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朴实无华校园文》 作者:2暗白   作者简评:   宅男黄河远辍学六年,被老爸强行送到学校后,各种作死成为知名退学艺术表演家。然而,他逐渐发现,班里那个坐在垃圾桶旁边平平无奇的白云间竟然是一个女装大佬!奇怪的上学理由增加了!多年以后,老爸:“爸爸让你去交朋友,你到底干了什么?” 黄河远:“男朋友也是朋友嘛!”此文看似平平无奇,实则暗藏玄机。中二少年为何深夜泪眼汪汪决心毁灭世界?在高中男澡堂洗澡是一种怎样的体验?后排靠窗的朴实男同学为何突然变身女装大佬?让我们一起走进《朴实无华校园文》一探究竟! ============ 第1章 朴实无华转学生   黄振华送儿子上学那天,秋高气爽。车子穿过斑驳的树影,驶入了群贤二中——他提前打过招呼,故能将车子开进学校。   “儿子。”黄振华抬眼看后视镜,“别玩手机了,你跟着爸爸认认路。”   后排的少年,戴着一顶黑色棒球帽,只露出了半张脸。   下颌线干净利落,薄而淡的嘴唇微微撇着,并不高兴的样子。   黄河远往车窗外看了一眼,广场前面矗立着一座大石,上面刻着四字校训:顶天立地。广场后是一排排教学楼,红墙黑瓦,隐约能看见在走廊穿梭的人影。叽哩哇啦,很吵。   像进了人类养殖场。黄河远只瞥了一眼,又低下头,抿着嘴唇,显得更不高兴了。   黄振华在心里叹了口气,“先待一学期,要是实在不适应,就算了。”   黄振华送儿子上高中,下了很大的决心。他儿子自小学四年级后就没上过学,家教一个接一个往家里请,每一个老师都对他赞不绝口,什么学习能力强,勇于创新,聪明过人,前途无量等等。儿子斩获的种种奖项也直接证明了老师所言不虚。   直到最近,黄振华才发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   儿子周身似乎笼罩着一层“注定孤独一生”的结界,照他这样下去,别说老婆,连普通朋友都不一定有。   “爸爸对你的成绩没有任何要求,但是,爸爸先给你订一个小目标——交一个朋友。只要你完成,你想要什么爸爸都答应你。”   听到最后一句,黄河远轻轻压了压棒球帽的帽檐。   如果是几年前,他或许会说,我想要你不工作,带我出去玩,中途不准接一个电话。   但是已经太迟了,在他最需要爸爸的年纪,黄振华不在。从一开始的害怕到后来的习惯,他在互联网的陪伴下成长,自认没歪,还挺茁壮。这时候,所谓的爸爸倒管起了闲事,要把他送往一个到处是愚蠢的人类以及不准用手机的地方。   说是学校,还不如说是变相的监狱。黄河远的心情就像被判了秋后问斩一般沉重。   当然,老爹的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群贤二中强制住校,黄振华越想越不放心,恨不得在三分钟内将自己过去40年的人生阅历一股脑灌进儿子的脑中。   “爸爸和你说,学校不是象牙塔,而是一个微缩的小社会……”   黄振华刚起了个调,黄河远便戴上了耳机,重金属摇滚轻而易举地淹没了老爹的唠叨。   音乐声从耳机里漏出来,黄振华听见主唱声嘶力竭的鬼叫,“fuck the world!!!!!”   黄振华:“……”   黄振华的秘书坐在副驾驶,不知道第几次见证了黄家父子沟通失败,熟练地充当起老板儿子的角色,和他搭话,化解尴尬。   车子穿过大片大片的香樟树,绿色树海的尽头是宿舍楼。   女生宿舍在右边,男生宿舍在左边。红墙白顶,每栋楼有七层,没有电梯。   黄河远的宿舍在一栋504,意味着他的宿舍在五楼。   从后备箱满满都是行李,黄振华挑了一袋最轻的递给黄河远,“你拿零食,剩下的爸爸和叔叔拿。”   黄河远无视老爸伸出的手,拎起一箱行李便往楼里走。   将行李搬进宿舍,黄振华汗也顾不得擦,准备给儿子铺床。   “不用你收拾。”黄河远声音不大,冷冷淡淡,“我自己来。”   “那你自己整理,爸爸在旁边看着。”   “我的意思是,你可以走了。”   黄振华:“……”   黄振华的手机随即响了起来,他边走边接电话,“喂?”   根据黄河远的多年经验,黄振华马上就要走了。手机的来电铃声一度是他小时候的阴影,只要铃声一响,爸爸就会消失。但是,现在这铃声宛如天籁,因为他一点也不想看见黄振华。   二中宿舍一共能住六个人,上床下桌,衣柜也在床下,黄河远的床位靠门,六号位。秘书垂手站在门边,一声也不敢吭,默默地看黄河远忙活。   这位少爷将桌子擦得干干净净,再从行李箱里捧出一个亚力克盒,里面装着一个塑料美少女。飘逸的青色双马尾,华丽的蓬蓬长裙,举着一个话筒,看起来充满了活力。   秘书只知道那叫手办,至于是哪一位,他完全搞不清楚。这种类似的塑料人,黄河远房间放满了一面墙。   “只带了一个吗?”秘书问,“怎么不多带点?”   黄河远伸出食指点了点初音未来的头,神色和缓下来,语气却依旧冷淡,“我不想带太多老婆来呼吸这里污浊的空气。”   本来一个也不想带,但晚上做梦,梦见初音未来一定要跟着过来陪他,才心疼地把老婆放进了行李箱。   “哦……”秘书颇为无语。   黄河远最后才铺床,他顺着梯子爬上去,看另外五个人的床位,有的桌上放了个篮球,有的堆满了书,有的桌子上什么也没有。   这宿舍还没家里厕所大。一想到要和五个陌生人挤在如此逼仄的房间里一起睡觉,黄河远连床都没心情铺了。   他摊着四肢往床上一砸,望着雪白的天花板,“叔,我不想上学。”   “来都来了。”秘书笑叹,“我还不想上班呢。”   秘书刚说完不想上班,便听见了黄振华的声音,从走廊传来,由远及近。   “我这个儿子啊,性格内向,有很多自己的想法,也不太能过集体生活。严老师您多担待,要是他闯了什么祸,您就联系我……”   秘书说:“小远,班主任来了。估计来带你进班。”   黄河远冷哼一声,从床上下来,穿好鞋,他老爹便带着班主任进来了。   “黄同学。欢迎你。”班主任笑了笑,“我叫严辉,教语文。班里男同学叫我辉哥。”   “哦。”黄河远一脸冷漠。   黄振华尴尬接话,“孩子有点紧张,小远,和严老师问好。”   黄河远斜了老爹一眼,对严辉说道:“我整理好了。走吧,带我去教室。”说完,自顾自往前走了。   黄振华脸色发青,怀疑儿子在学校会挨揍。   严辉和家长交代了几句,挂着假笑跟在黄河远后面下楼。   少年双手插裤兜,一步一步下楼梯,头也不回,脚步干脆利落。   其实,严辉有些惊讶。   他看过黄河远的资料。小学四年级疑遭同性体育老师猥亵,辍学至今,没有系统地上过学。但竞赛成绩优秀,去年拿了省内高中化学奥林匹克竞赛金奖。也正因为这个,黄河远破格转入了他带的实验班。   一般来说,颜值和成绩是不会共存的。严辉惊讶的点在于,黄河远本人长得比资料上的帅很多,估计以后少不了来围观他的女生。   从宿舍沿着香樟大道一直往前,严辉在一栋灰色的“回”字形建筑前停步。   “这是我们老校区,玉兰楼。实验班和艺术班都在玉兰楼。环境幽静,学习氛围浓厚。”   老校区破破烂烂,但退学已经来不及了,黄河远压下不满,挑剔地嗯了一声。   严辉先带黄河远去了办公室,递给他一本《学生行为规范手册》和一张班规。班规印在B5纸上,像一张试卷。   黄河远翻了一下,班规密密麻麻,少说也有两百多条。   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从来没有人可以替他立规矩。黄河远心中不屑,打算等出了办公室,就把这些条条框框全扔进垃圾桶。   严辉似是知道他心中所想,笑眯眯地说:“别弄丢了,以后说不定还要抄班规。”   黄河远:“呵。”   严辉笑容凝固,眼前的少年可以说是他见过的最嚣张的学生了。   嚣张和叛逆不同,叛逆的人渴望获得认可,而嚣张的人则是太认可自己了。但考虑到黄河远的经历特殊,也许是小学那位师德败坏的体育老师让他对整个教师群体都有了偏见,所以对他才是这幅态度。严辉压下不适,带黄河远进教室。   黄河远一出办公室,就将校规班规扔进了垃圾桶。严辉听见了校规落桶的声音,但他没有回头,只说了一句,“黄河远,直到毕业,你都会在21班上课,想好自我介绍了吗?”   黄河远:“……”   自习课刚上课,21班闹哄哄的,从门里传来一句,“辉哥来了!”。这句话宛如静音咒语,班里瞬间安静。   经过高一的磨合,严辉与这群小崽子都有了默契,在门口等了几秒才推门进去。   安安静静,假装学习的同学们齐刷刷地抬起了头,目光都集中在严辉身后。他们早就知道会转来一个男生,悬念只在于这男生长得怎么样。   “哇哦……”   “转校生必是帅哥定律,原耽诚不欺我。我赌赢了。”一女生抓同桌手,“请我吃饭……”   “这哥们儿可以啊,顾大仙班草之位危险了……”   相比于沸腾的同学,黄河远的心情可以说是一落千丈了。   他纵观全班,没有一个长得好看的同学,女同学土里土气,男同学奇形怪状。穿着清一色的蓝白校服,像同一条流水线生产出来的商品。   黄河远在家闭关多年,对校园生活的想象全部来自于影视作品,什么《终极一班》、《红苹果乐园》、《一起来看流星雨》、《冰菓》、《男子高中生日常》……虽然这些作品各有各的离谱,但黄河远没想到现实是如此残酷。   严辉推了推眼镜,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从今天开始,我们班的同学就从33变成34了。让我们一起欢迎新同学!”   “啪啪啪……”掌声如雷。   “要不要去讲台介绍自己?”严辉说,“说个名字就好了。”   严辉本以为按照黄河远之前的表现,他会很抵触自我介绍,但黄河远再一次做出了令他意外的举动。   他插着口袋踏上了讲台,拽拽地扬起下巴,声音不抖,姿态放松。   “我叫黄河远,今年16岁。”他顿了顿,“直男。”   此话一出,哗然一片,整个班都以惊人的默契看向了教室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   黄河远:“……?”这是在震惊什么?难道这个班只有我一个直男吗?   坐在最后一排的男生抬起了头,看向了黄河远。那是一个戴着巨大黑框眼镜的男生,不知多久没剪头发,刘海盖住了眼睛,五官平平无奇,倒是挺白的。   “有什么问题吗?”黄河远看着那男生问。   那男生垂下了头,没什么大反应,轻轻地将书翻了一页。黄河远莫名从这个人身上感受到了对他的轻蔑。   “呵,既然没问题,我就继续了。我目前住在静水别墅区,没有女朋友。早上八点起床,晚上十一点睡觉,每天要睡足9个小时。”   “就算作业没做完我也不会熬夜。睡前喝一杯牛奶,然后做20分钟的冥想,上了床马上熟睡。一觉到天亮,决不把疲劳和压力留到第二天。”   “我不抽烟,偶尔打架,喜欢干净,我认识的人都说我是正常人。以及女生请注意,我很高贵,你们不配。”   一番介绍后,没有一个人boki。(注)长得奇形怪状的同学们一脸震惊地看着他,黄河远无聊地走下了讲台。   严辉将黄河远的位置安排在了装逼男旁边。   桌上堆满了新书,黄河远随手翻了翻,一股脑塞进了桌肚。   经过了转学生的惊喜,自习课的主旋律还是学习。严辉坐在讲台上批作业,前面的同学都低着脑袋,教室里很安静。   黄河远并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他还没把手机带过来。太无聊了。   窗外是砖红色的教学楼和碧蓝的天空,秋风穿过翠绿的香樟树,摇晃出沙沙的响声。   就当来养老吧。四个月说长也不长。   黄河远心情逐渐平静,正准备趴桌子上睡一觉,错眼看见了黑板右边的角落。   值日生:徐不倦,顾正宇,潘达,白云间。   白,白云间?   黄河远睡意瞬间消失,敲了敲同桌的桌子,“喂,你们班白云间是哪个?”   同桌转过半张脸,平静到诡异的目光透过镜片落到黄河远的脸上。   黄河远心里涌上不好的预感。   “……是你?”   “嗯。”   黄河远:“……”马杀卡。 第2章 平静安详的同桌   黄河远浑身不自在,仿佛旁边坐了一个有害辐射物。   怎么会那么巧。老爹给他取名的时候就没想过万一这世上有人叫白云间,两人碰面会有多尴尬吗?!   幸好是个长相普通的男的,如果是女的,他当场就退学。   但是……   黄河远用余光看了同桌一眼,男的也很尴尬。   白云间的桌面上堆满了书,摞成一堵高高的壁垒。   黄河远不知道他在写什么。他握着最普通的水笔,手背筋络突起,手腕上带着一只普通的石英表,黑色的皮质表带箍着雪白的手腕。   这手居然挺漂亮。一秒后,黄河远震悚,漂亮什么漂亮?别人的手关我什么事儿?!   黄河远猛地转过头,深吸了一口气,闻到了薄荷糖的味道,淡淡的,似乎来自于新同桌。这味道勉强给了他一点安慰,至少同桌没有脚臭。   黄河远拿手支着头,自闭地装睡。   然而,白云间也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   没有同桌之前,白云间做理科作业很少打草稿,基础题读一遍就能写出答案,有难度的题目理好思路,在草稿纸上记下答案,作业本上的空着。   不论是考试还是作业,他的水准一直在平均分上下浮动,既不优秀得引人瞩目,也没有差得让老师头疼。这让他没有丝毫压力地过着平静的校园生活。   而刚才黄河远一直盯着他写作业,打破了他的平静,以至于默默演了很久。   这就算了,最重要的是同桌的名字不能叫黄河远。   “黄河远”和“白云间”,就像“锄禾”和“当午”、“清明”和“河图”……当中间的名词活用为动词,就不太对劲儿了。   严辉批完作业回办公室,离下课还有十分钟。黄河远的手肘被人碰了一下,他触了电似的往旁边移了移,没过几秒,又被人碰了一下。   他豁然挺身,低头一看,他同桌的手肘都超过两人桌子中间的线了。   “喂,”黄河远拧着眉,语气不善,“你超线了。”   “不好意思。”白云间说,“能不能再让我超十分钟。”   黄河远:“为什么?”   白云间:“我手长,一张桌子放不下。”   前排的女生停下笔,虽然没回头,但已经开始耸肩膀笑了。   同桌生活才过了半节课,黄河远就已经怒发冲冠,站起来将凳子扣上桌面,扯着桌角往外拉。   单人桌摩擦地板,发出刺耳的声音,前面的同学被惊动,纷纷回头看热闹。   “……他俩怎么换位置了?我错过了什么精彩内容?”   “擅自换位置,会被辉哥骂的吧……”   “噢?”第一排有个男生朝他挥手,“帅哥,来我们这!”   黄河远看了他一眼,前排靠门的位置正和白云间连成一条对角线,理论上是离他最远的距离。黄河远一鼓作气将桌子拉了过去,风风火火地拉开凳子坐下了。   刚才招呼他的男生戳了戳他肩膀,“我叫俞飞。”   黄河远点了点头,舒服了。   新同桌被气走了之后,白云间也平静了。   既不舒服也不平静的是严辉。   “黄河远,为什么换位置了?”   “合不来。”   严辉问:“我听同学说,只是因为白云间碰了你一下?”   “是两下。”   严辉被活活气笑了,“你要是因为别人碰你两下就乱换位置,你不如挂天花板上。”   “……严老师。”黄河远挑了挑眉,“你是因为我被人碰两下就换位置生气,还是因为我挑战了你的权威而生气?”   “……”这可真是诛心之论。   严辉在心里反复念叨了几遍“因材施教”“为人师表”,才克制住自己,黑着脸扔下一句:“你跟我来。”   自习课下课便是午饭时间,严辉领着黄河远往学校大门走。走几步路的功夫,他已经调整好心态,脸上又挂上了斯文的假笑。   黄河远深觉严辉不好对付。他倒是宁愿严辉被他惹毛,骂他一顿,再把他老爹叫过来。说不定这样就能退学了。   严辉从门卫室拎走一个粉红色的大饭盒,“走吧,去食堂。”   黄河远:“你老婆送的?”   “是你爸送的。”严辉笑着将饭盒递给他。   面对如此粉嫩的饭盒,黄河远纠结良久,才一脸屈辱地接过去了。   二中食堂共有四层,地下一层,地上三层,三楼是教职工食堂。严辉带黄河远去了三楼,没急着吃饭,而是坐在黄河边对面看他吃。   午餐很是丰盛。黄振华生怕儿子饿着肚子,红烧肉、油焖虾、大鸡腿堆得老高,饭盒旁边还有一碗玉米排骨汤。   严辉感叹:“你爸是真的放心不下你啊。吃完之后,自己把饭盒送门卫室去。”   “你让他别送了。”黄河远老大不乐意地咬了一口虾,“没意义。要么就给我办退学手续。”   “你自己和你爸说。我是你班主任,不是老妈子。”   黄河远想想也对,哦了一声。   “你是单亲家庭?”严辉问。   嘴里的饭顿时不香了,黄河远烦躁地拧眉,一言不发。   “白云间也是。”严辉又说。   黄河远把饭咽下去,气却上来了,“这是随便可以告诉我的么?你是老师还是八卦记者?”   黄河远语气很冲,严辉却不生气,反而笑了,“凭你的反应,我相信你不会到处乱说。”   黄河远心想,废话,我又不是你!   “白云间在班里待了一年,只和我说了几次老师好。他很安静,性格内向老实,有时候有点呆。可能正是因为如此,他人缘不错。”   黄河远:“……”   黄河远总觉得,白云间不是那样的人。如果性格内向老实,会主动超线挑衅他吗?当他说出“我手长,一张桌子放不下”的时候,可不像老实人。   严辉继续说:“我让你俩当同桌,是因为只有他那里还有空位。你如果觉得合不来,应该先告诉我。你当众换位置,考虑过白云间的感受吗?”   “他能有什么感受。难道他会想和我当同桌?”   “如果他想呢?你问过吗?”   黄河远:“……”   “与人相处,换位思考是必不可少的。”严辉笑了笑,“就像我试图理解你,我也希望你能多从老师和同学的角度出发,思考问题。”   “切……”黄河远戳了戳饭,闷声闷气地说,“你走开,我不想和你吃饭。”   严辉斯斯文文地挽了挽袖子,正准备走,却听黄河说又喊了他一声。   “喂,我要给我爸打电话。”   “超市里有电话卡。20块一张。”   什么年代了,还用电话卡打电话。黄河远倍感窒息,打算周末就去外面买一部手机。   吃完饭,黄河远在饭盒贴上“不要再送饭!”的便利贴,一路遮遮掩掩地将粉饭盒送去门卫室,出了门后他突然不知道该去哪里了。   眼前的广场很开阔,太阳照在地砖上亮得刺眼。没什么风,五星红旗丧气地耷拉着。三三两两的人有说有笑地路过旗杆,有的人去操场,有的人回教室,有的人去超市。   广场四通八达,黄河远却觉得自己无路可走,在树荫底下站了许久才回教室。   他太无聊了,准备听几节课打发时间,没想到一下午都没老师来上课,就严辉一直坐在讲台上。   “这个鬼学校,不用上课的吗?”黄河远转过去问俞飞。   俞飞摆了摆手,示意黄河远下课再说。   黄河远烦躁地转过去,心想至于么,连自修课都不敢说话,怂包。   下课后,俞飞才说:“刚开学,明天军训。要训七天,训完了才开始正式上课。”   黄河远:“……”居然还有军训!   “你是不是无聊啊?”俞飞说着,递给他两本英语笔记,“一本是语法本,还有一本是课堂笔记。你最好现在就抄起来,英语老师很凶的。”   英语老师名叫陈思柯,英语教研组组长。据俞飞所说,是个灭绝师太般的中年妇女,极其重视学生的英语笔记。高一的时候,不知多少学生因为笔记没认真抄的关系在走廊罚站。   “呵。”黄河远心中不屑,但还是接过了笔记。他非常讨厌写字,抄是不可能抄的,去打印店敷衍一下已经很给面子了。   “你住几零几?”黄河远问。   俞飞似乎有些疑惑,但还是答道:“507。”   晚上九点,严辉依次发了军训服,枯燥乏味的一天终于结束,黄河远去超市买了牛奶和零食。   牛奶给自己,零食给俞飞,还笔记的人情。他不喜欢欠人,别人给他点什么,一定要立马还清。自然,要是别人欠他,他也不会客气。   回到宿舍楼,黄河远拿着薯片推开了507的门。   打开门的瞬间,宿舍里的谈话声戛然而止。黄河远抬眼张望,大部分的人都上床了,下面只有一个人,正裸着上身,拿毛巾擦微湿的头发。   第一眼黄河远并没有认出他是谁,直到看见了他的手。   那只漂亮的手抓着毛巾,关节有些红,虽然没有戴表,黄河远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他的前同桌!   原本黄河远看他裸着上身还挺淡定,一发现他是白云间,头皮立刻就麻了。“啊噫,你怎么不穿衣服?”   白云间:“……”   “噗!”上了床的同学预感到有好戏看,默默把头凑到了护栏上。   白云间刚洗完澡,他从来没觉得在寝室光着上身有什么不妥,至少他穿了裤子。   但黄河远的眼神像在看街头暴露狂。   所以哪怕身上还有水珠,白云间还是套了一件柔软陈旧的黑色睡衣。刚转过来就听黄河远问他,“喂,俞飞人呢?”   白云间目光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她不住这里。”   黄河远很确定他进的是507,难道俞飞骗了他?   “他住哪?”   白云间偏过头,淡淡开口:“她住女寝。”   黄河远:“……?”   “噗哈哈哈哈!”上铺看好戏的一胖子终于笑出了声,探头探脑地说:“俞飞是女的。我们高一几乎全部认错了。你找她什么事儿?”   “没事。”黄河远手中的薯片变得烫手起来。   如果俞飞是女生,这薯片就不好送了。虽然他已经六年没上学,但他一直记得小学女同桌发现自己的书上被人写满了“xx喜欢黄河远”后,伏案大哭的情景。小学生的恶意无聊又伤人,他不确定高中生是不是也这么无聊。   “我不是来找她的。”黄河远将薯片往白云间桌子上一掷,“早上换位置,我不是针对你,懂?”   白云间擦头发的动作一滞,似乎在酝酿什么话。   黄河远等着他老实巴交地说懂。   “拿走。”白云间说,“我喜欢原味的。”   “……”黄河远气得噘嘴,“我管你,要不你扔了!”   说完,黄河远甩上门,插着口袋走了。在他心里,只要造型摆得够快够酷,尴尬就追不上他。   黄河远走后,507爆发出一阵闷笑。   “新来的转学生真狂啊。”班长徐不倦咂咂嘴,“好像和其他人不太一样。”   具体哪里不一样,徐不倦又说不上来。   “你们谁要吃薯片?”白云间问。   众人意动,纷纷表示可以来一口。   “什么口味的?”   白云间:“海盐巧克力味。”   “……打扰了。”   “刚刷过牙,下次一定。”   “超市那么多口味,转学生精准地买了最难吃的。”   白云间盯着薯片看了几秒,将它扔进了柜子最深处。 第3章 朴实无华失眠夜   “快熄灯了,那转学生还没回来吗?”   黄河远站在504寝室门口,听见里面有人说话,出于好奇,他没有打开门进去。   “回来了,你看他军训服已经扔在桌上了。”   “呵呵,可能懒得看见我们。毕竟他很高贵,我们不配嘛。”   “那是他对女生说的。女的不配,男的配啊!”   “噢,白云间配!”   黄河远:“……”   此后又是一阵嘎嘎的笑声,听得黄河远青筋暴起,想打人。高中生和小学生居然没什么区别,都他妈八卦。   “他从哪个学校转过来的?”   “不知道,估计是个学渣。”有人压低声音,“我听说他是买进我们班,花钱感受学习氛围的……”   真是越来越离谱,明明是你们学校争着抢着挖了他这个天才!黄河远不想再听这些人胡说八道,踹开门进去了。   他一进门,宿舍里顿时鸦雀无声,众人假装各自有事要忙,直到熄灯也没人说话。   洗漱完,黄河远不情不愿地爬上床。   他习惯裸睡。脱个精光,再戴上眼罩,拗了一个高难度姿势开始冥想。   一片巨大的叶子漂在湖面,他躺在叶子上,叶子仿佛母亲的怀抱,随着水流轻轻摇晃,头顶是辽阔的蓝天白云。   白云。   白云间。   黄河远皱了皱眉,脑子像中了病毒,冥想画面被一股神秘力量强行替换成了白云间沾着水珠的上半身。干净白皙的皮肤,没有很夸张的肌肉,水珠蜿蜒流过浅浅的马甲线。   该死。   黄河远中断思绪,借着走廊的微光看自己的肚皮。他也很白,但是没有肌肉,是毫无起伏的一块平板。   肌肉会有的,不用羡慕别人。黄河远再次闭上眼睛,将脑海里的蓝天白云替换成夜幕星河。   这次没有出现意外,黄河远满意地夹着抱枕蹭蹭,准备进入梦乡。   可惜,这一天注定跌宕起伏。开往梦乡的小车在路上发生了惨烈的车祸——寝室有人打呼噜。   刚开始,只有一个人打呼噜,不响,轻微的鼻息有节奏地起伏着。那时候黄河远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新奇地用脚趾头打起了拍子。   过了十几分钟,呼噜声变得激昂起来,音高和音量大幅提升,黄河远试图寻找其中的规律,但呼噜声千变万化,时而震如雷霆,提神醒脑;时而戛然而止,仿佛气绝;时而宛转悠扬,连绵不绝。   黄河远听得心浮气躁,套上衣服裤子,噔噔噔下了床。   “喂。”黄河远摇了摇呼噜魔王的床栏,“你打呼噜,吵死了!”   呼噜魔王含糊地嗯了几下,翻过身朝着墙壁,魔音般的呼噜消停下来。   黄河远爬上床,好不容易酝酿出少许睡意,没想到呼噜声卷土重来。   这次甚至升了级,是两人份的交响乐!   此起彼伏的呼噜声宛如克苏鲁的呓语,黄河远捶了几下床板,失控疯狂了。   这鬼地方连猪都待不下去,地狱也不过如此!   半夜一点,黄河远背上小书包,炸着毛踏出了寝室。   走廊光线昏暗,冰凉的秋风掠过身体,越靠近楼道风越大,黄河远一路摸索下去,走到了一楼。   月色清寒,花坛旁边有一排黄澄澄电话亭,黄河远拿起话筒,突然想起他没有买电话卡。冷风拂面,顿时鼻子发酸,眼睛浮起一层薄泪。   他很清醒地意识到,哪怕打通了电话,黄振华也不会管他。他老爸无法理解,睡不着对他来说是一件很痛苦的事。   他在家从来没有失眠过,十一点前安逸入眠,连噩梦也很少做。现在好了,黄振华亲手把他扔进了一个沉浸式噩梦,不管他怎么样,都醒不过来。   在这个学校根本交不到朋友,已经高二了,他们都有自己的朋友了。他只是一个新鲜的八卦而已。再说了,他也不需要朋友,王者注定是孤独的!   委屈过后,破罐破摔的豪气顿生,黄河远撂下话筒,擦擦眼泪,翻过栅栏,直奔寝室楼后的围墙。   他黄河远的征途是星辰大海,怎么能被这四面高墙磨去锋芒!   黄河远极速助跑,健步起跳,伸长的手臂还未够到围墙顶,便咚一声落了地。   这墙看起来矮,翻起来可不容易,黄河远蹦出一脑门汗也没能翻出去,嘟起嘴巴跺了跺脚,简直要掉眼泪了。   就在黄河远要哭不哭时,一只人字拖从天而降,吧唧掉在了他头上。   黄河远吓得眼泪回流,连着退了几步。   不多时,又是一只拖鞋从围墙那边飞了进来。   黄河远:“……”   围墙的边缘搭上了两只手。非常男性化的手,手掌宽大,指头粗长,手背青筋纵横,充满了力量感。   这人是谁?首先,排除白云间,他的手比较秀气。其次……好吧,除了白云间,他也不认识其他男生了。   只要不是白云间,黄河远就能淡定应对。两手插裤兜,身体歪斜,微微抬起下巴,拗了一个“我静静看你作妖”的帅酷造型。   只听得窸窣几声,一个黑衣男人翻了上来,动作熟练,和刚才黄河远翻墙的窘态形成了鲜明对比。   乌云飘散,两人的目光在皎洁的月光中交汇,皆是一怔。   黄河远觉得他眼熟,好像在白云间的寝室见过。   顾海宇则是受到了惊吓。三更半夜,这人穿着鲜红的睡衣,脸色惨白地站在树下,歪着身子鬼气森森地盯着他。要不是认出这是新来的转学生,他说不定就要从墙上撅过去了。   “我艹。”顾海宇对着黄河远竖了个中指,“你他妈大半夜不睡觉,杵在这里干什么?”   黄河远不爽地皱眉头,一脚将顾海宇刚才扔进来的拖鞋踢远,“关你屁事。你谁啊?”   “顾海宇。”   黄河远想起来了,顾海宇和白云间一个寝室,据说是21班的班草。   “哦。”黄河远认真评价,“你长得也不像班草啊。”   顾海宇:“……”   班草没什么保持身材的意识,刚去小吃街撸了一顿夜宵,烧烤配啤酒,喝得他昏昏欲睡,本来想发的脾气也发不出来了,扯着嘴角笑了笑,懒得和转学生一般见识。   他跳下来,东一只西一只地嘬上人字拖,准备回寝睡觉了。   黄河远望着他的背影,又看了看围墙,咬了咬牙,“喂,等等,你的鞋刚刚砸到了我。”   “哦。”顾海宇弓着背转过了身。   “你赔我。你现在蹲在下面给我垫着。我要翻墙。”   顾海宇打了个哈欠,痞丧痞丧地歪头竖起中指,“你是哪朝哪代穿越来的万岁爷?信不信我揍你。”   黄河远自知这个要求有些过分,退了一步,“我只踩一脚,而且脱鞋。当我欠你一个人情,一定会还。”   “为什么翻?”   “……不关你事。”   “踩我,你就别想了。”顾海宇往操场方向点了点,神神叨叨的样子,“往那边走,你会找到路的。”   ————————   第二天。   504的寝室长率先发现黄河远不见了,第一时间向严辉打了报告。   严辉去查监控,只能看见黄河远踩着垃圾桶翻过了墙。等到十点钟,黄河远依然没有回来,严辉通知了家长。   黄振华脑子里瞬间闪过儿子曝尸街头的惨状,勉强保持镇定,“老师,小远寝室桌子上的那个小女孩手办还在吗?如果在,说明他还会回来的。”   严辉:“……”   手办还在。严辉分析,假设没有物体借力,黄河远很难从外面翻进来,如果他要回学校,很有可能会从大门走。   严辉偏向黄河远会走后门,但没想到这位爷极其嚣张地去闯了前门,被教导主任抓个正着。   教导主任郑先鸿脾气火爆,眼里揉不得沙子,学生唯唯诺诺还好,要是顶嘴抬杠,他能和学生打起来。   严辉刚进办公室,就听郑先鸿的怒吼,“黄河远!你给我坐下!好好把校规抄十遍!”   黄河远这人,遇硬则硬,遇软则软,和他好好讲道理能听个七七八八,要是和他硬刚,也绝不会怂。   黄河远一脚踏上了办公桌,用力蹦了几下,“你不是戈薇,我也不是犬夜叉!你别想让我坐!校规,呵!算什么东西!”   郑先鸿脸红脖子粗:“你给我下来!!!”   场面鸡飞狗跳。严辉关上门,拉过郑先鸿,冲着黄河远摆摆手,“黄河远,你先下来。”   “郑老师,”严辉拍拍郑先鸿肩膀,“这我学生,先让我问问。您消消气。”   郑先鸿被气得眼前发黑,“我教了二十几年书,这样的学生,没救了……就该去职高……”   黄河远心想,老子还不爱呆呢!   严辉安抚了郑先鸿,头疼地看着黄河远,“你昨晚出去干什么了?”   “能干什么?”郑先鸿插嘴,“肯定网吧通宵去了。你看看那黑眼圈!”   黄河远其实去宾馆睡了一觉。但他不想说,毕竟被呼噜逼到住宾馆这种丢脸的事,还不如去网吧打游戏。   “真的吗?你去哪家网吧了?”严辉问。   黄河远抿了抿嘴,“忘了。”   “严老师,才开学第一天就去网吧通宵,我看这学生不要也罢。”郑先鸿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就是根搅屎棍。”   黄河远抬了抬下巴,不屑地说,“嗤,我是搅屎棍,你是什么?”   郑先鸿:“你……!”   这样下去两个人又要吵起来了。严辉头疼,“好了,黄河远,你跟我出来。”   严辉正要开门,门突然从外面打开了,进来一个穿着休闲西装中年人。   郑先鸿一惊,站起来理了理衣服,“顾校长,你怎么过来了?”   黄河远在饭桌上见过校长。校长姓顾,以前是黄振华的班主任。在饭桌上,他和老爹其乐融融,问东问西。饭局结束,他就莫名其妙要上学了。   因此,黄河远对着校长也没什么好脸色,反倒是顾校长堪称慈祥地笑了笑,“小远,早饭吃了吗?”   “没。”黄河远单肩挎好包,凹了个高冷造型,“我要回家了,你这学校我呆不下去。”   顾校长安慰说:“这件事情等下再商量,你爸来了,他很担心你。你出去和他说几句。”   黄河远出了办公室以后,才知道为什么他老爹不进来。   黄振华大概以为他离校出走,会遭遇什么意外,把整个公司的安保都叫过来了。二十几个保镖在走廊站成一排,看见他都面露喜色,争先恐后地过来摸他的头。   “小远,你没事就好!”   “少爷,我们还以为你被绑架了呢。哎,别躲啊,让叔看看。”   最浮夸的是黄振华,用力抱住他拍了拍,“儿子,你吓死爸爸了。咦,怎么好像瘦了!”   黄河远炸毛,“你带那么多人干什么,等会儿我都不知道会被传成什么样?!”   办公室里,郑先鸿目瞪口呆,“这学生家长混黑的吗?校长,要不要叫保安?”   “老郑啊。”顾校长摇了摇头,“黄河远是学校特地挖过来的好苗子。他爸是我们校友,去年六十周年校庆给学校捐了三百万,你还记得吗?”   郑先鸿:“……”   顾校长强调:“别说人家搅屎棍。明年高考,我还指望他能考个状元为校争光呢。”   郑先鸿面色古怪,心想就他?校长是被金钱蒙蔽了双眼!   同时两边走廊围满了出来看热闹的学生。   顾海宇挂在栏杆上,十分感慨,“这什么排场,还真是个万岁爷。”   白云间侧靠在栏杆上,远远看着那在父亲怀里暴躁跳脚的少年,问顾海宇,“他怎么了?”   顾海宇:“啊,翻墙出去被抓了吧。”   白云间:“……你不也翻了吗?”   “我没被发现。”顾海宇耸了耸肩。   白云间看着顾海宇,平静中略带怜悯,“你再仔细想想。”   顾海宇掐指一算,“不好,忘了这茬。” 第4章 宁静致远军训日   白云间推测,严辉查监控时有很大可能会捕捉到顾海宇翻进宿舍楼的矫健身姿。严辉什么也没说,是因为他沉得住气,在等一个好时机。   下午军训结束后,大家蔫头耷脑地去上晚自修,严辉训话的时机来了,顾海宇和黄河远齐齐进了办公室。   直到晚自修下课,他俩也没回来。白云间收拾好书包,混入浩浩荡荡的下课人流中,低着头走出教学楼。   以教学楼为起点,人群开始分流。大流回寝室,小部分去了食堂或者超市。   白云间往阳光广场拐,踩着斑驳的树影去了操场。   操场空无一人。   平时并没有这么冷清,但经历了一天残酷的军训,大家精疲力尽,没有人想不开再来操场锻炼。   除了白云间。   自律二字刻在了他的DNA里,睡前要跑至少一公里,如果下雨就在床上做五组平板支撑,区区军训,无法打乱他的作息。   夜空很干净,闪烁着无数光点,秋虫蛰伏在草地,发出错落清亮的鸣叫,远处隐约传来宿舍楼那边混沌的人声。跑起来的时候,这些声音都远去了。风掠过耳边的声音,脚踏在塑胶跑道的声音,鼻腔呼吸的声音……   夜空下,白云间像暗红跑道上面一个不急不缓的白点,轻盈渺小,步子却稳而有力。   跑完三圈,白云间气息依然顺畅,他还有体力继续跑下去,但时间不允许,他得在熄灯前洗澡。   白云间往寝室走,路上已经没什么人了,他很享受这种安静的氛围。无奈没走几步,身后就传来顾海宇的声音。   “白同学~”顾海宇三蹦两跳地冒出来,没骨头似的搭住他肩膀,往他身上一挂。   顾海宇净身高一米八五,不胖,但肌肉瓷实,挂上来着实勉强。   白云间脚步一滞,勉强走了两步,“刚跑完,浑身都是汗。”委婉暗示顾海宇别挂他身上。   “我不嫌弃你。对了,你闻闻我身上有味儿吗?”顾海宇叹了口气,依然挂着,“我刚刚搭了那转学生一下,好家伙。他一跳三米远,嫌弃地瞪着我,好像我有狐臭似的。”   白云间:“他可能知道你不洗脚了。”   “滚。”顾海宇笑了笑,微微挺起身,戏谑地低头,“你想不想听转学生的八卦?”   “我不感兴趣。”   “真的?”顾海宇说,“你早上不还问我,黄河远怎么了吗?”   白云间推了推眼镜,“那只是普通聊天。”   “嗤,那就让佛祖决定你要不要听,”顾海宇从口袋里掏出一枚硬币,“1是讲,菊花不讲。”   白云间:“……”   顾海宇小时候住在寺庙,长大以后也神神叨叨的,身上这枚硬币据说开过光,能测凶吉,平日里用于解决顾海宇这种选择困难症无法决定的事。   据说很灵,但白云间不信。他认为是硬币两边重量不均匀,再加上顾海宇的心理作用造成了概率偏差。   硬币翻转升空,稳稳当当地被拍在手心——1。   白云间:“……”   接下来几分钟,白云间脑子里塞满了黄河远的事迹。   因为呼噜声失眠,举着垃圾桶走了一百多米,最后踩着桶怒而离校。   本来打算再也不回来,但心爱的手办还在学校,为了拿手办勇闯大前门,险些和教导主任打起来。   校长和他老爹哄了半天,黄河远才勉强继续上学。   到了晚上,严辉把他俩叫到办公室,态度严肃,告诉他们一人要背一个处分,以及将校规抄一遍。   顾海宇早已习惯,提笔开始抄。他还挺喜欢抄东西的,抄书就像抄佛经一样修身养性。他知道严辉看的是态度,并不需要抄完校规,等严辉消气,赖过去就行了。   顾海宇油头滑脑至极,黄河远则是另外一个极端。这厮坚决不抄,将校规翻了一遍后,逐条拎出来,宛如一个究极杠精,抓出其中不合理的地方和严辉反复抬杠。严辉被气得笑容扭曲,两人之间爆发了激烈的争吵。就在严辉要落败之时,严辉发现黄河远居然能脱稿了。   原来,黄河远的记忆力过于突出,翻了一遍校规就背得七七八八了,比抄十遍还管用。   吵架局势逆转,严辉喜笑颜开,黄河远气红了眼,走之前还在捶自己脑袋,骂骂咧咧地让大脑自己清内存。   “他还挺有趣的。”顾海宇耸了耸肩,“你俩没当同桌真可惜。”   白云间:“为什么?”   顾海宇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我的直觉告诉我,你应该也是一个有趣的人。”   白云间不置可否,放下书包洗澡去了。   不知道是不是睡前听了八卦的缘故,白云间梦到了黄河远。是一个很枯燥的梦,黄河远坐在他身边,在对着他背校规。他看不清他的脸,校规却很清晰。   是的,白云间也会背校规。不过和黄河远不同,他是有阅读癖,任何有字的东西,他都会下意识地去记。   第二天醒来,白云间将这个梦归类为噩梦。   ————————   军训。   黄河远来军训,一是好奇军训是什么感觉,二是因为他穿迷彩服实在是帅气逼人。   校方精挑细选,选了一段副热带高压回南的日子,哪怕是秋天,天气依然热得让人窒息。   他穿着一身迷彩服,站在队伍中间,在太阳的炙烤下,汗水不断顺着鬓角流下来。脚底板火辣辣地疼,腰部以下酸胀难忍,好像快断了。帅不帅他现在不知道,臭倒是一定的。   最糟糕的是,黄河远左边是个胖子,右边是白云间。   他穿上鞋178,没想到白云间只比他矮一点点,按照身高排队,好死不死站在他旁边。   班里女生看到他俩站在一起的时候,又露出了“这不结婚很难收场”的表情。   漫长的站军姿训练,太阳晒得空气都扭曲了,他们像臭臭的人肉包子,被蒸出了一股子馊味。很奇怪的是,在这股子难闻的气味中,黄河远依然能闻到白云间身上淡淡的薄荷糖气味。   白云间的呼吸很轻,黄河远听见了嘎啦嘎啦的声音。   他在磨牙吗?   磨牙是这种声音吗?好像不是。   白云间呼出了一口气,黄河远闻到了更加强烈的薄荷味。   黄河远突然意识到,他在吃糖。在如此惨无人道的军训中,白云间还有功夫吃糖!   薄荷的香气从白云间口中呼出来,又被他吸进去了!他身体里的水分,进入了他的身体。   黄河远鸡皮疙瘩起了一身,越想鼻子越痒。他现在终于明白军训是什么感觉了,是肉体和精神双重煎熬的滋味。   他往后仰,揉了揉鼻子,立马引起教官的警觉。   “动了!动了要打报告!!!”教官怒吼。   黄河远瞄了他一眼:“   ……哦。”   教官走过来:“原地俯卧撑五个!”   “行吧……我想去树荫底下。”黄河远说,“这水泥地又硌又烫。”   教官冷面无情,“不要讨价还价。原地俯卧撑十个!”   黄河远生气,“呵,不做!做十个俯卧撑是能觉醒超能力吗?”   “不做是吧,”教官额角冒青筋,“全体都有!你们的战友,不肯做这10个俯卧撑,就由你们替他完成!全体俯卧撑准备!”   话音刚落,其他同学看了他几眼,陆陆续续卧倒,在滚烫的地面上做出了俯卧撑的准备姿势,只有黄河远和教官还站着。   黄河远有些无措。他向来一人做事一人当,要是连累不相干的人,还不如自己做了。“我做行了吧,嗳,你们都给我起来!”   没有人起来,炎热的空气里回荡着教官洪亮的报数声。   “1!2!……8!9!10!”   这十几秒相当漫长,黄河远甚至拗不出一个摆脱尴尬的造型,僵直地站在原地,直到全班同学都站了起来,教官又喊了一声“调整军姿”,黄河远才动了动。   “没事儿。”旁边的胖子轻声说了一句,“才十个。”   黄河远倒宁愿胖子嘲讽他几句。   休息的时候,黄河远问胖子,“喂,你叫什么?”   “你不知道我叫什么?”   “你名字又没写脸上。”   胖子伸出小胖手,“班长,徐不倦。”   “我不握手。”黄河远攥紧拳头,“两只黏糊糊的手握在一起,恶不恶心。”   “我手不黏糊。”徐不倦为了证明自己不黏,肉肉的巴掌伸向了黄河远的脸,黄河远避之不及,缩着脖子往旁边倒。   此时白云间正在喝水。   黄河远的后脑勺靠过来撞歪了水瓶,他往后让了让。   黄河远感觉身后空落落的,手反射性往后撑,撑在了一个软乎乎的东西上面。   是什么?   他后面是白云间,不管按到什么都很奇怪!   黄河远快速扭头,定睛一看,他的手正按着白云间xx。   黄河远:“……嘶!”   白云间:“……”   白云间反应出乎意料地大,立刻站了起来,一口水呛在喉咙,咳得他满脸通红。   黄河远只觉右手滚烫,热度顺着胳膊一路到脸,他不停甩着手,恨不得原地变成水蒸气。   顾海宇痞里痞气地吹了个口哨,“你们脸怎么都那么红?”   “太阳晒的!”黄河远用手扇脸,狠狠地瞪了徐不倦一眼,“不准碰我脸!”   徐不倦笑得肥肉乱颤:“哈哈哈……” 第5章 朴实无华人心险   自从碰到了白云间的裆,黄河远整个人都不好了。   齐步走的时候,他和白云间的手臂总会挨到。有时会碰到他冰凉的手表,有时会擦到炙热潮湿的皮肤。   在人群之中,无声无息的,隐秘的碰撞,在黄河远脑子里炸出一声声巨响。   黄河远将声音压到最低,“喂,你别碰我手。”   白云间淡淡开口,“是你碰的我。”   “明明就是你碰的我!”黄河远就差和徐不倦黏一起了,但还是三番两次地和白云间碰到,这只能说明,是白云间在往他那边挤。   黄河远伸出手,拍了白云间一掌。他感觉自己没用什么力,白云间却轻飘飘地被推出了队伍。   黄河远:“……?”   这动静自然瞒不过教官。教官定睛一看,又是黄河远,气出狮吼,“三排八号九号!出列!”   白云间目不斜视地跨了出来,黄河远用力往前踩了一步,委屈又不服。   教官走过来:“你们在干什么?”   “报告教官!”黄河远吼,“我不想和他站一起!”   教官:“为什么?”   “他影响我发挥了!”   教官气乐了,“没有战友是天生为你打造的!打打闹闹像什么样子?十个俯卧撑,准备!”   “就我?”   “两个一起!”   黄河远满意了,和白云间并排撑在跑道上做俯卧撑。   黄河远边撑边骂,“我明明没用力推你。装什么装!”   白云间:“我身体虚弱。”   黄河远艰难撑起上身,心想虚个屁,你连……马甲线都有!   白云间怎么那么喜欢碰他?难道他是个死gay?   然而,他又穿得很土。   到底是为什么?任何的行为都可以找到动机。   电光火石间,黄河远抓住所有违和感的源头。   假设白云间不喜欢他,那么他就讨厌他。同时,他也看出了自己对他非常抵触。所以白云间故意和他发生肢体接触,刺激自己远离他。   就像前天,白云间故意超线,逼得他换了位置。   就像刚才,白云间刻意碰他,让他主动要求换队列。   在别人看来,白云间从头到尾都是无辜的,是他无理取闹,没事找事,欺负老实人。   黄河远来学校三天,就从白云间身上认识到了什么叫人心险恶。   十个俯卧撑做完,两人归队,教官喊了“向右看齐。”   黄河远以全新的视角,审视白云间的脸。   帽檐和眼镜遮了大半张脸,脸颊被太阳晒得发红,下巴和脖颈形成了一个紧致的弧度,黄河远总觉得眼熟。   在记忆库里搜索了片刻,黄河远想起来了。   他老爸黄振华喜欢看宫斗剧,他也跟着看过几集。白云间这种人,就像是宫斗剧里长得很白,下巴尖尖,而且怀了孕的女人,被女主轻轻推了一下,就假摔流产的恶毒妃子!   “向前看!”教官喊。   黄河远依然沉浸在白云间是个宇宙无敌心机男的震撼中,盯着他侧脸看。   教官怒吼:“向前看!八号,说你呢?!九号那么好看吗?!”   队伍里传出窃窃的笑声,黄河远如梦初醒,猛地转过头,梗着脖子高声吼,“不好看!”   这一声洪亮又充满了感情,教官被吓到,没说什么,继续训练了。   快十一点,气温越来越高。黄河远的后背湿透,汗水蜿蜒,像有小虫在背后爬。脸上的防晒霜被汗水冲得所剩无几,再晒下去,他一定黑得连黄振华都认不出来了。   