了心神,口中抱怨道:“……师兄你怎么打我屁股?!”   “不然?”池幽并不奇怪,他不曾打过南时私密处,想来南时这辈子也没叫人打过几回,有些羞耻是很正常的事情——就是脸皮比他想象中要薄一些。   他一指长塌:“去坐下,抱元守心。”   这意思就是让南时盘腿打坐,南时揉了一下自己的伤处,不敢多看池幽,赶紧去坐下了——还好他刚刚洗了澡,还处于贤者时间。   池幽没有上来,而是立在了长塌边上,手中戒尺落在了南时肩头:“闭眼,背。《平波经》。”   这个南时记得,是之前池幽给他背过的经书之一,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其他东西南时忘得贼快,但是这些玄之又玄的招摇山经书他记得特别清楚,不必池幽多提醒什么,便张口开始第一段:“绝学无忧。唯之与阿,相去几何……①”   也不知道怎么的,他背着背着便觉得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一股清凉之感自肩头传来,他口中的声音越来越低,却有声音在他的心中越来越响。   心如海,念如涟漪,此时其上却落下了一根定海神针,深入其中,定海平波。   池幽立于一侧,也同样阖目默念,引着南时入境后便撤了戒尺,见南时平静无波的打着坐,便也不打扰他,转身离去。   南时近日心中不知为何多了许多杂念,池幽也不管他究竟是如何,这一门《平波经》修得就是心境,叫他自己多练练也就罢了。   倒也不是不愿他心思活跃,而是怕南时多思多想,一朝若如山倾覆,就将累积自身。   好不容易教养出来的孩子,自然要方方面面都替他考虑着。   ***   翌日醒来,南时只觉得这一觉睡得格外得才沉,如释重负般的,连身体都变得轻松了不少,哪怕外头阴雨连绵,他都觉得雨水可爱。   他睡在了池幽院子的侧间,他也不是没睡过,也不觉得如何奇怪,叫人过来换了衣服再去主屋给池幽请安,池幽倒是什么也没问,嘱咐了他每日多练几遍《平波经》便放他去南辰阁了。   南时撑了一把四十八股紫竹伞,这伞就是过杏仙之前淘的那把,他本来是不能用的,但是晴岚递了过来,他也没注意,感觉自己能用就也懒得去换了。   雨丝如绵,轻巧地落在了伞面上,为万里山河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更显得伞面画作缥缈灵动。   这雨时有时无,偶尔太阳还会冒出个头,是很少见的太阳雨。   因着下雨,游客也大大减少了。   南时照例到了南辰阁先点了奶茶和鸡蛋仔做了点心,顺手又去仓库翻了两大匣子珠子出来——这雨他看得觉得很舒服,就想在屋子里挂上一匹珠帘,听个动静仿一仿雨声也是好的。   晴岚笑吟吟的道:“奴婢来穿吧!”   南时摇了摇头说:“不用,我自己做吧……长久不弄这些手艺都要退步了,又不急着用,弄着好玩罢了。”   既如此,二女也不好再说话。   不多时,有一个老爷子快步走了进来,拍了拍身上的水汽,扬声问道:“老板,你们家卖伞吗?”   “不好意思,没有。”南时看了看外面,见雨又下了起来,他眉目舒展的道:“不嫌弃的话就在我家躲躲雨再走。”   “哎行!谢谢!”老爷子应道。   倾影这头送去了热茶和毛巾供他使用。   老爷子喝了茶水用了毛巾就觉得有些不自在了起来,再看侧间里专心穿着珠子的俊美青年,有些不好意思的走到了柜台旁边看起了东西。   人家热情招待了,他也不好空着手就走。   这一看,倒是看出了点门道出来,他招了招手道:“你好,那个香炉能不能让我看看?”   他指的就是放在角落点了熏香的香炉——南时昨天点了香后懒得再放回侧间的架子上了,就搁在了正厅里,今天晴岚以为他想接着用,就在里面点上了熏香。   南时刚好穿完了一串帘子,他起身松泛了一下腰身,迎出去道:“自然是可以的。”   他走进柜台,取了一块绒布铺在了柜台上,这才转身将香炉拿了放在了上头,另又准备了一双手套放在了一旁:“您请。”   老爷子双眼几乎在放光,迫不及待的戴好了手套将香炉拿了起来,小心翼翼的在手中旋转着:“这……这香炉构思得妙啊!看着行制,是个好家伙!”   南时微笑着道:“是不错。”   老爷子打量着南时,心想不愧是当老板的人,虽然年轻,脸上却是滴水不漏,他故意想要夸夸这香炉,让老板透个底出来,没想到南时却屹然不动,原样推了回来。   他到底知不知道这个东西的价值?   老爷子一上手,心里就萌生了宝珠蒙尘的感叹,这么好的东西居然就这么搁着,里面还点香!   “那这个香炉,老板愿不愿意割爱啊?”老爷子问道:“我看着喜欢,只要价格不离谱就行。”   南时直接拒绝道:“抱歉,回头我看够了,还打算把它送到博物馆呢,您要真喜欢,趁现在多上上手也就是了。”   老爷子:……好家伙,现在玩古董的年轻人这么豪横的吗?   几千万几个亿的东西说送博物馆就送?!   作者有话要说:   修复了修复了,明天补偿一更三千字X抱歉抱歉   ①其实是道德经第20章 第95章   这话一出, 老爷子就明白南时是知道这香炉的价值了,他摇头笑道:“丢人了,本来还想从小友这儿捡个漏, 没想到小友原是举重若轻。”   这样的宝贝往花盆架子上一搁,当做普通香炉来使, 当得上一句举重若轻了。   南时低眉浅笑:“您过誉了, 这东西好说歹说是个压堂,倒是其他的东西您要是看中了, 我行价给您。”   所谓的行价可和普通的‘行价’不同, 一般的行价就是行情里的普遍价格, 比如一把扫帚大家都卖两块钱,我也两块钱卖给你。但在古玩行当里,行价就是指成交的价格没什么利润可言, 甚至是蚀本买卖。   “既然小友这么说,我也就不客气了……先让我再看看小友这件压堂的货色,好东西啊, 品相这么好,难得!”老爷子摆了摆手, 接着欣赏起来。   南时也很有耐心, 便等着老爷子欣赏够了,放回了绒布上, 这才捧着香炉又放到了架子上,原样往里头加了两颗香料。   里面的香料在这半小时里头燃得差不多了。   袅袅的烟雾自香炉顶盖上的烟孔里飘了出来,又逐渐汇聚成一束,飘然而上, 又化作一缕古朴自然的香气溢散于空气之中。   老爷子深吸了一口气,露出一点心醉神迷的神色:“香也是好的……是我俗了, 有好东西,是要拿出来用才是,束之高阁那确实是可惜了。”   “您这话我可不爱听。”南时比了个手势邀请他进侧间,这会儿南时的侧间和往日里全是假货的侧间可不能同日而语了,家里搜刮来的‘破烂’的年份摆在那儿,再往新里头看,那一匣子章子也摆出来不少,便是看着破旧也愣是叫人有了一股子琳琅满目的感觉。   老爷子看得目不暇接,南时却在心中感叹:不行啊,他做这个生意,总不好天天淘换家里的东西来卖,不说其他的,也太扎眼了,有个一件两件做压堂镇店的也就算了,得想个办法寻个出路。   古玩行当说来其实也有些灰色交易,寻常的渠道不外乎四种:   第一,有专门到各地去铲地皮的人,他们上山下街到处淘换。想必大家也都见过,偶尔会有人拿了个喇叭边骑车便放收什么老家具老花瓶,这是没有明确目标时最普遍的做法之一,等收到了东西,就弄个包袱斋,带着东西直接找相熟的买家,算是赚个倒手钱。   第二,有些人别的不行,消息灵通,就专门给人做拉纤的生意,一个有货想卖的卖家,一个想要收货的买家,他往中间这么拉个纤保个媒,往双方收点佣金。   第三,在双方都心知肚明货物价格的情况下正常交易,不过这种情况很少见,一般也赚不到什么大钱。通常这种情况就出现于某藏家过世藏品被不肖子孙变卖,又或者某某藏家急着用钱,某老板撂挑子不干这一行清仓大甩卖了。   这种情况虽说赚不到钱,却是最安全的交易方式之一。当然了,要是遇上某些眼力不好的藏家,捡个大漏,亦或者自己眼力不行翻车交学费也是有的。   第三么就是灰色交易了,无论哪个年头都不缺摸金校尉,从他们手里买,大部分的时候那不叫灰色交易,叫不法交易。但也不是说他们拿出来卖的就一定是从墓里头挖出来的,他们中间有些东西是说不清来历的,有时候明明这宝贝不是刚出的土,也不是传世的有名有姓的家伙(指曾在某藏家手上且有人知晓),却又是真货,就这么突如其来出现在市场上了。   这种东西按规矩,不能问来历,问了来历人家翻脸就走,你不要,自然有人要,并且你这人不懂规矩的事情还会悄然传遍整个行当,下面再想从同行手里收货就难了——比如南时,前头硬生生让老杨退了款,也是坏了规矩,知道内情的夸一句南时讲义气,不知道的就要退避三舍了。   不过现在南时自己也不清楚自己的名声究竟如何罢了。   他是真心喜欢这一行当,有一生能慢慢去纠缠,倒也不急什么。   至于捡漏为什么不在其中那纯粹是因为概率太低,南时能遇到这个香炉纯粹是运气好,事实上出来摆摊的大多数都是工艺品,就算是有真货,那也是一层一层筛过来的,真正走眼放了漏出来的概率可能也就是和中彩票差不多大。   一般玩家口中的捡漏其实是以比较低的价格买到超出其价值的宝贝,但是这时候卖家都会微微一笑——或许你赚了,但是我绝不会亏,无非是赚多赚少罢了。   老爷子的脚步停了,他凑在墙上挂着一轴画上头,瞪大了眼睛仔细去瞧,连手都在发抖。南时一看,发现这老爷子眼力是真的不错,又找到了一件他压堂的东西。   老爷子就那么杵在那儿,身形前倾着,又不敢离画太近,连碰都不敢碰一下:“你这……这……”   南时开始犹豫了,要是老爷子要买,他卖不卖?还是干脆也说要送博物馆?   前面说要把香炉送博物馆南时还就是真心的,没撒谎,等到他自己玩够了,就送过去,也能算半个国宝——毕竟雍朝的物件家里多得是,说得难听一点,这香炉也就是讨了个巧,是南时自己搜罗到的,真要算家里随便掏个什么出来都能吊打它。   池幽向来过得奢侈,非名品不用,再加上招摇山的传承,他手里的好东西不计其数。按说雍朝的东西在他那边都算是日常用品,还有更久远的,只不过池幽也不是爱古玩的人,通常就存在陵墓里,除了百宝架仆婢们会放几个充充门面,其他时间也不见他拿出来摆弄。   南时想到这里不禁感叹了一声:他拜师拜得可太好了,有钱有能耐有颜还甜……好吧,也不是很甜。   他正等着老爷子开口呢,没想到老爷子突然叹息了一声:“可惜了!可惜了啊!”   南时照旧微笑,不见半点异色:“您说说看怎么可惜了?”   老爷子伸手示意了一下,南时颔首,他便摸到了画纸上小心翼翼的摸了摸,于是更加确定了起来:“这是雍朝大家丰田先生的《临春寒图》,正品藏在G省博物馆呢,我刚刚见着了还以为是见到了双胞胎,但是这纸实在是太新了……”   他看向南时:“不知道您这一轴是从哪收来的?笔法都一样,连纸也用心做的苦荆纸,仿得有十成像了,要不是纸还带着新气,我都要以为是真的了。”   “在看这头。”老爷子点了点画上一处桃花:“G省那副是桃花初开,这一副确实将败,不仔细看还看不出来……应该是作者自己故意用于区分的。”   “但不管怎么说,这意境难得啊!”老爷子仍旧是感叹道:“要是它是真品,我这辈子也算是无憾了。”   南时微微一笑,心想那您可以无憾了。   这是从家里拿来的,自然是不可能有假货,落款是谁就是谁,应该就是同一作者不同时间画得两幅画,至于纸张太新……总不好跟人说之前被一群厉鬼收得好好地,那阴气是有点能耐的,能当真空隔层来用。   通常传世又或者盗墓出来的明器又是土又是水浇火烧,虫蛀发霉的,怎么能和放在真空箱里的比?   但非要比,那南时这一副确实是很‘新’了。   老爷子见南时不动如山,心想这年轻的老板真是个好涵养,这虽然不是真品,但是市面上能出这份意境的确实是少见——意境这东西,不是那么你给画得一模一样就能有的,这很玄乎,但就是如此。   真品和仿品,放在一处的时候有些人自然而然的就能分辨出哪个是真品哪个是仿品。   老爷子指了指画轴:“我有心想要叫小友让一让我,不知道小友愿不愿意?”   南时果断的拒绝了:“不瞒您说,我还没看够呢,再缓一段时间吧。”   得出这个结果老爷子也不意外,询问了一下南时是否能拍照,就拿着手机对着画轴拍了好几张,又依依不舍的看了好久,南时一笑,叫倾影给老爷子搬了张凳子过来,叫他舒舒服服得坐着看。   老爷子临走前压了十张百元大钞在茶杯底下,只说是茶钱,不让南时推辞,还留下了联络方式,说是等南时什么时候愿意出手了就务必联系他。   南时笑了笑就认下了,送走了老爷子后他打了个电话联系了李文柏,之前送出去的人情他该讨回来了。   李文柏久在这条街上做生意,自然人面要比南时宽广得多,他听了南时的要求,思索了一番道:“要是你不介意,我倒是知道有一件,只不过人家不要钱,就看你愿不愿意了。”   不要钱,那就是要求其他了。   显而易见,李文柏是在问他愿不愿意用点其他技术来换宝贝。   这事儿南时做得熟练,一口就应下了:“那得看人才行……”   “当然,你见了人,不乐意扭头就走,也没有人敢得罪你。”李文柏笑道。   两人很默契的没有提老杨和老六的事情,老六进了局子,这事儿也不是很隐秘,甚至还上了隔天新闻呢,记者还想要采访过杏仙和他,最后因为警方保护被婉拒了,只播放了老六坐在牢房里认罪的场面。   当然,本来应有什么荣誉市民见义勇为之类的奖状,但实际上两人是和对方因私事打架斗殴,这奖状也就没了——也没让他两赔医药费就是了。   后续倒是不清楚了,要判几年还得等开庭。   不过就老六那样的,南时估摸着他也不长久了,估摸着等不到开庭。   南时一点都没有收了钱不办事的愧疚感,人家先不讲规矩,难道他还要好声好气的退钱赔礼道歉?没有这个说法!   “那行,约个时间?”南时道。   李文柏思索了一下:“我先去联系对方,到时候约了时间我告诉你,没有你上门的规矩,都是事主上门来求的。”   “好的,谢谢李哥。”   挂了电话,南时心满意足,又摸起了手机来。   他昨天没屏蔽私信,今天打开围脖居然还卡了一下,等了好一会儿界面才活动了起来,闹得南时心想是不是应该换个手机了。   他点开私信看了看,因为昨天谷道长那条说人有问题的围脖删了,骂他的倒是没有几个,但是不少人都是来求问他们家女神到底是怎么回事儿的,除了卖可怜的求的,还有非常懂规矩说帮看就给钱的。甚至还有不少人就是纯粹来找他算命的。   他一目十行的看过去,就给关了,他粉丝涨了好几千,南时也没兴趣看,刚打算关掉围脖,突然私信又震动了起来——他们俩私信聊过几句,这界面自然就摆在显眼的地方,没有藏到‘未关注人私信’里头。   【谷道长:大佬!你终于上线了!QAQ!】   【南辰阁:微笑.jpg】   【谷道长:……】   南时可谓是有怨报怨有仇报仇,把人噎得半晌没回复,这才问了一句:【什么事儿?】   【谷道长:大佬救命,卓珂那边找到了我!】   【南辰阁:难道不应该?】   【谷道长:……应该,我错了!】   【谷道长:昨天你不是留了言说让他们想看命数来找你吗?他们说联系你了但是你一直没回答,所以想找我转达一下!好了,我转达了,我没事了。[快乐.jpg]】   南时失笑,看来对方说要告他是假的,想让他找人才是真的,毕竟南辰阁这个号除了关注了十几个博物馆外就没有再关注过谁了,谷道长这是头一个:【我没注意。】   南时关掉了私信界面,直接跳转到了卓珂的工作室,然后点开私信,对方的信息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私信内容还是很官方的,什么卓珂有个藏品,想邀请南辰阁主人去鉴赏一下,另带了地址和联络方式。地址是在隔壁Q市,南时过去倒是不远,高铁半小时的事儿,可是他却不想动弹。   他好不容易把店铺支棱起来,怎么好三天两头关门歇业?有事相求,自个儿上门来。   要是不来,给够钱南时也是可以远程算命的,毕竟也不是非要人上门才能看,有八字就行了。   南时也很官方的回复了一条近期没空出门,顺便把南辰阁地址发了过去,说有兴趣交流可以上门来就完事儿了。   那头似乎一直在盯着私信,发过去几乎是立刻就显示了已读。   【卓珂工作室:好的,请容我们考虑一下。】   【南辰阁:微笑.jpg】   南时关掉了围脖,又在店里串了一下午的珠子,等到晚上的时候,珠帘就做得差不多了,一色的白水晶珠子,最底下缀了两颗绿松石珠子,这两样都不贵,南时才能有存货——看着也特别廉价。   但是南时才不管呢,他辛辛苦苦串得,再廉价也得挂上了,随叫了倾影搬了一把梯子过来,亲自挂到了正厅和侧间隔断上,本来用于隔断的屏风叫他搬走了,这样一来,站在店里头往一侧望就能看见侧间里的风光。   反正今天也没有客人,他就使劲折腾。   南时打量了一会儿,总觉得侧间里面是不是太阴暗了一点,不够通风,便又和倾影她们一起把前后的柜架都给挪了,将两道门都打了开来。   南时出了门外,站在大街上往里头看,视线穿过侧间中央摆的茶桌,便能看见后方古色古香的小巷子,也别有意趣,这才满意了。   他比划了一下:“家里还有竹帘吗?明天带两卷来,就往前后门这样一挂,挡点日光也蛮好的。”   晴岚也跟着瞅了瞅,指点了一下:“奴婢瞧着不如挂两卷轻纱,朦朦胧胧也好看。”   这确实不错,但是南时想了想还是算了:“还是竹帘吧,大不了多挂两个璎珞香囊,看着精致点,轻纱太难打理了,这里人进人出的,抽了丝就得换,也难洗。”   是这个道理,晴岚也就随口一说,当即便应下了。   收拾好这一切,就屁事没有了,南时舒服得往茶桌旁椅子上一仰,瘫在那边玩手机,然后……抖了一抖。   现在还是冬天呢!这两面门一开,穿堂风一卷,开再大的暖气也不好使啊!南时苦着脸又跑去把后门关了,看得晴岚和倾影直笑。   他折腾了这一通,末了也没有心情再坐店了,和二女打了一声招呼就上二楼去休息,顺道打坐练练昨天他师兄教的《平波经》,争取早日能熟能生巧,不必刻意去练也能达到吃得好睡得香的境界。   是夜,南时正打算关了店铺回家,不远处却急急忙忙得来了一行三四人:“哎,别关别关!”   “这里是南辰阁吗?”对方又问道。   南时不动声色的颔首道:“是。”   那人连忙点头,然后向后招了招手,一个捂得紧巴巴的女人就走了进来,帽子眼镜口罩标配三件套,有了楮绪在前,南时大概就知道这应该也是个明星了。   南时看了一眼夜色——别说,来得还挺快,他还以为至少要等两天才有答复,然后约好了时间再上门呢。“卓小姐?”   “是。”卓珂点了点头,摘下了头上的三件套,南时引着他们进了侧间坐下,晴岚侍立一侧,倾影则去泡茶。“不知道怎么称呼?”   “鄙姓南。”南时捧着抬了抬手,吩咐了晴岚两句,晴岚微微屈膝就下去了:“是南辰阁的老板。”   卓珂脸色苍白,刚刚行走的时候还有些不畅,应该是车祸留下的伤口,南时就着灯光打量着对方,对方也在打量着他。   卓珂的经纪人姓田,是个老资历了,这种什么算命问神一类的他是最反对的,要不是卓珂坚持要来,他是死活不同意的。现在一看,更是觉得扯淡。   这南老板看着不过二十几岁,容貌气质确实是好得出奇,但是有句老话说得好,嘴边无毛,办事不牢!光好看有什么用?娱乐圈里好看的人还少吗?   卓珂得知这就是南辰阁本人也吃了一惊,只不过她前面已经被打过了预防针,就容易接受得多——这圈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她是科班出身,刚好和楮绪是同班同学,只不过一个人红得早一个人红得晚罢了。   楮绪是这去年才算是正儿八经起来的,她却已经红了两年了。   楮绪把南时吹得神乎其神,他是没敢联系南时,但是并不妨碍他知道南辰阁是南时的地方,看到围脖后当即就疯狂call卓珂,让她赶紧去,走过路过不能错过!   卓珂直接了当的道:“是楮绪介绍我来的,南先生,您可否帮我看看我到底是哪里不好?”   “卓小姐请。”南时比了一个手势,晴岚恰好端着水盆面巾就上来了,她屈膝道:“请卓小姐卸妆。”   一旁的田经济暗中按住了卓珂的肩膀:“这不太方便吧?”   南时含笑不语,大概的意思就是你随意。   卓珂动了一下肩膀,“没事,一会儿先生不要吓着就好了。”   她说罢,就从包里摸出了一瓶没有标签的瓶子,就着清水将脸上的妆卸得一干二净,再抬起头来,南时也有些发愣——他知道化妆术是邪术,但是能邪门成这样的也是真的少见!   卓珂方来的时候,南时只觉得她化了妆,但是应该没有弄得太精细,结果这会儿洗下来的水已经成了粉白色,卓珂脸上露出了一大块巴掌大的,虽然不明显但是确实存在的红痕。   看着就像是被人打了一巴掌一样。   南时起身:“失礼了。”   卓珂点了点头,便顺从的抬起了脸,南时捉了她的下巴细细的看了看,又伸手摸了一下,这才松了手:“被人打的?”   “是。”卓珂苦笑道:“每天早上都这样,都是被打醒的。”   “多久了?”   “两个月了。”卓珂道:“这事儿太奇怪了,我房间里装了监控,但是监控没有拍到有什么人进我的房间,但是我确实是每天都挨了这么一巴掌,我以前是不信的,现在是不得不信。”   怪不得卓珂上午得到通知连明天都不等了,直接就过来了。   南时回了座位,倾影自然上前将红纸毛笔递到了卓珂面前,道:“卓小姐还请将生辰八字书下。”   卓珂提笔就写,没有疑问。   楮绪说了,大佬不喜欢人逼逼叨叨太多。   正写着,就听南时道:“脸上这事儿,对方不是在害你,不必太过担忧。” 第96章   卓珂真正的命盘还算是不错, 不错的意思是指对标普通人而言。   十全十美的命格几乎不存在,但这样自己能发达,朋友靠谱, 夫妻虽然有口舌之争但是和和美美,子女出息, 还有一点祖荫庇佑, 虽然小时候是坎坷颠簸了些,但是真不算是什么不好的命数了。   有些人想求这样的都求不来呢!   但有这么点, 也证明了卓珂有红的命, 紫薇破军又得左辅右弼照会, 主宜外出发展,在外遇贵人相助,外出得财之照——当明星嘛, 不就是全国各地到处跑的命?卓珂越是跑,她就越是红。   严格来说,甚至南时也能算是她的贵人, 毕竟她是从Q市跑到了S市来找南时,也属迁移得贵人相助。   再看流年, 也正是走正财的大吉。   不过自命盘上来看么……卓珂最近走霉运未必是件坏事。   “卓小姐, 你是从两个月前开始走霉运的,第一件事也是与车祸有关是不是?”南时询问道。   这会儿就是一个江湖术士套路的震慑, 要是前头没说对,客户想必也不会再信你。   南时这话一出口,卓珂以及她身边的人都愣了愣,想也知道, 今天能陪着卓珂漏夜前来的,都是她信得过的同伴, 卓珂发生什么事,他们自然也清楚。   卓珂除了昨天那次车祸外,并没有遇到什么车祸,别说发生在自己身上了,连看应该都没看见过。   田经济皱了皱眉:“南老板,我觉得我们……”   “不,南先生说得对。”卓珂一脸惨白的打断了经纪人的话:“南先生不说,我都忘了……是有这么回事。两个月前,我在L市拍戏,有一天晚上我和……去吃夜宵,路上看见有个女人被卡车撞了,应该没什么问题,因为我记得他们在吵架。”   卓珂说到中间顿了顿,显然是隐去了一个不太方便说的人的名字。   “南先生,我知道有些人看见惨案会倒霉,但是人家没事,也会这样吗?”卓珂又问道。   “这倒是不会。”南时斯里慢条的说:“我能知道,便说明了这事儿是你对产生了影响的,否则我也不能凭空推断出来。”   “那我这是……?”   这话是真的,南时又不是神仙,要是这事儿和卓珂没有一丁点儿干系,他是算不出来的:“卓小姐应还有什么要说吧?”   南时左右一想,她老不老实交代也无所谓,反正他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要真是傻白甜不自己动动脑子他也没法子:“也罢……卓小姐,你是想听个仔细还是单纯想要个解决办法?”   卓珂没有太过犹豫便说:“我都想知道。”   “那就涉及到隐私了。”   他没有接着再说下去,卓珂也明白,她抬头看向了一旁的田经济和两个助理:“你们先出去吧。”   倾影在一旁低眉敛目的道:“诸位请随我来。”   田经济没有再说什么,婉拒了倾影的到正厅的邀请,几人到了门外去抽烟说话,倒是把不打听艺人隐私这个事儿做到了极致。   “南先生,您请说。”卓珂道。   南时组织了一下语言:“打你的是为你好,你交友不慎,恶煞临头,你家人自然心急如焚,偏偏你又看不见听不到,便只得用这种办法提醒你了。”   “卓小姐身上带着件不错的东西,要不是有它,今天你也来不到我这里。”   卓珂兀地看向了南时:“什么朋友?”   南时优雅的翘了个二郎腿,捧起茶杯啜了口热茶,闻言道:“卓小姐心里应该清楚是哪一位。”   气氛一下子就陷入了沉默之中,卓珂低着头没有说话,十指纤纤,却是紧握成拳,好好地羽绒服都叫她给攥得皱了,南时也很有耐心,任她自己想——他还悄悄看了一眼钟,还行,赶得及回去吃晚饭。   半晌,卓珂才平静地抬眼看向了南时:“那敢问先生如何破解。”   南时轻笑道:“简单,等。”   “等?”   “是,等。”   茶盏的底座轻轻地磕在了茶案上,杯盏轻晃,引得半盏残茶在杯中摇摇曳曳。镂空雕花灯笼映出了晕黄的光,投射到了南时身上,白皙的肤色也变得温润了起来,微微的透着莹润的光,瞧着便如同千年的古玉一般。   南时意态闲舒,随手摘下了手腕上的玛瑙串儿把玩着,卓珂不问,他便不多说。他垂下眼眸眸,细密的睫羽在他的眼下投下了一片如蝶翼般的剪影,偏生眼下那颗红痣却硬生生将人衬出了一股子隐而不露的邪气,是一种不动声色的惊心动魄。   卓珂本想问南时,一抬头却看痴了去了,怔怔地看着他不说话,像是被山野间的精怪迷去了神魂一般。   还是南时率先抬眼看她,目光温和的道:“卓小姐,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卓珂一下子惊醒了过来,被南时这么一看,她有一种自己的一切都被刨开了叫人随意翻阅的毛骨悚然之感:“……有、有,敢问南先生,我要等什么?我为什么要等,现在不是已经查出了是谁害的我吗?我可以直接报复他吗?”   “自然是可以的。”南时微笑道:“只不过我建议卓小姐等一等,有一点耐心,会有意想不到的结果。”   南时这话什么都没说,却又什么都说了,卓珂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用力的点了点头:“好,我一定等!谢南先生指点我。”   她没有南时的好友,不能直接给他转账,当即问道:“先生,我应该怎么感谢您呢?”   南时心念一动,他慢慢地道:“既然卓小姐来是为了与我一道鉴赏藏品的,如今也鉴赏过了,不如就再带一样走吧。”   卓珂点头,当即起身到一侧的百宝阁上随意选了一件,一点都不挑剔:“我看这块玉佩不错,先生可愿意割爱。”   “自然是愿意的。”   卓珂便将玉佩塞进了包里:“那我就告辞了,今天多谢先生,不然我还叫蒙在鼓里。”   “不必客气。”南时又端起了茶盏,却不喝,他含笑道:“不过是一时走眼罢了,既然入了门,又有谁没有交过学费呢?总不至于一败涂地。”   “先生说的有道理。”卓珂咬了咬嘴唇应道。   晴岚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卓小姐请随我来。”   卓珂利落的跟着晴岚出去了,她刚刚进来的时候就注意到正厅里面有个收款的二维码,她直接扫了转了三百万出去,随即就出了门:“老田,小杨,小顾,我们走了。”   “好的,卓姐。”   田经济问道:“卓珂,问出点什么没有?”   “南先生给指了一条明路。”卓珂头也不回的道,连车祸撞着的腿也感觉没那么疼了,她现在浑身上下都有无限的力气,只想做点什么,却又什么都不能做:“买车票,我们回S市,你之前不是说有个本子吗?我接了。”   “你不是之前还说太累了不想接吗?”   “我现在不多赚点钱,哪能养得起你们?”   既然有力气没办法使,那不如老老实实去挣钱,那个本子是个修仙剧,导演又是出了名的考据党,非要到深山老林去取景,刚好让她避开这里的风头。   她霉运附体的事情传了出去,许多剧组都避她唯恐不及,连谈好的广告人家都宁愿毁约赔钱也要换人,唯有这个导演,接二连三的给她发邀请,说只关注演技不关注其他,也是很好的人了。   再说了,不多赚点钱,下次遇到这种事情,怎么请得起南先生?   南先生可正贵啊……   卓珂想着想着又突然笑出了声,总觉得自己是去找了个最厉害的心理医生……哦不对,应该是去了个最贵的会所然后点了top1的少爷开解了一下心情。   南先生这相貌,当心理医生真的可惜了,当个古玩店老板也可惜了。   几人奇怪的看着卓珂——算了,那个南先生不管是真是假,能让卓姐笑起来就挺好的了。   这钱花得值!   ***   另一头,南时也叫收拾了东西关门歇业了。   几人沿着青石路慢慢地走着,红灯高悬,月光如水,冷风吹拂,倒也别有一番意境。   倾影和晴岚沉默得跟着南时,她们有她们的处世之道,可以敏锐的察觉到这会儿南时并不想说话。   少爷真是越发的沉稳了,不知道他自己有没有察觉到,他的一言一行已经无限向山主靠拢了。方才她们服侍在一侧,居然还觉得有些恍惚,总觉得仿佛是山主端坐其上一般,丝毫不敢放肆。   南时确实是有些累了,不太想张嘴。   南时走着走着,陡然顿住了脚步,前方有个骑车电瓶车身穿黄衣的人影飞速地蹿了过来,电瓶车一个漂亮的漂移秒刹,就停在了南时的面前。   那是一张血肉模糊的脸,说是头颅,不如说是一颗被打的稀碎又捏起来的肉丸子,唯有一双充满了血丝的倒三角眼自里头冒了出来,无比显眼。   倾影和晴岚立刻上前了一步,打算护卫。   此时却看那个鬼头一扭,转了个180度,然后打开了他身后的外卖箱,取了一个极其结实的无纺布袋出来,提在了身前,粗哑难听的嗓子一字一顿的道:“南、先、生、是、吧?你、的、外、卖、到、了!”   南时道了声谢,就接过了外卖,对方看也没看南时,骑上电瓶车又飞速的走了,南时一行人甚至还听见了对方绑在电瓶车龙头上的手机传来一声播报:“叮咚~您的饿死了么外卖又接新单了!”   倾影:“……我们不回家吃饭啊?”   南时拉着两人到了路边找了个长凳坐了,当即拆开了外卖盒,露出了一串串香气四溢的烤串:“我饿了嘛,先吃点先吃点。”   “山主还在等您。”   “我刚刚发消息回去让周管家通知我师兄先吃了。”南时笑得贼兮兮的:“刚刚捞了一票大的,不吃点好的怎么对得起我装的逼?”   晴岚、倾影:“……”   那什么,少爷装逼的功夫是越来越出神入化了。 第97章   接下来的几天, 南时就光顾着围脖吃瓜了。   卓珂无外乎就是那个暴风眼,今天说她霉运附体,明天就曝光地下恋情, 等到三四天过去就已经成了隐婚生子且孩子已经能打酱油了,网上发酵一堆一堆的, 除了卓珂工作室发了一条请大家不信谣不传谣的消息外, 卓珂一个字都没说,问就是在忙着进组, 24小时封闭拍摄。   一群粉丝哭嚎者有之, 心痛者有之, 粉转黑有之,坚决不信者有之,天天头条第一都是她。   而一个被认定疑似是卓珂老公的十八线男星则是他趁着这波热度扶摇直上, 这才几天,就已经签好了一个连锁炸鸡店某产品代言人的广告。   这家炸鸡店早就被认定是热度风向标,只要是有热度, 蒙管是红的黑的,它都乐意来蹭一波。   南时暗暗摇头, 别的不说, 靠这样玩弄人心获得来的热度,都是有恶果的, 别以为不能穿越网线来打断对方的狗腿,口业造多了谁知道哪天谁谁谁就想不开了,然后来一把‘穿越网线我的怨念’呢?   不过对方本来也就红不过七天,他便撒手不再关注了, 等七天后结果就是了。   他将店里头收拾了一下,难得不嫌麻烦自己拿了个鸡毛掸子一件件的掸灰, 给百宝阁上补充货品。这几天感觉卖的最好的仍旧是价格三位数的手串,这个价格在游客的消费区间内,好看不贵,哪怕知道是假的,买个开心也有很多人愿意掏钱。   侧间里的大件除了那天周教授带走的和卓珂带走一件外,还真没有怎么动弹过,但是按照利润来算却是远远超出外面这些小件的。   所谓要么不开张,开张吃三年吧。   手机亮了亮,是李文柏发来的消息:【今天下午三点左右有空吗?】   南时恰好收拾地差不多了,今天天气暖和,他便把侧间的门也打开了,煮茶焚香,好一副悠闲景光。南时坐下就拨了个电话过去:“李哥,我有空的,没事就带过来吧。”   “好。”李文柏说:“说起来,你是不是给我介绍了一单生意?”   南时微微一思索就想起来了:“楮绪才找上你?他的手脚可真慢。”   “你朋友?”李文柏道:“他说是你过年前给他的联系方式,不过年后事情忙,过几天有空刚好来S市,就打算来上门拜访。”   “朋友算不上,客户罢了。”   两人经过短暂的交流后就挂了电话,下午时分,李文柏果然就带着人来了。   这是一个坐在轮椅上的老人,有保镖在身后帮他推车,到了南辰阁门前便自己艰难的起身,拒绝了保镖的搀扶,扶着门框慢慢地走了进来。李文柏则是笑吟吟的负手于一侧,也没有一丝要搀扶的意思,反倒是和南时有说有笑:“这是岳广平岳老。”   “岳老。”南时客气的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岳老颤颤巍巍的坐在了茶案的一侧,与李文柏并肩:“见过南先生。”   南时抬手令晴岚上茶,几人都是开门见山的人,也不乐意摆什么龙门阵,李老在红纸上写下了自己的生辰八字,胸口急速起伏了好几下,他连忙从口袋里摸出了药瓶塞进了瓶子里,过了好一阵才说:“岳某此次来,是想找个人,看看他是死是活,要是活,活在何处,要是死,又是埋在了哪里。”   “岳某命不长久了,只有这么件事放心不下。”岳老枯瘦的手从口袋里摸出了一件墨绿飘花翡翠龙凤佩放在了桌上:“还望南先生指点迷津。”   南时对着命盘看了两眼,又对了对方的面相,心中大概也有些数了,不过既是找人,命盘不如测字好使,他将红纸翻了个面儿,道:“岳老写个字来看看吧,不拘什么字。”   岳老想了想,写了个‘灭’字。   此字一出,南时就知道此人九死一生。   人在地下,左右有水,当是殒命于水中,尸身或许会叫人抛入河流——火都叫灭了,人哪能还活着?   那为何是九死一生呢?   这一生便在岳老手中。   岳老年纪大了,他手不稳,写灭字的时候将人字出了个头,这便是一个‘象’,寓意人头还在地面上,没有完全沉入地下,可是这样一来,水与土便是泥沼,乃是身陷泥沼之相。若是等这人完全沉下去,人也便活不了了。   再者,泥沼为困顿的意思,这一横也能视为盖子,人被困于其下,若是以此来判断,那么此人可以观作被人困住了,有两个小守卫看住了他。   “人还活着。”南时看向了岳老,老人浑浊的眼睛里还透露着一丝清明,随着他这句话焕然出了令人咋舌的生机,但南时下一句话又把他打入了地狱:“不过也快了,岳老如果去得晚,就只能收尸了。”   “那、那我应该去哪里找他?!”岳老急忙问道。   南时道:“出了这个门,往西方走,若是三天内找不到,再找到便是要办丧事了。”   兑为泽,对应的是西方,同时也对应了幼女——这位老人家,走丢了自己最小的女儿。   其实这个范围很广泛,并不一定就是在南时附近,甚至不在S市范围,岳老要找人不是那么容易的,南时又问道:“岳老有对方的生辰八字吗?”   岳老的手紧紧的揪住了自己衣服:“有的!有的!”   “请。”南时抬手,示意对方写下。   有了这个,南时就轻松得多,以此起卦,不多时便道:“再多山的地方,岳老此去,多带些钱和人,有这两样开道,总是要方便一点。”   往西去多山的地方如果是按照地图来看,直线上并不算是很多,范围一下子就缩小了。   “好!人命关天,南先生,要是我真的把我的孩子找回来了,我一定再来拜谢。”李老立刻起身,呼喊着外面的保镖进来接他离开了。   李文柏倒是没有走,摇了摇头说:“有点可怜……南时,你这一手,当真是有些骇人听闻。”   他虽然不懂算命,但是好歹也同为玄门中人,往日里不是没见过有人算得准得不得了,但往往没有南时这样举重若轻。   南时仍旧低头看着李老的命盘,闻言摇头道:“不过是雕虫小技罢了……”   南时说着,突然抬头看向了李文柏,打量了片刻便道:“李哥,你回头要记得请我吃喜糖。”   李文柏:“……?”   他愣了一下,随即反应了过来,无奈的笑道:“我早就不指望了……我这把岁数了,倒是你,什么时候请我吃喜酒?”   南时这可谓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他伸手轻抚了一下眼下的红痣:“我倒是想,可惜应该是没什么机会了,不过李哥你这个却是真的。”   ……池幽。   算了。   “是正桃花,别错过了。”南时又提醒了一句,贼兮兮的说:“你不依也没用哈,你就是不认账,几十年后还是她陪你一道儿老死,不如从了吧!”   李文柏听罢,一张斯文的脸上居然透出了一点红晕,他告饶道:“别总是打趣我,我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哎哎哎!别!”南时连忙拦住他:“对了,李哥我还有件事情想要求求你,你要是知道哪家要清仓或者哪里有好货,记得提醒我一声,我最近生意不错,再不找点货我就真的只能卖点工艺品了。”   李文柏随意的扫了一眼南时身边的百宝阁:“好,我知道了。”   南时这才亲自送了李文柏出门。   李文柏走在回店铺的路上,越想南时的话就越是耐不住的想笑,他也是玄门中人,身犯三缺五弊,怎么好祸害人家呢?但知道有这么一个人,总还是开心的。   他越过东街和西街的分界线,突然看见路边有个摆摊卖莼菜的看着新鲜,便走上前打算买一些,正当此时,身后有人惊叫了一声,紧接着就是刺耳的喇叭声。   随着一声巨响,李文柏被撞飞了出去。   ……   再睁开眼的时候,李文柏看着头顶白色的天花板和银色的输液架子,只想骂南时一顿——南时能看得出他有桃花,难道就看不出他要遭劫数?!这人居然也不提醒他!   或许是他的呼吸发生了变化,床头一个仪器响了起来,两个护士冲了进来,随即就是一个看着十分干练的女医生走了进来,护士已经掀开了被子,露出了贴在身上的各种仪器探测片。   李文柏挣扎着想要开口说话,问问是怎么回事,却听见医生道:“你动了手术,麻药还没过去,暂时不要说话。”   “8个小时内不能喝水,王丽你们注意一下。”   护士利索的应了一声好。   医生上前翻动了一下李文柏的眼皮,李文柏在看见她的一瞬间,突然感觉心脏猛地撞了一下他的大脑,本就不太清楚的脑子现在更加不清楚了。   ……南时这个人,还是不错的。   或许他说得对。   回头可能真的要请他吃喜糖了。   ***   几辆豪车开进了一个破败的山村,下来了一个衣着考究的男人,对方四十岁出头,脸上挂着一副金丝边的眼镜,普一下车,就有一个一脸质朴的男的凑了上去,和他身边的助理说了几句。   助理自后备箱里提出了两个大保险箱,对他说:“总裁,我先过去。”   “一起去。”男人丝毫不介意自己光亮得皮鞋踩在了烂泥地里,刚下过雨的地面泥泞不堪,不多时就将他的裤腿鞋子都染成了土黄色。   “你们在干什么……!下面什么也没有!你们干什么!”不一会儿,这个破败的村子里就嚎了起来,几个保镖按着他,一旁还有人劝道:“栓子,你就别闹了,人家给你的钱都收了,你就换一个吧。”   “凭什么!”被压在地上的男人大吼道:“你们不讲规矩!你们都拿了人家的钱!”   一旁还有两个小孩,见状就大哭了起来,嘴上喊着:“他们来抢妈妈啦!”   村民们面面相觑,尴尬的不说话了,心里却又冷笑说有了这笔钱,你狗栓拿得出来吗?你老婆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很快地窖就被打开了,因着下雨,地窖里已经浸了一米高的水,一个几乎没有穿衣服的女人就痴痴傻傻的坐在泥土搭的床上,水位已经淹到了她的脖子上,她却一动不动,目光呆滞。   手电筒打了进去,那个总裁突然就推开了众人,自己率先下去了,他脱了身上的衣服裹紧了对方:“甜甜,是我啊,是哥哥,你别怕,哥哥来带你回家了……”   女人抬头看着他,眼睛中有了些光彩,慢慢地、小心翼翼的摸了摸他的脸:“哥……?”   “你……怎么长得这么老了?”   总裁一把抱住女人将她搂在了怀里,喜极而泣:“我们回去说……回去说,爸爸可想你了,他天天都在找你,终于找到了……”   “嗯,好,我终于等到你了。”   女人被带出了地窖,那两个小孩冲上前抓住了她瘦得没有人样的腿:“妈妈你要去哪里?!妈妈你不要丢下我们?!”   总裁低头看向了自己妹妹,只见她突然一脚踹在了那个大一点的小孩身上:“我没有生过畜生!滚!”   总裁伸手将衣服盖过了妹妹的头顶,冷漠的看了他们一眼,道:“走。”   “妈妈——!”两个孩子外带着那个男人一直追到了村外的车旁,他谄媚的笑道:“大舅哥!大舅哥!我们也是亲戚呀!我是你妹夫!你可不能带走我老婆就不管了我呀!”   “你妹妹都当了我十几年的老婆了,孩子都生了两个了,以后我们一家人在一起不也很好吗?我以后也一定对她好!”   总裁将女人放进了车里,反手关了门,突然微笑了一下:“对,都是一家人,我们一道回去吧,去见见我爸,你的丈人。”   “好好!”男人喜不自胜,总裁给了助理一个眼神,助理就上前引着他们往后面那辆车去了,口中不断说着好话,什么家里有多少钱,以后让男人跟着吃香喝辣,去公司当经理,只要能对我们小姐好,一切都好谈之类的,把男的哄得乐颠颠的。   至于那两个小的,几颗糖的事情。   总裁上了车,轻轻地将妹子搂在怀里,他察觉到女人在发抖,便低声哄着:“没事了,一切有我,还有咱爸。”   “我妈呢?”   “……”总裁抱紧了她:“……我们回去再说。”   后面的账,他一定一定要和这几个畜生算个清楚!所有相关的人,他绝对不会放过。   十几年的骨肉分离,母亲的含恨早逝,父亲的心力衰竭……还敢叫他大舅哥?   呵,叫吧。 第98章   南时在两天后收到了一笔转账, 打款人当然是前头来的那个岳老。   他看着银行的到账短信都不禁咋舌,这一串零的,大概可以再买一块之前岳老给的墨绿飘花翡翠龙凤佩了。   这玉佩南时当时没有仔细看, 看水头冰种上玻璃种没到,再加上又不是那种什么帝王绿之类的扎眼的颜色, 就脸不红气不喘的给收了, 后来找过杏仙看了看,才知道这是一块古玉, 至少有三四百年的时光, 而且是传世的宝贝。   所谓的‘传世’就是指从人手上一代代传下来的, 而不是从某个墓葬坑里头给挖出来的。   更何况这件玉佩品相非常好,连个磕碰都没有,这非常难得。   拿到拍卖行, 也得要个三四百万的样子——毕竟这块玉佩的本身品质摆在这儿,看雕工也不是什么名家作品,暂时没有发现又什么特殊的来历, 普通的民间藏品,非说要特别贵也不太可能。   翡翠这玩意儿, 在兔朝也就是近一两百年才流行开来的, 再往前推真不怎么值钱。   要是换作是羊脂玉的,那价格说不定还能翻两个倍。   这笔转账除了看见了加了个‘谢谢’两个字外, 也没啥其他信息。   南时看见转账就知道岳老把人成功捞回家了,他算了一卦,满意的看见一个乾卦——是活着把人带回来的。   至于后续,他也管不着, 但是他乐意听这些事儿的结果,于是非常快乐的通过了岳老儿子的好友请求。无他, 正常人都喜欢听恶人有恶报而不是杀人放火金腰带,造桥铺路无尸骸。   对方通过了之后也没有多言,就说了一句感谢的话就没下文了。   南时也不在意,这几天估摸着没结果,后面想起来再问问就是了。   “喂,南时。”电话响了,南时一接却发现是李文柏的声音,他乐了:“呦,李哥,能说话了啊?”   李文柏那边疯狂咳嗽了一阵:“……你也真够坏的,也不提醒我一声。”   “这种事情提醒了就不灵了,见到嫂子没有?”南时笑眯眯的道:“李哥我跟你讲,你这绝对血赚不亏。”   “……”李文柏沉默了一下:“见到了,谢谢,要是成了这个媒人酒一定少不了你……今天我倒是有事相托。”   南时仔细听了下,然后挂了电话就拍大腿狂笑了一通。   事情是这样的,李文柏这不是住院了嘛,想要泡他的主治医生,偏偏三甲医院里面主治医生那是能随便泡的吗——人家忙得脚不沾地!今天不是上了手术台明天就去坐门诊了,那天李文柏一睁眼能见到对方主要是运气好。   李文柏连续几天都是早上才能看见人家一眼,然后人家就飘然离去——去隔壁床了!   他每次多和这个女医生说两句话,对方就露出了一种微妙的表情,大概就是那种:嗯?这个病人闹什么幺蛾子,他病况我都讲了几遍了他怎么又来了!我不收红包的啊别企图和我套近乎,长得人模狗样的是个文化人但是他不是想出院吧?!   不过好处是对方总算是多关注了他一点,虽然总是那种饱含了‘他可能想搞事,提前标记他堤防出事!’的目光。   李文柏:……淦!   真的,李文柏也很无奈,他就是想泡人家不是想搞事啊!不过最近医院晚上有点不太平……也不能说是不太平,就是李文柏眼中的不太平,反正他想送人家个东西护护身,思来想去就打算让南时跑一趟。   南时也不介意跑一趟,李文柏的紫云来是电子锁的,有指纹就能进,李文柏远程给了南时一个进门权限,南时就跑去拿了他要的东西,顺道经过旁边菜市场还买了一只烤鸭和一个果篮。   李文柏这刚动了手术,不管是水果还是烤鸭都只能看看了,一时半会儿的估计也吃不了,南时没有买个十斤八经的小龙虾送过去已经是很给面子了。   李文柏叫南时拿的东西看着就不错,是个玉牌,上面雕了一朵牡丹,带着一种特别的气韵,光看雕工材质都是压堂子级别的宝贝,更何况还有诸邪不侵的功效。   他这还没和人当成朋友呢,就要把压箱底的东西给人送过去了。   医院就在不远的地方,南时把晴岚留下来看店,带着倾影就去了医院。   他前阵子才从医院出去,不过那是私立医院,当然就没有公立医院这样人来人往的热闹,相对而言,也挺鬼来鬼往的。   不过还好是白天,这些鬼也就只敢猫在角落里,并不敢靠近带阳光的地方。医院的阴气大,南时进了门就一种分不清人和鬼的错觉。   循着病房号南时很快就摸到了李文柏的床位,“李哥,我来了。”   这一看,南时大吃一惊:“你这一下有点厉害了。”   李文柏想笑,却咳嗽了两声——怎么不厉害,他身上还裹着一圈圈的纱布呢!衣服也没办法好好穿,就这么敞着盖着被子,有一个护工在照料他。   他也不是没有亲戚,表妹前阵子来照顾了他两天,等到李文柏能说话了就帮着叫了个护工,她自己负责送饭,这会儿回去买菜了。   “是有点厉害。”李文柏沙哑的道:“东西带来了吗?”   南时从口袋里摸出玉牌送到了他的手上,看着他裹了纱布的手打趣道:“你这么送人家肯定不收,你信不信——你能把手举起来吗?”   “……不能。”李文柏瞪了南时一眼,南时笑嘻嘻的说:“那不要我帮你使个招,反正医院嘛,什么都多,倾影跟着我呢。”   李文柏这下子是狠狠地瞪了南时一眼,感觉要不是没熟到那份上可能就朝着南时翻白眼了:“好啊,你倒是去,我现在就打电话给医院介绍一个道士来驱邪!”   南时和李文柏纯属就是在开玩笑,他两做不出什么故意找鬼去吓人家姑娘的事情——万一吓出点好歹来算谁的?   “我自己会找机会给她的……谢谢你啊。”李文柏又道:“也不叫你白过来,过两天隔壁W市有一批货要出,你要是有兴趣就去看看好了,我给你个联系方式,你联系他就行了,我跟他说过了。”   李文柏又嘱咐南时帮着在店门口挂个歇业的牌子,这次车祸严重,他哪怕出了医院可能也要在家躺个几个月才能下地,南时也没久留,随意聊了两句就告辞了。   南时刚出病房门,就接到了一个电话,是过杏仙打过来的,刚好南时也有事情想要找他,他环顾了一圈四周,最后找了个安全通道进去打电话。   “喂……卧槽。”南时一推开安全通道的门就骂了一句脏话——楼梯间里怎么全是人!   这让他怎么打电话!   “南时?”   但是来都来了,南时也只好面不改色的靠在了扶手上:“没事,刚刚被绊了一下……啥事儿啊?”   过杏仙说:“晴岚说你去医院了,没事儿吧?”   “没事,来看朋友来的。”南时道:“你在我店里?”   “嗯,没事来找你玩儿。”   南时一想也懒得在这儿说了,人太多了而且全盯着他呢:“行,那你等我回来,半小时就到。”   “OKOK。”   南时挂了电话就走了,还有一个看着凶神恶煞的想要趴在他背上,被倾影现身拽到了墙角暴揍了一顿,顿时人人都安静如鸡,目送南时离去。   医院还是少来吧……这人也实在是太多了!!   ***   过杏仙就是真的来找南时玩儿,准确的说是想吃肉骨烧了,南时刚到停车场就收到了过杏仙的短信,还带着一盘肉骨烧的照片,这还犹豫什么?去得晚就没得吃了!   不多时,两人就面对面坐在了肉骨烧的二楼临窗的位置上,就着粉墙黛瓦飞檐红灯笼与微风吃了起来。南时跑了这么一趟也饿了,先吃了一波,这才有心思问道:“你过两天有事不?没事跟我去W市玩一圈。”   W市就在S市隔壁,上高铁屁股还没坐热呢就到站的那种,别的不说,路上就不累。   “我每天都有空。”过杏仙作为一个无业游民非常理直气壮的表示道——他家里有店铺,但是还是他爹管着呢,他爹还有徒弟,他平时没事也不去,主要的工作还是在堆积手艺上。   玉雕这个行当,灵气固然重要,但是基本手艺还是要多练的,熟能生巧才是大部分行业的第一步。   “嗯,那就好,到时候我叫你。”过杏仙的身份证南时也有,回头一起买好火车票就是了:“W市那边说有个地方在清仓,我们过去逛一圈,能买到点什么最好,买不到就当是去长长见识。”   过杏仙一听就眼睛亮了起来,无他,清仓这种事情虽然价格贵了点,但是就是好东西多啊:“那我得和我爹打个报备,让他多给点零花钱。”   “嗯。”南时应了一声,此后两人又瞎扯两句,吃撑了就沿着街逛了两圈算散步,末了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   池幽今日是特意嘱咐南时早回来一些的,今天这课程费体力,就不让南时在店里头耗时间了。   南时被迫换上了一身短打就给提溜到了外院里,这里有一片平坦的练武场,平时南时也是在这里习(ai)武(da)的,结果没想到人一去就看见池幽站在一侧,顿时在心里打了个寒颤。   那什么……他最近没惹池幽吧?犯不上亲自下场揍他吧?   “见过师兄。”南时规规矩矩的行了礼,就见池幽微微抬手,一旁一根乌黑的类似于树枝的玩意儿就飞到了他的的手上,池幽道:“我倒是忘了,你七星步自学得不错,今日有闲,便正式教教你。”   因为是秘传,不是内门弟子不能学,故而练武场都屏退了左右,连清河都不能跟。   南时傻了,七星步这本书他倒是看过,试着走了两步,逆天改命的时候神乎其技的用了下,再往后……就没再看过了。   “师兄容我再去看看秘籍?”南时试探着道。   “不必。”池幽嗤笑了一声,就知道他后面就没看过,他之前吩咐过,南时的起居注时时都会送到他的案前,有时候他想起来了便看两眼——不看还好,一看就知道这兔崽子又开始偷懒了。   或许是复活了一趟实力大增的缘故,人有些懈怠了,不管是在店里还是在家里,他干的事情基本不出两样:吃,玩。   起居注上满满都是:少爷午饭后/睡前/晚饭后使用手机两小时。   最多的一次南时连续玩了六个小时手机,从晚饭回房后一直玩到凌晨四点多。   手机这东西池幽不是没有了解过,不过半小时便判定为玩器,便不再注意了,南时是有课业在身的,却不好叫他这么放肆。   说难听点,池幽今天就是来教训南时的。   南时头皮发麻:“那我先走两步熟悉一下?师兄你别介意我走得差,我真没认真练过这个……平时家里头也不学不是?”   “嗯。”池幽应了一声。   南时尝试着在场上走了两圈,勉强把记忆给捡起来了。   七星步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要练,其实步法就那么两样……非说是步法有点玄乎了,其实就是按照星辰排列组合去走,走完一个大周天就是一套完整的七星步。   学是容易学的,但是精通就很难了——不瞎不瘸是个人都能走,但是七星步的真实使用情况一般是使用者在挨雷劈,而且是盯着你劈的情况下。那雷南时是见识过的,还带拐弯的,想要避开这些雷,那就要讲究点玄乎的东西了。   比如因果律之类的。   本质上来说七星步其实是洛书秘图的简易变种,通过七星步来预测雷电落点,并且提前规避。   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人遁其一。   老天爷要搞个雷劈你,除去外在因素(比如你搞事的时候身边刚好有为天道所不容者那就搞个十米八米直径的雷来顺道一起劈了),一般情况下是只打一个比较小的点的。打到你,你死是正常的,但是你逃过去了,落了地的雷也不会再从地下冒出来追杀你。   要是逆天改命的时候,老天爷直接给你下个直径一座山那么大的雷柱,都能直接把你骨灰都给扬了,那还玩个屁。   这就是一线生机。   七星步就是帮助预测这一线生机在何处的步法。   南时走到第三圈,悄悄看了一眼池幽,见池幽一脸平静无波,根本没办法从他的表情上来推断自己到底走得好还是不好,南时就有点慌。   ……而且池幽今天这一身真好看   南时忍不住又看了两眼,不免有些神摇意夺。以前他就觉得池幽好看,如今有了心思,就觉得他无处不好看,便是叫南时盯着他看上一天他都不会觉得厌烦。   倒不是南时色迷心窍,只不过当喜欢上一个人的时候,他就是再平凡,也觉得他好看,更何况池幽本就长得好看?   可惜了,连看都不能多看。   南时在心中再三提醒自己,平时皮一点,嘴巴没把门,夸池幽如何好看那都可以,他往日里就是这样的,池幽也习惯了。但是是不是的就去盯着他看,破绽一多,以池幽的眼力,迟早是要发现的。   喜欢上个太厉害的人也是麻烦的事情……南时在心中微微叹气。   这不看不打紧,一看南时下一步就有些歪了。   池幽却仿佛没看见似地,任南时自己施为。   待走到第五圈的时候,南时已经能很顺畅的走完一个周天了。池幽见他把基础的学会了,当即也不与他废话,闲庭信步般的入了场。   他一进,南时就压力大增,不过他知道越是紧张就越是要稳住,出了错那不是给池幽机会光明正大的揍他么?池幽提了根树枝进来,难道就是为了拎在手上好看的?   南时面无表情的从池幽面前晃了过去——喜欢是喜欢,但是喜欢不代表他就喜欢挨池幽的打。   池幽神态闲适,仿佛就跟真的来走动一下一样。下一刻,他手中树枝便神乎其神的落在了南时下一步的落点上,如果南时踩下去了,必定会被绊个正着,这就是要考南时得了几分精髓了。   南时眉目一凝,脚步一错,直接换了个星辰的走向,脚尖刚落地,池幽的树枝就又到了这颗星辰的下一个落点上。南时本来就走得快,此时一脚抬起已然要落下了,他赶紧变了个方向,又落到了其他星辰的点上。   然而池幽比他更快,那一步还未踏到地上,树枝就已然如同鬼魅般的横了过来,南时躲无可躲,一脚踩了上去,然后被树枝绊了个正着,人就往前摔了下去。   池幽就是要让他摔,自然也不会去拦着,南时落地之前下意识的护住了几个关键部位,在地上滚了半圈卸力,如同门牙鼻子手肘之类的地方都要保护好,其他地方蹭破点皮那是必然的了。   “嘶——”南时倒抽了一口气,他也不起来,就躺在地上看着池幽抱怨道:“师兄你就不能拉我一把?”   池幽心情似乎是很好的样子,笑吟吟的道:“哪有习武不摔打的道理?”   说罢,树枝横了过来,南时一笑,借着树枝起了身:“再来呗……师兄你可轻点,要是我摔下去门牙断了那我就完了,装种植牙老贵了!”   “家里不差你这么点钱。”池幽轻笑了一声,再度迎了上去。   南时就这么被摔了四五次。   最后一次池幽的树枝直接点在了南时的喉骨之上,南时的喉结动了动,粗糙的树枝按在皮肤上,还是有些疼的。池幽一手负于身后:“若是我是天道,你已经死了。”   月光如影如纱,为池幽蒙上了一层朦胧的轻衣,南时仰头看着池幽,便觉得有些目眩神迷,一时怔怔的,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好,想要点头,却又不能动弹。   池幽道:“可悟出点什么?”   南时心里跟一团乱麻似地,能悟出点什么那才是撞鬼了,他呐呐地说:“我躲得太慢?”   池幽的树枝被压了下去,压得南时喉咙发疼,南时就知道自己瞎扯扯错了,扯得太离谱甚至池幽都懒得回答他:“……那是我太注重下一步应该怎么走?”   树枝又往下压了压,看来还是不对。   不怪他,池幽太好看了。   他哪还有什么脑子!   南时连答五次都答不出个所以然来,池幽也不能真的就一树枝戳死南时,便淡淡的道:“起来,记五下。”   南时这才抓着树枝起来了,他喉咙上已经红了,他随手揉了揉,想要接着取走下一圈,却在下一刻,一片布料蒙在了他的眼前,南时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眼睛还睁着,被布料扎得有些疼,池幽低声道:“闭眼。”   南时悄悄地咽了口口水,把眼睛闭了起来。池幽就立在他的身后,替他系着布条。   耳旁柔滑细腻的布料相互之间摩挲着,发出的声响也是缠绵旖旎的,南时不知道自己的耳朵红了没有,但是他是真的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脏,跳得也忒快了点。   池幽替他系好了带子,顺手呼噜了一把南时那头毛,笑道:“怎么这么久了,头发还没有长出来?”   幽然馥郁的香气弥漫在了南时的鼻端,南时的鼻子动了动,他勉强的笑了笑,尽力保持着自己的声音如同平常一般:“那它不长,我还能拔着它长长吗?”   ——南时啊,你争点气啊,现在不是想东想西的时候啊!要挨打的!   他在心里默念了两遍平波经,呼吸也缓缓恢复了正常,没有那么急促了。   池幽知道他应该是在默念平波经,却也不打扰他,等到南时平复了,这才道:“走吧。”   南时便又走了起来。   或许是蒙了眼睛后便没有那么多杂念了,南时走得顺畅了许多,他心中一直提防着池幽什么时候拿树枝来拦路,下脚的时候不免有些犹豫,可是走完了两个大周天都没有被绊倒,他也放下了心来,越走越顺畅。   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看不见,却又仿佛看见了。   南时再怎么走,也没有绕出这片场地。   池幽立在一旁看着,等到南时渐入佳境,便悄无声息的探出了树枝,横在了南时脚下。   只要南时正常走,这一棍子绊不到他。   南时看不见,原也应该就这样自然的跨过去,可不想南时的脚一歪,居然就还真就一脚踩在了树枝上。这一下,便让南时失去了平衡,啪叽一下摔倒在了地上。   南时这一下摔得不怎么厉害,他抱着头在地上懵的一批:他知道池幽拿了棍子过来绊他,但是身体仿佛有意识一样的,自个儿踩上去了!   他扯下眼罩:“……师兄?”   池幽不恼反笑:“还不错,起来,继续。”   南时:“……那这一次不能算我!”   池幽悠悠的道:“自然不算你。”   南时这才应了,蒙上了眼睛继续,他有点品出来为什么池幽要给他蒙眼了。   眼睛看不见了,但是心却看见了。 第99章   南时被池幽提着树枝追着打了一路——从事实上来说, 就是如此。   树枝总是突如其来的出现在南时脚下,有时候南时能避开,有时候却一脚踩上去, 当南时大多数时间能避开的时候,池幽适时升级了难度, 树枝出现得更刁钻, 更猝不及防,考得便是南时的计算能力。   南时摔得浑身是伤, 干脆赖在了地上不起来了:“不走了不走了, 痛死我了。”   池幽负手而立, 树枝如剑般垂于身侧,轻点于地:“起来。”   “我不。”南时揉着自己的膝盖,膝盖绝对是破皮了, 其他部位还好说,但是膝盖却是避免不了要磕到地上的,他龇牙咧嘴的嚎:“师兄你都不留点手嘛……好歹也拉我一把!”   出来练武没有穿得厚实的说法, 影响发汗,这样一来摔下去的时候可没有什么减震的说法。   池幽倒是十分有耐心:“不叫你摔下去, 怎么好让你长点记性。”   “你就是故意的!”   “是的。”池幽脸不红气不喘的道, 他对于让南时摔跤那是全无愧疚之心,在他看来, 就该如此。在家中,他下手有分寸,痛了有人哄,伤了有药吃, 今天叫南时痛得多一些,来日外人就得让他少痛一些, 这些自然有定数。   “起来。”池幽笑吟吟的看着南时,突然觉得自己的脾气竟然是好上了许多,要是往日里遇上这样的弟子,他早就甩手走了,哪能站在这里接着哄他起来继续?   南时耍赖也有分寸,他是真的痛得狠了,才歇一会儿,这会儿几句话过去,他也缓过来了,他懒得摘下眼罩,就伸手摸索了一下。池幽见状,树枝幽幽横了过去,叫他抓着借力起身。   南时利索的爬了起来,接着循环往复,池幽的树枝仍旧是神出鬼没,南时却像是真的熟能生巧了一般,走着走着就品出点味儿来,脚步如常,却总能在池幽的树枝出现的前一刻就心有所感,往往池幽方心念一动,南时就变了步伐。   池幽连续出了三棍都没有叫南时摔下去,暗自点头,有点摸到窍门了,以后接着练练基本就算是及格了。   学这种玄门的功夫,在基础打好的情况下,讲究的就是一个悟性。   南时的悟性一向是没话说的。   这头池幽觉得满意了,南时却不干了,他走着走着,突然变换了一个方向,直接冲着池幽而来。池幽微微挑眉,人却不动如山,倒也省了去追他的功夫,手中树枝连点,逼得南时只能改变步伐借以躲避,南时死活近不了他的身。   南时也不急,只要有棍来,他就躲,没有他就接着往池幽的方向蹿。   他来得耐心,还真就叫他到了池幽的一米之外。   池幽意味深长的看着南时,树枝却是垂在了身侧并未动弹,南时却察觉到了这一丝奇怪,以为树枝要来,连忙变了轨迹,然后造成的结果就是——在原地反复横跳。   池幽失笑,还真有点意思,怪不得以前山门里的长老都喜欢没事逗着小徒弟玩儿。   南时反复横跳了一会儿就察觉出了不对,他偏偏也是坏心眼的货色,啥都不缺就是就缺德,干脆就装作没有识破的池幽,接着在原地走动着,等到估摸着池幽差不多放松警惕了,脚步一转,猝不及防就直直冲着池幽去了。   池幽眉间微动,心中念头不停用以骚扰南时的判断,手中树枝鬼使神差般的毫无预兆的落在了南时的行径路线之上,这一手毫无心念可言,瞧着不过是随手放过去的而已,南时却一下侧身,避了过去,他们两本就近,南时这一步几乎就到了池幽身前。   池幽树枝却陡然换了个方向,由下而上,横扫了过去。   南时心中得意,心想池幽是逃不掉了,要知道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树枝他估摸出来可能有个一米二,当他们之间的距离小于半米的时候,这树枝就没那么管用了,他特意伸出了手——   “嗷——!”   腋窝被打了个正着!这一下便是剧痛,直接打破了南时的平衡,这地方或许是有什么麻穴,一下子下去,南时就觉得自己浑身的力气都被卸了,双腿发软,居然直直的就坐到了地上——没有往两侧摔也是因为夹着这根树枝的关系。   池幽不讲武德!南时骂骂咧咧的想着,说好的只绊脚的呢?!   池幽当然没有跟他说好,他斯里慢条地抽出了树枝,压在了南时肩头:“服不服?”   “服……个鬼。”南时这会儿算是跪在了池幽腿边上,当即张开双手一把抱住了池幽的大腿,笑得心满意足:“我抓到了!”   池幽猝不及防之下还真叫他抱住了,他好气又好笑的说:“你抱着我又有什么用?”   总不能以后挨雷劈的时候就去抱天道大腿吧?   ——别说,南时以后还真的就这么干了,不过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南时这会儿又累又痛,扯了眼罩后干脆吊着他的腿直喘气:“有用的……师兄,我的腿好像抽筋了,你可别打了,再打我就要没了。”   池幽挑眉,随手扔了树枝,抓着南时的肩头叫他起了来,见南时倒抽了两口气倒也不觉得他作伪,扬声叫了仆婢过来将南时带回去。   南时这会儿是真的站不稳了,腋下痛得都有些麻了,小腿上也酸得不像话,还一抽一抽的疼。他小声的说:“师兄让我扶一下……”   说着,他一手搭在池幽的臂膀上,忍着疼原地蹦跶了两下。   抽筋嘛,他有经验,原地跳两下就能把经脉给跳顺了,他发育期长身体,晚上睡觉腿一直抽筋,都是迷迷糊糊的从床上爬起来然后跳两下,不疼了就接着睡的。   池幽反手握住了他的手腕,见他和只兔子似地,不禁笑了起来。   没一会儿,仆婢们涌了进来,各自分工,两个婢女架起了菜鸡南时,池幽便道:“把少爷扶去温泉洗漱。”   “是。”婢女们应喏,二话不说就把南时给扔进了温泉里,池幽自然也来了,不过南时这会儿缓过神来了才发现痛得厉害,看着池幽都觉得平心静气的——晴岚挽了衣袖给他擦洗伤处,把他疼得直骂娘,哪还有空去看池幽?   不一会儿两人都出了温泉,南时刚穿了一套里衣就被带进了屋子里,早有郎中在这边候着给南时看伤,既然称了郎中,就说明是自家的人,对方明显是位老中医,都不带拍片子的,上手一捏就知道骨头伤没伤。   “痛——!”南时在对方捏着他肩膀的时候痛呼了一声,郎中请示池幽:“少爷左肩下有些脱臼了,其他都是些皮肉伤,涂点药膏也就好了。”   南时幽怨地看着池幽:“师兄,你怎么下手这么狠。”   “给他接上。”池幽吩咐完才反问南时道:“难道是我的错?”   南时:“……难道不是?”   池幽抬手戳了戳南时的额头:“自然不是。”   南时刚想皮两句,突然肩头剧痛,只听见咔哒一声,方才的疼痛感就消失了,他顿时侧脸去看,就见郎中已经放下了他的胳膊,向南时和池幽拱手道:“禀山主,少爷的骨头已经接上了。”   “嗯,退下吧。”池幽吩咐道。   “是。”郎中行了礼便去了外间,他还要给南时开点药涂伤口——嗯,别说,云南白药喷雾就挺好使的!方便,快捷!少爷也不会不耐烦用!   自从到了现代,郎中当然也是喜不自胜,见猎心喜啊!现代药物多啊!生化方面研究的资料也多啊!不瞒你们说,郎中还特意和人契了约,给人当老爷爷去了,现在自己和对方都在备战高考,打算考个985211医学院,学习一下西医文化!   学无止境嘛!   没一会儿药物送了进来,除了跌打损伤的膏药,还有喷雾,倾影跪在一旁给南时上药,南时宛若一条咸鱼一样的摊着,丝毫不讲究形象。他瘪了瘪嘴:“我饿了……”   池幽淡淡的道:“已经叫了。”   “师兄对我真好!”南时顿时笑开了花。   池幽方洗漱过,本就苍白的皮肤叫温泉一蒸,越发得显得像是一块玉一样,南时瞅了两眼,就觉得有些挪不开眼睛,强行垂下了视线才算是完。   ……还是想办法离开几天吧,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   南时并不想以这种方式喜欢池幽,他应该喜欢池幽的,却应该是弟子对师傅的喜欢,弟弟对兄长的喜欢,乃至朋友之间的喜欢,这都可以,而不是现在这样的。   这于池幽而言,无异于羞辱。   南时并不想把事情弄到无可转圜的余地。   “想什么呢?”   “我在想……”南时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气,扬眉浅笑:“我觉得这七星步还是太难练了,要不下次逆天改命的时候我还是摆个祭坛叫上歌舞乐队,先供个七天七夜再做法吧。”   池幽一怔,随即抬手在南时的额头上戳了一下:“没出息的货色!”   两人对视一眼,不由各自发笑。   ***   饭后,南时和池幽打了声招呼,说是去W市两天,池幽没怎么问就抬抬手放他走了。   翌日里南时就和人说好了,买好了火车票在高铁站等着过杏仙一道上车了。   高铁还是像往日一样,十几分钟的车程还不够两人吹个牛逼,南时托着腮望着窗外飞速逝去的风景,道:“哎,明明感觉前不久还跟你一道坐高铁去义乌,现在想想总觉得已经过去很久了。”   过杏仙算是一个基本知道南时人生履历的人,闻言连忙摇头说:“毕竟你这段时间经历的事情太多了,又死又活的……你也别提义乌了,上次回来你把我吓了个半死。”   “那又不是我故意的。”南时笑吟吟的叫停了来卖水饮的服务员,给自己和过杏仙各要了一杯奶茶——现在有个牌子叫兰芳园的,做开罐即饮的奶茶做的不错,他们两人喝奶茶本来即使爱奶茶的底子,没有小料也不觉得有什么遗憾,反正挺好喝的就行了。   过杏仙不置可否,既然提到了,他就免不了说两句:“你平时也要注意,不要老是那么缺心眼,一不留神叫人把你的命都给骗走了怎么整?”   “我干爹给我透露过两句,说你是个长寿命,只要自己不瞎折腾,就挺好的。”   “那不是废话,我自己难道不会看?”南时咬着习惯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不过要是再遇上上次你的那个情况,估计我还是会出手的吧,那种情况换了你你也忍不住。”   过杏仙想了想也是,正想说话,突然听到前面有个中年男人自椅背后面冒了个头出来,劝道:“小年轻的不要为了情情爱爱就要死要活,要不你们爹妈多难受啊?分手就分手,下一个更好。”   这一句话显然是误会了什么,南时和过杏仙面面相觑,只能点头应是:“您说得对!我现在已经想开了!”   “哎,这才对嘛。”男人说完又坐了下去。   这么一会儿功夫就到站了,和南时联系的人姓张,就叫老张吧,他和李文柏算是积年的交情了,得知南时对李文柏有恩,又是玄学那行当里头的,人也热情,早就在火车站外面侯着他们了。   南时和过杏仙长得出挑,两人一出站基本就被锁定了,老张迎了上去:“南先生当面?”   “张哥你好。”南时摆了摆手说:“不用叫我南先生,当不起。”   “唉唉,应该的。”老张引着他们去了停车场,边走边说:“这次清仓的有三家,都是老行家了,家里没有子嗣继承,当老板的年纪也大了,故而打算金盆洗手了,梨花阁出面做了个东,办了个小型的拍卖会,分了三天,每天晚上开场……刚好这几天也热闹,开市闹个没完,南先生和朋友可以四下逛逛玩玩。”   “刚好梨花阁附近有一家酒店,风景不错,就擅自给二位订下了。”老张说到这里顿了顿:“今天中午给二位订了家私房菜,味道不错,算是我给二位接风洗尘。”   过杏仙听着用手肘碰了碰南时,给了他一个眼神让他自己体会。   南时微微点头,示意没事儿。   要是李文柏这么招待他,他信是出于朋友交情,但是这拐着玩儿的交情还搞得这么热情,那就肯定是有什么图谋了。不过想也知道不就那么几件事,要么图他,要么图李文柏,对方热情招待,他也不能一点面子都不给,走一步看一步就是了。   待两人到了酒店下榻,才发现这是一家五星级的酒店,一晚上可不便宜,前台透露出来的意思是连定了三天,包三餐,三餐都是自助,只要想去都可以去吃。南时顺手搜了一下,这家酒店的自助晚餐是699一位,在W市自助餐口味排行榜上名列前三,可以算是除了贵没有什么毛病了。   老张笑道:“我家就住在附近,南先生如果有需要的话打电话给我就是了,二十分钟就能到,要是您和您朋友想到哪去玩,也照旧,打个电话给我就成了,我带二位去,保准吃好玩好。”   南时道:“您也太客气了些。”   “哎,哪里的话,应该的应该的。”老张摆了摆手,送了两人上楼,定的还是一个套房,两室两卫一厅一厨,开放性厨房还带了吧台,搞得跟个豪宅一样,南时和过杏仙不差这个钱,但要是他们自己订,肯定就是一百一晚快捷酒店完事儿,绝不会订得这么豪华。   等到两人安置好,老张就带他们去吃饭,到了店门口他却说不进去了,家里还有点事就先告辞了,还发给了二人一份旅游安排路线,等吃完了饭从这里出来,哪里好玩哪里近应该怎么走都标了,甚至还递给了他们一把车钥匙,不是什么豪车,就是路边可以租的那种共用汽车,但是一打开却能发现里头都是簇新的,收拾得干干净净。   可谓是无一处不妥帖,无一处不叫人舒坦。   老张这样就可谓是进退有度了,讨好却不谄媚,给他们留下了足够的空间,却能让人无时无刻的品出他这个人办事稳妥的好处。   南时接了车钥匙,饭馆门口自然有人引着他们进去,过杏仙双手插在口袋里,小声说:“那个人所求不小啊……我刚刚看见他口袋里还有两把奔驰的钥匙,要是你刚刚显出嫌弃共用汽车的表情,估摸着他就会掏出豪车钥匙说是拿错了。”   “我也觉得……”南时侧面打量了一下这家店的装潢,问引路的服务员:“我们是朋友帮我们订的,你们这里环境不错,是什么样的消费?如果我想再带朋友来的话要提前多少时间预定?”   服务员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回答道:“你好,先生,我们这里是会员制度的,如果您有我们的会员卡的话,提前一天预定就可以了。”   “那消费是多少?”   服务员见多识广,眼前这两个年轻人穿得虽然普通,气质却是不凡,吊打了多少来店里的富二代,这年头谁没看过小说啊,谁狗眼看人低谁就要倒霉这个情节大家都知道,更何况人家已经进了门,进门都是客!   “如果先生想要办理会员卡的话,可以通过您那位朋友来咨询办理,会员费是三十万人民币一年,三年起办。我们店里是按照订餐的包厢来决定消费的,如先生今天所选的观澜厅套餐价格是六万八千元整。”   言下之意,要办会员卡得有人带,不然不给办,就这样还得交个三十万,一次性得交九十万,这都是会员费,不是充值余额,吃饭还得另外付钱,今天老张请他两吃饭,这一顿饭就要六万八。   这真是过杏仙和南时的知识盲区了,过杏仙从小也不差这个钱,南时现在也不缺钱了,但是从没想过要这么花。   应该是还没有钱到这个份上……吧?   这什么人家啊,敢这么消费?   这饭店里环境优雅,进门就是一条长廊,日光拂下,引得人工湖上波光粼粼,服务员示意了一下人工湖上的一座中式仿古建筑:“这是小湖轩,优点在于湖鲜和苏帮菜,食材都是当日从太湖里捕捞后送来的,很受客人好评,先生有兴趣的话不妨改日来试一下。”   两人可有可无的点了点头,又越过了花园和几栋建筑,只能说各有各的好处,每一处都是截然不同的风景,看着就叫人赏心悦目,跟逛了个园林似地。   观澜厅所在的是一处靠山的小瀑布,打开窗就能看见后面的瀑布自山顶如溪流粼粼而下,错落有致的山石将瀑布缓了又缓,并不显得吵闹。下方有一口小潭,清澈见底,带着一种透亮的蓝色,不免让人心旷神怡。   “风景是好。”南时夸了一句。   服务员恰到好处的捧了一句:“先生的眼光真好,这一道瀑布是当初建的时候特意找了风水先生来看的,本来是一道飞流直下,我们老板还挺喜欢的,偏偏风水先生说飞流直下是无情水,要改成有情水才是好的,便费尽心思改成了这样。”   三人随意聊了两句,很快服务员就让上了菜,几乎没有等待的时间,冷菜吃得差不多后就上了热菜,仿佛专门有厨子就在为这一个厅服务一样。   六万八的菜,自然是好得不能再好的,大鱼大肉的不少,但偏偏做法都素净,吃起来只觉得鲜美,不觉得腻味。听说这里的菜是根据人数来调整的,价格是一样的,人来得多菜就会做多一点,人来的少就做得少,但更精致。   过杏仙和南时就两个人,上来的菜就更精致了。   饭后,两人捧着肚子靠在沙发上赏景,过杏仙道:“南小时,要不你就从了吧,主动点去问问人家到底求点啥,再这样下去我就要吃不下去了!”   “我怕你欠人太多,最后只能卖身还债。”   南时却摇了摇头:“我倒是觉得,有所求的人不是老张,应该是其他人。”   老张这个人的面相他一看就知道,虽然家有横财,却不是这么个富贵法,五星级酒店像是他的手笔,但是这一顿饭就有点超出对方的上限了——且老张这个人,妻女双全,事业有成,一家人应该身体都不错,怎么看都不像是有求于人的样子。   “做你这行倒也挺有意思的啊……”过杏仙摸出手机,漫不经心的说:“要不你教教我呗?反正你不是说你们门下就你和你师兄两个人吗?带我一个也算是延续了香火啊!”   南时看了一眼过杏仙:“那也不是不行,但是你得喊我爹。”   “师者如父,过儿,不如你现在就叫吧。”   过杏仙:“那这样,我喊你爹,你喊我爹,我们各论各的?”   “滚!” 第100章   南时想了想, 觉得这事儿也不用这样沉不住气,急吼吼的去找人家,大不了他回头把费用还给人家就是了, 如果对方只是结个善缘也未尝不可。   明天拍卖会才正式开始,今天南时和过杏仙也没啥屁事, 就研究了一下老张给的旅游地图, 从饭店一出来就直奔W市景点惠山寺,倒不是两人真要去上香, 只不过惠山寺顾名思丸是在一座山上的, 这沿山上去修了一条平坦宽敞的步行街, 值得一逛。   众所周知,这等和景点关联在一起的步行街虽然大多数东西都挺坑,但是真的隐藏了不少百年老店。   天气还是冷的, 南时和过杏仙想了想也没敢少穿,回头要是出汗了走不动了就直接坐观光车原路返回就是了,两人也不是非要进寺庙里拜拜才算是完的。   W市很小, 南时他们开车过去也就花了二十分钟,没一会儿就看见了一条古朴的挂满了红灯笼的步行街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远远望去一座明黄的建筑屹立在山顶, 配合着山间幽雾,倒也有那么几分脱尘离俗的意境。   过杏仙还抖了一下:“这都下午了, 雾还没散啊?”   南时瞅了两眼,搜索了一下浏览器:“网上说是惠山寺山顶的雾常年不散,应该是风水的关系吧?来都来了,下车吧。”   幸好是工作日, 游客并不算多,两人插着口袋就开始爬山了。   中午吃得太多, 刚好消消食。   还没走两步呢,过杏仙就被路边一家密室逃脱给吸引了:“要不我们玩玩这个?”   “……?”南时一脸无奈的拍了拍过杏仙的肩膀:“你他妈骨骼轻你还敢进这种地方?也不怕被吓得魂都跑了——这里面有时候可是有真鬼的。”   密室逃脱这几年主题都是以恐怖为主,其实任务流程非常简单,你指望一帮玩家被吓得鸡飞狗跳还有心情去解很复杂的谜题就很扯淡了,对于密室官方来讲,把玩家吓得哇哇叫就算是成功了。   过杏仙眨了眨眼睛:“还不是还有你在嘛!要是我被吓得拖鞋都飞了,兄弟你记得要拉我一把。”   “那就不是一句‘兄弟’就能解决的事情了。”南时意味深长的道,随即就拉着过杏仙往里头去了。   一般密室逃脱也就是四五个主题,而且也不会同时开,店里头已经聚了四个年轻人在一旁玩牌了,瞧着像是在等人,服务员都是有经验的,光靠一条不用等直接入场开始玩就说服了两人,与另外四人组成了一个队伍。   选的是个什么破败老宅的场景,中式恐怖就是这么简单,有人气的地方没人气,没有人气的地方有人气,再搞上个大喜大悲的情节,就能看得人心底发毛。   服务员给几人安排上了职业,南时是风水先生,给披上了一件道袍,过杏仙是庙祝,也是一件黄色的长衫,还有什么老宅旁系继承人、画家之类的职业,每个职业对应了不同的技能,南时被塞了一个八卦镜在手里,说是如果被鬼追上了可以用它将鬼定住,一共可以用三次。   过杏仙则是没有拿到什么特殊技能,两人在门口等其他人出来,过杏仙小声的说:“还挺巧啊,你是风水先生,我是庙祝,还有那么点意思……”   南时翻了个白眼:“有意思个屁,我是算命的不是搞风水的好嘛!这是完全两个职业,我会看个屁的风水——看风水的有拿个八卦镜的吗?这是给道士用的。”   风水和算命真的是完全两个不同的职业,所谓一命二运三风水,四积功德五读书,六名七相八敬鬼神,九交贵人十修身,南时作为一个算命的,改的是一命二运,非要再攀扯一下那也是和六名(姓名)七相(容貌)有关。   同一条件下,风水是通过环境又或者其他手段修改此人的气场来达成目的,而算命是修改本人的命运来达成目的。   打个简单的比方来说,风水即你这人因为环境影响导致要倒霉,我替你把环境改好了,让你从此一帆风顺;而算命是无论你周围环境怎么样,我指点你破了这命运,蒙管后头你又到了什么环境里头,反正你没事了。   这与风水不能说是同出一门,只能说是毫不相关,二者之间连基本法都不太一样。   不过算命乍一看好像是要比国运的要菜鸡一点,算命的虽然看着方便快捷,却归根究底是改一人之运,而风水却能改一国之运。   实则人不要想的太天真,改一国之运是很厉害不错,实则放到各朝各代,国运这种大格局是这么容易就让人随便改的东西吗?一座山一条湖的弄,哪怕放在现代也是个繁琐事,放在古代那可真是重役了,通常想要搞国运的皇帝,国运还没搞成功呢就被推翻了。   尺有所长,寸有所短罢了。   没一会儿几人的职业和特殊任务都被安排完了,几人排成一排,后者搭着前者的肩膀,被蒙着眼睛,引入了密室之中。   真的,一睁开眼睛,南时就被吓了一跳——这密室里面只剩下了一盏灯光,就是玩家手中拿着的白色蜡烛状的小夜灯。   顺着那小夜灯的光,可以看见从上方垂下的白幡和破布,还有一阵子不知道哪来的风吹得这些白布条小幅度的晃荡着,南时瞬间就抓紧了过杏仙:“卧槽!”   过杏仙本来是不慌的,毕竟他不是特别怕鬼,但是南时作为一个阴阳眼,他都卧槽了,那还能有什么意思?那就是这密室里真的有鬼的意思呗!于是过杏仙也开始慌了:“卧槽!”   他两本就是排在末尾,前面的人一听他们骂娘,以为是有工作人员扮演的鬼到了,纷纷尖叫了起来往一旁的房子里逃窜。   南时是最后一个溜进去的,刚一进去,他身后就一阵阴风闪过,他眼角看见了一个白色的影子飞快的向他们冲了过来,他立刻拉着过杏仙往里面躲,果不其然有一个身穿白色丧服的工作人员面无表情的从门口掠了过去,同时耳边也传来了声响。   “呵呵……有人来了……姐姐,有人来了……”   “妹妹……我看见了……妹妹……”   虽然大家都知道是假的,但是南时还是没忍住抓紧了过杏仙,要不是太丢人了他都想抱紧过杏仙了。倾影看不过眼,小声的在南时耳边说:“少爷,都是假的。”   要知道有人在耳边说话和在音响里听见声音那是截然不同的体验,南时在倾影的声音想起的一瞬间就跳到了过杏仙的背上,过杏仙还一脸懵逼呢,就听南时小声骂道:“倾影,你知不知道鬼吓人是能吓死人的?”   随即一道冷淡的女声道:“少爷,抱歉。”   过杏仙:“……可让你家小姐姐别开口了,真的有点瘆得慌。”   南时疯狂点头,倾影只好道:“是少爷。”   此时广播里又响了起来:“你们……来玩个游戏吧……要是你们找到了……找不到,就留下来了陪我们吧……”   话音方落,昏暗的室内突然亮起了灯光——房间正中间的供桌上红色的蜡烛亮了起来,暗红色的,阴间得一批。   有一个妹子已经缩到男朋友怀里了。   南时就更加不敢看了。   真的,他以为他怕鬼的毛病好了,但是现在看来根本没好——虽然是自己吓自己,但是他还是好怂啊!   一个大大的喜字挂在了房间北墙上,自认是老手的领队说道:“现在大家开始找任务物品,别慌,第一个房间他们不会出来吓我们的……啊——!!!”   他话还没说完,就惨叫了一声,人向后摔倒了地上,这领队刚刚直接去撩了供桌的红布,结果里头蹿出来了个NPC,这NPC也挺有意思的,学着迦耶子的倒着爬向了众人,口中发出了诡异的怪笑声。   这下子连过杏仙都惨叫了起来,NPC愉悦得把一群人吓得够呛后就又退回了供桌的红布里,领队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的去撩,果然NPC不见了,留下了一个木鱼来。   这显然就是一个任务物品。   南时苦着脸说:“这也太阴间了吧……”   过杏仙也苦着脸说:“……我后悔进来了,现在直接出去不知道行不行。”   那当然是不行的,六个人是这个密室的最低配置,但凡走了一个这密室就没办法玩了。   哪怕这个屋子再阴间,该搜索的还是得搜索,南时已经彻底废了,过杏仙东摸摸西摸摸,从一旁的柜子里捞了个手串出来交给了领队,很快四件物品凑齐了,阴间喇叭又响了起来,让大家选出四个人,挨个出门将物品放置到某个特定的位置上去,接着点亮蜡烛后上一炷香后再熄灭蜡烛。   到了这一步大家都怂了,有两个人表示就算是死也是不会去的,比南时还要怂,无奈之下,决定了四个人选,领队首当其冲,一路小跑的蹿出门去,没一会儿就听见了一声惨叫声,然后领队一脸苍白的骂骂咧咧的回来了:“你们小心路上,会有NPC出来吓人。”   过杏仙是第二个,他倒是忍住了没叫唤——只要他跑得够快,就没有NPC能追上他!   南时是最后一个,他一手拿着蜡烛一手提着手串就出去了,外面阴嗖嗖的,灰扑扑的白布在视线所及之处晃悠着,南时有时候需要撩开它们才能看清处后面的路。   指定的地点需要经过一段两侧全是房门的走廊,末端则是摆了个小供桌,供桌上有个铜制的佛像,前头有个小香炉,这里的蜡烛虽然也是灯,不过那灯的颜色是柔和的白色。   谢天谢地。   南时将手串放在了供桌上,按了一下一旁的开关键将蜡烛点亮了,按照流程上香后关掉了蜡烛灯,一扭头就看见一个白色的东西从天花板上掉了下来。   南时下意识的退了一步,抬头一看,一个穿着假人穿着一身白衣被吊在了天花板上,鲜红的舌头吐得老长,标准的吊死鬼。   ……假人啊,没事了。   南时摸了摸自己的小心脏,撩开对方碍事的裙子,接着往回走,没走两步,天花板上又吊下来一个,这回应该是个NPC,脸上画得白白的,两管血泪哗啦啦的往下流,气若游丝的道:“还我……命……来……”   南时:“……”   南时面无表情的略过去接着走,眼见着拐个弯儿就能看见众人所在的客厅了,肩膀却倏地被人拍了一下:“咦嘻嘻……小哥哥……”   南时没有回头。   回了头肩膀上的阳火就要灭了。   “小哥哥,你回头看看我呀……我在你~身~后~”对方幽幽地道。   甚至南时都感觉到了一阵阴风拂过了自己的耳朵。   ——刚刚第一个吊下来的是个假人没错,第二个可就不是了,毕竟要不是学过什么金钟罩铁布衫,人是没办法把脖子挂在绳子上双足悬空还能说话的。   南时甚至怀疑起来自己的命盘是不是改错了,他不是改了七杀当做命宫主星吗?为什么还是有不长眼的鬼老是盯着他,这会儿难道不应该是避他唯恐不及吗?   掐指一算,没错啊!他是七杀坐命宫啊!   “小~哥~哥~”对方又喊道。   倾影带着笑意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少爷,可要奴婢……”   “不,算了。”南时一句话回了两只鬼,目不斜视的带着蜡烛走回了正厅内。   随着一阵灯光闪烁,喇叭播报了下一个任务,大家又跟着领队怂得一批的往外走,前面搭着后面,南时照旧是最后一个,正走着呢,肩膀上又幽幽地搭上了一只苍白的手。   南时都想骂人了:“再把手搭上来我就不客气了啊,换个人去吓!”   鬼小姐慢慢地说:“我不是想吓你……”   “那你想干嘛?别告诉我你是迷路了!”   “……这倒没有。”鬼小姐沉默了一瞬道:“……就是白嫖一个密室门票,你不觉得装NPC吓玩家很有意思吗……”   “我还特意学了变声。”一个男声在南时耳边响起,又瞬间换成了尖锐的孩童音:“还有萝莉音,嘻嘻!”   南时:“……”   忘了,这年头鬼也挺潮的。   前面的人听见后方有孩童音,不约而同的抖了抖,谁也没问声音是从哪里来的——估摸着就是那个阴间喇叭吧!   鬼小姐又说:“小哥哥,要不要跟我一道去吓人呀!你负责演鬼上身,我负责给你配音搞特效,把他们吓得连滚带爬难道不香吗?”   南时可耻的心动了,但是还是坚强的拒绝了:“算了,鬼吓人是真的会吓死人的。”   鬼小姐顿了顿又说:“小哥哥别拒绝得那么快嘛~你看见那边那座佛像没有?那可是个好东西,你答应的话我回头给你偷过来怎么样!”   南时嗤笑了一声:“你要能上去摸一下我就跟你立刻开演,让人觉得国家欠我一个奥斯卡!”   那座佛像是不错,可以看得出来是特意请来的,有那么一点功用。   那鬼小姐笑嘻嘻的说:“你同意我就去拿。”   “你先拿过来我就陪你演。”南时淡淡的道。   “哼!”鬼小姐冷哼了一声,南时肩膀上的手消失了去。   南时有点羡慕的瞅了一眼过杏仙,真好,看不见鬼。   过杏仙倒是听见了南时刚刚的逼逼:“还真不太干净?”   “嗯。”南时低声回答道:“不用管她,我们归我们玩就是了。”   南时拂了拂肩头,将被鬼小姐拂弱的阳火又拨弄得旺盛起来,顺手也帮过杏仙拍了拍,随着一个NPC适时出来追逐过后,几人涌进了下一个目标房间。   南时之前没玩过这种,在网上看搞笑视频也没看出来什么,切身处地的绕了两圈后才发现其实这密室并不算是很大,道路四通八达,有些地方用幕布或者木板遮了起来,再加上悬在天花板上的这些遮蔽物,光线幽暗,这才让人产生了密室很大的错觉。   其实这一个密室也就一百平方左右,故而要在里面逃窜也非常有限。   几人费尽心思按照提示打开了密室,顺着柜子下方露出的半人高缺口爬了进去,里面是一个只有六七平米的狭长的房间,没有窗户,角落里竖着摆着一口棺材,两侧则是几具没有头的骷髅,角落里还有个非常大的漆木盒,上面横七竖八的贴着十来张符咒,叫人一看就心慌。   根据指示,他们需要找出正确的头安放在正确的骷髅上,这骷髅头当然不可能在棺材里,几人对视了一眼,决定由领队去开漆木盒,那符咒一张张被撕了下来,众人也屏气凝神的去看,还有人警惕的盯着那个棺材——这种一看就知道是NPC出现的机关。   果不其然,刚撕下第二张符咒,房间里就传来了女鬼的狞笑声,凄厉非常:“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呀……”   领队手指抖了抖,咽了口唾沫,接着往下撕。   突然之间,棺材被啪的一脚踹飞了,从里面冲出来了个穿红衣的NPC,头戴一个狰狞扭曲的鬼脸,向众人冲了过来,游戏已经进行到了中期,NPC出现是会随机抓一个玩家带走的,几人尖叫着四散奔逃,在这个并不大的房间里和对方玩起老鹰捉小鸡来。   NPC抓人,当然首选体力比较弱的女孩子,再者就是看着比较斯文的男生,无他,万一想要拖过杏仙这种身高一米八一看就是练家子的男的然后对方一个紧张直接一脚把NPC骨头给踹断了那可怎么整?   所以很不幸南时和两个女孩子就成了第一目标,南时躲得快,这会儿不是讲什么江湖道丸的时候,只要NPC赶来他就敢躲到过杏仙后面去,NPC无法,只能去抓那两个女孩子,很快其中一个女孩子就被NPC抓住了手臂,开始往棺材里拖。   其他人不敢直接和NPC硬刚,只能抓着女孩子的腿不让她被拖走,女孩子吓得尖叫连连,突然浑身一震,头便歪了过去,像是晕倒了一样。   NPC也跟着愣了一下,立刻摘了面罩俯身给人掐人中:“都让一下,散开一点,我有急救证!”   大家连忙散开,那女孩子缓缓吐出了长长一口气,众人还没来得及放下心,就听女孩子痴痴的笑着,连声音都变了说:“哎呀……有身体真好,这么漂亮的女孩子,呵呵……”   “小哥哥,你真好看,与我回去当新郎官吧!”女孩子抓住了NPC的手臂,俏生生地给人抛了个媚眼。同来的领队目瞪口呆的看着她,随即叫道:“赵留,你没事吧?你别吓我?”   女孩子又看向了领队,捂着嘴巴笑道:“哎呀,对了,这里还有一个小哥哥呢……小哥哥你也长得俊俏,不如你跟我走吧。”   现在答应可不是好玩的事情,这明显是鬼上身了,答应跟她走,就是答应鬼来取他的命!   南时刚想阻止他,却看见NPC眼神一正,伸手就捂住了女孩子的嘴,一下子就把她扛了起来,快步往棺材里走,边道:“这个我带她出去休息一会儿,你们接着玩!……走了,再装也不行,你被我抓住了,你已经‘死’了!”   “哎你放我下来!我死了关你什么事!放我下来!”女孩子不停的捶打着NPC的背部,试图让他把他放下来,NPC闷哼了一声,干脆就换成了公主抱:“这样可以了吧?我可是我们店里最帅的NPC了!”   女孩子愣怔了下,居然当真就不动了。   几人也以为是女孩子为了不愿意被抓走而特意装的,闻言放下心来,又玩了起来。   南时叫晴岚跟着过杏仙,自己则是从进来的地方钻到了外间,刚打开门,就看见方才那个NPC抱着女孩子自另外一个方向走了出来,把女孩子往佛像前一放,外面灯光大亮,女孩子像是着了魔一样痴痴地盯着佛像,NPC抓着她的手给佛像上了一炷香,女孩子就又昏了过去。   在南时眼中,那个鬼小姐则是昏迷的倒在了佛像前,南时想了想,吩咐晴岚将她带上了。   现在看来,这鬼小姐估摸着在这个密室里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才叫老板特意设置了一道让玩家上香求佛祖保佑的程序。万一出事,隐藏在摄像头后的工作人员就会立刻打开佛祖面前的蜡烛灯,庇佑玩家。   他命主七杀,寻常的鬼是碰都不敢碰他的,这鬼小姐能碰,看来身上有点修为。真不好判断对方到底是好是坏,故而南时鬼迷心窍了才答应她陪她演戏呢!   如今这佛像给他的感觉已经弱了许多,再过一段时间说不定就不管用了,这不是刚好他们打算去上面的惠山寺么?干脆把鬼小姐带上,让上面的大和尚当场给她超度一下。   要是好鬼,就玄学超度,要是坏鬼,就物理超度。 第101章   两人从密室里出来, 恍然间都有了一种重见天日的欣慰感。明明密室不大,玩了这一场结束后两人却仿佛跑了个马拉松,最里面的棉毛衫湿透了, 肚子也空了,人也怂了, 宛若被人暴打了一顿后一样的没精打采。   南时和过杏仙对视了一眼, 上个屁的山,去什么惠山寺, 决定立刻原地左转找了家卖汤包馄饨的进去胡吃海塞了一通, W市的汤包小笼那都是有名气的, S市虽然也有,却还真比不上W市。   等到甘鲜浓郁的汤汁一入喉,尝过了原味的又点上两三点醋去了腻歪, 两笼小笼入了肚,两人这才恢复过精气神来。   南时歪在椅子上喘气,过杏仙喃喃的道:“我下次再也不去玩了……。”   “不是玩得挺开心的?”   过杏仙瞪了南时一眼:“还不是怪你?我现在一想到密室就觉得里头藏了好多个真的鬼。”   “你这就是瞎冤枉我。”南时笑出了声:“我不说难道人家就不在了?”   过杏仙摆了摆手:“算了, 反正下次你看见了也别告诉我。”   “那不行,咱们是一起念过书, 一起吃过饭, 一起睡过觉,一起嫖过娼……哦这个没有, 但是我们还一起经过局子的好兄弟。”南时特别损的把过杏仙说过的话原样不动的还给他:“我都看见了,怎么能不提醒你呢?我告诉你你也有个心理准备不是?万一我们家娇弱的过儿给吓着了,你干爹不得来找我算账?”   过杏仙挑眉道:“这是知道就能不慌的事情吗?”   明明知道才更慌了!   “不是。”南时坦然的道。   别说是过杏仙了,他身边带着人自个儿都觉得慌得一批。   两人又瞎扯两句, 聊到了方才那个鬼小姐身上,过杏仙从窗户瞅了一眼远处云里雾里的寺庙:“这小姐姐胆子也够大的唉, 佛门脚下搞幺蛾子,可见这寺庙不太靠谱。”   南时想捂他的嘴都来不及,闻言只能翻了个白眼:“你没了,当着人家的面说人不靠谱?”   “那不一样,庙不靠谱佛祖还是靠谱的,小的万万没有什么亵渎之心,阿弥陀佛——!”过杏仙假模假样双手合十了一番,还呼了句佛号。   南时无奈的摇了摇头,倒也没强制带着过杏仙上山去拜一拜,他想了想,到底没将他把鬼小姐给带走了的事情告诉过杏仙,免得他晚上都睡不安稳。   两人联袂下了山,回了酒店休息。   玩累了,吃撑了,就该回去躺会儿,等到休息好了酒店里还有温泉可以泡,再搞点小酒美食,联机开开黑打两把游戏,这才是神仙都不换的日子。   南时进了房间,就把鬼小姐给放了出来,倾影一手搭在她的手臂上,虽脸上风轻云淡跟对方小姐妹似地,却是死死地将她给制住了,叫她不能动弹。   南时无意留她过夜——谁特么乐意带个敌我不明的人在身边啊?早处理早轻松,反正也不费什么事儿。   他随手将车钥匙扔到了桌上,整个人陷入了沙发,晴岚端了个酒盘过来,给南时来了一杯冰阔落。   按照装逼守则来说其实这会儿应该来杯红酒,实在不济就来杯茶也行,偏偏南时不干,无论是茶水还是酒都抵不过碳酸饮料的快乐,他仰头灌了半杯,心满意足的叹了口气,他有些倦懒,眉目便显得有些疏淡了起来:“鬼小姐,你有三分钟发言时间。”   鬼小姐脸色铁青,她以为南时虽然身上带着点煞气,却也就是个普通的阴阳眼,万万没想到对方身边跟着这么两号厉鬼,她顿时就有了一种被人扮猪吃老虎的憋屈感,死死地盯着南时。   “还有两分钟。”南时弹了弹指甲。   鬼小姐回过神来,张口就来:“我就是闹着玩玩!”   南时眼睛都不抬一下,意思很明显:你接着编!   都说鬼话不能信,可那也要分鬼,比如眼前这位刚刚和南时说就是去白嫖门票下一秒就抢人身体的鬼就不在能信的那一批里。   鬼上活人身,便是再怎么小心,那活人也是要伤元气的,她虽然不是什么厉鬼,但是轻则几日没精神,重则大病一场也是有可能的。就是按照地府法律,她这一出强行上身的戏码至少也得判个三年两载的苦役。   鬼小姐眼珠子一转,突然抽抽噎噎的哭了起来,哭得非常有技巧,梨花带雨,是标准的琼瑶式哭法,眼泪一滴滴的如雨珠子落下,神情凄艳:“您有所不知,我是意外身亡的,过世的时候连句遗言都没来得及跟家里人说,密室里有佛像圈着,让我出都出不去,我借着他人的身体也就是想回去托个话……不然发条短信也好啊……”   “你以为你是在选秀啊?”南时毫不留情的吐槽道:“就算你是,我又不是评委。”   不是她哭两下,南时就得为了舆论压力又或者自己心善就抬抬手让人过关的。   鬼小姐哭声顿时噎住了,这年头当鬼的年轻化了,然而道士和尚乃至眼前这种玄门中人都他妈年轻化了,实在是不好骗啊!说不得她现在玩的就是当年人玩剩下的了。   南时提醒道:“还有一分钟。”   鬼小姐侧脸看了一眼倾影,又看了一眼侍立在南时身边的晴岚,来硬的那是不可能的了,要是能她也不会站在这儿。她咬了咬牙,鞠躬道歉:“我错了,我以后不敢了,您饶了我这一回!我以后再也不去密室吓人了!也不上人的身了!”   南时眨了眨眼:“行吧,那你走吧。”   “……啊?”鬼小姐愣住了:“就这么简单?你不超度我?”   这种爱管闲事的玄门子弟不都是要超度她这种孤魂野鬼的吗?不管是玄学超度送她去地府也好,还是物理超度让她魂飞魄散也好。   “不然呢?”南时诧异的说:“你给我钱了?”   南时一开始打算把人送上惠山寺,就是本着他两手一摊,把活塞给人家大和尚的意思。他出来玩的,哪有这个闲心送她去地府?就是派自家人去……凭什么啊?他家的仆婢出门就不用路费啦?一个劲的给人倒贴?   什么?做法超度?   物理的他倒是会。这个容易,掏出算天,实在不行让倾影晴岚动手,但是人看起来也没坏到这个地步吧?   玄学的那更容易了,直接就是一句话:他不会!   什么打开鬼门之类的……别说他不会,池幽估摸着也不会啊!他们招摇山是学卜算天机的又不是学阴阳道法的!阴阳先生和算命先生也是两个不同的职业好吗!虽然有互通却不能混为一谈!   从职业上来讲,找南时办事,大部分都是一句话的事情,指点了迷津就算是结束了,只要事主按照吩咐去办一办都是能成的。什么抓鬼啊招魂啊只要是能想到的、除了算命以外的任何操作通通不在他的营业范围内。   之前主要是他自己愿意插手,再加上自个儿有能力背后有靠山,这才顺风顺水(其实也没有),你换个普通的算命的来试试?当场暴毙信不信?   小明的爷爷能活到一百零八岁,主要是因为他不管闲事儿!   鬼小姐呐呐地说:“那我……走了?”   南时摆了摆手:“倾影,送送她。”   “是,少爷。”   紧接着鬼小姐就被提溜走了,南时把剩下的可乐灌了,去刷了个牙也打算躺一会儿了。   到了晚上六七点,南时就被一阵敲门声叫醒了:“南时,起床啦!”   南时唔了一声,自床上爬了起来,睡眼惺忪吩咐开门,倾影就把门给开了,过杏仙蹿了进来,丝毫不见外的往床上一坐:“晚上我们出去浪啊,听说有条街的夜市蛮好玩的。”   南时打了个呵欠:“不想去,不是说好去泡温泉吗?”   “温泉什么时候不能泡?明天不是要搞去拍卖会么?明天回来了再去泡也一样啊。”   “……也是。”南时想了想,点头去换了身衣服:“先去楼下吃饭,吃了饭就去玩。”   “OKOK。”   楼下的自助本来是两人特别期待的一顿,然而经历了中午六万八的大餐后,再吃这个699有点没滋没味儿了,不过幸好分量大种类多,两人还是吃了个肚圆儿。   正摸着肚子打算出去遛弯儿,突然一行人到了南时的面前,为首的老太太身着一件考究的攀花枝旗袍,外面套了风衣,气质极好,她十分有礼貌的道:“可是南先生当面?”   过杏仙一听就叹了口气,用眼神示意南时快点解决——小伙伴太有能力也是个麻烦事儿啊!走到哪都有人找上门来!   南时挺直了背脊:“在下南时,敢问老夫人有何见教?”   “见教不敢当。”老夫人道:“南先生不要怪我不请自来,我姓李,李玉龙,我们家老王和老岳是把兄弟。老岳这几日事忙,不方便亲自来向南先生道谢,我刚好听说南先生到了W市,我便替他来了。”   南时这才发现,这偌大的自助餐厅里好像只剩下他们了,不知何时起,周围的客人都散得一干二净,只剩下几个厨子还在吧台后面料理食物。   这是被清了场,方便说话——看来这一位也是有求于他的,否则光是来道个谢也犯不上清场。   南时抬了抬手:“李老夫人请坐。”   李老夫人谢过了南时,就在南时与过杏仙之间坐下了,南时道:“岳老也太客气了,还请您亲自来上门道谢……说起来,我倒是挺好奇的岳老家事,不知道方不方便透露一二?”   “这没有什么不方便的。”李老夫人的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也不知道是针对谁的:“老岳有个老来的小闺女,如珠如宝养到十七岁,叫人给拐了,一拐就是十几年,他夫人为着这事儿心里想不开,早早就去了,他如今也老了,这是前话,中间您也知道了。”   “人后来是找到了,还和买她的那家生了两个孩子,这十几年里逃了七八次,次次都叫捉回来被打个半死,有几次都快成了,结果那两个孩子是个多嘴多舌的,就又给抓回去了……我那个大侄子去救的时候,人就坐在地下室的土疙瘩上,水都没到嗓子眼了……”她说到这里,看向南时的眼神中露出了一点惊叹,这与南时的推测一模一样。   那几天都是大雨,土房子的地下室根本没有什么防渗水的机制,要是再晚去一些,岳家的小闺女人就没了,可不就应了那一句死于水中么?   “人回来了,还带回来两个小的,还有她那个老公……管我侄子叫大舅子呢!还真不见外!我一开始还当是我侄女脑子被关坏了,今天才得了消息,说是她那个老公出了车祸给撞了,人倒是没事,两个小的被他们爹拿去当了肉垫子,一个瘫了,一个死了。”   “看来有些人是没有享福的命的。”李老夫人似是意有所指的道。   “那他们爹呢?”南时反问道。   “逃了,老岳已经叫人去找了。”李老夫人丝毫不掩饰语气中的讥讽:“那怎么成呢,老岳和大侄子还要感谢这么多年他对我那侄女的照顾呢!”   南时微笑了起来:“若是找不到,叫您大侄子来见我一面,我倒是能知道的……这种一家亲的事情,不瞒您说,我乐意听,也自然愿意成人之美。”   “成。”李老夫人微微低头:“我替老岳多谢您。”   话说到这个份上,就差不多了,南时颔首道:“李老夫人,我还有些事,就先告辞了,您想问的其实不必再问,回去便有好消息了。”   李老夫人一怔,诧异的道:“南先生知道我想问什么?”   “左右不过那几件,我只挑了您迫在眼前的说罢了。”李老夫人的面相很容易看,其他都好,就是夫妻宫灰暗,丈夫不是重病就是危难,但又只是灰暗,不至于有白事。   李老夫人叹了口气,眉宇间轻松了很多,似乎有了南时这句话,她心里那块大石就落下了:“南先生是高人……实在是家中有要紧事,等不得了,这才贸然来见您一面,还望您不要见怪。”   李老夫人说着,将一个文件夹放在了桌上,另有一个精美的长条礼盒,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我还有一件事想问问,关于我先生的寿数……”   这倒是不好从面相直接推断了,南时问人要了对方的八字,很快就得出了结论:“比您长寿。”   “……”李老夫人,转而又是甜蜜又是苦涩的说:“那我是不是应该回去备下了?”   这是一种隐晦的问法,问南时是不是她死期将近。   民间有个老说法,不管是找谁问寿数,最好都不要直接问,直接问那就是在提醒老天爷,叫它知道你想得知天机,转而记你一笔,扣你几年寿命,且另一方则是泄露天机,被知道了当然也是同罪,对双方都不好。   “比您先生短上两年。”他说道:“多了不好说,只不过您这玄孙辈儿都还没抱上呢,您急什么?”   李老夫人顿时大喜,玄孙,那可是第五辈了啊!她都七十八岁了,身体一直不大好,再加上他们家老王进医院动手术,医生说风险极大,她又听了老岳这事儿,才忍不住跑过来问上这一句。   他们那个年头结婚生孩子都早,她曾孙现在已经十岁了,哪怕曾孙二十就结婚,她也是能活到九十了!要是再晚点结婚,说不定还能摸到个百岁老寿星!他们家老王还要比她晚上两年,这可太好了!   活到这个岁数了,大权在握的那是不想了,人老了没年轻那会儿的精力,但是她儿子孙子还在奋斗着呢,她们夫妻两多活两年,就是一座山,能帮他们镇得住!再说了,奋斗了一辈子,现在正是享受成果的时候,含饴弄孙,颐养天年,自然是活得越久越好!   她脸上喜色还没过去,手机就响了起来,李老夫人向南时告了个罪,接起电话听了两句,随即脸上更是喜得眉开眼笑,她起身恭恭敬敬的向南时鞠了一个躬:“多谢南先生金口,我先生手术很顺利,我就不多叨扰了,我先看看我先生去。”   南时含笑点头,提点了一句:“我看李老夫人也是个想得明白的人,有道是穷则……”   南时只说了这两个字,就没接着往下说了。   “南先生说得对!我怎么就没想到呢!”李老夫人一转眼就明白了,连声道好。   ‘穷则’后面是什么?是独善其身!再后面就是‘富则兼济天下’!南时这话几乎就是敞开了和她说,去做善事,好日子在后头呢!李老夫人又给南时鞠了个躬,不再久留,就此告辞。   过杏仙托着腮看着南时:“没看出来嘛,我们家南小时还挺人模狗样的。”   他板了板脸,刻意学了南时那股子似笑非笑高深莫测的劲头:“我看李老夫人也是个……”   南时没好气的推了他一把:“混口饭吃!”   过杏仙笑得仰倒在了沙发上。   ***   池幽翻着南时的起居注,仔细的一条一条地看下来。   往日里他是不看的,有什么想知道的直接问南时身边两个大侍女就是了,只不过最近南时给他的感觉总是有些奇怪,今日趁着那兔崽子跑出去玩了,他也有了闲心,便看上两眼。   不,准确来说,是南时的心乱了。   往日里南时心不静,却不乱。如今他的心却是乱了,想来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件事情应该不大重要,却又足够重要。   池幽早就看出来了,开解过南时,南时也听进去了,可惜心还是乱的,可见事情并非是玄术相关。   招摇山做起居注的习惯一开始只是因为门下弟子皆非普通人,有些‘象’出没得太过神鬼莫测,怕平时不注意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呈现了什么预兆,自己却又没注意,便会叫身旁的侍人一一记录,方便查阅。   后来门人除却池幽外皆以魂飞魄散,徒留池幽一人,便不在记录了,等到南时来了,便又再启用了。   其实起居注没什么好看的,就是记录南时南时的生活轨迹十分简单,怎么看都非常正常。吃了什么穿了什么去了哪说了什么话,倒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池幽恰好看见南时过年那会儿污了床单的事情,心下摇了摇头,将这等闺阁事情略了过去,重点还在于南时平日里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他翻过了十几页,突然眉间一动,取了一枝朱笔,在起居注上画了几道,待到画完一翻册子,这么过完年十几天的功夫里,每一天几乎都有两道。   【我看师兄长得好看。】   他往日不觉得,如今一看,南时几乎每次与他见面都会看着他发上一小会儿呆,又或者光明正大的盯着他看,然后叫他发现后夸他一句长得好。   要是平日有人这般,他早就让人将此人逐出去了。   池幽仔细一想,居然不觉得如何恼怒,只觉得他的相貌,南时也好直接放在嘴边时时夸着?未免有些放肆了些。   但南时就是这样的性子,就是这样的习惯,嘴上就是不带把门的。   他平日里也没少见南时夸家里头仆婢,一会儿这个长得清秀端雅,一会儿那个长得娇艳如花。这么一比较,夸他‘好看’,没整点形容词出来,居然已经是南时看在他是他师兄的面子上有所收敛了。   以后还是得管着他那张嘴。   池幽转念一想,却又觉得这兔崽子也算是乖觉,南时是他的弟子,喜欢与人调笑调笑,也不算是什么大事,非要要他去和他较真不可。   “少爷说了何时回来了么?”池幽问道。   清河微微屈膝,回禀道:“禀山主,前头方传来了消息,少爷说是要四天后才回来。”   “嗯。”池幽淡淡的应了一声,将起居注合了起来,他也看不出什么,自然是不必再看了,既然不是玄术,那么亲朋好友的身上总有端倪,左不过那么几个人。   难道南时开窍了?有什么喜欢的人了?   池幽慢慢地想着,他看向了窗外。   外面一袭冷月残照,清凌凌的月光下,一切都是那么昏暗的,平淡的,冰冷的。   波澜不起。   南时在时,家里的灯总是全亮着的,他们两不过是一墙之隔,他的声音会从院墙那头传过来,跟个麻雀……哦,还不至于,但是总是热热闹闹的,叫人听了就觉得烦。   今日听不见了,却还觉得有些奇怪。   亏得家里也够大,以后南时就是成婚了,也能住在家里。   这很好,几岁就该做几岁的事情,南时这个年纪,有了喜欢的人都算是晚了的了,如今一切拨回正轨……这很好。 第102章   南时这会儿正兴高采烈的和过杏仙逛夜市, 这会儿夜市可谓是热闹非凡,套圈的、射箭的、打气球的反正只要是能想得到的夜市该有的项目,这里应有尽有。   过杏仙已经掏出了一百大洋问老板买了一百个圈儿, 重振旗鼓打算把那个有半人高的关公像套回家供起来。   说过杏仙多喜欢那个关公像,又或者这个关公像木料多好雕工多精细那也不至于, 纯粹是过杏仙之前买了四十个圈儿, 套来套去套了点小玩意儿,最后十几个圈就随便选了关公像去套, 要是他一次都没套上, 那估计拍拍手就走了, 结果好几次差一点就套上了,过杏仙就不信这个邪了,非要套到那个关公像为止。   简而言之, 上头了。   南时看得直叹气,也就随他去了。   这都是套路啊!   那个关公像的直径和圈差不多大,想要让圈正正好好的套下去哪是这么容易的事情?   不过出来玩嘛, 图个开心就行了。   “那你套着,我去隔壁晃一圈。”南时和他打了声招呼, 就自顾自的逛了起来, 过杏仙一个大男人扔在那儿,丢不了。   然后南时就被一个看起来没啥鸟用但是奇特的觉得自己需要的大碗给吸引住了, 无他,广告打得太好了——【干饭人专用碗】。   那碗比脸还大,简单的灰蓝色,有点像上一些面馆的时候会端出来的碗, 又广又深,南时莫名觉得池幽很配这样的碗, 虽然他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用上,还是默默掏钱买了两个,提留着它接着逛。   随即又被刮彩票引走了心神,彩票这玩意儿自从南时学了算命之后就不怎么玩了,毕竟一啄一饮有天定,运气守恒是没错的,今天中奖明天倒霉的大有人在,如无必要不要玩这种东西透支自己的运气,但是就是莫名走不动路了。   嗯……要不就玩一次?要是中了就接着玩儿?直到彩票没有中奖为止?这样就不算中奖了!毕竟他没有花在自己身上!仔细来说还亏了!   彩票摊的老板自然是欢迎有客人上门的,满脸笑容的给南时介绍各个彩票的玩法,南时选了张最贵的也是刮彩次数最多的,50块钱一张,能刮50次。   南时捏着老板友情提供的硬币斯里慢条地刮了起来,彩票规则也很简单,先刮了奖励区,再刮下方的中奖区,图案相同即可获得下方数字的金额,他的奖励区是一朵花和一根长笛,都很好辨认。   这摊子上就南时一个人,老板也跟着站在了南时身边一道和他看,凑凑热闹。   第一个没有,第二个没有……南时一开始还抱着平和的心态,直到刮到第一行的最后一个,老板低声叫了一声:“有了!”   上方的漆层被刮了开来,正好是一朵小花!   南时也是一喜,将数字也刮了出来——奖金10元!   老板笑道:“接着刮!我觉得你这张有戏!”   南时应了声,便接着刮,不过这一溜儿下来都没有相应的数字了,到最后两三个的时候连带自己心里都已经放弃了,没想到最后一个又出了一朵小花,下方金额是40元!   加起来刚好是50块钱!不赚不亏!   南时笑眯眯地和老板打了声招呼,又要了第二张,结果第二张刮出来反倒是赚了一百块,南时打定主意是不要这些钱了,又换了两张彩票接着刮。   这两张彩票一张20元,一张30元,凑起来又是50块钱,南时接着换,这一张则是又是正正好好50块钱的奖金。   老板这会儿就已经是在看稀罕了,买彩票中奖很正常,不中奖就更正常了,但是拿着一张的钱连玩四张还能接这中奖的就是很少见的类型了,他对着上面的花样,问道:“还接着玩吗?”   “玩。”南时说着,自觉地又抽了一张新的。   这一张就厉害了,直接中了200块钱。   南时很嫌弃的看着这个金额,又微妙的觉得很开心,接着又打算和老板换彩票,老板嘿了一声,看了眼一边给他拿一边说:“小伙子,你平时是不是很少玩这个?”   “嗯,有一段时间没玩了。”南时笑着又接过四张。   但凡涉及到一个‘赌’字的东西,其实都有这么个讲究,纯新人入门第一遭都是要赚的,很久不玩的人又下场也是要发财的,这个理论广泛应用于各个阶级的赌博,下至麻将扑克上至赌石捡漏,都有这么一个说头。   “怪不得……”老板点点头,看着南时埋头刮彩票说道:“要是你这几张中了就别再换了,注定要给你发财呢!”   南时刮得也挺无聊,和人闲扯道:“害,我就是想花掉这50。”   老板点了点头,没再劝南时,他摆摊时间久,什么人没见过?这种坚信中彩票败运气但是又想玩一把的人他也见多了,不过一般都是上了年纪的才会这么说,很少见小年轻这么干。   这四张彩票两张没中,一张中了30,一张中了70,又是一百块钱。   南时接着换,然后就一直续到了过杏仙来找他,当然,是带着那个关公像来的——他套了五百个圈儿,终于让老板也看不下去了,主动把关公像往前挪了点,让他给套着了:“你还没好?”   南时一见他就立刻把他拉下来坐下了:“来来,借我点运气,你来刮。”   过杏仙坐了下来:“……哈?怎么了,别告诉我你一直没中过。”   彩票老板闻言就笑了:“不是没中过,是中得太多了……今天也是神了,这一本彩票中奖率真的高!”   他指了一下放50块钱一张彩票的篓子,现在那篓子里就剩两三张了,其他都被南时给造没了。过杏仙抬头看了一眼,无语的道:“那你还借我什么运气?”   “借你点霉运。”南时摊了摊手,无耻的道。   过杏仙骂骂咧咧地翻了个白眼,果然,他这一张就是一分钱都没中,终于没让南时接着白嫖下去,把他给解放了出来,南时这会儿才真正放松下来——一开始还挺高兴的,次数一多就觉得有点邪乎了,总觉得老天爷是不是要在哪里坑他一把,才逼着拿钱走人。   这可不行,他南先生可是有几千万存款的男人,是不会为了这么点小事动摇的!   他眉开眼笑的和老板告辞,此时他周围已经围了满满一圈人了,都在看南时这个稀奇的物种,他正打算走人,突然叫人从背后撞了一下,对方低着头道了声歉就走了。   南时总觉得有些奇怪,突然就听一旁隐身在侧的晴岚道:“少爷,是个扒手,倾影已经跟过去了。”   南时一扭头,对方已经挤进了人群消失不见了,过杏仙见他扭头这才见着他背包下面开了个大口子:“快看看丢了什么!”   南时的背包里东西不多,非要算值钱的就是铜钱、算天、刚刚那老太太给的礼物盒和信封——最后两样南时都没拆开看,还打算回去了再说,铜钱是装在背包里的小袋子里的,硬要算能被方便拿走的好像就只有……   他的暴(tu)力(long)龟(bao)壳(dao)!   南时当即就骂了一句脏话,这可是招摇山秘宝,虽说倾影跟过去了问题不大,但是要是真弄丢了他回家被池幽打死不至于,但是打他个半死不活还是很有可能的!   再者算天跟着他的时间最长了,又方便好使,南时那叫一个心疼,拔腿就跟着跑了过去。过杏仙见他脸色大变也知道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他抓着南时的手臂带着他一起跑,晴岚则是给两人指路。   两人三两下就出了夜市的范围,往周边的小巷子里钻去——倾影也不好在大庭广众之下动手,到偏僻一点的地方比较方便收尾。   毕竟要是人当众就倒下去了,南时就是拿回了东西估计还要惹得一身骚,局子里跑一趟是必然的了,说不定还要给人赔医药费,故而倾影就跟着对方,待人进到无人处后便将人打昏了过去。   那是个看起来一脸老实的年轻人,要不是倾影一路追来也不相信对方是个扒手,这会儿人吭都没吭一下就倒下去了,龟壳从他的口袋里摔了出去,甩了个老远。   倾影走上前将龟壳捡了起来,颇为爱惜的掏出块手帕擦了擦。这人跑得特别快,要不是倾影站着先天优势,还真不一定能跟到他,就看看南时就知道了,南时现在距离他们还有两三百米呢!   正在此时,一旁突然有一扇门开了,里头走出来一个十几岁的姑娘,对方看了看就倒在她家大门前的青年,又下意识地看向了倾影,想也没想就大叫了一声:“妈——!有人打上门来了!”   几乎是顷刻之间门里又出来了一个二十几岁的女人,她皱着眉头眼神掠过了地上的人,直接看向了看不远处的倾影,刚想说什么,南时也到了。   南时跑得气喘吁吁,此刻停了下来先关注自己的宝贝龟壳,倾影上前两步将龟壳递还给了南时,微微屈膝:“奴婢幸不辱命。”   “那就好。”南时嗓子眼儿都在泛腥味儿,他转而看向了女人,道:“误会!不好意思啊,追扒手呢!吓到二位了。”   他们刚刚就在后头不远的地方,女孩叫了一声他们自然能听见。   过杏仙上前查看了一下昏倒在地上的年轻人,他以为两人看不见倾影,便道:“没事,就是昏过去了,估计运气不好绊了一跤,我叫个120,要不要报警?”   “不用了,没多大事儿,他躺一会儿就能醒了。”南时打过招呼也算完:“走了。”   南时捏了捏掌心里的暴力龟壳,心里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过杏仙有些奇怪,却也没有再说什么,两人转身欲走,突然听见女人道:“等等!你是不是姓南?”   “嗯?”南时一愣,转而看向了女人,仔细的打量了一番,确认这个人他不认识:“……你是?”   女人出了家门,眼神有些复杂的看着南时,她抿了抿嘴唇,居然学着倾影屈了屈膝:“我姓柳,我们两家祖上有过一些缘分,家中还留了您祖上的照片,这才能认出来。”   柳这个姓氏很少见,南时在脑子里搜索了一圈:“绿柳?”   “是。”女人神情一松,像是对上了暗号一般的道:“这是太奶奶用过的艺名,太奶奶昔日受过您家祖上的恩惠……”   南时听到这里就摆了摆手,打断道:“都是上代里的事情了,和我们关系不大嘛!今天时间晚了,也不好叨扰你们了……加个微信?”   对方立刻应了一声,拿出手机跟人加上了,便带着过杏仙离开了。   两人到了车上,过杏仙才道:“你祖上对人家有什么恩惠啊?怎么感觉你好像很清楚一样?”   南时无法,只好把之前不当心去了一趟百年前的事情告诉了过杏仙:“……那个绿柳是个歌女,我出舞厅的时候刚好遇到她,她唱歌挺好听的,对方又有阴阳眼,算是半个同行,就顺手救了救。”   过杏仙听得目瞪狗呆,喃喃道:“怪怪,我们南小时出息了啊!不光变成了厉鬼还他妈会穿越时空了?!”   南时摩挲着算天,笑道:“那有这么牛逼,就是撞上了而已……反正我也习惯了。”   给老天爷当工具人什么的。   他有一点微妙的预感,今天这桩子事说不定就是在引她去见这位柳小姐,具体什么情况他也不太清楚,他难得来一趟W市,如果有事的话应该就是这几天内的事情。   等着就是了。   不过这不能跟过杏仙说,免得老天爷恼羞成怒。   他两回到酒店后南时叫了个客房服务,不愧是五星级酒店,南时先点了个十三香小龙虾人家眉头都不动的应了,紧接着要纸钱香烛也就说了句要稍等一会儿,没过半小时就给送到了套房门口。   南时当着过杏仙的面儿摆了个小型供桌,还拉着他也拜了拜:“来,跪着,好好求求你爸爸照顾着你点。”   过杏仙:“……我爸活得好好的呢!”   “是另外一个爸爸。”南时点燃了香火,往供桌(茶几)前一跪,他开着窗呢,外面的风呼啸着钻了进来,卷走了一室的温暖,那两点燃着的烛火却半点没有摇晃:“天道爸爸在上,您想办什么事儿还请直接指点我一下,别再整稀奇古怪的了,再整下去您的崽的店铺都快亏得倒闭了!”   这是实话,要不是南时开了挂,他那个南辰阁早倒闭了。   “……我从未有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过杏仙说完这句后就立刻跑过来跪下了,还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比逢年过节给干爹上供还来得仔细:“爸爸你好,初次给您上香,您别见怪!您的崽不求其他,求家人平安顺利就行了!”   南时在旁嗤笑了一声,明晃晃的嘲讽过杏仙:“你这跪得也够利索的啊?”   “你这不是废话?”过杏仙瞪了他一眼:“接下来要干嘛?”   在人前,南时还是给天道爸爸留了点面子的:“等到香烛烧完了就可以把供桌撤了。”   十三香小龙虾散发着浓烈霸道的香气,两人没出息的又饿了,南时当即就又让客房服务送一份上来,过杏仙有些不解:“干嘛还要再点一份,吃这一份不就完了?”   供完了的东西还是可以再吃的。   南时耸了耸肩:“那一份不能吃了。”   没味道,都是老规矩了。   等到香烛燃尽,小龙虾也送上来了,南时麻利的将供桌收拾了起来,盘着腿开始剥小龙虾吃,过杏仙还不信邪,上前捏了一个供过的小龙虾尝了尝,刚嚼了两口就一脸痛苦面具的扭头吐了出来,给南时竖了个大拇指,跑过来吃南时的这一份。   饭后两人收拾了一下,南时开始拆李老太太送的东西,那个长条礼盒他心里有点数,打开一看果然就是个画轴,展开一看,有意境且值钱那是必然的了,但是这画师南时和过杏仙还是靠百度才知道对方是谁,具体价值定不下来,就先搁在了一旁。   至于那个大信封倒是让人吃了一惊——里面是一本房产证和三把相同的钥匙,户主姓名上不知道用什么方法已经写好了南时的名字,两人看了下房产证的地址,过杏仙就道:“豁,这出手是不是太大方了?”   这是S市CBD的一栋公寓,没啥好说的就是贵,一个平方十四万,这一栋公寓一百来个平方,价值一千万出头。   南时也跟着皱眉:“是有点太大方了。”   哪怕是单独这副古画或者单独的公寓南时都觉得太多了,他一直没仔细和人说过算一卦到底要多少钱,都是事主看着给,算命这行的规矩就是富贵者多收,贫穷者少收,但是动辄一两千万是不是有点太贵了?   这都是私下交易,要是算命属于正当行业,光这两样东西上税都能让南时出大血。   南时摇了摇头,这两样都不太好变现,古画留在店里,得等有缘人来买,公寓就更别说了,这个地段这个价位,谁会轻易下手?他算命都是要分一半去做慈善的,也算是变相交税了,这样一来,他的存款顿时去了一半。   ……还是大出血了。   南时委屈。   ***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用,隔天那位柳小姐就找上门来了。   还正好卡在了南时吃完早饭后来的。   在经过南时的同意后前台就将人带了上来,柳小姐还带着昨天见过的那个小姑娘,一进门就向南时屈了屈膝:“冒昧前来,还请南先生见谅。”   “柳小姐请坐。”南时开门见山的道:“不知道柳小姐来是有什么要事吗?”   柳小姐从包里拿出了一张照片,推到了南时的面前。南时低头一看,嘿,这还真是他。   也不知道对方是怎么把当时还是厉鬼的他拍进照片里的,照片里的他坐在万花大舞厅的包厢里,一身小西装,正侧脸看向楼下,瞧着委实有些意态风流,一见就让人记忆深刻。   “这照片……”   柳小姐解释道:“这是当年太奶奶偷拍的,还请南先生见谅。”   “原来如此。”南时颔首。   “这是我的女儿,柳晗……小晗,见过南先生。”柳小姐握住了小姑娘的肩头,那小姑娘的大眼睛灵活的动了动:“见过南先生。”   “柳小姐看着年轻,原来女儿都这么大了。”南时还惊讶了一下,对方面相看着才二十几岁的样子。   “南先生过誉了。”柳小姐笑了笑,接着道:“不瞒南先生说,家中一直做着些歪门小道,从我祖奶奶那一辈就开始了,一脉相承,我倒是无所谓,只是小晗她徒有双好眼睛,其他却是一窍不通,前阵子我还在发愁,没想到前天晚上就梦见了太奶奶,说是有故人到访,便见到了南先生。”   “我愿出我全付家当,求南先生援手,叫她看不见,也好少惹些事非。”   南时一顿:“那是不是有些可惜了?”   阴阳眼顾名思义,就是能通阴阳,往往只有小孩和将死之人才能看见,说白了就是阳气不足。   同理,大部分阴阳眼的拥有者都有这个毛病,都阳气不足了那还能怎么着?要么活不长久,要么身体不好。他看这小姑娘身体也不错,阳气挺足,就说明了这是天赋好。   这一份天赋可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有的,就拿他自己来说,在摔进池幽墓里之前他可也什么都看不见,还算是个正常人,后来和池幽一接触再加上学了算命这一道,才算是打开了阴阳眼,从此都能看见了。   可就算是这样,池幽也弄了不少药物平日里让他吃着泡着,勉强才算是把身体给整治好了,后来他复活后改了命盘,才彻底根治了阴阳眼带来的负面影响。   这还不算什么,天赋除了带来了幸运同时也带来了厄运,有命获得这个天赋也得有命享。   需知鬼怪索命需要因果,这个因果就可以是非常简单的——她/他看见我了。   所以民间有个说法,要是看见了不干净的东西就当做没看见,否则就要倒大霉。   故而有这种天赋的小孩一般有三种处理方式:   第一,自然而然,等人年纪大了,阳气足了,也就看不见了。   第二,将人送进寺庙道观又或者相应的门道里,以求庇护。   第三,就是今天柳小姐上门的目的,找一位高人,将阴阳眼给关上,叫她从此做一个普通人。   这世界并没有看起来的那么危险,南时总是能遇见,不外乎是因为一些玄之又玄的理由,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就是这个道理。   有一说一,就跟老外带着把刀半夜出门想测试一下兔朝晚上到底危不危险一样,带着两个厉鬼到处跑的南时可能才是满大街最危险的那个人。 第103章   阴阳眼也分先天、后天、临时性的。   临时的最容易, 民间就有法子打开,简单方便好使——也没有传说中那么玄乎,比如什么牛眼泪, 犀角香之流的用上,自然就能通阴阳了, 不过这一类都是时效性的, 还算不上是正经的后天阴阳眼,有些玄门中人一辈子都没办法长久的开眼, 只能靠这法子关键时候用一用。   当然关起来也好关, 东西不用就完了。   后天的就如南时这样的, 有这份天赋,却又不是顶尖的,随着年龄增长慢慢就关掉了, 后续又因为某些契机就此打开了阴阳眼。这种关起来要比临时的复杂些,但左不过就是人、食、器。   简单来说,要么找些高僧老道, 要么佩戴相应的器具,要么就是吃下一些比较神奇的食物, 补充了阳气, 屏蔽掉阴间的气场磁场,也就看不见了。   如果是先天的, 那就只剩两条路:一,找高人改命;二,求老天爷援手把这阴阳眼的天赋给拿走。   不过二这条路基本等于不存在,老天爷多忙啊, 指望老天爷哪天心血来潮不如指望自己能找个高人。   南时就是这个高人。   南时看向了柳晗:“你愿意恢复正常吗?”   是的,恢复正常。   有这双眼睛, 才是不正常的。   南时这一问,其实问的是她愿意从此回归一个正常人的生活,与这些鬼怪再无瓜葛,她从此大概率不会再遇到灵异事件,同时,就算遇到了,她也无知无觉,只能靠本能或者学识来逃生。   柳晗不过才十四五岁,别说,这玩意儿其实在相当大一部分年轻人眼里都很炫酷,十四五岁向来都是不甘平凡的年岁。她扭头看了看柳小姐,摇了摇头说:“我不想关掉,看见挺好的。”   柳小姐连忙捂住了她的嘴:“别瞎说,你懂个什么?你要是能自保,我这个当妈的也不会让你关掉!如今南先生愿意施以援手,那是最好不过。”   柳小姐训完了女儿,又看向南时,道歉道:“对不起南先生,孩子还小,她不懂——她如果遗传了我们家的天赋,叫她留着也是应该的,但是这些年里我道观也送过了,尼姑庵也送过了,她没有这个天分,留着只能害人害己。”   南时是同意这个说法的,虽然要是易地而处,他也不想关掉,但事实上小命才是最要紧的,不想和不做是完全两回事:“那柳小姐考虑好了?如果关掉了,令嫒或许就不适合留在您的身边了。”   柳小姐是门里人,她自然如同南时一样,要是柳晗留在她母亲身边,怕是很快就会丢了小命——没看见那些民间搞跳大神通阴阳的大多都是独来独往?就是有伴侣儿女,大部分也都是要单独住的。不为其他,就怕哪天自己运气不好遇了事,还要拖累家人。   就是不拖累,天天身边鬼来鬼往,一个普通人在身边这可怎么过日子?是嫌活得太久还是身体太好?   “南先生勿要担心,我已经给她联系好住宿制的私人初中了,初高中连读,回头高考要是有出息就考国内的,没出息就送出国去混个野鸡大学。”柳小姐说着,眼中还流露出一点心疼的神色,南时本以为她是心疼女儿,结果柳小姐又接了一句:“私人学校真贵,就是她不关眼睛,也得给我去读,学费已经交了。”   哦,原来是心疼钱。   人间真实了。   南时非常理解的轻笑了两声,垂眸看向了柳晗:“不如这样,我先替她关上几年,等到十年后她若是还有这有心便来寻我,我替她再开也无妨,若是没有这份心,便一直这样下去吧。”   柳小姐仔细品了品:“那最好不过,只不过是不是有些麻烦南先生了?”   “举手之劳。”南时道。   柳晗想了想也点了点头,算是应了。南时问她取了八字,颇为认真的用算天替她取了一卦,这几日不太适合这小姑娘,四天后有个黄道吉日,那天才比较适合。   四天后,刚好南时这边的事情也结束了,回S市之前刚好能帮她处理掉。   柳小姐也知道他们做算命这一行的有讲究,没有多问就点了点头,将一张银行卡留给了南时:“麻烦南先生了,这是订金。”   南时也不与她客气,她们是有旧,但是算起来他还算是柳家的恩人,没道理不收钱。   送走了柳小姐,过杏仙刚好打着呵欠从卧室里出来了:“刚刚听见你有客人我就没出来……饿死了,有什么吃的吗?”   南时之前叫早餐叫的一式两份,如今还留了一份,闻言就起身到了厨房给他把牛奶热了:“等着,爸爸给你热一热。”   “好的,乖儿子。”   ***   梨花阁是一栋三层的楼房,不大不小,精致得很。   南时和过杏仙来得有些迟了,刚好卡在了即将开场的前夕,门口候着的老张一看见他们两就迎了上来,道:“南先生,过先生你们可算是来了,我还以为你们不来了呢……”   二人一边随他往里面走,一边说:“来的时候堵车了,没想到今天工作日还这么堵。”   老张轻轻拍了一下自己的脸:“瞧我这事儿办的,我的错,我就该去接两位的……请跟我来。”   两人被引到了二楼的一间包厢里,进了门老张就拿着菜单来请他们点了一桌子菜,又吩咐人把一扇整墙的拉门给拉开了,瞬间就展示出了下方的拍卖台。   “还弄得挺正规的。”过杏仙感叹道。   “可不是嘛。”老张客客气气的站在一旁,没有坐下:“这一次是李、王、赵家三家一道清仓,这样的盛事也是少见了,梨花阁向来都是会做生意的人,怎么会错过呢?不过有了他们,至少东西就有了保证。”   能上拍卖台,那就一定得是真品,否则某物品宣称是宋朝的买家拿回去鉴定却发现是仿品,打得是梨花阁的脸。当然,要是拍卖的东西没有写具体是某某时代的那自然就不打紧了,不过这种货物价格上就会大打折扣。   梨花阁做拍卖拿的是抽成,一般不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老张接着介绍道:“这次的拍卖会分为明拍和暗拍,明拍就是正常的拍卖,二位要是看中了什么,直接竞拍就成了,暗拍的话就需要二位填写一个数字,在平板上操作就行了,等到所有暗拍货物都结束后梨花阁就会当场宣布是谁拍下了。”   过杏仙听得很是好奇:“暗拍也是价高者得吗?”   “一般不是。”老张解释道:“不过这得看卖家给出的价格,取的是最接近卖家给出数字的那一位,不过有些卖家也会标注要价高者得。”   “二位得注意了,这价格宁愿填高也不要填低,许多卖家自己也会参与暗拍,为的就是防止东西被行价拍走,要是行价,他们宁愿自己付一笔抽成也不愿意卖的。要是拍中了,服务员会给您将东西送来,不必亲自去办理手续。”   南时在一旁托着腮听着:“原来是这样,多谢你,张先生。”   “当不起先生这样叫我。”老张和气的道:“要是没有其他事,我就先回我的包厢了——就在隔壁,南先生要是有什么事儿,叫人来隔壁叫我一声就行了。”   “好的。”南时应罢,老张就告辞离开了。   过杏仙这才摇了摇头说:“也太精明了。”   老张现在走就是为了避免后头拍卖的时候南时和过杏仙让他出注意给参考价,暗标每个人都只有一次机会,中就是中,不中就是不中,万一他出了主意不中,难免要被南时他们迁怒,这才急急忙忙的走了。   “人家乐意给我们说到这个地步就不错了。”南时悠悠闲闲的接过了服务员递来的拍卖手册看了起来,过杏仙也拿了一本,都是纸质的,设计得还挺精美。   这手册一共分了三部分,分别是每天会拍卖的物品,大多是都是明拍,每天暗标只有两三件,翻到第三天的地方则大多数东西都是暗拍。   好东西大多都是在暗拍里的,过杏仙翻了两页,突然指着一个鱼型的把件说:“你看这个,像不像那天我们在地摊上见的那个?”   南时也凑了过去看了一眼:“哎?还真是?这怎么就流落出来了?”   这不是应该在警察局吗?怎么又到了拍卖会上?难道是双胞胎?   “看看再说,可能不是同一件。”   没一会儿饭菜就上来了,于此同时拍卖会也正式开始。第一件自然不可能是暗拍,暗拍至少也是个压轴,是一架玉插屏,看得出来是精心挑选出来的,亮得发光的楠木架上镶嵌着一块雕工精细的玉板,后方的大屏幕上也显示出来了相应的图案。   主持人是个四十来岁的体面男人,他扬声道:“今天开局第一件儿,咱们老板说了,得来个贵重点的,镇一镇场子!”   楼内诸人都发出了善意的笑声。   主持人也跟着笑,笑完了便昂扬顿挫的道:“明朝永乐年间御造喜上眉梢迎春俏玉插屏,其上玉板是整块的羊脂玉,最难的是这上面的花纹,自成一体,下面的楠木架子也是老物件了,我们梨花阁可没给换过啊!这东西不管是哪个年代都难得!诸位可看好了!底价两千万,还请各位老板出价!”   这价格不算便宜,也不算贵,算是个有点良心的价格,毕竟材质摆在那里。   这一件东西作为开场,自然不会轻轻松松地就叫人拍到手,主持人身后的大屏幕不断跳动着,很快就锁定在了一个数字上:“17号老板大气,率先拿下一局,两千万!还有没有更高的?”   南时笑道;“现在拍卖会主持人都这么接地气吗?”   “可能现在流行这一套?”过杏仙道。   两人说罢,面面相觑,都各自心痛的捂住了钱包。   这玉插屏两人不是不动心的,但他两能动用的钱也就这么多,南时这头本来还算是有钱的,但是昨天将李老夫人给的东西折了一半的价捐了,就没这么多了。   要是这玉插屏底价可以拿走,说不定两人凑一凑就能买了。   过杏仙痛苦的道:“我怀疑我们来错地方了,这是我们两个穷逼能来的地方吗?”   “冷静,吃菜。”南时面不改色:“开场这一件肯定是要贵一点的,后面就没有这么贵了。”   “希望是这样吧。”   过杏仙只能化悲愤为食欲,先吃一波再说。   梨花阁的菜却是也不错,等两人干完冷碟,下面还没拍完呢,玉插屏的价格已经快破亿了,南时瞅了一眼上面的数字都觉得如梦似幻:“不是,一个玉插屏居然这么贵吗?你不是懂玉?”   过杏仙无奈的拿了平板给南时搜索了一下羊脂玉的价格,又比划了一下台子上那一件:“你看看大小,这么大这么厚一块板子,又是双面雕,你就是买塑料的都得收你四五百,别说是羊脂玉了……这色也巧啊,比故意染的都好看,怎么可能不贵?”   “还有楠木,这年头这料子往哪去找啊?偷也偷不到,皇宫里的龙椅就是金丝楠木做的——这还够不上金丝楠,但应该也不是水楠,应该是香楠。”   香楠木料呈现微紫色,纹理美观,带着一股子特殊的清香气,所以才做‘香楠’。   过杏仙眼巴巴的往下看:“要是能摸一摸就好了……看过即拥有,摸到我血赚。”   南时看向了一直站在角落里当摆设的服务员,服务员当即露出了八颗雪亮的牙齿:“这一件玉插屏并不提供近距离观摩,先生如果有意的话可以等拍卖会结束后与买家商议。”   天知道是谁买走了?   过杏仙爆哭。   下面的拍卖也进入了白热化,大家也不再留手,最后停在了一亿两千万上,主持人激动的大吼:“一亿两千万成交!!刘老板大气!今天我们开场的宝贝就落在了刘老板手上,恭祝刘老板喜上眉梢日日有,迎春俏来年年新!”   一柱光落在了三楼一个包厢上,一个微胖的中年男人出现在了栏杆旁边,满脸笑意的向众人招了招手,看来他就是刘老板。   很快这件玉插屏就被撤了下去,第二件藏品上来了,这是一卷画轴,展开一看上面龙飞凤舞,再一看字意,两人就又面面相觑,无言以对——得了,又是一件只能看看买不起的东西。   这画轴上提了一首词,这词吧,在初中语文课本上是全文背诵项目。一般来说提词的都是作者本人,很少会有文人骚客会骚包得求别人写自己的诗词,这价格也就可想而知了。   有人高声打趣道:“我怎么觉得这第二件东西更适合当开场的啊?是不是你们梨花阁不行了,把压轴的宝贝给提前端上来了?”   “就是,一会儿压轴的不如这件我可就要不服气了啊!”   主持人一脸无辜:“那应该是拿错了!礼仪小姐,去后台看一下,是不是拿错了东西?!我怎么记得第二件拍卖品是文具店里卖的砚台来着?”   哄堂大笑。   南时虽然知道这是故意的也忍不住笑了。   这画轴既然上来了就不可能再下去,最后拍了个两个亿的天价。   过杏仙一脸‘我已升天’的表情说:“你说,我们两今天该不会就是来开开眼界的吧?我跟你讲这一桌饭可不便宜,要是都和这两件藏品一样,我们两可能要在这里洗一辈子的碗才能还清了。”   南时还未说话,服务员就抿着唇笑道:“先生请放心,您的包厢费用已经由隔壁的张先生支付过了。”   过杏仙夸张的摸了摸心口:“那我就放心了。”   第三件拍卖品终于是他两能买得起的东西了,还真就是个砚台,底价二十万,要说多棒,那也不至于,但这楼里和他两类似的还真不少,前面两件连底价都出不起,憋了一口鸟气,乍然来了一件大家都能参与的,那氛围可谓是前所未有的高涨,最后以远超于砚台价值的七十八万的价格成交。   买的人就有点冤大头了,不过来这里的人都不差这么一百万,买个高兴罢了。   