眼角的余光透过铁丝网,落向旁边的林荫大道。   林荫路上也有两个方阵,多是女孩子,男生只占可怜巴巴的一排。那是文科实验班的方阵。   黄河远非常羡慕。早知道就该让黄振华把他弄去文科小班。   但,黄河远并不是一个会屈服命运安排的人。我命由我不由天。   “报告教官!”黄河远喊。   教官一阵头疼,绷紧了脸皮,“什么事?”   “为什么文科班可以在林荫路上训练,我们要在大操场?”   教官:“……不要废话!你是男人就好好站着,你听见班里女生喊过一声累吗?”   黄河远心想,但是我累了!是谁规定男人就得比女人强?   “……”“……”   “报告教官!”俞飞喊。   “说。”   “累!”   教官吼出青筋,“你是女的吗?!”   俞飞混在男生队伍里毫无违和感,甚至有点小帅,理直气壮地喊:“我是!”   教官:“…   …”   有女生小声说,“教官,她真是。你仔细看看。”   教官:“……”   黄河远趁热打铁,振臂高呼:“理科班也是祖国的花朵。文科小班宁有种乎?”   教官:“……”幸好他年轻,要是老个二十岁,能被这帮小孩气出心脏病。   恰逢一个文科班走方阵,教官指着方阵问,“她们走得行不行?!”   齐声回答:“不行!!!”   教官笑骂:“放屁,你们比她们垮多了!走起来和蚯蚓一样乱扭。你们要去林荫路,也行。最后走一遍方阵,要是齐了,我们就去那里休息。行不行?!”   “行!!!!!!”响彻云霄。   之前齐步走,黄河远从来都是鼻孔朝天,自顾自走的,所以他站在哪里,哪里就会有一块突起。   为了少晒点太阳,他打起了十二分精神,甚至学会了低头,尽量和徐不倦保持同一步调。   他的手依然会和白云间的手臂碰触,但自从看透了他是个心机男后,黄河远已经能忍了,甚至还故意摸了几下白云间的手。   白云间触电似的缩了回去。   黄河远爽了。   全班同学像一头头前面挂着胡萝卜的驴,干劲十足地走出了有史以来最整齐的方阵。   “2121,天下第一!今年高二,明年高三!”   “一二三四!一二三四!”   “立正!”   脚步声顿停。   “全体都有!”教官表情严肃地顿了顿。   黄河远紧张地嘟了嘟嘴唇。   “向后转!”教官古铜色的脸露出一丝笑意,带头往林荫路走。   “耶!”,“哇!”,“文科班我们来啦!”……   “不准笑,严肃!”教官说完,自己先笑了。   …………   相比于操场炼狱,在林荫路训练的日子宛如天堂。原地休息时,黄河远的心情平和了许多。   他又开始观察白云间。   白云间盘腿坐在他旁边,低头驼背,盯着手里的矿泉水看,看起来像一个停止思考的jo级生物。   只有两颊微微鼓动,好像在咬薄荷糖。   他怎么有那么多糖?黄河远视线下移,好奇地盯着白云间裤子看,他把糖放哪了?   白云间原本在平静地发呆,注意力短暂回归的间隙,扫到黄河远似乎在盯着他裤`裆看。   这是摸出瘾了?还是准备要报复他?   他警惕地动了动腿,以便于在黄河远摸上来的时候第一时间闪开。   白云间习惯分析周围人的行为模式,看人下菜,将自己完美伪装。黄河远的思考逻辑很好预测,他是白云间最警惕的那类人。聪明,敏锐,情商低,对周围的一切充满了好奇心,而且不依不饶,烦人至极。   “喂。”黄河远开口,“你把糖放哪了?”   果然,他开始好奇了,好奇的点是如此清奇。   白云间从上衣口袋摸出一颗薄荷糖,“要么?”   “不要。”黄河远嫌弃,“你少讨好我。”   白云间:“……”   徐不倦伸过手,“大佬,我要。”   两人隔着黄河远完成了交易。   徐不倦吃了白云间一颗糖,不忘投桃报李,“你俩风油精要不要?”   白云间摆了摆手。   黄河远:“……风油精是什么?”听起来很好吃。   徐不倦震惊:“你连风油精都不知道?”   黄河远特别讨厌“你连xx都不知道”这样的反问句,显得知道个风油精有多牛皮似的,哼了一声,不想和徐不倦说话了。   徐不倦看出黄河远不高兴,从口袋里拿出一小瓶风油精,讪讪道:“诺,就这个。涂太阳穴会很凉快,非常神奇。这个东西很常见,所以我有点惊讶。你要不要试试?”   黄河远:“……”   黄河远要是被人哄一哄,脾气又会软下来,摘下帽子仰起脸,纡尊降贵地说,“来吧。”   徐不倦涂了一边,黄河远感受了一下,索然无味。“薄荷醇,它溶于乙醇。一起挥发带走了热量。”吃起来味道也不好。   徐不倦:“……啊?”   黄河远低声问,“你……为什么叫那个谁大佬?”   徐不倦:“谁?白云间啊?”   “艹,你小声一点!”   徐不倦笑了笑,“啊,因为他会打蟑螂,抓扑棱蛾子,还替寝室逮过老鼠。”   黄河远无语:“……就这?”   徐不倦认真地说,“这就够了。”   黄河远:“……”   这次休息时间出乎意料地长,过了十多分钟,教官才拿着一卷竹席和被子出现了。   “现在,教你们叠被子。中午二点开始,检查内务。不合格的寝室要加练!”   黄河远盯着教官手中的被子看。这被子好眼熟。   他的被子分为两面,前面是普通的灰色,叠起来的时候和其他人的被子差不多。但是后面……   此时,教官还一无所知,将手中的被子放在竹席上,“你们每个人的寝室我都看了,都叠得不合格。这位同学尤其不合格,垮得像屎。”   教官蹲下来,“都好好看着,我只示范一次!”   黄河远:“等……”   话音未落,教官豪气万丈地将被子展开。   空气有一瞬的凝滞。   “卧槽!”   “嘶——”   “哈哈哈哈哈哈鹅鹅鹅鹅鹅鹅!!!”   教官:“……”   只见展开的被子上,赫然躺着一个比基尼少女,粉色的头发,含羞带怯的大眼睛,傲人的欧派,纠结的长腿。   教官带了几年军训,万万没想到被子展开会是这种色图,反手一转,将被子折了二分之一。   “报告教官!”有男生边笑边敬礼,“你把人家老婆背出来了!”   黄河远:“……” 第6章 朴实无华男澡堂   教官硬着头皮教完“豆腐块”的叠法后,再不肯碰黄河远的被子。叠完就解散了队伍,忙不迭和自己战友走了。黄河远顶着各种各样的目光,抱起他心爱的老婆回寝室。   训了一早上,大部分学生饥肠辘辘,密密麻麻地奔向食堂。黄河远到寝室时,寝室里一个人也没有。   疼痛从脚底板往上蔓延到背,脑袋晕乎乎的,身体被掏空的感觉如此明显。他只想一头栽倒在床上睡个午觉,但最后一丝理智阻止了他。   人不能,至少不应该浑身臭汗地裹进老婆的怀抱。   他得洗澡!   将睡衣睡裤塞进防水袋,黄河远踏着沉重的步伐往澡堂走。   二中的澡堂分为两种,一种是对全校开放的大澡堂,坐落在食堂旁边,有热水。第二种则是小澡堂,每层楼都有,但相当磕碜。只有冷水,甚至没有莲蓬头。   要不是黄河远实在是折腾不动了,他绝不会来这个澡堂,必然闯出大门去酒店开房。   靠近浴室,他听见了哗哗的水声。   已经有人在了?   黄河远心里有些不舒服,突然不想洗了。大澡堂对于他来说着实可怕,大家都光溜溜地站在水龙头低下洗澡,没有丝毫隐私可言。即使他身材不错,但一点也不想被别人看光光,同样的,他也对其他人的身体毫无兴趣。   黄河远转身走了一步,又闻到了自己身上的汗味,很上头。   转念一想,就算被看光,别人也只有羡慕他身材的份。再说了,只是洗个澡而已,能发生什么事呢?像电影里捡肥皂的场景是绝对不会出现在现实世界的吧?   黄河远闪身进去,里面只有一个人,背对着他。他匆匆瞄了一眼,只看见了雪白的背以及被太阳晒红的后颈。   呵,白斩鸡,不过如此。   以最快的速度脱光,黄河远在角落站定,深吸一口气,用力拧开水闸,水管咕咚咕咚响,但是不出水。   这是坏的吗?   黄河远茫然地仰起头,忽听得咕噜一声响,一股激流从水管喷射而出,迎头浇下,射了一脸,提神醒脑。   黄河远被冻得一个激灵,啪嗒啪嗒地往后退,呸呸出声。   “纳尼!”黄河远狼狈地抹去脸上的水,心脏被浇得怦怦跳。活了十六年,他就没受过这种委屈,红着眼睛将喷进鼻腔的水咳出来,想着洗完这次澡,立马退学!   没想到最糟糕的还在后头,门外传来喧哗的人声,五六个只穿着裤衩的男生嬉笑着进来了。   黄河远正低着脑袋洗头,满头泡沫,想走也来不及了。   不慌,小场面。黄河远对自己说,先凹个高冷的洗澡造型。   这群男生像在温水里泡熟的青蛙,在如此简陋的环境下洗澡,快乐得像小溪里的鹅。   左边的男生对着水柱骄傲挺起了胸膛,像人猿泰山一般捶打胸口,水花四溅。   右边的男生边洗澡边洗裤衩,洗完拧一拧,哼着歌用裤衩搓背。   黄河远:“???”   “他妈的,我腿痛死了。”一男生说。   “我腿都快废了。哎,谁来给我搓个背?”   “我来吧,等会儿你帮我搓啊。”   “……用力点。啊,舒服。”   黄河远:“???”卧槽,太gay了,整个澡堂只有他一个直男吗?   黄河远火速洗完头发,抹了一点沐浴露,随便冲了冲,准备逃离这个gay气十足的地方。   这时,他听见了顾海宇的声音,“倦,忘带洗发水了。借我点。”   徐不倦:“叫声爸爸来听听?”   “嗤。”顾海宇脱下人字拖,朝着徐不倦的屁股砸过去,“你个孙子。”   黄河远:惊呆!   顾海宇转头,“白大佬,洗发水借我用用。”   黄河远一僵。   白云间的声音在一片嘈杂的水声中显得格外清晰,“自己过来拿。”   黄河远偷瞄过去。原来他进来看见的第一个人就是白云间。要是早知道是他,他绝不会踏入这鬼地方一步!   不行,这地儿不能待了。   “我拖鞋扔了。你送过来给我嘛。”顾海宇说。   白云间已经洗得差不多了,先将顾海宇的拖鞋踢过去,掂了掂洗发水的重量,做了个抛出去的姿势,“顾海宇,接住。”   这时,黄河远正往外走,洗发水朝他飞过来,他灵活一闪,没想到躲过了上头,没躲过下头。   他被顾海宇的人字拖绊倒了。扑在地上,发出巨大一声闷响。   顾海宇吓一跳:“艹了!没事儿吧?”   黄河远侧躺在地上,没反应。   水声顿停,众人纷纷围过来,“黄河远?”,“怎么不动,晕过去了吗?不会死了吧!”,“怎么办啊?”……   白云间摸了摸他的后脑勺,没有血,松了一口气。扯下腰间围着的浴巾,盖在黄河远身上,“先把他抬出去。”   于是,众人咋咋呼呼,七手八脚地将黄河远抬到了走廊。   黄河远迷迷糊糊地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缝,众人见状,连忙将他放下,顾海宇伸出两根指头在他眼前晃了晃,“这是几?认得出吗?”   黄河远迷茫抬头,模糊的视野里满是毛腿和下垂的xx。   怎么回事!为什么他被毛腿和xx包围了!   黄河远扫视过去,被一双没有腿毛的腿吸引,往上一看,好的,是白云间的脸。   黄河远眼睛一闭,酸楚地想,退什么学,干脆毁灭吧。 第7章 朴实无华的浴巾   众人见黄河远的眼睛又闭上了,慌得一匹,抓手的抓手,抱腿的抱腿,又把他抬起来往前走。   至于抬去哪,其实他们也不知道。七八个裸男齐齐前进,场面充满了不可名状的哲学气息,热闹得像过年村口聚众杀猪。随着来洗澡的人越来越多,隐隐有围堵整个走廊的趋势。   黄河远心如擂鼓,眼睛一闭一睁间,突然想到了摆脱尴尬的最佳方法。灵感来源于王者荣耀。在打团战时,不管是什么样的弱智失误,只要锅甩得够快,尴尬就追不上他。同理,这个时候需要甩锅,让别人和他一起承担。   猛地睁眼,黄河远大声质问:“是谁的拖鞋把我给绊了?!”   众人:“……”   顾海宇坦然回答:“白云间的。”   “放屁,明明是你的!”   “他踢的嘛。”   黄河远:“……”   白云间站在一边,额前的黑发遮住了半张脸,水珠从发梢往下滴,簌簌落在皮肤上。看得黄河远浑身难受,想将他的刘海拨开。   “确实是我踢的。”白云间看似老实巴交地说。   黄河远:“……”   锅甩一个是甩,甩两个也是甩,而且要不是躲白云间扔过来的洗发水,他也不会摔得那么惨。   “那就你们,把我扶回去。”黄河远抬了抬下巴,“都是你们的错,懂吗?”   “喳。大家都散了吧,散了吧。”顾海宇笑了笑,挥手疏散人群,“黄上中气十足,龙体安康。”   男生们洗澡洗一半,见黄河远没什么大事,调侃几句,纷纷散了,争先恐后地往澡堂里冲。   黄河远思索片刻,才明白过来顾海宇说的“黄上”指的是他,哼了一声。   黄上这个外号听起来还行,比他小学的外号“小黄鸭”好多了。   顾海宇和白云间也进了澡堂,出来的时候一人穿了一件内裤,两人对视片刻,一左一右地扶起黄河远。   三个男生勾肩搭背,光着上身并排走在路上。白云间低着头,步伐稳健;顾海宇走路一直都痞痞的,只穿裤衩的话,走起来更像流氓了。黄河远挂在他们中间,步伐总慢半拍,走廊上有风吹过,钻进裤裆,风吹蛋蛋凉。   “你们能走慢点吗?”黄河远皱起眉头,“我屁股痛。”   白云间和顾海宇脚步一滞,路过的男生发出嘎嘎嘎的猥琐笑声。   黄河远话说出口,才发现在他“左右为男”时说“屁股痛”这样的话非常糟糕,登时气得眼前阵阵发黑。   顾海宇伸手揽着黄河远的腰,“行,走慢点。”   “别碰我腰。”黄河远转头瞪他。   “我看你往下滑。”顾海宇依然搂着没放手,“都是男的有什么关系。今天要不是见到你几把,我还以为你是女扮男装来读书的。”   黄河远:“……死开。花木兰看多了?”   顾海宇哈哈笑了几声,揶揄道:“我没想到你长得娘们唧唧,吊还挺大。”   黄河远:“???????”   要不是他现在痛得眼冒金星,想发脾气都发不出来,绝对要和顾海宇打起来了。   “顾海宇……”黄河远咬牙切齿,“你现在立马给我滚。”   白云间扶着黄河远胳膊,明显感觉到他气得浑身发抖。   顾海宇是个拱火天才,而黄河远一点就着,他俩凑在一起,简直永无宁日。   白云间不想成为被殃及的池鱼,淡淡转移话题,“黄河远,你午饭吃了吗?”   黄河远没想到白云间会和他说话,顿了顿才回答,“没有。”   “十分钟后我会去食堂。需不需要给你带一个饭团?”   “你有那么好心?”黄河远不可置信,充满警惕。   白云间不想纠结他在黄河远心里是个什么形象,“至少我不会下毒。”   “……”黄河远撅了撅嘴,干脆地说,“我不要。”   “你是不是对白大佬有什么误解?”顾海宇说,“他虽然神秘了点,但人是很好的。你让他给你带个饭团呗,别指望我给你带啊。”   黄河远:“……”   黄河远想,白云间这种阴险虚伪的人,肯定收到不少好人卡吧?要是人长得好看点,说不定那些人都叫他“小天使”了。可惜他长得平平无奇,只能当个老好人。现实真是太残酷了。   三个接近全裸的男人肩并肩走了三十多米,终于到了504。黄河远撑在门口,挥了挥指头,“你们走吧。不准把我摔倒的事情说出去。”   顾海宇贱笑:“   不用担心。就算我们不说,很快全校都会知道了。”   黄河远:“……”   顾海宇拱完最后一把火,满意地歪了歪脑袋,往507走去。白云间却没有动,盯着黄河远腰,脸上再次出现了疑似发呆的表情。   黄河远:“你怎么还不走?”   白云间指了指他腰上的浴巾,“洗干净再还我。”   “什么?”黄河远低头一看,一块土里土气的棕色浴巾正围在他腰上。   浴巾很软,围在腰间没什么存在感,又是一阵风从两人之间穿过。风吹蛋蛋凉,黄河远的脸却像被烧开的水壶,通红滚烫。   “我又不脏。”   不知过了多久,黄河远才挤出几个字。   白云间无语片刻,“那你现在还。”   黄河远:“……”   黄河远心一横,作势要扯浴巾。   白云间偏过了脸,还往后退了一步。他不想再看见黄河远几把。   黄河远刚扯开,突然听见有人“哇哦”一声,错眼一看,两三个室友端着脸盆,凝固在原地。三分震惊,七分看好戏。   “哦哦哦哦哦哦哦?大庭广众的,你们要干什么?”   “要比大小吗?”   “哟,打起来打起来!”   此情此景,白云间宛如被欺负的良家妇女,而他像不知羞的流氓恶霸暴露狂。   “可恶,”黄河远拉上浴巾,“明天赔你条新的!”   话音刚落,黄河远砸上了门。   砸门时很冷酷,砸完门,屁股一阵剧痛,弓着背靠在门板上半天缓不过来。   “啪啪。”敲门声。   “干什么?!”他以为是白云间。   “黄河远,开一下门。”是室友的声音。   黄河远给他们开了锁,忍着疼痛爬上床,钻进了被子。   被子蒙住头,柔软的布料和隐晦的黑暗给了他无与伦比的安全感。他鼻子一酸,眼泪顺着鼻梁往下流。   他想回家。想抱着抱枕躺在又软又大的床上,不用考虑如何填饱肚子,反正保姆会把吃的端进他房间。   黄振华把他丢到这种地方,是不是不爱他了?   把他打发走,可能准备悄无声息给他找后妈。等他参加完毕业典礼,说不定马上就要参加黄振华的二婚婚礼了。   黄河远越想眼泪越多。最后想起了他妈妈。   妈妈在他七岁的时候就没了。按理来说,他应该记不清妈妈长什么样。但其实并不是这样。   家里有整整一条走廊,挂满了妈妈的照片。妈妈还是小朋友时,坐在小板凳的照片;小学时文艺汇演的演出照;高中和黄振华逃课去拍的大头贴;踮脚亲黄振华的结婚照;后来是全家福,一家三口的旅游照。一共两百二十七张。最后一张,是黑白遗照。   小时候,黄振华会牵着他走过长廊,告诉他每一张照片后的故事。讲到后来,已经没有新鲜故事可以讲了,父子俩沉默地走过长廊,黄振华侧脸紧绷,像一尊中了“永远”的诅咒,被凝固在时光长河里的雕像。   他自认已经从失去母亲的创伤中挣脱出来了。但是黄振华没有。他依然没有从失去爱人的阴影中走出来,甚至无法平静地走过爱人的照片。   其实,老爹真要给他找后妈,他也不会闹,只要黄振华永远最爱他就行了。   黄河远前天翻墙出去,第二天一早火速给自己买了一部手机。他把手机从枕头底下摸出来,给黄振华发短信。   “我摔倒了。”   过了几分钟,黄振华才回复,“您是?”   黄河远:“你亲儿子。”   没过几秒,他老爸打了电话,黄河远没接。   “别打电话!我在寝室呢!”   黄振华:“摔哪了???告诉老师了吗???”   黄河远一看他老爹这drama的架势,倍感不妙,“你别给严辉和校长老头打电话!我屁股痛死了,你把我接回去。低调地来!”   这次又隔了几分钟才收到黄振华的回信,“爸爸现在还在印度那边。我已经和孙叔叔说过了,他马上来。痛痛飞,爸爸给你吹一吹啊。”   孙叔叔,也就是黄振华的生活秘书。   “走开。恶心!”黄河远撅了撅嘴,眼泪倒是不流了。   “怎么摔倒了?”黄振华问。   黄河远这辈子都不想回忆在男澡堂摔倒的囧事,只问他,“你把我送到学校,是不是打算给我偷偷找后妈?”   “……黄河远,你在胡说什么?”听口气,黄振华好像是生气了,但又很快平复了心情,“我的妻子,爱人,永远只会是你妈妈。别瞎想。孙叔叔很快就到了。爸爸去开会,有问题马上和我说。”   “哦。”   关于妈妈的事,是父子俩的禁忌。每次他一提起,黄振华要么跳脚,要么转移话题。习惯了。   哭了一场,心情缓和了许多。黄河远擦了擦眼泪,慢吞吞地爬下床。   穿好衣服,正准备穿裤子,忽然看见桌上有一坨白色的纸。   伸手一模,温热柔软,好像是饭团。   “这谁送的?”黄河远喉结动了动。   “顾海宇刚刚进来放的。”一室友回答。   顾海宇不是说,绝对不会去的吗?   居然不是白云间?   黄河远心里一松,忽然之间,有些失望。三秒后,脑子又发出嗡嗡的轰鸣。   为什么要失望?!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住脑!!!快住脑!   饭团什么的,最难吃了!!! 第8章 朴实无华的长更   白云间觉得饭团很好吃。   学校的饭团厚朴充实,阿姨生怕学生吃不饱,一根饭团卷得比球棒还粗。这饭团只能勉勉强强入口。他喜欢吃妈妈卷的紫米饭团,每一颗饭粒各自独立又紧紧相连,圆滚滚一小颗。剔透的紫米球,沾着香香的海苔碎。一口就可以吃掉一颗。   虽然不喜欢学校饭团的味道,但他不会表现出来。只要食物没有变质,不管味道如何,他都可以泰然自若地吃下去。   他不挑食,或许是天生的,也有可能是小时候经常吃不饱饭。吃东西最重要的还是摄取能量,其他不必强求。   徐不倦从外面回来,说起了黄河远。   他说,黄河远被一个中年男背下了楼。中年男好像是他爸秘书,很会搞事情,给他们寝室每一个同学都带了零食和饮料。徐不倦很羡慕。   他还说,黄河远一边趴在中年男背上,一边还在咬饭团。饭粒掉中年男肩膀上,黄河远伸手一弹,那颗饭粒正好飞到了严辉嘴边。黄河远见状,骑马似的吆喝秘书快跑,秘书不明所以,还真的跑了起来,甚至哄小孩似的背着黄河远转了几个圈。   徐不倦讲故事,一直很有画面感,白云间仿佛围观了全程。嘴里的饭团味道顿时变得奇怪了。   “辉哥的脸色,别提有多精彩。”徐不倦指着白云间的饭团,“咦,就你这个饭团。你俩还挺有缘分,吃的同款饭团。”   白云间:“……”   顾海宇在上铺笑出声,“就是他买的嘛。”   “啊……”徐不倦盯着白云间,“你俩什么时候……”勾搭上了。忍了忍,换了个更加朴实的说法,“关系变好了?”   白云间摇了摇头,没说话。   徐不倦也就不再问了。白云间不想说的事,怎么问也问不出来。他性子太闷了,不必自讨没趣。   白云间吃完饭团,上床睡午觉。躺在枕头上时,后颈传来微微的刺痛。   他没涂防晒霜,后颈可能被晒伤了。要不是黄河远撺掇教官去林荫道训练,现在或许会更痛一些。   他闭上眼睛,脑子里各种声音画面翻滚。齐步踏地的剁剁声,喊军训号子的声音,黄河远的咆哮……   不出意外的话,白云间午睡向来只睡二十分钟,作息比闹钟还准,到了时间就自动醒来了。室友们刚睡着,寝室回响着细小的鼾声。   别人睡觉的时候,白云间克制着自己不发出声音,默默拿起枕边的《故事会》,侧躺在床上看起来。他什么书都看,但对什么时间看什么书有严格的要求。   适合在床上看的书是故事会这类杂志。巴掌大一本,举着看不累,晚上看助眠,白天看醒脑。   过了十几分钟,起床铃响了。室友们满脸痛苦地翻身,如行尸走肉般浑浑噩噩地叠被子。   “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徐不倦揉了揉腿,“站太阳底下的时候,我都能听到身上的肥肉被烤出滋滋的声音。”   “就当减肥吧。我昨天称了称,我瘦了五斤。”一个叫作潘达的小胖子说。   顾海宇被子也顾不得叠,先找出香炉,在桌子上摆了个简易祭台,一手拿着一把巴掌大的木剑,一手摇起一个小金铃,嘴里念念有词,好像在求雨。   “你不是佛教的吗?”徐不倦问。   “我道术也略懂。对面山头就是家道观。”顾海宇说。   “你心不诚。”潘达啧了一声,从抽屉里拿出萧敬腾的海报,挂在墙上,虔诚地拜了拜,“还是求雨神比较靠谱。”   白云间:“……”   白云间不信鬼神,看了一眼湿度计,预感到了求雨失败的结局。   下午的军训,黄河远果然不在,站在白云间旁边的人变成了徐不倦。   没有黄河远的军训,重新变得平静。一下午的时光像潺潺的流水,在反复地齐步走和喊号子中流淌过去。   他还会回来军训吗?   白云间判断他不会。他还认为,黄河远不会再来上学了。   ————————   “叔,你去给我办退学手续吧。”   饭店内,黄河远嚼着牛排,委屈巴巴地看着孙秘书。   “你这才上了三天学呢。”秘书笑叹,“我儿子去幼儿园都没和我闹。”   “那能一样吗?”   黄河远嘟了嘟嘴。他记得他上幼儿园的时候也天天闹,早上送去幼儿园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傍晚要是爸妈接迟了,也是要偷偷掉眼泪的。然而,妈妈总是第一个来接,扑进妈妈怀里的时候,他觉得他是全幼儿园最幸福的小朋友。黄振华就很不行,永远会被其他大爷大妈抢先,不过他认错态度好,会买零食哄他。   现在他上高中了。妈妈永远不会来接他,他摔成这幅鸟样,黄振华却在印度,想来都来不了。   黄河远眼眶发热,低头切牛排。相比于幼儿园,16岁的他其实还是有进步的,至少学会忍眼泪了。   “不退学也行。我要转学。去条件好一点的学校。”黄河远退了一步,“不用住校,食堂菜要好吃。不用早起,也不用读书那种。”   “……哪个学校不用读书啊?”   “电视里那种。”黄河远想了想,“也不读书,就谈恋爱。”   秘书被逗笑了。“你要能找到女朋友,你爸一高兴,说不定就让你退学了。嗐,你连朋友都没找到吧。”   “找不到。”黄河远哼了一声,“烦死了。”   “你要想退学,就去交朋友。”秘书给黄河远倒了一杯椰奶,“二中条件中等,凭你的条件确实可以去更好的。你爸为什么要把你转来这里,你应该知道吧?”   黄河远当然知道。   黄振华和他妈妈都是从二中毕业的。他俩早恋那会儿,二中只有两栋教学楼,学习生活苦不堪言,唯有彼此是最甜的糖。他希望儿子同样能在二中留下美好的回忆,要是能早恋一把,就太妙了。   “我不是他复制过去人生的代替品。”黄河远揉了揉眼睛,“我才懒得早恋。那些女生都配不上我。”   秘书笑了笑,又听黄河远吐槽了一通宿舍大澡堂。   秘书:“三天给你造好隔间,十五天通热水。小远,再坚持一下好不好?”   黄河远:“……”   就这么一通顺毛哄,黄河远又行了。   ——————   一栋五楼的澡堂最先装了隔间和防滑垫。隔板上面印了小黄鸭的图案,防滑垫则是五颜六色的,莫名充满了童趣。   坊间开始流传,这个隔板是黄河远摔出来的。到底摔成什么样,学校才会花大价钱装修呢?   同学们的思维都非常中国。只有付出惨痛的代价,才会突然迎来变革。   军训三天,每次洗澡,都会有人讨论,黄河远到底摔成什么样了。黄河远的伤势从摔得屁股疼发展到摔成脑震荡,到最后一天,已经变成了黄河远抢救无效,人没了。   没想到,汇报演出前一天,黄河远穿着迷彩服出现在了操场。   “你还活着啊?!”同学们激动地围上来,“怎么样了?”   “什么怎么样?”黄河远莫名其妙地拧起眉头。   “你摔的伤啊。这么多天不来,我们还以为你怎么样了呢。”俞飞说。   黄河远有些感动。他没想到这些奇形怪状的同学居然会挂念他。而他甚至没记住几个人的脸。   他抿了抿嘴唇,故作冷淡,“我能有什么事。”   黄河远插进徐不倦和白云间的中间。   徐不倦浑身臭汗地抱了他一下,“你没死就好。太好了。”   黄河远:“??????”   东凑一点,西拼一块,黄河远才知道这几天他被传成了什么样子。顿时庆幸他回来了,不然经过多年的发酵,他可能会成为二中的校园怪谈之一。   最后半天的训练还算轻松,坐在水泥地上拉拉歌,玩老一套的击鼓传花,传到迷彩帽的同学要上去表演一个才艺。   有的人上去讲了个笑话,有的人上去唱了首歌,徐不倦没什么才艺,上去学了个猪叫。   整个军训,黄河远最喜欢这个环节,破天荒地笑出了声。   白云间内心毫无波动,奇怪地看了黄河远一眼。   黄河远蜷膝托腮,看得很认真,夕阳在他脸上镀了一层金色的光,眉眼看起来柔和了不少。   白云间快速扫了一眼,便不再看。   “最后一轮了啊。”教官说,“大家都传快一点。”   几个女生凑在一起说了什么,负责切歌暂停的那个女生笑着朝黄河远望过来,恶趣味地眨了眨眼睛。   黄河远:“……”有个不好的预感。   迷彩帽传到黄河远手里时,那个女生像背后长了眼睛似的,暂停了歌曲。   音乐声停,黄河远将帽子扔到了白云间大腿上。   白云间低声说:“你的。”   “我扔过来才停的。”黄河远说,“喂,我想看你表演。”   白云间以黄河远才能听见的音量说,“你给出场费吗?”   黄河远:“……”   教官笑吼,“八号九号,别磨叽。你俩一人一个节目。”   众人起哄,“冬瓜皮,西瓜皮,八号九号不要耍赖皮!”   “你俩上去背古诗,黄河远上白云间!”   “合唱!”“跳舞!”   黄河远被吵得脑袋疼,正要发飙,白云间压了压帽檐,突然站起来了。   他站起来后,方阵里爆发出一阵欢呼和掌声。   “呀呼!!”   “白大佬!为白大佬打call!”   “抓蟑螂小王子加油!!!”   黄河远:“……”你们都在说些什么东西!   对于这些离谱的呼喊,白云间不为所动,推了推眼镜,速战速决地翻了个跟斗。   侧手翻。   其实翻得还挺漂亮,就是一秒就结束了。   黄河远:“……”   “漂亮!再来一个!!!”教官鼓起掌。   “再来,翻个十万八千里!”顾海宇伸出手臂舞动起来。   傍晚的风轻轻拂过操场,香樟树的枝叶发出簌簌的响声。白云间在风中轻飘飘地翻了一个跟斗,露出一小截腰。他很快站定,拉了拉衣服。   黄河远想,要是白云间表演倒立的话,那腰不就全部露出来了吗?班里女孩子要是看见他的马甲线,一定会尖叫吧。   白云间翻了两个跟头,捡起帽子戴上,默默地回到了队伍。   黄河远没等旁人起哄,立马站了起来。   白云间推了推眼镜,朝着站在人群焦点的少年望去。   黄河远向教官借了手机,点了几下,一段节奏感很强的音乐从手机里冲出来。   徐不倦蹭过来,小声对白云间说,“卧槽,感觉他要放大招!”   太阳最后的余晖落在黄河远脚下,他微微低下头,摘下迷彩帽,指尖顶着帽子快速转了几圈。   “Knock, knock。”黄河远戴上了帽子,同时抬起了眼,整个人气质陡然一变。   “我叫黄河远,是个转学生,也是转折点。你们看我像个瓜皮,我看你们是个傻逼。你们说,黄河远上白云间,我说你们不可理喻沸反盈天。”   “教导主任,只想风调雨顺,臭嘴一张吐了一地粪。他说!老子家里就只有钱,不做富二代偏做搅屎棍。oh,fuck the shit。教官每天早上都要喝一碗鸡血,把我们训得吐血,一二三四,暗无天日。二二三四,百无一是。”   “fuck the shit!!!”   黄河远朝天比个中指,猛地低下了头,无力地抬起了双臂。像一个没电的机器人,又像一个脱线的木偶。   “我不是应试教育的傀儡,我绝不抄校规,严辉你给我跪,你们都将被我包围。Watch out,shit。”   音乐逐渐变慢,一卡一顿,黄河远随着节奏,慢慢抬起了脸。   “I'm coming。River never die.”   机械舞。白云间喉结动了动。没有灯光,没有服装,连伴奏都是手机里临时找的。他很难理解黄河远怎么会有勇气在这样的环境来一场日天日地的freestyle。事实上,他确实有资本,硬是点炸了全场。   不止二十一班的人在看他,从黄河远diss教导主任开始,至少有五六个班都转了过来,两百多人的视线全落在了他身上。   真张扬啊,像轰轰烈烈,永不停息的河,席卷一切,淹没一切。   他和他截然相反。   白云间目不转睛地盯着黄河远,深吸了一口气,平复心跳。   徐不倦搓了搓手,“我去,怎么会有这么尬又这么炸的现场。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相比于听不太懂的freestyle,黄河远的机械舞跳得相当流畅,每天睡前二十分钟的柔软操没白做,关节灵活得令人发指。   “卧槽,牛批!!!他敢diss辉哥!有点东西!”   “哈哈哈辉哥不在啊,他连教官都diss了。”   “他居然真的会街舞!啊啊啊就算他偷垃圾桶也是我男神!”   “黄河远,说出你的梦想!”   “大吊大吊,永远最吊!!!”顾海宇疯狂舞动,甚至掏出了用来算命的硬币朝着黄河远扔去,“再来再来!”   黄河远本来跳得很嗨,被顾海宇的“大吊”喊回了神智,摘下帽子甩他脸上,“给爷爬!”   黄河远一舞成名。   应该说,他之前就已经成名了,但都是一些搞笑的事迹。什么喜欢偷垃圾桶,和教导主任大战三百回合;家里好像是混黑的,爸爸带着一堆壮汉绑架了校长;在浴室里摔了一跤,摔得半死不活,以惨痛的代价推动了学校澡堂的进步……   军训结束的晚自修,黄河远回到教室,桌上堆了一沓子情书和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有些是零食,还有跌打损伤的药。   黄河远虽然长得帅,但常年宅在家里,还是第一次收到情书。好奇地一封封看过去,有些害羞。   但看完情书,他内心又没什么感觉了,完全没有提笔回信的冲动。他想,要是小樱桔梗麻衣学姐亚丝娜蕾姆初音未来空条徐伦……能给他写情书就好了!那他一定会认真回信的!   看完情书,正无所事事,严辉将黄河远叫去了办公室。   “你坐。”严辉说。   黄河远心想,严辉找他,应该是听说他把他diss了,当下竖起了一身的刺。“不坐。有话快讲。”   严辉斯文地笑了笑,“最近睡得好吗?有没有遇到什么问题?”   黄河远没想到严辉会问这个,抿了抿嘴唇,“到处都是问题。”   “那一个个说。”严辉指了指凳子,“我特地留了一个小时给你。”   黄河远想说,室友打呼噜,食堂菜不好吃,学校厕所太臭了……但是他的问题,严辉都解决不了,到最后只会变成他劝自己去适应。   “算了,你都没办法。”黄河远哼了一声,“还有什么事吗?”   严辉从抽屉里拿了一叠卷子,“按照惯例,军训后是摸底考。这是过去两年的真题卷,你先回去看看。到时候要是考得太难看,你爸又要找我啦。”   黄河远瞥了一眼,有些不爽。   “我就算考得出来,也不会考。”黄河远抱臂靠着桌子,“要是我考得太优秀,你们更不愿意我退学了。”   “所以……?”严辉倍感头疼,“你要装成一个学渣?”   “对。”   “现实不是小说。”严辉似笑非笑,“在实验班,成绩不好的话,可不好过。”   “那也是我的事。”   “好吧。”严辉乐了,“黄同学,你这样怎么让我给你跪,怎么包围其他同学们呐?”   果然有人把他的diss学给严辉听了!而且,严辉竟用他自己的话来堵他的嘴!黄河远原地蹦了几下,普通话都不标准了,“要你寡!”   吼完,黄河远夺门而出。   严辉无奈地笑了笑。他本就不指望黄河远能给他争荣誉,能在学校安安分分地呆着就行了。退一步说,这位大少爷并不是能藏住锋芒的人,迟早会把真实水平考出来。不着急,高二才刚刚开始。   ————————   正如严辉所说,军训后,摸底考接踵而来。   二中按上学期期末考试的成绩排考场,黄河远刚转过来,没有成绩,排在了最后一个教室。   考试八点半开始,第一场考语文。   黄河远坐上座位,百无聊赖地晃凳子。   最后一个考场,坐满了水平最真实的学渣。   有的渣是这个考场的常客了,彼此都混了个脸熟,嘎嘎吱吱地聊天;有的渣无所事事,像猴子一样坐在座位上,不停地挪动屁股;有的渣临时抱佛脚到最后一秒,依然在快速翻着语文书,嘴里念念有词。   黄河远不属于任何一类人,他踩着桌杠,长腿往后撑,椅子两脚离地,一晃一晃的,嘴里轻声哼着周杰伦的霍元甲。   “你不是21班的街舞小王子吗?”前面的男生转过来,“你个实验班的,怎么沦落到这个考场了?”   黄河远从他的话里听出了看笑话的意味,瞥了他一眼,“关你什么事?”   黄河远凶名远扬,那男生嘟囔了一句含糊的话,又转过去了。   黄河远打算交白卷,所以连笔都没带,只带了一瓶冰牛奶。   考试开始,试卷从前面传下来。   黄河远翻了翻卷子,将两篇阅读理解看完,歪头盯着窗外看。   大片大片的乌云像棉絮似的堆积在上空,几只鸟掠过去,仿佛落在灰纸上的墨点,转瞬即逝。   轰隆一声,大雨哗啦啦浇下来,天地间一片朦胧。   这架势,看起来像台风。   黄河远本来想提前交卷,但他没带伞,只好干巴巴地坐着,等雨停。   按照动漫里学渣的行为习惯,他现在应该趴在桌子上睡一觉。   然而,他睡不着。他很奇怪那些人是怎么睡着的,桌子那么硬,趴着睡还容易流口水。   要不还是写点字吧,打发打发时间。   黄河远戳了戳前面那男生的背,“喂,借我一只笔。”   监考老师注意黄河远很久了,从试卷发下来就没动过笔,边看风景边吸奶,也不知道在盘算什么。一见他有动静,立刻站起来,“不要交头接耳!”   黄河远抿了抿嘴,直接问老师,“你有笔吗?给我只笔。”   “你没带笔吗?”   “没带。我本来想交白卷。”黄河远理不直,气也壮。   考场响起几声偷笑。   监考老师无语片刻,心想果然是最后一个考场该有的样子,将自己的黑色水笔扔到黄河远桌子上,严肃地说,“考场上借东西让老师帮你借,快点写,来不及了。”   “知道了。”黄河远喝了一口奶,“没事,我就随便写写。”   监考老师先看黄河远写上了自己的名字和班级。   监控老师皱了皱脸。   黄河远的字,怎么说呢,像把汉字拎起来揍了一顿,部首结构被揍得粉身碎骨,又拙劣地用双面胶黏在了一起。   一言以蔽之,非常丑。   监考老师看了一眼,不想再看。这学生长得人模狗样,字居然写成这幅德行。严辉教他,真是倒霉。   黄河远写完自己的名字,就不想写了。他不喜欢写字。从小学辍学后,他一年写的字屈指可数。在键盘上打字打得飞快,一旦提起笔,他就是一个文盲。   写完语文卷,休息了十五分钟,又考数学。   语文对于黄河远来说太难,数学又过于简单。黄河远挑了几道有思维难度的题做完,又无所事事了,在草稿纸上画老婆。   两场考试考完,雨势不减,有些学生没有带伞,直接往雨里冲。其实带伞也没用,雨大风也大,照样湿透。   黄河远宁愿饿着,也不想被淋湿,两手插着裤袋回到21班。   班里有五六个学生,围着对答案。   黄河远拗了个装逼的造型,淡淡地说,“根号6。”   “什么?”同学们回过头。   黄河远:“我说,最后一题,等于根号6。”   同学们一脸“你在胡扯什么”的表情,“为什么啊?你怎么知道?”   黄河远一点也不像能做出正确答案的人。   黄河远:“……”这是什么眼神?!气死我了,这学渣老子不装了,下次非考个满分把你们震成傻逼!   黄河远真的生气的时候不爱理人,视线越过他们的脑袋,他看见了白云间。   白云间坐在靠窗的位置,正低头看着什么,雨帘从他身旁噼里啪啦地落下来,水汽让他整个人都朦朦胧胧的,显得尤其不真实。   黄河远往凳子上一瘫,搜罗出之前小女生送他的零食,挑出一包小饼干,眼睛望着走廊,耳朵却听着教室里的动静。   对答案的同学一道选择题对出了四种不同的答案,谁也无法说服谁,优先选择去吃饭。   顾海宇坐到了白云间旁边,“大佬,我们走吧。饿了。”   白云间偏头望了窗外一眼,“再等等,风很大。”   “没关系,大不了回寝室洗个澡嘛。”顾海宇说,“吃饭不积极,脑子有问题。”   “……”白云间无奈,从包里拿出一把烂大街的格子雨伞。   顾海宇将手中的长柄黑伞往肩上一扛,莫名骄傲,“你看,这就是我辛苦这么多天,为天下求的雨。”   黄河远默默地想,有什么用,军训都结束了。   “大吊!”顾海宇本来往后门走,却突然往前门转了个弯,“一起去吃饭?”   黄河远磨了磨牙,“不去,别叫我大吊!”   顾海宇往他身上一挂,“没带伞是吧,我和白云间撑你过去。”   “不用!”   顾海宇不听,硬是勾着黄河远脖子,将他勾下了楼。   白云间落后一步,跟在他们后面。   到了楼下,冷冷的雨丝拍在脸上,顾海宇撑开黑伞,笑着问黄河远,“你是和我一把,还是白大佬一把?”   黄河远毫不犹豫地说,“我宁愿在雨里冲,也不要和你们一起!”   “别啊。”顾海宇又勾住他肩,贱兮兮地哄,“别生气,黄上,我撑你。你赏个脸?”   黄河远哼了一声,“……那就给你个脸。”   那天的台风,大到能载入史册。顾海宇的伞被吹得七扭八歪,招呼白云间:“大佬,你来替我撑一半!”   白云间上前,将伞歪了一半过去,撑在了黄河远上方。   黄河远看似在中间被保护得很好,实则两把伞接的雨全都浇在了他头上。   黄河远气急败坏地抹了一把脸,“你们看看,挡个屁雨,还不如直接冲!”   顾海宇歪头一看,哈哈笑出了声。此时一阵妖风从背后袭来,顾海宇的伞居然脱手了,像一朵巨大的黑蘑菇,被吹出了十几米远。   顾海宇见状,就抓着黄河远,要往白云间伞下钻。   白云间无法想象自己这把伞下站三个男人的场景,手微微一松,自己的伞也“意外”脱手了。   黄河远风中凌乱:“你连节伞都拿不住?!”   顾海宇还挺快乐,朝着自己的黑伞奔去。   大雨泼天,白云间和黄河远在雨帘中无声对视了片刻。   黄河远的第一反应是,虽然白云间很有心机,但是他好像不太聪明的样子!   黄河远抓狂,推了他一下,“别发呆,快追啊!你伞都快飞没了!”   白云间:“……”其实找到了伞也坏了。但他没有说,还是和黄河远一起跑起来。   台风中,雨伞在天上飞,少年在地上追,香樟树哗啦啦响,今天的校园生活,也是如此朴实无华。 第9章 朴实无华的食堂   三只落汤鸡坐在饭桌上。   黄河远被冻惨了,拿筷子的手微微颤抖,“顾海宇,如果我感冒了,你就跪下来给我磕头。”   顾海宇浑身冒热气,翘起二郎腿啃着大鸡腿,含糊道:“感冒的话,你得反思自己,为什么那么弱。”   黄河远:“……”   黄河远本来想争辩几句,但他一说话就发抖,实在没气势,抖着筷子在餐盘上挑挑拣拣。他拿了很多菜,但又下不了筷。黄河远对食物绝不将就,要是难吃,宁愿饿死。   白云间坐在顾海宇的旁边,餐盘上放着一盘青菜,一盘红烧肉。   黄河远想起,青菜和红烧肉是第一个窗口的菜品,他好像是随手一拿,都没有挑。   黄河远假装看天花板,实则快速看了白云间一眼。   潮湿的刘海中分,黑框眼镜沾满了水,松松垮垮地架在鼻梁上。他端着饭碗,低头吃饭,平静得像一头吃草的牛。   黄河远好想知道白云间不戴眼镜长什么样。   “咳。”黄河远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纸巾。明明什么都没吃,却十分讲究地擦了擦嘴唇,又给了顾海宇和白云间一张。   “啧,你不早拿出来。”顾海宇捏着纸巾擦了一把脸,又抹了抹头发。   “谢谢。”白云间礼貌地说了一声,却没有动纸巾。   “你把你眼镜片上的水擦擦。”黄河远喉结紧张地滑了一下,“我看得很难受,饭都吃不下了。”   白云间:“……”   白云间从黄河远的表情判断,他希望自己摘下眼镜,目的不明。   “你可以不看。”白云间说。   顾海宇打趣道:“哟,你秀色可餐,黄上想看着你的脸下饭呢。”   “你给老子爬!”黄河远为了掩饰尴尬,胡乱夹了一块鸡肉,塞进嘴里用力一嚼,半刻后,一股难言的味道直冲天灵盖。   是姜!   伪装成鸡肉的一大块姜!   “呕……”黄河远偏头捂住嘴往外面跑。   “……怎么了?”顾海宇一惊。   “我去看看。”白云间走到食堂门口,黄河远正扶着花坛呕吐。   他没吃东西,自然吐不出什么,只是站在雨里干呕。   “你可以去洗手台漱口。”白云间犹豫片刻,拍了拍黄河远的背。   黄河远不喜欢别人碰他,伸手一挥,指尖似乎勾到了什么东西,转头一看,是白云间的眼镜。   白云间:“……”   黄河远忘了呕吐。   台风裹挟着雨点泼洒在两人身上,他从黄河远背后吹过来,掠过白云间的正脸。   和电视剧里不同的是,黄河远并没有被惊艳到的感觉。   他的长相,平平无奇。   他的眼神,黯淡无光。   他的气质,朴实无华。   真是人如其名,像云一样满天空飘散,毫不起眼,转眼就忘。   不过也不丑。黄河远在心里中肯评价,比起其他或矮或胖或长青春痘的男生,他看起来干净得过分。   而且,黄河远觉得他很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还我。”白云间伸出手。   “……什么?”黄河远盯着白云间,依然在想这种熟悉感来源于何处。   “眼镜。”   “哦……”黄河远递还眼镜,“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不是最近,是很久很久以前。”   白云间古怪地看着他,半晌才吐出两个字,“……前世?”   “……”黄河远脑子里回忆起各种“前世情缘今生了”的剧情,头皮一麻。   “走吧。”白云间戴上了眼镜。   黄河远无法原谅自己说出那种疑似“撩妹”的话,尴尬地想跑。   幸好顾海宇这个拱火天才打破了尴尬,站在屋檐下喊,“你俩在雨里分手吗?!”   “爬!”黄河远第一次没有因为顾海宇的调侃生气,骂了一句后,默默松了一口气。 第10章 朴实无华的c酱   黄河远回到寝室,又洗了个冷水澡,哆哆嗦嗦地上床,裹好被子,露出一颗湿漉漉的脑袋,搜索自己的记忆库。   白云间给了他某种熟悉的感觉,但他想不起来这感觉到底来源于哪里。   黄河远拧着眉头,神色比拉不出屎还纠结。   躺在对床的室友见状,转头问他,“黄同学,你不抓紧时间复习吗?”   对面的室友名叫雷锦龙,21班的学习委员,从高一开始,常年垄断理科年纪第一。成绩好,人缘也不错。但黄河远不怎么喜欢他。   