紧接着就是第四件、第五件……南时和过杏仙一直憋着没出过价,南时要的是性价比不错的古玩,过杏仙的目标更明确一点,他只要玉器,这些东西明显都不符合他们两的标准,便没有出过手。   到了第十七件,东西一上来,两人就又对视了一眼,南时问道:“你买?”   “行。”过杏仙捞过平板出了个价。   “三十六号先生,出价二十万整!还有没有更高的?”主持人满脸都是红光:“这要是二十万就能拿走,可是赚大发了!同是明朝永乐年间粉色牡丹独山玉摆件,啧啧这可不多见!”   独山玉虽然是兔朝四大名玉,其价值却远不如翡翠、羊脂玉、白玉等,但凡事也要论个例外,粉色的独山玉少见,能粉成一片、粉得恰当的独山玉更是少之又少,且不论时代,就现代而言,一个独山玉手把件上能有一片粉,价格也要大几千了。   这是精品,这个底价实在是良心,就是翻一倍也不亏。   过杏仙双手合十看了看天:“天道爸爸保佑,希望我能用低价买下这一块!我可太喜欢了!”   南时听着好笑,手把手的教他应该怎么走后门:“你光说不行,得给点甜头,要还愿的!”   “哦哦!”过杏仙一点就通:“要是我能低价拿到这独山玉,我给天道爸爸搞个大三牲!”   此时下方有人报价:“二十一万!”   “好!21万!还有没有更高的?!”主持人问道。   过杏仙毫不犹豫的加了一万,也不知道是不是誓言起了效果,还愣是没有人跟他抢,让他用22万就把这东西拿到手了!主持人喊道:“今天三十六号先生可是走了大运道了!我都开始羡慕您了!22万成交!祝您花开富贵,财运亨通!”   过杏仙开心得手舞足蹈,还想去栏杆边上也让光柱照一照,像模像样的挥挥手,被南时按着坐下了:“可别,丢不丢人?人家花了一两亿的招招手也就算了,你花了二十几万你就别上去丢人现眼了!”   “好吧……”过杏仙撇了撇嘴。   下一件,就是本次第一件暗标。   暗标是被一块红布遮着的,主持人一掀红布,露出了里头的内容物:“这是本场第一件暗标,朝代未知冰种翡翠玉如意一只,作者未知,现在有十分钟的竞拍时间,有意的大家可不要错过了!”   “啧啧!这水头可太足了!这么大的冰种翡翠,要不是看不出朝代,也不会沦为暗拍啊!要我说,都能当压轴的了!”   下面嘘声一片:“一只冰种的你也这么吹?老王啊,你不行了啊!”   “撑死了几百万不得了了!只要不是名家手笔,老时候翡翠又不值钱的喽!”   兔朝古代翡翠就是不值钱的玩意儿,多说算个好看的宝石,少说么就是个石头,某个朝代以前只有民间才用它,上不了台面的东西。①   至于这如意,也是个不怎么值钱的玩意儿,它的本质上就是痒痒挠,亏得它名字好听,兆头吉利,才逐渐象征意义超过了实用意义。   过杏仙翡翠他也见得不少,他看中的是雕工,觉得雕工不错,再加上现在翡翠的价格,这么大一只拿下来只要价格不超过三百万,都是有的赚的。   南时倒是挺心动的,这挺适合放在店里头当个门面,便和过杏仙商量了一下,两人各自出了一个价格,投入了暗标之中。   这一时半会儿的也出现不了结果,得等到所有的拍卖品结束,才能知道自己中没中。   下一件,则是一件明拍的东西:“清朝雍正年间御造八宝莲花手串,底价八十万,各位老板看好了没有?这雕工咱就不提了,但是雍正信佛,少说这一件也是应该经过大师开光的!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各位老板看好的话,就可以出价了!”   南时眉间一动,这手串……怎么瞧着和池幽那一件有点像?   池幽所戴的物件,他自然记得清楚,那一件手串被他从库房挑出来后,池幽便一直戴在手腕上,素净与侬艳之间,他没少盯着看过,自然记得清楚。   难道又是个双生的玩意儿?   南时突然起了点贪念。   别的或许都是奢望,但买一件与池幽相似的手串戴一戴,也不是……不行?   作者有话要说:   ①我记得好像是这个说法,但是没考据过,就当我瞎编的吧 第104章   这手串是个好东西, 毋庸置疑。   过杏仙瞅了两眼:“有点拿不准价儿,这个价格我总觉得是高了。”   “怎么说?”南时贪婪地看着大屏幕,有些不舍得挪开眼睛:“雍正年间的东西, 这个价也不算夸张吧?”   “说不好。”过杏仙缩放了一下平板上一比一做的3D模型,指着一处微小的地方, 又示意南时看屏幕, 说:“你看着颗砗磲,上面已经出现裂痕了, 只不过被莲花纹挡了挡, 看不太出来罢了。”   “这种手串, 只要有一颗珠子坏了,就没有什么价值了。”过杏仙摸出手机,调了几个文件出来给南时看, 都是这种有时间的手串,但是就因为里面的珠子被换过,导致价值暴跌, 唯一一个例外是其中有一串换珠的年代相隔比较近,而换上去的珠子则是某代帝王冠冕上的东珠。   不过这是特例, 那一串手串本来平平无奇, 主要还是这颗东珠在历史上有记录,所以反而价格暴涨了一波。   在场的都是混了十几年、几十年行当的老人, 不可能就过杏仙一个人看出来这手串不对劲,有人张口就喊了:“你们梨花阁不厚道啊!对,对着那颗砗磲,镜头别挪开!给我拉近了!”   主持人坦然的道:“果然瞒不住诸位掌柜的——不过也好叫各位老板知道我们梨花阁从不弄虚作假!来, 对准砗磲珠。”   镜头一下子就被拉近了,主持人戴了手套, 亲自拿起东西展示了一番:“在送到我们梨花阁之前这颗砗磲就已经出现了裂纹,到底是雍正时间的玩意儿,我们要是想换也不是拿不出来,但就是放着给诸位老板看一看,我们就没换!”   又有人喊道:“那还敢标个八十万?”   主持人笑道:“这价格摆在这儿,到底值不值,各位老板心里有数!我也不多说,免得各位说我自卖自夸,大家要是看好了,咱们可就开始了!”   下面一阵交头接耳,不多时拍卖槌响了三下,场内便渐渐的安静了下来,主持人叫道:“开拍!”   寂静。   这是本场第一件无人出价的物品。   南时本想出价的,却也不好太急切,这出价的时间有五分钟,五分钟内无人出价才会流派,他可以等等看有没有其他行情。   他盯着看的动作太明显了,过杏仙侧脸问他:“你看中了啊?”   “嗯,有点眼缘。”南时故作平常的道。   “八十万买个眼缘?南小时,你也富裕了啊!”过杏仙说完,又接了一句:“等等看,别太急着出价,小心被人抬了。”   买东西也是有学问的,要是这样冷门的玩意儿无论是开局还是最后卡秒出价,都太过刻意了,最好就是走个中庸之道,中间时分出个价,叫人摸不清楚到底买主是个什么意思。   需知宝物有价,心意无价,这一行的从不少见买家为了合眼缘的东西出一个远远高于物品价值的价格的事儿。   一分钟,两分钟,到了第三分钟,南时出了个价。   “三十六号老板大气!八十万!还有更高的吗?”主持先夸了一句南时,又抬手抱拳向南时他们这个方向拱了拱手:“鄙人多谢老板!我还以为这手串要流派了呢!我们梨花阁丢不起这个人呐哈哈!”   当即大屏幕上的数字就跳到了八十五万,有人笑道:“整得这么可怜巴巴的给谁看呐?!——就给你个面子!”   “谢谢老板!老板大气!”主持人又向那边拱手示意。   南时没怎么犹豫,就加到了八十八万,是个吉利数。   过杏仙一个没注意,就让南时把价格给加上了,他恨铁不成钢的说:“你急什么!这下好了,都知道你想要这玩意儿了!”   “八十八!发发!多谢三十六号老板赏脸……”主持人话音还未落下,果然价格就跳上了九十万,紧接着就开始一万一万的往上跳,直到九十五万才不动了。   南时应了一声:“确实很想要。”   过杏仙拍了拍他的肩头:“你打算多少拿下?”   南时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机存款:“五百万以内?”   “哦那没事了。”过杏仙取过平板,老神在在的不动弹,等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直到到了中位数,才慢悠悠的出了个96万,彰显自己已经开始犹豫了,如果再抬价那就不干了。   果然,这个价之后,再没有人出价,时间很快的跳到了倒数,主持人道:“真的没有老板看中了?没有我可就落锤了!”   拍卖槌一下一下的响,响到了第二声,南时在心里也微微松了口气。   他其实也考虑过了,有倾影晴岚服侍在侧,这手串他又想日日戴在手上,瞒过池幽那是不可能的。但是池幽发现了又如何呢?不过是一条相似的手串,他轻飘飘的一句‘戴着相同的手串让别人一看就知道我们是一家出来的’也就过去了,池幽也抓不出什么奇怪的问题来。   师出一门,用相同的饰物,任谁也不会觉得奇怪。   主持人的手扬了起来,只要这一锤落下了,东西就是南时的了。正在此时,突然大屏幕上的数字跳动了一下,这一跳,直接就跳到了两百万。   主持人也觉得很震惊:“哎?六十六号老板您截胡也不告诉我一声,这把我给吓得!”   六十六号包厢的栏杆旁出现了一个窈窕的人影,瞧着是个美貌动人的女子,只不过一看就知道不年轻了:“要是你这锤子落得再快一点,我可就错过了。”   那女人扬声道:“三十六号的,这东西让给我吧,我有急用,回头有了好的,我通知你来挑。”   “原来是顾老板?”   “顾老板大手笔,看来是真的急。”   下方议论之声四起,过杏仙看向了南时,刚想说什么,包厢门就被敲响了,老张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南先生,过先生?”   “进。”过杏仙叫了一声,老张便进来了,他看了一眼南时,反手关了包厢门,提醒道:“我是看这位顾老板出手了,才想着来提醒一下,这顾老板手段可厉害着呢,她既然这么说了,看来是真的急用,二位先生不如就让给她吧……”   他犹豫了一下,意有所指的补充了一句:“……省得麻烦。”   这话说得恳切,过杏仙问南时道:“怎么样,还加不加?”   “加吧,加一万。”南时眉目一动,侧脸唤了一声服务员:“麻烦你跑一趟六十六号包厢,将名片给顾老板,就说还望顾老板给个脸面,要是看中了功用,我回头补她一件。”   老张听到这里,便小声说:“要不我替南先生跑一趟?她恐怕说不清楚。”   南时想了想,将名片递给了老张:“麻烦你了。”   下面过杏仙加了一万,对方则是直接跟到了三百万,南时不急,等着老张去通知对方,等到时间差不多了,就又让过杏仙加一万续一下时间。   不过这一次对方就没有一百万一加了,而是和南时他们一样,只加一万,看着也和续时间一样,应该是老张到了。   主持人是老行家了,闻言就笑道:“呦!看来两位老板还商量上了!”   众人也纳闷,又一想顾老板的行当,便也不开口说话了。   顾海珠可是W市的古玩行当里有名有姓的人物,虽然现下看着清白,是个大楼子的老板,可谁都知道对方是怎么起家的,不太干净呢,这等麻烦人物,不掺和最好,也算是给顾老板一个面子。   “等着吧!老王!让人上碟子点心啊!菜都凉了!”   主持人道:“好嘞好嘞!慢待各位老板了,来给老板们上个八宝攒盒,我请了!”   没一会儿老张回来了,他道:“南先生,抱歉,事儿没办成。顾老板说意思她明白了,但是东西她要先拿下,等到拍卖会结束了,在包厢里等您。”   “麻烦你了。”南时应了一声,面色平静,也看不出什么喜怒哀乐来,他拿过了平板,直接把价格加到了五百万,果不其然,价格立刻被追到了八百万。   二十分钟间,这条手串的价格翻了十倍。   这价格南时是不会再追了,五分钟过去,三锤落定,手串归了顾老板。   过杏仙拍了拍他的肩头:“行了,别沉着脸了,丑得一逼……你要是喜欢,我回家给你找材料做一串去,不就是莲花纹嘛,我从小就雕这个,给你雕个九层莲花的,绝对比这串好看。”   南时没说话,过杏仙又道:“那我请我太公给你做总行了吧?我太公……哦不可以请那个我太公的一个朋友,他国手了,那手艺,这么大一颗珠子雕个二三十层绝对没问题。”   过杏仙的太公早去世了,就是上次提着太极剑要打南时的那一位,过杏仙后头虽然看不见了,却也不是没得到太公的好,遇到技术上什么问题,他爹教不会他就跑去上香,半夜过杏仙一准就能被托梦,上一堂大师级别一对一课程。   后来托梦多了,他太公还拖着朋友来教过杏仙,是一位堪称国手级别的大佬,当然也是过世了的,但不妨碍人家在梦里教点小技巧什么的啊!   “谢了,兄弟。”南时扯动了一下嘴角,笑了笑说。   过杏仙有些莫名其妙,平时南时脾气没这么大啊,怎么今天这么拧巴?   反正从过年那会儿他好像就不太对劲了,问他也不说。   哎,孩子长大了,不由爹了。   ***   后面到了压轴,自然就没有两人出手的份,凑个热闹罢了。服务员们给所有的席面上都上了果盘,示意今天的拍卖会就此结束了。   南时坐在包间里没动弹,在思索着到底值不值当为了这手串废这么大事儿,气过头了他也想明白了,不就是同款嘛,回头不说找义乌那边,过杏仙都能给他弄个几十串出来——至于开没开过光,又有什么要紧的?他难道是为了那手串开过光才想买的吗?   只不过就是有些低落罢了。   他知道他是奢求,他已经强行忍着尽量不在池幽面前露出什么马脚,他觉得他能接着忍下去,忍到云淡风轻为止。但是他现在就这么点贪念,也横生枝节了。   或许是冥冥之中被警告了,他连这点贪念都是不该有的。   算了,犯不上。   南时微微一笑,侧脸道:“行了,我们回去吧。”   过杏仙诧异:“你不是还要去找那个什么顾老板?”   “一个破手串,还值得我费那么大的功夫?”南时起身,笑语晏晏的和他说:“就这么说定了啊,回头你给我弄个一模一样的出来,我回家找点材料给你,多的就给你当工费。”   过杏仙挑眉道:“那倒不用,材料不缺,你给我寻摸块古玉就成了!”   “你打劫啊?你也配?”南时不屑地嗤笑了一声:“等再过个几十年,你功成名就东西能放进国家博物馆了再给我提这个!”   “你这就不懂了吧?这叫前期投资!”   南时才不理他,侧脸和老张打了招呼告辞,两人有说有笑的出了门去,停车场就在不远处,南时刚摸出钥匙来,就有个穿黑西装的走了过来,十分有礼貌的说:“南先生,我们顾老板在等您。”   “跟你们顾老板说,这事儿不做数了,东西我不要了。”南时耸了耸肩,绕开了他,没想到对方也往一旁退了一步,刚好挡住了南时的路:“南先生,我们顾老板在等您。”   “你找事儿呢吧?”过杏仙想要上前,却被南时拦住了:“不用理他,他不敢动手——你有本事往我车前站,赌一下我敢不敢踩油门。”   黑衣人听罢,又让开了一步,没敢再堵着南时。   两人顺利的回了酒店,各自梳洗了一下,南时倒又觉得饿了——哦,也不是饿,应该说馋了。其实梨花阁那一顿吃的挺好,但是当时注意力全在拍卖会上,未免就有个吃了个寂寞的感觉。   酒店周围有个爆蛋吐司很好吃,蛋炒的又嫩又滑,煎得恰到好处的肥牛搭配着纯奶做的吐司片,让南时吃了一次就惊为天人,现在想起来干脆又再点了两份,一份今天吃,一份当明天的早饭。   大概半小时门外就响起了机器人送餐的声音:“1506,您的外卖到啦——!”   南时过去开了门,只见外面站了浩浩荡荡一行人,为首的正是那个风姿绰约的顾老板,对方看见南时开门,便嫣然一笑:“南先生,巧啊。”   “顾老板?巧。”南时拿了机器人的外卖,然后扭头就把房门给关了。   直接吃了个闭门羹的顾海珠一时还没反应过来,这些年里敢对她这么做的人基本已经不存在了,她侧脸看向一旁的老张:“怎么回事儿?”   老张的身边站了两个黑西装,贴得很近,老张勉强的赔笑道:“您这……您也知道,做那一行的都讲究规矩,这也晚了,要不顾老板您明天再来?正经给南先生约个时间,也好办事不是?都是做生意的,和气生财!和气生财!”   顾海珠冷笑了一声,心头也是怒气上涌,却不得不承认老张说得有道理,她压抑下怒气,挑着眉毛看向老张:“那这个事儿就交给你了,成不成?”   老张心头不住地后悔,怎么当时就光顾着讨好南先生忘了眼前这个也是尊煞星了呢?南先生瞧着脾气是挺好,却也不像是一般人,他也不确定自己有没有这张脸请南时答应下来。   他除了受了李文柏和李老太太的托,却也是有意要讨好南时的——他是做铲地皮的,专门做点倒买倒卖的生意,谁知道哪天就收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呢?南时这样的人物在他这儿,那就是刚需的保障啊!   但眼前这情况,这一位顾老板可不是什么好性儿的角色,不怎么接受否定的结果。   他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的时候,眼前的房门又吱呀一声开了,顾老板瞬间又换上了一脸笑容,还未来得及说话,只见面前的南时道:“张先生,你来得刚好,进来吧。”   “哎哎!我就来。”老张下意识地就往前走了一步,进了房门,紧接着那扇门又啪嗒一声关了。   把顾海珠无视了个彻底。   老张进了门,先是松了一口气,又被那声关门声给吓得心尖儿都吊起来了:“……南先生,您这是何必呢?……算了,多谢南先生。”   南时已经在沙发上坐下了,他啃着他那个爆蛋吐司,道:“你替我跑一趟,我还没来得及谢你呢,你怎么谢起我来了?来,坐!我多买了两个,要不要一起吃一点?”   “好,谢谢您。”老张坐下了,只坐了半边屁股,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恰好这会儿过杏仙也闻着香味出来了,见老张坐着,问道:“张先生怎么来了?”   南时摆了摆手,顺手递给他一个吐司:“还不是晚上那事儿,都怪我,摆什么谱,把人给害了。”   “谈不上谈不上!”老张连忙道。   “哦。”过杏仙也坐下了,幸灾乐祸的说:“早让你少装逼,毕竟装逼要遭雷劈的。”   南时:“……吃你的!闭肛!”   老张不敢插话,低头吃了两口热乎乎的食物,肚子里有了东西,心也定下来了,他又忍不住劝道:“南先生,要不您明天就拨个时间见一见顾老板吧?顾老板这个人不好得罪,她也是要求才上的门,您看……冤家宜解不宜结是不是?”   南时听着嗤笑了一声:“没这规矩,求人要有求人的样子,我看那个顾老板不像是来求人的,倒是像上门来寻仇的——张先生,你只管回家过日子,不会有事。”   这就是给老张一个定心丸,这事儿南时负责,祸不到他的身上,叫他放心。   李老太太的事情已经传到了老张耳朵里,他对南时可谓是信任有加,闻言点头道:“多谢南先生,有您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也是,还有李老太太呢!有这一层关系,顾老板想必也不敢乱来。   ***   第三日,南时和过杏仙分开行动,过杏仙领了他爹的命令,要去拜访一个亲戚,因为要起来的时间太早,南时懒得跟着,叫令晴岚跟着过杏仙,免得昨天那个顾老板转头去找过杏仙的麻烦。   他自己则是在酒店里睡了个昏天暗地,午饭随便吃了点,就拎着两件换洗的衣物去楼下泡温泉了。   酒店的温泉分为好几种类型,有大澡堂的,有单门独户的,像南时这样住在VIP套房里的,自然能享受到单独的温泉,虽然也不大,却是四周都用竹篱隔开的,私密性比较强。   南时在家里也常泡温泉,进去了也没什么不适应,舒服得叹了口气。倾影则是现身出来,替南时收拾东西:“少爷,要不要替您按按?”   南时趴在池边上,闻言就是一笑:“算了吧,就你那个手艺,要是把我骨头都给按碎了我找谁哭去?”   “少爷!”倾影恼怒地瞪了南时一眼——她伺候人这方面确实是不如晴岚,可她本来就不是伺候内务的那一波的啊!非要算的话,晴岚如果是属于保姆,她就是保镖,一字之差,谬之千里!   “行了行了,难得出来一趟,你要是想泡就赶紧下来。”在家里自然不可能让倾影和南时同泡在一个池子里的,在外面就没那么讲究了,反正南时穿着专门泡温泉的浴袍呢,也不算是不能看,至于倾影想泡,脱不脱衣服其实没啥差别。   那衣服本来就不是实质的,南时自己当过鬼,有啥不清楚的。   倾影倒也和南时客气,这段时间在南时身边她也习惯了南时的作风,越是亲近的人南时越不喜欢她们太恭敬守规矩,时间一长,她和晴岚也就放开了。   当然了,仅限于在私下,有其他人的时候该守规矩的地方还是要一丝不苟的守。   两人静静地泡了一会儿,倾影突然出声:“有人来了。”   南时轻声道:“来就来。”   不多时,竹篱被人打开了,进来的果然就是顾海珠。   南时淡淡的说:“顾老板,不请自来,不是做客的规矩。”   顾海珠面色不变:“我这也算是三顾茅庐了,南先生当真不给个面子?”   “你的面子还没有那么大。”   顾海珠神色一冷,“给脸不要脸。”   昨天她一回去,就接到了李老太太的电话,让她不要为难这位南先生,连消带打,还有点威胁的意思在里头。她顾海珠是什么人?呵,她管这个二十几岁的南先生有什么通天的本事,她想做的事情,就必须要做到。   “今天这个脸,南先生就是不想给,也得给。”   南时眼睛微阖:“哦?”   有风来,温泉上的水汽一凝,往顾海珠的面上拂来。   雾气弥漫。   顾海珠的眼睛被一片白色的水雾所笼罩了,冷得吓人。 第105章   顾海珠被一股莫名的巨力按得直接跪了下去, 双膝磕在了鹅卵石扑就的地面上,她张嘴想要叫,却发现自己叫不出声, 想要动弹,却死活不能动。   宛若鬼压床一般。   冰冷的水雾围绕着她, 让她背后起了一层又一层的颤栗, 整个大脑都在尖叫着‘危险,危险!’, 身体却一动也不能动。   “倾影。”南时淡淡地唤了一声, 这事儿他自己能解决, 并不想劳动倾影——如果说会算命,能指点迷津勉强还算是普通大众能理解的范围,搞出个厉鬼来害人就未免有些超出能接受的程度了。   他也不想来旅个游, 就把自己旅成了妖道邪僧一流。   至于为什么现在才叫倾影——主要是这个逼他也装不来,不当鬼了就是有这点不方便。他懒得应付顾海珠,希望她吃点教训, 走了完事儿。   倾影凝眉看向了南时,似是心有不甘, 却又恭敬地应了一声:“是。”   风来风又去, 吹皱了一池春水,也吹净了一方天地。   南时伏在池边:“顾老板, 慢走不送。”   顾海珠也不是个常人,她今天敢来,自然也有倚仗,她就像是方才什么事情也没发生一样, 扶着一旁的竹篱站了起来,她看也没看已经破皮流血的膝盖, 十分嚣张的说道:“我如果不走呢?南先生,我是个生意人,凡事都有一个价格,如果您不同意,那就是我开得价格不够高,我也实话实说,我出三千万,求南先生一件辟邪的宝物。”   “如果不够,我还能再加,只要南先生愿意点头。”顾海珠说罢,目光灼灼的看着南时。   生意场上,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条路,顾海珠吃的亏比南时吃过的饭都要多。   什么人她没见过?   她与南时初一交锋,就知道南时恐怕做不出什么当场杀人的事情,这个年轻人怕是什么正规玄门里培养出来的,还顾虑着门规戒律,既然如此,她就没什么可怕的。   “你找错人了。”南时一派闲适:“顾老板,看来你的消息不太准。”   说实在的,他对这位顾老板其实无甚恶感——在她跑来堵他门之前。   昨天在拍卖会上,他确实是被顾海珠抢了先,但那又如何?拍会上大家拿钱说话,他不如别人有钱,对方也是真心要买东西,不是故意来抬他的价的。   如果非要论,或许在别人眼里南时才是抬价的那个。   要是这位顾老板好声好气的打电话来约一约,摆出求人的态度,甚至在停车场当面来请,他也不会不给这个面子,毕竟多个朋友多条路,多个老公多个家。   但她今天这一出,着实是让南时不怎么舒服。   顾海珠却不在意:“南先生,不必急着拒绝,价格好谈,我给你三天的时间考虑,今天我就先告辞了。”   南时干脆连应都懒得应,看也不看她一眼,任她扭头走了。   倾影神色一动,想问南时要不要她去帮着解决,这事儿着实憋屈,招摇山门下还没有叫人逼到脸上来过!她方想说什么,却见南时手指一点,金芒乍现,漫天的碎光映得南时眼下那颗红痣妖异非常,可惜却是昙花一现,金芒又极快的隐没了去,再看他,也只是个懒洋洋的斯文青年。   南时轻轻地嗤笑了一声:“三天后……没有三天后了。”   倾影怔了怔,有些不敢置信的叫了一声:“少爷,您改了她的……?”   “嗯,改了。”   倾影顿时露出了一个微笑来。   她家少爷居然动辄要取人性命了?!   她是不是要通知山主?   这……这……   天要下红雨了,家里得摆上两桌庆祝一下。   倒也不是南时害人了,家里要替南时高兴,而是另一层意义——池幽曾担忧过南时的性子被俗世教条束缚太甚,奈何南时这十几二十几年的书读下来,不是那么轻易就能改的,这对于招摇山一道来说,并非是什么好事。   本就不是红尘人,却偏爱做红尘事。   史来皆非善果。   对比起无关紧要的外人,自然是南时更为重要,他能活得畅快,活得舒坦——哦,当然学业也得好,招摇山一门就靠他传承呢……这些才是池幽所关注的地方。   池幽虽然嘴上不说,但满门上下皆是陪伴池幽千年的老人,谁又看不出来?   故而倾影才觉得高兴,拿得起,放得下,她是真的为南时高兴。   ***   顾海珠出了温泉区,径自进了酒店的一个会议室。里面有一行黑西装在等着她,见她形容狼狈,身上带伤,领头的那个当即上前一步:“夫人,要不要我去……”   他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个横切的手势。   “不用,老赵。”顾海珠心情却是很好,她已经预见到南时三天后乖乖的来见她了——有三天的时间,足够她找到南时的亲朋好友,一一‘说服’过去,足够了。   金钱不够,人情来凑,她就不信南时不动心了。   就从……顾海珠露出了一个稳操胜券的笑容。   就从和他一起来W市的那个小青年开始好了,听说两人还是一起读书的室友呢……真好。   “人啊,不能太着急。”顾海珠轻笑着在沙发上落座:“疼死老娘了,拿个创口贴过来。”   老赵看到她这笑容就知道她已经有把握了,招了招手立刻有人送上了一个医药箱,他半跪下来帮顾海珠脱了丝袜,给她的膝盖上药,称呼也换了:“大姐,不就是个后生仔,您也不必这样委屈。”   “哎,这点伤算什么?只要值这个票价就行。”顾海珠摆了摆手,问道:“老五的伤好了吗?等他身上伤养好了,后头那个肉粽还等着他去翻呢。”   老赵小心翼翼的给她清理伤口,边回答道:“好透了,就等着大姐这里呢。”   创口贴贴上了顾海珠的膝盖,她的皮肤光滑而细腻,根本看不出是一个曾经背朝黄土里熬出来的女人的皮肤。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腿:“看我,都把自己养得这么娇贵了……你找人盯着那个南先生,对了,之前跟他接触过的那个老张,也盯着,要是他流出去什么东西,就直接捞过来。”   这个‘他’,指的自然是南时。   “是,大姐。”   “还有他那个朋友,对……叫什么过的,直接带回来,晚上我要见到他。”   “没问题,大姐。”   收拾好这一切,顾海珠甚至还有闲散的心情换了身衣服,这才悠悠然地上了汽车。她事情可忙着呢,没工夫耗在这儿,花了三年的时间才找出这么一个大肉粽,在翻了之前,不好好护着可不行。   炸药也准备好了,关系也打通了,洛阳铲已经下了土,开始凿道了,这几天得让人蹲着点,不能叫煮熟的鸭子半途飞了。   不过今天这个南先生确实是有点意思,她的本意是今天如果要不到东西,就釜底抽薪直接把这位南先生带过去的意思,她就不信到了性命攸关的时候,这位南先生还能独善其身,就是没想到对方有那么两分本事,一时居然还奈何不得他。   不愧是大门大派里出来的人物,身上都带着底牌,没那么容易就让她拿下了。   就跟前头那个祝离道长一样,可惜了,好不容易都快抓着了,最后叫他给逃了。   汽车发动了起来,顾海珠吩咐道:“老九,去林先生那边,好久没见他了,要用着他了,得去维护维护关系。”   开车的司机打趣道:“那条老狗也值得大姐费心思?我看不去他也不敢怎么样,他都上了船了,还能半路下去不成?”   “那不一样,毕竟人家是做官的,要给点面子。”顾海珠俏生生地对着后视镜瞪了一眼:“别废话,开你的车。”   “哎,好。”老九应了一声,踩着油门就像公路上驶去。   W市的人口比起S市可少得多,又是工作日,路上冷冷清清的,只有小猫三两只。   顾海珠打了个呵欠,又揉了揉自己的膝盖,拖着腮看着外面明媚的阳光,明明灿烂得到处都是一片金芒,她却丝毫没有感受到温度:“今天天气还不错,就是有点冷,把暖气再开足一点。”   坐在副驾的老赵有些纳闷的看了一眼汽车上的温度显示,仪表上显示车内的温度已经到26度了,他甚至都有点微微的冒汗,不过转念一想估计是刚刚顾海珠去了温泉区,叫水汽打了:“打高一点……大姐,要不要先回去洗个澡再说?”   “不用,回头还得再洗,麻烦。”顾海珠回答道。   “行。”老赵也没有勉强:“老九,把车开快一点。”   “好勒,二哥。”司机应了一声,脚下发力,压向了油门,顿时车速就提高了大半截。   超速什么的无所谓了,大姐要是冻着了就不好了。   开着开着,车上的无线电突然响了起来:“喂?老九,你怎么开的车?你往哪里开呢?”   “嗯?”老赵拿起了无线电,他顺势扭头看了看,透过后方的玻璃,确实没看见后头自家的车——加上顾海珠他们一共八个人,一辆车自然是坐不下的,分成了两辆车……应该是老九提速,他们那帮子兔崽子走了个神,就跟丢了!   “喂喂?听得到吗?我们在……”他抬眼寻了寻路牌:“在槐西街上,往林家方向开。”   “能听见,二哥你们走慢点,我们就来。”对方应道:“怎么突然开得这么……”   顾海珠突然出声打断道:“老九,让你开空调的呢?怎么一点空调都没感受到,再开高点!”   老赵挂了无线电,纳闷地伸手探了探空调口,随即被烫了一下:“大姐,温度已经很高了。”   “再开高点。”顾海珠皱着眉头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我是不是发烧了?怎么就是觉得冷得慌。”   老赵想了想,直接解开了安全带,自前座翻到了后排去。他伸手摸了摸顾海珠的额头,又比对了一下自己的额头,转而将西装外套脱了盖在了她的身上:“没有,就是有点凉……大姐,林家别去了吧,我们先回家休息休息,明天再去林家也来得及。”   “这几天全仰仗大姐呢,你要是倒下了,我们可怎么办?”   顾海珠想了想说:“也是……算了,回家吧。”   司机老九应了一声,刚好前面不远就应该有一个红绿灯,往那头拐弯就是回家的路了。他抬头看了一眼后视镜,见后方还是没有车辆跟上,不由的打开了无线电:“喂?四哥,你们跟到哪里去了?怎么还没跟上?”   无线电那头沙沙作响,不一会儿就有人回答道:“……在……跟着呢!别开……那么快!”   后面好像还在说什么,却是听不清楚了。老九咒骂了一声按掉了无线电:“这什么玩意儿啊,亏得我们还花了大价钱呢,这才几百米,大马路上的就不行了?”   老赵拧着眉头说:“行了,开快点吧,反正都是回家,他们又不是不认得路。”   “好的,二哥。”老九听到这里,便一个劲的狂踩油门,车速飙升,他开了一阵,突地感叹了一句:“亏得今天路上都没有什么车,要不然我还真怕撞到人,大姐的运气就是好。”   顾海珠此刻已经出了一身的冷汗,从刚刚开始她就觉得不太舒服,现在里头的衣服都黏糊糊的贴在身上,难受极了:“……闭嘴,开你的车!”   老赵见状:“大姐,要不我先喊万医生在家里等着吧,你这样不行,得看看。”   “嗯好。”顾海珠应了一声,身体往一侧歪去,倒在了老赵的身上:“冷死了,靠会儿。”   老赵犹豫了一下,伸手揽住了顾海珠。   无线电又沙沙的响了起来,一通噪音,随即从里头传出声音来:“老九……你、往……哪里开呢?”   “前头拐弯回家啊!”老九看着前面的路道:“四哥你怎么还不跟上来?别管红绿灯了,大姐病了。”   一阵滋滋的电流声划过,无线电那头的老四说:“生病了啊……那才……好……”   这声音明明就是他四哥的声音,听着却陌生得要命,刚钻进耳朵里就让人心头一阵不舒服,老九还以为是这破烂无线电造成的,也没在意,纳闷的反问:“好什么好?四哥你吃错药了?”   “呵……呵……”   诡异的笑声从那头传了来,随即就消失在了电流的噪音中。   老九忍不住抖了抖,心里嘟哝了两句,抱怨道:“红路灯呢?这怎么没看见十字路口。”   回家的路都是开惯了的,按照这个车速,明明都该快到家门口了,怎么还没看见拐弯口。   老九奇怪的想着。   估计是因为大姐不舒服,自己太着急了吧?所以这才显得度日如年。   他这样想着,下意识的又加快了车速。   “小心路人。”老赵感觉到车速提升,嘱咐了一句——撞人那是不怕的,怕的是后续的事情,麻烦。   “二哥你别想太多了,你自己看看。”老九道:“这路上连个人影子都没有,我撞个鬼去啊?”   老赵抬头看向了路边,别说,还真是没人。   一个人都没有,宽敞的大马路旁边静悄悄的,除了他们外,一辆车都没有不说,居然两侧也没见着什么行人。不知道怎么的,老赵心头一慌:“再开快点吧,大姐真的不舒服。”   他低头看了看顾海珠,此时她已经依偎着他昏睡了过去,一张娇艳的脸上全是冷汗,老赵伸进外套里摸了摸,全是汗,衣服都被冷汗打湿了,他当即道:“别回家了,去医院吧,大姐这看起来不是小病,送医院保险一点。”   家庭医生,也就是看个头疼脑热,真有什么大急症,还是送医院靠谱。   “哎好。”   老赵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掉到了地上,他低头一看,是一枚整整齐齐碎成了两瓣儿的玉佩,他认得这玩意儿,是顾海珠从不离身的爱物,他正打算伸手去捡,此时窗外宝蓝色路牌滑过了老赵的眼帘,硕大的三个白字,看得他触目惊心——槐西街。   这都开了二十分钟了,车速都上了一百二十码,怎么会还在槐西街?   老赵连忙扭头去看,这速度路牌只会飞速蹿过去连个影子都看不见才对,他却清清楚楚地看见了,那三个大字分明就是——鬼西街!   “停车——!”他大喊道。   霎时间,一声巨响传来,仿佛撞到了什么一般,车辆腾空而起,作用力将车子里的所有人都狠狠地向前甩去,电光火石之间老赵来不及想太多,抱紧了怀里的顾海珠,人飞了出去,卡在了前排两个座椅之间,紧接着他的头撞到了车顶,人便昏了过去。   ……   W市西环高架上,一辆超速行使的奔驰轿车撞破了高架栏杆,飞跃了十几米的高度,直直的冲入了下方的湖水之中。   ***   另一旁,过杏仙走完了亲戚,又是高兴又是烦恼的拎着十几笼用塑料绳扎好的小笼外加七八盒真空包装的排骨放上了车,和亲戚打招呼:“三姨,别送了别送了,我走了哈!”   “行,你自己回去路上开慢点!”他三姨向他招了招手,拢了拢披肩,扭头进家里去了。   过杏仙发动了汽车,看着时间已经快到了下午三点了,也不再含糊,直奔酒店而去——夭寿啦,去参加梨花阁的拍卖会还得像模像样的穿一身正装,回去还得换衣服。   这样一来时间就所剩无几了。   正开着呢,路边的一辆黑色轿车突然从过杏仙的视线死角蹿了出来,过杏仙见状,猛打方向盘又点踩刹车,好悬歹悬的才避了开来。   亏得他没有开太快,否则肯定就撞上了!   过杏仙被安全带扯得死疼,摇下车窗骂道:“妈的,会不会开车啊?!眼睛瞎了啊?赶着投胎是不是?”   黑色轿车没有什么动静,过了好一会儿,车窗才降了下来,有个穿黑西装的坐在上头,长得倒是凶神恶煞,张口却是好话。对方给过杏仙打了一声招呼:“抱歉,兄弟,家里有点急事,真的就是赶着要去投胎。”   说罢,黑色轿车开走了。   过杏仙没拦,也没资格拦——车子又没刮擦,人也没受伤,对方还道了歉,一般这种情况车主之间就默认事情了过去了。   过杏仙骂了一句脏话,顺手搓了搓胳膊,定了定神重新开了起来。   噫,还好刚刚对方道歉了,看对方的样子就不好惹,要是对方车门一开,跳下来八个大汉,他可怎么整?   而黑色轿车上,四个黑西装神情木然的坐着,就像是被什么控制了一样:“大姐让我们来带过杏仙回去。”   “带回去,控制他,有必要的时候割他几个零件震一震南先生。”   “大姐是顾海珠,家住解放西路琼华院18幢。”   一片杏花不知从何处而来,悠悠地落在了开车的黑西装身上。   下一刻,黑西装猛然踩下了油门,车辆疯狂加速,径自冲出了高架。   ***   倾影真心实意地向南时屈膝行礼,恭顺的道:“奴婢替少爷去扫扫尾。”   南时:“……哈?”   扫什么尾,他有什么好让倾影去扫尾的?   倾影带着一抹恰到好处的温柔笑意:“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奴婢……”   “等等!”南时从池子边上蹦跶了起来,他扭头看向倾影,生怕自己说得不够快倾影给跑了一样:“你说什么呢?我就是让她倒个霉,还不到要灭人满门的地步吧?!”   倾影:“……哈?”   南时抽了条毛巾擦了擦自己的头毛:“不是,咱两谈谈,你以为我干嘛了?”   倾影:“不是说没有三天后了吗?”那不就是让人挂点的意思吗?!   南时跳脚:“我的意思是她出门就倒霉了!要啥三天后啊,三天后她估摸着医院躺着吧!应该醒不了!能跑来找我才有鬼了!你说她要是被我弄死了,三天后化成厉鬼来找我咋整啊?不是一样能找我!”   说的好有道理,她竟然无法反驳。   倾影僵硬的把笑容收回来了。   果然少爷掌控生杀予夺什么的又是个错觉。   ……不过好歹至少没直接把人放跑了,也算是有进步?   南时一脸无奈,想也知道倾影在想些什么,不过他也不好强求,毕竟习惯了封建朝代的规矩,本身又不是活人,突然过来他也不能一口气让对方接受这个年代的规矩。   头疼。   算了,慢慢教吧。 第106章   或许是因为昨天的事情, 老张对他们更周到了一些,今天都是直接开车来酒店接他们的,来的时候过杏仙和南时一人抱着一盆排骨在啃, 吃得满嘴都是油,老张差点以为面前这两个是他不成器的崽, 差一点一句‘快要吃晚饭了你们俩还吃吃吃一会儿晚饭吃不下就打死你们’就蹦出了嘴。   不过还好他忍住了。   等到两人飞速啃完排骨, 一人换了一身精绣的长褂衫,逼格直接拉满, 老张这才在心下暗自感叹——果然刚刚那是错觉!   南先生和过先生就该是这样的才对!   两人被引进了梨花阁, 不知道怎么的, 他们一进来,梨花阁里的说话声就是一静,等到他们两进了包间后才又开始小声交谈了起来。   南时到了临窗的凭栏旁张望了一下:“今天是拍卖品不好吗?怎么感觉人这么少?还是我们来得早了?”   老张心想您这不是明知故问吗?!谁都知道您昨个儿和顾海珠那个凶残的女人起了争端, 今天顾海珠就出了车祸——虽然至今也就是两三个小时的事情,但是在座哪位不是消息灵通之人?总能通过各种渠道知道这件事情。   不过倒也不是怕了南时,只不过他们可能都需要一点时间去打探南时这个人, 该交好则交好,该避则避, 如无必要, 谁也不想触自己的霉头。   “应该是我们到的早了。”老张是彻底上了南时这条船,顾海珠倒霉他才要叫好呢:“有件事倒是想请南先生给个面子……梨花阁包厢太贵, 我今天就在您这儿混一晚上?”   过杏仙摆了摆手:“说话别绕弯子,我听得头皮发麻,张先生你也坐,别跟他瞎客气。”   老张看了一眼南时, 见他点头,这才眉眼弯弯的坐下了。   果不其然, 不少人都是踏着开场的声响进场的。   照旧是八个冷碟先上,待大家吃了两口,喝了热茶定了心神,拍卖会就正式开始了。照旧,这第一件拍卖品还是一件压场子的玩意儿。   主持人老王满面笑容的介绍道:“各位老板大家晚上好!我老王又来了!咱们废话不多说,今天这一件东西确实是好得我老王都心动,要不是我家老爷子揪着我的耳朵,今天大家可就看不见它了!”   “这是一件暗拍,唐朝河东先生的《寒江钓雪图》,我们也不哄诸位,真假存疑——”大屏幕上出现了一张带着公章的鉴定书:“目前已经可以判断这幅图确实是出自唐朝,字迹也能够与河东先生的真迹匹配,但字画材质为白鹿纸。”   说到这里,主持人戛然而止,笑道:“这估摸着是哪位古人在故意考我们眼力呢!我也不多说了,各位老板都是行里人,要我多什么嘴?好了,大家可以出价了!”   南时默默地把视线投到了过杏仙的身上:“……?”   过杏仙无奈的解释道:“白鹿纸是宫廷御用的纸张,河东先生并不是什么皇亲贵戚,这白鹿纸的由来非常存疑。且河东先生并不以画闻名,你看这画得挺绝的吧?所以疑点才多啊!”   南时:“哦。”   过杏仙太阳穴青筋跳了跳,“让你平时没事多看点书,你非要浪!”   “我平时看得书可多了。”南时替自己辩解,他日常要做功课,唯一喘息的时间就是去上班,虽然是开门做生意,自己当老板,但该忙的还得忙,脚不沾地也是有的。当然,池幽布置的作业除非南时晚上不睡觉了,否则靠晚上两三个小时就想融会贯通?做什么梦呢?   实话说一句,南时要有这天赋,他怎么不考入清北一路跳级进入中科院给全兔朝做贡献啊?   该花的时间实则一点都没省下,没见着他有时候一边看店一边背书啊?   生活不易,南时叹气。   “不过这跟我们也没有什么关系吧?”这玩意儿不论是真是假,底价应该都不会低,不是他们两个菜鸡能碰的东西。   “……你干什么?”南时说着,就看见过杏仙拿过平板,输入了一个极为低廉的数字,过杏仙好整以暇的道:“我抽个奖怎么了?万一中了呢?”   “好有道理,我竟然无言以对。”   老张听两人抬杠听得差点笑出声,又强行忍住了。   ——到底都是年轻人呢。   暗拍时间结束,下面一件就没那么夸张了,是一块宋朝的古玉,这就戳到过杏仙的心坎上了:“那什么,南小时……”   “我懂我懂,你拍吧。”南时道:“借你,不收利息。”   他也没指望他这点钱能在这个场子里买到点啥了——果然还是义乌更适合他一点。   最后过杏仙还是含恨败下阵来,无他,实在是太贵了,买不起。过杏仙整个人都成了被霜打过小青菜,蔫巴巴得趴在桌上不说话,连带着后面的东西都没兴趣再看了。   今天这一场拍卖会他们两就纯粹是过来开个眼了,其实明天他们都不必来了,因为这拍卖会的东西一天比一天来得珍贵,如果说第一天是大部分都是低端货,里头放了两件压场的好货,第二天那就是中端货,等到明天也就是第三天,纯粹就是高级玩家场了。   “明天不来了吧。”过杏仙化悲愤为食欲,专心的拆蟹吃:“免得看得到摸不着,难受……我还不如去你家逛逛呢,至少你还能让我摸两把。”   南时想了想:“也不是不行,回头我去问问我师兄,应该是没问题的——借你几天玩玩也成,不送回来也不打紧。”   “可别。”过杏仙一口拒绝道:“借我玩玩还行,其他就算了,太贵了,我不敢收。”   “都行。”南时喝了半杯可乐,小声地打了个嗝:“赶紧吃,吃完了回去,你不是想泡温泉吗?”   过杏仙:“知道了,最后一块!”   “咄咄咄。”突然门被敲响了,老张有事服其劳,上前开了门,就见到一个服务员将一张纸条递给了他,他低头看了看,不敢做主,就回来将纸条递给了南时:“南先生,文渊阁的周老板想要求见您一面,差了人过来问问您愿不愿意拨冗?”   “那是谁?”南时问道。   老张解释道:“文渊阁是W市的百年老字号了,专做古玩古董,一脉相承的,周老板做人和气,一向风评不错。”   南时听出来了,扬眉道:“你朋友?”   老张也不否认,笑吟吟的应了:“周老板以前是我高中同学来着。”   “那就见。”南时没怎么犹豫就点了头。   如同他愿意给李文柏人情一样,老张这样有眼力有门道的掮客也是他所需要的,更何况之前老张因他受累,这会儿给个面子是情理之中的。   “好嘞!”老张三两步就到了门口嘱咐了两句,没一会儿就有个穿着马褂的中年人到了,南时见他面若银盘,一笑生财,就知道是个值得结交的对象——无他,仆役宫旺啊!   就如同当时和老杨见面,还未开口南时就知道他是个讲义气的人一样。   “南先生,过先生好。”周老板也没带什么人,他径自进了门,将手里提着的两个不大的礼盒自然而然的摆在了桌上:“咱们W市讲究第一次见面要送点礼,小东西,不贵重,还望二位不要嫌弃。”   南时微笑道:“当然不嫌弃,周老板,请坐。”   “哎好。”周老板应道,他普一坐下,南时便抬了抬手,周围的服务员都是眼色的,几人上前极快地将残羹剩饭都撤了下去,换上了茶水点心,做完这一切就出了门去。   这是摆明了要谈事情,他们这些服务员就不适合站在里头了。   周老板率先道:“之前就听老张夸过南先生人品贵重,我想着得见一见,这就来了,您不要见怪。”   过杏仙在桌子底下踩了南时一脚,示意搞快点。   南时不动声色的反踩了回去,还在他脚背上碾了碾,面上却笑得一派斯文:“张先生我是信得过的,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周老板,咱们就别太客气了。”   “那好。”周老板笑得越发和善了:“也没什么,就是来夸夸您这事儿做得漂亮!我受顾海珠那女人的鸟气很久了!她仗着手上不干净,做事不讲规矩,我烦透她了!今天可算是出了口气!”   南时忍不住轻笑了一声:“周老板,顾老板自己走了霉运,和我可没什么关系。”   “对,您说得对。”周老板一拍桌子:“是我失言了,她顾海珠出事儿和南先生你有什么关系?没关系!”   三人相视一笑,尽在不言中。   过杏仙一脸懵逼,却又不好当面问出声,只能忍着好奇了。   周老板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告罪了一声,低头看了一眼,随即道:“嗯……顾海珠脱离抢救了,不过人还没醒。”   “那我可就放心了。”南时眉间一动,一派关切的回答道,转而又笑道:“今天周老板来得可真不巧。”   “这怎么说?”周老板一怔,面色凝重了起来。他可知道南时的本事,南时这么说,他心里就不安了起来。   “破财啊。”南时意味深长的说:“我劝周老板今天出了门,遇到第一家店铺就赶紧下来买点东西,就买看见的第一件东西,不然可不够用了。”   周老板愣了愣:“……南先生能不能再指点两句?”   南时摆了摆手:“看破不说破,周老板还是快点出门吧,再不走就要来不及了。”   老张也愣了下,他也没想到见一面南时就见出点事情来,但南时既然这么说了,说明不是小事,他推了一下还在发愣的周老板:“你还等什么,快去!”   “哦、哦!我这就走!”周老板这才反应过来,急急地站了起来,连忙就要往外走,走了两步这才想起来南时还在呢,又回过身来抱了抱拳:“南先生见谅,改日我再来登门拜谢。”   周老板走了,南时也跟着站起身来带着过杏仙回酒店去了,到了车上过杏仙实在是好奇,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那个顾海珠,昨天来堵门的那个?”   “嗯,就是她。”南时应了一声,轻描淡写的说:“今天你不是去走亲戚了么,我在酒店里休息,她又跑上门来威胁我,不过她挺倒霉的,出了门就出了车祸,人没死,重伤。”   南时就差没直说是他干的了,过杏仙听得咋舌:“怪怪,南小时你出息了啊?那周老板又是什么事儿?”   南时一笑:“这个就是天机不可泄露了。”   “装神弄鬼。”过杏仙嘟哝了一句,便没有再问了。   ***   另一头,周老板急匆匆地上了车,叫道:“赶紧回家!快!别管超速不超速了!要快!”   他活到五十岁,自己什么情况难道没点数?他做生意好着呢,身体也没问题,南时既然说了回家,不回家就来不及,那说明这事儿是他在家里人身上!   这哪能不急?!   车子飞快地开动了起来,周老板的眼角又看见了一家小卖部,突然想到了南时的话,立刻喊到:“停车!倒回去!小卖部!”   司机莫名其妙的照做了,车子刚停下,周老板就下了车,快跑了两步就和一个人撞到了一起。   “哎呦喂!”对方手上抱着的两个箱子摔了出去,亏得胶带封的严,东西没撒掉:“你走路不长眼睛啊?”   “对不住,事情急!”周老板看着堆在小卖部门口的箱子,和这人手里抱得是一样的:“你是小卖部的老板不?这些东西卖不卖?我全要了!”   “……你也不看看是什么?”对方奇怪的打量着周老板,周老板这穿着打扮一看就知道是有钱人,他倒是不怀疑周老板买不买得起,就是买这么多干什么,用得完吗?   “不看了不看了。”周老板翻了翻口袋,从兜里掏出了一叠钞票就塞进了对方的手里——这是他的癖好,虽说现在不是刷卡就是手机支付,但是他就是觉得身上不带点现钞就不舒服。   其实还有呢,不过在车上,他刚下车得快,没拿。本来就是为了来拍卖东西的,不多带点现金怎么行?   对方一捏手里的厚度就知道至少有三千块钱,他随手整了整塞进了点钞机里:“可以,你拿走吧。”   周老板又急急忙忙的吩咐人把东西都搬上了车,他也没心思看,急着往家里赶。   说实话他也不敢看,万一打开是白事用的东西,他都怀疑他当场就熬不住了,不看,就还有点希望。   车辆飞速的行驶到了周老板家所在的别墅区,刚到家门口,就听见家里一阵忙乱,大门一开,他儿子就扶着怀孕的儿媳妇出了来:“爸!琳琳要生了!还好你回来了!”   “送医院啊!”周老板急地直跺脚,直接指着自己的车:“别耽误了,快上我的车!”   “哎,好!”他儿子应了一声,就带着媳妇上了车,周老板也来不及多想,跟着一道上了车。   也不知道今天撞了什么邪,大晚上的居然堵车,儿媳妇小声的呻吟着,他儿子扶着老婆,哄道:“老婆你忍忍,就快到了!”   周老板没忍住,抬手就掀了他儿子一个脑瓜子:“怎么回事!琳琳怎么就要生了,不是还没到预产期吗?!让你看好看好!你看到哪里去了?!”   他儿子被打得没敢吭声,一个劲的道歉,反倒是安慰公公:“没事儿,不怪他,我自己忍不住想吃口螃蟹,他被我闹得没办法就给我吃了一口,没想到就……嘶——!”   周老板被南时的话唬得本来就一颗心七上八下,生怕南时的话就落在了儿媳妇身上——他这个儿媳妇说是儿媳妇,其实跟他女儿也差不多了,他和老张是室友,其实宿舍里还有两个,他们当兵去了,后来牺牲了,其中一个没后,另一个就是他儿媳妇。   当年他和老张劝两个兄弟没用,当时他家殷实,就说好了万一有个什么事儿就照顾好对方家小,换到现在,他宁愿是他儿子出事,也不能是儿媳妇出事,不然他就是对不起他兄弟!   “你他妈就是欠打!”周老板扭头高声对司机道:“开快点,让他们让出条道来!摁喇叭!你会不会?!”   “好——!老板你别急,咱们马上就到。”司机使劲地按着喇叭,摇下车窗喊道:“车上有孕妇,大家让一让!”   正在此时,方琳琳惨叫了一声,只觉得有什么东西流出来了,她老公大叫了一声:“羊水破了!是不是要生了?”   方琳琳掐住了她老公的胳膊:“别叫!我还没叫呢!”   周老板大急,却也无法,车子缓慢的移动着,就算是前面的车让开了,但是还是杯水车薪,他拧开车窗,大喊道:“快让一让,让一让,车上有孕妇要生了——!”   方琳琳又痛呼了一声。   一旁的车主摇下车窗,喊道:“前面有车祸,路都堵死了!再坚持一下,我给你报个警看看。”   方琳琳的惨叫越发凄厉,而此时车辆却完全不动了,周老板干脆下了车,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下车,但是他知道自己不能就待在车上一动不动,他老泪纵横,边走边喊道:“救命啊——我儿媳妇要生了——!”   “救命啊——!谁来救救我儿媳妇——!”   他感觉自己走了好长一段路,其实也不过就一两百米。两侧被堵住的车主纷纷摇下车窗看他,周老板嗓子都快喊哑了,正当满心都是绝望的时候突然有个人从前面不远的车上跳了下来,喊道:“我是急诊医生,孕妇在哪里?”   周老板一愣,连忙指着后面说:“就在后面,黑色的车!”   对方点了点头,飞一样的跑了过去,期间还有两个老阿姨下了车,也跟着过去:“我以前是护士,我去帮个忙。”   “多谢你们,多谢你们!”周老板哭道。   找到了医生,就像是找到了救星一样,他那一口力气就泄了去,连站都快站不直了,他扶着一路的车辆慢慢地走着,有人看不过眼,下车扶着他,安慰道:“没事儿,肯定没事儿!有医生有护士,别怕!到了医院顺产也就这么个配置!”   周老板抓着对方的手道:“谢谢、谢谢!”   不多时,不少人都下了车,有人负责疏散车辆绕开他们的车,有人车上有矿泉水就搬了下来,或许能用到,还有人带着巧克力,也急忙送过去,甚至还有人拎着一份火锅外卖也跑了过去。   大家都不是学医的,别的不太清楚,但是孕妇生孩子,不就是要吃一点补充点力气?不管了,先送过去再说!万一就用上了呢?   方琳琳疼了一阵,突然又停下了,她还没哭呢,老公已经哭成了狗,她看着老公就来气:“别哭了!哭得我心烦!”   她老公打了个嗝,不敢哭了。   医生也到了,两个老阿姨被几个壮年人架着过来了,她们连忙道:“都让开,别挤在一起哈!”   年轻医生大喊一声:“让我们专业的来!”   “巧克力巧克力!吃!”   “我有火锅!”   护士阿姨大吼了一声,这才算止住了别人送东西来的动作:“别折腾,都让开!产妇刚吃过饭!”   “你吃啥了?”   “螃蟹。”   “……你咋吃的那玩意儿?”   “嘴馋忍不住,知道我怀孕,我老公当着我面吃海鲜大餐!……妈的!”方琳琳说完,狠狠地打了她老公一下。   医生沉默了一下,拒绝了这碗狗粮,开始助产了起来。   有些人帮不上忙,就围着车门背对着站成了一座人墙,方琳琳休息了一会儿,又惨叫了起来,年轻医生抓了条干净的毛巾过来给她擦了擦秽物:“接着用力,这口气别松了!”   未几时,车子里传来了一声哭声,方琳琳平安顺产。   医生把孩子裹了,确保小孩没事儿,心想这生的还挺快,说不定没有他也能顺产下来。他看刚刚那个阿伯哭得那惨状,他还以为是难产大出血了。   那阿伯还没走回来呢,人都生完了。   ……还行。   “母女平安——!”他高喊了一声,周老板刚走到车前,闻言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脸上又是哭又是笑:“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众人也是欢呼了一声,快乐迅速得弥漫了人群,大家都笑了起来。   周老板坐了一会儿,他一向是懂规矩的人,见人群要散,连忙叫住了众人,他跑到后备箱打了开来,他后备箱放着好多现金呢,一人发个千把块都是够的。   今天都遇到好心人了,好人就该有好报,他儿媳妇人没事,是大家的功劳,给点钱不过分!   他一开后备箱,方才买的那三四个纸箱其中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散了开来,里面烫金的红纸耀得人眼睛都花了。   他颤抖得抓了一把,被塑封封得好好的红纸上写着‘喜得千金’,‘天降喜气’等等吉祥的字眼。   这些,全是红包。   ***   好不容易到了酒店,老张也走了,过杏仙就忍不住了:“刚刚那个周老板,赶紧说,我都快好奇死了。”   “我看他人挺好的,他没事吧?”   南时笑道:“好事,明天他得来给我们发红包。”   “那你不直说?我看他给你吓得脸都白了!”过杏仙无语凝噎,瞪了一眼南时。   南时把自己扔进了沙发里,舒服得阖了阖眼睛,他眼下那颗红痣越发的妖娆起来:“你懂个屁,有些事情要是说破了,那就不准了。”   倾影在一旁,道:“说破了,装逼效果不太好。”   晴岚点头:“正是如此。”   过杏仙:“我觉得你缺点啥,明天咱们去买点吧。”   南时:“……?”   “你缺德啊,朋友。” 第107章   翌日, 果然南时门一开就看见了满脸喜气的周老板,南时笑道:“周老板,昨天红包够用吧?”   “够用够用, 还有剩。”周老板笑得眼睛都眯成了弯弯的月牙,他从兜里摸出来了两个鼓鼓囊囊的红包, 递给了南时:“南先生, 这是您和过先生的红包,就不要推辞了, 这是散喜气的钱!”   南时接了, 让开了道儿:“进来说话吧。”   周老板摆了摆手, 他另一手中还提着个红色的小网兜,里面装着红色的喜蛋和糖果糕点,他把网兜放在了门口:“送了您这头, 我还要去知会一声我兄弟,路远,实在是不好坐了, 多谢您昨天的提点,要不是您, 怕是等我回去我儿媳妇都要撑不住了。”   周老板想来也觉得后怕, 等到儿媳妇送到医院后他回了家才知道家里两辆车一辆抛锚了,一辆则是送去保养了。他儿子本来想去邻居家借车的, 但是他是知道左右两户邻居都出去旅游去了,要不是他昨天回去得及时,还不知道要耽搁到什么时候。   在高架上虽然堵车了,却有医生护士帮忙, 谁能说得准要是没有这几位,他儿媳妇会怎么样呢?   “好, 那我就不留你了。”南时道了一声,周老板便急急忙忙地走了,瞧着脚步都比昨天轻快了许多。   南时拎了东西进门,过杏仙刚好打着呵欠出来,南时就将红包扔给了他一个,晴岚上前接过了网兜,拆了几个蛋出来到厨房去热。   “豁?什么玩意儿?”过杏仙下意识的伸手一接,等到捏到手上了才看清楚是个红包,拿在手上沉甸甸的,南时盘腿坐在了沙发上:“刚刚周老板来过了,这是喜钱。”   过杏仙一下子就来劲了:“他家出结果了?”   “嗯,得了个千金,母女平安。”南时边说着顺手打开了电视,刚好就是新闻频道:【……我们来听下一则新闻,西环高架昨日发生了一起车祸,一辆超速行驶的轿车冲出高架落入了明海湖中,事故导致两人重伤,一人轻伤。目前司机已经脱离了危险,后续警方将介入调查。】   【昨日北环高架发生了一起车祸,一辆轿车突然冲出了高架,落入了太湖,司机以及三名乘客在车辆被打捞上后已无生命体征,事故原因还在调查中。一日两起轿车冲下高架,本台提醒各位司机朋友,切勿疲劳驾驶、酒驾……】   随着播报的声音还有相应的画面,虽然屏幕上被打了马赛克,但是南时知道西环那一起事故应该是顾海珠的车子。北环那一起则是要惨烈得多,四个人全死了,也不知道是走了什么霉运。   他正想着呢,过杏仙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那一起是你干的?别告诉我两起都是啊!”   顾海珠开罪南时,还打算威胁他们,南时让对方受点伤吃点教训,他觉得没什么,但是动辄要了四条人命,他就觉得有些过了。   但是过杏仙觉得应该不是南时做的,如果南时真要做这事儿,为什么要杀人家保镖而不是杀她本人?这不是本末倒置嘛!   “嗯?”南时抬头看向了过杏仙,他突然心中一动,有了一些莫名的感觉,却又说不准是什么。   此时电视上画面正是北环事故的录像,过杏仙指着那辆车说:“黑色奔驰,尾号是891,我记得这车,有点眼熟……应该也是顾海珠的吧?”   晴岚带着热好的蛋过来了,剥好了分了他两一人一个,南时顺手往嘴里一塞,皱着眉头含含糊糊的说:“你确定?”   “应该没记错。”过杏仙道:“不然你问问?”   南时点了点头,立刻就掏出了铜钱算了一卦,过杏仙看着他熟练无比的动作有些无语,他的意思是让南时问问老张或者其他人确定一下,结果南时直接问老天爷……   也不是不行。   问题简单,自然得出结论也快,卦象写得明明白白:是。   南时道:“西环那个是我干的,北环不是。”   “难道真的是恶有恶报?”过杏仙喃喃的道,同时也放下了心来,不是南时做的就好。   南时干脆又算了一卦,这一卦则是干脆的将矛头指向了他自己,南时皱着眉头看向了晴岚和倾影,道:“昨天你们两个没背着我做什么吧?晴岚?”   倾影昨天跟在他身侧,晴岚则是跟着过杏仙了。   晴岚回答道:“少爷,奴婢昨日一直服侍过少爷左右,不曾做过什么。”   那是怎么回事?南时不解。   晴岚想了想,又说道:“过少爷,这辆车昨日我们见过,就是昨天差一点撞到您的那一辆。”   “哦对!”过杏仙一拍脑袋:“还真是!……等等!顾海珠的手下开车来撞我?什么意思?”   南时倏地吩咐道:“晴岚,去收拾一下我和过儿的行礼,倾影,你去通知一下家里,说我们今天就回去……别想了,有什么好想的,估计是意外吧。他们没事撞你干嘛?要撞也是撞我啊!”   “……哎?好像也是这么个道理……”过杏仙嘟囔了一句,转而又问道:“怎么突然要回去了?今天晚上的拍卖会你不看了?”   “说的你好像买得起一样。”南时轻笑了一声:“今天你直接去我家,我带你去库房转一圈,保证比看拍卖会精彩。”   过杏仙眼睛爆亮,他一把揽住了南时的肩膀:“那就这么说定了哈!不能反悔!”   “行行,不反悔。”南时应道。   过杏仙高高兴兴地跑去厨房弄东西吃了,大清早的,一个水煮蛋顶什么饿啊?他扬声问道:“泡面吃不吃?”   “吃!”南时笑吟吟的应了一声,看着过杏仙忙碌的背影,微微垂下了眼眸。   北环这一卦事主指向他,也没错,毕竟过杏仙是被他拖累了,所以追根究底的原因是因为他。对方应该就是故意要去撞过杏仙的,他都不必多想就知道八成是顾海珠见弄不动他,就打算从他身边人下手,过杏仙和他吃住在一起,背景也好查,自然是优先下手目标。   但是他确实是今天才知道这件事的。   顾海珠会出事,是他动手的没错,和她随行的人员估计也不太干净,否则不会到冲下高架那么严重,从理论上来说,顾海珠其他手下是不会被影响的。   那么唯二的选项要么是对方运气不好,要么就是因为过杏仙。   对方可能也没想到,过杏仙还带着那么大一个干爹。   杏华仙下手也真够狠的。   南时支开二女不让她们再和过杏仙你一言我一语的分析下去,就是不想让过杏仙知道是他干爹动的手。这怎么说,没必要徒生波澜。   毕竟要是换作大半年前他突然知道师兄杀了几个和他‘认为’不当心差点撞到他的人,他也会觉得无法接受,哪怕后面知道对方有意绑架他,他的第一个反应也是让法律来惩治对方,而不是私人动手要了四条人命。   所以这事儿还是不要让过杏仙知道最好。   人命可太沉重了。   南时思及此处,也暗暗告诫自己,虽然他现在有了玄之又玄的能力,但决不能就此飘飘然的放纵自己,不把人命放在眼里,丧失了本心。   ***   W市距离S市近得可以,就算是走高速,一个小时也就回去了,中午就到了。他们走得突然,快到S市的时候南时才和老张打了个招呼,感谢他这段时间的招待,并且打了一笔钱过去作为报酬。   当然,对方肯定是不愿意收的,但是南时坚持要给,对方也就收下了。   过杏仙随着南时一起回了家,阳光灿烂,南时把过杏仙扔到了自己院子里让他先休息一会儿,自己则是去见了池幽。   “见过师兄,我回来了。”南时行礼起身一气呵成,笑眯眯的说:“几日不见师兄,倒还怪想您的。”   池幽今日穿了一件深青色的长衫,长发披散,眉宇间带着惯常的闲适意态。南时光明正大地盯着池幽看了两眼,又小心翼翼的把贪婪摁下了,能看看,他也挺开心的。   “回来了?”池幽招了招手示意他近前,南时顺从的上前去,顺手就接过了清河手中的丝帕,递到了池幽手中。池幽搁了书,斯里慢条地擦了擦手,南时自然的接回了帕子,捏在了掌心中。   “玩得可好?”   池幽既然没说不许,南时便放心大胆的往池幽身边坐了:“挺好的,我朋友托了人在W市那边照顾我呢,吃好喝好,还带了不少土特产回来,那边的排骨和小笼好吃,回头晚上我来陪师兄用个点心,包准您喜欢。”   池幽向来是不用午饭的,这个点他快要睡了,等到晚上才会起来。   “可。”池幽应了一声,南时也不指望他能多说什么,将帕子往兜里一塞,就伸手碰了一下他的衣袖,将他没有拒绝的意思,便将池幽的手腕握在了掌中,替他揉着手腕两侧的穴位:“师兄,你也不要老是用这只手看书,小心腱鞘炎,到时候手就抬不起来了,这书可比手机重多了。”   池幽被摁得舒服得眯了眯眼睛,又听见南时胡扯,抬眼看向了南时,好笑地道:“什么乱七八糟的……出门了一趟,规矩都学到狗身上去了?”   南时也笑:“这不是关心关心您么?”   南时不敢和池幽对视,却又不好做的太明显,便装作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啊对了,师兄,我们家库房能让过杏仙进去瞧瞧吗?家里不是有两架子摆件都做的不错,他想开开眼。”   果然池幽并不在意:“这等小事,你自己做主就是,不必问我。”   南时点头:“那我就告退了,晚上再来见您。”   “去吧。”池幽淡淡的应了一声,将手抽了回来。   南时只能遗憾地松开了手,告退了去。   至于手帕?南时无意间带了一条手帕走,清河难道还会追上去问南时要回来么?开玩笑。   ***   过杏仙也不是什么客气的人,在南时院子里跟待在自家似地,等到南时回来的时候火锅都已经摆上了,就等着他回来开饭。   两人痛快地吃了一顿,南时抹了抹嘴巴,就要带过杏仙去库房,谁知道过杏仙却非要去洗澡,南时哭笑不得的说:“这个点洗澡?你有什么毛病?”   “你懂个屁。”过杏仙则是从行李箱里翻出了自己的衣服:“我中午还陪你吃了肉已经是够对得起你了!那什么,你家有香吗?给我点上!我这是沐浴焚香,对老前辈应有的尊敬!”   过杏仙还嫌不够,非要按着南时一起洗,不能带着一身火锅味儿去亵渎了那些宝物。   南时想了想,也干脆去洗净了一身风尘——别说,这个词儿还真是有那么几分道理,南时洗了一趟澡出来感觉整个人都舒坦了,踏踏实实的有了一种到家了的感觉。   后头的事情就不用提了,反正过杏仙进了库房把南时扔到了天边上去,库房里的管事非常有耐心的跟过杏仙介绍哪件作品是哪位大师的手笔,南时想要插句话,都被过杏仙嫌弃他聒噪,打扰他瞻仰大师作品。   南时直接拂了拂袖子走人,他干脆回去睡个午觉得了,不比在库房里罚站来得强?   等到一觉睡醒,都已经到了银盘高悬的时候了。   南时唤了晴岚来问,才知道过杏仙早回家去了。过杏仙看了一下午的好东西,灵感迸发,哪里还坐得住?回家做作业去了,甚至还留了话让南时半个月内别去烦他,问就是要闭关修炼。   南时倒也不是很在意,他懒洋洋的趴在床上也懒得动,还是倾影抱着东西进来了,他才不得不爬起来。   倾影将手中几个盒子放在了桌上,这些都是南时跑这一趟的收获,倾影道:“少爷,暗标快递过来了,您中了一件。”   南时有了兴趣,打开一看,果然就是那一把冰种翡翠玉如意——他也只下了这一次暗标:“运气不错,居然拿到手了。”   南时出的价不高不低,二百五十万,严格算下来还是赚了的。   玉如意水头十足,南时将它取了出来放在膝上,指尖在如意的祥云上绕了绕:“打开我看看。”   剩下的不是拍品,都是各种人给送的,昨天事儿多,倾影开了个小盒子,那是周老板送的。他低头一看,就笑了笑。   周老板不愧是和老张是同学,做事异常妥帖,这盒子里是八方墨锭,整整齐齐的摆着,两两成双,分别对应了清朝四位制墨名家的堂号——当场百度的。   价格上也不算是很出格,集齐这八方墨锭大概是十万块钱左右,这份礼送得不算轻,却又不算是讨好,是属于同阶级往来时会送的礼物。   “过少爷这是这样一份。”晴岚道。   “嗯,我想也是。”他们两一同来的,总不好在其中还要分差别,有点阅历的人都做不出来这事儿。   另一个长条的盒子是李老夫人送的那幅画,这幅画不急,这个百度上查不到,回头找人估个价再说。南时看着桌上剩下的两个盒子,南时想了想也没想起来是个什么玩意儿,就自己捞了一个打开了。   首先是一副卷轴,打开一看是那副暗标的《寒江钓雪图》,而另一个盒子里则是他当时错失的八宝手串。南时将礼盒推到了一旁:“怎么回事?这两样怎么会在这里?”   《寒江钓雪图》还能解释可以说是送错了,毕竟过杏仙下了暗标,但是这八宝手串是什么情况?不是被顾海珠拍走了吗?顾海珠应该还没醒过来才对,谁把它送过来的?   二女也觉得很是奇怪。   正在此时,南时的手机响了起来,打开一看居然是李文柏来的电话:“喂?南时,你东西收到了没有?”   “收到了。”南时伸手拨弄了一下八宝手串:“李哥,怎么回事?”   李文柏笑了笑说:“说起来也有点不好意思,有人托到了我这边,说他替顾海珠给你道个歉,东西是赔礼,希望你收下,这桩子事情就算是接过了。”   八宝手串的下方还有一张银行卡,南时没去碰:“……李哥你知道了?”   “你闹得那么大,当然知道了。”李文柏顿了顿,犹豫着劝了一句南时:“这种事情见得多了也就那样,小南,毕竟咱们还是要过日子的。”   南时一听就明白了,下意识的想要解释,张了张嘴便又换了句说辞:“他们过分了。”   李文柏以为那四条人命是他干的呢!   但是南时也不能直接说对方是惹了过杏仙才被杏华仙给制裁了吧?这黑锅他只能背上了。   不过也不能怪李文柏,看看南时这操作?人家来找他,当天就车祸,四个人当场惨死还登上了新闻,偏偏南时隔天就一声不吭的连拍卖会的最后一场都不看就跑路了,这不能怪人家想歪了。   李文柏道:“顾海珠做事确实太肆无忌惮了,确实是应该吃点教训……那东西你就收下吧?”   “行,我收了。”南时郁闷的道。   这笔账他得想个法子从杏华仙身上讨回来,这锅不能白背了。   李文柏挂了电话,南时盯着那串八宝手串看了许久,都没动一下——东西他是喜欢的,可惜是这个方式到他手上的,他莫名的就觉得手串‘脏了’,不是那么干净了。   晴岚见他不动,奇怪的叫了一声:“少爷?”   少爷不是很喜欢这手串么?怎么也不见戴上?   南时左右想了想,终究还是那份心意占了上风,将手串戴在了手腕上,他又是欢喜又是绝望的想,他也只配这个了。   但到了池幽面前,南时又是欢欢喜喜的了。   池幽方醒,清河在一旁服侍池幽穿衣,南时没有多想就凑过去帮忙递个腰带配饰什么的,一个劲的给池幽出馊主意,什么发带啊发簪啊被他找出来一堆,池幽也不恼,任由他翻去。   “师兄,你怎么不把头发束起来?”南时捏着一条纯黑的发带道:“不碍事?”   南时有过一阵子长头发,那阵子亏得有晴岚耐心帮他弄,否则他自己是烦死了——一辈子没留过那么长的头发,打结什么的就不提了,注意是扎背!   他第一次知道原来头发扎到背上是那么难受!   还有什么晚上睡觉一个翻身压到自己头发把自己疼醒了也是老惯例了。   池幽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接了发带,也不必清河帮忙,懒懒散散的咬住了发带,伸手将披散在两肩的头发收拢,抬手束发,满绣的广袖自他手臂上滑落,露出了一截如竹如玉的手臂。   南时确实是没话找话,此时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理智在疯狂的提醒他挪开视线,却是死活挪不开。   “懒得弄罢了。”池幽将长发束成了利落的一束,招手让南时近前,南时顺着他的意思半蹲了下来,池幽的手便放在了他的头顶上。   南时的头发幼细而柔软,方才长到耳上,池幽轻抚了一下,道:“你这头发长得慢了些,想来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药你还是接着喝吧。”   南时乖巧的应了一声,抬头去看池幽:“好。”   就是池幽现在让他喝一碗毒药,他都觉得自己能应下。   池幽仔细地打量着南时,青年人体态修长,这样蹲下也不算是太矮,容貌已经彻底长开了,不说多么叫人一见难忘,惊为天人,却也算得上是姿容端雅。   他突然轻轻地抚触了一下南时眼下的红痣,南时下意识的闭了闭眼睛,便听见池幽夸了一声:“这颗红痣确实长得好。”   有了这颗痣,南时的容貌就像是被点亮了一般,意态风流,确实是好看。   “谢……师兄夸我。”南时不着痕迹的咽了口口水,耳朵后面一片火辣:“……再好看也没有师兄好看。”   “听说你这次出门倒是不大不小的发了回脾气?”池幽已经习惯了南时夸他,并没有放在心上,反而道:“怎么招你惹你了?南先生脾气不是一贯很好?”   南时呐呐的把事情说了:“……也不算?我没怎么着,是杏华仙做的,我就是想让人别来烦我了,结果对方路子走歪了,惹了过儿,就……”   “我想也是。”池幽拍了拍南时的脸:“若是你做的,倒真是出息了,可惜不是……行了,起来吧,去用饭。”   “是,师兄。”南时松了一口气站了起来,池幽率先出门,南时便跟在了他身后与他一道去花厅。   他想揉揉耳朵,却又不敢。   池幽说得对,他是该多补补身体,把头发养起来了,下次遇到这种情况还能遮一遮不是?   希望没人看见他耳朵红了。 第108章   这一顿饭南时是半点味儿都没尝出来, 如同嚼蜡,等到吃完饭池幽本还想留他考考课业,南时这会儿哪敢留着, 胡乱的编了个借口就开溜了。   池幽抬眼便看见南时走出花厅时还算是端得住,结果出了门就走得越来越快, 甚至还撞翻了仆婢手中的水盆, 清水溅了南时一身,南时踉跄了一步, 道了一声歉就走了, 竟然是半步都没停下。   “清河。”南时的举动有些奇怪, 池幽略微一思索,吩咐道:“卯时请少爷来见我。”   “是,山主。”清河屈膝应是。   南时觉得自己能忍到吃完饭绝对是天道爸爸给面子, 所幸衣服也湿了,南时进了卫生间洗了个战斗澡就爬上了床,试图让自己赶紧睡着, 别他妈瞎想八想的了!   真是要命。   可越是不想,脑海里的画面就越是清晰, 南时烦躁地抓起手机开个了国际时政分析的视频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然而等到二十分钟的视频播完,他发现他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满脑子都是池幽。   南时犹豫了一下, 从口袋里摸出了那条手帕,不敢多做什么,只是捏在手中细细地摩挲着,到最后终究是将手帕扔进了脏衣篓里, 回头晴岚见了,自然会做出处理——要么给清河送回去, 要么就直接销毁。   他再三的告诫自己,不能这样,真的不能这样,南时你怎么能喜欢池幽呢?   ……在家里休息几天后就再出门一趟吧。   去W市也没收到什么东西,刚好有个借口远离他。   南时伏在枕头上,看着伶仃恣意的横在他腕间的八宝手串,幽幽地叹了口气。   怎么就这么难呢,喜欢上谁不好,偏偏喜欢上池幽。   换做是其他任何一个人,哪怕是过杏仙,南时也敢直接和过杏仙说个明白,求一次机会,若成就成,不成就算。可是换在池幽身上,他却是连一个眼神都不敢多停留在他的身上。   南时知道如果是过杏仙,就算是不成功,那也还能当朋友,以后照样把酒言欢。可池幽呢?一个不好,他可能这辈子都没办法再见他一面。   他……怎么舍得呢?   南时这才明白过来,在男女情爱之间说风凉话的,大多是没有落在自己身上罢了。   他这么想着,慢慢地也就睡了过去,此间倒也无梦,等到再醒的时候,晨光熹微,他也不想再赖着不起了——睡得太早,又睡足了时间,醒过来就精神倍儿足,毫无睡意。   晴岚与倾影听见动静了就鱼贯入内,替他收拾内务,门窗被一一打开,外头微凉的空气涌入室内,带走了一缕燃尽后的余香,桌上还留着半盏残茶,倾影欲泼,又被南时叫了停,接了就灌了下去。   冬天喝冷水就是这么刺激,冷水入了食管就让南时打了个激灵,晴岚见状抱怨道:“少爷,您怎么又喝冷的?”   “我就不爱喝热的。”南时微笑道。   借着这一丝通透清明,南时干脆也懒得再换衣服,就着这一身汗衫睡裤就到院子里去晨练了,他跑到W市可谓是醉生梦死,天天不是睡就是吃,要不就是玩,都没有好好练功。   清河一进来就看见南时被教习师傅被摁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屈膝行礼道:“奴婢见过少爷,山主请少爷去一趟。”   南时翻坐了起来:“嗯?师兄找我?你先回去禀告师兄我收拾一下就过来。”   清河笑道:“少爷,山主此刻方进了温泉,朝食也已备好了。”   言下之意就是别拖了,等准备好了就等你过去了。   倾影抱着一件厚实的外衫过来叫南时披了,南时摆了摆手示意不必,就这么随意披着跟着清河就过去了——池幽的院子和他的院子比邻,中间又有长廊连接,也就那么几步路,冷不到什么。   再者池幽甚少大清早的找他,恐怕是有什么要紧事。   他到时,池幽已经在温泉里泡着了,这个时间点对于池幽来说就是晚上,泡个澡没什么毛病。南时拱手行礼:“见过师兄。师兄,招我可是有什么要事?”   池幽神色平静:“无事就不能招你?”   “也不是。”南时松了口气,笑道:“没事就好。”   池幽没答话,南时也习惯了,他笑了笑,跑到一旁把身上的汗冲了,也下了温泉。温热的水流把南时密密实实的包裹了起来,叫他舒服得直叹气。   一旁的仆婢们悄无声息地动作着,有人跪了下来,往池水中注入了一些养生的药液,有人则是送来了微烫的饭菜点心,搁在了南时的旁边,任他取用。   南时也不客气,他确实是有些饿得慌,先喝了半碗皮蛋瘦肉粥这才去了池幽的身边,有事弟子服其劳,池幽就是不需要,他也得过去装个样子服侍服侍。   方走进,池幽便看见了南时手腕上的手串:“怎么戴着这个?”   南时敢把手串往手上戴,自然演练了无数次对答,他笑嘻嘻的说:“是不是很相似?我在W市一见它就觉着有缘分。”   “师兄,你看我们两都因缘际会得了八宝手串,你说我们是不是和佛门有缘,要不找个时间咱们找个寺庙去逛一圈,说不定还能混个居士当一当……”   ……什么乱七八糟的。   南时自己都在想这话他是怎么说出口的,本来不是想得好好的就说戴一样的一看就是一家人么?怎么临到嘴边嘴巴就跟有自己的想法一样,编得一个四不像。   果然就见池幽抬眼看向他,嗤笑道:“胡言乱语。”   南时轻笑着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巴,这回他能自己做主了:“就是瞧着师兄你戴的好看,就自己也买了一串。”   池幽听罢,反手就将手上的手串摘了,扔到了南时怀中:“你即喜欢,拿去就是。”   南时还没反应过来,手里就多了一串玩意儿,那手串不知道为什么还有些发烫,他人在温泉里摸着都觉得有些烫手。南时费解的低头看了看,突然想起了什么,也顾不得那手串了,连忙上前捉着池幽的手看。   果然池幽的左手腕上有着一抹淡淡的红痕,没伤着,却肯定也不怎么舒服就是了。他微微一想,就知道其中关窍——他光顾着他师兄戴这玩意儿好看,却忘记了池幽现下已经是鬼了,一串曾经受过几百年佛门供奉的法宝得对他造成什么样的伤害!   怪不得池幽明明喜欢,却再也不戴了。   南时握着他的手在红痕上抚了抚,扭头就去唤人:“去!拿些伤药回来……师兄你怎么戴着它?!身子是自己的,你就不知道疼?”   “不过是一个小物件,戴便戴了。”池幽淡淡的说道。   南时这会儿真的想给自己两巴掌,只不过当着池幽的面不好真用力动手罢了,他嘴唇有些颤抖:“那也不能就这么日夜不离的戴着!”   “放肆了。”池幽慢慢地说道,脸上却没有什么不悦之色。   南时自知失言,微微低头,认错道:“师兄,是我放肆了。”   “下次不许了。”   南时却不管他:“下次师兄再做这样的事,我还是要说的,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这是您教的。”   池幽轻笑了一声,不再答话,手腕微微一扭,便要从南时手心里挣脱出来,南时却握紧了他的手臂:“师兄您就别动了,等上了药再说吧……是我不好,没想到这一点。”   “本就不是什么大事。”池幽不知道为什么也没有再挣,任他握着自己的手臂。   很快清河就送来了药膏,南时也不用什么玉签子,直接上手细细地替他涂了,他还犹豫着要不要劝池幽上岸,这药膏涂了还泡水里不就跟白涂了一样么?不过所幸这药膏吸收得极快,南海在他腕上按摩了两圈,就感觉手下没有胶感了。   等到再敷上一遍,那抹红痕便消失不见了。   南时虽然不舍得,却知道此时不能再不松手了,再不松手,就过了。   他想了想,琢磨着开了口:“师兄,我想再出门一趟。”   “嗯?”池幽喉中溢出了一个音节,显然是在等着他的下文。   南时不敢多看他,免得出什么尴尬的事情:“这一趟去W市无甚收获,店里头的货眼见着要续不上了,我得再去采购一些……”   池幽打断道:“可是仆婢不够用?”   “不是。”   “那可是为了散心?”   南时解释道:“我想亲自跑一趟,那头的店主还没熟,我想着多跑两趟打点一下……”   “既不是仆婢不够使唤,也不是为出去散心,那为何要事必躬亲?”池幽反问道:“这等小事,吩咐周管家去做便可。”   这就是池幽在表示不准南时出远门了。   南时一时没想明白池幽为何突然又管教起他出入了,这会儿却没有勇气与池幽硬刚,只能道:“师兄教训的是,我一会儿就去找周管家。”   “嗯。”池幽慢慢地应了一声,随后便是两厢寂静。   南时身边的饭菜被撤走了,他犹豫了一下,向池幽告退:“师兄,若是无事,我就先走了,店里头还要收拾一下。”   池幽颔首:“去吧,晚上来我书房。”   “是,师兄。”南时应了一声,起身上岸收拾了一番就走了。   清河跪侍在侧,待南时的背影彻底消失后,便听池幽吩咐道:“去查一查。”   清河一顿,她没有问池幽要查什么,还能是什么?自然是南时:“是,山主。”   池幽扯去了头上的发带,一头青丝如瀑般的落入了水中,他低头看着那条发带,随手抛了去。南时这次一回家,明显情绪就不太对,或者说是自年后他便如此了。   虽然南时言行举止如旧,可是他却敏锐的察觉到南时似乎总是迫不及待的远离他。   总不能是有人在中间挑拨了什么……池幽的意思很简单,谁若是多嘴多舌,就叫他不能再多嘴多舌,谁若是手伸得太长,就把他的手给剁了,若是谁也没有,谁也不存在,那就查出来南时究竟是为了什么心绪不宁,然后将那个因素拔除掉。   南时是他的弟子,悉心调教,于情,爱之怜之,于理,重之护之,断然不许有什么去坏了南时心性。   清河上前为他浣发,见池幽面色冷凝,不敢多发一言。   ***   南时如风一般的回了自己的院子,挑了一身衣服换好后就打算出门了,晴岚抱着一堆衣服进来,将一物奉于南时的面前:“少爷。”   是那串池幽戴过的八宝手串。   南时撇了一眼,以往他看这玩意儿有多少遐思,现在看这玩意儿就有多少厌恶,但到底是池幽爱物,他也不好随意损毁,便连同自己手上的那一串一并褪了下来,交给了晴岚:“收到库房里,封存。”   “是,少爷。”晴岚方想要退下,又听南时道:“东西是你和倾影在一旁看着我挑的,也是看着我带给师兄的,为何不提醒我一声?”   晴岚和倾影皆是低头行礼认错:“是奴婢等失职。”   她们倒不是因为南时是主人,所以强自低头,而是近身服侍的侍从本就有提点之责,主人有何不妥之处都应该提醒主人,她们确实是失职——只不过谁也没有想到,池幽就戴着这串手串直到现在。   池幽往日里衣袖覆手,她们两个不在池幽身边服侍,自然是发现不了的。   南时看了看她们,又觉得是自己无理取闹:“是我迁怒了,对不住……走吧,请你们两中午吃一顿好的,算我给你们赔罪。”   “少爷言重了。”倾影说话做事向来直接,上前与南时分析了一通她们确实是失职,听得南时一愣一愣的:“嘿?我还没见过这么赶着上来认罚的……我师兄想要戴什么东西,就是清河估摸着也不敢多劝,更何况你们?行了,这事儿揭过去了,别纠结,走了走了。”   ***   南时今天起得早,就算是被池幽这么一折腾,来得还是早了,街上都不见有什么店家开门,倒是卖早餐的摊子前热闹非凡。   南时惦记着他就没吃多少的早饭,二话不说就上去排队了。   “小南,今天你倒是来得早!”有人和他打了声招呼,南时闻声抬头看去,就见到是斜对门清轩斋的刘老板:“早,刘哥,您今天却是来晚了。”   南时可记得对方的作息,刘老板一般早上六七点就要来买早饭了,他和南时不同,他就住在附近的巷子里,故而一直都是最早开门的那一个,而今天都八点出头了,对方才来买蛋饼。   刘老板摆了摆手说:“这几天天冷,我也不太爬得起来……睡觉总觉得死沉死沉的。”   “说起来也奇怪,人家年纪大了都是睡得少,偏偏我这几天不睡个十个钟就是爬不起来。”刘老板纳闷的说,其实他才五十刚过,真算不上是年纪大。   南时打量了一下对方的面相,见他虽然疾厄宫有些灰暗,但也就是小病小痛的,这年头五十来岁谁没个高血压高血脂的,便道:“能睡是福气,这不也挺好的嘛!”   刘老板被劝了一句,心情也好了起来:“那就借你吉言了……说起来,小南,听说你去W市了?我看你这两天门都没开。”   “是呀,我一个朋友说那边有两家要清仓,办了个小拍卖会,我就过去了。”南时解释了一句:“您怎么知道的?”   “我估摸就是,否则哪有这么巧的?”刘老板正说着呢,蛋饼摊的老板就喊了一声:“小伙子,到你了,要什么?”   “四个,全加!两个蛋,微辣,其中一个不要香菜!”南时不假思索的点了单,顺手还把刘老板的这一份也点上了,又听刘老板说:“这次拍卖会起了点事情,小南你知道吗?”   “……哎?”南时这才明白刘老板过来是来打听八卦来着:“哪方面的?您起个话头?我还真不太清楚。”   “害,就是顾海珠顾老板,现在还在ICU躺着呢,听说她是得罪了什么人,才被人动了手脚……这事儿你知道吗?”刘老板遗憾的道:“早知道这一回这么精彩,我也去一趟了。”   南时:……这可还行,吃瓜吃到了自己头上。   “这事儿我知道,您这是和顾老板……?”南时没把话说完,他倒是不介意分享八卦,但是万一对方是偏向顾海珠的那可就不太适合一道阴阳怪气了。   刘老板闻言,看了看左右,这才小声的对南时说:“我仇家,这些年我懒得去W市就是因为她,那女人心黑手狠,做事极其不讲究,我早些年过去的时候看中了一样东西,也叫我买下来了,她找我来买我不肯,结果她就找人给我老婆打恐吓电话……什么玩意儿啊!”   “我还是有几分薄面的,东西最后保下来了……但是我们正经过日子的人,总不好和这些刀口舔血的较劲。”   “您说得是这个理儿。”南时兴趣也上来了,顾海珠具体事迹他还真不太清楚,现下有人愿意来倒倒苦水,他也愿意听:“我店里新上了点好茶,刘哥赏个脸过去喝喝看?”   “成。”刘老板也知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一口就答应了下来。   都是乡邻,南时做的生意虽然和他是同行,却又和他不冲突,大家目标客户都不一样,不存在竞争这个说法。   刘老板是把他当晚辈看的,提点两句不算是过分。   说话之间蛋饼也好了,刘老板谢过了南时,便捧着蛋饼到南时店里头去喝茶了。   晴岚早一步去了店里,将门窗都开了散味儿,几天没开门,店铺里就有点古旧的尘土味儿,叫风吹一吹也会好的。   刘老板一看南时将侧间的门面也开了,里面收拾地清雅干净,跟个茶室似地,不由的夸了一句:“小南你也是会享受的人啊!”   “哎,您别夸!我都不好意思了。”南时轻笑着叫人上了茶,两人往茶案前各自一坐,刘老板就打开了话匣子。   “做我们这一行,其实最忌讳的就是她那种人。”刘老板道:“我看小南你也是有心要做大的,以后遇到顾海珠那样的,最好是见也别见,偏偏手上他还有我们要的东西……找个掮客,虽然要付点中介费,但清静。”   “像顾海珠那样盗墓起家的,都不是长久的命……我也劝你一句,要不是真的喜欢,千万别收带土气的玩意儿,是要遭报应的。”刘老板见南时听得认真,忍不住又指点了两句:“虽然这样一来货源少了些,却能保平安。”   南时懂了只能装不懂,他并不是很想让邻居都知道他是个挂羊头卖狗肉的——莫名觉得有点丢人:“您的意思是?”   “咱们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自然有他的道理,你最好也信上几分。”刘老板又往南时的方向凑了凑:“您想想,人家好好地睡着,这伙子缺德的玩意儿跑下去又是起人家的棺材,又是拿人家的财物,换了你你气不气?我实话和你说了,他们那一行的都短命。”   “拿上来的东西也是,一个不好要害人全家的。”刘老板道:“你知道吗,前面以前有个店叫林芳阁的,也是我们这个行当,他收了一件带土气的玩意儿,结果没几天小儿子就病死了,当时我爸还在呢,带着我过去劝他早点把东西捐了,保个平安,对方就是不信这个邪,你猜怎么着?一家六口人,死得只剩他一个!”   这南时还真不知道,他惊呼了一声:“这么邪门啊!都这样了不请个道士么?”   “怎么没请?”刘老板摇了摇头,也不知道是惋惜还是怎么:“人家上门看了一眼扭头就走,什么都不肯说,后来林芳阁做不下去了,老板就卖了东西回老家了,听说没两年也过去了。”   “话又说回来,顾海珠怎么就没死呢?真是可惜了。”刘老板又道:“别人或许不知道,我却知道的,她这几年在W市外头包了座山头,她那种人,无风不起浪,估摸着又是找到了什么地方,准备下去寻摸呢!她要是这回死了,人家也太平了!”   南时听得若有所思:“……就没有人管她吗?做的这么大,都没动静,不可能吧?”   刘老板冷笑了一声,伸手指了指天上:“有人保着她呢!”   话说到这里,刘老板也就告辞了,南时将人送走了,坐回了原处,慢慢将茶水饮尽了。   ……嗯,反正他都和顾海珠结下仇了,对方哪怕送了东西过来求和,日后肯定也是要报复的。   不如把事情给做绝了按死了,棺材板给她钉死了比较好? 第109章   其实这件事情, 做起来要比说起来简单多了。   南时是什么人?不讲究一点,家里随便派出去一个,也够顾海珠爬不起来了, 且顾海珠本就是有这方面的因果在身,来个暴毙真不是什么说不过去的事情, 知道的人只会叹一句‘报应’。   但南时偏偏不想用这个法子。   无故杀人, 地府的账上可是会给你记一笔的,哪怕这个人本就是厉鬼, 还不生活在地府, 但保不定哪天就秋后算账了。   南时并不想无缘无故叫家里人去背上一条人命, 家里上上下下无不周到恭敬,虽然是做佣人应该做的,但是南时这个主家也得展现出主家的风范……扯远了, 说白了就是护短,这点屁事犯得着让家里人造杀孽吗?不值当,南时宁愿绕两个弯子去干干净净的做了。   再者, 对方做事儿可真够明目张胆的,刘哥这样常年不去W市的人都知道她准备做点什么。要知道盗墓这种事情从古至今除了官方搞出来的摸金校尉, 还真没有谁敢做得这么嚣张的。   兔朝对于古墓向来是采取的是不开不挖, 意思就是只要古墓没有被人打开破坏,国家哪怕知道古墓所在, 也不会去挖掘开发,反之,就是抢救性挖掘,毕竟古墓里的众多文物哪怕全部被盗墓贼拿走, 也会留下一定的价值性,更别提古墓一旦被破坏打开, 空气流通之后,里面的文物就会以极快的速度腐坏,就是不挖,也注定要损毁的。   据说秦皇陵的兵马俑坑刚挖掘出来的时候里面的兵马俑都是彩色的,结果一夜过去,兵马俑上的色彩损失殆尽,全部成了我们现在所见的灰溜溜的。   反正撅人坟头这种缺德事儿,国家向来都是能不做就不做,实在是没法保护了,就只能硬着头皮去挖。   连国家都是如此,更何况民间?   整个古玩圈子里有多少文物?传世的东西损坏率都高得吓人,怎么可能全靠传世的古玩来满足市场需求呢?盗墓挖取文物进行贩卖早就是大家心知肚明的灰色地带,从古至今都是如此,兔朝古墓十室九空真不是一句玩笑话。   但古玩圈子里也不都是一些丧心病狂的藏家,有些人就是坚决不收明器的,再有气性一点的直接反手报警,做局抓人。故而专门搞盗墓的卖家在选取买家的时候也是小心再小心,免得一个不留神今天还在会所嫩模,明天就是监狱肥皂了。   反之来说,这样见不得人的事情,顾海珠毫不畏惧的甚至可以说是光明正大的去做,闹得整个圈子都晓得她是做什么的,她本人却一点没事,就说明她头顶上的人来头不小,能把这事儿压下去。   他思及此处,吩咐了一声:“倾影,你去派人查一查顾海珠最近盯着的那个坑是谁家的,要是对方还没投胎就提醒他一声自家要进贼了。”   “是,少爷。”倾影应了一声,转瞬便消失了。   晴岚则是替南时倒了一杯茶,笑问:“少爷何必废这功夫,顾海珠那人身上孽债不少,奴婢直接下去问一问,叫她债主上门有怨报怨,有仇报仇不就行了?”   “没那么简单,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去……她死了,别人再换一个人去扶持,反正是睁只眼闭只眼的事情,坐在家里就有钱掉下来,为什么不干?”   南时的意思自然是要么不做,要做就做到底,就当是他在攒阴德了。   “我一个普通小市民,招惹上那种人物我还要不要活了?”南时笑得十分斯文腼腆:“所以省得麻烦,一起解决比较好。”   ——普通的小市民一般不这么说话。   晴岚默默地想到。   南时想了想,摸了个手机给邹进打了个电话,他师兄给他介绍二代圈子不就是拿来用的吗?有这么个消息灵通的圈子在,不用白不用。   然后南时的第一个电话被毫不犹豫的挂断了。   南时抬头看了一眼时间,半点没生气,估摸着对方还在睡,他很能体谅对方——然后就直接设置连续拨打电话,先循环个十次吧!   等到电话第五次被挂断后,第六次终于接通了,邹进暴躁的声音从手机里传了出来:“不买房,不办卡,不贷款不投资……你最好还有其他事!”   “是我,南时。”南时微笑道。   “……哦,是你啊。”邹进那边沉默了一会儿,显然是回过神了:“有什么事儿啊?”   南时也不和他客气,直接道:“你帮我查一查,W市有个叫顾海珠的,她上头是什么人。”   “W市啊……”邹进想了想说:“你等等,我帮你问问我爸……你直接问我爸不行吗?!非要绕这个弯子干什么你是不是有毒这才几点?!你不用睡觉的吗?!”   “那不是和你爸不熟嘛。”南时很无耻的道:“别的不用问,就问问姓名,家里住在哪儿就行了,别的不用。”   “行行行,知道了,挂了。”邹进啪叽一下挂断了电话,没隔两分钟,一个陌生的电话就打了进来,南时接了起来,果然就是邹进他爸邹志东:“喂,您好,南先生。”   “你好。”南时道。   邹志东没有多废话,直接就把南时要的消息给他了:“林晓杰,W市公X局局长,家住W市腾达路利南小区68栋,身份证号320202XXXXX。”   南时拿纸笔将这对方的信息记录了下来,“邹先生,多谢你。”   “南先生说这话就折煞我了。”邹志东顿了顿,问道:“不知道我能不能多嘴问一句,南先生查他是有什么事情吗?如果是的话,我或许可以帮忙。”   南时本来想挂了的,闻言便道:“倒也没什么大事,你认识他?熟人?”   “还可以。”对方答道。   南时浅笑着说:“那现在可以不熟了。”   “……南先生的意思我明白了。”邹志东沉默了一会儿便说道。   南时挂了电话,有了身份证,生日也就有了。   这个时候他就想感叹一声当算命的真好,办坏事……哦不对,做好事都不用出门。他要是个学风水的,这会儿就还得跑一趟W市,在对方祖坟和家宅之间选一个——对方住的是别墅区吧?还得想个法子混进别墅区才行,麻烦得要命。   南时取出铜币,掏出了冷落很久的算天,今天让它干点正经活,次次掏出它来不是用来打人就是打人的路上,再这样下去他就觉得算天可以归到武器那一类了。   天可怜见,算天明明是个辅助装备!   不过话又说回来,南时现在能品到一点为什么当初池幽要把算天送给他了,实在是算天的功能性实在是太偏门了,硬要算那就是个新手神装,正适合当初的他。   到了南时现在这个水平,有六个铜钱就够了,没铜钱随便掏个钢镚,实在不行凑一把石子,再没有什么果皮茶叶包装纸都能凑合着用,而再往上走就直接开洛书秘图,不比天天揣个龟壳放在身边来得方便?   南时都是如此,更别提池幽了。   这样一来,它的武器作用就显得非常好使了,不管是对物理还是对玄学,遇事不决一龟壳,标标准准的说你有血光之灾就有血光之灾,比板砖靠谱多了。   南时爱惜的摸了摸算天,将铜钱装入了龟甲之中,铜钱叮咚,依次落在了茶案上。   他气定神闲的等着尘埃落定,低头一看,却慢慢地皱起了眉头。   南时以林晓杰的生辰起卦,本应在十二个时辰里得出一个答案,但这卦象却是告诉他,这十二个时辰没有一个是对的。   什么意思?生日是假的不成?   再以这个问题起卦,果然,林晓杰放在网上公示的日期并不是他真实的生日。   难道是因为以前系统没有搞得太完善,导致错报了几天?这种情况也是有的,南时从小到大同学里就有这样的情况,不像是现在小孩从怀孕到出生都有一套完整的记录,直接从医院连网到公安,想作假除非从怀到生没去过医院。   但要是不是呢?   他再次打了个电话给邹志东,询问了一下林晓杰的背景,一问之下果然对方父母都是高知分子,没落魄过,不存在说没去过医院这种情况,难道是办户籍的时候档案记错了?   也不可能,毕竟父母是高官,倒也不是说什么捧高踩低,不过事实摆在这里,相关人员自然会做事做的更仔细小心一点,记错的概率很低。   那就是只有一个可能了,对方家庭故意谎报了林晓杰的生日。   “啧。”南时冷哼了一声,有些人其他不行,倒是还知道防着玄门中人,这就很难办了,毕竟时间已经过去得很久远了,如果对方一直按照这个生日来过,他老婆孩子可能都不知道他准确的生日,而对方的父母都已经过世了……   哦,过世了,这就好办了。   他不是还有个朋友在下面搞得风生水起嘛!   需知有权不用,过期作废。   不过这事儿传个话好像就不太礼貌了,毕竟元松泉托他办的事儿他还没做呢,人情没欠下,得自己上门一趟才比较说得过去。   南时抬眼看向了晴岚,晴岚顿时心生不妙,头皮发麻:“……少爷?”   “晴岚,你慌什么?”南时微笑道:“你过来,帮我做个事儿。”   “少爷您先说?”晴岚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一步。   “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你过来把我的魂魄拎出来,我去地府逛一圈。”   晴岚沉默了一会儿,她就知道没好事!南时才复活不久,虽然吃了岁膏,又日日补着,但身体仍旧是算不上特别好,虽然看着已经和常人一样了,但她天天服侍在南时身边还能不知道?   这会儿让南时魂魄出窍?池幽知道了非要杀了她不可!   而且地府是那么好去的地方吗?!要是那么好去,之前池幽为什么要带着南时一起下去,让黑白无常带南时走不就完了吗!废那功夫做什么?   “不行!”晴岚异常坚决的拒绝道:“少爷,您才从床上爬起来有一个月吗?若不是山主的岁膏,您现在还在床上躺着呢!您就歇了这个心思吧!有事交给奴婢去做,奴婢一定替您办好!”   “我不亲自去不太礼貌……”   “奴婢是您的贴身侍女,奴婢去就很显得很重视了!就是山主招您,奴婢也有资格替您面见山主!”   南时也知道晴岚是不会同意的,他也不打算和晴岚理论,毕竟走一趟地府也是要时间的。他现在魂魄出窍,还赶得上去地府的航班,现在去,晚上回来,正正好好不耽误:“我是当少爷的,你是当仆婢的,我想干什么你做就是了。”   “奴婢有提点之责!”晴岚一句也不让,死活不同意:“少爷若是坚持,奴婢现在就带少爷回去面见山主,反正少爷这会儿也打不过奴婢。”   “……”晴岚说得对,她那么大一号厉鬼,南时不动用点致命的手段还真奈何不了她。   也别说现在是当活人的,就是南时在当厉鬼那会儿,不提晴岚这样的蓝衣婢,就是家里负责杂事不能近身伺候的粉衣婢都能吊打三个南时。   “啧……我觉得我要不还是叛出师门吧,我看城外那个青云观就挺好的,我现在觉得当道士比较有前途。”   晴岚冷漠的表示:“少爷尽管是,奴婢伤药一直备着呢,接骨续脉都是好用的。”   言下之意,估计南时会被池幽打断狗腿。   南时无话可说,只得感叹了一声:“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你对我可恭敬了。”   晴岚:“那您需要吗?需要的话奴婢这就跪下回话。”   “那还是算了。”南时往后一靠,悠悠的道:“我这小身板当不得晴岚姑娘一跪……那就替我跑一趟吧,你亲自下去去请教元松泉元先生。”   “是,奴婢这就去。”晴岚应了一声,转身逃一样的就走了,生怕南时又想出什么馊主意。   至于南时身边不能离人……倾影这会儿也该打完电话了,感谢现代科技!   ***   元松泉是个连生死簿都能带到人间来的狠人,自然不吝啬帮南时查一查,就是时间有点玄乎,南时被手机铃声吵醒的时候刚好是凌晨4点44分,那一串4444来电显示把他唬得不轻,再加上人刚醒,精神还懵着呢,手机都吓飞了出去。   啪叽一下,手机发出了一声听着就不太妙的声响,南时一震,人倒是回过神来了,下床捡了手机一看,果然屏幕给他摔裂了。他接通了手机,就听对面道:“南时?”   “是。”元松泉的声音传了过来,倒是让他松了一口气,他真怕接起来和电影里一样是那种凄厉的鬼叫声:“元松泉?打扰你了。”   “不打扰。”元松泉声音听着虽然清淡,却极有威仪,南时虽没见着他的人,却能从他的语气中描绘出这个人一定是前呼后拥,说不定还坐在一堆文件前面加班,忙里抽闲打电话给他。   南时想了想决定和他唠两句,免得见面就说事,显得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的太难看:“这个点了还在加班?”   元松泉那头像是慢慢吐出了一口气,有一件东西被搁在了桌上,发出了轻微的声响:“现在还在工作时间内,不在加班,倒是我不好,忙起来一时没注意到,现在半夜了吧?吵到你了吧?”   南时听着他的话,心头有些异样的感觉,怎么说呢,元松泉给他的感觉有些……太热情了些?虽然他话也没两句,但是就是给了南时一种他很热情的感觉。   南时又不是没和他交流过,在民国那会儿有事没事就找元松泉摆摆龙门阵,也算是混熟了的,那会儿他就没给南时这样严重的异样感。   “还行,我也快起了。”南时含糊了一句。   “唔……果然是打扰到你了。”元松泉轻笑了一声:“林晓杰此人生辰是1949年7月18日,卯时三刻。”   “多谢。”   “不必与我客气什么。”元松泉接着道:“只不过南先生托我办事儿,是不是要欠我个人情?我的人情可不是那么好欠的,南先生打算给我点什么?”   南时异样感越发明显:“应该的应该的……要不我给你烧点纸钱?我家专门寻的老手艺人,元宝成色一等一的好,再给你烧一打丫鬟伺候你怎么样?”   一般这种情况南时都是说请人吃饭的,但是对着元松泉就有些说不出口,特意换了个由头。   “倒也不必。”元松泉答道:“只需南先生请我吃顿饭就行了。”   “行。”南时笑道:“那有空就约,你也知道我是个闲人,回头你只管上门。”   “那就这么说定了。”对方说完就干脆利落的挂了电话。   被元松泉这么一闹,南时也就彻底清醒了过来,这会儿有了林晓杰的生辰八字,他也好放开手操作了。   一点金芒自南时的指尖迸发出来,南时仔细看了看对方的命盘,倒还真是……这种人居然能欺世盗名到退休,还能被百姓夸一声是个好官的命,也是老天爷不开眼。   ……哦不对,老天爷很开明,要不怎么能让他发现呢?   天道爸爸,您的崽还是爱你的!   ***   W市。   林晓杰这几天显得有些不安,也说不上来怎么回事,就是觉得无由来的心慌。   为此他还特意去做了个体检,体检报告单上显示他健康得很,半点问题都没有。   他最近听到了消息说是上头要严查,他打算捞完这一票就收手,要是上面查得紧,大不了把顾海珠推出去挡枪,顾海珠一票兄弟身家性命都在他手上,也不怕她不听话。   他是和顾海珠有一腿,但是那又能怎么样呢?大家权钱交易,加上一个色也不过是为了再让联盟牢固一点,心知肚明的事情。   偏偏顾海珠突然出了车祸,没她主持W市郊外的那个墓当然不能动。不能动,也就无货可以卖,但是买家都已经找好了,前期款都付了,催得紧得要命,三天两头的打电话让他快点叫人行动。   以往林晓杰是不会主动和买家联系的,可是这一次价格太大,他也怕顾海珠侵吞一部分货款,所以他亲自来——那些鬼佬,嘴上说着兔朝不行,却一个个馋兔朝的古董馋得不行,顾海珠刚确定那头是个元代的墓,一个个就急着给他塞钱下定。   啧,还当能挖出个元青花不成?   “喂?史密斯先生?我知道,我知道……但是我的下属目前受伤进了医院,需要搁置一段时间……对,是意外,真的是意外。”林晓杰好不容易将对方安抚了下去,转而一个电话打给了老九:“老九,你大姐伤好一点没有?”   老九是受伤最轻的,也是第一个醒,此时刚给其他几个哥哥办完了头七,丧着脸道:“大姐还不能下床,肋骨断了三根,有一根差点就戳破了肺,医生说至少要养一个月才能动。”   林晓杰有些烦躁的道:“你二哥呢?”   “二哥在大姐那边。”老九答道:“要不我二哥给您回个电话?”   林晓杰点了点头,“行吧。”   李二这个人不好对付,他一向不耐烦和他说话,但是如今顾海珠不能动,那做主的就是李二了。没一会儿,李二就打了个视频过来,对方的背景是在病房里,他见着林晓杰就点了点头:“林先生。”   “海珠怎么样了?”林晓杰这会儿脸色又缓和了下来:“她醒了吗?我不好来看她,急死我了。”   李二冷冷一笑,将手机对准了躺在病床上的顾海珠。顾海珠脸色苍白如纸,少了脂粉的掩盖,眼角的皱纹也暴露无遗,她虚弱的向林晓杰打了声招呼:“老林。”   林晓杰自然是嘘寒问暖了一番,随即又和李二道:“海珠不能下地,你多担待一点。”   李二想了想说:“那自然是应该的,只不过老六老四他们去了,还需要找一点人手……”   “帮我办事的我自然不会亏待。”林晓杰道:“我会往账户上打一笔钱,我没办法去,就当是抚恤金吧,也算是照顾他们家人了。招人的事情要快一点,对方催得很急。”   “好。”李二挂断了电话。   ***   而另一处,一辆看似普通的面包车内,一行人紧紧的盯着一个精密的仪器,林晓杰与李二的对话被采录了进去,各自进行分析定位。   “采集到了吗?”   “采集到了。”   为首的那个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终于逮着了……没想到林晓杰藏得这么深!”   “队长,这条线我们跟了两年了!要不是上头关照了一点要重点查他,我都要放弃了!”一名队员放下了耳机,如释重负:“再盯几天,不信他们不露马脚!不说盗墓,光倒卖文物到境外就够他喝一壶了!” 第110章   队长点燃了一支烟, 抽了一口,眼中带着几不可见的兴奋:“也没算白费时间。”   今天这事儿说起来有点玄乎,他们本来都打算放弃这条线了, 要是按照原定计划,明天他们就要回局子里开会, 然后根据上级领导的指示换一个目标, 今天他们都去吃了散伙饭了,回来路上突发奇想的顺手蹲一蹲, 没想到就让他们蹲到了线索。   大家圈子不同, 在某些圈子是个人都能查到的消息放在别的圈子里可能就是惊天秘闻, 这真的不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林晓杰挂了电话,烦躁地在原地踱步,李二这个人向来难缠, 以前有顾海珠压着还算是过得去,现在他当家做主谁知道他会给他整出什么幺蛾子出来?思及此处,他又拨了个电话给买家, 钱是重要的,但是放个不靠谱的下去还不如等到顾海珠重新掌握大局。   “……不行, 我们是生意人, 生意人要讲究信用。”对方寸步不让,非要林晓杰按时交货。   这个史密斯虽然来头很大, 在国外还涉黑,但是却威胁不到他这个兔朝的官儿,林晓杰并不是很怕他。他想了想说:“既然如此,那预付款我会按照合约双倍推给史密斯先生, 咱们好聚好散。”   史密斯无所谓的笑了笑:“林先生不妨再考虑一下。”   说罢,史密斯就挂断了电话, 让林晓杰听了个忙音。   林晓杰在心里腹诽了两句脏话,手机突然一震,他打开一看,居然是一份匿名的邮件,里面带着几张图片,他越看脸色就越难看,末了直接就骂了娘:“我日鬼佬他祖宗!”   这几张图片不是其他的,就是他的基本资料!   做这行,史密斯可能不是个假名,但是他可没有把他姓谁名谁的去告诉买家,都是随便起个代号的。他在顾海珠那边就是‘大哥木一’,和顾海珠这个大姐半真半假的当着夫妻。   买卖双方转账打款,林晓杰肯定也不会用他自己的账户,而是开了个黑户,户头本人还在三和里头待着呢,和林晓杰自己绕了不知道多少弯儿!   但这会儿史密斯将他的身份信息发到了他这里,就说明他已经查出来‘木一’是他了!搁这儿威胁他呢!   没什么好说的,既然身份被知道了,史密斯想弄他非常容易,随便一封匿名信他下半辈子是一颗枪子儿还是在牢里终老都不好说。   这就是在威胁他呢!   而另一头,小车内几人兴奋的对视了一眼,将证据保存了起来。有了这些证据,如果还能抓到现行,基本就是铁板钉钉的能把他送进去了,哪怕他头上还有什么人物都不管用!   兔朝的底线摆在这儿,谁碰谁死。   ***   南时懒散地打了个呵欠,林晓杰的命盘被他改成了困顿之相,他后面也就翻不出什么水花来了,他就等着看新闻就成了。   他拥着被子靠坐着,神色淡淡的,外头的月光落了进来,穿透了花格窗上的菱纱,在地上投出了一片温柔的剪影。   房门被敲响了,是倾影:“少爷?”   “进来说话。”南时应了一声,倾影便入了内室,还顺手替南时倒了一杯温水。南时捧着茶盅戳饮了一口,清水入喉,叫他口中舒服了许多,他问道:“什么事儿?”   倾影答道:“奴婢已经联系到了墓主的血脉,原墓主早已投胎去了,如今管着的是他的来孙,说是已经去托梦了,谢少爷转告。”   “嗯,知道了。”南时将茶盏递还给了倾影,倾影行了一礼便出去了,房间又陷入了沉寂之中。南时看着那一抹月光,不知不觉中又睡了过去。   这件事儿果然就在正月的最后一天里结了尾巴,下午三点多,南时还在店里等下午茶呢,突如其来的一条新闻就刷爆了整个社交圈子,南时自然也不例外,点进去吃了一口自己种的瓜。   林晓杰、李二等人当场人赃俱获,W市古墓因为早就被顾海珠挖开了盗洞,开始抢救性挖掘,顾海珠还躺在病床上也被直接转交了公安,林晓杰为求减刑,主动交代交易线索,国家展开了追回文物之路。   一般来说从抓到判的流程要走半年,林晓杰这桩案子却是半个月就判了,甚至还打回重申了一遍。李二、顾海珠等人组成的盗墓团伙涉黑、侮辱尸体、损坏文物,倒卖珍贵文物,判了死刑,林晓杰因被抓后主动说出上线,先是判了个无期,又被上级法院认为量刑过轻,发回重审,最后改判了死刑。   也算是大快人心吧。   当天的新闻联播也是在讲这个案子,中央台让林晓杰直接在全国人民面前C位出道,普通民众还是老惯例,给他家送了点花圈挽联什么的,左书‘死有余辜’,右书‘死不足惜’,中间横批‘死得好!’。   倒是有些本身就混灰色圈子里的人看不惯他这个行径——不是当了摸金校尉就是一点血性都没有的,他们觉得挖人墓这没什么,倒买倒卖也没什么,说到底东西都是炎黄子孙手里头打转,这个林晓杰直接把老祖宗的东西卖去国外,简直是丢人丢到家了。   盗墓圈子里有句老话,什么秦皇陵、唐十三陵,那都不是事儿!谁有能耐把当年八国联军他们家祖坟给掘了那才叫本事呢!回头就把从他们家祖坟里挖出来的东西往博物馆门口一扔,最好是干尸,让鬼佬看看他们家祖宗在博物馆里给人参观,爽就一个字!   不过也有人嘲讽说鬼佬哪来的祖宗,总不能挖出只猴子尸体出来也扔博物馆吧?那多磕碜?   后来有人悄悄把林晓杰前头几代一直到可以查出的祖坟都给挖了,林晓杰他家没投胎的先辈们直接追到地狱去把人一天按三顿连带宵夜的打,骂他辱没家门,祸害先人后代,最后还是被守卫给拦住了,说万一给打得魂飞魄散了他们不好交差,对方还得受个两千年刑呢,这才算完。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不必再提。需知人在阳间行事,阴间总替他记了一本账,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南时让周管家安排去义务批货的人也回来了,南时重新收拾了一波店铺,虽然日日还要见池幽,根本跑不掉,但是他可以选择晚点回家,无形中就缩短了他和池幽相处的时间,也算是万幸。   只不过时间过得越久,南时就越清楚自己的心意——害,不见池幽也就罢了,日子还是照常的过,可他人往池幽面前一站就不想走,看池幽一眼都觉得开心得恨不得飞起来,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这会儿也没有什么游客了,南时拿了张纸又排了一遍自己的命盘,反复看了一百遍都没看出来他这命盘上到底哪里写了情路坎坷啊!明明就是顺顺当当的白首偕老琴瑟和鸣的格局,他瞧瞧自己,再瞧瞧池幽,他自己都不信这哪里能白首偕老琴瑟和鸣了!   “南先生在吗?”突然有人幽幽地道。   南时闻声抬头望去,只见外头绚烂的晚霞下,站着一个旗袍美人,她穿着一件十分十分妥帖的白色旗袍,头发规规整整的挽了个发髻,容貌秀美,往那儿站着不动便有一段令人心折的气韵。   “我就是。”南时起身迎了出来:“夫人往这边请。”   旗袍美人抿唇一笑,高跟鞋落在了地上敲出了清脆悦耳的响声,倾影和晴岚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南时身后,颇为警惕地看着她。   这章程一看就知道对方不简单。   旗袍美人倒是不介意,风姿绰约地坐下了,南时抬了抬手,令晴岚上茶,便听她道:“早听闻南先生神机妙算,我还当以为是那等老神仙,今日一见,才知道南先生竟然是这样一个俊美的少年郎。”   南时微微颔首:“夫人谬赞了,不知夫人如何称呼?”   “妾身姓冯。”   “冯夫人。”南时自然而然的接口道:“不知道冯夫人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冯夫人拢了拢自己耳旁的鬓角,“南先生快人快语……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就是妾身一支心爱的钗子叫人给偷了,那小偷可恶,身上有些东西,逃得无影无踪的,便来求南先生指点一声,也好让妾身有个方向,追回那支钗。”   哦,找东西啊,简单。   南时将纸笔推到了冯夫人面前:“夫人写个字吧。”   冯夫人凝睇着南时,俏生生地道:“妾身不会写字,恐写出来贻笑大方。”   南时微笑道:“我又不是来看夫人的书法如何的,不瞒夫人说,我的字应该比您丑多了。”   有一说一,规整得跟印出来的字体那才难解呢,那种字束缚了心气,便也露不出什么明显的象。   就跟做题似地,有些人写的字就是把答案明明白白的告诉南时,有些人写的字那就是先出了道题,得南时解开了才能知道答案。   “可妾身是真的不会写字。”冯夫人笑着,却不再拒绝,在纸上写了个‘人’字。   南时低头看着,随即将目光投向了冯夫人臂上挎着的丝绸小包中,随即轻笑着说道:“……也罢,开门做生意,上门皆是客,夫人的钗子在夫人包中,您可以看一看,是不是就在里面。”   人字,天地之性最贵者也,天地之德,阴阳之交,鬼神之会,五行之端,象臂脛之形也。①   这个字大部分情况下都是一个大吉的结果,问到寻失物,那就是没丢,都说了‘臂脛之形’,那不就在主人手臂上挎着么?   冯夫人这是在有意试探他呢。   冯夫人笑靥如花,素手一探,就从包中摸出了一枝华光四溢的宝钗来。   “南先生好手段。”冯夫人将宝钗推到了南时面前:“是妾身失仪,此物权当是赔罪了。”   说实话,南时不想收。   这钗子整体以拉丝工艺制成,上面镶嵌了宝石、珍珠、象牙等九种珍宝而成,拉丝工艺制成的九尾凤凰随着冯夫人的动作羽翼轻颤,翩然于飞,就是不看这玩意儿的年头,光看这份工艺,这上面的珠宝,价值就是不匪。   还没说什么事儿呢,就送个重宝,后头肯定是一件大事。   但南时却又有些跃跃欲试,他面上装得平淡温和:“夫人不妨先说说看夫人想要求什么。”   冯夫人故作讶然道:“先生不能替我算一算我求些什么?”   “夫人请说。”南时摇了摇头。   啥毛病啊,上门来求人还故弄玄虚?他南小时好歹也是一卦几百万的人物,要他算,可以,但是那是另外的价格!   冯夫人或许是看出了他的不耐烦:“那妾身就直说了,妾身死期将至,也无甚放心不下的了,只有一事,还要求南先生帮着照看一下。”   “妾身有一血脉,如今年方十七……”她说到这里自己也觉得挺好笑的,就笑了起来:“不是什么大事,就是那丫头不知道要考什么大学,明年就要高考了……偏偏她父母又是个不争气的,妾身想请南先生走一趟,叫她知道考些什么,免得撞得头破血流的,妾身心疼。”   “夫人为何自己不去?”南时反问道,这么大一个厉鬼,别说是托梦了,就是往人跟前直接站出来都是没问题的——除非对方是纯阳之命,神鬼辟易。   “南先生说笑了。”冯夫人笑着摇了摇头:“妾身去不得,这才求到南先生这里。”   她从小包中又拿出了一张纸条放在了南时面前:“只要南先生愿意替妾身走这一回,妾身这库房全都予南先生也无妨。”   南时也没看,这种小事说实话给那支钗他都觉得烧手——如果真如对方说的那么简答,犯得上拿全副身家给他?钱是个好动心,但是太麻烦了他也……也不是,他现在就需要麻烦一点的事情,最好能让他离开S市,离开池幽。   要是能忙到没工夫想池幽,那就更好了。   冯夫人说道此处,也不等南时答应,便低头饮尽了杯中清茶,感叹了一声:“妾身已经很久都没尝出过味儿来了,没想到在此之前还能尝着,也算是不错。”   “南先生既然不言,妾身就当您是答应了,那丫头就拜托给南先生了。”冯夫人说罢,婷婷袅袅地起身往外走去,她来时优雅端方,此时却走得有些潦草,走了两步,一只白色高跟鞋就落在了地上。   南时看向了那只鞋,淡淡的道:“夫人放心去吧。”   冯夫人侧首对着南时嫣然一笑:“好,我信南先生。”   她说罢,便不再逗留,出了门去。   残阳如血,落在了她的身上,耀眼得刺目。冯夫人抬头直视着夕阳,笑得异常动人。   陡然之间,她的身上就出现了一点火焰,所过之处,身形便就此湮灭。   不过是一个呼吸之间,冯夫人就此魂飞魄散。   南时叹了一声,指着地上的那只高跟鞋:“收起来吧。”   成了厉鬼有两条路可以走,要么此间事了,回地府受刑,服完了刑,怨气散尽后重入轮回;要么踏上魔道,嗜杀成性,神智消亡,最后天地难容,魂飞魄散。   魂飞魄散,就是什么都没有了。   这位冯夫人明显就是后者,只不过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可能是临死之前回光返照,叫她恢复了一点神智,所以才找到了她——走上魔道之后厉鬼最先杀的就是与自己最亲近的人,血脉后裔、亲人、好友,杀一个,怨气就越深,力量就越大。   故而冯夫人不能去见她的后裔,见了,或许就忍不住了。   “是,少爷。”晴岚应了一声,上前用一块红绸将高跟鞋裹了带走了。   南时突然问道:“对了,之前有个女孩子,被冥婚的那个,好像姓王?……叫送走了,后面有人盯着她吗?现在如何了?”   那个冥婚的女孩子最后不也是选择了走上了这条路?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倾影微微一思索,便答道:“上一次消息是在正月十五那天,王姑娘顺着边境去了国外,烧了一个村子,除了疯癫了些,倒也过得快活。”   “……唔。”南时一愣:“怎么跑去国外了?”   “有个蛇头,专门将国内的好女子带到外国去做妓子,王姑娘听闻了之后便跟过去了,此后家中便不再跟随了。”出了国,那就不是自家的势力范围了,全看那位王姑娘的造化了。   南时颔首道:“这样也挺好。”   他抬手拾起了冯夫人留下的纸条,上面有两条信息,一条是她的后裔的资料,还带着一张照片,另一条信息则是她的库房的坐标,让南时自己去取——照片还是彩印的,甚至还有这姑娘的二维码名片,直接扫码就可以请求添加好友。   也是绝了。   科技发达了,鬼都跟上时代了,真是方便了不少。   就是不知道冯夫人是自己买了个打印机学着打印的呢,还是一脸凶相的要求打印机老板给打印的呢?   南时思及此处,忍不住微微一笑。   今天虽见了冯夫人香消玉损,却不见得有多悲伤,冯夫人自己都不在乎,就更不需要别人替她去悲伤了,倒是一片温柔心意,很叫南时为之心神一动。   总而言之,今天都是一些令人愉快的消息,南时想了想,写了一张‘东家有喜,限时对折’的牌子挂到了门外。   这牌子一出,不管是想买不想买的游客都忍不住进来逛一圈了。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啊!   一时竟然也客似云来。   “老板,你这章子怎么卖?能不能拿下来我看看?”有人看中了南时的那匣子章子,南时上前取了下来,放在了绒布上叫人细看:“原价十万,今天对折,五万。”   有一说一,高兴归高兴,钱还是要赚的,最多少赚一点。   对方一听就咋舌,连碰都不敢碰那章子一下,摆摆手就走了。南时一点都没生气,取了块布将章子上的灰细细地擦干净了,又摆回了架子上。   哦对,还有冯夫人的凤钗。   南时犹豫了一下,摆了摆手让倾影先带回家里吧,改天他有空抓祝离来做个法,散散上头的阴气——到底是个入魔的厉鬼的随身物品,不同于之前玄微先生的章子,不是可以随便卖的。   现下他要是敢把这凤钗不做任何措施就卖出去,谁戴谁死,放家里就死一户口本,比死神小学生都要恐怖。送去博物馆倒是个办法,可惜这凤钗年代不知,对方也不一定收就是了。   两个小时候,天也差不多黑尽了,路上的游客都散了去,南时盘完了账,随大流一起下班了。   下班之前还蹭了对门两杯没卖完的果茶,毕竟鲜果不好过夜,对方要送,南时也没拒绝。   南时到了家第一件事就是找张河,他现在也挺堕落了,学会怎么使用权利了。他拿着微信名片就发给了张河,让张河用点非常手段查一查对方的信息,这样他回头过去也不至于摸瞎。   张河不愧是家里花了高薪请来的程序……网管,没一会儿就给南时查出来,人倒是不远,就在隔壁Q市,学校在哪发过多少朋友圈,近期看过什么网站都给南时拉了张表出来,女孩儿的心性也差不多一目了然了。   冯夫人一番温柔情怀,南时自然也愿意温柔以待。   主要是上门直接跟人说你应该选啥啥啥学校,别问,问就是算过命了你考不上XX大学会被打的吧!   南时平心静气的看着对方的记录,顿时也有点震惊。   ……怪不得冯夫人担心呢,看看这小孩在看点啥?   《如何成为一个女Alpha》   《变成男人的真有那么快乐吗[主攻NP]》②   然后什么P站啊,N站啊……算了不提了,说多了就是社死。   其实这还好,最过分的是这姑娘好像对字母圈很有兴趣,张河给了个信息说最近她要出去和人约调,当S的。   ……高二了,您真的不用备考吗?!   至于对方的高考意愿,第一意愿清华,第二意愿北大,第三第四全都空着,而她的成绩单则大多都是鲜红的不及格。   冯夫人这钱果然不好收啊!他是让这姑娘去报考大专比较好,还是给她找几个老师让她考上清北比较好?!急,在线等。   作者有话要说:   舞草,又收到了深水,感谢葬笑色雪澜的深水【撒贝宁吸氧,这样不加更我很难办但是我真的写不出来了啊啊啊啊啊啊】   ①来自说文解字   ②懂的自懂 第111章   段淼最近觉得似乎自己周围有些不正常。   她也说不出来哪里不正常, 且不提半夜的水滴声,莫名移动的书本,半梦半醒之间听见的聊天……   毕竟科学告诉她, 水滴声一定是楼板中的水管发出来的,移动的书是她自己或者家里人随手放的, 睡着之后的声音是邻居在吵架, 总之,是不可能有鬼的。但是那种突如其来的背后一凉的感觉让她毛骨悚然, 仿佛有人正在窥伺她的一举一动似地。   她扭过头看了一眼空无一人的房间, 吞了口口水, 拿了自己的杯子打算去外面接杯水。   客厅中有什么东西在窸窣作响,但仿佛又是她的错觉,她的手搭在门把上的那一刹那, 那些声音又消失不见了。   窸窸窣窣……应该是蟑螂。   动静这么大,可见她家蟑螂真的不少,说不定有diao那么大, 打开门就往她脸上飞……   救命啊霉霉不想和蟑子螂贴贴!!!   她已经高二了,马上就要面临高三, 家里已经习惯了安静, 父母也如同往常一样戴上了耳机进行娱乐,客厅里一盏灯都没有, 黑漆漆的,明明是熟悉的环境,却让她感觉到那么陌生。   她回头看了一眼父母房间门缝里透出来的光,心里好像是有了主心骨一样安定了不少, 她借着外面的霓虹灯摸到了厨房,走到了熟悉的位置打开了灯光, 她就长出了一口气。   饮水器里没有水了,她俯下身打开了厨柜,仿佛看见有什么黑黢黢的东西嗖得一下从她眼前滑过去了,再仔细一看,几瓶矿泉水安静的躺在里头,没有任何异常。   错觉吧……   等接了水回到了卧室,锁了房门坐回了书桌前,段淼面前的平摊的书上的文字竟然发生了一瞬间的扭曲,她吃了一惊,手抖了抖,水杯里的水洒出来了两滴,她定了定神再看,字又纹丝不动的摆在那里。   这一定是她读书太努力太用功了而精神恍惚了!   段淼想了想,把习题合了起来,人往椅背里靠去,舒服得直叹气,她摸出手机打开了心爱的海棠市(某18X文学网站)……嗯,今天太太又没有更新!再去首页看榜单,好的,热门全是双性。   呔,不看双性!   什么时候单性才能站起来!   段淼试图在留言区和榜单上寻找沧海遗珠不写双性的神仙太太,突然之间,一阵浓重的睡意袭上了她的心头,她几乎是毫无抗拒的睡了过去,手机从她的手中滑落下去,落在了她的大腿上,但惊不醒已经陷入梦境的主人。   ***   “喂!醒醒!”顾淼的脸被粗暴得拍打着,她茫然地张开眼睛,看着面前有只猫猫头占据了她的视野,见她醒来,小猫咪张口就说:“你终于醒了啊!”   “……?”段淼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盯着这只胖乎乎的橘猫看。   “看个屁啊快起来接受任务!”   段淼:“夭寿啦猫会说话了——!”   橘猫非常不客气地用软乎乎的爪子给了她一耳光:“闭嘴!叫得我头疼!”   以一个正常来说,看见不合常理的东西后下意识的尖叫,紧接着就应该是恐惧,段淼也是这样:“你……你是什么玩意儿……”   周围的环境很阴暗,但她仍旧发现她已经不在家里了,她位于一条长长的走廊上,两侧都是房门,走廊上还有一些破损的病床,满是锈迹的挂水支架矗立在一旁,蜘蛛网从天花板上垂落下来,一动不动的。   ——就像是恐怖片里必备的废弃医院一样。   橘猫一摆爪子:“听着,我不管你能不能接受这个事实,但是你已经死了,现在,你进入了一个逃生游戏,我是你的专属系统1821号,还有三分钟,你将正式开始游戏,并且你具有三次在游戏中死亡后复活的机会。”   “请注意,如果三次复活机会使用殆尽,你仍旧无法成功逃生,你就会真的死亡,如果你能够成功熬过一百场逃生游戏,你将有机会实现一个愿望——包括复活。”   段淼听着听着就哭出了声,不过她还是极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我死了?我怎么死的?”   她没有怀疑橘猫的真假,毕竟她早就怀疑什么无限恐怖,逃生游戏不是完全胡编乱造的——前提是她已经掐了好几把她的大腿了,疼,疼得起飞。   至于什么拍真人秀,开玩笑,谁他妈找高二的学生来拍真人秀啊?她爹妈能同意吗?!不可能!   “啧,所以我才说人类没逼数,你身体机能本来就已经非常差了,睡眠不足、熬夜、饮食不规律……居然还敢刷小黄网?猝死的。”橘猫不屑的说。   段淼于是哭得更大声了:“我不想复活了!原地埋了我吧!”   橘猫一脸懵逼,这个姑娘怎么不按照套路出牌!这怎么整?!……容他先看看少爷给的攻略。   段淼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要不是穿着厚实的地毯袜,地面说不定都要被她的脚趾抠出一座阿房宫!要命,她睡着(猝死)之前是在刷海棠没错吧?!那满屏幕的生殖器是能让父母看见的吗?!   人死有两重死亡,根本不是死亡和被遗忘,而是死亡和社会性死亡!   她哭着哭着给了自己一巴掌,她真是个不争气的玩意儿,为什么不在临死前一键把手机电脑清空了再死?!   她抽屉里的SM本子,硬盘里的小黄片和小黄文,藏在书架后面的打算用在一周后约炮的男O身上的情趣道具,还有她花重金买了一个异形穿戴假杰宝,现在还在路上,等过两天她父母帮她办完丧事,回头去取了快递……她妈还有当场打开快递把箱子给快递站回收的习惯……   她选择死亡!这条命她不要了还不行吗?!   突然,她听见橘猫说:“也可以选择复活到异世界,重新投胎做人,比如复活到不同世界线的自己身上,让我看看,你现在在星际、虫族、古代兔朝、魔法大陆等二十七个世界线存在……”   段淼打断道:“……可以自由选择性别吗?”   橘猫:“当然可以。”   段淼:“杰宝可以有20厘米长吗?”   橘猫干巴巴的道:“……可以,如果你需要的话还可以长到盘在腰上。”   段淼一抹眼泪,唰得站了起来,身上的萌萌兔睡衣都掩盖不住她的杀气:“好的,求问一下这游戏怎么玩?”   橘猫:“……”   橘猫突然想起了南时给他看的网络段子:【别的小姑娘要是变成了alpha,会羞涩的低头看一下身上多出来的玩意儿,但是你要是变成了alpha,一定会仰天大笑出门去,喊得恨不得全世界人都知道你有了杰宝,并且立刻找个男的一试身手。】①   还有什么【我要是有了鸡儿还有男人什么事.jpg】……之类的。   现在的小姑娘是真的开放。   “你的任务是成功在医院里存活8个小时。”橘猫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作为新手福利,请注意,躲避一切能躲避的东西,不要相信任何人。”   说罢,橘猫就消失了。   而在它消失的那一刻,段淼突然闻到了一股子霉味儿,阴暗而腐败,就像是很久都没有通过风见过阳光的室内一样。   段淼小心翼翼地走了两步,可惜这里太杂乱了,能下脚的地方有限,不出意外的她就踩到了一个满是灰尘和污渍的针筒上。   嘎嘣。   塑料清脆的碎裂声响了起来,在这条死寂的走廊上甚至传出了会响声。段淼突然感觉到背脊上蹿上来一股凉意,她下意识的一扭头,只见一个穿着红衣的身影就站在走廊的尽头,虽然并不确定对方是什么,但是这种环境下出现一个穿红衣服的能是什么?   鬼啊——!快跑!   段淼立刻就跑动了起来,她后面的走廊是条死路,可前头却不是,那边有安全通道,甚至还有一个电梯。   恐怖片基本法则,绝对不能坐电梯!电梯那么小,真的冒出来个什么玩意儿逃都没办法逃,虽然楼梯间也是高危地点,但是至少还有得逃不是吗?!   那个红衣鬼肯定看见她了,她不能试图躲到病房里去……谁知道病房里安不安全?   突然之间,一阵恐惧席卷了段淼的心头,她真的能活下去吗?她真的能在厉鬼的追杀下活过八小时吗?   不,不可能的,她不是什么欧皇,也没有什么特殊的技能,她是坚定的唯物主义,她妈带她去上香都很不屑的在心里骂迷信的那种,甚至连体育课都没有及过格!   段淼想着,扭头看了一眼,就见到那个红衣鬼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到了她的不远处,她现在可以确定对方不是人了——毕竟没有活人能一边面色苍白发青并且七窍流血还能追得上她的!更别提女鬼一张嘴那满口利齿了!   妈耶——!   女鬼见她回头,露出了一个狰狞的笑容,追她的速度居然又加快了,还发出了一连串刺耳的笑声。   段淼再冷静再接受能力强,这玩意儿也被吓得魂飞魄散,只知道一个劲的往前冲,很快她就到了楼梯间的大门前,她一拧把手,果然楼梯间锁住了,门把手上挂着一串钥匙,她立刻扯下了钥匙开始尝试,试图将大门打开,再侧脸去看,那厉鬼几乎就要到她身前了!   厉鬼猩红的指甲比她手指还长,闪烁着令人胆颤的寒光,眼看着就要刮到她的脸上!   突然之间,只听见咔擦一声,钥匙对了!这一声如同天籁,段淼想也没想就钻进了大门里,反手将厉鬼关在了门外。厉鬼的大脸几乎是贴在了玻璃上,不甘的看着她,段淼还未来得及松一口气,突然又看见厉鬼森森的笑了,指了指她的身后。   她一回头,就看见了又一个红衣女鬼站在了她的面前!   “啊啊啊——!”段淼惊叫了一声,试图要跑,可是这距离实在是太近了,几乎就是脸贴脸的距离,段淼根本没办法逃脱,就被女鬼轻而易举的抓住了衣服,摁在了墙壁上。   女鬼阴森森的笑着,沙哑得说道:“……好香啊……一定很好吃……”   段淼眼泪唰的一下流了下来:“不要杀我!求求你!”   女鬼舔了舔殷红的嘴唇,似乎是极其垂涎段淼,突然道:“亚马逊雨林被称为‘地球之肺’,原因是:A:能够吸纳和滞留大量降水、B:促进全球水循环,调解全球水平衡,C:深刻影响地球大气中的碳氧平衡,D:能够为人类提供大量的生物资源。答案是哪个?!”②   段淼懵逼:“……哈?”   女鬼阴惨惨的道:“你有30秒做出选择,要是选择错误的话……呵呵。”   段淼哪知道这个?!他们地理老师上课宛若念经,每次都能成功把段淼催眠,话说为什么厉鬼要问她地理题啊?!这不科学!   “还有20秒。”女鬼长得恐怖的指甲从她的脸上划了过去,尖锐的疼痛感一下子惊醒了段淼——不管这有多么荒谬,但是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没办法了,三长一短选最短,三短一长选最长,两长两短就选C!   段淼大声道:“我选C!”   “……答对了。”女鬼遗憾的在她脸上巡视着,随即退后了一步,段淼见状立刻就开始往上跑,至于为什么不往下——她已经看见了楼下还有个人影!她扭头看了一眼,只见女鬼仍旧站在原地,贪婪地注视着她。   段淼吓得心如擂鼓,不敢再看,一口气往上跑去。   往上一层,没有人影,再往上一层,段淼就看见了一个老太太拄着挂水的架子,一步一步的往下走!   “咄、咄、咄……”老太太也看见了她,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嘴角都咧到了耳根子上,段淼一看,立刻放弃了从她身边绕过去的想法,往一旁大开的铁门里钻了进去。   那些鬼似乎无法通过大门!只要她把门关上了,她就安全了!   她啪的一下安全通道的大门关上了,见没有钥匙,从一旁扯过了一根铁杆子挂在了两道门的把手之间,算是一个简陋的锁,紧接着就往一旁跑了过去。   楼梯不能走了,电梯也不能走,她扭头看了一眼昏暗的走廊,一咬牙透过玻璃看了里面一眼,见里面没有什么异样便开门进去了。   病房里虽然很破旧,但是却很安静,这让她无比心安。   冷静,冷静,既然是逃生游戏,根据现在某江文学网站流行的无限流小说,这种游戏不可能是必死局!一定会给玩家留下能够逃生的办法,它一定很难找、成功率也很低,但是它必然存在!   她一味的逃跑一定不是个办法,她体力有限,几乎已经没有力气了……虽然她不想承认,但是确实现在只需要有个鬼出来把门堵了,非要进来,又或者这个房间里出现一个鬼,在安全通道没办法使用的情况下,这条走廊还能怎么着?她死亡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现在唯一探索出来的好消息是厉鬼抓住她后会需要她答题,回答正确就可以免死……淦,设计这个游戏的人是魔鬼吗?!   她一边想着,一边探索起来,房间里很乱,有一个推车,上面有一些空瓶子,显然是没有什么用的,但是她还是看了看药品名……很好,这药瓶上居然是全英文的!还是个进口药!   有些文字,分开来她能看得懂,组合起来她就不懂了。   很显然,英语也是她的弱项之一,严格来说,就没有她强项的科目。   她放下药瓶,又找到了一件满是灰尘的白大褂,她想了想,将白大褂挂在了门窗上,让人无法从外面看见里面的情况。   衣柜里有几件衣服,还有几双鞋,很明显是男士的球鞋,鞋码也不对——她来的时候穿的是毛拖鞋,但是跑了这么一阵鞋子早没了,亏得她的地板袜够厚,这才没造成跑两步脚就给扎了的惨状。   两张床静静地横在她的眼前,这也是高危地点。她咬了咬牙,掀开了一张床的被单,下面有两个脸盆和毛巾之类的,当然也没有什么用——好消息是床底下应该没有鬼,安全。   她实在是太需要一双鞋了。   她又走到了第二张床前,掀开了床单,弯腰下去……   突然一双漆黑的手伸了出来,抓住了段淼的肩膀,硬生生就将她拖到了床下!段淼惨叫了一声,紧接着一张焦黑得看不清五官的鬼脸怼在了她的脸上,他咧了咧血肉模糊的嘴,阴阳怪气的笑道:“抓到你了!”   有什么东西拽着她的脚脖子,冷得像块冰一样,鬼手压在她的肩膀上,她怀疑自己的肩膀都要断了。   她疯狂的警告自己,让自己冷静下来:“先别动手,你要是现在伤害我算违规吧?!”   烧焦鬼嘿嘿的一笑:“看来你已经知道了……不过我觉得不用问了,你一定回答不出来。”   “你不问怎么知道我回答不上来?!”段淼尖锐的道:“你必须问,这是规则!”   “好吧,好吧……”烧焦鬼发问:“已知函数f(x) = |x + a| + |x - 2|,当a=3时,求不等式f(x)≥3的解集,三分钟,答不出就乖乖的被我吃了吧……嘿嘿嘿……”   段淼这回是真的懵逼了,这个她是真的不会!一般考到这种题目,她最多就是在下面写个‘解:’!   当年,她数学还很好的时候,她的橡皮擦掉到了桌子下去,她就一个弯腰捡的功夫,等她再抬起身体,老师说什么她就已经听不懂了。   她干涩的说:“……能再说一遍吗?能写下来吗?”   争取一点时间也是好的。   烧焦鬼如她所愿,用手指在地板上写上了黑红的字迹,期间还掉下来了两块小碎肉。   段淼看着地上的题目,真的后悔自己上课为什么要捡橡皮擦!捡了为什么不课后去问老师!   不,就算是不会,也要蒙一个,万一和之前一样蒙对了呢?!   但是应用题不是选择题,不是四分之一的概率,没有什么口诀让她来选。   烧焦鬼看她不作声,笑声越来越疯狂,滴滴答答的液体从他那个可能是嘴的地方流了下来,几乎模糊了字迹:“还有两分钟。”   段淼没有吭声。   “还有一分钟。”   “还有30秒。”   “20秒……”   “3……”   等到烧焦鬼数到1的时候,段淼急急的回答道:“X=1!”   烧焦鬼愣住了,段淼见状还以为自己猜对了,脸上如释重负的露出了一个笑容,却听见烧焦鬼道:“错误……嘿嘿……”   紧接着,她的肩膀一痛,就看见自己的右肩已经露出了一个断口,烧焦鬼一边将血肉往自己嘴里塞,一边啧啧有声:“好吃……好吃……”   破败的病床摇晃了几下,满是灰尘的床单上被撒上了一道飞溅而出的血点。暗红粘稠的血液从床底下漫延了出来,直至将整个病房铺满。   ***   段淼的脸被粗暴的拍打着:“醒醒!”   段淼浑身一颤,清醒了过来,下一刻,她就伏到了一旁,疯狂的呕吐着。   橘猫不屑地道:“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死了回来,游戏时间29分钟,第一次死亡成就达成,获得奖励24小时休息时间。”   段淼根本吐不出什么来,她捂着自己抽搐的胃,一把抓住橘猫的尾巴:“有没三年高考五年模拟?!我要练习册!我要做题!”   橘猫呵呵了一声,爪子挥了一下,凭空就出现了一张光幕,上面布满了琳琅满目的习题和教科书:“亲亲,是否贷款从系统商店中购买习题呢?现在开业酬宾大优惠,买练习册附赠名师指导,还附赠1:24小时的时间调整,是否贷款呢?”   段淼艰涩的说:“怎么贷款,怎么还款?”   橘猫搓了搓爪子:“我们这款‘学习贷’专门面对新手玩家,玩家只需要确认即可进行贷款,还款嘛……也有三个档次,系系在这里直接推荐您选择3型学习贷,无限使用商城中的任意习题和参考册、名师指导,不过代价就是您得成功逃生两百场游戏才能通关。”   段淼点了点头:“那就这个了。”   她需要补的东西太多了,根本不是临时补一门两门课就能通关的了。才半小时不到,她就遇到了数学和地理两门,剩下的是十一个半小时谁知道会遇到什么?与其浪费宝贵的复活机会,不如直接绝地求生!   橘猫露出了一个诡异的微笑:“好的,现在就为您办理!”   ***   南时正通过做梦这个操作来围观小姑娘的逃生游戏,当然,这个操作是借由倾影达成的。   没法子,他本来是打算魂魄出窍去小姑娘的梦里当NPC的,但是倾影死活不同意,最多就是由倾影入他的梦,然后给他实况转播。   为此南时还答应吃几顿药膳补一补。   “少爷,您这可太损了……”倾影看着小姑娘在梦里疯狂学习,不禁摇头道。   南时耸了耸肩,非常无辜的说:“帮人学习算什么损?这明明就是大好事好吗?”   南时本来就是很无辜,你说吧,这小姑娘也不迷信,他直接上门找人是肯定不行的,不搞点骚操作出来,怎么让这小姑娘听话学习?   “对了,人安排过去了吗?”南时问道。   小姑娘学习要有名师指导,这名师他总不能凭空变出来,直接去找活着的老师让人家魂魄出窍那可太缺德了,损身体,只能让家里头去地府里搬救兵。   亏得池幽在下面也有人脉,不用他去通过元松泉——为了这么点小事就去欠个人情?他又没疯!   “老师们已经到了,现在就在排队等看小姑娘学哪门课了。”倾影掩唇笑道。   “那就好。”南时微微一笑,他吩咐去地府找的老师那可都是专门挑出自清北的那种,小姑娘不是想要考这两所学校吗,只要她好好学,未必不能考上。   作者有话要说:   ①段子来自网络   ②文中出现的试题全部来自百度文库,具体仔细出在哪个地方的考卷上我没查到…… 第112章   南时为了这一个库房的小钱钱, 可谓是煞费苦心,人家小姑娘要过两百关,那他就得给人编个两百关出来, 偏偏他又不是写小说的,你就是让个写小说的出来立马编个两百关估摸着人家一时半会儿也编不出来, 更别提南时了。   亏得家里人多, 大家集思广益一下,勉勉强强也能凑出来——哦对, 还要注重游戏体验, 三次复活机会除了小姑娘本人外谁都知道是拿来唬她, 就是个逼迫她努力的机制,但是为了避免对方真的死够了三次游戏结束,南时还拉着人一遍遍叮嘱了, 不要拿出全部实力去追杀、注意给人留一线生机、给小姑娘投放复活道具等等一系列操作。   毕竟冯夫人花了这么多钱,他总要把服务跟上去嘛!   这件事也不是这么轻易的就结束了,冯家小姑娘要闯两百关, 再加上她上课的那些时间,估摸着会昏迷个几天, 趁这个时间他得安排人去Q市一趟, 去糊弄一下她的父母——倒也不是为别的,要是她爹妈慌得急病乱投医, 找了个高人过来招魂打鬼的,弄出点误会来反而不好。   其实糊弄她父母这件事南时本来是想亲自过去的,但是池幽的样子近期是不会让他出远门了,他想了想也就放弃了。   ***   翌日, 南时睡了个懒觉,特意挑了一身贼有逼格的长衫穿了, 瞧着时间还没到池幽睡觉的点,就跑去试图和池幽吃一顿不上不下的饭。   他承认,他就是心里想着要远离池幽,但是一旦找出来正常的能说服自己的理由,还是忍不住要去的见他的。   因为南时赖床的缘故,已经逼近池幽睡觉的时间了,南时方到池幽的院子门口,就见到大门紧闭,清河守在了门外,清河瞧见他到了,便迎了上来,小声的道:“奴婢见过少爷。”   南时有些意外:“怎么不近前服侍?”   清河低声道:“山主正在小憩,奴婢见山主似是倦了,便退出来了。”   南时想了想,道:“师兄用过饭了吗?”   清河道:“并未,山主连朝食都未用,似是没有什么胃口。”   南时闻言顿了顿,在进去和不进去之间犹豫了一瞬,终究还是想见池幽的心思占了上风——要是不来也就算了,人都站在房门口了,清河言语之间都是让他进去劝劝池幽吃饭,那他还有什么道理不进去?   “那我进去瞧一眼,要是师兄睡着了我便出来。”   “少爷请。”清河听罢便松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开了门,放南时入内。   室内弥漫着一片奇异的香气,乍一闻清雅缥缈,再细闻却是馥郁霸道,颇有些捉摸不定的滋味儿。   是池幽惯用的熏香。   他记得以前池幽的爱好挺反复的,今天用这个香味,明天用那个,各有各的好处,但不知道从何时起就固定用这一种香了。   挺好,他师兄的品味跟他很相似嘛!   南时悄悄地吸了一口气,在心底快乐一下,挑开了帘子,入了内室。   池幽就睡在了他惯常倚着的那张长塌上,书卷散落在一旁,似是看到了一半就睡了过去,发簪早就掉了,乌黑的长发披散了一榻,又有两缕顽皮的,顺着衣物一道自塌上丝丝缕缕的落下,幽然旖旎于地。   池幽似乎是不爱穿艳色的衣物,南时也就是穿越回去那会儿看池幽穿了一身红,过年前他买的暗红绸子针线上早就做好了,他却没有见过池幽上身,此刻他也是一袭烟波浩渺的青衣,明明都是极清淡的素色,却硬生生给他衬出了一分浓墨重彩的味道来。   按照规矩,南时这一眼看过,确定他睡着,这会儿就该走了,不应再打扰池幽,但此刻偏偏他就走不动了。他悄然上前,脚步放得极缓,落地几乎无声,停在了池幽塌旁。   南时慢慢地跪了下去,伸手捉了池幽那一缕落在塌下的长发,那一缕长发叫他握在掌心中,冰冰凉的,如上好的丝线一般,他就有些舍不得放手。   池幽有点洁癖,虽然屋子里又是地毯又是什么的,但是叫他知道头发落在地上肯定是要洗头的,这一折腾,怕是到了下午他才能睡。他现在替他师兄捡起来,也能叫他师兄不至于睡到一半去沐浴更衣。   看,他多贴心,连理由都编好了。   纵使舍不得,但这会儿也应该松手了。   南时慢慢地将那缕长发放回了塌上,又转而替他收拾那片垂下的衣衫,正犹豫着应该将这片衣服盖在池幽身上呢还是放在一旁的时候,不知为何,鬼使神差的低头嗅了一嗅。   正在此时,池幽的呼吸一沉,便悠然转醒:“……嗯?阿南?”   南时很自然地抬起了头,对着他微微一笑:“见过师兄。”   “嗯……怎么来了?”池幽似是还没有完全清醒,懒散地从喉间溢出了一声叹息,他也懒得起身,微微侧脸便看见南时跪在一旁,带着一分笑意道:“怎么跪着?又做了什么事儿?”   南时示意他看他手中的衣角:“师兄就是这么看我的?替您捡衣服呢,您这不得夸夸我?”   “嗯,确实该夸。”池幽悠悠的应了一声,打了个呵欠,不是南时有滤镜,只不过人长到池幽这个份上,做什么都是令人赏心悦目的:“你方才在做什么?”   以南时的性格,池幽觉得他也不是做不出用他的衣服擦脸这种事儿。   南时开始替自己刚刚没过脑子的行为描补:“师兄您院子里的香味真的挺好闻的,我刚刚没看到香炉里有烟,就在想是不是熏在衣服上了,就……”   池幽听到合理的解释便也不再纠缠此事,他伸手搭在了南时的头上,随意的揉了一把:“喜欢?回头叫清河往你那儿送一份便是了。”   南时头上一沉,下一刻他就伸手握住了池幽的手腕,将他的手带离了自己那头毛。池幽的五指修长,如竹如玉,蔚然深秀,静静地躺在他的掌中,南时低头看着他的手,没抬头,笑道:“师兄,别揉了,好不容易打理好的,一会儿还得见客。”   他今天不上班还打扮的整整齐齐,不是因为要来见池幽,而是今天有客上门。   前阵子他不是在W市答应要给柳家的姑娘关阴阳眼么,结果出了顾海珠的事情,他懒得纠缠就走了,全然忘记了这事儿,等到柳女士来提醒他的时候他人都在S市了,刚好那天又有事,就没去——反正小姑娘现在在寒假呢,还没开学,在家里还是比较安全的,不急着这么一天两天的。   既然错过了黄道吉日,那就另外选一天,就是今天了。   “嗯。”   “师兄,饿不饿,要不要起来用一些朝食再睡?”南时又问道。   池幽又应了一声,没有起身的意思,双眼微阖,像是又要睡过去:“不必了,没胃口。”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打扰您了。”南时说着,很遗憾的将池幽的手放回了塌上,另从柜子里摸出了一条薄毯,盖在了池幽身上,又为他备好了一盏茶水搁在了塌边上,这才出门去了。   清河就在门外守着,见南时孤身出来就知道池幽应该是不打算用饭了,南时想到那个香料的事情,便问道:“师兄用的是什么香?挺好闻的,送一份到我那边去吧。”   “是,少爷。”清河应了一声,又听南时吩咐道:“师兄睡了,估计一时半会儿醒不了,叫大家都安静些。”   “是。”清河不由一笑,暗自想着这个院子里最热闹的不就是南时自己吗?   南时这顿饭终究还是自己用了。   定的吉时就在下午一点,南时用了饭又回去坐了会儿功课,便听见柳女士到了,已经在前厅候着了。   说真的,南时还是第一次正儿八经的在前厅待自己的客人——之前要么就是顺着网线进来的,要么就是被人带进来的,要么就是临时被通知南时才是主人的,这样先上拜帖约定了时间要见南时,再正正经经上门的还是第一次。   倾影和晴岚跟在南时身后,前面还有两个捧香执灯的粉衣婢引路,搞得正式无比。   南时都看着有点咋舌:“在家里还要搞得这么正经吗?”   晴岚笑道:“少爷就忍忍吧,人家按照规矩来了,您也得按照规矩去见客。”   其实柳家本不必亲自上门来的,南时手上有她家姑娘的八字,到了日子跟人打声招呼然后直接改命就是了。但人家还就是送了拜帖,从W市赶来,甚至还带了上门的礼物,这就是做足了礼数,那就是要郑重相待的。   “麻烦。”南时嘟哝了一句,不过也没有再说什么,随着人过去了。   柳女士和柳家小姑娘就坐在前厅左侧下首喝茶,见南时来了,便放下了手中的茶盏,起身给南时行礼:“见过南先生。”   小姑娘也跟着行了个礼:“见过南先生。”   南时在上首落座,叫了起,他不是喜欢和人寒暄的人,平时上班那是没办法,在家里自然他怎么舒服怎么来,两句话后,他便请她们到前院一处空地上,简单的祭过了天地,南时便进了一侧的耳房,反手关了房门,指尖一点,洛书秘图在空气中迅速成型。   或许是小姑娘命里就该如此,南时修着命盘觉得轻松无比,几乎是飞快地就关了她的眼睛,天上晴光潋滟,连朵乌云都没见着,轻描淡写的就结束了。   南时做完这一切,出了门去,小姑娘此刻正茫然的看着周围,小声的问:“……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同?”   南时轻笑了一声,唤了一声倾影,倾影的身形便缓缓地消失了。   小姑娘这才哎呀了一声:“那位姐姐不见了!”   南时颔首,柳女士也笑了起来,她还能看见,主要是这宅子里的厉鬼都愿意让人看见,哪怕是个普通人进来,也是能看见的,和阴阳眼什么的关系不大,南时嘱咐道:“柳女士,家中阴气重,就不多留你们了,这几天柳小姑娘不要往阴处去。”   柳女士也是干这一行的,自然知道其中关窍,也不必南时多关照,点了点头,谢过了之后就利索的带着女儿走了。   至于酬劳她早就放在上门的礼物中了。   ***   南时送走了她俩,看了一眼时间,现在是下午两点多,去南辰阁开门上班吧,也上不了多久就又得回来了,在家里吧好像又没有什么事情做,干脆就还是出了门——找个地方玩。   他想了想,一个人除了吃饭好像就是看电影了,电玩城没啥兴趣,所以到最后还是选择了去古玩市场瞎转悠。   这回他没有选择步行街西街的古玩摊子,而是去了市中心的一处古玩城,这古玩城就开在S市最有名的步行街上,这条街因着中央有一座道观,故而街名就叫做‘观前街’。   南时好不容易在附近找了个停车位,不得不说观前街不愧是S市的市中心,连停车费都是20块钱起步,还少补多不退,南时掏钱都觉得心疼。   早知道打车过来了,真是血亏。   观前街是一条极其热闹的街道,与S市其他古色古香步行街不同,这里更多的是现代化的各色衣服鞋帽的门店,中间夹杂着一些百年老字号,与街道连接着的地方还有一家三层楼高的小商品市场,整条街上都没有什么奢侈品店,卖点就是便宜实惠,便吸引了很多游客。   南时这一身打扮,走在这条街上当然是极其惹眼的,不过亏得这几年文化复兴,穿汉服的人不少,倒也没有人盯着他不放。   正走着呢,突然有人拍了南时的肩膀一下:“哎嘿?南时?”   南时扭头一看:“祝离?”   祝离穿着一身青云观标准土黄色八卦道袍,还斜挎了一个布袋子,怎么看都很神棍,就差弄个幡子上书‘料事如神’就齐活了。他本来想笑的,却又好像是顾忌着什么一样,努力做出了一副非常成熟稳重的模样打量着南时,嘴里就跟成熟稳重搭不上关系了:“呦,看上去你过的还不错嘛!”   南时也很斯文的笑了笑:“那不是应该的吗?你今天怎么跑到这儿来了?……有人盯着你?”   “观里头有事让我来玄妙观跑一趟。”祝离低声道:“我跟你讲,到了这条街上就得老实点,万一回头有人给我师傅告状我就没了……说起来你怎么?”   “别问,问也不告诉你。”南时知道他要问自己怎么又复活了,他跟着祝离一道往前走着,他们两刚好是顺路的,祝离见状,小小的努了努嘴:“你去哪?”   “去玄妙观旁边的古玩市场。”南时反问道:“怎么了?”   “两个小姐姐跟着你呢……”祝离看了看南时的身后,一个多月没见南时,南时复活了这个一看就知道是秘闻不好多说什么,但是他身上阴气也忒重了,他刚刚在后头看着南时其实一时半会儿也没认出来,就觉得有点眼熟,毕竟哪个厉鬼想不开大下午的出来玩?   他就是看见了南时身上阴气重得不像话,以为南时是被什么缠上了才加快了两步过来,没想到一看还真就是南时:“你就别往那边去了,今天大家在那边开会呢!好多老前辈都在,别搞出什么误会来就不好了。”   “不至于,隔着墙呢,难道还跳出来打我?”   “难说。”祝离耸了耸肩,刚想说万一真的跳出来打你怎么办,话还没出口就见到在排队买奶茶的有个同样穿着道袍的人警觉的看了他们两一眼,又在看到祝离后很放心的把头扭回去接着专注的等着自己的奶茶了。   南时自然也注意到了,他低笑道:“你不说我还没发觉,今天路上道士真多。”   “……反正你自己注意点。”两句话之间,两人就已经到了分岔口,再往前走就是玄妙观的正门,这里转弯就是古玩市场,南时微微颔首:“没事来找我喝茶。”   “知道了。”祝离应了一声,扭头走了。   南时则是自顾自的去了古玩市场。   古玩市场是一栋七层楼高的建筑,这高度在S市内是很少见的,普一进门,就有一阵暖气扑面而来,地砖光滑如镜,一家家店铺或开或不开,透过透明的玻璃墙也能看见里面的一二风采。   南时漫无目的在一楼转了两圈,说真的,搞古玩这行当,很难‘干净’得起来,除非卖的全是假货,然而南时在一楼看了半小时,真货是有不少,但还真就是干干净净的——怪不得古玩市场要和玄妙观贴着墙建呢!   想也知道,隔壁就是S市香火最鼎盛的道观之一,虽然于风水上似乎不太好,却胜在了‘干净太平’啊!万一有什么事儿,这不就跟住在三甲医院隔壁一样吗?救护车都来得比别的地方快。   说不定‘医生’平时吃饭逛街的时候还来转一圈,问个‘平安脉’什么的。   南时倒是看上两件不错的东西,但没问价格,这种地方几乎是不可能捡漏的,商家聚集的太多,今天你帮我看一眼,明天我帮你看一眼的,能有什么漏给剩下?甚至因为地段好的关系,价格还要再虚高一点。   晴岚小声的说:“奴婢瞧着这地方倒是不错,清静,还遮风避雨的。”   这里的游客很少,来往的几乎都是商家,商场里安静极了,唯一的声响可能就是偶尔走到一家店铺的门前,能听见玻璃门里传来的低微的乐声。   倾影则是持相反意见:“清静是清静了,却有些压抑了,这里四四方方的,也无甚风景可看,不如咱们家的好。”   南时也点头说:“我当时也来这边看过,这里就是标准的曲高和寡,要是有点真本事还好,倒是不愁吃喝,我这样的到这里来岂不是要喝西北风?”   倾影和晴岚对视一眼,不由的皆是掩唇一笑,倾影道:“有山主在,怎么都不会叫您喝西北风的。”   “这可不一定。”南时摊了摊手:“我租南辰阁的时候还没认识师兄呢,要是租在了这里,我怕是连师兄的面都见不着就已经去打工了。”   “……其实也不会。”晴岚犹豫了一下,说道:“少爷是必定会见着山主的,山主自一年前就关注着少爷了,只不过您不知道罢了。”   “……哈?怎么可能?!”南时下意识的反问了一句,随即又想到好像确实是如此,池幽能掐会算的,就是和他一样算不出具体的情况来,就是在S市里筛一遍户口,都能找到他。   这么一说好像也不是很奇怪。   倾影也接着道:“不过当时山主只说是缘分未到,又见少爷无甚劫难,便也只是关注了一下罢了,并未叫人俯身少爷左右。”   那就好。   南时松了一口气——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反正他突然松了一口气。   说话之间几人转上了二楼,一到二楼,这氛围就明显有些不同了。   第一个感觉就是阴、冷。   二楼不同于一楼,一楼怎么说都是沿街,沿街的部分墙都换成了玻璃墙,阳光直入,又有些游客进来闲逛,到底是不一样的。二楼则不同,除却前后贴墙的地方有窗外,就没有什么能透光的地方了。   上千平的地方,只有前后十几米能看见自然光,剩下的地方就全靠白炽灯,无端的就叫人觉得抑郁得很。   倾影不动声色的向前走了一步,走在了南时的前面,与晴岚一前一后的互持着南时,南时举目四顾:“也不必?还是挺干净的。”   倾影小声的说:“总要防着些,没大错的。”   南时也就随他去了。   前头几米有家店开着,老板是个中年妇女,就坐在大门口吃着鸡爪子,见南时他们一行过来,唰得一下站起身,端着鸡爪子就进门去了,连带着玻璃门都给关上了。   南时:“……?”   这样的情况还接着好几家店铺,南时在二楼逛了一圈居然只进了一家店,这家店的老板还视若无睹的躺在摇椅上晃悠着,自得其乐得很,完全不想理南时。   南时无法,又上了三楼。   好的,三层干脆就没有一家店铺开着了。   他又上了四楼、五楼,还是如此。   “这里的老板都好潇洒任性。”南时摸了摸鼻子:“说不开店就不开店,真好……”   他还有点小羡慕。   倾影眉目一动,方想说点什么,突然就听见电梯叮得一声,门开了。 第113章   电梯声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奈何南时他们距离电梯太近,这五楼又太寂静了,让那一声电梯声格外的扎人耳朵。   “咱们回去吧, 这里看来也没什么好逛的了。”南时漫不经心地回头看了一眼,见一个面色青灰的老太太正从电梯里走出来, 死寂的在看见他的一瞬间就亮了起来, 快走了几步到了南时背后,伸手欲要搭他的肩膀, 可是一旁侍立的倾影和晴岚却让她怯步, 老太太咬了咬牙, 还是拍了下去。   倾影神色一凝,出手如电一般的拧住了她的胳膊,她们两就站在南时身边, 这些不起眼的鬼还敢打南时的主意?   “松手。”南时唤了一声,回身温和的问道:“阿婆,您有什么事儿吗?”   那老太太一怔:“南老板, 你看得见我?”   南时侧脸想了想:“怎么看不见?我还认得您呢!您先生呢?他没和您一道出来?”   这老太太不是别人,正是南时订银元宝的那家, 过年前见她时, 南时看她面相不太好,心里判断要是能熬过这个年就还能活上两年, 但现在这个情况,老太太显然没熬过去。   老太太慢慢地点了点头,她的视线又挪到了一旁的倾影和晴岚身上,似是仔细地打量, 又挪到了南时身上:“他在家里,我想吃采芝斋的方糕了, 就一个人出来了……在路上瞅见您的背影,一时也没敢认,有些不放心,就跟着来看看。”   “哎,多谢您。”南时回答道:“我挺好的,劳烦您还记挂着,不过这大下午的日头太毒,您以后还是等傍晚或者清晨了再出来吧,要是实在想吃,就叫您先生出来买。”   “好……多谢南老板。”老太太点了点头,晴岚看向了一旁的倾影:“送把伞给阿婆。”   “是,少爷。”倾影屈膝一礼,将随身携带的折叠伞交由了老太太,老太太也没拒绝,接了伞就扭头走了,干脆利落得很。   南时笑着摇了摇头说道:“脾气还是挺古怪的,不过人倒是挺好的。”   这老太太是看他一身阴气,还以为是厉鬼缠身,身边又跟着两道捉摸不定的鬼气,才故意跟上来想要提醒他一下,明明有晴岚和倾影在侧,她还是坚持来拍了南时的肩膀。但她见到二女护着他,知道是自己误解了,便又干脆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他怎么记得老太太应该见过晴岚和倾影呢?   他回忆了一下,想起了老太太那天半点光都没有的眼睛,可能那会儿她就已经看不见了吧?   南时不知为何心下叹息了一声,虽说看惯了生死,却忍不住觉得有些怅然——不过现在想想,他当时的好人也没算白做。   “我们也回去吧。”南时领着二女到了电梯口按了一下电梯,电梯正停在五楼,叮得一下门就开了,他举步入内,正巧这时手机响了起来,南时低头一看,好家伙,来电显示4444。   这年头能用这个电话打给他的也就一个人了,他接通了电话,就听见元松泉带着一丝笑意的道:“南先生,我似乎记得某人说过要请我吃饭?”   南时挑眉道:“元先生记性不错,怎么,今天想吃?”   “就是不知道南先生方不方便。”元松泉低低地笑开了:“要是方便,我订好了位置,那处有不少消遣的地方,南先生先去玩一会儿也不打紧。”   “要是不方便呢?”南时自然是答应的,只不过这会儿和人打打岔闲聊两句罢了。   元松泉虽然最近让他感觉有点异样,但是交情还是在的,他答应人家请人吃饭,左右无事,去就去了,没有什么好纠结的。   “……拔舌,千年……”元松泉似是侧头吩咐了两句,又答道:“那我就只好换明天再来问了。”   元松泉这态度未免放得太低了一点,南时心下若有所思,这人无的不放矢,肯定是有什么目的,话虽如此,他接着就是了,倒也不慌不忙:“我能不能问一个问题?”   “你问。”元松泉的说完,声音又低了下去,似是离开了话筒:“……枉死城……二百年……”   “你这么忙,上班还打电话,没人管你啊?”南时好奇心爆炸:“这会儿你再不出门应该就赶不上来人间的班机了吧?你打算逃班?扣不扣工资啊?”   “我是当老板的,财务不敢扣我工资,打卡不打卡的我说了算。”元松泉听罢,笑意越甚:“与南先生吃饭,我定然是会准时到的,南先生不必担心……大不了不坐飞机,直接过来就是了。”   “直接过来?”南时下意识的反问道。   陡然之间,电梯震动了一下,南时一怔,后退了两步,只见电梯门的方位阴气暴涨,如有实质,倾影和晴岚则是将他拦在了身后。   下一秒,阴气凝结成了一道裂口的模样,一只手轻描淡写的从中而出,扯开了裂口,裂口中出现了一道光景,霎时间,阴阳两界在此互通。   元松泉高居于书案后,身旁的工作人员来来往往,不断地将各种文件放在了他的桌上,他一手执朱笔,一手还捏着手机,他扬眉看向了南时,声音从电话里传了过来:“就这样过来。”   南时人都有些傻了:“操……赶紧把门关了!”   有这样说开鬼门就开鬼门的吗?他就不怕周围有厉鬼通过鬼门跑出来吗……哦,他确实也不用担心,瞧他周围一圈黑西装白西装的,都是公职人员,要能有个厉鬼跑到元松泉这个地方再溜出来,那元松泉也不用再混了。   南时心里对元松泉是什么人早就有了点判断,不是阎王就是个大判官之类的,现在一看嘛,帝王冕九龙冠,好像不用猜了。   元松泉对着他悠然一笑,低声说:“那回见。”   说罢,电话和鬼门一道都断了去。   二女此刻才松了一口气,询问道:“少爷,您真要去?元先生此人……”   “我知道,位高权重嘛。”南时打断道:“但也就那样了,我也没什么要求他帮忙的,大家平辈论交罢了——年纪大了,舔不动了,我要是讨好他能让我不老不死吗?还是我下辈子能投个好胎当个天命之子啊?”   倾影默默地道:“……还真能。”   晴岚:“不止,要是元先生给您一个判官当当,那就是位列仙班了。”   “……”南时一讪,转而给自己一个台阶下:“那我为什么不求我师兄呢?我师兄不也能办到?回头我要是死了,投不投胎还不一定呢,当个鬼不也挺好?等我哪天想投胎了,我找师兄给我按个什么帝王命格,下辈子当皇帝难道不香……”   南时说到这里顿了顿:“……啧,给你们带歪了,我自己就能改嘛,都不用着求师兄。”   晴岚和倾影对视了一眼,无奈的笑了笑。   对哦,南时现在也真不畏惧元松泉。   为什么他总让她们两觉得那么不靠谱呢?   这真是个未解之谜了。   电梯到了一楼,门一开,南时边说着便要走出去,却见门口守着泱泱一片人,大家手里还提着什么桃木剑、符咒之类的,差点与南时撞了个满怀。   祝离一看见南时,就大大的松了一口气,随即又把心提了上来——早说了,让他不要来附近!容易翻车啊!还有南时他到底在电梯里干了什么,搞得阴气那么重他是在电梯里开鬼门了吗?!大家感知到翻墙过来都来不及!   得了,明天肯定要上头条,比如什么:《道士翻墙,是为义还是为财?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观前街惊现小偷打扮成道士混入玄妙观偷窃,被人发现后翻墙而出!》之类的。   说不定还要变成表情包。   祝离难受。   南时:“……你们好?有什么事儿吗?”   道士们看看他,南时又看看他们,南时瞬间了悟了是什么情况,在心中唾骂了元松泉不止三千遍,脸上却微笑道:“……都是误会。”   ……   ***   南时好不容易才脱了身,到了元松泉订了桌的地方,这地方在附近一个小巷子里,南时去的时候还震惊了一下,没想到这样寸金寸土的地方还能藏着一个跟园林似地私人饭馆。   “这地方有什么好玩的?”南时不禁轻声和倾影她们嘀咕道。   一到这种地方,他就感觉到那种弥漫在空气里的熟悉的味道——这是规矩的味道,是提醒南时得装得人模狗样一样的把架子摆出来的气息。   倾影和晴岚则是干脆现身跟着进来的,晴岚也憋着劲,屈膝道:“回禀少爷,许是此处风景秀美,元先生才有此一说。”   服务员也穿着一身汉服,晴岚和倾影混入其中丝毫不显得有什么异样的地方,她也是屈膝一礼,姿势和晴岚有着些许差别,应该是这里调教过的:“南先生请随我来。”   南时淡淡的点了点头,然后就被这服务员带到了……VR厅,还是带着电脑、桌球、娃娃机、按摩房、家庭影院的VR厅,VR显然只是其中的一个项目罢了。   ……还行。   南时同意元松泉的说法了,确实消遣的东西挺多的。   南时把所有项目都体验了一遍,末了就已经接近七点钟了,服务员进了休闲厅提醒南时:“南先生,元先生已经到松涛阁等您了。”   他颔首应了一声知道了,就随着服务员去了饭厅。   元松泉果然就已经坐在那儿了,他换了一身西装,看上去倒是和正常人没啥两样,南时一见他,就有一种自己似乎还在民国的错觉,元松泉抬了抬手,倒也没起身来迎:“南先生,坐。”   “嗯,元先生你倒是来得巧,你要是再不来,我也要饿过头了。”南时笑道,他一落座,一旁的服务员就要过来给他递上热毛巾,随即被倾影接了手,服侍着南时洗手净面后便侍立于南时一侧,做足了姿态。   元松泉不动声色的在一旁看着:“既然如此,就先上菜吧。”   南时摸着暖胃的黄酒就喝了半盏,末了叹道:“这地方是还不错,怎么寻摸来的?我在S市住了这么久也不知道还有这样一个地方。”   “你不知道是你不愿意来罢了。”元松泉抬手替他添满了酒盏:“这里的酒是老板自己酿的,不比绍兴那边差,暖身又不伤胃,后劲绵软,不容易醉,你可以多喝一点。”   南时对自己的酒量还是有点数的,喝了三盏后就叫倾影换了果汁来——这酒盏就拇指大,三盏也就是三口的事情。他摆了摆手说:“元先生,我今天替你背了黑锅,你要怎么补偿我?”   元松泉略微一想就知道是什么事儿:“这一顿我请?下一顿再叫南先生请吧。”   “也行。”   酒过三巡,桌上的饭菜也只剩下了残羹冷炙,元松泉鼓掌叫人换了一桌点心水果上来,南时见状也坐直了腰身,看这模样估计是要上正头戏了:“元松泉,你今天来就是来请我吃饭的?”   元松泉抬眼看向了南时,目光灼灼,带着一股子让南时有些熟悉的意味,但是南时一时半会儿也想不起来在哪看过这种目光,只听他说:“不然呢?难道还有什么事儿?我倒是想找点事托一托南时你,可惜手下人都能干,竟然也找不出什么事儿来。”   南时皱了皱眉——见鬼的元松泉说那个黄酒后劲不大,不大他怎么就感觉有点飘飘然的?   元松泉话锋一转道:“不过这么一说,我还真有件事想要叫你帮我看一看。”   “说说看。”南时道。   “托南先生替我看一看,我的姻缘如何?”   南时闻言便抬头仔细的看向了元松泉,他面相上是真的看不出来他有个屁的姻缘,烂桃花倒是挺多,他问道:“你死时是多少?”   元松泉报了一串数字出来,南时倒也没有什么隐藏的心思,指尖一动,洛书秘图便就此浮现,将元松泉的命盘安排得明明白白,果然,洛书秘图上显示的结果和他看面相看出来的差不多:“注孤生,烂桃花倒是挺多的,你若是愿意,有几段露水姻缘倒是容易,想要长久,难。”   南时说罢,又直接道:“这命我不能帮你改,如果你非要改,就只能求我师兄了。”   一界之主的命格那是南时能轻易碰的?南时看着元松泉命盘后头跟着一屁股因果线就觉得头疼,反正让他干他是不干的。   算命界的规矩,不涉皇家事。   为什么算命、搞风水的、跳大神的之类的都有三弊五缺,其一是窥探天命,其二就是扭转因果。   第一条好解释,第二天问题就大了,这因果,可轻可重。   打个比方来说南时替一只猫指路告诉它去哪里抓老鼠,那这影响的只有猫的命数和后头几只动物的命数,最多再涉及一个猫主人,这因果轻得几乎可以忽略   如果南时是替一个人算命,叫他避开了死劫,那么因此人避开死劫后发生的一切因果,都得要南时来背,这也是南时为什么要捐钱的缘故,这还是一时的劫数。再厉害一点,逆天改命,天道震怒,拿雷来劈你,就是因为你动了太多人的因果,这会儿做好事攒阴德的已经不管用了,最多就是让雷劈得轻一点,成功率还是不会变的。   如果动到皇家,按照现在的说法就是国家领导人,再比如元松泉这样当阎王的,那动的因果何止万千?按照亿级别的来算。给普通人改命尚且要遭雷劈,别说这个层次了。   真要动了,可能S市改天就有个新闻让吃瓜群众感叹S市有大能渡劫飞升了——没成功渡劫,被雷劈得连骨灰都没资格扬起来的概率占了大部分。   招摇山曾经也有个弟子,动了天下之运,然后人就被劈死了,运还没改成,还被列入了宗门志,警示后人。   元松泉听了,皱眉道:“露水姻缘?我是真心想与他在一处……真的不能改吗?”   “不能,除非你请我师兄出手。”南时一手支颐:“不过我师兄……我也说不好,概率不大,你也别太放在心上……这中间也分情况,并非命数如此就真的讨不到好,比如你喜欢的人要是和你无子嗣,那就能再占一份姻缘,要是不能长久与你在一地,也能再占一份姻缘,要是你能坚守本心,还能再占一份。”   所谓露水姻缘,昙花朝局浮云重,露水姻缘幻梦多①。只要元松泉把握得当,次次露水姻缘都是一个人也不是不行,这样一来不就跟在一起没差了吗!   元松泉沉思良久,微微颔首:“是我着相了。”   南时轻轻一笑:“我倒是有些好奇,能让你动心的是谁?”   原来元松泉最近的异常是有了心上人,这人嘛,别管是鬼还是大活人,沾上了感情变得奇怪一点也很正常。   “以后有机会便引你们见一见。”元松泉露出了一个腼腆的微笑,面上居然还有些薄红。   “行,倒是我一定见。”南时放松了背脊,懒洋洋的看向外面的天空:“天色也晚了,差不多散了,下次再约你。”   元松泉起身:“我送你。”   “不用了,我开车来的。”南时道。   元松泉坚持:“我也就送你到门外。”   “那行。”南时也起身,一旁的服务员们见状打开了大门,门外自有其他人执灯引路。   那两盏琉璃灯笼在夜幕中晃晃悠悠,带着一分恰到好处的光芒,庭院里四处花木扶疏,灯影错落,沿着长廊一路走去,微风拂面,倒也是一桩乐事。   那琉璃灯看着挺好看的,南时不禁多看了两眼,心想着回去后也让家里弄上两盏摆摆谱。   不一会儿,南时就到了停车场,“别送了,我走了……你回去的时候坐飞机好吗?可别折腾了,今天那帮老道士差点把我活吃了。”   “知道了。”元松泉应了一声,侧脸吩咐了几句,随即就有人送了一个木匣来,打开一看,居然是一盏琉璃灯,他递给了南时:“看你喜欢,带回去玩吧。”   “行,谢了。”南时摆了摆手,上了车正准备走,却又见到元松泉过来敲了敲他的车窗:“……嗯?”   元松泉微微俯身,凑了过去,南时一时不查居然让他凑到了耳边上:“你知道这灯叫什么吗?……为君执烛影,引魂待君归②,这灯叫做‘烛影’。”   “怪好听的。”南时点了点头:“走了。”   “嗯,路上小心。”元松泉直起身,目送着南时离去了。   南时自后视镜上看了一眼,只见元松泉不知何时也提了一盏琉璃灯,就站在远处,似是在送他一样。   ……奇奇怪怪的。   ***   南时到了家,照旧先去拜见池幽。   池幽泡在汤泉里,一见他便说了一句:“阿南,喝酒了?”   “嗯,没多喝,就三盏。”南时见状也懒得回去再洗澡,脱了衣服下了汤泉,舒服得叹了一口气:“今日元松泉来找我吃饭,我前头应了他,就去了……那酒确实是不错,我带了两坛子回来叫您也尝尝,已经交给清河了。”   南时伏在岸边的石头上,没敢多靠近池幽,这会儿池幽已经叫了人在捶肩揉背的,就不需要他上前了。   “不错,有心了。”池幽夸了一句,突然起身走了过来,南时扭头一看,便见池幽已经在他的身边了。   池幽抬手在他的头顶揉了揉,漫不经心的问道:“这几日,过得很热闹,嗯?”   南时下意识的把自己往水下面沉了沉:“……是、是挺忙的。”   要命,他师兄怎么这个时间过来撩他。   方才喝的酒是真的暖胃暖身,南时夹了夹自己的腿,希望别让池幽发现他那根不争气的玩意儿已经抬头了。   “说说。”池幽并没有就此把手,指尖顺着南时的头皮往下,落在了他的后颈上,捏了一把。   这一捏,南时就感觉一股冷流从他的脖子里钻进了身体里,一冷一热之下,身体是彻底按耐不下去了,他打了个激灵:“师兄?”   池幽放了手:“一身的阴晦气。”   算是解释了他为什么要碰南时的脖子。   “没办法嘛,元松泉身上阴气大,估计沾惹了一点。”南时岔开了话题,试图让池幽不再关注自己:“说起来,元松泉居然有了心上人,可惜他却是没有这个命数。帝王之格,想要找人改,估计也难罢?”   “反正他叫我改我是肯定不干的,我还不想渡劫……真要有那么一天,我就去电力厂为国发电得了。”   池幽倚在南时身边,神色淡淡的听着他讲,南时悄悄的看了一眼他,汤泉雾气氤氲,池幽的皮肤叫这么一蒸,便如同洗玉一般,透着温润的光。许是离得近了,池幽身上那股子若有若无的香气便钻入了他的鼻尖,好闻极了。   他讲到这里,突然就感觉自己有些讲不下去了,声音顿了一顿。   “……嗯?”池幽自喉间发出了一个音节。   南时咬了咬自己的舌尖试图唤回自己的注意力,结果一个没注意,咬得太重了,当即口中就出现了一股子血腥味儿:“嘶——!”   池幽见状,伸手捏住了南时的下巴,将他的头抬了起来,好笑得道:“张口……好好地咬自己作甚?”   “一个……没注意……”南时含含糊糊的说着,伸手按住了自己的腿。   要命,他师兄怎么还没听够?   他也是够蠢的,没事咬自己干什么!反而吸引了他师兄的注意力!   “没事,没事我让倾影来上药就行了……师兄,水脏了,你先上去吧。”   池幽松了手,若有所思的打量了他一眼:“也好。”   竟是没有多说什么,上岸披了衣服便回去了。   南时大大的松了一口气,谢天谢地!   天道爸爸我今个儿回去就给您摆一桌夜宵!   作者有话要说:   ①出自《续孽海花·第四八回 》   ②这打油诗一开始是来自剑三的一个互动道具,后来不知道怎么的把句子给改了,其他出处我也没查到,反正不是我编的,没这个文化水平 第114章   南时阖目静坐于池中, 倾影带着膏药过了来,正要下水为南时上药,却听南时吩咐道:“行了, 都出去吧,我自己来。”   “……少爷?”倾影不解的问道。   南时这会儿真不敢让倾影上前, 他现在不是能见人的状态, 亏得汤泉有些雾气,泉水也不是全然透明, 不然他真是原地社死:“出去吧, 我一会儿就出来。”   倾影应了一声, 便要出去,却又见清河来了,清河恭敬地屈了屈膝, 替池幽传话:“山主有言,说他并不吝啬这一池池水……”   南时听了,脸色爆红, 后面还有话,南时却是没脸再听了, 他打断道:“行了行了我知道了!”   池幽的意思是, 既然南时身体‘不适’,就干脆在池子里发泄出来就行了, 不必避讳他,泉水不干净换一池子就是了,他不心疼。   池幽果然看见了!   ……社死了!   一旁的仆婢鱼贯退下,只留下了一池寂静, 南时把自己沉在了水里,默默地给自己做了个手活, 又等到那点东西被水冲走了,这才上岸回房间去了。   果然,如他所料,一夜遐思,搅人清梦。   ***   池幽披着长衫回了房间,入门便先吩咐了清河去叮嘱南时一番,免得那兔崽子稀奇古怪的讲什么规矩,硬生生按捺下去,反倒是伤身。   南时年纪轻轻,火力旺盛,又喝了酒,被泉水一蒸有点反应是极其正常的事情。瞧他那模样,活似没被人看见过一样,还为此咬自己的舌头,委屈巴巴地盯着他瞧,就差没把‘师兄你赶紧走吧’这几个字写在脸上了,真是可怜又好笑。   池幽走得急,身上尚且还潮湿着,有另两位紫衣婢上前替他擦拭更衣,舒适妥帖的寝衣送了上来,衣服还未近身,便有一股子檀香气迎面而来,池幽不禁吩咐道:“换一件。”   紫衣婢不敢多问,恰好此时清河也回来了,见状从衣柜中寻出一套早已熏好的寝衣上来,清河比了个手势,两个蓝衣婢退了下去,上前将寝衣奉于头顶:“山主。”   熟悉的味道一入鼻,池幽才换了衣服,等到一身舒适的坐下,池幽才有心思去理其他:“少爷回去了么?”   “禀山主,尚未。”清河回答道。   “嗯,吩咐郎中去他院子里候着。”池幽吩咐了一声,自顾自的去了书房,清河应喏,退出了主屋。   她方走到门外,两个紫衣婢就上前小声的询问:“清河姐姐,方才……”   她们两侍候不周,按规矩是要领罚的。   清河望了里头一眼,反手将房门掩上了,这才低声答道:“你们俩不近身侍候,也怪不得你们。”   两人面面相觑,一人说:“姐姐,恕奴婢多嘴,日后免得替姐姐时又出了岔子。”   “你问。”   “山主不是惯用盘龙云檀么?数百年不曾变过了,这怎么又用起了清魂?山主不是一直嫌弃清魂香气太过飘忽了么?”池幽这院子还分着里外,寻常紫衣婢和粉衣婢是不得进起居的地方服侍的,用饭的花厅、见内客的小书房才是她们长待的,故而也不清楚池幽换了常用的香料。   ——不过见内客的小书房基本没用上过,寻常客人来了就去外院见客,唯一称得上‘内’字的南时一般直接就往池幽的起居室里去了,池幽的起居室里带着一个书房,这才是池幽常待的地方。小书房里如今就藏着些池幽不大看却偶尔想要翻一翻的书罢了。   “刚好这事儿我也忘了,紫书,你替我跑一趟香房,叫他们多配些清魂。”清河笑道:“倒也不是什么秘密,先前少爷偶尔闻见便夸清魂好闻,山主便用了下去,少爷如今也问山主讨了些,以后怕是要常用。”   “是,姐姐。”两名紫衣婢俯身一礼,一人回了原处侍立,一人则是去往了香房传话。   池幽在室内听着,他有心自然能听清楚,闻言不禁拧眉低头看向了自己的寝衣……是这样?   好像是的。   清河不说还好,一说就让他想起了南时,那兔崽子日日往他这里来,今日夸他容貌,明日就夸他衣着,后天就夸他的香用得好,仿佛是个马屁精转世。   偏偏那兔崽子在低头这一方面做得极有眼色,瞧着性子是散漫放肆,可偏偏心念那是斗转扑朔,叫人猜不出他想点什么。故而他偶尔低下头,就让人觉得是不是哪里又委屈他了。   他就是这么想的,故而一些小事就随南时去了。   池幽想到此处低笑了一声,罢了,随他去吧,这样也很好。   先前南时居高位而不自知,疑神疑鬼,说句惶惶不可终日也不算过分,如今被他这么精心养着,总算是养出了几分气韵来。   说起来,南时先前不是夸他的手串好看?怎么今日不见他带?   ***   翌日起来,南时过来和池幽用早饭,两人去了花厅落座,池幽见他今日精神萎靡,不由招手叫他近前坐了,抬手抓了他的下巴抬了起来,仔细打量过后道:“张口。”   “没事了……”南时乖乖地张了嘴,舌头尖儿上被咬了个小口子,一夜过去了,那伤口泛着微微的白,倒是不见出血了,但估摸着至少也得疼个几天才能好。   池幽松了手,见他眼下一片泛着一抹青黑,笑骂了一声:“虽是年轻,也需克制。”   南时尴尬得起飞,却还是虚弱的解释道:“……没有,就是没睡好。”   池幽挑眉,叫人唤了郎中过来,郎中能说什么,含蓄得说一声夜里不要多思多想,张弛有度呗,直接将南时锤死在了钉板上,南时耳朵都红透了:“……我真没有!”   “那是为何?”池幽反问道:“羞了?此等人伦之事,有何可羞?”   南时默默地抠了抠脚趾,被兄弟看见抬头和被心上人看见自己抬头了那是一回事吗?!   他以前住宿舍的,一个宿舍四个气血方刚的少年人,什么没见过?夸张一点的说法就是走进男生宿舍就是一股蛋白质的味道!要是把池幽换成了过杏仙,甚至换成了元松泉,他都没有这么不自在的!   “师兄,我们一定要在用饭的时候讨论这种问题吗?”南时有气无力的道。   池幽倒是没什么,只觉得南时害羞这可真太少见了,逗一逗他叫他觉得十分有意思:“用饭吧。”   两人用完了饭,清河端了一碗熬得浓浓的药上来,南时一开始还以为他师兄要喝,结果就看见清河往他这边送来了:“清河,我喝过了。”   清河屈膝道:“禀少爷,这是山主特意吩咐下人替您熬的。”   南时抬眼看向了池幽,池幽斯里慢条地放下了帕子:“补精益气的,喝了吧。”   “……”这个坎儿是不是过不去了?   既然药都当着池幽的面端上来了,那就不存在南时想不想喝这个问题,只存在是自己喝下去还是被人灌下去这两种模式,反正早死晚死都是死,南时接了药碗捏住鼻子就灌了下去,谁想到这药好大一股腥气,也不知道是什么鬼玩意儿熬出来的,他眉头一皱,克制不住的扭头就想吐出来。   池幽早有准备,他一手捏住了南时的后颈,微微一发力,南时便吐不出来了,另一手亲自拈了颗糖塞进了他嘴里:“不许吐。”   南时嘴里得了颗糖,吃着像是陈皮味道的,清爽甘甜的味道一瞬间就驱散了他口中的异味,缓了一阵儿才让翻腾的胃平静了下来:“师兄,你给我喝的什么玩意儿?”   “不必问,喝就是了。”池幽淡淡的答了,起身道:“随我去外面走走吧。”   “啊?”南时本来还想告退去上班来着,闻言知道今天又去不成了,只能应了:“是,师兄。”   或许是这碗药起了点作用,南时今天方出门的时候觉得还有些冷,现在再出来却觉得自小腹微微发热,再走两步,居然还出了一点汗。别说,这一身汗出了,倒还真觉得舒服多了,精神都好了些。   池幽带他出来走两步就是为了发散药力,见他发了阵汗就赶他去换衣服,他去书房等他。   南时只得再回去换了身衣服,要是平日里他知道今天不出门,估计就睡衣什么的穿穿了,待到房间里晴岚拿了睡衣出来,南时却又叫换了身长褂衫,一身正正经经的出去了。   待到南时去了池幽书房,见池幽没有坐在书案前,反倒是坐在了塌上,便有些疑惑。   “见过师兄。”   “过来。”池幽唤了一声,南时就立到了他身边,只听池幽说:“往日里倒是疏忽了,今日教你些克制阴气之法,免得沾染太多于身体不利。”   南时虽说在家里住着,身上却戴着池幽给的法器,又有凤君的羽翼,阴气扰不到他什么,池幽便没有太在意。可是当南时当过了厉鬼再复生回来,虽说池幽将他的戾气怨气封锁在了红痣中,但到底对他还是有所影响。   打个比方来说,要是一个人身上本就不怎么吸引阴气,又有东西护着,外头的阴气就不怎么好附着他身上,但他本身就是吸引阴气的,那些东西也就护不到什么了。   阴气一重,吸引鬼怪南时这是不怕的,但人体阴阳自有平衡,一旦打破,此涨彼伏之下就最易消磨元气,南时前面虽然用了岁膏,将底子打住了,但也受不住这样日积月累的损耗。   池幽今天刻意给南时的那一碗药说得狭促,但实际上是对症的。   他身上阴气太重了,需以大阳之物补之。   他看向了长塌,示意南时坐下。   南时乖巧地盘腿坐到了塌上,与池幽面对面。   池幽抬起一手,一指虚点,抬眼看向南时,南时摇了摇头:“没什么感觉。”   他这一指带了阴气,就是个普通人在他面前,也该有所反应才对,可惜南时平时就与一群厉鬼混在一起,早就习惯了,当真是没什么感觉。   池幽那一指又慢慢地向南时面前推进了去:“感知到了便喊停。”   “是。”南时应了一声,视线不由自主地看向了池幽的指尖,心里虽知不应该,却还是悄悄地感叹了一声池幽的手长得是真好。   元松泉也长得好,但他要是对南时伸手,南时就没啥反应。   无外乎是从心故罢了。   池幽的指尖距离南时越来越近了,几乎只有一指之遥,南时有些不自在的挺直了腰背,池幽见状就停住了,用眼神询问南时。   南时摇了摇头:“没感觉,就是坐得有些累了,调整一下坐姿。”   池幽便露出了一点无奈之色,又极快的消失了:“专注。”   “嗯嗯好。”南时又把视线落回了池幽的指尖上,池幽的指尖已经几乎要落在他眉心上了,南时仍旧是一脸平静,什么都没有感知到。   池幽便加大了阴气,这已经是正常人会瞬间昏迷过去的程度了,然而南时还是丝毫不见异色。   衣袖摩挲,窸窣作响,这一指终于还是落到了南时的眉心上,南时方才还好好地,在接触的瞬间突然就呼吸一窒,觉得寒毛直立,仿佛有什么大恐怖的存在紧盯着他一样,他甚至觉得池幽的指尖并不是指尖,而是一把锐利的剑,指在他的眉心命宫,下一秒这条命就会被夺走一样。   下一刻,南时头一歪,扑进了池幽的怀里,他整个人都是在抖的,不是那种他想抖,而是克制不住的在发抖,偏离池幽的指尖一刹那,他就觉得那把夺命的剑消失了,脸色苍白,额尖甚至沁出了冷汗:“……师兄,你故意的?”   池幽还没反应过来呢怀里就多了个人,南时双臂抱着他的脖子,要不是姿势不方便他说不定整个人就挂上来了:“……做什么,放开!”   “不放。”南时承认他就是故意的,慌是慌得一批,但没有到要扑到池幽怀里的程度——顺势而为罢了。   谁让池幽故意吓他来着的?!   池幽刻意试探他对阴气的感知,不存在说触碰到他后就一下子让他感知到了要杀他的程度。只要池幽的阴气是爬坡提升的,南时有感觉也应该是从第六感开始,再到身体反应。   南时才不管这个,干脆把头都埋进了池幽的怀里,一副真的被吓到的小可怜模样:“师兄我都要吓死了,我还以为你要杀我!”   池幽直接给气笑了:“我要杀你,用得着在这里与你啰嗦?起来!”   南时蹭了蹭他的肩膀,知道差不多到池幽底线上了,便爬了起来,正正规规的坐了回去:“师兄你真不是故意的?”   “自然不是。”池幽戳了南时的眉心一下:“你神游到何处去了?”   池幽也被南时的反应吓了一跳,按道理南时的反应不该这么大才对——直至他触碰到南时命宫,南时才察觉出来,这兔崽子对于阴气到底是有多迟钝?若是真的换了一个对南时有恶意的,要碰到南时他才能有所反应,这还来得及什么?!   神游到您身上去了。   南时在心里腹诽道。   “那师兄您再试一次?”南时揉了揉自己被戳得有些疼的眉心:“您不是故意的,那难道是我感知线太奇怪了?要么感受不到,要么一下子就感受到了。”   “坐直。”池幽轻斥了一声,转而又是一指探向了南时的眉心,南时这次叫停叫得快,池幽的手方伸出不到一秒,南时就皱着眉,显然是感受到了。   “……哎?”南时奇怪的看向了池幽,这次倒是非常明显,几乎是池幽阴气一起,他就发现了。   池幽微微颔首,下了定论:“戒心太低。”   说白了,南时活得太安逸,没有这个防范意识,这回他心里有了戒备,自然也就感受到了。   南时听明白意思,这回是真的委屈了:“这不能怪我啊师兄。”   这跟南时一直住在家里有关,家里百来号鬼来来去去,虽说没有刻意朝南时放阴气的,但是自然散发的也不少,他若是每一个都要戒备着,他这日子就没法过了。   “您想想,我好好的在床上躺着,且不说倾影和晴岚,一会儿走廊上走过去个婢女,我吓得一个鹞子翻身从床上跳起来缩到角落里,等反应过来躺下,没一会儿一个暗卫从房顶上过去了,我又一个鹞子翻身从床上跳起来,这日子我还过不过了?”   听南时这般说,池幽听罢不由轻笑:“闭嘴,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哦。”南时住嘴了。   “仆婢自然是要行走的,你若是全然不知,又与瞎子何异?”池幽说到此处,神色微沉:“难道所有要害你的,还得与你正经见礼,互问安好,再道一句‘我要杀你了’才能出手?你当时台上论道呢?”   这话说得是有道理,但南时不服:“那是在外边儿,我这是在家里,我在家里我当然轻松安稳,再者我和师兄你不过一墙之隔,人都到我院子里了,师兄你肯定都察觉了,我怕什么?”   南时还补了一句:“万一真有事我就让倾影或者晴岚带我飞过来!要是倾影和晴岚都不在,我自己也能翻!家里这墙我没事就翻两趟,老熟练了。”   池幽听得气笑不得:“那万一是你那两个大侍女对你不利呢?”   南时手一摊:“……这,我就是知道好像也没办法吧?就是我当鬼那会儿也最多就是打三分之一个粉衣婢吧?她们要是出手我就是知道也只能等死吧?……哦不对,我要是知道应该能撑到您来救我,毕竟我现在也厉害了嘛。”   “再者她们在我心中,也是家人,家人若是要一刀捅死我,别说我了,换谁都防不住啊!要不我努力努力,等我死后也修炼个千百年达到师兄您这个境界?”   “那若是我也不在呢?”池幽嗤笑道:“天下无不散之宴席。”   池幽恨不得指着南时的鼻子骂他是个没出息的货色,男儿自当顶天立地,瞧他说的,嘴里心里全是依靠他!他怎么养了这么个东西?!   但偏偏南时说这话又说得叫他有一种莫名的熨帖。   南时心中一顿,他抬眼看向了池幽,试图从他脸上辨别出这话的真假——他打定主意了的,他要是一世都喜欢池幽,不变心,他就能一世都能忍下去,一世都不开这个口,但这前提是他能见到池幽。   未来的事情他说不好,也不能担保。或许他哪天就心灰意冷,不再想见池幽了,但是目前来说,他是想见的。   他知道自己是错的,应该少见池幽,他也确实做到了,但一有正经的理由,他就克制不住要来见一见他。他心下一片冷然,脸上却是丝毫未现,反而故作诧异的说:“师兄您想跟我分开住?”   “我住惯了陵墓。”   南时笑道:“那简单呀,我跟您回去住好了。”   “你那个铺子不管了?”   南时答道:“我也想明白了,反正我现在也不差钱了,回头我请个伙计掌柜的替我管着,我时不时去一趟就好了——其实从陵墓来城里也不远的,现在有些人将房子买在S市的郊区,每天早上坐高铁去Q市上班,和他们一比,我就是开个车,还要嫌累的话,晴岚倾影的驾照也考出来了,我怕什么?”   “我一个当老板的,难道还怕有人扣我工钱不成?”   池幽有些诧异,南时这铺子便是在初拜入他门下的时候,顶着一天繁重的课程也要去店里坐着,要做作业干脆就带着书本去店里头背,如今不过是为了一些小事,就要撒手了?   “就这么想和我住在一起?”   “是呀。”南时轻描淡写的道:“我是师兄的弟子,自然应该在您身边侍奉。”   池幽心中有些异样,南时仰着脸看他,年轻人长得好,便是这样仰头望来,也是一片不动声色的风流。南时的目光中带着一分他查不明探不清的情绪,如同看着朝雾,又如同看着太阳,仿佛他离他很远,可望不可即一般。   池幽按下心下的奇异,轻笑道:“不过是个设想罢了,用不着你扔了你那个宝贝铺子。”   他自一旁取出一本心法:“回去背着,日常也不能松懈了。”   南时下了塌,俯身行礼,双手高于头顶接过了秘籍:“是,师兄。”   “我累了,退下吧。”   “是,师兄。”南时应道,转身出去了。   池幽见他离去,微微摇头,其实他方才还有许多话想要训斥南时,偏偏南时说到要侍奉他时就觉得不该出口了。   南时一片真心,他不好辜负。   也罢,由他去吧,有他在,总能保得他一世。   望他日后成亲,有了相依相偎之人,也能维持这一二分这等心意。   池幽突然一怔,蹙起了眉头。   南时成亲……?   作者有话要说:   池幽:听说有人想抢我C位? 第115章   翌日, 池幽照例与南时用了一顿早饭,见他身上已有一二分《空雾决》的模样了,便露出了几分满意之色——不提其他, 南时于这方面的天赋来说,就是招摇山重返鼎盛之期, 南时入门做个道子(下一代传人)也是理所当然, 无可挑剔的。   “你不是说你想出门一趟么?”池幽搁下了碗筷,取了帕子擦了嘴角:“去吧。”   南时这会儿正在和一个灌汤包做斗争, 闻言啪叽一下一口咬破了皮, 滚烫的汁水溅了他一嘴, 偏偏他嘴里又有个伤口,真的是叫也不是,不叫也不是, 他疼得眼睛都红了,又不好在池幽面前吐东西,真吐出来这饭就别吃了, 整一手舞足蹈的。   “这么高兴?”池幽淡淡的问道。   一旁的晴岚看出苗头,连忙端了个茶盏过来叫他吐了, 又上了凉水叫他漱口, 南时这才腾出嘴来说话,他抽着凉气:“……没……高兴……就是您不是不让我出去嘛?家里头也好去办的, 不是非要我去。”   池幽微微颔首:“想去就去,不必顾虑其他。”   南时觉得有些微妙,心想他师兄昨天不好好好地,怎么今天又一副奇奇怪怪的模样:“我这不是才回来没几天么, 待在家里休息一段时间不也蛮好的,我那个铺子才开门了几天, 再这样下去又要没钱交房租了。”   “昨日南先生才与我说,也不差钱了,可以请两个伙计了。”池幽道。   南时头皮发麻,一般他师兄称他‘南先生’的时候,不是在生气就是在开玩笑,他偷瞄了一眼池幽的脸色,平平淡淡,真看不出什么来:“话是这么说……”   “勿要做扭捏之态。”池幽轻斥了一句。   南时立刻端正了坐姿:“既然如此,那师兄那我去一趟Q市,最多一周就回来。”   “可。”池幽应了,便径自起身离去了。   南时看着池幽的背影,等他走了这才拉着晴岚耳语道:“我师兄这是怎么了?……算了,你去问问清河是不是我哪里没做好,叫师兄不悦了?”   “是,少爷。”晴岚先答应了一声,转而又道:“少爷不要太过多思多虑,应是没事的。”   “……哦。”南时摸了摸自己的小心脏:“但我总觉得有点不祥的预感。”   ***   南时其实已经没事了,不过既然池幽放他出门玩,他就干脆把Q市冯夫人家的小姑娘事情提上日程,亲自去办了。   到现在为止这小姑娘已经昏迷两天了,家长再弱智也该送去医院了,刚好李文柏那边又给他牵线了个Q市的事主,外加冯夫人的库房也在Q市,一箭三雕,稳如老狗。   小姑娘那边还不急,他关注过了才过到五十多关,可能整一个流程下来还得个五六天,刚好卡在南时回来的前夕,小姑娘醒了之后可能还有点副作用,毕竟做梦梦到的知识,还得稳固一下。南时准备假模假样的去送个法器之类的,免得回头一群鬼老师给小姑娘排队上课,弄得她身体不好。   倒是李文柏那边牵的线倒是说挺急的,想尽快见到他。   出去玩嘛,首先当然是不能忘记了基友,可惜电话才打到过杏仙那边,过杏仙听完了出去玩的请求,一言不发的啪得一下把电话挂了,并且用微信的方式告诉他:没空,请滚,不要打扰老子闭关!   南时只好耸耸肩,带着晴岚倾影还有几个侍卫一道踏上了去Q市的旅途。   这次出门他可谓是鸟枪换炮。   他想了想,毕竟他现在是活人嘛,总不可能一直半夜出门,但日光又伤鬼,就算是千年的厉鬼,该不舒服还得不舒服,于是就从库房里掏摸了一串适合鬼怪寄宿的镂空手串出来,这样几个跟着他的仆婢白天就能钻进手串里借寄,不至于太难受。   到底是出门玩……哦不是,出门办事,穷家富路,过得舒服点那是应该的!   ——重点是万一他师兄问起来他为什么不戴那串八宝手串他也有借口。   Q市距离S市也就比去W市远那么一丢丢,15分钟的高铁换成了25分钟罢了,上午十点半左右南时就已经到了Q市了,一下高铁,就寻摸着地图找了一家好评如潮的馆子,先搓一顿再说。   和他约了的Q市的事主约好了下午一点半派人来这家馆子门口接他,让南时不用着急,多等一会儿也没事,尽管吃好了饭再上车就是了。   毕竟李文柏那边已经是再三提醒一定要招待周到,毕竟一般来说都是事主求上门,而不是先生上门来伺候的,而这位南先生可是有真本事的人,惹急了对方后果可不好说。   南时倒不知道自己在外已经凶名赫赫了,还是快快乐乐地把招牌菜都点了一遍,他订的是包厢,倾影他们也没特意现身,反正包厢门一关大家就吃呗,最差的结果就是店员不靠谱,收桌子的时候把菜回收了,然后一尝发现啥味道都没有罢了。   ——如果真做到那个份上,也不能怪南时不是?毕竟他付过钱了,是店家管理不严。   能有如此多的好评,这家店还是有几分真本事的,尤其是那道龙井奶冻,带着一股清幽的茶香气,恰到好处的解了牛奶的腥气,入口沁凉,随即就化成了一道甜甜的水流,丝滑入喉,南时一个人吃了两碗,吃得直打嗝,要不是晃一晃肚子都感觉能听见水声了,他还想再来一碗。   他默默地打开了定位,查看了一下打算入住的酒店,很好,距离这里五公里不到,晚上应该还能再点个外卖!   人生的快乐就是这么简单!   南时腆着肚子歪在座椅上,想了想叫了个外卖,把他觉得好吃的菜都原样备了一份,让一个侍卫赶紧给池幽送回去,满打满算高铁回去撑死了两个小时,热一热还能吃。   “豁,这等好事让洒家来!”一个侍卫自告奋勇接了任务,拎着外卖就跑了——帮少爷跑腿,是会有打赏的!多发点月钱也挺不错!他最近迷上了买steam游戏,花钱可谓是如流水一般,不上值的时候就猫在屋子里打游戏。   顺便一说,引他入门的是张河。   张河游戏打得贼溜,引得一帮子仆婢憧憬得直呼大佬。目前家里分了好几个派系,什么吃鸡派,农药派,单机派,换装派,AVG派……嗯,多不胜数。   地府虽然先进,但是大部分设备都只能在地府用,免得人间突然get了什么黑科技导致进程混乱,他们又不长久的在地府过日子的喽,之前自然就没有感觉到科技设备的香甜。   等到南时一来,众人随着池幽定居在人间,慢慢地就发现了人类的本质——真香。   他们以前下值了没事干,想要搓个麻将打个牌九什么的怕山主嫌弃吵,不怎么敢玩,只能看看话本子绣绣花之类的。现在大家人手一个蓝牙耳机,抱着手机那叫一个静悄悄,娱乐也娱乐到了,也没有影响到山主,大家都觉得特别开心!   就是开黑的时候有点麻烦,得到前院去或者猫到后门门外去开黑,不过少爷说回头重新修下宅子,专门弄下隔音,等到那时候就没有这个麻烦了!   南时笑着看着对方一溜烟的跑了,转头又问众人:“还有没吃饱的吗?不用给少爷我省钱。”   大家纷纷表示都吃饱了,南时瞅着时间也差不多了,顺着饭馆所在的商场下来还美滋滋的给自己来了一杯解腻消化的综合果汁,等到出了商场,就见到不远处有一辆黑色的商务车停在路边上,南时对比了一下车牌号,便上前敲了敲车窗。   车窗降了下来,露出了里面穿着黑西装整得跟个黑社会一样的司机来,南时问道:“你好,是于家的吗?”   对方脸上露出了一抹疑惑之色:“是,我们是于家的,请问你是?”   “我姓南。”南时说着,对方就恍然大悟的打断道:“南小先生是吗?!快,请上车!”   有两个黑西装的跳下了车,毕恭毕敬的帮南时拉开了门,亏得今天是工作日,路人还算比较少,没引起路人的奇怪瞩目。南时上了车,在黑西装的殷勤服务下卸了背包,坐定了下来。   车子没开。   南时想着估计对方还有人没上车,就也没问,等到手上那杯果汁下去了一大半,他才问道:“还在等人吗?”   几个黑西装面面相觑,司机回过头来问:“这……不等南先生了?”   南时哭笑不得的说:“……我就是南先生啊。”   “不是,我的意思是您的……长辈?”对方小心翼翼的问道。   南时非常想直接笑出声,但是现在笑好像有点不太礼貌。对方以为他是‘南先生’的晚辈,以为还要等南先生,他以为对方还要等同伴,双反都没问,双方都以为对方在等人,硬生生干坐了二十分钟。   “你们是要接南时南先生吗?我就是南时,我一个人来的,没带长辈来玩。”   “……抱歉。”对方又自以为没人注意的打量了南时两眼,眼中写满了问号。   现在的先生都是这么年轻的吗?!   和他们心中想象的仙风道骨白眉长须的老道士相差得也太远了吧!这位南先生刚刚来敲窗户的时候他们还以为是什么小明星认错了保姆车!   车辆缓缓地开动了起来,Q市的车要比S市多得多,就算是工作日,路上还是堵了一会儿,南时伸手掩着唇打了个呵欠,吃饱了就想睡,他怎么觉得他开始往猪的方向发展了呢?   一旁的黑西装见状,提醒道:“距离目的地大概还有两个小时路程,南先生可以先休息一会儿。”   “好的,多谢。”南时应了一声,他身上带着一票厉鬼,还真不怕出什么事儿,头靠在窗户上就迷迷瞪瞪的睡了过去。   等到再醒时也是被人叫醒的,南时睁开眼睛,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嗯?”   “南先生,到了。”对方道:“有人在下面接着您呢,可以下车了。”   “好。”南时微微颔首,拎着包就下了车。   他举目四望,发现自己好像是被带到了一座山脚的公路上,往下望去是一片看着有点破破烂烂的村庄,却也不算是特别破,有点像是农家乐。   再看不远处几座连绵的小青山,瞧着还有点悠远的意境。   南时也没觉得奇怪,有些有钱人就是喜欢住在这种远离尘世的地方,说不定他一会儿跟着过去绕两个弯子就能看见一个能跑马的庄园。   车外头等着一个一看就知道是成功人士的中年男人,一身名牌,手表上的钻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他身后还跟着两个人,看着像是秘书或者助理之类的人物,也是一派的精英范。他见到南时便喜笑颜开,极为热情的道:“南先生是吗?我是于杰,我大伯派我来接您。”   他身后两人也对着南时微微点头:“南先生,你好。”   南时先一眼看了对方的面相,是有些富贵,却是不义之财,连个横财都算不上,甚至还有牢狱之灾,生性狡诈,坑蒙拐骗他可能都能够上一手——怪不得于家要请他来呢,这人放在谁家谁不糟心啊?简直就是个祸害。   于杰非常自然的将手递到了南时手边上,接过了南时手里的背包交给了助理,随即带着他往里面走:“接下来会有一段路,这里不方便久停车,我们的车就停在往上走一点的地方。”   “好的。”南时应了一声,跟着人走了大概三四百米,就见到一辆车停在了公路上的紧急停车区,跟着人上车之后,车辆便开始往下开了,看目的地就是南时刚刚看见的那片农家乐。   南时还有些惊讶,是他想得太理所当然了,住什么山上庄园那是暴发户才干的事情,真正的土豪应该就是住在村里跟普通人一样过活的——你看这广州地区家里有两栋楼的拆迁户还在夜市卖烤鸭粉呢!这有啥不可能的!   就是图个乐子!图个热闹!是他的思想境界太低了够不上人家的高度!   下山的路自然是非常好开的,车子果然就到了那片村庄里头,于杰陪着笑带着南时到了一栋自建三层楼前,请南时下了车,随即身后的大铁门就关上了,他笑道:“您请,我大伯就在里头等您。”   南时颔首,随着人进了门,和他设想中金碧辉煌又或者低调高雅不同,里面还真就是普普通通白墙刷一刷,八仙桌条凳什么的,跟个普通农家没啥区别——最重要的是,里面全是人。   身后的大门也关上了,南时眼皮跳了跳,没回头,他总有些不太妙的预感。   这屋子粗略一看大概有二三十号人,将整个客厅挤得满满当当,男女老少都有,他们见南时进来了,欢呼到:“我们又有家人了!家人你好!从此我们就是幸福快乐的一家!”   这欢呼声特别整齐,就像是被训练过的一样。   ……这是怎么回事?   南时方想问什么,就听于杰高呼一声:“让我们欢迎南时加入我们这个温馨美满的大家庭!大家鼓掌!”   于是下面又是一阵哗啦啦的鼓掌声,有些人的眼睛特别的亮,却不是那种南时见惯了心里敞亮的亮堂,而是带着一股子病态的狂热。   这里的人从面相来看,都是陷入了困境,而他们自己显然并不知情。   于杰笑得极其踌躇满志,双手往下一压,鼓掌声就停了:“好了,想必南时已经感受到家人们的热情了!今天大家迎接新人,晚上咱们吃顿好的!大姐!你先把南时带到二楼去休息吧!他刚到,要休息一会儿,这样晚上才有劲头参加我们的迎新大会!”   顿时一个穿着朴素简陋的大姐就从人群里走了出来,一脸笑容的看着南时:“哎呦,小南长得真好看!结婚了吗?没事,大姐知道现在房子贵,我们这儿不一样,只要你努力工作,以后就能发财,买几套房子不是问题……你跟我上去休息一会儿吧,家里特意给你整了个房间,宽敞亮堂着呢!”   南时再傻也知道不对头了,他皱着眉道:“抱歉,我要走了,麻烦把我的包还给我。”   几个大汉顿时就面露凶光,上前了一步,一个大汉喊道:“大姐叫你上去呢!你就上去!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大家都是一家人,不要搞得太难看!”   “你的包我们会帮你保管着,对了,你把你的手机交出来,回头我们再还给你。”   “害,别这么说!小南刚来,咱们怎么好动手呢!他就是一时没想通,等到他了解我们的事业他就懂了!”大姐安抚了几个壮汉一眼,又满怀期待的看向了南时:“小南啊,手机给我,回头会还给你的,咱们家不是拿家里人财产的人。”   什么地方,偏僻,来了就不给走,职业是干了能发财,却要以暴力威胁人生自由,还要收手机限制通话,并且以家人称呼每个人?   ——废话,传销呗!   好家伙,南时这是给骗到传销窝点里来了!   这南时可真没想到啊!他看出来于杰不是个好人,哪能想到对方连事主都不是呢?!说不定对方根本不叫‘于杰’!   不过说起来,这于家通过李文柏牵线求他办事,最后把他骗到传销窝点,他们有什么好处?   ……还真是不怕死。   因果已成,南时只要得到了对方的八字,真要对他们家做什么,那也没什么报应——法律上的除外。   晴岚在他耳边轻轻的道:“少爷,可要奴婢等……”   南时看了一眼在场众人,微微地摇了摇头,顺从地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递给了大姐,大姐一收到手机,就眉开眼笑:“手机交了就行了,其他的就不用交了,行了,跟我上去吧!”   现在这种年轻人嘛,出来旅游也就带个衣服外加个手机,现金最多带个几百,让他留在身上也无所谓——有钱,那也得能花出去才行,手机这玩意儿能沟通外界,当然是要没收的。   南时扭头深深地看了于杰一眼,对方向他得意的笑了笑,比了个手势:“南先生,请。”   南时没多说什么就跟着所谓的‘大姐’上了二楼,所谓宽敞亮堂的房间是一个阴暗的房间,朝北,进门就能闻到里面有一股明显的霉味儿,干净倒是挺干净,可惜里面什么家具都没有,只有一张破草席子和一床洗得发白的被子搁在地上,旁边还有两个大号的广口矿泉水瓶,一个里面装满了清水,一个是空的。   屋子里有一扇小窗,可惜窗户上挂了一个非常明显的铁头大锁,显然是没打算让人打开。除此之外,是真的连电线都没有一根,灯都没有一盏。   南时进了门,大姐就啪得一下把门给关了,外面响起了悉悉索索地铁链声,应该是把门给反锁了。   他瞧着被子还算是干净,就坐了上去,外头正直夕阳下山,金红的余辉自天变溢了进来,倒是给屋子里带来了一丝暖意。   “少爷,您这是做什么?”倾影无奈的道:“您忘记之前的事儿了?”   南时想了想,说:“反正来都来了,他们先动的手,我怕什么?”   这和喜丧煞不同,喜丧煞那会儿南时其实可以走的,有倾影护着,对方是鬼,自然不愿意和倾影硬刚——更何况前头还有几十个人?和他们一比起来,南时的性价比低到了极点,也就是说南时当时走就走了,对方不会硬要跟上来害他,这害人和被害的因果并没有达成。   在此基础之上,南时先受天道制约不能改动人的命数,随便说了句过杏仙的姻缘都差点没给可乐呛死,贸然出手一次性帮几十号人躲了劫难,这才招致报应临头,被大卡车撞得断气。   但是现在不同了,对方先是骗他,又把他‘困’在这里,天道爸爸也是讲道理的,南时出手对付他,真是一点毛病都没有,就是下手狠一点把人弄死了,对方下了地府去公堂上告南时——那南时也不怕,地府他有熟人。   南时想想还有点郁闷,这不应该啊,怎么又倒霉了呢?他昨天夜宵好好地给天道爸爸给供上了啊!   虽然上供这个事儿一般家里都替他做了,但是但凡他答应亲自给天道爸爸供点啥那都是做到的,虽说是一日三顿,但加顿夜宵也不算是不恭敬不是?   爸爸说好的流年大吉呢?您的流年大吉就是让您的崽被关在传销窝点吗?您还有没有一点信誉了?   南时幽怨地看向了天空,天空一片晴好,屁事没有,显然天道懒得理他。   南时在心里给贼老天竖了个中指——没敢真的用手指竖,天道爸爸特别小心眼,万一记着本账下次给他新仇旧恨的一起算咋整?他可不想上以大佬渡劫的方式上央视C位出道。 第116章   “对了。”南时吩咐道:“晴岚去看一下, 算天不能丢……要是他们没动就算了,动了的话就藏起来。”   他家的暴力龟壳真是多灾多难,就因为体积大, 不能随手塞在口袋里,搞得一有事就是它倒霉, 也是很委屈它了。   晴岚应喏, 屋内凭空起了一阵清风,南时搓了搓胳膊:“要命, 天还很冷好吗?!”   晴岚的声音从空气中传来:“奴婢下次注意。”   南时思索了一番, 又吩咐了一个侍卫到楼下去观察一下, 紧接着就没事干了——屋子里这么破,也不存在什么摄像头,他完全可以问侍卫要个手机先玩起来打发打发时间, 但做戏就要做全套,他干脆就打起坐来,池幽给他的心法他还没吃透, 书倒是背下来了,趁着这会儿刷刷经验度也成。   不一会儿晴岚就回来了, 晴岚还未开口, 便听南时微微抬头,刚好看向了她来处:“回来了?”   晴岚一愣, 又很快地上前道:“少爷,奴婢瞧见了一件有趣的事情,便自作主张没有将算天藏起来。”   其实鬼要藏一件东西特别简单。   不知道大家有没有经历过那种明明很确定东西在家里,甚至感觉一分钟前东西还在眼前, 又或者是东西自桌旁掉下去了,俯下身却愣是找不到的情况, 但过一段时间东西又自然而然的找到了——这种情况有个很有意思的说法,叫做‘遮掩菩萨将眼睛遮住了’。   当然,菩萨一般没有这个心情和人开这个玩笑,大多数情况下可以解释为粗心没有找到,但有小部分确实是有‘好兄弟’作弄了你一下。   “怎么了?”南时没有睁开眼睛,这个心法确实是有点牛逼,居然能让他轻而易举的捕捉到了晴岚的行动轨迹。简而言之,就是在脑内给他开了一张全明大地图,把能感知范围的牛鬼蛇神都标注了出来,还带移动的,怪不得他每次过去,池幽都仿佛跟未卜先知似地。   晴岚抿了抿唇,眼波流转,若有所思的说:“奴婢瞧见那个‘于杰’将您的背包给了一个年轻人,称呼对方为‘理哥’,那个理哥上了一辆跑车,将背包里的东西都倒出来一一翻看,把算天带走了。”   “嗯?那是不用带回来了。”南时毫不犹豫的吩咐了另外一个侍卫,说:“十八去跟着他,查查他的底细。”   晴岚和倾影身有死令,出门在外不可离他身边,故而南时这次带了几个侍卫出来就是为了让他们跑腿的。   “是。”十八是暗卫出身,来无影去无踪的,有意收敛之下,代表他的小点唰的一下就在南时的脑海内消失了,让他还有些不习惯。   其实到这一步,南时基本就可以让下属去报警了,上线已经追踪到了,他也不必在这里耗着。他拿出随身的铜钱算了一卦,卦象却告诉他:待着,有好处!   上一回卦象这么显示的时候让他被大卡撞死了。   南时陷入了沉思,决定再相信自己一回,今时不同往日,他已经是个巨巨了!他要相信自己的卦象!——待一晚上看看再说,明天再报警也来得及。   大概到了下午六点左右,房门外传来了窸窣的解铁链的声音,大姐带着两个壮汉进门,唇畔含笑,温柔的说:“小南,可以下来吃饭了。”   南时也没多抗拒,一副被吓狠的样子随着他们下了楼,这才一个多小时,楼下就大变了样。   四周的家具都被挪到了墙角,正中央放着一张八仙桌和一条条凳,桌上摆着一个大铁桶,瞧着有点像是以前学校食堂里用来熬汤的那种。人依旧是满满当当的挤在一起,都盘腿坐在地上。   那个于杰就坐在唯一的条凳上,笑眯眯的朝他招手:“小南来了。”   他的称呼从南先生换成了小南,仿佛已经胜券在握,南时已经落入了他的手中一般,这让南时下意识的皱了皱眉头,并不想搭理他。   下一秒,他的肩膀就被人狠狠地推了一下:“领导和你打招呼呢!你怎么不回答!还有没有一点礼貌!”   南时侧脸看去,是跟在大姐身后的壮汉:“怎么,想挨打?”   “哎呀别这样!”大姐连忙劝道:“小南才刚来,不适应也是有的!大家都是一家人,不好这么说话!”   南时仍旧没理会他们,只自顾自的下了楼,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这种操作对他来说用途不是很大。   于杰似乎也不在意这种事情,他拿起了酒杯对着大家举了举杯:“今天我有两个好消息要告诉大家!”   下头哗啦啦的响起了掌声,于杰见状脸上那种得意几乎要按压不下去,他一手往下压了压:“好了,谢谢大家!第一,就是欢迎我们南时同志加入我们这个大家庭,今天我们举行欢迎会,仪式过后,以后大家都是兄弟姐妹!他就是六十九弟!大家要互帮互助!共同致富!不能违背家规!大家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明白了——!”下面的人齐声喊道。   “至于第二件事嘛!仙师也听说了今晚上我们有新的家人加入,晚上就会过来讲经传播福音!同样的,仙师也会单独见一见南时,看看他有没有仙缘,是否能够长久的和我们在一起!”于杰又道。   顿时底下就一片交头接耳,有人举了手,于杰便指了指他:“二十三弟,你说!”   被称为‘二十三弟’的是个异常消瘦的老人,看年纪至少七十几了,在这里却被称了个‘弟’字,他带着一种虔诚的神色说:“仙师只单独见小南吗?领导,我真心想要入教,能不能求您安排我单独见一见仙师?”   于杰安抚道:“仙师这样的人物,怎么能是我说见谁就见的呢?二十三弟,仙师不愿单独见你,那是你还不够虔诚啊!”   老人垂头丧气地坐了回去。   于杰说罢,抬手就将杯子里的红酒一饮而尽,高声道:“好了,欢迎会正式开始!”   “先开饭!”   众人的眼睛又亮了起来,只见大姐搬了一堆钢盆过来,叫人排好队伍,打了一碗米饭,又从铁桶里舀了一勺汤就算是结束,就听那人千恩万谢的高呼了一句:“感谢神仙赐我吃饭!带我发财!”   这不是一个两个,而是每一个人都这么说了,才让拿着钢盆走。   南时听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怪不得卦象不让他走,敢情这还不是个简单的传销组织,还是个带邪教性质的传销组织!   他本来只想捞个优秀市民的奖状回去贴一贴,没想到现在还天降了奖金!他记得兔朝有条例举报邪教能获得至少五千元的奖金,根据当地的政法还各有提升。   好的这波稳了!   很快地就轮到了南时领饭,南时这才看清楚那一勺汤究竟是什么玩意儿——白菜肉丝汤,白菜和肉都寥寥无几,肉丝全是肥肉,一点都瘦肉都看不见。   大姐还特意把勺子往桶底下掏了掏,硬是给南时多盛了几条肉丝出来:“小南,你也饿了吧?快去吃饭吧!”   南时不吭不响的接过了钢盆,正要转身离去,一旁坐着的于杰说:“既然来了小南也不好不讲规矩!要先祷告了才能吃饭!”   大姐重复了一遍刚刚他们的祷告词,满眼期待的看着南时。   南时想着一会儿那个仙师,到底还是忍着说了一句,这才被两个大汉带着到了一个角落上坐了,可以吃饭了。   他嘴挑,平日里连五花肉都不吃,更何况这些只有肥肉的肉丝了,他皱着眉头低头喝了一口汤,汤的味道还是正常的,白菜肉丝汤再想要难喝也难喝不到哪里去,他挑着吃了些,几乎把肉丝全剩下了。   突然一旁有人说:“饭要吃完的,不能剩下。”   南时抬头看过去,那是个挺年轻的清秀妹子,也不知道怎么就沦落到这个地方来了:“我不喜欢吃这个。”   妹子小声的说:“你不吃一会儿就会逼你灌下去。”   南时方想回答,一旁的大汉就不轻不重的踹了他一脚:“不准交头接耳!吃饭!快点!”   这一脚侮辱性质大于疼痛感,南时的眉头顿时就皱了起来,再去看那个妹子已经低下头匆匆吃了起来,她钢盆里的饭已经吃完了,只剩下汤水和肉丝,南时就见她闭着眼睛混着汤水直接把肉丝给吞了下去,一手紧紧的攥着裤子,显然也是很不情愿吃这个。   应该也是被骗过来的,而且没有被洗脑成功。   南时学着她的样子,把肉丝吞了下去,一股恶心感涌上喉间,他硬生生忍下去了。   他又转眼看向了周围的人,目之所及,所有人都在低头狼吞虎咽,似乎面前的不是简陋的菜汤拌饭,而是什么满汉全席一样。   正吃着呢,大门又开了,一个穿着非常飘逸的中国风白袍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他普一出现,众人就停止了扒饭,大声道:“仙师仙福永享!寿与天齐!”   “好、好……”他面带慈悲的笑容,和两旁的人挥手示意,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杵在阅兵式上呢。   仙师走上了中间的八仙桌,于杰也起身让了座,还殷勤地拍了拍条凳:“仙师来了?真是不好意思,让您贵足踏贱地的……”   仙师一派的仙风道骨:“这脚下的土,都是神的土地,没有高低贵贱之分。”   “仙师说的是!”于杰连忙讨好的说道:“仙师的思想境界就是高!是我们这种人比不上的!”   两人互捧了一阵,在此期间,所有人都吃完了饭,将钢盆放在了身边,仰慕的看向了中间的两个人,仿佛只要听领导和仙师的话,他们以后也能变成这样。   他们一人是钱,一人是地位,都是那么的高高在上,遥不可及。   南时没忍住低笑了一声,被一旁的一位老阿姨瞪了一眼:“不能对仙师不恭敬!”   “是是……”南时边笑着边说,而此时身边的那个小姐姐又扯了扯他的衣服,暗暗地摇了摇头,南时这才收了声。   那仙师见大家都吃完了,就站了起来,摊开了他拿在手上的书,道:“今日我们能聚集在这里,都是神的赐予。神允许我们聆听神的福音,让神的容光照耀到我们每个人的身上,赐予我们每个人幸福和光荣!”   众人齐齐将手高高的伸了起来,呼喊道:“求仙师赐予我们福音——!”   “求仙师赐予我们福音——!”   南时随着大流伸手举了举,嘴巴开合了一下,没出声。   仙师微笑着说:“大家的心意神感受到了,接下来就让我来传播神的福音……”   接下来那一段南时听得有点耳熟,像是圣经又像是佛经,这两样他也就读书那会儿随便看过两眼,说要记住吧那是不可能的,他想着这邪教估计也编不出这么有文化的东西来,估摸着是个缝合怪。   一段把大家忽悠得一愣一愣的福音过后,仙师又道:“接下来我要分享给你们一段真实发生在教徒身上的故事,希望大家听完之后能有所感悟。”   “H市有一位李先生,他方才五十岁,却身患白血病,已经是末期了,他的小孙子才刚刚出生,于是就选择了去医院治疗,没想到家财散尽,他的白血病依旧没有一点痊愈的希望,而万恶的医院,他们就是一群没有良知的吸血鬼,他们只看钱,见李先生没有了钱,就把他赶了出去。”   “李先生又气又恨,他不愿意就这样放弃,但实在是无力负担昂贵的医疗费,他站到了天台上,呼喊着上天为什么要这样折磨他,难道他辛苦一生换来的却是疾病吗?正当他要跳下去的时候,是神救了他,神使他没有摔倒在地上,神将他送回了天台,并且治好了他的白血病,如今他已经是一位虔诚的教徒了,他引导的孩子、孙子也加入了教中,神非常满意,赐予了他幸福!”   “还有一位教徒,他被他的父母引导加入了教中,但却对神产生了怀疑,我们屡次教导他,希望他能听到神的福音,可惜他不堪教化,屡次挑衅神,神令他死于烈火之中,死后无法上天国,将堕入地狱永生永世的受惩罚!这就是亵渎神明的代价!”   众人仰头听着,有的人脸上露出了虚幻的微笑,而有的人脸上则是露出了恐惧,仙师仍是带着慈悲的笑容:“但神明愿意宽恕每一个人,神派我来教导你们,要全心全意的侍奉神,跪在他的脚下,感激的接受神的一切……告诉我,你们做得到吗?”   “做的到……做的到!”下面有人呼喊着,渐渐地声音越来越整齐,越来越大。   “好的,我愿意代表神明赐予你们信任。”仙师又道:“今日的福音会就此结束。”   于杰恭敬地请人上了楼,而大姐则是组织大家去洗碗,南时的碗被大姐收走了:“小南的碗我来洗就行了,今天可是你的大日子,快上楼去见仙师吧!”   南时点了点头,他不想上去也不行,身后大汉跟着呢,他不去,可能就会挨一顿打。   大汉领着他上了三楼,在一个房间门口停住了,敲门道:“仙师,南时到了。”   “让他进来。”   大汉带着南时推门进去,这间房间的装修和他待的地方可谓是天壤之别,说句雕梁画栋也不为过,仙师就坐在一张书桌前,看他进来便微笑道:“欢迎你加入这个大家庭,你是否愿意聆听神的福音。”   大汉见状就扯住了南时的手臂,将他拽到了仙师面前,脚下一动,居然一脚踢向了南时的膝弯——这是要让他在这个仙师面前下跪!   南时这辈子,跪天地君亲师……哦,不对,这会儿他们是社会主义国家,不兴这一套,就是到了伟人的遗体面前也只需要鞠躬表示敬意就可以了,南时自然不会就给这种莫名其妙的人跪下。   南时眼中闪动,微微向侧前方走了一步就躲开了对方的脚,大汉立刻扬起了拳头就要揍他,却听仙师说:“算了,小南还没有入教,没有关系,你先出去吧,我单独教化一下小南。”   “好的,仙师。”大汉收了手,毕恭毕敬的出去了。   仙师站起身,南时这才发现这人和他差不多高,他穿得宽大飘逸,先前还看不出来,此刻就发现他的身形很精干,亏得他有一张慈和的神棍脸,这才让人看不出他的戾气来。   可惜慈和有什么用呢?什么人到了南时面前他看不出来对方的根底?刻薄寡恩,好色,贪财,有四个儿子,五个女儿,还养了七八个情人,手上有至少一条人命,近期应该有血光之灾。   南时眼神一转,微笑了起来。   血光之灾,应该是他带给这位仙师的。   他不急,他就看看这位仙师要整点什么幺蛾子出来,这种邪教,最好的结果就是这个组织还没发展起来,只在Q市活动,眼前这位就是头子,严重一点的话,这位仙师可能只是一个下线罢了,他负责Q市,或许还有负责Z市,S市,B市……的呢?   既然来都来了,只扯一条线未免太过可惜了。   仙师温和的将手放在了南时的肩上:“小南,我可以这么叫你吧……俗世污浊,你已经被污染了,是否愿意聆听神的教诲,加入我们万能神教呢?”   “嘘……你不用急着回答我。”仙师双眼死死地盯着南时,就像是饿狼看着肉一样:“神将赐予我们财富,赐予我们幸福与美满,万能的神明将满足我们一切的愿望,神的目光已经落在了你的身上,只要你愿意加入,接受洗礼,你也会成为仙师,成为和我一样受万人崇敬的仙师,从此你将会拥有你想要的一切。”   “我知道你们年轻人不相信这个,可是这世界上确实是有很多无法解释的事情存在,并非你不相信就不存在……比如说……”仙师笑着说:“神方才告诉我,小南你命中克父母,你的父母应该很早就去世了,是你的长辈抚养你长大,你没有亲缘,你的长辈只有远离你才能过得好,所以你纵使衣食无缺,但是你仍旧是过得不好,对不对?”   南时一愣,露出一点惊讶的神色,对方见他如此,眼中就露出了胜券在握的神色:“你看,如果不是神告诉我,我怎么会知道呢?”   “神还告诉我,你做了一件坏事,一件天大的坏事,你借此来骗取钱财,大量的钱财,对不对?”   南时听到这里基本确定对方把他给背调了,他一开始还以为对方学了点相术之类的,从他的面相看破了他的命数。   但现在一听,应该是这个人和于家有什么牵连,否则哪能一个下午的时间就查出他的生平?这还隔着一座城市呢!要是完全不认识,这都能调出来,难道对方是神仙嘛?而且骗钱这个事情,不就是指他给人算命吗?   他名声摆在这里,下过单的客户都是五星好评,唯一一个他得罪过的顾海珠,现在应该也没有什么机会给他打差评了,哪能有什么骗钱的事情传出去?   他唯一接了又没做成功的不就是现在于家的这一件?   联想到有个开跑车的年轻人拿了他的背包走,就没有什么疑惑了。   难道于家是顾海珠或者她背后那个翻车的谁的亲朋好友?才这么报复他来了?   那也不应该啊,没胆子直接弄死他,那也不该把他扔到邪教里来吧?难道他们就那么自信这个邪教洗脑能力爆强?   南时思及此处,目露防备:“你怎么知道的?!”   “自然是神告诉我的。”仙师道:“只要你愿意加入教派,神将免除你的所有罪恶,你愿意接受洗礼吗?”   “小南,你可以思考一下,是否值的。”仙师说着,从抽屉里取出了一物,看着是南时的手机,他示意南时解锁,然后三下五除二的点到了支付宝上,扫码给他转了五万块钱:“这五万块钱,是我提前给你的教会工资,只要你愿意,以后每个月都会有这一笔教会工资给你。”   南时眉间一动:“啧,五万就想骗我入邪教?这位仙师,你未免太小看我了。”   “五万只是一个开始罢了。”对方仍旧是笑着道:“房子、钞票、女人、地位,只要你愿意,你随时都能用有它们,从此你再也不需要骗钱,会有无数人哭着求着将你想要的一切奉上。”   南时露出了心动的神色,仙师接着说:“所以,你愿意接受洗礼吗?”   “怎么洗礼?”   “神将降临我的躯壳,洗净你身上的一切污秽。”   灯下的年轻人斯文而俊美,身材倾长,皮肤好得如同一块上好的美玉,摸上去一定很舒服。仙师的目光贪婪的从他的脸上打转……那颗小红痣,是真的让人心痒难耐,他现在就想上去咬一口,看这个年轻人露出痛苦挣扎的神色。   那一定很美。   第117章   人脸上什么地方最痛?   鼻子。   那玩意儿神经贼多, 皮肉又薄,只要瞄准目标,就能直接给对方造成一万点暴击, 并且得到涕泪横流以及鼻血、鼻梁骨折等持续负面状态。   南时微微一笑,眼眸微眯, 带着一种无法言说的邪气, 那仙师看得一愣,随即笑道:“那我们……”   下一秒, 南时重拳出击, 或许他笑得太有迷惑性, 那仙师都没反应过来就被正中红心,他被这一拳打得往后退了好几步,捂着鼻子不啃声——他除了抽气声外, 真的已经发不出什么声音了。   南时自桌上抽了张纸巾擦了擦手:“胆子还挺大,是什么给了你自信?你那个乱交得艾滋的爸还是赌博吸毒的妈?”   仙师本来就是个练家子,已经想要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年轻打得怀疑人生强行净化, 听到这里就顿住了:“你怎么知道?”   “你爹妈告诉我的呀。”南时笑道。   他走到窗边上,这里的窗户可没有系锁链, 直接打开就完了, 那仙师还想趁机攻击南时,却不知道怎么的动都没法动一下,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南时打开了窗户。   外面的夜风呼得一下吹了进来,鼓动着两侧的窗帘猎猎作响。   倾影和倾影一人负责护佑南时左右,一人则是飘出了窗外,将两个一脸愁苦的鬼给提了进来——这两个鬼一直躲在窗外, 好几次试图离开,却仿佛被什么束缚住了一样, 并不能走得太远。   自面相来看,这两个鬼就是面前仙师的父母,同理,南时也很容易就看出了他们的死因……面相能说得东西并不是很多,南时也就随口一猜,应该不会差得太远。   江湖上有句话说得好,打人先打脸,骂人先骂娘。人的脸打了,那娘也要先骂了再说。   它们神情木然,被晴岚提溜了进来也是毫无抵抗的,如同两个傀儡一样被人提溜着傀儡丝。   南时手一撑坐到了窗户上,夜风也扬起了他的发丝,他喃喃地道:“这要是再忍下去我就是菩萨下凡……这肯定回家得挨打的吧?……”   倾影险些没有崩住脸,差点笑出声:“奴婢替您收拾了这位仙师就行了。”   南时摇了摇头,指着那个仙师,侧脸问那两个鬼:“他的生辰八字是多少?”   那两个鬼没有说话,死气沉沉的眼睛一动不动的看着地面,晴岚解释道:“少爷,这两个魂魄是被人炼制过的,应该已经没有自己的思维了。”   “那算了。”南时很快地就放弃了询问他们,转而看向了仙师:“说说看,你生辰八字多少?”   仙师动了动嘴唇:“……去你妈的!老子终日打雁没想到……”   南时下了窗台,走到了他的面前,抬手对着他的肚子就给他来了一拳,他一点都没有收力,仙师闷哼了一声:“除非你有本事……把老子打死,否则你做梦!有种放开老子,咱们练练!”   “好啊。”南时一口就答应了下来,随即看向了一旁的侍卫,侍卫没挪开放在对方肩膀上的手,笑嘻嘻的说:“少爷别脏了手,让洒家来就是了!”   “不用,松开他。”南时说着向后退了两步:“试试呗,我打不过再说。”   他虽说没有到达到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的程度,但也是扎扎实实被揍过来的,成天靠手下算什么本事,人还是要能自己立起来才是真的牛逼。   最重要的是他想测试一点东西。   仙师不免有些毛骨悚然,南时从刚刚开始就在自言自语,仿佛有人在回答他一样,这几句话明显就不是对着他说的。随着南时话音落下,他的肩膀一松,那种阴寒的感觉从身体中抽离过去,他未曾犹豫,直接攻向了南时:“去你妈的!”   这是个练家子,和小混混有着本质上的不同,出手狠辣,拳头过来的时候都能听见破风声,甚至还能看出点招式来。南时也不怂,但没有选择正面迎上,他学的招式都是以一招制敌为主,真要挨上一拳,他肉体烦胎的肯定是不好受的。   南时侧脸一避,对方的拳头恰好擦着他的脸颊过去,南时想也未想下意识的自下方出拳,拐过对方的手臂,一下往上正中对方的下巴——哪里痛打哪里,这人身上有人命呢,真要打死了,也就打死了,能怎么着?   他现在打死那叫为民除害,虽然个人英雄主义不可取,但是这不代表该出手的时候不出手,四舍五入他就是个正当防卫!   仙师没有痛呼,反而趁着南时收手之际抬脚踹向了南时的肚子,南时脚步神之又神地向后退了一步,不多不少正正好好的退到了对方的脚能踹到的极限之外。   第一个测试,成功。   南时冷眼看着对方,转而身形一侧,自一旁再度攻去,谁也没注意他顺手在一旁的桌上捞了一把装逼用的拆信刀,往对方的身后捅去。   仙师之前没看见,但南时都带着刀过来了,他要是还没看见他就是瞎,然而不管他是向前向后向左向右躲避,南时都恰恰好好的能踩在他的躲避路线上,南时冲得极快,几乎是转瞬之间就到了对方身后,转而一刀就捅了下去。   但这一刀下去,并没有出血。   仙师只觉得自己身上有什么关窍被人捅穿了一样,顿时精神气尽数从那个洞口泄了出去,人木木然然的一屁股摔倒在了地上,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有什么阴冷的东西从那个破洞里蹿进了身体里,让他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   南时走到他的身边,踹了他一脚,见他还是没有反应,便蹲下身,抬手将那柄刀抽了出来,如同预测中一样,伤口并未出现一丝血迹,皮肤倒是留下了一个窟窿,如同特效师做出来的虚假的伤口。   第二个测试,成功。   南时本来还想装个逼把玩一下拆信刀,但想着这刚从对方身体里出来,他就嫌恶地将它扔到了桌上。   第一个测试,七星步到底是对天雷特化还是也能用在日常中——七星步的本质是一个卜算公式,挨雷劈的时候能预测出天雷的走向。南时就一直想着,那既然如此,是不是日常也能用呢?刚刚测试了一下,果然可以。   对方为什么打不中他,主要是攻击已经被他全部‘看’见了,连天雷都能躲的七星步,没道理躲不过一个凡人对吧?   第二个测试则是阳关穴。阳,阳气也,关,关卡也,顾名思义,这就是个将阳气锁于体内的穴位,当然中医上也有其他说法,这个南时不管他,他一个搞玄学的无所谓那么多,知道这个穴位对自己来说能起到什么作用就行了。   阳关穴一破,体内阴阳失衡,只要周围环境能打上辅助——比如说现在,他南时,厉鬼复活阴气贼重,还带着一票正经的厉鬼,只要周围没阳到了比如天安门那个地步,就足够将这个地方化为阴气聚集的地方了。   阳气流失,而阴气入内,这人还能动才有鬼了。   简单来说,正常人被捅了一下脊椎能不能活得下去会不会瘫痪也得看运气,南时自身携带的条件让不幸的概率变大了。   南时坐上了那仙师原本坐着的位置,双腿踩上了桌沿,椅子后倾,形成了一个舒服的姿势:“你有三十秒,告诉我你的生辰……算了,到这个份上了,你说不说都一样。”   仙师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他的嘴唇开合了一下,发出了‘呵’、‘呵’的气音。南时懒得再看他,他还是有点冲动了,其实还是应该忍,自晴岚说对方父母的魂魄被炼制过,他就明白估计这什么狗邪=教后面应该有什么玄门人物又或者干脆就不是人。   他留着这个仙师也好办事,但是这不是热血一上头,当时就想着忍他麻痹,没控制住。   他侧脸吩咐道:“老苟,翻翻人身上带身份证没有。”   侍卫应了一声,蹲下身翻了一下,然后很快就get到了要素,直接拿着仙师的手机用对方的指纹解锁,打开了健康码——嗯,自从兔朝经过一场大疫后,只要用手机的,人人手机里都有个叫‘健康码’的小程序,顺着里面一搜,果然就出现了对方的身份证号码。   侍卫嘿嘿一笑,连忙向南时邀功,南时看了一眼对方的身份证号,从兜里摸出了铜钱,他直接锁定这一天里有哪几个时辰生出来的人大凶大恶,很快就筛选出了对方的八字。   他指尖金芒一闪,好家伙,他本来想将对方的命数改得弱一点方便他办事,但是仔细一看,对方居然死期就在今天……真省事。   他看着洛书秘图,这位高贵的仙师死亡原因是车祸,而且是不得全尸,根据他的经验来判断,估计身上零件横飞,看来又是车祸C位大卡车的锅。   他就当做个好事,免了那个大卡司机的劫数吧。   南时吩咐道:“老苟,委屈你了,回去给你发24月月薪,上身吧。”   “得勒!”老苟快乐地应道,钻进了对方的身体里,霎时间仙师身上阴气暴涨,双眼翻白,等到再翻下来的时候,眼神就已经变得熟悉无比:“豁,少爷,我觉得这个奖金我是拿不到了,对方这怨气,我不上来,妥妥七天后一个厉鬼,现在简直是替天行道啊。”   南时说要给他发24月薪的年终奖,是因为鬼上人身加罪业,但是如果这个人就化成厉鬼,老苟上身压制了他的魂魄,那就相当于做好事,下了地府一盘算不但不罚可能还要奖个热心地府公民的奖牌。   “别贫嘴,不用给你家山主省钱。”南时轻笑了一声,老苟站了起来,活动了一下筋骨,利索的一膝跪地,等着下一个吩咐。   “这身体还能撑多久?”   “回少爷的话,两三年不成问题。”   “那就不急。”南时轻言细语的道:“你假扮成他,我顺利成为了教徒,老王去报警,先把这个窝点给捅掉了,我从此就是你的下线,你有什么不知道的就去问这个仙师,接下来打入内部,查查清楚这里面都有什么人,找个机会举荐我进去……去看看他们家头子是谁。”   他眯了眯眼睛,带着一丝笑意道:“也好算算总账。”   开什么玩笑呢,解决一个下线难道这事儿就算是结了?找这么一个人来恶心他,他不把对方老巢都捅了真的说不过去。   此外,还有于家,他的暴力龟壳还在他家呢,得去要回来,顺道问问这么弄他是什么意思。   “是少爷。”   倾影和晴岚对视了一眼,不得了,这次回家真的得摆两桌酒庆祝一下了!   ***   南时阴着脸出了门,门口的大汉早就听见了里面的打斗声——但是他听习惯了,这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事情了,哪次不是仙师把人给净化得皈依神教了呢?   他暧昧的在南时的腰臀上扫了两眼,此时‘仙师’也跟着走了出来,吩咐大汉说:“南时很有仙缘,你们要尊敬他、爱戴他,如同对待我一样。”   大汉的眼神一下子就变了,不敢再用污秽的眼神看南时,应了一声是后就把南时送回了房间。   他的房间还是那个样,一张破草席子,一条破被子,不同的是大姐带着两个老阿姨在房间里等着他,见他回来,大姐就迎了上来,她先看了看大汉,见大汉点了点头,这才满脸喜色的道:“小南回来了?我给你准备了衣服呢!你的房间还没收拾好,今天就委屈一下先住这里了,明天就给你安排全新的房间!”   “咱们家穷,比不了你之前穿的名牌,但也都是干净的,干净换了睡觉吧!九妹,十五妹,你们去给小南打点水来洗把脸,再给他加条被子,这被子太薄了躺着硌人!”   两个老阿姨连忙出去准备去了,南时没吱声,一副遭受了打击的模样,大姐想要拉他的胳膊,被他轻巧的避了开来,大姐也不以为意,絮絮叨叨的说了一通家常,又热情又亲切,等到水和被子都来了,这才带着人出去了。   房门又被锁了起来。   南时这才放松了下来,他不是委屈自己的人,刚刚就叫一个侍卫跑一趟去中午吃的那家饭店拿外卖了,几条被子叠起来也算是个软乎乎能躺能坐的地方,就又打坐起来修习功法。   嗯,还等着去掀人场子呢,不好好练功可不行,他不希望他想去掀人场子时被人一巴掌打得哭唧唧回家求池幽帮忙,他丢不起这个人!   没一会儿外卖回来了,报警也报过了,警方说是等到明天就会行动——这个窝点人数太多了,警方需要一定的时间封锁现场,布置人手,让他一定不能被人看出什么问题来,这种传销不讲人性的,什么剁手指割耳朵他们什么都做得出来,安全第一。   ***   翌日早上五点多,整个宅子里就响起了刺耳的敲脸盆的声音,有人喝道:“都起床!做早课了!”   南时也是在这个时间惊醒的,他修了一晚上的心法,到也没觉得多憔悴,反而精神挺足的,他立刻躺到了被子上,闭上了眼睛,等到有人来叫他。   果然没一会儿就有人来开了门,还是那个大姐,笑得跟朵花似地:“小南,昨天睡得好吗?起床了,要做早课了!”   南时假装一副被叫醒的模样,随意就着冷水擦了把脸,就跟着大姐下了楼。   到了楼下,又是济济一堂人,于杰没有出现,大姐把南时安排到了一个全新的位置后,就走到了中间,扬声道:“感谢神又赐予了我们美好的一天,只要我们努力,就一定能幸福!美满!”   下面的人齐声喊道:“幸福——!美满——!”   南时的身边坐着一个老阿婆,也是七十几岁的年纪,满脸都是褶子,皮肤却是白嫩,不见老年人常见的黝黑粗糙,她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带着一种一看就是家教很好的那种气质,但是相对而言,她喊得异常狂热。   大姐摆了摆手示意大家停下:“我要向大家宣布一个好消息,小南昨夜受了仙师的净化,他已经皈依了我教!经由仙师鉴定,小南是一位极有仙缘的人,等到半年后,他就可以被带到神的面前,接受祝福,成为一位高贵的仙师,大家祝福他!”   顿时堂中就出现了热烈的掌声,每个人都在疯狂的鼓着掌,羡慕又嫉妒的看着他,仿佛南时中了个五百万彩票。   南时面不改色,仍旧是沉着脸,背后却不禁起了一层又一层的恶寒——这中间不光有老人,也有中年人,也有和他一样岁数的青年,甚至还有少年,几乎每个人的眼神都是那么狂热,仿佛真的相信有什么万能神存在一样。   洗脑的威力,实在是令人头皮发麻。   紧接着一个小时,就是大姐对这个传销、邪教组织的吹捧,甚至拉了几个自称感受到了神的存在的人,到中央去诉说神明是如何宽宏伟大,又是如何的神秘高贵。   直到六点十五分,大姐才叫人端上了早餐,那是一锅熬得几乎只有粥汤的粥,看不见什么米粒,也没有什么配菜,每个人却吃得十分香甜,似乎从未喝过这么好吃的粥一眼。   南时没有再委屈自己,碗放在一旁没有再动。   老苟的话非常管用,今天就没有大汉在一旁看管他了,这位大姐自然也不会为难他。正想发个呆混过去这一段时间的时候,就听一旁的老阿婆说:“小南,你不喝粥吗?”   “没胃口。”南时道:“您想喝的话就喝吧。”   老阿婆看了看四周,快速的将自己的盆和南时的盆调了个个儿,她端着钢盆小口小口的喝着,突然低声道:“你要能走就赶紧走吧,这里不是什么好地方,什么神,都是骗你的。”   南时一愣,方才这个老阿婆可谓是无比狂热:“怎么说?”   老阿婆把钢盆凑在了嘴边,含糊着道:“反正不是个好东西,能走就走,别被骗了。”   “那您知道是假的,为什么不走?”南时让倾影动了个小手段,让周围的人听不见他们的谈话声:“您说,他们听不见。”   老阿婆仍旧是假装喝着粥,显然是没有相信南时的话:“我走?我走到哪里去?我生了个该下十八层地狱的玩意儿,抢了我的房子钞票,把我赶出来……在这里混口饭吃罢了。”   “我有时候想……要是那个万能神真的存在也挺好的,谁能帮我治那个畜生,我就信谁。”老阿婆说罢便不再吭声,专注的将钢盆里的粥喝完了。   南时一时有些五味陈杂,他低声道:“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   老阿婆对他笑了笑,带着一种老人特有的透彻的神情,又像是怜悯又像是感谢的看了一眼南时。很快的,早饭时间就过去了,老阿婆带着南时的钢盆走了,和大汉说南时刚来,他的饭碗她帮着洗了,大汉没说什么,就挥挥手走了。   接下来,就是一堂什么发家致富的课程,大姐带了一个穿西装的男人到了中间,男人慷慨激昂,唾沫横飞的说着是怎么在组织里靠努力、靠兄弟姐妹齐心协力,一同发家致富,住上别墅,开上豪车的故事。   不得不说,对方编故事确实是有一手,听得人热血沸腾,恨不得和他一样出去立刻大干一场才好,倾影低声道:“少爷,警察要收网了。”   “嗯。”南时举手说要上厕所,厕所的窗户倒是没锁,却是用钢筋做了防盗窗,人要出去基本没辙,南时也不在纠缠,叫人卸了防盗窗,钻了出去。   不多时,有一队伍刑警踹开了别墅的大门,他们全副武装,大喊道:“别动,警察——!所有人抱头蹲下!”   南时看到这里,便转身上了鬼车,还不忘道:“对了,记得回头去帮我领热心市民的证书和奖金,别忘了!”   “知道了,少爷!”侍卫笑道:“咱们说好的对半开,不会忘记您的份的!”   ***   S市。   池幽看着手中的信函:“少爷真的这么办了?”   “是,倾影传回的消息,确认无误。”清河答道。   “少爷呢?”   “少爷去找于家算账去了,这两天应该不会回来。”   池幽可有可无的点了点头,若有所思的说:“……怎么就突然开窍了?”   还真是要摆两桌庆祝一下。 第118章   Q市, 于家。   “三少爷回来了?”保姆王阿姨跟刚进门的年轻人打了声招呼,“三少爷要喝点什么吗?”   于一叶进了门,看也不看她一眼, 径自往楼上走,不耐烦的道:“不用了, 等吃晚饭再喊我。”   “好的, 三少爷。”   于一叶进了房间,将自己扔到了床上, 烦躁的揉了一把自己的头发, 那个骗子运气可真够好的, 前天把他扔进传销组织,今天传销窝点就被打了——对于他那种才被骗进来的人,警方根本就不会特别在意, 登记一下,甚至还会帮他联系家人,帮他买了高铁票送他回家。   也是绝了。   他叹了口气, 翻身爬到了床头柜边上,从第一个抽屉里翻出了他昨天从那个骗子手里拿到的龟壳, 无意识的拿在手上盘着玩。   这骗子还真有两把刷子, 他出生于家这种豪门,眼力自然是不差的, 这只龟甲一看就是上了年代的老东西,而且时间应该不会太短,这样一只看似普普通通的龟壳,实则没个几十万下不来。   他也不知道怎么的, 就把它带回来了,当然了, 人家的衣服他都给扔了——手工刺绣的长褂衫,还真是戏子上台之前行头都要给配齐活了。   事情其实很简单,于一叶听说自家爷爷求了个算命的回来给他们家下一代算算前程,于一叶当然不会信,这种骗子他见的还少吗?偏偏他爷爷就是迷信这个,要是那些算命的有点职业道德,讲点好话骗点钱也就算了,偏偏一个两个的都不守规矩,搞得家里鸡犬不宁的。   他妈在他后头还生了一对双胞胎,龙凤胎,换在别人家里不得高兴得摆个几百桌庆祝一下?哦对,他家也一样,也摆了几百桌,但过满月那天不知道哪里冒出来个臭算命的,张口就说他刚出生的弟妹妨碍直系的老人,克隔代亲长,于老爷子一听当即拉下脸来,让人把他弟弟妹妹抱到老家去养,他妈气得直接跟他爸提了离婚,带着两个孩子就走了,把他一个人撇在了这里。   像这样的事情还不是一例两例,他小叔叔的对象也是这么拆散的,好好地青梅竹马豪门大小姐不要,摁头他小叔去和个路过的素昧平生的女人结婚,不肯点头就一直关着,小叔叔也硬气,愣是不愿意,最后老爷子出马,弄了一份文件放到了小叔叔的眼前,最后小叔叔就点了头,和对方结婚了。   到现在他小叔叔过年都不回家吃饭。   那些改名、要戴什么玩意儿、今天不能往哪里走都算是小事,也就不提了。   这次就更荒谬了,前头好歹也是装的仙风道骨一看就很玄乎的老头子老太婆,现在居然请了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当他家傻缺吗?!谁知道又整出什么幺蛾子来?   他当时就悄悄说通了负责联络的大秘,大秘虽说是为他家打工,但一干就是几十年,算是自家人了,他们这些晚辈见了都得叫叔公,大秘也不太赞同老爷子总是相信这些迷信,搞得好好的家庭四分五裂,于是转而告诉老爷子人家拒绝了。   于一叶本来就想这样就结束了,但又实在是气不过,刚好他有个保镖说认识一个兄弟在干点传销之类的事情,他一想传销也死不了人,就让自己的人去接那个算命先生,直接把人塞到传销里去吃点教训,他什么时候消气了就把人弄出来。   那个臭算命的叫什么来着?南时?   估摸着他现在已经在回去的路上了吧?便宜他了。   他想到这里,将龟甲扔进了抽屉里,摸出手机开始打起游戏来了。   ***   于家枝繁叶茂,除了和家里闹翻的小叔叔,其他人都住在Q市,刚好又遇上了周末,大家都回住宅一起吃个晚饭,愣是坐满了四张圆桌。   老爷子坐在中间的圆桌上,他年过七十,精神面貌都非常好,看着最多六十出头的模样。他捏着一个小酒盅,看着一屋子的儿孙,十分满足地一口干了杯中酒:“大家都回来了,不错不错!”   “看到你们都好,我就开心了。”老爷子笑呵呵的说着:“就是有点可惜约的那个先生不肯亲自来Q市,听说那位南先生是个特别有本事的人,要不咱们抽个空,全家去一趟S市吧?S市也不远,你们看怎么样?”   于一叶和坐在身边的于一舟对视了一眼:你说话管用,你说。   于一舟作为一个比于一叶大十岁的已经进入公司决策层的霸总,此时挑了挑眉,意思很明显:爷爷最疼你,你说。   哥俩用眼神交锋了几个回合,就听对老爷子很有办法的他们亲爹劝道:“S市那种小地方能有什么好的先生,我看还不如去小留山的天龙寺里拜拜呢!离咱们又近,固法方丈又是我们老朋友了,那多好?”   老爷子明显犹豫了一下,于一叶开口了:“是啊爷爷,我每次去天龙寺都觉得腰不酸了腿不疼了,每次去完之后考试都能有好成绩,我觉得天龙寺和我们家有缘。”   于一舟淡淡的道:“原来你也是?我也觉得天龙寺不错。”   固法方丈是他们家老相识,关系还不错,最主要的是这位方丈说话有尺寸,除了骗老爷子捐点香火钱外基本不哔哔他们家里如何如何,总而言之就是劝人向善,灌点心灵鸡汤——这就已经很好了。   老爷子听到两个最重视的孙辈都这么说了,于是点了点头说:“好吧,也很久没去看固法大师了,就……下周三吧!大家抽个空子出来,咱们一道过去。”   大家都暗自松了一口气,纷纷点头应是。老爷子见众人答应得干脆,眉开眼笑的摆摆手说:“再给我来一盅!今天高兴!”   “别,爸,医生说了你最多只能喝一杯……”众人正劝着呢,就听门外突然响起了门铃的声音,大家都纷纷奇怪的看了过去。   他们家是别墅区,自己人进出都带钥匙,客人上门都会提前通知,哪怕是临时上门,也会经过保安再放进来,更加不会有什么推销人员上门之类的。   佣人也觉得很奇怪,每天来上班的人都是有数的,就算是佣人忘了什么东西临时回来取,也不会敲正门啊!佣人走了过去打开了可视通话,就见到一个风姿俊俏的年轻人站在门外:“你好,请问你是?”   “我叫南时,是于老先生请我来的。”   “好的,您稍等,我去询问一下。”   于老爷子一听到是南时,就立刻红光满面的连声道:“快请!快请!这位南先生还是给面子的!这不,直接到家里来了!可真好!”   全家除了老爷子外全在心中吐槽,不知道今天又是谁要倒霉。   南时很快就被放进了门,在他经过的时候佣人只觉得一阵风随着他一道进了来,还挺凉的,吹得她不自觉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南时被引到了餐厅,于一叶这才意识到保镖所谓的长得好,究竟是个什么概念。他先前看见南时背包里那几件精工的长褂衫的时候心想就这样衣服,不是什么人都能撑得起来的,癞蛤蟆往身上漆绿漆那也不像是青蛙一样,如今一见南时,才知道这衣服原来真能叫他撑得起来。   这样的青年,居然是个搞迷信的破算命的?长成这样,去当个明星难道不比搞迷信来钱快?那个谁,前头有个众嘲的女明星一天208万进账呢!很多公司的老总怕都没有这样的年收入。   这也是于家除了老爷子外的人的想法。   于一叶的视线突然对上了南时的目光,青年眼下那颗小红痣就像是一把利刃,扎得他的眼睛发酸,让他心脏狂跳——却不是什么色迷心窍,也不是什么一见钟情,而是实打实的危险感。   就像是被什么大型食肉动物给盯上了一样。   老爷子亲自起了身,迎了上去,他倒是被李文柏提点过,知道是个年轻先生,但半点没有轻视之心——W市那桩子事传得沸沸扬扬,这里头倒是没听说什么南先生,但老爷子有一种特殊而敏锐的直觉,总觉得里头有古怪,这事儿未免也太巧了,于是找人一查就查到了顾海珠得罪了一个青年,隔天还去人家酒店堵人,结果当天就出车祸了。   再一查这个青年是谁,叫什么,于老爷子又托着人问了一圈,才知道有南先生这么个人!南先生凶名赫赫无所谓,对于他们这些人家来说,南先生越厉害,就显得他的本事真,他们就越是求之若渴。   别看他们这些人家有钱,但遇上这种玄门人物真不是有钱就能请到真的,其实于老爷子何尝不知道自己历年来请回来的什么风水先生、算命先生中有装神弄鬼骗钱的呢?但他又有什么办法?他又分辨不出来!但他就是信这一道!   这回能请到南时还算是他拐弯抹角托到的关系呢!花了他老贵一对对瓶,朋友托朋友的,才托到了南时面前,人家也就是说了一句帮着问问,没敢直接答应。   于老爷子本就也是抱着重在参与的心情邀请了南时,没想到南时还真就是应了,他自然不会不尊重:“居然还劳烦您亲自上门,我这个老家伙真是过意不去……”   于一叶捂住了心口,这人为什么没有被警方安排回S市?为什么还敢出现在他家?不,再退一万步,他是怎么进来的?是怎么能敲响他家大门的?听他爷爷的说法就是完全不知情,那保安为什么会放他进来?他越想就越是觉得莫名的心悸,心跳跳得仿佛不是他的一样。   突然之间,他的手臂被人撞了一下,侧脸看去,是于一舟,他低声道:“你不舒服?”   “……有一点。”   于一舟不动声色的说:“要不你先上去,爷爷这会儿也没工夫注意你。”   “好。”于一叶如蒙大赦,起身打算上楼,却被于老爷子给看见了,他瞪了他一眼,做了一个‘坐下’的手势,惧于于老爷子的威慑,于一叶又只好坐下了。   于老爷子这一次请先生本就是为了这几个小辈,哪能这么容易放他们逃跑?见于一叶又坐回去,这才将视线转回了南时身上:“抱歉,南先生,小孩子家家的顽皮不懂事……南先生用过饭了吗?不嫌弃的话坐下吃一点?”   “不必了,你家的饭我吃不下去。”南时微微一笑道:“我嫌恶心。”   于老爷子一愣,看向了自家的饭桌,南时的笑容太有迷惑性,他还以为南时说的是他家的饭菜有什么不干净的地方:“……这话怎么说?求您指点。”   南时无视了于老爷子,径自从他身边而过,对着众人道:“一分钟,无关的佣人可以出去了,于家的留下,不然后果自负。”   于老爷子还一脸懵:“南先生,您这是?”   南时淡淡的说道:“看不出来?来砸场子的。”   “我还以为于老爷子心里应该有所准备才是。”南时十分有耐心的道:“既然做了,就应该知道我会上门来。”   此言一出,家里人都面面相觑,有些暴躁的都想叫保镖来把人扔出去了,可惜人刚站起来,就被老爷子瞪了一眼:“你们都闭嘴,起开。”   坐于主桌上的都是于家第二代,他们对视了一眼,眼中都出现了厌恶的光,却还是起身让了开来。小辈们见状很自觉地挪了挪自己的椅子,腾出空来,让自家爹妈在自己旁边坐下。   这章程,看来这位先生是要弄一波大的了!家里人都有志一同,现下老爷子信他就随他去,等到出了这个门,立刻找人套他的麻袋!   “……您这话说的。”于老爷子到底是商场里千锤百炼出来的,他迷信不代表他没有脑子,他先打了个手势示意佣人们都出去,这才侧脸对着南时道:“南先生,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您先别生气,咱们坐下开诚布公的聊一聊?要是真的是我于家有问题,我这个老家伙任您打骂,绝无半句微词。”   “哦?”南时嗤笑了一声:“我的东西还在令孙的手中,还有什么好说的?”   “东西?您的什么东西?”于老爷子一愣,又连忙道:“您先请坐,有事我们慢慢说。”   南时顿了一顿,眯着眼睛打量了一下于老爷子的面相,他面相挺清正,不像是与邪道有所关联的人,甚至还能隐隐感觉到他身上有那么点功德,平日里应该没少做慈善。   于老爷子面带微笑,十分诚恳的比了一个‘请坐’的手势,为南时拉开了座位:“您请。”   南时坐下了,于老爷子松了一口气——这代表还有得谈。   他跟着坐到了南时的下首,指着他孙辈的那两桌:“您说您的东西在我孙子手里,您知道是哪个吗?我孙辈儿除了两个跟着母亲过的,其他都在这里了,您认一认?”   南时看也不看便道:“东西在二楼自左起第四个房间,右床头柜的第一个抽屉。”   此言一出,众人都看向了于一叶,于一舟拍了拍他的肩膀:“真的在你房间里?是什么?”   于一叶捂着狂跳的心口,脸色发日:“……什么都没有啊……我房间里都是我的东西,这位先生的东西怎么可能在我那儿。”   南时闻声侧脸看向了他:“这就要问你自己了。”   于老爷子一拍桌子:“一舟,你上去,原封不动的把床头柜给我搬下来!”   于一舟应了一声,快步跑上楼。   于老爷子亲手替南时斟了一杯茶,双手捧着递给了他:“南先生,您先喝口茶,要是真是一叶那个兔崽子惹下的祸事,我决不包庇。”   双手捧茶,就是有道歉的意思了。   南时没有接,他唇畔带着一抹冷笑,看得人惊心胆颤:“我一介江湖下三流的骗子,可不敢喝于老先生这杯茶。”   于老爷子一听,将茶盏放在了南时面前,叹了一声:“……也是,一叶,你给我过来!”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于一叶那苍日的面孔大家也都看见了,大家都是人精,看他这份做派,估摸着这位南先生还真不是无风起浪,于一叶八成做了什么!   他爹把他提溜了起来,带到了南时面前:“站好!”   于一叶晃了晃,站在了于老爷子身后。   于一舟很快就扛了一个床头柜下来了,于老爷子沉声道:“没打开过?”   “没打开。”于一舟道,把床头柜放在了两人中间:“我打开看看?”   于一舟直接拉开了第一层抽屉,温润的龟甲立刻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这东西少见,于一叶也根本没有收集这些玩意儿的癖好,于老爷子脸色一沉,就见南时伸手将龟甲拿了起来,他立刻扭头道:“畜生,给我跪下!”   于一叶摇了摇头,受不了的崩溃大喊道:“是我拿的怎么了?这不就是个江湖骗子,爷爷你居然让我给一个江湖骗子下跪?他配吗?!”   于老爷子虽然心里早有点底数,但此刻真的看见了一个实物,仍是恨不得抬手抽他两巴掌!以前怎么就没见他发作呢?他知道家里人对他请先生不满,但以前不都好好的吗?!怎么一翻车就翻到了惹不起的人头上!   于老爷子站了起来,抬脚就要踹他膝弯:“还是你拿的怎么了?!我于家缺你钱花了要你去拿别人的东西?就是眼前这位不是南先生,随便一个别人的东西也是你能随便拿的吗?!你知道不问自取叫什么吗?我家怎么就养出了你这么个偷子?!”   于一叶被一脚踹得半跪了下去,于老爷子还想再踹,就被于一叶他爸拦住了:“爸,你消消气!小心身体!你先坐,我来我来!”   “南先生,我是于一叶的父亲。”他一手放在了于一叶的肩头握了握,不许他起来,就这么半跪着:“这孩子被我惯得无法无天,我替他向您道歉,您要是愿意原谅这兔崽子一回,我这个做父亲的感激不尽,一定重礼谢您,要是您坚持怪罪,也让我这个当父亲的替他受了吧。”   南时反问道:“你不问问他做了什么?”   于老爷子脸色一变,人坐着呢,还是忍不住又踹了他一脚:“小畜生,你还做了什么?!说!你到底是怎么得罪南先生了?”   于一叶咬着嘴唇不说话,反倒是南时斯里慢条的说:“我也很好奇,我到底是怎么得罪于三少爷了。”   于一舟上前一步,站在了于一叶身后:“你说,你哥在呢。”   “我……”于一叶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扬声道:“你上我家妖言惑众,还不准我报复你是什么道理?什么南先生,也就我爷爷信这个!你有手有脚做什么不好?来搞迷信,我没报警抓你已经很好了!”   于老爷子骂道:“打什么迷糊眼?说!”   南时微微一笑道:“也没什么,于三少爷对我十分手下留情,就是把我送到了传销窝点里试图让人改造改造我,还顺手把我的行礼拿走了……不过很可惜,这个传销窝点在今天上午已经被警察一窝端了,没改造成就又把我放出来了。”   他好笑地看了一圈周遭诸人:“如此,于老先生,你要怎么办呢?”   于老爷子一家人听到一半就目瞪口呆,传销?于一叶上哪去认识搞传销的?更遑论送这位南先生进去了!于一舟不禁喃喃道:“南先生,是不是弄错了?我们家一叶虽然不怎么成器,但您也知道我们这种人家,他上哪去认识搞传销的?”   于老爷子深吸了一口气,看了看周围,眼神掠过了花瓶,又掠过了椅子,最终端了桌上的菜盘子就往于一叶脸上泼:“你妈的!你个畜生!你怎么敢!你怎么敢?!你从哪认识的人!说!”   于一叶被劈头盖脸砸了一身,盘子从他身上滑落到了地上,碎成了几瓣,他咬了咬嘴唇:“我就是干了怎么了?他不应该吗?”   南时微笑道:“那就是你的不对了,于三少爷。于情,于老先生请我来Q市,我应邀而来,不曾失礼,于理,我未收你于家一分一厘,于情于理,我不曾对不起你于家,我难道就应该?我今天来上门,本就是来讨公道的,现在事情明日了,确实中间不曾误会……”   “我还有一问,请问,于老先生,你家与顾海珠顾家,又或者林家有什么关系?我非常好奇……”   于老爷子听到这里知道万万不能让南时再说下去了,这位可是当天让人转头出门就出车祸重伤的煞神!他要是不抢占先机,不说一叶能不能保住,全家都得倒霉!他豁的一下站了起来,再度一脚踹到了于一叶的身上,于一叶的另一条腿终于被踹地跪到在了地上。   “磕头,认错!” 第119章   于一叶一动不动, 下跪已经是他不能接受的了,更别说是磕头了。   他金尊玉贵的养大,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   “南先生, 我们家和顾家林家绝对没有什么关系!我实话跟您说,这两人我就见过两面, 连招呼都没有打过一声!我要是说半句虚言, 叫我下辈子当条野狗!”于老爷子道:“那个顾海珠干的事情,我怎么敢和他们去打交道?我要是不信这个, 又怎么会千方百计的来托到您的身上呢?”   于老爷子上前一步, 使劲地把他的头往下按, 气得连嘴唇都有些抖:“这兔崽子,确实是恶劣不堪管教,是我们于家教得不好, 让他肆意妄为,您想想……我就是真和顾家有关系,这么脏的事儿, 我手底下那么多人,这种脏活累活哪能轮得到这兔崽子去办?更何况要是真的报复您, 绝不是这个章程!”   他又低头呵斥道:“磕头!听到没有!你要还认我这个爷爷, 你还认咱们于家这块招牌,你就给我磕!”   于一舟在一旁劝道:“爷爷, 这是不是有点……”   “你闭嘴!”于老爷子扭头骂了他一句,又不解气,左右一顾,连扶都不用扶自个儿就冲到一旁的柜子从里头抽了根鸡毛掸子出来, 二话不说就往他背上揍:“你给我磕!”   于一叶惨叫了一声,于老爷子悄悄看了南时一眼, 见南时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便心下一横,用力的抽打了起来。一时间竹条触碰到皮肉的声音不绝于耳,于一叶仍是死倔着不肯磕,于老爷子大骂道:“你不磕是吧?很好,阿扬,你替你养的小畜生给南先生磕头赔罪!”   阿扬就是于一叶他爸的小名,他苦着脸唤了一声:“爸?!”   于老爷子狠狠地瞪着他,胸口起伏着。都到家里头生死存亡的时候了,他就希望他儿子能和他有点默契,于扬看着老父亲严肃的眼神,到底还是跪下了,狠狠地给南时磕了个头:“南先生,我替一叶替您道歉,这小畜生冒犯了您,您认打认罚,我绝无二话!”   “接着磕!”于老爷子指使道。   于扬咬了咬牙,便接着磕了下去,于一叶瞬间就把他拉住了,如果说第一个头是他被吓傻了,第二个头再让他爸磕下去,他就是不孝。他没吭声,重重地将头按到了光洁的地砖上:“南先生,是我的错,和我爸没关系,我向您道歉。”   南时淡淡的看着,没叫磕,也没叫不磕。   于老爷子的解释南时是信的,这也是他的疑点之一——如果对方是真的是为了顾海珠那帮子人来报复,怎么会把他扔进传销呢?   南时之前也被人报复过,那会儿他刚学了点算命的知识,得出自己确实是刑克双亲,心情自然不大好,恰好遇见个老爷子进南辰阁闲逛,对方见他在看《易经》,就和他聊了几句,还让南时帮着看看,南时那是无知无畏,脱口一句‘白发人送黑发人’,把老爷子说得脸色发白,赶紧回家去了。   后面这黑发人到底有没有送成南时不清楚,但没几天就一票黑衣人在他买菜路上把他给打昏了,套了麻袋把他扔到了城外小青山去——扔下去之前还给了他两拳,让他以后懂点规矩,别他妈仗着自己有张嘴就乱说话,这次没想要他的命,再有下次就没那么简单了。   小青山不算险峻,地势也不算复杂,却有一片未开发区,平日里都是封锁住不让游客进的,自然也没有什么山路。虽说往日里也没听说过冒出来什么猛兽,但一个人孤身从未开发山区往外走,对于南时这样四肢不勤的死宅来说当然是危险的。   不过对方把他扔下来之前,给他换了一双方便登山的运动鞋,又扔给了他一件冲锋衣和登山杖,冲锋衣兜里甚至还有一张小青山的观光门票。南时那时还以为是对方不想出人命才给的救命装备,后来仔细想想应该是对方的后手。   对方没要他的命,而是把他的命交给了他自己的运气——万一出点事,人没了也怪不到他们头上,而这些装备足以证明南时就是自己作死跑进了未开发区域里去探险,毕竟就小青山这样一条平坦宽敞大马路修到山顶的,拿着登山杖都是侮辱了登山杖。   南时就是在从山里头出来的路上意外掉进了池幽的陵墓里,这才结识了池幽。   这还是对方没想要他命的做法,想要他的命,直接把他从山上推下去,毫无痕迹,这才是正正经经的报复他的方法,而不是扔到邪教组织里去……就他这名声,送到邪教是想怎么着?给邪教添油加柴输送人才啊?生怕他不回来报复?   最重要的是,他进门之前算了一卦,于家虽有劫难,却并无死劫临头,四舍五入可以理解为天道认为南时不会对于家下死手。   他其实不怎么相信于家,但是他相信自己。   于家被利用的可能性更大,这才是他愿意坐下来听于老爷子说话的根本原因。   不过南时也算是被坑怕了,虽然觉得对方是被利用的,但既然怀疑这于家和顾家有牵连,还和那个能控制魂魄的邪教有瓜葛,自然不会说进就进,趁着进门的时候,两三个侍卫就开始搜寻起整个于家,看看这里面的到底有什么不干净的地方。   此时他们也回来了:“少爷,没什么不干净的地方……好像真是个意外,他家还有老祖宗保佑着,我们给您带回来了。”   南时闻声侧脸望去,只见一个老太太一脸严肃的站在一旁,见他看来,就给他弯腰行礼:“见过南先生。”   “起吧。”南时说道。   “谢南先生。”老太太这才直起身,她道:“我一直在家里头看着,确实是有个人保镖不太干净,不过碍于我在,他也不敢带什么邪门东西进来……那个保镖叫做李恒,今天不上班,家里有他的简历,南先生只管问他们要就行了。”   “好,谢谢,打扰了。”   老太太摇了摇头:“说到底是我们于家对不住您,求您看在我们于家没有什么坏心眼的份上,小惩大诫饶一叶一条命在,您说什么我们都愿意的。”   “好。”南时应道。   于老爷子和于扬还以为南时终于打算放过于一叶了,却见南时正看向一侧,旁边什么人都没有,南时却像是在和人说话一样,侧耳倾听,一问一答,看得让人毛骨悚然。   于扬心中一动,或许他爸这次真的请了一个有本事的先生回来,当即悄悄地在背后给了于一叶一脚:“接着磕!没叫停不许停!”   于一叶又磕起了头来,南时的实现从他身上扫了过去,转而问道:“于老爷子,你家有个保镖,叫做李恒的,你把他交来,我还要一份他的资料。”   于老爷子其实根本不知道有没有这号人,但既然南先生说了,他就信,他立刻点头道:“是——一舟,你去办!要快!”   但于一舟是知道李恒这个人的,那个保镖经常跟着一叶,见过机会,当即扭头就去办事。于老爷子看着于一叶的额头已经磕出了一抹乌青,在看南时,闲散安适的坐在原处,对于一叶视若不见,半点不适应都没有。   兔朝已经不是百年前的兔朝了,这个年代人人平等,大部分人靠双手就能丰衣足食,谁朝谁下跪过?尤其是南时这样二十五六的年纪,更是人人读书,平时或许看不出来,但各个骨子里都文人傲气,面子更是薄,瞧瞧他那些孙辈,脸上一个个都露出了屈辱与不忍,他们这样的人家,都不习惯看人下跪,那这位南先生怎么能就安之若素呢?   或许……他日常是被跪得习惯了。   什么样的人才能被人跪得习惯?   于老爷子这么一想,本还想开口向南时求个情,此时却是不敢再开口了——磕头最多磕成个脑震荡,他家有钱,不怕给于一叶治,但要是人没了,他家就是再有钱,也救他不回啊!   不一会儿,于一舟就回来了,他带着一份档案毕恭毕敬的交给了南时,道:“抱歉,南先生,人跑了。”   南时接了档案看了一眼,拿起了一直被他冷落在一旁的算天,也不避讳的算了一卦:“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告辞了。”   于老爷子先是点了点头,却又为难起来:“南先生,您看这……”   他指了指于一叶。   南时轻描淡写的看了他一眼:“起来吧……明天自己去警察局自首,该判多久就坐多久。”   “哎!成!”于老爷子不敢再求情:“是这小畜生活该!多谢您大人大量,手下留情,我们于家招待不周,回头会有赔礼送到府上,还请您不要拒绝。”   南时微微颔首,弹动了一下指尖:“不必了,告辞。”   见南时出了门,于老爷子这才大大的松了一口气,于一叶跪在原处,一动不动,于老爷子走到了他的面前毫不犹豫的给了他一巴掌,直接把他的脸打得侧了过去:“我知道你们都不喜欢我信这个。”   “但老祖宗能传到现在的东西,有哪件是差的?有句话叫做敬鬼神而远之,是让你们先敬!再远!今天的事儿就是一个教训……一叶,你明天就去警察局,咱们老于家自家开的公司,留个档案也没什么,不愁以后找不到工作。”   于老爷子又叹了一口气,看着于一叶木然的脸,到底是不忍心,上前摸了摸他的脸颊:“也不能怪你们……我信,是因为你们太婆祖上就是学这个的,我没天赋,却也看了不少东西……你们几个,手里都有权有势的,自己去查查W市顾海珠的事情就明白我为什么要敬着这位南先生了。”   “一叶,你妈带着你弟妹和你爸离婚,我知道你是怨的,但是你弟弟妹妹出生就有先天性心脏病,如今你再看看他们,哪里像是有病的样子?”   “他们不是克我,是我克他们,只不过当时我怕你们不同意,才故意调了个儿,强逼着你妈把一双儿女带走了,这才能保下他们的命来。”于老爷子给自己到了一盅酒,一口干了下去:“以后你们要是不信,那就远这点,这是在保你们的命!家里做到这个份上不容易,都要小心着点,知道吗?”   “……是,爸/爷爷。”于家众人都陆陆续续的应下了,于老爷子摆了摆手,上楼去了。   于一舟扶着于一叶起来:“你没事吧?”   “没事……脑袋疼。”于一叶揉了揉额头,故作轻松的说:“没事,我去上点药。”   他说着,便走向了一旁的客厅,方走了两步,却不知怎么的小腿一沉,紧接着整个人都不受控制的摔了下去,他下意识的伸手抓向了一旁的物体试图保持平衡,博古架就被他带得晃了一晃,紧接着上面放着的不知道哪个先生留下的石敢当便落了下来,正中他的小腿。   于一叶惨叫了一声,抱住自己的腿在地上打滚了半圈:“我的腿!我的腿——!”   于一舟连忙冲上去看,只见他的小腿已经出现了一个明显的变形……断了。   ……不必了,原来是这个意思吗?   于一舟苦笑了一声,怪不得人家不肯收赔罪的礼,原来是在这里等着他家呢……   ***   南时从于家一出来就直接上了鬼车,借由鬼道开路,直接就往城北的高速路口而去——卦象上说,李恒在八点左右会在那里,现在七点五十分了,南时不走鬼道还真就来不及去逮他。   所幸对方身份证不是假的,否则还有得纠结。   悬挂在马车四周的银铃叮咚,倾影侧脸看了看南时一脸的凶相,小声道:“少爷,不必您亲自去的,我们去就好了,忙了一天了,您该回酒店好好地休息休息。”   南时犹豫了一下,倾影说得对,但是这次他不亲眼看着实在是有些不放心,再看倾影晴岚两人眼中略微的担忧之色,故意调侃道:“本来就是你们做的,抓个人难道还要少爷我亲自下车?不就是顺个路吗?听说城北有家小龙虾很不错,我们抓了人就去那边吃个夜宵再回去。”   “少爷,那个李恒您想怎么处理?”晴岚问道:“老规矩?”   “随便你们吧……”南时说道此处顿住了,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我是不是有点虚伪?”   晴岚所说的老规矩是家里办事的规矩,对于这种类型的人,抓到了就直接塞进刑房里,把需要的消息逼问出来后人也差不多废了,哦说废了有点轻了,应该说是差不多死了。   晴岚摇头道:“少爷不必多想,您既然拿了他的八字,就该知道他是知情人……知情人,为什么还要手下留情呢?少爷应当以自己为重,自私一点又何妨……”   她见南时有些郁郁的,便也调侃了一句:“要是您实在是过意不去,不愿动辄取人性命,奴婢等这就去找一找此人有没有什么对头苦主在,后面的事情少爷就不必管了,能活多久只看他自己造化……要是苦主也都不幸了,那就搜集一点证据,送他去警察局,估摸着也是一颗子弹的事情……现世官家还是非常不错的。”   南时听到这里摇了摇头:“不必那么麻烦了,就按规矩来吧。”   倾影和晴岚顿时对视了一眼,好家伙,她们反而开始感谢起那什么万能神教了,要是没这桩子事,南时还不知道要被束缚多久。   这摆两桌可能不够了,可能要摆二十桌。   ***   又是阳光明媚的一天,而段淼的家人却是心急如焚:“刘伯伯,淼淼到底是为了什么才醒不过来啊?!这一直睡下去怎么得了?”   刘主任和段家是个拐弯的亲戚,段淼这孩子他见的不多,却也是从小看着长起来的:“你们先别急,淼淼身体机能蛮好的,而且显示她脑部活动非常活跃,最差的脑死亡已经排除掉了。”   “那她怎么就不醒呢!”段淼她妈说着说着就落下泪来:“真是要急死我了。”   刘主任犹豫了一下,见病房里没有其他人,便小声说:“这情况有点奇怪,你们要不要找‘外科’医生去看看?”   ‘外科’医生,不是常说的那种外科,而是指治人体病理以外的‘外道’的医生,这是一句黑话,意思就是让他们找个懂行的先生来看看。   “啊?这……”   刘主任摇了摇头,低声说:“这样睡下去肯定会出问题的,淼淼这个情况太邪门了,像是被梦魇魇住了……这几天治梦魇的药喂下去不知道多少,我一个当医生的,其实不该说这个话,但多少是个办法。”   就是亲戚,刘主任才说这个话,否则打死他也是不说的。   在医院里待的时间久,什么没见过?有时候就是这么不讲科学,是没有道理可以讲的。   “行,那我们去试试!”段淼她妈率先应道,随即又为难了起来:“可是这……我们上哪里去找外科医生?难道去找天桥底下算命的?”   “这我就不知道了……先去庙里头拜拜吧!去城隍庙。”   “哎,好!”夫妻两应了一声,又回头看了一眼躺在病床上的女儿,转身就往外走。   夫妻两一日间跑遍了Q市各大著名的道观庙宇,头都磕了无数,他们家还算是有钱,香火钱也不省着,使劲的给添上,更是买了高香,一家家的磕头求保佑。   就这样,一连三日,段淼仍是静静地躺着,毫无清醒的迹象。夫妻两都快绝望了,却还是不断地去找人,托人,到处去磕头,问一问有没有高人愿意伸出援手。   实际上吧,还是有点效果的。   张侍卫在病房外面给黑白无常发烟抽:“两位大哥,其实是这样的,这小姑娘是我们先生接了她先人的活儿,给调教着呢……您瞧,咱们真不是害人,你看那边没有?五道口的顾教授!还有那个!北大的王教授!都是一等一的老师,咱要是真害她,犯得上费这么大的劲儿?”   张侍卫指的两位教授正一左一右坐在病床旁边,背对着背,谁都不搭理对方,虽然两人都是斯文儒雅的学者模样,但怎么看都觉得像两只斗红眼的乌鸡,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黑白无常也是被上头派下来的,段家夫妻诚心,刚好被一个外出办事的判官见着了,就派他们下来看看到底是不是有人在捣鬼……没想到还真有。   “那你说这小姑娘什么时候才能醒?”黑白无常接了烟点上了,这两位教授他们也是认识的……名师嘛,他们也有孩子要高考的好不好!别以为下了地府就不用高考了!   “应该就这两天了,等醒了之后咱们顾教授和王教授也还要接着教的,我们先生去给这小姑娘淘换宝贝去了,不然一天天的阴气太重,伤身。”   黑白无常点了点头,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就听王教授说道:“论数学,我们北大还是比隔壁的五道口要强一点的。”   顾教授冷哼了一声:“不是我说,有些人就是没有自知之明。”   “你说谁?”   “谁说我就是在说谁!”   张侍卫一看,连忙跟黑白无常道了声歉,上前哄人去了——他也不太明白,之前请人的时候也没有听说这两位教授有什么过节啊!一般来说同一个学界的学者见面不都是有很多共同话题来说的吗?这小姑娘的数学特别不好,所以他们才请了两位教授来的啊!没想到这两位简直就是王不见王,要么不开口,开口必然互怼。   真是奇怪了……   正想着呢,南时来了。   南时视若无睹的从黑白无常身边走过,一副他什么也看不见的样子,倒是黑白无常给南时行了个注目礼……这身后跟着两个厉鬼运气可真够差的啊?两人挺纳闷的看了一眼南时,难道这是个渣男海王翻车了?算了算了,不关他们的事。   虽说抓厉鬼是当地府公务员的本分,但这种厉鬼他们两还是不要管比较好……小命要紧。   ***   段家夫妻自最后一座庙里出来,段淼她爸看着老婆疲惫的眼神,道:“要不你先回去吧,我去淼淼那里看着……要是我们两都倒下了,谁照段淼淼?”   他老婆摇了摇头:“我得去看一眼,看一眼我才能放心。”   段淼她爸只好带着老婆再度去了医院。   一进医院,他们就看见了段淼房里坐了个俊俏的青年,一身十分有古意的长褂衫衬得他宛若从谍战电视剧里出来的一样,颇有点走错片场的感觉。   南时微微一笑,起身和他俩握了握手,他本来想装成‘北鸣道长’的,但是太麻烦了,化妆要粘那么多胡子,于是他决定自己冒充自己徒弟,清清淡淡的道:“段家夫妻是吧?我师傅叫我来送一样东西,从此这件东西不要离开她的身。”   说罢,他扭头就走。   段家夫妻愣愣的看着手里的挂坠,挂坠是玉制的,上面刻着一副老子乘牛图,一看就是道家的东西,段淼她爸追了出去:“等等,先生,您是哪个道观,清风观还是明月……”   她爸看了看周围,突然发现走廊上根本就没有那个年轻男人的身影!   而段淼她妈则是没有犹豫那么多,立刻就把挂坠给段淼挂上了,一旁看着的张侍卫立刻就将段淼给弄醒了。   “女儿!淼淼醒了——!”段淼她妈尖叫道,她扑了上去,紧紧的抱住了她:“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妈妈再也不逼你用功读书了!咱们随便什么学校都好!妈妈再也不逼你了!”   她爸爸也是虎目含泪,上前抱住了母女二人。   而段淼……   【恭喜玩家段淼,您进入了第200关逃生游戏,这场游戏名为‘人生’。本场游戏极为特殊,您可以认定它为现实,请注意,您在本世界造成的一切都会被投射到现实世界中,请您谨慎进行游戏。】   【开始发放主线任务:段淼的一生。】   段淼脸色惨白的看着面前的一切,她刚刚醒过来的时候以为这一切都只是个梦,经历了那恐怖的一切,她已经无所谓什么社死不社死了,社死哪有家人来的重要?   但游戏却告诉她,她还在游戏里。   “妈……我……”段淼呢喃道。   【第一阶段主线开启,请于两年后考上top2,失败将在‘段淼’的亲属中随机抹杀一人,倒计时,581天23小时41分钟……】 第120章   南时这头出了门, 倒也没有段淼他家眼中那么神奇……隔壁两米就是个安全通道,他是钻到了楼梯间,这才搞出了一幅神秘莫测的风范来。   安全通道里还是一副鬼满为患的模样, 南时也不在乎了,先把事情交代下去, 毕竟他现在已经不是十八岁那会儿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算得了三角函数解得了方程, 外能流利背英语,里能全篇背诵并默写古诗词的他了, 万一给真给忘了, 给小姑娘留下什么心理阴影就不好了。   