因为雷锦龙晚上打呼噜,是他的痛苦源泉。而且上次他在背后议论他花钱买进破二中的事,让黄河远很不爽。   “我不复习。”黄河远语气生硬地说。   雷锦龙笑哈哈地接:“你不复习,因为你从不学习?”   黄河远不耐烦了,“我不需要学习。”   黄河远已经将高中理科的知识点摸得差不多了,退一步说,他就算要学,也不会在二中这破学校学。退学,是他的终极目标。   但听在雷锦龙耳朵里,意思就完全不一样了。黄河远不需要学习,他从出生开始就已经领先了大部分同龄人,哪怕他是个废物,也是个镀金的废物。   “也是,”雷锦龙摇了摇头,指着黄河远扔进垃圾桶的短袖,“你这件短袖lv的,最少要三四千吧,就这么扔了吗?”   “……”黄河远扔的时候并没有想太多,衣服湿透了,他又不会洗衣服,扔掉是最省心的选择。   “那又怎么样?”黄河远有些烦躁。雷锦龙的眼神,像在看一个骄奢淫逸的昏君,充满了某种隐晦的批判意味。问题是,他扔的是自己衣服,又没动他的!   “没怎么样,”雷锦龙叹了一声,“是我管太多了,这点钱对于你家来说,应该不算什么吧?你爸那么厉害,浪费得起。”   “……”平时,黄河远心里不爽就直接开骂,第一次遇到被人阴阳怪气的状况,一时分不清这是善意的劝告还是恶意的内涵。   不管是劝告还是内涵,他听了都不开心。   雷锦龙说完,其他人也七嘴八舌地议论开了。   “那件短袖看起来那么普通,居然这么贵啊?”   “LV,不是很正常。我姐一个包,巨丑,好几万。有这钱,买个游戏本不香吗?”   “对了,街舞小王子,你家是做什么的?”   黄河远:“……”   黄河远不开心,就不说话,完全无视他们的问题,往被窝里一钻,摸出手机打开b站。   现实实在是太冰冷了,只有虚拟世界才能给他温暖。   黄河远戴上耳机看了几个鬼畜视频,耳朵听着鬼畜,脑子却不受控制地想起雷锦龙的话。   他很浪费吗?难道黄振华每天忙于赚钱,是因为他把他赚的钱浪费了……   转念一想,又不对。黄振华刚开始拼命赚钱确实是为了他,不过这几年企业越做越大,他现在奔波操劳,主要是要养活公司其他员工。   哼,还不如赚钱给他亲儿子浪费呢!   黄河远越想越气,挨个打赏喜欢的up主。他主要看鬼畜区,动漫区,和生活区,游戏区只关注了一个up主——C。   黄河远叫她C酱。   C酱在b站只发录播视频,她是x牙的签约主播,每周六晚九点钟准时开播打游戏,一直打到十一点准时下播。下播时间不会多一分钟,也不会少一分钟。   C酱和所有在x牙直播的女主播都不一样。   她有着一头粉紫色的假发,皮肤雪白,像夏天的云朵,长长的腿被白丝紧紧包裹,绷出极漂亮的线条。   她看起来像个软妹,但从来不撒娇不卖萌,甚至不怎么和直播间的粉丝互动。高冷地坐在电脑前,缺乏感情波动的眼睛平静地盯着屏幕,手指却像最精密的操作仪,打出令人咋舌的操作。   曾经有一位土豪留言,让C酱多播半小时,他打赏五个藏宝图(2.5万)。那个周六,来围观的网友特别多,大概都有些看笑话的意思。当时C酱并不是特别红,大家都猜她会苟礼物。半小时2.5万,哪怕平台会分走一部分,也是一笔很客观的钱了。   但是C酱没有。她平静地打游戏,平静地存档,平静地下播,唯一的不同便是,她下播前说了一句,“我睡了。”   人傻钱多的土豪被她清纯不做作的高傲彻底打动,被萌得满床打滚,打赏了六个藏宝图。   那个人傻钱多的土豪,叫作黄河远。 第11章 含辛茹苦扫地人   不过打赏一时爽,事后火葬场。   黄振华查他的消费记录,得知儿子年仅十五岁就为女主播一掷千金,怕儿子以后长成个花花公子,硬是揪着他去公司扫地抵债。   黄河远不服,“我给C酱的钱还比不上买手办的零头呢!要还一起还,我在公司扫一辈子地算了!”   “以后你给女主播的钱必须是你自己挣的。”在黄振华心里,手办就是儿子的玩具,玩具想买多少就买多少,但女人不行,特别网上的妖艳女主播。儿子用他的钱讨好其他女人,要是老婆在天有灵,误会了怎么办!   直到现在,黄河远还要去他爹的公司扫地,赚来的钱大部分都打赏给了C酱。   看C酱的视频是一种享受。可可爱爱的女孩子,安静地坐在电脑前,桌面很干净,只有朴实无华的黑色键盘和鼠标。   但当c酱的手放在键盘上时,一切都不一样了。黑色的键盘,雪白的手指,操作精准得像顶级钢琴师在表演。敲击键盘的声音,点鼠标的声音,偶尔解说的声音……各种声音和谐地交融在一起,配合行云流水的游戏画面,让人身心舒爽,头皮发麻。   黄河远直播看一遍,心情不好时还会来b站看录播。   C酱打游戏的声音就像助眠ASMR,黄河远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再次睁眼时脑子昏昏沉沉,艰难地坐起来,迷茫地看室友们起床。   雷锦龙叠好被子,下了床梯,见黄河远坐在床上一副睡懵了的样子,说道:“黄同学,该起床啦,别忘了叠被子。”   “哦——”黄河远揉揉眼睛,又滚进了被窝。   雷锦龙:“……”   他嫉妒黄河远的家境,更鄙视他这种草包,没有控制住讽刺了他几句。但一个午睡的时间,他完成了思想上的转化。他爸爸和他说过,有时候人脉比成绩更加重要,成绩是向上爬的梯子,人脉却是起飞的翅膀。要是能和黄河远这个富二代成为朋友,以后总有用得到他的地方,是一个有百利而无一害的投资。   想到这里,雷锦龙走到黄河远床位下面,好言好语地问,“黄同学?黄河远?”   “别吵……”黄河远冒头烦躁地看着他,沙哑道:“干什么,头都被你吵炸了!”   雷锦龙发怔地望着他,眼前的男生双颊不正常地发红,眼眶湿润,看起来不是刚哭过,就是发烧了。   他伸手快速贴了贴黄河远额头,有些烫,“……你发烧了。”   黄河远用力擦了擦被雷锦龙碰过的皮肤,委屈又愤怒地想,非要顾海宇给他磕头不可! 第12章 体弱多病黄河远   室友们纷纷围了过来,床下聚集了五颗黑乎乎的脑袋。   “我带你去医务室拿点退烧药。”雷锦龙说。   黄河远窝在被窝里都觉得冷,实在不想冒着台风去医务室,“不用。我睡一觉再说。”   说着,他脸一伏,蹭了蹭凉丝丝的枕头,似乎准备睡了。   “你不去考试啦?”有人问。   “……不去。”黄河远闷声说。   对于雷锦龙来说,不让他考试比要他的命还严重,“你坚强点,下午考理综和英语,四百五十分你至少拿个两百分吧?”   “……”   “对了,兄弟,我有退烧贴。”一男生扔上来一个包装袋,“贴脑门儿上,还挺舒服。”   “睡一觉就好了,我们帮你请假。”   室友们挨个慰问完毕,都拿着伞出门了,只有雷锦龙还没走。   “你下来,我背你去考试。”雷锦龙拍床栏。   “……你在搞笑吗,”黄河远揉了揉眼睛,快被雷锦龙烦死了,“就算是高考我也不会去。”   “行吧。”雷锦龙摇了摇头,阴阳怪气地说,“大少爷,你就好好躺着吧。”   黄河远嗯了一声,翻过身蜷进被子里。   雷锦龙这星期负责搞卫生,出门前拎上了寝室的垃圾袋。一想到里面装了一件好几千块钱的衣服,垃圾都比平时重了许多。   从五楼走到二楼,雷锦龙转了个弯去了厕所,在隔间里掏出了黄河远扔掉的短袖。   潮湿的白色布料,被捏成皱巴巴一团,看起来无比廉价,可是凭着上面一个品牌标签,抵得上老妈一个月工资。就像黄河远,如果没有他爸,什么也不是。雷锦龙酸溜溜地将它塞进了书包最深处,打算带回家洗干净,再放到网上卖掉。反正黄河远也不要了,他这是将资源最大化!   ——————   黄河远一觉睡到傍晚,被饿醒了。   悲从中来。   黄河远没想到,他居然会有挨饿的一天。在家有吃不完的零食和随时都可以下厨给他做点心的保姆阿姨,再不济还可以叫好吃的外卖。结果现在落到了生病还得挨饿的地步。   脑子依然混沌一片,但比中午的时候好了很多,他打了个喷嚏,下床搜罗零食。   零食吃得差不多了,只剩下牛奶和干巴巴的小面包。   虽然黄河远没受过这种委屈,但宅男必不可能出寝室吃饭,打开手机,点开名侦探柯南,躺在床上边吃边看死神小学生破案,其实也没有很惨。   他的快乐就是如此简单。   正看到精彩处,黄河远听见了“笃笃笃”的敲门声,片刻后是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   黄河远一惊,刚把手机塞进了被子,门外之人就进来了。   是严辉,手里拿着一张薄薄的文件夹。   严辉有些心塞,之前他以为只是转来一个学生,但没想到转来个祖宗。听闻祖宗发烧,再想起祖宗那难搞的爹,脑袋都大了,监考完就直接来了黄河远寝室。   “黄河远同学,”严辉假笑,“听说你发烧了,怎么样了?”   “没事。”黄河远垂眼看他,“我好了。”   严辉:“走吧,带你去吃晚饭。”   黄河远才不想和严辉吃饭,哼了一声,“你来迟了,我现在很饱。”   “好吧。”严辉也不强求,将文件袋放到黄河远桌上,“这是英语和理综试卷。按照惯例,明天是试卷讲评课,你最好补一补。”   “看情况。”黄河远不屑地说。   严辉被气乐了,“天才,你知道你语文几分吗?”   “……几分?”   “150满分,你35。”严辉啧啧称奇,“倒数第一,满意么?”   “还行。”黄河远满脸无敌的寂寞,“没有达到零分目标,有点小遗憾。”   严辉:“……”这张嚣张的脸真是缺乏社会的毒打啊。   确认黄河远没事,试卷也送到了,严辉怕再呆下去被这祖宗气出个好歹,刚准备走,雷锦龙推进了门。   雷锦龙刚在门口偷听了黄河远的语文成绩,果然差得令人发指,嫉妒之情稍缓。   “严老师?”雷锦龙故作惊讶,“你怎么来了?”   “来看某个病号。”严辉笑说,“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雷锦龙晃了晃手上的餐盒,“我给黄同学送晚饭。”   严辉欣慰地点了点头,和雷锦龙聊了几句。   雷锦龙从小被老师表扬到大,但依然孜孜不倦地渴求老师的认可和关注,和严辉聊完,心情舒畅,也不对黄河远阴阳怪气了。   “黄河远,给你买了饭团。吃不吃?”   黄河远抿了抿唇,有些不自在,“……吃。多少钱?我还给你。”   雷锦龙要和黄河远搭关系,自然不能收他钱,笑了笑,“不用了。实在过意不去,你明天请我吃中饭好了。”   “为什么给我买晚饭?”黄河远问。   “因为,我们住一个寝室,也算半个兄弟了吧。”雷锦龙笑出一脸阳光。   ——————   第二天依然是个阴天,黄河远不再发烧,来教室听课打发时间。   前两节课全是数学,数学老师邢展宏,长得像仙剑奇侠传里的邪剑仙,是个英年早秃的中年男人。   光头反光,黄河远被刺得不停打哈欠流眼泪,第一节 就趴下不听了。   邢展宏早就和严辉交流过黄河远的情况。新来的转学生脑回路相当奇葩,正在扮演一个学渣,后台硬,不好惹,于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他睡了。   邪剑仙头发少,废话却很多,第二节 课快下课了,才说到最后一题。   “最后这道题,是去年江苏高考最后一题,做不出来很正常,超纲了。”   下面一片哀嚎。   “啊——江苏省???就算没超纲我们也不一定能做出来啊……”   “难怪我连题目都看不懂!”   “老师,你们出题也出得太狠了吧……我们才高二,还是祖国的花朵呢……”   邢展宏摸了摸锃光瓦亮的脑瓜,乐呵呵道:“一个暑假过去都玩傻了吧?出个难的让你们清醒一下。最后一小问就不多说了,最后的答案是根号六,有余力同学可以自己去挑战。”   邢展宏说完,班里有六七个同学齐齐将目光聚焦于门后边的位置。   那是黄河远的座位。   街舞小王子得了重感冒,无精打采地趴在桌上,甚至垫了个巴掌大的小枕头,看起来睡得正香,只留给后面的同学一个翘着呆毛的后脑勺。   那天对答案的时候,黄河远好像是说了,最后一题等于根号六。但是他们没有一个人相信。   “这题有人做出来吗?”有人问。   “有。”邢展宏点了点头。   “哇,谁啊???我们班还是22班的?”   白云间没有出声,提起黑笔默默将自己写在试题卷上的“√6   ”涂成一个圆圆的墨点。   邢展宏走下讲台,拍了拍黄河远的肩膀。   同学们战术后仰:“——!!!”   或许是小学的时候,那同性恋老师就是按着黄河远肩膀把他堵在器材室的墙角脱裤子,导致黄河远长大以后对肢体接触相当敏感。邢展宏刚碰到他肩膀,黄河远就反手抓住了他的手腕,“咣”一声站了起来,眼神凶悍,仿佛野兽即将暴起。   邢展宏吓个半死,还以为要挨打了,退后一步护住了脸。   明亮的教室,反光的光头好似一盏警示灯,黄河远陡然清醒过来,心脏狂跳。   这是二中的教室,不是昏暗的器材室,他也长大了,再也不是那个毫无还手之力的小孩了。   “别吵我睡觉……啊啾……”黄河远捂着嘴不停打喷嚏,困得眼里全是泪,“难受死了……啾……”   邢展宏松了一口气,退到了讲台上,“……身体不舒服就趴一会儿吧,啊哟,吓死我了,一把年纪可打不过你们年轻人……” 第13章 基情四射的教室   黄河远重新趴回课桌上,脑子吓清醒了,就是身体软软的不想动。   感冒的滋味谁感谁知道。脑浆仿佛变成了鼻涕,源源不断地从鼻子里流出来,而且不管喝多少水,喉咙和口腔都干干的,很难受。   下课时间,顾海宇从门口进来,正见黄河远仰头喝水,恶趣味顿起,抬手捏着矿泉水瓶身用力往上一抬。   男生之间经常在对方喝水的时候偷袭,彼此都有了防备,顶多漏一两口水。但黄河远缺乏这种经验,猝不及防呛了一口,瓶口和嘴唇分离,水喷涌而出,从下巴往领口流,泅湿了大片布料。   顾海宇退后一步:“……阿弥陀佛!”   “你丫的顾海宇!!!”黄河远用力抹了抹脸,气疯了,抡起瓶子朝着顾海宇的脸打。   黄河远动了真火,顾海宇刚开始还让着他,后来发现不打不行,也动了真格。两人打得水花四溅,周边的课桌椅全遭了殃,女生惊呼着往后退,几个男生围上去拉人。   白云间去超市买可乐前,班里还风平浪静,从超市回来后,世界就变了。   教室后面的空地上,顾海宇压着黄河远,黄河远掐着顾海宇脖子,徐不倦趴在顾海宇身上想把他拽开。   三个男生叠在一起,中间的顾海宇一件短袖被扯得没法看,基本半裸了,露出大片胸肌。黄河远也差不多,衣服乱七八糟,脸和脖子通红一片,颈侧突起青筋。   “卧槽,别打了别打了,辉哥快来了!”有人劝。   黄河远一听严辉快来了,伸手抓住顾海宇的胸,用力一拧。   “抓!奶!龙!爪!手!”黄河远吼,“去死吧,顾海宇!”   “我艹!”顾海宇痛呼出声,抬起了拳头,“黄河远,我真揍你了!”   “啊,我死了……”一女生捂住心口,小声说,“这是什么基情场面?!海河组才是真的!”   顾海宇从小在少林寺混,拳头不容小觑,碗大的拳头破风而来,半路一只白皙的手掌突然出现,抓住了他的手腕。   是白云间的手!   白云间的力气只能减慢顾海宇击打的速度。然而他的操作并没有结束。只见他俯身下滑,左手快速晃了晃可乐罐子,在两秒内单手开了拉环,冰可乐滋一声喷涌而出,像喷泉般激射了黄河远一脸。   顾海宇的拳头停在脸颊边,时间宛如静止,围观同学目瞪口呆,没有一个人说话,只能听见可乐噼里啪啦响的声音,像在鼓掌。   黄河远被冰懵了,放开了顾海宇。顾海宇翻身而起,痛苦地揉了揉大胸肌。   白云间推了推眼镜,老实巴交地说:“你们别打了,打架不好。”   顾海宇:“……”   黄河远:“……”   黄河远也站了起来,他又是感冒又是和顾海宇打架,现在再被白云间用可乐喷了一身,彻底裂开,吼声震天响,隐隐带哭腔,“白云间,你这个老阴比!!!”   白云间:“……”   黄河远看起来无比狼狈,衣领被扯歪,左边肩膀露在外面,棕色的可乐顺着脸颊往下淌。他气得要爆炸,露出来的皮肤全变成了粉红色,抡起拳头就往白云间身上砸。   遮住视线能让动物更加冷静,不知道对人是否有效。白云间这么想着,侧身躲过拳头,捂住了黄河远的眼睛,“冷静点。对不起。”   白云间的手刚拿过冰可乐,冰凉湿润的手心捂在眼皮上确实起到了一定程度的镇定作用。黄河远理智回归20%,想到的第一件事情并不是冷静。   “凭什么!”黄河远推开白云间,泪水夺眶而出,“你只射我不射他?!”   白云间:“……”   围观同学:“噗呲……哈哈哈……”   黄河远气急败坏地蹦起来:“是射可乐,不是其他东西!”   “哈哈哈哈哈哈哈!”哄堂大笑。   悠长的上课铃终于响起,严辉踩点进门,皱眉敲了敲门板,“怎么了?!上课铃听不见吗?回座位!”   黄河远理智回归50%,意识到刚才那句话非常糟糕,无地自容,挥一把泪,从后门跑了出去。   “喂……”白云间微微一顿,冲着严辉看了一眼,“老师,我去追他。”   说完,拿起雨伞,快步走了出去。   “你们先自修。”严辉往走廊一看,满廊微风,不见人影。   严辉:“……”这俩人怎么跑那么快!   严辉也想去追黄河远,但他现在离开课堂,就算是教学事故了。考虑到白云间为人靠谱,又进了教室,压下不安继续上课。   黄河远在雨丝里狂奔,一路跑到了大门口。他再也不想在这个鬼学校呆了,今天他绝对要走,谁拦他就打谁!   门卫看一学生踩着电动伸缩门往外翻,正要出声制止,又见一男生跑过来,揽着翻门学生的腰,半搂半扛地把人弄远了。   门卫:“……”   “白云间!”黄河远气急败坏,抬手就薅白云间头发,“你是不是想死!”   黄河远喊完,突然发现手心的触感有些不对,低头一看,从喉咙里滚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他的指缝全是头发丝儿!   他薅下了白云间一大把头发!   怎么会这样,他明明没有用力啊!   “你,你……”黄河远指着白云间,瞪着眼睛,半晌说不出话来。   黄河远对妈妈的记忆,除了挂在家里的满墙照片之外,只剩下几个模糊的片段。其中一个他记得最清楚,妈妈原本有着丝绸般的头发,后来她去做化疗,他偷偷摸妈妈的发,只轻轻一顺,就摸下来一缕头发。干如枯草,毫无生命力可言。   是癌症。只有癌症才会掉那么多头发。   童年阴影和现实画面一起涌上心头,黄河远没有细看,猛地将手心的头发扔远,眼眶通红地看着白云间。   白云间:“……?”   黄河远一反之前的暴怒之态,用力揉了揉眼睛,声音沙哑得要命,“你回去吧,我一个人走走。”   黄河远说完,转身走了。这回是真的哭了,一边抹眼泪,一边吸鼻涕。   白云间无法理解为什么黄河远薅下他的假发片之后会哭成这样,撑着雨伞不远不近地跟在他身后。   他并不需要听课,就当散步吧。   科技楼后边有一座小山,两人一前一后沿着桂花树小道往上走,黄河远突然停下,猛地吸了一下鼻涕。他没有回头,带着浓浓的鼻音问:“你,有纸吗?”   身后只有沙沙的雨声,和平静的呼吸声。   “算了。”黄河远想想白云间也没有,刚准备脱下衣服擦鼻涕,肩膀就被点了一下。   一张手帕纸,有点皱。   “昨天你在食堂给我的。”白云间淡淡开口,雨伞斜了一半,盖在了黄河远头上,“好人有好报。” 第14章 朴实无华小山坡   黄河远背对着白云间擤了一把鼻涕,颤颤巍巍地吐了一口气,好赖把眼泪憋了回去。   白云间的格子伞上次被台风刮散架了,随便在超市买了一把天蓝色的节伞,罩在头顶,雨点在上面打出绵密的声音,像跳跳糖。   黄河远往前跨了一大步,离开白云间的伞,继续往前走。   “你要去哪里?”白云间跟上来。   黄河远不知道要去哪里,但他不想停。   脑子像火锅,各种各样的事情搅在一起沸腾。   不该是这样的。他无法接受被感冒轻而易举打败的自己,无法接受没有把顾海宇揍趴下,更无法接受在大庭广众之下被白云间喷了一身可乐。   顾海宇已经很难打了,白云间还在背后使阴招,两人狼狈为奸,沆瀣一气,合起伙来欺负他。   黄河远这么想着,眼泪又要冒出来了,抬手抹去泪花,恶狠狠地回头,“你别跟着我!”   “哦。”白云间应了一声,居然真的不跟了,转身就走。就好像跟着他只是逼不得已的任务,如蒙大赦的样子。   “……哼。”黄河远用力扭头,踏步往前,将青石小路踩得啪啪响。   白云间居然说走就走。黄河远委屈地吸了吸鼻子,转念一想,白云间头发掉得那么厉害,也许时日无多,还是不要计较。   他还能活多久啊。   会不会和妈妈一样痛……   山顶有个小亭子,黄河远流着眼泪,进去躲雨。   他存了些赌气的心思。今天丢人丢大发了,教室他是再也不会去了的,要是黄振华还要他继续读书,他就在这个亭子搭个帐篷,以后就住这里了!   这次不管谁来哄,他都不会妥协。   黄河远靠着柱子,在脑海里想象着严辉和校长老头含泪送他出校门的画面,心中郁气稍缓,听着鸟鸣和雨声,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过了快半小时,一把天蓝色的伞从树丛中出现。   自然是白云间。小山坡东边的出口和医务室是同一个方向,他在路口等黄河远过来,没想到半天也没看见他人。   无奈之下只好原路返回。   凉亭的座椅上靠着一个人,两条腿跨开,支棱在地上。白云间走近才发现黄河远睡着了。   难怪没对他大喊大叫。黄河远衣服凌乱,头发一缕缕地黏在一起,薄唇睡觉的时候还委屈地嘟着,鼻尖上粘着白色的纸巾碎片。像一个流浪汉。   白云间觉得有些好笑,安静地坐到了黄河远对面,手里提着的塑料袋发出窸窸窣窣的轻响。   塑料袋里面装着他刚从医务室配的感冒药。   望着睡歪了头的黄河远,白云间又不确定要不要给了。   他其实是希望黄河远能退学的。从这几天的经验来看,黄河远确实扰乱了他的生活。   顾海宇挥拳准备揍黄河远的时候,他下意识地出手阻止了,平添了许多麻烦事。不仅引起了大家注意力,现在还沦落到翘课去给黄河远买药的地步。   黄河远自然是越惨越好,像他这种泡在爱里长大的大少爷,要是他在学校被打了,大概率会退学。   对谁都好,他的生活能重新平静下来,黄河远也不至于惨兮兮地在凉亭哭。   然而,感冒药买都买了。白云间不喜欢吃药,自己是用不到的,还是把药给他再走吧。   白云间把塑料袋放到了黄河远怀里,转身时衣服却被抓住了。   低头正对上黄河远的眼睛。   眼皮哭红了,眼神倒是清明,透出一股日天日地的凶劲儿。   “你怎么又回来了……”黄河远睡了一觉,低头看了看怀中的塑料袋,又抬头看白云间,松开了手,“这是什么?”   “感冒药。”   “……哦。”   黄河远说不出其他话来,那是一种很怪异的感觉,就像密密麻麻的雨落在了心上,痒痒的,心里没有地方避雨,只能等雨停。   现实中的雨倒也下得更大了,噼里啪啦地落下来,秋风裹挟着桂花甜腻的香气灌满了整个凉亭。   “你……什么病?”黄河远低头问。   白云间第一反应是黄河远在骂他,但听他的语气似乎又不是。   他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声音在抖,好像有些难过。   结合黄河远扯下他假发片的反应,心里隐隐有了猜测。   “我没有脱发。”白云间说,“也没病。”   “什么……?”黄河远茫然抬起脸。   “是假发片。”白云间抬手,又薅了一把头发下来。   “   ……”   白云间的刘海至少薄了二分之一。居然看起来没那么丑了。   “你是不是有病?”黄河远咆哮,“你还嫌你头发不够多吗?!艹,害我替你白哭一场!”   白云间:“……”   黄河远吼完,猛地闭嘴,静默三秒钟,捂着通红的耳朵挤出几个字,“我没哭。就算我哭了也不是因为你,想起我妈了。艹。”   白云间嗯了一声。   黄河远:“……你干嘛搞那么厚的刘海?”   白云间想了想,说:“因为我长得太丑了,自卑。”   “……这种发型连我剪都丑!”黄河远对白云间的审美很绝望,“明天放假是吧,我带你去剪头发。”   白云间:“……!” 第15章 天差地别的人生   看在白云间给他买了感冒药的份上,黄河远决定送他一张年卡,从此远离杀马特发型,焕发男人的自信。   “不。”白云间干脆利落地说。   “为什么,”黄河远皱眉头,“你都丑到自卑了,还要一直丑下去吗?”   “我的发型我做主。”   黄河远:“……”   他现在回过味来了。白云间搞那么厚的刘海根本不是因为他觉得自己丑,恰恰相反,他很满意自己的厚刘海造型,就像一个没落又骄傲的杀马特贵族。   他那么平平无奇,却又那么骄傲自信。   “不去就不去,”黄河远哼了一声,“脑子有病病,你都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我带你去剪头发,你知道这是一件很有面儿的事吗?”   白云间压根就不想和黄河远扯上关系,抖了抖雨伞,“走不走?”   “不走。我要住在这里!”   白云间撑开伞,看样子准备自己走了,黄河远咬了咬牙,突然叫住了他。   “等等,你给我道歉。别以为你买了药,我就会原谅你用可乐喷了我一脸!”   当时的情况,是黄河远抓着顾海宇不放,所以白云间只喷了他一个人,没有任何感情上的偏颇,只是选择了最优方案而已。不过这种解释并没有什么意义。   “对不起。”白云间很顺畅地说,“我错了。”   黄河远:“……听起来很敷衍。”   “那你还想怎么样?”   其实,哪怕是敷衍的道歉,黄河远也被哄好了,撅着嘴唇站起来,故作姿态道:“你撑我回寝室,我就原谅你。”   白云间在心里对自己说,过了这一劫,就再也不管黄河远的闲事,无奈地举了举伞,“来吧。”   黄河远摆驾回寝宫。   伞不大,他不想碰到白云间,走得很快,刻意与他保持距离。   往前走了几步,黄河远突然发现,不管他走得多快,天蓝色的伞都恰到好处地罩在头顶,仿佛一小片晴天。   他的伞那么小,是不可能在这种距离下罩住两个人的。   回头一看,白云间果然站在雨里,像个没有感情的撑伞机器。见他回头,甚至躲鬼似的往后仰了仰。   “艹,你这人怎么这么奇怪。”黄河远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放慢了步子,和白云间并排走在伞下。   离得近了,黄河远又闻到了白云间身上淡淡的薄荷味道,混合着潮湿的水汽萦绕在鼻尖。这气味对黄河远来说没有任何清凉醒脑的作用,反倒让他心烦意乱。   “我很臭吗?”白云间突然问。   “……不臭。”   “那为什么憋着气?”   “不关你事。”黄河远啪叽啪叽地用力踩水,“我练习肺活量不行吗?”   “行。”白云间推了推眼镜,“奥运会男泳没你我不看。”   黄河远:“……哼。”   回到寝室楼,两人的肩膀都湿了一半,黄河远的憋气之路终于到了尽头。   507比504靠前,黄河远站在门口准备开门,白云间默不作声地站在他身后。   他怎么还跟着我。黄河远头皮发麻,按照传统待客之道,他是不是应该邀请白云间到他寝室坐一坐,请他吃点零食什么的?   他给他买了药,又为他撑了伞,确实应该赏点什么东西作为回报。但问题是,他现在什么也没有!   “我把零食吃完了。”黄河远脱口而出,“奶也没了。”   “你自己去买,我不会替你跑腿的。”白云间拒绝得十分果断。   “我是那种人吗?”黄河远撅起嘴来,“我黄河远欠债必还。你等着,我会还你的。”   白云间:“……”这话听起来似乎是要找他单挑。   “钥匙带了么?”   黄河远摸摸口袋,“带了。”   白云间放心了,往前走了两步,又回头一句,“别和顾海宇打架。”   黄河远立刻不爽了,“又不是我要打的。我没招惹他,明明是他手欠!我知道你们关系好,你就护着他。艹,烦死了,你滚。”   事实上,今天要是其他人和黄河远打起来,白云间绝对不会管。   但是顾海宇不一样。他犹记得高一某个周末,顾海宇拽着他去吃烧烤。隔壁桌有三个中年男人喝醉了,又是对着路过的女人评头论足,又是抽着烟骂骂咧咧发酒疯,顾海宇嫌吵,骂了句傻逼。   双方就这么打了起来。   他拖住了一个,而顾海宇直接揍翻了俩,他好像打上了瘾,人已经不会动了还抡着拳头边笑边打,其中一个差点没命。最可笑的是,他俩进局子的路上,顾海宇合上沾血的手,轻声给他念了一遍大悲咒。顾海宇家里势力大,硬是压了下去,过了几天,顾海宇老妈送了他一台电脑。名义上是怕他有心理阴影,事实上是封口费。封的是顾海宇差点打死了人,以及他有严重的暴力倾向,打上头了非见血不可。   “我没护着他。”白云间说,“我是护着你。”   黄河远:“……”   白云间自认这话说得没毛病,该嘱咐的都嘱咐了,仁至义尽,兀自下楼吃中饭去了。   黄河远原地爆炸,脑袋上空爆发一朵朵思想蘑菇云。   什么叫护着我?!可乐喷我一身叫护着我吗?退一万步说,他黄河远需要人保护吗?!   黄河远思潮起伏,激动得钥匙对不准锁孔,一扇门开了三分钟才进去。   他洗了澡,别别扭扭地泡了一杯感冒药,喝完就钻到床上睡觉。   做了一大堆离谱的梦,怎么也醒不过来,直到傍晚的时候,室友陆续回来收拾衣服,才把他吵醒了。他迷迷糊糊地醒来,发现床尾坐着一坨人。   黄河远猛地坐了起来,惊吓过度,一阵心悸。   顾海宇放下手机,歪头挥了挥手,“黄桑,你醒啦?”   黄河远捂着心脏,眼前阵阵发黑,“你……怎么在我床上?”   顾海宇:“我来给你道歉。我希望你睡醒第一眼就看见我充满歉意的脸。”   歉意黄河远倒是没看出来,欠揍却是实打实的。   “你给我滚下去……”黄河远踢了顾海宇一脚,“艹,别人的床可以随便爬的吗?”   “你又不是女的。”顾海宇朝黄河远竖了个中指,“我还特地洗了脚才爬你床呢。”   黄河远早上咆哮过度,一觉睡醒喉咙彻底哑了,摆了摆手,“我知道了。你爬远点就是最好的道歉。”   “不。我决定给你驱散病魔。”   “……”驱什么玩意儿?   顾海宇盘起了腿,双手合十,闭上了眼睛,突然对着黄河远念起了经。   黄河远:“??????”   “南无本师释迦摩尼佛……”   顾海宇语速很快,看起来有模有样,黄河远不敢打断他,听得头昏脑涨,好不容易等他念完,顾海宇突然拿出一个喷雾瓶,对着他脸喷了一下。   黄河远又是被吓得一个激灵,瞪着眼看顾海宇。“什么东西?!”   顾海宇:“这是我制作的健康喷雾。”   黄河远:“……”   顾海宇下床,笑出一口森森的白牙:“阿弥陀佛。”   顾海宇走后,黄河远沾着水闻了闻,没有味道,但还是偷偷洗了把脸。   这什么学校,人都奇奇怪怪的!   明天开始,就是中秋小长假,也就意味着,他终于不用在学校呆着了!黄河远将初音未来和手机装进书包,朝着校门口走去,他越走越快,到最后甚至蹦哒了起来。   艹,太开心了!!!   原来放学的感觉是如此美妙!!!   我回来了,颤抖吧,黄振华!!!   到了高中已经没有很多家长来接了,黄河远第一眼就看见了孙秘书站在校门口。   黄河远眼眶一热,蹦到秘书身边,“叔!”   秘书rua了rua黄河远头发,接过他书包背自己肩上了,“声音怎么哑了?”   “感冒了。”黄河远东张西望,“我爸呢?”   “黄总他飞机误点了,晚上才到家。”   “哦。”黄河远本来有一肚子苦水要倒,但黄振华又不在,只好生生压了回去,双手插裤兜,走在秘书前面。   “小远,今天怎么样?”   “还好。”黄河远酷酷地说。   “真的吗?”秘书笑起来,“脸怎么破皮了?”   “我揍了一个超级壮的讨厌同学。”黄河远比划了一下,“我一拳就把他揍倒了。”   秘书哈哈大笑,“揍得好!”   黄河远哼了一声,拉开车门,正和车里的人看了个对眼。   顾海宇贱痞一笑:“黄桑吉祥~”   黄河远用力甩上车门,问秘书:“纳尼,他怎么在这里?!”   秘书:“啊……他是校长侄子顾海宇,就住在对面。你爸说让我顺便把他接回去。你俩应该是同班同学吧?”   校长好像姓顾。他之前怎么没想到顾海宇居然是个关系户!   “是……”黄河远闭眼深呼吸一口,“我揍的讨厌同学就是他。”   秘书欲言又止。   “怎么了?”   “……你看起来不像能揍得过他的样子。”   “放屁!”   ————————   黄河远家的宝马驶入了静水别墅区,与此同时,白云间踩着自行车骑出了校门。   学校后门的街道两边种满了银杏,金黄色的叶子在阴天也显得很明亮,骑过这条公路,拐个弯就到了一个叫黄泥塘的地方。   黄泥塘路况不好,每当有车辆驶过,总是黄沙漫天,偏偏热闹得很。奶茶店,寿司店,面包店,沙县小吃,服装店,眼镜店……市中心有的店,黄泥塘也有,市中心没有的店,黄泥塘说不定也有。   白云间踩着自行车穿过热闹的黄沙,七弯八拐进了一条小吃街,在一家名叫“紫玉饭团”的小店前停了下来。   这家店是白云间妈妈开的,店面不大,生意却不错,白云间进门时,白绣正低头揉饭团。   “妈。”白云间放下书包,进厨房洗手。   白绣抬头端详他,笑了笑,“你黑了。”   “军训,没黑多少。”白云间站到她旁边,帮忙做饭团。   “哎呀,不用你帮忙。”白绣嗔了儿子一句,“回房间做作业去。”   “不需要。”白云间摇了摇头,“你知道我应付得了。”   白绣沉默片刻,“你恨妈妈吗?”   白云间从幼儿园开始,就很突出。一个白白嫩嫩,粉雕玉琢的漂亮男孩,偏偏又有着惊人的记忆力,在别家小孩在背“鹅鹅鹅,曲项向天歌”时,他已经能背唐诗三百首了。   小学时,关于白云间是个小天才的说法流传得越来越广。有一次他参加校级数学奥赛,拿了满分,他兴致冲冲地拿着奖状回来,告诉妈妈明天会有记者来家里采访。   那一瞬间妈妈的表情,白云间一直忘不了。她脸色煞白,嘴唇不受控制地抖动,看起来惊恐又焦虑。她似乎受了很大的刺激,告诉白云间,千万千万别让记者来家里,她不接受采访。   记者没有来,但白绣的焦虑并没有结束,她给白云间办了退学手续,带着他坐了很久的火车,搬了家。   就这样,白云间孤独而动荡的童年开始了。   白绣不允许白云间考试考满分,不许他考倒数,更不许他展现任何超人之处。一旦白云间引起了别人注意,她就会带他离开那个地方。   白云间无数次地问白绣: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频繁地搬家?为什么他不能考满分?为什么他不能有朋友?   白绣从不回答他,只告诉他,妈妈有自己的苦衷。   白云间并不是从小就像现在这样的。他享受成绩优秀带来的成就感,喜欢大人夸他聪明可爱,喜欢交朋友。   但是因为白绣的要求,他只能混在一群幼稚的同龄人之中,听老师说他早就懂的知识,度过索然无味的一天。他不敢和同学出去玩,这会让白绣非常焦虑,一旦他有了朋友,就意味着他离转学不远了。   白云间初中有过叛逆的时候,他偶尔会考个满分,偶尔干脆缺考,他当过混子,也做过童工。但再叛逆的程度,他也做不到了。白绣一个人养他很辛苦,她能生出白云间这种天才,但自己能力却不强,靠着在工厂打工,才将他养到了这么大,他实在不忍她伤心。   中考前,白云间和白绣吵了一架。   他想考z省最好的高中,而且他也有能力考上。但是白绣不同意,她无法容忍白云间离开她的身边,去别的市上学。   他们吵得非常厉害,白云间第一次没有控制住自己,用力砸上门去了网吧。   他打游戏打到快凌晨,回家的时候,白绣还没睡,坐在地上哭。   白绣终于告诉了他,为什么这十几年来,她们要一直东躲西藏。   “因为你爸,他在找我们。他很有势力,但是喜欢打我。我带着你跑了,他不会放过我的……”   之前,白绣一直告诉白云间,他爸得病死了,谁知道他还活着。白云间很震惊,不停追问他爸是谁,叫什么名字。   白绣却是不肯说了,只是一直哭,胡言乱语地跟他道歉。   白云间其实并不觉得素未谋面的生父有什么可怕的,但是白绣对他害怕至极,甚至有了出现心理问题的趋势。   白云间妥协了。   他去了群贤二中,成绩稳定在中流,常年不抬头看人,没有朋友,平平淡淡地度过了高一。   这样的生活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好,只是偶尔有些羡慕。羡慕那些家庭完整的同学,羡慕有朋友的同学,羡慕可以露出正脸的同学。   长刘海真的很热。   “妈,别乱想,我不恨你。”白云间说。   “你应该恨我。”白绣说了一句奇怪的话,端着饭团出去了。   忙到晚上九点,“紫玉饭团”铺打烊,母子俩收拾好东西,一个骑着电动车,一个骑着自行车,慢悠悠地回了家。   他们住在一栋老房子里,两室一厅,家里最新的就是白云间的电脑了。   白云间一开门,一只五彩斑斓的蛾子停在门边。   虽然在同学们心里,白云间是打虫子的神,但在他小时候其实也被会飞的蟑螂吓哭过。   神,是一步步成长起来的。白云间面不改色地甩过拖鞋,精准击中蛾子,习以为常地将它扫进垃圾桶。   洗完澡,他翻出这一星期的脏衣服,拿到阳台去洗。   白绣:“我来吧。”   “不用。”白云间摇了摇头,“你去睡吧。”   白绣走进卧室,拿了一件外套给白云间披上。   “妈。”白云间抬起头,谨慎地问:“我上个月直播赚了四万,股票正好涨了,赚了差不多六万吧。我算了一下,卡里有106万了。”   白绣:“……”   “我们买个小房子,安定下来可以吗?” 第16章 鸡飞狗跳老黄家   顾海宇的家确实和他家离得挺近,只隔了几栋别墅,但黄河远从来没见过他。   “我怎么没见过你?”黄河远问。   顾海宇笑了,仿佛黄河远问了一个傻问题,“你才搬过来一年多。而且你不怎么出门吧?没军训前,你脸白得和鬼似的。”   黄河远:“……我现在不白了吗?”   顾海宇歪头看了他一眼,笑说:“谁军训以后不黑?”   黄河远脱口而出:“白云间就没黑。”   “黑了。”顾海宇笃定地说,“刘海一撩,额头和脸两种颜色。”   “真哒?”黄河远一想到白云间脸一半黑一半白的样子,忍不住拍着大腿狂笑起来。   顾海宇也笑了几声,拿出手机,“加个QQ?”   黄河远:“……没有手机。”   顾海宇乐了,“不可能。我刚爬你床给你驱病的时候都看见了。”   黄河远:“……”艹。   两人加了QQ,顾海宇让孙秘书停家门口,挎着书包准备下车。   “黄桑,中秋出不出来玩?”   “不出。”黄河远立刻拒绝,出门有什么好玩的,哪有待家里舒服。   “好。”顾海宇点头,打开车门,“我明天来找你。”   “喂,我说我不出来玩!”黄河远扒在车窗上吼。   “知道了。”顾海宇头也不回地挥挥手,“明天见。”   黄河远抓狂:“……我不去。你自己出去买个新耳朵!”   顾海宇没再回答了,因为一个小孩就从家里冲出来,抱住了他大腿。小孩看起来很粘人,顾海宇抱着他进的门。   “他还有个弟弟?”黄河远问。   “嗯。”孙秘书调转方向往自家开,“弟弟叫顾海哲。好像上小学二年级。你俩好像还挺合得来?”   黄河远哼了一声,“合个屁。明明是他单方面跪舔我。”   “哎,别这么说,”秘书不赞同地纠正,“他毕竟是市委书记的儿子,关系僵了对你爸不好。对了,顾海宇爸爸几年前殉职了,小远,你注意不要提起来。”   黄河远:“……”   后视镜里,黄河远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薄唇微抿,眼皮子垂下来,不说话了。   秘书深谙黄河远脾气,这种反应明显是生气了,至于生的是什么气,他实在猜不出来。十六岁的人了,脾气比他幼儿园的儿子还难懂。   车子开进车库,秘书干咳一声,“小远,到家了。”   黄河远坐在座位上不动,那深沉的气势简直和黄振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小远?”   黄河远的声音低哑,近乎平静地问:“你为什么对顾海宇的家庭那么了解?”   “……我是秘书嘛。你家周围的情况我自然都调查过。”   “是么?”黄河远冷笑一声,“那一号别墅住的是谁?”   “这个……”秘书卡壳,“姓李吧……我查一查。”   “不用了。”   秘书不记得很正常,他们家对黄振华来说没有利用价值,所以不用记。而顾海宇,他妈是市委书记,他叔叔是二中校长,黄振华自然要让他调查得清清楚楚。   黄河远拉开车门,狠狠一甩,坐电梯上楼,将自己锁进了房间。   两个小时后,黄振华提着月饼和一个礼物袋进门,就对上了孙秘书皱成一团的脸。   “嚯,老孙,脸怎么皱得和猴子似的?”   “……你儿子自闭了。”   黄振华:“……”   秘书把大少爷的想法和黄振华说了,不想掺和这对父子的矛盾,忙不迭溜走。   黄振华在门口反复踱了几步,才打开了黄河远房间的门。   宝贝儿子正趴在床上哭。   “儿子。”黄振华探进一个头,见儿子没有吼他,才壮着胆子坐到他床边,“你别把爸爸想得那么坏。爸爸给你买了一架无人机噢。”   “你觉得我是乱想吗?!”黄河远动了动,打了个哭嗝,“两年前,公司总部迁到x市。然后,你和我说要搬家,搬就搬吧,我理解你。刚开始我选了一栋有树屋的别墅,你本来都同意了,后来突然改成了静水别墅区。”   黄振华:“……”   “一中比二中牛逼吧?你为什么把我转进了二中,又为什么是21班?”   黄振华:“……我是觉得对你来说一中和二中没区别。小远,你要相信,我做任何决定,都是以你为中心的。”   “唔……”黄河远坐起身,抽了张面巾纸擦鼻涕,磕磕巴巴地说,“以我……为中心……搭上市委书记是吧?”   黄振华:“……只是顺便而已。儿啊,大人之间的关系没你想得那么简单。”   黄河远抬眼瞪他,气得发抖。这不是黄振华第一次干这种事,他总是很擅长利用他和人攀关系。比如说他的生日,黄振华一定会大张旗鼓地办起来,在他的生日会上交换各种名片,扩展新人脉。   而且,黄振华也觉得他会开心,派对在星级酒店,豪华盛大,礼物多到数不清,每个人都笑着祝福他,“生日快乐!”   多少小孩梦寐以求的场景,但是黄河远并不快乐,他只想要纯粹的爱,纯粹的祝福。如果带着某种目的,那就屁也不是。   “大人的……关系?”黄河远泪光闪烁,“我听说顾海宇老妈是个寡妇,你想和她搞什么关系?!”   “黄河远!!!”黄振华豁然站起,将手中的无人机往地上一砸,动静很大,吓了黄河远一跳。   “你这张嘴吃屎了吗?我说了多少次了,别拿这种事开玩笑!”   黄河远极其委屈地跳起来,“黄振华,你他妈吼我!”   “就吼你,你就欠骂!你给我呆房间里,好好反省自己!”黄振华面色铁青地甩上门。   “我才不要和你待一起!”黄河远对着门咆哮。   鸡飞狗跳一顿吵,黄河远说到做到,收拾书包出了门。 第17章 离家出走黄河远   离家出走的话,走路是绝不可能走路的。自行车在车库还得坐电梯下去,黄河远选择了放在门口的滑板。   滑板上印着花里胡哨的纹路,人踩上去,滑板感应到重力,亮起一圈七彩荧光。   黄振华听到动静,趴在二楼阳台上吼:“黄河远,你给我站住!!!”   黄河远头也不回,故意抓板旋了360度,重重落地,滑板炫光四射,“再见了爸爸,今晚我就要远航……”   他蹬地起步,留给黄振华一个装逼带风的远航背影。   二十几秒后,黄振华从大门口激射而出。   黄振华是2暗白宇宙里罕见的没发福没走形的美中年,该有的肌肉一块不少,跑起步来健步如飞。   黄河远回头一看,老爹好似一头愤怒的公牛哒哒哒奔腾而来,两人之间的距离肉眼可见地越来越短。   “可恶!”黄河远当机立断,猛地左拐,另一条道是个陡峭的下坡,滑板速度狂飙,双方差距再次拉远。   黄振华见追不上,立马喊起来:“黄河远,手机带了吗?!”   “带了!!!”黄河远挥挥手。   “你要去哪?!”   “住酒店!”   “好好的家不住,你要气死老子!!!记得给我打电话!”黄振华狮吼。   “哼!!!”黄河远带板飞跃过减速带,消失在弯道处。   一路滑溜出静水小区,黄河远站在大门口打了个喷嚏。他只在x市住过一次宾馆,就是他被徐锦龙的呼噜逼得翻墙出校那次。   其实那里环境还可以,WiFi也挺快。他就勉勉强强再住一次吧。   黄河远叫了辆出租车,半小时车程开到了那家宾馆。黄河远想了想,还是给老爹发了条短信。黄振华虽然掉钱眼里了,但确实很看重他,要是不确定他安全,说不定会直接报警,还是报个平安比较好。发了短信之后,黄振华果然马上就打来了电话,他现在一点也不想理,干脆关了手机。   前台小姐姐对他印象深刻,微笑说:“小帅哥,怎么每次见你,眼睛都红红的?”   黄河远拿过房卡,冷酷道:“别叫我小帅哥。”   前台小姐姐尴尬地笑了笑:“……不好意思。”   黄河远:“叫我大帅哥。”   前台小姐姐噗嗤一笑,黄河远双手插袋,酷酷地走了。   黄河远这一天占据了四章的篇幅,哭了大几千字,着实有些泪尽人亡的意思,扑上床撅着屁股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完成十五分钟的睡前瑜伽,滚进被子,十一点准时进入梦乡。   虽然睡得早,但没有老婆们的环绕,睡得一点也不安稳,早上八点准时醒来,眼皮像涂了胶水般睁不开。   再睡一会儿……黄河远心里刚冒出这个想法,又强行按了下去。   他必须按时起床,不然晚上会睡不着!   他艰难起身,丧尸似的站到窗户旁边,眯缝着眼,接受阳光的普照。   黄河远起床秘诀就是早起晒太阳,至少晒足五分钟,以促进血清素的合成。   昨天睡得不好,他晒了十分钟才逐渐恢复神智,在窗前来了一段free style。“早安,太阳起了我也起踩着滑板去赶集谁也别来和我逼逼我要找点neinei吸哟哟,早安,老婆们人间向日葵要去洗澡了洗完澡出去拈花惹草……”   黄河远蹦到厕所,偏头一照镜子,原地裂开。   昨天哭得太厉害,今天眼睛肿得像猴子屁股,就剩中间一条缝能漏光。   “嘶……”黄河远捧着脸蛋,盯着镜子使劲儿瞧,“好丑啊……怎么会这么丑啊?”   人间向日葵遭到暴击,险些自闭,洗完澡拈花惹草的心情也没有了,点了一份酒店的早餐,心情沉重地吃完,心情沉重地上起了网课。   十一点半网课结束,黄河远的眼睛还肿着。   平时他长得巨帅无比都要在家宅着,现在眼睛肿了自然不可能出门,打开外卖,准备在酒店待一天。   这家宾馆坐落在黄泥塘,是美食外卖的天堂,黄河远犯了选择困难症,滑了半天,看见一家紫玉饭团。   这个饭团和学校的不一样,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   黄河远下了一单,并备注:带一根黄瓜,粗一点的。八元跑腿费。   等了三十分钟,电话来了。   “喂。”   “是‘雪是上帝の泪’先生吗?”   “嗯。”   “……外卖到了。”电话那头的人说。   黄河远:“……”   外卖小哥声音听起来很是耳熟,干干净净,平淡如水。   这声音好像在哪里听过……黄河远怀着这样的疑惑打开门,终于明白了这熟悉感来源于何处。   “你……”黄河远退后一步,“你怎么在这里?”   白云间站在门口。他穿着黑色运动裤白色毛衣,看见黄河远的瞬间也退后了一步。失策,看见“雪是上帝の泪”这种ID时,就该提高警惕,以防遇见黄河远的。   黄河远陡然想起自己眼睛肿了,不帅了,立马抬手捂住眼睛,从指缝里看白云间。   “你送外卖?十六岁是不是算童工?”   白云间不回答,提起手中的袋子,淡淡道:“你的黄瓜在里面。”   “哦……哦!”黄河远才想起自己的订单备注,“黄瓜多少钱,一起算。”   “8.8。”白云间说着,递上一张二维码。   黄河远接过二维码,脑子里猛地闪过了一个想法。   “喂,”黄河远抬起头,认真严肃地说,“你知道我要黄瓜干什么吗?”   白云间:“……”   黄河远常年浸泡在互联网,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不该有的知识储备也都有了。   黄瓜,有很多用处,可以吃,可以敷,还可以用。一个单身男子在酒店叫了一根黄瓜,实在让人浮想联翩。   黄河远越想脸越红,甚至有了一点羞恼之意,“喂,我叫你带黄瓜,不是用来那个的,你懂吗?”   白云间:“……那个指什么?”   黄河远一把将黄瓜折成两段,“少装蒜。就是,我用黄瓜敷眼睛,不干其他事儿!而且,让你买粗点的,是因为横截面要覆盖我的眼窝!”   白云间终于懂了,古怪地看着黄河远,古怪地哦了一声。   黄河远眼见自己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一把拉住白云间,“我不管,你就在这里看我敷眼睛!”   “……黄河远,你不对劲,”白云间莫名其妙地推了推眼镜,“不管你要干什么,都不关我的事。”   黄河远炸毛:“不行,我要证明我的清白!” 第18章 刁蛮少爷很欠揍   “好,你证明。”白云间推了推眼镜,“先扫码付钱。”   黄河远狐疑道:“我付完钱你就跑了吧?”   白云间:“……”没错。   黄河远证明清白的方式就是强行把白云间拉进房间,平躺在床上,自捅双目般将两截黄瓜戳到了眼皮上。   “我不是那种人,你懂了吗?”   白云间:“……”他好怪。   他见过很多奇怪的人,但从来没有一个人像黄河远这样,怪得如此清新脱俗,剑走偏锋。   “我懂了。”白云间说,“可以扫码了吗?”   黄河远拔下黄瓜,抽了两张面巾纸,优雅地揩了揩眼睛。他自以为亡羊补牢地挽救了自己的形象,满意地点了点头,“拿码来。”   白云间递上二维码,黄河远正要扫,突然又抬起了头,眼神别扭又好奇,“我能看看你额头吗?”   白云间当机立断,转身就走,“黄瓜送你了。”   “喂!”   黄河远对“打破禁忌”这种事有着谜一样的热情,不让他干什么,他偏要干什么。白云间不让他看额头,那他还非看不可了。   他一跃而起,故技重施,抓住了白云间的衣摆,“让我看看怎么了?不就是额头吗?”   白云间并不是没有脾气的人,恰恰相反,他脾气也挺大,只是平时刻意隐藏了而已。   “为什么。”白云间回身,抓住了黄河远的手腕,“你有非看不可的理由吗?”   黄河远自然是好奇军训之后白云间的脸是不是真的被晒成了黑白分明两种颜色,不过这理由他实在说不出口。   黄河远:“……我就是想看看。”   “这不算理由。我不做没有逻辑的事。”白云间握着黄河远手腕,用力捏了一下。   白云间看起来是个弱不禁风的小白脸,握力出乎意料的大,黄河远嘶了一声,松开了手指。   白云间往外走,扭动门把手。   “白云间!big胆!”黄河远气呼呼地甩了甩手,“做好承受我怒火的准备吧!”   话音未落,黄河远冲上前去,一把搂住了白云间的腰,往后一拉,两人一起滚到了地毯上。   白云间:“……!”   白云间擅长打架,但从来没有一个敌人是奔着撩他刘海去的,反应慢了一点,黄河远的手就撩上来了。   温热的手按上额头,手心擦过皮肤,撩起额前的刘海。从来没有人碰过他的脸,包括他妈妈。这感觉很陌生,被触碰的地方好像不属于自己了,失控地开始发烫。   黄河远撑在白云间身上,瞪大眼睛看他的脸。   正值青春期的少年,脸上总有青春痘,毛孔什么的。然而,白云间的脸实在白净得过分了,阳关从窗户外面透进来,照亮了他半边脸,脸上的汗毛比光柱里飞舞的尘埃还细。   “你……!”黄河远惊呼,“不是说你脸晒成了两种颜色?”   白云间忍无可忍,抬手就是一拳,正中黄河远下巴。   “啊,唔——”黄河远往后一仰,但人依然坐在白云间腰上,反手就要打回去。白云间擒住他的手,往下一翻,反客为主,压在了他身上。   “适可而止,别作死。”白云间冷冷地说了这么一句,撑着地板就要站起来。   黄河远痛得泪眼朦胧,只想找回场子,伸手不知抓到了什么东西,用力往下一拉。   滋溜——   右手似乎抓到了一条长长细细的布条。   鞋带?   黄河远用力闭眼,挤走眼泪,低头一看,大骇。   “啊操操!!!!”   白云间今天穿的是休闲运动裤,控制腰带松紧的绳子刚才被他整根抽出来了。   “还给我!”白云间惯常古井无波的语气崩了,一手提着裤子,一手握拳,刘海遮住了眼睛,但从脖子上突起的青筋来看,他的眼神必然凶狠。   通过刚才的交手,黄河远意识到论打架他远远不是白云间的对手,当即能曲能伸,蹦上床,高举裤绳在手心绕了个结,“你别过来,不然我打死结了啊!”   白云间:“黄河远!” 第19章 酒店演员请就位   白云间往前走了一步,黄河远心中警铃大作,作势要打结。   “我告诉你,我手超级灵活,三秒内能打五个结!你觉得是你脚快,还是我手快?”   事实上,白云间有把握一秒内冲到黄河远面前,瞬间将他秒掉。   然而,有一个问题——黄河远在床上,而他裤子不提着会往下掉。两个人为了抢一根裤腰带在床上打作一团的画面已经足够糟糕,要是裤子再被黄河远扯掉了……白云间简直不敢想。   见白云间明明很生气,却钉在原地不动了,黄河远得意地哈了一声,感觉下巴痒痒的,似乎有什么液体顺着皮肤往下来。   艹,不会激动地喷口水吧?抬手一抹,触手鲜红。   是血。   白云间刚才打他下巴,牙齿磕到嘴唇,破皮了。   难怪那么痛!黄河远眼眶逐渐蓄泪,顿时不敢用力讲话了,“我这……会留疤吗?”   白云间:“……只是破皮而已。”   破皮不就约等于破相吗?黄河远泪花闪闪,然而想到自己的眼睛已经肿了,今天绝对不能再哭,硬是憋着,薄薄的嘴唇撅得老高,可达鸭见了都要直呼内行。   白云间一看黄河远的表情,倍感不妙。上次喷了他半罐可乐,这位大少爷哭哭啼啼了一路,这次打出了血,他得闹成什么样?说不定要从楼上跳下去了。   不行,得想个办法。当时,离黄河远的眼泪夺眶而出还剩下一次眨眼的时间,白云间大脑极速运转,冒出了一个最优方案。   黄河远作势要闹:“哼……”   白云间突然低头摘下眼镜,捂着脸:“呜……”   黄河远:“?????”   大少爷的眼泪刚探出个头,活生生被白云间吓得缩了回去。   白云间靠着墙,衣服裤子和头发都被他扯乱了,手背贴着眼睛无声无息地抹眼泪,鼻尖红红的,委屈地翕动着,仿佛受了天大的欺负。   “喂……你怎么突然这样……”黄河远抹去唇边的血,手指绕着裤绳无措地纠结在一起,“你别哭啊……明明挨打的是我……”   白云间的头更低了。   “那个……对不起嘛。”黄河远烦躁地捋了捋头发,“你别哭了行吗?”   在黄河远看不见的地方,白云间微微勾了勾唇。白云间的方案很简单,抢先一步走黄河远的路,让他无路可走。这个办法并不是对每个人都适用的,同样是大少爷,如果换成顾海宇,他八成无动于衷,甚至哈哈大笑。但黄河远不是这样,他嚣张跋扈,又善良好骗。   “你……把裤子脱了。”黄河远忍辱负重地下了床,把老爹哄他的语气学了个九成九,“我帮你把带子穿回去,行了吧。不哭了,没事,我也不怪你,我不痛。”   白云间:“……”脱裤子倒是不必。大少爷实在是善良过头了。   “你脱吧。”黄河远捂住眼睛,“反正就我们两个人,你别说出去,谁也不知道。”   白云间沉默片刻,压低声音,“……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陌生的酒店房间,床上散落着两截粗大的黄瓜,床边站着两个男生,一个叫黄河远,一个叫白云间。白云间衣衫不整,他还拽着白云间的裤腰带。   黄河远终于反应了过来,手里的裤腰带仿佛变成了一条细蛇,他几乎惊恐地甩开带子,两只手都捂上了眼睛。   “我是直男。”黄河远闭着眼睛强作镇定,“你也不是女孩子,还长得那么安全。脱吧,我扛得住。”   白云间:“……”我扛不住。   黄河远听见白云间在走动,还有门“磕哒”一声被扣上的声音。   他走了?   黄河远睁开眼睛,隐约看见厕所里有一个人影。   这个酒店的厕所装的是毛玻璃,只能隐约看见白云间的身体轮廓。   白云间在弯腰脱裤子。   腰挺细的,难怪没有腰带裤子就穿不住。   腿也挺长,上次在澡堂看见白云间好像没有腿毛,真奇怪……   黄河远摸了摸自己的腿,忽然反应过来——啊啊啊白云间有没有腿毛关我屁事!   黄河远手忙脚乱地摸出手机,想百度一下“如何把运动裤腰绳穿进去”,刚在搜索栏打完字,QQ电话响了。   是顾海宇。   正如昨天顾海宇说的那样,他来找他出去玩了。   其实,黄河远并没有特别讨厌顾海宇,但他一想到他老爸其实是在利用他和顾海宇妈妈打关系,他就无法坦然和顾海宇相处了。   黄河远皱着眉头想了几秒钟,还是接了电话。   “黄桑,下来。”顾海宇说。   “顾海宇,”黄河远清了清嗓子,“我们当不成朋友。我直说了吧,我只是我爸和你家建立利益关系的一环,先不说我们没有友谊,哪怕有,也不纯粹,是混合物。”   顾海宇:“……”   黄河远:“混合物就是由两种或两种以上混合起来的物质。你懂我的意思吗?我们的友情,从一开始就是脏的。”   顾海宇沉默良久,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哈哈哈哈哈哈黄桑,你怎么会那么纯?怎么办,我好像越来越喜欢你了。”   “滚!”黄河远骂了一声,“反正,我不要和你一起玩。”   “来嘛。”顾海宇笑,“我没什么朋友,可怜可怜我?”   黄河远:“……放屁。”   “真的,我之前都在少林寺念经呢。”顾海宇半真半假地笑,“我今天想去打架,都找不到人帮我。”   黄河远摸了摸刺痛的嘴唇,认清了自己武力值不高的冰冷现实,很有逼数地说:“那更别找我,我不打架。我承受不起破相的风险。”   “也没指望你,在一边看着就行。”顾海宇说,“我打人容易昏头,你只需要阻止我,别把人打出毛病就好了。”   “……哈?”黄河远挠了挠头发,“我不在家。不对,你为什么要打架?”   “见面说吧。”顾海宇语气依然带笑,但要是仔细分析,就能品出一丝阴沉的味道,“我就在洛嘉酒店大厅。你快点。”   黄河远悚然,他在洛嘉酒店这件事,连他爸都不知道,顾海宇是怎么知道的?   “你……怎么知道我在哪?”   “算出来的。”顾海宇神神秘秘地说。   “我不信。”黄河远皱眉,“你又不修仙,哪有这么准。你丫的不会在我身上装GPS了吧?”   顾海宇确实是靠实力算出来的。他早上去找黄河远,扑了个空,黄他爸告诉他黄河远往黄泥塘的方向走了。黄泥塘只有一家星级酒店,就是洛嘉。按照黄大少爷的性格,自然会挑最好的酒店住。恰好他家有洛嘉酒店的股份,托人查一下入住信息就行了。不过,他不能把推理过程告诉黄河远,得维持自己的神秘感。   “   你下来,我就告诉你是怎么算出来的。”顾海宇挂了电话。   黄河远没什么好收拾的,环视一圈,唯一要收拾的就是厕所里的白云间。   “喂……”黄河远喊了一声,“你穿进去了吗?”   过了几秒,厕所的毛玻璃被拉开,白云间跨了出来。   他在厕所里整理了一番,厚重的刘海整整齐齐地归了位,盖在额头,仿佛可以防弹,白色毛衣和运动裤也一丝不苟地穿好了。   他又土回来了。   黄河远皱了皱脸,“那什么……我刚刚把8.8块钱扫给你了,上次感冒药的钱也一起转了。我不是故意欺负你的,你别哭了,知道吗?”   听着大少爷奶里奶气的纯良之语,白云间都有点不好意思演他了,淡淡道:“我没哭,我装的。”   黄河远:“?????”   白云间拧开门锁,关上门,跑路,一气呵成。   黄河远拉开门,白云间正跨进电梯,侧影一闪而过。   黄河远跳脚:“白云间?!你又阴我?”   黄河远气呼呼地收拾好东西,气呼呼地下楼退房,顾海宇果然和他在电话里说的一样,在大厅等着了。   他瘫在沙发上,无聊地抛着一枚硬币,看见黄河远下来,哟了一声。   “黄桑,嘴唇怎么破皮了?”   黄河远:“……”   顾海宇揶揄道:“我刚刚看见白大佬从电梯里出来了。难道你的嘴是……他咬的?”   “滚蛋。”黄河远炸毛,“你少提他,气死我了。”   顾海宇拉长声音:“哦——!”   “噗嗤!”前台小姐姐满脸姨母笑。   黄河远:“……”啊啊啊岂可修! 第20章 热气腾腾狗血来   因为黄河远的存在,顾海宇出门打架的前戏显得尤其漫长。   大少爷退了房,立马去买了一副深绿色的金边墨镜。这幅墨镜仿佛就是为了他鼻子定制的,戴上之后显得鼻梁更加高挺笔直,少爷的稚气被掩盖了大部分,原地变成了潮炫狂野小酷盖。再加上他穿了一件oversize黑色夹克,破洞牛仔裤和高帮皮靴,目中无人地站在街头,仿佛马上就要来一段嘻哈。   顾海宇:“……你是去打架,不是去泡妞。能朴素点吗?”   “已经尽量低调了。”黄河远深思熟虑,非常谨慎,“我们要不要买几张纹身贴,贴脖子和手臂上,先从气势上压倒敌人。”   顾海宇:“……我谢谢你,不用了。小场面而已。”   顾海宇这次是去寻仇的。这仇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他弟弟顾海哲今年上小学二年级,每天都有三十块的零花钱,然而这些零花钱都进了一个高中混混的口袋。老弟脾气软,一直没敢和家人说,要不是昨天老弟向他借钱买玩具,他多问了几句,还不知道要被混混勒索到什么时候。   “高中生勒索小学生零花钱?也太没追求了。”黄河远陷入沉思,“不过,如果不在同一个学校,你要怎么找?”   “听我弟的形容,他身上的校服是十六中的。”   十六中就是教导主任嘴里的技校,x市最烂的高中,怀孕率比升学率还高,每年都有大批的学生辍学。这所高中的实质是将一群家里没关系,成绩没出路的未成年少年圈在一起集中管理,出淤泥而不染,自强奋斗的学生自然是有的,只不过很少,更多的是游手好闲,甚至敲诈小学生的烂泥。   “十六中啊……”黄河远对x市的高中没什么概念,“没听过。”   顾海宇眼底闪过一丝厌恶,“没听过正常,垃圾集中营,听了脏耳。”   “呵,你哪里来的优越感。垃圾也有垃圾的价值。宏观来看,人类这个种族就是地球的垃圾,谁也不比谁高贵。”黄河远一脸深沉地说。   顾海宇被黄河远的中二光环闪瞎了眼,他是领教过他的抬杠能力的,不打算和他争辩,跨上摩托车,“走吧,带你去看看十六中。”   黄河远警惕:“你有驾照吗?”   “……我会开,上来!”   “那就是没有!”黄河远甩下滑板,蹬板直行,“你开上天我都不会坐。”   顾海宇:“……”   黄河远怕痛,相当惜命,坚决不坐顾海宇的摩托车。顾海宇往前开一段路就得停下摩托等他。   不该叫上这位祖宗的。顾海宇沧桑地摸了摸下巴,胡子都被黄河远折腾出来了。   “艹,我不等你了,他们快放学了好吗?”顾海宇心累,“早知道就叫白大佬了,他可比你靠谱多了。”   “……有他没我,有我没他。”黄河远撅了撅嘴,“你叫他呀,我回去了。”   “叫了,他说他要送外卖,不来。”   “那你还说,本来我今天要补番呢,要不是因为你,我会在这里滑滑板吗?”   因为摸底考的关系,二中放假比十六中早了一天,黄河远到十六中校门口的时候,他们正好放学。   十六中的教学楼很新,像是近年来刚建起来的,围墙奇高无比,白墙黑瓦,教室里没有空调。   校门口旁边是个车棚,里面停着密密麻麻的电动车,顾海宇的摩托混在其中,看起来很突兀,他正倚着车子抛硬币,胸有成竹的样子。   黄河远实在无法理解他的自信,问道:“你连人也没见过,怎么堵得住?”   “我知道他长什么样。”顾海宇拿出手机,点开相册,“早上去我弟学校查监控了。”   照片并不清晰,是个穿着红白校服的平头男生,个头挺高的,几乎和顾海宇差不多。   “他额角有一块胎记,”顾海宇指了指照片,“像个五角星。我刚问了门卫,门卫说这货很有名,刚上高一就收了一堆小弟。他有辆电动车,我们就在这里等,总能等到的。”   黄河远盯着照片看了好久,突然说:“我有个幼儿园同学,太阳穴就有一个长得像红色五角星的胎记。幼儿园老师都叫他星星。”   顾海宇笑了笑,“说不定就是他,今天见见老同学。”   “不可能,”黄河远摇了摇头,“他家不在x市,怎么会来这里上高中。”   “你不也来了?”   “谁会转来十六中啊?”黄河远脱口而出。   说完,黄河远怔了怔。他发现,就算他刚才冠冕堂皇地纠正了顾海宇的“垃圾论”,但是他潜意识还是觉得,在十六中上学并不是一件光荣的事。黄河远第一次意识到,他可能是个虚伪的人。   顾海宇不懂黄河远在琢磨什么,一下一下地抛着硬币:“你那幼儿园同学叫什么?”   “我想想……”黄河远从记忆库里提取资料,“星,踏上星星,木头……哦,他叫穆临星。”   顾海宇:“……”   叮。   硬币落地,发出一声脆响。   顾海宇破天荒地没有接住硬币,手掌凝固在半空,紧紧握住了空气。   黄河远看顾海宇表情,感觉他浑身冒黑气,“你怎么了?你俩也是同学?”   顾海宇:“……”   和软绵绵的乖宝宝弟弟不同,顾海宇从小就是个硬茬子,浑身的精力无处发泄,而且对血腥有着病态的迷恋,没事总想着解剖小动物。他被老爹教训过,医生也看了,没什么用。他老爸是个相当正直的缉毒警,怕儿子以后长成了变态杀人狂,经过高人指点,在他九岁那年,把他送进了少林寺。   少林寺的日子清苦无聊,那时顾海宇恨死他老爸了,刻苦锻炼,打算放假回家要和老爸打一架。   这架没有打成。   老爸殉职了。   不像电影里那样死得轰轰烈烈,只是一个平常的扫黄打非任务。进了包厢,逮住一窝吸毒的,其中一个男人从背后偷袭,一棍子敲中了他的后脑勺,当场死亡。   爸爸殉职那天,妈妈早产也进了医院,提前两个月,情况很凶险。顾海宇在产房外跪了一夜,他之前从不信神佛,而那个晚上,他把自己会念的经都念了一遍。黎明白光初现,一墙之隔传来了弟弟虚弱的啼哭,而他的脚下,三层楼的距离是太平间,正躺着父亲的尸体。他发誓会珍惜能照顾妈妈和弟弟的机会,克制心中的恶念,不主动挑事,不主动伤害。   直到今天,直到刚才听见穆临星这三个字,他心里又涌上了见血的冲动。   袭警的吸毒犯判了死刑,而他还有一个儿子,叫作穆临星。   “没事儿,被你记忆力震惊了。”顾海宇扯了扯嘴角,紧绷的肌肉一寸寸放松下来,弯腰去捡硬币,一只鞋却比他先了一步,踩在了一元钱上。 第21章 踩点更新咩咩咩   鞋是蓝色的盗版匡威,鞋带颇为干净,只是鞋面被反复清洗,褪了色,显得很脏。   黄河远握紧滑板,“嗳,来了来了!”   那人往后退了一步,顾海宇直起了腰,没有去捡那枚硬币了。   顺着鞋往上看,视线扫过牛仔裤和红白校服,定格在眼前人的脸上。   小麦色的皮肤,太阳穴有一块暗红色的星形胎记,五官硬朗,眼神沉郁,看起来不像16岁高中生,倒像个26岁饱经社会毒打的打工人。   “穆临星?”顾海宇眯了眯眼睛。   穆临星的目光在顾海宇身后的重型机车停留了几秒,才看向他,“……什么事?”   “啊……没什么大事。”顾海宇笑出白森森的牙,“来揍你。”   这句话似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说话的同时顾海宇抬起了腿,尾音消失在空气的瞬间,鞋尖陷入穆临星的皮肉,他重重地倒在地上,痛得青筋暴起,他大概无法忍受被人打倒,立马撑起上身,但痛得压根起不来,捂着胃痛苦地干呕着。   黄河远没想到顾海宇一上来就打这么狠,一把拉住他,“喂,别打了啊,内脏不能这么踢!”   顾海宇偏过头,眼球布满血丝,仿佛开了邪王真眼。黄河远吓了一跳,更用力地抓紧顾海宇的衣服:“交给我处理,你冷静点。”   “穆哥!”“打起来了,穆哥和人打起来了!”   周围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纷纷围了过来。   黄河远大开眼界。在他的审美体系里,土分为两种,第一种是白云间那种浑然天成,泯然众人的土,另一种就是自以为时尚的,只能在互联网上才能见识到的土。   他之前以为快手的精神小伙都是为了视频效果演出来的,直到他来了十六中。齐刷刷的锅盖头,红的黄的紫紫的,五颜六色地聚在一起,着装也很统一,勒裆紧身裤下面露出一截脚踝。他们叉着腿站在穆临星身后,一脸戒备地盯着黄河远。   是的,虽然打人的是顾海宇,但在他们看来,黄河远这种打扮的才更像是老大。   “你们哪个班的?!”一个男生夹着烟,隔空点了点黄河远,“打我穆哥,不想活了?!”   黄河远从审美冲击中缓了过来,注意到他说的是哪个班的,顿时不高兴了。想他黄河远一身精心搭配的造型,能和他们学校的画风一样吗?简直是奇耻大辱!   “哇达西!十几年来专业致力于帅裂苍穹每一天的……二中校草黄河远。”脸不红心不跳地摘下墨镜,黄河远两臂交叉抬了抬下巴,“ay,从今往后一万年,你们都将牢牢记住今天。我,黄河远降临十六中,亲手为你们树立了时尚潮流指向标。”(注:《悟空传》:从今以后一万年,你们都将记住我的名字,齐天大圣孙悟空。)   顾海宇忍不住偏头看了他一眼,这得是多厚的脸皮,才能坦然说出这种话。   “……什么,他在放什么狗屁?”   “二中的?二中不都是一堆书呆子吗?还有这么狂的,敢来我们学校挑事儿?!”   一个女生问:“你刚才说什么时尚潮流指向标?我怎么没看见?”   黄河远张开双臂,“时尚潮流指向标就是我。你们都穿得太丑了!要向我学习!”   “……”   “……”   一片死寂,对面阵容呆若木鸡。   “大哥……你把仇恨拉满了。”顾海宇带黄河远是为了阻止他打架,但现在看来,黄河远很有可能会引起一场群殴,“快溜吧,罩不住你了。”   “不可能!”黄河远单纯且自信,“他们马上就要向我讨教穿搭之术了。”   顾海宇:“……”   “什么傻逼玩意儿?!”夹烟哥率先反应过来,烟头往地上一扔,“兄弟们,干他!”   “干他!!!”   “教二中的呆子做人!”   五六个锅盖头气势汹汹地逼来,黄河远见大事不好,能屈能伸,转身就跑。   “哇啊啊啊,”黄河远往前狂奔,头发迎风招展,“打我的人都会变成猪!!!!”   ————————   白云间坐在自家店里的角落,捧着一本牛津词典,靠着墙低头背单词,词典摊到了三分之一的位置,久久没有翻过一页。   每背一个单词,脑海里就会闪过一幅幅虚构的画面。   比如顾海宇下手没数,把人打得血肉模糊,两人双双进了派出所,黄河远哇哇大哭。   再比如他们被混子包围,双拳难敌四手,黄河远被打得哇哇大哭。   又比如顾海宇骑着摩托先跑了,黄河远手机被抢,衣服被扒,缩在角落里哇哇大哭。   总之,每一个猜想都是以黄河远哇哇大哭作为结尾,吵得他心神不宁。   不用管,一个是富二代,一个是官二代,就算被欺负了,也不至于会受什么严重的伤害。   顾海宇不会有事,但黄河远……   白云间推了推眼镜,脑子里又不可理喻地浮现出一个流着瀑布泪的小人。   “呜哇呜哇呜哇呜哇……”小人咧嘴。   吵死了。   “呜哇呜哇呜哇呜哇……”小人蹬腿。   他的精神被污染了,净化的方法只有一个。   白云间猛地合上字典,“妈,我去送外卖。”   白绣奇怪地抬起头,“去哪里送?”   “十六中。”   ————————   黄河远溜着一串五颜六色的小伙绝尘而去。   “黄河远!艹,没叫你真的跑!”顾海宇嘴上说着让黄河远快跑,实际上还是觉得待在他身边最安全,吼了一句跨上摩托车,掏出钥匙,还未插入锁孔,一只手臂勒上脖子。   是穆临星。他的手臂力量很大,鼓起的肌肉像钢筋一样箍着顾海宇喉咙,拖着他往后,硬是把185cm的顾海宇拖下了摩托车座。   顾海宇身体挂到地上时,抬腿勾住了穆临星的腰,翻身而上,一拳击中他脑袋。穆临星松了劲,顾海宇掐住他脖子,狠厉地笑:“你和你老子真是一模一样,都喜欢在背后搞偷袭,死垃圾。”   穆临星瞳孔一缩,他被掐得满脸通红,声音一丝丝从喉咙里漏出来,“你……是谁?”   顾海宇舔了舔嘴唇,俯身凑近穆临星的耳朵,“我姓顾。”   顾……他是那个警察的儿子……穆临星很确定地想。他被掐得缺氧,恍惚间回到了八岁的时候,奶奶一夜之间仿佛苍老了十岁,沉默地牵着他坐了半天火车,去了外地一个灵堂。灵堂有很多人,他们一到,所有人都用诡异的眼神盯着他。他很怕,奶奶拉着他跪在一张黑白遗照下,磕了三个头。   咚,咚,咚。   这带血的磕头声,仿佛他人生的丧钟。从此以后,他再也不是穆临星,别人提起他的第一句话便是“吸毒杀人犯的儿子”,他一辈子都要背负着这个罪名活下去。   可是,凭什么呢?凭什么他要承担这样的命运!   “这……不是我的错……嗬……”穆临星抠着顾海宇的手腕,急促呼吸间一滴眼泪从眼角挤出来,“他是他,我是我!他已经死了!”   “你,错就错在不该再惹上顾家人。”顾海宇更用力地收紧手指,低低地笑起来,“你这样的垃圾,活得很痛苦吧,我佛慈悲,我送你下去和你爸作伴……”   顾海宇享受操控生命的感觉,他能感觉到穆临星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脆弱的喉结在他手心不停滑动着,像一只飞不出他手心的小鸟。   他的瞳孔马上就要放大,心脏停跳,那垃圾最后的血脉将在他手里断了最后一口气。   这时,裆下传来一阵剧痛。   穆临星在垂死之际对他的蛋下了狠手,用了让他断子绝孙的力道。   “嘶啊——”顾海宇放松了手指,面容扭曲地抽了一口冷气。   穆临星护着脖子,咳得撕心裂肺,边咳边往外爬。他得爬去有人的地方,这个人是真的想杀了他。   “混蛋……”顾海宇咬牙切齿地抓住穆临星后脑勺的头发,往水泥地上用力一磕。   咚!   剧痛从额头开始蔓延,脑浆似乎混沌地被搅在一起,口鼻充满了浓烈的血腥味。   “你也想……成为杀人犯吗?”   穆临星喷出一口血,“那来吧,杀了我。”   “你以为,我不敢吗?”顾海宇揉了揉穆临星的头发,温和地说,“哪怕杀了你,我也不会有任何的愧疚。”   “那你家人呢?”穆临星呸出一口血沫子,“判死刑一了百了,造的孽全是你家人替你还!”   咚!   顾海宇像摁皮球似的按下穆临星脑袋,冷酷道:“闭嘴。”   “叮铃铃~”身后传来清脆的自行车车铃声。   顾海宇偏头,冰冷的可乐毫无预兆地滋进了他的鼻腔。   “顾海宇。”耳边响起一道平淡如水的声音,眨去眼睫上噼里啪啦的可乐,人影逐渐清晰。   是白云间。   他骑着一辆朴实无华的老式自行车,是大爷大妈最爱的款式,前面有菜篮,后面有座位那种。   白云间骑在上面毫无违和感,一条长腿支着地,手里握着一罐可口可乐,这个滋他一脸的罪魁祸首仰头咕咚咕咚喝完了剩下的可乐,然后把易拉罐扔进了车篮里。   “你……?!”   可乐顺着脖子流进衣服里,冰冷粘稠,顾海宇顿时明白了上次黄河远被喷一脸为什么会那么生气。   “那谁呢?”白云间问。   “他……往东边跑了。后面跟着六个垃圾。”顾海宇站了起来,晃了晃脑袋,“艹,这可乐够冰的。”   “清醒了?”   顾海宇阴沉地笑,“你不来我也能克制住自己。”   白云间停好自行车,翻过穆临星的身体。被血糊住的一张脸,脖子上五个手指印清晰可见。   还活着。白云间松了一口气,“得送医院,额头上的伤口需要缝合。”   “你为什么这么冷静?”顾海宇拿出手机叫救护车,“你不质问我为什么把他打成这样,你也不怕我。”   “……你打的又不是我。”白云间跨上自行车,“我去找那个谁。”   ————————   十六中旁边盖满了低矮的居民楼,一栋栋年代久远的平房鳞次栉比,毫无秩序地排列开来,小巷子纵横交错,黄河远在里面跑得气喘吁吁。   他已经跑了十分钟了,大概率会因为跑步跑得太慢了而被人群殴上一顿。   跑步可怕,还是挨揍可怕?   黄河远仔细权衡了一番,停下了步子——宁愿站着挨揍,也不想再跑一步路了!   “你怎么停下来了!”夹烟哥扶着膝盖喘了一口气,“小样儿,你还真能跑!”   黄河远也喘了一口气,“我才没跑,我这叫战术性撤退。来吧,一起上,老子一根指头就能把你们干碎!”   “就你?”小黄毛竖了个中指,“二中人,路还长,你别嚣张,以后他妈的不定谁辉煌!”   “呵,”黄河远凹了一个超级嚣张的造型,“人生路的距离由我自己定义我就是嚣张得不讲任何道理我管你辉不辉煌不煌你灰头土脸我OK你黄金万两我OKman,I really don't care。”   “卧槽,他讲话好快。”黄毛挠了挠毛,一个紫毛上前一步,岔开腿指着黄河远,“铁子,你少拽鸟语,你听听我们的中国话。天黑路滑,社会复杂,水浅多王八,遍地是大哥。今天你叫一声哥,哥可以把面子给你!   ”   “可笑,”黄河远勾起嘴角,“Keep real没有罪,你的面子就像刚做的饼子,一掰就稀碎!叫哥,门都没有!”   “哟呵!也是个社会人!”   黄河远:“……”   狭小的巷子里,社会摇和rap来了一场激烈的对决,过了几分钟,两种文化求同存异,和谐地交融在了一起。   “哥们儿,”夹烟哥给黄河远分了一根烟,“你和那开摩托的哥们儿来十六中干嘛?”   黄河远接过烟,不太熟练地把烟夹在了耳朵上,“哦,来打架吧。”   几个男生嘎嘎笑起来。   紫毛说:“你要再往里边跑,其实我们也不会追你了。里面是黄泥塘最乱的地方,第八巷子,住的都是真正的混子。我们穆哥和他们老大结仇了,见一次打一次。”   “你们还不算混子?”   黄河远震惊。   “瞧你说的,我们哪里混了。”夹烟哥大为不满。   黄河远:“……”好像也是。   “我们在这里遇不上他们吧?”黄河远问。   “遇不上,放心!”   黄河远这人,总是怕什么来什么,他们走了没几步,就和几个更加社会的人迎面碰上了。   他们的气质和学生截然不同,几个三十几岁的大汉,怪异地盯着他们,“你们是十六中那几个小毛孩吧?今天给爷爷送钱来了?”   “卧槽!”夹烟哥推了黄河远一把,“跑跑跑!”   黄河远:“……”   十六中的几个哥们儿熟悉地形,分头跑了个没影,黄河远独自一人在小巷中乱窜,身后一个刀疤壮汉穷追不舍。   “卧槽……”黄河远拐了弯,忽听得叮铃铃的车铃声,下一秒眼前一黑,一辆自行车压着他的脚背骑了过去。   “啊——!”   轮子压过去其实不是很痛,黄河远是被突然出现的自行车吓到了,重心不稳往后倒,一只手伸过来拉住了他。   黄河远往前扑,闻到了清凉的薄荷糖味道。   抬头一看,一张熟悉的脸。   “白云间?!”黄河远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你怎么会在这里?!!!”   “送外卖。”白云间松开黄河远的手腕,“上来。”   黄河远没有废话,一屁股坐上白云间的车后座,“快蹬起来,有个超级壮的男的在追我!”   话音刚落,壮汉来了,堵在自行车前,刚露出一个得意狰狞的笑,看见白云间,脸上的横肉一抽。   白云间:“……”   壮汉:“……”   黄泥塘里的混混有一个共同的老大,是个退伍的兵痞子。而这兵痞子呢,有个巴结对象,不是什么大权贵,居然是一个对股票和基金很有研究的高中生。   他曾经放过话,谁要是惹了他的摇钱树,他就切了谁的唧唧。   这颗摇钱树,现在就站在他面前。   “你……”壮汉迟疑不决。   白云间:“叔叔,让开。”   “噢!”壮汉忙不迭让开了。   白云间慢悠悠地起步,踩着自行车在小巷里穿梭,黄河远坐在车后座,一脸懵逼,“他就这样让我们走了?”   “因为我看起来就没有钱。”白云间说。   黄河远觉得很有道理,点了点头,低头一看,发现自己正搂着白云间的腰。   “卧槽,我要下车!”   白云间刹了车。   黄河远红着脸哒哒哒往前冲,可恶,他腰好细! 第22章 妈宝爸宝手牵手   黄河远往前冲了几步,听见几声洪亮的狗叫,又蹦了回来,别扭地嘟了嘟嘴,“你先走。”   白云间:“你怕狗?”   黄河远叉着手臂呵了一声:“我不怕!”   白云间从黄河远的表情判断他怕狗,但这里的狗一般不咬人,点了点头,踩着踏板起步了。   他骑得不快,黄河远快步走就能跟上,越往前走,狗叫声越大,路过一处小院子,一只大黑狗从里面冲了出来。   “嗷汪嗷汪嗷汪……!!!”   “呜哇!”黄河远大惊,一脚踩上了白云间的自行车后座,反应极迅速,动作极轻盈,充分展现了街舞小王子卓越的身体素质,“狗!!!”   自行车受到了巨大冲击,龙头一歪,白云间反应快,伸出腿死死支棱着地面才没有栽倒。   狗也受到了巨大冲击,瞪着狗眼看着黄河远,哈哧哈哧地吐舌头。   黄河远眼睛瞪得死圆,以一种金鸡独立的姿势和黑狗对峙。   这条黑狗认识白云间,虽然被黄河远吓了一跳,但还是扑上来闻白云间的鞋子。   “狗!”黄河远鼓起勇气伸手去拦,“我命令你,不准咬他脚!”   白云间:“……”   黄河远嗓门挺大,白云间脑子嗡嗡响,见他伸手推狗头,反射性地抓住了黄河远的手。   黄河远的手很热,掌心冒汗,白云间突然想到,他去推狗头,是为了防止他被咬吗?   黄河远:“……”艹,他手居然比我白!不对,我堂堂一直男,怎么能和白云间牵手!   大黑狗迷惑地将脑袋凑过去,希望人类能摸摸它的头。   黄河远咻一声缩回手,跳下自行车,边跑边甩刚才被白云间牵了的手:“白云间,快跑啊!”   “……”白云间撑着自行车没动,弯下腰摸了摸大黑的头,不知道为什么,心情莫名愉悦,慢悠悠地骑了出去。   黄河远说不清自己是怕狗才跑那么快,还是因为白云间摸了他的手才跑那么快。   两个男的,摸个手有什么?主要还是狗的错!   黄河远心情平复下来,跑到十六中的车棚,顾海宇的摩托还在,人不见了,穆临星的几个社会摇小弟一看见他就气势汹汹地围了过来。   和刚才友好battle的样子不同,他们的表情都严肃凶狠,仿佛和黄河远有了深仇大恨。   “如果穆哥有什么事,我和你们拼命!”夹烟哥推了黄河远一把,“你到底来干嘛的?!”   黄河远茫然不解:“……怎么了?”   经过一番拉扯,黄河远才知道穆临星被打进了医院,而顾海宇则坐进了警车。   白云间姗姗来迟,问了一句:“谁报的警?”这一片学生打架滋事是家常便饭,一般都是告诉老师,很少有人直接报警。   “我报的。”黄河远默默举手,“因为之前好像要被群殴的样子,我就打了110。”没想到抓了顾海宇。   白云间:“……”确实是黄河远会做出的操作。   “活该!”夹烟哥流着眼泪点了一根烟,“他凭什么把穆哥打成那样,最好能在牢里关到屁眼松成向日葵!”   “……”黄河远掏了掏耳朵,把关于向日葵的脏话揉出去,维护顾海宇道:“你们穆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那么大一个高中生,勒索小学生零花钱,忒没种!”   夹烟哥气得口鼻冒出一溜长烟,仿佛受到了莫大的侮辱,“不可能,穆哥一天打三份工!哪有空勒索小学生!哪个小学的,你说来听听?”   黄河远:“……啊?”   黄河远本就是来看个热闹,对事情的发展一无所知,也许是一脸懵逼的样子太过真实,穆临星的小弟们骂骂咧咧了几句,就去公交站牌底下蹲着,打算去医院看穆临星。   黄河远和白云间站在车棚底下,显得有些突兀。   “……不会打错人了吧……”黄河远茫然四顾,突然在顾海宇的摩托车下面看见一滩血,猛地闭上了眼睛,心情沉重,“万一真的打错人了怎么办?”   白云间淡淡道:“这不是你打的,不需要你负责。”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黄河远有些反感白云间的冷静姿态,好像他的担心和愧疚是多余而可笑的。   然而,他的愧疚真实而沉重,因为他本该阻止顾海宇暴起伤人,结果他太不靠谱了,现在一个进了医院,一个进了局子。   “我去派出所看看,你要不要去?!”黄河远生硬地问了一句。   白云间正想说话,手机响了。他几乎是秒接,还没出声,电话那头是个女人就开始了密集的盘问,最后催他快点回家。   “你妈催你回家吃饭啊?”黄河远问。   “嗯。”   “嗤,”黄河远轻蔑一笑,“小妈宝。你回去吧,我自己去看。”   话音刚落,黄河远的手机也响了。   黄河远犹豫良久,踩着点接了电话,“喂……”   “宝贝儿子~”黄振华轻声哄,“你在哪里呀?晚上陪爸爸吃月饼好不好?”   “……十六中。”   黄振华顿了顿,声音陡然一转,“你怎么在那种地方,你别乱走,我来接你!爸爸十分钟就到。”   黄河远:“……”   “我走了。”白云间骑上了自行车,看了黄河远一眼,突然勾了勾嘴角,但他什么也没说,蹬着踏板走了。   黄河远莫名从白云间的微表情中解读出了“爸宝”二字,气得鼓起腮帮子,在原地直蹦跶。 第23章 振华本质鸽子精   老爸在鸽他这一方面果然从来没让他失望,说是十分钟到,硬是让他等了快二十分钟才出现。   幼儿园的时候,黄河远觉得一米九的爸爸像个吊儿郎当的巨人。现在看他,爸爸变成了一只巨大的鸽子精,挺着傲人的大胸肌,扑棱着风衣后摆朝他飞过来。   “儿子。”黄振华一把抱住他拍了拍,“没被人打吧?”   黄河远的脑袋埋在老爹胸肌之间发出闷响,“……哼,难道我就这么容易被人打吗?”   黄振华笑起来,自己儿子什么德性他还不清楚,那可真是太欠揍了。但是,就算欠揍,他也不允许别人打他一下。   “没事就好,下次别乱跑了。小顾同学呢?”黄振华问,“他说他来找你玩了。”   “……”提起顾海宇,黄河远心情又低落下来,坐上车,一五一十地把事情说了。   黄振华的脸越听越黑,靠边停车点了一根烟,“儿啊,你以后离顾海宇远一点,这孩子做事太冲动了。”   黄河远瞥了他一眼,“处心积虑让我和他交朋友的是你,现在让我离他远一点的也是你。黄振华,你方向盘往哪里转,我就得往哪边走是吧?你搞搞清楚,我是你儿子,不是你车子。”   黄振华:“……”好不容易把儿子哄回来,自然不能又把人气跑了,况且他说的也没错,这事儿怪他。   “不生气啊。我和你道歉,是爸爸错了。在我心里,赚多少钱都没你重要。”   “……行吧,我赦免你的罪。”黄河远揉揉眼睛,小声说。   他儿子就是这样,脾气大得离谱,偏偏又出奇得好哄,这让黄振华很忧心。儿子以后怎么找得到女朋友呢?会不会被坏女人骗得倾家荡产……   “儿砸,在学校有没有遇见心动的女同学?”黄振华试探道。   黄河远在脑子里搜罗许久,一张女同学的脸都没想起来,倒是莫名其妙浮现出白云间那张平平无奇的脸来,炸毛道:“没有!”   黄振华八卦极了,呵呵笑起来,“你这反应看起来不像没有嘛。”   黄河远哼了一声,“我才不要和她们谈恋爱,全都没我好看,我亏大了。”   黄振华:“至少是真实的吧。你那些女主播,化好妆,美颜滤镜一开,干脆换了个头。你看新闻了没,说不定人家是男的呢,嘿嘿嘿~”   “黄振华,你烦不烦,爬!”   ——————   晚上八点,白云间开始化妆。   今天是中秋节,每逢节假日,他都会给直播间的观众放一波福利——cos一个动漫人物。   上次军训时,从黄河远被子上印的粉毛美少女汲取了灵感,他决定cos成桃宫梅。(注:出自动漫《东京猫猫》)   戴上新买的粉色假发,猫耳发箍,穿上女仆装,站在镜子前望着自己。   托了骨架天生就小的福,哪怕长了肌肉,身材也偏清瘦,看起来还是挺少女。   然而再过一两年,身体加速发育,女装直播容易露馅。他妈妈不许他穿男装直播,所以他直播的次数播一次少一次了。   八点四十,白云间打开电脑调试设备。直播打游戏,技术可以偶尔垮掉,设备和网速不能垮,一旦遇到黑屏和严重卡顿,观众会快速流失。   白云间刚开始直播时并没有这种意识,在顾海宇妈妈没有送他新电脑前,家里二手电脑濒临报废,卡成PPT,那时候只有一个粉丝坚守着,打赏礼物,密集地发着弹幕。   他的ID名是人间向日葵。   为了防止意外,白云间提前五分钟开播。按照惯例,人间向日葵总是第一个到,气势汹汹地给他砸下一堆礼物,热情得让人害怕。不过今天却是迟到了,开播十分钟,也没看见他的ID,这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   或许他有事,也有可能破产了。白云间打开游戏,有些心不在蔫,也有可能他不喜欢看我打游戏了。 第24章 各有千秋中秋节   在互联网建立关系就像蜘蛛拉丝一样容易,也像蛛丝一样脆弱易断。白云间并不认为别人看他直播是理所当然的事,只是人间向日葵的存在感太强烈,一年来52次直播,他每次准时得像早上升起的太阳。他习惯了一睁眼就看见阳光的日子,但没想到今天是个阴天。   其他观众也发现了不寻常之处。   “向日葵土豪居然还没动静?”   “基金绿了,向日葵可能没有金瓜子了。”   “所以爱会消失对吗?”   “……”   他是出什么事了吗?白云间操纵着游戏人物砍BOSS,失神间按错了技能,他很快反应过来,往后闪现躲攻击,掉了三分之一的血。要不是他反应快,当场就挂了,这是一个非常低级的错误。   “不好意思。”白云间稍微坐直了一些,“走神了。”   平时他打出神操作的时候,弹幕没什么动静,毕竟已经习惯了,一个弱智失误却炸出了许多人。   “c女神居然因为向日葵没来失误按错键了。”   “舔狗舔到最后应有尽有。”   “巧合而已,别硬凑CP,c女神是大家哒。”   “不就是个失误吗?CC勇敢飞,妈妈永相随。”   “不要男妈妈不要男妈妈不要男妈妈。”   “……”   此时“人间向日葵”正托着脸蛋看月亮。   黄河远对中秋节没什么想法,他不喜欢吃月饼,而且这个象征团圆的日子衬得他们家格外残缺。以前黄振华中秋节也忙着应酬,都是他一个过的,但今年他难得有空,把场面搞得很庄重,在茶几上摆了月饼和老妈的照片,搬出了天文望远镜,真情邀请黄河远和他一起近距离赏月。   