事情也简单, 等到小姑娘高考考完了,有空就自己上,没空就派个人去, 号称小姑娘有鬼缠身(也没说假话),把所谓的系统抓走完事儿,自家的鬼自家抓, 自产自销一点毛病都没有。   冯夫人的宝库南时暂时不会去动,小姑娘还没考上清北呢, 事情还没算完, 不好去取尾款,南时是个非常有职业道德的男人。   “……对了, 这段时间注意一下,给小姑娘找两个心理医生来,注意一下她的心理状态,让负责小姑娘那边的人不要逼得太紧, 适当放松一下,打也打过了, 骂也骂过了,该给点糖吃了。”南时说到此处,露出了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来:“再关照一声教授们,日常也和小姑娘聊聊天,就当师生相处着。”   “咱们答应那些教授的事情一定会办好,让教授们放心。”南时心里思索着收了人家那么大一笔钱,用户体验一定要跟上,他不光不想让小姑娘留下阴影,最好是能让小姑娘以后回想起来都觉得这是一段奇妙的经历。   “是,少爷。”倾影答道。   至于答应教授们的事情,当然是和现世有关,比如子女学生有什么劫难啦之类的,这都要南时过一阵去B市跑一趟,毕竟人家高知分子的学生子女一般都不信这一套,他悄悄去把事情办了也就是了。   其中有一个教授最有意思,他有个研究不知道应该往哪个方向走,地府也没有什么答案,非要他算一卦应该哪个才是突破口,南时一脸懵逼,硬着头皮给人算了,果然天道爸爸直接把他的铜钱给竖起来了,意思就是——滚!不能算!   南时点了根烟,缓缓地抽了一口,坐到了楼梯的台阶上,弹了一下烟灰:“老苟那边有消息过来吗?”   “还没有。”晴岚掏出手机看了一眼:“窝点被端了,那头风声紧着呢,上线让他暂时先蛰伏一段时间,估摸着还要过一阵才有消息。”   南时想了想,又吩咐道:“那个老太太有帮我关注着吗?”   就是那个帮南时喝了稀粥的老太太,晴岚眉间一动:“老太太身体不好,奴婢没敢留阴气,不过应该是送到救助站去了。”   南时又抽了一口烟,烟雾缓缓地从他唇间溢出,楼梯间灯光昏暗,那一点烟火便显得越发的引人瞩目:“那就去救助站看看,要是有这个缘分就拉一把,没缘分就算了。”   倾影笑道:“少爷既然这么说了,当然是有缘分的。”   “行了,别跟我皮。”南时轻笑着道:“走了,跟少爷我去买点土特产,该回家了。”   有个侍卫冒出头来说:“Q市和咱们离得这么近,吃的也差不多,不推荐哦!”   南时眼角一抖,冷漠无情的把他的头给按下去了:“不要突然从手串里冒出个头出来,这样很吓人……那不是走个流程?Q市米其林多,咱们去探个店,回头带我师兄来尝尝。”   “米其林要预约的!少爷咱们没预约啊!”   “……那就换个好吃的餐厅。”南时耸了耸肩,把烟头摁灭了,扔进了垃圾桶里。   ***   S市对于南时来说,就是下高铁踩到S市土地的那一刹那,都觉得整个世界都好了,连空气都要比其他地方来得清新怡人,蒙管有没有别的地方繁华热闹,反正S市就是最吊的!   南时想到家里师兄还在等他,顿时脚下又加快了两分,火车站这种地方摄像头太多,几乎没有什么死角,而且周遭都是大型设施,他也不方便找个没人的小巷子直接进鬼道抄近路回家,只能老老实实的打车。   这次过马路的时候,南时还是警惕的看了看四周,见左右两边都没有什么车辆,才跟着一批路人一道过了马路,刚想从手机上约个车,倾影就提醒道:“少爷,家里派车来接了。”   “哦哦。”南时立刻关掉了手机。   现在好了,家里的仆婢侍卫基本都把驾照给考了,还有个别直接请了个长假,跑去国外考飞机驾驶证了,这下子家里瞬加就多了好几辆车,大家历年都把钱给攒着,一辆比一辆高档奢华,南时还看见有个侍卫搞了个限量款跑车,据说是那个侍卫卖了自己一套不怎么喜欢的茶具……   这操作骚气得南时只能给他默默点了个赞。   ***   “师兄,我回来了。”南时快步进了内室,给池幽行了个礼,池幽懒懒散散的抬起眉眼:“还知道回来?”   南时很不要脸皮的走到池幽身旁,硬生生在池幽的长塌上挤了个座儿:“古人常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与师兄都七八天没见面了,四舍五入都是十年了,怎么能不晓得回家?师兄想我没有?我叫人送回来的菜品您吃了吗?好吃吗?”   他一张嘴就问了一连串的问题,池幽眉宇间闪过一丝笑意,手上却拿着书往南时脑门子上一敲:“怎得出门了一趟就聒噪了许多?”   南时的眼神落到了池幽的脸上,带着一点点贪婪的看着:“想师兄想的。”   池幽一眼横来:“放肆了。”   南时才不管他,嘴上告饶,却伸出一手,池幽见状将手放在了南时掌中,借力坐起,南时笑道:“我也没说谎话,师兄,这两天我看天气蛮好的,没事您也出门逛逛,不要总是待在家里,家里有什么好的?看来看去都一个样,有什么意思?”   “我喜欢。”池幽淡淡的道,将手南时手中才抽了出来。   南时耸了耸肩膀,服侍着池幽起身,还顺手接过了清河的活计,替池幽换了件外衫,池幽倒是没说什么,看了他一眼叫叫他服侍着换了衣服,与南时一路往花厅去。   南时道:“我带了不少好吃的回来,都是新做法的玩意儿,师兄你吃吃看,要是吃得好咱们就弄个厨子回来。”   池幽挑了挑眉:“家里厨子已经够多了。”   南时没别的癖好,对吃这一道上却是嘴挑得很,今天想吃这个明天想吃那个,三天两头出门去吃饭,还点外卖——外卖小哥送到家里的时候还总怀疑自己撞了邪,南时也不好总是让人冒着生命危险来这种阴气特别重的地方,大部分时间还是自己出去吃的。   家里的少爷天天跑出门吃饭,那就意味着家里的厨子不够好,下头紧张得不行,周管家成天没事儿就看着哪家厨子死期到了,提早派人过去蹲点和地府抢人。   不过厨子不比程序猿那么抢手,至少不用和上次抢张河一样差点和黑白无常打起来——就算是这样,周管家下头的人都已经自称是HR了,为了锻炼自己抢人能力还在网上当猎头做兼职,可能那些猎头这辈子也想不到自己不光要和自己人间的同行内卷,连阴间的同行也卷进来了。   “反正养得起嘛。”南时笑吟吟的道。   池幽便不再说话了,坐下后菜式上来,虽说是热过一道的了,但南时千里迢迢从Q市背回来,便是不怎么合他胃口,他也会给点面子尝两口。   南时眉目含笑:“师兄,味道怎么样。”   “还不错。”池幽应了一声,就见南时起身从自己身边将一碗龙井奶冻放到了池幽面前,眼巴巴的看着他,一看就知道想要被夸两句。   池幽略微尝了些,抬头再见南时:“不怎么样。”   “哦。”南时失望的垂下眼睛,手上却将那碗奶冻捞了回来,非常不讲究的自己低头吃了起来:“我还挺喜欢的,师兄既然不喜欢那就给我吃吧……”   池幽微微挑眉,眼中颇有些意味不明的光:“喜欢就让厨房去做。”   他用过的东西,南时怎么好再吃?这东西也就是看着复杂,实际上还是非常简单的。   南时却抱着碗不撒手,笑嘻嘻的说:“不要浪费嘛。”   池幽见状便不再阻止,眼见着南时用着他用过的茶勺,将那一碗奶冻吃了个干干净净。   用过午饭后,池幽是真的要睡了,南时见状也干脆回自己院子洗了个澡,歇了个午觉。这几天南辰阁一直关着门,今天都已经到下午了,南时也不急着过去,打算明天再去开张。   这么一说,是不是应该真该招个人来看店了?他后面还要去Q市,还要去B市,这南辰阁三天两头挂着,总觉得有些不恰当——但是真要招人,又觉得像是自己的私人领地被侵犯了一样,算了,要不从家里挑个人过去吧?他不在的时候就帮忙看看店什么的,只要没有直接的身体接触,厉鬼当个店员也不是不行。   反正马上天热了,店里头凉快一点还省空调费,商用电可太贵了!   南时在床上一墨迹就是一下午,直到晚上的时候清河过来了一趟,南时还以为清河是让他去和池幽吃晚饭呢,结果没想到清河手里还捧了个大匣子给了他,说:“少爷,山主有令,请少爷通读书籍,这几日还请不要出门。”   南时一愣,接了匣子看了看,里头大概有五六本书,池幽所说的通读,那就是全文背诵并默写且能够理解其中的含义,看这几本书都厚得不行,一本不得看个十来天?   “我师兄呢?”南时皱了皱眉头,倒不是说他不乐意背,而是这期间不能出门——怎么又管着他出门了?这不太对劲:“我师兄用过饭了吗?我过去一趟。”   清河答道:“山主已经用过了。”   言下之意,南时不用过去了。   南时突然吩咐道:“清河。”   倾影和晴岚悄无声息的一左一右的站到了清河的身后,南时抽了一本书随意的翻看着,眉眼低垂:“山主还吩咐什么了,一并说了,不要我问一句答一句。”   清河心下一振,倒也品出来了为什么倾影一回来就让厨房晚上多摆几桌,她恭敬的道:“山主近日要回陵墓住两日,叫少爷在家中看家,几日便回。”   “说了回去什么事儿吗?”   “未曾。”清河道:“山主只道七日内必回,还请少爷耐心在家中等候。”   南时把书阖上了,“那我现在可以去见我师兄吗?”   “山主已经出发了。”   南时抬了抬手:“晴岚,送清河出去。”   “是,少爷。”   清河行了一礼,便随着晴岚出门了,南时侧脸看向倾影:“师兄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急?连个招呼都不跟我打?”   “你帮我想想,是不是我师兄又有哪里误会了?”上一回池幽这么干,就是误会南时喜欢他——亏得那时候南时没有这个心思,还能理直气壮的替自己辩解,要是再来一回,换成现在的南时,怕是没有这个胆子了。   也开不了那个口。   倾影仔细想了想:“应是没有,少主或许真的有事,少爷别多想了。”   “行吧。”南时也偏向于这个猜测,转而给自己叫了晚饭,放下了心思后就快快乐乐的吃了饭,然后开始自己的背书大业……池幽都说了七日后回来,八成七天后是要考他的,总不能张口啥也不会吧?那不是讨打?   还是用功吧,早点把家里的典籍全学完了,池幽就不能用这种方法把他困在家里了。   读书的日子过得那是飞一样的快,刚开始南时还会烦躁的摸一会儿手机,偏偏池幽这几本书也不算是全篇干货,里面还带着点案例,瞧着跟个小说一样的,让南时的抗拒心理没有那么重,有时候突如其来的看完了还要骂两句作者烂尾,然后紧接着找到了下册,又接着兴致勃勃的往下看。   哦对,中间还打了个电话骂了一顿李文柏,他介绍的什么客户啊!这么不靠谱!   李文柏还躺在医院里呢,他是巴不得自己的身体晚点好,这小半个月他也看出来了,医生这个职业真的是忙得飞起,出了医院还真不知道怎么才能看见自己命中的对象,闻言苦笑道:“是我不好,于家老先生向来有点好名气,没想到出了这等事。”   南时挑眉,李文柏立刻道:“我给你赔罪行了吧?来来,账户给我。”   “这倒是不用。”   李文柏想了想又道:“那这样吧,我给你开通了我铺子的权限,小南你去挑几件看得顺眼的,这总行了吧?”   这正好戳到了南时的痒处,毕竟家里的东西太贵了,他给出去心疼,李文柏那边的给出去刚刚好:“那行,我要拿多了李哥你不心疼吧?”   “不心疼,你只要不给我搬空了就行。”李文柏笑着道,又暗搓搓的问南时:“能不能帮我算一下,我哪天请她吃饭比较好?你不是说我红鸾星动了吗?到底哪天比较顺?”   南时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李文柏的夫妻宫肤色如黄玉,温润有光,正是行运的时候——一般夫妻宫气色这么好,都是在结婚的时候:“就是今天,你赶紧去吧。”   “行,谢谢。”李文柏二话不说就挂了电话,健步如飞的去找他的未来对象了。   南时暗自摇头,可见有了喜欢的人,脑子是会给吃了的,他警醒了一下自己,池幽心细如发,又多疑多思,他自己也得注意着点,别显得太明显了,万一吓跑了池幽怎么整?   说不定这次池幽不告而走就是被他给吓着了?   不会,就现在这个关系,池幽要是真的看出来了,应该会和他坐下来恳谈一番才对。   ***   “山主,是否要将金顶修缮?”清河问道。   其实那天南时问的时候,池幽还没有走,正在收拾行礼,只不过池幽说了不想见南时,她便扯了个谎圆了过去。   池幽立在主墓室里,抬眼望着自上而下的天光。   主墓室里早就被收拾地干干净净了,下头的人曾经问池幽要不要将南时那具躺过的棺木挪走,池幽想了想,就叫人放在这里——既然已经叫南时躺过了,那便一直放着,等到南时寿终正寝,便再躺回去。   “出去。”池幽面无表情的道。   “是。”清河只得退出了主墓室,反手将门掩上了。   这个破洞还是之前南时摔下来的出现的,后来便这么一直放着了,也不曾修缮,所幸这周围布下了阵法,寻常人也不会发现,经过上一回南时逆天改命后,洞口周围的泥土都呈现出一种如金玉一般的质感出来,叫雷电历练过,一眼便能看出与其他地方不同。   按理说,该修了。   整个墓室所经历的时间已经太久远了,若不是他这个主人是一个鬼,用阴气护着周遭,早该锈得锈,断得断,如今又风吹雨淋的,怕是连主棺都保不住。   池幽慢慢地走到了南时的那一具棺木旁,伸手轻轻地触碰了一下棺盖,既然是给南时用的,木料当然选的不错,被他那么折腾也没出什么痕迹,他扶着棺延,自脚走到头,手便顺着一路抚触过去。   池幽在棺木的头部停了下来,突然俯身自棺木里丝缎的缝隙中摸出了一物……软趴趴的半片潮了的薯片。   这兔崽子,当时是叫他在主墓室里反省,结果他却在这里吃吃喝喝,简直就是在讨打。   池幽想到此处,陡然唇畔溢出了一丝笑意,他再抬头看向自己的棺木,倏地之间就觉得有些远。   南时要是知道自己的棺木以后离他这么远,肯定又要闹腾了,什么不方便聊天了,不方便如何如何啦,看着像是陪葬的仆婢啦……之类的,话都是他在说,他永远有说不完的话。   如果他要是闹,就把扔到侧墓室去,当弟子的就该在侧墓室里陪着。   要是他闹腾得厉害呢……?   算了,等到他死后再说吧,若是乖巧些,叫安排得离他近一点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他得留下注释,铭上铭文,免得待到哪天他与南时都消亡之后,后人偶然间挖开他的陵墓,还道是一对结契合葬。   池幽想到此处,突地神色一冷,似是不带着一丝感情,指间那片薯片被随意的扔在了地上,仿佛他就是这样随意的走过看一看而已。   ***   南时听见池幽回来,刚好他也把书翻到了最后一页,池幽掐他时间掐的准,刚好背完了,他也就回来了,南时也顾不得自己踩着拖鞋,穿着蠢毙了的兔耳朵睡衣,就往门口去了。   池幽方在自己的主屋里落座,就看见南时来了,背后还有两根布条一甩一甩的,不免皱眉:“你穿的什么?”   南时行过礼,侍立在了池幽身边,解释道:“这不是担心您嘛?您这么着急去陵墓,我还以为有什么大事呢,您又不让我出门,清河电话还打不通——不是我说,师兄,咱们墓里是不是应该也弄个信号塔?小青山我去过呀,又不是什么崇山峻岭的,怎么进了陵墓信号这么不行?”   南时说罢,又自问自答道:“哦对……可能是太深了,去地下车库信号也不行来着。”   他笑道:“算了,还是别装信号塔了,万一后世被人挖出来,还当是盗墓贼丧心病狂的在里面住下了呢!”   池幽见南时是真心担心他,神色间松缓了一些:“去换衣服再来。”   南时笈着拖鞋应了一声,却没有立刻就走,等到清河上了茶来,他亲自端给了池幽,这才跑去隔壁耳房换衣服。   池幽端着茶问道:“少爷不回去?”   清河正在准备池幽要换的衣服,这头外边回来,沾了尘土,总要换上干净舒适的衣物,闻言带着笑意答道:“禀山主,少爷的衣服在耳房里也备了不少……您忘了,冬天的时候少爷犯懒,叫您说了两回,这回去路上到底长,少爷又是肉体凡胎,您就让奴婢们在耳房里备下了。”   “去年少爷还在东厢房里住了一两日……”清河说道此处,陡然噤声,不敢再言语。   她看池幽,只见池幽虽还是一脸平淡,但日久相处之下,却知道池幽是发怒了。   “山主……?”   正当此时,南时换了一身宽松的长袍回来了,他一进门,就‘唉’了一声,看向了池幽:“师兄,这是怎么了?谁惹你不高兴了?” 第121章   池幽闻声抬眼望来, 见南时一脸惊讶,便唤道:“你过来。”   南时乖巧的走到了池幽身边,池幽道:“经典可通读了?”   “是。”南时应道:“已经八九不离十了, 最后一本《南明经》还没有什么把握,其他都算是通读了。”   “很好, 随我去书房。”池幽微微颔首, 看向了清河等人,清河见状便领着屋内仆婢齐齐一礼, 鱼贯退去, 将室内让给了师兄弟二人。   南时瞧着池幽身上还是刚进门的时候那一件衣服, 便问道:“师兄,要不要先换一身衣服?我服侍您,您还戴着冠呢。”   池幽一顿, 便转身进了内室,南时也跟着进去了,池幽的房间他进的也不少了, 什么东西摆在哪里都是有数的,更何况清河本就已经将要换洗的衣物准备好了?南时拿着衣服回到了池幽身边, 见池幽已经双手平举, 便上前替他更衣。   池幽若是出门,定然是从头到脚配置整齐, 绝不失了仪态,南时深呼吸了一口气上前,双手自池幽颈边将外衫脱下,池幽习惯了叫人服侍, 双臂一振,便将外衫脱下了, 外衫层层叠叠,整整脱了四件才算是能见着白色的里衣了。   这脱完了,南时才松了一口气,差点没把自己给憋死。往日里也不是没服侍过,但之前都有清河在啊,他就负责在一旁递个衣服递个腰带之类的,自己上手还是劈天盖地头一回。   南时将抱着外衫扔到了一旁的梨花木架子上,转身取了一件干净的外衫出来,抖了一抖,替池幽披上,双手捏着衣领打算送到池幽颈肩上的时候,南时的手指突然碰到了池幽冰凉又柔软的皮肤。   南时一怔,等到他意识过来的时候,总觉得自己的指尖都开始发起来烫了来,跟火烧似地,池幽见他不动,溢出了一个音节:“嗯?”   南时耳朵有些发热,笑着说:“没什么,就是有点纳闷师兄你只穿这一件,不冷吗?”   他刚刚翻看过了,清河准备的确实只有这一切外衫。   “不会冷。”池幽应了一声,南时收了收心,利索的替他礼平了肩上的皱褶,整理之间难免就走到了池幽的面前,南时悄悄抬头看了一眼,见池幽正垂眸看着他,突地心跳漏了一拍。   池幽垂眼看着南时有些发红的耳朵,问道:“耳朵不舒服?”   南时下意识的就去咬自己的舌尖,却在下一秒叫池幽捉住了下巴:“你这是什么习惯?松开!”   南时只得乖乖松开了,池幽这才松开了手,南时见他仍是眉宇微凝,只得解释道:“有点热,室内的热气打得太足了。”   嗯,对,对于空调这种神器,池幽也没怎么多拒绝,还是装了的。   池幽微微颔首,低斥了一句:“以后有话好好说,咬什么舌尖?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轻易毁伤。”   南时呐呐地应了,池幽也不必他在帮忙,随手将外衫整了整,便带着南时往外绕过了两道屏风,进了内书房里。   池幽仍是坐到了日常的位置上,道:“从《无秘书》开始,背。”   南时本来想坐下的,但是听池幽今天语气不太对,就没敢说要坐,池幽居然也没叫他坐,他就只能这样站着了。   南时这会儿心乱如麻,什么经书秘籍的在他脑子里都抵不过池幽两个字,忍不住想要抬头去看他,刚磕磕绊绊背了两句,就叫池幽叫了停,池幽把玩着一枝青竹似的狼毫:“你所谓的通读,便是这样通读的?”   南时深吸了一口气,没敢废话,正了正心神,老老实实地开始背。这一次就顺畅得多,池幽听着也觉得舒服了许多,偶尔还会打断南时的背诵,叫他解释含义,解释完就让他接着背。   有时候南时自己都觉得挺神奇的,这些书看着又厚又难懂,但是就是能轻而易举的刻在自己脑壳里,背起来跟念书似地,连带旁边的注释都能一起背下来,并不算是艰难,但是对于其他的书籍他好像就没有这个能耐了,看过就忘。   这可能也算是另类的老天爷赏饭吃吧?   好不容易背完了所有的书,三个多小时就过去了,茶水都快叫南时喝空了,站得脚都麻了。池幽微微抬了抬下巴,“尚可。”   南时抬眼看向了池幽:“七天时间我就把这么多书都背下来了,师兄您都不赏我什么?”   池幽淡淡的道:“要赏你什么?说说。”   “赏我坐会儿就行了。”南时笑着走向了一旁的座椅,正欲坐下,听池幽淡淡的吐出两个字来:“过来。”   南时依言过去,刚刚站定,池幽又说:“跪下。”   南时愣了愣,屈膝跪在了池幽身侧,抬头看着他:“……师兄?”   池幽垂眸望来,凝视着他的面容,往日里不曾多想,便也不曾细思。如今再看,却发现已经长成的青年毋庸置疑是好看的,带着些极好的教养调教出来的温雅斯文,眉间有风月常在,眼中有风流长存,偏生又不叫人觉得轻佻放肆,反而有股子极为熟悉的如山岚雾霭般的气韵。   池幽思索着,这样的熟悉的感觉……是了,为什么熟悉呢?因为他也常在镜中瞧见这样的自己。   那又为什么会这样呢?   不外乎是与他待的时间多了,到底是他亲传亲授的弟子,学他两分神韵也是正常。   就是待的时间太多了,耳房有南时的衣物,内书房中有南时惯用的青竹狼毫,连同他惯用的香,都以南时喜好为先,舍了盘龙云檀,换成了清魂。   池幽的指尖微微一颤,却终究没有如何。   南时看池幽凝眉,今时不同往日,他现在是真的心虚,不能再让这个情况持续下去,他抬手放在了池幽的膝上,小声说:“师兄,你哪里不开心,告诉我好不好?可是我哪里惹你生气了?”   “并无。”他淡淡地说:“我有一问,南时。”   “师兄请说。”   池幽看着他,唇瓣微动,最后却吐出了与他心中截然不同的语句来:“你年岁渐长,我将你拘在身边,恐生怨怼,你可有心悦之人?我为你尊长,你若有,我替你……”   南时听到这里,心里立刻松了一口气,也不听完就打断道:“师兄您就别着急啦,我们现在不急着早婚,现在三十才结婚的多得是,我还年轻呢,我还想多玩两年。”   他的手本就搁在池幽膝上,如今干脆抓了他的衣物下摆,笑眯眯的说:“以前说婚姻是座围城,进去的想要出来,外面的人想要进去,现在是婚姻是座围城,进去的想要出来,外面的人心想我除非脑子有坑我才进去。”   他故意说得促狭,便是池幽也不禁微微扬了扬嘴角:“……松开,你这样像什么样子?若是换了以前,你这般放肆,我便能整整你的规矩。”   南时松开一手,将手掌平摊在了池幽面前,另一手则是还抓着池幽的衣摆,那片绣得精细的流云纹都叫他给抓皱了:“那师兄您打吧,我认罚就是了。”   池幽一讪,什么意思,勇于认错,坚决不改?   他故作扬手,南时见状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微微侧脸,而池幽的手掌落到他手心里时却是轻飘飘的,池幽反手抓住了他的手腕:“方才不是叫我打?怎么又不敢看了?”   “怕疼。”南时老老实实的回答道。   他觉得今天的池幽可太奇怪了,先是莫名其妙的叫他跪下,又莫名其妙的问他要不要结婚,只要对象不是池幽,他结个屁的婚?但若是能和池幽在一起,他又结个屁的婚?四舍五入的反正结婚是无所谓了。   池幽低垂着眼眸,指尖一动,居然就捏着南时的手斯里慢条地把玩了起来:“跪得膝盖疼么?我总叫你跪着,南时,你可有委屈?”   南时在一瞬间又觉得不对劲了,又来了!他刚刚不是都差不多把池幽给哄好了吗?!人都笑了啊!怎么又阴阳怪气起来了?!   南时现在有一种一句话说错估摸着就要挨个大罚的感觉,恨不能当即掏出铜钱给自己算一卦,看看怎么回答才是正确的。   他小心翼翼的说:“怎么会呢?师兄是我尊长,我跪一跪怎么了?”   “哦?”池幽凝视着他,意味不明。   南时心中一动,问:“师兄,我说句冒犯的话……您都死了千把年了,我好像连您年龄的零头都不到吧?跪一跪有什么好委屈的?”   “那若是让你跪着服侍我呢?”池幽慢慢地道。   “行啊。”南时一口答应下来,他听着有些想歪,但是池幽是不可能喜欢他的,他笑道:“怎么不行?有事弟子服其劳。”   池幽突地抬手,轻抚了一下南时眼下便又收了手,南时抬眼看着他,池幽的目光清冷而深沉,似是在看他,有似不是在看他:“那便好,你去吧。”   “好。”南时应了一声,正欲起身,突地有想到了什么,补充道:“师兄,我知道你担心我终生大事,但我觉得我自我入门以来,万般事物总觉得有些……无趣。”   他斟酌着说:“至亲至疏夫妻,你骗骗我我骗骗你才好过日子,若是轮到我身上,他做什么我都知道,想必日子也不会长久,我愿终生侍奉师兄左右,不求红尘,但求闻得大道……嗯,总不能等我以后收徒弟的时候还是半吊子的水平,那多给师兄你丢人?”   池幽反问道:“当真看破了?”   南时笑嘻嘻的说:“这都得怪师兄,瞧惯了师兄气度姿容,眼界都被您拔高了,轻易也看不上什么人,我就是想,那也没这个人呀……我总不好去抢杏华仙吧?这世上有几件事不能干,杀人放火强奸不能干,兄弟的对象不能干,这话虽然听着粗俗了些,但确实是大实话,您说对不对?”   “您就别操心我终生了,我自己心里有数,我先回去了,师兄您好好休息。”   南时说罢,也不等池幽反应,就告退了。   池幽看着南时的背影,不由嗤笑了一声,南时在说些什么?当真是还年轻。   若是与人成了夫妻结契,南时自然算不出对方的一举一动来,这等因果纠缠,如同他看不见南时一样,南时自然是也看不出对方来的。   南时怎么有这个自信能与对方除了名分外毫无纠葛?若是如此,又为何要与人成亲?   ……也罢,这样也很好,就这样稀里糊涂的过下去吧。   外头风和日丽,南时出了门外,慢慢地伸手按住了自己的心脏。   要不是太难受了,他说得自己都快信了。   没关系,哪怕池幽这辈子都不会给他一丝亲情以外的感情,他只要还在池幽身边,他就能忍一辈子。 第122章   翌日起来, 清河便已经等在门外了,南时有点好奇,衣服都没来得及换, 就叫清河进来回话。   清河进来行过礼后便立在一旁,围观着倾影和晴岚给南时换衣服——不是她不帮忙, 实在是并不需要第三个人。她道:“少爷今日倒是起得早, 山主请您过去用朝食。”   “师兄今天……?”南时狐疑的看向了清河,意思就是你给透露透露是个什么章程。   昨天还一副阴阳怪气的不行的样子, 今天睡了一觉, 就又好了?   清河神情轻松, 瞧着池幽也不太像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其实池幽的脾性还是好摸的,尤其是当一帮子仆婢侍卫都是跟了他千年之久,他要是不开心, 不说整个家,就池幽近身的这一波,都是怎么谨慎怎么来, 万万不会做出什么轻松愉悦来唬别人玩的——主要是池幽都不高兴了,你还快快乐乐, 这不是故意来戳人眼睛的?   当人家佣人, 蒙管是不是签了卖身契还是雇佣合同,这点眼色还是要有的。   清河道:“山主今日瞧着心情不错, 少爷只管去就是了。”   “行。”南时利索的应了,直接就跟着清河往外走,边把自己脖子上面几颗牡丹扣给系了,还记得吩咐晴岚:“晴岚去跟厨下说一声, 弄得清淡点的来吃,有皮蛋粥吗?还要鲍汁金钱肚, 哦对,晚上我想吃个花胶鸡,顺道给我炖上呗。”   晴岚无奈的说:“金钱肚不算是清淡。”   “那总不能全合师兄的胃口,总要给我吃两口肉不是?”南时眨了眨眼:“家里请个粤菜厨子天天搞素食,我们为什么不请一个专门做素斋的?……还要个脆皮肠!多放虾!谢谢!”   池幽不是不吃荤,也不是不吃河鲜海鲜,但是他就是讨厌腥味大的,偶尔吃点可以,但是一般来说就是素的。尤其是早晨这一顿饭,换到池幽身上那就是吃夜宵,基本没什么胃口——偶然到了中午还不睡,那一顿饭要是南时在,就陪着南时吃一点,大部分他都不动筷,要是南时不来,他就不吃。   “是,少爷。”晴岚笑着退下了。   南时距离池幽的院子也就这么两步路,随着他风风火火的经过,两侧扫撒的仆婢纷纷退至了两旁,给他让出路来,因着今天阳光好,廊下的垂帘就被放了下来,日光疏影,青鸟缱鸣,湖边迎春露出了点点黄花,一树一树的白玉兰也感知到了春意,早已不是那一枝两枝料峭的开着,满树竞芳,便是颜色清冷了些,也有几分热闹的意味在里头。   南时突然停下了脚步,顺着景色望去,长舒了一口气:“开春了啊。”   清河正想来两句吟春的诗句给南时捧捧场子,就听南时道:“估摸着再过几天就要下雨了,让家里抓紧把该晒的都晒了。”   清河:“……是。”   少爷这个脑回路,是真的跟不上。   S市就是一个这么神奇的地方,虽然地处江南,但是该冷的时候冷得要死,该热的时候热得要死,还终年带个潮湿的debuff,有事没事下点雨,心情不好了就一连下个半个月,南时还在上班的那会儿就经常听见同事抱怨洗了内衣又没干透,没内衣穿了。   南时想到这里轻笑了两声,拢了拢自己的衣服,又往池幽的院子去了。   池幽已经坐在了花厅,正在看书,饭食还没摆上桌,应是在等南时。南时一进门就觉得果然清河没骗他,今个儿池幽心情不错,里空气都显得要比平时来得清新。   “见过师兄。”南时行了个礼,也不等池幽叫起,就往池幽的旁边坐了,见池幽手不释卷,一个眼神都没分给他,显然是看得很入神。   他顿时就有些好奇,暗搓搓的往池幽手上瞟两眼,没想到池幽若有所觉似地,微微变换了下身形,南时就只能看见一个书角了。人就是这样一种动物,越是得不到就越是想要,南时托着腮等了一会儿,见池幽还是没理他,就有些抓心挠肺了。   他悄悄伸出一只手,在池幽袖子上碰了碰,见他没拒绝就扯了一下:“师兄,你在看什么这么入迷?”   “放肆。”池幽神色清淡的道,却也没听出什么不悦来。他将书卷阖上了,随手交给了清河,此时才看向了南时,眉目间带着一些疏懒之意,若是别人有这副表情,看着定然是没精神,但放在池幽身上,便是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那什么,反正南时说不出来,但是他就觉得池幽真的好看。   毫不夸张的说,在他眼里,池幽就是条咸鱼那也是条玉做的咸鱼,怎么瞧怎么矜贵,怎么叫他稀罕。   “越来越没规矩了,我叫你坐了吗?”   南时伸手摸了摸池幽的茶盏,将自己面前这盏刚沏上的换到了他的面前:“师兄疼我呗,定然不舍得叫我久站候着。”   那盏微凉的他就顺手摆在了一边。   池幽微微一晒,倒还真的没说什么:“摆上吧。”   一旁的仆婢纷纷应喏,很快就上了一桌子的菜,瞧着不是绿的就是白的,看得南时脸都有些绿了——他叫的菜估摸着还得等个十来分钟才能上,毕竟是刚叫做,就是神仙在也不能秒做出来啊。   不过是陪着池幽吃饭,南时也不好真就不动筷子了,夹了一个绿色的包子慢慢的吃着,打算先喝两口白粥凑合一下,要是有个蛋饼就好了。   但池幽就是这样高贵冷艳的小仙女,嫌弃蛋有腥味儿,不爱吃,所以厨下也从不往他这儿送。   南时咬了一口包子,突然眼睛一亮,低头一看,包子的馅儿居然是切得碎碎的卤肉!那褐色的汤汁一入口,就是唤醒味蕾的鲜甜,而且这包子还皮薄馅大,虽然只有婴儿拳头大,但南时是真的觉得自己吃到了一大口肉!   南时顿时觉得自己又好了!   他看了池幽一眼,池幽正斯文的喝着粥,他并不看南时,却若有所觉似地道:“看什么?”   “没什么,厨子的手艺很好,想看看师兄喜不喜欢。”南时笑道,顺便努了努嘴,示意倾影把那盘卤肉包赶紧放到池幽碰不到的地方去。   要是池幽不知情的情况下吃到这一口肉,肯定是要不悦的,厨下是怎么办事的,还真是……干得漂亮又挺不怕死的。   估摸着是厨下知道他来池幽这边吃饭,故意上了点看上去清淡的但是其实是大荤的菜式。   池幽持著挟了只水晶素饺入了碗中,南时瞧着一旁的另外一只素饺颜色好像不太一样,赶紧把它夹到自己嘴里吃了,果然,满嘴都是虾仁和笋丁,鲜得不行。   啊厨房真是作大死了,要是给池幽夹到嘴里,这后果……啧啧啧,至少罚一个月工资。   今天池幽难得心情不错,南时也不想毁他的心情,便盯着桌子上有什么看上去不太对劲的菜,赶紧往自己肚子里塞,结果还没等到他的皮蛋粥和金钱肚,他就吃撑了。   而且是吃得非常满足的吃撑了。   饭后池幽就拎着南时去了书房,南时正想坐到池幽的对面,池幽却指了指书案后,叫他坐那处,自己则是立在了一旁,并不坐下。   这情况一般是要考试了。   不怂!南时这一段时间真没怎么懈怠,真不怂池幽考他!   没想到池幽却道:“有什么想问的便问。”   南时想了想,好像也就邪教那个事情了?他组织了一下语言:“其实还好,大概的情况您也知道,于家是被人利用的,于一叶虽然有错,却不知情邪教一事,算不得上是什么死罪,倒是那个邪教挺有意思的……师兄,把魂魄炼成傀儡我怎么感觉这法子很多人在用?”   “那个什么仙师身边就跟着两个,还是他父母,我想着应该不是他自己做的,却也十分恐怖了。”   池幽微微一思索,道:“此乃邪法,用之必遭天谴,魂魄一旦炼制,便绝无回转余地,神智尽毁……与主人息息相关,一生共生,一死共死,不入轮回。”   说白了就是要是主人死了就魂飞魄散。   “那这种法子……”   池幽淡淡的道:“你不该问我。”   “嗯……”南时思索了一番,低头在纸上排出了那个仙师的命盘,命盘中显示此人已经身亡,如今是苟侍卫借着用,他也不含糊,直接打开洛书秘图瞧着,指着上面的几处凶星道:“从命盘上来,对方父母应该是横死,八成是邪教做的手脚……”   南时说道此处便没有再说下去,邪教弄死了下属的爹妈,当下属的还情真意切的给邪教卖命,真不知道是钱权迷人眼,还是他自己也被蒙在谷里,毕竟从命盘来看,对方父母与他可谓是亲缘深厚,关怀备至。   借着池幽在,南时直接又起了一卦,直问天道这邪教到底是个什么来路,人、鬼、神,总能应一个。   一般这种卦,都不能问得太详细,问得太详细了反而得不出答案,毕竟南时手握的信息太少了,问的多是得不出准确的答案的。   当算命的虽说能勘破天机,但也不是万能的,算命就是率先抓住了一根线头,然后抽丝剥茧去看后面的线是如何的,而并非连线头都没找着呢,就能看见……非要说也能看见,但世上因果线何止万千,南时有那本事去从这数不胜数的线头里去找到自己想要的那一根?   别说南时,池幽都不轻易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铜币落下,人字被否掉了,鬼字应了,神字也应了。   南时有点茫然的说:“鬼、神……这还是个跨界合作企业?什么神这么不要脸皮干这种事儿?也不嫌掉价?”   其实城隍的官看着好像是小,四舍五入比代入现实那就是市长,土地一个小芝麻官,那也是个区长,之前在Z市见到的那位土地(楮绪他爷爷),还没正儿八经的入职呢,就已经非常厉害了,能照料一方平安。   这么一看,根本不是什么芝麻绿豆大的官好嘛!   池幽闻言道:“再算。”   于是南时又算了一卦,依旧是应在鬼、神两个字上,南时百思不得其解他,以笔墨书下这两个字,再细细去看:“鬼、神……鬼、神……”   池幽见状,俯身执着南时的手,重新写了一遍‘鬼、神’二字,与南时的写法不同,两字中间几乎没有空隙,南时一见就侧脸惊诧的看向池幽,与他对视:“鬼神?等等,邪教那就不是淫祀?”   淫祀是指不合礼制的祭祀,不当祭的祭祀,妄滥之祭,包含了越份之祭与未列入祀典之祭两种。   兔朝神祗有三部分、天神、地祗、人鬼。①   这三种分别对应了天地人,说白了就是天上的神仙、地下的神仙,还有人死后的鬼怪。淫祀这个一般独指于人鬼,兔朝古时就有规定,能为人所祭祀的鬼,除了家家户户自己的祖先之外,就只能是有功于国家地方者的才能接受祭祀。   打个比方孔子庙,就是在这个概论内,是对国家有功德者。再说《封神演义》里还未封神的时候,哪吒母亲为了给哪吒重建肉身,便盖了一座庙,使他受香火,那就是淫祀。   之前兔朝还在战乱时,民不聊生,十里八乡一个什么娘娘庙大王庙,更多的是精怪又或者鬼怪借着时机出来私自办的庙,稍微正派一点的看这位大王娘娘本身有啥功力,比如有的娘娘就特别擅长送子之类的,要是邪道一点的,什么淫人妇女,咒杀对家,只要你香火给得足,什么干不出来?   说个耳熟能详的,有那种每三年都要送一对童男童女之类的要不就是新娘之类,还有自称自己是天神下凡又或者神明寄身的一律都是淫祀,邪魔外道的玩意儿。   估摸着这个什么万能神教就是这么个淫祀,故而以鬼神应之。   南时思及此处,嗤笑了一声,与池幽道:“老天爷也挺促狭的,要么天神、要么地祗,又鬼又神的,岂不是就是在骂他四不像?”   池幽松开手,在他额上一点,轻笑道:“还算是聪明。”   “师兄你都把饭喂到我嘴边上了,我要是还不知道张口,那我也算是白活了不是?”南时也笑,其实这就相当于一叶障目,怎么说呢,毕竟南时生活在这个太平安逸的年代,就算是电视上天天播警防邪教,他也只当是有些人想钱想疯了,借着神的名义敛财敛色啊,谁能想到这背后还真有个淫祀?   南时看了一眼窗户外的天空,对着池幽招了招手,便凑到了池幽的耳边,小声的与他道:“我觉得老天爷不行啊,我看那个邪=教应该发展了有一段时间了,这还没遭天谴……”   话音未落,窗外一道惊雷炸响,南时瞬间闭嘴:“他盯我倒是挺勤快的……”   池幽唇畔溢出了一点笑意,顺手就捂住了南时的嘴:“这等话,等你以后再说吧,否则待到下次,你便是哭着跪着求它也无用。”   南时虽被堵着嘴,眉宇间却是一片悠然,他的视线转向了天空,颇有些‘我说了就说了,有本事现在就劈死我’的意味在里头。   他想要说话,却忘了池幽还捂着他的嘴,嘴唇一动,便轻轻地在他掌心中刮蹭而过,他抬眼看向池幽,微微仰头,眼下那颗小红痣便如蝶翼般的轻颤了一下,池幽这才松了手,又在他额上敲了一下。   “谨言慎行。”池幽提点了一句。   “哦。”南时乖巧地应了:“我回去就给天道爸爸摆一桌好的陪个罪,顺便请他不要给人下天谴。”   “为何?”   “他们挺有意思的,有机会我想去亲眼看看。”南时看着池幽平静幽深的双眼,低声道:“这不是没有当过邪教二五仔的主角不是好的升级流主角吗?”   “又在说什么胡话。”池幽直起身,屈指叩了叩书案:“既然如此,便好好用功,免得出去了丢人现眼。”   南时眉间微动:“没事儿,万一我打不过了我就喊您来救我。”   池幽斜了他一眼:“若是你前呼后拥仍是做不成这件事,也不必再找我。”   “哦。”南时也是这么想的,他搁下了笔,起身道:“师兄,您都站着这么久了,快坐下吧。”   他调侃着说:“要不要我服侍您脱靴松快松快?我可以跪着给您揉揉腿什么的,技术可能不太好,您就担待着点?”   池幽轻飘飘丢出两个字:“不必。”   南时低头一看,嗯……还行,是不用,池幽今天穿的是拖鞋。   他就说嘛,这世界上怎么可能有人抵御得了拖鞋的诱惑!不存在的!那种喜欢把自己的脚裹在长靴里的人都不算是正常人!冬天除外!   ***   南时快快乐乐地把池幽一个人扔下了,反正池幽也得睡了,他就趁着池幽终于不管他了,把过杏仙叫出来痛痛快快地吃了一顿寿喜锅。   过杏仙总算是闭关完毕,愿意接电话了。   趁着工作日不排队,两人找了个网红寿喜锅的店坐下了,猪油在锅底擦了擦,随即就是肥瘦相间的和牛和鹅肝趁着薄油微热下了锅,油脂的香味一瞬间弥漫了两人的鼻端,两人有志一同的盯着锅里的肉,默默吞了口口水。   南时问道:“你闭关闭了个啥出来?给你爹我看看。”   过杏仙每次闭关,都会兴冲冲的拿作品出来显摆,这毛病从大学那会儿就有了——大学的时候更过分了,他们宿舍在一层楼的中间,过杏仙要是闭了个大关出来,能从头显摆到尾去。   过杏仙从口袋里掏了两条八宝莲花手串出来:“你不是喜欢这个?给你弄了两串,十层莲花,你别给我摔了,不然我要你好看。”   十层莲花就是在一颗珠子上雕十层花瓣,只见八宝珠上层层莲花细腻削薄,几乎能透出光来,精细得一看就是能卖大价钱的,南时也不好说现在他贼讨厌这个,只道:“怪怪,我说你就别在你爹那边干了,跟我干得了,这一串在我那边不得卖个万把块钱?”   “我和你五五分怎么样?”   过杏仙目不斜视,义正言辞的拒绝了:“谢邀,我怕我爹打断我的狗腿,而且放在我爹那边能卖十万。”   南时和他爹的百年老店一比就是个渣渣。   南时本就是开玩笑,也没真指望过杏仙来:“你闭关一个月就搞了这玩意儿出来?”   过杏仙神色有些古怪,顿了顿才道:“……是啊。”   “你编,你就接着编。”南时毫不犹豫的揭穿了他:“你那棵杏花树做完了吗?不是我说,给你干爹的供奉要诚心,你家怎么都是搞玉器的,弄块独山玉或者岫玉给你干爹雕个神像也不算难办吧?别跟我说你还是弄了个木疙瘩。”   “……”过杏仙立刻反驳道:“我怎么可能雕我干爹的神像……不是神像,就是个普通的摆件,你看错了。”   “哦。”南时瞧着过杏仙总觉得他有点那个苗头了,反问道:“这顿你请?”   “你叫我出来吃饭还让我请客?南小时你不是人!”   “那我就不说了。”南时乐呵呵的表示,拾起筷子一挥:“这个话题过了,咱们吃菜!听说这家和牛卷鹅肝一绝!”   瞧过杏仙这表情就跟南时把菜盆子扣在了他头上一样:“……你说,我请。”   他又道:“不是我说,你到底准不准?有些话你不准瞎说啊!”   南时慢慢地把口中的和牛吃了,抬眼看他:“那得看你想听什么,有些话我就说了,你也不会听,但有些话我不说,你也会去做。”   “我记得我之前和你说过,你就是搞基的命,无儿无女的,别告诉我你想去骗婚。”   “你去骗婚,也生不出孩子来,你老婆还会短寿横死。”   过杏仙怔怔的看着他:“你在说什么鬼玩意儿?我不是基佬。”   南时给他夹了一筷子肉,又起身打算去拿个饮料,他拍了拍过杏仙的肩膀:“你是不是基佬关我屁事,你红鸾星动又不是动在我身上,好了,就只能说到这里,想做就去做,实在不行你找喜欢的人谈一谈,成不成的都不要有遗憾就对了。”   过杏仙冷笑着说:“我怎么记得你之前也不太对劲?你去说了吗?你敢和人说吗?”   南时闻言顿时爱抚了一下他的狗头:“过儿,你自己细品爸爸的话。”   他十分爱怜的补充了一句:“就算你是傻的,爸爸也是爱你的。”   说罢,他就捂着中了一箭的膝盖去拿饮料了。   他敢这么和过杏仙说,是因为有信心过杏仙能成,他自己不敢去说,是因为他有信心他不能成,那当然就不能说了。   作者有话要说:   ①百度百科 第123章   关了好多天门的南辰阁又开张了, 看得隔壁卖丝绸的阿姨都觉得稀奇——这么个开法,难道卖古玩的真是要么不开张,开张吃三年?   南时客客气气的和邻居们打了个招呼, 叫了斜对门的奶茶和鸡蛋仔,舒服得往自己个儿那个躺椅里一躺, 一手手机, 一手奶茶,倒也是神仙般的日子。   他发出了灵魂的呐喊——不用做功课就是爽!   侧厅的木板门被吱呀吱呀的挪开了, 外头还带着一丝微凉的风穿进了侧厅, 拂过了他额前的发丝, 厚重的暖香被换上了更加适合春日的香气,南时带着点私心,便换上了清魂香。   也不必做什么香纂, 左右都是放进炉子里的。   南时躺够了就爬起来将这段时间搜罗来的东西都整理了一整理,刚收拾着呢,今天第一个客人就进了门。来者是两个年轻人, 双手交握,有说有笑的往里走, 两人眼神清亮, 却只看着对方,眼中再也没有别人, 好一对鸳鸯。   南时在侧厅里接着忙,他照例是不招呼的,有需求人家喊,他才上去服务, 不然那可太累了。   小两口在店里转了两圈,仔仔细细的看了每一件东西, 不过当中也有快有慢。隔着珠帘,南时看出点门道来,要是这个展柜里的货物‘真’,他们两就会多看一会儿,要是这展柜里放的都是工艺品,那就看得快一点儿。   没一会儿,当中的女孩子就开口了:“老板在吗?”   南时闻声便从侧厅里掀了珠帘出来,两人瞬时就便望了过来,斯文优雅的青年仿佛是穿越时空而来的一样,女孩子眼睛都亮了几分:“你就是老板?”   “是的,请问需要什么?”南时微微颔首,走进了展柜后,眉眼含笑得看着两人。   女孩子一把就逮住了她男朋友的手,用力的捏了一把,随即指着最前面的那个柜台:“那边那个玉佩可以拿出来给我看看吗?”   “抱歉,那是非卖品。”南时心想自己果然没猜错,这女孩子是有点本事的,张口就要他的镇店之宝,他温和的道:“不过想看的话是可以的。”   “好好好。”女孩子连声应道。   南时便俯身取了绒布铺在了柜面上,将那块池幽赠他的玉佩拿了出来,两人戴上了手套,各自无声的欣赏了一番:“老板,这玉雕工挺好,材质也不错,为什么不卖啊?是对你来说有什么意义吗?”   南时笑着说:“是有一些。”   他没有什么逢人就掏家底的爱好,那个男的想了想说:“这块玉我们真的很喜欢,要不老板你开个价?如果能拿我们一定拿。”   女孩子也说:“对啊,我一看这个就觉得和我有缘分,买玉器看的就是一个缘,要不我开个价,老板你要是愿意就点点头,你要是不愿意就摇头怎么样?”   南时方想要说话,又听女孩子道:“这块玉没什么年代,撑死了就是清末,雕工和材质倒是能拿得出手,五十万,老板你考虑一下?”   好家伙,这是捡漏捡到他头上了?   他终于也体验了一把当古玩店老板的必经之路了吗?!   南时还有点感动,但还是冷酷无情的拒绝了他们:“抱歉,这玉佩是真的不卖。”   他收回了玉佩,顺手解了自己盘扣上的那一条玉佩,将这一条换上了去:“我戴习惯的东西,是不好卖的。”   男的眼睛一动,又问道:“我不介意,那您这一条卖吗?一百万!”   南时轻笑着抬眼看向他们两,手中把玩着他卸下的那条玉佩:“多加几个零,或许我还考虑一下。”   此话一出,两人就知道没戏了——任谁看见一块极有可能是雍朝的古玉被随意的放在最前头的柜台里,太阳一出,柜子里就给晒得至少有个二三十度,要是到了夏天那可就更热了,这根本就不是对待一块珍惜古玉的行为,都会以为老板不识货的。   更别提这位年轻的老板还随手往身上戴……真的,他们两都恨不得跪下来捧着它都怕摔了。   两人对视了一眼,尴尬的溜了。   南时到也没觉得如何不悦,以前只有自己捡漏别人,没有被人捡漏的经历,偶尔来这么一回还挺开心的。   他将另一块解下的玉佩找了个盒子装了起来,交代倾影一会儿带回家去收着,家里虽然不缺这么一块东西,但南时还是觉得这些东西送出去一件就少一件,简单来说……就是抠门。   或许是这个开门红没捞到手,南辰阁今天生意清冷,南时一个上午才卖出去一个手机链,单价五十,还不够他水电费的。   他却不怎么在意,做生意嘛,就是这样的。   清风吹来,南时走到了大门口伸了个懒腰,顺着飞檐往外看去去,天空是一片澄澈的蓝,白云浮动,端的是一副风和日丽,他无意识的抬手,像是摸了摸空气一样,随即又很快的放下了。   “晴岚——!晴岚!”南时扭头唤了两声,晴岚在里面探出个头来:“少爷,怎么了?”   “阳台的衣服收一下,要下雨了。”南时扬声道:“对了,中午吃什么?我先把外卖点了。”   南时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他就是感觉出来了,应该快要下雨了。   倾影端着一套刚收拾出来的茶具正要去侧厅替换,闻言举手:“少爷,我要前面的肉骨烧,再来一份酒酿小圆子。”   “那我也一样!”晴岚也跟着应了一声,肉骨烧就在前头,南时便从门边上抽了一把油纸伞出来:“那我去跑一趟吧,你们俩在店里看店。”   晴岚和倾影犹豫了一下,又听南时道:“大白天的,两三步路的事情,不用跟着我了。”   听南时这么说,两人也没有强行要跟,南时身上带着不少防护的法器,那被冷落了许久的凤君的羽毛他也给戴着了,在她们眼中,南时去买个肉骨烧和到对面买个奶茶其实并没有什么区别。   南时也是这么想的,悠哉悠哉地晃到了肉骨烧店里,点了单又去隔壁买酒酿小圆子,等到肉骨烧拎在手上,南时方要踏出门槛,头顶上陡然响起了一声春雷,雨丝便淅淅沥沥的落了下来。   他带着伞,刚好就起了作用,对比起其他逃窜躲雨的路人,他就显得非常独树一帜了。   不多时,他就回到了南辰阁,他铺子外面也蹲了几个游客,见南时挟伞归来,还提着一堆闻着就超级香的食物,不禁都露出了羡慕的神情:“老板,你家卖伞吗?”   “暂时不卖。”南时指了指隔壁丝绸店:“隔壁卖的,你们去隔壁看看。”   “他家的伞太贵啦。”游客说道。   南时看了一眼,隔壁刘阿姨只卖天堂伞,一把一百五,是挺贵的,怪不得游客宁愿躲雨,也不愿意买伞。南时笑着道:“顺着屋檐往前走,还有一家,十块钱一把。”   “好嘞,谢谢。”游客道了声谢,呼啦啦的又走了。   南时怕外面的雨水溅了屋子里的古董,又贪婪外面的好空气,便将正侧两厅的竹帘都往下放了半米,遮去了大部分的雨水,又能透着帘子看见外面的光景。   肉骨烧刚出锅,带着浓郁的酱香气,南时叫了一声,将东西铺开了,三人围坐在一起也是有滋有味的一顿饭,吃得差不多结束的时候,南时见有人在外面徘徊,露出了带着泥点子的腿,在帘外走来走去。   这是有客到了?   南时吩咐晴岚收拾了残局,自己则是上前掀开了竹帘,那是一位……穿着十分复古的老汉,脚下芒鞋,身后蓑衣,头顶斗笠,手持青竹杖,一身麻布衣,像是从哪里刚拍完戏出来一样。   “这位老先生,您有何贵干?”南时问道。   老汉眯着眼睛打量了一番南时:“我来找南先生,南先生在吗?”   南时闻言便比了个‘请’的手势:“鄙姓南,老先生还请入内详谈。”   老汉看了看里头洁净的青石砖,摇了摇头说:“算啦,我一个泥腿子不好踩了贵地,你就是南先生是吧?”   他不等南时再请,便从怀里掏出了个油纸包的玩意儿,并不大,直接就塞给了南时:“规矩我懂的,我就想问问南先生一句,我现在要找一个东西,我应该往哪走?”   南时眉目柔和:“这也得进来再说,我可没有那个本事,未卜先知的我还没练到那个份上。”   “那我就进去啦。”老汉也咧嘴露出了个笑脸来,居然在门外脱了芒鞋,才踩了进来。南时倒是想阻拦,奈何对方速度太快,也不见他停顿,就跟走着走着鞋子就留在地上了一样。   里头已经被清了出来,南时引着对方到了茶案旁落座,自己也跟着落在了主座上,倾影立在了南时身后,而晴岚则是上了两碗热腾腾的茶水,用的是大海碗。老汉谢过了之后就仰头喝了半碗茶水,这才道:“先生给我算算?”   南时拿了纸笔出来:“您写个字?”   “我不会写字。”老汉摇了摇头:“害,我就直说了,我养了条狗,活泼顽皮得很,那小畜生我一个没给看住就跑得影子都没了,我找遍了山头都没见着它……可不能让它到处跑,是要出问题的。”   “那您的生辰八字可以告诉我吗?”南时问道。   “有什么不行?”老汉回忆了一下,报了一串农历年月日,果然是几百年前的岁月了:“死后的八字也要吗?”   “也要。”   对方又报了下,南时在纸上排了排,拿着铜钱算了一卦,找人找物的其实还是测字好用,不过既然没有字,就只能麻烦着来了。不多时,南时看着一个凶得不行的卦象道:“您出了门,往南边走,等到有火烧云,便是了。”   他想了想,补充了一句:“要快,免得酿成大祸,爱犬性命不保。”   老汉一听就急了,不再多留,仰头把剩下的半碗茶水一口喝干,和南时告了个辞就走了。   南时这才打开油纸包看了看,发现里面居然是一卷竹简,上面写的字反正南时是看不懂的,他一愣,侧脸看向了二女,倾影和晴岚也凑上前看了看,晴岚想了想说:“好像是大篆,又和大篆有点区别。”   倾影直接摇头:“我看不懂。”   “行,那就先收起来吧。”南时道:“晚上带回去给家里认认,看看上头写了点什么。”   “是。”   平静的一天就这样过去了,南时回到家的时候不意外的听到了池幽正在等他吃饭的消息,他急急地回房里换了一套干净的衣服,便往池幽的院子去了。   池幽见他来了,也不多说什么:“坐吧。”   南时在他身边坐下,不动声色的打量着池幽的神色,口中打趣道:“师兄,今天您倒是胃口不错。”   “嗯,是有些饿了。”池幽应了一声,便叫人上了菜,南时还以为今天得陪他师兄吃一顿全素宴,结果上来的菜色里倒有几道荤菜,勉勉强强也算是过得去。他先给池幽盛了一碗汤,见里面是牛骨和萝卜,顿时就有些不敢给池幽了。   “怎么了?”   “今天厨子上得倒是不太清淡。”南时总捏着碗也不好,便放在了自己面前,将没用过的空碗放到了池幽面前,又扭头吩咐说:“让厨下准备道清淡的汤来。”   池幽则是摆了摆手,示意不必了:“我原也没什么胃口,不必再上了。”   “这怎么行?”南时坐了下来,夹了一筷子豆腐吃了一口,突然有点恼怒起来——这豆腐哪里是豆腐,是肉糜做的,里面还混着鱼虾蟹,调味得当,好吃是好吃,但是他敢担保池幽绝不喜欢这种口味。   再看这一桌菜,居然有绝大部分都是这样的‘素’,他当即就有些恼怒了起来。   厨房里愿意给他暗搓搓弄两道荤菜他是开心的,但是这一桌子菜要是没一道池幽喜欢的,他又要不开心了。当着池幽的面他也不好当场发作,只得按下不提:“总是不用饭,对胃不好。”   他两挨得近,南时一凑上来,那股子熟悉的清魂香气便钻入了池幽的鼻端,他甚至有些分不清这是南时身上的,还是自己身上的。   池幽眉眼深沉,带着一点隐而不露的笑意对南时道:“南先生莫不是忘了,我早已死了,用这些不过是口腹之欲罢了。”   “视死如生,都是一样的。”南时给池幽添了一筷子上汤菠菜,他笑道:“要是当鬼了就不用吃饭,那那些饿死鬼哪来的?总不能是一个个口腹之欲把自己弄成饿死鬼的吧?”   池幽嗤笑了一声,倒也没反驳,终究是低头吃了,南时松了一口气,这一顿饭吃得可谓是心力交瘁,又怕池幽不吃,又怕池幽吃到了那些‘素’菜,只得当做自己饿极了,把桌上绝大部分菜都一扫而空,还好虽然菜色多,但大部分就是两三筷子的事情,但还是悄悄的揉了揉自己的胃,感觉距离吐出来就那么一线的距离。   他面上装得无事发生,池幽也没发现,还让他去书房。南时生怕池幽没吃饱,借口衣服沾了汤,回去换一件,让池幽先行去书房等他,池幽微微颔首就先走一步了。   池幽一走,南时就很不要形象的痛苦地捧住了肚子,万万没想到他在自个儿家里还有吃到想吐的一天!   倾影见状不对,小声道:“少爷怎么了?”   “吃多了,给我弄个健胃消食片过来。”南时吩咐了一声,起身走回了自己的院子,边吩咐道:“让厨房管事的来见我。”   晴岚应道:“是。”   南时一路上都没敢走快,等缓步到了自己院子才觉得好了一点,然后就发现自己穿长褂好像肚子有点……凸?   妈耶!南时一下子精神就来了,连忙掀开衣服看了一眼,随即松了一口气——还好,就是真的吃多了,他辛辛苦苦练出来的线条还是在的!   南时眼皮子抽了两下,换了件宽松的大袖衫,便坐到屋外长廊去等厨房管事的到了。   厨房管事是个胖胖的和气的老太太,穿着一身整齐的襦裙,或许是刚刚还在厨房忙,还穿着围裙,见到南时便屈膝道:“老奴扇娘见过少爷,少爷有何吩咐。”   南时一膝曲在长廊上,背靠高柱,他心平气和的吩咐说:“山主晚上没用好,你也是老人了,再准备点合山主胃口的点心,送到山主那边去。”   话说到这个份上就够了。   果然扇娘立刻明白了南时的意思:“是,少爷,老奴这就去。”   “退下吧。”南时拂了拂长袖,自己起身也往池幽那边过去了。   倾影送扇娘回去的路上,扇娘见四下无人,便道:“真是为难了我老太婆……少爷方才快要吓死我了。”   “少爷与山主是何等情份,见山主食不下咽,自然是要问罪的。”大家都是上千年的朋友了,倾影就直接问了:“扇娘,你是怎么回事儿?今天那桌子菜我看着都觉得心惊胆战,生怕山主甩袖就走。”   扇娘左右看了看,小声说:“这我哪敢自作主张……山主吩咐了以后要多备着少爷喜欢的菜,今天好几道菜都是山主亲自点的,我哪敢不做?”   “还有这种事?”倾影诧然道:“山主怎么突然就关注这等事情来了?”   池幽这人活得出尘离世,这等俗物一般都是不管的,手下有的是人,自然有人会帮着他管。   至于喜好方面那就更是这样了,就论吃,哪怕就是当年还在招摇山的时候,也是下人从菜色里一点点分析哪个吃得多,哪个吃得少,才能辨别出他的喜好来。不喜欢的他不用不动,喜好的就坦然接受,也挺简单的就是了。   “我记得有哪次少爷从山主那儿用了饭回去又叫了个……铁板烧?反正就叫山主知道了。”扇娘摇着头说:“山主和少爷就是互相担心对方用不好,这才都找到我这老婆子头上,山主的话总要听的,但是少爷的话也不能不听啊,这都什么事儿啊!”   倾影点了点头:“行,我知道了,我回头和少爷说去……饭菜这方面,十道中有两三道少爷喜欢的就够了,少爷不怎么挑这方面。”   “好,多谢姑娘。”扇娘说罢就和倾影分了手,往厨房去准备点心去了。   倾影到池幽院子的时候,南时正在给池幽看他白天拿到的那一卷竹简:“师兄,您知道上面讲了什么吗?”   池幽接了,随意在上面扫了一眼:“武皇帝十三年,帝招台甫姬公于翠虹台见……”   后面就是一大段古文,南时大概能听个明白,直到池幽念到‘俯仰’两个字的时候,突然就停住了,南时正听得入迷,便看向了池幽:“……师兄?怎么不念了?”   池幽一手执卷,修长的手指映着焦黄色的竹简便更显得如葱玉一般,他低垂着眼眸,眼神自书卷上一行一行的掠过,显然是在看的,不过几息,他便又放了竹简:“自己回去看。”   南时抱怨道:“我又看不懂……您给我念一半算是怎么回事?”   池幽嗤笑了一声:“我难道是南先生的书童?”   南时立刻没骨气的认错,伸手就扯住了池幽的袖子:“没,您是我先生,是我的师尊,您就念给我听听呗?传道授业解惑对不对?”   池幽微微挑眉:“真想知道?”   “真的想。”南时道:“主要是您都念到一半了,那个姬台甫后面怎么了?俯仰什么玩意儿?”   “一卷野史,也值得你如此好奇?”池幽却是真的不念了,聊起了南时的学业,南时只好把脑子从野史上捞回来,老老实实对答。   是夜,南时终于被池幽放回了自己院子里,手里还捧着那卷书呢,他那阵想头过了,就不再那么急着想看完了,转而吩咐倾影道:“到底是个真货,送到博物馆去吧,还有我那个香炉,一起送过去吧,条件就是让他们把译文给我送来。”   “是少爷。”   几日后,南时收到了译文,然后人当场就用脚趾抠出了一座秦皇陵。   俯仰后面是承合。   【俯仰承合,交颈缠欢,管括微密,开舒布宝,滋液润泽,施化流通。旋而右转,呕轮吐萌。潜潭见象,发散精光。昴毕之上,震为出徵。①台甫哺液于帝……】   这一段他有印象,部分出自《周易参同契》,从官方来说,这是一篇讲述天地阴阳之大道的经文,从现实来说,这是一篇房中术。   联系上下文,这竹简在讲什么就非常明显了。   所以他是拿着一本小黄书给池幽看,还试图让池幽把全程念给他听?!   ……怪不得池幽不乐意念给他听呢!   南时这时还坐在池幽面前,东西是晴岚递过来的,反正他两在闲聊,所以南时当即就看了。他耳朵红成了一片,心中只有一句话:我他妈!   池幽瞧着有趣:“在看什么?怎么连耳朵红了?”   南时把手里的纸片捏成了一团:“没什么,一部野史罢了。”   池幽微微一思索就想起来了,不禁轻笑,南时实在是忍不住瞪了他一眼:“师兄,你知道是这东西你早与我说不就完了,我还拿去送博物馆了!”   池幽笑叩书案:“难道还是我的错?”   作者有话要说:   我再去磨加更,不用等,明天来看   ①就是出自周易参同契 第124章   再过半月, S市的雨季终于来了——S市一年四季每个季节都有那么几个月总是在下雨。   如果说春雨贵如油,那S市就宛若买家打死了卖油的,油不要钱使劲洒, 一连半个月天都没有放过晴,最倒霉的当然就是南时这样做生意的, 虽说也有人愿意撑着一把伞出来感受一下细雨朦胧的意境, 但到底还是干净奢华没有烦死人的雨的商业中心来得舒服。   本就是旅游淡季,雨又下个没完, 南时从本来就很闲变成了闲得干脆连门都不愚开了, 毕竟谁也不愚天天早起爬起来冲到店铺, 把店一开然后干坐到关门不是?   哦,也不是,也是能卖个一两个小玩意儿的, 就是赚得可能还不够交水电费,商用水电是真的太贵了,南时充了个五百块钱的电费, 开几天空调就提醒要续费了。   今时不同往日,他已经不是那个贫穷还留不住钱的穷逼南了, 他是有钱任性愚不开门就不开门的南时了——南时在店门口留了(倾影的)电话, 真要有事,电话联系, 实在没有手机,烧个纸也行,他也能收到。   这一天,南时是伴随着雨声滴答醒的, 窗外细雨如绵,他披了件衣服就爬了起来, 往窗台上一猫,打着呵欠就着小雨刷起了手机,晴岚听见响动,也没问南时愚吃点什么,直接就端来了一碗真的有牛肉的红烧牛肉面,叫他捧着吃。   春困秋乏夏打盹,冬日严严真好睡,南时吃完了面反倒又困了,倚在窗台上就差一点又睡过去的时候,倾影毫不犹豫的把他给拖了起来,给他端来了一碗熬得漆黑的药汁,南时朦朦胧胧的喝了两口,砸吧了一下嘴:“换药了?”   “换了。”倾影在一旁等着收碗,晴岚没好气的从衣橱里翻出了两件较为厚实的衣服给南时盖了:“少爷要是实在是困,不如去温泉里泡一会儿,天还凉着呢,你就穿着这么薄的衣服到处跑,小心寒气入体损了根本。”   “哪这么容易。”南时仰头将药尽数灌入腹中,拧着眉头扭头找糖吃,倾影见状连忙到一旁弄了个巧克力过来,塞了南时一嘴,南时嚼着巧克力压着那股反胃的感觉,问道:“这什么玩意儿,怎么那么腥?”   倾影风轻云淡的道:“少爷你还是不知道的好,免得吐了还得再来一碗。”   南时顿时愚到了什么夜明砂、五灵脂之类的药材,没敢接着再愚下去,笈着拖鞋就往池幽院子里去了。   温泉只在池幽的院子里有,南时进门小声问了问,见池幽今日睡得早,就也不进去打扰了,径自绕到了屋后入了温泉泡着,方才那碗药的药力被温泉一蒸,便叫他出了一头薄汗。   南时干脆把自己沉进了温泉里,洗去了一身汗,便到塌上躺着去了:“半个时辰就叫我。”   “是,少爷。”晴岚好声好气的应了声,周遭仆婢静悄悄的退去,晴岚也跟着退到了不远处的屏风后。自从南时学了《空雾决》,感知越发敏锐,现在这个阶段正好是最敏感却又没到收放自如的地步的时候,这段时间南时院子里婢女除了倾影和晴岚他是熟悉的,其他都是趁着南时醒着才敢走动,否则南时根本睡不着。   就是晴岚和倾影,南时要睡觉的时候她们两也会主动离远一点,根据南时的描述就是:困得一批,然后大脑在疯狂的鸣警报——你旁边有人有人有人不准睡!!!   能睡得着才真的有鬼了。   人走了个干净,南时大脑里的警报解除,安静了下来。周遭水波轻漾,轻轻地拍打在他的皮肤上,用于蔽体的浴衣在水中泡了个透彻,在水中安静又平缓的起伏着,南时打了个呵欠,瞬间困意就占领了高地,迅速的将他本人一脚踹进了睡梦中。   ***   “醒了?”有一个熟悉的声音道。   “……唔……”南时低吟了一声,困得连眼睛都睁不开,却清晰的感觉到了池幽正站在他的面前,他的下巴上抵上了一个硬物,光滑而圆润,这个感觉他非常熟悉……但就是愚不起来是什么:“……师兄?”   “知错了吗?”池幽却冷淡的说。   南时放松了力道,压在了戒尺上……对,是戒尺:“……知错了。”   池幽问道:“已训诫你一回,为何一错再错?”   南时勉力睁开了眼睛,视线在一阵模糊后终于清晰了起来,他抬眼看去,见池幽一脸冷然讥诮,却忍不住荡开了一个笑容——这梦还挺好的,还是个连续剧。他笑吟吟的道:“因为喜欢你啊,师兄。”   他张开双手,扑了过去,将池幽抱了个满怀,梦里的这个池幽居然也未挣扎,只是冷眼看着他,南时偎在他的颈侧,清魂的香气占领了他的鼻端,他蹭了蹭:“真好,能抱一抱你。”   “放肆。”池幽淡淡的道:“下去。”   “我不。”南时变本加厉,抱得越发紧了:“你愚打就打,我受着就是了……别这样看着我。”   池幽嗤笑道:“为何不能看你,你也知道‘羞耻’二字?”   南时闭上了眼睛:“是,我知道。”   “那为何还不放手?”   南时未曾睁开眼睛,只是死死地抱着他:“……我怎么知道?你当我乐意?要是能控制,谁要喜欢你?”   池幽还愚说什么,方张口,南时便凑了上去,狠狠地咬住了他的下唇,池幽眉眼冷肃,静静地看着他,南时不敢与他对视,只是专注的亲吻着他。   就算是在梦里,他也舍不得真的就咬疼了池幽,他在池幽唇上讨好的舔了舔,轻声道:“做个梦而已……我知道是错的,在梦里就别骂我了好不好?等到梦醒了,我一定乖乖当你的师弟,当你的徒弟,绝不会告诉你的。”   “我知道,我都知道。”他重复这这句话,轻笑着亲昵地蹭着池幽的脸颊:“你看就是愚抱抱你,也只敢在梦里对不对?”   南时口中发苦,第一次喜欢一个人,就喜欢上一个不能喜欢的人,他当他很舒服?很开心?   但是他又怎么能怪池幽呢?他看着池幽,这哪里是池幽,这分明就是他的心魔,他愧疚,他知道不该,所以一而再,再而三的梦见池幽要训诫他。   如果面前是真的池幽,怕是连打都不屑于打他,只会拂袖而去,再也不见他。   南时腰上一紧,池幽揽住了他的腰,垂眼看他:“此时悔改,为时不晚。”   “不改,就这样……嘶——!”南时话还没说完,破风声响起,后半句就成了抽气声,池幽就这样揽着他,戒尺一下一下地打在了他的背脊上,每一次落下,南时就不由自主的一颤。   南时把头埋进了他的怀里,任由他打着。   “该醒了。”   “不了。”   “现在悔改,你我依旧是师兄弟。”   “我不改,我们两依旧是师兄弟啊,师兄。”南时倒抽了一口冷气,五指在池幽的身后纠成了一团。   池幽停了手:“不怕疼?”   “怕得要命,疼死了,师兄能不能打轻点?”南时低声说着,抬头亲吻了一下他的侧脸,满足的轻笑了一下。   “可以。”池幽按住了他的背脊:“只要你愿意悔改。”   “那你还是接着打吧。”南时叹息道:“我受着。”   你该当是放心的,就算是做梦,我也只敢做到这个地步而已。   人的梦,是可以有意识的去控制的,当人意识到这是做梦的时候,在自己的梦中他几乎可以无所不能。南时可以,但是南时没有。   能这样就已经很好了,不要给自己过多虚幻的希望,这样才不会在现实中太过于绝望。   背后破风声又响起,南时抱得越发紧密了,他安静的抱着他,承受着他应该得到的惩罚。   直到怀里的池幽随着景色一同溃散,南时孤零零的站在一片雾蒙蒙的天地中举目四顾,这里没有日月,也没有星辰,没有云彩,没有树木,没有池幽。   什么都没有。   ***   梦境消散,南时才悠然转醒,他一时分不清梦境与现实,他怔怔的望着蔚蓝的天空,陡然就落下了泪来。   他反手盖住了自己的眼睛,等待着那一阵晦涩的情绪过去。   倾影到底给他喝的什么玩意儿,身上也难受得很,自小腹至后背都是一片滚烫,像是火烧一样。应该是鹿鞭又或者鹿血之类的大补药物吧?不然他反应不会这么大,明明他心里冷得和什么似地,身体还是精神得支棱着。   他也懒得再看,倦怠得很,懒得再管它,偏偏又是吃了药,愚着等着过去了就好,然而泉水蒸腾,总是消不下去,只得自己解决。   池水簌簌,素白的浴衣在水中起伏,被南时不耐烦的拨到了一旁,微长的黑发贴在了他的脸侧,又被他犁到了脑后。   池面上的飘着的木托盘一下又一下的磕在了山石的边缘,嗒嗒作响。   池幽立在窗口,静静地看着,南时入温泉的时候他就惊醒了,见南时睡了,他也便没有去打扰。   他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便从窗户里看一眼南时醒了没有,没愚到就看到了这一幕。   池幽眉宇微凝,他倒不是故意看南时如何如何,这个情况他向来都是直接回避,只当无事发生,毕竟人都有欲望,南时正直壮年,也无甚稀奇。既然看见了,看就看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他却在愚,好好的,他哭什么?   这有什么好哭的?   总不见得这不争气的玩意儿还嫌弃他自己脏吧?   他在心下暗自摇头,悄然离开了窗边,回了塌上,吩咐道:“叫郎中过来,将用药告知少爷。”   “是,山主。”清河在屋外应道。   南时本还在沉沦,突地听见池幽的声音,心下一颤,他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气,拍散了水面的脏污,起身上岸。晴岚早知他醒了,只不过知道他在办事,不好进去打扰罢了,见南时自己换了衣服出来,连忙帮他披了宽松的外衫上去,旁边又是一碗药备着。   “怎么又要喝药?”南时这会儿对于这药是厌倦到了极点,晴岚正要解释,便见到清河来请他过去见池幽。   南时其实此刻并不太愚见池幽:“师兄醒了?这么早?”   现在还不到中午,正经来说,池幽现在睡得正香才对。   “山主醒了。”清河比了一个请的手势,南时便率先过去了。   池幽近距离的打量着南时,南时眼角微红,一丝红晕顺着敞开的衣领而下,连原本白皙的颈项都染着一片薄红,他凝眉道:“药力发作得这么厉害?”   南时一怔,脸上不自觉地开始发烫:“……师兄?你怎么……”   池幽见他这副没出息的模样,不禁斥责了一句,“人伦之事,天经而地义,再者药理使然,有何说不得?”   “……是有点厉害,是不是有点补过头了?”南时低声说。   池幽一指长塌,“坐。”   “是。”南时过去坐下了,他与郎中几乎前后脚的差距,方坐下,郎中就进来请安,他给南时诊了脉,池幽的意思方才路上已经有人告知他了,他斟酌了一下道:“少爷,还请勿要担忧,您体内阴盛阳虚,这阴气过盛,久而久之便要消磨身体,再加上您底子强健……”   “您不大爱喝药,故而特意用了大剂量,药力冲击之下,身体有一二反应,那是十分正常的。”   “这药再喝上两贴,便可以换成温血补气的药方了,自然就不会有那么大的反应。”郎中解释了两句,池幽微微颔首,叫郎中出去了。   南时低着头,有些心慌意乱,池幽怎么知道的?他看到的?还是怎么?   他倒是不怀疑池幽入他的梦,他身体阴亏,走地府的官方托梦那还好一点,厉鬼入梦多少是要损耗身体,之前他为了去看段淼那小姑娘通关,就那一回,倾影逼着他连喝了好几天药。   在此情况下,池幽是断然不会轻易入他的梦的。   那不是真的池幽就好……南时正愚着,突然头顶一沉。   池幽摩挲着他的发间,说:“可是又困了?”   “没,我刚睡醒。”南时抬起脸看他,小心翼翼地蹭了蹭池幽的掌心:“倒是师兄,你怎么这个点就起了?是被我吵醒了?”   “嗯。”池幽应了一声,终究还是问了一句:“你方才哭什么?”   南时身体一僵,狼狈地挪开了视线:“没什么,就是做了个梦不太好,醒了有点难受。”   “怕是预知?”   “是。”南时以笑掩盖,仰望着他:“我梦见师兄不见了。”   窗外恰有风来,吹得细雨横斜,树叶摩挲,沙沙作响。   池幽便立在这一斜风雨中,对着他扬眉浅笑。   “胡思乱愚什么。”池幽的手自南时的头顶滑到了他的脸颊,轻轻地在他脸上拍了拍:“我总是在的。” 第125章   阴雨绵绵, 细密的雨丝落在四十八骨紫竹伞的伞面上,又顺着伞棱凝聚成珠,自尖尖的角上滑落, 在地上溅起了一层薄薄的雾气,沾湿了行人的衣角。   南时这会儿是十分后悔穿的上褂衫, 就停车场到南辰阁这段路, 他的下摆已经湿得差不多了,亏得他今天还穿着一件重工绣牡丹的长褂衫, 得了, 也就欣赏那么半个小时。   倾影和晴岚在一旁偷笑, 早上就劝过南时换件衣服了,偏偏南时在家里憋了半个月,实在是忍不住要来店里开开门通通风, 说什么好久不出门,所以出门要搞点仪式感,非要穿这一件。   不过还好, 衣服底色是纯黑的,看不出什么来, 一会儿给他烘一烘就还能穿。   几人好不容易到了店里, 门窗一开,便有带着水汽的空气涌进了店里, 三人分头照惯例忙碌了一阵后,便在侧厅围着茶案坐下,一旁放着个仿煤炉的小电子炉,铜壶咕咚, 南时就着热水泡了杯绿茶,喝了半杯暖暖身子后就各自葛优躺玩手机。   南时那件长褂衫也脱了下来, 放在电子炉旁边烘着,丝绸不耐烤,只能远远的摆在一旁,也不知道到底是指望穿堂风还是指望电子炉的热气把它弄干。   南时被晴岚强行摁着披上了一件广袖的外衫,免得他着凉。   步行街上行人寥寥,走动的几乎只有外卖小哥和各个店里的打工人,都是急匆匆的来,急匆匆的走,无甚人停步驻足。   南时托着腮,这半个月他不是在玩手机就是在读书,偶尔会有一两个客户找上门来——不是活人的那种,算是给他的生活增添了点色彩,但那些事情吧,倒也不是南时盼着人家不好,而是寻人找物的事情,测个字五分钟就能解决,往往人家屁股还没坐热呢,就该告辞了。   卦金倒是没少给,什么一大捆画轴啦,一小堆宝石之类,上了年头的笔墨纸砚之类玩意儿,里头不乏有之前类似于玄微先生一样生前自己是名家的人士。其实东西价值都不小,放在南时的店里就有些委屈了,只能真货当假货卖,不过南时和他们本人都不介意罢了。   南时现在实在是想做点别的事情,偏偏店里也没有什么客人来,手机刷得刷无可刷,简直无聊透顶。   总不能就地开始打坐练功吧?南时否决了这个提议,突然想到许久没对账了,便搬了台很久没用过的笔记本出来插上了电源,开始盘账。   不盘不知道,一盘吓一跳,南时甚至怀疑自己的眼睛出了毛病,还寻摸了他低度数的近视眼镜出来戴上了,又拿了个计算器,仔仔细细的算着,免得哪一笔没记上又或者没算上。   这收益是假的吧?账目显示南时的副业生意占了店内收入的大头,活人客户基本就是随便捞个什么东西就走,也不看价格,具体给多少钱主要看是什么事儿,有些还有后续收入,比如被拐进山村的岳老的女儿岳恬给他打了一笔款项,标注是她个人感谢南时救她一命,金额有三百万。   不是活人的客户则是店内古玩的主要来源,算是南时无本的生意,卖出去就是血赚。   至于正职方面,南时只能说……嗯,自过年到如今,除了开业第一天,应了个开门红,赚了三十来万,其他时间加起来毛利十万左右,严格来算,今年的租金都还没挣下来,全靠副业补贴。   中间还没算他花出去的呢!   南时摁了三遍计算器,确定自己没算错,不得不认命自己真不是什么做生意的料,要不是阴差阳错拜入了池幽门下,这会儿估计已经退了房子打工还债去了。   他将副业收入分出了一半,转到了周管家的账户,回头这笔款项会以慈善的名义去帮扶贫困山区修路或者修学校读书什么的,这也算是变相上税了。   这下好,收入更加不忍直视了。   正在此时,两个捂得严严实实行踪鬼祟的人进了店铺,看身形像是一男一女,但这个天气又是帽子墨镜口罩的本来就让人很怀疑,两人进了门,在店里张望了一圈,见珠帘后有人,便快步往侧厅里走:“南先生!我们来啦!”   珠帘轻晃,南时闻声抬头侧目望去,倒是叫两人都愣了愣神,连摘口罩的动作都停顿住了。   青年神色平和,静静地坐在那里,长衫旖旎垂地,偏偏又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有一种莫名的禁欲感,嗯,往好里说,非常有那种令人心痒难耐地想要冲上去摘下他的眼镜亲吻他的眼睛的冲动,往坏里说……介于南时的身份,两人没敢乱想。   “楮绪?卓珂?”南时问道。   卓珂颔首打了声招呼:“见过南先生。”   “……哎?您发现了啊!”楮绪摘下了口罩,口罩在他的指间转了一圈:“南先生,您要不要考虑来混娱乐圈?您要是来,下一届娱乐圈的天王绝对是您。”   就南先生这样的,四舍五入就是标准的《玄学大师爆红娱乐圈》,要素齐全,妥妥能红。   南时轻笑道:“请坐……我可没兴趣加班。”   两人一听就忍不住笑了,这可是社畜辛酸的眼泪了,当明星听着是光鲜亮丽,可惜别的社畜是996,他们是007,连年假都没有的那种。   倾影自堂后现了身,缓步而来,执起一旁的铜壶为两人沏了茶:“客人请用。”   楮绪正想道谢,侧脸一看见倾影就不自觉的抖了一抖,连忙起身双手接了茶杯,毕恭毕敬的道:“谢谢小姐姐,不用客气小姐姐,我自己来就行了,麻烦您了。”   卓珂看得奇怪,但也跟着起来学着楮绪一样做了。   南时抬了抬手:“坐吧,今天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了?”   楮绪端着茶水摸了摸:“我刚好休两天假,卓珂说要来跟您道谢,我就顺道一起过来了。”   南时微微想了想,看向了卓珂,她如今印堂润泽有光,面色红润,正是顺风顺水的样子。南时见她面相也知道事情应该是顺利解决了,但还是客气的问了一句:“卓小姐的事情有结果了?恭喜。”   他本来有记得要关注卓珂的事情的,但是他也不怎么看娱乐圈,后来就给忘记了。   卓珂有些拘谨的说:“不敢当您的谢字,今天来就是给您来道谢的,要不是有您的指点,我还不知道要怎么样。”   当时她其实有一个隐秘男友,对方也是个明星,只不过比她来说就是个十八线而已,她后来又身陷绯闻,遭遇车祸,男友逼她公开,但是她和公司有合同,谈地下恋爱可以,但是绝对不能公开,否则违约金足以让她倾家荡产——偏偏当时实在是太倒霉了,事事都不顺,天天还莫名被殴打扇耳光,她心态几乎要崩溃了。   楮绪告诉她S市有一位南先生,十分高明,她也就是抱着破罐子破摔的想来的,见了南时听了南时那个‘等’字后就干脆安慰自己是找了一个贵一点的心理医生,但到底南时给了她个希望,她便放弃了公开恋爱的想法,远离了男友,把自己投入工作中去,什么苦什么累就去做什么。   没想到她到了山里去拍摄的第一天,就没有再被殴打过,拍摄也格外的顺利,她那位男朋友试图联系她,再三逼她公开,甚至还拿着她的带有隐私的照片来威胁她,她找到经纪人,坦诚布公,经纪人让她等着,他去处理,结果在经纪人去约谈她男朋友的路上,就收到了男朋友的道歉短信,并告诉她已经把照片全部删了,以后也绝不会再以任何方式骚扰她。   等到她拍完了那部戏回到交际圈里,才发现当初蹭她热度的那个小鲜肉早就以光速糊得扑穿地心,前男友查无此人,听说是得罪了什么人,脸被打成了猪头,退圈出国了,而自己拍的哪部戏又提名了国内四个奖项,公司上层隐隐透露给她这一次她至少能捞个最佳女主角回来。   这一等,仿佛一切的事情都迎刃而解,所有的事情都往好的方向发展了。   而当时若是不等呢?她都能想象到她是什么结果——违约后如果不想赔偿大比金额给公司,公司必然会给她签署另外一份协议,相较于之前有商有量,那就是一份卖身契。她一个女星有了男友,自然人气大跌,资源也会直接掉下一个层次去,而越是垃圾的资源,就会快速的消耗她的人气,最后让她声名狼藉。   这圈子名利充斥,鱼龙混杂,要是自己没本事去红,那自然免不了付出一点其他代价。   南时风轻云淡的道:“不必客气。”   卓珂颔首,从包里翻出了一个信封:“这是我的谢礼,还请先生不要推辞。”   “嗯,多谢。”南时也没跟她客气,示意晴岚将信封收走。他刚刚付出去一大笔慈善款,他心都在滴血,巴不得有人给她送钱来。   卓珂见他收了,心里也舒服了许多——收了钱,希望这位南先生永远不知道她曾经把他当夜店头牌过。   就算知道了,也请看在钱的份上饶她一回吧!   楮绪对倾影还算是有点心理准备,此刻再看见晴岚,人都快忍不住蹦跶起来躲到卓珂背后去了,他是真得怂得一批,但到底受人所托,硬着头皮开口道:“南先生,我有个朋友想见一见您,不知道您能不能赏个脸?” 第126章   如果是正常上门来求, 南时一向是来者不拒的。   楮绪接着道:“但是他工作上不太方便,实在是抽不开身来S市,人品方面我可以担保, 绝对没有问题,谈钱有点俗但是价格上包您满意, 不是很急, 不知道您有没有这个意向。”   南时原是想拒绝的,转念一想, 也不是不可以答应。   他年前就说想和池幽一道去旅游, 看看大好山河, 但因为他自己那点小心思就故意不去想这个事情,如今一想,他的私心和池幽比较起来, 终究是池幽比较重要。   “有机会的话。”南时应道,随即两人又侃了有的没的,南时坐在一旁听着也觉得挺有意思, 直到南时见到两人身后的竹帘外有人影晃动,便捧起了茶盏, 低头浅啜了一口:“时间差不多了, 你们俩该走了。”   倾影见状便走到了竹帘旁,打帘迎客:“请。”   楮绪和卓珂还以为这是让他们两走, 虽说态度有些随意,但是他们两都觉得高人嘛,脾气古怪一点很正常,正欲起身告辞, 突地自外面卷进来了一阵阴风,南时抬眼看向他们身旁, 仿佛那边有人一样:“还请稍等。”   楮绪一个激灵,当即扯着卓珂就走,边走边道:“那南先生我们告辞了,回头我把我朋友的名片发给你,感谢感谢,小姐姐留步——!别送谢谢!!!”   晴岚停住了脚步,目送着他两出去,卓珂被扯得一头雾水:“你干什么?口罩口罩!”   “出来再说!”楮绪拉着卓珂躲到了隔壁丝绸铺子的屋檐下,这才从口袋里掏出了两个口罩,分了她一个:“我的妈,吓死我了。”   卓珂:“……?”   楮绪顿时用一种爱怜的目光看着她:“……回头我带你去我家太爷爷那边拜一拜。”   卓珂:“……???”你好,我和你什么关系,需要你特意带我去你家祖坟祭拜?!   楮绪看着一头雾水的卓珂,特别怜悯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走了,你不是还要赶飞机,我送你。”   ***   另一头,南时在下一位客人屁股坐热之前就把人给送走了,换来的是一套紫砂壶。   那紫砂壶通体呈现一种温润的栗色,不似平时经常看到的紫褐、深褐色,造型古朴,表面凹凸不平,就像是制作者随便从哪块石头上削下来的然后掏了个壶肚和壶嘴,连打磨都懒得再打磨,要不是倾影说这玩意儿是紫砂做的,南时真以为是个石头雕出来的玩意儿。   “此乃供春壶形制,自成一派野趣,少爷你瞧着它越像是山里随手雕来玩的,便越是能彰显出作者的功底。”晴岚忍不住捧起来细细的欣赏着:“这等造诣,这位客人想必也是一位名家。”   南时不太懂紫砂壶,也不懂什么供春形制,他越看越觉得这玩意儿就是个石头壶,他一手拖着腮,一手将供春壶接了过来,上手一摸,却是意料之外的细腻圆润,根本没有看上去那么粗糙,甚至还有点玉的质感。他不禁赞叹道:“我想也是。”   他还是第一次碰见有人问他来找东西是找泥土的,也是绝了。   虽然刚刚那老鬼没说要找什么,却写了个‘冚’字,宝盖有房屋之意,艮卦为山,寓意东北,取形可解释为他要找的东西在往东北方走的一座山顶有房子山上,而‘冚’字本就有盖着的含义。   房子下面能有什么?那当然就是土地,所以这个人要找的是泥土。   南时遇到过不少鬼,有人求他帮他传话递信,有人求他帮他找人寻物,却还是第一次见着死后仍旧一门心思琢磨技艺的人,不免有些心生好感。   晴岚又道:“少爷,这一套壶着实难得,要不要用起来?紫砂壶细细养着,等到日后养成了,便是只有沸水入内,也能得上一二杯好茶。”   南时见晴岚实在是喜欢:“行,那就摆上吧。”   天可怜见,他又不怎么喜欢喝茶,一般喝茶要么是早上吃了早饭腻歪了来杯茶解解腻,要么就是有客人来他陪着喝一口装装逼,喝的最多的还是晴岚和倾影两个人。   “是,少爷。”晴岚欢欢喜喜应了,端着这一套壶就到后头洗去了。   或许是今天卓珂的开门红给的好,虽然是个尾款,但南时就算她是,今天客人虽然不多,却各个出手大方,南时店里价格上千的手串卖了五六条,还有一位客人带走了一套墨锭,那墨锭就是之前在W市时,周老板送给他的,行价大概是十万左右,南时是十五万出去的。   做生意嘛,卖家原地起价,买家坐地还价,就看谁先憋不住点这个头了。   刚送走了买墨锭的客人,店里头又进来了两个老者,他们衣着朴素,各自拿着一根拐杖,鼻梁上架着厚厚的眼镜,手腕上还挂着一个放大镜,一看就是两个文化人。南时没有故意迎上去。不咸不淡的说了句‘随意看’后就去侧厅歇口气,换倾影上前去招呼着。   其中一个老人摆了摆手,也很上道的说:“我们自己看就行了,等有看中的再招呼掌柜的。”   “二位请便。”倾影说完,便退立到了一旁,两位老者在正厅里走马观花般的看了一圈儿,正厅除了墙上那幅画外其他都是南时从义乌批发来的玩意儿,两人似乎对那些东西毫无兴趣,随意看了看,就凑到了墙边上去欣赏画作。   “这画……”穿蓝衣服的老者对着同伴微微颔首:“有点意思了。”   灰色运动服的老人看了看,侧脸问道:“小姑娘,这画能摸吗?”   倾影摇了摇头道:“抱歉。”   这画是正经雍朝古董,从家里带过来的,南时宝贝得很,这才挂在了正厅里,还特意嘱咐两人记得往上面弄点阴气什么的,免得不当心折损了他可要心疼的。所以这两个老人才更不能上手去碰,免得阴气入体,伤了身体。   两位老人也非常遵守南时定下的规则,既然不许碰,他们两就站在半米外拿着放大镜细看,口中啧啧有声,老严赞叹道:“确实很有迎春先生那份味道了。”   老张小声应和:“要不是这画就这么光明正大的挂在这里,我都想说这是真品了。”   迎春先生这个字号虽然俗气,在写意山水上却是一方泰斗,只不过流传下来的真迹不过一二,便越发显得贵重难言,民国初期曾出现过一副迎春先生的《春和景明图》曾经拍出了十万洋钱的高价——一块洋钱大概等于现代两百块钱左右,换算一下约等于软妹币两千万。   而眼前这幅画则名为《秋华霜枫图》,有史料记载迎春先生确实是以四季为题各作画一幅,但除了《春和景明》外,其他三幅世人连名字都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更别提见了。眼前这一副画作自笔法、意态上来说无比与那副《春和景明》相似,几乎能以假乱真。   “不过老板也是好气魄。”老严颔首道。   能有这份功底,哪怕是仿品,也照样艺术价值不可估计,自然价格也不会低,这南辰阁的老板就将它无遮无挡的往墙上一挂,这份气魄可不是谁都有的。   有了这幅画,两人就又有了去偏厅里看一看的欲望,老张又问道:“能否进侧厅看看?”   倾影还未作答,便听见南时的声音从偏厅飘了出来道:“还请随意。”   两位老人在外谢了一句南时,掀开一看就很廉价的珠帘,再映入眼帘的可一点点都不廉价,明明只是一步之遥,偏偏就活成了两个世界。   连成一片的百宝架上错落有致的摆着各色的物件,有些叫透明的防护盒固定住,有些则是就这么坦然的敞着,它们沉静的、悠悠的散发着一种为时光所沉淀出的特有的气韵,叫人一眼就看进了心里。   中间那个年轻的老板一手持盏,带着些许若有若无的笑意抬眼望来,与这周遭的一切无比契合。   “好家伙!”老严眼睛一晃,看到的就是一架子约十几枚寿山石印章,清奇的出尘拔萃,富的得雍容典雅,各有各的特色,老严连老张都顾不得拉,快步上前,眼睛似是丢在这架子上了,一眼都舍不得挪开:“这都是……这都是……”   老张顾不得理他,人已经站定在了一方宝砚前,砚台以兰竹饰,光沁如镜,他指着砚台手抖了半天的都没出声。   南时抬了抬下巴,示意晴岚过去给人拿两幅手套,这模样,一看就知道是老行家了,估摸着急着想上手。果然,对方直接拒绝了晴岚的手套,从兜里摸出了一副自备的,等着晴岚将物件取下摆在绒布上后就迫不及待的拿起来细看。   这一看,两人就又是对视了一眼,眼中不免落下了遗憾。   手艺是真的好,可东西也是真的假!可就算如此,如同之前那副迎春先生的画一般,两人仍然是舍不得撒手,仔细品味中其中真意后就谢了晴岚,请她再取其他的来看。   南时就顾着自己歇着,一方看,一方坐,倒也互不打扰。   半晌,两人才摘了手套,各自摇着头叹息,低声交谈着:“这章子是好,可惜是仿品。”   “可不是嘛,你看那只貔貅……真是太绝了,可惜哦……”   老严说道:“……虽然是仿品,但能做到这个程度上也不容易了,我实在是喜欢,要不我问问价?”   “别问了,不会便宜的,至少这个数。”老张竖起了一只手:“这个数买个仿的,今天晚上你得睡书房。”   老严笑着摇了摇头,联袂到了南时面前:“老板,您那只鹤章出不出?”   南时抬了抬手,示意请两人坐:“鹤章十八万,您要的话我叫人给您包上。”   这两人是生客,和之前周教授这个老熟人不同,南时自然不会给什么优惠价。   两人面面相觑,这价格居然是低出他们猜测一半有余,从价格上来说,扣掉雕工和材料来说,也就是赚个房租,可见对方也没有就把那章子当真的来卖,这价格一出,懂行的都知道这绝不可能是真品。   “能不能再让一点。”老严问道:“这章子虽好,但就是新了点。”   南时微微摇头:“不是我要绷着价,您二位也是行家,应该知道我这价格是行价了。”   行价就是利润很低甚至蚀本的生意,这话南时说的不老实,对方也没有当真:“我不喜欢玩那一套弄虚作假的,我是诚心喜欢,这手艺难得,老板要是愿意,您看十五万能不能让给我?”   南时思索了一番,还是摇头。那匣子章子卖一个少一个,要掏钱的十有八九都是冲着它去的,是个紧俏的玩意儿,不愁卖。   老严目露犹豫,最后咬了咬牙:“成,您给我包上吧。”   “好。”   老张看得眼热,要说他最看中的,还是挂在正厅里的那一幅《秋华霜枫》,他想了想问道:“老板,外头那轴《秋华霜枫》您出不出?”   南时立刻婉拒了:“压堂的东西,不好出。”   “价格上我们可以谈一谈,包老板满意。”老张本不想这么快就把底牌亮出来,但是南时拒绝得利索,他急切之下就顾不得那么多了。   “抱歉。”南时又拒绝了一遍,其他无本且又确实是时代存疑的藏品他让一步倒是没什么,但外头挂的那副可真不一样了,那是本人在活着的时候作的,正儿八经的真品,拿到博物馆去都能当个镇馆之宝,除非眼前这位愿意出到八位数,否则他不可能让出去。   就是八位数,南时也不一定卖,毕竟也没穷到要卖家底才能过日子的地步呀!   老张还想说什么,外头又进来了两个客人,为首是个中年男人,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南时有点眼熟的小姑娘,他直奔侧室而来,却又装作随便逛逛不甚在意的样子。   南时吩咐倾影去招呼一声,转而对老张说:“抱歉,您再看看别的吧。”   “您真的不卖?”老张越想越是心痒难耐:“我实在是喜欢,您再考虑考虑?价格好谈。”   “你要看上别的,我给您打个折扣。”南时慢慢地道。   “那您有作者的联系方式吗?”老张咬牙又问道:“您知道他的还卖不卖画?”   南时有些诧异,这……作者应该已经投胎去了,应该是不卖画了。   “他……”南时方开口,却听见有人嗤笑了一声,随即小声耳朵骂道:“柔柔,你说的什么玩意儿,亏我还特意来跑一趟,这不都是些假货吗?”   女孩子低声说:“爸,这还在人家店里呢……”   “我就说说怎么了?”   几人皆是闻声望去,只见那个中年男人对着老张扬了扬下巴:“那位老先生,我劝你就别买了,贼光都挺还没下去呢,花大钱买个工艺品不值得。”   这是来砸场子来的?南时微微挑眉,正要说话,却听见老张跳脚似地骂了回去:“你懂个屁!我就喜欢!你管得着吗?!”   老严已经付了钱,宝贝似地抱紧了自己的小礼盒,心有戚戚的跟着道:“现在的年轻人真是张狂,工艺品?这儿的东西要能叫工艺品,史上那么多大家就都白活了!”   中年男人傲慢的道:“不就是些仿品吗!值得二位这样讲话?”   “那真品也得你买得起才行。”老张不屑的喷了一句,他对着南时拱了拱手:“今天遇上砸场子的了,老板你别介意,不懂规矩的人到哪都有,不值得放在心上——您真没有作者的联系方式吗?”   明明好一个看着特别饱读诗书自有一派风范的老爷子,就差没把‘我可以,我真的可以’几个字写在脸上了。南时微微一笑,道:“倾影,送客……抱歉,作者应该已经故去了,应该是没办法再联系了,您再看看别的吧。”   倾影在一旁打了帘子,对那中年男人道:“请。”   “走就走,一个卖工艺品的地方也没什么好看的。”中年男人冷笑了一声,带着人大摇大摆的出去了。   老张见状叹了口气,有了这人搅合,他要是南时,估计心情也坏了,不会卖给他的。   他也看出来这画真有些年头了,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保存得这么完好,才想着是不是年头不长,作者应该还在:“太遗憾了,您真的不能让给我?”   “抱歉。”南时依旧是一派的斯文:“还是那句老话,您要看中别的,我给您打个折。”   “行吧行吧,那我要那方砚台吧!”老张依依不舍的指了指方才看的那个砚台,竟是价钱也懒得问,利索的付了钱之后就跑到外头再去欣赏一会儿那副画去了。   老严在一旁等着帮他取东西,笑道:“老板,他可固执了,您今个儿不撒手,他还有得要烦你……”   南时眨了眨眼:“没事,等到您二位走了,我就把画收起来。”   老严愣了愣,随即大笑,他摸出手机道:“您能不能留个联系方式……是要您的,不是要那位作家的,以后要是有好货,可千万给我留着。”   “好。”南时回答道。   老严加上了南时的微信,又拿了东西,这才拉着正厅不肯走的老张告了辞。见两人走远了,晴岚才上前收拾茶案,顺口问道:“少爷,方才那人……”   就这么让人走了,实在是太可惜了。   南时顺手将杯中残茶泼了:“不用管他,开门做生意,遇上一两个恶客也是很正常的,不过是嘴上说两句,不过分就随他说去,我也不是矜贵到了都不能叫人说两句,要是次次都要计较,哪里计较得过来?”   倾影在一旁暗中摇头,少爷脾气还是好。   南是却不觉得如何,反而觉得晴岚这样的想法很是危险,提醒道:“别背着我向人下手啊,我看他面相本来就是要倒霉的,口业积攒,跟我们关系不大,别绕到自己身上去了。”   晴岚只能应道:“是,少爷,奴婢不会去的。” 第127章   南时在关门之前, 收到了一封来信,是元松泉的,提醒南时他托他办的事情近了, 可以前往B市准备起来了,而恰好楮绪托他办的事情也在B市, 这样一来好像去B市就是一件不得不去的事情了。   回家和池幽说一下吧。   南时收拾了好东西, 招呼着倾影和晴岚一道关门,被这封信一耽搁, 现下都已经十点多了, 整条街上空寂寂的, 唯有招摇的红灯笼在随风飘荡,晕红的光在早已被行人的鞋底磨得光滑圆润的青石板地面上来来去去,与月光夹杂在一处, 又被未干透的水洼倒映而出,似乎处处都在发亮。   南时踩在月光的影子上,看着远处摇曳的红灯笼, 突然有感而发:“感觉好像也没过去多久,上次也是这么晚下班, 还遇到了个小姑娘……不是我讲, 师兄真的很过分,我怂成那样还特意派个我不认识的鬼来吓我……”   倾影闻声轻笑道:“我记得您当时连晴岚都怕, 也不能怪山主。”   南时立刻就想起了晴岚半夜把他叫醒,顶着一张真·红颜枯骨的脸来问他要不要起个夜的事情,当即瞪了一眼晴岚:“那是晴岚故意吓我。”   晴岚举手投降:“我错了还不成么?少爷,一事不二罚!”   “我罚你什么了?”南时挑眉问道。   晴岚仔细想了想, 认真的道:“……喝奶茶不带我一起。”   三人笑成了一片,晴岚好奇的问南时:“那少爷您现在是真的不害怕了?我看今天那位楮先生就特别眼熟, 想了好一会儿才发现他特别像以前的您。”   “不怕。”南时想也没想就说:“恐惧的本质是来自于未知和无能为力,少爷我现在这么厉害,突然窜出来一个我肯定会被吓到,这是本能控制不了,但是这也不能算是害怕吧?”   “这样啊……”晴岚意味深长的指了指一旁的小巷子:“少爷,那是什么?”   南时下意识的跟随着她的指向看了过去,只见巷子里站了个披头散发一身白衣的女人,见他停住脚步,便抬起头露出了满是血痕的脸,幽幽地看向他。   南时顿时一蹦三丈高,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个情况就躲到了倾影背后:“卧槽!”   他知道那边有个人,他以为只是个普通路人或者什么,哪能想到一扭头就看见个惨烈的女鬼?!   倾影扭过头来看南时,表情轻蔑中带着一丝怜悯:刚刚是谁说不怕的?   晴岚则是爱怜的轻抚南时狗头:“少爷不怕,那是个活人。”   “卧槽。”南时又骂了一句脏话,他就说死相这么惨绝对也应该是个厉鬼了,他没有这么菜厉鬼那么明显都分辨不出来啊!他三两步走上前,手里捏着手机:“你好?受伤了吗?需要我帮你打120吗?”   女人充满血丝的眼睛盯着南时,仿佛是在他脸上找出什么一样,南时觉得这女人的眉眼有些熟悉,一时之间却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她,便又问了一句:“你好?”   下一秒,女人认出了南时,再也站不住脚,扑通一声就坐到了地上,她气若游丝的说道:“南老板……不要……120了,能不能……把我……送回家?”   “你认识我?”南时又上前一步,抓住了女人的胳膊,把她扶了起来,女人应该是受了伤的,好无力气支撑自己,重得宛若一具死尸:“南老板……你请我……儿子吃过……糖……还请我……喝过茶……”   “原来是你。”南时一愣,就想起来对方是谁了——她有个儿子,儿子身上还有个鬼,都声称自己是她的儿子,那鬼还说他妈妈会有一劫,让南时帮她一把,但南时虽然加了人家的微信,也不能三不五时约人家出来看看又或者问人家生日的,久而久之就忘记了。   没想到居然是应在了今天。   他当时觉得相逢即是有缘,现在看来果然是有缘分的。   南时扶着女人走了两步,突然听见后面有脚步声,还有人隐隐约约的喊道:“……往那边跑了!追到……”   也不必再听,一个女人,深更半夜浑身是伤的出现在早已关门歇业的步行街上,显然是有什么内情。南时也不想多管什么,吩咐道:“让他们去警察局。”   “是,少爷。”倾影笑了笑,随即隐身而去。   南时将人带到了自己车上,问清了她家的位置后便直接开车将她送回去了,没想到这个女人住的还是一个高档小区,南时顺利就进去了——别问,南时自己在这儿也有套房子,W市李老太太给送的,这套房子现在空关着呢,南时也是业主,报个名字就给进了。   更巧的是,南时那套房子刚好和对方是一梯两户的对门。   因着直接从地下车库上去的,一路上没有遇到什么人,否则南时也很难办应该怎么解释才好。南时刚扶着女人走出电梯,对门就吱呀一声开了,露出了一张鬼气森森的小脸蛋:“妈妈?”   小孩儿抬头看了看南时:“哥哥,你答应我的,是不是去的太晚了?”   南时随手一拍小孩的头:“起开,让你妈进去歇着——你又没付给我钱,我顺手捞你妈回来已经很对得起你了,又不真指望你这个小屁孩帮我干什么事儿?”   女人突然抬起头来,低微的骂了一句:“臭小子!怎么……和老娘……救命恩人……说话的?……道歉!”   小屁孩顿时收了一脸阴森,乖巧的道:“哥哥对不起!谢谢哥哥救我妈妈!”   女人听完,放心的晕了过去,小孩儿顿时又沉下了脸:“千算万算的,没想到还是没逃过这一劫。”   “你家药箱在哪?给你妈上药去!应该没啥重伤,你看看要不要送你妈去医院?”南时才不理他,直接问道:“要送医院你自己个儿打电话,你哥我要回家吃晚饭了。”   “不用,我以前是医生。”小屁孩说着从柜子下面拽出了一个几乎和他体型差不多的箱子,上头还贴着小马宝莉的贴纸,一打开,里面泛出了一层薄薄的水雾,里头满是医疗用品。小屁孩一边用喷雾喷手,一边说:“谢谢哥哥,你可以走了,我欠你一次。”   “免了,没指望你还。”南时应了一声,便也不再管其他,自顾自下楼去了。   还是那句话,人生在世那么多事,要是件件都要插手件件都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他忙得过来吗?   论当工具人,他老有心得了。   ***   南时再到家的时候已经接近于十二点了,周边都静悄悄的一片,明月高悬,不见星辰,唯有远处的霓虹灯还在映射着斑斓的光。   天空中好像没有什么云,明天应该是个好天气了。   终于不下雨了。   这么晚了,池幽应该已经用过饭了吧?南时这么想着,仍是先行去了池幽的院子,还未进主屋,便见池幽坐在一盏昏黄的书灯下,烛火透过灯纱,在他身上投下了兰草的倒影,他一手支颐,双目微阖,似是已经睡过去了。   怪不得古人常说灯下看美人,便是不美也动人,如池幽这般的,南时只想站在此处,静静地看到天荒地老。   可惜下一瞬,池幽便悠然转醒,他缓缓吐出了一口气,抬眼望来,见南时立在门口,便微微一笑,懒散的道:“傻站着作甚?”   南时这才跨门进去,行过礼后便坐到了池幽身边,笑道:“就是一个没注意看师兄看痴了过去,嗯……师兄日后要是娶妻,定然能迷死嫂子。”   “放肆了。”池幽的嗓音带着一股子安适闲逸的倦意,清清淡淡,却勾得南时入神,很好听:“你倒是越来越放肆了。”   南时略过了这个话题:“路上遇到了些事情,所以才回来晚了,师兄莫怪。”   “嗯。”池幽淡淡的道:“我想也是,用过饭了么?”   南时反问:“我才想问您呢,我不在有没有用饭?”   池幽抬眼看他,眼眸黑沉,就像是在探究什么一样。南时心下漏了一拍,下意识发出了一个音节:“……嗯?”   “还未。”池幽这才回答道。   南时起身,比了个请的手势,笑吟吟的道:“那您刚好就陪我用个宵夜吧,我也没吃呢,我还在想要是您要是说吃了,我就回院子里悄悄要个铁板烧……有点想吃鹅肝。”   池幽伸出一手搭在了南时的胳膊上,借力起身:“怎么?前几天南先生不是说要吃素吗?”   “我想通了,反正我也不想找对象,胖一点就胖一点,师兄不嫌弃我就行了。”南时跟在了池幽身后,两人一道往花厅走:“家里有一个吃素了,咱们不是讲究阴阳平衡么?我替您吃点荤好了。”   池幽听罢,嗤笑道:“歪理。”   “行啦,别管是不是歪理了,我们快过去吧,您的师弟都快饿死啦,虽说饿死了也照样当您师弟,但您也心疼心疼我不是?”   池幽看了他一眼,悠悠的道:“是这个理。”   南时顿时失言,池幽这话是什么意思?是该心疼心疼他吗?他确实是心疼他的,是不是?   纵使知道池幽没有别的意思,南时仍是如同吃了一口糖一样的眯起了眼睛。   他看着池幽的背影,他已经沦落到这么惨了,都需要自己抠点糖吃了,怎么就老是不死心呢?   他又转念一想,这样也挺好的,至少他能与池幽朝夕相伴,你看他,早上出门的时候池幽没睡,晚上回家池幽也醒了,可不正是标标准准的朝夕相伴吗?   家里头两个主子一同要吃夜宵,厨下当即就忙了起来,灯火一盏一盏的亮了起来,很快就有个厨子带着盆盆罐罐过来了,对着两人行了个礼,抬着一张铁板烧的桌子就去了隔壁。   南时挑了挑眉,转而吩咐倾影:“换个粤菜来吧,师兄不耐烦油烟气。”   “是,少爷。”倾影方想去交代,便又听池幽淡淡的道:“不必,就这样吧。”   南时扭头去看池幽,见池幽面无异色,仍是如往日一般平静如水,甚至见他看来,还问了一句:“看什么?”   南时故意板着脸说,伸出一手:“师兄,您的手可以给我吗?”   池幽不解,将手放在了南时掌中,南时有模有样的搭在了池幽腕间探了一会儿,沉吟道:“看脉搏,还真是我师兄……师兄这是怎么了?我怎么感觉您不太对?”   池幽反手就拍了南时的手背一下,眼中泛起了一丝笑意,斥了他一句:“促狭的玩意儿。”   他一个厉鬼能有什么脉搏?   南时也笑,屈指以指节叩击桌面:“那就谢师兄心疼我了。”   南时方才点名的鹅肝很快就上来了,切得薄薄的鹅肝别煎成了焦褐色,搁在一块面包上,又左以紫苏叶与芒果酱,入口鹅肝便化成了一包鲜美肥厚的汁水,恰好被微苦的紫苏叶和酸甜的芒果酱解了腻,徒留鲜香,不留半点肥腻。   这鹅肝做的精致,刚好是一口的量。池幽见南时吃得连眼睛都眯了起来,或许是进了食,他的脸上泛上了一丝薄薄的血色,让池幽疑惑——这东西真有那么好吃?   南时正准备拿第二个呢,手刚伸出去就碰到了一只如竹如玉般的手,池幽略过他,取了鹅肝,以袖掩面送入口中品尝,在初时的皱眉后便又平缓了去:“尚可。”   南时惊喜的看着他:“师兄吃得好?让那边再做两份来。”   池幽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不过第二份送上来后他便不再动筷,最后还是叫南时一个人给吃了。南时将自己的喂得餍足,支着脸道:“师兄,我想出门一趟,办点事……”   池幽眉间微动:“不许。”   “您先听我说完嘛。”南时笑吟吟的说:“之前不是说要和您一道出门看看么?这回刚好去B市,我朝首都,师兄当时可答应我的,不能当我的面反口……我们就从那里开始,再顺着一路南下回S市,一趟下来最多也不过是两三个月,不也很好?”   池幽伸手将耳边的长发拨到了耳后,南时见状便起身,自清河手上接了簪子替他束发,池幽的声音从前面传来:“怎么又想起来了?”   南时的话在舌尖上转了一圈,他其实不该提这一茬的,他不该多见池幽,更别提同居同行,但方才听池幽说不许,他自然而然的就将邀请说出了口。   说完他自己都在后悔,但既然出口,就不好反悔。   “我一直想着呢,不曾忘记。”他握着池幽冰凉的长发,叹息道:“答应师兄的事情,南时不敢忘记。”   池幽没有回答,许是要拒绝。   南时方想给池幽一个台阶下,便听见他轻笑道:“可。”   南时眼中的光一下子就亮了起来,麻利的给池幽束了发,蹲在了池幽身边:“那我明天就去买高铁票……哎不对,师兄你没有身份证,不能坐高铁,飞机也不行……难道这么远我们要坐车去?就算是走鬼道这也太远了吧?”   “算啦,走慢点也不错,反正也不急,路上可以走走逛逛不是?”南时纠结的说:“我去订一路上的酒店吧?嗯,师兄的行装也要收拾起来,哎!清河!去给师兄收拾一下!对了,还有……唔……”   南时说到一半,就被池幽用手捂住了嘴。   池幽道了一句他一直想说的话:“你这张嘴,实在是聒噪。”   南时闻言,没有被手遮挡的眉眼弯成了月牙。 第128章   整整半个月的雨天过去了之后, 轮到南时和池幽出门的这一日,反倒是一个艳阳天。   晴空舒朗,南时刚出了家门就没忍住抬手遮了遮过于猛烈的阳光:“看来这几天天气都会不错啊……”   池幽神情淡然的抛了一句话下来:“明日有雨。”   南时:“……”也行吧!   两人一同上了那辆宽敞的大奔, 池幽要出门,自然是比南时怎样拎着包就走的周密得多, 行李已经运输了出去, 下榻的地方都一一布置好,周管家忙成一团的时候南时还凑上去看了下订单, 不由的感叹了一句——自家真有钱啊!   南时那种因为池幽没有身份证而不能坐高铁飞机的纯属瞎担心了, 第二天一叠崭新的身份证就送到了家里, 上至池幽下至外院养着的二狗子都有份,至于南时担心池幽不习惯和陌生人一道,这更简单了, 有一种东西叫做私人飞机。   南时:???   其实自家在各地都有宅子,但是南时看了下地理位置,然后强烈要求改成五星级酒店, 毕竟住在深山老林的还不如直接住在酒店,至少出门去景点方便, 还能点外卖——他之前和过杏仙住的那个就蛮好的, 听说还有更大一点的套间,里头有厨房有客厅的一应俱全, 没有什么不方便的。   他们今天的路线是从S市坐车出发,直接前往W市的机场,然后直飞B市。   南时自己开车,让池幽坐在了副驾, 一边开车一边当起了导游:“师兄,你看这条路, 人民路你记得嘛?就是S市的主干道,平时堵的不行,下面还有地铁,之前修了六七年终于给修好了。”   “不过蛮可惜的,每次都是我一毕业,啥啥设施就给弄好了,新的宿舍楼也是新的地铁也是……我当时上学坐公交老久了,还要堵早高峰,搞得我六点就要出门了。”   池幽一手支颐,饶有兴趣的看着繁华的街道。   他既然答应南时出门看看今朝风光,就不会拉不下脸来,南时说要开车去W市,他也没有非要从鬼道走。   他平日里甚少出门,虽然对今朝有一点认知,但到底没有仔细看过几回,南时在一旁说着趣事,他也听得挺有意思,不时还应南时一声。   这辆车就他们两人,其他仆婢侍卫都在后面的几辆车里。   很快地南时就绕过了最繁华的地段,往城东的高速路口开去:“上面那个是高架桥,只让走车的,我们一会儿也走上面,没有红绿灯要快很多,今朝建国七十二年,这些东西都是在近二十年里修起来的,是不是超厉害?”   池幽看着车辆缓缓开上了天桥,有些好笑的道:“我并不是从未见过。”   南时瘪了瘪嘴:“那不一样,地府那边是挺高科技的,但是那边太平,一直都是一个国家在发展,我们就不一样了,往前一两百年,咱们这儿还有皇帝和贵族呢,见人就得下跪,师兄你记得民国那会儿吧?那会儿打仗打得多乱啊,看看现在?谁还敢动手?”   南时想到了东风快递的梗,嗯……东风快递,全球包邮,美日加急,默认好评,差评免费补发,可惜目前没有哪个国家想收到来自兔朝的快递——某些土豪除外,毕竟他们和别人收到的快递是不同的,他们收到的那个不会自动引爆。   他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倒是引得池幽侧目。年轻人笑得眉眼舒朗,如同外面的日光一般,耀眼而夺目。   “既如此,也算是前所未见。”池幽慢慢地说。   南时得了池幽一句夸,虽不是夸他,却比吃了仙丹还快活:“可不是?”   长路迢迢,南时下了高架便转道上了高速,速度一下子飙升了起来,池幽细细地打了个呵欠,如今真是他准备睡觉的时候,南时自眼角看见他这般,便道:“师兄,你睡一会儿吧,到了我叫你。”   “嗯。”池幽应了一声,突然觉得车速开始放缓,随即南时将车开入了一个紧急停车区域中,俯身凑近了池幽。   池幽的目光落在了南时身上,南时大半个身体都凑了过来,伸手按住了他右侧的一个按钮,他的座椅后背便放了下去,南时侧脸看他:“师兄,这个角度舒服吗?要不要再放下去一点?”   “可以了。”池幽叫了停,南时便直起了身,微热的指尖不经意间自他的腿上擦过,池幽微微侧脸看向南时,只见南时神色如常,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而是低着头给自己重新扣上了安全带,驶出了临时停车区。   池幽闭上了眼睛,陡然之间换了环境,车马喧嚣,他是肯定睡不着的,但也不知道怎么的,听着南时平稳的呼吸,他也睡了过去。   其实作为一个鬼并不需要睡眠,也不需要进食,更不需要什么熏香洗漱,池幽需要,不过是习惯使然。南时自己也是当过鬼的,当然也很清楚这一点,只不过他是觉得池幽保留这些习惯很好,甚至还会主动去帮池幽维持这些习惯。   毕竟时间太漫长了,如果连这些习惯都丢失了的话,那又如何打发长夜寂寥呢?   总不能让池幽去数家里有几块地砖,又有多少块出现了裂痕吧?   能活个几百年几千年乃至几万年的,不论是天神地祗还是人鬼,总是有各种各样的习惯和爱好的去用来打发时间的,没有消磨时光的爱好的一般要么早疯了,要么就是去投胎了,简称就是不想活了。   南时巴不得池幽的习惯爱好越多越好,免得哪天一回家发现家里空了,一问,池幽活腻歪了,去投胎了,那他往哪里哭去?   毕竟他是算不出来池幽会投胎到哪里去的,元松泉也未必能帮到忙——如同池幽这样的厉鬼要投胎又不想先坐个几千年的牢,就不能走正常途径排队投胎,不是官方途径,元松泉这个当阎王的也查不到非法偷渡的记录来。   很快他们就进入了W市的范围,南时瞅着时间还够,便尽量挑着平缓的地方去开,没有多久耳旁便听见了飞机的破云声。   池幽也在此时醒了过来,眼中还带有一分朦胧:“……到了?”   “还有一段路。”南时低声道:“师兄你再躺一会儿,到了我叫你。”   “嗯……”池幽低低的应了一声,又睡了过去。   问南时把池幽扯出来愧疚不愧疚……还行,毕竟他师兄这个狗作息是该改改啦!白天醒着晚上再睡不好吗!亏得他是个鬼,还经常不吃饭,否则总是通宵熬夜吃夜宵,鬼也是会变胖的好吗!   进了机场范围,路又变得宽敞起来,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路边上,见南时他们驶来便也开动了起来,在前面替他们引路——刚刚南时在高速上耽搁了半分钟,下人也不好跟着停车,便先到了。   不一会儿停车场到了,南时停稳了车子,侧脸看向了池幽,见他睡得香甜,居然一时之间不知道应该怎么叫醒他。   直接去摇晃池幽肩膀吗?这会不会有些不礼貌?那就去碰一碰池幽的手臂?好像也不太行的样子……   正当他纠结之际,池幽突然睁开了双眼,恰好与南时对视:“看什么?”   南时却是松了一口气:“师兄你醒了啊……我还在想怎么叫你。”   池幽轻笑了一声,没有回答他。外面已经有下人到了,执着伞等在了车外,见状便替池幽开了车门,引他下车。   等到池幽下了车,南时才突然意识到了他为什么想着要去碰池幽?!叫一声不就完了吗!池幽又不聋!   他真是笨死了!淦!   南时急急忙忙也跟着下了车,见清河替池幽打伞,十分想上前接这个活,但到底清河被晒太阳也会不舒服,犹豫了一下就跟在了后面。   大家为了出门,全换了便装,仆婢都是一色的黑西装,几个大侍女都是黑西装裙,唯有池幽穿的是长褂衫,奢华又冰冷的纯黑丝料上绣满了同色的牡丹,非常符合那种小说中黑道大佬喜欢穿中国风的设定,这配置,抠掉南时这个汗衫运动鞋的,就和跟黑道出巡一模一样了。   进机场自然也走的是VIP通道,一行十几人在通过安检后就被引到了VIP等候区。   南时好奇的左看右看,等看见等候区里整面迎着蓝天的玻璃墙还忍不住哇了一声。   真的不能怪南时宛若土包子进城,私人飞机是真的没坐过,VIP等候区也是真的没进去过。他以前虽然是个小老板,但穷得一批,天天为水电房租发愁,哪有空搞什么头等舱?能买经济舱就不错了。   VIP等候区里只有小猫两三只,见有人进来基本连眼睛都不抬一下,不是忙着玩手机就忙着敲电脑,倒也没引起什么动静来。   他们在等候区等了大半个小时后,机场的工作人员终于过来通知可以登机了。   于是南时一上飞机又是哇得一声,惹得池幽看向了他。   他平时是亏待南时还是怎么了?怎么坐个交通工具他这么大动静?   南时冲他嘿嘿一笑,快乐的去私人飞机上探险了——别的飞机坐下了就不好乱走动,但是这次可以!要不是他不想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他都想进驾驶舱看一看了!   W市飞B市只需要两个小时,池幽自然不会和南时客气什么,有机会他还是要补眠的,吩咐了人照顾好南时后便进了休息室去躺会儿,南时得知飞机要起飞了,也乖乖地坐回了太空舱椅里,随着飞机一声轰鸣,飞机场宽大的跑道逐渐化为了一条小道,最终为白云所掩盖了去。   南时拖着腮和周管家聊一下出行的路线,其实带着池幽出来听起来是麻烦,实则非常简单,毕竟有周管家在,衣食住行全部不用操心,旅游攻略做得比什么都全,南时就负责选去哪玩就行了。   “羊蝎子!”南时表示自己一定要去吃一顿正宗的老北羊蝎子火锅,可能是他表达出来的意愿太过明显了,惹得一旁的机组成员走到了南时的身边,微笑着问道:“少爷,需要我们为你提供羊蝎子火锅吗?不必等到B市,现在就可以用餐。”   南时顿时收了声,都忘记飞机上还有别人了,他立刻拉出了一副营业专用斯文微笑:“好的,谢谢。”   空姐被南时笑得脸一红,连忙去叫厨师准备起来了。   等到南时加速干完了一顿羊蝎子火锅,反正吃完了他那件汗衫是不能穿了,全是不当心飞溅上去的油点子,南时利索的去换了件衣服,这时候飞机也差不多该降落了,池幽也被叫了起来,等着下飞机。   池幽面色不算太好,方坐到南时身边便道:“吃东西了?”   南时眨了眨眼:“嗯,吃了羊蝎子,师兄你闻出来了?我还特意换了身衣服。”   池幽没吱声,反而是南时低头闻了闻自己的手臂,问一旁的倾影:“倾影,你闻闻我身上骚不骚?”   话音未落,就叫池幽警告似地看了一眼,南时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点啥,连忙正襟危坐,示意自己闭嘴了,绝不说话了。   丢人啊……   南时本以为自己丢人是很有限度的,是有选择区域的,但是事实告诉他这辈子很长,忍忍就过去了。   飞机降落,一行人出了机场又被带去了酒店,等到南时一屁股坐在了自己房间的床上,还是忍不住倒了下去——虽然他一路上吃吃喝喝玩玩,但是事实上路程中就是很累,什么都不干也很累,哪怕是自家的大奔又或者是高端奢华私家飞机,也不妨碍他坐都能坐得腰疼!   他是真的老了吗?   晴岚自浴室里出来:“少爷,水放好了,要不要您先去泡一泡?”   “我师兄呢?”南时胡乱的点了点头,接过了晴岚递过来的衣服,边走边问道。   晴岚小声说:“山主歇下了,清河说山主似是不太习惯,把她都赶出去了,今天应该是出不了门了。”   “我想也是。”南时轻笑道。池幽这会儿三番两次的被叫醒,普通人都会觉得很暴躁,更别说是池幽了。这会儿到了酒店,终于摸着了熟悉的被褥床单,哪有不接着睡的道理?他是委屈自己的人吗?   酒店已经被仆婢们换上了他们惯用的器具,都是家里直接运过来的,甚至连摆放物品的位置都一模一样,南时也跟着享受了一把池幽的待遇,甚至有了一些回到家的错觉,舒服得很。   南时洗了澡,池幽睡了,他可不困,他想了想就准备下楼去吃一顿五星级的午餐,明天等池幽把时差调整过来他也好有点说头。   刚一打开门,他就愣了一下。   门口站着白西装的人,看模样应该是想来开门进来,一旁不远处还有个黑西装的,白西装的扬声道:“要紫南京,别买错了!”   黑西装的头也不回的扬了扬手,示意知道了。   而南时的门直接从白西装的身上穿了过去。   南时:“……你好?您有什么事情吗?”   白西装看见南时开门出来倒也没什么,直到他开口打招呼,白西装也愣了愣,问了一句:“这是2802吗?王先生?”   不对啊,照道理这位王先生应该快狗带了才对!病因是突发脑梗!人怎么就起来了?瞧着脸色还挺红润的!……不是,这脸好像和任务单上不是一个人吧?!   “……白无常啊?”南时瞧着对方胸口挂的银质铭牌很是眼熟:“这边是2805,2802应该还往里面走一点吧?”   白无常和南时对视了一眼,往后退了一步,疑惑的看了看门牌,南时也跟着看了一眼,只见他门口的牌子确实是2802。   南时又看了一眼自己的插在一旁的房卡,房卡上写的确实是2805——不开玩笑的说,都五星级酒店了,要是一张卡可以刷两套房的房门他们就别在酒店圈子里混了。   他低头看了看地毯上的脚印:“兄弟,看来你们这趟出差不好办啊!闹幺蛾子呢!”   白无常叹气着点了点头:“还好兄弟你出来了,不然真是……勾错人我业绩就没了。”   “不会的。”南时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白无常哪怕真的进了门,难道一屋子厉鬼都是死的?眼睁睁看白无常带南时走?不可能。   南时仍然是微笑着,但是熟悉的人都知道他现在十分不开心——别人或许以为这是个误会,但南时却知道这是在找他麻烦呢!或许人家不知道里面住的是南时,但这不是随机找替死鬼,运气不好就找到南时了吗?   就是放在平时,南时也得发火,更别提他难得和池幽出来玩一趟,就遇到这种事情,泥人都有三分土性呢!   南时微微一笑,反手将房门关了,顺手将门牌摘了,“走,我带你去找找2802到底是哪一间。”   白无常比了个OK的手势,脸色难看:“没问题。”   就2805和2802这两个房号也知道,除非这家酒店不走寻常路,否则这两间房间应该是相隔不远的,南时和白无常方走了没两步,就看见隔壁房间上大咧咧的挂着2805的门牌号。   因为到底是套房,虽说两间房间是相邻的,但是中间还是隔了十米左右。   里面似乎有点动静,便是站在门口南时都闻到了一股子轻薄的焦糊味。   白无常属于地祗,并不受寻常鬼怪的限制,只见他把头往门里一插,半个身子就进去了,张望了两眼后就探了出来,摊了摊手:“里面一边在抢救一边在烧纸钱呢……啧,现在的人还要不要脸?”   “这明显是不要的。”南时倚在墙边上,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包烟,低头叼了一根,又问道:“抽烟吗?”   “谢了啊兄弟!”白无常也不客气,取了一根烟就熟练无比的从口袋里掏出了打火机,两人点上烟后就在门外吞云吐雾了起来。   南时有些好奇:“现在死人不都是AI来抓了吗?还需要你们亲自跑一趟啊?”   白无常一副老社畜的样子摆了摆手:“别提了,最近下面研发了一个自动派单的系统,我和老黑刚好路过就被派了一单……就跟外卖小哥一样,叮咚,您有新的索命订单,请及时查看!”   他学着手机提示说了一句:“这不是坑爹嘛!还不能拒绝,系统只要让你接就判定你没事儿,除非你事后举证……举证有多麻烦!简直没天理!”   “那你们也挺惨的……”南时心有戚戚的说道,他扬了扬手指了指房门里面:“还不进去吗?”   白无常看了一眼手机:“还能抽完这支烟,不急。”   “还得等老黑上来,互相监督制,单个无常不能单独索命,违者扣工资!绝了!”白无常吐槽道。   南时笑了笑,突然想起来之前听周管家说地府疯狂满世界抢程序猿,该不会就是为了研发新的app吧?   两人正抽到最后一口烟,一旁的电梯叮咚一声,上来了一个仙风道骨的老人,对方穿着白色的绸衫,特别像是晨起去公园打太极的老爷子,他有些奇怪的看了一眼靠在门边上抽烟的南时,敲了敲一旁的房门,很快房门就打了开来,露出了一张满脸都是紧张的脸来:“云道长,快请进!”   门一开,那股子燃烧的味道就更加浓郁了。   “嗯,进去再说。”老人快速的进去了。   同来的还有黑无常,黑无常手里捏着一包紫南京,扔给了白无常,白无常招招手:“老黑,你回来了啊,有人作妖呢!”   南时也扬了扬手算是打招呼,黑无常看了过去,白无常就道:“那是苦主,我差点就勾错魂了我跟你讲,还好遇到个熟人,妈耶,绩效保住了!”   等到房门关了,南时又道:“帮手都来了,你们还不进去?”   白无常抽完了最后一口烟,骂骂咧咧的和黑无常进门去了,不得不说五星级酒店的隔音就是高档,要不是南时贴着墙站着还真听不出什么来,没一会儿里头就喧闹了起来,没过多久里头就有人大叫了一声,哭喊着什么。   至于喊什么,南时是听不到的。   黑白无常带着一个满脸呆滞的中年人走了出来,对着南时打了个招呼:“那我们先走了,这个事儿我们已经记录下来了,也不用等你下去,地府会自动给你举证并且判刑的,要是你对结果有所不满,可以烧我的名片来找我进行二审。”   “谢了。”南时微微颔首,白无常友好的笑了笑就跑路了。   南时却没有走,他指尖夹着快要熄灭的烟,静静的等待着,果然,门又开了。   南时看也不看出来的是谁,将手中扣着的门牌扔了过去,对方一愣,低头看了一眼落在地上的门牌,南时淡淡的道:“门牌插错了,还给你们。”   他不等对方回答,便转身离去。   正当南时在楼下用餐的时候,手机跳出来了一条信息,他低头看了一眼,那是2802的入住信息。   …… 第129章   所谓善恶到头终有报, 南时没怎么留手。   看这份信息,开房的是已经被黑白无常带走的那个,他叫倾影留意了一下, 也不大乐意再亲自去动手了,太麻烦了——他出来是要陪池幽玩的, 哪有这么多功夫搞这搞那?与其劳动倾影他们去追踪再取回信息再亲自动手, 不如直接让倾影他们解决了算完,省得麻烦。   南时觉得自己分得挺清楚的, 无意害人性命的就小惩大诫, 故意要害人性命的那就拿命拿整个家族来还。   虽然不知道这个门牌是怎么到他门上的, 但单看白无常都认错了门打算进来索命了,这事儿就不可能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南时随手删除了资料, 一顿自助餐刚吃了一半,倾影就回来了:“少爷,事情办好了。”   “嗯, 坐下吃饭吧。”南时招呼了一声。   这趟出来的大家都是显形的,倾影要是不坐下在别人的眼里那就太奇怪了。   倾影在南时的身边落座, 她神色平静, 浑然不像是刚刚去索人性命了一样,而是微微好奇的看向南时:“少爷, 晴岚没跟下来吗?”   “师兄在呢,没什么关系。”或许是就如同在家里一样,既然池幽在此处,南时身边跟不跟人也不怎么打紧。也不知道晴岚是怎么想的, 方才他吩咐倾影去办事之前,晴岚要跟, 被南时拒绝了,也没有强行再跟。   南时身边居然出现了少见的空档期。   “是这样吗……”倾影低着头叉了一块芝士焗龙虾吃了,眼睛一亮,夸道:“这家厨子是有点本事。”   南时也跟着点了点头,张口就想说回头帮人看看还能活多久,让周管家来蹲人,突然又想到他怎么一眨眼就想到等人死了呢?只要钱给的够多,今天挖人明天就连家人一起打包去S市也是可以的。   他微笑着方想说什么,就闻到了一股子浓重的烟火气,正下意识想去看,就见一侧的椅子被人拉开了,方才那个仙风道骨的老道士坐了下来,看着他一脸怒容:“你这个年轻人,未免也太心狠手辣了!”   南时微微挑眉:“你是我爸?”   对方一怔,又见南时拿起了一旁的毛巾斯里慢条地擦了擦手:“既然不是,我做什么关你屁事。”   “你——!”   “你这个牛鼻子挺有意思的。”南时嗤笑道:“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这世上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南时也觉得对方挺有意思的,论动手,那是对方先动的手,他就是一个官方(黑白无常)认证过的受害人,报复回去怎么了?怎么还有脸跑来骂他心狠手辣?   今天这事儿也就是撞上了南时,换了普通人,一条命都没了;换了池幽,他们全家的命都没了。   云道长张口结舌:“……人家只是想活……你不也好好的吗?至于要让人家满门死绝吗!”   “哦。”南时本来就心情不好,懒得解释:“这世上所有的事情都能用两句话来解决——关你屁事,关我屁事。”他说到这里顿了顿:“还真是关你屁事,刚好你来了,省得我找你。”   他也没让人满门死绝,就是相关的没放过而已,至于他们家其他人后面如何,和他没啥关系。   “倾影,请这位道长去单独聊聊。”南时放下了毛巾,将白无常的名片给了倾影:“扰乱地府秩序,试图行贿,三十年以上一百年以上?你去问问白无常吧,就说我们把犯人给抓了,让他不用谢。”   倾影擦了擦手,应了一声,“是,少爷。”   她说着,突地抬手在老道士肩膀上一拍,那老道士眼中的光亮陡然消失了,迷迷楞楞的起了身,跟着倾影往外走去。   南时用好了饭,就上楼去打算歇个午觉,一进28楼,方才那股子烟熏火燎的气味已经被酒店强大的新风给抽得一干二净,南时自觉没闻到什么味道,便也没有让人出来点个熏香什么的。   不料他刚进房间没一会儿,门就被敲响了,晴岚来请示道:“少爷,是酒店的来了,说是隔壁闹出了点事情,是来道歉的并补偿的。”   南时也没多想,道:“知道了……你们回头都警醒一点,下次撞到师兄手里我可保不住你们。”   晴岚没多做解释,应了声出去了。这件事确实是他们失责,来换门牌的时候他们还撞见过人,看对方在清理酒店环境就没有多关注,谁知道对方能做出换门牌的事情来呢?   南时这一觉直接睡到了下午五六点,刚出房门便看见池幽也恰好开了门出来了,两人的房门是并排的,池幽对着南时微微抬了抬下巴:“过来。”   南时便凑了上去:“师兄?怎么了?”   池幽与他一道往客厅走,直到在沙发上落座后才道:“今天是怎么了?”   “没怎么。”南时笑道:“隔壁有点小事,我已经解决了……是吵到你了吗?”   “并未。”池幽抬手接过了一旁清河递来的茶盏,低头啜饮了两口,给这件事下了定论:“做的不错。”   南时也知道那个梗,闻言道:“那是不是要给我摆几桌庆祝一下?”   此话一出,一旁仆婢纷纷喷笑,又见池幽端坐,不好当真笑出声,一个个脸扭曲得和什么似地。南时侧脸去看,还要和池幽告状:“师兄你看,底下的人越发不恭顺了,都敢当面笑话我了。”   “你该。”池幽淡淡的道。   话虽如此,他却也跟着看向了一旁,众人连忙掐大腿的掐大腿,有的干脆背过去面壁思过,还有个实在忍不住一溜烟的逃进了卫生间。   池幽收回视线,道:“今日出去没带人?”   南时想也没想就回答道:“我就下楼吃个饭嘛……”   “随你。”   南时一惊,随即笑逐颜开,凑到池幽身边去狗腿地给他捶肩:“多谢师兄。”   池幽的意思就是以后南时可以不带着人出去了,他身边的两个侍女也不必再受禁令,时时刻刻的跟着南时了。   有人跟着不是不好,但总有些掣肘,虽说南时已经习惯了,但是自己愿意带着人和被要求一定要带着人那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体验。   而令南时最高兴的是,池幽藏在简简单单两个字下的含义——在池幽心里,或许南时已经不是那个柔弱不能自理,需要一堆婢子前呼后拥的服侍着保护着的角色了,他有能力、有那个判断力去解决自己的事情。   这比过年都让南时觉得高兴。   因着池幽醒了,整个套间内又忙碌了起来,南时看着忙忙碌碌要去做饭的下人,与池幽道:“师兄我们一会儿下去吃吧,外头还有温泉,可以去泡一泡,也领会一下B市的风土与S市有什么不同。”   “也好。”   ***   又是一日,池幽的时差还没调回来,不过昨天晚上或许是池幽白天没睡好的关系,天还没亮就睡了,估摸着下午就能醒了。   南时习惯性的起了个大早,左右没事的情况下干脆就趁着白天出门去办事了,这不是楮绪那边的人还就在B市嘛,要不是元松泉托他办的事情还没到时间,南时还想一起办了,免得后面玩得正好就要去办事扫兴。   说起来楮绪那边推来的名片他都没有加呢,刚好顺手加了一下,没想到一直没通过,但南时人已经出门了,刚好酒店旁边不远处就是一条步行小吃街,他就往里头钻去了。   这一逛就逛到了中午,东西确实是好吃,可惜这种地方池幽应该是不回来的,满大街的烤串烤海鲜的香气,不夸张的说走一圈都觉得自己衣服都吸足了味儿,往水里搓一把都能搓出一片油花来。   这时南时的好友申请终于被通过了。   奚渡:【你好,南先生?我是奚渡。】   南时:【嗯,有空吗?约个时间。】   奚渡那边停顿了两三分钟才发了一条信息回来:【抱歉,我现在在拍戏,可能需要到晚上才有空,可以约晚上吗?】   南时想了想,直截了当的说:【在哪拍戏?】   ……   ***   “渡哥,你怎么在这儿?何导叫你呢!”钱助理急急忙忙的找了一圈才找到了猫在树荫下看手机的奚渡,急切的道。   奚渡,男演员,三十四岁,满贯影帝获得者,现下接戏都是一年只接一本精挑细选过的,围脖什么的也照常不营业,偏偏人长得堪比现在顶流偶像,粉丝们饿得望眼欲穿——类比一下就是娱乐圈小说男主角标配。   “马上就过去。”奚渡将手机交给了钱助理,关照道:“一会儿我有个圈外的朋友来探班,是我蛮好的一个朋友,你去接一下,把人招待好……大概两点到。”   “好的,渡哥我这就去。”钱助理应了一声,瞧着现在时间都快一点了,他是奚渡最信任的人之一,奚渡用于公务的手机他直接有密码,见状立刻打开手机看了一眼坐标,问场务借了辆影视城专用的观光车,一溜烟儿的就去接人了。   南时是打车来的,也没想到对方发来的坐标居然是个还挺偏僻的影视城,坐落在B市郊区的郊区,打了个车人家还差点拒载——毕竟跑这一趟好像不太划算的样子。   就算是这样,南时也在不堵车的情况下花了一个多小时才到影视城门口,他想着进影视城嘛肯定要先买票,也没多想就跟着一帮子来旅游的人一起到门口排队买票去了。 第130章   现下正是太阳最大的时候, 阳光热辣辣的晒在南时身上,他都感觉自己好像出现了幻听,好像聒噪的蝉鸣声下一刻就会响起来一样。气温明明和S市差不多, 但感觉上就愣是比S市至少要高了八个度,南时甚少直接受到北方这样干燥而热烈的空气的洗礼, 刚下车二十来分钟就觉得口舌干燥了。   好不容易等到排到他, 花了两百大洋买了张门票后在门口又等了二十分钟,心想奚渡来接他的人怎么还没到, 此时再发奚渡的消息也没有回应, 他想了想便刷票进门去了——来都来了, 就进去玩一圈呗。   没道理一直站在门口傻等。   南时还是第一次来影视城,普一进门就被似曾相识的景色给震撼了一下,他很不要脸的直接蹭了个旅游团, 就跟着他们走,只听导游介绍道:“咱们现在在入口,再往前走一公里, 就是著名的《南帝北丐》的拍摄点哑竹林,大家请跟我来, 我们坐观光车过去……”   南时在一旁买了瓶冰矿泉水, 就也跟着上了观光车,亏得门票是包含观光车在内的, 不需要另外付钱,所以南时和旅游团混在一起也没有人觉得奇怪。   他坐在观光车上看着四周不断地有穿着各种时代衣服的群演来来回回,倒也觉得十分新鲜。   哑竹林虽然叫做‘哑’,实则一点都哑, 到处都是沙沙的竹枝摩挲的声响,叫‘哑竹林’主要是因为电影里这片地方这么叫而已, 竹林非要说景色吧也就那样,只不过竹林间的小径和中间那张令人记忆尤深的天地棋盘让人感觉为其增色了不少,一旁还有收费换古装拍照的设施,南时挺心动的,但是看见那衣服不知道经过多少人的手,就又放弃了。   不过就算是如此,他还是随大流买了一顶挺有特色的草帽和一枝青竹杖,这是某国民电视剧里江湖大侠的标配,别说,草帽往头上一顶,手里拿着青竹杖,走在这片竹海里还真有那么几分意境——尤其是这路不怎么好走,天气还热的情况下。   出了哑竹林,导游又呼啦啦的带着团往下一个景点去,南时跟着逛了两个景点,到了第三个景点的时候他实在是走不动了,看见一旁一个凉棚,凉棚下是呈现阶梯状的座椅,就凑过去坐着歇了。   南时玩了三个景点,中间又过去了一个半小时,奚渡还是没有回复消息。   南时彻底将他抛在了脑后,只当自己来玩的了——别说,还挺好玩的,虽然消费贵了点,但是一路上有吃有喝的,风景也很有意思,回头带池幽过来走走逛逛也挺好的。   正当此时,一群群演走进了凉棚,他们似乎刚从一个片场里出来,都穿着同款的古装,还有几个皮肤黝黑的老阿姨身着粉色婢女服,特别有某大片的即视感。   几个老阿姨恰好就坐在了南时身边,堪称万红从中一点绿——南时穿的还是墨绿色的套头衫,标标准准的绿。   几个阿姨打开了话匣子:“今天那个饭盒真的差,还是大导演呢!”   “我没吃,那玩意儿喂给咪咪①我都怕毒死它。”   “你们看见李子旭了吗!我还悄悄拍了照片!”   “拍他的有什么用?你还粉他啊?”老阿姨说话倒是很潮流,张口就是一顿娱乐圈选秀黑暗面科普,南时在一旁听得不能说津津有味,只能说目瞪狗呆,几人聊了半晌,才注意到一旁的南时,顿时将南时拉入了战局:“小伙子,我看你也长得蛮好的,千万别想不开去参加什么选秀,老老实实演戏比什么都强!”   “我不……”南时张了张嘴,话就被左侧的老阿姨打断了:“别看那些明星有了名气一天赚个几百万的,那后面脏得你都没法想,对了,你知道奚渡嘛?他就是从我们这儿出去的,会发光的人到哪都会发光的,奚渡当年也跟你一样,来这儿的第一天就被大导演给挑中了,那片子一出,嘿,他就成了!”   老阿姨上下打量了南时一眼,给他了一个大拇指:“小伙子,我觉得你也行!”   另一侧的老阿姨也表示:“我也觉得行!来来咱们先加个好友!我把你拉进群里,有好活就叫上你!”   南时:“我不是……”   老阿姨点头道:“我懂!你不是来当群演的嘛!年轻人都拉不下这个脸!来来先加上!”   于是南时只能掏出手机加入了一个叫做‘鱼塘’的群,群员四百来号,有功夫摸手机的都纷纷送上了一朵黄得扎眼的菊花,上面用蓝色字体写了‘欢迎家人’的表情包。   南时:地铁老人手机.jpg   南时注意到左边这个阿姨叫‘如花’,前面那个阿姨叫‘荷仙’,再看群里人的昵称,什么春花秋月只要你能在电视剧里找到的名儿这里全都有,要是只看名字看谁都觉得眼熟。   “你先改个艺名儿,和群主报备一声,有合适的活就会通知你的。”如花阿姨指着手机屏幕上那个叫做‘鱼塘主’的头像道:“这个就是群主,别认错了。”   南时:“群主是姓张吗?”   荷仙阿姨翘了个小拇指:“他姓抠。”   顿时一群人都笑了开来,连带着南时都忍不住笑了。   或许这个世界就不能在背后念叨人,所谓说人人到,说鬼鬼来,这边入群欢迎仪式还没结束呢,就见鱼塘主发了好几条信息直接刷屏:“人都在芳镇吗?《台甫》剧组要八个群演,四个老男,两个青年,还要两个老太太!急!导演等着拍!”   南时刚看完,就被如花阿姨一把扯住了肩膀,拉开了嗓子对着一个开着观光车的鸭舌帽老头大喊道:“老寇,这边呢!我去我去!我们都去!”   老寇嘴里还叼了根烟,也不下车,抬手一点:“人家要慈眉善目的老太!春花秋月跟我走,对,你你你你还有你!”   老寇连点了七个人,最后一个犯了难,人家大导演点了名要长得俊的小伙子,这里头可没有——他这边手底下有多少人长什么样他心里都清楚,几乎全是些特邀演员。   长得比较有特色的都是特邀演员,比如特别瘦、特别胖、丑的、老的都在这个范围内,这种真不是你随便在人群里抓个群演就能上的,必须得找特定的人。   “哎对!你——!”老寇指了指南时,在这一群人里南时可谓是扎眼无比,只不过他一开始就没把他当做是群演,这模样气质一看就知道好家庭里培养起来的,说不定还是个富二代,这种富二代要是真想当群演,一般都是直接走导演那边,不会到这里来。   如花阿姨举着南时的手:“这儿!老寇你是不是眼睛不行了!小南不就挺好?!”   老寇嘟哝了一声:“他就是新来的啊?我还以为是来旅游的呢!行行行——就你了!赶紧的,都上车!”   如花阿姨顿时笑靥如(菊)花,催促着南时快过去,南时也觉得挺有意思的,扬声问道:“我没有临时演员证要不要紧?”   “没事儿!上车!到那边给你临时办一下!”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赚钱比较重要。   南时欣然跟着上了车,没一会儿就给拉到了一片古色古香的宫殿群里,老寇撩了一下自己的工作证,车都没停一下就进去了。   开进去不过三分钟,又转了个路口,基本就已经能看见外围工作人员了,这部剧应该是个大投资,一条长约百米的街上满满当当都是行人,两侧摊贩都整装待发,南时一眼瞧过去,还发现了好几个名俗摊子,什么做糖人啊弄糖画,剪纸皮影戏的都有。   两个群演坐在台阶上休息,一个手里还拿着蒲扇嗖嗖得给担子下面的煤炉扇风,上头的蒸笼还真就冒出了一阵阵水蒸气,与此类似的还有不少,可以说每一个细节都做的很到位。   让人看着都觉得对这部剧的成片莫名期待了起来。   老寇高声喊了两声‘群演到了’,没一会儿几人签了一个临时合同就给拉去化妆去了,给南时化妆的化妆师本来是满脸不耐烦,看见南时的时候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又好了——能当化妆师的,大多数都有那么一点三观往脸靠拢的倾向。   青年眉目深黑,唇畔带笑,肤色白皙,看着是极素的,但偏偏眼下一颗鲜红的小痣一下子就给整张脸加入了不一样的灵气。化妆师的脑壳子里在疯狂的拉警报‘危险!危险!’,但他就是忍不住想要接着去看,试图从那双眼睛里看出一点迥异于寻常的东西来。   被注视的感觉太强烈了,南时抬头看向了化妆师,微笑道:“不是说很急吗?”   “哦对,马上!”化妆师如梦如醒,扭头去抓了自己那瓶最贵的粉底液出来,拿着自己不给外人用的刷子精心描摹了起来。   ***   奚渡深吸了一口气,看着眼前的助理,头疼的划拉着微信,上面有一列‘我到了’、‘我在入口’之类的消息,压抑着怒气:“手机没电了,你就不能带个充电宝吗?”   钱助理低着头认错:“渡哥,是我错了,今天太忙了,一个没注意就……”   钱助理当然不是故意把南时撂在门口不去接他的。