黄河远咬了一口月饼就不想再吃,摸了摸口袋,“爸,我手机呢?”   “看月亮,别看手机。”黄振华对着望远镜说。   “月亮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今天特别圆……”黄河远嘟嘟喃喃,“我手机就放在口袋了呀……”   黄河远的记忆力确实不错,但他记不住习惯性的动作,很多东西都是随手一放,想是想不起来的,只能硬找。   阳台找不到,那么真相只有一个——“黄振华,你是不是又把我手机藏起来了?!”   黄振华坦然点头,“对,就是我。好好的中秋节,你非要看女主播打游戏。爸爸好看还是女主播好看?”   “你干嘛自取其辱,”黄河远理所当然地说,“肯定是主播好看啊。”   黄振华:“……”   黄河远扑到老爹身上摸手机,“你把我手机藏哪了?拿出来!”   “你肯定找不到。”黄振华双手张开,放松地瘫沙发上,“随便就让你找着了,爸爸那么多年的魔术师生涯不是白混了。”   黄河远:“……”   黄振华从小痴迷于魔术,考上大学也没去读,拜师学艺去了。出师以后辗转各个地方表演,每天和妈妈穷开心。要不是后来妈妈病逝,黄振华遭遇了毁灭性打击,意识到坚持梦想就是个屁,弃魔从商了,他现在说不定已经成为有名的魔术师了。   看来老爹今天心情不错,居然主动提起了“魔术”二字,那和他玩玩也无所谓。黄河远退后一步,狂傲不羁道:“如果你随便就能威胁到我,那你以前教我的不都白教了?”   话落,黄河远张开手,手心赫然躺着一只劳力士。正是黄振华的腕表。   黄振华怔住,突然笑出眼纹:“可以啊儿子,手这么快,我都没感觉到。”   “一手交表,一手交机。”黄河远说。   黄振华手腕一翻,神乎其技地变出一只手机来,父子俩认真严肃的交换了“赃物”,黄河远一拿到手机,就蹦回了自己房间,锁好了门。   黄振华无奈地摇了摇头,抱着老婆的照片静静点了一根烟。   一支烟抽完,他轻轻说了一声,“宝宝,中秋快乐。”   ——————   白云间打了快一小时游戏,弹幕突然热闹了起来。   人间向日葵送出188个年度星光。   “来了来了,向日葵虽迟但到。”   人间向日葵送出两个告白气球。   人间向日葵:“是草莓味的c酱!c酱能喵一声吗?喵喵喵喵喵……!”   白云间看着满屏的喵喵喵有些想笑,人间向日葵总有一些天真的操作。比如现在,逗猫似的,好像他自己先喵起来,他就会跟着喵一样。   然而,他并不会喵。   “谢谢人间向日葵的告白气球。”白云间坐直身子,斜起了键盘。   弹幕五颜六色地划过去:“键盘越斜,打枪越狠。”   “c女神终于变身斜键仙!”   “向日葵buff无敌。”   c认真起来后,推进速度很快,战场只剩最后一人,她趴在草堆里,一枪爆了敌人的头。领完奖杯,c酱退出了绝地求生,坐在电脑前喝了一口可乐。   “休息一下,打只狼。”她说。   只狼是c酱之前一直在玩的一款噩梦级别单机游戏,打了快一个月了,剧情才过了一半。   人间向日葵:“c酱为什么在打绝地求生?你只狼不是没有通关吗?”   “壕,你觉得呢?”有观众接茬。   人间向日葵:“……”   和绝地求生不同,剧情向单机游戏,错过了时间可能就跟不上节奏了。她绝地求生玩了一个小时,等到人间向日葵来了,她才打开“只狼”,如果自恋一点想,她会不会在等他呢?   欧拉欧拉欧拉!黄河远在床上打了个滚,拱进被子里吼了几声,依然心潮澎湃,换了个小号赏了一堆礼物。   白云间望着闪过的ID沉默片刻才念:“谢谢‘c酱最爱向日葵’送的1314个小心心。”   “谢谢‘c酱最爱向日葵’送的虎牙一号。”   “谢谢……”   白云间边念,弹幕一边哈哈哈。“我赌这是壕的小号。”“向日葵的套路一套接一套。”“不要脸不要脸。”   “不要送了。”白云间突然说,“谢谢。”   白云间觉得,人间向日葵只要存在就可以了,他现在并不需要很多礼物钱。   满屏的礼物停下来,人间向日葵:“……那你喵一声!”   白云间:“……”   人间向日葵:“呜喵喵喵喵喵喵……”   弹幕起哄:喵一个喵一个喵一个!   相当洗脑。洗脑程度可以与某人的呜哇呜哇媲美。   “好吧。”白云间并不擅长卖萌,咳了一声,毫无感情地来了一声:“喵。”   喵完,白云间浑身不适,打开游戏页面,一句话也不说了。   人间向日葵:“卡哇伊,这是什么行走的缅因大猫猫,喵喵喵喵喵喵喵~”   弹幕:“喵喵喵喵喵喵……”   他的直播间就像捅了猫窝一样,充满了欢乐鬼畜的喵喵之声。   白云间并不讨厌这样的热闹。   ——————   顾海宇家万籁俱寂。   从警局出来后,他就被罚了禁闭,躺在床上看佛经。   “哥。”顾海哲偷偷进门,趴在床边,递了一个月饼给他,“哥,这是鲍鱼莲蓉馅,你尝尝。”   顾海宇:“……听起来很黑暗。”   老弟坚持不懈,顾海宇咬了一口,嘴角抽了抽,“吃起来更黑暗。”   顾海哲哈哈笑起来,露出豁口的大门牙。   “哥,妈妈说你去打架了,是因为我吗?”   “不是。”顾海宇笑了笑,“是我没控制好自己的脾气。”   “哥哥不要再打架了。”顾海哲皱起眉头来,“那个黄毛大人只是让我用所有的零花钱买他的茶叶蛋而已,没有打我。所以哥哥也不要打他。”   “……黄毛大人?”顾海宇挑眉问,“勒索你零花钱的人,头发是黄色的吗?”   顾海哲点头。   “……”穆临星头发是黑色的,糟,不会打错了吧。   “哥,你怎么不说话?”   “啊……”顾海宇合上佛经,指了指太阳穴,“那个人这里有红色的星星吗?”   “……好像没有。”   顾海宇:“……”   顾海哲自然不知道他哥表面不动声色,其实内心皱成一团,爬上床,闹着要听嫦娥奔月的故事。   “听完就睡觉。”顾海宇说。   “嗯!”   “很久以前,有一个很穷的村庄,里面住着一个强壮的庄稼汉。那一年夏天,天气很热很热,热得庄稼汉心浮气躁。他老婆,名字叫作嫦娥,长得很漂亮,只是天天都要唠叨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庄稼汉听得烦,总会打她。后来,嫦娥被他打怕了,连夜跟着野男人跑了。”   “庄稼汉觉得没面子,就编了一个老婆偷吃仙药,飞到月亮上的故事。这就是嫦娥奔月的由来。”   顾海哲一下把被子给蹬掉,气鼓鼓地说:“……哥,虽然我读书少,但是我知道你是乱编的!你不认真给我讲故事!”   “这是小时候咱爸和我说的。”顾海宇心烦地给弟弟盖上被子,“他想告诉我,不要乱打人,打人打到最后一无所有。我今天告诉你这个道理。”   “我才不会像你一样打人。警察叔叔多可怕呀。”顾海哲小声说,“让家里保镖去打。” 第25章 厌学祖宗一岁半   中秋节的夜市人来人往,街道的尽头时不时飞出三四盏孔明灯,晃晃悠悠地飞向夜空,像几尾摇曳在深海的鱼。   这些孔明灯大小相似,但细节却不一样,有的纸面上用毛笔写了祝福语,有的是寥寥几笔勾勒出的简笔画,墨迹未干,闪着水光。   穆临星半跪在地上,一手捧着鼓鼓涨涨的孔明灯,一手拿着毛笔在灯上飞快地勾画。薄薄的纸张笼着烛火,氤氲成昏黄的一团,照得他脸上的绒毛像宣纸的纤维,人和灯都像是画的一部分。   咔嚓。   闪光灯闪了一下。   拿着手机偷拍的女孩子没想到闪光灯没有关,被抓了个现行,见穆临星面无表情地侧过脸,额头上的纱布显得他越发凶了。女孩不好意思地退了一步,“我,对不起……不应该拍你的……我马上删。”   女孩的朋友倒是笑嘻嘻的,“帅哥,我们买你五个孔明灯,加个微信好不好?”   穆临星:“……”   “不好。”旁边的黄毛斩钉截铁地说,“帅哥没成年,只卖灯,不卖身。”   “那帅哥哪个学校的呀?”   穆临星画画的手微微一顿,黄毛笑嘻嘻地说:“自学成才。神笔马良第108代单传。”   女孩子哈哈笑了起来,没有再问了。   不管是出于做生意还是自尊心,穆临星都不想让别人知道他是十六中的学生,暗赞黄毛机智,停下笔问道:“这样可以吗?”   孔明灯上画着两个挽着手的女生,几笔就抓住了两人的特征,还贴心地进行了美化,哄得两个女生笑容满面地买走了最后五个灯。   黄毛按了一通计算机,开心到爆炸,“我们今天晚上赚了一千五百块!穆哥,你住院费有了,我们去医院!”   穆临星被打出脑震荡,但依然执着于赚钱,强行办了出院手续,蹭中秋节的热度出来摆摊。普通的孔明灯进价三块钱,卖价五块,如果要题字或者加画,一个可以卖出十五块的价格。穆临星一晚上画了一百多副简笔画,画得头昏眼花。   “不去,没有必要。”穆临星转了750元钱给黄毛,“回家吧。”   黄毛不肯收钱,低头说:“这钱我不要。如果不是因为我,你不会被打成这样。都怪我,对不起。”   此事长话短说。穆临星和黄毛合伙在小学门口摆了茶叶蛋摊,赚来的钱两人平分。   黄毛为了多弄点钱,挑了几个有钱又好欺负的小朋友,搞强买强卖,一个月过去竟没有被告发,直到顾海宇他们找上了门。黄毛自然是避着监控的,于是顾海宇只查到了同样穿着16中校服的穆临星。   “你替我挨了揍,这点钱都不够我还你的。对不起。”黄毛说。   穆临星知道顾海宇打他,不全是因为敲诈他弟的事情,他们之间的仇恨,不是三言两语能说得清的,只叹了口气,“没关系,就算我不知情,保护费我也有份。你以后不要勒索他弟弟了。”   “别说他弟,我再也不敢欺负小学生了……”黄毛哭丧着脸收拾小摊,“咦,还有一个灯!”   那是客人退掉不要的灯,它顶端破了一个小洞,是个残次品。   “哎……亏了三块钱。”黄毛把灯扔到地上。   穆临星沉默片刻,捡起了灯,“我们把它放掉吧。”   “啊?”黄毛挠头,“它破了一个洞,飞得起来吗?”   “试一试。”   穆临星点亮了蜡块,两个男孩蹲在地上,脑袋对着脑袋,等着灯纸鼓起来。   “穆哥,你有什么愿望要写吗?”   穆临星摇头。很小的时候他就明白,许愿是没有用的,当灾难降临的时候,要么熬过去要么死,没有其他办法。愿望成真对他来说,太奢侈了。   “那你替我写‘一夜暴富’吧。”黄毛满脸期待。   穆临星沾墨落笔,他的手很稳,哪怕无着无落地写,也是端正的楷书。   写完了字,手中的灯并没有要飞起来的意思。残次品果然是残次品,再怎么尝试也不会和其他完整的灯一样。穆临星心想,它该待在垃圾桶里,就像他一样。   “算了,扔掉吧。”   “……哦。”黄毛又抓了抓头发,突然大叫一声,“我知道了,我有办法。”   黄毛掏啊掏,从口袋里掏出一叠贴纸。   穆临星:“……”   “嘿嘿,”黄毛笑笑,“我本来以为你不来,就买了贴纸,万一有人喜欢呢?”   黄毛撕下一张星星贴纸,庄重地贴在了破洞的地方。   孔明灯温热涨鼓,越来越轻,像一个蹒跚学步的胖娃娃,穿过楼与楼之间的缝隙,摇摇晃晃地朝着苍茫的夜空悬浮而去。   它越飞越远,越来越小,变成了一尾游向星海尽头的鱼,在某一个瞬间,它也会成为世人眼中的星星。   飞吧,就算坠落是宿命,就算不能成为星星,也用尽全力去飞,至少能在天空留下自己的光。穆临星凝望着天,直到再也看不见那盏灯。   ————————   快乐的假期总是很短暂,中秋节一过,又到了黄河远同学去上学的日子。   “我不想上学。”黄河远裹着被子卷成一坨,嘴巴一扁,开始耍赖,“黄振华,我不要去上学!”   黄振华一个头两个大,“祖宗,你几岁了,你去幼儿园也没这么闹啊!”   “一岁半!”黄河远裹着被子滚来滚去,“我要待在家里,一岁半要有一岁半的样子。”   “啧,你怎么不干脆说你是受精卵呢?”黄振华失去耐心,伸手去扒拉被子。   黄河远为了不上学,赖得出神入化,灵活躲避老爹的扒拉,人在地板上一滚,咻一声钻进了床底下。   “呵,黄振华,你能奈我何!”   黄振华抓狂:“就是你这种态度,我才非要送你去学校!你也不怕被人笑死,哪有高中生是你这幅德行的,嗯?我看你从四年级以后就没长大过!”   “我长了,这和我不想去上学没直接关系!”   “长个屁。你等着,老子今天非拿扫帚把你捅出来不可!”   黄振华气急败坏地去拿扫把,听到了门铃声,凑近监控一看,顾海宇斜挎着扁扁的书包,正痞里痞气地倚在门口。   黄振华:“……”   黄振华现在就是后悔,他不该利用傻白甜儿子去通关系。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儿子傻得突破底线,顾海宇小小年纪又心狠手辣的。他怕顾海宇把儿子带坏了,但是他又得罪不起这位官二代。   打开门,顾海宇先笑了笑,“叔叔,我来找黄桑一起去学校。”   黄振华也笑,“你们先去吧,他正闹着呢。不耽误你们时间。”   “他不想上学是不是?”顾海宇好笑地挑了挑眉,“叔叔,让我劝劝他吧。”   黄振华想不出理由拒绝,硬着头皮带顾海宇去了黄河远房间。   黄河远的房间乱七八糟,各种手办漫画衣服玩具塞得满满当当。   顾海宇环视一圈,疑惑道:“他人呢?”   黄振华倍感丢脸,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床,底,下。”   “……”顾海宇一愣,旋即笑出了声。   跪在床边往里看,大少爷果然在床底下趴着,偏头震惊地看着他,湿润的眼睛溜溜闪光。   “顾海宇,你来干嘛?!”黄河远皱眉,“滚。”   “黄桑,去上朝吧,二中不能没有你。”顾海宇掐着嗓子,发出太监的声音。“你不是二中校草吗?没有你,谁来扛起二中颜值半边天?”   黄河远:“……不去。”   顾海宇做作地叹了一声,“不去就不去呗,你干嘛躲床底下?多危险啊。”   “为什么……?”   “床底下最容易滋生邪祟。”顾海宇摇头晃脑,“你真的确定现在床底下只有你一个人吗?你感受一下,脸是不是痒痒的?”   “哼,灰尘而已。”黄河远捧着脸,声音有点虚。   “对,有可能是灰尘。”顾海宇阴测测地说,“但也有可能是其他东西在摸你的脸噢。我,佛道双修的玄学大师,真情推荐你现在爬出来,不然等它趴你背上可来不及了!”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急促而惊恐,“快爬,快爬呀!!!”   “你丫的顾海宇……!”黄河远只觉随着顾海宇的声音,一股寒气侵入身体,好像真的有什么东西在他身边,慌不择路地往外爬,脑袋还撞了一下,顾海宇抓着他的手,硬是把他拖了出来。   “艹,”黄河远原地乱蹦,“你是骗我的对不对!”   顾海宇勾着他肩膀,笑道:“信则有,不信则无。好了,我们去上学吧。你比我弟都难哄。”   “你先告诉我,你是不是骗我的?”   “是有这个说法啦。”顾海宇忍俊不禁,“去学校就能解决。理科班阳气重,你待上一个星期,邪气就散了。”   黄河远纠结半天,背上了小书包,揣上初音未来,坐上了开往学校的公交车——坐公交车也是顾海宇提议的,人多,能把鬼挤扁。   公交车到站,放下满满一车学生,黄河远同学被挤得像根小白菜,被顾海宇夹进了二中。   嗨呀,今天也是逃学失败的一天。 第26章 普普通通晚自修   晚自修前的教室相当热闹,奋笔疾书埋头抄作业的,眉飞色舞聊天的,在座位上嘻嘻哈哈吃晚饭的,拿着扫把值日的……发出的噪音闹哄哄地灌进黄河远耳朵里。   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也没有。黄河远坐在硬邦邦的椅子上,嘬着纯牛奶,满脸写着“不想上学”。   嘬了几口,他装作不经意的样子,回头瞄白云间的位置,那里堆了高高的书,人还没到。   不敢相信,白云间居然比厌学的他来得还迟!   “街舞小王子。”雷锦龙捧着一堆作业站在他面前,“交数学作业。”   “没做。”黄河远甚至不知道数学作业是什么。   “你现在补呗,发什么呆,”雷锦龙说,“不会做是吧,我的借你抄吧。但是你得多错几个,难题空着,不然老师不相信。”   黄河远踩着桌子的横杠,晃悠着椅子,“我不做也考得出来。”   “考28分吗?”雷锦龙隐去眼中的轻蔑,笑着说。   “呵。反正我不抄,我懒得写字。”   雷锦龙无语,“你不抄的话,我把你名字记上去了。”   “记上去会怎么样?”黄河远发出单纯的疑问。   雷锦龙却觉得黄河远在挑衅他,默默在心里翻了一个白眼,挤出一个笑来,“当然是会被老师骂啊,还有可能去走廊罚站。但我们是室友嘛,这次先不记你名字,你下次一定要做。”   “不用,你记吧。把我的名字写好看点。”黄河远觉得无所谓,摆了摆手,表示雷锦龙可以退下了。   雷锦龙:“……”气死,完全没把他放在眼里。   “那随便你吧。”雷锦龙语气随意,手上却用足了力气写黄河远的名字。能抄他的作业,是一件多么光荣的事情,而且他当了一年数学课代表,每次都能把作业收齐,偏偏来了个黄河远,成为他收作业史上的巨大污点。   雷锦龙满心不悦地走了,黄河远压根就没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又回头看窗边,终于看见了白云间。   白云间的脸被摞起的书本盖了大半,只能看见土不拉几的眼镜,一副书呆子的样子。   黄河远转过身,从书包里偷偷摸摸地夹出一张卡。   这是什么卡呢?   回到遥远的第十五章 ,黄同学说自己欠债必还,今天就是他兑现这句话的日子。这张卡是白云间替他买了药,撑了伞的谢礼——黄泥塘最豪华造型室的贵宾卡。有了这张卡,想做什么造型,就做什么造型,哪怕白云间想当杀马特贵族,也就是几个小时的事。如果只剪碍事的刘海,够他剪两百次,可以说承包了他高中所有的剪头费。   这,就是传说中的中国兰尼斯特,欠债必黄家族的操守。黄河远满意地点了点头,过了几秒又烦恼起来,办卡很简单,怎么送给白云间呢?   黄河远想,要是他站起来,穿越大半个教室,亲手送到白云间手里会不会很奇怪……要是白云间不收呢?他俩会不会像过年送红包似的拉扯起来?   他长那么大,只有其他人巴巴地送他东西,何曾冒着被拒绝的危险送别人谢礼?   直到上课铃响,黄河远终于想出了办法,拿出便利贴,在上面龙飞凤舞地写了几个字,贴在造型卡上。   “俞飞。”黄河远转过身,把卡推给俞飞,低声说:“传给那个姓白的。谢啦。”   俞飞:“白云间?”   黄河远瞪眼:“嘘——!”   俞飞噗嗤一笑,熟练地将卡递给同桌,“街舞小王子给白云间的。”   这张卡离了黄河远的手,辗转到白云间桌上时,关于这张卡的说法已经产生了质变。   ——“黄河远给白云间的银行卡?哎呀,是包养吗?原耽情节照进现实!我能磕到明年(≧ω≦)”   ——“哈哈哈不自己偷偷送,非要全班传给白云间,是在宣誓主权吧!”   ——“虽然但是,这是洗发店的卡啊。”   ——“那就是贵公子嫌老实人土,让他去做造型。emmm……有点虐!”   “……”   卡上的便利贴写着一排明晃晃的丑字:喂,不准拒绝!   白云间:“……”那货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东西。   扔掉的话,黄河远会和他闹吗?   万一又又又哭了怎么办?   白云间拿起那张薄薄的卡,手腕沉重,在周围人隐秘的八卦眼神中,把卡扔进了桌肚里。   “哎呀……”他听见有男生小声说,“这不搞基很难收场。” 第27章 夜深人静男厕所   白云间对搞基没兴趣。   然而,回忆过去的十七年,他对女孩子似乎也没有很大的兴趣,无论是真人还是虚拟形象。不像黄河远,连被子上都印着纸片人老婆。由此可见,他应该也是直男吧。   白云间抬头望向讲台旁边,黄河远正好回头看他。两人的视线穿过人与人的缝隙交汇了。   两个直男的眼神一触即分,白云间低下了头,拖过两本书,垒高了书墙,高到只能看见他的头顶。   黄河远猛地扭过脸,教室上头的电风扇呼呼旋转着,风吹到他的脸上,脑袋像呜呜烧开的水壶,思绪水蒸气似的上升,在风扇里搅成一团。   他干了一件傻逼事,千算万算没算到八卦的高中生。在教室里送白云间东西,无异于给八卦的猹子们送瓜吃,现在就算闰土来了,也无法拯救教室里不可描述的气氛。   黄河远脚趾抠地,头皮发麻,突然又不想上学了,站起来往门口走,和数学老师撞了个正着。   邢展宏夹着一叠数学试卷,仰起光头看黄河远,“哦?你干嘛去?要考试了。”   黄河远:“……不是刚考过?”   “今天也要考,嗳,坐回去,黄河远,发挥真正的实力。”   放假回来的第一个晚自修要考数学是二中的传统艺能,数学考试虽迟但到,同学们象征性地哀嚎了几秒,习以为常地收拾课桌,有条不紊地从前往后传试卷。   没人再说话了,闰土治不了猹,但数学可以。   纵览整张数学试卷,难度比开学考低了不少。开学考是下马威,常规考更像是安慰剂,一个棒子一个枣,仿佛拿学生当驴训。   按平常,黄河远懒得花时间去做这种卷子,然而他现在迫切需要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趴在桌上,半死不活地动起笔。   考试时间过半,黄河远逐渐尿急,半死不活的速度像踩了油门似的陡然变快,丑字宛如蚯蚓在纸上快速繁殖,扭了几分钟,他停了笔。   game over。黄河远在心里说了一句。   微风卷起他身上无色的硝烟,他气势深沉地站了起来,攫起卷子掷向讲台。   邢展宏抬起头看他,黄河远也正盯着他,右手握着笔横在半空,左手以缓慢到庄严的速度把笔盖改回去。宛如剑客在寂静的战场将沾血的长剑插回剑鞘。   邢展宏:“……”啊,严辉说得没错,新同学真的好怪!   如果邢展宏饱览各色动漫,他就能读懂黄河远脸上那独属于顶级剑客的萧瑟——他盖的不是笔盖,是寂寞。   “一直以来承蒙照顾,在下是流浪人,又要,再次流浪了,再见。”黄河远说完,插着口袋往外走。(注:《浪客剑心》)   邢展宏听得一愣一愣的,盘了盘光秃秃的脑袋,“哎,你去哪?”如果是其他同学,他肯定不会多此一问,但黄河远是著名的退学表演艺术家,他真怕考完试,这祖宗就跑没影了。   黄河远侧头,萧瑟地说,“厕所,你有意见?”   “哦……”邢展宏皱着脸甩甩手,“去吧去吧,别乱跑啊。”   黄河远迈步,邢展宏又叫了一声,“等等。”   装逼的意境被连续破坏,黄河远炸毛了,撅起嘴来,“干嘛啊?!”   “……你名字没写,回来补上。”   “……哦。”   黄河远顶着全班同学欢乐的笑声回头写上大名,酷酷地往厕所走。   高二实验班在玉兰楼,老教学楼废弃教室颇多,到了晚上,安静之余显出了几分森然阴气。厕所在“回”字走廊的尽头,期间要经过几间黑魆魆的教室以及滴滴答答滴水的开水房。在恐怖片里,滴水声相当不妙,滴的不是血就是怪物的口水。   此时空无一人的走廊,只有他一个人。他长得如此帅气逼人,新鲜欲滴,难保不会有废弃教室里的老色鬼看上他。   再加上刚才他躲在了床底下,顾海宇说有鬼趴在他身上,要是他一个人去厕所,不是正给了鬼可乘之机?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秋风穿过走廊,黄河远后脖子发凉。其实,他也不是很急,尿什么的,他能憋住!   黄河远快步回了教室,酷酷地坐上板凳,从包里拿出一本漫画,紧张地看了起来。   漫画无法缓解尿急的压力,一直到下课铃响,黄河远站起来,准备和人一起上厕所去。   没想到这是第三节 晚自修下课,同学们叽叽喳喳地交完卷子,收拾好东西,三五成群地回寝室去了。   黄河远坐在座位上,陷入纠结。他不想憋尿走路,而且他还不敢一个人回寝室。要不,找个人陪他上厕所?   黄河远回头一看,大惊失色——班里居然没什么人了,除了几个女孩子之外,就剩三个男的了,负责收试卷的课代表雷锦龙,关窗户的班长徐不倦以及坐在窗边整理课桌的白云间。   思来想去,还是徐不倦好了,看起来是个阳气满满的直男。   黄河远正准备起身,徐不倦关好了最后一扇窗户,怪叫一声,做着“江南style”里的骑马动作冲出了门。   黄河远:“……”   算了,虽然雷锦龙长得阴阳怪气,似乎能被鬼吓尿的样子,但比起白云间那个阴险小白脸,还是靠谱一些的。   “喂,雷锦龙,”黄河远抬了抬下巴,“去厕所吗?”   为什么问他去不去厕所?雷锦龙充满警惕,他觉得黄河远这种混日子的校霸不安好心,说不定打算把他弄去厕所,按着他的头强迫他喝便池水。   “不去。我刚去过。”雷锦龙忙不迭抱着试卷去了办公室。   黄河远:“……”艹。   教室里就剩白云间了。   黄河远咬了咬牙,背上小书包,打算回寝室上厕所。   “黄河远。”身后响起了白云间干净的声音,“等等。”   黄河远绷紧膀胱,转过身来,“嗯?”   白云间迈了几步,食指和中指夹着一张薄薄的卡递过来,“拿回去,我不需要。”   “哼,我就知道。你必须拿着,没你拒绝的余地。”   “……里面有多少钱?”白云间问。   “888。”   原来真的会有人在理发店充那么多的钱。白云间不太能理解,把卡放在了黄河远桌上,“我不要这种卡,你如果要送,送超市打折卡,不要充钱。”   黄河远:“……”莫名从他身上感受到了勤俭持家的气息。   白云间还了卡,不想从黄河远身边走过,转身去后门。   “等一下!”黄河远突然叫住他。   “……又怎么了?”白云间转过头,心情有点烦。   “那什么……”黄河远压低声音,别扭道:“你能陪我去厕所吗?”   白云间愣住,“……为什么?”   “艹,”黄河远凶狠地蹦了蹦,“老子害怕,陪不陪一句话,我快憋死啦!”   三分钟后,白云间陪黄河远去了厕所。   “去吧,我在外面等你。”白云间靠着走廊栏杆说。   黄河远望着安静昏暗的厕所,犹豫不决,“你不进去啊?”   白云间老话重提,无奈道:“我们一起上厕所,你不觉得古怪吗?”   “但是,”黄河远严谨提出问题,“我俩都是男的,而且我是直男。你为什么不能进来,难道你是gay?”   白云间:“……我是直男。”   “……那你平时不都和男的一起上厕所吗?”   这个逻辑无懈可击,白云间被说服了,陪着黄河远进了厕所。   白云间站在第一个便池前,十七年来,他第一次陪男生上厕所,心情百感交集。   黄河远走到最后一个小便池,拉开了裤子拉链。   白云间偏过了头,希望自己是短暂失聪一分钟。   过了十几秒,依然没听见水声,空荡的厕所回响起黄河远的声音,“尿不出来,我有点紧张。喂,你能给我吹个口哨吗?”   白云间:“……”如果我有罪,请让法律惩罚我,而不是让我陪黄河远上厕所。   “我出去等你。”   “nonononono,”黄河远连声拒绝,“你就在这,你别丢下我。”   黄河远拉上拉链,钻进了隔间。   关上门第一句话,“白云间,你还在不在?”   “……在。”   黄河远拉开拉链,“白云间,你还在吗?”   “……”   “喂!白云间……?!”   白云间深吸一口气,声音比平时大了些,“我在!”   过了几秒,白云间终于听见了淅沥的水声,断断续续,还挺持久。白云间平时和其他人上厕所没什么感觉,而此时整个厕所只有黄河远一个人,偏过头,尴尬地捂上了耳朵。   水声停止,黄河远拉上拉链,依然没出来,“白云间……?”   白云间放下捂耳朵的手,摇了摇头,“我在,你出来吧。”   黄河远警觉地探出头,确认白云间很正常,急匆匆地拉着白云间手臂往外走,“走走走,这破厕所晚上吓死人了!”   白云间盯着黄河远拉他的手,浑身不自在:“……洗手。”   在恐怖片里,水龙头也很危险,要么水关不上,要么流出来的是血水,有时候也会流出一团头发。   “我不敢洗……”黄河远把手缩进了口袋。   白云间彻底没脾气了,“行吧。怕鬼找顾海宇,下次别叫我。”   黄河远在心里咆哮,就是顾海宇这刁民害的朕!!! 第28章 朴实无华赶榜日   黄河远学习了许多科学道理,但依然坚定地相信这世上存在超自然力量。而且,他的坚信是有依据的,他真的见过鬼。小时候他尚且不能理解妈妈死了就意味永远永远见不到她了,到处找妈妈,找不到就不睡觉,哭得生病发烧。   某个哭得神志不清的夜晚,巨人般的妈妈从门口进来,跪在了床边,轻轻拍着他的背,哄他睡觉。半睡半醒之间,迷迷糊糊听见她说,“我变成了风,变成了雨,变成了化学分子式。虽然见不到,但永远永远在……”   虽然黄河远第二天早上醒来,发现床边趴着的是女装黄振华,非常辣眼……但他确认过很多次,老爹怕露陷,只拍了背,没有和他说过话。所以这么多年来,黄河远坚信是妈妈变成鬼回来看他了!   黄河远不怕鬼妈妈,但他怕其他一切鬼。下楼梯时,恨不得挨着白云间走,声控灯每亮一次,黄河远都要疑神疑鬼地往他旁边挤一下,嘴里念念有词,以某种鬼畜般的flow在rap:“妖魔鬼怪快离开,妖魔鬼怪快离开……妖咪魔咪鬼咪怪咪快咪离咪开咪……”(注:《成龙历险记》)   白云间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你能离我远点吗?”   “我不。”黄河远保持警惕,“楼梯是一个很危险的地方。你没看恐怖片吗?楼梯拐角的黑暗之处可能有鬼,就等着你下楼的时候把你推下去。又比如,这个楼梯走不完,我们会被永远困在这一层。还有那个校园传说,楼梯走着走着,多出了一个台阶,要是踩过去,会去往另一个世界,你就回不来了。”   白云间:“……”还真是越怕鬼的人越爱搞灵异,越搞灵异越怕鬼,呈一个无可救药的正比例函数趋势。太愚蠢了。   白云间不怕鬼,但他怕黄河远摔下楼梯,见他挤过来,忍着不适没躲,“没事的,看路。”   所幸,黄河远担心的灵异事件全都没有发生。两人平安下了楼梯,走出玉兰楼时,路上依然有不少学生。   黄河远松了一口气,逼王的包袱立刻回来了,“啊,不愧是我,天选之子,自带祥光,妖魔鬼怪都是渣。喂,白云间,以后你要是走夜路怕鬼,打电话给我,我来保护你。”   白云间:“……我谢谢你。”   两人踩着香樟树斑驳的树影往前走了一段,白云间在路口停了下来。   “我要去跑步。再见。”   “????”黄河远向来奉行“多吃多睡少动弹”的生活准则,不可置信道:“操场跑步?你是不是为了躲我?”   “不。我每天晚上都跑步。”   黄河远受到了精神冲击。他不喜欢跑步,但离寝室还有三百多米,而且到了寝室楼还要爬五楼。   每一层楼都存在潜在的危险。   “那我和你一起去。”黄河远撇了撇嘴。   白云间勾唇笑了笑,轻而慢地说:“天选之子,自带祥光,妖魔鬼怪都是渣。”   黄河远:“……”   “天选之子可以自己先回寝室。”   黄河远炸毛:“我是为了保护你好不好?!”   白云间的生活平静,作息规律,很大程度上归功于他不会轻易改变自己的行程,哪怕军训时站了一天的军姿,他还是要去跑步。   黄河远跟着他一起跑,算是小事,不需要改变自己的习惯。   “你要跟着我跑吗?你可以在这里等我。”白云间问。   “不,我要时刻保护你!”   白云间:“……”黄河远真是一个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奇怪生物啊。   就这样,两人热完身,在操场上跑了起来。   刚开始的时候,黄河远能和他并驾齐驱,跑了一圈,黄河远落到了他后面。   夜风徐徐,撩起白云间的刘海,他前方是延展的红色塑胶跑道,没有一个人。也只有在这时候,他能安心地放任风吹乱头发,露出自己的脸。   而身后是黄河远的喘息声,隔着呼呼的风,钻进耳朵里。   显然,大少爷平时不怎么运动,才跑了一公里而已,他似乎就已经快断气了。   “喂……你还要跑多远?”黄河远在身后问。   白云间至少要匀速跑两公里,而黄河远明显跟不上,“你去旁边等我。”   “不……行。”在黄河远心里,这不单单是怕鬼的问题了,而关乎男人的尊严,白云间能跑多远,他就能跑多远!他永远不服输!   白云间快得像秒针,滴答滴答地匀速往前,黄河远咬牙直追,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硬是和白云间保持了五米以内的距离。   这样跑下去,他明天腿会酸痛。白云间心想,要是等会儿走回寝室的力气都没有了,会不会闹着让他背?   虽然男人背男人也没什么关系,但背的是黄河远的话,就略显怪异。他要是趴他背上,不就正应了“黄河远上白云间”那句古诗吗?   白云间慢慢地停下来,五指作梳,理好厚厚的刘海才回头说,“跑完了,回去吧。”   黄河远大大吸了一口气,“卧槽,腿酸。”   白云间果断脱口而出:“我不背。”   “呵,你想背……我还不让你背呢。”黄河远跺了跺脚。   黄河远凭借自身的意志力爬上五楼,怕半夜要上厕所没敢在睡前嘬neinei,坚强地洗漱完毕,伴着熄灯铃钻进了被窝。   做完睡前瑜伽,正好十一点,黄河远要睡觉了。两只手搭在被子边沿,刚闭眼五分钟,脑子里已经过了好几个鬼故事。都怪他记性太好了,脑子里的鬼片有声有色,鬼故事充满了细节。他睡在上铺,下面是桌子,鬼会不会正隔着床板和他背靠背呢?   床发出嘎吱一声轻响,但是睡隔壁的室友明明没有动,那是什么东西在翻身?它,有可能在床板下面翻了一下……   黄河远一动不动地盯着天花板:老子再也不会好了TAT!   同一时间,白云间翻了一个身。他今天少跑了一公里,作息被打乱了,导致他晚上有些失眠。   闭上眼睛,脑海里回响起风的声音,还有黄河远急促的喘息。他的喘息时轻时重,轻是因为他在忍,重的话,是因为忍不住了。憋着气尽量平稳地说话,说完还用鼻音哼唧一声。   忘掉。白云间又翻过身,揉了揉耳朵。记忆力卓越是一把双刃剑,也不知道为什么今晚发生的一切在脑子里循环播放了。   白云间平静地盯着天花板,在脑子里疯狂点击删除键。   一夜过去。   顾海宇向来全寝室起得最早,在阳台举铁举得热气腾腾地进来,起床铃正好响起。   白云间一般是寝室第二个起的。他习惯踩点起床,不会起过早吵醒别人,也不会太迟,以免迟到。   起床音乐放了一半,白云间才起床,正好和顾海宇对上眼。   “噢?你眼圈黑了,没睡好?”顾海宇问。   “嗯。”   白云间皮肤白,眼圈一黑格外明显,顾海宇哈哈笑起来,端着脸盆往水房走。   水房人不多,顾海宇一进去就看见了黄河远。   黄河远穿着明黄色的丝绸睡衣站在窗户前,正仰着毛绒绒的脑袋抹洗面奶,后脑勺的呆毛一翘一翘的,挺着腰杆子,整个人都沐浴在太阳底下。   “黄桑,早啊。”顾海宇把脸盆放在他旁边的水龙头下面。   “……早。”黄河远转过头看了顾海宇一眼,语气幽怨。   顾海宇接水刷牙,黄河远低头把脸上的泡沫冲掉,抽了一张洗脸巾,仔仔细细擦脸。   顾海宇洗脸只用一块糙毛巾,没见过洗脸巾这种神奇玩意儿,好奇地转头看黄河远。   “哦豁,你眼圈怎么也黑了?”   黄河远被自己脱肛的想象力吓了一晚上,天快亮了才睡着,脑子晕晕乎乎,反应了一会儿才道:“还有谁黑了?”   “白大佬啊,他比你更黑。”   黄河远:“……”   顾海宇揶揄道:“你俩……难道在我们睡觉的时候……那个那个去了?”   黄河远一下就精神了,低声咆哮:“给老子爬!都怪你!”   黄河远沾了满手水,欻欻歘对着顾海宇的脸弹了几下,作势要走,顾海宇突然拉住他,低声道:“黄桑,告诉你件事儿。上次去十六中,我打错人了。”   黄河远:“……”还真打错了。   “我妈让我去给他赔钱。你陪我去呗?”   黄河远一想就觉得不妥,“这种事不该是家长出面解决的吗?就算你妈不方便,让秘书去,或者请个律师。你去,再打起来怎么办?”   顾海宇对自己没什么信心,上次白云间要是不来,他说不定真的把穆临星打死了。他妈的意思,就是一人做事一人当,让他自己解决,还放下了狠话,这次再出事,该判刑就判刑,绝对不会来捞他。   “所以,得有人跟着我。”顾海宇开玩笑似的说,“我脑子有问题,我控制不好我的情绪。”   “看心情。”黄河远想了想,“周五给你答复。”   顾海宇看黄河远的傲娇表情就知道他答应了,“谢主隆恩。黄桑万岁万岁万万岁!”   “   没答应你呢,谢个屁。”   ————————   洗脸的时候,黄河远还有点精神,一进教室就蔫了吧唧地趴下了。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小说动漫里的男主角喜欢趴在桌上睡觉了,虽然桌子硬,但困到极致眼皮一闭,再硬也睡得着。   睡过了早读课,第一节 就是数学课。   邢展宏夹着试卷走进教室,招呼雷锦龙发试卷。   雷锦龙颠颠地过去,接过试卷,“老师,我几分?”   邢展宏笑了笑,“你145,最后一题有点难,你思路是对的,但是算错了。”   “啊,太粗心了。”雷锦龙遗憾地说。   “学霸,给点活路吧,145分,又是第一名了吧?还让不让我们这些凡人好好过了?呜呜呜……”有同学假哭起来。   “运气而已。”雷锦龙笑了笑,开始发试卷。   雷锦龙喜欢考试,更喜欢发试卷。他能清楚地知道班里同学的水平,亲手发下一张张成绩不如他的试卷,让他很有安全感。以及欣赏同学们或沮丧或遗憾的表情是成绩出来以后他的最大乐趣。   xx这次128分,比上次进步了8分。   xxx92分,居然比摸底考低了20分,考试的时候没吃饱吗?   白云间125分,他上次摸底考也是125,真巧。   徐不倦113分,嗯……他平时这么努力,还考不了高分,真是让人遗憾啊。   140分,只比他低了五分。是谁?   雷锦龙视线一移,三个宛如散架的字扭入眼帘,第一个字好像是黄,黄的上半部分被刻意写成了皇冠的形状,本来就很扭曲的字显得更加不伦不类了。他认了好一会儿才确认那是“黄河远”三个字。   摸底考28,昨天的考试140分。怎么可能,他是抄谁的,还是买了答案?   雷锦龙心神巨震,快速扫过黄河远的试卷。   卷面扣两分。   没有写解字扣两分。   每道大题各扣一分,但没有圈出具体错在哪里。   为什么扣分?雷锦龙仔细看去,惊悚地发现黄河远每一道大题最后的答案都是对的,但是他缺了步骤。有些是公式没写,有些是刚写了一个方程,立马就得出了x的值。   如果,他字写得好看一些,如果他写了“解”字,如果他不跳步骤……   150分,满分。   怎么可能?他明明长得一副草包的样子!   雷锦龙一阵心悸,目光射向讲台旁边的位置。   黄河远趴在桌子上,腿支棱出去,横在过道上,两只穿着aj的脚互相碰啊碰,看起来傻不拉几的。   雷锦龙的手不受控制地捏紧了黄河远的试卷,用了平生最高超的演技,将试卷放在了他桌上。   “你考得不错啊。”雷锦龙说,“厉害,厉害。”   “啊……”黄河远无精打采地抬起眼皮看了一眼,“不必表扬我,我的对对手只有自己。”   雷锦龙哽了一哽,“中午一起去吃饭吗?我请你。”   黄河远揉了揉眼睛,“我又不是吃不起。干什么突然请我吃饭?”   雷锦龙:“看你没什么精神,不会又是被我的呼噜声吵的吧?我昨天可是很注意。”   昨天晚上就是没有雷锦龙打呼噜,衬得整个寝室都阴森森的,闹得他睡不着。但这种理由黄河远是不会说的,丢脸。   “不关你事。我要去二楼吃。”   雷锦龙笑起来,嘴角不正常地抽搐着,“好。”   黄河远把数学试卷看了一遍,没什么听的必要,又睡了两节数学课。   到了英语课,黄河远睡不着了。   每个学校都有一个灭绝师太。英语老师陈思柯当之无愧。她净身高一米五五,常年踩着又细又长的高跟鞋,剁剁剁的声音隔老远就能听见,仿佛菜刀剁肉,听得人心头一紧。虽然在小说里,高考随便考考就是北大清华的主角已经满地乱走,但在群贤二中,学生考上复旦就挺光荣,可以在校门口挂上横幅庆祝一番了。二中近五年来只有三个学生考上北大,而她带的那一届占了俩。所以,别说学生怕她,校领导也敬师太三分。   黄河远在睡梦中听见有人敲他桌子,抬头一看,被陈思柯的灭绝人性的脸吓得一仰。   “你就是新来的学生,黄河远?”陈思柯垮起个批脸,语速飞快地说,“你摸底考没有考,上次英语课也没来。”   黄河远:“……”   黄河远没有枉为死宅,他有一个致命弱点,那就是无法随意放松地和女人交流,不管是小女孩还是老太太。他能和黄振华吵得天昏地暗,大打出手,对着家里的保姆阿姨却很有礼貌,阿姨菜炒得难吃了,也不会多说什么。   “在我的课,不可以睡觉,困的话就站后面去。”   “哦……”   “我看过你摸底考的数学和语文成绩。语文差成那样,英语大概率也不会好。你如果跟不上我的上课节奏,我也不会等你,下课找同学借笔记。知道了吗?”   “哦。”黄河远打了个哈欠,“我知道了。”   陈思柯的英语课并不注重趣味性,应试化程度高,两节课80分钟,25分钟上新课,剩下的时间用来记笔记。   PPT上放映着新单词+常见词组+例句,后面紧跟高考真题。全班一片寂静,刷刷地抄PPT上的内容。   只有黄河远踩着横杠,盯着PPT摇椅子。   “黄河远。”陈思柯一张灭绝脸垮到极致,“全班同学都在抄笔记,你在干什么?盯着投影仪,指望知识像水一样灌到脑子里吗?别发呆了,没有本子先写草稿纸上。”   “不用。”黄河远哼了一声,“在背了。”   陈思柯嘴角抽了抽,“你以为你是天才吗?我上一张幻灯片写了什么?”   “既然你诚心诚意地发问了,那我就大发慈悲地告诉你……”黄河远站起来,摆了个思考者的深沉pose,同学发出爆笑,陈思柯的脸黑得吓人。   “equipment……”黄河远开了口,一字不差,发音标准,只是背的节奏听起来隐隐有些奇怪,好像在唱rap。   陈思柯皱着眉,让他坐下,继续放PPT。   临近下课,15个单词全部放完,陈思柯突然叫了黄河远的名字。   “黄河远,”陈思柯盯着黄河远的脸,“第十张PPT放了什么?”   “你问我就答,我觉得很没面子。”黄河远抿了抿唇,听起来委屈坏了。   陈思柯:“……”   她脑海里不由回想起严辉和她说的话,“陈老师啊,新来那位同学有点奇怪。您啊,别和他一般见识,他得哄,小学生怎么教,你就怎么教他,他会给你惊喜的。”   陈思柯从教三十多年,从来没哄过学生,她信奉学生的潜力都是靠高压榨出来的,哄能哄出什么东西!   “有些人瞬时记忆力确实不错,但面对高考,瞬时记忆没有用。就像活漏斗,倒进去多少就漏出来多少。你现在是漏光了?”   “还有一点。”黄河远说。   “那就把你剩的那一点倒出来给我听听。”   “凭什么?”黄河远哼了一声,“我背单词又不是专门背给你听的。”   “黄河远!”陈思柯的声音拔高,听起来又尖又锐。   要是严辉这么吼他,黄河远肯定要蹦起来了,但他实在缺乏和女人打交道的经验,撅了撅嘴巴,“好啦,背就背嘛。15个单词一起背给你,别生气了。”   “exchange……”   黄河远背英语的语速有着奇妙的节奏感,陈思柯听着听着有些不对,似乎顺序出了问题,但她很快反应回来黄河远自己做了排列组合,所有的单词和例句以一种更加押韵的方式组合在一起,黄河远背着背着,自己还加上了动作。   “skr,skr,Everybody嗨起来!yo!”   一种奇异的发麻感撅住了全班同学的心脏,多少年以后,他们都能精准回忆起被黄河远的尬King之力支配的恐惧。   陈思柯:“……”这是校长从哪个外星球挖来的外星学生!   幸好,此时下课铃响了,悠长的下课铃声为黄河远的尬唱拉下序幕,陈思柯扔下一句,“黄河远,你跟我来办公室。”便急匆匆地走了。   陈思柯不得不针对黄河远这种类型的学生改变教学方法,“高考前,所有的知识体系都要成为框架。我承认你记忆力很好,但英语并不单纯靠记忆力。你说说看,要怎么样,你才记笔记?”   “笔可以自己动。”黄河远真诚地说。   陈思柯:“……”她再次回忆起严辉的话。   “小红花要不要?”她说出这句话时,内心莫名羞耻,“记一次笔记,一朵小红花。”   黄河远挑了挑眉,“什么样的小红花?”   陈思柯压根就没小红花,拉开抽屉看了看,只有上小学的孙女不小心落在她这里的芭比娃娃换装贴纸。   这种贴纸,上面有穿着比基尼的芭比公主,旁边是各种各种的衣服,可以给公主换装。   “……这种。”   陈思柯垮着脸抬头黄河远,惊悚地发现他眼睛亮了,变得炯炯有神起来。   “还挺好看。”黄河远点了点头,“行吧,你不要耍赖噢。”   陈思柯:“……”职业生涯里最奇葩的学生可能出现了!   黄河远出了办公室,雷锦龙正站在门口等他。   “你等我?”黄河远有些惊讶。   “当然,约好一起吃饭的嘛。”雷锦龙说。   “你是不是想和我当朋友?”黄河远问。   “当然啊。”雷锦龙热情似火,“你别天天和顾海宇他们一起混,优秀的人要和优秀的人一起玩,才能更加优秀。”   接下来一个星期,雷锦龙基本都和黄河远一起吃饭,试图研究清楚他的学习方法。师夷长技以制夷,他必须要保住自己第一的宝座! 第29章 朴实无华过渡章   和黄河远接触一星期,雷锦龙的呼噜都失去了活力,再也呼不出雄赳赳,气昂昂的分贝了。   黄河远不像一个高中生,至少,他不像群贤二中的高中生。   早上六点二十,在寝室里其他同学痛苦起床的时候,黄河远已经站在阳台,迎接太阳了。他塞着耳机,随着节奏点脑袋,后脑勺一撮儿呆毛随着他的动作一颤一颤的,仿佛外星人在对着宇宙发射信号。   上课的时候,他屁股长了刺似的,一节课能变换十几种姿势,心思也不放在听课上,大部分时间都在下面瞎几把接老师话,金句频出,惹得其他同学哄堂大笑,非常影响他学习。   大概是闲着无聊,黄河远偶尔会做作业,作业本交上去大片空白,只写了寥寥几道题。可恨的是,老师从来不骂他。   经过雷锦龙一个星期的观察,他发现黄河远数学和化学确实很厉害,但他也有一个致命弱点——语文菜到抠脚。他听说,黄河远自小学四年级之后,再也没写过字。所以他不仅字很丑,错别字多如狗,而且还看不懂阅读理解。   太好了,他偏科!雷锦龙稍微松了一口气,他已经因为黄河远的数学成绩打不出愉快的呼噜了,要是黄河远水平均衡,他可能再也睡不好觉了。   这一星期,雷锦龙强颜欢笑,尽职尽责地当黄河远的好朋友,把他哄得心花怒放。黄河远确实没有刚开始读书的痛苦了,他仿佛看见了退学的曙光。   老爹要求他交一个朋友,他现在交到了雷锦龙这个朋友,顾海宇勉勉强强算一个。所以,他有两个朋友了,KPI超额完成,证明了他卓越的社交能力。等国庆放假回来,他就让黄振华给他办退学手续!   星期六那天,天下起了毛毛雨,顾海宇家的车停在了他家门口。   他要陪顾海宇要去找穆临星,本来这耽误了黄河远看番,但他不仅没有不耐烦,看顾海宇的眼神还格外祥和,祥和得有些诡异了。   顾海宇不太习惯,伸出手揉了揉黄河远的头发。黄河远当下就炸了,凶巴巴地把他手打下去,“再毁我发型,揍你!”   顾海宇被黄河远凶完,通体舒畅,瘫在后座,慵懒地抛硬币。   黄河远看他两手空空的,回忆起黄振华的处事方式,道:“你就这么去吗?带点补品吧。”   “嗤,又不是过年。只是去看一下而已。”   顾海宇家的轿车路过十六中,继续往前开了十几分钟,路过一座桥,拐进了另一条街——北巷路。北巷路靠着小溪,小溪水不深,有牛站在滩涂上吃草,溪边有不少老房子,车子在一栋结满爬山虎的老楼前停了下来。   “他家住四楼。”顾海宇下车,鞋子踩在破碎的水泥路上,他为黄河远打开车门,撑起黑伞罩在两人头顶,“家里只剩一个奶奶,就说我们是穆临星同学。”   问题是,他俩完全不具备穆临星同学的气质。黄河远皱了皱鼻子,很是严谨:“你早说啊,我给你戴上炫彩假发。你戴绿的,我戴紫哒!”   顾海宇:“……” 第30章 艰难险阻科目二   顾海宇比了个中指, “别说绿毛,紫的我也不戴。你不如给白大佬,我看他对假发片很有兴趣。”   想到白云间厚得能“垂帘听政”的刘海,黄河远露出惨不忍睹的扭曲表情, “他已经够丑了……不必为他的丑值增加浓度。”   可不是谁戴上紫色假发都好看的, 只有c酱那么可爱的女孩子才能驾驭住梦幻的紫色!   两人踩着破碎的水泥往里走, 穿过狭窄的过道,进了一道生锈的铁门。入眼是一栋五层楼高的筒子楼, 一排过道上有七八户人间,但除了沙沙的雨声,便只有唰唰的洗衣声在空气中回响, 听不见人交谈的声音。   黄河远伸出手指, 揩了揩楼梯扶手, 蹭了一指灰, “这里没人住吗?”   “有人,但不多。”顾海宇说,“除了穷的和懒得挪窝的老家伙,谁愿意住这里?”   反正顾海宇是不愿意的。天花板和墙壁残破不堪,隐含危险。楼道积了一层绒绒的灰,杂物随意堆在楼道拐角,一旦发生火灾,都没地方跑。   “我小时候就住着这种人很多的房子里。”黄河远说。   “你?”顾海宇打量了他一眼, 有些吃惊。   黄河远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我爸以前玩魔术的,没现在那么有钱。”   “那怎么不玩了?”   黄河远摇了摇头,没说话。   顾海宇也不多问,往前爬楼梯, 一丝蜘蛛网忽然糊到了脸上,轻飘飘,痒嗖嗖。   顾海宇用力抹了抹脸挡到黄河远面前,“黄桑,你站我后面,这里有蜘蛛丝。啧,恶心心。”   “噫,”黄河远面露嫌弃,“一米八五的叠词怪好恶心。”   “死宅才是最恶心的。”顾海宇笑着说。   “爬。不用你挡我前面。我怕蜘蛛,但我不怕蜘蛛丝。”黄河远比了个蜘蛛侠射蛛丝的经典手势,对着顾海宇屁股咻了几下,“蜘蛛丝只是由甘氨酸、丙氨酸、亮氨酸这些东西组成的蛋白质而已。”   “我怕。”顾海宇退到黄河远后面,“我真的受不了蜘蛛丝糊脸上。你走前面。”   “With great power comes with great responsibility,”黄河远一步跨两节台阶,飞一样往楼梯上爬,“I am your spider man!”   顾海宇:“……”   到了四楼,黄河远刹住脚步,左右张望几下,“哪间房?”   顾海宇:“四楼只有他家,看看哪家门口灰少点。”   “这一排只有一户人家啊……”黄河远张扬的动作顿时收敛了,“晚上也太吓人了,要是听见隔壁房有动静,是去看还是不看?”   “别看。”顾海宇故意吓他,“看了可能回不来了。”   没了蜘蛛网,顾海宇又行了,边抛硬币边往前走,在一家门口种着小葱的房间停下来。   “就这里……”   顾海宇话音未落,黄河远忽然蹦了起来,嘴巴张了张,似乎想叫,但是没叫出来,挤眉弄眼地抓住了顾海宇的手。   四周安静得很,顾海宇确定什么也没有发生,不明所以地问:“艹,你干嘛?”   黄河远见鬼似的做了个口型:“……窗户。”   顾海宇往门边的窗户看去。“田”字形的窗户,窗台上摆着一排花盆,上面种着紫苏,捕蝇草,仙人掌和不知名的小野花,长势喜人,枝叶掩映着窗户玻璃,而在枝叶的缝隙里,赫然有一张模糊的人脸!   在植物的遮盖下,只能看见它的半张脸,蜡黄的皮肤贴在玻璃上,因为压力而扭曲,唯有一只布满血丝的眼球尤其突出,透过玻璃眨也不眨地盯着他们,也不知道偷窥了多久了。   像鬼!就算不是鬼,也不像正常人。   黄河远被吓得够呛,捂着脸要跑,顾海宇拉住他,“等等。”   “等个屁,这玩意儿冲出来怎么办?!”   “是假的。”   顾海宇松开黄河远的手,凑近窗户去看。   那是一张以假乱真的肖像画,把人脸压在玻璃上的效果画得栩栩如生,第一眼看过去实在是骇人至极。   黄河远壮起胆子看了一眼,自觉被一张画吓到很丢人,转而敲起了门,“有人吗?”   不多时,里面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但直到消失,门也没有打开。   “咳,”黄河远学着穆临星小弟的画风凹了个社会造型,“奶奶,我们是穆临星同学……”   “滋啦——”   一阵挠门声突兀地响起,不响,却很绵长,门微微颤动着。   里面的人在挠门!   黄河远:“……”   黄河远头皮发麻,老式木门和防盗门不同,挠门的声音奇响无比,就像在用指甲挠黑板,铁钉刮玻璃,恐怖效果拉满。   “这……这里面不会关着什么人吧?”黄河远捂着心口,“我虽然不害怕,但是呢,我觉得还是把你家那个黑黑壮壮的司机找上来比较稳妥……”   和博览恐怖片丧尸片的黄河远不同,顾海宇满脑子装的是社会新闻。   “里面的人,不是在吓我们,就是在求救。”顾海宇踹了门锁一脚,这一下险些把门踢飞,里面挠门的动静突然停了。   “……住脚!别踢了!”虽然黄河远喜欢diss一切,但性格并不冲动,怂得恰到好处,“把门踢倒了,门倒下来把人砸了怎么办?而且,万一里面是丧尸呢?顾海宇,要是放出丧尸来,你就成了毁灭地球的罪人!”   “有道理,”顾海宇点了点头,回身四处看,希望能找个什么东西把锁撬开。   穆临星家门口同样堆着杂物,一捆被压扁的纸箱上放着一把灰扑扑的节伞,他上前摸了摸伞面,突然说,“我们走吧。”   “……就这样走了?”   “嗯。”顾海宇抛起硬币,硬币落在手心,正面是菊花。   “走吧。”   黄河远心里直犯嘀咕,“我们先走也可以。等会儿我让我爸秘书再来看看。”   顾海宇搭着黄河远往楼梯走,到楼梯口时,脚步突然一顿,靠着墙壁站住了。   “黄桑,我们在这里等一等。”顾海宇轻声说。   黄河远踮着脚尖贴到他旁边,小小声说,“等什么?”   “我的卦象告诉我,等一等。”   黄河远:“……”顾海宇一天到晚净搞封建迷信!   “我不信。给我一个科学的理由。”黄河远说。   顾海宇竖了个中指,凑在黄河远耳边说,“他家门口放着一把伞,还是湿的。门口有脚印,是女人的高跟鞋。”   黄河远:“……”   黄河远一点就通,他大概能明白顾海宇的思路是什么了。穆临星的奶奶快七十岁了,必然不会穿高跟鞋,他认为早上有一个女人进了穆临星家,并把她的伞放在了门外,她有可能是保姆,也有可能是歹徒,或者是亲戚。   不好确定,但多等等总没坏处。   黄河远紧张地攥紧了拳头,盯着楼外的细雨和松树看了几分钟,忽的拍了拍顾海宇肩膀,“喂……”   顾海宇瞬间绷紧,警惕地变换了握雨伞的姿势,“什么?”   “你看,有小松鼠。”黄河远指了指雨中的松树,“它在看我们。卡哇伊~。”   顾海宇:“……”   顾海宇顿时觉得这个场景很滑稽,放松心情,正准备走了,忽然听见了开门声。   小松鼠听见动静蹿没了影,开门声后是高跟鞋踩地的笃笃声,她走得很急,两三秒就到了楼梯口,顾海宇和黄河远正一左一右地堵在楼道内。   女人大概四十几岁,身形极瘦,浓妆艳抹地挎着一只黑包,见到他俩,脸上闪过惊恐之色。   “嗳,阿姨。”顾海宇笑了笑,“刚才我们敲门,你怎么不给开?”   女人皱起眉头,疾言厉色起来,“快让开,有老人摔倒了,我要去接救护车!”   顾海宇闻言,三步并两步地往上冲,女人也快速往楼下跑,黄河远怔了几秒,觉得不太对劲儿,也跟着往下去了。   女人:“你别跟着我!”   黄河远蹦蹦跶跶:“阿姨,我帮你!”   女人:“……滚开!”   “哼,就不!”   顾海宇冲进穆临星的家,只见一老人躺在门边,右手捂着心口,左手指甲翻开,缝里有木屑,正大汗淋漓地呻吟着,家里一片狼藉,好像进了贼似的。   “黄河远!!!”顾海宇扒在门前吼,“别让这女的跑了!”   “fine!!!”黄河远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顾海宇得到回应后,立马跪到了老人旁边,老人脸色灰白,没了声音,竟是休克了。   顾海宇:“……”   顾海宇长期和内心的暴力倾向和血腥爱好抗争,实在忍不住时,他就去医院待着,靠着伤患血肉模糊的伤口缓解内心的渴望。久而久之,莫名得到了许多医学知识。   顾海宇深吸一口气,把老人平放在地上,脱下外套垫高她的脚,开始心肺复苏和人工呼吸。   顾海宇只有丰富的理论知识,可是却从未实践过,嘴默念着数字,一下一下地按压心脏,热得汗水挤进了眼睛。按满三十下,低下头,正要人工呼吸,一声从喉咙里滚出来的怒吼在耳边响起。   “你在干什么!!!”是穆临星的声音。   不好,顾海宇心想,这画面很容易让人误会。   顾海宇转头,还没说话,被飞来一脚踹歪在地。   “奶奶!”穆临星跪在地上,无措地扶着老人肩膀,“奶奶,你怎么了?!”   “别碰她!”心肺复苏一旦中断太久,之前的就白按了,顾海宇忍着被踹的剧痛,快速推开穆临星,交叉起手,对着胸口均速有力地按下去。   随着他的动作,鼻血也顺着人中往下滴滴答答地流——是被穆临星踹出来的。   “艹。”顾海宇骂了一声,“快把血擦了!纸巾揉成团,塞我鼻子里。”   穆临星不知道下班回来怎么会看见这样的场景,但奶奶有心脏病,他也学过各种急救训练,他知道顾海宇在救她。   纸团塞进去后,顾海宇鼻血堪堪止住,穆临星搓掉手上的鼻血,像溺水的人抓浮木一样,牢牢抓住了奶奶干枯冰冷的手。   他自认他内心已经足够强大,但原来是因为,生活还没有给他致命一击。如果奶奶没有了,他就什么也没有了……不,没关系的,如果真的发生了,他就陪奶奶一起去。   “给我擦汗。”顾海宇低声说。   穆临星像没听见似的,半晌没动。   顾海宇抬眼看穆临星。他眼球猩红,嘴唇却很白,盯着老人的脸,一副灵魂出窍的样子。   顾海宇觉得有些荒唐,他为什么要救仇人的老妈?如果不是她生出那样的垃圾,他爸就不会死。   低头人工呼吸,老人的口臭醍醐灌顶。好家伙,初吻也没了。   他都牺牲到这种地步了,总不能半途而废。   “小垃圾,聋了吗?”顾海宇提高了声音,“给我擦汗。”   穆临星如梦初醒,抬起手用袖子按了按顾海宇的额头。   也就在这时,他感觉到奶奶的脉搏极其微弱地动了一下。   穆临星生怕是幻觉,扣着奶奶手腕,吊着一口气,像等着赦免的罪人,等一次脉搏。   顾海宇见状,低下头,耳朵贴在老人心口上。   噔。   很轻,很缓的一声。   是心跳的声音。   一瞬间,顾海宇百感交集。那心跳声给他的感觉,就像他浑身冰冷地在产房外,在朝阳里听见弟弟的啼哭;跪在宝相庄严的佛像前,敲响第一下木鱼。师父说,渡人即是渡己,他似乎隐隐约约窥见了一角,但又像抓不住的水流,转瞬即逝了。只剩下浑身的汗汗和酸酸的手臂,以及痛痛的脸。   穆临星从抽屉里拿出药给老人含住,拿出手机叫了救护车。   顾海宇新奇地发现,他哭了。和老弟以及黄河远那种呜哇呜哇地哭法不同,他哭的时候面无表情,很安静,像是一条被拧到极致只能榨出一两滴水的湿润毛巾。这哭法实在没意思。   “小垃圾,”顾海宇抬起长腿,踹了他小腿一脚,痞笑道:“哭出点声音给我听听。”   穆临星抹去眼角的泪,才抬起头来,低冷地问:“我奶奶变成这样,和你有关吗?”   “可能无关,”顾海宇想起他踹门那一脚,“也可能有。”   穆临星脸色难看,戒备地盯着他,顾海宇舔了舔牙齿,“但总归你不分青红皂白地踹了我一脚,你得赔。”   说完,顾海宇对着穆临星的脸扬起了拳头,穆临星反射性地闭上眼睛,抬手护着了头,似乎这样保护头的动作他做了很多次,已经习惯了。   咚。   顾海宇毫不留情地打了回去,没对着头,打在了穆临星手臂上。打完甩甩手,他终于想起黄河远来,给他打QQ电话。   ————————   “喂?!”黄河远吭哧吭哧地接了电话。   “怎么样了?”电话那头传来顾海宇漫不经心的声音。   “快……”   “快追到了?”   “快追没气了。”黄河远说。   “……”顾海宇顿了顿,“你跑不过一个穿高跟鞋的女人?你好弱弱。”   “放,放屁!”黄河远挂了电话。   那个女人心里果然有鬼,跑下楼后压根没等救护车,就想甩开黄河远跑了。黄河远追上了她,两人缠斗许久,他脖子和脸被挠出道道火辣辣的红痕,而那女人趁机逃脱,跨上电动车,沿着河边小道往前开。   黄河远现在就是在追电动车,细雨绵绵,河畔薄雾轻浮,他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在奔驰,还是和电动车拉开了距离。   “可恶,抓小偷啊!!!”黄河远老远看见河边有个撑着小蓝伞的人在钓鱼,“撑蓝伞的大爷,帮帮忙,抓小偷!”   清凉的薄雾中,大爷转过了脸。   黄河远:“……!!   !”   仿佛能挡子弹的刘海,白到发光的皮肤,离谱的黑框眼镜,组成了一个平平无奇的白云间。   “白……云间!”黄河远上气不接下气地指着前面,那女人骑着电动车,正要和白云间擦肩而过。   说时迟,那时快,白云间松开雨伞,抬起鱼竿,对着电动车轮胎轻描淡写地一抽。女人尖叫一声,电动车向旁边歪斜而去,速度慢了下来。他确保这样的速度比较安全,冲上前,拔下了电动车的钥匙。   女人状若癫狂,张牙舞爪地朝着白云间扑来,白云间捻起一根鱼线,缠住了女人的脖子。   等黄河远赶到的时候,战斗已经结束,女人身上缠满了鱼线,像一条蛆似的在地上扭动,浑身颤抖,从喉咙里发出难听的嘶吼。   “怎么了?”黄河远皱眉,“你也没怎么她啊?这阿姨……是不是犯什么病了?”   “报警吧。”白云间说,“她看起来像是毒瘾犯了。”   黄河远:“……”   白云间看着黄河远欲言又止。   “干嘛?我和这阿姨可没关系啊。”   “我知道。”白云间说,“可以报销鱼竿吗?挺贵的,要188。”   “啊,行,给你报两百。”黄河远不可思议地想,年仅十七,怎么会在河边钓鱼,在电脑上钓不香吗? 第31章 细雨绵绵加好友   白云间也不和黄河远客气, 拿出手机点开了微信二维码。   黄河远喘着气拿出手机扫码,毛毛雨落在手机屏幕上,打出五彩斑斓的小圆点。   他心里冒出一个想法:要不要和白云间加好友?   他从不主动加人好友,都是别人主动提起, 他纡尊降贵地嗯一声。然而, 现在都拿出了手机, 点开了微信,他俩还是一起见义勇为的关系了, 加个好友似乎是顺理成章的。   “喂……”黄河远紧张地抿了抿唇,点开二维码名片,快速在他眼前晃了一下, 然后盯着白云间的脸, 等着他主动发出加好友的请求。   白云间:“……”   白云间微微偏过头, 避开黄河远的视线。他不习惯和别人对视, 和黄河远对视尤其不自在。   抛开这黄河远一切奇奇怪怪的点,只看他脸的话,很有些日系美少年的意思。16岁的男生,五官介于稚气与成熟之间,侧脸被抓出了几道红痕,不难看,倒是多了几分野性的炙热。他肆无忌惮地看他,眼睛清亮, 隐含期待。虽然不知道他在期待什么,但总归不是什么好事,还是不要和他对视的好。   白云间收了钱,把手机放回了口袋,往嘴里倒了一颗薄荷糖。   黄河远:“……?”   竟然无视他吃起了糖。他难道没看见他点开了个人二维码?还是看见了, 但是不想加他好友,所以装作没看见的样子?   按照白云间这个老阴比的性格,很可能是第二种。   岂可修,这简直是明晃晃地打他脸。   “喂,”黄河远哼了一声,“你没看我点开了个人二维码吗?”   白云间不明所以,“什么?”   黄河远只以为他在装傻,尴尬又生气地烧红了耳朵,嘟起嘴巴不说话。他难得主动了一次,却被拒绝了,果然和人加好友什么的,最讨厌了!   白云间一见这祖宗嘴唇撅得老高,就知道他不高兴了。个人二维码是什么?或许是收款码的别称。鱼竿只要188,他给了他200,可能是临时改变主意,让他找12块钱回去。   白云间正想把钱扫回去给黄河远,忽然听得一大妈大喝:“你们干了什么!?”   大妈挎着菜篮子,以为他们是欺负女人的小混混,严厉戒备地瞪着他们,“是你们把她弄成这样的吗?这里有监控,你们跑不了!”   黄河远恨不得把正道的光照到他身上:“才不跑,我们是见义勇为!”   大妈:“……”   大妈依然不信,像是怕他们跑了,用方言大声嚷嚷起来。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议论声不绝。地上犯了毒瘾的女人扭得愈发厉害了,像一条被网捕捉到的鱼,在岸上毫无尊严地抽搐着,裙子和上衣皱成一团,鱼线勒紧皮肤,勒出了血也浑然不觉。边上的人对着她指指点点,她流着口水,神智不清地说着话,翻来覆去就是几句,“再给点,再吸一次,最后一次……”“我有钱了,求求你们,我真的有钱了,我杀了我妈才有的钱……”   黄河远心想,片子里说的对,毒瘾犯了,人比畜生还不如。   他又扫过围观的人,他们一边议论着,一边举起手机,摄像头对准了女人,特别是她身上裸露的地方。   黄河远皱了皱眉,想脱下外套给她盖一盖,又有点犹豫。他身上这件外套,才穿了一次,浪费在这种人渣身上,值得吗?不等他做出决定,一件朴素的大爷款运动衣落下,盖在了女人身上。   那是白云间的外套。黄河远心想,看不出老阴比还挺绅士。   但下一秒,黄河远就不这么想了。白云间单膝压在女人背上,堪称粗暴地用外套反绑住了她的手。   黄河远吓了一跳,“哎,你干嘛?她咬你怎么办?”   那女人挣扎力气奇大无比,白云间显得有些吃力,黄河远刚才就领略过这阿姨挠人有多痛,抓了块大石头,蹲在白云间旁边随时准备救他。   “你不是生气了,”白云间抽空看了他一眼,“怎么还管我。”   黄河远哼了一声。   白云间绑好人,把多余的布料塞进了她嘴里,不让她出声。   “艹,你到底要干嘛,趁机占她便宜吗?”   白云间抬头看了他一眼,厚厚刘海挡住了他震惊的眼神,唯有抽搐的嘴角彰显一丝无语。   之后,白云间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用上面挂着的指甲钳绞断了女人脖子上的鱼线。   黄河远:“……”   黄河远懂了,白云间怕女人再挣扎下去,被鱼线勒死,或者咬到舌头,和他的思路完全相反!   黄河远:尴尬。   幸好在黄河远尴尬到裂开之前,警察来了,把女人拷上了警车。   围观群众散去,只剩白云间和黄河远站在河边。   不知道为什么,他俩只要站在一起,空气中就充满了尴尬的气氛。   黄河远心里记挂着顾海宇,不知道他在穆临星家怎么样了,挥了挥手,“我走了。”   “等等。”白云间拿出手机,“还你12元。”   黄河远满心疑问,“为什么?”   白云间也是一头雾水,“你刚才说,个人二维码。”   “呵,”黄河远反应过来,“你以为我加你好友是缺你那12块吗?”   他要加我好友。白云间更加疑惑,“为什么?”   黄河远从他的语气里解读出了潜台词——为什么要加好友,我们又不熟。   但是在黄河远心里,他们还挺熟了,至少他和白云间说的话比其他同学多多了。但在白云间心里,他也只是一个麻烦的普通同学吧。   哼!黄河远哪里受过这种委屈,跺了跺脚,“没为什么。一时兴起而已。”   黄河远扭头就走,他气大发了,交叉着手臂,每一步都踩得很重,把水泥路踩得哒哒响。   白云间撑着伞站在毛毛雨里,望着黄河远的背影。他今天穿了一件明黄色的开衫外套,头顶是大片灰蒙的天空,雨雾模糊了他的背影,看起来像一盏黄色的,朦朦胧胧的灯。   白云间没有认出那是加好友的二维码,而不是收款码是有原因的。   他从来没加过微信好友,QQ上也只加了班级群。   从七岁到十七岁,十年来他有大半的时间在学校度过,但他从来没有留下过任何痕迹。似乎只有一张薄薄的毕业照证明他来过。   在二中和老师同学的关系不咸不淡,哪怕下个星期一妈妈带他退学搬家,也不会有一个同学能联系到他。不,甚至不会有人试图联系他,他只是班里可有可无,平平无奇的一个学生而已。   如果他退学搬家了,黄河远会记得他吗?班里的同学见到黄河远,会想到白云间这个名字吗?   要不要叛逆一次。如果他消失了,至少在黄河远的通讯录里存在过。   黄河远很快就要走到拐角了。   “黄河远。”他叫了一声,声音不大。   黄河远没停,步子倒是慢了一些。   “黄河远。”白云间又喊。   黄河远蹦哒了一下,回头骂:“有事启奏,无事滚蛋,别瞎喊我名字!”   白云间勾了勾嘴角,往前走了几步,然后跑了起来。风鼓进伞里,跑起来能清晰地感觉到阻力,雨丝扑在脸上,眼镜片上糊满了小水珠,哪怕到了黄河远面前,也是模模糊糊的看不清。   “喊我干什么?”黄河远气鼓鼓地说。   “加好友。”   “呵,”黄河远冷笑一声,“五分钟前的我,你爱加不加,五分钟后的我,你高攀不起。”   “我没有说不加。”白云间逻辑严谨,“我只是问了一句为什么。”   黄河远:“……”生气,竟无可反驳。   “那你怎么问为什么,”黄河远愣了一秒,找出新的杠点,“你质疑我。big胆!”   “我……”白云间在脑子里模拟了各种解释,挑了一个最能说服黄河远的,“受宠若惊。”   黄河远:“……”   黄河远思忖,白云间可能觉得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毕竟他长得那么奇怪,家境也不好,内心自卑,乍一听见要和他加好友,问一句为什么也是可以理解的。   他哼了一声,不生气了,拿出手机来,“那就,勉强让你高攀一下吧。”   黄河远点开个人二维码,纡尊降贵地把屏幕怼在白云间面前。黄河远的微信头像是皮卡丘,ID名:ポ④亽閒珦馹葵ず。   白云间:“……”   白云间突然抬眼看向黄河远,脸上出现了很明显的情绪波动,惊疑不定,仿佛黄河远是个外星人。   黄河远咳了一声,“干嘛这么看我,不认字啊?”   白云间认字。正因为认字,才会那么震惊。   ポ④亽閒珦馹葵ず。连蒙带猜,不就是“人间向日葵”非主流版本吗?   是巧合的重名,还是他莫名其妙和直播间榜一土豪在三次元相遇了?   如果真的是……那就太可怕了。白云间的脑子像被皮卡丘电了一样轰隆隆响。   “喂?”黄河远不耐烦地晃了晃手机,“你到底加不加?”   白云间缓缓拿出手机,点开扫一扫,只听得滴一声,添加好友的页面跳了出来。   黄河远通过了好友申请,白云间的头像是一片纯白色,网名叫cloud——只是把他名字中间的云翻译成英文。头像和名字都像他人一样无趣。   加完好友,白云间盯着通讯录除了妈妈之外的唯一的好友,恍恍惚惚。人间向日葵,一个不好,可能会变成人间噩梦。   “我走了。”黄河远说,“没事别找我闲聊,我很忙,不会理你的。”   白云间低着头嗯了一声。   黄河远往前走了几步,觉得白云间怪怪的,突然回过头。   白云间正凝望着他的背影。   黄河远:“……”马杀卡,怎么像一尊望夫石似的!   和他对视片刻后,白云间终于反应过来,推了推眼镜,转身朝着他刚才钓鱼的地方去了,他似乎没有看路,甚至被石头绊了一个趔趄。   黄河远想,他好像真的受宠若惊!   那也不至于这么惊吧……看起来都被惊傻了。   黄河远往深里一琢磨,头皮发麻。   白云间难道是死gay,他不会暗恋他吧? 第32章 吃瓜吃到自己家   黄河远裂开了。   他只在现实生活中见过一个gay, 就是小学的狗比老师。   除去那个狗比,他对小学生活依然没有一丝好感。一年级的时候,家里没什么钱,妈妈因没钱治病去世, 黄振华就变了。   以前他是爸爸最爱的小宝贝, 后来爸爸不爱他了, 他最爱钱。早上七点,黄振华急匆匆地把他扔到学校, 也不会像以前那样亲亲他的脸和他说再见。傍晚四点多,他还是不能回家,要去培训机构上晚托班。他做作业做得很快, 正确率也高, 五点半做完就无所事事。   和现在这幅日天日地的欠揍样不同, 黄河远七八岁的时候是个血统纯正的乖仔, 作业做完也不闹腾,要么自己看书,要么教同学做作业。然而,黄河远总是第一个做完作业,最后一个回家的小朋友,有时候甚至要等到十一点。黄振华也发现自己来不及接他,就额外给了辅导班老师一笔钱,晚上送他回家。   家里黑黢黢, 很安静,黄河远打开电视,听着电视的声音睡觉。他那时最大的愿望是电视机能变成人,陪他一起玩。   到了三年级,黄振华越来越有钱, 他也越来越像个孤儿了。他一直都觉得,那个体育老师之所以敢猥亵他,除了他看起来安静内向好欺负之外,说不定就是他吃准了没人管他,就算他告状也没用。   黄河远的记忆力很好,但因为那段记忆太恶心,被自我保护机制刻意模糊了。他不记得那个狗比长什么样,身上有哪里像gay,只记得狗比和他说不能告诉任何人,但他被摸完之后又痛又害怕,在晚托班做完作业就呜哩哇啦地哭出了声。晚托班的老师最怕学生在培训班出事,问了快半小时,严肃地给黄振华打了电话。   第二天,黄振华报警。狗比老师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伤痕,无法判刑,闹了一星期,他被学校辞退。黄振华气不过,带秘书和一众兄弟踹废了狗比唧唧。   但黄河远却是不好了,他变得像小刺猬一样怕人,不肯上学沉迷互联网。经年累月黄河远从刺猬变成了强大的二刺猿,唯一不变的是恐同,他把恐同二字刻进了DNA里。   如果白云间是gay,还暗恋他……   卧槽,太恶心了。   黄河远思考问题的模式比较传统:大胆假设,小心论证。他现在假设白云间是gay,那么就需要找到证据支撑自己的观点。他在搜索栏里郑重输入“如何判断一个人是gay。”   这个问题大概是许多人的困惑,答案千奇百怪,黄河远点进最前面的那一条。(注:以下内容来自百度)   1.花枝招展,行为举止浮夸的男人有可能是gay。   白云间朴实无华,沉默寡言,看起来像个老实直男,好像不是gay。   2.母亲单方过于强势的家庭,容易培养出gay。   糟糕,白云间老妈好像挺强势的,上次催他回家吃饭就像催命似的。   3.自恋。过度在意自己的着装,总是想把自己打扮的更帅气。同时会在意自己的皮肤,会向别人抱怨又黑了或者皮肤不如以前光滑,用很多的护肤保养品。   黄河远:“……”纳尼,这一点怎么那么像他?但保持颜值不该是帅哥的自我修养,怎么会是gay?   4.大多数不喜欢篮球足球等过于激烈的运动,相反会更乐意去健身房,或者做一些诸如羽毛球、街舞等运动。   黄河远:“……”他是学了四年街舞没错,但是他不喜欢健身。篮球足球之类的运动,因为没人和他一起玩,所以他也不确定自己喜不喜欢。   5.比较感性,部分爱哭。   艹,一点也不准,胡说八道!黄河远有一种吃瓜吃到自己家的崩塌感,生气地关上搜索页面,给顾海宇打电话。   “顾海宇!你在哪?”   “怎么啦?气冲冲的。”顾海宇不急不缓地笑了一声,“我在医院男厕所正数第一个小便池。”   黄河远:“……?我不想知道这种细节。你在医院干什么?”   “老太太心脏病犯了。”顾海宇说,“司机就停在老地方,你要回家的话坐他的车就可以了。”   “那你呢?”黄河远不明白顾海宇呆在医院有什么意义,“你赔完钱不就可以走了吗?”   “阿弥陀佛,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顾海宇说,“等老太太脱离危险,我还要去警察局立案。”   “你居然是这种热心市民?”黄河远吃惊。虽然说顾海宇平时除了手欠拱火之外没干什么坏事,但黄河远总觉得他不是什么热于助人的好青年。   顾海宇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没多解释。   “那我也去吧,你在医院等我。好歹那阿姨是我和白云间一起抓的。”   “……怎么哪里都有白大佬?”   “他正好在河边钓鱼。”   顾海宇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没想到他喜欢钓鱼,下次可以约他一起去水库。”   “你们高中生是怎么了?钓鱼还不如刷题呢。”黄河远骂骂咧咧地挂了电话。   顾海宇家的司机就在路口等着,黄河远坐上车,往医院去。   和黄河远说了一通,顾海宇终于想起他是来给穆临星报销医药费的,抖抖几把拉上裤链,洗完手顺便搓了搓脸,痛得嘶了一声。   左边腮帮子被穆临星踢肿了,看起来像个憨憨。   “有意思。”   顾海宇在医院走廊找到了穆临星。   穆临风穿着一件黑色的短袖,背对着他站在窗户前,手搭在窗台,指间夹着一根烟。他肩膀宽,脊背却疲惫地弓着,风吹进来绷紧衣服布料,箍出一截细腰。这让他的背影显得强悍又寥落。   他和黄河远同年,但看起来比他沧桑了二十岁。   “小垃圾。”顾海宇下楼,“把烟掐了。”   穆临星微微偏过脸,哑声说:“凭什么?”   “我讨厌烟味。”顾海宇理直气壮。   手上的烟才抽了二分之一,要是掐了,浪费得让他心疼。   “你可以不站在这里。”   “我有事和你说。让你掐你就掐了。”   穆临星闻言,猛地抽了一口烟,对准顾海宇的脸慢慢喷出去。   顾海宇:“……”   “别教我做事。”穆临星抬起手,烟嘴还未碰到嘴唇,就被顾海宇踹了一脚。   这一脚没当初见面踹得那么狠,但也够呛,穆临星靠着墙,半天直不起腰,香烟掉在了地上,袅袅地冒着轻烟。   顾海宇捡起烟,压着穆临星贴在墙上,沉沉地笑了笑,“你不掐,我替你掐。”   说着,他捏着暗红的烟头凑近穆临星的太阳穴,那里有一颗红色的星形胎记。   “给你烫在中间吧,保准给你烫圆。”   “神经病。”   穆临星抬手钳住顾海宇的手腕,两人手臂一个往里进攻,一个钳着防御,在空中僵持不下。但穆临星的力气终究没有顾海宇大,烟头一寸一寸靠近他的脸,呛人的二手烟在鼻尖萦绕,皮肤甚至能隐隐感觉到烟头燃烧的热量。   穆临星喉结动了动,往旁边歪头。顾海宇看见了他额头缝针的痕迹,上次在学校被打出来的伤还没好。   外面的雨势变大了,被风一吹,像冰凉的蜘蛛网一样飘到顾海宇脸上。   克制自己。顾海宇深吸一口气,抬手将烟扔进了雨幕,笑着说:“开个玩笑。”   穆临星离他远了一些,恶狠狠地说:“顾海宇,我不动手打你,是因为你爸。你下次再这样,我打得你满地找牙。”   “哈,那我真是好怕怕。”顾海宇笑,“你也知道,我恨不得你死,所以你最好客气一点,别挑衅我。”   穆临星:“……”   “你知道我去你家干什么吗?”   “父债子还,”穆临星握紧拳头,“不要牵扯到我奶奶。”   “噢?你以为我要上门欺负你吗?”顾海宇笑出一口白牙,他突然发现,穆临星这个人,比想象中的好玩。   他似乎是被人欺压惯了,压根就不指望生活发生什么好事,就算被他误打,也默默忍了,甚至没提一句报销医药费的事。   “接下来,你奶奶要住院,要吃药,要请护工,你付得起吗?”   “关你屁事。”   “穆临星,我刚刚和你说了什么?”顾海宇眼神一变。   穆临星一哽。顾海宇刚刚和他说,客气一点。他不想和顾海宇起冲突,这逼打人是真的痛。   “……不需要你操心。”穆临星说。   “我得操心。这些费用都是我替你交的,林林总总八千块。你还得起吗?”顾海宇嘴角上扬,不知不觉,他从赔钱的人变成了穆临星的债主。   穆临星:“……” 第33章 朴实无华警察局   穆临星一下子确实拿不出那么多钱, 但现在借贷平台那么多,他东拼西凑,总能凑够钱的。他宁愿欠软件的钱,也不想欠顾海宇的钱。   “我还得起, 明天还你。”   “为什么不现在还?你要去借吗?”   穆临星:“……”   顾海宇:“裸贷?”   “不是!”穆临星深深地觉得自己被侮辱了, 剜了顾海宇一眼, 上了楼梯。   顾海宇拱火成功,愉悦地笑了, 亦步亦趋地跟着上楼,弹起硬币又握住,反复几下, 突然说:“那个被抓住的吸毒女, 是你姑姑吧?”   穆临星的脊背像被人打了一棒似的瞬间绷紧, “不是。”他生硬地扔下一句, 径直往楼上走了。   顾海宇知道自己算对了。   当年他爸殉职的事轰动一时,穆临星一家被媒体翻了个底朝天。穆临星小时候家境富裕,他也不是废物,在绘画上尤其有天赋,七岁就出版了自己的儿童画集,天才小画家的光环没来得及发光发热,他爸就作死染上了毒瘾。他爸不仅一个人吸,还带着老婆和妹妹一起吸。他判死刑后, 老婆和妹妹一起进了戒毒所。老婆熬不过去在戒赌所自杀,算算年头,妹妹也早该放出来了。   门锁完好,所以那女人不是硬闯进门的,穿着也不像保姆, 骨相和老太太有几分相似,大概率是老太太的垃圾女儿。毒品只要吸了一次,哪怕戒了,也只是抗争的开始。直到死亡那一刻,这一场抗争才算结束。而很显然,她复吸了。毒瘾上头,来亲妈家抢钱,正要逃脱法网之际,遇上了两位见义勇为,匡扶正义的好同学。   顾海宇觉得胸前的红领巾更鲜艳了。   穆临星安顿好他奶奶,顾海宇强行揪着他一起等黄河远过来。   而黄河远,非常拉跨。   顾海宇算了算时间,从打电话的时候开始算,黄河远早在半小时前就该到医院了。   顾海宇发信息:“黄桑,到哪了?”   “快了。”   十分钟后,顾海宇又催:“不至于……你就算爬,也爬到医院了。你说实话,你到底在哪?”   黄河远:“……刚洗完我聪明的头。”   “???”顾海宇疯了,“你这昏君!护国大将军在雨中浴血奋战,而你,居然在洗头!”   “这回真的快了!”黄河远信誓旦旦,“将军,我定不负你!”   黄河远又鸽了顾海宇十分钟,终于到了,坐在副驾驶顶着刚洗好的蓬松发型朝着他挥挥手。   顾海宇皮笑肉不笑地比了个中指,拉开后车门,对着穆临星道:“进来。”   黄河远歪头向外看去,穆临星站在雨里,面无表情地望着顾海宇。   顾海宇:“别让我踢你进去。”   穆临星低声骂了一句,不太熟练地跨进车里,顾海宇也坐上来,穆临星往外坐,恨不得和车窗贴在一起。   黄河远对顾穆两家的恩怨一无所知,扭头对穆临星说,“我是你幼儿园同学黄河远,你还记得吗?”   穆临星凝视黄河远的脸,思考半晌,“……那个从早哭到晚的黄河远?”   黄河远:“……才没有!”   黄河远转过去,脑子又浮现出刚才百度出来的定gay指南。但转念一想,哪个小朋友上幼儿园不哭呢?上学这么苦逼的事,难道有人是笑着去上学的吗?   于是释然了,又转头看顾海宇。顾海宇左脸肿了一半,衣领上有一圈暗红色的血痕,看起来比满脸抓痕的他还惨。   “你还真浴血奋战去了……衣服上的血哪来的?”   顾海宇咧嘴一笑,“这是鲜艳的红领巾。”   黄河远点点头,指着脸上的伤痕,“男人的疤痕是光荣的勋章。”   两个人相视一笑,一个笑得仿佛热血龙傲天,一个笑得像阴沉大反派。   穆临星:“……”傻逼。   到警察局,穆临星去做笔录。他的内心没有什么波澜,在纸上写下了“姑姑进门偷钱刺激奶奶心脏病发,并见死不救,希望死刑处理”云云。   做笔录的时候,穆临星才感到后怕。如果顾海宇他们不在,他到家时,奶奶已经死了。凭这一点,就足以将顾海宇上次揍他的事一笔勾销。他当上十六中大哥,除了他能打之外,主要靠的是恩怨分明以及讲义气。   黄河远和顾海宇坐在大厅。   黄河远第一次进警察局,好奇地东张西望,顾海宇则是常客了。一女警察路过,招呼了一声,“小顾,你又来了?”   顾海宇懒懒散散地笑:“   云朵姐,我这次可是见义勇为才来的。你可得和我妈表扬表扬我。”   女教官勾唇笑,倒了两杯水给他们。   黄河远本在低头打游戏,抬脸一看,愣住了。   眼前人的长相有着女性的柔和,但又不失干练,没有化妆,皮肤白得像瓷,眼珠黑得像墨,身上充满着令人安心的靠谱气质。   如果把她简练的黑色短发换成梦幻的紫毛,化一个淡妆,再加上美颜滤镜,就是一个活脱脱的c酱!!!   c酱是警察小姐姐?!   难怪她只在周六直播!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卡哇伊!虽然很御姐,没有直播里看起来那么少女,但还是全世界最可爱的c酱!   幸好,幸好他在来警察局之前去洗了个头!初次见面就留下了帅气逼人的粉丝形象!   黄河远盯着女警的脸,灵魂原地飞升。   顾海宇看不下去了,替他接过了水,“喂,黄河远……”   “啊……哦!”黄河远接过水,豪气干云地往下灌,结果被呛住,咳得满脸通红,呆毛乱颤。   “小同学,慢点喝。”女警官好笑地看了黄河远一眼,转身进了办公室。   黄河远望着她的背影,眸光闪烁。   顾海宇拿肩膀撞黄河远,“黄桑,你好姐姐这一口啊?有眼光,整个警察局就属她最漂亮。”   “她叫什么名字?”   顾海宇:“凌云朵。不过你别指望了,没结果的,她都结婚了。”   黄河远:“……???”怎会如此!   看起来那么年轻有活力的c酱居然已经结婚了吗?那他在直播间天天发一些有的没有算不算骚扰已婚妇女……怪不得c酱都不怎么理他。黄河远裂开。   顾海宇见状,嘎嘎笑起来,“别伤心,同样的云字辈,你还有白云间呢。”   黄河远:“……给爷爬。”   黄河远从在三次元见到c酱的狂喜中挣脱出来,怀疑精神上线了。   凌云朵确实和c酱神似,但声音却不一样。   凌云朵的声音偏柔暖,c酱的声音比较低冷,语速慢,好像不怎么喜欢说话似的。   黄河远有些迷惑,他有心求证,却很不好意思。   他是很喜欢c酱,喜欢看她直播没错,但喜欢不一定要认识。c酱不是职业主播,如果她不介意在现实生活中被认出来,每次直播肯定不会带假发。而且,她又是警察,这么严肃正经的职业,要是被领导同事发现她直播打游戏,会不会社会性死亡啊?   但是他真的好想和c酱表达对她的喜欢。   黄河远陷入沉思,过了几秒钟,眼睛蹭得亮了——很好,他果然是个天才。   凌云朵加班到六点,出警察局时,她老公唐平平正坐在门卫室等她。   她老公是个粘人精,宠物店老板,工作不忙,基本每天都来接她下班,今天看见她的神情格外楚楚可怜,委屈巴巴。   “脑婆。”唐平平怀里抱着一束向日葵,臊眉耷眼地叫她。   “怎么了。”凌云朵摸了摸他脸,“受欺负啦?”   唐平平:“……有野男人送你花。”   “嗯?”凌云朵还以为向日葵是老公送的,展开花束间的明信片,一片骇人的丑字在眼前不规则排开。   ——to凌云朵小姐那个,你好,首先我不是变态!只是今天刚好遇见c酱,想要表达自己的喜欢而已。c酱,打游戏的你可爱得发光噢,我会继续支持你的!一个小小的请求,今天晚上直播的时候,可以让这束向日葵出镜吗?————from人间向日葵。   凌云朵:“……他好像认错人了。”她回忆下午见到的人,筛选出黄河远过分惊讶和激动的脸,失笑道:“是个高中生,可能把我认成了主播。每天忙死了,哪有时间打游戏。”   “那我们去约会,我要买束花送给脑婆。”   唐平平黏黏糊糊地牵起凌云朵的手,酸溜溜地把向日葵扔进了垃圾桶。   晚上九点,黄河远准时守着手机,等c酱开播。   他紧张得不行,半小时嘬了两瓶奶。   九点五分,c酱没有还开播。   黄河远:“!!!”   九点十分,c酱发了一条微博:状态不好,这期延后。   黄河远:“???!!!!!”   c酱不会被他吓到了吧!毕竟她开播以来从来没跳过票! 第34章 朴实无华公交车   整个星期天, 黄河远的思绪都在反复横跳。   往左边跳,他怀疑c酱把他当成了变态跟踪狂,吓得不敢直播了。往右边跳又觉得不至于,他只是送了一束向日葵而已, 既没送内裤也没放威胁信, 说不定c酱真的是工作累了, 状态不好懒得播而已。   黄河远有点慌,沦落到只能靠做作业冷静的境地。做家庭作业是一件很神奇的事, 不怎么需要动脑子,但又能吸引注意力,不会想七想八。   到了下午, 黄河远故态复萌, 一如既往地耍赖不上学。老黄早有准备, 对待儿子像秋风扫落叶般冷酷, 扫把舞得虎虎生风,黄河远被扫得在家到处乱飞。一番“父慈子孝”的闹剧过后,黄河远被扫地出门了,且准确地被等在门口的顾海宇夹住。   “黄振华,我晚饭还没吃!”黄河远拽着书包带蹦跶。   “去学校吃!”   “纳尼,你不送我???”   “多大人了,和顾海宇搭公交车!”说罢,黄振华甩上了门。   黄河远:“……”   “噗哈哈……”顾海宇撑着黑伞, 夹着黄河远往公交站走。   黄河远抖抖肩膀,“别挂我身上,重死了。”   “挂着舒服。”   “我不舒服,滚开。”   顾海宇依然挂着,黄河远毫不留情地踩了他鞋一脚。大多数男生都视鞋如妻, 顾海宇也不例外,竖个中指,远离黄河远。   黄河远撑开一把上面印着“娘口三三”的自动伞往前走。(注:娘口三三为夏目友人帐里那只喵)   等公交车的间隙,顾海宇叹气,“除了语文作业,我其他作业一样没做。”   “那你背书包回来干嘛?”   “图个安心。”   “……除了语文,我其他都做了。”黄河远说。   顾海宇语气上扬,“那我们正好阴阳互补啊,换着抄抄?”   “滚,谁跟你阴阳。”黄河远嫌弃,“再说我多吃亏,你抄我数英理化生,我就抄你一门,不划算。”   “那我帮你免费算命一次,怎么样?”   黄河远是崇尚科学的社会主义接班人,从来不搞封建迷信,但他对什么东西都有浓郁的探究欲,点了点头,算是成交了。   “看手相。左手。”   黄河远伸出左手,顾海宇握住他手指,黄河远猛地把手缩了回去。   顾海宇:“……?”   黄河远:“别碰我手。”   “黄桑,你扪心自问,自己是不是gay?”   “……我不是!你才是gay!”   顾海宇似笑非笑的,“我是gay。”   他的态度理所当然,黄河远只当他开玩笑,伸出手来,“我只是不喜欢和别人握手而已,都是细菌。你就这么看。”   顾海宇意味深长地看了黄河远一眼,低头看手相。   养尊处优的宅男手,手心软软粉粉,没有茧子,从纹路上看……   顾海摸了摸下巴,长久没有说话,脸上嬉皮笑脸的神色渐淡,变得认真起来。黄河远的心情被他感染,有些紧张,“你看不出来就别算了,好歹扯几句好听的。不准像电视里的神棍一样说吓人的话啊。”   顾海宇抬头笑了起来,模棱两可地说:“你有一条主角命。”   黄河远理所当然地说,“废话,你觉得我像是平平无奇的凡愚吗?   恰好此时,绿色的公交车拖着一条灰尘从远处飚来,顾海宇拍了拍黄河远肩膀,“其实,当平平无奇的凡愚没什么不好的。”