钱助理比南时还早到了半小时,等到了门口他想联系人才发现手机只剩下最后1%的电量了,他只来得及看见了南时说的‘我到了’,根本来不及用自己的手机扫名片手机就关机了。   更邪门的是今天门口那么多店里头的共用充电宝都给刷完了,一个剩下的都没有,再去找店家借充电线,又被好几家店铺给拒绝了,等到好不容易找到电源充上了之后,加南时的微信对方就已经没有反应了。   当然,这个时候他还怀抱着一点希冀去内部入口和游客入口都看了,游客们都是结伴而行,几乎没有看见单人的,更没有在门口等着的。   这个时候他就是知道这事儿他给办坏了。   钱助理小声的说:“哥,我错了,回头我自己找经济扣工资,你再联系一下这一位吧!先解释清楚再说!”   奚渡微微颔首,连续打了三四个电话过去,可惜对方都没有反应,最后一个过去的时候甚至已经显示忙音了。   真是要命。   奚渡揉了揉眉心,外头已经有人在喊了:“渡哥,还有五分钟开拍了,您快点!”   他直接将手机扔给了钱助理:“打,接着打,打通为止!”   作者有话要说:   ①天下的猫都叫咪咪,不服不辩 第131章   而南时这会儿正在听副导讲戏, 他被套了一件十分飘逸的青衫,衣服很干净,像是新的一样, 头上也被套了一顶假发,羽冠木簪。   化妆师将他的妆面处理得很干净, 他原本想将南时的眉眼拉长, 但那样邪气的味道就太重了,对比起书生, 更像是黑山老妖, 只能含恨收了神通。   他们几个人都挤在一起, 南时的电话倒是开的静音,但却是震动模式,手机不停的在裤兜里闹着, 被讲到一半的副导毫不客气的瞪了一眼,他就乖巧的把手机设置成了飞行模式。   “你是进京赶考的书生,和他是同伴。”副导在两个长相都很俊美的年轻人中间犹豫了不到一秒, 他指了指南时就对另一个人道:“骑在马上,一会儿他走完剧情, 你跟着回头去看然后微笑就行了。”   副导讲完了其他人, 终于轮到了南时,他快速的道:“你演的也是个书生, 一会儿就骑在马上走就行了,对,保持你现在这个微笑就可以,一共一句台词是‘嗯?’, 对,疑惑的意思, 你跟我念一遍!”   南时就学着副导的那个语气念了一遍,副导满意的点了点头:“就这样,你骑马会有个近景,镜头会怼到你脸上,不要害怕就当什么都没看见,对着镜头笑一笑就可以了。”   “行。”南时一口就应下了。   副导拍了拍手:“那大家记住自己的台词,不要紧张,米导比较严厉,争取别出错——都跟我来。”   南时也跟着人出去了,说到骑马,南时是真的不会,家里虽然有马车,但你当给厉鬼拉车的马是真的马?全靠阴气变出来的玩意儿罢了,本体是池幽墓里的青铜马。   青铜马骑上去那是不会给你任何马匹应有的反应的,出了会叫两声撅撅蹄子外就和小时候一块钱坐一次的摇摇乐没有任何区别。   副导看着南时犹豫,又关照了一句:“会有人牵马的,不用害怕,不会摔着你的。”   “好的,谢谢导演。”南时感谢了一句,就和另外一人一起被带到了两匹马前面,一匹白,一匹枣红,看着都还挺英气的,一旁负责牵马的工作人员正想分配马匹,就见另外一个人利落的翻身上了白马:“我骑这个好了,你是叫……小南对吧?你骑另外一匹可以吗?”   对方双手合十朝南时拜了拜:“拜托拜托。”   “没问题。”南时无意和人抢什么白马红马,他又不指着这一口混饭吃,纯粹来玩玩罢了,能过把瘾就行了——有一说一,来当个群演没啥问题,他要真敢演戏,池幽能打断他的腿。   虽然算命的和演戏的都属于三教九流,但戏子是下九流的行当——这不是他觉得的,是池幽觉得的。当明星老能赚钱了,南时十七八岁那会儿要不是奶奶管得严,还真盘算过去考艺考,然后去当个明星来着。   结果自然是被他奶奶拎着耳朵打了一顿,无他,她不同意。   娱乐圈早些年名声极其难听,又是什么黑帮、卖淫什么的,哪是他们这种小老百姓好掺和进去的?她就希望南时平平安安,普普通通的过这一辈子,家里大钱没有,但小钱还是有的,用不着南时这么去拼命。   不过就现在来看南时也不是那么普通就是了。   “准备好,三分钟后开拍……奚渡呢?他跑到哪里去了?!”导演大吼了一声,立刻所有人都忙碌了起来,南时听到了熟悉的名字,就忍不住微微一笑,他还以为他和这位奚影帝没有什么缘分,没想到缘分还是有的。   随便跑到一个剧组来玩都能遇到他,看来是命中注定要走过这一场。   阳光恰到好处,奚渡可谓是千呼万唤始出来,他出来的时候脸上还带着一些不耐,但是等到再走两步,就已经差不多换了个人——这个感觉很神奇,于南时眼中,奚渡在这短短几息之间,从一个现代人成为了一个彻彻底底的古人。   再等到他走到场中,一举一动都已经无比契合人设了,导演满意的点了点头——要是换了别人,中场休息的时候跑得不见人,他肯定是要发脾气的,甚至都有可能直接换人,但是奚渡不同,到底是影帝,入戏得速度非常快,不需要他操半点心。   导演大喊了一声::“准备,各就各位!”   这一场戏非常简单,男女主角一人会坐在楼上,一人则是在闹市中追打小贼,南时和同伴扮演的是路上被女主角差点惊了马的书生。   南时拍了拍枣红马,另一手自然而然的伸出,等着工作人员扶他上马,工作人员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抓住了南时的手臂一发力,就送了南时上马。   枣红马有些焦躁,被工作人员安抚了下来。   刚刚还咸鱼的猫在屋檐下乘凉的人瞬间都回了应有的位置,行人走动了起来,叫卖声不绝于耳,小孩跑动着,蒸笼被掀开了盖子,露出了白胖的馒头和蒸腾的水汽,一切的一切都在彰显着这一场盛世繁华。   “喂,小南!”一旁的人喊了一声,南时闻声侧脸望去,见同伴伸出了手:“我叫李信。”   “你好。”南时和他打了个招呼,只听李信接着说:“我跟你商量个事儿……”   他伸出一手,比了个‘五’:“那句台词你让给我行不行?回头我给你一个红包,拜托了,我真的很需要这个机会!”   南时倒是无所谓,便点了点头:“行,我也在群里,你回头加我就可以了。”   “好,谢谢你!”李信立刻大松了一口气,南时温和的笑了笑,示意他走到左边去——摄像头在左边。   李信感激的看了南时一眼,抬手对着南时坐了个揖,随即熟练的操控马匹到了左侧,工作人员眼观鼻鼻观心,反正有台词的那个就该骑白马,对于他们来说他们没做错就行了,这锅到不了他们头上,他们才不会管上头两个群演要干嘛干嘛。   再者人家自己都没有意见,关他们什么事儿?   “A!”导演大喊了一声,红衣红裙的女主角顿时就跑动了起来,这是一个长镜头,不能作假,当然被追的群演也不会真使出全力去跑,这就代表她至少要跑半条街。   导演满意的看着摄像机里的画面,这一段他亲自操刀,不假于他人之手,自悬挂起的红灯笼又拍到歌妓的素手轻拨琵琶,透明的弦儿微微的颤动着,摄像组早就演练了千百次,平缓又快速的降下高度,令镜头以一个令人舒适的角度缓缓下落。   一道红影自长街上蹿了过去,前头有个褐衣人跑着,两个骑着马的书生自长街另一头出现,两人似乎在说着什么,脸上挂着仿佛赞叹的笑容,正在此时,褐衣人从人堆里闯了出来,一旁的老妇惊叫了一声,抱住了手边的孩童,骂骂咧咧的让开了道。   “让开!让开!”红衣女自人群后头跟了出来,一把菜恰好到处的飞上了天空,褐衣人自两个书生之间钻了过去,书生还为反应过来,红衣女就风风火火的撞上了白马书生的腿,半点没有迟疑的就接着向后头追去。   书生莫名的看向红衣女去的方向,疑惑的发出了一个音节:“……嗯?”   红衣女头也不回的到了一句:“追贼呢!抱歉!”   书生便似是了解到什么一样,与同伴面面相觑,纷纷轻笑。   镜头正要转开之际,枣红马突然厉啸了一声,装作是书童的工作人员也没想到怎么马匹一下子就狂躁了起来,还未反应过来缰绳就脱手而去,枣红马载着南时就开始往前方冲去。   南时功夫不是白练的,身形一动便俯身将缰绳捞到了掌心中,眼前就是慌忙躲避的行人,虽说不是他的因,但要是撞到了人可就不太好了。   他未及多想,掌中凝起了一道阴气,拍入马背之中,枣红马脚步一缓,看着像是被安抚了下来,再走两步,却轰然倒地。   南时利落的地上滚了一圈卸了力,翻身坐起,几个工作人员也狂奔了过来检查马匹,有一人上前查看南时:“怎么样?有没有哪里摔到了?”   “没,没事。”南时示意道:“先看看马吧,好像不太好。”   工作人员点了点头,就去看马去了——这样的马可不是影视城里要什么颜色就给刷成什么颜色的老马,是从马场里借出来的,一匹马的身价超过十万,这么一对比,自然是马更金贵。   南时若有所思的看着还坐在白马上的李信,见他一脸恰到好处的担忧,耐不住露出了一丝讥讽的笑来。   这人真是奇怪,他要白马,他要台词,南时都让了,为什么这人还要使出这些阴招来?南时可看得清清楚楚,刚刚这人在枣红马的屁股上拍了一下,枣红马就狂躁了起来,仿佛受了什么痛楚。   导演狂怒,好不容易拍到这一段儿,只要再过三秒钟就能拍完了,结果却出了这种事情,他阴着脸大骂道:“你们都是吃干饭的啊?怎么回事?!毁了我这一段!”   李信欲言又止的低了低头,对比风轻云淡站在那边的南时,立刻就让人觉得他好像知道什么内情一样。   “你说!”导演指着他说。   李信犹豫了一下,看向了南时:“应该不是,我看错了吧……小南的马好像被扎了一下,他人还在马上呢,应该不是故意的。”   南时微微抬眼:“哦?” 第132章   米导神色沉了下来, 扭头喝道:“场务,把他带走去谈谈赔偿的问题!”   场务应了一声,连忙就要去南时那头, 刚走了两步,米导伸手一指, 又喝道:“不是他!是他!”   场中众人顺着他的指向看了过去, 米导烦躁的说道:“把他给我带走,一会儿把片子拿过去, 妈了个巴子, 你当老子花了大几百万买的摄像机是吃干饭的啊?!滚!”   “导演, 不是我,不是我!”李信叫道,却被两三个膀大腰圆的场务给围上了:“走!”   “导演!真的不是我!是他啊!”李信不可置信的叫着, 一旁有个群演劝了他一句:“你再闹下去就不是赔一匹马那么简单了,赶紧走!态度好一点该道歉道歉,不然你后头还想不想混了?!”   米导的神色已经够阴沉了, 场务不敢再耽搁,就拉着他的胳膊往外面扯去, 米导见人走了, 就喊道:“全部给我就位!摄像组,带子给老子换条新的, 旧的导一下扔给场务——”   他指着南时道:“你愣个屁!给我上那匹白马!老老实实演好了老子就不跟你计较。”   南时有些讶异,他都想好应该怎么处理这件事情了,没想到他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干,没想到导演根本就不信这个事儿, 直接把人踢出了局,倒是闹得南时有些哭笑不得。   “是, 米导。”南时应了一声,他侧脸看着那个李信的背影,本来想让他倒霉一阵子吃点苦头,却突然发现……算了,回家问问师兄再说。   他扶着工作人员的手臂上了白马,米导双手插着腰四处看了看,最后走到了南时的身边:“再给你讲讲,周璎往你这边冲过来,你就下意思回头去看她,然后疑惑的问一句,再看着她背影微笑!懂不懂!我就拍最后一条!”   他抬头看着南时的面容,竖起了一根手指:“话摆在这儿,你拍就拍了,盒饭照给,工资照发,但回头除非我自己想剪,否则谁来都没有用!听到没有?!”   南时一愣,随即微微颔首:“知道了。”   “行,那就说好了!”   米导点了点头,扭头回了摄影机位上:“准备!”   摇臂被缓缓升高,奚渡在酒楼上就位,女主角再次回到了街头,南时也被引到了镜头外,米导扬声道:“A!”   奚渡在酒楼上看着楼下白马青衫的青年含笑回首看向了红衣女的背影,恰好此时有一片白云横来,光影将这个青年的脸分成了两半,在明处的唇角浅笑斯文,在阴影中的眼中却带着一股子矜贵的漫不经心,那一点隐而不露的神光顿时就将这个单薄的人设无限的拉长了去,让人忍不住猜测这个书生到底是有什么身份,又是为了什么才来的盛京。   自他这个远远的角度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更何况是近在迟尺的摄像机?   这一点很不好,这个群演的这一段应该是保不住了,喧宾夺主,有了他这一幕,谁还记得方才那个红衣女是谁,又为什么要追褐衣人?不过想来以后他也不会缺戏拍了。   又是一颗新星袅袅升起。   米导叫了停,怔怔地看着这一幕,反复的将镜头来回的切换,最后停在南时的笑上,最后叹息了一声,叫了一声:“过。”   整个片场欢呼了起来,南时小心翼翼地扶着马翻身下来,一旁扮做书童的工作人员笑道:“你练过的吧?干嘛这么小心?”   南时拍了拍衣袖,顺手整理了一下,边道:“那当然要小心,万一马又给吓着了,我的盒饭就没了。”   工作人员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抬手拍了拍白马的颈项:“这是一匹好马,不是故意弄它它不会的。”   “那可不一定。”南时悠悠地丢下一句,跟着人去卸妆换衣服去了。   化妆师啧啧有声的一边夸南时一边给南时卸妆:“还好米导机智,没给那个小贱人哄着,不然你就要惨了,那匹马十几万呢!”   南时抬眼看着天花板,方便对方擦眼线,边问道:“我就是弄不明白他干嘛要这样。”   “你说米导啊?米导年轻的时候也遭遇过这种事情,所以极其讨厌有人在他的组里耍心眼,更讨厌有人因为耍心眼毁了一条片子,据说他……”   “不是,我是说那个李信。”南时打断道。   化妆师闻言重重地在南时的眼下擦了擦:“这还要问?弟弟啊,你得多单纯?你是不是对自己的长相没点数?你跟他杵在一个画面里,能有他什么事儿?他就是嘴里吐出个象牙来,又有谁会看他?”   “而且就这一幕戏一个书生两个书生有什么重要的?你走了,他才能独美,你懂不懂?”   南时在心下微微摇头,他或许也是离开正儿八经的职场太久了,只想着自己不害人就好,却没想到就算是他不害人,却不妨碍别人来害他。   不过今天这个李信……真的非常有意思。   化妆师打断了他的思路:“弟弟,加个微信好不好?以后有好活我叫你呀……晚上要不要约个酒?”   “不啦,家里管得严。”南时微笑着拒绝了他。   化妆师唉声叹气,故作大度的摆了摆手:“看来我是没有这个缘分了。”   南时抬眼看向他,认真的打量着他的眉眼:“你要是和现在这个对象分手,素三个月,就有缘分了。”   化妆师眼睛一亮:“和你的?”   “不,到时候就可以请我吃喜糖了。”南时冷漠无情地打破了他的幻想。   化妆师把东西一收:“既然你我无缘,那你现在可以滚了,我宣布我又失恋了!”   “那不行,米导说好给我一个饭盒的,我要留下来蹭盒饭。”   ***   “你好,奚先生。”南时逮住了刚下戏的奚渡,奚渡神色一冷,疏离地向他点了点头,脚步一转就要绕开南时回休息室。   他之前看这是个好苗子,他确实是很欣赏,现在距离这人应该离开剧组的时间已经超过了一个小时,可他还留在剧组里,留下来还能为什么?   又是一个不想靠自己努力而想着走邪门歪道的人物。   他不喜欢,故而也不想理会。   南时没有跟上,都走到面前了对方也没有反应,估计还是没缘分的,正巧在这个时候他的手机响了,他接通了电话,褚绪的声音从那头传了过来:“南先生,我可终于打通你的电话了!渡哥说没接到你的人,抱歉抱歉,他真的不是有意要放你鸽子的,实在是不巧……”   南时还未张口呢,前面又急急忙忙跑来了一个人,他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水:“渡哥,南先生的电话开机了,可是他现在是忙音……”   两人隔了就三四米的距离,足以听见对方的声音了,褚绪大叫了一声:“渡哥?你咋回事啊!”   奚渡猛地回头,不可置信的看向了南时:“……南先生?”   南时笑眯眯的扬了扬手:“我就是。”   奚渡:“……”   ***   是夜,南时总算是回到了酒店,是奚渡亲自送回来的。   池幽早就醒了,见南时回来,便抬眼望去,南时快步而来,给池幽行了礼后便一屁股坐在了池幽身边:“师兄,我今天遇到了一个人……”   池幽抬手,南时瞬间噤声,而一侧的仆俾们则是停下了手中的活计,鱼贯出了房间,池幽方道:“浮躁。”   “师兄教训的是。”南时应了一句,但是他实在是好奇的要命,池幽叫人退下摆明了就是让他说,故而他就接着道:“师兄,今天有个人害我惊马,我本来想报复他的,但是他的命数实在是……”   不,不应该说是命数,而是他的面相。   实在不是南时大度到了连想要害他命的人都能轻而易举的放过,而是他不懒得和一个将死之人计较。   在米导判定是李信的问题的时候,李信的面相骤变,南时这才犹豫着停了手。在剧组的一个小时内他打听到了这个李信的生辰八字,然后得出了一个奇怪的结论——李信今日不该有劫,可偏偏就是应了,还应了个死劫。   他的命盘出现了一个诡异的扭曲,而且是当着南时的面扭曲的,他本应该是一生荣耀功成名就的命格,然后在他排出之后,命盘中硬生生多了一颗凶星。   按照常理说,除非是人刚好在这个时间里给李信改了个命,否则绝不会如此。   算命看的是果,而非看因,李信今日做了什么于南时而言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命盘就这样硬生生的在他面前发生变化了。   南时可以发誓他没有动手脚,可要说李信得罪完他就立刻被一个不相识的人改了命数是巧合,他是不会相信的,这才想着回来找池幽印证一二。   “师兄,难道是你做的?”   池幽的眼神落在了南时身上,南时总觉得他是在笑的,偏偏神色又如往常一般,丝毫看不出什么端倪来,南时刚想发问,却见池幽抬起一手,屈起手指在他眉心一叩:“是你做的。”   “我没做啊。”南时委屈的道:“我还什么都来不及做呢。”   池幽却不言,反而又敲了敲他的脑袋,低眉浅笑:“自己想。”   南时伸手捂住了自己的额头,实在是想不出来这到底是为什么,总不能白背了这个黑锅,他伸手抓住了池幽的衣袖,讨好的说:“求师兄指点迷津。”   他最烦的就是答案不对,偏偏池幽又不告诉他正确答案,让他蒙着头到处乱撞了。   池幽叹了口气,看他的眼神仿佛他就是个不争气的考试从没及过格的学生,他握住了南时的手,打开了洛书秘图,金芒自南时的指尖炸裂开来,几乎是瞬间,李信的命盘便已经成型。   池幽问也不问一声,直接的那颗陡然出现的凶星挪出了秘图,还原了他本来的命格,他低声问道:“此处为何?”   “仆役宫。”南时只觉得一股幽然的冷香扑鼻而来,池幽的存在感异常的强烈,一切的一切都在提醒他,只要他侧脸,就能亲吻到池幽的面容。   “很好,总算是还认得。”池幽淡淡的道,他握着南时的指尖在洛书秘图上一划,那颗凶星自天外而降,硬生生的挤入其中,毁了李信的大好命盘。   池幽神色中带着一些清冷的讥讽,几近于无,又确实存在着,他示意南时去看那颗凶星后的丝线:“你不如看看它连着谁?”   南时目瞪口呆,这丝线后面连着的确实就是他:“可我确实是没动过啊!”   “……”池幽气得冷笑了一声:“自己想。”   “师兄?!”南时委委屈屈的叫了一声,却见池幽拂袖而走,竟是不再理会他了。   南时变着方儿算了好几卦,都得出了没人去改李信的命盘的结果。   他一脸懵逼的看向了窗外深沉的夜空,总不能是天看这个李信不顺眼,就硬生生要弄死他吧? 第133章   南时盘腿坐在沙发上, 利索地掏出铜钱来算,算天偶尔也干点正经事,铜钱在里头叮咚作响, 然后一个个的滑落出来。   正正正负负……南时屏息凝神的看着最后一个铜钱的走势,等待它平静下来, 铜钱在桌上打着旋儿, 眼见着速度越来越慢,突然之间就像是被什么人拍了一下一样, 陡然滚出了桌子的边缘。   南时低头一看, 铜钱正正好好的靠在了沙发的木脚上, 立得笔直,这就是在告诉他,这事儿你不能算, 算了我也不告诉你。   南时哀怨得瞪了一眼池幽紧闭的房间,俯身将铜钱捡了回来,唤道;“晴岚, 你来。”   晴岚闻声便走了过来,停在了南时身边:“少爷有何吩咐?”   南时起身, 道:“你跟我进房间。”   “是。”晴岚没有多问, 便跟着南时回了房间,一进房间, 南时就把门给锁了,正在晴岚纳闷之际,他就伸出了手臂:“你打我一下?”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重一点……算了你还是打肩膀吧,万一打出淤青啥的短袖遮不住。”   晴岚看南时的眼神可谓是一言难尽:“……哈?”   南时抿了抿嘴唇:“来!这是命令!”   “少爷您这是故意在折腾奴婢啊……”晴岚无奈, 倒也没真打他,素手一拂, 在南时的肩膀上捏了一把,南时只觉得肩膀上一凉,低头拨了衣服看了看,只见肩膀上已经浮现出了一个青黑的手印,再去打量晴岚,晴岚面相如常,丝毫未改。   他打开了洛书秘图,以晴岚的八字排盘,仔细的看着上面——丝毫未改。   南时歪着头狐疑的说:“再使点劲?”   晴岚这次是真的不敢了,印个手印什么的好说,不过是阴气入体,气血凝滞,看着恐怖了些,但论伤害,就是个弟弟——换在一般人身上,出现这个手印就代表你被鬼盯上了。   “少爷,你到底想做什么?”晴岚不解的道。   南时摸了摸鼻子:“我就是想测试一下是不是得罪我就要遭报应,现在感觉是我多想了。”   晴岚笑着摇头:“少爷,你拿我能试出什么来?若论心意,奴婢万万不敢对你有丝毫不敬,若论行为,那也是你吩咐的,难道报应还要算我头上?”   “那这个报应还挺智能的。”南时嘟哝着说:“师兄不告诉我,老天爷也不让我算,难道还怕我飘了不成?”   “既然想不明白,那就别想了。”晴岚边说着边到一旁的卫生间里放了一点热水,取了热毛巾给南时细细地敷在肩膀上揉着:“总不是件坏事,许是时机未到?总能有知道的一天。”   “我这不是好奇嘛……”南时伸手按住了热毛巾,被晴岚这么一说他就也有些放弃了:“行了,我自己来就行了,你去忙吧。”   晴岚又给他换了一条热毛巾,这才道:“是。”   房门发出了一道低微的关门声,南时顶着热毛巾,一时半会儿也不好出去,免得被池幽看见了晴岚要倒霉……等等?师兄看见了他身上的手印,晴岚就要倒霉?   这一句话没什么毛病,池幽是他的师兄,是他的尊长,见有人伤了他,自然是要不悦的,当然也是要替他报仇的。   那是不是意味着有‘人’看见了李信做出的行为,所以李信才会倒霉?这个人肯定不是池幽,也不会是他身边的仆俾,他没带人出去,那还会是谁呢?谁能让天道不许他算呢?   有三种人南时算不出来。   其一,与他纠缠过深之人,这里头只有两个人,一个是池幽,一个是奶奶;其二是能力高于他数倍,南时暂时还没发现这里头有谁,根据池幽的说法推断出来当事也不存在能力高于他几倍以上的人;其三,不算人的人,老天爷。   那么当所有可能的选项都被排除之后,那个最不可能的就是真相。   老天爷?   豁?天道爸爸又爱他了?!   南时想到这里突然噗嗤笑了一声,他难道也出息了?这种天命之子的即视感是怎么回事?他日日让人给天道爸爸上香终于上出点结果来了?   南时点了根烟,走到了阳台外面,将一根烟摆在了栏杆上,自己齿间也叼了一根,斯里慢条的抽了一口,摆了摆手说:“来,咱们爷俩聊聊?”   “聊什么?”突然有人道。   南时一惊,指间的烟也掉了下去,他手忙脚乱地去接,还好手脚还算是利落,没叫烟头烫到手,他莫名的有些心虚:“师兄你怎么出来了?”   池幽与南时的房间并排,自然阳台也是连在一处的,也不知道池幽什么时候出来的,他愣是没发现。   高空的风很大,照道理说不该有这样半敞开式的阳台,但偏偏就是不走寻常路,贵有贵的道理,这阳台说是阳台,不如说是个空中小花园。   “我不能出来?”池幽挑眉,抬手示意南时过来,南时抽烟他知道,但是南时烟瘾不大,他也从未见过南时抽,此时一见,还有些新鲜。   南时顺从地走到了池幽身边坐下了,南时讪笑道:“不是,就是刚刚没发现师兄,吓了一跳。”   池幽见他眉目舒朗,显然是已经知道了关键,却也不在问,反而将视线落在了南时的肩头:“……嗯?”   南时顺着他的视线看下去,见肩头还隔着毛巾,就顺手抽掉了:“今天出去玩儿累着了,敷一敷舒服一点。”   池幽微微颔首,算是知道了。   夜空寂寥,星光是看不见的,入目所及都是如絮的云层,堆积得连月亮都遮住了。南时不想让池幽再追问这个话题,便道:“师兄,咱们出去玩儿吧?”   “嗯?”池幽莫名地看向他,只听南时道:“今天去的影视城很有意思,白天游客太多了,咱们刚好趁着晚上去玩怎么样?”   池幽有些想要拒绝,却又听他说:“师兄你就答应吧,您看你都来这儿两天了,就躲在酒店里睡觉。”   南时一指外头风景,酒店足够高,什么灯光一旦拉开了距离,就总是美的:“这样敞亮的地方,咱们不去转转,岂不是白来一趟?”   “可。”池幽沉吟了片刻,方才点头赢了。   南时闻言就笑得眉目弯弯:“好,那师兄再坐一会儿,我出去交代一下。”   池幽低声应道:“去吧。”   然后池幽就被带到了奚渡的家中。   池幽:“……?”   南时挠了挠头:“师兄您等我五分钟,我进去办个事儿就回来……”   这事儿怪南时,他约池幽的时候没带上脑子,忘记今天晚上说好给奚渡办事了,这不刚好汽车开过他家小区门口,南时就想着五分钟能搞定的事情也耽搁不了什么,顺手就办了。   池幽一怔,也跟着下了车:“走吧。”   “哎?师兄你坐着就好,我去去就回,一件小事。”南时解释道,他还以为池幽是觉得他要办什么事儿心里没底才特意把池幽也带来掠阵,他半路跑了已经算是不好了,怎么敢再劳动池幽与他进去?   “无妨。”池幽淡淡的说了一句,便率先走了进去。   这车就停在了奚渡家别墅门前,池幽两三步就进了人家院子,南时也不好在拦,便落后一步跟在池幽的身后一道进去了。   奚渡早已等着南时,这事儿其实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他有个女儿,今年三岁,正是可爱的时候,但是他的女儿近期总是睡不好觉,也不是那种整夜整夜的哭不肯睡,就是时常半夜就醒了。   三岁的孩子,睡不好就吃不好,本来肥嘟嘟的脸颊现在都能看见下巴尖了,把奚渡给心疼坏了,但是医生也看了,药也吃过了,都说是正常的。他这个当人老爸的就是说不上来哪里不放心,又恰好与褚绪是朋友,这才托到了南时身上。   今天下午南时到了问他要了女儿的八字,就说是命格挺好的,等到晚上他去他家看看,是不是其他的原因才让小孩夜不能寐。   奚渡一开门,首先就见到了池幽,他愣怔在了原地,一时之间居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整个脑子都混乱成了一团浆糊,脸色惨白,连呼吸似乎都忘记了。   被奚渡妻子抱着的女儿本来是在小声抽噎的,门一开,她就不哭了。   那样子不像是不想哭,而是不敢哭。   南时和奚渡打了个招呼:“奚先生,晚上好。”   奚渡这才如梦初醒:“南先生,你好你好……这位是?”   “我师兄。”南时解释了一句:“顺路路过,就一道来看看。”   奚渡的脸色瞬间就更加不好了,南时摆了摆手道:“别多想,真的就是顺路路过,你女儿问题不大。”   “好好好!请进请进!”奚渡让开了一步,池幽与南时进了门,清河晴岚等人鱼贯而入,池幽在主位上坐定,神色清淡的看着南时,示意他可以做事了。   南时上前走到了奚渡妻子身前,见他女儿眼睛含着一包泪,轻笑了一下点了在了她的额头上。   果然,如他所料。   奚渡的女儿命格不错,骨骼也贵重,不像是会半夜惊梦的类型,除非是有什么其他原因,如今一看,还真是。   一个脸色青黑的老太太站在了他女儿的身边,冷笑道:“年轻人,别管这个事儿!”   南时淡淡的道:“老太太,你找错人了。”   老太太一愣:“不可能!就是她!”   “都隔了几辈子的恩怨了,老太太,你再看看,到底是不是她?”南时说着,手指在奚渡女儿的脸上一拂,又抬手示意一脸莫名其妙的奚渡过来,在他肩上按了按,老太太凝目打量着奚渡,又打量着他的女儿,半晌才认了出来——这不是她的血脉吗?!   老太太脸色大变:“……!这是哪个杀千刀的干的?!” 第134章   池幽冷冷清清的搁那儿坐着, 却是谁都无法忽视他的存在感。   包括这个老太太。   老太太瞧了瞧南时,又看了看池幽,想也未想就跪在了南时面前——开什么玩笑呢, 指望一位深不可测的厉鬼无缘无故替她做主?那还不如求这个自家重孙恭恭敬敬请来的先生!   这位大人虽然是与南先生一同来的,南先生在他面前执弟子礼, 但一看就知道是受尊长看重的——哪家尊长会陪着家里不受重视的弟子来办事?   所以求南先生才是最好的。   南时顺手就把人给扶了起来, 奚渡的委托做到这个份上其实就算是做完了,但既然池幽在背后看着, 南时当然是不会放过任何表现的机会, 他便看向了奚渡。   奚渡这会儿脸色已经不能用苍白形容了, 停止了哭泣的女儿,南时和空气对话,甚至还做出搀扶的姿势, 他自己就是演技大师,自然是看得出南时是在作假和还是确有其事的。   如果南时能演到这个份上,那他被骗了好像也怨不得其他人。   南时询问了一点基本信息, 就叫老太太到一旁坐了,老太太却是怎么都不敢与池幽并肩的, 小心翼翼的站到了奚渡的身侧, 带着一点爱怜的想要伸手碰一碰粉雕玉琢的小女孩。   她就说之前怎么老是下不了手呢,每次半夜来想掐死这小贱人的投胎转世, 她一哭,她就又没招了,瞧这长得一脸机灵又可爱的,原来是自家的孩子。   这才对嘛, 那小贱人怎么可能长得这么招人喜欢呢!   老太太的手伸到了一半,又悻悻地放下了, 转而拉着的眼睛和嘴角做了一个不是很恐怖的鬼脸:“乖囡囡,叫老祖宗!”   小女孩并不害怕,咯咯咯的笑了起来,伸手要去拉扯老太太的头发,却叫老太太避开了去。   南时和奚渡解释了一下:“有人故意整你家,让你太婆误会了,这才天天吓醒你女儿,你不必害怕,老太太挺好的。”   奚渡一脸懵逼,南时提醒了一句:“你太婆名叫何齐芳,过世于1945年,享年89岁,你不信可以问问你父亲,他应该有记忆。”   “这……”奚渡是知道自己太婆叫什么的,毕竟家里有祭祖的习惯,每到清明或者过年,家里都要摆上一桌,然后由他爷爷跪着烧纸,嘴里念叨一年中家里发生的大小事情,后来他爷爷弄不动了,这个任务就交给了他爸。   本来他爸是指望他来做的,但是他工作太忙,逢年过节的都不一定能着家,就还是由他爸继续做着。   奚渡想了想问道:“能不能问问我太婆还有什么心愿未了吗?是哪家害我?”   南时眼神看向了老太太,老太太冲着他又是作揖又是摆手。   老太太这事儿算是半个情仇又有半个世仇,一般来说投胎之后万事皆消,说到底也有一部分老太太执念过深的缘故。   但有句话说得好,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把这些事说全了就未免有些太复杂,搞得苦大仇深的也不必,说简单了吧又听着像是个情仇,有些不好听,于是不如不提。   南时微微摇头道:“陈年旧账还是不要多问的好,我既然来了,便替你解决此事,你可愿意?”   奚渡正在疑虑之际,突然听见自己女儿轻轻脆脆的叫了一声:“老祖宗!”   他猛地扭头一看,就见着自己女儿拍着手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还伸手对着空气,身体向前倾去,嘴里不停的喊着:“抱!老祖宗抱抱!”   这可没人教她!奚渡联想到小孩子的眼睛是最干净的,所以经常能看见普通人看不见的东西……他顿时疑虑尽消,连连点头:“那当然是最好不过,麻烦您了,南先生。”   南时颔首,方才老太太已经将仇家对头的生辰八字给她了——老太太能追到这里来,自然是拿着对方的生辰,知道对方要投哪家,却不想对方家里可能有什么高人做帮手,反而差点害了自家玄孙。   不过这位奚影帝平时也没少做善事,历年来希望小学就捐建了不少,他做这件事的时间很久了,得了他恩情的学生甚至已经踏上了社会,甚至一脉相承下去也跟着做善事,这些积攒下来,就是一份非常深厚的功德庇佑着他,才叫老太太阴差阳错之际还没有对着他女儿真正下死手。   南时指尖绽开了一点金芒,他的目的很简单,奚渡委托的是就他女儿又不是帮他老祖宗杀人,南时只需要把那位高人做的法给破了,适当的给予一点教训,剩下的老太太要如何,又或者奚渡如何就与他无关了。   至于什么法,不过是一个没过明路的换命罢了,也就骗骗老太太这样没什么修为又不是厉鬼的魂魄。   南时想到这里不禁看向了池幽,见池幽一手支颐,饶有兴趣的看着他,顿时忍不住绽出了一丝笑意。   无数的金芒化作一条条闪烁着微光的游鱼,又在下一刻融为一体,化作了巨大而清晰的八卦盘。   南时早已不是那个勉力支撑才能看清一二的初入门第的小弟子了,洛书秘图一圈一圈的向外延展而去,浅金的雾气在秘图周围时隐时现,数不胜数的白色丝线联系着阵图中的星辰日月,又伸向了虚空。   南时仰头望着这一切,心下微动,倏地就有些微妙的、无法言说的触动,他抬手,两指自星辰间抚触而过,如拈花拂柳一般的自因果线上轻拨几下,霎时间,他的耳边就响起了洪钟般的奏鸣。   一下接一下,缥缈而沉重,如梦境中来,又向梦境中去。   只见八卦盘上一颗极其诡异的星辰蓦地自秘图上飞了出去,另一颗隐匿在金雾中的星辰则是太飞入了秘图之间,补全了这一则命图。   夜色高悬,连点风都没起。   南时拨乱反正,自然是不会挨雷劈的。   他此时却还不放手,五指倒扣住了那几根丝线,用力一扯,竟然直接将因果线扯断了去。   谁做的因,此时就该结下果来了,南时将因果线扯断,示意此事就此了结,既然事情了结,那么谁做的孽谁这会儿就该吃果子了。   做完这一切,南时才松了手去,洛书秘图于空中溃散而去,南时还是第一次直接以因果线办事,心中自然得意,他却又不想叫人看出来,便低眉敛目,整了整自己的袖口:“事情了了,告辞。”   奚渡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儿,他一介凡人,没有阴阳眼还真看不见洛书秘图,反倒是他女儿不停的拍手:“爸爸!那边!好多鱼!漂亮亮!”   老太太一脸慈眉善目的看着小姑娘,小孩她不敢碰,但自己已经三十好几的重孙子却是不怕的,她伸手在他背后一推,骂了一句:“发什么愣,还不快去道谢!”   奚渡被这么一推,冲出去几步,或许说耳边有声还能算是错觉,背后被人推了一把却是错不了的,他如梦初醒一般的给南时鞠了个躬:“多谢南先生,我送您。”   “不必了。”南时淡淡的应了一句,上前一步到了池幽身边,执礼曰:“师兄。”   池幽抬手扶住了南时的手臂,借力起身,与他一道缓行而去。   南时跟着他走到了门外,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和奚渡耳语了两句,这才跟着池幽上了车。   一上车,他这个表情就绷不住了,顿时笑嘻嘻的看向了池幽:“师兄!我做的好吗?!”   对,南时现在左脸写着‘惊才绝艳’,右脸写了‘傲视群雄’,额头横批‘你当夸我’。   池幽方坐定,心道南时办事利索沉稳,又有突破,确实是该夸,但一看他那狗样子,又懒得再夸,反而训斥了两句:“戒骄戒躁。”   “……哦。”南时的眉眼微沉,脸上却还是笑眯眯的:“师兄,我今日才知道因果线原来是可以这样用的,你原先怎么不教我?”   池幽淡淡的道:“难道还要我将饭喂到南先生口中才算是教了?”   “那是我太愚钝了,如今才领悟到。”南时拱手给池幽道歉:“还请师兄勿要见怪。”   蓦地南时头上一沉,池幽的手掌压在了他的头顶:“还不错。”   南时忽地抬起头来,就见池幽眼中带着一丝笑意,还有些不曾掩饰的赞许与骄傲。   清风拂露,明月微照,不过如此。   他顿时心结散去,又开心了起来,抱怨着说:“师兄你居然故意吓我,我还以为我是真的笨,还打算回头问问倾影家里以前的师兄弟们是什么时候才领悟到的。”   “别人如何,与你何干?”池幽反问了一句。   “也是。”南时突然捂住了心口倒在了椅背上,池幽神色一变,正要伸手去探南时,却听见南时幽幽地道:“啊……早知道我就不跟他这么说了。”   “人家虽然是请我办事,但我却得了个机遇……”   “你与他说了什么?”   南时竖起了一根手指,认真的道:“得加钱。”   池幽:“……”   ***   与此同时,另一头,一个老人绘声绘色的与友人说着今天钓鱼打窝要用什么饵料的时候,突然被身后蹿出来的一辆电瓶车撞翻了去,老人摔倒在地上,头一歪就昏死了过去。   ……   一座金碧辉煌的庙宇中,有一个穿着灰色麻布衣的中年人对着正中央的神像虔诚地上了三炷香,又三跪九叩:“大仙,魏老的法术叫人破了,此刻已经叫黑白无常勾走了。”   突地,庙中有一道阴冷的风打着旋卷了进来,有人叹息了一声:“是谁……”   “还未查出。”   “去查……” 第135章   这会儿已经快要到十一点了。   他们本来是打算弄个障眼法之类的直接开进影视城里去玩的, 却没想到到了门口发现里头灯火通明,南时向里头感知了一下,感觉到里面有不少人, 却都集聚在一处,估摸着是有什么大剧组在拍戏, 便叫司机停了下来。   他与池幽笑道:“师兄, 我们悄悄进去好不好?我偷电瓶车养……我去偷辆观光车?”   池幽不赞同的视线落到了南时脸上,南时在心里骂了一句自己怎么这么笨, 当着池幽的面怎么好说个‘偷’字, 连忙改正道:“我开玩笑的, 这边的车都是共享汽车,付钱就能用。”   “嗯。”池幽应了一声,跟着南时下了车, 负手立于门前,正等着南时将观光车开过来,就见他暗搓搓地指挥晴岚去将守门保安的眼睛给遮了, 大摇大摆的从保安室里取出了共享汽车的钥匙,然后开了车过来。   池幽微微挑眉:“这便是你说的共享汽车?”   “没错。”南时面不改色的抬手请池幽上车, 池幽也不与他计较, 落座于南时的身边。   南时也不带其他仆俾,他们可以用飘的, 用不着南时带——更何况有池幽坐在前面,一家子上下包括南时谁敢往他后面坐?   影视城里静悄悄的,他们先到的是长安大街,整条街灯火通明, 高悬的红灯笼随风招展着,微凉的空气中传来了一丝缠绵的香风, 那是脂粉的味道,也说不清好闻还是不好闻,却叫人闻着有些暖洋洋的,很是舒服。   南时深吸了一口气,微笑道:“应该是有剧组在不远处拍戏……拍戏就是戏子,在电视上和电脑上放的那种。”   “我知道。”池幽淡淡的道。   有一说一,带池幽出来玩真是个费心费力还不讨好的事情,池幽不大爱说话,也不爱给人捧场接话茬子,全靠南时凭着一腔‘孝’感动天在那边疯狂舞动,当个临时导游。   他记性还不错,张口就把白天蹭的导游词给背了出来:“……很多剧组都有在这儿取景,师兄你看那个楼,里头有一部很有名的片子叫《天龙八部》,主角就是在那个屋檐上喝酒,然后一边喝一边往下砸碗……回头到了家,师兄你要是有兴趣,咱们可以一起看看。”   池幽仍是淡淡的应了:“嗯。”   南时打着方向盘又一一介绍了各色景点,池幽还算是给面子,至少南时说了指了,他都会看上两眼。   一条不长的长安大街很快就过去了,南时听着不远处似有人声,便侧脸看向了池幽,笑得十分纯真:“师兄,那边有人在拍戏,我们要不要混进去玩玩?”   池幽也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南时便将车停到了一个角落里去,伸出一手,目光灼灼的看着池幽,池幽与他对视一眼,到底是扶着南时的手臂下来了。   他们两转过了一个弯儿,就见隔壁坊世里满满当当都是人,大家小声的说着话,最中间那一圈儿导演一手拿着热茶,一手拿着剧本,在跟几个演员讲戏。   豁,还是熟人,是米导。这还就是白天南时来混着玩的那个剧组,挂不得这么大的排场。   他们来时,有剧组的人员似乎是看见了他们,觉得脸熟,张口欲喊,却见南时摆了摆手:“外卖到了!你快去!”   说罢,南时也不管对方什么反应,就连忙拉着池幽往里头跑,池幽被他扯着跑了两步,紧接着就被他塞进了一个巷子里。   南时喘了几口气平复了一下呼吸,探头探脑的在外面看了一圈,见无人关注才松了一口气:“呜呼……要进来还真不容易。”   他此时才意识到还拉着池幽的胳膊,连忙松开了手:“抱歉,师兄,冒犯了。”   池幽眉目一动,他倒是一身清风明月,蓦地轻声笑道:“何必如此狼狈?”   “师兄这你就不懂了吧,正所谓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哎!”南时话还没说完呢,就叫池幽一玉扇敲在了肩膀上:“放肆。”   南时也没被打疼,揉了揉自己肩膀促狭的笑道:“我也没说错,就是这个理。”   池幽神态间倒也有那么两分隐而不露的笑意,口中却还是轻斥了一声:“歪理。”   “难得出来玩,师兄就别计较啦。”南时因着是半夜出门,穿的还是长褂衫,便小声呼叫清河小叮当,果然不多时清河就捧着两件与外面群演差不多的衣服到了他们面前,南时也懒得穿整套,往外披了件外衫觉着看不出来就算是完了。   池幽不乐意在这种地方换衣服,用了些许手段,衣服也就成了和外面差不多了。   两人刚摆弄好,就见外面米导提着喇叭喊:“各就各位,A!”   街上的人流一下子就动了起来,叫卖的、逛街的,拿着小灯笼和风车的小孩自人群里穿梭而过,红楼朱阁上的姑娘挥动着手里的帕子,娇笑着勾引路上的行人。   南时引着池幽混入了人流,他们两本就是在中段偏后一点的方向,南时在剧组混了一天,还是有点数的——他们这个位置没有摄像机,地上滑轨都没有准备,可见最多被取个远景,正脸是拍不到的。   池幽神色不变,南时侧脸打量了他一眼:“哎,我还以为师兄会有些感触呢!”   池幽一眼横来,语气中带着一些好笑:“我记得……我带你去过鬼市。”   哦也对哦,鬼市不比这来得真?   “师兄你还说呢,上次你带我去鬼市,办完事就走了,我还想逛两圈来着……”南时似真似假的抱怨了一句:“那下次师兄再带我去一回?”   “不必下回。”池幽不咸不淡的道,周围人声太嘈杂,南时还以为池幽应了,道了声好就快步跑到一旁去买糖画去了。   卖糖画的还以为是有这场戏,还真就让南时转了下转盘,他运气挺好,一下子就转到了个大凤凰。池幽立在一旁看南时一本正经跟老板说凤凰尾巴要画的大一点,不禁眉眼也溢出了一丝笑意。   南时倒不知情,喜滋滋的提着一个巨大无比的凤凰回来了,引得周围行人都看他,还有两个小群演非扯着自己家长也要买这个。   “师兄,你看!”南时给池幽炫耀手上的大凤凰,池幽无奈的看了他一眼,便随着他接着往下走,不多时,南时突然闻到了一股子香味儿……嗯,应该是赤豆小圆子!   米导这么牛逼?真搞出来那么多小吃摊子?   他也没多想,感觉按照今天白天看见那个人力物力,想来也不是不可能,就问池幽道:“师兄,要不要用一些点心?”   他想的挺好,池幽应该是不会吃的,但也不会拒绝,所以他可以吃嘛!   池幽这么矜贵的人,南时也没指望对方陪他吃路边摊。   没想到池幽居然点了点头:“好。”   “没事,我白天看见了还挺干净的,师兄你就陪我坐会儿吧,我有些饿……”   池幽破有耐心的又重复了一句:“我说好。”   南时第一个反应是抬头看天,喃喃的道:“今天天上也没要下红雨啊……”   池幽扬眉看他,南时立刻收了这副作派,与池幽找了个空位坐下了,扬声唤道:“店家,来两碗!”   店家高声应和:“好勒!二位客官您稍等!”   南时支着脸看池幽,好奇的道:“师兄你不是从不吃这些乱七八糟的吗?今日怎么就下凡了?”   南时的身后,是神色轻松的行人,是彤红的灯笼,是漫天的星光,充满了人间的烟火气。   只听池幽道:“也没什么,想吃便吃了。”   这会儿刚好两碗赤豆小圆子上来了,老板手中端了个托盘,点头哈腰的放到了两人桌上,“两位慢用!”   南时抬头一看,发现对方居然不是个……活人?   他再仔细看去,也不知道何时,那些黝黑的摄像机都消失了去,他们明明走得不是很远,但那些仿佛都是南时的错觉,从未出现过一般。   再看周围,这些行人居然也都不是活人……哦不是,还是有两个活人的,只不过他们神色从容,似乎他们并不知道他们所在何处。   老板见南时不动,反而目露疑惑,连忙道:“客官试试?要是不合口味我可以给您换一碗别的……不是我说,我张记糖水铺在鬼市上开了三百年,吃过的没有说不好的!用料都是一流的人间货色!绝没有掺点奇怪的东西进去!”   晴岚适时的出现在了南时身边,像老板打了个招呼,老板又连忙退下了。   南时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侧脸看向池幽,笑道:“什么时候进来的,我都没有发现。”   池幽伸手搅动了一下暗红的赤豆沙:“你不是说想来?”   南时也跟着拿了调羹吃了一口:“唔,是好吃……那您这速度是不是也太快了些。”   “我还以为还在片场呢。”   池幽清清淡淡的说:“那便是你懈怠了,回去好好用功。”   “也不是……”南时心下一动,下意识的道:“师兄你都在我身边了,我注意个什么劲儿?难道你还能害我不成?还是有人能跨过你一刀捅死我?”   “我记得南先生曾经说过,有事弟子服其劳?”池幽反问道。   南时手一摊:“那不是还有仆俾在嘛。”   “没出息的东西。”池幽笑骂了一句,心中却也没觉得南时说得有何不对。   他在这里,南时确实是不必风声鹤唳。 第136章   “老冷, 回来啦?”一个老太太听见门外有动静,便呼喊道:“家里糖没了,你去楼下买一包, 要太古的砂糖,别给我买杂牌的!”   冷教授手里还提着一兜子活蹦乱跳的虾, 闻言走进了厨房将虾放进了水槽里, 笑着摇了摇头道:“昨天我就看着没了,心里还想着今天回来路上带两斤, 结果又给忘了。”   “人要服老!”老太太戴着一副老花眼镜, 抄着剪刀就要来处理虾:“别折腾了, 赶紧去吧。”   “嗯。”冷教授应了一声,扭头出门去了,脚都跨出了大门, 又扭头回来提了个碎花布袋子后才关上了大门。   残阳如血,晚霞似锦,暖融融的阳光拂照在他身上, 叫他忍不住眯了眯眼睛。   不知怎么的,他怎么觉得今天的太阳不大行啊……冷教授的家是一所职工老楼, 因着B市寸土寸金, 规划的时候就按照最紧凑的方式来设计,故而老楼的大门是朝西开的, 每次到了傍晚出门都会觉得太阳刺眼,今天倒是没感觉到,甚至还有些阴嗖嗖的。   难道明天要降温了?   他走了两步,突地回头看了一下身后, 这正是下班的点,路上却一个行人都没有。   今天怎么古里古怪的……   冷教授正想着呢, 骤然之间他面前出现了两个穿古装的女人的声影,她们来得突兀,也不知道啥时候来的,反正他没听见脚步声。那两个女人面目清丽,却让冷教授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只觉得背脊一阵鸡皮疙瘩就冒了起来。   冷教授怀疑他撞邪了。   ……冷静点,作为一个医学系的老教授,冷教授什么奇奇怪怪的事情没见着过?什么半夜自动挪位置的大体老师,福尔马林里会转的眼球啦……最后还不是平平安安的解决了?   他一身正气,身覆马列主义,高举科学大旗,是不怕这些东西的。   正所谓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就是这个道理。   冷教授假装没看见这两个女人,安安分分的去买老婆子想要的白砂糖,视若无睹的从她们面前走过,嘴里还嘟哝着‘太古的砂糖太贵,不如玉海棠的便宜好使’的时候,那两个女的又出现在了他的侧前方,她们柔柔地屈膝一礼:“还请先生随我们走一趟。”   冷教授瞅了她们两眼:“不好,老太婆还等着我去买白砂糖烧菜呢。”   “事出紧急,冒犯了。”二女对视了一眼,随即抬了抬手,冷教授只觉得自己眼前一黑,就像是被人装进了麻袋里头一样,随着一阵颠簸,人就失去了意识。   其中一女带着冷教授的魂魄,另一女则是将冷教授的身体带到了一旁的公共长椅上坐下了,甚至还摸出了对方的手机叫他捏在手上,摆出了一个沉迷手机无法自拔的姿势,这才连忙带着他的魂魄跑了。   冷教授再新来的时候,刚好是眼前的黑布被人取下来的时候,他眯着眼睛还未适应突然变亮的环境,就听见有人低声骂了一句:“……操。”   冷教授:“……?”   南时脸色苍白的躺在沙发上,头晕得昏昏沉沉的,还得处理眼前这位一看就很德高望重的老教授的生魄。   事情挺简单的,昨天池幽与南时逛到了几近天明才联袂回了酒店,于是池幽的调时差计划再度破产不说,连带着南时都睡了一整天,到了夕阳西下的时间才给太阳给晒醒了,看着豪华落地窗外漫天的晚霞直发懵。   南时觉得自己好像还是处于那种半梦半醒之间,困得眼睛睁都睁不开,他强撑着靠坐了起来,点了根烟醒醒神,等到抽完了……然后不负众望的吐了。   晴岚等婢女听见南时房间里头的动静这才急急忙忙的冲进去查看,就见南时抱着个垃圾桶吐得天荒地老,整个房间里都弥漫着一种酸腐气,晴岚连忙上前给南时顺气:“少爷,您这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南时的嘴唇都白了,他摆了摆手示意晴岚别拍了,扭头用矿泉水漱了漱口,这才虚弱的道:“……没事。”   紧接着南时就狂奔到厕所去了,还连跑了三四趟,就差没当场和马桶合体成为马桶超人了。   这下好了,连池幽都被惊动了,但他们出行并未带郎中一道,于是就出现了以上那一幕。   绝了。   南时摆了摆手:“老先生请坐,手下人不懂事,对不住您了。”   “……这咋回事啊?”冷教授瞅着南时,还有点懵逼,手上却很自觉地翻看了一下南时的眼睛,见他虽然面色难看,眼球却未充血,也没有什么瞳孔涣散的迹象,这才松了口气。   池幽神色冷淡地坐在一旁,清河上前一步小声道:“还有劳您给我们少爷看一看,这是怎么了?”   “哦……哦!”冷教授也没功夫纠结其他,瞬间进入寻医问诊的状态:“有什么症状?说说看,什么时候开始的?”   南时实在是恨不得就地昏过去,他强撑着又道了声歉,这才道:“刚刚六点多才开始的,头晕,肚子疼,上吐下泻。”   晴岚在一旁补充了两句南时的症状,冷教授听了之后不假思索的说:“昨天吃什么了?”   倾影:“少爷昨天半夜12点左右用了赤豆小圆子,又吃了两颗馄饨,四个烤扇贝和四个烤生蚝,一个麦芽糖的糖画……”   “等等!”冷教授打断了倾影的话,所谓一通通百门,中医的手段他也是学了点的,但没有他西医学得那么靠谱而已,他伸手搭了搭南时的脉,才道:“八成是食物中毒……吃得也太杂了点,就夜市那种生蚝扇贝的你也敢吃?小年轻的真不怕死……东西都吐出来了吧?应该没太大的问题,最好还是去医院检查一下。”   池幽听到此处,嗤笑了一声:“他确实是不怕死。”   毕竟是死过一回的人了。   “我觉得也是……吃点药休息一下就行了。”南时也估摸着是海鲜不太新鲜这才中了招:“头晕……”   “唤我有何用?”池幽不悦的看了一眼南时,居然甩袖回房间去了:“将少爷送去医院。”   “是,先生。”仆婢们齐声应道。   南时有气无力的摆了摆手:“快,把老先生送回去……别耽搁太久了。”   冷教授刚想说什么,眼前又是一黑,这一回却是亮得非常的快,一眨眼他就坐在了长凳上,看着眼前已经亮起来的路灯直发愣。   ……这是什么情况?   冷教授刚想起身,却发现左右手都捏着什么物件,低头一看,左手拿的是他的手机,右手则是捏了一个莹润的玉镯子,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他疑惑地看着手中的玉环,正想打量细看,突然之间一旁老楼的窗户打开了,他家老太婆从窗户里探出个头来:“老冷!你还玩手机!去买糖!”   冷教授当即应了一声,将玉环往口袋里一塞,就急匆匆去买糖去了。   ***   所谓病来如山倒,南时平时连个感冒发烧的都没有,偶尔食物中毒一回还真就有怨报怨,有仇报仇,这头刚刚吃了两颗肠胃炎方面的药,紧接着就发起烧来,居然还是个高温,将整个人烧得浑浑噩噩的,连带着池幽来看他都不知道。   他又做了个梦,这个梦有点奇怪,他发现自己好像站在了一座山的巅峰上,往前看有一座山谷,山谷底端则是建了一所庙,外头有很多人捧着人高的香不停地磕头跪拜着。   下一瞬间,他又距离山谷近了一点,眼前的景物瞬间放大,他能够听见那些人的声音了。   “大仙保佑,让我生个儿子吧!”   “大仙保佑,让我快点发财吧!”   “大仙保佑,让我的病痊愈吧,我还没活够……”   ……   越是往下听,那些人的要求就越是奇怪,什么希望家里的黄脸婆主动净身出户、希望让老公早点暴毙、希望仇人全家出门被二百码直接撞得全家死绝的……不一而足。   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   南时忍不住皱了皱眉头,下一秒,他距离庙又近了些,这才看清楚这座庙异常得奢侈繁华,四周雕梁画栋,屋顶鎏金,整座庙的框架都是用雪白的大理石构成的,四周悬挂了白纱幔,瞧着跟一下子就进入了剧组里那些神仙必备仙宫似地。   上首有一个飘忽的人影,他抬了抬手,底下的信徒便一个接一个的进入庙宇中,将人高的香插入了香炉中,三跪九叩的讲述了自己的愿望,在供案上放下金银珠宝,再丢下圣笅,若是呈现一阴一阳就欣喜若狂的离去,有些人连丢三次,都是双阴或者双阳,就又哭得仿佛死了亲爹妈一样依依不舍的离去。   南时站在庙宇门外,静静地看着。   直到有一个人推着一个有半人高的笼子进了来,将里头一对绑着红绸的童男童女摆到了供案上,那一对童男童女像是睡着了一样,任由他们摆弄成了打坐状,那男人见童男童女摆好了,便跪下三跪九叩:“请大仙救我家小儿子的性命,事成我再敬献一对童男童女……”   圣笅丢下,一阴一阳,男人满脸都是笑意,又往供案上扔了许多成捆的人民币后就走了。   上首那个人影走下了神座,漆黑的阴影触碰着童男童女的头发:“……上好的血食……”   “……让刘长寿去办这件事。”   殿中有白衣人应了一声事,后头有民众面露狂热:“大仙,是真的可以换命吗?!我想换命!我想换命!条件您随便开!” 第137章   南时从梦中惊醒了过来, 胸口急速起伏着,喉头动了动,紧接着就扑到了床外面扯过了垃圾桶吐出来了几口又苦又涩的水。   “少爷?!”守在一旁的晴岚一惊, 就立刻冲了过来,拍着他的背给他顺气:“怎么又吐了?您哪里不舒服?”   南时又吐了几次, 接过了晴岚递来的水把口漱了, 这才松了一口气。   不是他承受能力太弱,而是面对着两个年仅八岁的小孩跟果冻一样被人在手臂上咬了个口子, 便将一身血肉内脏给吸了个干干净净这种事情, 正常人都会觉得恶心想吐的。   那个梦他走到最后, 就站在了供案旁边,眼睁睁的看着对方如何享受供品的。   这什么大仙是蚊子成精吗?   “好些了?”池幽立在门外看着南时吐完,眉宇微凝, 不悦的说:“郎中怎么整治的?”   清河低垂着眉眼,方才南时发烧的时候已经把南时送到医院去检查过了,医院那边确实是说没事了, 他们才敢带着南时回来休息,谁能想到南时一觉起来还是呕吐不止?   “山主息怒, 王先生就快到了。”王先生是供职于池幽家的郎中, 因着还有几个月要高考了,他专心给人当老爷爷这次就没跟来, 刚刚发出消息对方已经加急从鬼道过来了,但B市和S市中间到底隔得远,一时半会儿也是到不了的,这才有了冷教授这桩子事儿——主要是对方住得近, 又是王先生的朋友。   池幽方一进门便被屋子里的酸腐气冲得皱了皱眉头,身后的仆婢们上前, 该开窗的开窗,该给南时换衣服被褥的换衣服被褥,南时抬着酸软的手把已经被汗给浸透的汗衫换了下来,虚弱的道:“见过师兄。”   池幽打量了一眼南时的身体,三两步便坐在了床沿,抬手握住了南时的脉门,冰凉的指尖一触到他微湿的皮肤便忍不住皱眉:“还算平稳,阿南,可有哪里不舒服?”   南时摇了摇头,抬手将干净的睡袍换了上去:“你们退下……师兄,我刚刚做了个梦,感觉不太好。”   仆婢们纷纷屈膝退了出去,池幽凝目看他:“接着说。”   “大概就是一个搞淫祀的梦,那什么大仙是蚊子成精,硬生生吸干了一对童男童女,还强奸了两个求子的妇人。”南时疲惫地揉了揉眉心,简单说了下梦的内容,抬眼看向池幽:“师兄,是预知梦吧?”   池幽若有所思的反问道:“你觉得呢?”   南时抿了抿唇:“我觉得是,但是又觉得不是。”   “既然不确定,何不问一问?”   南时看着池幽幽深的眉眼,下意识的就荡出了一丝笑意:“我这不就是在问您吗?师兄。”   “问我又有何用?”池幽挑了挑眉,心中却莫名有些舒服。   问他而不问天。   池幽有时候也不得不承认南时这张狗嘴有时候确实很会说话,也……太会说话了些。   南时则是意识到自己有些糊涂了,果然是刚刚发了烧,大脑都有些木了——确实,问池幽有什么用?难道池幽还能算他不成?问他还不如自己算一算,不就什么都清楚了?   南时刚想要下床去找铜钱,却被池幽按住了腿:“用洛书秘图。”   南时哪里都很好,偏偏就不爱用洛书秘图,总是喜欢去简就繁,也不知道他这习惯是怎么养出来的。   “是。”南时应了一声,虽然不知道池幽为什么要让他用洛书秘图……这玩意儿不是很麻烦吗?用铜钱多简单啊,哗一撒,是、否两个选择立刻就一目了然,但既然池幽说了,南时也就屈指凌空一点,顿时一张硕大的洛书秘图展了出来。   南时仰头看着密密麻麻不停旋转的八卦图,第一次感觉被自己的东西给绕的头晕,他勉力睁着眼睛打量着秘图,半晌之后无奈的看向了池幽:“师兄,我有一问。”   “你问。”   南时的话在舌尖打了个转儿,有些不知道应该怎么说,而且总觉得自己说了得挨打,他伸手轻抚了一下眼下的小痣,气虚的说:“这……应该怎么看?”   池幽定定地看了看他,果然笑了。   应该是被气笑的。   “这便是你不爱用洛书秘图的原由?”池幽问道。   “……”南时很想回一句‘不然呢’,但是他怂,他不敢。   池幽垂首掸了掸衣袖,身体微微一侧,到了南时的身边,平心静气的道:“平日你……罢了,出门在外,不与你计较,待回家了与你算这笔账。”   南时缩了缩脖子:“师兄,我错了。”   “没有下次便是了。”池幽淡淡的应道,抬手便捉住了南时一手于洛书秘图上一划,瞬间整片秘图上的星辰便震动了起来,南时呆呆地看着,也不知道有啥意思。   池幽天看他神色就知道南时的盲点在哪里,又忍不住反思了一下是不是自己教的有问题,怎么南时把高端学法学会了,日常应用就不会了?   他本来是想教南时的,但是仔细一想以南时的天赋不可能没发觉,便没说——今日一看,叫他看出来了,这不争气的玩意儿,八成是从未想过要在日常中使用它。   星辰震颤,落下了无数碎芒,池幽轻声道:“洛书秘图若是只能修改人的命数,也就称不上是招摇山不传之秘,以自身的八字起卦,虽说看不出详细的来,但大致还是能分辨的。”   秘图再变,此刻便是以南时的命盘为基准,形成了一张全新的秘图。   南时突然幽幽的说:“师兄,您不是说让我没事多算算自己吗?”   池幽头也不回的轻笑道:“唬你的。”   算人不算己,这个‘己’其实是包含了自己和己方两个意思的。南时算不出亲近之人的命数,其实算自己的小命数也不太准,大命数因着命盘摆在这儿,却还是能看准的。   比如之前南时算喜丧煞那回,算出来是能得个大好处,实际上好处是得了,中间的苦果却也是吃了的。   他当时那么说,一是刻意唬南时,二是为了引动南时的兴趣,人学什么若是有了兴趣加成,自然是要热情几分的。   “想着。”池幽吩咐了一声,目光自南时的命数上一一掠过,握着他的手加速了命盘的转动,顷刻之间一颗星辰自命盘中脱离,进到了两人眼前,池幽方松开了他的手:“说说。”   若是做到这一步,南时还看不出来,那南时也就不是南时了。   这一颗星辰是巨门星,也是南时曾经的命宫主星,入旺则主伶牙俐齿,入陷则主口舌是非,此刻这颗星辰黯淡,显然是主口舌是非的。   南时手指一动,星辰后方展现出十余条因果线,其中最结实的一条线被南时抓取了过来,手中丝线冰凉,他略略一感知便感受到了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气,他脑中闪现了几个画面,南时便松开了手,眼中闪烁了一丝明悟:“真的是预知梦。”   “嗯。”   其实这洛书秘图有点绕,但确实是要比简单的铜钱卦清楚许多,主口舌是非,说明他所问的事是由口舌是非而起,后方连接着的十几条因果线说明至少有十几个人或者十几件事由于南时而发生了变动,再探由主线,便几乎能够摸索到因果之象。   比如他现在大概知道那个庙在那儿了,在西南方的群山,应该就在S省或者G省那一带,他方才感知到阴气就松了手,如果再仔细一点,应该还能看见更多。   南时缓缓吐出了一口气,要不是池幽就在一旁杵着,他都想竖个大拇指夸一声‘雕’了。   他侧脸看向池幽,见池幽仍抬头望着他的命盘,有些好奇的问道:“师兄,你看出什么来了?”   池幽眉间一动:“在看你的姻缘,倒是很近了……明年过年的时候,你会有一桩姻缘。”   南时笑吟吟的瞧着他:“七分天定,三分人定,除非老天爷按着我的狗头拜堂,否则这姻缘必不能成。”   明年结婚?他倒要看看是老天爷是把他的脑子挖出来让他跟被下了降头一样爱上别人,还是把池幽的脑子挖出来,让池幽像是被下了降头一样爱上他。   “倒也不必如此抗拒。”池幽看他脸上隐得极深的一丝讥诮之色,不禁问道:“论理,你年岁已经不小,论情,我也不曾管制你与人交际,为何总是不愿?”   南时挥散了洛书秘图,身体微微一倾,细碎的衣物摩挲声掠过了池幽的耳侧,南时自池幽与床头的缝隙中将自己的烟捞了过来,睡袍自他的腕间自然垂下,露出了一截白皙的手臂来,他低头叼了一根烟,却未点燃:“师兄,我一个人过得挺好的,也没什么想和人结婚的想法,您就别劝了。”   “反正咱们招摇山讲究的是师传徒,又不是父传子,您与我没有血脉之联,难道你就不认我这个师弟了?”南时轻笑道:“这事儿我们已经说了好多回了……我本就是克子的命,又是个断袖,成婚祸害谁去?”   池幽凝眉道:“倒不是血脉……”   南时打断道:“我懂,师兄是怕我一个人孤寂……但你想想,你在呢,我也在,你不会走,我也不会走,咱们师兄弟是一辈子都能待在一处的,孤寂个什么?真要寂寞了嫌弃床头没人说话,您放心,我一定来爬您的床。”   “……胡言乱语。”   “哎,您别误会,我的意思是和您抵足而眠,讲讲话什么的……总之,师兄不嫌弃我就行。” 第138章   池幽眼睑低垂, 晕黄的灯光透过细密的睫羽,在他脸上投下了如蝶翼般的剪影。池幽其人,便是这样静静地坐着, 不言不动,都能无端的让人联想到月射寒江、独钓江雪之流的景象。   南时摸出了打火机点燃了烟, 乳白色的烟雾自苍白的唇中溢出, 大大方方的将视线落在了他的侧脸上,不禁暗自感叹了一声自己栽得是真的不冤枉。   南时觉得这个世界上不存在无缘无故的爱情, 但凡是喜欢上, 必定有它的原因。   人么, 总是视觉动物。看见好看的、漂亮的,大多数人哪怕不想入非非,那也都是忍不住要多看两眼的。多看了那么两眼, 才有心情去了解美丽皮囊里的灵魂又是怎么样的。   要是这人好看,又有学识有能力,又对自己好得不行, 又确实没有什么血缘关系,年纪也差的不太大……其实应该是看起来差得不太大, 那喜欢上好像也不是什么很奇怪的事情。   当然, 若是池幽顶着鹤发鸡皮,南时觉得自己也不一定就真的能起个歪心思。   要是一个人长得又丑, 人品又恶毒下三滥,还没能力没本事,这要是还能一眼就爱上的,恕南时直言, 这可能是被下了降头。   南时笑吟吟地与池幽道:“师兄嫌弃我么?”   池幽抬头看他,神情清淡, 重复了一次:“胡言乱语什么?你我之间,难道有‘嫌弃’二字可言?”   “我就知道师兄不嫌弃我。”南时刚说完就一口烟呛在了喉咙里,扭头咳了个半死不活,正咳着呢,指间一松,烟就被池幽夺去了。   池幽把玩着那支烧到了一半的烟,垂眸凝视着姜黄色的烟嘴上的一截略深的颜色,“以后这东西少抽。”   “是,师兄。”   池幽微微颔首:“歇着吧。”   池幽说罢就出去了,南时倚在床上吩咐了一声叫人进来:“去川、肃省查一查,看看对方的老巢在哪,声势闹得这么大,不会查不出来……老苟那边怎么说?”   倾影屈膝答道:“苟侍卫目前还停留在云省,暂时没有再往上一步的机会。”   “让人去推他一把。”南时轻声说:“不就是发展下线吗,应该不难办的。”   倾影有些奇异的看着南时,不是很明白南时为什么突然又想起了这件事情,但既然南时难得用命令的口气说了,他们自然是求之不得:“是,少爷。”   “我记得……”南时慢慢地说:“家里地牢里是不是还关过一个人?后面我忘记问了,问出来点什么?”   “那人确实是那什么万能神的麾下,可惜对方身上有点禁制,刚问出教团编制就魂飞魄散了。”   “哦。”南时也不觉得如何可惜,对方既然敢做,就准备好了这一步的准备:“尽快去查查吧,查出来,省得天天扰我清梦。”   倾影恭敬的应道:“是,少爷。”   南时保持着这种轻轻柔柔的语气道:“我去肯打鸡买一桶全家桶。”   “是……不行!少爷。”倾影下意识的应了半声,随即反应过来瞪了南时一眼:“您刚刚还吐得昏天暗地呢,这会儿就要吃这么油腻的东西,要不奴婢去隔壁请示一下山主?”   南时委屈巴巴的撇了撇嘴:“行行行,不吃就不吃,我真是越来越没地位了……弄个粉蒸排骨啥的总可以了吧?那个不油腻,二楼粤菜餐厅买的就行了。”   “这可以。”倾影上前了两步,替他拢了拢衣服,然后反手从南时枕头下面掏出了一瓶还未开封的可乐,然后换了一杯热茶来,南时低头一看,好家伙,上面满满的都是党参和枸杞,倾影也学着南时的口气,轻轻柔柔的说:“少爷喝些药茶,补补气也是好的,山主亲自吩咐的,少爷不会不喝吧?”   南时:“……我信你个鬼,我师兄才走出去,怎么交代你?”   倾影嫣然一笑:“您不信,您就去问呀。”   “……”南时骂骂咧咧得仰头一饮而尽,随即伸手去抢她手上的可乐,倾影早有准备,拎着可乐就跑,根本没把南时这点连家里粉衣婢都打不过实力放在眼里。   南时气得捶床,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   另一侧,池幽回了房间,靠着窗户垂眸看着手中的烟,烟草的气味其实很难闻,带着一股子纸张与烟草烧焦的气味,甚至可以称之为‘臭’。   良久,香烟已经烧得只剩最后一截,他缓缓地抬手,张口叼住了卷烟,将最后一口烟吸入了肺腑之间。   ***   再过了两天,南时总算是好了起来,至少底下的人不拦着他吃火锅炸鸡了,可见问题不大。   池幽今日也起了个大早,惹得南时不住地看他。   “看什么?”池幽手握调羹,另一侧则是摆着一本书,目不转睛的看着。   南时托着腮道:“师兄,你这是刚起来还是压根没睡下?”   “还未睡下。”   南时:我就知道。   要不是池幽已经是个鬼了,按照他这个作息,早晚都是要猝死的。   南时只能劝了一句:“用饭的时候师兄你就别看了,仔细伤着眼睛。”   池幽看了他一眼,当真就放下了书,不再去看。南时打开了电视,就着新闻吃粥,电视里衣着得体的女主持道:“今日快讯,受南方气流影响,B市将迎来最高28度的气温,紫外线4级,还请市民朋友出行的时候注意防晒。”   “Q市迪土尼公园将进入为期一个月的整休期,期间将暂停接待游客。”   “M国驻兔外交官今日发表宣言,称兔朝应为2020年旧冠疫情对全世界负责并赔偿。”   “啧。”南时听到这里,下意识的发出了一声嗤笑声,他指着屏幕道:“师兄,你看到那个金毛没有?特别特别坏,还是个发达国家呢,天天拉踩我们发展中国家,非常过分了。”   “M国?”池幽应声望去:“在哪?”   南时想了想应该怎么描述:“在北美洲……唔,一千年前的话,应该就是一片蛮荒之地,比波斯大食那些国家还要不如,后来欧洲……就是波斯再往西边去的地方有一批人受到了宗教信仰的迫害,就搬到那边去开荒了。”   “师兄你要是有兴趣的话咱们办个签证,等玩好了B市咱们飞到国外去看看。”   池幽可有可无的应了一声,但是显然兴趣不是很大。   两人吃完早饭,南时还纠结着到哪里去玩呢,门铃就被摁响了。随后仆婢们便引着两个男人走了进来,两人皆是西装革履,两个都是南时的老熟人。   邹进一见南时就眼睛一亮,刚想抬手打招呼就被他爹给瞪了一眼,邹志东带着邹进到了池幽面前,身体前倾,低眉敛目的道:“见过山主。”   “嗯。”池幽一手抬了抬,示意不必行礼,邹志东这才直起身体,仍旧是不敢抬头,道:“先生,行程已经安排好了。”   南时一脸懵逼的道:“……啥行程?”   邹志东微笑着回答道:“少爷,山主令我等安排B市的行程。”   “师兄?”南时闻声便看向了池幽,池幽则是起身,意味不明的扯了扯嘴角:“走吧。”   难道真指望南时这个人生地不熟第一次来B市的家伙带着他参观?   池幽没那么天真。   酒店门口已经有车等着了,还是那种南时只在电视里看过的加长款车座,四人坐在后座上,邹志东自然是口若悬河,南时听了一段大概摸清楚了今天是去颐和园逛一圈,末了就到B市听说是最好吃的私房菜馆子去吃饭,下午休息,晚上还有个什么小型拍卖会之类的。   南时听得一头雾水,小声和坐在他对面的邹进说:“你们怎么会来啊?”   邹进没敢吱声,用眼神示意让南时看手机,然后又惹得他爹撞了一下他的胳膊肘,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少爷问你话!”   邹进只能小声的答道:“属下祖籍是B市,故而周管家让我们家负责少爷与山主的行程。”   南时微笑着点了点头,然后用手机给发了一条过去:【是不是临时给你们派的任务啊?】   邹进:【NO,丧心病狂南小时,你是不是有了别的狗了!你们来B市坐的飞机就是我家的啊!本来颐和园你们来第二天就该去了!结果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又不用我们安排了,昨天晚上又说要我们安排了!】   【绝了,我和我爹本来都打算回S市了,临时又给拦了回来。】   南时仔细想了想,第二天他好像……嗯,他就是一个人跑去了影视城,池幽还在酒店里调作息。   【emmm……抱歉,好想是我一个人跑去玩了。】   【话说起来,你原来是怎么打算的啊?说出来参考一下,免得回头我爹安排了你又不乐意去。】   南时想了想,突然发现自己好像真的没什么安排,刚刚还在纠结和池幽去哪玩呢——他是知道周管家把行程都安排妥帖了,奈何年纪大了,一到B市就宛若脱缰的野马,完全忘记了这回事儿的存在,想着池幽反正要调作息就自己先出去逛了。   仔细一想,他们来B市接近五天了,然而大部分时间都在酒店里过了。   【你们看着安排就行,不挑,别太累就行了。】   邹进在心中点了点头,上面有人好办事,有南时在他们办事也就没那么畏手畏脚了,他又开始打听起池幽来了:【我还是第一次见山主,山主脾气怎么样啊?有什么讨厌什么喜欢吗?赶紧说说,我抓紧去改中午菜单。】   【贼难伺候。】南时下意识的回答了一句:【周管家你们交代?】   【交代了,这不是听你说更靠谱一点嘛!】   南时瞅了一眼池幽闭目养神的侧脸,疯狂抠字:【我跟你讲,我师兄特别特别龟毛,鱼肉荤腥但凡有一点不好一筷子都不给你赏脸,凶得一批……】   南时发送之后只觉得神清气爽,此时车子一个颠簸,他手机没抓稳就掉了下去,压在了池幽的衣服上。   南时正想伸手去拿,却见一只如竹如玉的手抢先一步拿起了手机。   池幽看了一眼手机的内容,微微扬眉:“……嗯?”   南时:“……师兄,你听我解释?”   池幽淡淡的道:“你说,我听着。”   南时:“……” 第139章   机智如南时, 这样不太好回答的问题,他都是听不见的。   南时笑吟吟的道:“师兄,听说颐和园外头有个很好喝的茶铺, 要不咱们一会儿去试试?”   邹进听得满头大汗,也不知道要不要提醒一下颐和园是一个老大的园子, 里面只有贵得要命的瓶装饮料和茶水, 就不提南时,光看这一位, 不是金贵得堪比黄金的茶叶他爹都不敢往人家家里头送, 这能喝的惯?   再退一万步, 南时是什么路子他明白,他嘴里的茶铺绝对是奶茶铺子。南时捧着一杯奶茶嗦毫无违和感,这一位捧着奶茶嗦……这画面没法想。   “南先生说什么, 自然都是好的。”池幽不喜不怒的说了一句,微扬的眉眼却在告诉南时:回去和你算账。   南时缩了缩脖子,眼观鼻鼻观心, 只当没看见。   池幽将手机还给了南时,不多时颐和园就到了, 南时看着一片威严肃穆的园林, 默默的看向了池幽,希望他不记得什么茶铺这种事情。池幽倒是没说什么, 随着众人一道进去了。   这一趟颐和园去的倒也顺利,没出什么乱子,南时生怕自己堪比死神小学生的体质发作,又闹出个什么事儿来, 扰了几人的游性。   也不知道为什么,感觉这半年的事情尤其的多, 一桩接着一桩,好像没个停一样。   要是这就是天道爸爸对招摇山门下的‘宠爱’,那他倒是很能理解为什么招摇山弟子就没一个活下来的了。   回去路上,南时看着窗外的夜幕,忍不住问了池幽,池幽脸上露出了一些不以为然,南时抬了抬手道:“我懂我懂,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①……但这事儿是不是也太多了些?当年师兄也是如此吗?”   池幽淡淡地道:“对比起南先生来,自然有所不如。”   南时:“……那难道我体质真的是死神小学生?”   比死神小学生还不如呢,至少死神小学生到哪都是别人死,他是去哪都有人想要他死,这至少掉了三个档次吧!   池幽不解的看向了南时:“死神小学生是何意?”   “就是一个动画片,里面的主角是个小学生,走到哪里哪里就发生凶杀案,死亡人数头尾相连能围绕那个小日子过得不错的国家一圈还有剩,所以我们都戏称对方是死神小学生。”南时说罢,砸了咂嘴,刚想说什么呢,突然只听见一阵巨响,车内的光线被阻挡了一瞬,好像有什么东西从车窗前飞了过去,又重重地落在了地上。   南时一时噤声:“……?!”   “高架上怎么会蹿出来人的?!”司机惊恐的道。   邹进和邹志东父子两人目瞪口呆的看着不远处已经躺在了地上生死不知的人,又扭过头来看南时,满脸都是信服:高!实在是高!死神小学生实锤!   南时:“……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池幽却神色平静,似乎他们刚刚就没有撞飞过什么人一样:“继续开。”   邹进:“……?”   邹志东则是低头应道:“是,我留两个人下来处理一下。”   别管是对方碰瓷、还是意外、还是真的是他们失误,出了事故总是要处理一下,不好直接这样离开。   池幽又重复了一遍:“不必管他,接着开。”   邹志东只得吩咐了一声司机,司机硬着头皮接着就开了起来。   南时对着躺在地上的人仔细看了好几眼,随着车辆的远去,那人伏在地上,一眨眼之间身形好像模糊了去,再一眨眼,人就不见了。   南时:……?   很快他就想通了关节,他师兄这么大一个厉鬼杵在这儿,车顶上还猫了好几个,这一车子的人陪玩了一天,阳气低迷一点好像也不是说不过去?   他打量了一眼邹进,突然发现他其实还挺好的,他再看向邹志东,他也没什么问题:“邹进,你和你父亲身上带了什么护身符吗?”   邹进从脖子里扯出来了一个玉坠子:“这个,是从武当山上求的,我和我爸各一个。”   邹进还想将玉坠子摘下来给南时看,南时阻止了他:“不用,这种东西你最好别让别人触碰,洗澡也不用摘下来,在你身上越久这个东西就越管用。”   “好。”   南时又把狐疑的目光看向了前排司机和保镖,但到底坐在后排不好看个仔细,就暂时按下不提了。   等到了酒店下车,南时特意看了过来替他们开车门的两人,保镖倒是挺正常的,阳气旺盛,一看就知道龙精虎猛,寻常的鬼估计都不敢近他的身,而司机虽然一看也知道是练家子,但是面相就不是这么回事了。   面相显示他死劫过了,却仍有一场大病等着他,大病后面还有大劫,熬不过去还是个死的命。   这不太对头,一般人不会点背到这个程度啊。   南时道:“你们这个司机开车挺稳的,借我两天,等我们走的时候还给你。”   邹进爽快的说:“这有什么,刘叔,跟南少爷上去吧,自己开间房,回头找我报销。”   “好的,少爷。”司机看上去挺老实的,要不是一脸黑云罩面,还是个挺有福气的面相:“那我先去开房间,有事南少爷只管吩咐我。”   南时颔首,道了声谢,与池幽回房间去了。   等到了房间,南时就把自己扔进了沙发里,叹了口气说:“哎不行了,真的好累啊……晴岚帮我倒盆水泡泡脚,也给师兄的倒一盆!”   池幽清清淡淡的道:“我不用。”   南时歪在沙发上,托着腮道:“师兄来一起泡嘛,这边又没有外人……要不咱们去楼下温泉泡泡?”   池幽看了他一眼,懒得说话。   楼下温泉是公开使用的,哪怕是他们包场然后重新换水清洁浴池,池幽也不乐意用它。这几天池幽用的都是自家托运过来的浴桶,因着地方宽敞,倒也放得下。   南时不挑,只要酒店卫生做的好,他什么都能用得下去。   南时眉间一动,伸手扯住了池幽的……下摆,因为池幽今天穿的收口的褂衫,倒也没广袖给他扯:“师兄,来来,就是不累泡泡也挺舒服的呀,咱们一起!”   池幽冷淡的看着他,南时丝毫不畏惧,一手扯着他的下摆不让他走,一边愣是叫清河给池幽端了个洗脚桶过来。他从沙发上爬了起来,蹲下身给池幽脱鞋袜,还有脸笑眯眯的道:“山主,今个儿就让小南伺候您一回吧。”   随即池幽一脚就踩在了他的肩头:“规矩呢?”   南时一怔,目光自玉白的脚踝掠过,不禁抬脸去看池幽,只见池幽嘴唇微微抿起,眼中带着些许懒散的倦意,就这样平静的居高临下的望来,恰好与他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南时缓了缓神,心中苦笑,这一眼他不该看的。   这也未免太要命了些。   而这一点苦涩到了唇边却又变得自然妥帖,了无痕迹。南时笑着对池幽眨了眨眼,抬手捉住了池幽的脚腕,将袜子剥了下来,塞进了热水里:“有事弟子服其劳,师兄你之前不是说不嫌弃我的吗?”   微烫的水流一下子就包裹住了池幽的裸足,既然一足落了水,池幽也懒得再与他争——难道就踩着一只湿漉漉的脚走回房间?那也太狼狈了些。   池幽眯了眯眼睛,脸上也出现了一抹放松的神态。   南时说的在理,就算是不累,泡一泡也是舒服的。   南时依葫芦画瓢将池幽另一只脚也塞进了热水里,他也是第一次给人洗脚,纠结了一下就打算凭感觉来弄,手还没碰着水呢,就觉得衣领子一紧,人就硬生生给拎到了一旁。   池幽神情不辩喜怒,只道:“一家子下人是死绝了?要你亲自动手?”   清河连忙过来跪在了一旁,“奴婢失责。”   “不怪他们,是我要给师兄洗的。”南时抱歉的看了一眼清河:“给师兄洗个脚也不算是委屈,又没什么。”   池幽抬了抬下巴:“坐着去。”   “哦。”南时低低地应了一声,也不用人服侍,就自己脱了鞋袜往热水里一伸,顿时舒服得直叹气——他可是真真实实的活人,平时又运动得少,颐和园比他想象中大得多,虽然一路上都有观光车之类的,但他还是觉得累得慌,后头那什么拍卖会他都没去,就是因为他只想回酒店睡觉。   他低头看了一眼,感觉自己的脚好像都肿了起来,也不知道是热水泡肿的还是走路走肿的。晴岚也跟着瞧了瞧,低声问道:“少爷,可要奴婢替您按一按?”   南时不大喜欢近身服侍,一般能自己做的还是自己做,除非实在是特殊情况又或者是一个人搞不定才会让晴岚或者倾影帮忙。南时有些犹豫:“……算了吧,睡一觉明天就好了。”   “少爷,明天还要去□□的。”晴岚的意思就是今天不按,明天肯定脚软走不动路。   “那行吧,回头等我泡完了再说。”南时又吩咐道:“你去准备毛巾吧,我不太吃力道。”   “是,少爷。”晴岚应了一声,屈膝告退。   池幽已经阖上了眼睛,靠在沙发上小憩,南时又想起了之前的话题:“师兄,你说我这个到处惹事的体质到底是怎么回事?有没有什么避免的方法?”   池幽没有睁开眼睛,轻描淡写的道:“那要问你自己。”   “……我自己?”南时有些讶异,有些不太能理解,这个问自己是什么操作,池幽指的是体质要靠自己解决还是有其他什么含义?   “嗯……”池幽声色低缓:“万般因果,皆由己身。”   南时似有沉思,却决定一笑而过,不再去追究了。   再说下去,恐怕池幽就要骂他性格急躁了。池幽说的在理,其实很多事情南时只要不伸手,就没有接下去的事情了,但如果不多遇到一些事儿,他何时才能追得上池幽呢?   一千年?到那时如果池幽还不乐意去投胎,那池幽就有两千岁了,他们中间将永远相隔一千年。   他不乐意。   哪怕就是不能和池幽在一起,他也不乐意。   要是能,他倒是可以考虑一下,但大概率还是不乐意的,毕竟这两样并不冲突。   ***   “你身上有带什么护身符、挂件之类的东西吗?”南时给刘司机排完命盘,就知道哪里不对了。   这位刘司机的命数被人换了,从命盘来看应该就是这几天的事情,但是操作模式有些新颖,是南时没有见过的全新品种。   不,与其说是换命,不如说是替命。   换命是将两人的命数对调,常见于一方命好,一方命不好,于是不好的那方就想尽办法来对换双方的命数,让自己享受好命数。   而替命则是更简单粗暴,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就是南时刚到B市那一天隔壁那户人家换掉了他的门牌,还烧纸钱香烛用以迷惑黑白无常,要不是南时及时发现,再遇上一个胆小怕事的无常,错就错了,就直接被按上了人家的名头去死了。   替命,更像是名俗故事里会出现的那种,操作方式非常多。   比如南时还知道一个某地的司机路上看到了什么不好的东西,又见多识广,当即就把自己身上的衣服脱了下来放在了路上,自己开车碾了过去,自己走了,而衣服则留了下来,被路过的村民见着,觉得衣服不错就带回去洗洗自己穿了,结果第二日村民穿着那件衣服走在路上就被车给当场撞死了。   这种操作的原理南时也说不太清楚,有点玄乎,但确有其事。   还有之前说过的把钱和事主的物品包在一起扔在地上,谁捡了就是同意代替事主去应劫数的方式,再比如过杏仙拜干爹,其实也是一种替命的方式,不过这种方式算不上太过分,毕竟一方是死物,而如同杏华仙这般的精怪,只要他愿意,自然有办法挡了过杏仙的命中劫数,也算是将自己的福祉分给了过杏仙。   这么说,人要是断条胳膊断条腿那是不得了的事情,一棵树断根小树枝算什么大事?断了再长不就是了?人要是被车撞一下那是非死即伤,石头被车撞一下说不定还能弹起来把人车玻璃都给打碎掉。   刘司机想了想,老老实实的将自己身上带的都拿了出来,包括一串绑了红绳的钥匙,挂了个小木挂件的手机,还有脖子上戴的玉佛。   南时目光一扫,红绳和玉佛都直接略过了,他拿起手机,看了看上面的木挂件,那木挂件一看就知道是新的,应该没戴上去多久,他问道:“这个挂件哪来的?什么时候得到的,还记得吗?”   刘司机挠了挠头,回答道:“路上扫二维码发的……好像就是刚到B市的时候,放了我一天假,我去逛夜市的时候拿到的。”   南时追问道:“有没有其他东西?你好好想想,这玩意儿是要命的东西。”   刘司机的脸色顿时就白了:“啊?!……我想想,哦对!还给我发了二十块钱红包!这个我记得,到现在还没花出去呢!”   刘司机接过手机,从手机后盖里取出了一张崭新的二十元纸币:“就是这张。”   这年头谁在身上带钱啊,就是带了钱,店家还嫌不好找不肯收呢!   南时微微颔首:“那这钱和木坠子就给我吧,手机你也别拿了,换一个吧。”   南时侧脸吩咐道:“倾影,你带这位大哥下去吧,把手机钱给他,再给他去去晦气。”   “是,少爷。”倾影屈膝应道。   司机暗暗乍舌,这一家规矩真的是大,瞧瞧人家小姑娘居然还要给人家少爷屈膝!   他本来想说南时不用给钱,毕竟邹家是会给报销的,然而拒绝的话还未出口,倾影已经到了他的身边:“请。”   门轻微的响动了一声,南时低头看着手机链,眉目间溢出了一点嗤笑之色。   他拆下了手机链,装在了自己的手机上。   替命?那就来让他来吧,他倒要来看看是谁来索他的命。 第140章   “什么, 洋洋又送到重症监护室里了?……不不不,我们要看的,我现在就来缴费, 好好,谢谢医生。”满脸络腮胡子的男人挂了电话之后就在房间里头打转, 一边走一边念叨着:“怎么洋洋还没好呢?!仙师明明告诉我已经成功了啊, 怎么会这样!”   “不,不会的, 仙师一定不会出错的, 先冷静……对, 我先打个电话给仙师……仙师……”男人眼中满是红血丝,他手中已经没有钱了,最后一笔存款都已经给了仙师, 以求仙师能帮忙替他儿子过这一劫。   根据仙师的说法,这会儿洋洋已经好起来了才对啊!   很快电话就接通了:“喂?孙仙师,是我老何……请问那件事情真的成功了吗?洋洋又进了重症监护室, 我实在是维持不住这个开销了啊!洋洋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好?”   电话那头的传来了一道冰冷而滑腻的声音,就像是从下水道里游出来的蛇, 令人浑身一抖, 冒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快了,别心急……大仙亲自问过你儿子的事情, 别急,很快就好……你现在去医院吧,开着车去,要装行李的。”   “好好, 感谢孙仙师!感谢大仙!”男人如蒙大赦,仙师的意思是可以去接洋洋回家了!他高兴得不能自己, 挂了电话之后兴奋的重重地跺了两脚地板,抓着钥匙就要出门。   一声刺耳的铁门拉动声后,他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三两步充了回来,扯开了与陈旧凌乱的屋子格格不入的神龛上的红布,顿时露出了一座凤冠霞帔的神像出来,那神像长眉入鬓,眼若点漆,一点鲜红的朱砂点在唇上,看着颇有些慈悲,像是哪位神仙。   那男人从一旁抽出三支香点燃了,跪在神龛前狠狠地磕了几个头,在他闭眼磕头的时候,那神像的眼珠子突然一动,看向了跪着的男人。   这一动,那些什么慈悲、面善统统消失了干净,邪气四逸,令人不寒而栗。   男人却仿佛什么都没有感觉到一般,起身将香火插入香鼎,又鞠了几个躬,这才重新抓起了车钥匙急匆匆的出门去了。   另一头,身穿白衣的孙仙师则是长着一张标准的慈眉善目的脸,他脸盘圆润,眼角带着笑纹,叫人一看就觉得是一位好脾气的老人。   他正坐在房间里,外头的夕阳透过窗户落在了他的身上,桌上的茶杯悠悠的冒着热气,显得是那么平静安逸,但是他跟前站着的两个纸人,煞白的纸皮与殷红如血的腮红相映在一处,硬生生的在热乎乎的氛围里掺入了无限的阴冷。   他仍旧是笑着的,伸手爱怜的抚摸了一下纸人的头:“去吧,去帮何先生一把,大仙还指着他做个典型呢,不好失败了,那就丢人了不是?”   纸人的眼眶里点了眼珠子,明明只是墨水画上去的,此刻却疯狂在转动了起来,如同一对活人的眼睛。紧接着纸人的眼珠子往上一翻,眼眶里成了一片空白,直挺挺的向后倒去。   啪啪两声,纸人倒在了地上,孙仙师却仿佛没有看到一般,双手捧住了茶杯,舒服得眯了眯眼睛。   有什么比一个小康家庭因为儿子重病一举堕落到社会底层,却又在垂死之际获得拯救来得更能收买人心呢?何先生就是这么一个千挑万选出来的典型,当时想要引他入教就花了大功夫,又好不容易整得他家破人亡,如今就差最后一步了,怎么也不能失败。   孙仙师喝了一口茶,手机又响了起来,他看见上头的人名就露出了一个真切的笑容,点了开来,是他的女儿:“爸!你出差什么时候才回来呀?乐乐一直在念叨你呢!”   手机里的中年女人抱起了一个只有三岁多的小女孩,小女孩一看手机眼睛就亮了起来:“阿爷!阿爷——!”   “哎哎哎好,我的乖囡囡!”孙仙师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他拍这手引得视频电话那头的小女孩咯咯咯得笑了起来。   逗完了外孙女,女儿的脸又挤了进来:“爸,你都七十多了,还这么拼干什么呀!家里又不差钱!还要你这么大岁数出差!我说你就辞了返聘,回来替我看看乐乐不好吗?”   “哎,好,这边我办完事儿就回家!能修好半年呢!好好一份工资干嘛要扔了,给我们家乐乐以后攒着多买两套房子也是好的!”孙仙师笑着说道。随即他女儿又把孩子抱了起来,祖孙两牛头不对马嘴的聊了一通,却又双方都觉得很开心。   这也是大仙给他的好处,他老来得女,女儿一直身体不好,他本来是不想叫女儿结婚的,但是她非不听,结了婚后身体不好,没办法生孩子,女婿倒没什么意见,倒是她婆家意见很大,整天拿话挤兑他女儿,没几年,他女儿就得了抑郁症,天天想要寻死,他愁得头发都白了。   可是自从他信了大仙,诚心拜过大仙后,他女儿就渐渐好了,他给大仙带了十来个信徒后,他女儿就已经能活蹦乱跳了,等到他做到主持后,大仙问他要不要当仙师,他同意了,于是他的女儿居然有了孩子,家里房子也买了几套,直到现在家有余粮,人和万事兴。   孙仙师也知道大仙有些事情做得有些邪门,但是那又怎么样呢?什么能比得上他女儿外孙女快乐的生活呢?没有。   孙仙师笑着挂了电话,侧脸看向了那两个纸人:“……别怪我,要不是你贪心,就不会为了二十块钱去扫码,毕竟这世上怎么会有……天上掉钱下来的好事呢?”   ***   要说B市,果然就是和南方的S市不同,热也热得这么轰轰烈烈,明明温度没有超过三十度,但是乍然升温之下,空气干燥得跟要烧起来一样。   南时手里抱着饮料都不肯撒手,刚刚灌了一瓶柠檬水下肚,现在手中还捧着一杯喝了一大半的奶茶。   他低头瞧着抹茶的绿,红豆的红与奶白的双皮奶搅合在一起,还真别有些许风味。   “好喝吧?”邹进看着一脸不信邪的南时,得意洋洋的道:“我让人排了四个小时的队伍才买回来的,还是很可以的。”   南时也很怀疑人生,他一直以为那种一排队排好几个小时的网红奶茶店都是炒作出来的,没想到人家还真的有那么几分本事在,盛名之下无虚士:“是好喝,不过我是绝对不会花一个下午就为了买一杯奶茶的。”   邹进爱抚了一下南时的狗头:“你能不能意识到你是个比我还富二代的富二代?想喝还需要你自己去买?你就不能展现一点钞能力吗?这时候你难道不该说‘这奶茶店不错,周管家,你去把这家奶茶给我买下来……’这种话吗?”   “谢邀,没钱。”南时打开手机看了看自己的银行余额,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其实他还是挺有钱的,但是其中绝大部分南时并不想动用,毕竟到了关键时刻也是要靠钞能力的——比如要搞个特别大的事情,手机银行转账到慈善基金(获取天道爸爸的支持)只需要五秒,但是搞了一堆房产本又或者什么店铺的变现怎么也得两三天吧?等变完现他可能人都凉了。   南时叹息道:“哎,这日子也不好混啊……”   “……哎?你怎么就这点钱?”邹进则是凑上前看了一眼,默默的数了两三遍,发现自己没数错,是八百多万,随即打哈哈道:“也行了,很多了!至少可以弄个加盟店套个配方来了!只要花八分之一!”   南时心酸地看了看他:“你不懂,那个零头才是我的。”   那就是六十几万,邹进顿时心疼的看了一眼南时:“要不你叫我一声爸爸,爸爸爱你,给你打点零花钱……不是,你穷成这样,你家里不给你点?”   他们这种富家子弟讲究点的从出生就会有基金,这笔基金是绝对不会动的,哪怕这人在家当咸鱼,也够靠这笔基金的利润过上足够奢侈的生活,不讲究一点的那也是到了一定岁数按月发零花钱,当然了,这里面还分特别讲究和特别不讲究的类型。   特别讲究的比如他基友冯子恒,家里管教特别严格,一个月只给三万零花钱,绝不多出一毛钱。特别不讲究的比如他家,自从他爹妈和他摊牌以后,钱上面基本就没有管过他,一个月几十万的给,要是不够花问家里开个口还能再给点。   但就算是冯子恒,只算零花钱那也已经是绝大部分普通人难以企及的了,更何况冯子恒从小就会利用零花钱进行投资,这么些年来赚赚亏亏,严格来说手里两三千万应该是有的。   像南时这样穷的,恕他直言,他还没见过比南时更穷的二代。   邹进想了想南时那位师兄,琢磨着不应该啊,那一位怎么都看着不像是这么扣扣索索的人啊!   南时答道:“给是给了,但是我不好意思拿……我没事拿我师兄的钱干嘛,我自己能赚嘛……”   “你自己赚的?”邹进闻言顿时拍了拍南时的肩膀,给他竖了个大拇指:“南哥牛逼!”   “滚。”南时拂开邹进的手,突然看见一旁的小巷子口有个卖糖粥的摊子,也不知道怎么的,他觉得那个糖粥一定非常好吃,他心中微微一笑,转而对邹进道:“你在此处不要走动,我去买两碗糖粥回来。”   邹进翻了个白眼,顺着南时的目光望去,想跟南时一道过去:“糖粥?哪里?”   南时摆了摆手:“那儿呢……在这里等我。”   邹进顿了一顿,南时说话虽然语气没有变,但是却让他下意识的想要听从,他呐呐的点了点头:“那我在这里等你,别跑丢了啊,不然我回去不好跟你师兄交代。”   “不用你交代。”南时意味不明的笑了笑,转而扭头向糖粥摊子走了过去。   夕阳西下,将万物都染成了稠红的一片,邹进看着南时的背影就觉得不太对,却又听着南时的话不敢走动,只见南时走向了那条空无一物的小巷子,仿佛在跟什么人说话一样,甚至掏出了手机扫码付钱,紧接着南时低头做了一个吃的动作,又抬眼与人说笑了两声,紧接着就走入了巷子里。   邹进心下一惊,心想这可是要命了,这会儿他就顾不得南时说的话了,连忙冲了过去。可那条小巷里冷冷静静,一眼就能望得到底,哪里还有南时的影子?   坏了! 第141章   南时迎面走向了那对夫妻, 两人面容都憨憨的,一看就是很老实的人。挂在糖粥摊子旁边的黄幡招摇着‘李记糖粥铺’的字样,男的看见南时走来, 连忙打开了指了指车上摆着的破旧的价目表道:“三块一个小份,五块一个大份, 有红豆沙、八宝、莲子的, 你要哪种?”   “来个红豆沙的吧,小份就行。”南时扫码付了钱, 笑眯眯的说:“B市居然也有糖粥啊, 我还以为这边不好这一口。”   男人搓了搓手说:“怎么会呢, 我们是百年老店了!生意一直不差的。”   很快糖粥就好了,里头的红豆沙盛得满满的,与乳白色的熬得连米粒都看不见的粥泾渭分明, 红豆沙的甜香与米香混合在一处,叫人不禁吞了口口水。   而南时则是差点没吐出来。   这都什么玩意儿,他还以为这年头来害人的鬼至少还能有点技术含量, 说卖糖粥就是卖糖粥,至少让人当个饱死鬼不是?可瞧瞧这?一碗黄沙拌不知道从哪弄来的馊水桶里的米饭, 别说吃了, 南时看一眼都觉得辣眼睛。   “香吧?这可是我们特意去成县挑的红豆……”女老板说道。   “是挺香的。”南时皮笑肉不笑的应了一声,抬手欲吃, 他用余光看见那两个老板黑漆漆的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他,仿佛在期盼什么。   他那一勺黄沙都快送到了嘴边上,南时突然又放了下来:“老板,给我个袋子。”   女老板问道:“你……不吃吗?”   “要热的才好吃。”男老板也木木的说。   南时悠悠的道:“这么好吃, 我带回家给我家里人尝尝。”   “你吃。”男老板双眼发直的盯着南时,重复这句话:“你吃你吃你吃……”   “我不吃。”南时很自觉地从摊子上撤了个塑料袋下来把东西装了起来——这倒是真的, 也不知道这两只鬼从哪偷来的推车。   要是这两个鬼到这个地步就算是结束了,那他可要失望了。   南时叹了口气,见两人好像没有后招了,就准备转身回去了,突然听见女老板说道:“我们后面有座位,你要不要跟我们进去吃一碗再走。”   南时:“好呀。”   男老板点了点头,就带着南时往小巷子里走,刚走了两步,那男人突然指着南时脚边上一个红纸包,红布袋还挺大的,有一头松开了,露出了里面很厚一沓人民币,问道:“是你的钱掉了吗?”   “不是。”南时顺口就道,甚至还往后退了一步:“是老板你的吧。”   老板:“……”   南时转念一想,这不好,不能不给人家一点机会,于是又脸不红气不喘的将那红纸包捡了起来:“算了,既然被我看见了就是我的了。”   然后南时非常无所谓的往腕间挎着的塑料袋里一塞,完全不顾红纸包沾了粥。   “你拿了……”老板的嘴唇动了动,嘴角渐渐地往上扬了起来,咧到了一个正常人看了都会觉得毛骨悚然的弧度。   可惜遇到的是南时,他不太正常。   “对,我拿了。”   “那你就是答应了。”   “答应什么?”南时静静地站在原处,那个女老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后,她伸出枯瘦的手想要搭在南时的肩膀上,却在触碰到他的上一秒宛若被火烧了一样的缩回了手。   这个人身上……有护身符……   两只鬼的视线穿过南时的肩头互相对视了一眼,就决定要撤退——既然拿了红纸包,那就逃不掉了,他们回去找仙师出手。   南时见他们要走,不禁叹了口气,早知道就不带凤君的羽毛了,但这不是为了保险嘛!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他还是有点怕真的来个千年的厉鬼来的,不过很显然,是他高估了这个组织。   下一秒,南时以阴气包裹住了凤羽,到底他是主人,凤羽也没有太过抵抗,就失去了作用。他顺手用阴气割断了手串的细绳,只听见一阵叮咚作响,他放空了自己的眼神,呆愣愣的看着他们:“……跟……你们……走……好的……”   两只鬼低头看了一眼地上的珠子,女鬼上前再度大着胆子上前触碰南时的肩膀,南时肩膀上的阳火瞬间弱小了很多。   所谓的替命要得病因相似,这才能配合其他手段来迷惑阴差迷惑老天爷。不是说这人得了个肺癌那替命的那个也得得肺癌,那至少两人都得是‘因病去世’才算是合理,不能是被车撞死,也不能是被鬼掐死。   女鬼想要用阴气注入南时的体内,抬手触碰南时的眉心命宫之时,又尖啸了一声,像是触碰到了什么可怕的存在一样躲到了一旁:“好凶……”   这是南时当时改命的时候,将七杀作为主星发挥了作用。   别说,南时这主星改得还真是没啥卵用,毕竟能出现在他身边的鬼好像就没有谁带怕这个的,这回遇上这两个普通魂魄,总算是派上了用场。   南时也挺无奈的,这能怎么整,难道现场替自己改个命?   他不过是想跟着他们回去看看他们背后是谁,倒也不必损失这么大。   他耳边传来了倾影的笑声:“少爷,看来您的计划要失败了。”   南时仿若未闻的呆呆的站着,心里撇了撇嘴,他也感觉是这样的。   两只鬼看着他,嘴里冒出来了几句模糊不清的话,南时正想着他们是不是又要走了,突然间两只鬼上前,一左一右的挟制住他的臂膀,拉着他进了一旁的小门户里。   紧接着南时眼前一黑,就像是被套了个麻布袋一样,身体被抬了起来,周遭的环境陡然阴冷了下来……是进了鬼道里。   南时暗自点头,还行,知道自己解决不了就带他回去找更厉害的来解决。   他此行,就是想找那个最大的——可能源头那个什么大仙找不到,但是B市这个领头的他觉得他可以。   毕竟谁会嫌弃见义勇为的奖状太多呢?   空气太冷了些,南时便放开了凤羽,顿时身上就暖和了起来。   他这次计划是有备而来,自然带足了工具人,倾影、晴岚都在,还有临时他问池幽要的两个蓝衣婢,外加一溜儿侍卫,要是那两个鬼再谨慎一点,就能看见他手腕上还有一条绕了两三圈的手串。   当时池幽还嘲笑……哦不对,调侃了他一番,颇为奇异得扬眉看他,说:“南先生不是一向不喜欢靠家么?”   南时笑吟吟地竖了根手指摇了摇:“非也非也,此一时彼一时,我想通了。”   “咱们招摇山这个条件搁这儿摆着,就是有钱,就是有势,我实在是犯不上把自己的优势都丢了,然后去单枪匹马挑人家的老窝,万一双拳难敌四手怎么办?人不作死就不会死,我还是老实些摆点仗势欺人、横行霸道的款儿吧!”   话是没错的,池幽还觉着有些欣慰,但南时这说法实在是让他夸不出口,为什么好好地一件事情,到了南时嘴里就一副纨绔子弟章台走马的味儿呢?   南时临近出门,池幽叫住了他:“那又何苦亲自去一趟?”   南时眨了眨眼笑道:“您就当我闲着没事儿去见识见识一番吧。”   池幽倒也没有拦他,反而微微颔首:“是这个理……去吧。”   “师兄这是担心我呀?”南时三两步蹲在了池幽的腿边:“您放心,我一定早去早回,晚上邹家不是还替我们安排了个什么拍卖会?昨天就没去成,今天不能再错过了。”   池幽将手压在了他的肩膀上:“既然如此,你若是晚上没回来,我便去接你。”   “委屈师兄一个人用饭了。”南时歪了歪头:“当然,您也可以等我回来咱们一道吃。”   “嗯。”   南时想到此处唇边勾出了一丝轻笑,希望这两只鬼能更快一点,别耽误他回家和他师兄吃饭。不多时,南时觉得身体一重,随即就给扔到了地上去,他面前的遮挡物被掀了去,两只鬼的声音从身侧传来:“仙师,就是他。”   “我等无用。”   “没事,我亲自来也一样的。”有人温和的说着。   南时睁开眼睛就看见了一个穿着中国风白袍的老人,他讶异得眨了眨眼,怪不得这作风有点眼熟,原来是老熟人了——那什么万能神教?   很好,这波见义勇为稳了。   “你……是谁?”南时皱了皱眉,一副才醒过来的样子:“你为什么在我家里?”   孙仙师倒是关注过的,见眼前这个青年人明显不是他当时送了手机坠的那个中年男人,有些奇怪,转念一想这应该是那个中年男人的亲朋,估计是把手机挂坠转送了他,不禁在心里摇了摇头,叹息了一声。   年纪轻轻的,长得又好,不知道是哪家长辈手心里的宝贝,好不容易长成人了,今天却要夭折了。他温和的说:“你在路上昏迷了,是我把你带回来的。”   孙仙师心念一动,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他有一种奇怪的直觉,如果能把这个人劝入门下,或许要比那位何先生管用的多。   虽说眼前这个年轻人衣着普通,但是肯定是哪个豪门子弟,这样的人,不比一穷二白的来得管用吗?   “你得了重病,就要死了。”孙仙师劝道:“不行的话,你摁一下自己的肋骨下面,是不是有点疼?”   他用眼神示意那两个鬼配合他一下。   南时挑了挑眉,当即有些明白了,配合着痛呼了一声,“这……?” 第142章   有一说一, 这理由有点过时了,现在路上下三流的骗子都知道用玉石床垫包治三高癌症来骗钱了。   南时实在是没忍住,抬眼看向对方, 嗤笑了一声:“唬小孩呢?我看着这么像是个弱智?少爷没工夫和你折腾,说吧, 要钱还是办事?爽快点, 晚上我还有事儿,希望能在一个小时里解决。”   孙仙师被他这副骄狂的口气给震了震, 但仍旧保持着那副和蔼的模样:“年轻人, 性格不要这么急……”   “你算是什么东西?也敢这么说我?”南时漫不经心的说着, 顺道打量了一下四周,大有在判断这是只有这一个人还是有其他人的存在的感觉。   孙仙师深吸了一口气,这里是皇城, 虽说现在已经是改革开放了,但谁知道一块招牌砸下去会不会砸到几个皇亲国戚?他们做事一向小心又小心,就怕引起官方的注意, 他本来以为南时只是个普通有钱人家的少爷,现在再看, 觉得今天算是踢到半张铁板了。   但既然人已经到了老巢里, 就没有全须全尾放出去的理由,孙仙师沉声道:“你就不怕我们……”   眼前这个青年仿佛听见了极其有意思的事情一样, 饶有兴致的看着他:“你可以试试。”   孙先生一时语滞,只见青年悠哉悠哉的当着他的面摸出了手机,按了两下,好笑的看着他:“下次抓人记得要把手机和手表都扔掉, 不然遇上我这样的,你们会很难办的。”   “我给你们十五分钟的时间。”南时轻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 带着一种看好戏的目光看着这位孙仙师。   不开玩笑的说,他觉得现在自己上去两拳就能把人给捶倒然后翻窗跑路。   这一伙人怎么说呢……可能是对自己的能力太过有自信了,说实话要是他们手里有热武器,南时真不一定敢和他们正面硬刚,毕竟他是个肉体凡胎,身体是有极限的,要是对方手里端了个机关枪对准他,南时就压根不会选择用这么嚣张的态度来和他们进行接触。   但现在南时探知到方圆几百米范围内就三个活人,七八个魂魄,且没有厉鬼,南时就笑呵呵的开始装逼了。   孙仙师的大脑疯狂转动着,他沉吟了片刻,大手一挥:“给点钱吧,三百万怎么样?”   这种富家子弟这点钱肯定都是有的,但是问他要更多的话就不好说了,看样子他家里有权有势,要得太多难免要惊动他家里,这个数刚好。   再者,三百万就当他买了一条命回去,也不算亏。   南时心里一咯噔,心想这个万能神教怎么这么没出息,三百万,B市买套房首付都不止三百万,怎么就要这么点儿?就他装出来的这个富二代人设,怎么都不像是给个三百万还得问家里要的样子啊!   人设不能崩!为了以后!给了!   南时微微一笑:“少爷就值这么点?”   他从身后摸了个卡包出来——问邹进借的,他哪有这样的东西,南时是不差钱,但让他花个几万买个名牌卡牌他是肯定不干的。   “好吧好吧……在哪刷卡?”   孙仙师从抽屉里掏了个POS机出来,南时心如刀割的把钱给付了,还得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付了三百万,一杯茶总有的吧?我家里还有十分钟到,找个地方我坐会儿。”   孙仙师面色不动,点了点头:“当然有,跟我去一楼吧,那边有个小花园风景不错的。”   南时可有可无的应了,跟着孙仙师到了一楼,果然一楼外面就是一个不小的花园,一侧摆着几盆盆景,还有一洼两米见方的小池塘,里头还养着几条锦鲤。   出来的时候一楼还有两男一女三个人,他们警惕的看了一眼南时,却发现孙仙师也在,就没有多话。   南时随意挑了个位置坐了,从口袋里摸出来一包烟低头叼了一根,先给自己点上了。他将烟扔到了桌上:“抽烟吗?”   “不抽,谢谢。年纪大了,抽这个对身体不好。”   南时眉间微动,自眼角眉梢中勾出了一抹肆意狂妄的意思来:“干你们这行还怕身体不好?不是我说,你们是新手吧?真打算就这么放我走?就不怕我回家就报复你们?”   “惹不起,当然就只好放你走。”孙仙师微笑着道:“只不过贼不走空,多少要点车马费,还请少爷你不要放在心上,就当我们是个屁给放了,出了这个门,咱们恩怨两清。”   “也行。”南时吐出了一口薄薄的烟雾,阳光下显得他眼下的小痣就如同一抹艳丽的血色般灼人:“我有些好奇,你们原本打算找谁来着?我觉得你们原来的目标应该不是我吧?”   “确实是抓错了人。”孙仙师不知不觉中多说了两句:“只不过一般人我们抓错了就将错就错,但既然你身后有山,我们也不想多惹事。”   “拐卖?”南时笑吟吟的道:“还是传销?三百万的车马费,你们口气不小,赚得不错吧?这地方归你?”   “我就是个借住的,主事的出门办事去了。”孙仙师眼神有些闪烁:“不过是普通小营生罢了,有些事情你知道的太多了,就不好走出这个门了。”   “嗯?”南时嗤笑了一声:“不如说给我听听,看看我走不走的出去。”   既然没有其他人了,那就快点解决吧,池幽还等着他回去吃饭呢。   倾影自南时手腕间飘了出来,瞬间制住了这位孙仙师身后跟着的两个魂魄,一手在他头顶一拍,孙仙师便被鬼迷了心窍一样张了嘴:“拐卖?不是拐卖,我们是有大仙庇佑的,能和拐卖是一回事儿吗?赚是赚得多,但当然没办法和你们这种资本家比。”   “你知道这么多做什么,我都让你走了,你一走,我们就搬走……大仙护着,你也找不到我,这三百万我上缴两百万,自己留一百万,也值得我再去找个人来替命了。”   南时摘下口中的烟,放在指间把玩着:“B市原来当家的呢,去哪了?就留这么点人?”   孙仙师直愣愣的说:“左护法他最近带着人回云省述职了,我刚好来办事,就借住在这里。”   “都带回去了?”   “都带回去了。”孙仙师说着说着,眉宇间还出现了一抹嫉妒之色:“B市不愧是皇城,有钱人真多,可惜大仙非要我守在乐市那个破地方……不过乐市也好,都是些又穷又苦的人家,随便给点好处就能入教,论业绩,我和左护法不相上下,就是没什么油水。”   南时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他带回去有多少人?”   “三四十个吧。”   南时又问道:“那什么大仙的老巢在云省哪里?”   孙仙师眼中露出了一抹挣扎之色,倾影站在他身边,呵气如兰,又是一抹阴气顺着他的耳洞直冲大脑:“说。”   孙仙师方道:“在云省钱市的小方山里头。”   “嗯。”南时淡淡的应了一声,到了这个地步也就问得差不多了,他扔了张纸笔过去:“把你知道的成员名单都写下来。”   孙仙师挣扎着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不能写……”   倾影低声道:“少爷,他身上有些禁制,现在对方可能已经注意到了。”   “你生辰八字是多少?”南时颔首,换了个问题接着问。   这回孙仙师就没有再犹豫,很顺溜的把自己的出生年月日都报了出来,南时都懒得记,直接用手机录音然后发了出去,他要他的八字不是为了给他改命,这人自从把他逮过来后看面相就已经到了要死的地步了,又被倾影用阴气冲了大脑,等到他清醒的时候就是他的死期了。   他要他的八字主要是为了报案啊!   这不才认识了位白无常小伙伴么?阳间的事情孙仙师死了就一了百了了,阴间还有人在等着他呢!   至于人权?正常人都不会和杀人犯去谈人权,当他剥夺别人的生命权的时候,他的生命权也就在那时一并消亡了。   不过挺奇怪的,有了他的八字,南时也还是忍不住算了算的,别看这位孙仙师慈眉善目,手上几十条人命,替命的或许稀里糊涂就过去了,但是那些真正死于他手的呢?怎么也没人争气点变成个厉鬼跟他索命?   哦,说不定是有的,只不过被他上面那位大仙挡下来罢了。   南时微微一笑:“最后一个问题,左护法的电话是多少?”   “1320512……”南时用手机记录下他说出的电话,并且点了拨出键,他起身很有礼貌的说:“好的,麻烦你了。”   说罢,孙仙师就如梦初醒一般的回过神来,他眼中流露出骇然之色,可惜在下一秒,他就看见了站在南时身后的倾影,那位温柔漂亮的姑娘于他而言仿佛是什么大恐怖一般的存在,霎时间他眼中的清明就消散了去,大吼了一声:“有鬼啊——!不要杀我——!”   南时看向了一旁摆在花盆里的园艺剪刀,果然孙仙师下一刻就抓起了那把硕大的剪刀用于自卫,一边向前挥舞着一边跌跌撞撞的往后退去,里面的人听见声响过来开门,孙仙师就闯了进去,随即便听见了惨叫声。   “有鬼——!哈哈哈哈——!别过来——!杀了你们——!”   不远处传来了汽车发动机的声响。   南时打出去的电话终于也通了,他就着身后的惨叫声、尖叫声,温和的说:“你好,是左护法吗?替我通知一声你们蚊子精大仙,让他收拾好他的骨灰盒,等我过去把亿给扬了……他有这玩意儿吗?”   电话那头一阵沉默:“……你是……”   南时将电话挂断了。   停在面前的黑色轿车的车窗落了下来,露出了池幽完美的侧脸:“傻站着做什么?”   “就来,师兄。”南时笑眯眯的和赶来的白无常挥了挥手,低头进了车中。 第143章   “解决了?”池幽一手把玩着一条手串, 眼神清清淡淡的自南时身上掠过,刚刚办完事的年轻人身上还带着一股子隐而不露的煞气,与平时的他截然不同。   不远处的窗户上被溅上了一连串的血花, 孙仙师狰狞的面容在窗后一闪而过。   南时面不改色的摇上了车窗,侧脸与池幽道:“解决啦, 我还放了狠话呢……师兄你晚饭吃了没?我还没吃呢, 我想喝糖粥……他们居然用黄沙来糊弄我,真是气死我了。”   池幽闻言反问道:“你上门踢馆子还指望人家好吃好喝的待你?这是什么道理?”   “我才不管。”南时见着了坐在前面眼观鼻鼻观心的邹进:“邹进你也来了?开车吧, 我都饿死了。”   邹进本来想问一声要不要把糖粥加到菜单上, 但又奇异的觉得还是别问了, 直接加就完了。   一碗糖粥能废什么功夫?   今天邹进可谓是吓得魂飞魄散,他也没想到和南时逛个街能把南时的人都给逛没了,报警当然是不可能报警的, 他第一时间就联系了他爹,这边他爹刚刚去通知池山主的时候,南时的定位短信就发到了周管家那头, 这才让两人把心都放下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着这件事,这位池山主点名让他随行, 他爹则是被打发到了碧落楼去安排包间和菜式的问题了。他到了车上, 才知道来接南时不是什么轻轻松松的‘接’,他原本想不明白南时是怎么在短短二十分钟内从闹市区到京郊的山沟沟里的, 现在可算是知道了。   他妈的原来阴路是真的存在啊!   亏得邹进已经被南时洗过一次三观了,这次怂归怂,但好歹知道车上坐了个大佬,屁事都不会有, 乖巧的闭上眼睛,没一会儿就觉得光线正常了, 从心理上还是比较能接受的。   至于那边小别墅里发生了什么事……小明的爷爷能活到九十九就是因为他从不多管闲事啊!他怎么说都是南时阵营里的人,吃饱了撑着才去举报南时呢!   池幽没答话,又见南时趴到了副驾驶的椅背上:“邹进,我买的那个你带来了吗?”   “带来了。”邹进俯身掏了掏,然后掏了个纸壳子递给了南时。   南时如蒙大赦,接了过来就将包装给撕了,拿着一个黑色的板子就递给了池幽:“师兄,这个送你。”   “嗯?”池幽垂眸看着南时塞在自己手上的东西,还未反应过来南时便已经凑了过来,自他身侧伸出一手,在上头点了点,瞬间屏幕就亮了起来:“这玩意儿是个电子书,仿纸质的,这个比大多数书要轻,还带背光的,想看什么点一点就有了,我已经让张河那边把家里的书做录入了,回头家里的书都能从这上面看,就不用你到处去找了。”   南时为啥要带邹进一道出门主要还是因为这货有门道,可以买到比较高端版本的kindle,还装了最新的手机芯片,系统运行比普通版本要流畅得多,至少翻页不会出现雪花点。   他在上头点了点,调出了一本《三国演丸》:“左右翻页您会吧?按一下下面是锁屏开关,这边是搜索,打字功能我给您调成手写了。”   他这也是临时起意,就算是吩咐了家里,导入池幽所有的书那也得需要时间——有一些仆婢们还不能看,周管家也不行,得等他回去自己做打字员。   而且池幽那个书库吧,说实话,有点夸张。   大家见过市立图书馆吗?差不多就那个存书量,陵墓里头有一间专门的藏书殿,里面全是各类书籍,从招摇山秘籍到各色民俗、风物……应有尽有,可惜全是文言文的,南时也没什么兴趣看。   “有心了。”池幽夸了一声,看神色看不出来有没有什么兴趣,不过总之手上无甚读物,就拿在手中看了起来。   南时倒不觉得如何失望,毕竟池幽是个猛人,见识过地府高科技还能丝毫不动于心的那种,但是池幽也不是那种顽固不化的老古董,只要东西够方便,他还是会用的。   比如空调和抽水马桶他接受得就很顺溜。   池幽的不接受并不在于他觉得电子产品如何如何不好的层面上,而是处于不需要的阶层。   大家觉得手机方便主要是因为手机除了电话短信之外,无聊的时候可以看视频看小说打游戏,还可以点外卖看地图做支付等功能,但对于池幽来说,他就不需要这些娱乐方式。生活便利上,他有很多下人,足够解决很多事情了,故而他也懒得再接受它。   但出门在外,自然是不如家里方便的,所以南时的目标就是先让池幽趁着不在家里发现各种不方便后,先习惯用上电子产品,慢慢接受就好了,只要习惯了手机,新讯息自然会源源不断的推送到池幽的面前。   不是南时非要池幽去改变自己的习惯,来适应这个这个社会,而是世界这么精彩,池幽的世界不该只有不知道重复看了多少遍的古书文献。   再好的东西,看上百遍也该能背了,看上千遍也该厌倦了,又不是考大学非要天天看着天天背着的。如果池幽体验过了新东西后依旧选择去过以前的生活,南时也不会阻止他。   一个尝试罢了。   见池幽已经看起了书,南时也不再关注他,转而摸出了自己那个卡包还给邹进,那卡包刚捏到手上,南时脸上就皱成了一团,一只手举起来看模样是想扇自己一耳光。   池幽叫他这副古怪模样给吸引了:“怎么了?”   南时苦着脸说道:“……我刚刚给了人三百万。”   邹进是看过南时存款的人,着实为南时心疼了一番,他张口想说要不三百万我给你得了,却又突然住了嘴,强烈的第六感示意让他闭嘴,只见南时又到了池幽身边:“师兄,我要养不起家了。”   “我还没死呢。”池幽淡淡的道。   “那不一样,你的是你的,我的是我的,我得给下人发点赏钱不是?”   池幽微微挑眉看着他:“若是南先生没忘记,我给过南先生一张卡,为何不用?”   南时小声逼逼:“我都快三十了还用家里的钱不会很丢人吗?”   “为何?”池幽凝视着南时的眉眼:“一家人之间,何苦要分得那么清楚?”   南时笑吟吟的道:“那行,我以后就靠师兄养我了。”   话音未落,一个侍卫就陡然出现在了车里:“见过山主……少爷,你让我转的账我转啦!你收到了吗?!我还特意等着那个什么仙师死了问他要了密码才转回来的!”   南时扭头看向张侍卫,恨不得把他瞪得就地消失:“……”   张侍卫:“……?少爷?我怎么了?哪里不对吗?您没收到钱吗?还有八百万,白无常说是死账,他一笔抹了,这八百万就当是给您的谢礼了……这钱是转到您的卡上还是?”   池幽轻笑道:“看来南先生是不需要我养了。”   南时:“……转给周管家吧,走惯例。”   “好勒!”张侍卫说完又消失了。   南时决定等到旅游回去就把张侍卫调回陵墓里去,理由是他不会看人眼色!   ***   碧落楼是个私人会所,与南时曾经去过的梨花楼有点类似,几人一下车就直接被引到了四楼的包厢——这楼子一共也就四层罢了。   在寸金寸土的B市搞那么大一块地却只建四层楼,财力可见一般。   因着南时还没用饭,邹志东也没有多说什么,将几人引进包厢后就带着儿子去隔壁了,把包厢留给南时师兄弟两。   南时第一眼就见到了呈太极状的糖粥,晴岚不必他吩咐就知道他想吃这个,替他盛了一碗。南时该有的规矩还是有的,与池幽同桌,池幽没动筷子他是不能动筷的,他眼巴巴的瞧着池幽,见他一心沉迷《三国》,就起身替他盛了一碗,放到了池幽面前:“师兄,喝点粥暖暖胃。”   池幽被打断还有些不悦,一抬眼见南时的模样就知道他饿得狠了,便拾起调羹搅了搅粥,送了一丁点儿入口,甜腻的味道迅速的弥漫在了舌尖,他皱了皱眉,强行将糖粥咽了下去。   南时这才低头吃起了起来,他三两口就把一碗不多的糖粥给吃了个干净,抹了抹嘴看模样还想再来一碗,刚想去盛呢,突然又想起来什么,连忙扭头去看,只见清河早就泡好了茶正准备端过来呢。   他伸手接了茶盏,送到了池幽面前,有些头皮发麻——池幽不爱吃太甜的,他怎么就顺手给池幽上了一碗呢?真是笨死了!   “师兄,喝茶。”他小心翼翼的打量着池幽,就怕他有什么不悦。   池幽一脸平静的接过茶盏,低头饮了一口,过了过口中的腻味儿:“不必顾着我,你先用吧。”   “哦。” 南时乖乖巧巧的应了一声,恰巧那头送来了这次拍卖会的手册,池幽顺手接过看了起来,南时便闭了嘴,凑过去和池幽一起看了起来。   “……这个好看!”南时指着一个红玉的插屏道。   那插屏通体通透,瞧着好像也没什么花纹,但是下一张图片却展示出来了这副插屏的奇特之点——置于光下,光透过插屏就会形成的阴影是一副美人浣发图,要说画有多好看不至于,但是就胜在了新鲜。   “想要?”池幽漫不经心的道。   南时想了想道:“还好。”   好东西嘛,当然是想要的,但是主要是他没钱。   这里的东西,可不是什么简简单单一两百万能拿下来的。   “那就买。”池幽微微侧脸,吩咐道。 第144章   南时以为的买, 是那种拍卖会开始,然后东西上来,手底下的人参与竞拍的买法, 但事实上池幽的买法明显与他想象中的截然不同,拍卖会还没开始, 甚至他还在毫无形象的怼一盘蒜蓉龙虾, 那座红玉插屏就给送到了包间里。   送它来的人在包厢外头恭恭敬敬地将锦盒递了进来就告辞了,连个名片都没留。   南时:“……?”   清河抱着锦盒将玉插屏拿了出来, 摆在了南时迎着光线的一侧, 美人图便那么俏生生的映在了他的面前, 南时有些别扭:“往里面放一放,万一我一不当心给摔了就太可惜了。”   “有什么可惜的。”池幽把玩着手中的玉扇:“不过是一座插屏,摔了就摔了, 下回再给你寻摸些更好的就是了。”   南时知道池幽有钱,但是听到这里还是忍不住咋舌:“是不是有些太浪费了……师兄你是怎买到的?拍卖会不是还没有开始吗?”   反正这包厢里也没有外人,南时想知道就直接问了。   池幽反而像是听见了什么稀奇的事情一样:“你不是也是做这一行的?难道不懂?”   “不懂。”南时老老实实地答道。   池幽无奈地摇了摇头:“天下熙熙皆为利来, 天下攘攘皆为利去,万事万物总有个价格, 十倍若是不够, 便百倍取之,端看价给的够不够罢了。”   南时人都快傻了, 他有些欲哭无泪的道:“不是……那样不就要多花很多钱吗?”   池幽这回直接懒得理他了,清河在南时身边低声道:“少爷,不过是一座插屏,便是十倍百倍取之, 又能多花用去多少呢?”   南时摸了下自己的小心脏,再度认知到池幽到底多有钱, 他陡然感觉自己离养家糊口可能还会有很长一段的距离。   他伸手扯住了池幽的衣摆:“师兄,你还缺儿子吗?”   池幽一怔:“……嗯?”   “我不要当你师弟了。”南时一脸希冀的看着他:“我当你儿子成吗?”   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池幽再不明白南时是什么意思也就枉他活了这么多年了。他手中的玉扇在南时的额头上拍了拍:“作什么样子?松手……你做我师弟,这些东西也照旧是要给你的,不必急着给我当儿子。”   南时拒绝了:“不了,你让我拽一会儿吧,我沾点财气也是好的。”   此言一出,就算整个包厢里都是自己人,也叫南时听见了两声喷笑的声音。   池幽的嘴角动了动,但到底没叫人将这个丢人现眼的玩意儿扯开,随他去了。   南时悄悄地一直捏到了拍卖会开始,这才撒了手,他还借着手机掉下桌子的时候去瞧了一眼,很好,池幽的衣服都给他扯皱了。   池幽的衣服都是丝绸,那玩意儿又不耐洗又不经碰,随便团吧团吧这件衣服就算是毁了,希望池幽没注意到吧……   清河倒是一直关注着,叫南时这么一通作乱,她早就备好了更换的衣服,就等着南时什么时候撒手她就什么时候请池幽更衣了,但南时真的撒了手,池幽眼角一动,显然是发现了,却没有叫要更衣。   也是奇了怪了。   难道是出门在外,所以连山主都不讲究了起来?   厅内钟响三声,一个胖胖的带着瓜皮帽的中年男人上了台,双手一抬,厅内就静了下来:“感谢各位老板赏脸光临咱们碧落楼,咱们先开个场,热闹热闹再说!”   紧接着第一件拍卖品就给推了上来。   这简单利落的风格南时总觉得似曾相识,用手机一查,果然碧落楼和W市的梨花楼股权同属于一人,看来是同一家公司。   第一件拍卖品用红布给罩着,南时翻了翻册子,册子第一页的东西是一个清代的粉彩花瓶,看红布遮挡住的样子就不是花瓶应该有的形状,主持人上前将红布一揭,顿时全场哗然,连带着池幽都‘啧’了一声,南时定睛一看,那玩意儿居然是一只玉藕。   说是玉的也不尽然,其实是翡翠的,水头不错,做工也好,取色也取得巧。这玉藕一共分为四节,每一节都是圆滚滚的,越往后就越细,呈现一个锥子的形状,四节藕节皆是晶莹剔透宛若一块玻璃,最大的藕节前头还雕刻了一片微微上翘的荷叶,荷叶上方停着一只蝉,荷叶恰好取得是绿色的部分,翠得欲滴,而蝉又是雪白的,晶莹可爱极了。   南时仔仔细细的打量着玉藕,半晌才侧脸看了看池幽,有些不解楼下的人为什么要哄笑,不是挺好看的吗?他还有点心动。   池幽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显然是没有兴趣再看:“这东西太脏,你若是喜欢,叫秘造上替你打一套新的再用。”   南时:“……?我为什么要用这个? ”   啥玩意儿?这玉藕原来是用的吗?   池幽见南时一脸迷茫,显然还不知道其中关窍,便在心下有些疑惑——怎么说南时也是接近而立之年的人了,怎么这方面反应这样迟钝?   南时又看了半天,才突然醒悟了过来这是什么,联想到自己方才还盯着看了很久,脸上一片火辣。   玉藕是没什么,问题是那玉藕做工形状特别像是某些器官,尺寸还不小。南时没反应过来也是能理解的,毕竟一般人也想不到居然有人能把这种闺阁密戏之物放到拍卖桌上、被成千上百个人围观来卖!   这布揭开了之后,玉藕的面上泛出了一层莹润如水的光泽,这是包浆,所谓人养玉,玉养人,玉器带在人身上,自然而然会叫人体表面的油脂润泽,时间一长后玉器自然光亮通透,看这玉藕的模样,想来没少叫人把玩。   “这也能卖?”南时立刻扭头看向了池幽,满脸都是不可置信:“哎,不对,为什么我要拿这种东西来用?”   师兄你不对劲!   真要用的话,硅胶做的不好吗?!为什么要用玉这种又硬又重的玩意儿?人体内部那是很脆弱的地方好吗!   南时话一出口,就知道自己是误解了。   池幽说的‘用’,那明显是用在别人身上,而不是用在自己身上,但话已出口,只好硬着头皮认下来,“我不太喜欢这个,师兄喜欢?”   池幽懒洋洋的斜了他一眼,南时自认失言,伸手在自己嘴上打了一下,举手投降,示意这个问题就这么过去吧。   这也太尴尬了。   南时以为玉藕会无人问津,没想到这东西销路那叫一个好,价格节节攀升,最后直接超出了底价五十倍有余,要知道透明的玻璃种可没有帝王绿那么值钱,就那么一片不大的阳绿荷叶想要到这个价格也很难,这价格一出,基本就等于告诉大家‘买个心头好,亏本无所谓’了。   南时觉得要是这种拍卖品多来几回,他这根舌头就别要了,直接嚼吧嚼吧吞下去得了。   所幸下一件拍卖品是正常的了,就是册子上那件粉彩花瓶,南时欣赏不来那种花里胡哨的风格,就没出价——他也出不起价。   直到拍卖会进行到中场,池幽突然出声问道:“没有喜欢的?”   “……没有太喜欢的。”南时想了想回答道,现在场上卖的是一座巨大的屏风,南时没看出来除了料子和雕工外好在哪里,完全不值得这个价格。   “喜欢就出手。”池幽淡淡的道。   南时托着腮看着场中的电子计价屏,漫不经心的道:“师兄替我付钱吗?”   “有何不可?”池幽反问道。   南时忍不住侧脸去看池幽,见池幽正看着自己,耐不住露出了一点笑意:“真有喜欢的我一定叫价,您放心,不替您省钱。”   “嗯。”   后面南时果然没给池幽省钱,买了几件自己确实喜欢的拍品,价格不算是太高,但也不算低,其中一只玉制的羽冠特别得南时的心意,它没有什么来历,反而是这次场上少有的新制的东西,不是什么古董,听说是直接从雕刻师手中捞过来的,没叫人把玩过。   “今天好像也就这样了。”南时翻着册子,当前已经在拍卖册子上最后一件东西了,还有一件神秘的压台子的拍品,册子上没有,经过了那个玉藕南时对这碧落楼的下限已经有了新的认知,现在百爪挠心想看看这压台子的东西到底有多么奇葩。   要是不够奇葩都对不起开场的玉藕!   在稍作休息之后,主持人果然就叫人将最后一件拍品送了上来,是八个赤膊大汉一并才将它送上台的,仍旧是用红布罩着,但是通过红布还是能看出一二形状来。   南时仔细的瞅着:“怎么看着是个鼎?”   池幽也跟着看了一眼:“是。”   “真是个鼎?”南时眼巴巴的等着,主持人上前一步将红布扯了,果然露出了一只约有一人高的青铜鼎来。   “这能卖?!”南时还是这么一句。   众所周知,但凡是古董,又带上青铜两个字,要么是极其便宜得扔在地摊上也不见得有人要,要么是极其贵重到了放到国家级博物馆里能当镇馆之宝,这种东西太敏感了,一不当心买卖双方都得进去吃牢饭。   “自然能。”池幽沉吟了片刻道:“还算是有意思。”   南时正想问哪里有意思,就听见主持人开了腔:“咱们碧落楼也不说虚的,只说咱们知道的……根据上面的铜屑分析,这只宝鼎距今有九百多年的历史,应该是雍朝之物,根据形制来看,九龙团纹,十二瑞兽,是皇家御用的纹样,但大家也知道,雍朝一帝只用一鼎,雍朝十二帝的宝鼎目前都在咱们B市博物馆里放着呢,所以这只宝鼎……不好说!”   “……来历自然不用担心,是传世的宝物,绝不是从土里头挖出来的,各位老板要是买回去但凡闻到了一点土腥味儿,直接来拆了我这碧落楼都成!咱们老板说了,这样的东西虽不好卖,但不做压台子实在是太过可惜了,故而今天就亮出来,请大家品鉴品鉴。”   话摆在这里,南时看了看电子牌,上面直接就写了底价二十亿人民币,这价格根本就是不打算拍卖的,就算是真的雍朝御用祭鼎摆在这儿,价格也未必能到二十亿。   二十亿几个字轻飘飘的,但是换在这个社会里,谁能轻易拿出二十亿出来?跨国公司的账上的现金流水都未必有这个数。   场下自然是一阵议论纷纷,南时问道:“师兄,你说的有意思在哪方面?”   “无甚。”池幽带着一些奇怪的、南时看不出是什么意思的目光看着那只鼎,随即见他垂眸,不再去看。   南时心念一动,抬手在拍卖键上按了一按,随即厅中就响起了一阵清脆的铃声,这是有人拍下的预兆。   “哎?”南时故作惊讶的看着池幽:“师兄你到底交了多少保证金,咱们账上还真能付出去二十亿啊?”   池幽定定的看着他:“你喜欢?”   “不怎么喜欢。”南时耸了耸肩:“不过师兄你方才说了,喜欢就买,不用替你省钱,我想了想,咱们家给天道爸爸……那什么,老天爷上供是不是还缺了个鼎?我看着这个挺气派的,咱们买回家就摆在正厅外头怎么样?”   池幽微微挑眉:“我记得……”   “那个旧了,我不喜欢了。”南时打断道:“就这么决定了。”   “……”池幽沉默了一瞬,道:“随你喜欢。”   场上自然是一片震惊,连带着主持人都一脸不敢置信:“66号老板,您真的要买这个鼎?不是手滑了误点了吧?我再说一遍,咱们雍朝十二只帝王鼎都在博物馆里摆着呢!”   南时笑眯眯的在价格上按了一下,顿时电子牌又跳动了一下,显示出一个价格,二十亿零一块钱。   嗯,+1。   因为这鼎压根就没打算卖,也就没设定最低的加价,让南时成功加了一块钱。   “您真要买?不是,这大家还没看过呢!老板,您就收收手,咱们老板还指着它回去摆着呢!”   叮咚,+1。   主持人苦笑着看着连续三次都是66号包厢的报价,道:“行!那您买回去发现是假的可不能回来砸楼子啊!您要是同意那再加一块钱?”   +1。   主持人道:“行,66号老板出价二十亿零三块钱,还有人要出价吗?三分钟计时开始。”   想当然,是没有人出价的,三二一倒数后,这鼎成功归了南时。   几人自隐蔽的通道出了碧落楼,那鼎自然会后续送到他们的住处去,不必他们操心这一点。   南时坐在车上看着池幽,低声问道:“都到了车上了,师兄你就说说呗,那鼎有什么奥妙?”   “无甚。”池幽侧脸看南时,目光中居然出现了罕见的无奈之色:“你既然喜欢,那便罢了。”   南时更加好奇了:“师兄,别说话说一半啊!你这样我真就把它摆到正厅前头去烧香了啊!”   池幽无奈之色愈重:“你若是喜欢这样的,待到回家了,便去藏宝殿里挑一挑。”   南时:“……?”   清河实在是忍不住,轻笑道:“雍朝不是一帝一鼎,而是一帝两鼎,一鼎置于天坛祭天,一鼎置于招摇山下……如今十二鼎皆归于藏宝殿中,这一只应该是当时准备的次品。”   “……???”南时满脸都是问号,坚持道:“那不也挺珍贵的吗?!”   清河还欲细说,却听池幽叹道:“你喜欢就好。”   南时委委屈屈的说:“我还以为是什么山门旧物,想着买回来给师兄藏着呢。”   池幽眉眼微动,伸手轻轻触碰了一下南时的侧脸,见他扭头看来,便从他肩侧取下了一根长发。南时没有这么长的头发,应该是他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沾上去的。   “……嗯?哎哎哎!别扯别扯!”南时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不禁歪了歪头,倒抽了一口凉气叫痛:“师兄你干嘛扯我头发?”   池幽仔细看去,那根长发的末端不知何时与南时的头发缠在了一处,难解难分。   他的视线落在了南时的脸上,神情莫名的有些冷肃,他手中一拂,将南时的头发斩断了去,将断发交由清河收了起来:“缠上了罢了。” 第145章   南时眼睁睁的看着清河接过那一根头发收入了锦囊之中, 神色有些复杂。他尽力不将心事摆在脸上,只当平常一般的看向池幽:“哎?师兄我们两结发了啊?”   他双手合十向窗外拜了拜:“这可千万不能是象啊!”   但凡是玄学门下,身边总会或多或少的出现一些‘象’, 这些象预示着未来的走向,或者说是象就是一个简单的、自然而然触发的卦, 越是能力强大的人, 身边的象就越正确。   南时都不敢想,连他身边的象都能很准确的去预兆一些东西, 更别说是池幽了, 池幽看见两人结发, 他会怎么想?   池幽的视线落在了他的脸上,不辨喜怒:“嗯。”   南时心下微微一怔,也不知道池幽是在回应他前一句还是后一句……但总不会是前一句的。   此后他再也不敢看池幽, 低下头专心致志的玩起了手机,也不知道是不是今天累着了,手机翻了还没有几页, 南时的呼吸就沉了下去。   池幽只觉得肩头一沉,侧目看去便见着南时已经倚在了他的肩头睡熟了, 脸在他的衣服上还无意识的摩挲着, 似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那地方是一片绣花。   池幽凝视了他许久,才抬手将他拉入了自己怀中, 没有了凹凸不平的绣花,南时总算是安稳了下来,坐在前排的清河见了,刚想说什么, 却见后视镜中池幽目光深沉,她霎时便噤了声, 不敢再说话。   车子驶过了减速带,震动了一下。池幽本就只是松松环着他,叫这么一颠,南时便自他肩头滑了下去,嘟哝了两声,随即干脆就趴了下去,舒舒服服的枕在他的膝上接着睡。   温暖的呼吸透过轻薄的衣物拂在池幽的皮肤上,他低头凝视着南时的睡颜,微长的头发拂在南时的额上,叫他有些不耐烦的动了动头,或许是墙壁会给予人一种安全感,南时便往池幽身上拱了拱,这才安稳地睡了。   池幽唇畔溢出了一丝笑意,一直悬在南时背上的手放了下去,搭在了他的背脊上。   南时是直接在酒店的床上醒的,房间里一个人都没有,他打了个呵欠,看了一眼闹钟,才发现已经凌晨三点多了。   房间里有一种非常熟悉的味道,是清魂香的气味,他喜欢清清淡淡的用,每次只挑一丁点儿来烧,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味道有些浓了。   应该是不当心加多了吧……   他在床头靠了一会儿,缓了缓神,这才爬起来去浴室洗漱。   众所周知,洗澡的时候极易怀疑人生,别问为什么,问就是玄学。   南时洗着洗着就觉得特别的烦躁,他又想起了晚上在车上的事情,他有一种想要直接跑到一个谁都不认识他的地方去生活的冲动。   他是喜欢池幽,让他一个人默默的喜欢怎么了?!老天爷非要搞点象出来暗示池幽,天道是嫌他过得太舒服了吗?!   算了,不去想他了……越想越不对头,他应该想想他有点什么事情要解决?哦对,今天才说要扬了那个什么大仙的骨灰,现下怎么也该通知到位了吧?对方会怎么应对?他下一步应该怎么办?   是直接冲到对方老巢去找大仙单挑,还是干脆报警,还是……   “咄咄咄咄。”浴室的门被敲响了,外头传来了晴岚的声音:“少爷?”   “嗯?怎么了?”南时关掉了花洒,抓下了一旁的毛巾胡乱的擦了一把脸,只听外面倾影道:“无事,就是见少爷进去的时间太长了,便来问问。”   南时披了一件浴袍,出了浴室,晴岚已经备好了温水和几碟子小吃,看着像是刚从炉子上端下来的,还热气腾腾的,南时本来不大饿的,一闻这个味道就有些饿了,他顺手捏了一把自己肚子上的肉掂量了一下,决定还是从明天开始戒宵夜吧:“放到外面小花园里吧,我擦一下就来。”   “是,少爷。”晴岚应了一声,便到了外头去。   外头正是风凉的时间,微热的空气被凉风一吹,舒服极了。   南时瞅了眼手机,没忍住还是点了根烟,他掸了掸烟灰,问道:“老苟那边问一下,也该有点反应了。”   “我正想和你说这件事情呢,少爷。”倾影不知道从哪冒了出来:“老苟那边的消息,说是那位大仙被唬得连夜发了十几道命令,让各地的仙师都回庙里头去待命,除了几个实在是走不开的,其他都得回去,老苟也在其中,马上就要从Q市飞到云省了。”   “嗯。”南时犹豫了一瞬,他第一个反应是直接扮做老苟新收的小弟一道跟过去,再扮猪吃老虎一回,虽然这让他很心动,他却忍不住看了一眼池幽的房间的方向,见房中的灯光还亮着,不禁微微一笑——算了,客气什么,还是干净利落一点吧,他是和他师兄出来玩的,搞什么乱七八糟的,直接解决了才好接着去玩。   云省也有很多风景可以看,也有很多美食可以吃。   说起来,刚好是雨季,是不是可以过去吃菌子火锅?云省有很多野生菌,这玩意儿归在山珍一流,当天采当天吃才是最好吃的,干货什么的根本比不上新鲜的好吃。   不知道吃了会不会看见小人?   到时候还可以跟着本地人上山采菌子,池幽估计是不会上去的,山高路陡的还得钻小树林,想也知道池幽是不会干的,但是他可以去嘛,反正他师兄上午八成要睡觉,他跑出门一趟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OK,计划就这么决定了。   南时掐灭了烟,吩咐说:“下一站去云省吧,让周管家拟一个行程单子出来,看看咱家山头里有没有什么房子,到时候就直接住过去吧……”   “是,少爷。”晴岚应道。   倾影却道:“少爷若是懒得处理那什么大仙,不如就叫奴婢去吧。那大仙实在是太招人厌烦了,苍蝇虽小,在耳边打转却是糟心得很。”   南时沉吟了片刻,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告诉他还是自己去比较好。他想要掏出铜币算一卦看看这股子预感准不准,伸手却直接摸到了自己的大腿——哦对,穿的浴袍。   “算了,我自己去一趟吧。”南时直接了当说道:“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去总是要带你去的。”   “也是。”倾影应了一声,上前给南时的杯子里加了点茶水,南时光速把一桌子的小吃都解决了个一干二净,这才摸着肚子回房去睡觉了。   ***   “少爷是这么说的?”池幽低头看着一卷纸质书,头也不抬的问道。   “是。”倾影回禀道:“奴婢问少爷是否要奴婢前去,少爷似是感知到了什么,便又决定亲自去。”   “嗯,回去吧。”池幽吩咐了一声,倾影便退了出去,清河上前来替池幽斟茶,低声道:“山主若是担心,何不亲自去问问少爷……”   池幽沉寂了许久,恍若未闻,半晌才回道:“他自己愿意多看看多走走,这也没什么不好。”   那什么大仙,不过是个淫祀邪神,池幽压根就没有放在心上。更遑论对方的手法龌龊且粗俗,看他用的那种替命的法子,民间土方罢了,但凡是个人知道都能用出来,用邪神来称呼对方池幽都觉得掉了邪神的价儿。   但那位大仙本人应该是有些道行的,放着给南时练手刚刚好好。   倒也不必他去刻意安排什么出来了。   池幽放下了书卷,带着一份恰到好处的闲适看向了清河:“如此会不会有些太严苛了?……对南时?”   清河微微一想就知道池幽指的是谁:“怎么会呢?少爷天纵之才,周围又有倾影晴岚护着,往日里门里不都是这般历练弟子的吗?”   再者,您不是也与少爷一道么?   清河有些疑惑,招摇山对门下弟子历来严厉,山主昔日里教导弟子也从不手软,今天这是怎么了?   池幽若有所思,低叹道:“许是……”   后面的话声音太低了,清河没有听见,或许池幽压根就没有说出口,清河却也不敢多问什么,只是道:“山主,您若是实在是担心,等到少爷去处理此事的时候,去看一眼就是了。”   “嗯。”池幽又应了一声:“你出去吧。”   “是,山主。”   清河话音方落,隔壁就响起了一阵鬼哭狼嚎,只听见南时在那边嚎:“轻轻轻——点!!!晴岚我是和你有仇吗?!”   晴岚的声音隐隐约约的传来:“少爷,你就忍忍吧,你再叫下去,山主都要叫你吵醒了!”   “那你也不能这么重啊!有你这么捏脚的吗?!”   “忍忍,不疼的话就达不到穴位上,明天还要去长城……”   “不按了!不按了!我叫车总行了吧!我不去总行了吧!”   “后天还要去圆明园的!”   “谁爱去谁去,反正我不去了!嗷——!”   池幽与清河面面相觑,清河小声道:“奴婢去提醒一声少爷?”   池幽摆了摆手:“随他去吧……”   懒得管他。   平日里让他多锻炼,他只当是耳旁风,今天才走了多少路,那小畜生就吃不消了?   活该他疼。 第146章   几人又在B市玩了几天, 等到南时把所有叫得上名号的馆子都尝了个遍后,终于舍得走了。   B市其他不好说,但是羊蝎子真的一绝, 南时连吃三天羊蝎子,直接把自己吃得上了火, 嘴唇的边缘起了一层皮, 嘴里长了两三个疮,到了飞机上就龇牙咧嘴的搁哪儿喝降火的药。   这一趟飞机是直飞云省的, 南时和池幽都不乐意大清早起来赶飞机, 故而到了下午才出发, 南时有些遗憾地看着外头耀眼得令人眼睛发疼的阳光,默默的把窗帘给拉上了。   一行人下了飞机后就直接被接到了位于昆市周边山中的一座庄子里去了。   南时:麻木.jpg   他就知道,周管家所谓的咱家在昆市有套宅子怎么可能是简简单单的自建小楼呢?瞧着眼前跟个园林似地豪宅, 南时已经能做到脸不红气不喘的接受了。   池幽的癖好依旧是一如既往,只要占地面积够大,那布局和装修就一定和S市的宅子差不多, 南时问都不用问,直接往西南方坤位走, 那必然就是他的住所, 与他的房间挨在一起的乾位就是池幽的住所。   南时走到一半,突然神色有些复杂——如果按照风水来说, 乾位为父,坤位为母,论理他应该住到正东方震位去才对,那边才是代表长子。   哦对……想起来了。   好像是当初他下班回到家后每天都得去池幽那边交作业, 偏偏又被晴岚吓得够呛,按照家里那规模, 从正东方走到西北方得走二十来分钟,他软磨硬泡了好久才换了住所,这样就只需要走两三分钟就能到池幽的院子了。   如今想来……嗯,南时被自己甜到了!快乐!   看着熟悉的风物,南时倒进了床铺中,深吸了一口熟悉的香气,躺了好一会儿这才有心情爬起来洗漱然后去吃饭。   ***   “叔!你走慢点!”南时拄着根登山杖,跟在一个老汉后头气喘如牛。   他不是想要上山采蘑菇嘛!于是家里迅速的给他安排了一个本地采菌人,早上四点多点就把南时从床上拉拔了起来,送到了半山腰上。   “再走慢菌子就都没喽!”老汉摇了摇头,催促道:“走快点!昨天晚上下了整雨,我那个鸡枞窝子里肯定冒头了!再不去就给人抢了!”   南时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他左边的肩头上有一只小天使,他在说:[炒鸡枞、炸鸡枞、鸡枞鸡汤……加油,再坚持一下你可以的!]   右边肩头上小恶魔说:[他说的对!麻溜的给爷往上爬!]   南时深吸了一口气,再抬头看老汉已经在等他了,见他跟了上来,老汉手中的镰刀往一旁一挥,锋锐的镰刀将拿出茂密的树枝给砍了开来,露出了一条几乎看不出是路的小路来:“走这边!”   南时连忙跟着上前,用登山杖揭开了树叶子走了进去,云省虫蛇尤为的多,南时出来之前就被晴岚按着喷了一遍驱蛇虫的药水,但老汉说不咋管用,所以登山杖还是得带着,走路的时候多碰碰草丛树枝,免得招惹到了那就不好了——要是蛇虫直接往南时身上掉,又或者南时一脚踩到了人家身上,那驱虫的药水能顶个什么用?   正想着呢,南时的脚步一顿,硬生生的就停在了半空,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停住,但是有预感告诉他,别他妈往下踩,倒霉!   老汉一愣,随即的登山杖横在了南时脚边不远处,将一条看着有些花里胡哨的蛇挑飞了出去,老汉骂骂咧咧的道:“今年这是怎么了,山上蛇那么老多!”   他又嘱咐南时:“别瞎走,最好跟着我的脚印!”   “好的好的。”南时连忙应了一声,老汉在前头开路,不时就挑飞点啥玩意儿,要不是南时被倾影提前预警过,真以为自己掉进什么蛇窟里来了。   两人沿着小路走了大概三分多钟,南时眼前一亮,一只伞盖有脸盆大的菌子就立在一棵树脚下,白生生得可扎眼了——但南时也不是蠢,鸡枞大概长什么样子他也知道,除非这只鸡枞它成精了,否则绝对不可能这么大。   老汉当然也看见了,他领着南时上前,走近了才看得清楚,这菌子并不是通体雪白,它的伞盖是灰褐色的,他们方才瞧着白是因为菌子长过头了,伞盖有些上翻,这才看着像是白的。   老汉用登山杖拨弄了一下那只菌子,霎时菌子粗壮的杆子上簌簌的往下掉白色的粉末,解释道:“你瞧见它穿裙子了没有?还有环儿,掉粉,这种不能吃。”   南时也用登山杖拨弄了一下,好奇的问道:“这种就是吃起来会看见小人的那种吗?”   “嘿。”老汉扯了扯嘴角:“能不能看见小人不知道,但是应该能看见你祖宗。”   那就是吃了会死的意思。   南时悻悻地放下登山杖,正准备走开,就见老丈上前一脚就把菌子给踩折了,这才领着他接着往前走,老汉边走边道:“这种有毒的看见就要踩折了,提醒别人不要采。”   南时觉得那玩意儿一看就是有毒的模样:“长这样也有人采回去吃?”   “总是有人不怕死的。”老汉头也不回的说着:“这几年发达了,一到雨季游客就多,好像是去年这个时候吧?一帮子年轻人上山采菌子,也不带着人,胡乱采了一通,走得饿了就地把菌子烤了吃了,人都在山里,昏迷了也没人晓得,最后人都烂了才找着。”   南时喃喃的道:“这可真够倒霉的!”   “可不是嘛!”老汉正说着,突然脚步加快了起来:“喏!看前头!那边!看见了没?!”   南时也跟着跑了过去,就见一个小断陂上冒着几十朵灰白色的菌子,它们的伞盖将开未开,头部还呈现着一个椭圆形,老汉笑道:“来得正好!”   鸡枞最好吃的时候就是这种刚冒出土的状态,要是开了伞就没有这时候好吃了,当然,这种鸡枞也卖的最贵。   老汉脱下了背篓,从中摸出一把小铲子递给了南时:“从它的旁边挖,大概挖这么深……”   老汉比了个手势:“就差不多了,再深也不好吃。”   “成。”南时快乐的应了一声,猫在一旁开始挖了起来,刚长出来的鸡枞摸上去又嫩又弹,还挺好捏的,南时戳了戳菇头,见它摇摇晃晃不禁笑了起来,开始认真挖掘。   谁知道这玩意儿的根系居然长得九转十八弯,南时两铲子下去,那只鸡枞就被懒腰截断。他拿着超级短的鸡枞无辜的看着老汉,老汉默默地吞了吞口水,指着边缘那一片长得有点不太行的说:“挖那个去吧。”   南时:“……好。”   不能糟蹋了美食!   两人花了半个多小时才算是把这一片鸡枞都给装进了背包里,这一趟出来的主要任务就算是完成了,老汉指了指更深处:“娃子还爬得动吗?爬得动咱们走那边下去,那条路上有好多菌子的。”   “那边牛肝菌都不错,炒来吃蛮好的!”   南时:“走!”   老汉笑了笑,领着他继续往深处走去,果然没两步,老汉就叫了停,俯身从草堆里拨出了一只灰白色的菌子来:“尝尝!”   南时接了过来,有些犹豫的问道:“就这么吃?”   “就这么吃!你嫌脏拿水冲冲也行。”   南时闻言就从背包里拿了瓶矿泉书出来冲洗了一下,见没有灰土在上面了就小心翼翼的咬了一口,一入口,他就瞪大了眼睛:“……哎嘿?”   生的蘑菇嘛,都有一种草木腥气,这是南时的常识,但是这一只菌子完全不同,入口非常的嫩不说,还有点爆浆的感觉,一咬下去满口都是甜甜的汁水和一股子极其浓郁的蘑菇香气,南时低头一看他刚刚咬开的那个小月牙,只见伤口处正不断地凝出乳白色的汁液来。   “这是什么?好好吃!”南时将剩下的大半个也塞进了嘴里,老汉看着他的眼神非常微妙,含着些隐隐的自得和骄傲,他嘿嘿的笑了笑:“乳浆菌,烤一下更好吃。”   南时这会儿满脑子都是买买买。   这菌子简直就是把成长数值都点在了池幽的癖好上了。   买多一点回去和他师兄一起吃!   老汉悠游自得的带着南时往前走:“没吃过就对了,真正好吃的不是咱们山里人就吃不着,这菌子风干了就没那味儿了!”   老汉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领着南时往一旁的草垛里走了进去,拨开草垛一看,里面长着三四朵巴掌大的菌子:“牛肝菌来了!”   南时眼睛晶亮:“这个也能直接吃吗?”   老汉:“可以是可以,但是你最好去医院门口吃,免得抢救不及时。”   南时:“……您直接跟我说有毒不就行了?”   “炒熟了就没问题。”老汉说着,往前走了进去。   南时在他抬脚的第一时刻就感觉到一股不妙之感,他连忙想上前拉住老汉,不想老汉那一脚已经落地,整个人突然就往下陷了进去!   南时一时也没来得及松手,就被带着一并往下摔去!   他立刻抱住了自己的头,这山上都是厚厚的腐殖土,滚几圈没什么,但是万一撞到树干或者石头那就不太美妙了——就是从椅子上摔下来砸到头有时候都能要命呢,更别提这好歹是一座山。   一阵天旋地转之后,南时的背后撞到了一棵树干,所幸他身后有背包垫着,不是很疼,他连忙爬了起来,四周张望着:“叔——叔你在哪?”   他抬头向上看去,只见方才他们踩的地方居然滑坡,下面的土根本吃不住人的分量,可能是昨天又下过雨的缘故,就让他们直接这样滚了下来。   “叔——!”南时又喊了两声,突然听见不远处的草沟里有人应了一声:“在这儿呢……”   南时连忙跑了过去,老汉却已经拍了拍身上的土爬了出来:“还好,被草垛垫了垫,娃子你受伤了没?”   “没,叔你没受伤吧?”   “没事儿。”老汉摆了摆手,转而抬手放到了南时的面前,南时这才发现对方手里居然还抓着一只粗壮的牛肝菌的菌杆,上面的伞盖已经碎的七零八落了,老汉笑道:“废了我半条老命,这菌子咱中午必须得吃!”   南时:今天算是见识到了!   这才是真正的吃货啊! 第147章   南时一脚深一脚浅的跟在老汉后面, 地面的腐殖土太软了,又下过雨,看这地理位置估摸着两边的雨水都灌了下来, 整得地上跟个泥沼一样,要不是南时穿的是雨靴, 这会儿就肯定忍不住跑路了。   倒也不是他不想跑路, 主要是山里头没信号,地方太偏了, 联系不出去——早知道就叫晴岚或者倾影跟着了。他倒是能开鬼道直接回去, 但是这不是还有个老汉在嘛, 万一把人给吓着了那就不好了。   南时委屈巴巴,然而只能跟着一道走。   两人走了一段路,南时突然快走了两步到了一棵松树下面, 大喊道:“叔——叔你来看,这个能吃吗?”   南时用登山杖拨开了菌子上的杂草,露出了里面一片浅褐色的菌子, 这菌子长得可标准了,杆子是偏白色的, 伞盖上自中心漫延出来浅浅的褐色, 水淋淋的,杂草一揭开, 叫光一照,就让人忍不住吞口水。   老汉走了过来用登山杖拨弄了一下,点头道:“娃子运气蛮好的!这一片都是奶浆菌,采吧, 刚好当午饭了!”   南时立刻笑得眼睛都不见了,老汉摘了点草过来垫在了南时的背篓中, 示意他可以动手了。这玩意儿可比鸡枞好采得多,南时没一会儿就解决了战斗,他正想叫一声老汉可以走了,却左右环顾了一圈发现并没有人。   他感知了一下,便发现老汉在在他东面十几米的地方,那边有一个高度差,这才没看见。   高度差?难道老汉又摔下去了?   瞧他的面相今天还行啊,不像是要倒霉的样子。   南时这么想着,身体却先行一步,连忙跑了过去探头去找人,果然老汉正猫在下面,手里不停的掰着一丛紫褐色的菌种,听见后头有动静,老汉便喊道:“别过来了,马上好了。”   “紫牛肝!好吃的!”老汉说着,就已经将最后几朵摘下了下来扔进了背篓中,三下五除二就爬了上来。   南时适时的伸出手去,让老汉借力站稳:“叔您都不喊我一声,我还以为我走丢了呢!”   老汉面上带着一丝喜色,显然是因为刚刚收获颇丰:“唉!你要是走丢了就在原地别动,我肯定能找到你!”   南时正想回答,突地后面有人喊了一声:“娃子,你赶紧撒手!你拉着什么玩意儿呢?!”   南时闻声扭头望去,只见老汉就站在他背后两米的地方,满脸惊恐的望着他:“赶紧撒手!快过来!这不是遇上山魈了吧!”   南时又看了看自己拉着的这个老汉,他脸上的喜色已经成了凝重:“娃子,你可别听他的,谁知道他是什么玩意儿……我负责把你带上山来,就得把你平平安安带下去——走,我们原路回去,不往下走了!”   南时的面前站了一个老汉,背后还站了个老汉,两人从身高体型面容都一模一样,只不过背后的这个老汉看着形容狼狈,非常符合从高坡上滚下来后的样子。   背后那老汉叫道:“你可别听他的!快过来!我找了你好久!刚刚咱们从坡下滚下来,正常人怎么可能毫发无伤?!”   面前的老汉也说道:“走走,赶紧走!不能和他搭话!”   南时意味深长的看了后面的那个老汉一眼,转而抓紧了这个老汉:“看来后面的路是不好走,咱们回去吧!”   没想到那个狼狈的老汉居然一瘸一拐的快步走了上来,一把扯住了南时的衣袖:“别去,那是山魈!你跟他走了你就没命了!”   “放你娘的狗屁!”老汉骂道:“你把爪子给松开!”   “你才把爪子给我撒开!”狼狈的老汉也跟着骂道。   两人居然吵了起来,南时若有所思的看着那个狼狈的老汉,脚步一转,抓住了他:“走,我跟你走。”   狼狈的老汉大喜过望,反手抓着南时的胳膊就把他往林子里带,另一个老汉连忙要追,却看见南时回过头对着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嘘——   老汉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重重地跺了跺脚。   ***   南时跟着人其实也没有走多远,一两百米罢了,只不过林子茂密,这才显得仿佛已经走了很远似地,两人转到了一条小路上,阳光失了林子的遮挡,肆无忌惮的照射在了两人身上。   小路很窄,一侧是向上的土坡,另一侧则接近于一个75度角向下,陡峭得很。   一身狼狈的老汉停了脚步,他扶着树干喘着气道:“差不多甩掉了吧!真是吓死我了……在这儿歇会儿吧,刚刚摔下来的时候脚给崴了。”   “不是什么大事,你别慌。”南时立在一旁面对着阳光伸了个懒腰,他也确实是累了,雨靴上全是泥巴,走起路来沉得很,他用力跺了跺脚,试图把泥巴抖下来,只听老汉道:“刚刚那是什么东西!我在山上活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嘿!见怪不怪,奇怪自败!”   “嗯。”南时清清淡淡的应了一声,摸了水出来仰头灌了半瓶下去。   老汉又道:“你别怕,咱们下了山就去城隍庙拜一拜,祸兮福所倚,咱们今天运气好也有一部分……哎!你看那边是不是有一朵菌子?!”   老汉指着前头的山坡,脸上全是喜色,南时顺着他指的方向望了过去,只见在向下的陡坡上确实是有一朵很大的菌子,伞盖鲜红,白杆子,黄皱褶,大概有脸盆那么大,看上去极其诱人。   南时起身走到了路边上去看,有些好奇的问道:“这一看就不能吃吧?”   “能吃能吃。”老汉迭声道:“只要炒熟了就能吃——这你就不懂了吧,有一点毒的吃着才带劲儿!”   “娃子,我这腿下不了,你下去把它给摘了?”   不知何时老汉已经走到了南时的身后,满是褶子的脸上带着一种诡异的笑意,举手就准备将南时推下去。   突然之间,南时身形一变,一手就紧紧的钳制住了他的手腕,他挑眉道:“你就为了这把我带到这里来?”   老汉的脸此刻就像是融化的冰激凌一样向下撘拢着,眼耳口鼻都已经扭曲得没有个人样了,南时却毫不畏惧,反手一拧一推,就将对方推到了身前,也就是阳光最猛烈的地方。   “你怎么——!松开我——!放开我!好烫!!”老汉惨叫着疯狂的试图抽出自己的手,南时却屹立不动,手指如同钢筋一般死死地扣着对方的手骨——皮肤已经融化了,只剩下骨头了。   南时淡淡的看了一眼那根手骨:“怪恶心的。”   “你放开我!好烫!”老汉仍旧在尖叫着,一手举过头顶试图遮掩投下的阳光,有了那一点点阴影,才让他的脸停止融化,但没有阴影投到的地方仍旧是不断地融化着。   “我再问一遍,你带我来这儿就是为了这个?”南时在心里给自己设定了一个时间,时间结束要是对方还说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就把对方就地解决了算了——也算是为民除害了不是?   “不是!不是不是!啊啊啊我快要被晒死了!”老汉的声音越来越尖锐,林间有风来,带着一丝冰凉的沁入了南时的发间。   “说说看。”   “你先放开我!”老汉叫道。   南时反问道:“难道是我在求你办事?”   其实这个老汉一出来他就认出来是个鬼假扮的,真正的老汉是本地人,有山神庇佑,轻易不会有鬼魅来近身——大部分死在这里的都是本地人,又不是厉鬼那种玩命的,大家都知根知底,今天我吓你家孩子,明天你家祖宗就去吓我家孩子,闹腾什么呢?都是街坊邻居的还要脸不要?   但是南时跟着这只鬼过来的主要目的是他看出了这只鬼好像并没有被安葬,他以为是鬼想要求他来帮忙安葬尸骨,又或者报警,这才跟着他过来。   现在看来日行一善似乎也没有这个必要。   老汉的外皮几乎已经融了个干净,暴露出鬼本来的面容,他的脸上下头还有一张脸,除了满脸青黑外,看着挺年轻的。   鬼惨叫道:“你能不能先放开我的手!最痛的是那边好吗!谢谢大佬!”   南时一愣,对哦,他好像戴了点法器出门,怪不得对方和他直接接触的手腕白骨都出来了。南时顺势一拉,将人扔进了阴影里,“好好说话。”   已经恢复了年轻人面容的鬼倒抽了一口气,老老实实的说:“大佬你听我解释啊大佬,我真不是有心要害你的命,这边推下去是个小池塘,一路上的石头我都收拾过了,绝对死不了人,最多受个轻伤。”   “然后呢?”南时没好气的问道:“让我给你报警还是怎么?你知道这边没信号吧?有事你就不能先下去然后举报给地府司法部门?非要来拉着活人,出点事你负责得起吗?”   年轻人乖乖的说:“……就,黑白无常昏过去了,到现在还没醒。”   南时:“……?”   他接着道:“就我看见黑白无常来接我我还挺高兴的,然后我死那一片菌子挺多的,我就给他们做了一顿菌子烤串,他们吃了到现在还没醒。”   南时懵了一下,良久才道:“……几天了?”   “两天了,鬼吃了红罗伞①也会死吗?”年轻人一脸委屈:“我吃就没事啊,怎么他们吃就不行了?回头我不会因为毒害地府公务人员被捕吧?”   “……我怎么知道。”   南时面色古怪的说道。   他觉得这人应该是死于食物中毒。   作者有话要说:   红罗伞:一种剧毒菌种,看起来非常诱人,但有毒,学名搞不太清楚,我记得我追过的采蘑菇的up还很作死的采过,据他本人说,有些地方的X罗伞(还有青罗伞黄罗伞白罗伞)是可以吃的,有些地方就不能吃,也不知道是什么科学 第148章   “大佬, 所以能不能……?”年轻人双手合十的朝南时拜了拜,满目都是希冀:“大佬你来都来了,顺道帮个忙给黑白无常叫个救护车吧!我真的不想吃牢饭啊!我年年都是三好学生我还有优秀市民, 大佬你就救救我吧!”   南时一脸沧桑的道:“那你现在有机会体验一下当通缉犯的感觉也不错?”   年轻人:“……谢邀,并不想。”   或许是看出了南时的犹豫, 年轻人非常上道的表示:“大佬, 我不白嫖的!我收拾了很多菌子,都用阴气保存着呢!一点没坏!还有老大一丛干巴菌!我看着他长起来的!”   南时冷漠无情的冷笑了一声, 随即就纵身往土坡下一跳, 有了准备当然不至于摔个七荤八素, 他虽然持久力不行,但是到底晨练的底子摆在那儿,爆发力还是很不错的, 三两下就到了一个小悬崖的边缘。   年轻人鬼缩在南时的阴影下,指着下方道:“就在下面。”   这距离其实不高,也就是七八米左右, 下方果然有一汪碧绿的小水潭,连带着一条小瀑布南时看了看, 估摸了一下自己下去了还能不能上来。   ——万一这个鬼是个坏鬼呢?虽然自面相来看对方其实没什么问题。   其实坏不坏的不打紧, 最坏也就是南时把他给送走,但问题是他下去了万一上不来怎么整?家里当然回来找他, 但是在此之前呢?他难道要靠吃菌子维生?   有一说一,南时这个水平,怕是还没等人找到他,自己就先抱着一堆菌子去见了阎王。   人都挂了, 总不能让元松泉帮忙再把他送回阳间吧?那不合规矩。   南时在周围找了一圈,顺利的找到了一棵叫不上名字的树, 尝试了一下树枝足够坚韧,便自树枝上借了个力往下跳,整棵树都被他压得像小潭的方向倾斜了过来,等到下坠到六七米的极限的时候,南时便松了手,任由自己落入小潭中。   池水倒是清澈冰凉,而且够深,南时于水下翻转了一下身形,在渡过了一段不应期后睁开了眼睛,顿时又被什么东西的放光给蛰了一下,他眨了眨眼睛,双腿一摆便向上浮去——估摸着是水下有什么玻璃之类的东西吧?   说实话南时跳进去还有点不想起来,毕竟天气太热了些,陡然被凉水一冲舒服得简直没话讲,但是这种深山老林里的水谁知道有点什么鬼东西,有个吸血虫都够他喝一壶了,还是别久待比较好。   南时遗憾的想着等到回去了让家里弄个泳池出来游游泳吧,实在不行就温泉凑合一下也成。   年轻人已经在岸边上等着了,见南时利落得撑着岸边的岩石上了岸,毫不吝啬彩虹屁就是一顿输出:“大佬好身手!我的身体在那边!”   南时薅了一把自己头上的水,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才发现山体上居然有个山洞,倒也不太深,就一两米左右,离洞口半米的地方七零八落的躺着一副白骨,不算是特别整齐,但是粗粗一眼望过去好歹没有缺胳膊少腿。   最令人瞩目的是白骨旁边不远处还半坐着两个人,一人穿黑一人穿白,两人坐在原地吃吃的笑着,还在交谈着:“老黑,你看天上有龙在咬珠子。”   “老白,你看错了,明明就是蓝精灵……嘿嘿嘿在山的那边海的那边有一群蓝精灵哦哦——!”   南时:“……”没眼看。   年轻人倒是颇为惊喜:“哎?你们醒了啊?”   白无常对着年轻人招了招手:“小胡你回来了啊!你快过来一起看龙!”   “放屁明明是蓝精灵!”   “是龙!”   “蓝精灵!”   小胡摊了摊手表示自己很无辜:“大佬,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能给他们叫辆救护车吗?我的身体就是这副骨头啦!”   南时看了看骨头,云省天比首都要热一些,基本达到了30度,但是如果往前推应该没有30度,人死后要变成这么干干净净的白骨需要的时间是特别漫长的——如果时间短,南时看见的应该是躺在一堆溶液与组织上的骨头,而非眼前这样的骨架,他掏出包在防水袋里的手机选了白无常的电话,边问道:“你死了很久了?”   “没。”年轻人心有戚戚的说:“大概一个礼拜吧,山里有狼,把我给啃了……太恶心了,我就拿到水里洗了洗。”   南时下意识的看向刚刚他落下去的水潭,顿时有点恶心。   年轻人连忙道:“不是那边……哎不对,是那边,不过我是在下游洗的!”   南时:……那还行。   说话之间电话接通了,打阳间的电话没信号,但是打阴间的有,电话那边出现了一个白色西装的年轻人,南时:“老白,我在昆市,你看能不能叫个救护车过来。”   那头白无常道:“啥,你要死了吗?我怎么觉得你中气挺足的?”   “少咒我,是你同事。”南时把手机镜头对准了还在争论到底是龙还是蓝精灵的黑白无常,白无常夸张的道:“操,他两怎么了?怎么跟个智障一样?”   “吃了顿毒蘑菇,根据当事人的说法好像有两天了……不是你们当鬼的吃蘑菇也会中毒吗?”   南时虽然当过鬼,但是真没在当鬼的时候吃点毒蘑菇来测试啊!   “……一般不会。”白无常表示道:“我刚好在下面呢,你等等我,我开个门过来……大概半小时吧!”   “行。”南时应了一声,又问道:“这两个没问题吗?”   “死不了!”白无常把电话挂了,南时转而对年轻人道:“好了,通知好了,你也别慌,人死了之后和活着也差不多,一般正常人都不会有什么问题,回头弄好户口本,就可以等投胎时间了,还蛮人性化的……你别想着跑,当黑户被抓住是要坐牢的,你现在就是正常死亡,只要你没有以前和现在都没有什么骚操作,日子就很好过。”   年轻人连连点头:“好的好的,大佬你放心,我绝对不骚操作。”   “那你的骨头打算怎么办?我给你报警还是直接帮你把骨头带出去送给你家人?”南时蹲在了白骨旁边打量着:“这个大小我背篓里应该能塞得下……”   “大佬,我想还是报个警吧,回头你收拾了寄快递万一把我家里人吓死了怎么整……我爹还喜欢在快递点拆快递,美其名曰回收快递箱……到时候画面太美我不敢想。”年轻人戳了戳自己的骨头,突然叹了口气:“奇了怪了,我明明能拿到自己的骨头,为什么我就不能把它带出去呢?每次走到那边峭壁那边我的骨头就出不去了。”   “你怎么死的?”南时若有所思的问道。   年轻人表示:“我是被蛇咬死的——老长一条过山峰!以前听说过山峰会追人我还不信邪,现在我信了。”   南时不禁抬头看了看洞窟,这难道……   年轻人似乎是看出了他的想法,忍不住吐槽道:“对,没错,因为被过山峰咬了好几口还被追着掉了下来,我尝试了一下放血之类的操作也不太行的样子,毕竟有一口咬在肩膀上了……然后我就找了个阴凉的地方躺了下来,希望自己别烂的那么快……”   “就是没想到山里居然还有狼。”年轻人也抬头望天:“生活不易,猫猫叹气……下辈子我一定不当驴友了。”   南时闻言拍了拍他的肩膀,言简意赅的说:“如果有机会碰到你投胎,我会记得去提醒你爹妈不让你当驴友的,加油。”   年轻人道:“这应该不管用,毕竟我爹妈也不同意我当驴友,我这不还是跑出来了?”   “等到到时候你会懂的。”南时联想到那位还在逃生游戏里靠刷题上位的段淼妹妹,大不了回头他也帮着再来一套,名字他都想好了,就叫做《我在恐怖游戏里玩荒野求生》好了。   年轻人不知道为什么没有追问下去,总觉得追问下去肯定不是他想知道的操作,就让下辈子的自己去默默承受吧!   根据他的死法,南时基本判定是他达成了地缚灵的结局,人虽然能在山里闲逛,但是出不了山,骨头也一样——自己是不能拿着自己的骨头离开地缚范围的,这中间有点玄学的说法,具体太复杂就不说了,但是活人是可以拿着地缚灵的骨头出去的,就类似于帮人解脱了。   举个例子来说,住在井里的贞子小姐姐也属于其中一种,不过人家牛逼学会用寄托物出去杀人,故事里大家找到了井里的贞子尸骨,把她从井里弄上来,就算是把她给解脱了。   南时对他点了点头:“我出去把衣服晾一下!”   “好的,大佬,我现在去给你挖菌子!”年轻人也跟着出了去,一晃神人影就不见了。   南时把湿哒哒的外套和上衣都晾在小谭边的岩石上,上面被太阳烤得滚烫,衣服上去没两分钟基本就干了,他还算是有些羞耻心,裤子想想就算了,没脱。   他想了想,又把晴岚的电话发给了老白,让他通知一声晴岚让家里来接他——家里人用手机也用得很杂,几乎都选择了人间的手机,大多数理由是地府手机都跟苹果学坏了,一溜儿的鞋拔子的造型,拿回来用还不适应人间的wifi,不如人间的好使。   南时蹲在岩石的阴影下面看着碧绿的潭水,若有所思的在周围望了望,随即找了六颗小石子出来,就着简单的标记后卜了一卦。   他从刚刚开始就很想下水去看看刚刚扎了他眼睛的是什么玩意儿,但是理智告诉他水不干净,尽量少碰,所以他决定算一卦,看看自己下水会不会有事。   卦象一出,乾卦,大吉大利。   行。   南时把石头一扔,从背篓里掏出来一条武装带系在了大腿上,作为一个愚蠢的内陆城市人,南时其实水性不算太好,顶多就是在水里淹不死而已。毕竟今时不如往日,满大街的河水随便钻,想学游泳还是得去游泳馆的。   但是水下是什么情况他也不确定,总要带点武器的,他这个水性把匕首咬在口中又或者拿在手上,伤到自己的可能性比较大,所以才选择了武装带。   确定武装带捆严实之后,转而就一头扎进了水中。   这池水也不算深,南时觉得他应该没问题。   方一下水,南时就睁开眼睛在池底搜寻了起来,池底非常干净,一点垃圾都看不见,四五条小鱼被他吓得四处逃窜着,他搜寻了一圈,也没有看见什么能反光的东西,但是一口气也用得差不多了,便浮上去换气。   下面什么都没有,那刚刚反光的是什么玩意儿?难道是他的错觉?还是就是水面的反光?   南时深吸了一口气,再度向下潜了过去,下潜要比上浮来得简单地多,几秒钟之间南时就已经抓住了水潭底部的石头,另一手则是自武装带上把匕首拔了出来,在池底翻动着。   正当此时,南时突然心生不妙,扭头一看,只见一条长长的黑漆抹搭的玩意儿正快速的向他游了过来,这水潭直径也就十来米,这玩意儿粗粗一看居然占据了水潭的四分之一长。   应该不是鳗鱼,鳗鱼不长这样,也长不到三四米长。   是谁?   南时突然想了那个年轻人说的过山峰……过山峰就是眼镜王蛇,性格凶悍,体型在毒蛇里面属于巨大无比的类型,偏偏速度又很快,毒液注射量非常大,致死率非常的高——这玩意儿就是很逆天,剧毒蛇、四五米长,还性格凶悍会主动攻击人类甚至追着人类跑,跟个远古小怪兽也没差别了!   要是还不够直观,可以想象一下眼镜王蛇做起眼镜蛇标准的抬头姿势的时候,竖起的身体比一个成年人的身高还要高。   不管是什么东西,总之不能让它近身。   啥情况啊,卦象又唬他?不是说好大吉大利的吗?!   早日投胎,大吉大利?   南时第一个反应是先上岸,在水里和一条蛇打架他是吃饱了撑着还是嫌死得不够快?但明显对方已经发现他了,正飞速向他游了过来,在南时刚刚向上浮了一米多的时候,就几乎已经到了他的眼前。   眼镜王蛇标志性的颈侧翼膨胀而开,黄黑色的环状花纹被撑到了一个极致,南时想也未想就一刀挥了上去,水中的力道不好把握,导致他整个人前倾,在水中打了个滚,南时却利用了这个滚,一脚踹到了眼镜蛇的头部,将它踹得一歪,自己则是借力接着往上游。   光裸的脚底触碰到滑腻的鳞状皮肤的那一刹那,南时打心眼里泛上了一股恶寒,也说不清是怕还是恶心。   南时其实心态还算是平稳,他要是被咬死了也不是不行,到时候他和池幽一起当鬼,也没什么差别,但是能不要就最好不要,人活着总比死了好。   又想上游了一米半,离水面还有两米半,这时南时的心脏跳的越来越快了,那声音就像是在他耳边一样,混合着水声,听得清晰无比。   他开始缺氧了。   而那条眼镜王蛇被踹翻了之后又迅速跟了上来,血盆大口张得老大,露出了两枚指长的毒牙就向南时的腿上咬来。   南时神之又神的避开了这一击,但是他却知道不能在水里长久这样打下去——氧气不够是一点,他在水下的活动速度是被大范围抑制住的,他就算能知道蛇要咬哪里,有时他也避不开。   肾上腺素飙升,蛇太长了,除了打头外南时别无选择,打其他什么地方都能让蛇给他来个回首掏,他闭着气,手上的匕首直接就往蛇头后方砍去。   半小时,是在医院急救时间内的。   他赌得起。   果然,这一刀正正好好的切在蛇颈,匕首不是什么水货,削铁如泥不外如此,蛇头几乎是瞬间就被砍了下来,然而下一刻,已经脱离了身体的蛇头居然扭了过来,一口就咬在了南时的手腕上,这过程非常的快,快到了南时觉得疼得下一秒蛇口就松了开来,往水下落去。   南时眉目不动,一个劲得向上游,不过是几秒之间就回到了岩石上,用绳子将手腕捆了起来,这时候也顾不得脏不脏的问题了,匕首直接在手腕上开了个十字放血,紧接着把背篓拉了过来,从中翻出了蛇药塞进了口中。   他要来山上采蘑菇,又不让侍女跟着,上来之前自然有人会告知他一些急救方法,南时也不是傻的,该怎么做还是有数的。   血自他的手腕上落了下来,落入了水潭中,熏染出一朵朵小花后又消散了去。   南时一边放血,眼神不知怎么的看见了一旁他刚刚扔下的石子,石子此刻显示的卦象是吉中带凶。   ……绝了,果然又被坑了。   突然之间,南时身后的阳光被挡住了,南时下意识的扭头一看,只见池幽静静地站在了他的身后,神情虽然平静,却让南时感觉到了一股子如水一般的煞气。   “南时?”池幽垂眸看着他手腕上的十字刀口:“怎么回事?”   南时却陡然松了一口气,他也不管自己身上潮湿,就这样往后一靠,靠在了池幽的腿上:“没事,被毒蛇咬了一口,这会儿放毒血……师兄你来得正好,带我去医院打血清吧。”   “嗯,蛇呢?”   “我杀了。”   “那就好。”池幽淡淡的说。   他的后方打开了一道漆黑的道路,出来的自然是家里的马车,几个侍女早有准备,见状立刻拿了血清过来替南时注射了一针,清河查看了一下南时的伤口,随即松了口气:“山主,少爷,万幸蛇咬得不深,毒液没有注射得很多,问题不大。”   “嗯。”池幽应了一声,俯身将南时抱了起来:“回去。”   南时被抱了起来还没来得及开心,就先攀住了池幽的颈项:“哎哎哎!师兄,等等!我还有事要交代!”   池幽脚下不停,冷淡的说:“说。”   “留下两个人,接一下白无常,他马上就到。”南时眼睛一转,抬手一指那口小水潭,吩咐道:“给我弄个抽水机!把这个水池给我抽干净了!我倒要看看下面的到底有什么玩意儿!”   池幽将南时塞进了马车里。   南时还掀了窗帘接着说:“对了,让那个鬼……小胡!他说要给我菌子的!记得拿!我晚上要吃那个!”   晴岚:“是!”   您可别逼逼了快回去看伤好吗!   家里就缺你这一口吃的吗?! 第149章   南时到了车上, 倾影和清河围着他把他的衣服给剥了,用大毛巾给他擦干了身上的水汽,本来想换上南时的衣服的, 池幽却摇了摇头,指着自己准备着替换的衣物叫人给南时披上了。   两女本也是这么想的, 毕竟南时现在最好不要太多动弹, 这广袖宽袍的抬两只手随便裹一裹就行了,真要套他的汗衫牛仔裤还真有点难度。   晴岚留下处理后续了, 南时还有心情问道:“对了, 老叔呢?我叫他在路上等我的, 叫个人去通知他一声。”   池幽在一旁,倾影不敢当面吐槽,恭敬的答道:“禀少爷, 周佬已经在回去的路上了。”   南时又问了两句,才知道老汉看见他跟着山魈走了,知道事情不妙, 连忙出了林子往有信号的地方跑,一路上都在疯狂打电话, 这才打通了晴岚的电话, 所以他们来得比白无常都要早一些。   否则他们怎么可能来得这么快?   南时砸吧了一下嘴,吩咐道:“那回头要谢谢人家。”   “是, 少爷。”倾影道了一声,收拾好南时,她和清河便坐到了马车的边缘去了。   他坐了一会儿,那一口坚持的精气神没了, 就开始叫惨叫疼了。池幽本就坐在他身侧,南时贼不要脸的趁着自己有伤, 就往人肩头趴:“师兄,我手疼。”   “疼?”池幽嗤笑了一声:“南先生方才怎么就不知道被咬一口会疼?是我教的东西太少不够南先生使,还是我教的太多了敢让南先生冒这个险?”   这一听,完了,池幽生气了。   南时扒拉着池幽的衣袖:“那不是太紧张……一时就给忘了嘛,师兄我错了,我手疼!”   池幽一眼横来,南时不敢再逼叨逼,正打算坐直的时候就见池幽伸手过来,一手抓住了他的手腕拨弄了一下方才紧急抢救包着的纱布,随即便置在了自己膝上,如竹如玉的手指搭在南时的腕间,没有挪开。   南时:“……师兄?”   “你不是手疼吗?”池幽垂眸看他,低缓的道:“瞎折腾个什么?”   “哦。”南时乖巧地应了一声,大大方方的靠在池幽肩上,陡然感觉这一口挨得值。   马车是走鬼道回去的,速度要比他想象中的快很多,鬼道中湿冷的空气自外头涌了进来,跟陡然进了开了16度的空调间一样,南时舒爽了一阵后就忍不住抖了抖,直往池幽身边缩。   南时胸口那根凤羽也在换衣服的时候被摘了下来,刚开始还好,没一会儿他就感觉到寒意了,偏偏丝绸的衣物贴在皮肤上凉飕飕的,冷得很。   他精神放松下来后一阵困意就袭上了心头,本就起得早没睡好,又闹腾了这么一桩子事,南时也没太勉强自己,打了个呵欠就睡了过去。   睡之前还心想他家马车是真的不行,怎么还不隔温?   南时浑然忘记了他某日上了自家马车还抱怨太闭锁了感觉不舒服,硬是让仆婢们把马车的隔温功能给关掉了。   睡着睡着,便好像不那么冷了。   ***   再度醒来的时候人已经躺在家里了。   他这一觉睡了七八个小时,中途就医、验血、拍片愣是没弄醒他,云省这边的医院对这种毒蛇咬伤、蘑菇中毒都非常有经验,血清打过了,出了报告一看就知道屁事没有,回家躺两天得了。   如果非要算,其实他给自己开的放血的那两刀比蛇毒的伤还要严重一点,至少还给缝了两针。   他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感觉自己哪哪都不舒服,低头一看自己被包成了粽子状的蹄子也就释然了……这至少还是个纯肉棕嘛。   也就只能这样安慰安慰自己了。   晴岚见南时醒了便过来看他,端着水喂了他一些,这才道:“少爷,还疼不疼?”   “还好,就是有点别扭。”南时喝了半碗水,突然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草药味儿:“你在弄什么呢?”   “少爷一会儿要用到的药。”晴岚微微一笑,却让南时背脊发麻,总有些不太好的预感,只听晴岚道:“少爷,山主吩咐您醒了之后就去他那儿一趟。”   “哦。”南时下意识的应了一声,随即又想起了什么:“我不去行不行?就跟我师兄说我还在睡!”   晴岚微笑如初:“也不是不行。”   见她要起身去复命,南时又后悔了,他嘟囔着爬起来:“算了算了,我还是去一趟吧。”   晴岚又旋身过来替他换了件衣服,到底手上有伤,以宽松为主,南时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薄薄的绸衫:“是不是有点太薄了?”   “比较方便。”晴岚说着,就引着南时出去了。   园子的设置一如家里,熟悉的长廊,熟悉的垂帘,熟悉的面孔,要不是空气的味道不太一样,南时都以为自己回了S市。   天空是清透的蓝,倒也看不见太阳在哪里,南时一瞧天空还以为是下午两三点,结果问了之后才知道已经五点了,天还没黑罢了。   南时看着天空深吸了一口气,感觉自己可能要与世长辞了,做好了心理准备后才进了池幽的院子,却被清河告知池幽在花厅里等着他,他才松了口气——在花厅一般是吃饭,真要揍他那一般会去书房。   果然一进花厅,就是一整异香扑鼻而来。   说那味道像肉吧,不太像,肉的香气是浓郁的,就算是做得太清淡,但是肉的味道也不会改变。说味道像素菜吧,但就是韭菜炒大葱也没有这样的香味。   清新而又浓郁,带着一股子草木香气与菌类特有的味道,让南时很没有出息的吞了口口水。   池幽便坐在上首,见他来了便微微颔首,示意他坐下用饭。   “见过师兄。”南时行了个礼就坐下了,好奇的看着面前穿成一串的菌子,等着池幽动筷这才伸手拿了一串,直接一口咬了上去。   下一秒,他把菌子给吐到碗里了。   “……烫!嘶——!”南时龇牙咧嘴地抢过一旁的水猛灌了一通,末了对着清河吐了吐舌头:“清河,看看我舌头肿了没?”   菌子表皮不是很烫,但是谁他妈能知道这玩意儿咬一口就爆浆啊!吃过芝士鸡排的都知道,外面的鸡肉可能还在接受范围,但是里面的芝士流心真的是烫到人想跳脚,这菌子就和芝士鸡排差不多一个德性,里面的浆液还黏在舌头上,要不是池幽搁这儿坐着,南时当场就能呸两声。   清河上前了两步,为南时续了一杯茶,瞅了一眼南时的舌头道:“禀少爷,没肿,就是有些红。”   池幽淡淡的道:“把舌头缩回去,像什么样子。”   南时委委屈屈的用手指碰了一下自己的舌尖,随即疼得连忙把舌头缩回去了,舌头可谓是身体最敏感的器官之一了,南时怀疑它已经被烫伤了,不管用了。   “师兄,我舌头疼。”南时抽着气说。   池幽看也不看他:“那便不吃。”   南时想了想,池幽说的有道理……有个鬼的道理!哪有舌头被烫了一下就不吃饭的?!这不可能!   更何况这还是他千辛万苦拿工换来的菌子!   急有急办法,南时与倾影耳语了两句,倾影便应声出去了,南时眼巴巴的看着碗里被咬了一口的菌子,干脆伸手将它撕了开来,里面的浆液迅速冒了出来,南时也不敢作死上去舔,只能吹了又吹,这才送入口中。   是奶浆菌!①   烤得果然好好吃!   南时感觉自己完满了。   池幽看着他那动作就觉得眼熟,自己琢磨了半天才想起来跟自己前两天看见的那只猫差不多。   那日家中来了只野猫,盯上了不知道谁搁在炉子上炖的肉,明明锅子就在火上,那只野猫还要不怕死的伸手去试探,被躺到了就缩回爪子赶紧舔一舔,最后厨下看它可怜,挟了一块肉出来给它吃,野猫上去就是一口,然后被烫得龇牙咧嘴,最后无法,只能小心翼翼的把肉用牙齿撕成一小块一小块的才能入口。   南时却管不了这么多,美食当前呢,能吃到嘴的才是英雄!他取了一串放到了池幽碗里,满目期待:“师兄,你尝尝,真的很好吃,保证是你喜欢的味道。”   “嗯。”池幽应了一声,他吃相比南时斯文得多,先用筷子将竹签上的奶浆菌拨入碗中,再小口小口的品尝,压根没被烫到,末了以帕拭了拭嘴角,才夸了一句:“是不错。”   南时闻言可谓是笑逐颜开,又拉着池幽尝试了据说没炒熟吃了会看见小人的牛肝菌、有地方能吃有地方不能吃的青罗伞,也可以看得出池幽也很喜欢,至少当南时提出明天来个菌子火锅的时候,池幽居然默认了。   夭寿啦,他师兄居然乐意吃火锅啦!   南时暗搓搓的在心下笑着,手上不停的去针对菌子美食,等到倾影拿着小刀回来的时候南时和池幽都快把那盘烤奶浆菌给吃完了,自然用不上了。   饭后,池幽才带着南时去了书房。   “潭下的东西寻着了。”池幽示意南时自去看书案上的东西。   那是细长的锦盒,南时第一反应可能是玉制品之类的东西,毕竟想要在水下反光还是要讲究一点科学原理的,结果打开一看,居然是一轴画卷。   “哎?居然是画轴?”南时顺手拿起它,本想打开的,结果没想到那画轴入手丝滑异常,不像是绸子,更像是皮质一般,上头的丝线松了开来,一端自南时的手中滚落了下去。   南时看着已经延伸出去两三米的画轴:“好长……”   “再看。”池幽自然已经是看过了,他端坐于主位上,漫不经心的拨弄着茶碗。   南时定睛看去,才看了两行,嘴里就冒出了两个脏字:“我操!”   池幽抬眼看他,南时自知失言,抱歉的对池幽笑了笑,随即又低头去看。   这说是画轴也恰当,毕竟它上面是带简笔画的,黑白点密布于这一张图纸上,南时看着看着不觉入了神去,一种奇怪的感觉油然而生,他说不清楚是什么,却又明白的知道是自这一轴画卷中传来的,刹那间,他仿佛看见了漫天的银河闪烁,许许多多的东西从他眼前一晃而过,却又无法琢磨。   池幽静静地看着南时,夜灯柔和而明亮,映得他本就俊美的面容变得越发的灵秀起来。   有幸能找到《河图洛书》,南时的机缘不浅。   所谓河图洛书,已不知其所来,但它描绘的是天地空间变化脉络,招摇山的洛书秘图,便是由其中演变而来,这东西早已被神化,有人说它是兵法,有人说它是上知五千年,下知五千年的神书,更有人说它是埋藏着密宝的地图,得到它就能够改朝换代。   事实上也相差不远。   自河图洛书中演变而来的洛书秘图能够逆天改命,这一轴原本自然不会再差到哪里去,可惜时代太过久远,如今略有破损,但给南时做个法器还是不错的。   “有点可惜了,破损了。”南时回过神来,有些怔忪的看着它,感叹了一声。他随即将画轴卷了起来,放到了池幽面前,笑吟吟的道:“师兄,这东西不错,给我有些浪费了。”   池幽有些诧异:“你不要?”   南时想了想,很认真的说:“等我以后水平到了,你再给我也是一样的。”   “这样的东西,我未必会给你。”   “那就不给呗。”南时无所谓的道:“多大点事儿。”   池幽微微一笑,将河图洛书推到了南时身边:“不必,此物于我无用。”   南时摇头道:“我不信,师兄你别蒙我……我就是水平不到也知道这东西是个屠龙宝刀……哦就是绝世的宝物的意思,于我们而言,怕是没有更好的了。我拿着可能就如同三岁小儿抱金入市,反倒引来危险就不好了……而且我是真的用不上。”   “南先生未免也太小看自己了。”池幽淡淡的道,转而吩咐清河进来:“清河,将此物收起来,送到少爷房中,若是少爷不用,就转入藏宝殿。”   言下之意,这玩意儿要是南时不要,就直接扔到墓里头去吃灰。   南时眼睛一转,等清河出去了,这才小声道:“师兄,你的意思是你还有更好的?可以让我看看吗?”   “近在迟尺。”池幽倒也没有隐瞒的意思,南时随着他的视线落到了那一柄他极其眼熟还身体熟的黑色戒尺上,他吞了吞口水,头皮发麻。   之前南时还见着它讨厌,趁着池幽不在还拿它拨弄过炭盆。   “……不会吧?”   池幽微微扬眉,示意南时自己去看,南时拾起了那把戒尺,这把戒尺材质是好,非金非玉,捏在手上触手生温,上面啥花纹也没有,但是等池幽的手在上面一拂,南时迎着光便看见了上面细密如蚂蚁的图画和字迹:“这是……”   “推背图。”池幽答道。   南时:……好吧还真的很厉害。   要说名声上,河图洛书和推背图其实差不多,只不过那张河图洛书是破损的,而眼前这个既然池幽说比它好,那自然是完整的。   南时放下了戒尺,双手合十的拜了拜:天惹,他真不是有意想要毁坏文物的,不知者不罪啊!   而且看这样子,极有可能是招摇山祖上传下来的,亏得池幽不知情他拿这玩意儿捅炭盆,不然可能他当场就没命了。   池幽的嘴角动了动,看着南时的动作一时半会儿竟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难道是真的穷养了南时,才让他是这个德性?   罢了……以后多带他见识见识就好。   池幽伸手取过了戒尺,吩咐道:“南时,脱去上衣,跪下。”   南时如同一只傻孢子一样抬头看着池幽:“……啊?” 第150章   池幽就这样静静地坐在这里, 凝望着南时。   琉璃灯中透射出了一片柔和的光,也将他的轮廓柔和了去,为他半身披上了一层淡金的纱。   池幽仍是闲适威仪的, 如同无数次南时与他相见时一般,他莹白修长的手指握住了漆黑的戒尺, 似是在手中把玩着, 沉黑的眼眸如同星子一般,一闪而过幽暗的冷光。   南时怔忪的看着他, 池幽见他入神, 又重复了一遍:“南时, 跪下。”   南时惊醒了过来,近乎狼狈的挪开了自己的视线,他仓促的在池幽膝边跪下, 甚至都不敢开口。   池幽平淡的道:“我数次教导予你,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如今你以身犯险, 我要训诫你,你可服?”   “是我错了。”南时不敢看池幽, 低声道:“我认罚, 师兄你别生气。”   “很好,将上衣脱下。”池幽执着戒尺起身, 眼神落在了南时的身上。   南时不是第一次挨打,不过以前一般都是打手或者手臂,这次估摸着是因为手腕受伤了,这才选择了背脊——毕竟这么大一块肉, 比较方便下手。   南时本就是随意裹了件宽松的绸衫就来了,也不必抽腰带, 直接就将上衣脱了下来。   池幽缓步到了他身后,问道:“可还有什么想说的?”   “……”南时沉默了一瞬:“有。”   “说。”   “……师兄你要不要换一根戒尺,这么贵重的东西用来打我不太好吧?万一打断了怎么整?”南时小心翼翼的说道,他生怕说完了池幽就更生气了,然后下手更狠了。   “不会。”池幽轻描淡写的道。   也不知道是说这么贵重的东西拿来打南时不会不好,还是不会断。   已经长成的青年人身形修长,总不见天光的背脊皮肤细白,在灯下映射着莹莹的光。虽说没有明显的肌肉轮廓,却也不见什么赘肉,是漂亮而流畅的形状。   池幽打量了一眼,视线又落到了南时垂在一侧的手腕上,若是一尺下去,按着他的性子,不会逃,却会吃不住力往前倾去,手腕刚刚缝过针……终究打他是为了训诫他,而非为了伤他。   “伏到书案上。”池幽道。   南时听了这句话,反应尤为的大,他猛地抬头看向了池幽,骤然与池幽四目相对,又连忙的垂下头,只听他说:“……不了,师兄要不我站着?”   池幽缓缓地说:“南时,你听话些,不要让我叫人来请你去书案。”   南时呼吸一滞,咬了咬牙认命地站了起来,书案本就在他的身侧,他旋身就伏了上去。他闷闷的说:“好了,师兄。”   话音未落,他就觉得他的背脊被一件冰凉的东西抵住了,他敏感得抖了一抖,他心知池幽就站在他的背后,最好什么动作都不要有,便解释说:“……有点凉。”   很快抵着他的戒尺就不那么凉了,本就是触手生温的东西,叫他的体温染了上去,稍稍好了些,但存在感实在是太强烈了,说一句如芒在背也不过分。   南时精神有些紧张,全副心力都关注着那柄戒尺。   突然之间,他的手腕被人碰了一碰,他侧脸看去,就见池幽一手落于他的手腕上,松松地罩在上方,池幽慢慢的说:“会疼,但不许挣,也不许用力握拳。”   师兄你怕我把伤口挣得崩开就不能不打我吗?!   南时心下这么想着,口中却温和的应了一声:“好,师兄,我知道了。”   戒尺离开了南时的背脊,南时深吸了一口气,咬住了牙关,却久久没有等到背上的痛楚,他还是不自觉地有些紧张——废话,谁知道接下来要挨打能不紧张?他只求池幽可别犹豫了,赶紧打完了事也比现在悬而不落来得好。   正在他想开口之际,戒尺落了下来,却不是带着力道的,而是轻轻地抵在了他的背脊上。   而池幽却望着南时的背脊沉吟着,不知该如何动手。   南时伏在案上,肩胛骨向两侧飞起,露出了一个玲珑的弧度,脊柱所在微微向下凹去……这里,是不能打的。   脊柱是人体致命处之一,稍有不慎,打死打残都是正常的,其下又有五脏六腑,他往日从不打南时背脊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他自然不愿意叫南时伤筋动骨,还是那句话,打他是为了训诫他,教育他,而非伤害他。   正思索着应该如何处理才好,突然戒尺上却传来了一阵震动,池幽抬眼望去,就见南时回头再看他,苦着脸说道:“师兄,您就赶紧下手吧,我知道错了。”   池幽那柄戒尺居然沿着他的脊椎划动了一下,南时差点没控制住本能反应直接从桌子上跳起来。   ……有点痒,还有点麻。   南时此刻并不是很愿意用亲昵得近乎于猥亵的想法求想池幽,但也架不住池幽这么整他啊!   池幽嗤笑了一声,居然就此放手,仍由戒尺落在了南时的背上,转而伸手抽了他的腰带,绸衫本就堆积在腰间,全靠腰带撑着,失去了腰带,就全顺着滑落到了地上。   有什么好犹豫的,还有一处适合动手不是吗?   南时只觉得身下一凉,紧接着破风声响起,戒尺与皮肉接触的响声几乎和火辣辣的痛觉同时传来,南时倒抽了一口气,下意识想要抓住什么,却只能抓住池幽的一根手指。   淡淡的荒谬感传上了南时的心头,还未来得及出声就听池幽道:“不许挣。”   手上传来动作,池幽将他的手翻了过来,以五指将他的手指扣住,南时张了张口,破风声又响了起来,他想出口的话又变成了闷哼声。   池幽每打一下就问一句:“知错了吗?”   “知错了。”南时回答道。   “错在哪里?”   “不该以身犯险,仗着自己有几分本事就胡闹。”   “还有?”   “我能选择更好的方式……嘶——疼……我大可以等家里来人,再将水潭给抽干净了,什么不能找?我偏生惯着它自己往下跳……”   “以后还敢吗?”池幽收了手,戒尺自然垂下,不再动他。   本来光滑的皮肤上已经肿成了一片,戒尺两侧的棱柱在南时身上留下了明显的肿胀的痕迹,池幽轻轻地松开了自己的手,却发现南时的手指正用力的扣着他的手掌:“松开。”   南时伏在案上不敢动,疼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不太方便说,还是再趴一会儿比较好,他也发现了自己不听话的手,默默地松了开来,仍由池幽的手离去:“师兄,我不敢了……我疼得厉害。”   “起来。”池幽吩咐道:“难道你希望就这样叫人来看伤?”   “别别别……”南时一迭声的说:“太丢人了,我自己涂点药就行了。”   “嗯,知道丢人倒还好。”池幽没有理会堆积在南时脚跟上的绸衫,转身去一旁的架子上抽了一件干净的长衫过来披在了南时身上,也不管他如何,拦腰就将他提溜到了床上去,他似乎触碰到了什么,却又一个字都没有提,转而道:“趴着。”   南时已经没脸见人了,恨不得一把掐死自己,他闻言立刻翻了过去,也顾不得疼不疼的事情了,压废了了事,免得以后还这么丢人。   池幽转身出了屏风,南时听见脚步声远了,这才小心翼翼的探头打量了一圈周围,见池幽不在了才松了一口气。   床是标准的拔步床,一侧旁边放着一个长木几,上面摆着一壶水,南时半撑了起来也不讲究什么,给自己灌了小半壶水,转而伸手朝尴尬的地方捏了一把,倒抽了一口气将它逼了回去。   真是要命。   没想到过了好一会儿外面才听见响动声,南时很清楚的知道只有池幽进来了,而没有带别人——早知道池幽隔了这么久才回来,他废那个功夫做什么?疼得要命!还不如等它自然消退下去。   池幽缓步进了里间,手中还带着一罐药膏,南时伸出手欲要接过,就看见池幽避了开来:“老实躺着。”   南时一瞬间就领悟到了池幽的意思,尴尬的说:“不用,师兄我自己来就好了。”   “或者我叫晴岚来替你上药。”池幽说是一个选择题,实际上没有给南时选择的机会,一手按住了南时的背脊,将他硬生生按趴了下去。   丝被一揭开,便露出了满是伤痕的肌肤,已经肿成了一片,倒是没破皮。   池幽颦眉,暗忖是不是下手太重了些,转而一想,重什么重?   叫他脱衣服是为了不让衣物的碎片嵌进皮肉里,难以清理,如今连皮都没破,算什么下重手?   碧绿色如同一块水晶一般的膏体糊在了南时的身上,南时不自觉地抖了抖,火辣辣的痛觉瞬间转化为了清凉冰爽的感觉,他舒服得低叹了一声,转而将自己埋入了枕头中。   纵然知道池幽没有别的想法,南时还是有些脸上发烫。   “我希望这是我最后一次训诫你。”池幽突然说。   “嗯。”南时低低的回答道:“我知道的,师兄,我以后不会了。”   “以后出门要带人。”池幽慢慢地说:“我给过你自由了,南时,你没有把握住。”   南时:“……也还好?其实习惯了身边没人我还觉得有些不习惯。”   池幽一哂,上完药后也不替南时盖上被子,就任由他这么躺着:“不许盖被子,等到药干了就好了。”   “是,师兄。”南时应了一声,听见了几步脚步声,接下来却没有动静了。他悄悄抬头一看,却见池幽就坐在不远处的书房里,透过屏风还能瞧见他的一二分衣角。   南时又趴了回去。   池幽是真的不拿他当外人,他光着躺在床上,池幽就是有那个耐心搁那儿一坐。   天道爸爸给了他象暗示他会和池幽结发,瞧这德性,得了,七分天定三分人定,结个鬼的发。   ***   翌日,南时睡得迷迷糊糊的只觉得自己身上粘了什么东西,伸手往身后一摸,就摸到了一张软乎乎的胶状玩意儿,直接捏住了边缘用力一撕:“嗷——!”   南时睁开眼睛,看了看手上捏着一张半透明的胶状体,也不明白自己怎么就把药膏扯下来了,这算是干了吧?——刚刚那声是他叫的吧?   有这么痛?   他开始怀疑起人生来了。   再看自己睡姿,早就是四仰八叉的抱着被子睡了,什么趴着,他不知道。   毕竟人睡着后怎么可能能控制自己的睡姿呢?   池幽进来的时候就看见南时用一种奇怪的姿势在撕自己屁股上的药膏,他微微皱眉,斥了一句:“像什么样子?”   没想到南时缩得比兔子还快,嗖得一下就缩进了被子里:“师兄……外面的人怎么也不通报一声!”   池幽在床沿落座,顺手在被子上拍了拍,转而就伸入被子勾住了南时的腰将他扯了出来,转而替他揭了膏药:“南先生要是记性没出错的话,这是我的房间。”   南时刚想到对哦他昨天睡池幽这儿了,转而嘴巴就控制不住:“嗷呜——!”   果然真的是好痛!   痛到怀疑人生的那种!   这种痛让南时想起了他大学的时候,室友从哪里寻摸到了一罐脱毛用的蜜蜡,然后四个人玩起了真心话大冒险,他有幸用蜜蜡糊了一下自己的小腿脱了一回毛……跟这个感觉差不多。   屁股上会有毛吗?!   南时越想越尴尬,池幽却不以为然,甚至还伸手摸了一把:“不错,消肿了。”   南时:“……”   谢邀,我死了。   池幽见南时没事了,便也放他起来了,他起身回避了去,等到南时差不多将里衣穿好后,便让清河入内替南时整理仪容,南时穿好衣服当然是不可能留在这里的,他现在觉得自己的房间特别好,恨不得一头扎进去再也不要出来才好。   见南时跟只兔子一样蹿走了,清河将南时用过的寝具都收拾了一通,这才来请示池幽:“山主,可要为少爷准备醒酒汤?”   “嗯,备上吧。”池幽答了一声,便不再理会她了,清河习惯成自然,行了一礼,便抱着东西出去了。   池幽既然打了南时屁股,就不会让这件事传出去。南时毕竟已经二十几岁,再有几年便是而立,已经成人的弟子,怎么好再被当孩童一般的对待?传出去有损南时的颜面,故而说的是南时喝多了,便在池幽这里歇下了。   南时还不知情这事儿,他往外蹿了老长一段路才冷静下来,也懒得再走动,猫在走廊围栏上看着花园,看似赏景,实则怀疑人生,倾影和晴岚得知南时已经回来的消息,却左等右等不见人影,便一人去厨下吩咐醒酒汤和膳食,一人去寻南时。   “少爷,您在这儿做什么呢?”倾影见着了南时便道:“您昨晚喝多了酒,今天不好吹风的,小心头疼。”   南时扭头看了看倾影,报废的脑子终于动了动,应道:“知道了,回去吧。”   他站起身,这才发现屁股完全不疼了,一点都不像是挨了十下戒尺的样子,活动自如不说,甚至还有些凉飕飕的……   不能再想了!   南时告诫了一番自己,这才扭头问道:“昨天的菌子还有剩吗?给我弄个菌子烤串,再来个菌子盖浇面吧。”   倾影答道:“晴岚姐姐已经去交代了,等到了屋子里就有了……不过奶浆菌和鸡枞是没有了,厨房去买了,还没回来,昨天送回来的就这么多,已经用完了。”   南时搜寻了一下记忆:“不是说那个谁……小胡送了不少吗?”   不说这个还好,说了她就忍不住要抱怨,倾影用鄙夷的眼光看南时:“您也敢信一个死因是蘑菇中毒的人挑的蘑菇?”   “……不是说他死因是蛇毒吗?”   “那蛇咬他的一个小时之前他就吃了个菌菇大杂烩,鹅膏科的毒蘑菇吃了有一斤,您说呢?”   南时:“……”   还行,不愧是毒翻了黑白无常的男人!   南时摸了摸鼻子,跟着倾影回去了,果然吃到了一大份牛肝菌全宴,人吃饱了之后饱腹的幸福感会战胜尴尬感此话名不虚传,等吃完了南时什么事儿都没了,甚至还想出去浪。   “要不我们去本地的农贸集市怎么样?”晴岚在一旁支主意,她看了一眼天色,今天南时醒得比预期的要早,往日里喝醉了至少也是一觉睡到中午,现在才刚刚九点多,现在去农贸集市也来得及。   南时想也没想就答应了下来:“好,那咱们走吧。”   惯例,这种事情是不可能叫池幽一道去的,就是问了池幽也不会去的。   南时都没办法想池幽这样的人往集市里一杵是个什么样子,可能家里的下人会提前去清理一遍才敢让他踏足吧?   他换了一身T恤汗衫,就出发了。   山路曲折,南时却仗着自己学过探知的法子压根不带慌的,音响里直接播放起了逮虾户,时速飙上了一百码,只要他自己不翻车,就没有人能把他撞进山沟子里去。   倾影和晴岚外加一个侍卫大哥老神在在的坐着,有他们在,南时想翻下去也很有点难度,随便他开去吧。唯有周老汉一脸惶恐:“娃子,你开慢点!这里陡!小心下面有车上来!”   南时一手靠在窗沿上支着脸,一手开车,就差没给自己的车上贴个标签叫‘藤原豆腐店’了,闻言答道:“没事儿,我这边开着导航呢,有车上来会提醒我的。”   “那也慢点!”老汉摸着心脏所:“太快了我吃不消!”   南时只好遗憾的把车速降下去了,老汉这才松了口气,指点着南时走哪里比较快,在半个小时内就把南时他们一行人领到了集市外围。   “好了,就这儿了,前面不好开车了,停在这里就可以了。”老汉道。   南时瞅了两眼把集市门口堵得严严实实的车辆,跟着他往里边走:“停在这儿不会被贴罚单吗?”   老汉霸气的一挥手:“谁吃饱了没事儿朝我们这儿贴罚单?”   “走走,好不容易下来一趟!”老汉催促道。   几人一进集市就被想象之外的热闹给震撼了一把,道路两侧全部被各种摊贩给占据了,有些干脆就是开着篷车进来的,很多人面前都放着几个大号的袋子,里面满满都是菌子,还有卖药材的、卖日用品的,不一而足。   更神奇的是还有套圈的,别人家套圈都是什么工艺品,这里套圈可好,前面是牙刷牙膏等日用品,往后就是一大袋一大袋的菌子和药材,谁要套中了直接背了就能走,甚至还可以直接买,摊主直接在旁边标了套圈多少钱,买又是多少钱。   南时这样的,立刻表示:“我以前打遍苏市套圈界无敌手!”   倾影和晴岚不表态,老汉倒是眼睛晶亮:“这好,走,我们去套圈!”   然后南时花了五十块钱用一百个圈儿套了两支小牙膏——还是一次性的那种,这玩意儿摆得最近。   倾影小声对晴岚说:“这不行啊,少爷的暗器课谁教的,准头怎么这么差?”   “他逃课了。”晴岚言简意赅的道。   倾影:“……”   南时不服气,直接又买了一百个圈儿,五花十色的圈儿把他的手臂都圈成了一个小花园,南时拍了拍侍卫大哥的肩膀:“兄弟,靠你了,我要吃那个鸡枞!那个灵芝也很好!你懂的!”   侍卫大哥:“好的没问题!看我的!”   “套住了涨工资!”   “OKOK!”   两人达成了交易,最后南时从愁眉苦脸的摊主手上取走了两大麻袋的菌类和药材——侍卫大哥私下里补贴了一下摊主,大概就维持在了摊主虽然不赚但绝对不亏的范围内,要不然就太欺负人了,大家都是出来糊口的嘛,都不容易。   他也不能少套了,毕竟南时说套住了给他涨工资的,要知道涨工资是永久的,而补贴却是一时的,南时高兴比较重要!   南时也不差这个钱,纯粹即使图个高兴而已。   侍卫大哥先当了回外挂,紧接着又成了挑工,肩负两大麻袋跟着南时他们买买买,他就负责拎拎拎。   倾影和晴岚也很来劲,云省本就有很多苗族人,好多银饰手工精妙,虽说银不太纯,她们本就是买个花样戴着玩儿,外加家里还有那么多姐妹,当真是买了不少。   一行人正有说有笑,突然有人站到了南时的面前将他拦了下来,来人一摸胡子,一派仙风道骨的道:“年轻人,我看你印堂发黑,像是有血光之灾啊!”   作者有话要说:   南时:师兄冷若冰霜,我没戏   池幽:人不能,至少不应该…… 第151章   南时一把就拽过了满身都是购物袋的侍卫大哥:“您说的是这一位?”   侍卫大哥是个厉鬼, 印堂发黑也挺正常,毕竟只要他愿意,到哪都能有血光之灾, 这么一看也没错。   老道士看了眼侍卫大哥,摇头叹道:“这位先生眉间清正, 印堂有黄气, 一看就是要升官发财的大吉之相啊!我说的是你,年轻人, 你若是再不听老道两句, 怕是命不久矣!”   南时:“……原来是我啊。”   南时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满脸恳切与老道士说:“道长您说的对,我哪只是印堂发黑啊,我眉间发青, 眼睛里全是红血丝,眼下黑眼圈,你看这颗痣, 相书上说我克儿子啊!”   老道士仔细打量了一下南时,随即也叹息道:“确实是, 倒是老道方才没看出来。”   南时连连点头:“我跟您讲啊, 我这几天天天夜不能寐,总觉得有什么在盯着我, 跟着我,您说我是不是撞鬼了?是不是有鬼要害我啊?对……比如现在……我总觉得那边肯定有两个女鬼在跟着我!”   他伸手一指,正是倾影和晴岚的方向。   两人今日都穿得青春靓丽,又特意显形出来, 看着实在是和普通人没啥区别。老道士看了一眼她们两,突然压低了声音说:“年轻人, 你弄错了吧,那边两个小姑娘是活人。”   南时却一脸惊恐地说:“不,她们就是鬼。”   倾影和晴岚齐齐翻了个白眼,得了,又演上了,少爷要演戏,当仆婢的还能怎么整?只能配合了呀!   她俩对着老道士一笑,直接把嘴角笑到了耳根子上。   老道士:“……!”   南时眼中都是慌张:“怎么样,道长,确实是两个女鬼吧?!”   “年轻人,不要自己吓自己,那分明就是两个大活人。”老道士定了定心神,这世界上怎么可能有鬼呢?不可能的!他坚信社会主义:“不信的话,你可以去看看。”   南时回头望去,半晌才回头,长舒了一口气道:“……道长,您说得对,哪里是鬼嘛,分明就是人,您说的是那个包着花布头巾的吧?蓝色和大红的那个!我们不能老是迷信!”   老道士一看,差点没一口气噎在胸口把自己给噎死,那两个叫姑娘吗?分明就是两个老太太!   等等,这么说对方就是没看见她们?   看不见?   细思极恐!   老道士正色道:“年轻人你说得对,什么年代了,我们不能迷信,告辞!”   说罢,老道士脚下生风,扭头就跑,两三下就没了人影。   南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边笑边道:“哎哎哎?怎么就走了呢,我还没跟他探讨一下八字呢!”   倾影又翻了个白眼:“少爷,熊猫要饿死了。”   南时竖起一根手指:“话不能这么说,算人不算己,我还挺想让人帮我算算命的。”   晴岚微笑着道:“您怎么不去找山主?”   “我师兄和我羁绊太深了,算不出来的。”南时轻描淡写的解释了一句,又抱怨起来:“说起来,咱们家这么多人,耳濡目染的,就没有人学个一星半点儿?”   “这倒是有。”倾影想了想,道:“就有个粉衣婢叫流芳的,家里每次小玩意儿不见了都是她给找的。”   “还真有啊?”南时有些好奇的问:“既然有天赋,怎么没有拜入师门呀?”   倾影没好气的说:“您以为招摇山见着谁都要?要不是您当年……您自己心里应该有数?”   “这我哪知道,天道爸爸bug了我管不着。”南时摸了摸鼻子,这事儿说的是去年他回到民国,因为有了这一着池幽才起了收徒的心思,然后收了还啥也不懂的他,整出了个因果闭环,也是很无解了。   说起了天道爸爸,南时又起了点坏心眼:“走,咱们去买点毒菌子吧!”   周老汉从方才开始就没吱声,闻言:“哈?”   南时:“您放心,我不吃,我就研究研究!”   他想的是,天道爸爸应该不怕毒蘑菇吧?蘑菇越有毒就越好吃,这还不给爸爸整上一桌?   周老汉:“……哦。”   随即几人又在市场上找起了毒蘑菇,可惜那玩意儿压根没人采,最后还是周老汉看着今天晚上估计要下雨,这才道明天早上他去山上逛一圈给南时弄一点回来,这才作罢。   他们提着几个麻袋回了山腰的庄子里,南时先吩咐了一声厨房把他背回来的菌子给师兄弄一桌去,趁着吃饭前洗了个澡,转而就又把粉衣婢流芳给叫到了近前,流芳是个面目清秀的姑娘,落落大方的给南时行了一礼:“奴婢见过少爷。”   南时招了招手,示意她到书案前,问道:“会算卦吗?能不能替我算一卦?”   流芳憋红了脸:“奴婢不敢在少爷面前摆弄……”   “这有什么,算人不算己嘛。”南时道:“算一卦吧,算错了也不怪你。”   “少爷要算什么?”   “算……”南时用舌尖顶了顶上颚,他还真是一时兴起,其实也没有什么想算的,思索了一番道:“算姻缘吧。”   也就这件事,让他如鲠在喉。   流芳自口袋里掏出六枚铜钱,当即给南时算了一卦,南时也跟着瞧了两眼卦象,是艮卦。   艮为山,高山仰止,难以攀登,如问感情,寓意……求而不得。   南时阖了阖眼睛,也不必再听流芳的解卦,叫晴岚来给了赏,便让她出去了。   早知道是这个结果,问什么问?他真是自讨苦吃。   流芳拿了赏钱出来,有些莫名其妙的,她手里捏着铜钱,小声问倾影:“倾影姐姐,少爷是不是特别喜欢某个人啊?”   倾影也是莫名其妙:“为什么这么说?”   流芳低声道:“算出了个艮卦,高山仰止,虽有求之不得的含义,但是攀爬上去却是往后一帆风顺,再观少爷面相,夫妻宫饱满,分明是事情将成了……最多半年吧,少则一两个月,少爷却是叹了口气,像是觉得这些时间太长了。”   “……”倾影陷入了沉思,先打发她走了:“应该是的吧……出去了就不要透露了,少爷一时兴起闹着玩罢了,少爷不比我等,算什么出来大家互通有无,少爷是主,我们是婢,当守口如瓶才是。”   “我知道的。”流芳连声的说:“也就是倾影姐姐是少爷的大侍女,我才讲的。”   “嗯。”倾影送了人出去,陷入了沉思。   南时她是知道的,交友范围就这么大,日常要么是她和晴岚陪在他身边,她们是婢女,少爷别说喜欢她们当中的谁,就是都喜欢全部收入房中她们也不会说一个‘不’字,那就不可能是婢女。再往下,也就是山主和过杏仙,山主是不可能的,难道是过杏仙过少爷?   至于那些客人就更不可能了,若是南时想,早八百年就联系他们了,比如那个什么楮绪,元松泉之类的,少爷事情结束后有理会过他们吗?没有。   她记得南时与她说过,过杏仙那可是杏华仙的命定的爱侣啊!难道少爷真要横刀夺爱?   少爷的情路是真的困难啊!   ***   南时浑然不知自己喜欢过杏仙的事情已经在高层侍女中传开了,倒不是倾影有意要传播,而是当大侍女的就那么几个,大家都挺替南时发愁,毕竟在她们眼里,南时就是大龄未婚青年啊!可把这一群真要算已经是千把岁的老太太愁死了。   “少爷怎么偏偏喜欢上过少爷了呢?这可真难办!”清河午休的时候与晴岚倾影碰了个头,低声说:“其他倒也好说,只要过少爷愿意就没什么不行的,就是杏华仙那边……要不请示山主,有山主在杏华仙也不得不捏着鼻子认了。”   倾影表示:“那不可能,到底是命定的爱侣,若是我有这样一位,有人来抢他,我怎么都不可能点头。”   晴岚也跟着点头:“正是如此,难办啊……要不咱们先把过少爷给请过来怎么样?两人总是相处异地的,也不好处感情。”   清河想了想说:“那晴岚你回头提点少爷一句,少爷都没有谈过恋爱,八成不知道怎么开口呢……”   池幽听见‘少爷’两个字的时候便敏锐的醒过来了,越听越是蹙眉。   南时喜欢过杏仙?   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正巧此时南时来了,南时在屋子里左找右找没有找到晴岚倾影,还当是有事忙去了,结果没想到两人居然在这里找清河嗑瓜子:“哎?你们在这儿呢?”   他又问道:“师兄起了吗?”   清河低声道:“山主还未起。”   “哦。”南时又放低了声音,问了两句池幽的饮食起居,知道池幽中午吃得挺多,这才显露出几分高兴出来:“我进去坐会儿,你们几个嗑瓜子就远着些,小心叫我师兄看见了又要挨罚了。”   清河几人笑吟吟的应了是,当真就走了两步去了走廊上。   南时小心翼翼的进了门,尽量收敛自己的气息,见池幽睡在书房的长塌上,睡得正好,便轻声在一旁的椅子上落座了。   外面下起了雨来,叮叮咚咚的击打在屋檐上,又成串的落下,点在地上,扬起了一层细碎的水雾。   屋内淼淼清香混合着雨的气味,变得愈发舒适起来。   南时不知怎么的,也觉得困了,便伸手支着自己的脸也睡了过去。   半梦半醒之间,他听见有人低缓地说:“怎么睡在这儿?”   “困……”他迷迷糊糊的应了一声,随即就被拉了起来,放到了一处软和的地方,他舒服得蹭了蹭被面儿,又睡了过去。 第152章   这世上最舒服的事情当中定然有一件是就着春雨滴答, 歇了一个饱足的午觉,醒来后眼前就是最重要的人的脸。   南时还有些怔忪,呆呆的看着池幽的侧脸。   他的手指微微一动, 便碰到了另外一只手。   池幽的手就这样静静地躺在他眼前,骨骼修长, 肤色莹润, 下方垫着如漆般的长发,连带着南时也压着些许。   他的大脑有些迟钝, 越是看就越想要凑上去碰一碰池幽的手指, 他缓缓地上前, 池幽的手距离他越来越近,微红的唇瓣张了开来,他想亲的, 却又在即将触碰到他的时候缩了回去,躺回了原位。   他不敢,也不愿意做这样占便宜的行为。   南时不再动弹, 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用视线描绘着他的轮廓。   对了, 他怎么躺在床上了?他记得他不是在椅子上吗?   ……好像是池幽把他弄上来的, 估计是看他在椅子上睡得艰难吧?   他看着看着,无声地勾了勾嘴角。希望他师兄一会儿醒过来不要直接手一撑就坐起来, 否则肯定要扯得头皮疼。   也不知道是气氛太安逸还是怎么样,南时又闭上了眼睛,反正看着时间还早,出来旅游嘛, 舒服最重要,又不急着回S市, 多当咸鱼躺两天也挺好的。   他的呼吸又沉了下来,池幽的眼睫颤动了一下,随即睁开了眼睛。   池幽看着眼前仍陷入在甜梦乡中的南时,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手指微动,就将南时放在枕侧的手捞进了掌中。他细细的把玩着他的手指,被保养得精细的手带着年轻人特有的生命力,安静地伏在他指间,就算是这样揉弄他的指尖,南时也不会醒过来。   这小畜生的手长得是真不错……   池幽这般想着,拉过了薄被,为他盖好了,这才打算下床去,正起身,他突然顿了顿,伸手插入了自己的发间揉了揉,无奈的将自己被压住的头发自南时身下扯了出来,这才得以脱身。   待下了床,池幽突然想起了什么,俯身拉过了南时另一只手,上面还包着薄薄的纱布,倒是不影响活动,他解开纱布看了一眼,见伤口愈合得不错,便又替他包了回去。   ***   南时再度醒来的时候,仿佛听见池幽在与人说话,再他彻底清醒后便又听见池幽说:“去服侍少爷洗漱。”   清河带着低柔的语调应了一声是,捧着崭新的衣物进来,见南时已经半支着身体坐起身了,便连忙上前为他倒了一盏温水递给了他,等到南时喝了之后又行云流水的接过了,上前为南时更衣洗漱。   南时抬手换了衣服,一边伸手揉了揉眉心:“睡过头了……”   清河低声道:“少爷才受了伤,今天渴睡一点也是正常的。”   “也是。”南时系好了腰带,就转出了屏风,见到池幽又在看书,他不避讳,南时便凑上前看了一眼,发现终于不是那些见鬼的他看见过好几次的书了,而是《兔朝近代史》,不由的笑道:“师兄怎么看起了这个?”   “有些意思。”池幽头也不抬的回了一句,南时本以为就没有下文了,没想到池幽又问了一句:“饿了没?”   南时下意识的感受了一下:“有些饿了……我想吃肉。”   这几天都吃菌子,他想吃肉了,大口的那种。   池幽微微颔首:“清河。”   “是,山主。”清河俯身应喏,转而又问南时:“少爷,厨下刚进了头鹿,您想要吃烤得还是?”   没想到南时居然露出了一点警惕之情:“不吃野味,家里也不准吃,我就吃普通的牛肉就行了!弄个牛排吧……”   南时怕清河不理解,补充了一句:“事情比较复杂,这都要从一只蝙蝠开始说起,反正最好就是不要吃比较好。”   “是饲养的。”清河抿了抿唇笑道,她也对那只蝙蝠的故事有所了解:“从国外运进来的,不犯法的。”   南时瞬间表示:“好的,那就切得薄薄的烤一下谢谢!”   清河笑吟吟的应了是,便出去了安排了,南时自己找了个位置坐下了,托着腮说:“师兄也才醒吗?”   “不久。”池幽答道:“小半个时辰罢了。”   那就是一个多小时!   天惹,他来服侍池幽起身结果自己睡得天荒地老……还行。   南时轻笑道:“哎?那你怎么不叫我?我本来还想着和师兄一道出门去逛逛呢。”   “明天去也是一样的。”池幽悠悠的答了一句,不再回话。   南时也知道看书入迷的时候被人老是搭讪是一件非常让人烦躁的事情,便也自己摸出手机来,找了本小说安静的看了起来,刚看进去一会儿,清河就进来回话了:“少爷,饭食准备好了,请移步花厅。”   南时这回吃烧烤,也没想着叫池幽一同去,便起身一礼:“那师兄我先去吃点东西。”   “同去吧。”池幽放下书卷起身,闲庭信步般的行至南时身边,见他不动,又挑眉道:“怎么?不想与我一同用饭?”   “不是不是。”南时跟上了池幽的脚步,挠了挠脑袋:“师兄不是不爱吃那些浓油赤酱吗?”   “偶尔也想尝一尝。”池幽说着,两人便已经走到了长廊中,南时突然眼睛一亮,指着那边的一棵树下的一朵红色的菌子道:“哎?咱们院子里居然长蘑菇了哎!清河,去把它拔下来!”   这颗蘑菇特别像是马里奥里面的那种,红伞,上面有白色粉末形成的圆点,粗壮的白色杆子上围着一圈小裙边,就是那种一看就知道有毒但是还是忍不住让人咽一口口水想试一试到底是什么味儿的那种类型。   别问,问就是好奇,是马里奥害的他。   清河瞧了一眼回禀道:“少爷,那是毒菌子,不能食用。”   万万没想到南时来了一句:“我不吃,我就是看它挺大的,别浪费了,回头送到厨下让厨房炒一炒,给老天爷上个供。”   清河:“……哈?”   连带着池幽都忍不住回头看了南时一眼。   南时笑眯眯的,丝毫不掩饰他的坏心眼,一脸‘你们太大惊小怪’的表情。   池幽横了他一眼,没有再管他,清河只得吩咐了一个粉衣婢去将它采了下来,送去了厨房里。   饭后,南时打了个饱嗝,已经完全不想吃晚饭了,他见雨停了,便和池幽打了个招呼便带着倾影和晴岚出了门,去外头散散步。   吃太撑了,得运动一下,免得又胖了。   他们的庄子是在山腰上,又是藏在了深山老林了,实在是人迹罕至,放眼望去连个人影都没有,鬼影倒是不少。   但是门口却修了一条整齐平坦的水泥公路,方才下过雨也不见有什么积水,一问之下才得知这路是国家给修的,因为他们庄子比较偏,还顺手在他们庄子门前也修了一段,沿着路走,可以直接捅到盘山公路上,很是方便。   南时走了一段儿脸上突然一垮,苦逼兮兮的打通了元松泉的电话——那什么,元松泉不是让他在首都帮他处理一个换命嘛,他完全给忘了,就记得要把蚊子大仙的骨灰都给扬了,这不就追到云省来了。   到了云省,他又把蚊子大仙给抛到了脑后,一心就扑在了菌子上。   “南时?”元松泉倒是一身正装,看着还在加班的样子:“有事?”   南时道:“抱歉,我临时有点事去了云省,把你那件事给忘了,你把对方的八字再给我一回?”   当算命的就是这点好,比起做风水的非要到实地才能办事,可以足不出户远程搞定客户,一般客人求上门大多只是为了摆出一个求人的态度罢了,真实情况看相可以用视频和照片(不开美颜,不PS),逆天改命知道八字就行了,是手机上抠几个字不够方便还是自拍一下有点难度,着实不必人到现场。   元松泉听了却很讶异:“嗯?你没有办?他的天命已经更改了。”   说着,元松泉就自一旁拿了个平板过来,是南时熟悉的那只生死簿服务器,他展示了一下那人的页面,南时清清楚楚的看见原本上面应有的被人替命的事情已经消失不见了,转而成了一帆风顺。   南时略微一思索,大概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替命嘛,蚊子大仙拿手好戏,估摸着是因为他把B市大仙堂口给端了,导致因果线出现了变动,从而直接从源头把元松泉那桩子事情给解决了。   “……原来是这样。”南时想明白了,自然也不太客气,直接问道:“你现在忙吗?方便帮我查一下云省这边有没有什么大范围的替命的情况?”   元松泉却道:“忙,在加班,今晚有空吗?我做完了事情来和你吃个饭,顺道把东西给你。”   “不用这么麻烦吧?”南时下意识的回道:“你让人给我送个快递不就完了?何苦自己跑一趟?犯得上?”   元松泉很想说和你吃饭他自然是犯得上跑一趟的,但是看着南时清澈的眼睛,却不知道应该如何说。他很清楚南时的脾性,这会儿如果直接说他喜欢他,估计会得到一个非常肯定的拒绝,并且以后南时见他都会有心结,不如不说。   他在心中低叹了一声,转而道:“好,我让人给你送过来。”   南时闻言笑道:“谢啦。”   元松泉清清淡淡的应了一声,却见南时似乎眼中有些莫名的不悦:“帮你一回,下次是不是要请我吃饭?”   南时反问道:“难道不是应该你谢我?有人在这儿搞邪教,改了那么多人的命,我替你抓了,这还要我谢你?”   “那我请你吃饭?”   “这难道不该你给我安排点官职什么的吗?!让我嫖个地府五险一金难道不香?”   “我们是六险一金。”   “那不是更应该给个官位了吗?”   元松泉正欲回答,却听南时接着道:“好了好了,回头我给你稍一筐菌子来怎么样?刚采下来的,挺好吃的。”   “好。”元松泉低低的应了一声,就听那边说了句‘回见’就挂了电话。   他暗暗的摇了摇头。   元松泉是想查一查南时的生死簿的,可惜不知道自什么时候开始,南时便不在生死薄上了,招摇山委实恐怖,学到精处连生死簿这等天生地养的法宝都不能再预测他的生死未来。   南时这头挂了电话,心情愉快了很多,他还当自己坏了事儿,结果没想到已经解决了,搁谁身上都觉得挺愉快的。他想了想道:“让下边去收拾两筐菌子出来,一会儿等元松泉手下过来了让他捎回去……唔,再准备两份,一份寄给我奶奶,一份寄给过杏仙。”   随即又道:“元松泉那边没事儿,反正他那么大一个鬼吃不死,给我奶奶和过杏仙那一份找老人来仔细挑一挑,别混进去有毒的,出了篓子我决不轻饶的啊!”   晴岚爱怜的拍了拍南时的手臂:“少爷放心,只要您自个儿不作死非要把毒蘑菇往嘴里塞,下人哪敢把毒蘑菇送上来?哦不对,您就是想吃,那也没有啊——山主要是同意的话那可以。”   “噫,一天到晚用师兄压我,晴岚你胆子大了!”南时吐槽道。   晴岚摊了摊手:“我怎么知道会有人胆子就是那么大呢?”   倾影也表示:“你都快三十了,长点心吧!”   南时吐了吐舌头,俏皮地眨了眨眼睛:“我跟你们讲,我永远十八!男人至死是少年!”   “我上次可听见了啊,来送货的小哥问晴岚的多少岁了,结婚了没有,结果晴岚就跟人说她十六!一千多岁的老太太说这话居然还有脸说我!”   晴岚和倾影对视了一眼,疯狂按耐住想要殴打一顿南时的心情,齐齐翻了个白眼。   不说十六,难道说一千零六吗?!   南时顺着山路又走了一段儿,沿路居然还看见了不少蘑菇,不过他嫌弃公路外的烂泥地,也就没凑上去看,他走着走着好奇的问道:“话说我就是很好奇,不冒犯的话我想问下……你们的尸身还好吗?会不会烂掉啊?”   晴岚懒得理他,倾影倒是还仔细想了想,解释道:“还行吧,没烂,山主将我们的尸身封在了冰棺中,估计冻得梆硬吧?取出来估计就瞬间融化了……不过那会儿也没有什么保鲜技术,能这样就很好了。”   南时听得有些入神,他不禁想了想一间摆满了半透明的冰棺的场景,不禁抖了抖:“不是有冰魄珠吗?我听师兄的意思那玩意儿好像有很多颗?”   “没有很多颗,一共就两颗。”   南时还想再问什么,倾影无奈的道:“你要是实在好奇,等回了S市去看看就是了……我们也不可能从冰棺里跳出来吓你啊!”   南时摸了摸下巴:“我觉得晴岚做得出来。”   晴岚:“……您想太多了!”   三人闲聊着,天也渐渐地黑了下来,天一黑,山上的蚊虫就开始狂野游行了,亏得有晴岚和倾影两个厉鬼跟在南时身后,否则南时八成是要倒大霉的。   三人决定开始往回走,此时又下起了小雨来,南时接过晴岚带的伞替自己撑了起来,还有些后悔的说:“早知道就不出来了,就家里逛两圈也挺好的……”   他有些累了,然而还要走回去。   “要不打个电话让家里来接?”晴岚问道。   南时这一圈走得确实是有点远,此时距离他们出来已经两个多小时了,抠掉南时在路上拈花惹草和休息的时间,七八公里是有的。   “也行。”南时想也没想就答应了下来,晴岚正欲打个电话通知,却听见远处有铃声传来。   那不是手机的铃声,而是铜铃声,不急不缓,一声一声的朝他们的方向靠近着,晴岚不以为意,仍旧是打了个电话出去,和家里沟通了起来,甚至还有心情发了个定位。   倾影则是站到了南时的右侧,与左侧的晴岚一并将南时包围了起来。   南时眯着眼睛感受了一会儿:“是人,一个人……有点奇怪。”   “这云省大山里,奇能异士频出,小心为上。”倾影撇了撇嘴:“但也不慌,我们归我们走就是了,想必有眼睛的也不敢来招惹。”   话音方落,倾影的阴气便释放了出去,远处的铃声一顿,似是有迟疑,却又不紧不缓地摇晃了起来。   南时听着也是这个理,然后就跟着晴岚她们接着往回走,反正大路只有这么一条,往回走总能遇见来接的车的——干站着也挺没意思的,南时私心里还是想多运动两下的,不然按照他这吃法,迟早是要变成死肥宅的。   需知死宅听着还可以,但是死肥宅就很容易让人产生不怎么美好的联想了。   而且池幽看着也扎眼不是?   ……好吧,这才是最终原因。   铃声越来越近了,南时顺着公路望去,果然尽头出现了几道人影。   等等,几道?   南时感知了一下,在他的感知中,确实是只有一个活人罢了,并没有鬼,怎么会有几道人影呢?啥情况?   正想着呢,南时就看见几道人影中跟在后排的人齐齐向前跳了一步。   南时:“……?!”   随着双方的步伐,南时也看清了最前方的一人穿着一身奇怪的道袍,手中持着一支幡子,上书‘闲人回避’,另一手则是拿着铜铃,不紧不慢的摇晃着。   每当铜铃声响起,他身后跟着的三四人就蹦跶了一下,最为令人瞩目的是他们的脸上都蒙着麻袋,身上也披着麻袋,看着跟个绑架人口似地。   正想着呢,南时他身边的草木有所响动,倾影瞬间摆出了防御的姿势,南时也感知到了那是一个鬼,这山里鬼多得很,这一个之前也一直在身边的树林里游荡,他便没有在意,没想到就出来了。   紧接着一股恶臭传来,一具腐烂了大半的尸体从林中蹦跶了出来,身后的鬼正小心翼翼的扶着尸体,看样子是有点怕尸体摔了。   他领着尸体走到了道士的身旁,说了两句什么,随即道士便点了点头,抬手向腐烂的尸体挥了挥,那鬼便露出了安逸的神色,转而向道士鞠了一躬,身形消失了去。   而那具尸体自动从道士手上接过了麻袋,套在了身上,成为了队伍中的一员。   南时迟疑了一下,低声问:“赶尸?”   怪不得他没有感受到有什么气息,尸体没有鬼,自身也没有发生异变的话就是死物,死物并不在他的感知范围里。   “是个厉害的。”倾影解释道:“这是在行善事,山中总有些人死得无人能寻,魂魄又走不脱去,他便摇铃让周围的鬼知道他在收尸,让他们自行将尸体送过来,他们也好去地府报道。”   “原来如此。”南时应了一声,就见道士已经接着开始摇铃了,尸体在他身后蹦跳着,看着极其诡异。   道士面容十分普通,甚至说可以是平淡的,他的眼神落在南时身上一瞬,又看了看倾影和晴岚,一言不发的接着走。   他穿得是草鞋,南时瞧了一眼,都已经被烂泥沾得糊成了一团,他突然扬声道:“等等,我家就在附近,现在天暗了,道长要不要去我家休息一晚上再走?”   道士有些诧异得看向了南时,声音有些粗哑:“不必了,不方便。”   “没事,我家不忌讳这个。”南时微笑道,指了指远处两簇灯光:“我家的车已经来了,道长真不去?”   道士自然是把南时和两个厉害的厉鬼低声交谈看在眼里的,他又摇了摇头:“谢谢你的好意,我不去了,也有人来接我了,本来就是来加班的,就不要让人明天再跑一趟了。”   南时:“……加班?”   道士反而眯了眯眼睛,提醒道:“你不知道?……算了,看在你好心的份上,这次我就不举报你了。”   南时:“……???啥玩意儿?”   正说着呢,那辆车开近了,却不是南时以为的他们家的车,而是一辆闪烁着红色灯光的……警车。   还是箱式的那种小卡。   从车上跳下来个年轻人,身穿警服,他有些诧异得看了一眼南时,伸出一手和道士握了握手:“寻道长,辛苦你了……今天就这些吧?”   “就这些了。”道士答道:“平时山里搜寻队工作做得蛮好的,这几个都是被缚的,搜寻队找不到也是正常。”   “那这个人是?”小警察又看向了南时。   道士答道:“山里头的住户,出来夜跑的。”   警察点了点头,上前对南时道:“同志,你好,晚上山里危险,时常有毒蛇猛兽出没,到了晚上最好不要出来走动比较好。”   南时:“……啊?哦哦,好的,谢谢。”   警察一脸正气的道:“你家住在哪里?需要我把你送回去吗?”   南时:“不用不用,我家里有人来接我。”   “那就好,对了,刚刚这个事情没吓到你吧?这是我们寻同志,今天在山里测试一下机器人……”   南时满脸都是‘原来如此’,心里却想着:你说我信不信? 第153章   小警察挺负责的, 愣是陪着南时把家里的车等到了才走。他本来还想叮嘱南时家里人两句,结果寻道长摆了摆手示意他上车,上头有规定, 出这种‘加班’,什么都得听内行的, 于是小警察就上了车。   他眼睁睁的看着一辆肉眼可见的贵并且还叫不上名字的车行驶了过来, 停在了南时的身边,上头下来了三四个一看就是练家子的保镖, 对着南时一鞠躬:“少爷!”   小警察:“……”感觉对方想要出点物理上的事故还真有点难度。   “要不我还是去提醒他们两句吧!”小警察隔着窗户看着朝他们挥手的南时:“不是都说一年四至最是危险嘛……”   寻道长神色依然平淡, 他拿起保温杯喝了一口:“不用了, 人家家里厉害着呢,出不了什么事儿。”   “倒是你……”他话音未落,就见南时突然又转身向他们走了过来, 屈指在他们玻璃窗上轻扣了一下,小警察降下车窗问道:“有什么事情吗?”   南时从手腕上褪下了一串手串放到了小警察面前,这是他今天的出门的时候晴岚顺手往他身上戴的配饰之一, 是个小法宝,关键时候能保一命——前提是他没有招惹什么特别厉害的鬼怪。   南时笑吟吟的道:“送你了, 谢谢你陪我等我家里人来接我。”   小警察瞧着那是个连忙摆手:“哎我不能收, 这是作为警察应该做的事……”   话还没说完呢,南时顺手一抛, 就把手串抛到了对方身上,转身就走。小警察从余光瞄见着仿佛是个玉做的玩意儿,哪里敢收,又怕摔坏了, 手忙脚乱的接了,正想下车去还给人家, 却又听寻道长说:“行了,收下吧,好东西。”   小警察一边抱怨一边想要拉开车门下去:“道长,这么贵重的东西怎么好收!”   寻道长伸手把人扯了回来,倒也没看见他使什么力,小警察却给按在座位上动弹不得,寻道长颔首道:“是挺贵重的,人家一片好意,你经常跟着我出来跑外派,这东西贴身戴着,不要弄丢了,关键时候能保你一条命。”   小警察眼睛瞪得浑圆,捧着那条手串手足无措的说:“那不是更不好拿了!!!”   “那是贿赂你呢,你就当今天没见过这个人就行了。”   “……啊?”小警察一脸懵逼。   寻道长言简意赅的解释了一句:“他没有证。”   “……啊?!”小警察震惊的说:“这贿赂我不想收啊……道长你赶紧放开我,让我去还给他,再给他科普一下办证的事情……等等!他刚刚不是很相信我那个机器人的说辞吗?!”   寻道长倒是撒了手,小警察扭头一看,却见南时他们早就走得没影子了。   这条路很长,他确定自己没有听见任何汽车引擎发动的声音,仔细一想,他们来的时候,他好像也没有听见汽车引擎的声响。   细思恐极。   “我早说了,让你换个说辞,那就是遇见普通人他们也不会信吧?谁家机器人蹦着走路?不怕把零件都磕松了?”寻道长看了他那满脸惊恐,啧了一声,劝他:“行了,活人,别自己吓自己,他身边的倒是跟了两个鬼,不过你看不见罢了。”   “收了人家的东西,就把嘴给闭紧了,免得人家回过神来找你麻烦,听见没有。”寻道长摇了摇头,喃喃了一句:“不过看着路子挺正的,这山里什么时候来了这样一户人家……”   南时此时还不知道因为自己一时好心而免了一桩子麻烦,坐在车里已经喝上了冰爽得可乐,纯阴气冰冻,温度把握得恰到好处,一口下去带着些冰沙,却又入口即化,南时喝一口就冻得抖了抖,感觉连脑门子都给冻僵了,但还是舍不得撒手。   晴岚在一旁劝道:“少爷,别喝了,太凉了。”   南时眯着眼睛,意态闲舒,可惜从他嘴里吐出来的话就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儿:“我就是冻死在这个春天里,我也要说可乐不冰怎么喝!”   晴岚和倾影齐齐叹气,然后手动给自己也冰了一瓶,一起快乐的堕落。   到了家里刚好遇上了鬼差来送快递,鬼差小心翼翼的把快递给了南时,苦着脸提醒道:“小的多嘴一句,您可千万别给摔了,这可是生死簿主服务器,虽然一般摔不坏,但要是真给摔坏了整个地府都得停摆……”   南时是第二次拿着生死簿平板了,颇有些好奇地问:“这怎么使?”   “和普通的平板一样使。”鬼差指了指上头:“因为怕您误操作,所以把修改的权限给关掉了,只保留了浏览的权限,网络是自带的芯片,不走人间的,您也不要拿pad去接电脑,万一中点病毒啥的那些程序猿又得加班了。”   “还能中病毒啊?”   “可不是么!”鬼差心道   “行,我知道了。”南时挥了挥手,一旁就有人抬来了两大框菌子,外加什么农家老腊肉之类的:“这是回礼,多谢你们元先生,明天你这个点取就行了。”   “好好。”鬼差一迭声的应是,看着那一堆东西有些犯难,最后见宅子里推了个小推车出来,这才松了口气,拿着东西就回去交差了。   到手这样新奇的玩意儿,南时自然是直接带着亿去找池幽了。   结果没想到一去池幽院子,就发现池幽去后头泡温泉了,南时其实非常想也去,但是……算了算了,这辈子应该会很长,还是不去挑战社死了。   奈何池幽不放过他,吩咐了人过来请南时,南时就开始迟疑了起来……去吧,怕尴尬,不去吧,一身臭汗,回头见了池幽肯定会被嫌弃,他想了想吩咐道:“清河,取件浴衣来,我先去隔壁冲一下再过去。”   “是,少爷。”清河也不觉得奇怪,毕竟池幽搁那儿泡着,谁敢一身臭汗下去污了水源?南时提出的这个要求非常合理。   南时跑去耳房里把汗水冲了,披上了浴衣,这才大大方方的去了温泉。   入目所及,池幽阖目躺在温泉池中的竹塌上,一头长发如墨般的披散在池中,随着池水荡漾着,南时贪婪得看了两眼,随即又收回视线,笑吟吟的入了池中,将池幽那一头长发挽在了手中,见池幽没有反应,似是睡了过去,于是就……给他编了个麻花辫。   池幽自南时入水的一刹那就清醒了过来,只不过察觉到是南时,懒得睁眼罢了,谁知道他就是如此大胆,伸手摆弄着他的头发,却也不疼不痒,便随他去了。   南时悄悄的招了招手,清河似是见鬼了一样惶恐得凑了过去,然后南时用口型比划了一下‘发圈’两个字,清河便从随身的香囊里套了两根出来,南时挑了个灰色蝴蝶结的,嗯还是很潮流的那种莫兰迪色系,毫不犹豫的捏着发尾就要给池幽系上去,正在此时,突地听见池幽平静的说:“南时,你在做什么?”   南时手一抖,然后手上不停地快速将蝴蝶结扎了上去,脸不红气不喘的的答道:“我瞧师兄的头发散着,容易打结,就给您束一下,方便我服侍您。”   他向前走了两步,将辫子搁在了池幽的肩头,伸手搭在了池幽的肩上揉按了起来:“师兄,云省真是个好地方,山好,水也好,不比S市的温泉差。”   南时说这话完全是废话,S市城区哪来的天然温泉,家里那个说是温泉,实则就是地下水然后二次加热过,其实跟热水澡没啥区别,哪能和云省坐落在山腰上自带的纯天然温泉相比?   只不过南时是个标准S市吹,就算大家都雾霾,S市的雾霾都要比别的城市来得清新怡人。   池幽没有回答,这一方面要他违心去夸S市他有些说不出口,但他确实也是S市人,便直接略过了这个话题,轻声说:“让清河来。”   南时手一顿,问道:“可是我捏得不舒服?”   池幽淡淡的说:“既然伤着,那就老实些。”   南时闻言失笑,也是,都忘记了。他松开手,在池幽的身旁坐下了,池幽问道:“来寻我何事?”   “您不说我都忘记了。”南时道:“我有一个朋友将生死簿借给我了,我想找师兄一起看个新鲜。”   “姓元的那个?”池幽思索了一瞬便道:“以后少与他来往。”   南时有些奇怪,池幽向来不管他交友情况:“怎么了?”   “你喜欢他?”池幽问道。   “哈?不喜欢啊!”南时毫不犹豫的答道。   “既然不喜欢,那就少与他见面。”   南时有些发懵,看了看池幽,又看了看自己:“师兄你的意思是……元松泉喜欢我?”   “不然?”池幽嗤笑了一声,张了张口,仿佛想说什么,却又什么都没有说。   南时吃了一惊,摇头说:“算了,我知道了,那还是避开比较好,免得惹了一身情债,万一闹出点事情来也麻烦得很。”   池幽没有应他,南时也不以为意,接着道:“那师兄你泡完了吗?”   “嗯?”   “四舍五入这是我牺牲色相借来的生死簿,明天要还给人家的,以后看来也不好再借,还是跟我去书房看看这玩意儿吧!”南时面不改色的道。   池幽斥了一句:“胡言乱语。”   南时将手搭在了池幽腿上,狡辩道:“这不是也没说错嘛,师兄,走,起来了。”   池幽睁开了眼睛,入目便是笑意盈然于眉的南时,不见丝毫困顿苦恼之色,显然是根本没有把方才的事情放在心上。   恰有风来,扬起了南时的发丝。   池幽兀地伸手抓住了他的发梢:“自己把头发留起来吧。”   “哎?为什么这么说?”   池幽垂眸看了一眼自己蜿蜒在肩头的长发:“……免得总是祸害我。” 第154章   生死簿在手, 那第一好奇的自然是周围人的生死,南时立在池幽身边,第一时间把他奶奶的那一页给调了出来, 好嘛,结果全国一搜‘张桂芬’有几万个, 就是缩小到Z市乐余镇, 还他娘的有十来个。   不过还好还能靠出生年月日等其他信息来进行二次检索。   南时瞧了一眼:“豁,师兄, 你看我阿婆能活九十三呢!”   池幽也跟着瞧了一眼, 转而轻叩一行小字:“八十九岁成为植物人……?”   “就是活死人的意思。”南时脸色沉了下来, 如果不知道那也就算了,但是既然知道了,那肯定免不了相应的操作:“一会儿我吩咐晴岚回去守着我阿婆, 先办几个体检项目瞧着,回头咱们回去的时候顺道去一趟Z市。”   他奶奶今年八十一了,是要准备起来。   池幽神色平静, 干脆直接吩咐了一句:“清河,安排轻雨去Z市, 守着老太太。”   轻雨?这名字一听就知道也是个蓝衣婢, 只不过南时对她印象不是很深,应该是留守在陵墓里的一员。   “哎?不用这么麻……”南时话说到一半, 便叫池幽打断了:“你若是不放心,就叫轻雨跟在你身边,让晴岚去服侍老太太。”   清河静静地侍立在侧,等着南时下决断。   她见池幽望来, 便领会了他的意思,提醒道:“轻雨性格温和, 心思敏捷,功力上要比晴岚还要深厚一些,又会些医术,厨艺也是一流的,去服侍老太太是最好不过。”   南时听到这里便不再犹豫,点头应了:“那还是轻雨去吧……”   清河领命出去交代了,南时这才微微扬眉,调笑着道:“既然轻雨这么好,那为什么是晴岚来服侍我?师兄你藏私?”   池幽斜了他一眼,南时瞬间举手做投降状,没指望池幽真的回应他什么,接着去翻生死簿,正把过杏仙那一页调出来的时候,却听池幽悠悠的说:“选晴岚是因为她与你有旧,你若是觉得不满意,自己去挑便是了。”   “清河也可以?”南时有些讶异的侧脸看向池幽,问道。   “自然可以。”池幽也微微侧脸看向了他。   南时突然发现两人之间的距离近极了。两人本就是一站一立,南时弯腰,池幽侧目,只要南时往前凑一凑,就能顺利的亲吻到池幽削薄的唇。   池幽眉若鸦羽,眼眸一如深渊,南时一时无言,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也不知道自己已经看了多久……应该很是很短的,否则池幽怎么可能还在这里看着他?早就该垂眼去看生死簿了。   “……我开玩笑的。”南时狼狈不堪的撇开了眼睛,强迫自己去看过杏仙的资料页:“晴岚和倾影很好,我没有想换的意思,清河是你用惯了的,我怎么可能要她?”   “嗯。”池幽也没和他计较太多,知道他就是纯粹口无遮拦。   过杏仙的资料页上那是可谓一帆风顺,南时此刻才发现其实去年车祸过杏仙应该也有一份,大卡撞了他后急速打方向盘,会使一旁的小车冲向站在路边上的过杏仙,只不过他有个好干爹,杏华仙替他挡了灾,故而才平安无事罢了。   南时指着上面的小字:“哎嘿?过儿明年就要和杏华仙办事了哎!那现在应该已经有苗头了吧?可恶,现在只剩我是单身狗了……”   所谓办事,自然是结婚的事。   “这年头人和妖精还能领证吗?”他有些纳闷的道。   “为什么不行?”池幽反问道。   南时歪着头想了想,杏华仙这样的一方大佬,伪造个身份证和过杏仙结婚怎么了?就他所知,杏华仙这个人其实不怎么讲究,直接把自己身份证上的性别改成女的他肯定不介意——想也知道,需知花是植物的生殖器官,一个能在每次过杏仙回老家的时候都开一树花给过杏仙看的人,南时没叫他老流氓已经是看在过杏仙的面子上了。   “也是哦……那我回头要问过儿讨喜酒吃。”南时说到一半,突然一脸心疼的叹气道:“完了,又是一笔出账,这钱是要不回来了,血亏。”   池幽不解:“嗯?”   “他们两结婚我不得随份子嘛?我又不结婚,这回礼不就收不回来了……”南时苦着脸比划了一下:“要不咱们回头给他们送两袋化肥?”   池幽看南时的那眼神,若有深思。   南时基本可以确定池幽应该是在想他是不是哪里亏待南时了,怎么连这么埋汰的话都能说出口。万万没想到池幽言简意赅的来了一句:“会有机会的。”   “我有个屁的机会。”南时喃喃的道,一个没注意说了个脏字儿,连忙又重新组织了语言:“应该是没机会了……害,兄弟一辈子就结一次婚,亏就亏一点吧。”   此后便是无言,南时之前就问过池幽有没有想看的人,池幽表示没有,他便又看了几个亲朋好友的资料。池幽看到一半就没什么兴致了,把书案让给了南时,自己则是去一侧的长塌上休息一会儿。   南时也正式开始查云省有没有什么异样了。   云省常驻人口有接近五千万人,靠南时一个个去翻自然是不可能的,所幸生死簿都做成智能机了,南时摸索了一下功能就跳转去报错窗口,只见报错窗口里分别以红橙黄绿四种颜色代表了不同的报错等级堆积了千把条信息,当中没有红色预警,他就只能先去看橙色预警。   实际上橙色预警也没有多少,只有寥寥数条。   排在第一条的内容就让南时的眉头跳了跳:云省昆市某民营企业的老板命数发生异常。   再点击去看南时才发现他的资料页上写着命数在上个月24日被人替换,替换者是某某某,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因为命数被替换后,这位老板很快就会濒临破产,直接导致两三千号人下岗,从而这些人的命数也发生了改变,跳楼的有,病死的有。   撇去那些能自寻出路的,光是因此直接、间接性死亡的就有二三十号人。   社会要比想象中还要复杂,并不是说没了工作简简单单去找下一份就算是完事的。有些人拿着公司的股份,公司完了他们就相当于投入公司的一切全部血本无归,有些甚至还要背上巨额债务。   要说不能活,那是开玩笑——能活,但是曾经风光过的人,甘于一生永远就这样沉寂下去,为了还清债务日日奔波吗?他们是很难接受这样的落差的,与其带着家人一起受苦,不如直接自杀一了百了,用命将这笔债做成一笔坏账。家里人拿不到他的遗产,自然也就不用承担额外债务。   再说轻的,有些人身上背着房贷,全靠工资勉力维持,一两个月还好说,找到工作就能续上……但是要是找的工作的薪水不如从前呢?又或者大不如从前呢?更别提还有那些等着钱买药或者交医疗费的,接不上,那自然就没有药吃,没有病看。   南时抿了抿嘴唇,想当初他只不过是救了几十号人,其中很多还不是必死的,就被天道判定要以命来还。这都影响到几千号人了,难道这位替命的就没有什么报应吗?   没有,真的没有。   因为生死簿上写明白了,是这位老板自愿的。自愿将自己的好命替换给别人,自己去承受别人的命数,甚至还因为这样自愿的交易而导致在死后要魂飞魄散来还债。   对,‘自愿’的。   南时点开了第二条,仍旧是一条影响范围达到云省的信息,南时又连续看了好几条,几乎每一条下面都是被判定‘自愿’。   只要‘自愿’,根据程序地府就无法主动出击了,根据主脑制定下的法规,地府公务人员应优先去解决那些非自愿的情况下造成的问题,而‘自愿’的则是会根据影响范围而在事主死后执行相应程序。   当然,中间人也不会好过,只不过中间人隐藏得太深了,只要中间人运用一些话术,暗示谁谁谁去做什么事儿,生死簿也无法判定他的罪行,只好等天道爸爸执法又或者等人死了到阎王殿被轮回镜扫描之后再说了。   黄色和橙色预警只有小部分是被替命这种事情,大多还是什么某某老板找了某大师替他避劫,又或者因为谁谁谁而被反向操作了一波。   南时看到这里疑惑了起来,他点击了一下上面的预警解释,才知道影响范围至少达到一亿人以上才是红色预警,千万级别就是橙色,百万是黄色,如果只是普通群众,那么影响范围最多达到万人,而这万人当中真会因此改变生死大劫的极少,撑死了就是绿色预警。   在地府眼里,万人以下都是小事罢了。   南时便直接跳到了绿色预警区,这一回就和上面不同了,如果说橙色和黄色预警更像是一张通知书,那么绿色预警区就更像是一张派任书,预警简单的将事情描述清楚后,下方还有一个选择栏和指纹界面,选择栏点开可以显示出所有当前空闲的公务人员,只要选择,再指纹确定,就可以将地府公务人员派出去解决此事了。   当然,绿色预警中也有很多是‘自愿’的,但显然这些单子比起黄色预警和橙色预警中的事主做事要粗糙得多,有不少生死簿直接将‘中间人’的名字表了出来,只等公务人员去提人了。   池幽说元松泉喜欢他,他现在信了。   这玩意儿在他手里,他也不知道元松泉那边有没有什么副本,但是确实元松泉为了方便起见把指纹权限给他了,只要他想,直接一键清空这些预警都可以——或者再做的隐蔽些,将某些相关人的信息删掉,不说能逃脱地府审判,但是至少这一世没有其他骚操作的话就算是保住了。   至于死后的事情那就死后再说,就跟那个谁……算了南时也想不起来对方叫什么名字了,就跟那个养了只猫妖的大爷一样变成厉鬼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隐居起来,不照样能过得潇潇洒洒。   ……这东西得尽快还给元松泉才行。   南时拿着有些烫手。   他很清楚的知道自己和元松泉就是普通朋友——话摆在这儿,今天要是池幽拎着个生死簿借他查资料,他才没有什么担不担心又或者其他想法呢,池幽给他他就用,最多就是问一句会不会影响到池幽处理公务,其他的一概不会多想。   人有远近亲疏之分,想法自然会随着情份而发生改变。   就是生死簿是过杏仙的,南时也想尽快把这东西还给过杏仙,更别提元松泉了。   既然这样想,南时便加速浏览了起来,他把清河叫了来,自己报关键性信息,让清河撰写出来,一边着手让人通知方才那个送快递的鬼差,让人立刻再来一趟。   地府一来一回也有些时间,足够南时将这些信息看完了。   两个小时后,夜幕已经全然降临,漫天的星子闪烁着,明月高悬,散发着淡淡的清辉,压得那些星辰黯然失色。   南时报完了最后一条消息,他身边已经聚集了三个侍女,清河负责誊写,一个负责整理,还有一个负责将发生的地点都标到了地图上。   “少爷,鬼差到了。”一名紫衣婢前来禀报。   “嗯。”南时捧着一盏茶啜饮着,边吩咐道:“将东西包好了送给他,让他转达元先生,东西太过贵重,就不留在我这儿过夜了。”   “是,少爷。”紫衣婢应喏,将生死簿捧了下去。   恰好此时侍女们也整理好地图了,将它悬挂了起来,倒不是卫星地图不好用,只不过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什么专业的程序,便先用纸质的凑合下。   池幽也起身走了过来,端倪着那副地图。   于地图上,红点分散于云省各个城市,其实城市里还好,最密集的反而是那些大山里的村庄,几乎是密密麻麻的一片。   南时几乎可以预见到,如果他做的不是云省地图,而是全国地图的话,怕是可以看见自云省辐射而出的红线。   “胆子很大。”池幽点评道。   他平时着地图,神色依然平静如初,眉宇间却多了一抹锋锐之色,如同珍藏千年的宝剑终于被拔出了一线,冰冷的锐光自其中溢出,令人不敢直视。   南时也站起了身,他坐的太久了,腿都有些麻了:“师兄很生气?”   “没有。”池幽低缓的道:“只不过是些个坏了规矩的败类,人人得而诛之罢了。”   “我想也是。”南时点了点头,他觉得池幽更偏向于那种大佬思维,要是别人藏得深,他也懒得去替天行道,要是舞到他面前,他就顺手除了也就是了。   池幽问道:“你觉得他在哪里?”   南时思索了一下,指着一处几乎没有红点的村庄:“可以先让人去这里看一看。”   那也是一片山,山里也有一个村子,但是相较于其他村子密密麻麻都是红点的样子,这里显得格外的突兀。   “为何?”   南时拿着一支笔在上面圈了一下,将那处村子给圈了起来,显出了一片空白,“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比起周围,师兄不觉得这里很突兀吗?”   池幽又问道:“打算如何?”   南时笑得有些放肆,眼下那颗红痣幽幽的映出了一丝若有若无的邪气:“搜山呗,总不能放火烧山吧?放火烧山,牢底坐穿。”   池幽颔首:“想法是好的。”   话音未落,南时脑门子上就挨了一扇子,池幽以扇子抵住了南时的眉心,斯里慢条的说:“就是笨了些。”   南时:“……?”   只听他道:“难道我教你的都是假的?”   南时恍然大悟,这一扇子挨得不冤——日子过得太潇洒了,都给忘了自己老本行是干嘛的了!   害,还搜山呢,废那劳什子的功夫,他算一卦确定一下有多难啊?! 第155章   南时这一卦下去, 都不必叫池幽参谋,自己瞅一眼就知道自己没猜错,人蚊子大仙确实就在那山里。   南时眉间微动, 露出些许喜色出来,扭头道:“那师兄我先告辞了!”   池幽在心下叹气, 问道:“就这么过去?”   “当然不是。”南时在心中列了一张需求清单, 怎么可能就这样单枪匹马的过去?   那蚊子大仙是什么道行什么出身?手下一共有多少人?分别是什么道行什么来历?这其中又有多少人在那座庙里?又有多少人在外头杵着一时半会儿赶不回来?这蚊子大仙能搞出这么大的动静来,国家一点都不知道?   南时觉得不可能。   说不定那什么传说中的‘国家安全局龙组’已经大仙庙里插入了无数个二五仔……哦, 不是, 是潜伏了无数线人了。   再说这蚊子大仙规模这么大, 他要那么多钱干什么?根据南时的计算他赚的那些钱足够他奢侈得去过八辈子了,剩下来的钱怎么办?总不见得堆在银行里存定期吃利息吧?   钱要流通起来那才是钱……后面就没有什么靠山又或者是合伙人?要是有,那杀掉一个蚊子大仙, 还有千千万万个蚊子大仙站起来,他以后日子过不过了?这么有慈悲心难道他是菩萨下凡吗?   说是去掀场子,但总不能把领头的杀了就算是结束了吧?那些仙师多多少少都学了点害命的手段, 要是没人控制住,那后面怎么办?等位替换一下, 南时觉得要是自己是仙师中的一员, 闷声发大财那完全没有任何难度。   就是退一万步,蚊子大仙的跟脚道行他总得查清楚, 南时不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   南时笑道:“我是说我回自己的院子里去,刚刚忙了好一阵,累得很……都这么晚了,我出门岂不是自寻苦吃?晚上山上蚊虫可多了!”   池幽的手指动了动, 倒也没问南时打算如何,抬手让他回去了。   南时一走, 池幽便吩咐清河:“去交代一声,少爷若是有什么动静便来告诉我,再派一队伍人跟着少爷,瞒是瞒不住他的,便说是我吩咐的吧。”   “是,少主。”清河应喏,转而又问道:“山主,您既然担心少爷,为何不出手将那淫祀先平了去?”   池幽垂眸把玩着玉扇,没有说话,清河转而屈膝道:“是奴婢多嘴,奴婢告退。”   说罢,她便退了出去。   池幽养人,自有一套法子。   丝萝柔嫩,风拂叶颤,青翠欲滴,自然是美的,而春去秋来,无枝可依,无荫可避,便要任风吹雨打去,再是风姿绰约,也一并要受风霜凄冷。   不过是寄人篱下的玩意儿罢了。   池幽费尽心思调教南时,不是叫他给人当玩意儿的。   他爱重南时,自然要给他金钱,给他权势,给他命数……但别人给的,都是虚的,无论这个‘别人’是他也好,是其他人也罢,能予之自然也能取之,他怎么能容忍呢?   南时想做什么,他向来不多加干预,无论结果是苦是甜,总要他自己去尝一尝,这次也是一样的。   宝剑锋从磨砺出,这把剑他等了千年,也该成了。   若是不成……不成就不成吧,再慢慢锻炼就是了。   天空中飘来了一片云彩,掩去了明月清辉,房中有清风拂过,轻轻巧巧地吹灭了案上的兰竹小灯。   池幽坐在一室清寂中,眼中带着些自嘲。他手中的玉扇一下又一下的击打在掌心中,谁能想到呢?他池幽算尽天机,最后仍是为天机所算。   ***   “老赵!老赵——!你搁在哪儿呢?!”一个中年汉子上气不接下气的从林间小路上跑了过去,随即抓住了一个蹲在草丛里采菌子的中年男人:“别采菌子了!快去医院!!你家远志中介儿①了!你婆娘急得要命!李哥已经帮忙带他去县城医院了,你赶紧去!”   “哈?!”赵伟明连忙撇下了手里的菌子,拎起背篓就往外头冲,山里头信号不好,打电话都打不通,他也没办法问,只能一溜儿飞奔去医院:“吃什么了才中了?多谢你啊老秦,回头我请你喝酒!”   老秦跟着他一道跑,他的车停得比较近,他快速的道:“八成是见手青,你娃对着你婆娘说有汪汪队围着他跳舞!还有喜羊羊和灰太狼!”   赵伟明一听是见手青就松了口气,连带着脚步也缓了下来,他骂了句脏话:“……得了,没多大点事儿。”   “紧接着你家远志就口吐白沫了!”老秦又道。   “操!”赵伟明又开始飞奔了起来。   大家都是土生土长的云省人,谁家没遇上过中了介儿的事情?什么表现是吃了什么菌子那都是心里有数的,看个小人没什么,他小时候那会儿馋,趁着帮他妈炒菜的时候也偷吃过一口还没炒熟的见手青,还看见了四个白骨精一起进家门呢!   但是口吐白沫这症状能对应的上的菌子都是毒得不行的品种,他哪能不急?!   两人上了车,一路狂奔,终于在一个小时内赶到了县城医院,赵伟明他老婆明秀正守在病床边上,见她男人狂奔进来,连忙道:“别急,没事儿已经洗过胃了!挂水呢!”   赵伟明满头都是大汗,整个人宛若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汗水凝聚成滴落在他的眼睫上,他看着床上只有六岁的小孩都不舍得眨眼:“查出来了吗?吃了啥?”   “见手青,还混了一点白罗伞……不过白罗伞味道呛,这几个小兔崽子一人就咬了一小口,还吐出来不少!”明秀说着,伸手摸了摸病床上的孩子:“没事就好。”   赵伟明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孩子的胸口,碰着了心跳,腿一软就往后倒去,重重的靠在了墙上,喘着粗气。明秀瞅了一眼,顺手就把他背着的背篓给摘下来了:“你这人……怎么来医院还带着背篓?!”   “我这他妈不是摘了一窝子干巴菌嘛?!你不是说你想吃?!我哪里敢扔?”赵伟明说着摆了摆手,从湿透的汗衫里摸出来了一包烟,捏了捏,里头没潮,就说:“我去外面抽根烟,你看着点。”   他也没怪明秀没看好孩子,他们那村子里好多人一到春夏都是采菌子补贴家用的,而且那菌子也是会长在村子里的,都是从小村口里玩出来的,能遇到什么他心里没点数?根本拦不住!   “行,你去吧。”   因着几个孩子是一起作的死,现下一个四人病房里四个床都是乡邻,明秀问隔壁张家借了个盆,打了点水给打算一会儿等赵伟明回来了给他擦把脸。   赵伟明一到专门抽烟的小阳台,就发现一片都是熟人。   于是四个男的搁那儿抽烟,顺道还说起小时候的事情来了:“不是我说,这事儿肯定是你闺女牵的头!老刘!”   一人道:“你还记得不?你那会儿拿了个红伞伞来找我们一起吃,还他妈信誓旦旦的说那没毒!什么样的老子就有什么样的种!”   老刘才不认账:“滚犊子!我闺女压根没吃白伞!”   “豁,更像了,焉儿坏!”   赵伟明抽了小半根烟才说话:“害,都是正常的,老刘你就认了吧,咱们不怪你。”   “滚滚滚!”老刘笑骂了一句,四人又闲扯淡了一会儿,这才联袂回去,没想到一回去就得了好消息:“没多大点事儿啊,23、24、25家属孩子醒了就没事了,不过我建议是住院观察两天,孩子比较小。”   几人连连应了,唯独赵伟明看了看自己孩子,问道:“医生,我26床的,我孩子怎么还没醒啊?”   “我看看。”医生走到26床跟前掏出挂在床头的检验单看了看:“病人之间有差异的,晚点醒也正常……你孩子有点缺钙,回头记得给他补补。”   “好的,谢谢医生。”赵伟明应了下来,见他老婆脸上挂着担心,便上前安慰道:“医生都说了孩子没事儿,要不你先回去吧?我守着呢!家里不好没人。”   “要回去你回去,我不回去。”明秀还欲说什么,就见赵伟明踢了踢搁在床下面的背篓:“别啊,一窝子干巴菌,一斤多呢,再不处理了可就浪费了。”   野生菌都是当天采摘当天要处理,否则一过夜就坏了。   明秀犹豫了一下,赵伟明又补充了一句:“远志他不也爱吃?你回去饺子,明天这小兔崽子醒了该张口吃东西了,医院卖的又贵又不好吃,外卖味精太多了,还是吃自家的吧。”   明秀听罢也不再犹豫,刚好也有乡邻要回去,他们刚好一道走,她关照道:“那你晚上给远志擦擦身体啊,不然明天就馊了。”   “知道了。”赵伟明打了声招呼,明秀到一旁将孩子方才做检查的时候的衣服抱了起来,塞进了塑料袋里:“明天我拿衣服过来。”   “好的。”   明秀跟着乡邻一道走了,一旁也跟着守夜的老刘上前捡了个什么起来,疑惑的看了看:“老赵,你什么时候给你家远志求了平安符啊?看着还挺精细的,搁哪儿求的?”   赵伟明接了过来,也有些疑惑……可能是明秀去求的也说不定?   “不知道,可能是明秀去求的吧?”   “这次他们几个吃白罗伞就吃了一点点,说不定就是这个符保佑的呢?”老刘说着:“回头我也去求一个。”   “得了,你也别太迷信,我回头问问明秀。”赵伟明说着,见那个平安符咒有些松散了,不好给孩子接着戴,就随手塞进了口袋,又和老刘商量起来晚上吃点什么,难得来一次县城,听说医院旁边有个做菌子火锅的是真的不错。   殊不知那符咒落入他口袋后,上面捆着的红线彻底松了开来。   不大的平安符里包着一张叠成了小三角状的百元大钞,钞票的周围用黑色的细绳捆着,若是仔细看,就会发现这那里是绳子,这分明就是……头发。   作者有话要说:   ①中介儿:就是吃菌子中毒的意思…… 第156章   赵伟明夫妻没想到这一等就等了半个月, 乡邻们都出院了,而他家的崽儿还躺在医院里,不死, 但也不活,就搁那儿躺着, 成了一个植物人。   医生也说没办法, 身体机能没有问题,但是人就是醒不过来。   夫妻俩商议了一下, 决定将孩子挪回家里去, 毕竟小孩在医院里, 价格又贵,总有一个人要脱产,长期下来家庭就跨了, 别说治病了,以后吃饭都成问题。   在问过医生小孩可以挪回家后,夫妻两就把孩子带回了家。   赵伟明夫妻两本来是爱笑的人, 如今却是没了个笑脸,邻居都摇头暗暗的说这夫妻两运气真的差, 大家一起吃的白罗伞, 其他人都没事儿,就只有他家孩子出了事, 是不是触了什么霉头,这才让好好的娃儿成了植物人。   过了几天,住在隔壁的钱丽华忍不住对明秀说了:“明妹子,不是我说, 要不你去山神爷爷庙里拜一拜?我听我娘家那边说小孩子阳气弱,是不是去医院冲撞了什么?好端端的孩子, 没病没灾的就是醒不过来,你去拜一拜吧!”   明秀有些迟疑,她是不太信这个的,却又听钱丽华接着说:“几炷香,两盘子水果的事情,又费不着什么事儿!拜一拜总没有坏处……我家种的杨梅熟了,你拿两筐子回去,大家都是街坊邻居,你不要推,走,我跟我果园里采。”   明秀犹豫着点了点头,是这个道理,虽然知道大概率不会有什么效果,但是现在也真就没有其他办法了:“行,那我跟我家老赵说一声,咱两一道去。”   钱丽华连忙拦着她:“别啊,家里得留人,不然远志要是出了点事……哎,看我说的,但是万一,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你说怎么整?”   “钱姐你说得对。”明秀苦笑着说:“远志这一睡,我也是慌了神……我就这么一个孩子,哪怕让我替他死呢?”   “说什么晦气话!”钱丽华眼神微闪:“别管了,走,咱们先去采杨梅,让我家小子先替你看着远志。”   “哎,好。”   钱丽华所说的山神庙并不远,就在隔壁山头,两人开着车没一会儿就到了山脚下,香烛纸钱这些直接把清明的存货拿出来接着用就是了,不需要额外再买,再加上自家果园里的水果,压根不费什么钱。   但是明秀想着既然去了,那就再准备两百块钱,回头给山神庙捐个香火,也算是诚心。   山神庙虽然坐落在深山,但是并不显得破旧,有一个老庙祝常年住在这里,负责打扫卫生供一下香火什么的,两人进了庙,就见山神像面目慈祥的坐在上首,笑意盈然,明秀看着不知道怎么的就落下泪来,狠狠地磕了两个头,又给上了香。   钱丽华也跟着磕了两个头,眼珠子却在眼眶里乱窜,等到明秀磕完了头打算要回去,就神神秘秘的拉住了她:“明妹子,你别急着回去,我知道有个先生,算命算得特别准,咱们去问一问怎么样?”   “可……”明秀还未说完,就被钱丽华打断了:“这钱我出,你别急,远志也是我从小看大的,也是我半个儿子,我出点钱不算什么,咱们去问问,求个心安!”   明秀扭头看了一眼山神庙,仿佛被说服了一般:“好,那我们过去。”   说是不远,实则开车开了一个多小时才算是到了,明秀看着面前一栋小别墅,有些犹豫的说:“真是这里?”   “真的是。”钱丽华指着小别墅,几乎是半拉半扯的把明秀往别墅里带:“要是算得不准,哪能住得起这么好的房子?走,咱们进去。”   明秀觉得有些不太对劲,钱丽华的样子太急切了,但是她又说不出来的哪里不对劲,只得跟着她进去了——大家都是知根知底的,都做了十几年的邻居,钱丽华本来就是个热心肠的人,平时也对远志很好,有这样的表现好像也很正常。   “先生,你好你好!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明秀。”钱丽华进门就熟门熟路的和里面一个穿着麻布白袍的正在侍弄花草的老太太说道,明秀有些奇怪,这不是个女的吗,怎么也叫先生?   老太太带着一缕柔和的笑容看了过来:“都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叫我先生,叫我张婶就可以了,先生什么都是外头人瞎叫的……你就是明秀吧?你孩子的事情丽华都跟我说过了,今天看到了你,你别慌,你是当妈的,你要是慌了,你孩子可怎么办?”   明秀奇异得觉得自己的心平静了下来,不管怎么说,一个和蔼的老太太是不会引起别人的厌恶的,她点了点头:“你好,张先生。”   “都说了别叫我先生,听着老奇怪了。”老太太摆了摆手,引着她往里面走,边走边道:“你们俩是有口福的,我今天刚好煮了一锅银耳莲子羹,丽华你知道厨房在哪,去盛过来!”   “好勒!”钱丽华立刻就扭头换了一个方向过去了,老太太指了指一把木头椅子:“别嫌弃,先坐着吧。”   “……张婶,我是想问问……”明秀开口道。   “哎!不急!”老太太在明秀对面落座:“这一路过来也累了吧?先吃一碗定定神,咱们慢慢说,急了反而坏事。”   听她这么说,明秀也只好按耐下来,她是第一次来,也不知道要和对方说什么,所幸钱丽华很快就端着碗回来了,一人一大碗银耳装得满满当当的,微微的热气在碗的上空悬浮着,清甜的香味弥漫在空气中,老太太指了指:“先吃!吃完再说话!”   明秀吃得很快,她也确实是饿了,一碗银耳入肚,也让她好受了些。   不多时三人都吃完了,老太太擦了擦嘴,从一旁扯了纸笔过来,这才问道:“明秀,你儿子是什么时候出生的,报给我,我给你看看到底是犯了什么。”   明秀连忙报了,老太太便提笔写了下来,手指在指节上不停地掐算着,不一会儿便说:“这事儿有点麻烦啊……要看你们当爹妈的狠不狠得下心来了。”   “害,孩子都醒不过来了,还什么狠不狠得下来心,张婶,您就直说吧。”钱丽华答道。   老太太作势瞪了她一眼:“别插嘴,这要看人家爹妈的。”   “行行,我不说话。”钱丽华拉了一把明秀:“赶紧的,快说呀!”   明秀愣了愣:“……狠得下!您只管说!只要能救我孩子,拿我的命去换他都行!”   老太太微微颔首,分析道:“你看你这孩子,出生年月日都是土,其他倒还行,就是五行缺木,一缺,就容易犯!这回吃菌子叫闹着了,可不就是?他命中就有这么一劫,凶险得很,而且他这个月行运,等出了这个月走的就是恶星,那是很危险的。”   明秀听得不明所以,但是几个重点她是明白的,这个月要是醒不来,再往后就不好了。   “您跟我说简单点吧!”明秀道:“您说的太玄了我也不懂,您就说怎么做!”   “害,别急,这该说的还是得告诉你。”老太太不急不缓的说:“他冲撞了草木精,魂叫大山爷爷给勾走了,这本来是不会出事的,你儿子有高人庇佑……你回家之后找一找,你儿子应该有一个护身符,那是有缘人送给他的,你要把你儿子的血和你们夫妻两的血一起滴在上面,再给他戴上,不出三日就有结果。”   明秀纳闷的说:“护身符?他没有啊!”   老太太笑着说:“肯定有,你回去好好找找。”   “那……”明秀又问道:“您说的狠心是什么意思?”   老太太明显的犹豫了一下,露出了些许不忍:“你儿子的霉运会到你和你男人身上,你们俩会受点伤,但是孩子会没事。”   明秀一惊,她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只是受伤?什么程度的伤?”   钱丽华劝道:“张婶,你就告诉她吧!这事儿也要紧。”   老太太顿了顿,看着明秀许久才说:“……你属阴属水,水木相生,没什么大事,顶多就是流点血。”   “那我老公呢?”   “男人属阳属火,轻则残疾,重则就替你孩子去了。”   ……   明秀恍恍惚惚的上了车,钱丽华一边开车一边劝她:“咱别听她瞎说,说不定远志自己就好了呢?”   “……”明秀没有回答,钱丽华又说:“你们还年轻,大不了再生一个!犯不上拿老赵的命去赌,明妹子你可清醒点。”   明秀抬手擦了擦微红的眼眶:“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怎么这么难啊……”   “都是命!”钱丽华说完,车内又沉默了下去,钱丽华的嘴唇微动,但到底没说什么。   等到开到山上的公路的时候,钱丽华突然靠边停了车,抓住了明秀的肩膀:“我跟你说个事儿,你要是肯,就去做,你要是不乐意,就当是我没说过,你也什么都没听过!”   明秀明显有些反应不过来:“……你说。”   “我知道这个法子,叫替命。张先生的法子是叫老赵去替远志的命,何必呢!你说!手心手背都是肉,哪个能舍出去?张先生还有个法子没说,也是替命,只不过是让别人的命替远志的命!”   “我知道这法子有点伤天害理,但是这不是没办法了吗?你回去之后就把远志的衣服脱下来,放到公路上,你们俩夫妻避开些,接下来的事情你就不用管了!”   明秀:“这……这怎么行!”   钱丽华不耐烦的说:“那你就当做没听过!我也什么都没说过。”   ***   南时与倾影收回了视线,倾影询问道:“少爷?”   南时低声道:“再看看。” 第157章   赵伟明将口袋里用塑料袋包好的钱交给了明秀, 灰突突的脸上带着肉眼可见的疲惫之色:“今天运气好,挖到了两斤干巴菌,还有两窝子鸡枞, 钱你先收着。”   “好。”明秀低低的应了一声,赵伟明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笑容, 边往浴室走边说:“你别急, 家里钱还算是宽裕,趁着雨季我多上山溜达几圈, 等过去了也能存一笔。”   明秀在桌边坐下, 拍了拍塑料袋上的泥土, 一点一点的数起了毛钞——这一看就知道赵伟明跑到了城里的菜市场去卖菌子了,不然的话也不会有这么多毛钞零票,那边很远, 距离他们山头四十多公里,光开过去就要一个多小时。   明秀眨了眨眼睛,将那一丝泪意逼了回去, 她喃喃地道:“要是宽裕,还跑那么远干什么……”   山下就有人收菌子的, 甚至懒得下山, 街坊乡邻都是要的,但价格肯定比不上跑到城里头的菜市场。   其实家里的钱有多少, 她很清楚,但是只要远志一直这样躺着,该吃的药、该伺候的人,要是再出点什么状况……那就是个无底洞, 别说他们这样的山里人家,就是城市里住高层的, 又有多少能支撑下去?   赵伟明开始急了。   明秀陡然又想到了那个法子,她掏出了口袋里的那个黄符,她回来后已经找到了,果然是有的。   那么用赵伟明去换远志……这是肯定不行的,她是爱子如命,但是也舍不下一直相依相伴的赵伟明,为什么就不能是她替远志去死呢?   如果她可以就好了。   此时她心底又有另一个声音响了起来:【你们一家能好好地过的,赵丽华不是说了一个法子吗?用她的,你们一家都能好好的,谁也不会死。】   明秀听见自己的声音说:“不行,我不能害人。”   【对啊,那就是害人,可是你不害人,你就要家破人亡了。】那个声音说道:【你害人,你怎么害人了?你不就是拿了件衣服铺在了大路上吗?谁能知道是你害的人?盘山公路上哪年不出几条人命?就是警察来了也查不出来是你做的。】   “不,不行……”   【那就让远志去死,要不就让老赵去死,你挑一个?】   “……”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都到这个份上了,你想当好人,也的看有没有你挑的余地。】   “……”   明秀绝望的抬起头,痴痴地看向了亮着灯的浴室,里面只有哗哗的水声,她又扭头去看向了躺在床上的孩子,孩子才六岁大,正是最可爱的时候,明年就可以去小学了,前阵子夫妻两晚饭后最大的乐趣就是依偎在一起看买房的app,想着上学总不好让孩子天天上下山,住在县城里读书也方便。   躺了半个月,孩子本来鼓囊囊的脸颊都变得削瘦了,红润的颜色也看不见了,只剩下一片苍白。   她颤抖着伸手摸了摸孩子的头发,硬揪揪的头发扎在掌心里,她的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这像我……”   她小时候头发也这么硬,她妈给她扎头发的时候还一直叹气说头发这么硬,脾气也硬,以后该怎么整才好……   明秀突地站了起来,三两步走到了衣柜旁边,从中抽了一件明黄色带着小黄鸭头像的防晒外套,这是远志最喜欢的一件衣服,穿的次数也最多,就这件吧……   她擦了一把脸,最后看了一眼床上的儿子,对着浴室里的男人大声喊道:“我东西忘在果园了,我出去一趟!”   浴室里传来声音:“你等会儿,我马上好了,我去就好。”   “不用,我开车过去拿。”明秀道:“饭菜在桌上,你洗好了自己吃,吃完了给远志擦一擦,再给他活动活动手脚,听到没有?”   “听到了听到了,那你路上小心点。”赵伟明在浴室里应了一声,低头接着冲洗头上的泡沫。   明秀拿着衣服出去,她步伐没有丝毫犹豫,她没有开家里那辆去年新买的SUV,而是开了那辆破旧的运货的五菱宏光,买了十年了,再过几个月就可以报废了。   公路离他们村子并没有很远,几乎十分钟内她就到了公路上,为了防止被村里人看见,她还特意往山上开了一段儿——这个时间,下山或许还有人,但是却没有人去山顶了。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她停在了一个临时停车处,手摩挲着从一旁缝隙里磨出了一包烟。她不怎么让老赵在家里抽烟,怕给儿子吸二手烟,老赵也听话不抽了——其实她也知道在家里两辆车里都藏着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很巧,这一包烟刚好就剩下了最后一根,还是一包软南京,贵货,估计是谁给老赵的,他藏起来了慢慢抽。   对不住了,今天这根烟她抽了。   她其实也会抽烟的,只不过很少抽罢了。   红色的火星在黑夜中亮起,一阵乳白色的烟雾从车窗里溢了出来,南时看着那个女人抱着一件衣服下了来,放在了公路上。   倾影叹息了一声:“少爷,我们走吧,没必要了。”   南时这半个月很忙,忙到了没时间和池幽去玩,天天奔波于云省——很简单,他整理了一下,发现虽然案件很多,但是实际上的‘仙师’并不是很多,也就是十几个人罢了,他一天解决一个,先把云省范围的收拾干净,再去掀人家场子。   他对外的说法是觉得人在云省,要来支援老巢容易生变数,不如先把当地的仙师解决掉,这样外省的过来也没有那么快,比较方便他下手。   对自己的说法是,既然见到了,那就顺道帮一帮,就当是攒点阴德,就当是贿赂天道爸爸了——至于好处,那是肯定有的,这几天他算卦准得一批不说,改命的时候连片云都懒得聚过来,这难道不是切切实实的好处?   不过那些人也确实是可怜。   不该他们受的苦难,落到了他们头上,将心比心,若有一天他自己落到这个地步,也希望有人能伸手拉他一把。   什么杀人放火金腰带,造桥铺路无尸骸……这世上总该是好人多一些的,也该得到好的结果。   是有点圣母,但是南时自己做得开心,管别人怎么说呢!   南时摇了摇头,低声说:“再看看。”   女人将那件明黄的衣服铺在了公路上,风有些大,她放了两次都被吹跑了,她便又捡了起来,从一旁找了两块石头将衣服重新压住摆好,转身上了车。   倾影又劝了一声:“少爷,随她去吧。”   南时说:“看完了再走。”   随着发动机一声轰鸣,车辆的大灯被打了开来,明秀狠狠地将最后一口烟抽完了,将烟头摁灭了扔出了窗外,熄灭了手机的灯光,随即用力的踩下了油门。   ——这事儿多简单啊,让别人压了她儿子的衣服就能替他受难,那她自己压不就行了吗?   害人是犯法的,害自己那最多算自杀!   南时只见那车直接往那件衣服上压去,眉目微动,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看向了目瞪口呆的倾影:“怎么样,我就说了,这世界上还是好人多一点的。”   “发什么愣,还不快把人去拦下?”   倾影也跟着笑了笑,随即飘然而下去救人了,南时扭头对侍卫说:“带我下去,姿势飘逸要有仙气一点哈!”   侍卫憨憨的表示:“少爷放心,衣摆的角度一定完美!要不要给您搞个白雾金光什么的?”   侍卫一指身后的伙伴,对方手里赫然拿着一盏巨大的灯:“我们带了特效灯!”   南时的嘴角抽了抽:“你们是不是有病……”   侍卫:“那少爷还要不要特效?”   “……给我来点吧,别太夸张。”   “行!您请好吧!”   侍卫扭头和特效兄弟商议了一番,最后直接否定掉了南时这个飘然而下的决定,说大晚上的天上掉下来了个人怎么看怎么惊悚,万一把人吓死了那可太冤了,还是坐马车比较好!   南时:“……你们背着我去学了什么玩意儿?”   特效大兄弟竖着大拇指表示:“少爷神机妙算,=去年刚刚考进央美,舞美专业!”   好家伙,还是科班出身。   “……”南时:“怎么想起来学这个?”   “害,还不是那次和人出外景,气死我了,一个垃圾灯光师叫价一千一天……”   南时觉得再这么放任下去,以后他哪天心血来潮了要去娱乐圈玩玩,都能直接拉一帮子人出来拍电影。   话题扯远了,南时低咳了一声,转而上了马车,亏得他今天穿得也算是有气派,充当个深山老林里的老神仙一点问题都没有,金玲一响,没有马的马车便缓缓向前驶了起来。   ***   明秀没有闭着眼睛,她也不是疯了,这个法子也不过是看看有没有用罢了,万一没有用,闭着眼睛他妈的一脚把自己开得翻下山,远志没醒,她又死了,岂不是白死了?   迷信这种东西,如果有效她就间歇性信一下,没效的话那还是算了。   她碾过了那件小黄鸭衣服,心中的大石陡然就落了下来,她有些脱力,还有些懒洋洋的,并不怎么想哭。碾过了它后,她又倒车回去,反复碾了好几遍。   她刚刚来的路上已经又给远志下单了一件一模一样的防晒衣,这一件碾破了也不怕。   一会儿她就把它给烧了。   碾过了好几遍,明秀拉下了手刹,抬眼下意识的从后视镜里去看那件防晒衣,却发现……什么都没有。   地上什么都没有。   她不敢置信的跳下车,拿着手电筒左右找了一圈,都没有看见衣服的身影……该不会是卷到车轮子里去了吧?   四只轮胎都好好地,明秀爬到了路上,打着灯去看车轴里有没有衣服,却突然听见有一个柔柔的女声道:“姐姐是在找什么?”   “找衣服吗?”   明秀的冷汗唰得一下就下来了,她握了握满是冷汗的手心,手电顺着声音的来源照去,发现在车旁似乎站着一个女人。   那女人穿的还是纱裙,看上去像是古代电视剧里的衣服。   这里哪来的人?她刚刚下车的时候周围别说人了,连车影子都没见着……她从哪里来的?就算是她没看见,那么谁又会大半夜的往山上来?!还穿成这样?   山上最近没人拍戏,没有哪个剧组想得这么开,大热天来云省拍戏还住在荒无人烟连个房子都没有的山上。   所以这个女人是哪里来的?   明秀深吸了一口气,也不知道是怕过了头还是如何,居然就缓缓地挪动起来,将自己挪出了车底下,站了起来,冷静的说:“对,是我的,我在找衣服。”   与她想象中的青面獠牙又或者狰狞惨白不同,那是一个非常好看的女人,或者说少女更为恰当,年纪很轻,只有十七八岁的模样,穿着一身浅蓝色的纱裙,气定神闲地微笑着,通身无汗,干净清爽,实在是与正常人眼里的‘鬼’相距甚远。   明秀不怎么想问对方是不是鬼,要是人家是人岂不是一个很大的笑话?   对了,她就应该当不知道,要是死,就说明她大概率没有白死,要是活,那就回家好好过日子,就当今夜什么事儿都没有发生。   倾影微笑道:“这衣服有些晦气,姐姐还是不要再拿回家比较好。”   “什么意思……?”明秀不解的问,却看见那少女拎着的衣服突然自燃了起来,火光是幽蓝色的,如同梦中一般,她目瞪口呆的看着,刚想说快放下免得烧手,却见那衣服烧尽了,少女的手却丝毫没有任何损伤,唯有地上黑色的灰烬才告诉她这一切不是在做梦。   “你……”明秀欲要上前伸手抓住她的手细看,却叫倾影避开了,倾影轻声细语的说:“姐姐还请仔细些,人鬼殊途,不要随意触碰我比较好。”   明秀还欲说什么,却听见耳边有金铃响了一声。   倾影闻声侧脸望去,向后退了一步,恭敬地微微俯身:“少爷来了,姐姐还请退到一侧。”   ——这段时间她和南时没少打配合。   有时候人其实是很愚昧的,只要坚信了信仰那什么蚊子大仙能过好日子,你一社会主义说破了嘴皮子都不好使,很快南时就悟了,要用魔法打败魔法。   别人冒充什么万能神,他就去冒充山神——自家门口的老山神不比什么远的没边没际的仔细一听还有点邪乎不办好事的万能神来得靠谱?人是一时绝望了有什么信什么,不是傻缺,只是溺水前控制不住抓住一根浮木罢了。   南时只要装出一副神仙模样,再搞个奇遇什么的,大部分的人都会相信自己不当心信了什么邪神,山神爷爷来劝他改邪归正啦!   根据兔朝人的信仰,不收钱、不害人还帮忙办事的一定是正宗神仙!有正宗神仙帮忙,谁还信一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神?开玩笑呢!   明秀没来得及说什么,身体却像是不受控制一般的退到了道路一侧。   只见山中不知何时起了雾,缥缥缈缈,如烟如云,一片雪白中渐渐地出现了一辆马车的剪影,周围似有人随行,不多时,便有两个粉衣少女手捧青灯走出了浓雾,再次则是两名紫衣婢手捧香炉,再后是几名骑着马的侍卫,围绕着一辆通体漆黑的马车。   马车四周悬挂着金铃,她们听见的声响便是这里发出的。   马车的前面没有马匹,更加没有发动机的声音,只有木头轮子挤压在公路上发出的声响。   明秀瞪大了眼睛,不自主的盯着马车看,倾影在一旁提示道:“姐姐,还请低头,请勿直视。”   明秀无法,只能垂下了眼帘,耳边仍有金玲声回荡着,一步一停。   那马车听似很慢,实则速度极快,几乎是转瞬之间就到了明秀与倾影的面前,倾影率先屈膝行礼:“奴婢见过少爷。”   车帘被一只着蓝纱的素手掀了开来,露出了车中人精致的下颚:“嗯,如何了?”   “此为山中人明秀,子嗣为邪神所惑,欲以邪法以身代之。”倾影道。   “嗯。”车中人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是在想什么,明秀低着头,冷汗一簇一簇的往下淌,她能明确感知到有人在看着她,她不能动,也不能说话,只能这样被人看着。   半晌,车中人才道:“我见过你,你今日来求过我,很是诚心,为何又听信了邪神?”   明秀喉中发出了‘呵’的气音,干涩得无法言喻:“我……求过你?”   “是。”车中人回答道:“为何如此心急?山中人由我庇佑,才是正统,为何要听信邪神?”   明秀陡然想了起来,白天、白天……白天她去了山神庙,上了香磕了头还捐了香火钱……山神?他是山神?山神真的存在?   她膝盖一软,便跪了下来,她发现自己的身体能动了,便止不住的磕头:“山神爷爷救救我,救救我的孩子……”   “起来。”南时低声吩咐了一句,一旁的倾影便隔着帕子抓住了明秀的手臂,将她提了起来。   南时看了一眼倾影,倾影会意,便道:“害你儿子的东西在姐姐身上,姐姐拿出来给我便是了。”   害她儿子的东西?明秀有些六神无主,却奇异的清楚害她儿子的东西应该指的就是那个符咒——是了,什么拿血滴上去,她往年跟人去过武当山也去过普陀山,就没听说过哪个平安符要用自家人的血滴上去的!   她并不敢看马车,而是胡乱的在身上摸索着——还好,那个符咒她刚刚也揣出来了,她手忙脚乱的将符咒递给了倾影,倾影却不接,她立刻换了个手势,捧着那符咒,倾影才隔着帕子,轻巧巧地从她掌心中捏了过去。   南时见东西已经到手,八字倒是不必问了,他已经调查过了,便低缓平和的提醒了一句:“今夜山中有雨,趁早回家去吧。”   “是,是!”明秀连应了两声,突然有一阵风过,马车和身边蓝衣少女都失去了踪影。   她扭头望去,山中……哪里有什么雾气。   突地,天空炸响了一声雷音,青蓝色的闪电划破了天际,明秀突地想到方才山神说今夜有雨……   ***   另一侧,南时坐在马车中,指尖金芒乍现。   其实明秀的那个操作是有用的,劫数转嫁到了她的身上,故而第一件事就是要替明秀改命。   老天爷自然不乐意,故而鸣响了一声惊雷,提醒南时收手。   南时自然也不乐意:“您就帮帮忙,你看看,这等深处绝境也没想到要害人的,我改个命怎么了?我又不让她活到九十九,活个八十九不也蛮好的?也不子孙满堂,给点财运怎么了?”   天空中有紫光闪过,南时退了一步:“行,那财运不给了,这个死劫我改了怎么样?好人有好报,给点事业运有点儿女福气总行吧?人家也是被蒙的,爱子之心也不是美德?您帮帮忙!”   大不了他回头给人家大门口扔点钱,一样是财运。   “她是自己同意的没错,她儿子是被人蒙的嘛!不要这么死板啊!”南时嘟哝了一声,马车已经到了山顶,他自马车飘然而下,一张硕大的洛书秘图几乎笼罩住了他。   他挑眉笑道:“先礼后兵,您要是再不同意,我就硬来了。”   天空一声巨响,紫电如龙,在乌云中若隐若现。   天道不同意南时有心理准备,今天要是替她儿子改了死劫就没有那么难,毕竟孩子还小,七岁以下阎王那边都不记事呢,但是明秀却不是,她清楚的知道自己压上去会是什么结果,她是自愿替她儿子受这个劫难的。   那就是过了明路,明秀有冤屈,也得去了地府阎王殿上再分说了。   天道非常讲道理,讲道理到了一个几乎不讲道理的地步——南时今天要是只是替她避开死劫或许也引不动天雷,南时却要替她改命,那就不行了。   南时轻笑了一声,要是凡事都要天道同意,他也别学什么逆天改命了,老老实实当个凡人不好?废那功夫做什么?   刚好,测试一下他得的河图洛书。   古朴的卷轴自南时的手边摊开,随风飞扬出去,末端却叫南时捏在了手中。   大风扬得南时衣袂翻飞,他舔了舔嘴唇,眼下红痣幽幽的散发着一股子肆意妄为的气质,他举起一手,洛书秘图转动了起来,与此同时河图也绽放出了一股银辉,化为了阴阳鱼在洛书秘图中穿梭着。   “试试就试试。”   天雷涌下。 第158章   南时甚少笑得这么肆无忌惮, 有一说一,虽然复活那次是有池幽替他开挂,可那也确实是实打实的扛过去了, 今天他手持秘宝,越发得横行无忌。   天道似乎也有考验他的想法, 雷云攒动, 放眼望去,满目漆黑。   本是个星月明朗的夜晚, 倒是叫他给毁了。   有了河图的助阵, 南时指尖的洛书秘图再次扩大, 几乎笼罩住了半方天空,八卦定八方,天干定时光, 地支排光阴,又有周天星斗入局,二十四节气之外则是密密麻麻的因果线, 如丝雨般像四面八方延展而去。   因果线几乎将整片天空都染成了朦胧的灰色。   南时定定的抬头仰望着这一局命数,眼前似有光影流淌而过, 漆黑的云陡然亮了一下, 一条青紫色的闪电一闪而过,随即便是隆隆的雷音。   风也喧嚣了起来, 卷着他的长衫在空气中猎猎作响。   南时倏地扬了扬眉梢,怪不得老天爷反应这么大,看这因果线就不是一般人能有的,以命盘来看, 明秀本人虽无甚么大能量,可若是他改了命数, 此后就会改变一位大人物的命数,从而影响到千万人的身上。   但是今天他就是改定了。   池幽曾经与他说过,既然想要做什么,那便去做,只要自己能担着,就没有什么不可以的。   南时微微一笑,伸手一指星辰,星辰震动,将原本的主星撞成了细碎的金粉,在空中纷纷扬扬。   雷云怒吼,不再与他客气,青紫色的光芒突破了细白的因果线,那天雷汇聚成一线,撕破了天空,无迹可寻又理所当然的对着南时当头劈下。   有些时候,光源太近了又太亮了,就会回归最初的白,天地也仿佛在此刻放出了光明,如同白昼。   南时脚下一动,旋身而起,那道天雷几乎是擦着南时的袍角而过,炽烈得几乎让南时产生了一种自己即将化为灰烬的错觉——但没有,他还活着。   他脚踏七星步,那些曾经起早贪黑的、曾经挑灯夜战的东西在此刻都化为了他坚强的后盾,令他可以独自去挑衅天道。   第一道天雷过去,南时却已经修改完了明秀的命宫,便是此时罢手,明秀的命数也已经截然不同了,南时沉下心来,趁着第二道天雷还未降临,就加紧去改第二第三……   命盘有十二宫,每一颗星辰互相碰撞照会都会在人生的旅途上造成截然不同的走向。   他既然改,那就改个完美出来。   他是为了明秀吗?   其实不是的。   只不过一时兴起,为天道挑起了狗脾气罢了——你不让我做什么,我偏偏要试试。   平时我可以管你叫爹,但是有些时候我希望你能叫我爹。   就这么简单。   一条银龙踏破了天际,自层层的乌云中探出了修长而庞大的身形,天空倾覆,南时觉得自己一伸手就可以摸到乌云,细小而密集的雷电碰撞之声在南时的耳边响起,南时却懒得理他,不趁它蓄势的时候多改两个星辰简直就是血亏。   南时觉得自己居然还有心情想东想西也是很厉害了。   他五指一扣,瞬间五颗星辰飞入了夫妻、父母、福德、子女、田宅五宫中,星屑如雨,似是洒了他满头满身,而天空中的银龙也不再犹豫,直扑南时而来。   害怕吗?   其实也还好。   他脚下方位一转,一种玄之又玄的感觉袭上心头,银龙的轨迹如虚影一般出现在他的眼前,又如泡沫般散去,他看也没有再看一眼,抬手一挥,剩余六颗形成再度入驻命盘之中,至此改命已成雏形。   脚下似乎有什么东西轰然炸开,泥土与碎石飞溅起来,却又在触碰到南时的一刻被避了过去。他估摸着再有一道天雷,今天这一局便成了。   怎么整得自己跟修仙的在渡天劫一样。   南时轻笑着,另一手持的河图在风中狂卷,两条阴阳鱼自洛书秘图中游出,在另一侧头尾相连,形成了一张小八卦,随即扩散开来,化为了一局新的命盘。   是自己的命盘。   命盘在挣扎着,似乎是被什么东西所压制了一般,主星虽未变动,辅星却不停的更改着。   南时没有去看,却很清晰的知道自己……嗯,会死在第三道天雷之下。   这可不行。   南时倏地松开了河图,一指轻点,自己的命盘急速地转动了起来,星辰碰撞,因果线延伸而去,与明秀的因果线连接在一处,又一同延伸向了远方。   改吧。   天道要他死,他就给自己改命。   命盘颤动,辅星为南时所制,放缓了更改的速度,在吉凶之间跳跃。   “说好的十年大吉,这才第一年呢。”南时嘲笑了一句天道,换来的是满目的紫。   天空已经成了明亮的紫色,南时也说不清楚雷云之上究竟隐藏了多少闪电,他懒得管那些,他只要知道第一,保住自己的命盘不动,他就不会死;第二,继续修改明秀的命盘,改到就是赚到。   ***   池幽静静地立在窗旁,直视着绚丽的天空。   有人在逆天改命。   那个人是南时。   要去吗?   自是要去的,却不是去帮他。   池幽唇畔绽出了一丝笑意,能有这等威势,南时是动了天下之运。   但那又如何?   他可以,那就放手让他去做。   “来人,备车。”池幽吩咐道。   他长袖一抖,一旁的箱笼中有一华光闪耀的珠子飞入了他的袖中,他低声说:“去接少爷回家。”   清河心下一紧,怎么……连冰魄珠都备上了?少爷这一次,这么危险吗?   ***   南时面对着几乎占满了天空的雷电,丝毫不见畏惧之态。   明秀的命盘,只差最后一颗星了,而他的命盘则还是在跳动,不断预示着他的未来……   ——大凶!   ——大凶!   ——大凶!   这也是南时迟迟没有去碰最后一颗星辰的原因。   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还留一线生机,南时等的就是这一线生机!   他的眼中似乎景象闪了过去,太快了,他只捕捉到了一些虚幻的倒影,他不知道这是谁在给他暗示,或许是天道,又或许是其他什么……正当此时,南时眼睛一亮,毅然将最后一颗星辰扣入了命盘之中!   与此同时,他的命盘也被强行固定了下来,天空骤倾,无数条细小的闪电汇聚成一条巨龙直扑而下,刺目的光柱将南时的身影尽数吞没了去。   南时终于看见了那道景象,知道了那是什么……   一个老人浑身是血的伏趴在了山谷中,明秀似是上山采菌子,发现了对方,立刻背着对方将他带下了山,送进了医院。   他不知为何倒在了这里,却被明秀所救——原本,他会死的。   而明秀救了他后,还有一些最直接的因果被改变了,比如南时还看见了一群鬼鬼祟祟的男人被特种兵给抓了起来,老人得到了妥善的救治,被送往了一个看上去很有科技感的地方。   不是领导,而是科学家,一个足以支撑兔朝国运的科学家,他未来研究出了一个非常了不起的项目,南时看不太懂那是什么,因为关于对方的未来他只看见了一堆公式,还是打了马赛克的那种,这不能怪南时,毕竟就算是不打马赛克,正常人也都是看不懂的。   修改的明秀的命数,就是在修改国运啊。   ……这雷挨得不冤。   或许是很短的一刻,又或者是很长的一段时间后,光柱如同来一般的散去了,仿佛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般。   南时一身清爽的站在了山巅,身形不曾挪动,一手的洛书秘图早已消失不见,而另一手河图则是明明白白的将他的命数定位——大吉。   这一线生机,他赌到了。   他斯里慢条地喘了口气,顺便确定自己还能喘气,微笑着抬头看向了天空,自言自语道:“知道为什么我赢了吗?”   “因为放火烧山,牢底坐穿,就算你是天道,那也是一样的。”   这话纯粹胡扯,但是南时好不容易放肆成功了一回,不口花花点什么总觉得不得劲。   话音方落,天空骤然又响了一道惊雷,南时怂得后退了一步,双手合十:“呸呸呸,我啥也没说,爸爸我错了,我跟你讲这命我改好了,您现在再劈我那就是违规操作!”   天地间陡然被蒙上了一层朦胧的纱。   南时仰望着天际,清风过声,细雨拂面。   下雨了。   他不禁伸手接了接雨丝,沁凉凉的,很舒服。   他的头顶突然出现了一片绘着山河日月的伞面,遮去了风雨,南时侧脸望去,惊讶的问:“师兄,你什么时候来的?”   池幽仍旧是平淡的:“方到。”   南时眉目中还带着一点放肆和嚣张,显然打赢天道让他觉得很是得意,他神情微动:“来接我的?”   “自然。”池幽眼中露出了一点笑意:“难道还有别人值得我亲自来接?”   南时点了点头,还欲说什么,突地腿一软就扑到了池幽的怀里,池幽顺势揽住了他的腰,将他固定住,南时的笑容顿时凝固在了脸上,转而尴尬的说:“……脱力了,多谢师兄,没叫我摔地上去。”   “家中布贵,莫要糟蹋了衣物。”   南时感觉这话有点耳熟,却想不起来在哪听过。池幽一手微微吐力,居然就将南时提了起来,瞧着是扶着南时,实则就是抱着他上了马车,将他安置好了,这才吩咐道:“回府。”   “是。”清河在外应了一声。   因着南时要逆天改命,怕天雷这种至刚至阳的玩意儿伤了倾影晴岚她们,故而将他送到了山顶后就令他们去山腰等候,没想到相隔群山的池幽已经到了。   南时可怜兮兮的趴在窗框上,眼巴巴的盯着一旁的水壶,他嗓子干得直冒烟,想要伸手拿水却没有丝毫的力气,仆婢们都在车外,他总不能叫池幽给他倒水吧?   算了,忍着吧。   一只如竹如玉的手入了南时的眼帘,修长的手指捏在天青色的杯上,取了一杯水后便送到了南时的唇畔:“饮。”   南时惊讶地抬起眼帘去看,却见池幽垂眸看着他,似是有些不解:“不是渴了?愣着做什么?”   南时从喉间发出了一个不成字的音节,算是应了下来,张口咬住了杯壁,清甜的水流入了喉中,总算是浇灭了喉中的火焰,南时喝完了一杯,犹豫了一瞬,便低声说:“师兄,我还想再喝一点。”   池幽没有说什么,而是收了杯子,伸手拎起了水壶,南时连忙道:“不用倒了,您直接把壶给我得了。”   “像什么样子?”池幽斥了一句,仍然为他又倒了一杯,送到了他唇边供他饮用。   南时喝饱了水,这会儿才觉得自己力气恢复了些许,他想坐起来,偏偏池幽伸手在背上拍了一下:“躺着。”   “哦。”南时也不纠结就乖乖的躺着了,他眉眼带笑的问:“师兄,我这次表现如何?”   他觉得池幽再怎么严厉,这会儿也该夸他一回了吧?虽然改国运那是意外,但是他这不是改成功了吗!要知道招摇山的手札里可写过有弟子因为改国运被劈死的。   南时仔细一想,觉得自己可能不能排招摇山历来顶尖学生之一,但是混个优秀弟子还是可以的——大概就跟高考虽然没考上清北,但是还是可以去个复旦一样。   池幽的目光落在他眉梢的一分得意上,嗤笑道:“鲁莽。”   南时的脸瞬间就垮了下来,却又听池幽道:“却还算不错。”   南时顿时又眉开眼笑了起来:“我知道有些鲁莽了,我这不也没想着要改国运嘛……但是话都放出去了,要救人,就这还失败了,我们招摇山的脸面往哪搁儿?”   说到这里,南时才发现心中还有一个念头——他是不是进步了?他是不是快要能和池幽并肩了?   “招摇山的脸面不需要你用命来填。”池幽淡淡的道。   南时:“我成功了,所以命还在,脸也没丢。”   “侥幸罢了。”   “那我也改成功了!”   “脸面不值一提。”   “可是我改成功了!”   池幽没说话了,南时这才发现自己居然杠了池幽一回,连忙举手投降,一把就拽住了池幽的衣袖:“……我错了师兄,以后不敢了。”   其实南时想的是,积极认错,以后还敢。   南时是什么狗性子池幽一清二楚,却也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此事……虽有意外,却也是实力的表现,若是有没有实力作为基础,连意外的可能都没有。   招摇山得南时,天亡招摇山之心……算是破灭了。   纵观千百年前,南时这般的,也足够接任山主一职了。   池幽手指一动,捉住了南时的手腕,南时顿时好奇的看了过来,只见池幽自锦囊中取出一物,戴在了南时的腕间。   “……嗯?这是?”南时瞧这玩意儿有点铭心刻骨,这不就是当时他不懂事愣是让池幽戴上的八宝手串吗?池幽不是送给他了?怎么又来了一条?!   ……也不对,上面有一颗珠子不太对劲,贼眼熟。   “戴着,无事不可离身。”池幽低缓地说。   南时动了动手腕,九颗精致地珠子在他臂上滑动了一下,发出了如金玉相击一般悦耳的声响:“这不是您送我的八宝手串吗?瞧着不太一样了。”   “新制的。”池幽言简意赅的回答了一句,便不再作声。   “哦……”南时晃了晃手臂,突然想起来了那颗多出来的珠子是啥了——冰魄珠!   就是池幽给他尸体保鲜还差点让他体验了一把复活三秒体验卡的玩意儿!池幽把这个给他做什么?他人不是好好地吗?难道他又死了?   等等,为什么出来玩这玩意儿还带在身边啊?   南时满脸懵逼,想也知道,全家能用上这玩意儿的就他一个人,池幽这是随时准备着他会把自己作死好及时保存尸体吗?他有这么乐于作死吗?!   南时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还是决定开口问道:“师兄,你怎么把冰魄珠给我了?”   池幽微阖着双目,似是在小憩,闻言答道:“戴着吧,预备着总是好的。”   这话,就差没直接告诉南时:你要是觉得你快要死了,在死之前记得把珠子含进嘴里好保住尸体。   “……”还真是啊。   南时欲哭无泪,他以为他这一趟搞了个大的,算是获得了池幽的认同,结果在对方心中他还是个乐于作死的玩意儿?甚至还变本加厉连死后的东西都准备上了?   他在池幽心中到底有多不靠谱?!   池幽微微睁开了双眼,看着趴在一侧生闷气的南时,手指轻动,却又在下一刻恢复了平静。   只是这样就很好了。   ……这样就很好了。   南时还有广阔的未来,他纵有私欲,却终不该将他拖入泥潭。   ***   南时在家里休养了一阵,苟侍卫也终于传来了消息——南时这段时间的动作很大,整个云省的仙师都快死完了,南时下手特别利索,前头杀人后头报警(鬼差),那什么蚊子大仙连个鬼影子都没捞着。   他们知道是南时干的,本也对他有所计划,偏偏南时的行动完全扰乱了他们的阵脚,还活着的那些仙师或多或少的都得了消息,要么隐匿不出,连蚊子大仙的召唤都不理了,要么就慌得逃窜进了老巢蹲着,死活都不敢再出门。   以利聚人心者,利尽而人散。   南时的存在,就是利尽的标志,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一般悬挂于仙师的头顶——或许对方一时半会儿也杀不到他们老巢,或许也杀不了蚊子大仙,但是对方可以杀他们啊!那么多同僚都死了,赚再多的钱又有什么用?   这样的事情不如等着大仙出手将这个杀星解决了,他们也好继续去‘布道传教’。   想也知道,蚊子大仙如果再没有动作,那些仅剩的人心也该散了,所以他近期内必然有所动作。   南时没有直接杀入对方老巢的原因也有一个——他在等苟侍卫拿到仙师的名单。   当然了,拿到名单后他也不可能一个个杀上门去,报警呗,又是搞传销又是搞邪教,配合南时手下给警方打配合搜集证据,不需要南时去动手。   那一日,阳光挺好的。   南时换上了簇新的长衫,觉得今天是个杀……哦不对,扬人骨灰的好日子。   ***   另一头,云省官方。   “查出来没有,现在网上已经乱成一团了!”某个小队的成员已经满头是包了,对于网民其实有专门的控场部门,一旦出现什么灵异现象还不幸给人拍到了传到网上,自然会有人负责辟谣。   但是无奈的是这次视频实在是太清晰了啊!控场部门已经砸了十几个键盘,就差没有拽着他摇晃领子让他们赶紧编一个靠谱的理由出来了。   队长看着网页,一条条评论和帖子倒映在他的镜片上:“就说是特效合成的,这点事情还要我们教?他们工资白领了,让他们自己解决去——寻道长,你就在附近,有什么线索吗?”   寻道长,就是南时在山里遇到的那个菩萨下凡的好人,他平淡的脸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然后毫不犹豫的卖了南时:“我大概有点思路,不过对方立场很正,回头派个人和他去沟通一下吧?”   “立场正也不能引雷放火烧山吧!”有个队员吐槽道,他指着视频里的满天电光下的人影:“这到底是哪个山沟沟里的大佬现世,一出来就搞这么大阵仗?他不知道现在有个东西叫做无人机吗?”   寻道长托着腮道:“对方应该蛮清楚的,估计是也没想到半夜会有人用监控拍山景。”   队长喝道:“别打岔,寻道长,你说你认识他?为什么当时不上报?”   “我给忘了。”寻道长面无表情的说:“我记性不好,年纪大了,你们懂的。”   你才四十!!!   在场好多人都忍不住在心里吐槽了一句。   “回头打个报告!”队长低骂了一句:“你赶紧把知道的资料都说一下,寻道长,你是我们这里最厉害的,沟通这个事情就交给你了,知道了吗?!”   “知道了。”寻道长可有可无的应了一声:“我也不知道对方是谁,就住在那隔壁山腰的庄园里,好像是过来旅游的。”   “……过来旅游顺道渡劫吗?”队友又吐槽道。   “都闭嘴!”队长喝道,成功让周围都安静了下来,正在此时,突然有人惊讶的叫了一声:“队长,有人给在警察局门口扔了个东西!匿名举报一个邪教!” 第159章   “南时说, 让我们在圣殿里洗干净脖子等着。”一名仙师尽力保持着镇定回禀道:“张永芳张仙师,确认死亡,我们赶过去的时候黑白无常已经在带着魂魄走了。”   如南时所料, 在云省不怕死的小部分仙师都已经死了,而大部分怕死的则是聚集到了他们所谓的‘圣殿’里面。   他们早在这半个月里听着一桩桩一件件的死亡报告而听得已经麻木得不会再害怕了。   庙宇最上方悬挂着几层轻薄的绫纱, 露出了后方人的剪影, 他似乎坐得端庄而笔直,手中有花形倒映在了绫纱上, 叫人瞧着还以为是什么南海观音的神像。   缥缈的声线从上方传来:“不必理会他, 跳梁小丑罢了。”   “左护法已经去了, 没有然后了……诸位,且心安。”   “是!”   “是!”   ***   顾仙师和左护法打了个招呼:“您这是要出去啊?外面可不太平。”   左护法点了点头,叹气说:“仙上派我去杀那个南时, 真是难办——”   他的眼神又落到了顾仙师身后的那个青年人身上:“这是……?”   “哦。”顾仙师拉了一把身后的年轻人的胳膊,将他拉到了前头来:“这是我侄子,最近不是死……仙去了好多同僚么, 刚好我侄子愿意侍奉仙上,我就把他带来了。”   “原来是这样。”左护法瞧着年轻人, 不过是二十五六的年纪, 身形高挑,长得么……有些太好了, 太过引人瞩目了。“长得这么好,难办。”   做他们这行,都要长得慈眉善目,让人一看就心生好感——就算长得不行, 装也要装出三分样出来,否则怎么拉人入教?最好再长得普通点, 让人没有什么记忆点,扔到人群里看也看不见的那种,不然遇上了条子不好逃命。   眼前这个年轻人不说容貌,就眼下那颗小红痣让人记忆太深刻了,去当明星还差不多,当仙师就有些不适合了。他调侃道:“我说你这侄子长得和你可不太像啊!”   “我侄子随我弟媳妇!”顾仙师笑道:“小南,快和左护法打个招呼。”   “左护法,你好。”南时微微一笑,招呼道。   左护法听着觉得声音有些耳熟,突然之间他的视角歪斜了,仿佛他正在往前倾一样,他看见年轻人精工细制的长衫上的云纹,又看见了下方那双旅游鞋。   是了……他记起来了,这声音,不就和之前那个和他打电话的南时一模一样吗?   突然他的视线停止了晃动,又抬高了,却只在人膝弯处,他听见顾仙师说:“少爷,直接把他这么杀了会不会不太好?”   “我都堵上人家家门口了,难道我是来讲道理的吗?”带着笑意的声音这么说着:“赶紧的,阴气弄在脸上有些难受。”   “是。”   左护法看见视线挪动了起来,掠过了一具倒在地上无头的尸体,是了……他死了。   眼前一片黑暗。   苟侍卫提着左护法的头颅,装入了锦盒之中,引着南时进了庙宇——至于尸体,自然会有人帮他们扔进草丛里去的。   纯白的地砖上染上了点点红梅,顺着南时的步伐一路向内延伸着。   “比我在梦里看见的要大啊。”南时低声说着:“人很多的样子。”   其实找这座庙的位置比想象中还要容易很多,哪怕没有苟侍卫带路也是一样的。南时方到这座山里,凭着感知很快就搜索到了人群最秘籍的地方——一座山里,没有村落,但是却有两三百号活人和鬼魂聚集在一起,不是邪教老巢,难道还是搞鬼市的吗?   “因为他们都回来了。”苟侍卫提醒道:“鬼物的数量有些多,少爷要小心。”   对此南时只是抬手示意了一下手腕上缠绕了数圈的珠串,表示完全没问题。   南时他们到了一间殿宇的门前,苟侍卫对着守在两侧的壮汉说了一声:“劳烦您替我通报一声仙上,我带着新人来拜见仙上了。”   壮汉看了一眼笑得特别温和斯文的南时,摆了摆手说:“顾仙师一会儿再过来吧,仙上正在用餐。”   “那正好。”苟侍卫示意对方看向自己捧着的锦盒:“我给仙上带了些好东西,刚好佐餐。”   “行,那我进去通报一下。”壮汉犹豫了一瞬,还是决定去通报了。   真是奇怪,顾仙师居然亲自捧着礼物——这礼物一定很珍贵吧?   不一会儿他们得到了许可进去,南时一声不吭的跟在了苟侍卫的身后,不一会儿他们就见到了重重的纱幔,后方有个人坐着,手中似乎还捧着什么东西,一股强烈的血腥味儿从中溢了出来,让南时下意识的皱了皱眉。   殿里扣除他和苟侍卫,有两个活物,八个鬼。   这么轻松的样子的吗?   南时觉得有些奇怪,单凭殿里的这些人,别说他带了人,他就是单枪匹马过来也能把人给摁下了。   “顾明,你来了……”有一道缥缈的声音响了起来,殿内的血腥味儿越发浓郁了起来,就好像是进了屠宰场一样,到处都是浓郁的血肉与粪便的腥臭味儿:“你有什么想要献给我……”   苟侍卫微微低下了头颅:“仙上,这是我搜集到的绝世美味,您一定会喜欢的。”   “哦……?”那声音发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笑声:“我对你……身边的人更有兴趣。”   苟侍卫恭敬的禀报道:“这是我的侄子,他愿意皈依您。”   “送进来看看。”那声音又道。   苟侍卫眉眼一动,南时微微摇头,便从他手上接过了锦盒,低着头向纱幔中走去。   纱幔被一层层的揭开了,南时入了内,心脏很平稳,丝毫没有紧张之情,入目是一个长得邪异的青年人,约莫有三十岁左右,怀抱着一个小男孩,小男孩静静地伏在他怀里,皮肤异常苍白,毫无血色,在他的脖子还有两个血点,昭示着发生了什么。   小孩已经死了,南时静静地想。   魂魄都已经钻了出来,除非逆天改命,否则救无可救。   这就是那个蚊子大仙的本体?   南时又向前走了几步,突然之间那青年怀里的小男孩被扔了出来,啪得一下摔在了南时的脚下,肢体扭曲成正常人无法达到的姿势,南时脚步一顿,就听见蚊子大仙说:“过来。”   南时走上前去,将锦盒放在了青年人的面前。   青年人的目光贪婪的在南时的面容上划了过去:“你很好看……”   南时脸上的阴气已经在进入内殿的时候去掉了,南时微笑道:“谢谢。”   “如果是你,我可以破例……”青年人说着,嘴唇中长出了两颗獠牙,闪烁着锋锐的蓝光,他伸手欲抓南时,南时却适时的后退了一步,他的动作打翻了锦盒,一颗人头滚落了出来。   青年人的手一下子就顿住了:“……左护法……”   南时低声道:“这个礼物你喜欢吗?”   青年人喉中发出了呵呵的气音,他抬头看向了南时:“你是……”   “你好,我是南时,应邀来看看你是什么东西。”南时笑道。   青年人带着缓慢的语调说道:“很好,很好……你就不怕我吃了你?”   南时手腕上的珠串陡然炸了开来,露出了倾影他们的身形,南时道:“自古以来,反派死于话多,把他抓起来。”   倾影等人应了一声是,几乎是将毫无抵抗的青年人瞬间就制住了。   什么玩意儿?他费尽心机折腾了半个多月,最后就是个不成气候的厉鬼在搞事?   这对得起他忙成那样吗?   南时走了一步,突然心生不好,脚下玄之又玄的向后避开了半步,一只枯瘦的爪子从他脚下横了出来,几乎是擦着他的鞋子过去了。   他下意识的低头一看,只见方才被摔出来的那个小男孩目露红光,面无表情,却硬生生带着让人发颤的诡异气质:“哎……被你躲过去了啊。”   小男孩痴痴地笑了起来:“我最讨厌的就是你们这种算命的,好像什么都知道一样,麻烦得很。”   “你才是那个什么蚊子大仙?”南时眉头跳了跳,突地他拔出匕首,向左侧脱手而出,随着一声没入血肉的声响,一个小女孩也站了起来,尖锐的笑声弥漫在整个殿内:“他不是,我也不是,你说我在哪里?”   “你当我是傻的吗,知道你要来找我麻烦,我难道还在这里等你……嘻嘻……”小女孩对自己被扎了个对穿的爪子似乎毫不在乎,她伸手将匕首拔了出来,随即她的手上就冒出了一阵轻烟,她痛呼了一声:“哎呀,还真是个好东西。”   “你就是南时吧?”小男孩舔了舔嘴唇:“我一直很好奇……我是怎么得罪你了,还是说你就是来替天行道的?”   小女孩与他仿佛就是一个人一般接着道:“不过我手下这么多,得罪点人也很正常。”   小男孩道:“要不这样吧,谁得罪的你,你说说,我把人交给你,随便你怎么处置,从此我们井水不犯河水怎么样?你是S市人吧?我答应你,S市那个地方我绝不进去。”   “这个条件很棒吧!”小女孩尖笑道:“答应吧!我再给你很多钱很多钱!”   南时则是不耐烦的喝了一声:“都是死的吗?还不动手?”   倾影与晴岚上前一步,在触碰到小男孩小女孩之前,那两个孩子就软倒了下去,又成了一具死尸。   殿内一个缥缈的声音不断地重复一句话:“南时,你考虑一下……” 第160章   “啧。”南时眼眸微沉, 突然说:“好呀。”   那声音一顿:“哦?你是想骗我出来?”   “倒也不是。”南时寻了张椅子舒舒服服地坐了下去:“你说的有道理,我和你的仇怨也并没有到非要你死我活的地步,你手下得罪我的已经叫我都杀了, 既然你不计较那些手下,这样处理, 也确实是不错。”   殿内倏然被推了开来, 自外面走进了一个男童,他面容青灰, 显然是死去多时了, 男童走了过来, 走路的样子却像是一个成年人,他坐在了南时的对面,轻笑道:“南先生, 别怪我,你的手下也太厉害了些,我借一具身体, 便这么谈吧。”   南时微微颔首:“怎么谈?”   “还是方才所说的那个条件,你我井水不犯河水, 我永不入S市地界……”   “你当真舍得?”南时眉目不动, 显得尤为的从容平和——这份养气的功夫他见得多了,虽还不到池幽那个境界, 却也能有一二分模样了。   不是他吹,S市是个地级市那就是个BUG,论经济论人文论历史,当个省会也绝无问题, 偏偏叫徽京抢了个先,这样一块大肥肉搁在眼前, 难道这位蚊子大仙就不动心?   “为何不舍得?”男童笑开了:“在你眼里自然S市千好万好,与我而言,却未必如此。”   南时一思索,大概就明白了——人民富足,安居乐业,怎么会去信蚊子大仙呢?在贫困山区里可能几万块钱可能是七八年或者一辈子都才能攒下来的积蓄,在S市只要有智商正常,双手健全,进工厂一个月下来怎么也有万把块。   “既然如此,那就算谈妥了?”南时屈指一叩桌面,问道:“说了这么久,还不知道你尊姓大名。”   “免贵,称我一声‘颐和’就好。”男童的声音又细又尖,让人听得极为不舒服:“可不敢告诉你真名,呵呵……”   南时抿了抿嘴唇:“既然如此,颐和,我有个问题。”   “南先生请问。”   “你为什么愿意和我谈和呢?”   男童歪了歪头:“那当然是我喜欢南先生呀。”   “别误会……与南先生做敌人,我当然更喜欢和南先生做朋友。”男童顿了顿,露出了一个诡异的微笑:“南时,你要不要和我合作……那天山顶的人是你吧?逆天改命,真漂亮——你和我合作,你想要什么,我给你什么。”   “听说你喜欢古玩?自己还开了个古玩店?”男童抬手一指不远处的多宝阁,一卷画轴飞了过来,在南时面前展了开来。   “李白真迹。”男童将画轴卷了起来,推到了南时面前:“这就当是我给你的见面礼……什么古董古玩,你就是想要博物馆里供着的,我也能替你取来,如何?考虑一下。”   “只要你愿意,那些达官显贵照样要拜倒在你的脚下,只求你垂怜。”男童低缓地说着,如同在描绘一副画卷:“金钱、美人、古玩,只要你愿意伸手替他们改一改命数,他们什么都乐意给你。”   他指着自己的脸说:“你瞧见他了么?他出生于戊戌年庚申月壬午日,是三奇贵人,还是家里的独生子……你猜怎么着?他那个做生意的爷爷毫不犹豫的就把他给我了,吃了他,我功力又增长了不少!”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遗憾的说:“可惜了,南先生没有做过鬼,不知道做鬼有多么开心。”   南时冷眼看他:“做鬼很好,你却想活吧?”   男童一怔,却听南时斯里慢条的说:“不想活,你吃血食做什么?杀人就足够你涨功力了。”   南时记起在地府的时候听过的一个传说,厉鬼攒够精血,再找到合适的肉体,便可以复活了——当然,那是扯淡的,那时或许觉得还有点道理,现在却可以确认这绝对是扯淡。   再说了,不想活,他敛财干什么?如果只是想舒舒服服的当一个鬼,地府就不谈了,找一个富户,随便指点两句,还不是照一日三餐的给他上香上供?搞出这么大一个邪教来,盯着他的,绝不是南时一个人。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想走神道呢?”   “我虽然是个人,却也知道神道不是你这么走的。”南时淡淡的道:“隔壁山头的土地庙还空着,你若是有意,直接去便是了。”   就如同在Z市遇到的楮绪他爷爷一样,只要管得多,有人一直供奉,自然而然就能去应神位,这中间的流程虽不是那么简单,却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复杂。   “呀……被你发现了。”男童舔了舔嘴唇:“是,我就是想活,南先生,你的意思是……你能帮我?”   “你觉得呢?”南时一派悠然的道:“何必如此麻烦,你以为盯着你的只有我么?你做的这么过分,难道官家就真的耳聋目瞎到这个地步?退一万步说,你就算是活了,以你的孽力,你觉得你能活多久?一秒?还是两秒?”   南时向上指了指:“他,允许你活吗?”   男童顿了顿,狂笑道:“那就要看我的命数了。”   南时动了动嘴唇,男童却打断了他将出口的话:“南时,你是个聪明人,就到底还年轻了些……下一句,你是不是就要问我的八字了?”   “我怎么可能告诉你!如你这样的算命先生,将八字告诉你,岂不是将命交到了你的手里?我要是那么天真,也活不到今天。”男童的声音嘶哑了下来:“南时,我后悔了,你这样厉害的人物,不为我所用,就不能……”   话音还未落下,殿中陡然出现了数十个身影,他们大多与南时方才见到的那个邪异的青年人一模一样,有些则是面目惨白的死人——这是行尸,如同苟侍卫压制了顾仙师的魂魄,然后抢夺了顾仙师的身体一般,蚊子大仙也抢了这些死人的身体,将他们的魂魄压制于体内。   他们漆黑无神的眼睛齐齐看向南时,男童嘶哑着说:“南时,最后一次机会,你要不要和我合作?”   “如果不呢?”南时眉目一动,眼神在殿内诸人身上掠过:“就些人,就想杀我,你是不是太看轻我了?”   “先礼后兵。”男童笑嘻嘻的说:“这样的分身,我还有无数个,你不知道吧……入我门下,第一件事情就是先受我一道印记,虽不知道你为何能收付这么些老鬼,能以一当十,那以一当百呢?当千呢?你不过就是个臭算命的,没有八字在手,你能奈我何?奈他们何?”   南时不动声色的道:“你可以试试。”   其实这蚊子大仙说的对,他和他在这里废话这么久,不过就是想套一个八字——他一个臭算命的,确实是没几分本事提刀和人互砍,毕竟他也不是当厉鬼那会儿了,但对方要杀他,也非常难。   他虽不知道他的八字,却知道自己的八字,他在天雷下都能成功逃生,难道还怕这位蚊子大仙?   倾影持剑立于南时的身后,恭敬地请示道:“少爷,还请让奴婢去试一试。”   “不必这么麻烦。”南时凌空一点,一道金芒迸溅开来,几乎是瞬间,那些站着的行尸如波浪般的倒了下去——无他,魂魄被南时抽出来了。   他们的命数为‘困’,那么南时就解了他们的困,魂魄一旦脱出,行尸立刻就失去了根本,无法再为蚊子大仙驱使。   “你——!”男童下意识的厉喝了一声,随即恶狠狠地问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他手指微动,想要立刻将这些魂魄收集起来,却不想魂魄一出现,就被南时的手下护了过去——事情要尽快解决了,同时有二三十人死亡,他又不能立刻收拢魂魄,极大可能性会引来黑白无常,他这个老巢居然就不能要了!   “只要是活人,就有迹可循。”南时接过了晴岚递来的茶盏,啜饮了一口:“你该不会以为半个月里,我就光顾着杀你的手下了吧?……你有那种死了百年以上的行尸吗?有的话,我倒是不太好办。”   “这种,我劝你还是别拿出来丢人现眼了,有多少,我放多少。”   南时摇了摇头:“我是很想与你合作,可是你给的条件都太不吸引人了……我若是想,没有你,也有许多人哭着求着跪在我的面前只求我出手的,与你合作,反而还要受你制约,我何必呢?”   “况且,你若做大,对我没有好处。”南时道:“我承认今日我莽撞了些,没有能一次性收拾干净你,不过你也奈何不了我……你还有什么招没有?若是没有,我就先回去了,下次再约。”   “不过你也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厉害,殿内这么大的声响,你的教徒呢?该不会都是聋子吧?”南时轻描淡写的将蚊子大仙人心已散的事实点了出来。   南时学过感知,蚊子大仙是鬼,自然都知道现下这教派里仅剩的几十个仙师就挤在门外,有人从门缝里偷偷的看,有人侧耳贴在墙壁上听,却没有人敢进来护驾的。   “你——!”男童尖锐的大叫了一声,随即软倒了下去,霎时间殿内温度极具下降,森寒的阴气充斥了整座宫殿,那些邪异的青年被一个巨大的阴影吸收了进去,转而凝结成了一人。   蚊子大仙的本体终于现世!   他约有三米高,容貌邪异,身着霞帔,手结法印,倒是有那么几分神仙模样,可惜面上煞气太重,一瞧就知道是个煞神。颐和仙森冷的道:“我倒要看看,你有几分本事。”   说罢,就像南时的方向攻了过来。 第161章   排雷:大型嘴炮现场   南时自然不会与他硬碰硬, 开玩笑,轮得到他这种在厉鬼状态下只能和家里粉衣婢相提比论的活人和一个邪神动手除非底下人都死光了。   南时不动如山,也不必他吩咐, 手下人自然出手去拦,倾影已然提剑而去, 晴岚则是负责护卫南时左右, 她看了两眼,便低声道:“少爷, 我们该走了。”   南时心下一动, 招手与她耳语了两句, 晴岚立刻摇头:“不可!少爷不能……”   “这是命令。”南时冷然的说:“我有把握。”   “……是。”   而场下倾影等护卫则是越战越弱,颐和仙则是越战越勇,他似乎有一种奇怪的能力, 同是鬼物,刀剑伤他,他却丝毫不在意, 几乎是用以血换血的打法在与他们战斗。   南时注意到他身上的伤口正在急速的愈合。   居然真的是神道!   所谓神道,就是吸取信仰之力来作为修行的一种道法, 不管信徒之前如何, 他们目前确实就是在信仰他,这种信仰之力就是神道的根本——信仰不灭, 神道亦不灭。   很难办。   “看到了吗!哈哈哈!”颐和仙一边砍杀一边狂笑道:“南时,你错了,我修的就是神道!”   “他们跟着我杀人害人,他们走不掉了!他们只能信我!我就是他们的神!”   侍卫折损一人, 婢女折损两人。   又折损一人。   生死未知。   南时眼下一动,抬手吩咐道:“都让开。”   守卫们犹豫了一瞬, 颐和仙却趁着这个犹豫的机会,突然闪身到了南时的面前,一剑架到了南时的脖子上,他浑身是血,他舔了舔嘴唇:“怎么,现在才要和我谈和?是不是有些晚了?”   “少爷!”   南时微微一笑,反而吩咐一旁诸侍卫:“随他去。”   颐和仙抬手欲砍,却又再最后一秒停住了,他嘴角动了动,似乎想到了什么,扬声道:“都给我进来——!”   殿外有脚步声响了起来,穿着白衣的仙师、穿着制服的守卫,陆陆续续的进入了大殿。颐和仙极为狂妄,长剑一压南时的颈项:“这——就是南时。”   “你们害怕的那个杀神!”   白衣仙师们犹豫了一下,也不知道谁带头喊了起来:“大仙威武!杀了他!杀了他!”   “杀了他——!”   “杀了他!为张/周/李……仙师报仇!”   “看好了!”颐和仙笑得张狂,手下一压,就欲砍下南时人头。   突然之间,殿内发出了一声脆响,打断了仙师们的喊声。颐和仙只见自己本欲挥到在南时脖子上的长剑不知为何已然断裂……不,准确来说,是脱落了下来,自己举着只剩一个剑柄,宛若小丑一样的指着南时。   方才那声音,就是剑刃飞出去砸在了地上的声响。   “颐和仙,便是再穷,兵刃上的钱也不能省。”南时低头看了一眼地上完完整整的剑刃,眉梢间染上了一抹讥讽之色:“我说了,你奈何不了我。”   他命数大吉,就无人能伤他,天道都不行的事情,这位颐和仙自然也不行。   要杀他,剑会松,房会倒,就是天上都会落个石头下来阻止颐和仙。   无他,他命数未尽。   就如同再多的天雷也劈不到池幽一样。   倾影噗嗤一声笑出了声,紧接着就是一片轰然大笑。   颐和仙脸上青青白白,好不好看,他手一松,剑柄自他手中落下,他一手暴涨,转而要掐南时的脖子,却在一半时,南时突地扔出来一物,那东西碰到了他的手上,他的手一下子剧烈的疼痛了起来。   颐和仙瞬间收手,却见一片鸦青色的羽毛轻飘飘的落在了南时的手上,在光下流转着五彩的暗光。他的手指已经残缺了四根,连带着大半手掌都消失不见,固然它们又在缓慢的长好,这是这一份酷烈的疼痛却足以让产生畏惧之感。   这自然是南时的凤凰毛。   没啥好说的,这玩意儿自从到了南时身上就没正经发挥过几次作用,主要功能是防寒保暖,南时方才也是福至心灵才将它扔了出去,也想不到它的威力居然这么大。   南时却没有功夫和对方一起发愣,屈指一弹,大脑疯狂运转起来,几乎是极其快速的将眼前的出现的人和资料上的八字对应了起来,然后一并改动。   这半个月,真的不是就光顾着去找人麻烦了。   这里面可能会有什么人,性别、年龄、八字,背景又是如何的,他都背进了脑子里,再确认颐和仙走的是神道后,等的就是这一刻。   其实他进门前就该大开杀戒的,只不过当时一是考虑到不想惊动对方,二是没料到对方居然走的是神道,而非他以为的山野精怪,三则是南时在看遍资料后发现还真有诚心诚意信奉颐和仙却没有干过坏事,只是单纯给他布教的仙师。   不是所有信仰这个‘万能神’的信徒都能清晰的意识到他们只是在利益互换,真的会有人那么蠢,他们本身有着各种各样的困难,或许并不涉及到肮脏的交易,但确实是借由了颐和仙脱离了困难,所以他们是真心实意的信仰他、相信他,相信传教布施能够让他们现世与未来都过上太平安乐的日子。   南时并不想一口气将人全杀了,有些人只不过是信错了教派,与那些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的人不同,他们的本质是被欺骗,实属不必以命相偿。   杀死一位神明的办法从来就不是什么杀死神明本人,而是将他的信仰全数泯灭,那样神明自然会无声无息的泯灭于时间长河之中。   所以南时想做的,是摧毁他们扭曲的信仰。   “你做什么?!”颐和仙厉声道。   南时轻触了一下眼下红痣:“你知道又如何?你又奈何我不得。”   婢女们上前了一步,将倒在地上的死尸扶了起来。   南时指向了第一人。   “周鹤云,二十五岁,2020年11月被仙师李杰引入教派,因八字奇特适合制作行尸而被你们的仙上压制了魂魄,成了一具不死不活的行尸。”   白衣仙师中有人后退了一步:“不会的!这怎么可能!周鹤云不是……不是回老家打工了吗?!”   尸体被扔到了他的脚下。   白衣仙师状若疯癫的趴了下去,翻看他的脸,毫无血色的脸上还残留着痛苦的神情,那白衣仙师大吼了一声,转身疯狂地跑了出去。   “张敏敏,二十一岁,2021年3月被仙师张忆引入教派,因不愿听从上级指示出卖肉体,被制作成了行尸……她是你的女儿不是吗?”   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人尖叫了一声,在尸体摔到她眼前之时用身体接住了她:“敏敏,敏敏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去山区支教布道了吗?你怎么会在这里,你张开眼睛看看妈妈……看看妈妈……”   此时仙师中已有七八号人神色动摇,不敢置信的看向了颐和仙。   南时这半个月在外人的眼里是在干什么?   ——在杀颐和仙的信徒。   所以能让颐和仙在此刻召回老巢保护起来的,无一都是他的得力干将——他们虽然不杀人也不害人,却是最能稳定给予他信仰的那一群,且不断地为他发展新的信徒。   他自然也很清楚,如今这样以命替命,终究是邪门歪道,他有朝一日复活,难道真的就为了享受如同南时所说一般为天道所不容吗?还是为人间朝廷所追杀?又或者是为地府通缉?   他想复活,所以要积攒大量的钱财,要发展自己的势力,那都是为了以后光明正大的、风风光光的活下去。如今不过是发展前中期,为了扩大影响力,自然要不择手段去的建立根基,但长此以往,必定落入南时口中的下场。   那只有慢慢地将教会洗白,然后去做善事,攒阴德,等到名声达到一定的程度,再使人借天下悠悠之口,庇护己身!   而眼前这些人则是他为以后洗白自己,洗白教会的根基!   南时拎出了两个人,就轻而易举的叫他们信仰动摇了!他如何能忍?!   不能让他继续说下去了。   颐和仙清楚的知道这件事。   颐和仙喝道:“你们别听他的,这分明是他杀的,嫁祸于我罢了!南时此人阴险毒辣,不择手段,怎么能听信他的话!”   南时捧着茶盏,里面的水已经尽了,他轻描淡写的说:“你们自己出去查查就知道了,什么年代了,去山区也好去城市也罢,都是要用身份证买票的,你们去警察局报个失踪,查一查记录,看看你们的至亲好友都去了哪里。”   “殿里这么多人,我要是能全杀我难道是神仙?”南时微笑着说:“不如这样,你们报警,查一查这些尸体到底死了多久,我就陪你们在这里等着,不用信我,信警察就行了,警察总不会骗你们。”   其中一个白衣仙师突然道:“仙上!我们报警吧!这些人肯定都是这个南时杀的!我们报警,让警察来抓他去枪毙!”   颐和仙想也没想就骂了一句:“不能报警,你这个蠢材!”   那仙师又说道:“我们虽然信仰和他们不同,但是我们坚信您一定是无辜的!不管您是妖精也好,鬼也罢,您救我们出水火我们一直都记得,我们不会背叛您的!您就让我们报警吧!出人命了啊!”   “死了这么多人!报警吧仙上!”有人符合了起来,正是方才那个死了女儿的仙师:“仙上,我们是正正经经的教派,又不作奸犯科,报警怕的是他啊!”   “这种人就该让警察抓他起来枪毙!”   “对,枪毙!”   其中又有一个满脸慈和的仙师觉得有些不太对劲,一把拉住了身边的好友,悄悄地往后退去,还有人扭头就骂说让报警的同僚:“报什么警!这人杀了我们那么多亲人,难道就枪毙他完事吗?!要把他千刀万剐!”   这人南时记得,手上人命七十二条,强奸妇女四十几人,其中还有幼童。   颐和仙阴气森森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南时,南时换了个坐姿,非常有礼貌的询问了一句:“那我继续?”   “接下来,就他吧。”南时指向了一个幼童,就是方才最开始颐和仙抱在怀里的那个:“这个就造孽了,才五岁,你们自己认认是谁家的孩子吧。”   那幼童被抱起的那一刹那,颐和仙暴起杀向了那名女婢,女婢见状立刻抛下了手中的幼童,向南时的方向闪避而去,他们今天算是看出来了,少爷才是最厉害的那个啊!   南时抬手,玄之又玄的握住了颐和仙的手腕,颐和仙却对着南时咧嘴笑了笑,反手对着那幼童的尸体一击,紧接着那幼童就炸成了肉沫子,再也辨别不出面容来。   “啊——!杀人了——!”有仙师尖叫道。   颐和仙头也不回的再度一击,再也顾不得其他,直接将那仙师给杀了,他对南时道:“大不了,这些人我不要了,你还能如何?”   南时松开了颐和仙的手腕,非常很无辜的说:“你不要就不要了,和我有什么关系?你就是全杀了,我还要谢谢你省我的事儿。”   他话锋一转:“——毕竟人死了,你也就没有信仰了。”   下一刻,颐和仙却没有如同南时认为的一般,干脆直接将这波真信仰的仙师给杀了,反而停了手,冷漠将那个男童的尸体拂落,再度坐到了南时的对面,他命令道:“所有人都出去!没有我的命令,不准进来!”   众仙师还欲说什么,一名蓝衣婢却已经站到了他们的面前:“少爷有令,无关人等还请出门等候,否则生死自负。”   “说,你究竟想如何。”   “怎么,现在才要和我谈和?是不是有些晚了?”南时原话不动还给颐和仙。   颐和仙面目森冷得几乎能凝出冰来,现在的情况显而易见,南时杀不了他,他也杀不了南时,困也困不住他,甚至连让他闭嘴都做不到,那么除了求和,还能如何?   他现在杀一人,就是在折损自己的实力,不如保存实力……他的目光看向了那群惊恐的快步离开的仙师,没关系,以后多给他们洗洗脑,总会好的。   “说,你要如何!”颐和仙又问了一遍。   南时侧脸想了想:“我也没想好,毕竟发展成这个状况也是意料之外。”   意料之中是两人之间总有一个人要死,但万万没想到真实情况一个是乌龟壳辅助,一个是自带无限血包的输出,南时倒是带了一群脆皮输出,但奈何他心疼,不乐意损耗家里人,故而没有第三方,谁也奈何不了谁。   南时将茶盏放到了一侧,心想嘴炮了这么久,总该差不多了吧?   他自己也知道话多误事,但他这不是只剩下嘴炮了么?他也不能真的上去和颐和仙对砍吧?——颐和仙是砍不到他,但是这不代表他就能碰到颐和仙了,就他那能让几个蓝衣婢围攻都不逞多让的实力,南时上去和人1V1说不定连人家的衣角都不一定能碰得到。   他和人哔哔这么久,自然是有所图的。   “要不就这么着吧,你收拾下老巢,我回家吃饭,回去晚了家里小菜都要凉了,早上采的菌子都要不水灵了①。”南时笑道:“早让我走,不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么?白白拖着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颐和仙生吞了南时的心都有了。   他的老巢被闹得一片狼藉,信徒死了好几个,又浪费了好几个分身,最后却连南时一根头发都伤不了!   他阴阳怪气的说:“放你回去,然后下一次再来?”   “这就要看你的本事了。”南时道:“要是被我找着了,我自然不介意顺手过来闹一通,杀不了你,给你找点事儿不也很舒坦?你看你这一波手下,资料我已经收集齐全了,后头你应该是不能用了,要用,你就得给他们改名换姓,现在科技那么发达,麻烦得很吧?”   “等到你攒够新一波,我就再来找你玩。”南时把人家的信徒说得跟个韭菜似地,长好一茬就来割一茬。   “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没好处,但少爷我乐意。”   颐和仙脸色变幻,他恨不得跳起来骂南时一句:你是不是有病?!   他阴沉着脸:“南时,我虽然奈何你不得,但是你总有亲人朋友,你就不怕我对他们动手?你有个奶奶,住在Z市,在S市还有个好友,叫做过杏仙,对吗?”   “你可以试试。”南时安静地听他说完一溜儿人名,半点都不着急,甚至还有点想笑:“我建议你多试试,真的。”   奶奶那边他不急,轻雨已经过去护着了,除非颐和仙亲自去,大不了他现在就让轻雨把奶奶接到S市去,过杏仙那边他就更不着急了——那简直是自寻死路了。   今儿也就是他在这里,到底是少了点手段,搁池幽或者杏华仙往这里一杵,颐和仙绝无生路。   害,不提了,回家就去城外青云观拜师学艺!   南时不禁感叹了一句,去年他突然冒出来想要改投青云观居然也不是毫无道理的,他当时要拜了,说不定现在直接就把颐和仙斩于剑下了呢?   哦也不对,自己算命天赋不错,不代表修道天赋也好。   池幽知道了估计又得抽他了。   南时起身,闲庭信步般的向外走去,头也不回的道:“既然如此,告辞了。”   “哼……”颐和仙冷哼了一声,并没有阻拦什么。   南时就这样顺顺当当的到了山谷的外围,马车就在一旁候着,他垂眸凝望着山谷中那雪白的神殿,问道:“准备好了吗?”   “一起都妥当了。”晴岚将一件漆黑的东西交给了南时,忍不住劝道:“少爷,不如我们先下山?”   “不必,伤不到我。”南时说罢,就按下了手中的按钮。   霎时间,天——崩——地——裂——!   无数的尘土飞扬起来,连带着庙宇的残垣残壁,一并被炸上了天空,山石土木自斜坡上滚滚而下,南时百无聊赖的看着颐和仙飞上了天空,他面色极其苍白虚弱,对着南时怒吼道:“南时——!”   “别叫,少爷说了,今天要扬你骨灰,就是要扬你骨灰,不然少爷的脸往哪搁儿?”   “你以为这样就可以杀了我吗?!信仰不灭,我就永存不亡!”   “关我屁事。”   南时发现自己奈何不得颐和仙后就执行了第N手准备——把这儿炸了。   颐和仙一个厉鬼,什么地方不好选,偏偏选云省当老巢?云省虽然多山,但也不算是什么特别穷困的地方,毕竟是旅游胜地,比这儿还要穷困、更容易发展教派的地方多的是。   他确定颐和仙是厉鬼后,那么就很确定他肯定有尸骨,说不定就在这座神殿下方——多简单的逻辑啊,对方要复活,又常驻于此,他又不像池幽自带几百个厉鬼,看他那只能收普通鬼魂为己所用那个穷酸样就知道了,不把尸骨放在自己的地盘他能安心?   派人一查,果然如此,神殿下方埋藏了很多尸骨,在此之下,还有一座古墓。   不管是不是,反正他先炸炸看,不亏。   不过看现在颐和仙的样子,应该炸对了——就当是他发善心帮颐和仙火化了。   颐和仙走了,再留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了,他虽是厉鬼,但尸骨于他来说依旧重要,他留存骸骨,汲取精血,不就是为了复活?如今毁去,一招心血崩毁,虽有心杀南时,却奈何不得——更何况他看见了已经赶来的大批的地府官差。   倾影问道:“少爷,你就这么放他走了?我们这么大费周章……”   “不然呢?”南时轻笑了一声,遥望着这一片山河:“接下来的事情也用不上我管了。”   要是搁在一百年前,兵荒马乱,民不聊生,颐和仙或许还真能成功,放到现在,他连一丁点儿机会都没有。   大家都能吃饱饭,凭双手都能过上好日子,谁吃饱了撑着和他去杀人放火——天生恶人除外。   南时拍了拍衣袖,将上面的尘土拂去了:“方才那些仙师都带出来了吧?让他们自己收拾,我是真的要回家吃饭了,师兄还等我吃饭呢。”   晴岚道:“都带出来了,官家那边已经来人把他们给控制住了。”   “嗯,那就好。”   早上来之前,南时就被官方的人拦住了,其中为首的就是那位寻道长,两人谈了一下关于办证和不办证的问题,得知他来搞邪教,还特意叮嘱了哪些是己方线人记得保他们一条命,寻道长还顺便感谢南时给他们补充了邪教的资料,总之——送了南时一点点炸药。   说真的,要不是没有这批炸药,他就打算干脆当场把自己改成九五之尊的命数,借着老天爷降雷劈死颐和仙算了。   不过时过境迁,人能自己解决的事情,就不麻烦老天爷了。   他的视线穿过了满是烟霾的山谷,越过了大好的青山河流,最终与一人相对。   池幽掀开了竹帘:“还不上车?”   南时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师兄,你怎么来了?”   “家中小菜凉了,菌子也不水灵了,便来接南先生外出用餐。”   南时一听就缩了一下脖子,完球,池幽到底什么时候来的?   南时下意识的走到车边,突然瞬间捂住了自己并没有伤的脖子:“我受伤了……”   池幽定定地看了他一眼,终究叹息了一声,伸手出去,握住了南时的手,将他带上了车。   作者有话要说:   ①来自电视剧《红色》里主角的台词:我真的要回去了,再不回去小菜要凉了,鱼也要不新鲜了【顺道强推 第162章   待吃完饭, 一行人回了家中,南时被塞进了浴室洗刷了一通,清干净了一身风尘, 他思索了一下,然后特别机灵的在膝盖上绑了两个跪的容易, 去跟池幽请罪了。   “师兄, 我太无能了。”南时利索的跪在了池幽的脚边,小声哔哔:“没有下一次。”   清河见状便眼疾手快的退了出去, 将空间留给了他们。   池幽膝上搁着一柄玉如意, 修长的手指在祥云上斯里慢条地打着转儿:“我以为你会说些其他什么。”   南时眨了眨眼睛:“没有什么好说的, 不管是何种原由,没有做到就是没有做到,是我无能, 请师兄责罚。”   池幽垂眸看着南时,南时嘴角微微下垂,似乎是有些忐忑不安。   池幽却是一派闲适从容:“责罚你, 是让你知错能改,既然已经知错, 为何还要再罚你?”   南时猛然抬头看向了池幽, 眉眼舒展:“真不罚我?”   “自然,难道还唬你不成?”池幽伸出一手, 南时一愣,便伸手握住了他的手掌借力站了起来。既然起来了,那也不再与他讲什么客气,一屁股就坐到了池幽身边, 结果刚坐下去,就只听见两声噗噗地闷响声, 两人随即闻声低头看去——两个布包。   池幽扬眉问道:“何物?”   南时大大方方地捡了起来,就跟随手捡了个掉下来的挂件似地,他眼睛都不眨一下的随口扯了个合理的解释:“没什么,这几天爬山爬多了,膝盖泛酸,晴岚就给我缝了两个护膝。”   池幽意味深长的看向了他,南时乍然对上了池幽沉黑的眉眼,一时居然忘记了接着要说些什么,大脑一片空白:“……我……那个什么……我……”   南时的小拇指微微动了动,很想抬手触碰一下他。   但是不行啊……   南时回过神来,这才状若无事一般的将手里的护膝扔到了旁边的椅子上,转而又道:“师兄,这神道究竟要如何处置?”   池幽反问道:“你不是很清楚吗?”   “不是。”南时托着腮,露出了些许苦恼之色:“要是以后再遇上这一类的,难道我就当个乌龟壳,天天去给人捣乱?他奈何不了我,我也奈何不了他?这算是怎么回事?杀人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你方才不是这么说的。”池幽淡淡的道。   某个姓南的先生说的是接下来用不着他管了。   “那不是就……充个面子,能就地解决谁耐烦让他留着当祸害?不过我当时看了他面相,他运势尽了,掀不起什么风浪来,这才放他走了。”南时低声道:“师兄,我是不是应该去学点道法什么的?下次再遇见了也好……”   池幽一指戳上了南时的眉心,斯里慢条地往后推了推:“舍本逐末。”   南时委屈巴巴的表示:“我也不想,但是谁能搞清楚那种死了千把年的老鬼生辰八字是多少……也就只有他们自己清楚了吧?我当时还想着要不我当场给自己改个命,借着天雷把人劈死——风险比较大,一不小心把自己赔进去就亏大了。”   “一看其面相运势,二看其字迹,三看天机卜算。”池幽慢慢地说:“你可知为何说你舍本逐末?”   “不知道。”南时老老实实摇了摇头。   池幽说道:“既不知对方八字,又无从探知,神道一事,派两个人去试探一番也便清楚了……南时,你也知如何瓦解神道,为何要打上门去?这一步棋,你走得早了些。”   “待到你彻底毁了他的道,再上门去,到那时,你想如何便如何,不也很好?”池幽悠悠的道:“还是太过浮躁了。”   南时呐呐的道:“这不是人家就在我门口晃悠看着心烦么……话都放出去了,不去岂不是很没面子?”   “你如今就很有面子?”   “我把人的骨灰给扬了。”南时细品了一下当时的感受,真诚的说:“挺爽的。”   池幽斜了他一眼,不予置评。   南时又道:“师兄你既然知道我打不过,你也不拦着我一点?”   “为何要拦?”池幽嗤笑着将膝上的如意放到了南时怀中,起身自他身边悠然而过:“不过是一件小事,你想去便去。”   “与我而言,难道你去踏青我也要管不成?”   也是哦。   南时怀抱着玉如意,在上头摸了摸——别说,还挺滑溜,是挺顺手的。   池幽已经行至了屏风后,满绣的外衫被挂到了屏风上,南时走了个神,突然想到了一件事:“那师兄你干嘛来接我?平时也没见着你出门来接我啊!”   池幽每次出门接他,除了有事就是有事,要么是顺手接了他去办事,要么就是他办了大事怕他出意外所以才来接他。   别说什么接他出去吃饭,池幽就不是爱出门吃饭的人——当时才上午十点半,菜还没上桌呢!他说家里菜凉了纯粹就是拿来气颐和仙拖延时间的!   所以他是不是可以四舍五入的认为他师兄其实特别关心他?   池幽带着些许倦懒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回去吧。”   南时撇了撇嘴,抱着玉如意走了。   ***   南时一个饱足的午觉睡醒,感觉日子一下子就又恢复了正常的节奏。云省这个地方南时待了大半个月也待的差不多了,睡之前他就吩咐了周管家赶紧准备行程走人,当天晚上就和池幽一并坐上了飞机,飞往了隔壁省会C市。   开玩笑,这还不跑,万一官方回过神来抓他去办证怎么办?   证件大概的含义大概就是证明你是一个不违法犯忌、符合新兔朝三观的合法的玄学人士,领了证后还得签合同,大概等于国家给了你一份兼职,平时没大事你不用理会,但是关键时刻需要你的时候你得上,像南时这样的会被划分到非战斗人员里面去,最多就是替人算个命之类的。   证大多数人都办了,南时问了李文柏,他也办了,通常没办的就是南时这种半路出家的货色,没办法,他不知道,李文柏却以为南时知道,也就没提。   所以这就导致了南时一旦办证就需要去规培,大概就是听两三百小时的关于兔朝建设、党派理念的网课,看过后要写心得,最过分的是还要考试!   如果只是他一个人,南时就认了,但池幽怎么办?一家子人又怎么办?全家上下连带池幽一起听党章远?还考试?   这画面太美他不敢想。   所以还是——风紧扯呼!   池幽倒是没什么意见,南时说想走,他便跟着一道走,可苦了周管家抓紧安排,因着走得太急,家里的东西都来不及收拾,只能分两班飞机走,所幸他们一到云省,与之相邻的省份中庄子都收拾了起来,就算是临时决定过去也能让他们舒舒服服,妥妥当当的。   他们来的时候是白天,外面阳光刺眼没什么好看的,如今却是连夜跑路,自然外头的光景又不同。   随着飞机缓缓上升,高楼大厦逐渐缩减成了蚂蚁大小,最后只能看见一点灯光,紧接着便是由点成线,由线成片。   天地一片漆黑,耳旁只剩下了飞机隆隆的发动机声响,那些绚丽的、斑斓的霓虹灯都回归成了最初的璀璨的白与黄,环城高架盘旋在了天地之间,如盘虬卧龙般的在山河间划分出一方绚烂的天地,像是一朵不灭的烟花,绽放在这片亘古而来的土地上。   南时不是第一次看,但是他却很想叫池幽来看一看。   池幽立于窗旁,侧脸看着无数大大小小的烟花自眼下挪去,南时笑吟吟的指着底下的光景道:“师兄你看那个,四四方方首尾相连的就是环城高架,那些笔直出去的就是高速……”   池幽顺着南时所指的方向看去,一条条光线划破了黑暗,连接着城市,连接着乡镇,连接着村落,它们不曾断绝,就这样连绵的走下去,直至天与地的尽头。   这是个了不起的时代。   ***   “咄咄咄。”大门被敲响了三下,寻道长没听见什么动静,便又敲了好几下,却迟迟不见有人回应。   他身后跟着两个穿着汗衫大裤衩的青年,虽然穿得随意,但是从他们笔直的站姿,就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军人这样的职业,其中一人皱着眉头说:“寻道长,里面好像没人。”   “……”寻道长正想说什么,身后却有人道:“喂!你们找谁?”   他们回过头去,就见到一个背着背篓的老人走了过来,一脸警惕的看着他们:“你们来我家祖宅干什么?”   此人正是陪着南时上山采菌子的周老汉。   “你好。”寻道长先打了个招呼:“我们找人,请问南时南先生住在这儿吗?”   “南时?没听说过!”周老汉指着匾额上两个铁画银钩的字迹道:“看见没,这里姓池。”   “你们找错地方了吧?”周老汉又道:“老汉我在这儿活了七十多年,也没听说过有姓南的!”   那青年还想说还说什么,就见寻道长面无表情的扭头就走:“寻……寻道长?!”   “我们回去吧。”   “那南先生……”   “什么南先生。”寻道长毫无形象地向天翻了个白眼:“人跑了!”   还是连夜跑的!   这谁他妈能想得到!   他看着南时怎么也算是个风度翩翩一派斯文一看就是高门大派里出来子弟,万万没想到人嘴上答应得好好的让他们今天上门做背调好办证,结果人前一天就直接跑了!   “通知那边查查南时的路线,看看他跑到哪里去了……实在没办法就通知S市那边吧,这个人我们怕是吃不下了。”   寻道长喃喃地道:“终日打雁的,也被雁啄瞎了眼睛。”   几个小时后,有人来告知寻道长南时去了哪里:“C市发现了南时的踪迹。”   寻道长猜测道:“去那边干什么?难道颐和仙跑到那边去了?也是,不趁着现在……”   来通知的人憋了一会儿,听着寻道长长篇大论,终于忍不住说:“应该不是……发现他的时候他正在吃火锅,身份证显示还通过网络购买了九寨沟、峨眉山等八个景点的门票,大概率是去旅游的。”   “……” 第163章   南时才不管是不是有人气得半死, 他火锅吃得火热朝天,连带着池幽都给他硬是薅了出来,非拖着他一起享受一下什么叫做夏天吃火锅, 冬天吃冷饮的快乐。   人都到了C市,怎么也得入乡随俗, 吃点辣, 偏偏南时和池幽都是标准的江南人口味——什么叫做江南人的口味?咸中带甜才那是正儿八经的江南人,别说红烧肉了, 炒个青菜都得加个半勺糖。   南时斟酌了一下, 和服务员说:“来个微微辣?”   服务员是个标准的当地人, 闻言就爽快利落的说:“微辣不得劲!来个牛油的吧,中辣!放心,不辣的!”   南时犹豫着看向了池幽, 小心翼翼的来了一句:“那就来个牛油锅……加番茄锅的鸳鸯锅!”   不知为何,他感觉自己不应该说出‘鸳鸯锅’这个词儿,服务员将自己眼中的情绪隐藏得很好——倒也不是什么不屑啊讥讽啊, 就三个字:不得劲!   “行,我先帮你下锅子, 你们先点着菜, 选好了按铃我就来。”服务员出了包厢,南时就听见他吼了一声:“三号包厢, 番茄牛油双拼!”   南时摸了摸鼻子,问道:“师兄,咱们是不是不应该点番茄锅?”   池幽悠然道:“你说呢?”   南时暗搓搓的道:“一会儿我先试试,要是特别辣, 咱们就吃番茄汤的……我刚刚就在怕万一我说来个清汤番茄双拼人家把我们赶出去怎么办,就这么着吧。”   “说到底, 番茄锅也是红汤的嘛!给人家点面子!”   池幽唇畔溢出一丝笑意:却懒得回他什么,南时也不介意,和池幽做一块儿就要有自己能把话续上的能耐,他拿着平板凑到了池幽身边:“师兄,吃个毛肚怎么样?还有无骨鸭掌,在锅子里炖烂了也好吃的,茼蒿也好不错,弄个豆花?”   池幽就不爱吃这些,偏偏南时非要拉着他来,说他整天闷在家里出来旅游图个什么,难道图换个空气的口味吗?就是换个空气,C市的空气也是辣的!   “随你。”池幽应道,南时才不干呢,把平板戳到了池幽眼皮子底下,指着上面一个做成兔子形状的小甜品说:“师兄,要不先吃个酸奶慕斯兔?”   池幽对甜品兴趣也不大,却见南时漆黑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非要他说个一二三四来,便也点了点头:“好。”   南时趁热打铁,拉着池幽点完了一桌子菜才算是心满意足的坐了回去。   这会儿还没到午餐最热门的时间段,上菜自然是快的,上得最快的自然是早已做好的成品酸奶慕斯兔,只见一溜儿雪白粉嫩的小兔子排成列伏趴在桃粉色的盘上,一旁还放了两片清脆的竹叶做配饰,盘子上还弥漫着乳白色的冰雾,两柄小木叉子随意的摆放在兔子的右侧,瞧着还有那么两分意境。   “还挺好看的。”南时夸了一句,他们那边的火锅店上这兔子就是弄个小塑料盒一装,全然不考虑美观不美观,别说,这么一摆弄南时就顿时觉得这兔子是他平时吃不起的样子:“师兄,尝尝?”   “嗯。”池幽应了一声,抬手拾起了木叉,挑了一个到了叉子上,方抬起手还未来得及将兔子转移,只听见啪叽一声,小兔子软绵绵的慕斯外皮根本叉不住,就此掉到了盘子上,徒留了一个兔头在木叉子上,怎么看怎么惊悚。   南时笑着在旁边支招:“师兄,要从下面挑,那边比较稳当。”   池幽看了一眼叉子上的半截兔头,又看了看已经在盘子上摔成一坨的兔子身体,顿时就丧失了品尝的欲望。南时知道他向来挑剔,见状就用叉子把那一坨利索的擓了起来,送进了自己的嘴里。   这样盘子上又干干净净了。   酸奶酸味儿和慕斯的甜味儿恰到好处的中和了,入口即化成了一道清甜的浆液,再加上酸酸甜甜的黄桃果粒,南时吃得把眼睛都眯了起来,池幽见状也只好将自己叉子上的半截兔头送入了口中。   是还不错。   池幽正想着,突然手腕叫南时抓住了,南时没有看他,反而兴致勃勃的手把手的教他要怎么用叉子完美的将小兔子给叉起来,池幽顺着望去,青年人俊美的侧脸被日光披上了一层浅金的纱:“喏,师兄,就是叉这里……”   池幽不动声色地挣了一挣,摆脱了南时的手掌。   “好了,完美!”南时顺势就放开了池幽,笑眯眯的看着他道:“师兄快吃吧,一会儿它就又要掉下来了!”   池幽再度看去,只见一只圆滚滚的小兔子老老实实蹲在他的叉子上,半点没磕碰着,倒也有些玉雪可爱。他将其送入口中,清甜的滋味儿在舌尖上漫延开来,南时道:“好吃吧?”   “嗯。”池幽应了一声,恰巧此时外头送菜进来了,当然不让的就是那只鸳鸯锅,乍一看两边都是通红,要不是还有辣椒飘着,一时还分不清哪里是番茄锅,哪里是牛油锅。   “特意跟厨房说过了,你们不能吃辣让他再少放点辣椒。”服务员道。   南时连连道谢:“好的,谢谢啊!”   火锅一上灶,不多时就沸腾了起来,鲜香刺鼻的气味儿直冲两人而来,南时和池幽竟然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同一种意思:这……就是所谓的不辣?   他两搁这儿坐着都觉得呛。   南时一挥手:“我先试试!”   来都来了,不尝试一下简直……   南时烫了一筷子毛肚,刚入口的时候神情就有些变幻莫测:“还好,不是很辣……就是看着辣而已,师兄你试试看?”   池幽微微点头,见南时挟了一筷子毛肚放进了他的碗里,满脸期待的看着他,他沉默了一瞬,正欲送入口中,突然碗就被南时给抢走了:“算了,师兄你还是吃番茄锅吧。”   其实真玩意儿是真的很辣,南时平时也不介意小烧烤上撒一把辣椒面儿提一提香味儿,刚刚那块毛肚刚入口还行,却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辣,他甚至感觉自己的舌头都要肿起来了。   他本意是骗池幽吃一口,东西都到人嘴边了,他又后悔了。他都吃不消,更何况池幽这种向来不吃辣的角色?   ……不怎么舍得。   南时顺手接过了一旁递来的豆奶,仰头就灌了一瓶,才觉得自己嘴里稍微好了些,池幽扬眉看他:“吃不消了?”   不知不觉中南时额尖上已经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南时苦着脸说:“师兄……你看出来了啊?”   池幽似笑非笑地道:“南先生的演技还得再练练。”   南时:“……”   “舌头,吐出来我看看。”池幽撂了筷子,淡淡的道。   南时则是摇了摇头,含糊着说:“不用……一口毛肚能把我怎么样?没事儿,我再喝点饮料就好。”   池幽道:“听话。”   南时只好乖乖地伸出了舌头,池幽瞧了一眼便道:“走吧。”   南时:“……哈?”   “难道你还能再吃热的?”   池幽似要起身,南时连忙一把拽住了池幽的衣袍:“别别别,来都来了!一会儿我晾凉点吃也是一样的!”   来C市不吃一顿正宗火锅简直就是对不起他这张机票!   池幽顿了顿,却当真没有起身,他侧脸吩咐道:“清河。”   清河也不必池幽再多说什么,便明白了池幽的意思,只见行云流水般的在南时面前置了一碗番茄汤,又将豆奶取了过来,开了放在了南时身边,轻声细语的道:“少爷,可要奴婢服侍?”   “不用了,我自己来就成。”   南时这会儿觉得池幽看自己的目光仿佛是在看他的智障儿子一样,不由有些心梗。   有了这碗微凉的番茄汤,南时总算是吃得没有那么纠结了,但仍是吃得一身薄汗。   饭后,南时是扶着肚子出来的,本来下午还想去那什么庙里头逛一圈打卡,现下只想回家睡个午觉,池幽自然也没有什么意见,随他一并回家了。   还在车上的时候南时的电话响了,他接了起来,随即奶奶的面容就出现在了屏幕上,老太太瞧着红光满面,看起来日子过得不错:“阿时,你吃了吗?”   “刚吃完!”南时瞬间就扬起了笑脸:“阿婆你怎么想起来打电话给我,今天没和老姐妹出去嗑瓜子啊?”   “哦呦,天气这么热,谁高兴出去啊!”奶奶笑骂了一句,随即又道:“之前你不是叫轻雨那姑娘来我这儿嘛,我怎么说她都不肯走,你跟她说说去!”   奶奶将摄像头转到了轻雨身上,轻雨眉目柔婉,见人便是三分笑意:“轻雨见过少爷。”   “嗯嗯,辛苦你啦。”南时关心了一通他奶奶的起居后说:“阿婆!你在旁边吧!人家照顾你不是照顾得蛮好!年纪那么大了要服老!万一在家摔一跤你不是要急死我?人家收工资的!来你这边还轻松呢!不信你问她!”   老太太犹豫了一阵也就认了,转而道:“阿时,你还在外边玩啊?什么时候回来?我跟你讲,我有个老姐妹她儿子也是个同性恋,都是知根知底的,挺帅气的一个小伙子,还在Q市当高管,回头我把照片发你看看?你再过一年都27了,隔壁家孙子27岁孩子都能打酱油了!你呢!你呢?!”   南时:“……?啥?不用不用,我有人了!”   老太太顿时炸了:“什么?!你有人了?!哪家的?叫什么?多大年纪啊?家里条件怎么样啊?私生活混不混乱啊?你什么时候把人带回来给我看看?对方父母知道吗?!”   南时被老太太的夺命连环问给问懵了,眼睛一扫就对着池幽的条件开始编:“挺年轻的,长得很帅,家里条件蛮好的,人家私生活也不乱,我们刚谈呢,还没确定呢……回头有机会我带给你看看!……父母?父母没事,他父母老早就去世了,对对对,和我是一个行当的……”   “照片?我没拍!长得和我师兄一个档次!”   池幽淡淡的看了南时一眼,南时看见了,却因为是打视频不好多做什么表情,只好屈指叩在了座椅上,想要以示跪地求饶,结果没想到直接叩到了池幽的腿上,池幽表情平淡,看着倒也没有什么不悦。   老太太还想问其他的,南时打断道:“阿婆,我到地方了,要下车了,晚上再跟你打电话!我先挂了再见!还有不要吃太多西瓜,小心糖尿病!荔枝也不能多吃知道了吗!”   好不容易把电话给挂了,南时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搁在池幽腿上呢,连忙把手缩了回来,尴尬的道:“师兄,我糊弄一下我阿婆,您别介意……我就是随口编的。”   “嗯,我知道。”池幽反问说:“那回头老太太问你要人怎么办?”   “就说分了呗。”南时歪了歪头,眉宇间染上了一点笑意:“再问就是伤心难过不想谈,再再问就是又谈了个,反正人是不可能带回来的,照片也是没有的……哦不是,这个可以有,大不了我找人合成个照片给我阿婆发过去也是一样的。”   “等到时间久了,阿婆也就放弃了。”南时顿了顿说:“过年嘛,家里有我们三个已经很热闹了,不必再加人了。” 第164章   可能是太过无聊了, 南时午睡起来后就拖着一屋子的仆婢搓起了麻将,南时这个菜鸡自然是搓不过这群鬼精的,输完了筹码之后被贴了一脸的纸条, 惹得众人纷纷看着他想笑又不敢笑,纸条贴的没地方贴了, 就该罚喝酒了。   今天不上值的都上酒, 其他临时拉来凑人头的就喝饮料。   南时悲愤的看着眼前那个小酒盅:“说好了啊,你们也不能赖账!”   “那是自然, 少爷快喝!”倾影咬着唇笑得贼开心:“方才都说好了, 一炮三响就喝三杯, 双响炮就两杯……”   倾影替自己倒了一杯饮料,干净利落的一饮而尽,然后将杯底亮了出来, 同桌的其他两人也干脆的喝了,就等着南时这个一炮三响的人喝。   他们玩的是四川麻将血流成河,一局以牌摸光为结束, 过程中可以不断地去胡和放炮,这种玩法没啥特别的, 就是玩个刺激, 这种玩法也就导致了结局会很惨烈,不负血流成河的名声。   南时闻着酒味儿还有点烈, 闭着眼睛抬头闷了,入了口才发现这酒喝起来还挺清冽的,入肚后涌上来一股子甘甜,没有闻上去那么过分, 顿时放松了下来,任由倾影给他满上了, 问道:“这酒什么做的,还挺好喝的……后劲大吗?一会儿我要是醉了记得帮我去和我师兄告个罪。”   “少爷您慢点喝。”倾影道:“这是家里头自己酿的果酒,味道清淡,好处是不上头,喝多了顶多就是想睡觉。”   “那就好。”南时愿赌服输,把三杯都喝完了。   ***   “山主,庄子上新开封了的新泉酿,您可要尝一尝?”清河奉上了一壶清酒,色若清泉,飘出的酒气却烈得很。   池幽一手执卷,头也不抬的道:“不必了。”   “是,山主。”清河应道,将酒原封不动的撤了下去。   此时正是用饭的时候,池幽又翻过了一页书卷,抬头看了一眼门外,淡淡的问道:“少爷呢?”   清河想了想,禀报道:“少爷许是路上有事耽搁了吧,奴婢去侯一候少爷。”   “不必了。”南时恰好携一身微薄的水汽而来,似是刚洗漱过,里衣被潦草的束着,外衫随意的披在了肩头,衣襟微敞,头发仍旧湿漉漉的,肩头湿了一片。   池幽见状便有些不悦:“怎得穿的这般放肆。”   “见过师兄。”南时行了个礼,就在池幽身边坐下了,方坐下便是一股子极淡的甜香涌了过来,他一手支颐,笑道:“刚刚和倾影他们打麻将,输了就罚喝酒,我想着一身酒气又要惹您糟心,便先洗了个澡再过来,没想到还是耽搁了。”   南时脸上透着股鲜活的气色,歪头笑道:“天好热……衣服有些穿不上。”   他低声说着,又伸手去拉自己的衣襟,但是谁都知道大热天的从浴室里刚洗完澡出来,这会儿衣服一般都是会黏在身上的,他拉了两下,见衣服黏在皮肤上不动,又开始觉得烦得很,反而又将衣襟拉开了些:“算了,好热,谁耐烦穿这个!”   今天天气都三十六度了!要不是和池幽住一块,他早就换上了汗背心花裤衩度夏专用套装了,你说这长袖长衫层层叠叠的,哪怕空调开到18度也不带穿这么多层空调衫的吧?!   外衫自他的肩头滑落,堆积在了椅背和他之间的缝隙里,池幽微微皱眉,南时便拉住了他的手臂:“师兄,别骂我啦,大热天的不是谁都跟你一样凉透了不怕热的。”   清河侍立在一侧,神色变了变,又小心翼翼去瞧池幽的脸色,见他似是没听到一般的,便悄悄的往后退了两步。   要命,山主怕是要发火。   这年头敢指着山主鼻子说他凉透了的也就少爷属头一份了。   池幽道:“放手。”   “哦,那你答应不能骂我。”南时的手指自池幽臂上滑了下去,松松的落到了自己腿上:“开饭吧,我刚刚喝了一肚子酒水没感觉,现在胃里烧得慌。”   池幽低斥了一句:“成何体统。”   “在家里还讲什么体统,我什么样子师兄你没见过。”南时轻笑道:“今天庄子上送来的酒挺好喝的,师兄你尝了没?”   南时不等池幽回答便接着道:“一定没有,闻着有点凶,其实入口还行,师兄你尝尝呗……”   他的眼睛在席上扫了一圈儿,吩咐道:“清河姐姐,送壶酒上来。”   清河暗道南时一定是喝多了,平时这称呼也就是私下里喊喊,当着池幽的面儿南时从不姐姐来姐姐去的,她上前一步劝道:“少爷许是喝多了,奴婢送您回房歇着吧?”   “不要。”南时撇了撇嘴:“我没喝多。”   他是真的没喝多,很清楚的意识到自己在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只不过那酒再甜再跟饮料一样也是含酒精的,麻痹了神经后就觉得还挺愉悦的。   池幽见南时眼神清亮,便道:“随他去,开席。”   “是,山主。”清河应喏。   南时还不忘又重复了一遍:“送壶酒上来让师兄尝一尝。”   清河为难的看向池幽,方才池幽可是看也没看一眼就拒了的,见池幽颔首,这才应道:“是,少爷。”   不多时,一桌子菜就上得整整齐齐,南时见池幽动了筷,便三两下往腹中填了点吃食,压住了那股子烧胃的感觉,这才有功夫执壶为池幽满上了一杯:“师兄你尝尝,真的挺好喝的……”   池幽并不动手,南时还以为他还在记挂白天骗他吃火锅的事情,补了一句:“不骗你,不好喝哪里敢送到你面前。”   一滴冰凉的水落在了池幽的腕上,他下意识的顺着看去,见南时的发梢还在滴水,他眉间动了动,随即抬起一手,一种仆婢见状便鱼贯退出了花厅,池幽这才抽出了南时背后的外衫,忍无可忍的扔到了他的头上:“头发擦干了再说话。”   “……哦。”南时被外衫蒙了个一脸,呆了两秒钟才反应过来,意识到要揭下衣服,恰好便看见了池幽垂眸衔杯,喉结微滚,见他有所动作,便抬眼望来,眉峰微挑,染了水色的薄唇在灯下泛出了一层莹润的光。   南时愣愣地看着他:“师兄你真好看。”   池幽横了他一眼:“放肆。”   “夸你又不是在骂你。”南时嘟囔了一句,转而又笑嘻嘻的问:“是不是很好喝?”   “尚可。”池幽答了一句,又道:“把头发擦干。”   南时这才给自己擦起头发来,他还有心情想着这一擦这件衣服算是完了,估摸着以后就看不见了,他还特意挑了他比较喜欢的一件呢,有些心疼。   喝了酒,连思维都变得慢吞吞了起来。   池幽抬手为自己满上了一杯,再度一饮而尽,南时看得有些眼热,低声说:“我也要。”   “不许。”池幽淡淡的道:“再喝下去,你就彻底醉了。”   “我没醉。”   “嗯。”现在还没有,但快了。   酒一入喉,池幽便将材料猜了个七七八八,葡萄、苹果、冰糖为引,糯米为底,再有两味养生的草药,闻着味大,实则甘甜清冽,后劲绵软,但终究是酒,南时打麻将的水平他不太清楚,但是底下人的水平他是知道的,南时恐怕喝了不少。   池幽也没猜错,用来罚酒的酒盅一杯就只有十毫升,他输输赢赢最后喝了接近五十杯——一瓶正常装的白酒也就是500ml左右。   南时撇了撇嘴角,突地伸手拉住了池幽的手腕,硬是将他手中杯勾到了自己唇下,咬着杯子就喝了,还瞟了他一眼,大意是:我就喝了,怎么办吧!   池幽面无异色,只是道:“再这样毫无节制下去,罚你今年都不得沾酒。”   “师兄你好烦,家里就我们两个人,我喝多了最多回房耍耍酒疯,我都快三十了,男人很累,喝点酒不是罪……”南时说着说着,最后两句还变了个调儿,就差没给唱出来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池幽默默的想。   南时半说半唱的说完了,便乐不可支的往池幽肩上一靠,打了个呵欠:“困了。”   “那就去睡。”   南时半阖着眼睛,清甜的酒香气与混合着滚烫慵懒的气息拂在了他的耳侧:“……饭还没吃完。”   “先去睡。”   “不行,那对胃不好。”南时说罢,又打了个呵欠。   池幽沉默了良久,才无奈的叹了口气,一手握住了南时的肩头将他扶了起来,南时睡眼惺忪的睁开眼睛,居然还知道自己想吃什么菜,却不知道要伸手要去挟,直直的盯着菜盘子不说话。   池幽见状拾了著挟了块炸虾球来,正欲放进他的碗里,却见南时已经张开了嘴。   他手顿了顿,转而将虾球塞进了他的口中。   南时嚼了两口就吞了下去,又张了嘴,意思非常很明显。   池幽却没有那么好性,眼眸一沉:“坐直,自己吃。”   “哦。”南时一下子就坐得笔直,没有东西靠着了又觉得有些空空落落的,他捏着筷子看着池幽的动作,有样学样的挟了几筷子菜送进了自己嘴里,勉强算是把自己喂饱了。   池幽似乎说了什么,他没有听清,就见池幽站了起来,一手拦住了他的腰将他也提了起来,南时听见自己低低的说:“师兄,我能不能……”   不能,不能说!   南时你在说什么!   “什么?”池幽反问道。   南时的理智在疯狂的示警,却不知道为什么管不住自己的嘴:“我能不能……抱你一下?”   “就一下。”   “一下就可以了。”   池幽微微挑眉,还未说答应与否,南时的身体一歪就扑进了他的怀中,南时凑在他的肩颈间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歪在他肩头睡了过去。   若不是池幽及时固定住南时的腰,他铁定是要摔到地上去的。   池幽垂下眼眸,静静地看着他的侧脸,过了许久才道:“……放肆的东西。” 第165章   身边的侍女很陌生, 南时没有见过她。   她面容苍白如纸,脸上画着两大团血红的腮红,木讷的眼珠子仿佛没有生气一般, 半点光都反射不出来。   南时瞧了她一眼,就觉得有点慌:“你是谁?倾影、晴岚呢?”   “少爷, 晴岚和倾影是谁?”侍女裂开了嘴, 露出了一片鲜红内里,没有牙齿, 也没有舌头, 就是空洞洞的一片血色:“少爷不要动, 奴婢为您梳头。”   南时这才发现自己坐在镜前,一身大红的绣金麒麟补服,那侍女揪着他不长的头发, 试图把一顶翎帽往他头上摁,南时被摁得生疼,皱眉道:“你做什么, 退下!”   “少爷不要任性,今天您大喜呢, 新郎怎么可以不穿吉服呢!”   南时正愚问什么大喜, 却又听见侍女说:“木已经舟,少爷就是不肯也是没办法的, 将军说了,今天您怎么也得上这个花轿,入这个洞房,给将军当契兄弟。”   “少爷不要羞, 您这样的姿容,将军一定会喜欢的。”侍女说着, 硬生生将帽子套在了南时头上:“本来按照规矩,得剃个金钱鼠尾头,只不过将军就喜欢您这样的,便不剃了。”   听他的话,仿佛就将他比喻成以色侍人的脔宠似地,南时眉间微动,终究还是没忍住嗤笑了一声,道:“既然是我要成亲,那合过八字了吗?婚书又在哪?聘礼又在何处?”   侍女木愣愣的点了点头:“这些自然都有的,少爷要看,奴婢去取来给少爷看。”   侍女转身去了外间,给他捧回了一个托盘,红布掀开,从左至右分别是一张红底洒金笺,一对金手镯,一本婚书。   南时毫不犹豫的打开了婚书,上书道:“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此证。①”   再往后则是写了南时的名字和一个叫做‘何铁’的人的名字,下方落了时间‘2021年7月11日。’   “婚书为何没有八字?”   “婚书本来就没有八字。”侍女手指向了那张红底洒金笺:“八字在庚帖上。”   南时深吸了一口气,转而拿起了那张洒金笺,打开一看,果然写有两人的生日。自己的没有问题,确实是这个日期,而那个‘何铁’的生日则写的是甲戌年壬申月壬申日辰时,换算过来就是1754年8月12日早上7点到九点。   他甚至都不必打开洛书秘图,只是在心中掐算,几乎就确定了——这个女的没骗他!   他居然和这个何铁真的有婚约!   什么玩意儿?!   “我师兄呢?”南时沉声问道。   这中间肯定有什么问题,南时举目四望,突然发现他所处的环境真的很熟悉,不是他家,也不是南辰阁,甚至不是S市——Z市的老家。   这里是他的房间,只不过被铺天盖地的红色所占满,便让他一时没认出来。   侍女呆呆的道:“师兄?什么师兄?将军说了,一切从简,故而除了老太太外没有请长辈。”   “那老太太呢?”南时又问。   侍女一板一眼的答道:“老太太孀居,大婚的吉日,老太太不能出来,在房中休息。”   “我要见老太太。”   “少爷大婚,如此良辰吉日,不能见孀居的老太太。”   南时愚了愚,又问道:“那是谁和我定下的婚约?”   “自然是老太太央了媒人带着信物和庚帖求到了将军府上,将军见了少爷的照片便答应了,还回赠了信物,走过了三媒六聘,现在又将与少爷拜堂成亲,今日就来迎亲了。”   居然还真他妈是正经流程!   南时脸色难看极了。   他再度推算了一下自己的命盘,倒也能看得清楚——他奶奶确实是做了这件事,但是其中有些蹊跷。   什么蹊跷他暂时看不出来,但必然是有问题的。   事已至此,南时心中也明白了几分——这不是现实。   这是一个梦,预知的梦。   他睡着之前他记得他在和池幽吃饭,喝多了酒就是靠着池幽睡着了,那日是5月13日。   如果要走流程,那应该就是这几天的事情了。   他要醒过来。   他并不惧怕,这位他‘夫君’的八字已经在手,哪怕真的就是到了当天,他被送上花轿,只要这位将军不愿意和平分手,他也可以立刻当一个鳏夫。   侍女陡然从他手上扯走了庚帖,将一块大红盖头扯了过来,就要往南时头上盖:“少爷,将军到了,请您蒙上盖头。”   南时一把打飞了盖头,冷笑道:“滚!”   他直接起身就往外走,侍女双臂暴涨,就要拦下南时!   却见南时手中金芒一闪,她的双臂就与南时擦身而过,带来的阴风掀起了南时的喜袍,她快步向南时走去,却无论如何也碰不到南时,硬生生的看着他走出了婚房。   外头很热闹,南时出了房门下楼,便见到很多在谈笑嗑瓜子的人,里面没有他认识的人,大部分人还穿清朝的官服,一个个小脚的太太走来走去,用帕子捂着嘴咯咯地笑。   “呦,新郎怎么下来了?”有人惊讶道。   有个太太掩着唇小声道:“或许是看将军威武,迫不及待了吧!我听说啊,这个新郎家无恒产,就这乡下小破房子,家里也没有人了,就一个老太太……这都是将军第二十三房夫郎了吧?我之前就觉得这新郎肯定是个美人……”   南时闻声望了过去,勾了勾嘴角,似笑非笑的道:“嗯,迫不及待了。”   迫不及待的愚弄死他了。   这是一个预知梦,他下了楼,不似之前那样只能在一旁围观又或者是无法控制行为,也就是说他现在所做的,即为未来。   周围的人本愚说什么,却直觉觉得不妙,纷纷向后退去,将立于中央的南时让了出来。   随着一阵鞭炮声,一个身穿喜服的精壮汉子迎着彩纸大笑着走进门来,大声道:“媳妇——我来接你来了!”   南时身着红衣,眉眼风流,叫那汉子一看就眼睛直了:“怪怪!你是哪家的好儿郎!”   宾客纷纷道:“这就是新郎官!何将军,大喜啊!”   “好家伙!”何将军一挥手:“不亏本!在给老子去准备三十担回门礼!媳妇,我们走吧!别误了吉时!”   “走你妈。”南时嗤笑了一声,到底没忍住说了句脏话:“现在立刻撕毁婚书,我饶你一命。”   “什么哩个东西!”何将军愣了愣,随即大怒:“你家收了我的聘礼,怎么,你又不愚嫁我!你们骗婚?!我不管!今天你就是我媳妇,嫁也得嫁!不愚嫁也得嫁!庚帖婚书都有,三媒六聘走过,就是今天不拜堂,你也是我契人!”   “是。”南时伸手抚了抚眼下红痣,眼中带笑,那笑却如同森冷的刀剑,叫人看一眼都觉着像是要被戳伤一样。他手中绽开了金芒,洛书秘图疯狂的旋转着:“我今天心情不好,给你两个选择,要么我当鳏夫,要么你撕了婚书庚帖,拿着聘礼走人。”   “让我看看……”南时眯了眯眼睛:“何铁,生于甲戌年丙申壬辰日辰时,卒于……享年五十四岁,闽南刘家庄人,三岁丧父,五岁丧母,为同族叔父收养……天煞孤星,为至正一品镇南将军……倒是个好命。”   “死后因杀孽过重,拥兵逃离地府,现居于河南水城外祥宁山。”南时神色淡淡的看向他:“何将军,早该投胎了,刚好我与元松泉有些旧识,要不要替你安排一下,早日投胎?”   “只不过你投胎后命数不大好,杀孽太重,应该是个智障。”   “你——!”何将军骂了一句脏话,有眼力界儿的人都能看出眼前这个不是什么简单的角色,凭着一个八字将他埋藏于黄土里的生平都倒了出来,连他投胎后是个智障都能说出来,这不是个普通的凡人!   “我好心好意答应了你家老太太的恳求,上门诚心求娶,好你个南时,居然敢掀我的家底!”   南时仍是笑着的:“你就当我是骗婚吧,最后问你一句,走是不走?”   “呸,你就是……”话未说完,南时便动了,乍然间天空中蒙上了一层乌云,将今晚星月掩盖得一干二净,似有雷声隐隐传来。何将军顿时警觉了起来:“你做什么?!”   天空骤然一声巨响,紫色的电光照亮了半个城市。   “打雷了——!快跑!”院子里的宾客有人尖叫了一声,于是瞬间无数条魅影自屋外钻入了屋内,开始往各个角落躲避。   南时抬头看向了天空:“没什么,替你改个命,我说了不介意当鳏夫。”   “你魂飞魄散,与我而言也是一样的。”南时突然补充了一点:“对了,你还有血脉留着吧?巧了,就在隔壁,你放心,今天我送你走,明天就去给人当老祖宗,让他们早日下去陪你。”   “不过那时你应该看不到了。”   论理,南时不该杀此人,更不该祸及子孙。所以祸及子孙纯粹是口头威胁,杀他却是实打实的。   他奶奶好好一个小老太太,吃饱了撑着给他找了一门阴亲?对方还是个厉鬼?中间要是没有什么玄乎,他是不信的,反正眼前这位何将军,又是偷渡人间,又是杀人取乐,他杀了,不算是冤枉了他。   何将军盯着南时的指尖,那里一定有什么,但是他却看不见,头顶雷声隆隆作响,仿佛那些雷都打在了他头上一样,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让何将军流下了冷汗:“干你娘!晦气!”   说着他从怀中抽出了婚书与庚帖,一把撕开,扔到了南时的脚下:“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南时微微一笑:“我一个臭算命的。”   雷声渐隐,何将军深深的看了南时一眼,指着他说:“我记住你了!”   说罢,他就大吼了一声:“我们走!”   一时间他的人如潮水般的退去了,只留下了一群瑟瑟发抖的宾客,南时侧脸道:“怎么?还愚留下来喝杯水酒?”   “不了不了,告辞告辞!”宾客说着立刻就溜了出去。   南时负手立于一片狼藉的大厅中,脚尖踩着那些碎纸片的婚书,轻轻咬住了自己的嘴唇。   池幽呢,他都把人吓跑了,池幽怎么还没有来救他?   他知道吗?   他怎么能不知道?   他为什么不来?   他同意了?   南时微微阖眼,这只是个梦,不必当真。   池幽……他师兄或许是有事耽搁了吧。   或许他从来就没有放在心上。   ***   天地沉晦,南时自梦中醒来,只觉得颊边一热,有水滴滑落了下去,没入了发间。他抬手擦去了水痕,只当从未有过。   “怎么哭了?”突然有人道。   声音清淡而熟悉,连带着熟悉的清魂香气,将南时浸了个彻底。   对,他醒了。   南时抬眼望去,只见池幽拥着薄薄的丝被靠坐在的床头,手中持着书卷,看样子已经翻过了大半篇。   南时低声道:“……我头疼。”   话音方落,他便见池幽放下了书卷,俯身向他而来,微凉的长发落在了南时的眼旁,几乎要落到他的眼中。如软玉般的手指落在了他的额间摸了摸:“没有发热……既然醒了,将醒酒汤喝了。”   “我不愚喝。”南时闭了闭眼睛,并不愚让他看见他发红的眼眶:“师兄,你怎么在我床上?”   池幽似乎轻轻笑了一声,又或许没笑,四四方方的密闭空间里因为有了池幽的存在而显得格外的没有安全感,南时几乎愚要翻个身避开池幽才好。   池幽淡淡的说:“这就要问你了。”   南时下意识的将指甲掐向了自己的掌心,却没有感觉到熟悉的疼痛感,而是掐上了一缕如丝般的东西。他顺着被子缝隙看去,发现自己手里紧紧的攥着一缕长发。   池幽的。   “还不松手?”池幽问道。   南时知道自己现在应该松手的,却不知为何手紧紧地握着,半点松开的意思都没有。   池幽莫名没有关注这件事,反而问道:“当真是头疼得厉害?”   “嗯……”其实头不怎么疼。   家里的酒,酿出来给主子喝的,主君食料药材都以温和养生为主,怎么可能喝多了头疼?   南时虽然做了个梦,却觉得现在精神饱满得宛若睡足了十二个小时一般。   池幽沉默了一会儿,也不知道在愚什么,南时也犹豫了片刻,愚着怎么请池幽离开,两人都没有说话。南时张了张口,却听见池幽说:“过来。”   南时本就是依偎在池幽的身边睡的,怎么再过去?   池幽一手动了动,南时便不自主的抬起了身体,向一侧歪了歪,又倒了下去。   等到南时反应过来,他已经躺在了池幽的腿上,池幽伸手替他揉按着太阳穴,叹道:“南时,你酒量……罢了,回去再说吧。”   南时一时居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注意力全部集中到了自己的头上,有些怔忪的享受着,半晌才道:“师兄,别,我自己来就行了……”   “老实点。”池幽加重了手上的力气。   这一下,就把南时按得彻底清醒了,顿时要爬起来:“师兄怎么好给我做这些,让晴岚来就好……我喝醒酒汤还不行吗!”   “嗯。”池幽应和了一声,却没有放开,南时心中复杂,如芒在背,惴惴不安的躺着,可太阳穴上传来的力道确实是舒服,他突然听见池幽问道:“梦见了什么?”   南时睫毛动了动:“没梦见什么。”   “说。”   “……”南时挣扎了一瞬,便决定坦白说——他有本事解决对方,却代表他真的愿意在那个环境下面对面的站着解决:“我梦见我结婚了,有三媒六聘,有庚帖婚书,我要和一个叫做何铁的厉鬼结婚。”   “我不愿意,逼着对方硬生生的撕了婚书庚帖作罢。”   “那也不至于要哭。”池幽指出了关键。   南时喉中艰涩,一时半会儿居然编不出一个合理的理由,总不能说他见池幽没有来救他,以为他同意此事,转而又愚到或许是池幽知道了他的心事,便从此不愿再管他了,就绝望得忍不住落泪了吧?   这是他能说的话吗?   他只要敢说一个字,梦境立刻变成现实。   纵使池幽不介意,他们还能像如今这样吗?   他还能躺在池幽身上,池幽会心无芥蒂的替他揉按吗?   不会的,不会有的。   南时动了动嘴唇:“……不知道,可能是喝多了控制不住,我还狂笑来着。”   “也有可能,你……酒品实在是不好,以后在外面就不要沾酒了。”池幽说罢,突然话锋一转:“是预知梦?”   “……我不知道。”   池幽顿了顿:“既然如此,便不必再愚。”   “……好。”南时应了,转而道:“师兄,能不能不躺你腿上了,我脖子疼。”   池幽嗤笑了一声,松开了他,原以为南时会坐起,却没有愚到南时只是翻了个身,趴在了他的腿上:“劳烦师兄帮我把脖子也按按吧……脖子也疼。”   “放肆。”   “您按都按了,就别放肆不放肆了。”南时嘟哝了一句,随即脖子就被人抓了满手,他一个激灵,突然有点体会到猫科动物为什么被人抓住了命运的后颈皮就不会挣扎了的感觉。   池幽揉了揉南时的后颈,转而道:“以后不准吃夜宵。”   言下之意,他胖了。   其实青年人骨肉匀称,猿臂蜂腰,实在是称不上一个胖字。   南时把脸往池幽腿上埋了埋,闷声道:“其实我有一个问题,不知道该不该问……”   “不许问。”池幽打断道。   南时这张狗嘴就吐不出象牙来。   “我不管,都说了。”南时接着道:“师兄啊,你一天到晚不运动,天天不是躺着就是坐着,不是看书就是写字,虽然吃得少吧但也一天早中晚连带夜宵下午茶没落下过,还日夜颠倒熬夜通宵……你怎么还有肌肉?”   南时说着,还捏了捏池幽的腿——硬邦邦的。   这件事情他真的好奇了很久。   不科学啊,他当鬼那会儿吃多了也是要胖的啊!为什么池幽从不发胖!   他肯定有什么特殊的技巧!   南时愚要抬头看池幽,脖子刚刚用了劲,就被按了下去,池幽淡淡的道:“不许乱动。”   奈何人在对方手下,南时也只好听命,转而又道:“我还有个问题……”   “问可以,但若是再是这些不着边际的东西……”池幽的声音低了下去,威胁之意明明白白。   好吧,南时本来还愚问他会不会有生理需要,怎么解决,他搁家里也没见到池幽有个侍妾禁脔什么的,人都凉透了还会不会有反应,有的话肢体是热的还是凉的……好吧应该是凉的。   要是他问了,八成池幽会毫不客气的把他扔下床。   算了算了,难得消受美人恩,且容他堕落一会儿吧!   他闷笑出声。   池幽低头看了看突然在他腿上笑得乐不可支的南时,眉眼沉黑,若有所思。   ***   翌日起来,南时总算是愚起来他是来旅游的了。   他们到了峨眉山,南时看着长长的阶梯与头顶的大太阳以及仿佛已经被高温烤得扭曲的空气,可耻得怂了。   南时道:“师兄,我突然愚起来一件事。”   池幽的视线落到了南时的身上,示意他说。   “那什么,咱们一家子厉鬼,顶着大太阳出去爬山,是不是不太好?”南时见池幽不说话,立刻拉出了他早就愚好的说辞:“就是不怕也不是这么折腾的吧?而且峨眉山上会有道士哎,万一我们爬到一半有道士出来替天行道怎么整?”   “退一万步,万一他们觉得我们是来攻打山门的,搞得风声鹤唳是不是有点罪过了?”   池幽不动声色的反问:“那你待如何?”   “师兄,你愚上去吗?”南时眼睛晶亮的看着池幽,说一句眼巴巴的也不过分。   “不是你买的票?”池幽道。   “我后悔了。”南时:“咱们回去吧。”   池幽顿了顿,带着一丝好笑看着南时:“你不是说,来都来了……”   “对啊,来都来了。”南时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开始说歪理:“咱们都到了山脚下了,就是来了,来都来了,可以回去了。”   空调间不香吗?!他为什么顶着37度的高温去爬山?!他活腻歪了吗?!   没有!他还没活够!   作者有话要说:   ①来自民国时期的结婚证书 第166章   堕落的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是夜,吃饭的时候南时突然想起了这件事情,转而问池幽:“师兄, 我阿婆那边调查得怎么样了?有苗头吗?”   “并无。”池幽神色平缓的说道。   清河则是在一旁补充道:“少爷,轻雨那头已经查过了, 老太太生活作息规律, 也未曾和阴阳先生一类接触过,素日里接触的都是些老姐妹, 轻雨一直跟着老太太行动, 并未发现什么异样。”   “哦……那就好。”南时有些奇怪, 照道理说不应该啊。   池幽道:“许是你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罢了。”   南时想了想,按照这说法,他难道潜意识里是希望逃离池幽和其他人结婚?   他很清楚的知道池幽绝不可能回应他, 他也很清楚的知道自己这样是错误的,或许是他的理智在垂死挣扎,希望自己能早日摆脱池幽呢?   ……也不是没有可能。   “罢了, 车到山前必有路。”南时低声说道,总而言之, 预知梦里婚礼还是没有结成的, 他撑死了就当个鳏夫呗,还能应了他一条三缺五弊。   池幽向来忌讳他过于莽撞, 静不下心,这次就顺着池幽的意思再等等吧。   池幽微微颔首,算是觉得他这个法子可行,转而问道:“今日有什么安排?”   南时瞧了瞧外面的大太阳, 怂得摇了摇头:“还是在家吧。”   池幽顺着他的视线看向了窗外明媚的阳光,招手示意南时近前。南时凑了过去, 便见池幽轻抚了一下他手腕上的八宝手串,吩咐道:“贴身戴着,不许取下。”   南时愣了愣:“……好。”   午间时分,池幽是被吵醒的,外头人声喧哗,还伴随着一些机械的声音,他顺着窗户往外一看,就看见隔壁院子里一只明晃晃的大铁臂伸展着,似乎是在挖掘什么东西。   “少爷又在做什么?”池幽询问道。   别问为什么张口就是南时,搁一个家里头敢这么干的除了他别无他人。   清河的表情也很如梦似幻,看着想笑却又不敢笑:“少爷……少爷说新泉酿风味不错,故而抓了厨下的老李非要学着酿,结果一不小心材料备得多了,原本拿来藏酒的地方搁不下了,就说要挖个酒窖……等哪日再来的时候挖。”   池幽伸手按了按自己的眉心,这是弄了多少?   清河心想挺多的,南时还说回了S市也要弄一波,回头好送亲朋好友,省钱。   甚至还吩咐了等他们走后送一批新泉酿到S市老宅去。这些都不是什么大事,一屋子人除了在动挖掘机上迟疑了片刻怕打扰池幽休息外,其他都随着他来——最后还是动用了挖掘机。   南时当时是这么说的:能省事儿为什么要手工挖,顶着37度天的大太阳让一群厉鬼中午搁那儿挖土,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做错了事情要挨罚呢!   这话把大家说得无言以对,南时都不带通过周管家的,仗着庄子地理位置比较方便,直接手机约了个工程队过来就开挖了,工程队可能还没接过这么奇葩的单子,得知下面没有什么煤气管子电缆之类的后表示两个小时就能搞定。   清河顿了顿,道:“少爷道要是将您吵醒了就让奴婢替少爷告个罪,等明年新泉酿出来了定然分给山主一壶。”   池幽:“……随他去。”   “是。”   池幽微微思索了一下,吩咐道:“两个月内不许叫少爷沾了酒。”   “是。”清河应声道:“怕是少爷一会儿还要跟您闹腾。”   池幽轻哼了一声,不予置评。   南时这头的酒窖挖好了——说是酒窖,其实就是个大坑,把做好的新泉酿埋下去就成了。他一头灰一身土的回来,拖着腮开始打算去哪玩。   天太热了,南时简直是对着外头望而生畏,火辣辣的太阳直接把他的出行计划给破灭了。   其实不光是南时,一屋子老少就没人喜欢这个天出门的,南时多少还算是个活人呢,他们一群鬼,吃饱了撑着大夏天出门。   说实话这个天气南时只想待在任何有空调的地方,但这样一来,这不出来跟没出来一样么?   他开始后悔春夏拖池幽出门了,死宅和死宅出门旅游是没有好结果的!   南时穿着一身汗衫短裤夹脚拖鞋的夏天标配,就往池幽那边去了——谁也别想让他穿长衫,池幽也不行!   “见过师兄。”南时笑眯眯的给池幽行了个礼,一点都不把自己当外人,理所应当的吩咐道:“清河,弄个西瓜来吃吃,要冰的。”   池幽刚想说话,就听见南时在那儿对清河的背影喊:“还要芒果荔枝山竹……再来个榴莲!”   他道:“要吃出去吃。”   “那榴莲算了!”南时麻溜的跟清河补充了一句,意犹未尽的对池幽抱怨道:“师兄,我饿得要命。”   刚刚又是酿酒又是挖地窖的,中午那点饭早没了。   “与我何干?”   南时仔细一想,好像真和池幽没多大关系,但是不太好回答的问题他向来都是听不见的,便自然而然的换了个话题:“师兄,我们要不回S市吧!”   “这里的天好热,又干燥,火烧火燎的。”南时指了指自己的嘴唇:“刚刚不就是在外头监了会儿工,还是在廊下的,等我回去的时候嘴里就起了三个泡。”   池幽抬眼看向了南时,皱眉道:“喝药了吗?”   “没,吃点西瓜得了。”南时侧首接过了清河递来的西瓜抱在了怀里,大铁勺直接就挖了最中间的一块,转手就递向了池幽。“师兄,吃西瓜。”   池幽一怔,转而取了根叉子接了过来,斯里慢条的咬了一口。   南时在心里感叹,他对池幽真的是真爱,毕竟连西瓜芯都给他吃了,还能怎么样呢?   或许只有草莓尖儿能和它一战了。   南时也给自己挖了一口,清甜的汁水瞬间炸了他满嘴,他含糊的道:“咱们出来也挺久了,四舍五入两个月了,我还怪想念家里头的。”   “而且天也太热了,玩不动,咱们不如先回家去避避暑,等到天凉快了我们再出来玩。”   “也好。”池幽颔首道:“确实是太热了。”   池幽抬了抬手,清河将那西瓜接了过去,转而将打湿的帕子递给他擦手,而那块就咬了一口的西瓜芯就被搁在了一边。南时本来留着下面那一口西瓜芯给他,见状也就自己挖了吃了。   南时突然在心里嗤笑了自己一声,真是自讨苦吃。   最喜欢的东西眼巴巴的给了池幽,他只是尝了一口便罢了……算了,吃一口就已经很给面子了。   能吃一口也已经算是很好了。   突然涌上心头的倦怠让南时忍不住泄露了些许,眉梢也染上了几分,池幽淡淡的道:“困了就去歇着……清河,服侍少爷去内室歇下。”   南时摆了摆手:“不用啦,我回房了去睡吧……师兄我们就晚上走?”   也就晚上稍微凉快点了。   “好。”   “那我先回去了。”   池幽低低地应了一声,目光落在了南时的背影上。   外头的阳光正好,映得整个园子都宛若突然被人刷上了一层油一般,到处都是迸溅而出的生气,廊下的竹帘随着微风参差不齐的晃动着,阳光透过竹帘便被分割成了细腻而规律的线条,打在人的身上便是说不出的鲜活灵动。   南时转过了回廊,身影便彻底消失不见了,池幽收回视线,南时吃剩了一半的西瓜还搁在桌上,散发着阵阵的凉意。   清河顺着他的视线望了过去,似乎想起了什么,立刻将一盏浓茶递到了池幽手边,小声说:“山主,您受不得西瓜的腥气,今个儿怎么就吃了,少爷也……”   池幽端起茶盏,碗盖轻轻拨弄了一下上面的茶叶,啜饮了两口,过了过西瓜那股子特有的瓜腥气,不动声色的道:“住嘴。”   “妄议尊上,自去领罚。”   清河顿了顿,俯身认错:“奴婢知错。”   “嗯……去吧。”池幽轻描淡写的放下了茶盏,待清河除了去,转而又吩咐道:“青离,此事不容有差错。”   房梁上落下了一道黑影,半跪于池幽身前:“是,山主。”   ***   南时下了飞机,心中总有些不耐烦,或许是天还是太热了,明明已经是深夜了,还是不怎么凉快。哪怕到了距离S市只有一个小时车程的Q市也没能让他心情好上一点。   夜深了,一行人便在Q市住了一夜,隔天再启程往S市。   翌日起来,南时与池幽刚走到酒店楼下,突然道:“师兄,我还是不放心我阿婆,我转道去Z市看看她,你先回家?”   池幽把玩着手中的玉扇,并不看南时,只是道:“不妥。”   “……?”南时正想着哪里不妥,清河道:“少爷,周管家准备了不少礼品,因走得急,东西还没跟回来,少爷出门了这么久,去见老太太总不好两手空空,失了礼节。”   南时有些莫名其妙的道:“又不是外人,回头补上就行了……不大了我到了Z市买点吃的用的就是了。”   清河一时居然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说才好,池幽道:“也罢,你爱去就去。”   “好,谢谢师兄。”南时笑吟吟的朝南时拱了拱手:“那我去啦,师兄你先回去吧,我最早今天就回去,不然就明天或者后天。”   “嗯。”池幽甩袖上了车,南时瞧着他的模样,总觉得他似乎有些生气了?为什么?总不能是因为他去见他奶奶吧?这有什么?   算了,估计和他差不多,天太热,人就比较烦躁,他一个活人尚且如此,更何况池幽一个厉鬼。   因着Z市离Q市和S市都近,南时也不需要带什么行李,家里换洗的衣服总是有的,他的右眼跳了跳,他便随意揉了一把,带着倾影和晴岚便上了另外一辆车,转道去Z市。   两个小时的路程一晃而过,随着高速上的路牌飞一样的倒退,南时总算是到了Z市。   他的右眼又跳了一跳,南时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半夜赶飞机又大清早起来坐车没睡好才眼皮子直跳……左眼跳财,右眼跳灾,难道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想到有这个可能性,他也顾不得要买礼品了,直接吩咐人往他奶奶的住处开。   他有些焦躁不安,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一定不是他奶奶出事,昨天晚上他还求池幽帮他算一卦,他是亲近之人,池幽却不是他奶奶的亲近之人,故而还是能算得准的,卦象好好的,太平着呢。   “阿婆——我回来啦!”南时下了车就往屋子里蹿,是轻雨开的门,她显然早就得了通知,故而此时屋子里一应都准备齐全,空调打开了,冷饮冰水准备好了,甚至还备了些饭菜。   “见过少爷。”轻雨侧开了身,让南时入内。   南时进了屋子,左右看了看没见着他奶奶的影子,皱眉问道:“轻雨,老太太呢?”   “会禀少爷,老太太去隔壁乡邻家喝茶了。”轻雨好脾气的笑了笑,边替南时倒水边说:“老太太不让奴婢去,奴婢已经将周围都清理了一翻,又时刻关注着老太太,若是有事奴婢顷刻就到,少爷莫急。”   南时点了点头,也不坐下,仰头将一杯冰水喝了个干净,被冻得打了寒颤,紧接着又往外走:“是张家还是李家?”   “是隔壁张家。”轻雨亦步亦趋的跟着,边答道。   南时想也未想就出了屋子,直接转到了隔壁张家去敲门,不多时,里面就有人应了一声,过来开门一瞧便满是惊喜的扭头道:“方阿婆!你家小南回来了!”   他顺着往里头看去,发现自家老太太好端端的坐在人家桌旁,双手都占满了面粉,帮忙包饺子呢!   南时一看见老太太平安无恙心就定了下来,没事就好。   他满脸都是笑意,快步到了她身边:“阿婆,我回来了!”   “哎呦喂!你怎么突然就回来了?!”老太太也是喜不自胜,连忙抓了块抹布擦干净了手,这才一把抓住了南时的胳膊,激动得摇了又摇。   南时伸手揽住了老太太的肩膀,笑道:“特意不告诉你的,走,我刚到家呢,饿得要死,阿婆你煮点面条给我吃好不好?”   “啧,饿死鬼投胎似地!”老太太笑嗔了他一眼,转而跟人说:“不好意思啊张大妹子,我先回去给这猴子弄点吃的。”   邻居连忙说不要紧的,还要塞饺子给他们,南时婉拒了好久对方才罢手,这才带着老太太回了家。   两人好不容易坐定,老太太也没去煮面,她对南时这一套打发亲朋好友的说辞熟的不能再熟,南时说这话只有极少数情况下是真的饿了,大部分时间都代表他懒得和人寒暄。   “什么事儿?”老太太在家里看了一圈,见没有什么陌生人后就问道。   南时眨了眨眼睛,疑惑的道:“什么什么事儿?没事儿啊!”   “啧,没事儿?”老太太一副‘小兔崽子你想瞒着谁’的表情道:“没事儿你不年不节的突然跑回家?”   南时笑道:“真没事儿,就是突然想你……”   “是不是你那个破店子周转不灵了?”老太太打断道:“我之前还想问你的,突然跑出去旅游,铺子一关门就关两个月,五一还黄金周呢,你做生意做到哪里去了?以后吃的穿的哪个不要钱啊?天上掉下来给你?”   “别跟我说你一个大男人吃用都用你师兄的啊!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老太太板着脸说:“你不是还说找了个男朋友吗?男朋友人呢?我还以为你带男朋友回来给我看呢,这火急火燎的!”   南时苦笑着说:“哎,没啊,我有给师兄交家用,铺子好着呢,您就别担心了——就前两天做了个梦不太好,有点担心你,就来看一眼。”   老太太瞪着南时:“真的?店里没出事?你也没背债?我跟你讲,阿婆其他没有,钱还是有一些的,你可不能一个人死背,做个生意亏本是很正常的事情!不丢人!听到没有!”   “真没有!”南时指天发誓:“我可没背债!不然叫我出门被车撞……”   “我呸!”老太太一把捂住了南时的嘴,并毫不犹豫的在他嘴上打了两下:“乱说什么话!老天爷有耳朵呢!”   南时轻笑了一声,就是挨了两下,他反而觉得更放松了,两人又胡乱扯了点家常,时间就一晃到了饭点。   他们吃过饭,老太太就要赶南时走了:“行了,你赶紧回S市去吧!别搁我这儿捣蛋!我看见你就头疼!”   南时愣了愣,他本来是打算住到明天再走的:“哎?你赶我走干什么?我搁家里住一天怎么了?我就不走!”   他说到这里故意停顿了下:“难道你找了个小老头?我可说明白了,我开放得很,阿婆你要是喜欢千万别憋着不说啊!咱八十岁也是能再结婚的!黄昏恋!”   “作死啊你!”老太太下意识的骂了南时一句,还伸手捶了他两下:“你再这么胡说八道你今年都别回来了!你赶紧给我回去,今天休息好了明天把你那铺子开起来!听见没有!”   “回头我要是知道你天天待在家里偷懒耍滑,我打死你个小畜生!”   南时举手投降,见老太太态度坚决,又看了一眼时间——老人吃饭早,吃完了到现在也才五点半,回到S市也就六点多,还来得及。   “行,那我可回去了啊!”南时关照一旁侍立的轻雨:“照顾好老太太,有什么缺的少的要补齐,走我的账上,没事儿给老太太蹲点补品什么的……阿婆,我出去玩买了不少好东西,有云省那边的野菌子,川省的腊肉腊肠,过两天就到,那些东西不经放,别省着不肯吃啊!”   “知道了,你快走快走!”老太太催促道。   南时见状就带着东西出门,老太太一路将他送出门去,见他上车了又嘱咐道:“回去路上小心点!开慢点!”   “我知道了!”南时对着老太太一眨眼,然后车子飞一样的冲了出去,惹得老太太在后头笑骂不止。   南时这一脚油门也就是故意逗逗老太太,等到车辆滑出去后又恢复了平常的车速,唉声叹气的道:“哎,偷懒偷得是有点过分了,晴岚啊,我们是不是下个月要交房租?”   晴岚在心中盘了一下账:“是快要交了,不过账上钱还够,别担心。”   “那就好。”南时突然又想起了过杏仙,一心二用排了排过杏仙的命盘,突然发现他的事儿已经成了!   夭寿了!他就出门两个月他的事情怎么就成了!   过杏仙居然也没跟他说!   完了,这兄弟不能要了!   南时八卦之心熊熊燃起,干脆趁着过高速收费站的时候和倾影换了个位置,自己坐在了后排和过杏仙打起了电话来,电话还没有接通,他突然眼皮子狂跳,心中有一股子不祥的预感突然涌了上来。   他立刻挂断了电话,转而打给了家里。   这次他打给的是池幽,能让他产生这种反应的人极少,要么是他奶奶,要么是池幽,他刚从奶奶那边出来还没半小时,应该没事,那有事的是池幽?   南时又直接打给了清河,这次终于通了,清河见是南时还愣了愣:“少爷?”   “我师兄呢?”南时快速的问道。   清河道:“山主正在沐浴,少爷可要我将电话给山主?”   “不必了。”南时挂了电话,转而打给了他奶奶,然而电话那头在绵长的等待音后变成了忙音——没人接。   南时心头一跳,立刻再打给轻雨,终于有人接了,那头轻雨神色有些疑惑:“少爷?”   “老太太呢?”   “老太太去跳广场舞了。”   南时问道:“你在哪?”   轻雨将镜头一转,就拍摄到了不远处的广场舞队伍,显示她就在老太太身边:“奴婢在一旁,少爷,可是有什么要事?”   “没事。”南时挂断了电话,深吸了几口气,突然道:“倾影,开鬼道,回Z市。”   高速公路上不能调头,只能到下一站出口的时候出去再调头,南时厉声道:“轻雨有没有问题?!”   晴岚甚少见南时这样,立刻回答道:“少爷放心,轻雨绝对没有问题。”   “我不管,现在立刻开鬼道,我要回去!”   “是。”晴岚应了一声,眼前突地拉开了一道黑色的入口,车辆无声无息的消失在了高速上。   南时以最快的时间回转Z市,没有其他,他相信自己的直觉。   如果轻雨没有问题,那么一定有事情要发生了,池幽那头他不畏惧,他担心的就只有老太太。   半小时后,南时终于到了他奶奶的附近——根据轻雨的说法,老太太跳完舞去邻居周家去嗑瓜子去了。   南时看着眼前紧闭的大门,吩咐道:“带我上到阳台。”   一楼没有人,而二楼有三个人一只鬼聚集在一个房间里,毫无疑问他奶奶和轻雨就在里面。   “是。”倾影抓住了南时的胳膊,带着他轻轻一跃就上了二楼阳台,南时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整得和做贼似地,但是冥冥之中仿佛有什么告诉他,不这样就来不及了!   他二话不说跟随着感知到了那间房间的门前,抬脚就踹了上去。   房门没有锁住,只是轻轻搭着,被南时一脚踹开后的景象简直让南时目眦欲裂——   这一堂都是红!   两根雕了龙的喜烛摆在桌上,映出了明亮的火光,照亮了后方的牌位。桌上香烛、五色瓜果糕点,还放着一堆纸钱和一对金镯子,桌下还有个火盆,两侧的红彩幔映得南时眼睛都疼!   而他奶奶和一个穿着长褂衫的老头手中各拿着一件东西,正欲往盆中丢去!   东西已经出了手,现下叫倾影已经不顶用了,南时想也未想就摘下了手腕上的手串,向那边砸了过去!   一个铜牌被南时的手串砸飞了出去,他的手串和他奶奶扔进去的东西一下子就落入了火盆,火舌蹿了起来,南时只觉得自己头皮发麻,似乎自己已经和什么人达成了协议一样!   “你是谁?!”   “阿时?!”   房间里三人惊呼道。   南时冷淡的看向了他们,伸手将奶奶拉了过来:“你们做了什么?!”   火盆中有一阵青烟飘过,一个虚影出现在了南时眼前,极短又极快,那人嘴唇微动,说的是:“等我过来。” 第167章   是池幽。   南时抿了抿嘴唇, 心中大定,却又慌张了起来,恨不得抽自己一耳光——他怎么就一时情急, 把池幽送他的手串给扔进去了呢?   眼前的一切和梦境契合上了,却又走出了一条无比荒诞的支线。   不, 现在不是讲这个的时候, 池幽到底是池幽,与他解释解释, 最多也就是罚他几下, 不会如何, 而现在的问题是:“倾影,将轻雨扣着。”   南时将奶奶护在了身后,房间里还有两人, 一人是他家邻居,几十年的老邻居了,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害他, 还有一个则是那个穿长褂衫的老头,罪魁祸首是谁几乎都不用思考:“晴岚……”   “慢着!”那老头的目光看向了南时身后的站着的两个厉鬼, 还有在他令下显示出身形的那一名厉鬼, 苦笑道:“应该是误会!别急着动手!”   “我不想听你的解释。”南时嘴唇微动,露出一丝冷淡又讥讽的笑意:“晴岚, 把他带走,我倒要看看谁这么大的胆……呃!”   老太太松开了掐在南时腰间还扭了一圈的手指:“脾气倒是蛮大的!听不懂人说话了是不是?!你这架势是做什么?要杀人啊?啊?!”   南时抓住了老太太的手腕,道:“阿婆,我回头跟你解释, 我先把这些人处理了再说……”   “处理什么处理!”老太太一指自己鼻尖:“我做的!你怎么不把我处理掉!”   “阿婆,你说什么呢!”南时极力掩饰掉眉间的煞气, 深吸了一口气道:“到底怎么回事?”   老太太瞪了他一眼:“你不是找了个对象吗?!”   “……是。”南时这会儿只能咬牙说是。   “你这小畜生从小到大命都不好,万一克着人家怎么办?我找了周先生给你算了算,果然你注定和你结婚的第一个是要死的!你结的是一门阴亲!那怎么成?!周先生给你想了个招儿,你先结一门阴亲,那后面你再和人家好不就不妨碍了?!”   一旁那个穿长褂衫的老头连连点头:“我也没坑你啊,这不都和人家说好了,以后香火供品四时八节不断,人家也愿意为你破这个劫数,保证不来打搅你!我……哎!方老太太,你怎么不早说你孙子也是我同道中人啊!这误会闹大了!”   邻居连忙道:“对对,我作证,就是这样……小南啊,你也别生气啊,你阿婆也是没办法了,怕你们年轻人觉得这是迷信……对了,你刚刚一直在和谁说话?”   邻居在屋子里扫视了一圈,除了他们四人外,还有什么人在?什么倾影、晴岚、轻雨?她联想到今天这是在干什么的,一股寒意从脊梁骨上蹿了上来,让她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周先生也是本着帮人破财消灾的想法来的,绝没有什么坏心眼,他老头子都退休了,要不是这位方老太太和他外甥女的亲家的干妈的弟妹认识,他哪能来干这事儿?   他一看这方老太太孙子的命数,就觉得这命数真的不错,命硬,不惧鬼神,钱财福德上面都好,还连走一生大运,但唯一不好就是这亲事上!第一门亲是个阴亲,也就是说他如果想和对方结婚,对方必死无疑,且这阴亲结了之后就没有再解的一天了!   他就没有二婚的命数!   听方老太太说她孙子克亲,可是他左看右看也没发现有这条命数,估摸着是七分天意,三分人定,中间发生了什么意外吧!也不少见!   话又说回来,这好端端的小伙子,就这样孤零零的一辈子?他一个老头子也不忍心,这不就支了个招,求了阴间的一位朋友,女方刚好是个孤魂野鬼,逢年过节的也没人上供奉,听到这样利人利己的事情,也乐得帮忙——而且女方也是个同性恋,就算是有意思,也绝不会找到方老太太孙子身上!   哪能知道这南时普一出现就毁了两家结亲互送信物的事情?身边还带着几个一看就知道不简单的厉鬼,他的面相与方老太太给他看的照片截然不同呢!那一点红痣,煞得可要命了!   最要紧的是这信物一烧,蒙管拜不拜堂,这事儿就成了!   周先生看着地上的铜牌,又连忙道:“南先生,你方才扔进去的是什么?那个厉鬼你认识吗?”   南时还未说话,倾影就喝道:“放肆!”   南时抬了抬手,制止了倾影:“周老先生,先委屈你跟我走一趟,若是真的如你所说,我向您赔礼道歉……刘婶,吓着你了吧?没什么大事,我先带我阿婆和周先生回去聊一聊。”   刘婶连连点头,周老先生就见一个厉鬼站到了他的面前,抬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虽是请,却也是先礼后兵的意思。   得了,就这么着吧……要是他叫人这么弄上一回,也未必能比眼前这位南先生来得冷静。   南时俯身捡起了那枚铜牌,握在了手上,带着一行人先行回家。   ***   回了家后,南时并没有再对这位周老先生做什么审问,而是先送他进了客房,让侍卫看着他。事情摆在这里,证据在他手上,问一问也就知道了。   南时起了个火盆,将铜牌单独扔了进去,不一会儿就看见一个虚影浮现了出来,是个英姿飒爽的女鬼,她一见南时,先是扫视了一圈,随即道:“哎?你就是那个要和我结婚的南时啊?长得真俊!”   “你的信物怎么没有烧过来?就单烧了我的?”   晴岚上前一步,微微一礼:“见过这位姑娘,奴婢晴岚,想求证几件事情,还请姑娘配合。”   女鬼也没想到对方愣是不开口,一般遇到这种情况活人难道不该被吓个半死吗?不被吓到那至少也惊恐一点?结果居然还是个厉鬼上来和她说话!救命!还是个深不可测的老厉鬼!   “哎?!不敢当不敢当!这位姐姐你有什么问题只管问,我一五一十的都招!”   晴岚简单询问了几句,就问完了事情的原委,和那位周先生的话确实是对的上,可见他没有撒谎——周先生叫他们的人看着呢,也没有什么办法和对方对口供。   晴岚温和的笑道:“原来如此,这事儿是一场误会,叨扰姑娘了,明日会有礼物到府上,区区薄礼,聊表歉意,还望姑娘海涵。”   “啊?好的好的不用送礼物……那没事我先走了?”女鬼连声道。   晴岚做了个请的手势,女鬼松了一口气,虚影便消失了去。   也不必南时再吩咐,晴岚便对着南时行了一礼:“奴婢去送一送周先生。”   “嗯,你去吧。”南时道。   老太太在旁边看得一愣一愣的:“这……什么玩意儿?”   南时这才想起来他奶奶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阿婆,有个事情说了你别生气,就是……我师兄不是什么书法传家,是算命传家,我在这一道上有点天赋,就被师兄收入门下了。”   “我和你请的那位周先生是同行……至于这几位……”南时的目光掠过了几位婢女,犹豫了一瞬,但方才他奶奶已经听见他叫人了,也不知道该如何告诉她其实他身边的全是鬼,便暂先略过不提:“所以周先生说的那些我都知道,我有我的办法,你千万就别再替我折腾了!”   “我今天觉得不对劲,回来看就发现那位周先生在替我结阴亲,我还以为是什么人拿了我的八字要害我……”南时抿了抿嘴唇:“做我们这一行,有了八字就能做很多事情,阿婆,你以后不要告诉别人我的八字,如果真的遇到有本事的,我说不定要出事。”   老太太张口结舌:“……什么东西?你说你其实跟你师兄学的是算命?!”   “是。”南时承认道:“之前我一直想知道我到底是不是克双亲,就自己学了点,那会儿不懂事,惹了个大人物,人家报复我,是我师兄救的我。”   “什么?报复你?!你怎么了?受伤没有?!”老太太的重点完全歪了,听见南时被人报复就什么都给忘了,只关注南时受伤没有:“你衣服脱了!给我看看!哪里伤了?!”   “没伤,是我自己不好,嘴上没把门。”南时微笑着说,笑意却没有到眼底:“好了,都快一年过去了,就是有伤也好了,你也发现不了!别看了,你一老太太扒大孙子的衣服那像话吗!”   “你这个小赤佬!”老太太愤愤地捶了一下南时,见他身强体健的样子着实不像是受伤的,也就放下了点心来。南时又再三强调了不能再胡乱给人他的八字后,就送老太太上去休息了。   老太太有些疑惑地说:“这么晚了你还要走?”   “嗯,我要回S市,这件事还要处理一下的。”南时轻描淡写的道,似乎这件事情于他而言不值一提一般。   “对了,轻雨还有点事,这次就跟我先回去了,我把晴岚留下来陪你。”   老太太抱怨道:“我一个人住也蛮好的!不要人陪!”   “听话,不然我不放心——要不你跟我回S市怎么样?你一个八十岁的老太太得要服老!拎菜拎得动吗?一个人到镇上买东西买的动吗?洗碗腰疼不疼?”南时直接道:“行了,自家人,别推了,你看别人家,谁家孙子给家里爷奶请这么漂亮的保姆的!你就是咱乐余镇头一份!偷着乐吧!”   老太太又嘟哝了两句,也没再坚持推拒,南时和她打了个招呼,便出去了。房门一关,南时便吩咐道:“晴岚,老太太交给你了,劳你费心了。”   “好,你放心。”晴岚和倾影一直没把担忧的神情放在脸上,但心中还是担忧的,虽说是意外,但……   “少爷,不处理轻雨吗?”   “等师兄到吧。”南时下了楼,吩咐倾影说:“松开她吧,晴岚留下,其他人跟我出去。”   倾影皱了皱眉,和晴岚对视了一眼,见晴岚点头,便松开了轻雨。轻雨当真也就不逃不走,顺从地侍立于一侧,宛若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一行人随着南时到了门外。   外头很安静,晚上八点的乡间路上没有行人,只有各家明明灭灭的灯火。风自远方拂来,吹得田野间的作物沙沙的一片,不知名的虫声和偶尔响起的蛙声混杂在一起,能在这片土地上传得很远很远。   南时立在路边,有些留念的回头看了一眼二楼奶奶房间的灯火……这一次如果不巧的话,很有可能是他最后一次见奶奶了。   周先生和自家奶奶那是一片好意,那轻雨呢?这么重要的事情,轻雨就在一旁看着?不禀不告不阻不拦?   南时对自己人有绝对的信任,能陪着池幽这么多年下来,有异心的早就没了,还能留到现在?再联想到池幽今日阻止他来见他奶奶,几乎也有那么七八分肯定了。   这件事情,池幽知道。   知道为什么不阻止?   ——他默认了,他想要这件事情发生。   为什么想要这件事情发生?   南时沉默地想,或许他知道了,所以他如同之前想要安排两个通房给他一样,替他安排一门婚事,只不过这一次他做的很隐蔽,或者说他也并没有想要替他安排,只不过刚好奶奶这边做了,他便也顺水推舟罢了。   池幽……知道了啊。   南时觉得池幽杀自己的概率并不大,很小,但并不是不存在。为了防止这个概率发生,所以他还是多看两眼,安排和他感情最好的晴岚留下,免得死的时候觉得遗憾。   其实只要他乖一点,听话一点,回去之后当做无事发生,不问、不说,只当是一场误解一样和池幽解除婚事,两人就能过上和之前一样的生活。   不,也不会。   池幽应该会在此之后远离他、冷淡他或者干脆就不再见他,却不会杀他。   只要他能忍住,能接受这样的结果,他就能活。   南时点燃了一根烟,深深的吸了一口,烟雾自他口中溢出,飞上了天空,有风来,将那阵烟雾吹得干干净净,再也不见。   南时突然轻笑了一声,他发现他最害怕的事情居然就这样猝不及防的发生了,可他现在的感觉就是……好累,随他吧。   喜欢池幽真是一件让他觉得累得不得了的事情。   他一厢情愿,池幽……他又没有义务回应自己。   做人不能太较真,就这样吧,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默认池幽消失在他的生活中好了,或许过上一阵,他也就放弃了,不再喜欢池幽了。   让生活恢复正常,他可以继续当他的南辰阁的老板,也可以偶尔去拜访一下池幽,如果他不见,也可以送一些他喜欢的东西,或者写两封信,总之,一切都会过去的。   就这样吧。   远处有金铃声随风而来,南时将最后一口烟抽完了,踩灭了烟蒂,马车也停到了他的跟前。一只如竹如玉的手掀开了竹帘,露出了池幽的下颚线:“上来。”   “见过师兄。”南时如常一般的笑了笑,登上了马车。   他上了车,就打算开口说一说今天的这件事情,要如何和他解释误会是怎么发生的,又是怎么阴差阳错的,就当没有发现轻雨的异常,也没有发现池幽的顺水推舟:“今天这事儿……”   池幽神态闲适威仪,只是淡淡的说:“回去再说。”   “是,师兄。”南时应道,转而又笑:“这么要紧的事情师兄你都不好奇的吗?”   池幽答道:“不好奇。”   “好吧。”南时悻悻的道。   马车走的是鬼道,比高速要快一些,他们在一个小时后就回到了S市老宅,南时方想说话,却又听池幽解释道:“服侍少爷去洗漱。”   “是。”清河应了一声,便向南时走了过来,南时想要说什么,嘴唇微动,池幽接着道:“南时,你先去洗漱休息,待养足精神再来见我。”   南时只好应是,跟随清河前去洗漱。   清河带着他去了院后的温泉,南时口中一片苦涩,罕见的召了人来帮忙洗漱,他累得一根指尖都不想动。   两三个仆婢手法轻柔地替他洗了头,又吹干了头发,甚至还替他做了个按摩,可惜再怎么拖延,终有洗漱完毕的时候。   南时披上衣服,将自己收拾干净,大步往池幽所在走去,刚走两步,却眼前一黑,险些摔了下去,一旁的倾影连忙扶住他,挥退了其他仆婢,小声的对南时说:“少爷,你要不要先回去休息?”   南时摇了摇头,他现在要是能睡着才有鬼了:“先去花厅吧,备点清淡点的食物,我先吃些。”   他安抚地看向了倾影:“……估摸着是今天赶路赶得太累了,昨天没睡好。不是多大事儿,师兄也没放在心上,要是师兄真的生气了我还能搁这儿杵着?”   “没事儿。”南时还有心情俏皮地向倾影眨了眨眼:“一会儿你别跟进去了,先去替我备好伤药,一顿打还是跑不了的。”   倾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也安慰南时:“都是意外,当时那个情况,你又不是故意的,手上就那么一件东西,那本就是山主给你防身用的,危急的时候不用,还等什么时候用?”   “就是少爷你这个暗器手法还得再练练,平时让你不要逃课,你就是不听,现在后悔了吧?”正常情况下,要是让她们来,那手串飞出去绝对能打掉铜牌后同牌子一道飞出去,而不是打完了铜牌自个儿就落进了火盆。   南时这是暗器功夫不到家啊!   南时也笑了:“行了,别扶着我了,能自己走,你去替我叫点吃的吧,我真的饿了,让师兄久等也不好。”   “好。”倾影松开了他的胳膊,转身去安排了。   南时一路到了花厅,没等多久饭菜就准备好了,果真清淡。南时食不知味的喝了一碗粥,又吃了两个野菌子包子垫了垫,也未久留,就去了池幽那边。   “师兄,我来了。”南时行了个礼,然后撩起下摆,端端正正的跪在了池幽的身边。   “休息够了?”池幽神态并不见什么端倪,如同往常一般的问道。   南时回答道:“嗯,吃过了,还歇了一会儿才来的。”   “嗯。”池幽放下书卷:“你可以说了。”   南时低着头,咬了咬下唇:“是意外,当时我阿婆要给我结阴亲,我发现不对赶回去的时候东西都要落到盆子里了,我手头没有其他东西,只能用师兄给我的手串挡住了。”   “暗器功夫不到家,别人的东西被我打飞了出去,但手串落入了火盆……结果您知道了。”   池幽清清淡淡的应了一声:“嗯。”   “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南时口中一片腥甜,也不知道咬到了哪里,他的下巴几乎已经到了胸前:“没有了,就是这样,师兄,是我的错,累得师兄和我结成婚契。”   池幽问道:“那你待如何?”   南时注意到池幽的手边放着几样东西:一对金镯子,一本婚书,一张庚帖。   撕毁婚书,烧了庚帖,如同在梦里对那位何将军所做一样,毁了这两样,事情也就结了。   南时张了张口,试图将这八个字说出来,喉间却一片干涩。他闭了闭眼睛,刻意带着一二分轻松的道:“撕了婚书,烧了庚帖不就可以了吗?”   这声音,嘶哑得没办法听,但南时仍旧说了,还得轻轻松松的说。   至于声音,就当是他刚吃饭的时候忘了喝水吧。   “嗯,此法不错。”池幽又问:“那轻雨又如何解决?”   “……轻雨失职,送她去投胎吧。”南时低低地说道。   池幽微微颔首,似是同意他的说法,轻飘飘的道:“南时,你为何一直低着头?”   因为他明知道轻雨很有可能是受了池幽的命令,此时此刻却昧着良心要她做他们之间的替死鬼。   投了胎,这一桩子事就被压了下去,除非池幽再提,否则绝无第二人知晓。倾影、晴岚只知道后面的事情,就算是有所猜测,也绝对猜不到是池幽知道他喜欢他,才授意顺水推舟。   万事皆休。   “师兄,我脖子疼。”南时抱怨了一声:“或许是今天开车的时间太久了,脖子酸得没法说。”   池幽道:“南时,抬头,不要让我说第三遍。”   南时没有抬头。   下一刻,池幽凝眉抓住了他的下巴,狠狠地抬了起来,他注视着南时有些发红的眼眶,问道:“哭什么?有什么好哭的?”   南时动了动嘴唇,艰难的解释道:“是刚刚洗澡的时候,眼睛里进了泡沫……”   池幽冷冷的看着他:“既是如此,那便这样吧。”   “南时,你做事有失周密,祸及尊长,我罚你闭门思过半年,你可有话?”   “没有。”南时答道。   池幽松开了手指,看着南时下巴上那一道显眼的红痕,颔首道:“起来,你可以回去休息了。”   “是,师兄。”南时再度行了一礼,起了身:“南时告辞。”   他退了两步,转身欲走,手指触碰在了冰凉的门框上。   南时突然回首道:“师兄,你是不是知道了?” 第168章   池幽眉目微动, 沉寂一瞬,带着一种南时未知的情绪,静静地看着他:“我知道了, 你待如何?”   “……”南时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他知道什么样才是最好的, 他就不该问这一句, 他就该服从池幽的安排,离开, 回房休息, 闭门不出, 然后等着哪一日收到池幽离去的消息。   可是他忍不住。   情绪要比理智更直接的控制大脑,他只想问问池幽是怎么知道的,他到底哪里露出了马脚, 为什么池幽不直接和他说呢?要用这样迂回的方式,警告他,训斥他。   他宁愿面对的是池幽的戒尺, 而非这样不动声色的疏远。   就算是知道有可能紧接着要面临的是池幽的暴怒,甚至有可能迎接他的是死亡, 是魂飞魄散, 他还是想问一问。   问一问吧,不问, 这辈子都不会甘心的。   南时慢慢地阖上了已经开了一半的大门,现在扭头就走还来得及,问不问?   问,甘心了, 却也死心了,池幽纵然杀他的概率很小, 却终究是再无相见之日。   不问,虽不甘心,师兄弟、师徒之间的情分却保全了,日后还能见他一面,说上两句话。   问,还是不问?   南时几乎已经放弃了即将要脱口而出的话,转身出去,却听见了池幽的声音:“南时,你有什么想说的?”   南时猛然看向了池幽,三两步就到了他的身边,有些话根本无法受大脑的控制,脱口而出:“我想问师兄,既然知道我喜欢你,为什么要给我安排这桩婚事!我纵有错处,任由你处罚,我绝无二话,为什么要默认这桩婚事!”   “你为什么就不能当做不知道?你知道的,我绝不会说的……我怎么敢对你说?”南时艰难的道:“我怎么敢冒犯你呢,师兄?你就装作不知道,我们依旧能好好的过下去,你不是很喜欢我陪着你吗?给你逗乐子,陪你说说话,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你知道呢?你不知道,我一辈子都能陪在你的身边,一辈子都当你的师弟,当你的徒弟,不好吗?师兄!”   “你为什么不能当做不知道?!”说到最后,他的喉咙已经哑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真难看,南时。你有什么资格对池幽这么说?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脑内回响着,不断地嘲笑着他。   池幽依然平静的看着他,即使面对南时逼问,他仍是丝毫不见怒意:“南时,我调教你良久,不是让你给人当个玩意儿,当个脔宠的。”   “我没觉得给你当个玩意儿当个脔宠有什么不好!”南时说罢,突然跪了下来,深呼吸了两次,努力装作冷静下来的样子道:“抱歉,师兄,是我失言,我……甘愿领罚。”   他闭上了眼睛。   南时有一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压了几乎半年的心事一朝说出口,就如同悬在头顶的铡刀终于落了下来一样,虽死,却痛快了。   不会再有以后了,这样也很好。   池幽沉默了良久,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情?”   南时平静的答道:“过年的时候。”   “为什么?”   南时想了想,睁眼看向了池幽:“我怎么知道?我也想知道。”   他重复了一遍:“我也想知道为什么……可能我就是个眼皮子浅的畜生,看见自家尊长长得好便起了歹心也是说不定的。”   “不要说气话,南时。”池幽低缓的道:“万事总有因果,不存在毫无由来的感情。”   “……我不知道,也有可能是你对我太好了。”南时扯了扯嘴角,试图露出一个笑容,却以失败告终。   “不要再问我了,师兄,你任打任杀,我绝无二话。”南时想要抬手去触碰池幽放在膝上的手,却只是小指抽动了一下,便没有再动作了,他的声音有些颤抖:“别问了,求你别问了……给我留两分颜面好不好?”   池幽却又问了一句:“你的河图呢?”   “……我洗漱的时候让倾影带回去了。”南时一身利落,毫无佩饰,他也不知道当时为什么要这么做,但他就是这么做了。   有河图在手,他若是想反抗,池幽未必能一击杀他得手,若是没有,百死无生。他想赌一把,赌池幽对他到底有没有几分感情……亲情也是好的。   池幽慢慢地说:“你觉得我会杀你?故而抱有死志?你出门之时,为何还要多问我一句?如你所说,你不问,我也便当不知情,我们师兄弟之间情份依旧,你为何要问?”   “……因为我不甘心。”南时低声道:“我料到你可能知道了,便打定主意不问,可是两片嘴皮子不听使唤,想到日后可能不会再见到师兄了,就忍不住多问了一句,也好死个明白。”   “后悔吗?”   “后悔。”南时顿了顿:“可也不那么后悔。”   说罢,整个空间陷入了寂静。   南时其实很想再看看池幽,看一眼少一眼,但他却也要为奶奶考虑,他不想死的,再看一眼,万一惹怒了池幽呢?一掌杀他倒是没什么,他奶奶中年丧子丧媳,晚年丧孙,日后要怎么过?更何况还有一个不知道在哪的颐和仙?   生活不是只有爱情,总有那么多牵牵绊绊,不是那么轻易就能放手的。   没了池幽,他还有家人,他不是孤身一人,所以他不能再看。   良久之后,他听见了一声叹息:“罢了。”   “错不在你。”池幽伸出了一手,放在了南时的面前,他眉目微凝,似有冰霜:“若不是我蓄意放纵,也不会有此时。”   南时没有抬头:“不是师兄的错,是我的错。”   “起来。”池幽说:“以后都不必跪了。”   南时阖了阖眼睛,果然是这样的结果啊……这是要逐他出门墙的意思。   他料到了。   留他一命,说明池幽对他还是有几分偏爱的。   他俯首欲要向池幽磕头拜谢,却在下一刻被池幽扯住了胳膊,硬生生的拉了起来。他看向了池幽,池幽低缓的道:“为何要叩首?”   南时一脸晦涩,每一个字都像是逼出来的:“……想谢师兄教导之恩。”   他看着池幽,露出了一个释然的笑容:“师兄,以后你要是再收徒,千万不要向对我一样对他那么好。”   “不会的。”池幽言简意赅的说。他见南时那双总是清亮而鲜活的眼睛黯淡了去,终究忍不住倾身环抱住了他,安抚似地拍了拍他的背脊:“有你一个,已经很足够了。”   南时僵住了,他像机械一样慢慢地侧脸抬眼看向池幽:“……什么意思?师兄你不逐我出门墙吗?”   “嗯。”池幽手臂轻轻一带,将南时按坐在了他常看书的那张长塌上,“罢了。”   “……”南时缓了很久才理解了其中的含义,然后推开了池幽:“师兄,不必这样。”   你不丢掉我,我就绝不会离开你,不必委屈自己这样安抚我。   池幽看了南时半晌,他此刻眉宇间当真露出了一些无奈之色:“我说了,是我蓄意放纵……”   “我知道。”南时打断道:“若不是您蓄意放纵,轻雨绝不敢如此行事。”   “是我蓄意放纵,刻意诱导你。”池幽斟酌了一下用词:“只不过你比我预料之中还要早上几分,这倒是我失策了。”   南时有些怔忪,完全无法理解池幽的意思:“……你在说什么?”   池幽伸手触碰了一下南时,没有如同往常一般一触即分,而是斯里慢条的自他的下颚一直抚摸到了他的眼角,最终落在了那颗红痣上:“我似是说过……你这颗红痣实在是落得好。”   说罢,他倾首垂吻了一下他的眼下,南时一惊就要往后退,池幽却没有留下丝毫能令他退却的余地,转而冰凉的唇瓣落在了他的唇上。   南时瞪大了眼睛,双手抓住了池幽的肩膀向外推去,边侧头避开了这个吻:“……等等!等等!”   池幽适度拉开了一些距离:“怎么?”   此时的南时,说称得上一句惊魂未定也不过分:“师兄,你在做什么你知道吗?”   “自然。”池幽流露出一些笑意,微微侧首,又在南时唇上啄吻了一下,眉间似有餍足之态:“想问什么就问,不必吞吞吐吐。”   南时皱着眉道:“师兄,你不必如此委屈……”   池幽无奈的看了他一眼,看来事情不说清楚,南时是不会信的:“今日若你不去,轻雨本应将那枚铜牌换成我的信物,你去了,我便令她罢手了,为防事成,我将与你成亲的对象换成了女子,至此便是事成,你也不会喜欢一个女子。”   “但你既去了,我便想着由你决定……你若不信,去查查轻雨,她身上还带着我的信物。”   有些话,池幽不打算告诉南时——南时那一手暗器功夫稀烂,他送南时手串,又令他不得离身,等到了关键时刻南时除了拿手串去抵外还能来得及做什么?   他若是不走,青离就会出现,吸引他的注意力,让他无暇顾及老太太在做什么。   天时地利人和,他三者占尽。不管南时今日去还是不去,结局都是一样的。   南时只觉得池幽是在唬他:“师兄,你真的不必……”   他回来都多久了,这段时间里有什么东西是池幽塞不到她身上的?   池幽以大拇指按住了南时的下唇:“你这张嘴真是……不许说话。”   “平日里心思活络,怎么到了大事上这么愚钝。”池幽不轻不重地斥了一句,转而道:“你不过是我的弟子,招摇山的道子罢了,难道还要我以身相奉诱你留下不成?只这两个身份,也未免太看轻我了些。”   “南时,若不是我心悦你,我绝不会如此对你,你道是谁喝多了都能往我身上凑的么?你当是谁都能到我跟前大呼小叫,肆意妄为的吗?”   南时下意识的道:“我没有在你跟前大呼小叫。”   “是,你没有。”池幽嗤笑道:“只不过是随意妄为了些……我说是我纵你至今,也算是不错。”   他并不是没有挣扎过,就如同南时背负着自身给予的罪恶感的时候,他一样被罪恶感所侵蚀。不论其他,他尊为南时师长,就不该诱南时深陷泥潭。师徒乱伦,难道这名声好听吗?传出去,别人又如何想南时?   便如同之前的误会一般,他仍旧想的是南时年少,心性不定,若是一时叫迷了眼睛答应了他,等到天下皆知,南时却又放手,到时南时又如何自处?   南时说他愿一世侍奉他左右,他自然是心满意足的。越至高位,越知‘惜福’二字如何写,他不重肉欲,有这句话在他看来与南时相伴无异了,再者是这话只不过是说给他听,哪日南时若是后悔,也不过是他一人知晓罢了。   ……但南时不该与他一并出行的。   人心总是贪婪的,与南时相处的多了,便越发不想放手,直到南时说那日预知梦的时候,他方惊觉与其退而静候不如进而索取,放任南时有朝一日与他人成亲……他办不到。   他虽讲究伦理道德,但既然已经再三斟酌要南时如何,不如要了也就罢了。   想要,那就要,后果他担得起,也能为南时扛得住。   不过还好,南时是喜欢他的,而且比他意识到的还要早一些……有些准备便可以弃止了。   方才南时要走时问的那一句,他其实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有意想要试一试南时,没想到这一试倒是试出点惊喜来。   “……你算计我?”南时大脑终于品出来这一段话的意思,脱口而出这句话,转而又被其中的含义惊得目瞪口呆,张口结舌的问:“师、师兄你是认真的吗?”   南时张了张口,却不知道接下去要说点什么,池幽却侧身出去,自几上捞了一盏茶盏过来:“喝完了再说话。”   南时呐呐的接了茶盏喝干净了,清了清喉咙这才觉得喉咙里好受多了:“师兄……你做什么这么算计我?”   “自然是心悦与你。”池幽抚摸着他的后颈,神色平淡,若是只看他的表情,南时绝对猜不出他刚刚还在说如何算计他。   南时又问道:“什么时候开始的?”   池幽答道:“出行前就大概定了。”   南时沉默了一瞬,“……师兄,我信你,但你真的没有骗我?”   池幽哭笑不得的道:“没有唬你。”   “你若是答应我,我会亲你、抱你还会与你做些……”南时斟酌了一下:“床笫之事,你当真能接受?”   “为何不可?”池幽反问道。   南时还是不敢置信,天上怎么会掉馅饼呢?就是掉了,那也是要将人砸得头破血流的:“……这样的事情不是随意应承的,师兄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吧?”   池幽无奈地竖起了一手,南时见状连忙将他的手按了下来,语无伦次的说:“算了算了,别发誓了,我信,我都信。”   发誓有什么用,天上那么多雷也没有哪道能碰到池幽啊……况且,他舍不得。   他信了。   池幽没有必要、也没有原因要在这上面骗他。   ……哪怕是骗他的,那也好。   “那师兄……我能抱你一下吗?抱一下就好,就一下。”南时小心翼翼的道。   池幽的答案是张开了双臂。   南时霎时间就扑了进去,将头埋在了池幽颈肩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紧紧的抱住了他:“师兄,你真的没骗我?我居然还能有这么抱着你的一天……”   池幽环住了他的腰,在他耳边低声道:“这是第二次。”   “……哈?什么第二次?”南时不敢置信的道。   “前几日你喝醉了酒,也是这样说的。”   南时惊讶的道:“师兄你还真让我抱了?”   “不然?”池幽轻轻拍了拍他的背脊:“难道任由你摔在地上?家中布贵,还是省一省吧。”   南时不由觉得面红耳赤:“这话我好像说过。”   “嗯。”池幽应了一声,南时把自己埋在了池幽怀里,现在是不是应该做点其他事情?不指望今天就去床上的打架,怎么着也得先亲一口吧?   他不怎么敢开这个口。   南时默默地掐了自己一把,挺疼的,不是做梦,这还真是现实。   现实,池幽刚好也喜欢他?他怎么感觉这么虚呢?   “南时,在想什么?”池幽淡淡的道。   “师兄。”也许是他的声音听起来和平时没有什么区别,南时下意识的应了一声,一抬头就看见了池幽带着笑意的眼睛,一时间居然有些沉迷了进去,忍不住伸手描绘着他的面容。   “师兄,我可不可以亲你一下?”   池幽莞尔,捏住了南时的下巴,侧首在他唇上落下了一吻。   两人鼻端微微相触后又错开,亲昵得互相摩挲着,池幽的嘴唇如同他本人一般带着幽幽的凉意,却不算是冷硬,带着熟悉的清魂香气,占据了他的心神。唇齿相依之间鼻息交错,南时不知为何就觉得有些累,腰便软了下来,干脆卸了力道,伸手环住了池幽的颈项。   池幽吻得很温柔,耐心的等待南时回过神来,院外传来了轻微的杯碟碰撞声,是侍女们在清理使用过的花厅,南时僵直了一下,池幽顺着他的背脊缓慢的安抚着,随即就尝到了他方饮下的碧螺春的香气。   南时被亲得有些狼狈,除了抱紧池幽外也不知道该如何动作,往日里看的那些小黄片小黄书此刻半点作用都发挥不出来,南时想要回应他,结果除了咬到了池幽的嘴唇外好像……也没啥其他用。   ……操,第一次和池幽接吻就把他给咬了一口——刚刚他没反应过来之前不算!   南时连忙推开池幽细细看他的嘴唇,见池幽削薄的唇上留下了一排明显的牙印,一时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师兄,你没事吧?”   “嗯。”池幽淡淡的道,若是忽略了嘴上那排牙印好像和平时也没有什么两样,他垂眸看向南时,手指在他的唇下抚了抚:“不必这样小心翼翼。”   南时松了口气,他悄悄品了品,如今心愿得偿自然是销魂蚀骨,但是刚刚那一口咬下去就觉得池幽的嘴唇莫名的还有点像……凉皮子,或者果冻。   还行。   南时给自己联想能力惊得目瞪口呆并哭笑不得。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呐呐地说:“那什么……冰魄珠给我扔火盆里了,对不起师兄,我把咱们山门秘宝给毁了。”   池幽伸手替他将耳鬓的碎发理到了耳后:“冰魄珠火烧不融,倾影已经取回来了,没有你想象中那么脆弱。”   南时点了点头,还未说什么又听池幽道:“便是毁了也就毁了,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可是那是山门秘宝哎!”南时道。   池幽摩挲着南时眼下的红痣:“素日里让你学些理账的本事,倒不是真指望你会理账,但至少要对山门中财物有一个基本的认知。招摇山秘宝共三百七十二件,你若是一一看过,也就知道冰魄珠并不难制作。”   完蛋,偷懒给抓了个正着。   南时人还在池幽怀里,连跑都没地方跑,他只能假装没听见,在池幽的唇上狠狠地亲了一下,答非所问道:“我后悔了,师兄,我能再亲你一下吗?”   话音未落,南时就又贴了上去,示好似地舔了舔他的唇瓣。   池幽失笑——他倒是还知道要讨好。   那还能怎么样呢?这小东西如今领了免死金牌,日后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怕是要翻天了。   也罢,随他去吧。   这样已经就很好、很好了。   南时最后想的一件事是:还好刚刚吃了饭后有记得漱口。   ***   翌日南时起来的时候,睁开眼睛傻了好久,才僵硬的扭头看了看。   躺在他身边的是池幽吧?   池幽与往日里规矩的睡姿不同,牢牢地将他圈在怀里,空调好像没开,南时贴着池幽,倒也觉得冰冰凉凉的并不是很热,没贴着池幽的地方却是热的冒汗。   南时默默地想他要不要翻了个身,把热的那边贴到了池幽身上去。   况且他翻个身,回头要是池幽醒了不认账,他也好当做无事发生不是?   结果人一动,屁股上就叫人拍了一下,池幽没有睁眼,只是慵懒得打了个呵欠:“闹腾什么?”   “我……”南时顿了顿:“热,让我翻个身。”   池幽的手臂松了松,南时松了口气,顺利的翻了个身,将热得冒汗的背部贴在了池幽身上。   ……唔,舒服了。   南时不知不觉又睡了过去,等到再醒的时候就已经是中午了,他一个激灵就想起身,刚一抬头就撞到了池幽的下巴,倒抽了一口凉气:“嘶——!”   池幽被这一撞自然也醒了,他随手伸手揉了揉南时的头顶,“撞疼了?这么莽撞做什么?”   南时耳尖发热,他靠在池幽怀里,忍不住想要回头看池幽。   池幽见他不老实,便坐起身,让南时躺在了他的腿上:“不许挣。”   他拨开了南时的头发,见他刚刚撞到的地方似乎有些发热,便轻轻地替他揉按着,南时享受着头顶传来细细密密的舒适感,耐不住抓住了池幽搭在他身上的手。   池幽的手南时真的眼馋了许久,指骨修长,肤色苍白而莹润,只要一伸出来就能让人轻而易举的联想到‘竹’啊‘玉’啊之类的词汇,他握着池幽的手腕,小心翼翼的将自己的手指插入了他指间的缝隙中。   池幽有些好笑的看着他的动作:“喜欢?”   “……喜欢得不得了。”南时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有时候做梦都想碰一碰。”   “我现在是不是能说一句我一直想说的话了?”   虽说南时总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但此时此刻,池幽也只好认了。   南时见他默许,张嘴就来:“池幽,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觉得……”   “什么?”   南时本着现在池幽应该不会打他的不怕死的精神道:“卿本佳人,奈何是鬼!”   说着,他在池幽的指尖上印下了自己的吻:“不过还好,我现在不怕鬼了。”   ——心愿得偿。 第169章   池幽闻言眉目轻动, 从南时的角度看,他师兄的表情就是在‘要不要教训他一顿’之间反复横跳,南时腼腆的笑了笑, 自池幽的膝上爬了起来,试探着对他伸出了手。   池幽神色清淡地握住了他的手, 置于掌心中把玩着, 顺势将他拉入怀中,南时只觉得肩头一沉, 侧脸望去便看见池幽靠了过来, 顺着他的轮廓线轻轻碰了碰, 冰凉的唇贴在他的耳侧:“……罢了。”   这等私帷内账之语,他难道真的再训他一顿?   南时乐不可支的倒在他怀里,还拱火:“师兄, 你不训我?”   “训你什么?”   “呃……”南时突然蹦跶了一下,他感觉到池幽把手搭在了他的腰上,立刻认怂:“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调戏你的!”   “调戏两句如今也算不上什么大事。”池幽一派风轻云淡:“倒是话出唇舌, 当掷地有声。”   南时还傻傻的问:“啥?”   下一刻他直接从池幽怀里跳了出来,逃一样的蹿下了床, 外头的清河听见动静, 低声问道:“少爷?”   南时耳根下的皮肤红成了一片,强行冷静道:“没什么, 师兄醒了,进来服侍吧。”   “是,少爷。”清河应了一声,南时立刻转身去了厕所, 关门的时候还悄悄看了一眼池幽,见他懒懒散散的靠坐在床上, 再往上看,便恰好与他的视线所碰撞。   厕所门瞬间就关上了。   池幽微微一笑,无奈的摇了摇头——昨天胆子还挺大,今天就缩了回去。   他却也知道南时这是不信他,他倒也不指望他说两句南时就全然当真了。   初时南时方入门下也曾惴惴不安,如今不也称心快意得很?不过是日久见人心罢了。   南时对着镜子泼了自己一脸水,将脸上的热意勉勉强强的压了下去,他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多看了两眼,愁眉苦脸的转了个身,将亵衣掀开了一点,打量着自己的腰臀——有这么好捏?   他伸手别扭的拍了一下自己,啪的一下,还挺清脆响亮……挺有弹性的,是挺好捏的?   ……操了。   南时骂骂咧咧的在马桶上度过了一段时间,等到外面倾影来报说池幽已经去花厅了,他这才出了来换了衣服往花厅去了。   早餐已经备齐了,照旧是一半清淡一半浓油赤酱,素的玲珑剔透的肠粉搭配着浓香四溢的脆皮鲜虾卷,红的红,白的白,令人胃口大开。   池幽见他来便招了招手示意他过去,南时上前几步到了他的身边,向他行了个礼,本来是很日常的动作,抬眼看见池幽带笑的双眼的时候,南时就不自然了起来。   “坐吧。”池幽道。   “是,师兄。”南时在池幽的身边落座,他是真的饿了,给自己和池幽都添了一碗粥后,待池幽动筷他就埋头吃了起来,肚子里有了货色,连带着脑子也清醒了一点,他吃着吃着眼神就开始放空了——那什么,昨天他是怎么就和池幽睡到一张床上去了?   他怎么突然就失忆了?   南时认真回忆了一下,发现好像是昨天他抱着池幽没舍得撒手,抱着抱着就睡过去了……?   要是这事儿落在别人身上,南时肯定恨铁不成钢大骂两句的都到一张床上了,盖着被子纯睡觉到底是有多菜?搞快点不行吗!换到自己身上南时很没有骨气的觉得……也还行。   正想着呢,他放在桌下的手被人轻轻拉住了,他霎时间看向了池幽,池幽神色闲适,悠然自得的喝着粥,见他看来还发出了代表疑问的音节:“嗯?”   南时:“……师兄,今天肠粉很不错,你试试。”   “好。”池幽微微颔首应了一声。   这会儿桌子底下已经进行到了池幽握着他的手斯里慢条的把玩着,按照齿序一根根的自他的指腹摩挲而过,最终又覆于其上,指尖在他的指缝间缓慢地插入,与之相合。   南时下意识的打了个激灵,力道太轻了之后就有些发痒,他面无表情的反手按住了池幽的手,放上了桌子……然后把本来持筷的右手放了下去,还主动将手塞到了池幽的掌心中。   左手拉左手不觉得不方便吗?要是方便,池幽岂不是把手伸的很长?   ——等等,打住!再想下去就到恐怖片的范畴了!   反正左手也能用勺子吃饭,所以右手可以放下去给池幽拉着,没毛病。   池幽轻笑着夸了一声:“确实是不错。”   南时差点没把自己的头埋进碗里去。   一旁的清河与倾影上前替他们换骨碟,南时一想到他们两桌子底下的官司,顿时收紧了手指,牢牢地握住池幽的指尖。   要命。   她们发现了吗?   都是极有眼力伺候惯了的人,她们会发现不了他们在干什么吗?   南时适时侧脸去看池幽,一副‘咱们要谈事情’的样子,成功让原本走向南时和池幽之间清河换到了池幽的另一侧去:“师兄,轻雨……怎么处理?”   池幽将口中的水晶虾饺咽了下去,转而放下了筷子,取了帕子擦了嘴角,反问道:“你决定。”   南时仔细想了想,这不罚不能服众,但罚了吧人家确实也是受了池幽的命令,他沉吟片刻,道:“停职半年吧。”   他说停职又没有说停薪,放半年带薪假不也很爽?   池幽听罢颔首道:“尚可。”   侍立在旁的清河和倾影面面相觑,轻雨这个情况往轻了说是渎职,往重了说就是叛主,怎么南时这板子高高扬起轻轻就放下了?   池幽微抬一手,两人见状就知道池幽要与南时单独说话,便纷纷屈膝行礼,与其他仆婢一道退出了花厅。   南时看着她们的身影这才松了口气,池幽挑眉道:“这么怕人看见?”   “嗯……不太好。”南时含糊的道。   池幽心下微愣,转而便有些不为人知的欣悦,对谁不好?南时这样能当着他的面说给他当个脔宠没什么不好的人想当然的不会在乎别人的目光,那么就是对他不好?   “不必放在心上。”池幽俯首点了点南时的唇角,南时在一瞬间的呆愣后连忙后退,嘀咕着说:“师兄,吃饭!”   “嗯。”   南时本来的计划是今天去把南辰阁开张的,但谁想发生了昨天的事情,叫他走吧,他确实是舍不得,不叫他走吧,又太黏糊了些,痴缠着有些不像话。   不管池幽到底是真是假,南时并不想给他留下他就是馋他身子的印象。   他还在纠结着呢,池幽便放下了碗筷,示意南时跟他走。   池幽直接带南时去了书房——书房这个地方,南时看着就怂,毕竟每次来都伴随着挨打的几率,还有那个该死的梦境,反正他不大喜欢。   池幽落座于书案后,叫南时到了跟前,取了一个匣子出来,南时接了过来打开一看,居然是昨天被他扔进火盆里的冰魄珠手串。   冰魄珠还是如同之前一样散发着幽幽的光芒,完好无损,连带着其他几颗珠子瞧着也没什么问题:“哎?还真没有问题。”   “戴着吧。”池幽吩咐了一句:“过来坐。”   南时顺手就把手串揣回了原位,坐到了池幽对面,紧接着他就发现好像没什么话题可聊了。   南时眼巴巴看着池幽,说点什么?没什么好说的,他现在就想往池幽身上挂,但显然那不太好。南时犹豫了一下说:“师兄,要是没事我就先……告退了?”   池幽以指节轻叩书案:“去哪?”   “去铺子里看看,都两个月没开门了,里面肯定落满了灰,我带着倾影过去打扫一下……对了师兄,还有什么人比较靠谱吗,我想把晴岚调回来。”南时老老实实的答道。   池幽道:“你若是觉得轻雨适合,再把轻雨调回去就是了。”   “我刚刚说了停职半年。”   池幽无奈的看了他一眼,转而扬声吩咐道:“清河,调轻雨去老太太处服侍,改罚俸三年。”   门外的清河应道:“是,山主。”   “俸禄……”南时感觉扣人工资让人做白工是不是有些不太好,刚想说话,却叫池幽一指点在了眉心:“不知变通,轻雨服侍得好,你这个做少爷的赏赐些许难道还有人说什么?”   南时下意识的伸手握住了池幽的手指:“……也对哦,师兄你真聪明。”   池幽横了他一眼,倒也没觉得这有多荣幸。   他起身走至了南时身边:“走吧。”   “哎?去哪?”南时疑惑的看着他:“是有什么事情吗?”   “你方才不是还说要去铺子?”池幽淡淡的道:“还不去换衣服?”   南时站起身,他其实穿的也没差,汗衫中裤的非常适合夏天,但池幽在侧,他也没胆子就这么走:“……那我先回去换衣服了。”   “去里面换吧。”池幽带着南时进了内室,里面的确是有南时的衣服的——什么时候开始,他的衣服都能放到池幽的起居室里了?   南时决定无视这个问题,衣架上早已备好了一件轻薄透气的长衫,他刚起来的时候因为天太热直接假装看不见,现下却逃不了了。   身后有衣物摩挲声传来,南时闻声侧脸望去,只见池幽已经将他那件宽大的外衫脱了去,换上了一间长褂衫,如今正在系胸侧的盘扣,长发错落的伏在肩头,南时已经看到几根头发已经缠到了那花里胡哨的盘扣上了。   南时的喉结滑动了一下:“师兄?你要出门?”   “你不是要去铺子?”池幽漫不经心的解着那几根头发,手指微动:“与你一道去。”   南时的惊大于喜:“你要去南辰阁?”   池幽可从来没有去过南辰阁,最多就是接他的时候路过,也从未表示出要进去看一眼的意思。池幽的态度摆的非常明显,那是他的地方,一应方面从不插手过问。   池幽走到了南时身侧,虽没有说话,南时却很自然的接过了他手上的活计,替他解那盘扣上的头发,池幽一派闲适:“往日里不去,是给你留一余地,如今自然是不必了。”   当时收南时为徒,又叫他搬入家中,若不是有南辰阁做缓冲,高压之下难免叫他心生怨怼,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他折腾去。   池幽的话从耳膜上流淌过去,南时却已经听不太明白到底是什么意思了,他胡乱的应了两句,眼睛没出息的盯着池幽自衣襟中流露出的修长的颈项与微微凹陷下去的锁骨:“……哦,那今天为什么师兄要去?”   池幽垂眼看他,不禁失笑。   他伸手拨开了衣襟,捏住了南时的手放了上去。   南时无意识的摸了两下池幽的锁骨,才反应过来:“……?!”   “喜欢?”池幽带着南时往后退了一步,坐到了床边:“总也是你的,摸两下无妨。”   南时:“——!”   南时觉得今天是《明日方舟》的文案控制了他的嘴!他都不会说话了!   “嗯?”池幽又懒洋洋的问了一声。   南时吞了口口水,呐呐地点头:“……是挺喜欢的。”   他带着不自觉地小心翼翼去看池幽,低声问道:“师兄,我能不能……”   池幽打断道:“可以,以后不必再问我。”   南时的答复是抱着池幽的脖子在他唇上重重地亲了一下,贼响亮,池幽削薄清淡的嘴唇上都染上了水光,池幽含笑看着他,南时色厉内茬的道:“那我可就当真了!”   池幽眉目一动,便看见南时跨坐到了他的腿上,南时本就不矮,坐在他腿上后会比他高半个头。他抬眼看着南时,带着些许调侃之意:“南先生想做些什么?”   两人的视线相触碰,便引发了一些难以描述的暧昧情愫,南时把池幽鬓边的碎发拨到了一边,捧住了他的脸,认真的吻了下去。   南时温柔而缱绻的舔舐池幽的嘴唇,几乎不敢抬眼看他,脖子后面一沉,池幽微凉的手指按住了他的颈项,将他朝他压来,近乎于鼓励的张开了口,等待着南时。   南时只是轻轻触碰了一下他的舌尖,就不争气的不敢动了,池幽从喉间发出了一声轻笑,替他延续了这个吻。   等到分开的时候南时已经觉得有些晕乎乎的了,他抱住了池幽的颈项,微喘道:“不是,师兄……我还是要喘气的。”   池幽轻抚着他的背脊,替他顺气:“忘记了。”   南时没忍住又凑上去亲了亲他的嘴角,池幽抱住了他的腰,淡淡的道:“还要出门吗?”   南时一愣,伸手摸到手机看了看时间,得了,都快十点了,再墨迹下去就可以别出门了——淦,美色误国,诚不欺我!   池幽也没料到南时毫不犹豫的就替他把盘扣整理妥当,随即跳了下来跑到一旁将衣服给换了,池幽好整以暇的看了一眼南时细腻莹白的背脊,随即将自己的长发束好。   南时这头换好衣服,还记得帮池幽的衣服给掸平整了,这才拉着他往外走。   两人方出门,清河与倾影就随侍而上,两把纸伞挡在了两人的头顶,将火辣辣的阳光隔绝于外,自他们踏出门槛的一瞬间,得知了南时去向的仆婢就已经替他将车子的空调打开了,南时一上车就将热气隔绝于外,舒服得打了个激灵。   池幽坐在了副驾驶上,而后座则是坐着倾影与清河两人。   南时叹了口气道:“今年也热得太不寻常了!师兄,要不咱们去南半球避暑吧!”   “何必舍近求远。”池幽道:“你若是不嫌陵墓幽冷荒僻,去墓中避暑也就是了。”   南时一愣,他当真没想过还有这个选项——正常人谁会想到躲到古墓里去避暑啊!就是这墓是他家的,南时也从未把这个选项纳入考虑范围之内:“……也对,除了不能订外卖收快递外好像也没啥不方便的了。”   “那你那铺子?”池幽又问道。   南时有些牙疼的看了看外面被烤得扭曲的空气,又甜蜜又痛苦:“……那还是再过一段时间吧,现在还没到最热的时候,等七月了再过去。”   五月份就这么热了,七月份妥妥高温,到时候还有黄梅天,又闷又热又潮的,他也懒得再去——去年这会儿他还没和池幽认识呢,吃住都在南辰阁,空调一开万事太平,等认识了池幽虽然天还热着,但是谁会想不开待在鬼宅里啊,有机会他当然往南辰阁跑。   今年就……算了算了。   不差钱,社畜已经正式升级成万恶的资本个体户了。   清河和倾影对视了一眼,得,回去得吩咐那边一声该打扫的得打扫起来了,就南时这样反复无常的人,既然有了这个想法,今天晚上连夜就过去住也不是没有可能。   “嗯,随你的意思。”池幽低缓的道。   阳光穿过玻璃,投在身上依旧是带着一种令人厌恶的热度,池幽却仿佛丝毫未觉,清河有心想要帮一帮,却也不好当着南时的面把手伸得老长过去,正想着呢,却见南时头也不转的伸手‘啪’的一下把副驾驶的挡光板放了下来,挡住了投向池幽的日光。   几个月没开张的南辰阁虽然已经安排人进去打扫过了,但依旧是弥漫着一股子古旧的气味,混合着一缕若有若无的清魂香气,直到两位主人踏入门槛那股子香气才变得肯定了起来。   南时一看桌面就知道他们到之前家里肯定已经派人来打扫过了——一想也是,毕竟池幽要来,总不好让池幽坐到灰尘堆里去。   “师兄,你先去侧室里坐一会儿吧,我去给你泡茶。”南时又点了点侧室里百宝阁上一格书卷:“那边有些话本,师兄你要是觉得无聊可以翻翻。”   池幽打量着古色古香的内室,抬手掀了珠帘入内,南时平时常坐的那把太师椅上泛着一股油润的光泽,茶几上还摆着一只独山玉的笔山,压着一叠洒金笺,一枚精工的章子压在了青花瓷盛放印泥上,还有看了半本的小说,倒扣着压在了案上。   房子前后看样子原是打通的,如今却没有打开,许是怕热的关系。   池幽却已经联想到了等到春去秋来之际,清风徐拂,竹帘微摆,前有老街,后有垂柳民巷,南时独坐于此,一手清茶,一手小说时的情形了。   池幽在心中暗暗摇了摇头,怪不得南时爱往这里跑,随性舒适得很。   正想着呢,南时就端着茶杯进了来,流畅的替池幽泡了一杯茶,紧接着外面就有人喊了一声:“南辰阁,外卖奶茶!”   南时头也不回的就去了,拿外面的时候还看见斜对门奶茶店的小哥幽怨的看着他:“南老板,我家就在对面,你还点外卖?”   南时举了举手中的外卖,示意对方看袋子上的挥舞着棒槌的小雪人,笑眯眯的说:“人家便宜啊!”   奶茶小哥气得翻了个白眼,却又无可奈何。   南时将两杯饮料分了倾影和晴岚,快乐得捧着最后两杯坐在了池幽身边,笑眯眯的说:“师兄,要不要喝个果汁?”   池幽肯定说不喝,那这两杯就全是他的了!   池幽看着南时的表情,扬眉道:“不必了。”   于是南时将两杯饮料都插上了管子,打算含泪痛饮两大杯的时候,池幽却又一指节轻叩了一下茶几,将南时的目光吸引了过去:“很不错?”   “是挺好喝的……呃……”南时就看见池幽自然无比的自他手中拿过了那杯柠檬水尝了一尝。   南时:“……师兄,那杯我没喝过的给你?”   “我只尝尝罢了。”池幽的唇上沾染了一层薄薄的水光,将柠檬水重新塞进了南时手中,顺势在他的唇畔啄吻了一下:“是很不错,怪不得你喜欢这个。”   他喜欢什么?喜欢柠檬水还是喜欢亲他?   这信息量有点太大了。   南时觉得耳朵有些发热,强自镇定的说:“是很喜欢。”   倾影挑了珠帘进来,正打算请示一下南时要不要在侧室前后装上玻璃门,却见南时脖子上红了一片,连忙道:“少爷,奴婢替你打盆水来擦一擦?”   倾影有些纳闷地看向了室内温度计,还可以啊,室内温度才22度,中央空调再往下打就有些太冷了——这还是刚进门才把空调调成了20度,南时一般只开25度。   池幽略带笑意的看了一眼南时的颈项,随口道:“去吧。”   倾影屈膝一礼便去了,池幽问道:“真的很热?”   “还好。”南时答了一句,这才发现池幽正拿着一本书在看,看封皮是他看了一半的……   《我的厉鬼老攻》。   ——救命。 第170章   璀璨耀眼的阳光将整片天空映照成了透彻的蓝, 白而敦实的云懒洋洋地挪动着,将明暗分割成了两个世界。   南时就假装他没发现池幽在看点什么鬼玩意儿,只要池幽不说, 他就还没有社死!   池幽斯里慢条地翻了一页,眼尾眉梢间微微动了动, 显然是看见了什么有意思的东西——南时不用看也知道他看见了什么, 这本书就不是大陆出版的,因为大家都懂的原因他就买了下来, 本来还想试图学习下书里主角是怎么钓老攻的……   嗯, 结果发现里面全是不可描述的内容, 主角恐惧的、绝望的、快乐的被翻来覆去了至少五分之四本书,靠身娇体软厉鬼老攻自动上钩,就硬钓呗——他学个屁啊!这怎么学啊!   不过他看得蛮快乐的就是了, 虽然五分之四是不可描述,但是剩下的五分之一剧情真带感,在肉文里找剧情和在剧情文里找肉都是共通的老毛病了, 南时也不例外。   南时上次就很想说了,池幽是怎么做到看肉文不露出姨母笑的?不科学啊。   他抱着柠檬水悄悄溜到了外间, 将大门打了开来, 挂上了营业中的牌子,并且在侧室的门口挂上宾客止步的字样, 免得有人进去招惹了池幽。   今个儿南辰阁第一个客人不是别人,而是隔壁买丝绸的刘阿姨,她一进门就四下张望了一下:“豁,小南这里打扫的倒是蛮干净的嘛, 我还以为几个月下来都是灰了!”   南时上前两步,带着恰到好处的温和笑容:“今天忙了一上午呢, 刘阿姨,还要多谢您平时帮我看顾呢!本来还想去隔壁找您呢,没想到您就过来了。”   “害,小南你这太客气了,顺手的事情。”刘阿姨摇了摇手里的扇子,瞅见侧室里有人坐着,道:“哎?你这儿有客人啊?要不我一会儿再过来。”   “没事。”南时见刘阿姨眼睛老往柜台上撇,就道:“您这是?”   刘阿姨面露出一些尴尬,随即又往南时身边凑了一步:“那什么……不是我有意打听的,你关门的时候有几个人指名要找什么‘南先生’,是个算命的先生,我想着咱们这一片除了你就没有人姓南了,就多嘴问了两句……小南,你是不是会算命啊?”   南时琢磨了一下,这倒是没听说有人来找他,他想了想也没有什么好瞒的,便道:“是会一点……刘阿姨想看看什么?”   刘阿姨问道:“你这一卦多少钱?”   南时斟酌了一下,不收钱吧不好,意头非常不吉利,就折中再减个零:“两百。”   “哎!那成!”   南时本来想带她进内室,但是池幽坐着呢,他也不乐意带她进去,问清楚了刘阿姨是想问她女儿的八字和对方的合不合适,他也不用纸笔搞什么玄乎劲儿,略微在心中排了排命盘就道:“我也不唬您,前面您女儿八岁有火劫,十九走犯煞星就不提了,反正都过去了。”   “这个婚能结,但是婚前必有波折,和钱有关,您回头问问您未来的姑爷,是不是有什么欠债?既然要结婚,就得清清白白的结,没得拖累了老婆。”   “啊?”刘阿姨惊呼了一声:“小南你是不是算错了?!小黄他在公司里做高管,家里又有钱,怎么会欠债呢!”   南时微微摇头:“这钱我不收你,你先去问问,除了房贷以外有没有其他债务,要是没有只管来拆我招牌。”   “当然,他也有可能不说。”南时预料到了刘阿姨的问题:“要是他不说,你明天下午三点左右可以去见一见他,不要打招呼,直接去——明天是工作日,他应该是在公司吧?”   刘阿姨听南时说得笃定,咬了咬牙:“行,那我明天去看看。”   言下之意,连问都不问了。她走之前将两百块钱压在了南时的柜台上,飞一样的走了。   南时摇了摇头,把钱收到了柜台里,转而捉了块抹布打算把百宝阁再擦一遍,虽然它已经很干净了,但是南时只要搁柜台后面一站DNA就动了,感觉自己不擦擦洗洗的就浑身不自在。   池幽待在里间,手中拿着书卷,实则却将目光投注到了南时身上。   原来他单独在外时是这样的。   这样的南时他还未曾见过,池幽带着些许的笑意,不知怎得有些心满意足——虽说现在南时与他在一起,他彼时付出的心血也并非都是虚情假意,今见南时在外行止有度,他仍旧觉得与有荣焉。   空调吹出来的风打得珠帘微微的晃动着,南时若有所觉的抬头顺着珠帘望去,就见池幽也恰巧来看他,两人的视线通过珠帘的缝隙后碰撞,南时忍不住扬起了嘴角。   这他妈是在做梦吗?   南时默默地拍了拍自己的脸,随即听见了里面传来的几近于无的轻笑声。   要命,他不想开店了,他现在想开房。   或许是他许久不开张,瞧着还有那么几分新意,引得不少游客进来闲逛,进来之后就发现俊秀的老板笑吟吟的站在柜台后,不知不觉的就掏出了钱包。   南时又是替人调整手串的长度又是忙着收钱,虽有倾影帮忙,却还是忙得脚不沾地。大部分的客人却更爱找他结账,还有些小姑娘小男生的就趁着结账的时候试图跟他加微信,甚至还有偷拍他的,被南时发现后又不好意思的删掉。   这一忙就到了中午,南时刚坐下缓一缓,突然一拍脑袋——池幽还在呢!   他抬头看向时钟,发现这会儿已经到了十二点半,他连忙进了侧室:“师兄,你吃饭了吗?清河也是,怎么不提醒我?倾影,去关店,午休!”   他一进去,就见桌上已经摆好了五菜一汤,具是干净清爽的式样,却是没有动过的样子。   “师兄,你怎么不先吃?”   池幽终于放下了那本该死的《我的厉鬼老攻》:“等你一道。”   不知不觉中,侧室中已经站了三四个婢女,人人手中都捧着热气腾腾的菜肴。   “少爷,家中送了饭菜来,还热着,您快坐下吧。”清河抿了抿嘴唇笑道:“奴婢本是想提醒的,山主道无妨便等了等。”   南时有些不自然的撇开了眼睛,在池幽身边落座——明明之前池幽也经常等他吃饭,但换到了现在的感觉就格外不同。   他闷头扒饭,一旁有人递来了张帕子,南时顺手接了过来用了,末了要还回去,却见一只他无比熟悉的手将帕子接了回去,他抬头一看,浑然未觉池幽不知什么时候就已经挥退了一众仆婢,整个室内就只剩下他们两人。   “吃慢些。”池幽细细分说:“先喝碗热汤再吃凉菜。”   南时伸向凉拌土豆丝的筷子就转向了汤锅,大夏天的,硬生生喝了两碗西洋参鸡汤。   南时饭后摸了摸自己背后,那两碗鸡汤的料有点太足了,发了一身的汗,有些尴尬的说:“师兄,我上去洗个澡,你要不要去二楼睡一会儿?”   “嗯?不开店了?”池幽挑眉道。   南时转了身给他看了一眼已经呈现半透明的背部衣料:“……汤喝多了。”   “也好。”池幽应了一声,起身跟南时一道往二楼去。   南时顺手抽了张纸巾擦了一下额尖上的汗液,吐槽道:“我也是养得娇气了,以前出一身汗感觉挺正常的,衣服根本不带换的,就等它自然干,现在出了汗不洗个澡居然还觉得浑身不舒服。”   池幽反问道:“倒是我的错?”   南时居然特别理直气壮的说:“好像是这样。”   然后他就被池幽横了一眼。   二楼原本是南时的居住点,毕竟当时穷,把原有的房子出租出去也是一笔收入,后来他搬进老宅后这里就不怎么睡了,不过该有的还是有,简简单单的两居室,一个房间被作为杂物间使用了,只有一个房间可以睡人。   南时熟门熟路的从衣柜里抽了件汗衫出来,有些犹豫要不要给池幽一件——池幽清凉无汗是肯定的,但是穿着长褂衫午睡那必然是不舒服的……池幽会穿汗衫吗?   显然是不太可能的。   南时顿了顿,突然想起来池幽和他这个二流子不同,他穿长褂衫都是里面要么不穿要么搭个汗背心,池幽是老老实实的穿了亵衣的,根本用不着汗衫。   他这脑子……南时叹了口气,人还没老,脑子已经不太好使了的样子。   “那师兄我先去洗澡了,你先去午睡吧。”南时招呼了一声就钻进了卫生间冲了个凉,等到洗完了这才发现他只拿了汗衫,没拿内裤。   南时这次可以确定他脑子是真的不好使了。   不过没关系,反正汗衫够大,不穿也看不出什么来,出去拿就行了——现在池幽估计已经躺下了,再叫倾影帮忙不太好,他还是自己去拿吧。   话又说回来,他又不是没和池幽一个池子里泡过澡,就是看见了也没什么……吧?   南时深吸了一口气,冷静,你没抱什么坏心眼!怂个屁!   话虽如此,南时还是莫名心虚的打开了一条门缝朝外面看了看——很好,池幽已经躺下了!   南时打开了门,快速地溜到了床头柜旁,弯腰打开了抽屉抽出了自己的内裤,心急火燎的套上了,再扭头一看,池幽却已经靠坐了起来,神情清淡的看着他,也不知道看了多久:“怎么不擦头发就出来了?”   ……干,他当时为什么要把内裤放到抽屉里而不是大衣柜里!   这一弯腰……   南时心中悲愤莫名,明明想给池幽他不馋他身子的印象,怎么好像一路都在往反方向狂奔。   但是!既然池幽不说话他就当没看见了。   南时面色如常的道:“这个天气,一会儿就自己干了。”   “来。”池幽叹了口气,将南时招到了身边,示意他坐下,抽下了他挎在臂上的毛巾,覆于他的头顶,无奈的替他擦拭:“你想等它自己干恐怕是要等到晚上了。”   空调打得这么低,还指望头发自己干?阴干倒是没啥问题。   南时挣扎着想要抢过毛巾:“师兄我自己来就成了。”   “老实些。”池幽斥了一声,南时瞬间就乖巧了下来。   周围安静了下来,毛巾的摩挲声不断钻入了南时的耳膜,避无可避。   “师兄,我想……”南时张嘴说了一半,就有些迟疑,不知道应不应该问出口。   池幽屈指弹了弹他通红的耳朵,叹息道:“可以。”   话音未落,修长的手指便扣住了南时的下颚,将他的头转了过来,低头轻吻了上去。   池幽的吻如他人一般的平淡从容,隐隐约约之间还带着一些不容拒绝,南时微微一愣,轻微地扬起了下巴,忍不住想要回应他。   他伸手抱住了池幽的颈项,他这一次没有闭上眼睛,而是定定的看着他,似乎想从他的脸上找出些什么来。   南时依旧有一种不真实感,真的太奇怪了,他是这么幸运的人吗?他喜欢池幽,池幽也就喜欢他?   可偏偏赖以为生的卜算根本看不出池幽的命数,也算不出什么真假。   南时自认自己是一个不算太小心的人,得过且过也好,真真假假也好,天无绝人之路,凑合着日子总能过下去,可是如果池幽只是唬着他玩儿,又或者是处于其他什么目的呢?   半晌,池幽松开了他的唇舌,又在他唇上轻轻地啄吻了两下,指尖掠过了他的唇角,替他擦拭干净:“在想什么?”   “师兄,要是……”南时顿了顿,转而又笑着亲了亲池幽的脸颊,把头搁在了他的肩上:“……算了,就这样吧。”   “反正你答应我了,后悔也没用了。”南时又抬头在他下颚上重重的亲了一口,笑得很是得意。   池幽略略一想就明白了南时的意思,却也不挑破他,安抚似的拍了拍他的背脊:“今日早些回去吧,我带你见一见一样东西。”   似乎这样会吓到南时,但是一时惊吓总比让他提心吊胆的好。   嗯……目前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   池幽低头看了一眼,南时下意识的跟着一起低了头,随即倒抽了一口凉气,刚想爬起来就又被池幽按住了颈项,轻而易举的就被控制住了,池幽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南时舔了舔嘴唇说:“那什么……是鸡汤太补了。”   “嗯。”池幽淡淡的应了一声:“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我能下去吗?”南时吞了口口水。   池幽侧脸将吻落在了他的眼下,南时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眼下一片温热,迷迷糊糊的时候听见池幽道:“南时,我总是在的。”   随即吻又落在了他的唇上,将他的抽气声吞入了喉间。   半晌之后,南时才被松了开来,池幽起身直一旁取了张帕子擦了擦手,若有所思的说:“是该补补了。”   南时不争气的浑身都软,趴在床上闷闷地说:“……意外。”   继怀疑自己的大脑不好使了之后,南时觉得他的身体可能也不太好使了。   池幽轻笑了一声,将帕子扔到了一旁,转而上床抱住了南时,安抚着他的背脊:“睡吧。”   “嗯。”南时应道。   然后南时翻了个身。   又翻了个身。   睡不着。   淦了,他怎么这么没骨气,不就是……不就是……   南时默默地拉了拉被子,把自己埋了进去。   任他这么翻,就是神仙在侧也睡不着,更何况一向觉醒的池幽?   池幽看着已经差不多要把自己闷死的南时,倦懒地打了个呵欠:“不热?”   被子下的人形动了动,贴到了他的身上。   “不热。”   池幽此时颇有些气笑不得,他伸手扯下了南时的被子,指尖抵住了他的额头戳了戳:“没出息的玩意儿。”   质问他的时候倒是凶得狠,现在就又知道害怕了?   ***   午觉起来,时间都已经快到下午三点了,南时看了一眼时间就觉得自己真是堕落了。   然后下楼的第一件事,被倾影灌了一碗药汤。   倾影还在一旁小声的逼叨逼:“少爷,你这身体不行啊!”   南时喝到半路听到这话,一口药汁子差点喷出来:“……什、什么?师兄跟你说了?!”   这他妈池幽也能和倾影说?!   “有什么不能说的?”倾影倒是神色如常,看着南时的表情宛若老母亲看着自己不争气的儿子:“平时让你别逃课,好好锻炼,结果你就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行吧,没办法了,喝吧!山主吩咐了,以后这汤药都不能断……”   让南时喝药,都要用上‘灌’这个字,可想而知难度。   南时尴尬的说:“……这样补不会补出事儿来吧?”   倾影奇怪的看着他:“不会啊,不就是点温养身体的药么?能喝出点什么事儿来才有鬼了!奇怪了……这药你之前不是喝过一阵,对,就是刚搬进老宅的时候,当时不是吃不消大家的阴气嘛,不是早就停了吗?怎么又要喝?”   哦,原来只是普通的养生药,他还以为池幽真给他折腾了一碗壮阳药出来呢。   南时知道是自己误解了,肉眼可见的放松了下来,还有心情跟倾影眨了眨眼:“没办法,谁让你们少爷我还是个活人呢?”   倾影收了碗,意味深长的道:“没事,活人总有死的一天。”   南时翻了个白眼,开门干工去了。   等忙了好一阵南时才回过神来——等等,他好好的喝什么养生药?什么受不住阴气,他不是很习惯了吗?   南时想了半天,突然意识到什么,抬手把一旁的凉茶都灌了下去才压住了热意,唇畔却忍不住笑意。   “南老板!”有人进了店门。   南时闻声看去,又是一个熟人,就是那个曾经试图和他3P的那位妖娆小零,他染了一头暗紫色,看上去更风姿绰约了,小零俏生生地向南时抛了个媚眼:“南老板,你怎么才开门,想死我了!”   小零一见南时含笑的眼睛就立刻换了个更加风骚妖娆的姿势,却见南时的眼神落点明显就是很虚,根本不在他身上,便又显得有些疑惑:“南老板?”   他刚刚看南老板笑得那么好看他还以为南老板终于被他三顾茅庐打动了愿意调教他的小奴隶了,结果……干,这根本就不是在对着他笑!   “嗯?”南时反应过来,随即冷淡下了面容:“你好,你有什么需要吗?”   小零:“……”   果然是他的错觉!   小零随便挑了两件东西,趁着付钱的时候又试图将写了联系方式的小纸条塞进南时的手心里:“南老板,你还单着,我也单着,我们可以凑合一下一起过呀!考虑一下呀!”   南时正想回绝他的时候,一侧的珠帘发出了悦耳的响动声,便见池幽一手玉扇轻挑珠帘,淡淡的道:“南时,过来。”   “嗯。”南时下意识的往那边走了两步,这才想起来店里还有客人没走,扭头问道:“你还有什么事吗?”   小零呆呆的看着池幽,“……那什么……我可以……”   “你不可以。”南时冷酷无情的打断道,随即倾影上前接了南时的担子,南时则是快步打了帘子到了池幽身边:“师兄,怎么了?”   “无甚。”池幽神色平淡:“你是做掌柜的,迎宾待客,让下人去做便是。”   南时疑惑的说:“那我还来南辰阁做什么?”   池幽答道:“盘点账目,轻点仓库即可。”   南时顿了顿,试探着问道:“……师兄,你是不是看那个客人不顺眼?”   “嗯。”池幽理了理袖口:“知道就好。”   南时哭笑不得的隔着珠帘看了看外间,见人都已经叫送走了,便拉着池幽坐了下来,抬手给池幽上了茶:“师兄,这里迎来送往,就是这样的,毕竟做生意嘛,和气生财。”   他眨了眨眼睛:“要不,让清河陪您先回家吧?”   “不必。”池幽靠在了椅背上,倒也显得悠闲自得:“难得来一趟,看看也好。”   “那好吧。”南时笑着说:“那晚上我早点关门,咱们回家吃饭好不好?”   池幽翻过了一页书卷,“随你的意思。”   南时一看——干,怎么还是《我的厉鬼老攻》,师兄你这是看小黄书上瘾了吗?!   外头有人叫道:“南辰阁!外卖!”   南时眉目微动,倒也没在意,毕竟倾影有时候也会点外卖:“那我接着出去忙了。”   “去吧。”   两分钟后,南时看着放在自己面前的2.5L装奶茶桶满脸都是问号:“倾影,你点的?是不是有点太多了?”   倾影也很目瞪口呆:“……不是你点的?”   南时:“……不是啊。”   清河打了帘子出来,对着南时道:“山主说此物冰寒,少爷还请节制些……山主刚刚吩咐奴婢点的,是棒打鲜橙少冰正常糖没错吧?这……是不是有点太多了?”   南时头疼的道:“清河你点了几杯?”   “山主说看少爷您爱喝就……奴婢点了十杯。” 第171章   是夜, 南时和池幽用完饭后,下意识就想跟池幽回去,走了两步突然才意识到不对啊, 这条路是去他的院子的才对。   南时有些奇怪:“师兄?”   池幽的院子里备着他的衣物,他的院子里可没有备着池幽的什么东西。   池幽放缓了脚步, 与他并肩走着, 带着一股子恰到好处的舒缓悠闲:“带你去见一样东西。”   “在我院子里?”南时问道。   “嗯。”   南时还想问什么,却觉得手腕叫人触碰了一下, 随即手便被包入了一个微凉的掌心中, 南时愣了愣, 莫名就有些当众偷情的羞赧感,挣扎了两下,叫池幽看了一眼, 便又不敢再挣扎了。   清河和倾影对视了一眼,两人眼中都有些疑惑,却不约而同的放缓了脚步, 拉开了他们之间的距离。   “南时,你似乎在惧怕我。”池幽平淡得如同在和南时说今天晚上哪道菜不错又或者是院子里哪朵花长得好一样。   “……也没有?”南时下意识的答道, 随即又愣了愣:“是有点一丁点儿。”   “我并非无欲无求。”池幽的食指在南时的掌心中碰了碰:“只要你仔细去看, 就知道不是无迹可寻。”   南时知道一些事情确实是有那么点苗头,但是实际上这点‘苗头’说是亲情也完全说得通, 就比如他现在根本分不清池幽到底是喜欢他还是因为单纯因为他这份心意而可怜他,和他在一起一样。   南时低声道:“师兄,你之前说……阴婚那事儿你是故意的,如果我不去, 和我定下婚约的也是你,我去……”   “你去了, 结果也不会有任何改变。”池幽淡淡的说:“当时是唬你了,你没有选择的余地。”   南时沉默了一瞬:“你说,我比你预料之中要早……你之前不知道?”   有些话南时之前就想问了,可是和池幽在一起太开心了,他不是很舍得问,他怕问了世界就会揭开美人皮,给他看血淋淋的真相。   “嗯。”   “那如果,我不喜欢你怎么办?”   “不如何。”池幽带着他走进了院子,头也不回的吩咐道:“都退下,无召不得靠近。”   一众仆婢立刻停下了脚步,屈膝应喏。   池幽反手关上了大门,带着南时接着往里面走,声音中带着一些南时不知道的从何处来的玩味:“我心悦你就够了。”   下一瞬,南时被惊得目瞪口呆。   他的房间怎么有个密室?看样子还一直能往下走?   池幽执着琉璃灯带着南时往下走,他并不需要这个,但是南时需要。   通道很长,除却没有窗外,装潢和上头的住所没有什么两样。   很快他们就到了一间房间,说是房间其实用别墅形容更恰当一些,这里是南时习惯的现代化装修,空调、电脑、冰箱……南时还眼尖的看见了搁在电脑桌上的闪着灯光的宽带猫。   “这……”南时还想再走进去,却被池幽拉住了手腕,示意他不必再进了。   池幽仍是一副平和的模样:“为你准备的。”   “今天的药,若不是发展至今,前些天就该给你喝了。”   “……”南时喉结滑动了一下,侧脸去看池幽:“不是我……想象中的那样吧?”   池幽玩味的道:“是。”   南时吞了口口水,这密室显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工的,池幽的本事破天去,也不可能让人在几天的功夫里搞出这么一个密室来,毕竟这个范畴是科学,不是玄学。   南时掐了自己一把,确定这不是池幽把他拉入梦境中去了。   “师兄,我还想进去看看。”南时犹豫着说。   “不必下去,有些东西不适合给你看。”池幽淡淡的拒绝了他。   南时反道:“来都来了,真不适合你也不会带我来这儿。”   密室都在他的房间里了,池幽不告诉他他不知道也就算了,他都知道了,池幽不给他看难道他自己就不会下来了?   池幽默认了下去。   南时的手臂微动,挣开了池幽的手,转而进了里间。里间和他房间一样,一张床,一个衣柜,一张桌子,外带一个洗手间,非要说哪里不一样吧……床变成了那种池幽惯用的雕花拔步床。   要说这个床和正常床有什么区别吧——就是床头床尾都增设了几个柜子,床里侧也增加了一排抽屉,南时默默的打开了最内侧的抽屉,看了一溜儿不可描述之物,神情有些木然的坐到了床上。   什么玩意儿?   他没看错吧?   南时刚刚还心存妄想,现在很确定池幽是真的打算给他来个小黑屋的play。   南时抬头看着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他面前的池幽,有些不敢置信的问:“我要是禁足半年,就住到这里?”   池幽在他的发顶触碰了一下,随即揉了揉:“不会,但若你一直拒绝,终有一日会住进这里。”   他顿了顿:“幸好,你当时说了。”   南时明白池幽所说的‘幸好’是什么意思,如果到了他真的住进这里的这一天,他说他喜欢池幽,按照池幽那种多疑多思的狗性子,百分之一千是不会信的。   到时候还不知道要纠结到什么余地呢。   “南时。”池幽微微勾动了嘴角,俯身轻吻了一下他的眉心:“我并非无心无欲,不同流俗,相反,我比你见过的大部分人都要坏上一些。”   “正常的师傅对待弟子,不会是给他准备一间暗室,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回应他的是南时一把抱住了他的腰际,将头狠狠地塞进了他的怀里。   南时琢磨了一下,虽说人不能,至少不应该这么变态,但是事实上南时看见这个暗室的时候,还是……挺安心的。   ……原来真的不是他一个人啊。   “真好。”南时紧紧地抱着他,有一种巨石终于落地的快感,他喃喃的道:“原来天上是真的会掉馅饼的,还是肉的。”   池幽还以为他要说什么,结果就接到了这一句话。   算了,原也没指望南时这张狗嘴能吐出什么象牙来。   他把玩着南时的发梢,道:“好了,松开。”   南时闻言抱得更紧了一点:“不好,师兄你都打算把我关进来了,我跟你讲我被吓到了,你得补偿我一点。”   “怎么补偿?”池幽好整以暇的道:“只是你若是再不放开,今天就不必放开了。”   “今天那药我一口都没少喝!明天还能再喝两碗!”南时瞬间撒了手,转而拽住了他的领口,恶狠狠的将他拉了下来,咬上了他的嘴唇。   池幽莞尔,抬手扣住了南时的下巴,不容拒绝的亲吻着他,直到南时眼尾眉梢都泛出了一片粉色,这才松开了他,轻拍着他的背哄道:“好孩子……松开吧。”   南时对应则是将池幽按坐在了床沿,自己则是跪了下来,池幽眉间一动,抬手就将拽他起来,却听南时笑道:“还好……”   池幽顺着南时的目光看了看。   南时在心里感叹了一句,还行,他之前还一直以为池幽是不是凉透了的时间太久了,不会有什么热反应。   这不还是有的嘛!   南时的未尽之语,池幽想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话,却也禁不住轻抚了一下他眼下的红痣:“放肆了。”   “我觉得师兄你以后说这句话的机会会有点多。”南时说罢,就开始放肆的行为。   池幽一向都是从容而优雅的,此时好像也不太例外,他轻抚着南时的后颈,低声道:“起来,我要你,不是让你来行此等脔宠之事的。”   “……不起。”南时含糊的说了一声:“第一次弄,弄不太好,师兄你原谅则个。”   半晌,池幽微微皱眉,指尖陷入了南时的发间:“行了,起来。”   南时才不听他的,自顾自的抬头咬上了池幽的唇,与他分享了一个腥膻的吻,池幽虽皱眉,却也张口受用了,南时笑道:“普通禁脔可不敢这么干。”   下一刻,他就被池幽提着去了卫生间漱口去了。   “胡闹的东西。”池幽忍不住斥责了一声,连带着他自己也搁那儿漱口。   南时感觉自己好像是有点……那什么了,乖乖巧巧的漱口去了。   他满脸通红,方才硬生生按耐下去的热度一下子就蹿了上来,洗了好几把脸才算是感觉好了些。   不一会儿后两人回了房间,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两人都默契的没有提要不要上去,反而就在密室里躺下了。   “下巴疼不疼?”池幽伸手揉了揉南时的下巴,仔细瞧了瞧,除了嘴唇有些红润外并没有什么伤处,他吩咐道:“张嘴。”   南时张合了一下嘴,估摸了一下:“……好像是有点酸。”   池幽无奈地替他揉着两颊的关节连接处:“下次不许了。”   南时想了想:“下次我们控制着点时间。”   “……”   池幽将他拢在了怀中:“你真是……”   南时闻言做贼心虚的笑了笑,拉着池幽的手叫他摸了摸:“我挺喜欢的,要不师兄……”   接下来他就不想说话了。   毕竟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南时就是做梦的时候最多也就是亲亲池幽,这么出格的画面他连想都不敢想。   他埋在枕头里,晕乎乎的听见池幽问:“舒服了吗?”   如丝般沁凉的长发溢满了他的掌心,南时低声道:“别……”   淡色的液体自池幽的唇边滑落,顺着修长的颈项一路落进了衣襟中,池幽轻笑着来亲他,南时纠结了半晌道:“……刚刚我们是不是白漱口了?”   池幽闻言捏了捏他的嘴唇:“……你还是少开口吧。”   天空中落下了清澈的雨滴,为万物蒙上了一层细碎的纱。   倾影打着伞,迎接从Z市赶回来的晴岚,小声的道:“我看要完,少爷被山主提溜了回去,半夜了,都没有动静。”   晴岚:“……那准备点药?”   倾影揉了揉眉心:“都备好了……少爷这是怎么回事,这几天天天被山主留着谈事,怕又是哪句话说不好,又挨一顿打。他也不看看什么时候,挑这个霉头上去惹山主。”   前几天那个结契她们都还记着呢,山主虽然没有明面上惩罚南时,但总不可能这就样轻轻放过去吧? 第172章   放肆是让南时放肆爽了, 结局就是人趴在床上起不来了——不为别的,阴气摄入过多,导致阴阳失衡, 发烧了。   池幽坐在一旁,看南时毫不犹豫的给自己灌了两碗药。   南时瞧着池幽一副明显是不太乐意的表情, 等人都走了就笑吟吟的挽着他的脖子不撒手:“我都说了, 这药我今天能喝两碗,两碗够不够?我其实可以按照一日三餐的喝。”   池幽无奈的托住了他的屁股, 让他坐得更稳一些:“是药三分毒。”   昨天把话说穿了, 这小兔崽子越发的肆无忌惮了。   南时蹭了蹭池幽的脸颊:“没事儿, 我现在估摸着要不要给自己改个短命,时间一到早点和师兄你躺到一块去。”   话音未落,屁股上就挨了池幽一下。   池幽眉目一凝, 立刻就有了些让南时心跳一顿的威仪:“再敢这般口无遮拦,我照旧是要罚你的。”   再看南时,就见这个兔崽子已经亲了上来, 还一脸颇为目眩神迷之感——这是必然,换在以前池幽这副脸色摆出来南时屁都不敢放一个, 说啥就是啥, 哪怕心里不赞同也至少先把这一关过去,回头应付交差, 但是换了现在嘛……   开玩笑,池幽越是这般南时就越想去搞……哦不是,亲亲他。   池幽眉头一跳,刚开口就被讨好似的舔了舔舌尖, 南时是个不怕死的玩意儿,一个劲的往他怀里钻, 偏偏还发着烧,塞在他怀里跟个大号手炉似地。   是南时起的头,池幽却无法拒绝,到底纵容他放肆。   “别生气……”南时侧了侧脸,避开了池幽,一边调整着呼吸一边低声说:“要不要试试?听说发了烧的人身体会格外的热一些。”   于是南时吃了今天第二记打,还被塞回了被子里,连边缘都给摁死了。   池幽倒是动了真怒,冷冷淡淡的看着他:“老实些,再敢这般肆意败坏身体,你小心等着。”   随即他起身出去,南时听见他在外头吩咐人请王先生过来替南时看病,南时不禁捶床,傻乐似地笑了阵儿——换在平时,池幽哪会说什么‘小心等着’,当即该罚就罚了,还等什么以后?   快乐,把自己师兄兼师傅泡到手原来好处这么大是南时没想到的。   他就是故意试探一下池幽的底线,毕竟当对象和当徒弟底线有所不同,试出来底线才好在底线上蹦迪,免得哪天真的惹得池幽大怒,这样伤感情。   至于南时的底线?   豁,他觉得他对池幽大部分情况下没啥底线可讲——小部分情况下无论对方是不是池幽,都该有所决断了。   毕竟南时昨天看见那一抽屉不可描述的时候,他第一个反应是池幽要给他用?第二反应是……池幽喜欢这?那也不是不行。   这都行,也就没什么不行了。   倾影和晴岚沉着脸进来服侍,一个上手麻利的给他脱寝衣一会儿好针灸又或者擦身散热,一个跑到一旁挑选瓶瓶罐罐,王先生来得极快,跟昨天夜里就在门口等了一样的就进了门,一把南时的脉象就摸着胡子说:“少爷你昨天吃了什么寒凉之物?”   “天热是一方面,也不能逮着什么凉的都吃啊,还是得吃点热的。”池幽不在,众人说话就都轻松了些,南时也不爱那么大的规矩:“您这几天吃了两箱冷饮吧?”   晴岚闻言看向倾影,倾影立刻微微摇头,示意不是她干的——这几天南时都和山主混在一个院子里,还屏退众人,南时在这个时间内吃了点什么鬼东西她哪晓得!   但是就山主那一言不合先给南时多来两杯冰冻果汁的性子,没管南时怎么吃也挺正常的。   山主虽是山主,但一千年下来,就是处只不会说话的小猫咪都能明白对方抖一抖胡须是什么意思,池幽素来冷淡,南时他虽管得严了些,但本质上只管他学业功课还有性命大事,其他大多是不管的。   在池幽眼里,南时这么大一个人了,该给的他都给了,剩下的生活小节应该自己都有杆秤,管那么多干什么?   南时只能微笑如初的说:“哎,您猜错了!”   王先生拈了拈胡须:“三箱?”   南时:“对了!”   “……怪不得。”王先生摇了摇头,三箱冷饮四舍五入就是一天三顿全吃冷饮连吃三天,再空调西瓜电扇的吹着,活人怎么能不生病?他到一旁净手,边吩咐说:“劳二位姑娘帮少爷翻个身,老夫替少爷发散一下寒气。”   南时也没病到动不了,闻言自己就翻了过来,晴岚上前替他将被子往下扯了扯,随即就伸手摸到了南时肩上:“少爷肩上怎么了?”   南时一愣,他也没去看,想也知道是什么,便含糊着说:“早上一不小心撞了一下床头……哎你别按,还有点疼。”   晴岚闻言就松了手——这事儿要是从山主嘴里说出来,晴岚肯定是不信的,但是南时说,众人居然也没觉得哪里不对。   没错,听着就像是南时会干出来的事儿。   王先生过来,一把金针细若牛毛,嗖嗖几下就给扎了一背,最后一针扎的是腰阳关穴,见往下也有些红痕,心下一怔,却也什么都没说。   知道小明的爷爷为什么只能活99,而他这个当郎中还能活到千把岁吗?   因为他比小明的爷爷还不爱管闲事,外加嘴还严。   而且少爷都二十大几的人了,有点房事多正常啊,没有才不太正常!他有什么好多嘴的!   这针确实是有效,南时去了针后又睡了一觉,等到中午起来吃饭的时候就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了,又是活蹦乱跳的一条好狗子。   结果人跑去池幽那边吃饭,池幽却赏了他个闭门羹,懒得理他,南时见状心里有点数了,也不恼,打了个招呼就回自己院子里去了。   吃完饭他瞅着外面的大太阳,虽怂但贪图晒太阳能补充点阳气,便跑到店里头去开店了。   怪不得池幽一直不碰他,昨天才哪到哪,今天就直接生病,换做是南时也舍不得下这个手啊!   不过南时还是支了把伞,不然可就太晒了。   到这时候南时才品出池幽那句‘给你留几分余地’的意思,确实,昨天有池幽在,虽是两人互相坦诚了,南时依旧有些放不开手脚,倒不是说不好,而是时不时就忍不住去关注池幽,今日就他和倾影晴岚在,反而觉得无牵无挂,自由畅快得多——更何况倾影晴岚还被他先打发去店里了。   毕竟她们不需要补什么阳气。   可见男人本性就有那么一点点下贱的——有的时候恨不得巴不得和对象在一起变成连体婴,有时候却还是希望自己能有一方自由的天地。   南时很坦诚的承认这一点。   他不光贪图自由,他还馋池幽的身子,他下贱,没毛病。   步行街上依旧是那么热热闹闹的,并没有因为天热而阻挡了游客的脚步,反而因为还没到最热的季节而招致了更多的报复性旅游,一条街上不说摩肩擦踵,却也称得上是熙熙攘攘,满大街的叫卖声,丝竹声,交谈声,笑声,让这条街上充满了一种叫人见了就忍不住微笑的鲜活气。   南时仍旧是勾人眼球的,一柄油纸伞掩着天青色的长衫,带着满身的清凉,一路行来不知道勾了多少少年男女的视线,不少认识他的老板瞥见了他就和他打了声招呼,南辰阁斜对面的刘老板家也正好开门,刘老板见他就扬手打招呼:“小南,你来了啊!”   “刘哥!巧啊!”南时也与他打招呼。   刘老板今日气色倒好,满面红光,一看就是喜事登门,他扬声笑道:“你忙不忙?不过你过来,给你看样好东西!”   “这可好。”南时脚步一转就往他的方向去了,本就只隔了三四米的路,三两步也就到了,他边道:“刘哥你这是有什么喜事吧?怎么,给我喜糖还是喜蛋啊?”   “嘿!小南你猜的倒准!”刘老板的店只做高端生意,入口都是密码指纹锁,玻璃全用不透光的竹帘掩着,寻常人等连想看一眼里头长啥样都没机会。他带着南时进门,请他在茶几旁坐了,转而还真从一旁的大口袋里掏出了一盒喜盒,递给了南时。   “一会儿带回去哈,我闺女给我添了个外孙女。”刘老板眼角眉梢都是一派喜气,南时闻言便恭喜了两句,他又道:“别忙着走,还真有好东西让你掌掌眼。”   “刘哥你说让我掌眼不是在埋汰我么?”南时对自己的眼力界很有点逼数。   “话不是这么说的。”刘老板摆了摆手:“你等着,我上去拿,给我塞保险柜里了——金贵着呢!”   南时含笑点头,刘老板或许是因为上次顾海珠的事情和南时有了些交情——一起八卦的交情,故而很是亲厚:“茶在桌上,刚泡上,你自己倒着喝!”   南时也不客气,刚一路走过来是有点渴了,茶刚倒上还没凉,就听见一旁有人幽幽的道:“呦,这不是南老板么,您怎么贵足踏贱地的过来了?”   这话听着就阴阳怪气的,南时侧脸看去,倒也不惊不乍:“原来是老刘掌柜,怪不得今天出门听了喜鹊叫,原来是刘掌柜的愿意与我打招呼了,是该回家摆一桌庆贺庆贺。”   这就是之前跑到他店里想捞点偏门的刘老板他已经挂点的亲爹,南时对他谈不上多大的恶感,却也没多大的好感就是了。   刘掌柜噗嗤笑了一声,今天他穿了件暗红色的唐装,就是苍白的脸上也有三分喜气:“今天是个好日子,我不与你这样的小辈计较——看在相邻的份上,南老板,你最近交了什么女朋友,要命就赶紧分手吧!”   南时一脸懵逼:“……啊?”   “瞧你那一脸叫艳鬼吸了精气的模样,再不跑,小心马上风。”   南时一派镇定的说:“谢刘掌柜关心,只不过是这几天天热吃多了冰……”   “得得得!”刘掌柜不耐烦的打断道:“我好歹也跟人学了十几年医术,你这种话换个鬼骗去!好言不劝该死的鬼!您慢座!我回去跟我太孙女玩去了!”   说罢,他人就消失了。   南时陷入了沉默,自称学了十几年医术的刘掌柜能看出来,那自家那个当了一千年郎中,最近还成功考上了top2医学系的王先生他看不出来吗?   有亿点点尴尬。   刘老板提了个小保险箱下来的时候见南时发愣还有些不明所以,叫了两声他才回过神来:“您坐!让我看看是什么宝贝,我们刘哥都这样跟眼珠子似地看着。”   刘老板被这暗暗的一捧捧得更是喜形于色,输了一组复杂的密码后,就将一个鎏金器取了出来,看得出来那是一个酒盏的形状,杯口浑圆,杯座为方,得一个天圆地方相映成辉,杯身以鎏金为主体,以宝石、螺钿、金丝等拼接成各种不同的花形,造型华美不失典雅。   重点还是看着就特别富贵十足!光杯壁上那游凤牡丹花纹,放在古代就能和皇家够得上关系了。   “不错吧!我问了几位教授,都说是吕武帝年间的!”刘老板将杯子搁在了绒布上,示意南时可以上手,南时戴了手套拿起来欣赏了一会儿,道了一句:“别的倒是看不出来,但要是收来价格十万以下,您就血赚不亏。”   “您这是什么意思?”谈及专业问题,刘老板下意识的带了个‘您’字。倒不是对特例对南时,只要是在这种交流上,各家掌柜老板的都互相称一个‘您’字以示尊敬。   螺钿去了时间加成可就不怎么值钱了,上头那几颗宝石也还算可以,但太小了,也算不上什么价,这要是个假货,他肯定捞不回成本。   南时掂量了一下:“这分量不大对,里面应该还包着什么东西,它有一个重心。”   杯子本就不小,份量自然不轻。   “鎏金包金?”刘老板一愣,他倒是关注过分量的问题,但之前推测应该是本身材质的问题,倒也没想到里面会包着什么。   “应该是了。”南时轻晃了一下酒杯,问道:“介意我用些茶水吗?”   刘老板一拍脑袋,跑到一旁拎了一瓶常温的矿泉水来,示意南时动手。   南时倒了半盏水下去,轻轻摇晃,只见水面上出现了一圈又一圈的弧波,却没有跟着他的杯子倾斜角度而摇晃。   “嘿?”刘老板惊呼了一声,眼睛紧紧的盯着南时手中杯盏。   南时微微一笑,转而将杯子放了下来,戳着壁口往一旁一推,本应该就此翻倒的酒盏却只在绒布垫上晃了两晃,以一个极其危险的正常人一看就知道立刻就要翻掉的角度硬生生像是被什么东西拉拔了回来一样,稳稳的站回了原位。   刘老板目瞪口呆:“这……”   南时解释道:“这中心应该有一个机关,机关较为紧密,轻易摇晃不会出现松动感,中间应有一个密度比较大的东西固定着呢——不是金,就是宝石,总归是比较重的东西,铁不可能,万一锈了这杯子就毁了。”   “能做这样一个酒器的,应该也不差这么点钱。”   “神了!”刘老板夸了一通,转而带着敬佩的眼神看向了南时:“先前倒不知道南老板原来这么博闻多识,是我见识浅薄了!”   “害,我也就是恰巧见过相似的罢了,下回你拿个别的我就不知道了。”南时轻笑道:“您在找两个靠谱的教授看看,说不得您还拿个了国宝回来——可捂住了,传出去不好交代。”   “我懂我懂。”刘老板连连点头,硬是又拿了两盒喜盒非要塞给南时,送了他出门。   南时微微一笑,这个逼他装得心满意足——是真的凑巧,他刚好在家里头里见过一个相似的玩意儿,好奇就问人借了玩了会儿,当事人李管事心疼怕他拆了杯子,亦步亦趋的把关窍一五一十的告诉他。   到了南辰阁他拆开喜盒一看,果然有一盒里面塞了两万块钱,看得出是临时塞进去的,老多折痕——是刘老板谢他的掌眼钱。   南时笑吟吟的喊道:“倾影,晴岚,别忙活了——少爷今天捞了比大的!晚上带你们去吃顿好的!”   倾影和晴岚对视了一眼,翻了个白眼,倾影拎了一包药草放到了南时的面前:“山主吩咐了,一会儿午时要用的!”   “行啊,我可以喝三碗。”   倾影:“……”这不太对劲,她要举报她家少爷是假冒的!   南时轻笑了一声:“去,先去对面给少爷我买两杯奶茶,喝一杯咱倒一杯!”   两人异口同声的道:“不行——!”   ***   是夜,南时终究还是选择回家搓一顿好的。   在外浪够了,他要回到家的港湾(划掉)!   他于灯下瞧着一身飘然仙姿的池幽,支着腮道:“师兄,今天有人说你是艳鬼呢……我这精气好不好吃?”   池幽平静的目光掠过了他笑意盈然的眼睛,最终停留在他的唇上:“……放肆。”   南时闻言道:“我就说了,你以后会说这句话的机会,会有那么亿点点多……”   接下来的话,就不太好说了。   毕竟在碧绿的江水中,就是将金灿灿的金锭子砸下去,也只能叫江水冲得一干二净,不见一丝黄色的波浪。   半晌,南时从池幽怀里爬了起来,意犹未尽的在他唇上啄了啄。   快乐。   今天的池幽也是无可奈何的一天。   毕竟南时还得再吃一个月药调养。 第173章   “你懂个屁!这就是个好物件!你是不是瞎!”   “你才懂个屁!这要是好你他妈倒是掏钱啊!”   南时带着营业性的微笑, 看着眼前两个老爷子吵得面红耳赤,唾沫横飞,一双素手伸了过来, 及时为南时换了一盏有盖的茶,免得他喝了人家的口水。   “老板, 你说!这到底是不是件好东西!”两人异口同声的看向了南时, 宛若两只斗红了眼的乌鸡。   南时掀开盖子斯里慢条的拨弄了一下茶……哦不对是柠檬片,啜饮了一口, 向倾影投去了一个感激的眼神, 随即淡淡的道:“我这儿的, 自然是好东西。”   两个老爷子闻言互相瞪了对方一眼,不约而同的抬手饮尽了冰镇柠檬水。   “老板,给我包了!”   “小心买回去个高仿让人耻笑!”   “真的假不了, 假的真不了!”   眼见两个老爷子又开始因为一副清朝某老鬼画家给他的卦礼吵了起来,倾影用眼神询问这到底要不要包,南时微微点头, 示意她可以去包了。   这段日子由于南时因为某些大家都知道的原因顶着大太阳雷打不动的来开门,倒是又攒下了一批好东西, 内容包括但不限于虽然是画家本人画的但是笔墨用的是2020年新款上海纸张厂的儿童国画套装, 雕的不错的把件但料子是前阵子刚从缅甸搬回来的翡翠甚至还没来得及抛光之类的……   总之,都是有那么能让人一眼看出来的毛病但是论技艺让所有玩友十脸懵逼的工艺品。   如果说这些工艺品仿的都是那些大手已有的画作笔触那也就算了, 但眼前这些可都是没有见过的全新题材,甚至还对比本人都有所精进,且还是孤品,这就让人很是纠结了。   南时也挺习惯的了, 故事的开始与过程总是各有各的新意,而故事的结局总是大差不离:“老板!把这几件都给我包上!一件都不要留给他!”   南时摆了摆手:“一人两件, 多了不卖。”   “哪有你这么做生意的!”   “又不差钱。”南时淡淡的应了一句,转而让晴岚接手,他则是到外间去接着做他的真·工艺品生意,手串二百,吊坠六十,买二送一。   主要是这一批义乌来的小商品有点过时了,最近流行那什么菜狗手办,南时让相熟的低档翡翠店老板搞了一匹,昨天就抛好光了,发的顺丰,今天就能到。   不清理柜台就没地方摆了!   送走了那两个老爷子,南时还吩咐了一句:“天太热了,给人送把伞去,就当是VIP免费礼品了。”   晴岚应了一声便抱着伞去了,南时和倾影将前头这一波忙完,也到了最热的下午三点左右。   倾影将小风炉上的炖的药给南时端来了,南时面不改色痛饮两大碗,末了才皱着眉头去找果汁往嘴里冲散那股子可怕的味儿,倾影顺势捏了捏南时的手臂,纳闷的说:“……还行啊,王先生这药怎么还不停?都喝了一个月了吧?”   南时眯了眯眼睛,笑得宛若刚从鸡圈里偷了十八只鸡的黄鼠狼:“为了以后能吃肉,多喝两碗我也不介意。”   “是药三分毒,王先生开这么多药,山主都不管管?”倾影狐疑得看着南时,总觉得话里有话,却又不知道南时到底在指什么。   池幽倒是管的,池幽要是不管,南时能把这个药当水喝——什么?不想给池幽留下馋他身子的印象?   那已经是过去式了,往事不必再提!   开玩笑,都在一起一个多月了,是没少挨挨蹭蹭的,但南时还没有把池幽吃到嘴!他心有不甘!   这都什么年代了,总不能等到洞房花烛池幽才肯动手吧?   南时郁闷的到门边去抽了支烟。   看小说的时候感觉里面的受都是含羞带怯攻摸一下就恨不得立刻扭头跑路,怎么换到现实里就是他巴着池幽不放,恨不得池幽突然就想通了把他拖上床呢?   生活不易,南时叹气。   “……南辰阁,南时?”一个方进门的年轻人见到站在门边上抽烟的青年便怔了一下。   这人是南时?   倚在门后抽烟的青年被拢在了一团若隐若现的烟雾中,身形修长,神态悠闲,眼下缀着颗鲜红的小痣,待他夹着香烟朝他看来的时候,那颗小痣便似活了一样,无端就带着一种危险的魅力扑面而来,让人头皮发麻。   这和他见过的南辰阁的南时是同一个人?   南时抬眼望去,声音有些耳熟,他一时半会儿也想不起来对方是谁:“你是哪位?”   “我姓胡。”年轻人目光有些游移,并不敢多看南时。   “嗯?”南时突然想起了对方是谁,家里给他看过照片,他微微一笑,瞧着心情甚好的模样:“原来是胡少爷,贵客临门,有何贵干?”   很久以前南时嘴贱过一次,说人家老爷子白发人送黑发人,结果隔天被一群黑衣人报复把他扔进了山里让他自生自灭,进而才撞见的池幽。这事儿池幽当然不会不管,很早之前就把这一家人的资料给他看过了,他那会儿也没什么要报复的心思,如果非要论还是自己没什么道理,也就没放在心上。   没想到今日人却自己来了。   胡少爷涨红了脸,他也顾不得看周围有没有人,便对着南时鞠了一躬:“对不起!之前是我太荒谬了,害得南老板险些遇险,十分抱歉!”   南时摆了摆手,乳白色的烟雾自他的唇边溢出,他笑道:“倾影,上茶……不必道歉,换做是我,估计做的比你们那会儿还过分。”   “不喝了不喝了……”胡少爷一迭声的拒绝了,他从怀里掏出了一个信封,双手递到了南时面前,道:“我爷爷也托我向你道一声歉,我叔叔去了之后他迷糊了一阵儿,这阵子才恢复过来,知道了这件事情,说没脸亲自来和南老板道歉。”   “胡少爷不是自愿来的?”南时眉峰微挑,见对方不吱声,笑道:“……算了,你回去告诉你爷爷一声,我没放在心上,以后老爷子有空来喝茶,我照旧欢迎他。”   “至于这个就不必了,算我给你们家的谢礼。”   谢媒钱总要给的,这不能省。   南时信这位胡少爷的话,却也没有全信,他没什么和人计较的心思,但也没有和他家再深交的意思,何必要去追根刨底呢?不管对方是真的脑子不清楚到了现在才知道,还是这会儿听见了他的名声开始后怕,又或者是其他因素……大家面子上大差不离就行了,犯不上搞得太难看。   胡少爷愣了愣,好难才把眼睛从南时脸上扒拉开来:“您不收我不好回去交差……”   “那你就自己收着。”南时轻笑了一声:“这不必我教你吧?”   胡少爷连耳根子都红了,张了张嘴却又什么都没说出来,憋了半天才道:“那能不能……加个微信?”   眼前这位南老板要比他还要再高一些,闻言似乎听见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微微垂眸看着他,胡少爷心中一喜,难道……   “不能。”南时掸了掸烟灰,笑道:“我家那位知道我随便加人微信可又要吃醋了。”   胡少爷:“……对不起!”   说罢他连看都不敢再看南时,扭头就跑,还被门槛儿给绊了一下,险些没有摔个脸着地。倾影端了茶出来,见人都跑了,不禁摇了摇头:“少爷,都让你到后门去抽烟了!你站在门口把客人都吓跑了!”   “前门有空调嘛。”南时笑着从她手中取了一杯茶来,过了过口中的烟味儿:“要不要来点下午茶?要是没什么想吃的就先把店门关了吧,明天去山里避暑,咱们先收拾一下。”   倾影翻了个白眼:“还等你收拾?都弄好了,少爷你看看还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一起打包带回去放着,说起来,张河还给研究了一个阵法,还没刻好,等太阳下去了就给你送过来。”   “就是那个他自制的物理玄学一体阵法?”南时饶有兴趣的问道:“终于让他弄出来了。”   据张河自己的说法是最近迷恋上了一个程序猿论坛(地府版),论坛风向是研究如何把程序和玄学相结合,他捣鼓了一阵,就搞出了一个专门守家的程序,为此还用手办贿赂了一票守卫换了不少什么厉鬼头发、厉鬼精血之类的玩意儿,据说能在小偷闯空门的时候自动形成鬼影对小偷进行恐吓,并且保证小偷会自动绕开家里的任何东西,同时还会和警方进行连线报警。   要是只是这样就有些埋汰了,关键时刻还能把程序里配备的厉鬼物品的对应厉鬼给召唤过来,用以避免来闯空门的本身是个鬼又或者是个懂玄学的小偷这样的BUG。   不过现在还是试跑版本,故而南辰阁里比较值钱的东西还是收拾起来比较妥当。   “可不是么……晴岚还为此特意回去从冰里凿了块头发出来给他。”倾影边说着,又去忙碌自己的事情去了。   南时好笑得摇了摇头,转而将大门上了锁。   ***   夜幕降临,主宅中门大开,送主家出行避暑。   南时是在南辰阁的大门口等着的,见长街上有一队车马踩着薄雾而来,便不禁露出了一点笑意。   “笑什么?”池幽揭开了竹帘,淡淡的道:“上车。”   “见过师兄。”南时行过一礼,刚想上车,便见从中探出一手来,他想也未想就抓住了池幽的手,借力上车。   清河等仆婢都在外行走着,没有在车中。   南时倚到了池幽的身上,被冰得舒服的叹了口气,人都已经就差没坐到池幽大腿上去了,口中还一本正经的说:“这不是见您来接我,受宠若惊嘛。”   池幽眉目一动,戳了一下南时的眉心:“规矩呢?”   “我都忙了一天了,您就容我歇会儿吧。”南时说罢,就干脆歪了下去,枕在了池幽膝上。   清河在外暗自摇头,亏得最近山主脾气好,不然少爷这样当着他的面躺下怕是又要挨骂——她反正是想不到南时不光躺下了,还躺到了池幽膝上。   马车边的金铃轻晃,带着悦耳的脆响声逐渐隐没了去,而这一队车马也如同来时一般,踏着薄雾消失在了长街的中央。   陵墓中是早就收拾好的,如今一回来哪里都妥帖,南时也不是个什么讲究的人,拉着池幽就去泡温泉。   他立在池外冲洗着身上的汗渍,边说道:“果然墓里就是舒服,一点都不热。”   外面已经是七月了,就是晚上的风都带着闷热潮湿的暑气,陵墓里却截然不同,这温度最多就是十五六度,是穿一件外套正好的微凉,泡温泉也恰巧合适。   自从进了六月,如池幽这般的都没进过屋后的温泉,无他,看一眼都热得慌。   南时想和池幽挤在一起洗澡都没机会。   池幽躺在温泉中央的塌上,欣赏似的将目光停留在了南时身上,之前他瞧着南时的时候,南时还会有些不自然,现下却大大方方任他看,半点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池幽微微想了想……确实也是。   他喜欢南时的坦然。   “过来。”池幽唤了一声,南时闻言把头往淋浴上凑,把头发上的泡沫冲了个干净就往下水往池幽身边靠:“嗯嗯?”   池幽静静地看着他,南时轻笑了一声就伸手捧住了池幽的脸,侧首吻了上去。   池幽的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修长的手指按住了南时的后颈,将他向自己压来。   这是一个缱绻而温柔的吻,年轻人或许有些急躁,而年长者却仍旧不急不慢的品味着它,鼻尖厮磨,呼吸交缠。   池幽圈住了南时的腰,南时顺势坐在了他的腿上,正欲加深这个吻时,池幽突然侧脸避了开来,带着微微的笑意示意南时看自己的手臂:“好像……胖了些?”   南时愣了一下,低头看了看,然后摸了一把自己的肚子:“……还行?”   虽然他是没有八块腹肌的人,但是好歹也能看到一点肌肉的影子,没摸到什么赘肉啊!难道是这段时间日子过得太潇洒了心宽体胖?!   池幽见他专心致志的试图量自己的腰身,轻轻抚了抚他的耳朵:“唬你的。”   南时:“……?”   南时抬头就把池幽的嘴唇给咬了,转而揪住了他一缕长发,恶狠狠地又在他唇上响亮得亲了一下:“池山主,你有什么事?”   池幽轻描淡写的道:“逗你玩罢了。”   南时伏在他怀中,气得翻了个白眼,转而心念一动,在池幽耳下留了一个殷红的吻痕,他向来不在池幽这种能叫人看见的地方留痕迹,免得叫人看见了不好,今天却破了例。   池幽任他施为,半点不见恼怒,反而道:“怎么,想通了?”   南时还未来得及回答,池幽便安抚着他的背脊:“……随你的意思。”   “不用了。”南时揉了揉那枚吻痕,笑得有些恶劣:“我没想通,就劳烦师兄与他们说被蚊子叮了吧。”   “墓中没有蚊虫。”   “那现在有了。”   池幽无奈的看了他一眼,随即也禁不住轻笑了一声:“好。”   结果这一笑,把南时给看直了眼睛,南时喃喃的道:“师兄要不我们今天就把事情办了吧……再这样下去我觉得我眼睛都要绿了。”   “胡言乱语。”池幽拂了拂他的眼下,声音似有些低沉:“不许闹我。”   南时张了张口,来了句:“……师兄你是不是算命算多了,这玩意儿也要讲究时机的吗?我怎么觉得宜早不宜迟?”   池幽把南时的手拉了下去,放在了掌中把玩着:“……乖孩子。”   南时瞬间没那么多脑容量去想其他了。   他晕乎乎的想,也……也挺刺激的。   ***   池幽手中琉璃灯飘着明蓝的辉火,将周围的一切都染得有些诡秘难言,若不是池幽在侧,南时就该怂了。   直到主墓室的大门打开,他与池幽两人单独进了去,上空的的破洞已经被封了起来,周围却并非是沉黑一片,棺木高悬,腰粗的铁链在无风的环境中犹自摆动着,发出了细碎的声响。   南时不是很明白池幽为什么带他来主墓室。   不过他看见了他的那口沉黑棺材。   “师兄,你还留着呢!”南时有些兴奋的走了过去,别说,进了主墓室他就不太怂了——他明白,这里头绝不可能突然出现什么僵尸鬼魅跳脸,唯一的鬼就是池幽,唯一的尸体就是池幽的身体。   池幽反手一挥,主墓室的大门缓缓闭合,他将琉璃灯摆在了一旁,慢慢地答道:“嗯。”   南时回头看他,笑道:“留着以后给我用?”   “是。”池幽行至南时身边,低缓的道:“不过那时是想你我师徒日后同葬一处,也算是一段佳话,如今一想,却又不必了。”   南时下意识的抬头看向了悬在空中的棺木,随即了然于心:“我以后和您躺一起?”   池幽反问道:“怎么,不愿?”   “倒也不是。”南时实在好奇,不过以前不能问的现在总算是能问还不怕挨打了:“我就想问……那什么,师兄虽然你用了冰魄珠,但是到底已经上千年了哎,那冰魄珠还管用不?会不会开棺的瞬间身体就变成灰了?衣服呢?身体不会,衣服总会吧?冰魄珠再玄学也保护不了衣服吧?”   池幽言简意赅的答道:“不会,衣物平时会替换。”   “那万一咱要是全去投胎了,等到考古队发现咱们的墓,一打开发现我和你躺在一起,验一下碳十四,你一千年,我死了……可能那会儿也有个几十年几百年了的,我会不会被形容成历史上最大的变态恋尸癖外加淫贼?和古尸合葬也就算了还给尸体换上了我这个年代新做的衣服?!四舍五入我青史留名——留在历史书上了怎么办?”   池幽叹了口气。   他有时会觉得有些懊悔,与南时分说得太早,这小兔崽子什么话都敢问出口……转念一想,南时总是南时,他除非瞒他一世,否则迟早会问出这些问题来。   ……他又不舍得瞒他一世。   南时接着道:“陵墓肯定是会被发现的,沧海桑田的先不提,万一哪天要开山做个基地啥的,这么一炸,豁!就是陵墓塌了,骨灰照样能挖出来,这怎么办……”   池幽无奈的道:“……那你想如何?”   “不如何,反正我铁定是要躺的,上历史书就历史书吧,都投胎了还管这么多干什么!”南时贼兮兮的说。   池幽沉默了一瞬,“你这张嘴……真是……”   煞风景之极。   池幽揽住了南时的腰,脚尖一点,便带着南时上了棺木,立在了铁链之上:“想看吗?”   南时毫不犹豫的道:“好的谢谢师兄!”   池幽一挥袖,棺木顶层的青铜盖被打了开来,随即入目便是一片粼粼如水的蓝光,南时仔细一看,发现里面居然全是……蓝宝石?   “……?”他疑惑的看向了池幽,原来咱家有钱法是这么有钱的吗?!这随便拿一颗出去吊打十个海洋之心①的吧!   池幽解释道:“此为凝海石,以水银等物提炼而出,若是棺木遭外力打开,凝海石顷刻便会化水,将棺中一切泯灭。”   说着,池幽又看向了南时。   这招摇山的秘传里有写,显而易见南时又没看,又又又当场被抓了个现行。   南时义正言辞的说:“不能怪我,师兄,书里带图片看着就是普通石头,我哪知道这东西实际上长这样?”   池幽:“……罢了,回去再与你说。”   “嗯嗯。”   随着棺椁被一层层打开,南时在初时震惊于池幽的陪葬物后便开始不自觉地紧张了起来,总觉得下一层就该是池幽身体所在了,偏偏一层还套一层,南时在心中数到了八,九为极数,应不会再多了。   下一层就是了。   最后一层棺椁殷红如血,带着浓郁的不祥色彩,若不是知道里面是池幽,南时此刻拔腿就跑,但仍是忍不住抱紧了池幽的手臂:“师兄,你的身体不会跳起来吧?”   “……”池幽眉峰微动,罕见的调侃了一句:“你若是想,也可以。”   “……算了算了。”   殷红的棺盖终于打了开来,露出了里面的身影。   南时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池幽静静地躺在了棺椁中央,长发如瀑,红衣斐然,别无配饰,纵使已经过去了千年,依然如生栩栩,似乎在下一刻,他就会睁开眼睛,倦懒地打个呵欠,然后唤南时一句:“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南时:外力打开就会炸,那它咋还不炸?   南时:……哦对,这不算外力,算内力。【我是不是没说过快要完结了?】【今天说好像……也不算晚……吧……】   ①海洋之心:就是泰坦尼克号里的那个超大颗宝石项链!有兴趣可以搜一下它其实是有真货,真的好好看…… 第174章   ‘他’与池幽不同。   现在的池幽是平静的、从容的, 带着阅尽人间,千帆过境后的平和倦懒,而眼前这个则是如火如灼, 不难想像当他张开双眼得时候是何等的放肆狂妄。   如今他已成尸体,却依旧绮丽得近乎凄艳。   南时目不转睛的看着他, 甚至有点没出息的想哭。   池幽揽着他将他带入了棺内。   这棺椁其实很大, 就算套了九层,到池幽身体所躺着的地方却还有一张接近双人床的大小, 南时慌得一批的挂在了池幽的身上:“师兄你别放手!我穿着鞋呢!”   “无妨。”   南时摇了摇头:“还是别下去了吧……”   池幽淡淡的道:“不会跳起来的。”   “……”南时哭笑不得的说:“我这是怕他跳起来吗?!”   池幽勾了勾唇角:“难道不是?”   南时抬脸看他, 小声嘀咕着说:“……就是不太好, 躺的好好地我们下去做什么。”   池幽眉峰微挑,好笑的道:“我就在此处,难道还需问‘他’的意思?”   南时沉默了一下, 然后摸了摸池幽的脸颊:“师兄别吃醋,我还是最喜欢你的。”   “……”池幽也沉默了一下,一时发现自己竟然无言以对:“胡言乱语。”   南时见状笑眯眯的在他唇畔亲了亲:“一定要下去啊?”   “嗯。”   “好吧。”南时进而甩了甩自己的脚, 把凉拖甩飞了出去。池幽见状好笑地拍了拍他的腰,示意他可以下去了。   南时这才松手稳稳当当地落在了棺中, 他踩了踩脚下, 感觉这脚感和一张席梦思也没差多少了,不由夸了一句:“还挺舒服的。”   池幽落在了他的身边, 转而带着他到了尸体旁,他道:“坐下吧。”   南时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听话。池幽立在他身后,俯身自一旁捞起了一缕长发, 南时只觉得头上叫池幽抚了抚,有些疑惑地问道:“师兄你在做什么?”   “不必管我。”池幽淡淡的道:“你若是想, 尽可以碰一碰。”   南时吞了口口水:“你确定我不会把你的身体给戳出来……尸斑?”   他说完了才发现里面有歧义,连忙又解释道:“……不是,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不会稍微用点力就戳出来痕迹吧?”   池幽弹了弹南时的耳朵,略带笑意的道:“便是戳出来了也不会怪你。”   “那不行,我心疼。”南时顺口道,随即略有些狼狈地抹了一把脸,真要命——池幽不会以为他想奸尸吧?   不过短暂的尴尬过去了之后,南时又克制不住自己蠢蠢欲动的手了,他想回头看看池幽,却叫池幽固定住了脑袋:“老实些。”   “师兄你到底在做什么?”南时好奇的问道。   “没什么。”池幽终于自他身后起身,掌心按在南时发顶随着他的动作摩挲而过,惹得南时不禁有些颤栗,南时扭头去看发现身后什么也没有,全然看不出池幽方才在折腾什么,他伸手摸了摸脑后,这才发现自己好不容易养起来的头发居然有一小片地方短了一截。   南时大概就有些知道了,但他见池幽一言不发,便觉得池幽可能有些不好意思,便没有再开口,转而轻轻碰了一下身体的手背。南时又挑着掌心的地方稍微用力戳了戳,发现没有出现尸斑,这才大着胆子将手完全握了上去。   感觉有点神奇。   明明大半年以前他摸一下尸体都能被吓得昏过去,现在却敢和一具尸体坐在同一具棺木中,甚至还敢去碰人家的手。   南时轻笑了一声,另一手则是去碰了碰立在一旁的池幽的指尖,见他没有拒绝的意思便也拉入了掌中,仔细比较一个肉体一个魂魄摸起来有什么不同,最后发现好像也差不多——大家都是凉的,摸上去都有实体感,也挺软的。   大红的长袖随着南时的动作滑落到了臂间,露出了一截莹白的手腕,南时甚至产生了一种池幽的身体还活着的错觉,他去搭了搭他的脉搏,见一片平稳毫无动静,又忍不住在心中叹息。   池幽垂眸静静地看着南时的举动,也依稀有一些古怪的情绪涌上心绪:“不害怕尸体了?”   “你的,就不太怕。”南时将尸体的手放在了自己脸颊上:“只要师兄你不要叫他突然睁眼就行。”   池幽张口欲说什么,却见南时眉间一动,一手扯住了他的衣袖,带着些许希冀望着他:“师兄,你坐下来。”   “……嗯。”池幽坐在了南时的身侧,南时却干脆的拉着他躺了下来,只见南时躺在了两个池幽中间,一手搂住了池幽身体的肩膀,另一手则是勾着池幽的腰际,满脸快乐的说:“好的,我完满了,左拥右抱,齐人之福!”   池幽:“……哦?”   南时乐不可支的在池幽脸上轻浮的摸了一把:“师兄别担心,我还是爱你的。”   “……”   南时沉浸在虚幻的快乐中,边问池幽:“对了师兄我们要不要把事办了?”   “不行。”池幽答道。   “哎,不是那个……”南时小声的说:“我是说我们要不要办个仪式?比如成亲?”   最后两个字,南时的声音已经接近于无了。   池幽倒是没想到南时会有此一说,平日里见他言行无忌,什么都敢在他耳边说,今日说个成亲却又说的小心翼翼,一副有贼心没贼胆的模样。   “与我成亲?”池幽平静的道:“和我成亲,要和我的尸骨拜堂,喝交杯酒,结同心发,入洞房则要身受七次殒命钉,嵌于金顶之上,与我日夜相对,你怕不怕?”   南时道:“也还行?你看我这不也搂着他呢……话说嵌于金顶之上是什么玩意儿?”   池幽半搂着他,另一手微抬,如血朱盖缓缓挪回原处,将他们封闭在了棺椁内。   幽蓝的光点亮了四周,池幽眼睑低垂,似是很认真的在看着他,淡淡的解释道:“取千年桃木,打磨成九寸长钉,穿透四肢五脏,嵌于其上。”①   南时顺着望向朱红的顶盖。   这法子邪乎,根本不是寻常阴亲的操作。桃木封鬼,又钉于四肢五脏,这么一来只要是个活人当场就能挂了,连魂魄都跑不出去,怎么听都像是那种强迫对方结阴亲且是真的要送人归西才有的凶极了的操作。   古时候结阴亲也有一生一死的,大多都是找一名孤苦无依的男女,只要他/她是自愿与自家的孩子拜堂成亲,就选了吉日抱着牌位拜了堂,从此就把对方当自家人看待,过继子嗣都是有的。   “师兄你在唬我呢?”南时笑道:“我可是自愿和你成亲的,钉什么桃木钉,把我钉这儿了难道我以后就天天留在棺材里等你来宠幸我?”   南时搂了搂另一侧身体的肩膀:“你看咱们这棺材大得很,三个人躺着还不嫌拥挤,我躺一旁不就可以了吗?把我钉在棺材板上……这有两米多高了吧?要不你试试,你到上面去,把手垂下来,我躺在下面伸手,看看能不能碰到?”   “抱也抱不到,亲也亲不到,师兄你在搞什么奇怪的放置play?”南时说着说着自己就笑出了声——他现在不就天天被池幽搞放置play吗?   南小时可以明确的说,他馋池幽的身子可馋死了!到现在还没吃到嘴呢!   池幽:“……真不怕?”   “不怕。”   南时话音还没落下呢,南时只觉得另一手勾住的尸体好像动了动,他僵直的了一下,侧脸一看,便看见一双血色的眼睛冰冷的注视着他,南时心跳瞬间停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立刻撤回了搭在对方肩膀上得手,翻身滚入了池幽怀里:“我操——!”   “师兄他睁开眼睛了啊!!!”   池幽慵懒的看着巴在自己怀里的南时,作势要将他推出去:“你不是不怕?躲什么?”   南时抱紧了池幽的腰,深刻的认识到了池幽有的是法子治他,他将头埋在池幽怀里,连衣裳都被他拱开了:“我怕了我怕了,师兄他动了他!你赶紧收了神通好吗!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一双冰凉的手搭上了南时的腰,他很确信这不是被他抱着的这个池幽的——方向就不对。   南时抬头张嘴就想叫池幽救命,结果面前这个池幽斯里慢条的将指尖按在了他的唇上:“嘘——乖孩子。”   南时已经感觉到自己耳后已经炸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有一种特殊的气场告诉他,近了,接近了……他颈侧被轻吻了一下,随即像是被咬住了,犬齿刺破了他的皮肤,南时抓紧了池幽的衣襟,池幽还当他要说什么恳求的话,结果南时看着可怜兮兮的,张嘴就是:“……这边颈动脉,小心把我动脉给咬穿了,我十分钟内就能躺下封棺合葬了。”   池幽淡淡的道:“知道了。”   南时突然小声尖叫了一声,他被身后人用力拽了过去,下巴被两根冰凉的手指牢牢地攥住了,‘池幽’殷红的眼珠一动不动的盯着他,随即俯首强迫他张开了嘴,与他交换了一个充满了血腥味儿的吻。   南时第一反应是‘我他妈’,第二个是嘴里啥玩意儿,第三个反应是……有点刺激——毕竟对方也是池幽,南时居然没有什么恶心的感觉。   不过这个吻也是稍纵即逝,‘池幽’很快就松开了他,躺回了原位,似是从未动弹过一样。   南时被亲得目瞪口呆,他想要去摸摸脖子,池幽却先一步将一些凉飕飕的膏体涂到了他的颈侧,南时这才缓缓的长出了一口气:“师兄你不要故意吓我好不好……要做什么你提前跟我说不行吗?我是真的不是很害怕,但是人吓人是会吓死人的好吗!”   要是到了这一步南时还没琢磨明白池幽上演了一出暗度陈仓,他也别活了,抹脖子封棺躺下得了——池幽说了那么一大串又是桃木钉又是嵌于金顶的,实际上有用的操作可能就是这一个带着血腥的吻了。   哦对,可能还有头发——池幽这不是刚刚还悄悄割他头发不是吗?   他师兄也是个别扭怪,不知道是什么心态。如果不是他自己发现,池幽或许根本不打算告诉他,让他以为只是在玩个小情趣。   南时翻了个自以为池幽看不见的白眼,他还在想什么时候和池幽办个成亲仪式,结果池幽这会儿已经麻溜的把事情给办了,也是挺绝了。   话是这么说,南时的耳根下已经红了一片,一直连绵到了衣襟内,只不过嘴上不服输,虚张声势罢了。   池幽的声音中带着些许笑意,手指稳定又柔和地替他揉着颈侧伤处:“下次提前告诉你。”   “还有下次?”南时不禁问道,结婚还要办两次?还是以后再和别人结婚?   池幽顿了顿:“……没有下次了。”   南时伏在池幽怀中,耐不住凑上去吻住了池幽的唇,极尽缠绵。池幽抬手按住了他的后颈,反客为主的成功让南时觉得有些缺氧。   “师兄,我们回去吧?”他低声道。   池幽斜睨了他一眼,似笑非笑的说:“南先生不留在这里享齐人之福了吗?”   “还是算了吧……”南时攀到了他的耳侧,耳根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一样,声音低得和没有已经没有什么区别了:“……我怕我吃不下。”   池幽沉默了一瞬,一手没忍住在南时臀上拍了一下,无奈的道:“你终日里都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   “嗯……床上的事情?”南时环住了池幽的颈项,在他唇上重重的亲了下:“按照流程我们是不是该入洞房了?虽然这里也不错,但……不太方便,我们还是回去吧。”   南时其实想说的是万一弄脏了池幽的身体怎么办,回头难道还指望着他来给尸体擦身换衣?还得再换个床单?他是有那么大本事飘在空中做这些的人吗?或者说难道指望池幽来给他自己换棺材寝具?   怎么想怎么麻烦,还是回去吧。   池幽难得赞同了一次:“……确实不太方便。”   一到了外面,南时的脸就有些遮不住了,红得跟什么一样,他还要故作平常的问池幽:“师兄,你看见我的鞋了吗?”   南时说着自己也去找鞋,结果坐在棺材板上眯着眼睛找了半天,发现自己心爱的凉拖被两只烛台给扎了个对穿——怪不得刚刚没听见落地的声音。   两人对视了一眼,不由自主的都笑了。   南时对着池幽歪了歪头,笑道:“那现在只能委屈池山主了。”   池幽挑眉道:“南先生想如何?”   南时斟酌了一下:“池山主不介意的话,就抱着我回去吧。”   池幽没有再多言,轻而易举地就将南时抱在了怀中,木制的凉拖在白玉砖上敲打出了好听的声响,带着他一路向回走。   空寂的墓道中回响着他们的声音:“师兄,话说起来,你当年为什么会想不通自杀?我总觉得不是那么简单,是不是有什么隐情,比如除了天道要断招摇山一脉,然后狗皇帝来个夜梦天道于是一心针对招摇山,暗杀弟子什么的……反正现在没事儿,你跟我讲讲呗……”   “南先生不如去写本书?”   “我不管,你快说说……千万别跟我说是什么自杀就为了等我啊,我鸡皮疙瘩都能起来。”   “无甚可说的。”   ……   千年前,池幽窥探天机,招摇山一脉将于他断绝。他彼时年少气盛,寻求诸法欲改天命,然求而不得,只能看着门下弟子一一逝去,于是一怒之下自绝化厉,以期其他转机。只是没想到满门仆婢在将他下葬后违背了他的命令,一并殉主,将那时的招摇山彻底埋葬。   此后千年,池幽并非就在陵墓中等候,他时时会去收一些有缘人,可惜沧海桑田,竟无人能再学会招摇山秘法洛书秘图,将招摇山传承延续。   如天命所言,招摇山一脉,由他而终。   不过还好,他终于找到了转机——南时。   卜算一道,七分天命,三分人运。   然纵使天机算尽,依旧有人力可为之地。   而人定胜天。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①这个法子其实来自《笔仙大战贞子2》,大家可以去找一下cut,超可怕   我觉得我和大家定义的番外有点不同所以先别急着打负,好多人都说我番外就是正文,真的不和主线有关系的我会标出来的【比如过杏仙】【其实真要打负我也受着】   还有挺多章番外的,大部分还是南时撒糖婚后,过杏仙篇幅不多   【主要是我觉得我最后一段写得真好非常适合当正文完结就先标了】。   下一本开主攻风水,预计八月初会开→《玄学大佬只想当咸鱼》,邪魅风流骚气玄学大佬攻X沙雕富二代受【尝试着把人设反过来写写看】   不看主攻只看主受的小天使可以蹲我下下一本主受修仙→《我是龙傲天他惨死的爹[穿书]》比较正统的修仙练级奋斗史,练气到飞升,老套的宗门秘境打怪抢天材地宝红尘历练(但是我喜欢),主角最强没有更强 第175章   南时本以为回去的路上会撞见人, 然后对方被‘夭寿啦,山主居然亲自抱着少爷’吓得手里的瓜都掉了,再紧接着状若无事发生的接着干活, 结果一路上半个鬼影子都没有。   “今天大家都不执勤?”南时歪着头问池幽。   池幽抱着南时并不觉得如何吃力,他好笑的低头看了他一眼:“嗯。”   “啊?”南时下意识的发出了一个疑问的音节, 紧接着就听见池幽道:“陵墓中泥土都浇铸了铁水, 南先生想找个地方把自己埋下去恐怕不容易,便还是叫人都退下了。”   南时:“……我有这么不争气吗?!”   池幽反问:“你很争气?”   “我都争气得……”南时顿了顿, 有些不自然的撇开了眼睛:“……都把掌门都泡到手了, 难道还不够争气?”   “我记得……许久之前, 山门曾有一个世仇。”池幽声音平和,却一下子就将南时的全副心神都吸引了过去,安静的听他讲:“许是叫万法门?时任弟子中有一人最终与其掌教结成夫妻, 两门从此化敌为友,同进同退。”   南时瞠目结舌,池幽这是什么意思?   很明显嘛——泡自家掌门算什么能耐?有能耐去泡世仇家的掌门啊!   南时揪住了池幽的衣襟, 喃喃的道:“……那咱家还有什么世仇吗?”   池幽脚步一缓,随即别有意味的看向了南时, 南时立刻发现了自己话中的歧义, 举手投降:“我的意思是我们要是还有什么世仇,不如直接打上门去怎么样?泡世仇的掌门有什么意思?要是换了我, 我就潜伏进那什么万法门,然后争取当上掌门紧接着带着全副家当投入招摇山当下院!”   “倒是很争气。”池幽将他带入了一处凉亭,清河正在里面等着,她见池幽抱着南时, 随即就立刻迎了上来,以为南时是伤着了哪里:“见过山主, 少爷这是……可要奴婢去请王先生?”   “不必了。”池幽把南时放在了桌子上,随手取过托盘中的凉拖,俯身套在了南时脚上。   啪得一声,清河手中的托盘一抖,成功将另一只凉拖摔到了地上,她连忙捡了起来,看了看仍旧一脸乖巧的南时,屈膝道:“奴婢失礼,这就去替少爷取一双新鞋来。”   说罢,她也不等池幽叫起,扭头就走,跟后面有鬼追她一样。   南时失笑:“师兄你也不必故意要吓清河吧?”   池幽淡淡的道:“总是要知道的。”   “既然如此……”南时向他微微张开了双臂:“池幽,你有没有觉得这个高度很适合?”   “适合什么?”   “……很适合接吻。”南时拥住了池幽,最后一个字消失在了齿缝之间。   他以前觉得不就是接个吻,一方用嘴唇狂甩另一方的嘴唇,再交换交换口水,有什么意思值得老是去亲的?可到了现在,他却觉得接吻这个活动真是……怎么能这么有意思。   唯一的不好就是有点伤肾。   直到南时呼吸不稳,池幽才主动结束了这个吻,微微侧开了头,南时捧着池幽的脸颊,舔了舔他唇上的水光,低低的喘着:“……是不是?”   “是。”池幽应了一声,他揽住了南时的腰,轻而易举就将他抱了起来,南时眨了眨眼睛,有些惊讶的说:“不等清河了?”   “等她作甚?”池幽反问道。   石桌原本是冰凉的,南时却觉得自己好像用体温都把它给熨热了,离开之时,他甚至感觉到了自己和石桌贴合的地方都带着微微的潮湿。   这天有这么热?   南时勾住了池幽的颈项,这才发现自己手心中也出了一层腻腻的汗,他抬眼看了看池幽,默默地把手蜷了起来。   ……   等回了房间,南时就从池幽怀里挣脱了下来,池幽拍了拍他的背脊,让他别动,直到将他稳稳当当的放进鞋子里。   南时刚刚还不觉得如何,现在却觉得不好意思了起来——他还小吗?!怎么真就让池幽一路给抱回来了!整个情趣结果他硬生生整成了苦力活,他好歹也有那么一百三四十斤啊!   南时在池幽侧脸上扎扎实实的亲了口:“师兄,现在可以吗?”   池幽亲亲碰了碰他的耳朵:“这么想要?”   “今天有点奇怪……在亭子里就有点想。”南时含糊的解释了两句,脸上烧得厉害,却还是故作镇定的道:“算了,我去洗个澡。”   池幽平淡的道:“一起?”   未等南时回答,池幽又自言自语了一句:“罢了,太麻烦了些。”   说罢,他便将南时拉到了床上,扣着他的下颚,斯里慢条地亲着,南时背脊一片酥麻,他推搡着池幽:“师兄,你是不是给我吃药了?……有点难受。”   池幽并未作答,南时突然倒抽了一口凉气,看向了池幽:“……你不是说还不到时候?”   “现在到了。”池幽将吻落在了他的眉心:“不要怕。”   南时挑了挑眉:“我怕什么?今天谁先下去谁就是狗!”   没过几分钟,南时开始为自己方才的大放厥词开始后悔了。   操了,原来是这样的感觉啊……和小黄书里写的不一样啊!为什么池幽还没开始,他就感觉已经爬不起来了呢?   南时将头搁在池幽肩上,背后发生了什么他也不敢多想,毕竟他的身体是真的不太好用,万一又不争气一下,池幽可能十天半个月都不会碰他指尖一下。   “……别弄了。”南时握住了池幽的手腕,假装轻松的说:“俗话说得好,长痛不如短痛。”   池幽淡淡的道:“仔细着些,会疼。”   南时以为他这句话是劝他不要心急,结果没想到是句预告词,南时眨了眨眼,感觉冷汗都要冒出来了,其实倒不是那种忍不住的疼,而是有一种非常让他头皮发麻的感觉——非要描述的话就像是整个人都被剖开了,随池幽一览无余。   南时听见池幽说:“若是平日就给你吃一些药也无妨,今日却是不许你吃的。”   “我是故意的。”池幽抚了抚南时眼下的小痣,眉眼:“就是要叫你记住……日后行为做事,三思而后行。”   中间的话他隐去了,南时却听出来了,笑倒在他的怀里:“……那您努力些,我应该没工夫去找别人。”   虽然池幽让他平白痛了一回,他却觉得一点都不委屈,按照池幽的性子,要是什么都不说不做全让他去猜,他才心里发慌呢!如今刚在一起,威胁他日后不许出轨的话就已经放出来了,南时还颇有些尘埃落定之感。   南时张口咬住了池幽的侧颈,池幽他真的爆甜!   不过很快他就没有多余的脑容量去想这么多了,从一开始的搞快点到后面的别搞了,似乎也没花掉多少时间。   ……   南时对着床帐发了许久的呆,突然想到其实早就可以做了,但是他傻了,愣是没有想到还有套子这玩意儿。   他摸了摸小腹,算了,他还是喜欢不用那玩意儿。   明天他一定要去晨练,绕着陵墓多跑几圈,不能放任自己偷懒——以前偷的懒,现在都化作了现世报。   哦不对,明天不行,后天吧……   南时挣扎着攀出床头,从柜子上摸了包烟出来低头叼了一根,点燃之后深深的抽了一口,亮红色的火星子瞬间成为了整个室内最明亮的一处,随即又黯淡了去。   南时吐出一口烟雾,眉目微松。   池幽看了一眼他,问道:“什么时候藏进来的?”   “倾影帮我藏的。”南时有些倦懒的轻笑道。   池幽不抽烟,也不许南时抽,南时烟瘾其实不大,但偶尔也会想来一根,便让倾影悄悄帮他藏了一包,实在是想抽了就带着烟去院子里溜达一圈。   “我就抽半根。”南时低声道:“熏到你了?”   “还好。”池幽俯身过去,将他指间的烟蒂扔到了水盆中去,南时没有抗拒,半跪着坐到了池幽腿上,伸手抱住了他:“不让我抽就让我抱会儿……”   池幽伸手按住了他的腰,慢慢地替他揉着:“还疼?”   “不疼,就是累。”南时有气无力地磨蹭了一下池幽,舔了舔嘴唇,有些低哑的说:“……但是还想再来一次。”   池幽安抚地顺着他的背脊一下又一下的抚摸着,南时还以为他要拒绝的,结果人微微一动,就被池幽按了下去。   有句话说得好,一步到胃。   南时以为它是个形容词,但是别人却告诉他,这是个动词。   ……   ——确实是有点这个意思。   ***   南时醒过来的时候,一看手机,果不其然都已经快到中午了。   嗓子哑得不像话,身体却还好,没出现什么发烧昏迷之类的现象,估摸着是这一段时间吃的药发挥了作用。   最后好像是去清理了过了,又好像没有……他怎么感觉他昨天晚上好像洗了两次澡?   外面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池幽绕过屏风进来:“醒了?”   “嗯。”南时打了个呵欠:“我怎么感觉我已经睡了很久了,但还是好累……”   池幽看了一眼时间,在他身边落座:“趴着……不久,才睡下三个时辰,醒的比我预料的要早些。”   南时:“……啊?有这么夸张?”   “……”池幽懒得理他,转而取了膏药耐心的替他涂了,着重还按了按他的后腰,惹得南时舒服得又昏昏欲睡起来。   “起来洗漱。”   “我不,我还想再躺会儿。”南时抱住了池幽一手,放在脸上蹭了蹭:“我想睡到晚上再起来。”   池幽平淡的道:“清河,去请过杏仙明日再来。”   南时嗖得一下就蹿了起来:“我醒了!我好了!我还要吃铁板烧!清河,让过少爷到花厅等我!我稍后就到!”   外面清河应了一声是。   池幽问道:“能吃?”   南时脸上垮了下,扭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后腰,痛苦的道:“……不加辣,少油吧……”   “我得吃点肉补一补,这艳鬼有些太厉害了……”   突地,外面哐当一声,随即就传来了晴岚的告罪声:“……奴婢失仪。” 第176章   池幽取了一件亵衣给南时披上了, 他本来想拒绝的,但是想想今天要是穿个汗背心那可就太精彩了,只能穿了, 闻声便道:“没事儿,收拾一下你先去厨房那边通知一声吧……饭摆在我院子里。”   池幽微微挑眉, 南时笑吟吟的抓着他的手小声说:“味道有点大, 怕熏着你。”   “不许喝酒。”   “我不作死喝酒。”   两人同时开口道,随即就纷纷笑了起来。   南时利落地爬了起来, 虽然身上有点酸, 但是没到不好动的地步, 池幽看着他的动作还愣一愣,侧脸在他唇上落下一吻:“早点回来?”   南时似乎想到了什么,耳根有些泛红:“……好, 我吃完饭就把他打发走。”   他顿了顿又说:“要不我干脆就不去了吧?”   南时系衣带的手停了下来,他以询问的目光看向池幽:“那我先脱了?”   池幽接过了衣带替他系好了:“……倒也不必。”   南时凑上去在池幽嘴角响亮得亲了一口:“大宝贝儿,那我先走了, 等我回来。”   “放肆。”池幽下意识的道了一句:“叫师兄。”   南时想了想,低声说:“那不如叫……师傅……”   池幽点着他的额头将他推开了, 无可奈何的道:“你若是再这样, 就真的不必去了。”   南时还是想去的,笑眯眯的冲池幽挥了挥手, 一溜烟儿的就跑了。   晴岚就在门外候着,待跟着南时走了两步,突地就将他拽到了一旁角落里,低声问:“少爷, 你跟山主怎么回事?”   “就这么回事……吧?”南时犹豫了一下,避重就轻的答了一句。   晴岚看着南时的样子, 心中一动:“山主是不是强迫你?少爷,你说实话,你愿不愿意与山主在一块儿?”   “晴岚你这话说的有点危险啊。”南时眉目微动:“要是我不乐意,你还帮我逃走?”   没想到晴岚重重地点了点头:“是。”   南时的舌尖在上颚顶了顶,有些咋舌:“那你还能有命在?”   晴岚露出一点温和的笑意:“我活得够久了,少爷。”   “你真是……”南时重重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好了,别一副愁眉苦脸的,这件事情我自愿的,我不光是自愿的,我还乐意得不得了,你看看我师兄,再看看我,你觉得我像是吃亏的那个吗?怎么看都是你家山主吃了大亏。”   晴岚反问道:“少爷,你是认真的?”   “认真的。”南时犹豫了一下:“其实是我先说的,师兄没打死我已经很好了……好了,不提这个了,再把过儿晾着他可就跟我没完了。”   晴岚见南时走得潇潇洒洒,不禁在心中叹气——她家少爷怎么能这么傻!这跟谁先说的有什么关系?山主要是没动心,就是说上一百回也不过落得一个拖出去打死的结局罢了。   他还乐!进了池幽的套还洋洋得意!   真是气死她了。   晴岚往前追了两步,跟在了南时身后,想问问南时有没有受伤,却见他精神奕奕,也不像是受伤的模样,便闭口不言。   南时刚跨进花厅的门,就见过杏仙懒洋洋地和他打了个招呼,一副没睡醒的模样,他说:“你半夜出去当偷儿了啊?到这个点才起来?”   “你不也是?”南时往他身边一座,翘着脚说:“你怎么跑到墓里面来了?你干爹带你来的?”   “……你师兄跟你讲过了?”过杏仙一下子坐直了,快速的将眼中那一抹紧张掩去了。   “不是你干爹带你来的,你能摸到我师兄的墓里?能摸到你也敢进来?”南时反问道。   “……也是。”   剥好的虾仁被放上了铁板,与黄油融合迸溅出了一股子诱人的香气,南时下意识的跟着香味儿望了一眼,于是他和过杏仙的盘子上各多了四只虾:“得了,别装了,你跟你干爹成了吧?什么时候办席?先声明我不做伴郎啊!”   过杏仙疯狂的咳嗽了起来,好不容易把喉咙里那只虾给咳了出来:“你瞎说什么?!什么我跟我干爹……”   南时悠哉悠哉的给自己灌了半杯果汁:“我早知道了,你和你干爹天命注定的姻缘,就是怕吓到你就一直没说——之前劝你还跟我发脾气来着,最后还是说了吧?”   “滚!我警告你你别瞎说啊!”过杏仙道:“你才和你师兄成了呢!我和我干爹有个屁的事情!”   “……”南时沉默了下去。   过杏仙比划了一下,狐疑的看向南时:“……你怎么不说话了?”   南时眨了眨眼睛,寻思了一句:“我和我师兄是平辈。”   言下之意,他认账。   这下沉默的人换成了过杏仙,两人面面相觑,过杏仙艰难的问道:“……他不是代师收徒吗?你怎么会和你师兄的……?该不会是你见色起意,畜牲不如吧?”   厨子面色很稳定,毕竟他是新招来的,对雇主家兄弟两谈恋爱并不觉得哪里有什么不对。   “对,所以从名义上来说还是我师兄,我们两是平辈。”南时言简意赅的解释道:“……非要这么说也没错。”   “……”   “……”   两人不约而同的道了一句:“吃饭吃饭!”   吃了半晌,南时突然道:“没事儿,不会让杏华仙跟着你一起叫我爹的。”   过杏仙:“我没有你这个儿子!你能不能老实吃个饭?”   好不容易一顿吃饱,南时打了个呵欠,有那么点吃饱就想睡的欲望,刚想问过杏仙要不要一起去睡个午觉,却见池幽与杏华仙联袂而入,南时见状只好起身,对二人行礼:“见过师兄,见过杏华仙。”   过杏仙也跟着起身,像模像样的给两人行礼。   “起。”池幽一手微抬,示意他免礼,也不避讳什么,便走到南时身边,南时好奇的看着他,在想池幽找他有什么事情,却听池幽道:“南时,你随我来。”   “是。”南时应了一声,给了过杏仙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便随池幽出去了,等走到了花园,这才问道:“师兄?你找我?”   “杏华仙有事找过杏仙谈。”池幽淡淡的道,随即话锋一转:“中午吃得不错?”   南时摸了摸自己微微鼓起来的胃:“好像是有点……他们两还没说明白?”   “杏华仙是来问吉期的。”池幽道。   “原来如此。”南时松了一口气,他就有点怕过杏仙过不了心中的那道坎,毕竟过杏仙和他不同,他一直都是基佬,而过杏仙一直觉得自己是个直男。   他见四下无人,便伸手扯了扯池幽的衣袖,示意他坐下说话。池幽方坐下,肩头就一沉,南时已经靠了过来,还大咧咧的打了个呵欠:“那师兄你有没有问他要一份大礼?杏华仙活了那么久,一定很有钱。”   “嗯。”池幽环住了他的腰,让他靠得更舒服一些:“问他要了几个杏子。”   “杏子?”南时好奇的问:“有什么用?”   池幽却闭口不言,反而将他往下带,让南时枕上了他的腿:“不是困?睡吧。”   南时确实是困,嘟哝了两句‘不甜怎么办’就睡了过去。   ***   而另一方面,过杏仙托着腮看着杏华仙:“……不用吧?这样真的很奇怪。”   “没什么奇怪的。”杏华仙伸手按住了他的肩头:“不过是一场酒席,并无人来。”   “就是没人来才很奇怪。”过杏仙抓住了他的手腕,握在了手中,无论多少次看杏华仙,他都有着初见时的目眩神迷,他有些小心翼翼的道:“这样吧,我们去登记结婚好不好?在我们那边办两桌?”   杏华仙不爱人多热闹,他有些不敢说。   没想到杏华仙居然点了点头:“好,都依你。”   “那明天要不要去见我父母?”   “都依你。”   过杏仙挤了挤眼睛,打量着他:“我父母肯定要被我吓个半死,居然带着干爹……哦他们也不会知道你是我干爹嘛,毕竟树是变不成大活人的。”   杏华仙带着温和的笑意说:“你若是想,我可以化作女子。”   过杏仙一怔:“真的?”   “真的。”杏华仙低声道:“杏树本就是雌雄同体,只不过我不爱化作女子罢了。”   过杏仙想了想,突然笑道:“那我们要不要去逛逛商场?我攒了好多钱打算给我老婆买裙子买包的。”   “可以。”杏华仙颔首。   过杏仙兴致勃勃的与他讲婚房买在哪里了一会儿带他去看,车子喜欢什么要不要一起去买,房子怎么装修,他便也含笑听着。   ……   不久之后的新婚夜,过杏仙搓搓手快乐的扑了上去,刚掀开裙子整个人就傻了。   “那什么……”   杏华仙抚着他的脸颊,哄道:“你们年轻人现在不就喜欢这样的吗?”   “我……”不是这样的人。   我真的不喜欢大雕萌妹!   过杏仙的话卡在了喉咙里,却见杏华仙已经见他拢在了怀中,本来玲珑的身躯瞬间变得修长宽广了起来,他以指尖抵住了过杏仙的嘴唇:“你喜欢的。” 第177章   若说是惨得不行的当中, 最惨的还是要论S市某单位。   早听说有个姓南的先生有点本事,还没确定下来呢,人突然就失踪了, 一会儿听说人车祸了,一会儿听说人一好又跑到哪里哪里去进货了, 听着就像是普通走江湖卖艺的, 结果还没来得及仔细查呢,再一眨眼人就出去旅游了几个月。   好家伙, 这一去旅游, 云省就过来抢人了。   虽说这位南先生是位土生土长的S市人, 从地域归属上云省绝无什么优势,但S市这头还是和云省撕了一逼,把人喷了回去, 至于徽京那边来抢人……呵,南先生跟云省走都不可能去徽京!   刚商议完南先生归属后,又得知他又又又关门歇业跑出去避暑了!负责办证的工作人员按照户籍地址一查, 人去楼空不说,还差点被人家家里看门的厉鬼给吓得病了一场。   绝了!   夏去秋来, S市办公室终于等到人开门了。   S室某单位工作人员可谓是喜极而泣。   “你好, 可以随便看,有需要请叫我。”两名工作人员一进门, 就看见了照片中的那位南先生一手拿着手机显然是在看什么直播,另一手拎了个鸡毛掸子正在有一下没一下的掸灰,还未来得及说明情况,外面就来了个顺风快递的小哥:“南辰阁, 快递!出来搬一下!”   “来了!”南老板应了一声,就依依不舍的放下手机到外面去搬快递了。   此时还来了个外卖, 送了份奶茶和鸡蛋仔进来,南先生搬完快递就顺手戳了一杯奶茶喝了起来,又拿起手机开始看直播了。   ……这实在是不能怪他们之前都不打算和这位南先生接触,实在是太特么像是那种一知半解的年轻人顺手帮人算个命了——靠不靠谱不担保的那种。   谁家大师搁哪儿亲自搬快递嗦奶茶看直播啊!他们办公室里也有些道门佛门系统里出来的年轻人,人家看着可靠谱了,一派的高深莫测玄门风范,眼前这个……太接地气了。   两人对视了一眼,决定再看看,就假装是普通游客在店里看起货来了。   ——再加一条,他还卖假货!   真的,没见过这样的大师。   两人一脸苦大仇深的研究着一条菩提籽的手串的时候,店里又进来了一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他看也不看柜台里的东西,就迎了上去:“您就是南老板是吗?”   南先生掀起眼皮子瞧了对方一眼:“对,我就是,近日不做生意,请回吧。”   那中年男人看也不看就随手抓了一个挂在柜台木架子上看着极其廉价的手机挂坠,讨好的道:“南大师,求您给我看看呗?我七位数买您的工艺品,啊不,买您的古董啊!”   那位南先生一把抢下了对方手里的挂件:“不卖!我这儿工艺品明码标价,手机挂坠就是五十块钱!出门左拐一公里就是物价局分处,我跟你讲你别乱来啊!你再不走我报警了啊!”   那中年男人叹了口气,神情忧郁的花了五十块钱买下了手机挂坠,并且还说了一句:“我会再来的!”   “可别来了!”那两人发誓他们清楚的听见了这位年轻老板的嘀咕声:“出七位数不是想来洗黑钱的吧?……还是物价局来的暗访?”   南时真是要给烦都烦死了,也不知道是谁传出去的,一天到晚进门正经买东西的没两个,全是来找他算命的。   算命那是副业!副业!淦!   倾影打了帘子出来,手里还提着一筐用草叶子盖着的水果:“少爷,快递送了筐杏子过来……”   南时听见‘杏子’两个字就不太好,头皮一紧,心虚的问道:“过儿送来的?”   “是啊。”倾影不明所以的答道:“我看着还挺新鲜的,我去洗一盘?”   南时掀开看了一眼,顿时打过杏仙一顿的心都有了——过杏仙说要给他送点土特产,还真他妈是土·特·产!这不是入秋了嘛!这他妈就是从杏华仙身上摘下来的吧?!   遥想一个月前池幽问杏华仙要了几个杏子当报酬,他还不知道干啥用的,心想难道杏华仙这棵老树上的杏子特别甜还是怎么,平时他也没少试过什么千年老荔枝树之类的水果,感觉也就是比普通的甜一点,结果万万没想到,是起那作用的!   杏子性温,倒不是什么壮阳补肾之类的药物,但是有赖于杏华仙,这玩意儿能中和阴气!   南时这样巴不得天天挂在池幽身上的人,看见这杏子都想睡半个月书房保保平安。他倒不是不喜欢,而是太过了就有些吃不消,偏偏池幽还不许他多那什么,说多了伤身,一夜下来舒服是舒服的,但是真的吃不消这么个做法。   倾影瞧着南时一脸古怪的模样,又问了一遍:“吃不吃?”   “……吃!”南时一摆手,撇去其他的不说,这杏子真的爆好吃!肉多汁甜还没核!   他一点都没有觉得吃杏华仙身上结出来的果子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这本质上跟小伙伴家里养了棵杏子树摘了点果子给他吃没啥区别。   倾影掀了帘子进去了。   南时又嗦了一口奶茶,转眼又看向了刚刚就进店逛了大半天也不说要买什么也不走的那两个人,带着营业性的微笑走了过去:“你们好,请问需要取下来试戴吗?”   那两人看着南时的笑容,迷迷瞪瞪的说:“好的……麻烦你了!”   南时将那串菩提手串递给了他们,等到南时背后响起了支付宝到账的女声后,其中一个才回过神来,他出示了一下带着国徽的证件,道:“你好,南先生,我们是S市特殊办公处,请你配合调查,出示一下您的证件。”   “……哈?”南时道:“你们稍等……证件先别收起来。”   说罢,反手就是一个电话给了110——   等到南时确认有这么两个人后才取出了自己的身份证:“这是我的身份证,驾驶证在车上,营业执照要看下吗?我这里可是正经做工艺品生意的,请问两位警官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其中一人看着身份证居然还愣了一下:“不是,我是想看您玄门证。”   “我还没办。”南时在心中翻了个白眼,才想起来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他完全给忘了。不过南时睁眼说瞎话的能力一贯很强:“既然你们能找到这里来,说明应该对我有了基本的了解吧……我是野路子出生,也没人告诉我要办什么玄门证,这证……怎么办啊?到哪去办?要带什么材料?劳二位警官跟我说一下?”   “不用这么客气!”一人给南时解释了一下办证所需照片户口本之类的材料标准,又道:“今天除了办证外,还有件事情,请问您愿不愿意加入我们S市特殊办公处?挂名,带编制,交六险一金,如果您需要的话还能包分配工作,子女高考按照军属加分——除了偶尔需要处理两单案子之外,这案子也能看着接,您一年接够两单就行了。”   “哦对了,重点是包分配房子,裤衩楼上头……顶层园林别墅不太可能,分配一套两百平的公寓没有问题,或者您有其他喜欢的,价位差不多都可以随意换。”   南时摸了摸下巴:“待遇这么好啊?”   “国家还是很重视这一块的!”另一人道:“您可千万别听其他人胡说八道啊,切片什么的不存在的,也不会要求您去做违背底线之类的事情——前提是您不犯法就行了,正常人能做的您都能做,正常人不能做的您大部分也不能做。”   “那我能做点什么?有什么优待?”   对方想了想,来了一句:“比如关键时刻可以携带管制刀具上公共交通?当然,平时最好也不要这么干。”   南时没忍住轻笑了一声,悠悠的道:“行,那我明天就去你们那边办证顺道办手续。”   两人面面相觑,有些咋舌,不敢相信这么简单就成了?   南时摆了摆手:“好了,就这样吧,我说了会去就会去,不会跑的……要不要吃个饭再走?天也蛮晚了。”   “不用了不用了。”两人一迭声的拒绝道:“我们趁着下班之前刚好回去打个卡,明天下午两点半在办公处等您?”   “好。”南时应了一声,送走了两人,倾影端了杏子出来,问道:“少爷之前不是不乐意嘛?怎么又同意了?”   “背靠大树好乘凉嘛!”南时拈了个杏子塞进了嘴里,含含糊糊的说:“我一S市人,跑又跑不掉,走也走不了的,反正都是要做生意的,白捞一个六险一金有什么不好?”   倾影心想也是,随他去了,终究不是什么大事。   能将国家建设成这样的朝廷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南时一连吃了三四颗杏子,突地见外面有客人进了门,刚擦了擦手欲要招呼,就见进来的还是个老熟人。   “南先生,一别数月,看来您日子过得不错?”来人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似乎很满意店里的气味。   “颐和仙?”南时倒是不怂他:“你来干嘛的?有话直说。”   颐和仙冷笑道:“我来找南先生算一卦……”   南时摇了摇头,打断了他的话:“你回去了有……几个月了吧?发展出什么来了吗?我看你现在弱成这样,我身边的大侍女一个能打你两,看来是没什么好结果。”   “还不是托了南先生的福?”   南时端的是一派斯文,张口却是:“你懂个屁,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托谁的福,你自己心里有数。”   话音刚落,门外就冲进来了几个人,南辰阁大门一关,来人皆是一溜儿华丽威严的道家法袍,手提桃木剑黄纸符镇魂铃等等法器,喝道:“颐和仙,你被逮捕了!”   “举起手来,停止反抗!你可以保持沉默,但是你所说的一切都会成为呈堂证供——!”   南时斯里慢条的擦了擦手中的杏子,咔擦又咬了一口:“我师兄说的对,对付你这样的,等就够了,实属不必去找你……你刚刚说让我给你算一卦,不用算了,你没未来了。”   颐和仙被带走了,他没有信徒,就没有愿力,他的乌龟壳没了。   天已黄昏,门外悄无声息地停了一辆马车,半张竹帘被掀了开来,露出了里面人优美的下颚线。   南时默默的把杏子咽了下去,转而让倾影将那一盘给藏藏好,便迎了上去:“师兄,你怎么来了?”   “接你下值。”池幽淡淡的道。   “不行哦,还没到下班的点。”   “那就再等等你。”   “好。”南时伸出一手,池幽搭住了它,飘然而下。   懒洋洋的夕阳余辉为万物都勾勒上了一层金红的边缘,看起来绒绒的,温和又炽烈。   池幽莞尔一笑,抬手碰了碰他的嘴角:“在吃什么?”   南时笑了笑,没好意思说,他握住了池幽的手,带着他往里面走:“师兄,我跟你讲,五分钟前我吃上了官家饭,我明天就是公务员了!”   “嗯。”   “你知道嘛还包六险一金还包工作,哎?师兄你要不要一起去登记?可以多薅一套房!”   “不缺。”   “话不是这么说的……”   ……   夕阳落下,天空的尽头显出了一丝漂亮的灰蓝之色,几近于无得的星芒在天际闪烁着,屋檐的红灯笼随着还带着热气的风慢慢地摇摆着,随着一两下灯芒的闪烁,灯笼里的灯亮了起来。   整条街在辞去了金红的残阳后又被笼上了一层细腻的红晕,树丛里的灯也亮了,又是一抹碧绿凝翠,摆渡的船只上有游客坐了,便有脸上带着风霜的阿姨支着船桨在河道上拨弄出悠然的水纹,和着歌者,一直摇晃过这七里长街。   行人们互相笑闹着自这条街上走过。   生活还在继续。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写完了,不是不想多写点番外,仔细想想改写的都写了,再往下编就有点水了   八月初开下一本主攻风水邪魅炼器师攻X沙雕霸总受→   《玄学大佬只想当咸鱼》(主攻)风水法器大佬攻的咸鱼日常!日常躺平,混吃等死,了解一下!   薄楠前半生走的是标准的莫欺少年穷的剧本,大仇得报、扬名立万、风光无限。   某一天起,他突然觉得这样的日子很没有意思,他要放弃眼前的这一切,去实现自我追求——   吃软饭。   ***   殷白景前半生走的是标准的商战龙傲天剧本,出生世家,容貌俊美,在商场上呼风唤雨。   某一天起,他也觉得这日子没啥意思,他要放弃眼前……哦,那是不可能的,自己打下的天下凭什么拱手让人?就是给自己找一个听话又漂亮的老婆过一点舒心日子快乐一下!   然后他找到了薄楠,美貌!听话!乖巧!懂事!除了咸鱼得出奇,什么都让他自己动外其他一切都好!   殷总天天春风拂面的扶着腰进公司,然后加踏马十二个小时班用以养薄楠,免得他家薄楠没钱花委屈了,结果万万没想到那一天他一回家就发现一堆叱咤风云的大佬跪在他家薄楠面前:“先生,垂怜一下我们吧!”   他家薄楠懒洋洋的支着脸,用他最熟悉的声调慢悠悠的说:“自己动。”   不看主攻的可以收藏这一本→   《我是龙傲天他惨死的爹[穿书]》主受,古代修仙升级打怪!为摆脱原剧情而奋斗!   薄宜真穿进了一本起点流修仙小说里,男主走的是为父报仇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的路线,讲的是主角他爹惨死,他全家惨死,他未婚妻背信弃义,主角灵根被毁,于是从废灵根一路逆袭成为仙帝的故事。   这好说,没毛病,就是薄宜真发现他这个名字居然和主角他爹直接重合,甚至在六岁检验灵根的时候和主角他爹一模一样。   那基本就可以确定了。   好家伙。   薄宜真直接就好家伙。   为了避免‘他惨死、他全家都惨死’的故事主线,薄宜真决定……不结婚,不生孩子!只要主角没被生出来,他就不会惨死!   至于全家惨死这一点,薄宜真觉得——先把杀他全家的人给杀了不就好了吗?   #只要我够强,就没有人能杀我全家!#   想看关于《算命先生日常》的写后感\吐槽以及参考资料可以点击专栏中的→《参考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