如果能让他选,他会选一个平凡普通的家庭,他呢,也没有与生俱来的暴虐欲,当个平凡愚蠢的人,一直到老死。可惜,没得选。   静水别墅区没多少人坐公交,而且离始发站近,车里的人还算少,两人找了位置坐下,顾海宇从书包里翻出语文作业,“黄桑,和你换。”   黄河远:“……要什么?”   “数学吧。”   两人换了作业,用膝盖垫着作业本写字,公交车颠颠颤颤,顾海宇只写数字还好,黄河远的字像被意大利炮干了似的,丑得稀碎。   “不抄了。”黄河远盖上笔盖,“这字太丑了。”   顾海宇惊奇:“你这破字都这样了,没想到你还有包袱。”   包袱当然是有的,平时的字不叫丑,叫黄河风骨,而刚才的字,只能称得上是东亚病夫,才不要写呢。黄河远哼了一声,不想和顾海宇多解释,塞上耳机听歌。   上车的人越来越多,黄河远给一老头让了个座,站到了一边,顾海宇依然在奋笔疾书,而且进度感人,已经抄到物理了。离学校还有三站时,黄河远在窗户外边看见一个眼熟的人,严格来说,是一把眼熟的伞。   天蓝色的节伞盖住了他的上身,黄河远只能看见他垂下来的手。黑色的手表,白皙的手背,拎着超市购物袋,里面东西不多,最大的物件是面巾纸。   黄河远:“……”这好像是白云间。   公交车车门滋啦打开,下去两个人,上来七个人,硬币声和扫码声混在一起,司机大吼:“往后站,别挤在前面!!!”   公交车的空间就像海绵里的水,挤挤总会有的,但被挤的海绵并不愉快。黄河远被挤得哼唧出声,只想像闪电侠一样光速闪现回家,在自己的房间里宅到老死。啊,外面的世界实在是太可怕了。   “黄桑。”顾海宇拉好书包拉链,斜背起来,“你坐我这。”   黄河远:“我才不需要你给我让座。”   顾海宇起身,强硬地把黄河远按在座位上,“别闹,刚才给你算命不算数,你就当抄你作业的报酬。”   黄河远想想也是这个理,有些感动,但面上是不肯好好道谢的,“孝顺,我给你升官。”   “谢主隆恩……”顾海宇下意识地哄了一句,突然反应过来,“孝什么,别给自己抬辈分,当个皇上差不多得了。”   公交车车门关闭,顾海宇不经意一瞥,哟了一声,“上学快乐,白大佬~”   “上学快乐,顾大仙。”白云间推了推眼镜,假装没有看见黄河远,低头整理雨伞。   “难得在公交车上见到你。”   “下雨,骑自行车不方便。”白云间说。   黄河远尬僵尬僵地坐在位置上。   白云间就站在他面前,居然当作没看见他的样子!昨天他们还加了微信好友,今天在路上遇到就装作不认识的样子了吗?这是什么道理!   “喂。”黄河远抬头,不满开口,“你没看见我吗?”   “……”白云间顿了顿,“看见了。”   “你都叫顾海宇了,怎么不叫我?”   白云间:“……”   开往学校的公交车,每逢返校日,坐车的多是学生。黄河远一开口,公交车内大半声音顿时低了下来,几束视线暗搓搓地聚焦在两人身上。   黄河远,二中风云人物,刚来学校三天,挂着他照片的帖子就一线飘红,至今置顶,关于他的说法众说纷纭,但共同点是,不好惹。   而白云间,没多少知道他什么样,但凭借这个名字,就已经在二中出了名。   在有些人看来,黄河远质问白云间的场面,是校霸在欺负老实小绵羊。   而在有些人看来是“啊啊啊啊啊啊啊黄河远吃醋啦!我CP是真的!”   本来,白云间之前都想明白了,既然黄河远短期内不会退学,那么和他相处时,只要自然就好了。管他什么“黄河远上白云间”的魔咒,只要他们之间的氛围足够自然,像普通朋友那样相处,心里就不会有异样。虽然昨天发现黄河远可能是“人间向日葵”,但问题不大,现在还没有证据,所以还可以自然相处。   “不好意思,我补上。上学快乐。”白云间说。   顾海宇看热闹不嫌事大,“你忘了叫他名字,黄大吊。”   黄河远:“???”   白云间:“……”   顾海宇:“嗳,你看。我大仙,你大佬,他大吊。缘分呐,我们可以搞个组合,就叫big boy。”   黄河远:“-s。”   “什么?”顾海宇问。   “是big boys!复数,你想想人家TFboys,不对,”黄河远撅了撅嘴,“你给我爬远点。谁要搞这种组合。”   “前方到站……群贤二中……”公交车语音播报。   黄河远是一刻也坐不下去了,挎着书包站起来,而这时,前面红绿灯,司机突然一个急刹车。   车内的人都在往前扑,一片混乱中,黄河远闻到了清透的薄荷味道,他下意识地抬手,搂到一截细腰。   艹,是白云间的味道以及白云间的腰。   黄河远抵着他肩膀往后推,但惯性的力量是如此强大,他俩一起摔到铁杆上,蛋蛋传来一阵剧痛。   黄河远低头一看,白云间的大腿,正压着他裆。   “啊,艹。”黄河远痛出眼泪,“白云间……我蛋好像裂开了。” 第35章 朴实无华的卡文   白云间:“……”出大问题。   白云间撑着栏杆站直, 想往后退,又被后面的人挤了回来,堪堪与黄河远拉开半指的距离。   “什么感觉?”白云间低声问。   黄河远含着一泡亮晶晶的眼泪,胡思乱想地转移痛感。怎么会这样, 按照动漫的套路, 他俩应该不小心嘴对嘴才对, 为什么会是这种碎蛋惨剧。   “你觉得什么感觉……”黄河远无语凝噎,“我撞你……一次试试?”   白云间:“……这倒不必。”   两人的对话小声且隐秘, 本没多少人听闻黄河远的蛋碎悲剧,没想到旁边站着个顾海宇。   “我懂你,上次我被穆临星捏过, 痛得我想变性。”   黄河远:“???”不是, 你说穆临星捏了你什么?   “黄桑, 一个没有经历过碎蛋之痛的男人是不完整的, 恭喜你。以我的经验来看,痛过去就好了。”   “等会儿,你给我闭嘴!”   下了车之后,黄河远艰难往教室挪,顾海宇说得没错,痛过去就好了,等回到教室,蛋蛋只剩隐痛。回到寝室, 蛋蛋已经不痛了。太好了!他没有成为无蛋美少年!   黄河远坐在床上,回头看室友们,他们看书的看书,洗脚的洗脚,躺平的躺平, 没有人在关注他,暗搓搓地拉开裤腰带,拉起被子,点亮手机,掏出蛋蛋,细细端详。   没有肿,且很对称,没有在被撞的时候发生变异,和白云间的蛋融合,拥有四个蛋……jio多嘛得!快住脑,谁要白云间的蛋!(注:jojo8里东方定助四蛋梗)   门嘎吱一响,寝室顿时安静下来,似乎是谁进来了。黄河远盘了几下蛋,突然想到全部人都在寝室,到底是谁进来了呢?他转头一看,再次裂开。   白云间站在床下,正古怪地看着他。   黄河远火速盖上被子,撑在栏杆旁边,瞪着白云间,眼神几分尴尬,几分恼火。   白云间怎么也没想到,会撞见黄河远在床上掏蛋,尴尬得想夺门而出,但强悍的心理素质还是让他稳稳站在原地。   “……好点了吗?”   黄河远怀疑自己脸红了,趴在栏杆边,把大半张脸藏进枕头,凹出冷酷的声线:“你来干什么?”   “对你某个部分表示慰问。”白云间说。   “……”   “……”   504寝室陷入了诡异的寂静,21班不止女孩子在磕凉州词CP,男生也在磕,有的磕得比女生还上头,枯燥的学习生活之余,有事没事就讨论两人谁攻谁受。白云间说的是什么部位?是男生快乐菊吗?准备出去倒洗脚水的那位同学由于震惊过度,盆子都拿歪了,脱口而出,“什么部位?!”   黄河远炸毛:“能有什么部位,是我的蛋!”   室友大吃一惊:“什么,让我喝口水冷静一下。”   黄河远:“我腿太长,走路扯到蛋了!你再多说一句,我把你洗脚水倒你嘴里!”   “艹,那我赶紧去把洗脚水倒了。”室友说。   “没事就好。”白云间低声说了一句,拉开门就走了,速度之快,好像c酱的打怪时的灵活走位。   想到c酱,黄河远抓了抓头发,烦心地躺下了。   寝室安静良久后,雷锦龙突然问:“你们晚上考试考得怎么样?”   寝室里哀嚎一片。   “我们对不起数学课代表的多年熏陶。”   “这次能考个130不错了。明天邪剑仙的课,我决定不抬头。”   “你就算不抬头,邪剑仙的光头也能朝你射出一束光。”雷锦龙叹了口气说,“我这次也没考好,周末玩了一天游戏,看题都眼花。明天都不好意思去办公室拿试卷了。”   “哈,课代表,你眼睛再怎么花,都差不到哪里去吧?”   “哎,马有失蹄……”雷锦龙假装不在意地问黄河远,“黄同学,你这次怎么样?”   “考得有点烦。”黄河远说。   雷锦龙内心狂喜,嘴上苦口婆心:“不要烦啊,数学题要慢慢做,做不出来也不要急,整理好错题,下次就能做出来了。”   “不是。”黄河远说,“太简单了,让我很烦。没什么挑战性。”   雷锦龙:“……” 第36章 见血封喉的嫉妒   当天晚上, 雷锦龙没有打呼噜。支离破碎的梦填满了夜晚。梦里什么也看不真切,试卷仿佛雪花片似的纷纷扬扬,将学校铺得雪白,他跪在地上手忙脚乱地找自己的试卷, 各不相同的分数从眼前掠过, 187, 132,90, 36,0……他不知道那是谁的分数,就这样看了一晚上。   铃声响起, 雷锦龙头昏脑涨地下床, 感觉脖子有点痒, 颈侧一小块皮肤摸上去粗糙干燥, 仿佛一片薄薄的鳞。   “你们谁有镜子?”雷锦龙问,“我照照脖子。”   “没。你脖子怎么了?”   “好像起皮了。”   室友凑近一看,“嚯,不仅起皮,还有小红疹。过敏了吗?”   “肯定是秋天太干了,”另一室友说,“用点芦荟胶抹抹就行。”   “芦荟胶哪有我大宝好用,课代表, 来,我给你涂上我的大宝。”   刚才说用芦荟胶的男生嘁了一声,“你大宝算什么,转头,看街舞小王子的位置。”   街舞小王子, 也就是黄河远的桌位,物件琳琅满目。上面一排书架,摆满了漫画书,桌面垫着大眼美少女的桌垫,角落放着初音未来的手办,隔板上则放着一面镜子和护肤品。护肤品多而不乱,按从高到矮的顺序摆放得整整齐齐。   “其他的七七八八我也不认识,我就认识海蓝之谜,要一千多……嗐,我姐每次抠点面霜,都要念叨,这一抠,就抠走了五十块……”   “卧槽,”大宝男生啧啧称奇,“这哪是王子,得是公主了吧?”   “是贵妇!哈哈哈哈哈哈哈。”   雷锦龙恰到好处地加了一句,“他可能真的是同性恋,我看电视里,同性恋就是这样,精致的gaygay男孩。”   “噫……可千万别看上我。”   “放心吧,我们长得丑,他看不上。要么是顾大仙,他俩看着还挺配。”   “白云间也不赖啊。”   “嗳,白云间长什么样啊?我怎么想不起来……帅吗?”   “……你这么一说,我好像也想不起来他长什么样。”   ……   雷锦龙洗完脸宿舍已经没人了。他走到黄河远的座位前,拿起他的镜子。如室友所说,他的脖子边上确实长了一块拇指大小的红斑,隐隐发痒。   他把镜子放回去,盯着黄河远的面霜看了良久,快速拧开盖子,抠了一点黏糊糊的霜,抹到了红斑上。神奇的是,抹上去之后,顿时不痒了。   不愧是一千多块钱的面霜。雷锦龙分毫不差地将瓶子放回原位,内心焦躁稍缓,背起书包去做早操了。   到了下午,午睡后便是数学课,又到了他发试卷的环节。以往他发试卷,愉悦中带着优越感,但这次接过厚厚一打试卷时,他的内心有些忐忑。   昨晚他在宿舍说他周末打了一天游戏没有复习是骗他们的。事实上,他周末额外刷了两张试卷,为晚上的测验做了充足的准备。   第一张试卷就是他的,雷锦龙,150。   他一定是邪剑仙的骄傲。雷锦龙克制不住内心的喜悦,扬着嘴角反复看了几眼自己鲜艳的满分,又往下发,笑容突然凝固。   黄河远:150。   雷锦龙嘴角抽搐,脊背瞬间渗出一层薄汗,颈边的红斑突然痒了起来,抬手抠了抠,指甲缝里充满了细小的皮屑。   ——————   “我便秘了。”   “……什么?”严辉一脸问号。   黄河远坐在他面前,委屈巴巴地重复了一遍,“便秘,就是拉不出粑粑。”   从来没有学生因为拉不出屎进办公室找他,严辉提议,“你去医务室拿点开塞露。”   黄河远皱起脸来,“不要,开塞露不是要塞进那里,再把甘油挤进去的吗?没有东西能爆我的菊。”   “那……多喝热水。”   “喝了。”   “哎……黄同学,这件事情我帮不了你,你得自己努力呀。今天周五,你周末回家调整调整肠胃。”   “我知道。”黄河远的眼神突然热血起来,“严辉,你相信天命吗?”   严辉:“……嗯???”   “我注定要去面对,再逃避的话连屎都会受我感染,变得懦弱,不愿出来啊!”   严辉:“???”黄同学!拉个屎而已,有必要吗?!   黄河远雄赳赳气昂昂地迈出办公室,下午一下课,打车直奔花店,买了一束花,紧赶慢赶地往警察局去。还没下车,远远就看见了一个男人。   那男人穿着一身黑色运动服,左手捧着花,右手怀着一只白色的小猫。   黄河远抱着向日葵,凹了一个帅酷又不失可爱的造型,和他杵在了一起。   唐平平万万没想到这个送向日葵的又来了,和他想象中的猥琐高中生不同,这孩子穿着烂大街的蓝白校服,但却穿出了不一样的惊艳感,青春洋溢,帅气逼人。   唐平平顿时充满了危机感,“小同学,你给凌警官送花啊?在警察局门口送,影响不好吧。”   “你怎么知道?”黄河远歪头看他,“你不也来送吗?”   “我也是给凌警官送的。”   “嗯?”黄河远打量了他一眼,“她,她都结婚了。”   “对啊。”唐平平垫着脚尖,慵懒地转了一圈,“凌警官的老公就是我。”   黄河远:“……”凌警官为什么嫁了一个这么……这么奇怪的男人!难道就因为他有猫吗?   黄河远宁愿相信这猫男是唬他的,然而,等凌云朵一出来,猫男就造作地黏了过去。   “脑婆,要贴贴。”   “不贴,回家再说。”凌云朵摸了摸唐平平怀里的白猫,转向黄河远,“小同学,你有什么事吗?”   c酱结婚的事就在眼前实锤了。黄河远鼻子一酸,揉了揉眼睛,“没事,我就想问问你,你上星期不直播,是因为我送的向日葵吗?”   凌云朵摇摇头笑说:“你认错人了,我不直播。”   就像硫酸铜和氢氧化钾在脑子里混合,过了几秒,黄河远才产生情绪的沉淀。隐隐有些失望,但又有着果然是这样的释然。c酱虽然和凌云朵长得像,但她们的气质还是有差别的!   “不好意思。”黄河远抓了抓头发,“那个……你有妹妹吗?”   凌云朵笑容淡了一些,“没有。”   “哦……好吧。”黄河远抱紧怀中的向日葵,“那我走了!再见!”   黄河远往前蹦跶,电光火石间,凌云朵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叫住了他,“小同学,等一下!”   凌云朵捏了捏老公的手,平复紧张的心情,“小同学,那个长得和我很像的主播,能告诉我她叫什么吗?” 第37章 升旗仪式藏玄机   黄河远把c酱ID告诉凌云朵, 强调道:“她的直播间没有违规内容,连胸都不露,纯靠技术吸粉。”   “小同学,别担心, 我又不是网警。”凌云朵笑了笑, “我只是好奇她长得和我有多像而已。”   黄河远解开心结, 回家坐在马桶上,顺畅得好像屎王回归了他的神国。   “I am the King of shit!”   黄河远张开双臂, 洗去一身在学校蒙上的疲惫,在床上打滚看番,十一点准时睡觉。   第二天六点钟, 黄河远的生物钟准时把他叫醒了。   什么, 这才六点啊。黄河远炸着毛起床, 暗叹自己的生物钟没有定力。他以前都是八点起的, 才上了几天学,就变成了六点。生物钟,你这个没出息的,你背叛了我!   黄振华昨天没回来,也不知道在哪个地方出差,偌大的三层别墅只有他一人。黄河远习惯了这样的寂静,对他来说,老爸时刻在家才是一件突兀的事。   在漫画房呼吸几口带着油墨味的香气;去手办房和老婆们说早安;练习完街舞动作, 再去洗个澡,最后晒几分钟太阳,开启元气满满的一天。   早上八点半,黄河远的网课开始了。两个小时的化学竞赛课,一个小时的日语口语课。到了下午, 又是两个小时的数学课,休息半小时,街舞老师上门指导。   教黄河远是一件相当幸福的事,他主动性强,悟性好,只要顺着毛哄,教学过程丝滑无比,师生其乐融融。到了五点钟,所有课程结束,黄河远度过了充实又快乐的一天。黄河远讨厌上学,但他不讨厌学习。他宅在家里这些年,靠着学习度过了漫长无聊的时光,学习让他没有那么孤独了,就像一个沉默不语,但又趣味无穷的小伙伴。   送走老师,保姆过来给黄河远做晚饭。   “小远,你爸爸晚上回不回来吃?”老保姆问。   “他要是回来吃,早就给您打电话了。”黄河远哼了一声,“反正有人和他在饭店喝酒吃肉,饿不着。”   果然,快到九点,老爹还没回来,老保姆已经走了,整个家又只剩下他一个人。   但没有关系,他不会觉得孤独,因为再过五分钟,c酱就开播了!   黄河远紧张地点开c酱直播间,心想,她今天总该直播了吧。   ——————   电脑屏幕显示:人间向日葵打赏总额:70352。   白云间的镜片反射着电脑的微光,他现在需要确认,人间向日葵是不是黄河远。   如果不是,那就最好。   如果是,事情会变得有些麻烦。“人间向日葵”这个ID在他心里一直以来都是一个有钱无聊,嘴贫中略带猥琐的中年男人,打赏就打赏了,没什么关系。而这个中年男人的形象,要是突然换成了黄河远的脸,他心里就有点别扭了。   一般来说,未成年人的礼物钱,结算工资的时候,x牙会退回去。黄河远才十六岁,估计他绑定的是家长的卡,所以没有退钱。   如果他真的是黄河远,七万多的礼物钱退不退另说,但白云间不希望他继续打赏了。   所以,他必须确认黄河远是不是直播间榜一土豪。   白云间不打算直接问,那样太刻意了,不好收场。他习惯引导,引导别人自己发现问题,在察觉不到他参与的情况下解决问题。简单来说,就是当一个清纯不做作的老阴比。   为此,白云间买了一瓶黑色指甲油,不太熟练地往指甲盖上抹。   有点臭啊……白云间打开窗户通风,化了一个哥特式黑化妆。最后摘下手表,用粉底将手腕上的色差盖掉,仔细检查一番外表后,练习少女伪音三分钟,确认没问题,打开摄像头开播。   “你们好,按照惯例,先打一局lol热身。”白云间说。   弹幕:“按照惯例,先去lol虐菜。”   “今天是古娜拉黑暗c女神!”   “c女神上周为什么没有直播?”   人间向日葵送出520个告白气球。   “c酱!我来啦!”   “黑色指甲油QAQ,哪怕是黑化的病娇c酱,也是如此可爱!”   白云间满意地放了一个大招,将敌人秒杀。好的,他注意到我的指甲油了。   直播结束,白云间抠了好久的指甲油,把上面的黑色痕迹处理的斑驳而隐蔽。   如果黄河远是人间向日葵的话,他注意到这个细节,应该会有所联想。   星期一升旗仪式。   秋高气爽,万里无云,阳光竟比夏天还要明媚,亮堂堂地照在穿着蓝白校服的数千名学生身上。   升旗仪式后,校长照例站在国旗下讲话,站在前排的同学还能听清楚他在说什么,后排的同学听不清也不在意,只要在适当的时候,当一个无情的鼓掌机器就好了。   “热死了。”黄河远小声嘀咕,“顾老头废话真多。”   没人应和他,因为他前面站着的人是白云间。他俩身高差不多,军训时排一起,早操排一起,升旗仪式照样排一起,真是烦透了。   白云间手上拿着一本小单词本,正低着头背单词,半天没翻一页。   书呆子,太阳底下怎么能看书呢,难怪近视了。黄河远默默抬头,看向白云间的背。   要是能把他校服掀起来,钻他衣服里面挡太阳就好了。不过,白云间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暗恋他,还是离他远点好。   “黄河远。”   白云间突然偏过头,叫了他一声。   “……啊?”黄河远蓬松的发型一颤。   “能帮我拿一下单词本吗?”白云间说,“我想绑鞋带。”   为什么?   区区单词本,又不是绝版漫画,放地上啊。   实在不行,叼嘴里。   黄河远脑子里瞬间冒出十多种回答,憋了几秒,“哦。”   啊啊啊啊啊为什么会“哦”啊!我这破嘴!   但哦都哦了,拒绝显得他很小气。黄河远不自在伸手,手指搭上白云间的单词本,白云间放手的时侯刻意停顿了一下,留足了时间展示自己的指甲。   “谢谢。”白云间说。   黄河远扫了他一眼,内心突然冒出一个念头,为什么要让我拿单词本呢,因为他暗恋我吧?找机会和我说话对不对?!啊,心机老阴比!   白云间绑好鞋带,见黄河远惊骇又诡异地盯着他,在心里释然地叹了一口气。看来确实是他,人间向日葵,孽缘啊。 第38章 鸡同鸭讲湖心亭   “顾海宇, 我有一件严肃的事要问你。”   “拉不出屎是吧,自己去医院灌肠。包管你稀里哗啦的。”顾海宇说到屎尿屁,依然面不改色的扒了一口饭。   “我已经能拉出来啦!不用你操心。”   “……恭喜。你好棒棒。所以,又是什么严肃的事?”   “就是……”黄河远面露难色。   “……?”   “那个……”黄河远欲言又止。   顾海宇也不催他, 因为他实在没什么好奇心。黄河远的烦恼, 再大也大不到哪里去, 什么晚上睡不着,拉不出屎, 发型没吹好看……诸如种种,屁大点事儿,他已经麻木了。   “你说……”牙一咬, 心一横, 说话如子弹连发, “白云间是不是对我有意思?!”   “噗……咳咳咳……”顾海宇喷出一口饭, 黄河远眼疾手快地将自己的菜盘挪走,平举在空中。   顾海宇边咳嗽边朝黄河远竖起中指,“你……”顿了顿,深呼吸一口,“有什么依据吗?”   顾海宇平日里以打趣黄河远和白云间为乐,但从来没当真。磕CP嘛,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平日里磕着乐乐得了, 谁整日盼着能磕到真的呐?   黄河远压低声音:“早上升旗仪式,他让我替他拿单词本。”   顾海宇怀疑人生:“就这?”   “不止。”黄河远声音更低了一点,“他下课是从前门进来的。我就坐在讲台旁边,他肯定是为了看我一眼。”   顾海宇哈哈大笑,“靠, 您还能再自恋点吗?”   “不止这样,他还递了一罐可乐给我。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噗,黄桑,我不得不告诉你一个悲伤的消息,”顾海宇闷笑说,“今天吧,超市可乐买一送一。”   “那为什么不送你,偏偏送我呢?”   顾海宇沉思片刻,“我不喝可乐。而且你坐得离门最近。”   “……你不懂,你知道他是怎么拿给我的吗?”黄河远回忆起那一幕,表情复杂,“他故意在我眼前晃手。你知道,白云间那手,挺好看的对吧。就像鸟类求偶,他在展现他的局部优势!”   顾海宇:“……???”   黄河远点了点头,自己肯定了自己的观点。   顾海宇愣了愣,捧腹大笑,“黄桑,我他妈就欣赏你身上这股全天下都是我后宫的自信。阿弥陀佛,我要笑死了。”   黄河远恼羞成怒:“顾海宇,我不和你说了!自己放个屁嘣出地球!”   “好啦好啦,我错了。”顾海宇摆摆手,“把餐盘放下吧,啊,托盘天王似的。”   “哼,糊你脸上!”黄河远Duang一下把餐盘砸桌上,忿忿铲了几口饭。   午睡时,黄河远在脑子里复盘早上发生的一切。其实,如果他是顾海宇,他也觉得自己想太多,得了无可救药的自恋癌。   然而,白云间的行为,就是很奇怪。白云间不喜欢走前门,但是今天早上他从自己眼前路过了三次,更别提他把可乐放在课桌上时,弯起食指,指尖在易拉罐的盖子上敲了三下。   三有什么特别的用意吗?就像菩提老祖在孙悟空脑袋上敲了三下,白云间不会暗示他三更半夜去找他吧?   黄河远心烦意乱,揣摩了一下午,不知不觉就到了傍晚。   二中不晨跑,但是要晚跑。夕阳金色的余晖将教学楼斜分成明暗两部分,21班的学生列队站在玉兰楼下,歪七扭八地等运动员进行曲响起。   和军训时的列队一样,黄河远左边站着白云间,右边站着徐不倦。   白云间不愧为跑步爱好者,他淡定悠闲地咬着一颗薄荷糖,望着天,似乎在发呆。   而在黄河远看来,白云间可能不在发呆,而在对他浮想联翩。   “喂,”黄河远问,“你在看什么?”   “今天晚霞很美。”白云间推了推眼镜,淡而轻地说了一声。   “……”黄河远看向天边,晚霞橙紫相间,灿烂辉煌,确实不错。   jio多,事情没有那么简单。电光火石见,黄河远大脑运行得飞快,就像夏目漱石把“我爱你”翻译成“今夜月色真美”!今天晚霞很美这句话,不和今夜月色很美结构相似吗?难道,“今天晚霞很美”是在暗搓搓的表白?   黄河远越想越裂开,戳戳徐不倦,“班长,我能和你换位置吗?”   “怎么啦?”   “就是想换。”   “行吧。”   两人换了位置,这样他后面站着的人就变成了徐不倦。黄河远跑了半圈,徐不倦的粗气突然变轻了,身后的脚步声变得轻盈稳定。   这个声音,好像是……黄河远回头一看,身后果然是白云间。这人难道连跑步都要黏着他吗?   “艹,你为什么在我后面?”黄河远捂着脑袋喊。   白云间不是刻意追上来的,徐不倦越跑越慢,现在已经和22班一起跑了,他不超上来能怎么办呢?   “你有急支糖浆。”白云间轻声说。   急支糖浆是什么玩意儿?!“我没!”黄河远避之不及,跑到终点,扶着膝盖气喘吁吁。   “黄河远。”低垂的视野出现一双白色运动鞋,“有空吗?我有事和你说。”   黄河远抬起身,白云间头发跑得有些乱,但脸不红气不喘,真是没天理。“我……没空。”   “那一起吃晚饭吧。”   和白云间一起吃晚饭,肯定尬到被菜噎死。“算了,你有事就说。”   “能去一个人少点的地方吗?”   黄河远:“……”   晚跑结束,但真正激烈的竞争才刚刚开始,浩浩荡荡的学生往食堂走,乌泱泱的脑袋在林荫路上涌动。有的同学灵活走位,冲在最前面,仿佛不是去吃饭,而是去干饭的,有的同学自知抢不到饭,干脆先去寝室洗头,有些同学沉迷学习不可自拔,去超市买了点面包,揣着回了教室,投入作业的怀抱。   而白云间和黄河远逆着人流,一前一后隔着老远,去了小山坡。   小山坡旁边是一片人工湖,湖中央的亭子有一对小情侣,对坐着吃方便面,时不时往湖里扔点面条,引来大片金红色的鲤鱼。   两人站在通往湖心亭的曲桥上,黄河远盯着湖里的鱼,鼻尖冒出细细的汗。不知道是不是跑步的后遗症,他的心速依然很快,喉咙干渴难耐,只想跑走,戳瓶neinei喝。   他要向我表白了……果然顾海宇那个不洗脚的糙汉的判断就是屎,他压根没有胡思乱想!但是,他注定要伤害白云间这个年纪轻轻的小gay,不管他再怎么喜欢他,他的心永远属于他的老婆们。对了,在湖边表白失败,白云间要是当场黑化,把他扔湖里怎么办?虽然他会游泳,但是这水看起来怪脏的。   黄河远紧紧抓住了桥杆,以防白云间黑化。   白云间望着黄河远的侧脸,心想,他似乎很紧张,或者这是愤怒的表现。   “黄河远,我们很有缘分。”   “哈哈……可不是嘛。”黄河远干笑,“但这只是巧合而已,不要有你是我天命之番的错觉。我很高贵,我不是gay。”   “……”白云间听不懂黄河远在说什么,不过这位少爷说的话,他大部分都听不懂,无伤大雅。“很感谢你之前对我的支持,但是我不能收你的礼物钱。我最近刚买了房子,手头有点紧,所以……”得分期付款还你钱“等会儿???”黄河远一头雾水地打断他,“手头有点紧?你要向我借钱吗?”   白云间:“……嗯?”他在说什么东西。   “你不暗恋我吗?!”黄河远震撼,“你约我过来,就是要和我借钱?”   “我……”白云间推了推眼镜,同样震撼,“暗恋你?”   湖心亭的情侣方便面早已吃完,但完全没有走的意思,装作吸溜面条的样子,倾听这一场大戏。   黄河远脸烧了起来,“难,难道不是吗?”   “……你这一天,表现那么奇怪,就是因为你觉得我暗恋你?”白云间问。   “我奇怪?白云间,你好意思倒打一耙?你才是怪中怪好吗?有事没事就在我眼前晃悠,还送我一罐可乐,我他妈以为你在向我展示魅力呢?!”   出大问题。白云间站直了一些,伸出手来,“你看我指甲。”   黄河远皱眉看去,天色渐晚,他只觉得白云间指甲没什么光泽,好像被磨过,上面有一些黑色斑点。   “你这是……得了灰指甲?”黄河远蜷起手来,“我听说会传染的,你可别碰我啊。”   白云间:“……”如果我有罪,请让法律惩罚我,而不是让黄河远的奇葩思维击碎我。 第39章 三更半夜扒马甲   那一瞬间, 白云间逐渐理解枯燥的真谛。不要自寻烦恼,在脚下的世界里自生自灭,不沾风雨,不惹尘埃, 方为枯燥。   “打扰了, 这次谈话就当从来没发生。”白云间点了点头, 迈步走人。   黄河远莫名其妙,且无地自容, 捂着自己滚烫的脸,瞪着白云间的背影,“等等, 你到底要干什么?!”   白云间脚步一顿, 头也不回地摆摆手, “没事。”   “fuck……耍我玩呢。莫名其妙, 呵,最多借你一千块!”黄河远气得泪眼汪汪,转头对上情侣的吃瓜脸,蹦跶咆哮:“看够了吧,滚开!!!”   “哗啦。”金红色的鲤鱼受到惊吓,仿佛烟花一般在水中散开。   情侣牵着手远去,讲话声顺着风钻进黄河远耳朵。   “那个凶唧唧的小帅哥,就是高二级霸黄河远吗?”   高二鸡巴是什么玩意儿?!居然骂我!黄河远恶狠狠地抹去眼泪, 往前走了几步,突然反应过来是级霸不是几把,又停下了步子。   “眼镜男找他借钱?”男生问。   “是小情侣吵架啦。”女生笑出银铃般的声音。   黄河远:“……”   暮色西沉,鲤鱼摆尾,哗啦啦地搅动黄河远的思绪。   一定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黄河远耷拉着脑袋, 复盘今天的一切,特别是白云间和他说的话。   “……很感谢你之前对我的支持,但是我不能收你的礼物钱……”   礼物钱。是我之前送他的超市会员卡吗?又不值什么钱……   “你看我指甲。”   指甲……   黄河远低头看自己的指甲盖,指甲干净,肉粉色,下面月牙弯弯,说明他身体健康。白云间指甲上有一些黑点点,如果不是得了灰指甲,难道是自己用黑色水笔画的吗?他无不无聊啊……   “啊啊啊啊啊啊!”黄河远伸长腿,疯狂跺脚,“一定有什么关键的地方被我漏掉啦!可恶!”   黄河远晚饭也没吃,回到教室疯狂做了一晚上作业,勉强静下心,然而晚上果然又失眠了。   晚饭没吃,肚子空荡荡,饿得咕咕叫,心里倒是不空,全是事儿。   与其在床上辗转反侧,不如去厕所拉屎。   爬下床,提上面巾纸,黄河远蹲进了厕所。   ————————   凌云朵家。   C在直播的时候,形象多变,但唯一不变的有两样东西——颈环和刘海。   凌云朵截取C的人脸图片,载入图像分析软件,进行卸妆处理。   “脑婆。”唐平平进门,左手端了一盘烧烤,右手端了一盘水果,贤惠道:“我来陪你加班。”   “你先睡觉吧,我没加班。”凌云朵说。   唐平平戳了一小块苹果,喂到凌云朵嘴边,“你怀疑那个主播是你穿女装的弟弟吗?”   唐平平很少提起凌云朵失踪的弟弟,每次提他,脑婆的心情都会不好。   “我不吃。”凌云朵揉了揉鼻梁,声音有些疲惫,“我托朋友定位了那个主播的IP,但是她用的是别人的账号,很可疑。”   凌云朵顿了顿,“如果他能平安长大,今年十七岁了。要是没有……”   被拐卖的孩子,大部分的下场,都不会很好。有可能被折磨得残疾而畸形,被人放在街边,靠博取路人的同情骗钱;有可能被买到偏远山区的工厂,充当劳动力;甚至可能成为供应器官的活体。凌云朵抓了五六年人贩子,每寻找到一个受害者,都很害怕。怕他不是自己的弟弟,又很怕那些受尽折磨的人,是自己的弟弟。   “啊……”唐平平出声打断了凌云朵思绪,“你也找了他十六年了。脑婆,当年的事不是你的错,你也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小女孩而已。”   “……我也很想告诉自己,不是我的错。平平,让我抱一下。”凌云朵拍了拍大腿,唐平平见状,轻轻坐在了她腿上。   “你知道的。我和他一起在家,如果我没有去看电视,而是选择和他待在一起,他就不会被拐走……”凌云朵眼有泪意,在唐平平肩膀上蹭掉眼泪,“这几年,我抓了那么多人贩子,始终没有抓到白惠英……要是让我遇到她,送她进牢前非打她几个大耳刮子不可。”   “脑婆……耳刮子便宜她了,应该把她千刀万剐。”唐平平温和一笑,亲昵地和自家老婆贴贴,“你不要烦心了,我会帮你一起找的。”   凌云朵笑了,“怎么帮啊?”   “我有很多猫猫,让猫猫帮我找。”   凌云朵噗嗤一笑。   “哎,脑婆,分析结果出来了。”   ——————   指甲上有黑点点……如果是完整的黑色指甲呢?   半夜三点,黄河远心速越来越快,似乎有什么呼之欲出了。   雪白的皮肤。   暗淡无光的眼神。   修长漂亮的手。   白云间没有腿毛。他十七岁了,总该长腿毛了,一个直男,为什么要剃腿毛?除非他要穿丝袜……   上次下雨天,他看见了白云间的脸,心里闪过的那丝致命熟悉感。他们或许不是前世见过,而是每周六都隔着手机屏幕见一见。   黄河远颤颤地点开手机,打开c酱的直播的录屏。   截图下来,存到相册里放大。   眼睛不像。   c酱的双眼皮很深,有三层!但是白云间的眼睛不大,他记得是内双。白云间眼睛偏黑,c酱眼睛是琥珀色的。   鼻子的话……鼻子其实也不像,c酱的鼻子是标准的少女网红鼻,鼻梁不高不低,鼻尖翘起,很可爱。   化妆加上x牙的滤镜,c酱和白云间不能说一模一样,也只能说毫无关系,这也是为什么黄河远从来没有往这方面想。   ——————   “去掉滤镜效果。”   “哎,脑婆,她贴双眼皮贴了。”唐平平说。   “嗯?”凌云朵不化妆,不太了解双眼皮贴是什么,“你怎么看出来的?”   “虽然磨完皮,双眼皮贴不明显。但她上一个视频和这个视频,眼皮的弧度不一样。”唐平平说,“你把她眼皮p掉一层试试。”   ——————   同时,二中男寝厕所最后一个坑位,爆发出智慧的光芒。   某种程度来说,c酱和白云间的气质非常相似。c酱打游戏总有出乎意料的阴招,而白云间不就是个老阴比吗?   黄河远蹲了半天,一颗屎也没拉出来,但心情就像掉进粪坑一样沉重。   心烦意乱地穿上裤子,洗完手,双腿就像被千万根针扎了一样麻。他拖着毫无知觉的腿走回504,浑身冰凉。   不行。黄河远眼睛冒着凶光,眼神如箭,咻一下射向507的门。   为了方便管理,女寝可以关门,但二中的男寝晚上是不能关门的。也就是说,他现在完全可以爬上白云间的床,一探究竟。   真相只有一个,如果不解开这个迷,他晚上别想睡了!   黄河远捶了捶腿,无声无息地潜入了507。   ……   白云间在睡梦中,感觉一双冰凉的手,摸上了自己的脸。   身上很重,眼前有微光。   什么东西……   鬼压床?不可能,这世上没有鬼,是错觉。   随后,他感觉到一只冰凉的手,撩起了自己的刘海。   白云间一惊,顿时清醒了,猛地睁开了眼睛,压在身上的人也往后一仰。   白云间:“你……!”   “白云间……”   隔着一层被子,那人跪坐在身上,手机幽幽的光从下巴打在他脸上。苍白的脸,黑黑的眼圈,幽怨含泪的眼神,是黄河远。   “你干什么?”白云间压低声音,“下去。”   “我……”黄河远还没开口质问,肚子先咕噜噜叫了起来,在寂静的寝室响如雷鸣。   白云间:“……”   这一叫可把黄河远委屈坏了,嘴巴一扁,无语凝噎,“因为你的事……我晚饭都没吃,睡不着……饿死了……”   白云间:“???”如果我有罪……算了,还是给大少爷找点吃的。 第40章 喜闻乐见吵一架   “你先下去。”白云间说。   “为什么不是你先下床?”黄河远心情烦躁, 语气很冲。   “因为,我没穿裤子。”白云间说,“你要在床上看我穿裤子吗?”   黄河远喉结动了动,白云间似乎笃定他会回避, 就像前几次耍他那样, 把他拿捏得死死的。如果是之前的他, 必然恨不得立马长出翅膀飞下床,但是, 他现在变了。他不是黄河远,而是福尔摩斯·远,他今天非要知道真相不可。   “看就看, ”黄河远哼了一声, “你在害怕什么?”   白云间盯了黄河远几眼, 随即低下头, “随你。”   他能坦然在公共浴室洗澡,只穿着裤衩在寝室走来走去,在黄河远面前穿件裤子没有什么,反正都是男的。白云间拿过裤子,从被子里伸出半条腿。   黄河远:“……”   走廊微弱的光透过门框上两片玻璃,朦朦胧胧地照在白云间小腿上。黄河远突然想起有一次,天还没亮他就起床看雪,天色也像寝室这么昏暗, 满地的白雪反射着莹润的光,白云间的腿让他想起那天的雪。   白云间也愣了几秒,他之前从来没觉得自己腿这么白过……还是在被子里穿好了。把腿缩回去,在被子里套上两只裤管,挺腰提裤腰带, 一起一落间,床嘎吱嘎吱地响几声。   黄河远:“……”   白云间:“……”   此景此情,往细里想是如此古怪暧昧,黄河远先受不了了,扒拉着床梯跳下地。不多时,白云间一步一步地踩着阶梯下来,从柜子里拿出一包薯片,一罐可乐放在桌上。   “我只有这些。”白云间低声说。   黄河远坐在凳子上,撕开薯片袋子,暗自庆幸寝室光线暗,不然他通红的脸可就暴露了。   “咔嚓……”   黄河远嚼了嚼,尝到了又甜又咸略带巧克力的味道。   “这什么……”黄河远皱起一张脸,“你怎么会买那么难吃的薯片。”   “……这是你买的。”白云间说,“海盐巧克力味。”   “……”黄河远又吃了一片,强行挽尊,“第二片好多了,挺好吃,我的品味还是不错的嘛。”   白云间无话可说,坐在了桌子上,听黄河远嘎吱嘎吱地啃薯片。他隐隐对黄河远半夜爬他床的行为动机有了猜测,静静地等黄河远吃完。   黄河远吃了几片薯片,打开可乐喝了两口,就不喝了。他对可乐不感兴趣,这玩意儿喝多了容易骨质疏松,那可不行,他是要长高高的。   “白云间。”黄河远十指纠结地缠在一起,借着走廊的微光看向他的脸,“傍晚的时候,你说,要还我礼物钱是什么意思?”   “你想到了什么?”白云间问。   黄河远心如擂鼓,不打算兜圈子,开门见山地问,“你是c吗?”   白云间沉默,黄河远紧张地站了起来,他突然不想知道答案了。他对c酱的感情很复杂,刚开始看她直播只是偶然,觉得她和其他主播不一样,很新奇。然而,看了一年,他已经非常真情实感。c酱可以结婚,但c酱不能是男人。如果她是男人,她不就等于骗人骗流量吗?那他这一年投入的感情算什么?   “你肯定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吧。不用在意。”黄河远抿了抿唇,“我回去睡觉了。”   而这时,白云间突然点了点下巴。   黄河远:“……”   “我是。”白云间低声说,“造成误会,我很抱歉。”   黄河远:“……”   白云间从抽屉里拿出一张银行卡,“你打赏的钱我会慢慢还给你。先还你一万。”   银行卡上贴着一张便签纸,上面写了一行数字,大概是密码。密码看不清楚,黄河远盯着卡,表情一片空白。哪怕早有心理准备,在白云间亲口承认那一刻,他终于明白了当年许仙高高兴兴和白娘子过端午,结果回房间,老婆突然变成大蛇的感觉,明白饭圈少女真情实感追星,结果爱豆突然说要去变性的心情。   “呜……”黄河远捂住嘴,咬着唇憋住眼泪,瞪向白云间,含糊说:“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我们出去说。”白云间压低声音,拉黄河远衣袖,“去楼道。”   “我不。”黄河远猛一甩手,使劲儿抹去眼泪,吼道:“白云间,你知不知道我是谁!?你说啊!”   白云间一阵头痛,抬手轻轻锁了门。在黄河远吼完之后,寝室里连翻身的动静都没有,说明室友都醒了,正在装死吃瓜。   黄河远在暴怒之下,自己想明白了,喃喃自语:“我懂了……是微信……我虎牙ID也叫人间向日葵……难怪,你早就知道了,所以你之前的举动那么诡异,所以你真的不是暗恋我……”   “你冷静一点。”白云间说,“我们可以等天亮再谈。”   “冷静?”黄河远怒极反笑,一巴掌把银行卡拍到地上,“你当然可以冷静了,被骗的人又不是你!白云间,你为什么要穿成那样直播?!”   “问你呢?你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为什么要对你解释?”   “你不用解释我也知道!为了赚流量吸引眼球,图多赚几个臭钱,所以你男扮女装欺骗你的粉丝?!”   白云间垂下眼皮,“随你怎么想。我不像你,我需要钱。”   黄河远:“……”   白云间似乎一直是这样的,冷静,淡定,像一块石头,像一片云,像一个机器人。他伤心难过,歇斯底里,而白云间一直是一副事不关己,无动于衷的样子。他没有丝毫的愧疚,所谓的抱歉全是公式化的敷衍。   也对,毕竟人间向日葵也只是他直播间被欺骗的冤大头之一而已。他为什么要在乎一个冤大头的喜怒哀乐。   可是,c酱怎么会是这样的人。那么厉害,那么高冷的女孩子,怎么可以是白云间塑造出来的假象!!!   “你……恶不恶心……贱不贱,骚不骚啊……”黄河远吸了吸鼻子,“你怎么可以这样……明明可以靠技术吸粉,你一定要当人妖……”   “是,我恶心,我贱,我骚。”白云间深吸一口气,“我说了,我会还你钱的,你能别像小孩子一样胡闹了吗?”   “我胡闹?!钱可以还!”黄河远眼泪狂涌而出,猛踩掉在地上的银行卡,“白云间,我!给!你!的!心!你!怎么还!!!”   白云间:“……”   “我为了你,扫了一年的地!而今天所有美好碎了一地!你记住,我再也不会看你直播,人间向日葵从此堕入深渊,永远枯萎!!!”黄河远拉开门,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白云间俯身捡起卡,摇了摇顾海宇的床,“顾海宇。”   顾海宇装作刚醒的样子,“……啊,大佬,什么事。我刚刚做梦,好像有人在吵架……”   “别装了。你去看看黄河远。”白云间低声说,“他太激动了。”   “阿弥陀佛,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顾海宇跳下床,套了件裤子,“嗐……你也别激动,没事的。”   “……我没激动。”   “真的啊。”顾海宇笑了笑,“你声音都抖了。”   白云间:“……”   顾海宇踩上人字拖,拍了拍白云间肩膀,吧唧吧唧地跨出门。   快五点了,天蒙蒙亮,隐约能听见有人上厕所冲水的声音。白云间站了一会儿,觉得有点冷,套上一件外套,穿上鞋子,也出门了。   这时,徐不倦和潘达两个人才两脸懵逼地坐了起来。   “班长,什么情况?”潘达惊疑不定,“他俩……在闹分手吗?”   “……好像不像。大佬是还女装了吗……什么玩意儿,我都没听懂……”徐不倦缓缓说,“兄弟,他俩吵的内容我们保密,谁问也别说。等上课了,让辉哥来处理,怎么样?”   “行。”潘达躺回去,“绝不出卖兄弟隐私。不过,吵那么大声,隔壁肯定听见了。” 第41章 少年初尝酸涩味   白云间下了楼, 隐隐听见黄河远和顾海宇在草坪说话的声音。   “你和白云间光吵有什么用,男人么,谁对谁错,打一架啊。”   “打有什么用, 反正我再也不会好了。你爬, 让我一个人静静!”   “哦。”   “……啊!顾海宇, 没让你爬我身上!”   此后是拉扯的声音,两人估计起了肢体冲突, 毫不意外以黄河远落败告终。   “好了好了,黄桑,走走走, 带你吃早饭去。”   “……食堂没开。”   “翻出去。黄泥塘有家特别好吃的生煎包, 白白胖胖, 上面洒着小黑芝麻, 皮脆而不焦,一口咬下去,还爆汁儿呢。黄桑,想不想尝尝呀?”   “……”   直到听不见人声,白云间才走出寝室楼。   凌晨五点,天色半明半暗,青蓝色天际透析出微光,教学楼成了漆黑的剪影, 轮廓坚硬而锐利。昏黄的路灯下蒙着一层薄薄的晨雾,有两个高三的学生在灯下背书。   宿管大爷打着哈欠开了宿舍大门,“小同学,这么早去读书啊?”   白云间嗯了一声,跑出男寝, 往操场去。黄河远的话一直在耳边循环,他心里堵得慌,感觉很不舒服,在跑道上跑了一圈又一圈,冰凉的空气灌进肺里,他越跑越快,仿佛这样就能把黄河远的声音甩到身后。他不知道跑了几圈,直到起床铃响起,白云间才停下来,他终于听不到黄河远的声音了,只能听见心跳的声音。   咚咚咚……心跳得很快,汗水浸透脊背,身体轻飘飘的。旭日东升,霞光万道,白云间直视太阳,有一种即将人间蒸发的错觉。他想果然交朋友是一件麻烦的事情,要是没有因为一念之差加了黄河远微信,要是他能心安理得地收黄河远的礼物钱,不多此一举告诉黄河远他是谁,现在事情也不会这么麻烦。他完全能想象,早操过后,黄河远和他吵架的事情会发酵成什么样。   ——————   “喂,你听说了吗?21班有两个男生为了抢班花,半夜打起来了。”   “21班哪来的班花啊,是有人跑进507偷东西。”   “不是,我就在507隔壁。是校草黄河远半夜爬白云间的床,图谋不轨,白云间宁直不弯,两人大打出手。”   “我怎么听说,他俩早就在一起了。这次是黄河远强迫白云间穿女装,白云间不肯,两人闹分手。”   ……   关于黄河远和白云间的绯闻,严辉一早上听到了不下十几版,编得有鼻子有眼的,但实际上除了当事人,谁也说不出了所以然来。于是,自修课他俩一起进了严辉办公室。   “说说吧,你俩怎么回事儿?”严辉喝了一口茶,感觉自从黄河远转进他们班,他越活越像居委会大爷了。   白云间直直地站在办公桌前,刘海盖眼,老老实实,十分自闭的样子。黄河远双手插兜,面无表情地靠着墙,眼皮红红的,不说话。   严辉喝了一口茶,望向白云间,“白云间,你先说。”   “……我借了他200块充饭卡。”白云间低声说,“耍赖不还,闹了矛盾。严老师,对不起,我马上还他。”理由真实可信,表情惭愧内疚,语气真诚痛心。严辉信了几分,正要说话,黄河远突然冷冷道:“行啊,白云间,你这演技真不错。你在群贤二中读什么书?你应该准备艺考进娱乐圈。明年金鸡奖没你,我去把奖杯砸了。”   白云间偏头看了黄河远一眼,“我说错了吗?”   黄河远:“……”   含泪吃完生煎包,黄河远情绪稳了七八十。白云间当然错了,但是他不能指出他在扯淡。大帅哥打赏女主播,到来头发现主播居然是同班男同学,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都是爆点。要是闹大了,搞不好会上新闻。   他绝对不会继续在群贤二中上学了,但是白云间家那么穷,他成绩也不怎么样,如果他被逼到退学,以后说不定都没学上了。   可恶,被他骗成这样,还替他打算那么多,真够贱的。黄河远越想越觉得自己贱,泪水逐渐充盈眼眶,“就他说得那样!他是个大骗子!”   严辉:“……”为什么逐渐觉得他们闹分手的谣言挺可信的。   黄河远再也不想呆学校了,打电话给黄振华,让他过来接他回家。   黄振华正好没出差,听儿子语气不对,开车来了学校。他儿子是这样的人,遇见事能哇哇哭就说明是小事,要是不哭,听起来严肃又冷静,说明出了大问题。   严辉看黄河远面色憔碎,一晚没睡的样子,准了黄河远一天假,亲自送他去了校门口。   “黄同学,逃避解决不了问题,还容易便秘。”严辉苦口婆心。   “你不懂。”黄河远心如死灰,“这个问题,和上次的问题不一样。”   “所以是什么问题呢?”   “……”黄河远摇摇头,面无表情地望着马路。直到黄振华来了,他脸上才有了明显的情绪波动——开始蓄泪了。   黄振华穿着黑色长款风衣,手里提着一袋水果,刚到先和严辉打了个招呼。“严老师,麻烦您了!几个梨,给您润润嗓子。”   “水果就不用了……”严辉正要拒绝,黄河远接过梨,塞到严辉怀里,“给你就拿着!”   严辉:“……”   “小远。”黄振华不赞同地看向黄河远,一惊,“哟,儿子,长胡子了。”   黄河远摸了摸下巴,糙糙的,好像真的长胡子了。吸了吸鼻子,悲从中来,哇一声投入了黄振华软软的胸肌里。   严辉:“……”   黄振华:“……”   “黄振华,我胡子都被那谁气出来了,哇!!!”   “……怎么啦?”   “我的心,碎成一片,一片,一片……我再也不相信爱情了!”   严辉震撼:“……”什么爱情?!   黄振华狂喜,“哟,早恋啦,出息了儿子!” 第42章 爱恨两难小少年   黄振华之前最担心的就是, 儿子以后会长成一个窝在家里养只猫,期待猫猫变成美少女报恩的宅男。而现在看来,他的担心是多余的,他儿子对现实中的女孩子还是感兴趣的嘛。   “我没早恋!”   “好好好, 你没恋。”   “黄振华……”黄河远闷声说, “你的胸肌为什么……一直动。”   黄振华沉声说:“因为爸爸肌动。”   黄河远:“……”   “还能顺便帮你擦眼泪。”黄振华缓慢提了提右边的胸大肌。   “噫!”黄河远嫌弃, 噔噔噔上了车,抽了张面巾纸擦鼻涕。肿着眼睛看向窗外, 黄振华也不知道在和严辉磨叽什么,时不时点点头,仿佛班里最捧场的学生。不过, 有几分真心, 黄河远就不知道了, 老爹向来擅长逢场作戏, 客气话一套一套的,听着特虚伪。   车里有一股熟悉的,让人安心的味道,黄河远靠着座椅,闭上眼睛,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路。直到在车库被黄振华推醒,一睁眼就见老爹迫不及待八卦脸。“儿子,和爸爸说说, 是什么让你不相信爱情了?”   黄河远揉了揉眼睛,盯着雨刮器,仿佛马上要遁入空门,“老爸,我跟你说了, 你不准笑我。”   “保证不笑,坚决不笑。”   “那个女主播,你还记得吗?”   “嗯?”黄振华不明白怎么话题又回到女主播了,“让你为爱扫地的那个啊?”   “嗯。”黄河远沉痛点头,两行泪不知不觉地流下来,哽咽着说:“他,他是,男的……”   “……”黄振华嘴角抽了抽。   “而且,他就在班里,在我眼前晃了快一个月,我才发现!”   “噗——”黄振华没忍住。   黄河远猛地转头瞪他,咆哮:“你刚刚是不是笑了?!”   “没有!”黄振华强行憋笑,憋出一脸皱纹,最终还是失败了,笑出了声,“哈哈哈,这年轻人不讲男德啊,你大意了!”   “黄振华,你笑个屁!”黄河远炸毛,抬手拧车把手,“不和你好了!我要下车!呜哇呜哇T﹏T”   “别哭啦,”黄振华笑着抬手,挠黄河远胳肢窝,“rua噜rua噜rua噜……”   “你别rua噜我!哈哈哈……”黄河远怕痒,被黄振华的无情铁手“呼噜”得扭来扭去,“黄振华!!!”   “好了好了,你和我详细说说,怎么发现的。”   黄河远吸着鼻涕,详细说了一遍白云间是怎么加了他微信,他又是怎么通过白云间种种诡异的行为推理出真相的。   “嗯?他都要还你钱了,你怎么不要呢?”   “这不是钱的问题。为什么你们每个人都觉得是钱的问题。”黄河远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这是感情的问题。”   黄振华:“……啊?”   黄河远没说话。他在脑子盘了半天逻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自己会那么难过。   “……他对我挺好的。”黄河远偏过头,“我感冒了,他给我买过药。上次我去十六中,一个很凶的大叔追着我抢钱,也是他突然骑着自行车出现救了我。他还陪我上厕所。还有,我和你说过的吧,有个同学和我一起见义勇为抓吸毒大妈,就是他。”   “是我自己点进他直播间,傻逼似的看了一年。他没有故意骗我,甚至还想着还我钱。搞得我有火没处发,揍他都下不了手。”   “我觉得,无论是c酱还是他,都不该是为了钱干出这种缺德事的人。可是,他偏偏就是这样的人。”   “我幻灭了。”黄河远捂着心口,“他何止不讲男德,他简直道德沦丧,欺骗了六万八千个粉丝。”   “儿啊,你那同学叫什么名字?”   “……”   白云间三个字在舌尖转了转,终究还是没能说出口,“不告诉你,你又不认识。”   “好吧,那你想怎么解决呢?”   黄河远拧着眉毛想了想,“我不去上学了。”   “……为什么?”   “不想看见他。”   “儿子,我觉得呢,一刀两断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我听着你那同学心眼不坏,和你感情也不错。女装骗粉丝确实错啦,但不是无法挽回的大错。你和他说清楚,不要躲在家里逃避。”   “没什么好说的。我不管,你帮我转学,就去一中好了。”   “嘿,说得轻松。你说转就转呀。”   “那就不上学啦!”黄河远气冲冲地拉开车门,噔噔噔上楼,去厕所洗脸。   冰凉的水让肿胀的眼皮舒服了不少,黄河远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碎发微湿,水滴顺着皮肤往下滑,滑到下巴,能看见一点发青的胡渣。   我长胡须了!   虽然只有一点点,但黄河远心情逐渐好转,拿过老爹的剃须膏,郑重其事地在脸上抹起来。   “儿砸,”黄振华背着手走进来,“刮胡子呀?”   “这不是很明显?”黄河远翘起嘴角,吹了吹雪白的泡沫,“以后我就是男人了!”   “送你个礼物。”黄振华献宝似的从背后变出一盒剃须刀,“锵锵锵,你看,电动剃须刀!”   “噫,这好难看。”   “那你要不要?!不要我自己用。”   “我要!”   黄河远对着镜子,仰起下巴,不太熟练地拿着剃须刀刮胡子,老爸在一边盯着看,“小心点,别把皮划破了。”   “不会的。”   “你瘦了。”黄振华有些心疼,不可否认,儿子以前容光焕发,上了一个月学,憔悴不少。   “能不瘦吗?”黄河远小声嘟囔,“吃不好睡不好拉不好,一颗心还稀碎。”   黄河远刮胡子的时候,突然想到白云间没有腿毛。他是怎么刮的,也是先上泡沫,再用刀慢慢刮吗?   洗脸的时候,黄河远又想到,白云间好像也没有胡子。但凡他直播的时候长几根胡须出来,他也不至于被骗得那么惨。   擦干净脸上的水珠,黄振华凑过来,挠了挠黄河远的下巴,“哎哟,儿子,过去和妈妈说说,告诉她你长胡子啦。”   黄河远:“……”可是妈妈不会听见的。顿了顿,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跟着黄振华去了照片墙。   黄河远长得帅,妈妈的基因功不可没,妈妈长得可爱又灵动,每一张照片,笑容都很甜。   “妈,”黄河远捧着脸,有些不好意思,“我长胡子了。”   妈妈笑得挺开心,黄振华也乐了几声,站在照片前,绘声绘色地和妈妈讲他为了男扮女装的主播扫了一年地的窘事。   “哎呀,咱儿子为了这事儿,又要退学。”   黄河远抿了抿唇,“我又不是不上了,我去一中。”   “也行。”黄振华居然点了头,“你再呆几天,要是和那个同学真的处不下去,国庆过后,我就给你退学。”   “真哒!”黄河远跳起来,“黄振华,你这么好?!”   “不是不上学了啊,只是换个学校。”   黄河远激动得到处蹦,蹦到床上滚了滚,突然有些舍不得。以后就见不到顾海宇,俞飞,雷锦龙,徐不倦,严辉了。他在陈思柯那里集的美少女换装小贴纸都快凑成两套了呢。   还有白云间……一想到他,黄河远拱进被窝,心烦意乱地蹬腿。 第43章 暂开一窍白云间   现在两点十五分, 下午第一节 课是语文课,上《蜀道难》。黄河远从被窝里伸出一颗炸毛脑袋,咚咚捶床板——可恶,他昨天可是把蜀道难编成了rap, 就等着在严辉面前大显身手呢, 白搞了……都怪白云间!   ————————   “问君西游何时还?畏途巉岩不可攀。但见悲鸟号古木, 雄飞雌从绕林间。”严辉站在讲台上,扫视一圈, “请个同学赏析后半句运用了什么写作手法。”   原本抬头看PPT的同学不约而同地低下了脑袋。年级越往高段升,发言的同学就越少,举手是不可能举手的, 勉勉强强靠老师点名凑活着回答问题的样子。   白云间盯着讲台发呆, 低头的速度晚了几秒, 被严辉及时捕捉。   “白云间。”严辉笑了笑, “你来吧。”   白云间站起来,盯着语文书顿了顿,没说话。从小学到现在,他站起来回答问题的经历屈指可数,这是他第一次在语文课上回答问题。从早上开始,他总能听见各种流言蜚语,而现在连老师都要抽问他了。都是因为黄河远。   严辉见他不说话,可算明白了刚才白云间看讲台, 原来根本不是看他,而是在看讲台旁边黄河远的位置,无奈地将问题重复了一遍。   “借景抒情,借“悲鸟”“古木”等意象,抒发了蜀道难的感慨以及对友人的思念。”   白云间没什么感情地说了一遍, 虽然答案说对了,但下课还是被严辉叫进了办公室。   “白云间,我知道你和黄河远的事没那么简单,你不用怕。你和我说,我不会偏袒任何一个人。”   “没事。”白云间摇了摇头。他家的事,本就是一团乱麻,再扯进黄河远,更是说不清,也不能说。   “哎!”严辉叹了口气,“我送走了九届学生,你们这种情况并不是孤例。”   白云间:“……”我们的什么情况?   “我觉得,只要真挚地对待感情,无论是同性恋还是异性恋,都是平等的。”   白云间:“……”全年级都觉得他们在闹分手就算了,连老师都这么想,太离谱了。   “黄河远说他再也不相信爱情了。他性子那么闹腾,我倒是不担心。   ”严辉推了推眼镜,“我担心你。”   白云间一脸玄幻,不可置信,“……他说,他再也不相信爱情?”   “气话,都是小孩子的气话。”严辉打圆场,“老师只问你一句,黄河远有没有欺负你?”   “没有。”白云间果断说,顿了顿,认真道:“辉哥,能别告诉我妈吗?”   “不告诉你妈妈什么?”严辉说,“白云间,我发现我一直看错你了。你啊,心思太重,什么事都闷在心里,这样不利于心理健康。”   “我尽量改。辉哥,别让我妈知道可以吗?”   “好吧。”严辉见问不出什么来,也不刨根问底,“但是,你如果遇到了什么问题,一定要及时告诉我。”   白云间点了点头,心想只要黄河远不来,就没有问题。   结果第二天中午,“问题”就大张旗鼓地来了。   黄河远决定转学之后,想着还是不能不声不响地转学,要给二中的露水同学留下他黄河远的传说。   于是,午休的时候,严辉一脸便秘地进来,一言难尽地拍了拍手,“同学们,做作业的手停一下。黄河远同学要送你们礼物。”   班里一片哗然。   “卧槽,什么东西?”   “街舞小王子过生日?啊……不对,那应该是我们送他礼物。”   “有个富二代同学也太幸福了……想嫁。”一个男同学荡漾地说。   ……   “好了,安静。”严辉在心里笑了笑,拉开门,拖进来一筐沉重的纸箱。   同学们翘首以盼,满怀期待,“辉哥,是什么?”   严辉打开箱子,“班长,学委,你俩上来发一下。”   徐不倦上前,不可置信在箱子里扒拉了几下,沉痛地裂开,“卧槽,我要把黄河远扔进湖里!”   严辉缓缓说:“这是近三年来z省的高考理科真题。黄同学送你们的礼物之一。”   祖国的花朵当场萎掉一片。   “不要,拒收,课桌放不下了。”   “黄河远呢……嘿,难怪一直没来,是怕我们揍他吧?”   “……他为什么要送这个,太奇怪了。他是不是得癌症快死了?辉哥,怎么回事啊?”一个多愁善感的狗血爱好者担忧地问。   话音刚落,前排两道视线盯向白云间。   “……我不知道。”白云间有些不耐烦,“我和他不熟。”   等把真题发完,严辉哭笑不得地说了一句,“好了,还有第二份礼物。”   大家面如死灰:“辉哥,我们不要卷子了。”   “这次不是卷子。大家翻开真题卷,扉页夹着一张卡。”严辉笑了笑,“是黄河远的亲笔签名。”   有人翻开真题,看了一眼马上合上,捂住了眼睛,“my eyes,my eyes。”   有同学眼神失去焦距:“这字丑得惨绝人寰,他怎么好意思。”   有同学原地失去梦想:“这世上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白云间捏着黄河远的签名看了看,那字扭曲得像精神污染,看得他更加心烦。含了一颗薄荷糖,再把签名夹进书里,用力按了按书页,似乎这样就能把各种烦躁按下去。   正当班里一片闹哄哄时,门被推开,黄河远一手插袋,一手端着一杯奶茶,酷酷地跨了进来。   要是严辉不在,黄河远可能会被同学们一顿围殴。   “好好收藏我的礼物。特别是我的亲笔签名。”黄河远哼了一声,“时不时看一看,回忆我的音容笑貌。”   “咳,”严辉干咳一声,“用词不当。音容笑貌形容死人的。”   “……”黄河远挥挥手,挥去尴尬,“那就我的盛世美颜。反正要是以后你们落魄了,可以拿着签名来我家公司扫地,优先聘用。”   “滚。”顾海宇第一个骂出声,他隐隐预感到什么,大咧咧地问出来,“黄桑,你要走啦?”   班里安静下来。虽然黄河远才在班里呆了一个月,但他带来的八卦和快乐是实打实的,如果真的要走,其实挺舍不得他。   黄河远站在讲台上,心情和当初上讲台自我介绍时截然不同。他那时觉得班里每个人都很丑,五官组合随机,气质土得掉渣。但这几天看得顺眼了,又觉得他们各有各的好看。而且,谁能想到班里某个男生要是穿起女装,秒杀各类网红呢?黄河远望向靠窗的位置,白云间低着头,只能看见他的发顶。   黄河远确实要走了,但是他不敢正式告别,他怕哭出来,那样就太丢脸了。他只想要一个冷酷的,充满逼格的告别。   “不,只是为了庆祝我长了胡子而已。”黄河远尽量轻描淡写地说,“请你们喝奶茶。”   “哪有奶茶……你手上那杯?”   “噢~学霍去病倾酒入泉,把奶茶兑饮水机里,珍珠一人半颗。”   “噫,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吗。锵锵锵~”黄河远拉开门,三四个拎着奶茶大汉进来,黄河远张开双臂,“赞美吧,凡人!”   怎么说呢,苦逼高二学生的快乐真的很简单,在高考真题和绝丑签名的衬托下,一杯奶茶显得如此美味,黄河远那张欠揍的拽脸显得那么可爱,同学们呱呱鼓掌,个别激动的男同学冲上讲台给黄河远一个猛男抱抱,立马被大少爷嫌弃地推开。   白云间没有喝黄河远送的奶茶,把它送给了前排的女同学。   虽然没有明说,但白云间知道他要转学了。透过重重叠叠的人影,他看向黄河远的背影。黄河远穿着一件白色短袖,一脚踩着横杠,靠着椅背摇来摇去,似乎挺开心。   其实,自己也应该如释重负才对,黄河远一走,他就清净了。白云间咬碎薄荷糖,吸了一口清冽的气,不仅没有如释重负,心中烦躁反而更甚。   他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只想去操场跑个二十圈。 第44章 前所未有的粗长   傍晚, 黄河远戴上手套,去楼下的大垃圾桶倒垃圾,顾海宇不幸被抓了壮丁,陪他一起去。   两人一左一右地拎着一箱子垃圾往楼下走。   “黄桑, 什么时候走?”顾海宇问。   “这一星期上完就走。”   “噢?”顾海宇抛起硬币, 抬手抓住, 突然笑了,“我的卦象告诉我, 你走不了。”   “你少咒我。”黄河远撇了撇嘴,“为什么?”   顾海宇玄之又玄地说,“因果未尽, 时机不到。但也不是没有办法, 你要是孝敬本大仙一百块, 可以替你解决。”   “说人话。”通过几次观察, 黄河远发现顾海宇日常封建迷信其实都建立在科学推理上,他推理能力挺强,所以算卦准,看起来格外大仙。   “啊这个嘛,顾老头不会让你轻易退学的。你爸,可是老头儿的学生,怎么也会给他面子。”   “呵,我想走, 没人能拦我。”   离大垃圾桶还有五六米,黄河远突然停下了步子。   “……顾海宇,我给你一百块,你去掀垃圾桶的盖子。”   “不。”顾海宇拒绝,“石头剪刀布。”   “呵, 我肯定赢。”黄河远迷之自信地扬了扬脸。   果然,不负众望,三局三负,黄河远瞪着顾海宇,腮帮子鼓得像膨胀的河豚,呼呼地吹气。   “怎么,想耍赖赖?”顾海宇问。   “切,愿赌服输,我不屑赖。”   黄河远皱着张脸走向垃圾桶,仿佛勇者面对大魔王,提起垃圾桶盖子,猛地一掀,“来吧,垃圾黑洞,让我来封印你!箱来!”   “请好嘞您。”顾海宇抱着垃圾箱上前,两人一起托着箱子底部往下倒。箱子里的奶茶瓶子咕噜噜倾泻而下,几张废纸没能进桶,飘落在地上。   “箱子放旁边,收废品的老头儿会过来收的。”顾海宇说。   “嗯。”黄河远倒完垃圾,很有成就感,弯腰捡废纸,动作忽得一凝。   地上除了废纸张,还有一团被揉皱的华美卡片,缓缓展开,一片刺目的红入眼,“黄河远”三个丑丑的字被红笔划得面目全非,纸纤维搅在一起,仿佛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哟,”顾海宇拍了拍黄河远肩膀,“   看来,这位同学有些讨厌你。”   黄河远抬头看他,眼眶湿润:“……我看他是恨不得我死。”   顾海宇:“好啦,这天地万物,有阴就有阳,有阳就有阴,你不可能招所有人喜欢。”   “放屁,怎么会有人讨厌我!”黄河远摘下手套扔进垃圾桶,望天憋回眼泪,恶狠狠说:“我不管,我要回去查,谁没有我的签名,我就要揍谁一顿!”   “可别,那你不就招人讨厌了嘛,你都要走了,别把事情闹僵。”   顾海宇夹着黄河远去吃晚饭,黄河远气也气饱了,一口也吃不下去,“顾海宇,我觉得是白云间划的。”黄河远戳着白米饭,语气低落,“他肯定很讨厌我。”   “你要觉得是他划的,就问清楚。”顾海宇扬了扬拳头,“打一架,可以解决大部分问题。”   黄河远:“……”   黄河远忍了一个晚自修,等下课铃响起,黄河远回头,看向白云间的位置。   他正在整理课桌,桌盖翻起,看不见脸。   黄河远咬了咬牙,装作扔垃圾的样子,走到了白云间位置附近。   “喂,”黄河远压低声音,“我有事和你说,你跟我出来。”   白云间回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放慢了整理课桌的速度。   黄河远见状,没声张,一屁股坐在了白云间前排,叉着手臂看他。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他们相对而坐,白云间低头整理东西,黄河远盯着他看。   黄河远隐隐听见有人小声说,“h在等b一起回寝吗?和好了耶。”   “太甜了吧,h看b的眼神充满了溺宠啊嘤嘤嘤……”   黄河远扭头,拧着眉头看她们。还是那句话,他和女人接触太少,不太能对着女孩子发脾气,一肚子怒火没地方撒,气得呆毛一颤一颤的。   h和b这两代号一听就是黄河远和白云间好不好?!磕CP能不能小点声啊!   甜个屁,是不是瞎,他眼神明明充满了愤慨!恨不得和白云间打一架!   黄河远面无表情时,气势相当骇人,教室里遗留的同学撤得比平时快很多,不多时教室里就只剩白云间和黄河远两个人了。   “有事快说。”白云间背上书包,“我要去跑步。”   “艹,什么态度,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在跪舔你呢。”黄河远蹦起来,骇人的气势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要再说这种让人误会的话。”白云间深吸一口气,“我不想再闹得人尽皆知。”   黄河远也不想闹大,凶神恶煞地龇了龇小白牙,咬牙切齿地说:“我的签名呢?你拿出来给我看看。”   他简直不可理喻。白云间转身,不想再和黄河远浪费时间。   “喂。”黄河远拉住白云间书包带,“心虚了吧,拿不出来吧。白云间,谁都可以讨厌我,就你不行,你欠我的!”   白云间转头看他,一字一顿地说:“黄河远,我不欠你。”   白云间隐藏在镜片背后,常年无神的眼睛突然变得犀利,他挺起了背,直视黄河远。   整个人的气质也随之一变,就像一条温吞咸鱼抖落了一身的盐,变成了某种凶猛食肉的海洋动物。   “哪怕c是女的,难道就能变成你老婆吗?”白云间冷冷道,“是你一厢情愿地喜欢上一个幻象,怪不得我。”   黄河远:“……”   “我没有私下联系过你,也从来没有怂恿你送礼物。发现你是人间向日葵后,我告诉了你真相,并想办法补偿你。”   “我仁至义尽。”   黄河远:“……”   黄河远逻辑链崩了,他隐隐感觉白云间说的好像有点道理,一时想不出话反驳,只用力拉着白云间书包往后扯,心想他非揍白云间一顿不可。   白云间被扯得一个踉跄,他脱下书包,扯住了另外一边带子。书包悬在两人中间,僵持不下。   “白云间,你懂不懂,你骗人!”黄河远终于找回逻辑,“你的粉丝那么喜欢你,结果你居然骗他们!你简直缺德!”   “你说得没错,我缺德,我很快乐。”白云间坦然点头,“你要明白,你没有立场代表我所有粉丝批判我。你只能代表你自己。”   “好,那我就代表我自己揍你一顿!!!”黄河远放开书包,一拳抡了过去。   如果是前天晚上,黄河远要打他,他必然不会还手。但今天他相当不耐烦,被黄河远这么一闹,二十圈肯定跑不成了,他讨厌计划被打乱的感觉,摘下眼镜,抓着黄河远,与他缠斗起来。白云间的理智永远占上风,将武力值调整到黄河远的水平,没有下狠手。   黄河远抓他头发,他也抓黄河远头发。黄河远用上“抓奶龙爪手”,他就……不行,太gay了,下不了手,改成捏黄河远肚皮。总之,两人打得难舍难分,在教室后面的空地上滚来滚去。   “白云间!”黄河远蹬腿怒吼,眼前突然一黑。   完了,我被白云间气瞎了。这是黄河远的第一反应。短暂的黑暗过后,窗外的微光透进来,原来他没瞎,是教室灯灭了。   黄河远一个激灵,无数鬼片在眼前浮现,颤声道:“怎么黑了?有鬼?”   “……教学楼熄灯了而已。”为了防止学生太努力读书,在教学楼流连忘返,不回寝室睡觉,二中的教学楼过了十点就会熄灯。   白云间推了推黄河远,“起来。寝室快要熄灯了。”   黄河远半天没动,死沉死沉地坐在他身上。   结合上次陪这位祖宗去厕所的经历,白云间猜测他怕黑又怕鬼,“先起来,我包里有手电筒。”   “呜……”   白云间:“……???”   黑暗中,一滴眼泪滴到了他脸上。   白云间:“……”   黄河远打得浑身是汗,而且被打得很痛,闻着白云间身上冷酷无情的薄荷味,满心酸涩,委屈得无以复加,“你凭什么讨厌我啊……我本来不想送你礼物的,就让你看其他人喝奶茶……但是我又怕你难过……呜……你有什么资格把我名字划成那样……早知道我不送你了……”身上人抽噎几下,“以后你就算来我家公司扫地,我也不让你来。”   白云间:“……”他在说什么东西。   不知道是不是名字里有“黄河”两字的关系,黄河远的泪腺连接的仿佛是黄河,那眼泪就和下雨一样啪嗒啪嗒滴到他脸上,白云间不得不推着他坐起来,这个姿势真的很糟糕,因为黄河远就坐在他某个不可描述的部位上,要是他坐起来,和搂着黄河远没两样。   “我没划你名字。”白云间靠着强悍的腰力和黄河远保持距离。   “……什,什么。”黄河远揉了揉眼睛,“你拿出来给我看。”   白云间:“……”   “既然没划,你就拿出来给我看!”   “现在?”   “对。”   白云间:“……”   为了早日结束这场闹剧,白云间满心屈辱地抹去脸上的泪水,站起来打开桌肚,打乱整理好的书和试卷,从最下面抽出了黄河远的签名。   “在这。”   窗外香樟树的影子在墙上映出斑驳的倒影,黄河远拿过签名卡,对着窗外的光仔细看,他的影子也印在墙上,白云间甚至能看见他扑闪的直直的睫毛。   风吹进来,白云间脸上的泪水蒸发,带来一丝凉意。白云间基本不哭,一想到那是黄河远的眼泪,相当不适地抹了抹脸。“快点,我要回寝室洗脸。”   黄河远像验证人民币真假那样,看了半天,眼泪消失得无影无踪,后知后觉地不好意思起来,“哦……是真的。你早点拿出来不就完了吗?非要和我打。”   “被打哭的不是你吗?”白云间说。   “放屁,我是让着你,我要是真打,指不定谁哭。”   白云间戴上眼镜,从书包里找出手电,“我走了。”   “……我和你一起!”   白云间不置可否,打开手电筒,走在前面,黄河远不肯和他并排走,拉着他书包带,跟在后面,时不时踩他鞋后跟一脚。   “如果不是你,那是谁划我名字啊?”   “不知道。”   “你要好好保管我的签名。知道吗?”   白云间:“……等你转学,我就扔掉。”   “可恶!白云间,你不要脸!”   这时,远处响起了熄灯的声音,白云间加快了脚步。   “你急什么,慢点!”黄河远踩了他鞋一脚。   白云间忍无可忍,把黄河远拎到前面,推着他往前跑,两人踩着熄灯的号角,一路狂奔,总算在被宿管大爷锁在楼外之前,跑到了男寝。   熄灯上床,白云间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时不时抬起袖子擦脸。   他已经洗了好几遍脸,依然觉得脸痒痒的。   黄河远眼泪是不是有毒。白云间翻身,把脸埋进了枕头,半夜才睡着。 第45章 朴实校园套路深   白云间辗转难眠之际, 黄河远也没睡着。   知道白云间还留着他签名,心中的郁闷消失得无影无踪,但回寝室之后,一块石头又压在了心上。   黄河远发现有人动了他东西。   首先是他的面霜, 他习惯把包装的的花纹九十度朝向柜子, 晚上坐下一看, 方向歪了。打开盖子,看不出来里面的霜体少没少。   这让他警惕起来, 第一反应就是检查他最重要的东西——初音未来手办。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黄河远整个人都要爆炸了。   初音未来的手有点歪,借着光仔细看的话, 手臂处有明显的断痕。应该是被人掰断之后, 用胶水黏上的, 黏得挺仔细, 他今晚要是没有仔细检查,都不知道要让初音老婆委屈到什么时候。   是谁?是谁趁他不在动他面霜,欺负他老婆?!!!   “喂,你们。”黄河远压抑着怒火,叩了叩桌子,“有谁动我手办了吗?”   黄河远开口后,没有人说话。黑暗中,众人的沉默让寝室的气氛显得尤其凝重尴尬。   “好, ”黄河远怒极反笑,“我明天会去查指纹。到时候,希望你们都能配合采样。”   “就是个手办……”有人翻身嘟囔,“不至于这么小气么你。”   “……所以是你?”黄河远说。   “不是,谁稀罕碰……”   “呵, 没人碰它会坏吗?”黄河远咬牙,“我不会放过他的。”   “别说话了……被宿管扣分……”有人小声说,“明天再说。”   黄河远捏紧拳头,爬上床,睁大眼睛瞪着天花板,脑子里闪现过被红笔划得不成样子的签名,偏移了位置的面霜,初音未来断掉的手。   有人在背后针对他,他不知道那个人是谁,甚至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这些同学平时对他嘻嘻哈哈的,好像很喜欢他的样子,但谁知道他们背地里是怎么想他的呢。黄河远心中怒火万丈,身体却很冷,哪怕已经钻进了被子,他还是冷得发抖。   为什么,难道学校就是这样的吗?就像上小学的时候,他明明谁也没招惹,但就是会有人作弄他。只有他抡起拳头拼命打,靠武力证明自己不好惹,才能消停下来。   他以为自己已经很强大,但那个人渣老师还是轻而易举地制服了他。他哭着问他为什么,他明明没有做错事。他笑着掐了掐他的脸说,因为他是一个可爱漂亮的小朋友。   那是黄河远第一次意识到,其实不管有没有做错事,别人要来欺负你,就会来欺负你。他的存在本身,就是错。而只有真正的强者,才能建立自己的规则,把错误变成绝对的正确。   而他就是真正的强者!黄河远猛地睁开眼睛,整个人热血沸腾。我,兰尼斯特·欠债必黄·河远,在此立誓,他会让背叛他的人付出代价!   第一个是白云间。   第二个是扯掉初音未来手臂的混蛋。   黄河远白天喝了一杯奶茶,加上心绪不宁,压根就睡不着,蜷在被窝里一动不动,装睡。   他在等。   他刚刚直言说明天要验指纹,其实是一个小陷阱,验指纹很麻烦,得报警。但是,如果那个混蛋心理素质不够硬,今天晚上就会露出马脚。可能是睡不着,可能是尿频尿急尿不尽,可能是……   黄河远在脑子猜测着,突然听见了有人下床梯的声音。   嘎吱嘎吱几声响,是床摇了几下,有人踩在了地上,抽了一张面巾纸。他脚步声很轻,走得也很慢,过了好几十秒,黄河远才在床位下听见了轻微的呼吸声。   接着,他听见了面巾纸摩擦塑料的声音,像是那人在用纸擦着什么。   他在擦指纹!黄河远一个激灵坐起来,撑着床沿往下看。   他看见了一个黑乎乎的脑袋顶,寝室不黑,黄河远一眼就认出了他是谁。   “雷锦龙。”黄河远垂着眼睫看他,“你在干什么?”   接着,更滑稽的事情发生了。雷锦龙顿了顿,似乎什么也没听见的样子,机械性地用面巾纸摩擦桌面。   沙沙,沙沙,沙沙……摩擦的声音听得黄河远头皮发麻,只见雷锦龙擦了擦他桌子,又转到了下一个床位,继续擦那位室友的桌面。   梦游?黄河远皱了皱眉,不对,他刚开始擦的不是桌子,而且下床的动作鬼鬼祟祟,一定是装的!   “雷锦龙!”黄河远一跃而下,光脚下地,捏着雷锦龙肩膀把他扳过来,“是不是你……就是你……!”   “…   …什么?”雷锦龙如梦初醒,茫然地看着黄河远,“嗯?我怎么在这里?”   黄河远:“……”卧槽,比白云间还会演!   两人动静太大,把寝室长吵醒了。   “你们……半夜不睡觉,在干什么?”他问。   “啊……我好像梦游了。”雷锦龙压低声音说,“把黄同学吓着了。”   “你又梦游擦桌子了啊……”寝室长说,“黄河远,没事。他就这样,只擦擦桌子,不干其他事。”   “……什么事?”黄河远喉结动了动。   “嗐,比如那种‘拿着水果刀,敲室友脑袋,看几分熟’的段子。”寝室长心很大地说,“睡吧睡吧,别吵了。”   黄河远震悚地瞪着雷锦龙。   雷锦龙:“我回去睡了,你也早点睡。”   “喂……”黄河远有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你在演什么……是你弄坏了我的手办吧?为什么?”   “黄同学,别血口喷人,”雷锦龙仿佛受到了莫大的冤屈,“你有什么证据吗?”   “你……”黄河远抓起他衣领,几乎要把他拎起来,“你做贼心虚,你不是梦游,根本就是去擦手办上面的指纹的。”   雷锦龙:“你亲眼看见我擦指纹了吗?”   黄河远:“……”   “你俩能不能别吵了。”又是一个室友翻身坐起,“我的天哪……街舞小王子,你能别总半夜吵架吗?你不睡觉,我们要睡觉的。”   黄河远:“……”   “兄弟们,不好意思。”雷锦龙说,“黄同学,有事明天再说。”   雷锦龙若无其事地上床,黄河远一个人站在寝室中央,鼻子一酸。   他在这个寝室里,一直是个外来人。雷锦龙和他们关系好,而他们可能都讨厌他。   那就让他们讨厌好了!黄河远抹了抹眼泪,反正他也不稀罕他们喜欢!强者注定孤独!   黄河远完全不想在这个破寝室呆了,拿上手机,拉开门往外走。   黄河远在走廊拐角遇见了吃夜宵归来的顾海宇。   “嘶——”顾海宇被杵在走廊上一动不动的黄河远吓一跳,竖起中指,“黄桑,为什么你每次都要在我吃得饱饱的时候吓我?”   黄河远瞪着他,使劲儿憋眼泪。   “怎么了?”顾海宇伸出中指晃了晃,“感觉你又要哭。”   “我不哭。”黄河远吸了吸鼻子,哑声道:“他不值得。”   “……谁,又是白大佬?我看你眼泪都要为他流干了。”   “不是。”黄河远摇了摇头,“我以为我在二中,是有朋友的。但是原来,是我瞎了眼,他根本拿我当傻逼。”   “……雷锦龙?”   黄河远震惊:“你怎么知道?不是,你早知道?”   “没,猜的。”顾海宇摇了摇头,“雷锦龙啊,心有瑕疵,道基不稳。看你的眼神,不诚。”   “呜……”黄河远彻底傻了,“连你都看得出来……”   黄河远靠着走廊蹲下,脸埋进臂弯,难受得不行,带着哭腔说,“我想回家,这世界怎么会是这样的……” 第46章 奶黄包强势护妻   顾海宇觉得好玩, 噗嗤一声笑了,也蹲了下来,“哭大声点,把我哭高兴了, 我帮你找回场子。”   “我才不哭……”   要是有人安慰他别哭, 黄河远说不定就要哭出声了, 结果顾海宇这货和看笑话似的,逆反心理一上来, 眼泪就没了。   “咕噜噜……”   “肚子饿啦?”顾海宇笑问。   自然是饿了。发现自己名字被划后,他晚饭就吃几口,熬到现在, 胃都开始疼了。   “你走开, 浑身烧烤味, 闻得我更饿了。”黄河远闷声说。   “嘿, 我得吃几吨烧烤才能吃出内味儿啊,”顾海宇晃了晃手里的塑料袋,“是我带了几串烧烤。”   黄河远猛地抬起脑袋,半张脸埋在臂弯里,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看向顾海宇,接着往下一扫,扫了他手里的烧烤几眼,又水汪汪地扫回来, 满眼都写着“我想吃!”,但说是不肯说的,只等着顾海宇自己悟。   “我给白大佬带的。”   “……哦。”黄河远垂下眼睫,“他还没睡啊。”   顾海宇出门前,白云间确实没睡, 坐在床上,仓鼠似的捏着袖子抹脸,问他要不要夜宵,他摇了摇头。   不过,顾海宇看他那状态,失眠失定了。   “不知道,管他睡没睡,”顾海宇说,“咱在外面把他夜宵吃了。反正他也没想要。”   “……不吃。”   “好吧。”顾海宇说完,起身回寝室,留下一地的烧烤香。   黄河远:“……”   他怎么不多哄哄我,好歹留一串啊!黄河远撅了撅嘴,委屈巴巴地把脸埋了回去。   也是,除了黄振华,没人会哄他。黄河远觉得更冷了,缩成一团。他现在不想动,外面又黑又冷,翻墙出去吃东西还得踩垃圾桶。脑子乱糟糟的,一心等天亮。他觉得,只要天亮,去晒晒太阳,他心情就会变好。   黑暗中,黄河远听见了脚步声,和塑料袋晃荡的声音。   顾海宇回来了?黄河远抬起头,眼睛压了太久,一时满眼是光斑,只看见了一双没有腿毛的小腿。   这个腿……   黄河远扬起脑袋想看他的脸,一片黑色忽地笼罩下来,盖在他头上,肥皂味以及淡淡的薄荷味被拢在黑暗里,再钻进了鼻腔。   是白云间的味道。   黄河远一个激灵,豁然站起。他起得太急,眼前发黑,靠着墙壁懵了好一会儿,才看清白云间的脸。   白云间没带眼镜,刘海薄了一些,中分挂在两边,显出了某种奇异的气质。黄河远想了想,没觉得那是帅,只能说那是一种不经雕琢的,极其内敛的气质,有点像武侠小说中平平无奇的高手。   黄河远低头看,才看清白云间把什么东西扔到了他身上。是一件蓝白校服。   “……”黄河远看着他,“你……特意给我送衣服?”   “顾海宇让我送的。”白云间说。   “那他为什么不自己送给我?”   白云间:“……他懒。”   “……哦。”黄河远说,“可是这是你衣服。为什么顾海宇不送自己的衣服给我?”   “没有为什么。”   白云间深吸一口气。他好不容易才睡着,顾海宇把他摇醒,告诉他黄河远又冷又饿,可怜兮兮地蹲在走廊,问要不要把夜宵给他。他当然没有丝毫意见,没想到顾海宇这人说完事,把锅推给他,自顾自去睡了,让他自己去给黄河远送夜宵。   白云间本来不想管,在床上躺了十分钟,还是下来了——就当是给直播间榜一的优待,毕竟给了七万多块钱。白云间这么给自己找理由。   “给你。”白云间把烧烤递给他,“明天把衣服还我。悄悄还,别让人看见。”   “???”黄河远一脸古怪,“你不觉得这话听起来像偷情吗?”   “???”白云间下意识地扶眼镜,扶了个空,“……那你光明正大地还,在讲台上敲锣打鼓,举办一场还校服仪式,让全班都知道我借了你衣服。”   “艹,我现在就还。”黄河远把校服扔过去,“你干嘛管我?”   白云间:“……”我也很想知道我为什么要管你。   “我一个人吃不完。”白云间将烧烤袋子递给黄河远,“吃不吃?”   “……才不吃。”黄河远底气不足地说了一句,肚子不争气地叫起来。   白云间突然勾了勾嘴角,“真的不吃?”   黄河远气急败坏,一把夺过袋子:“烦死了你,我把你烧烤吃光光!”   “……回寝室吃吧。”白云间转身,“我睡觉了。”   黄河远:“……”   黄河远有一瞬间的缓神,他想起c酱下播前总会说一句:“退出直播间吧,我睡觉了。”这平淡的口吻和白云间简直如出一撤。   “白云间和c酱是同一个人”这件事顿时有了真实感,黄河远吃着烤串,突然没有那么冷了。   其实,也不至于退学。   除了c酱,他还有好多老婆。最重要的是,雷锦龙欺负初音老婆的事不能这么算了,他非要他付出代价不可。   ——————   第二天。   “严辉,我要换寝室。”黄河远抱着手办,去了严辉办公室。   严辉没想到前天刚当了一回居委会大爷,今天又当上了,一个头两个大,端着茶杯问:“怎么啦?”   “雷锦龙把我手办弄坏了。”黄河远说,“此仇不共戴天。”   “什么……哪有这么严重,”严辉笑了起来,“雷锦龙早上来已经和我说了,他说他是不小心弄坏的。他和你道歉,你在气头上不肯接受。他让我问问你,手办多少钱,他愿意赔。”   黄河远经过一晚上的冷静,彻底明白了雷锦龙就是一个拥有两幅面孔的卑鄙小人。   雷锦龙根本没有向他道歉,而是选择了耍赖,而且怕他闹到严辉那里去,居然恶人先告状,无中生有,刻意抹黑他,好像是他蛮不讲理欺负他似的!   “你们永远不会懂,这不是钱的问题,我不缺钱。”黄河远恼火到极致,眼神却冷了下来,“我知道了,不用他赔。”   “哎,黄河远……”严辉叫他。   黄河远头也不回地出了办公室,靠着走廊,伸出手指,颤抖着点了点初音未来的小脑袋,轻声说,“……疼不疼?你陪我来上学,但是我没有保护好你,对不起。”   “这个星期结束,我送你回家。”   “我留在这里,为你讨回公道。”   ——————   雷锦龙的脖子更加痒了,像是有无数看不见的虫子在啃食他的皮肤。而这种痒,只有某种特定的情况才能缓解。比如,偷用黄河远的面霜,掰断黄河远的手办,考试得第一名,顺畅地解出难题……   他掰断黄河远手办的时候,内心其实是懊悔的,他确实想和黄河远打好关系,所以又小心地把手办黏了回去。只是现在被发现,他彻底得罪了他。不过没关系,寝室里的同学都站在他这一边,他在班里人缘也很好,要是黄河远敢打他,就告发他,闹到他退学,让他在二中消失。想到这里,雷锦龙甚至希望黄河远能打他一顿了。   因着国庆调休的关系,这周上课一直上到周六,雷锦龙逐渐放松了警惕。放学后,雷锦龙一个人上厕所出来,黄河远和顾海宇正靠着走廊望着他。   黄河远冷着一张脸,双手插兜,顾海宇懒懒地挂在走廊上。   黄河远要是打他,可能会退学,顾海宇这个校长亲侄子可就不一定了。雷锦龙看了他们一眼,加快了脚步。   没想到身后传来一股巨力,顾海宇拎着雷锦龙后领,提鸡仔似的,一下将他掼在了墙上,“黄桑,废他一只手?”   “啊,救命啊!!!打人啦!!!”雷锦龙叫起来。   “你放开他。”黄河远拍了顾海宇一下,“让你保护我,没让你出手。”   “啧。”顾海宇很失望,但还是松开了手。   雷锦龙吓出满头汗,靠着墙壁勉强站着,“你们……这是搞校园欺凌……我告诉老师。”   “呵,”黄河远冷笑一声,“我不屑打你,脏了我的手。”   “我听说,去年期末你是年纪第一?”   雷锦龙猛地抬起头,抖着嘴唇,近乎惶恐地看着黄河远。   “打赌吗?要是我第一,你就跪下来,给我的初音道歉。”黄河远说。   雷锦龙:“……不赌,我不赌。”   “赌不赌不是由你说了算的。”黄河远抬了抬下巴,“赌局,从现在开始。我建议你,all in。”   雷锦龙:“……” 第47章 不干人事顾海宇   放学。   “你刚才还挺帅。”顾海宇欣慰评价。   “我本来就很帅。”黄河远越走脚步越轻快, 蓬松的头发翘起几缕迎风招展,“放假啦!我从来没觉得国庆节这三个字这么动听过!”   “国庆节什么安排?”   “去杭州看漫展,”黄河远认真思考了一会儿,“然后在家宅着。你呢?”   “我啊……”顾海宇走出校门, 漫不经心地到处看, 目光忽地一凝, “……我去捡垃圾。”   “嗯……?”黄河远顺着顾海宇的目光看去。穆临星站在马路对面,倚着电动车, 偏头抽着一根烟。   仿佛心有灵犀般,他转过脸,和顾海宇的视线交汇片刻, 踩灭烟头, 朝着顾海宇走来。   “穆临星来找你?”黄河远问, “他看起来像来揍你的。”   顾海宇:“……那正好。”   “给你。”穆临星在眼前站定, 冷着脸递了一个信封给顾海宇。   黄河远倒吸一口冷气,“情,情书!”   穆临星:“……”   顾海宇:“……”   穆临星太阳穴青筋暴了出来,顾海宇忍不住歪头看黄河远,“黄桑,你自己先回家。我和他有事单独讲。”   “那我可以不听,我在旁边等你。”   “你爸来了。”顾海宇指了指对面。   “……嗯?!”   黄河远一见他老爸的车,惊喜地蹦了蹦。黄振华很少接他放学, 而他憋了一肚子委屈要和他说,当下对穆临星递给顾海宇的情书半点兴趣也没有了,一蹦一跳,超级开心地坐进了老爹的车。   穆临星看着黄河远家的车绝尘而去,才说:“点一点, 先还你三千。”   上次顾海宇垫了八千块钱医药费,他不接受手机转账,非要穆临星拿现金给他,不知道有什么目的。   只见顾海宇从信封里抽出钱,没有数,而把粉红色的票子凑在鼻尖用力闻了闻,还闭上了眼睛,仿佛金钱的奴隶。   穆临星无语地想,他真的很神经。   顾海宇把钱塞进信封,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这钞票上有淡淡的香水味……不是男香,是高档的女士香水。   “这钱怎么赚的?”   顾海宇说,“看你脸色不好,不会是卖血去了吧?   ”   “这你不用管。”穆临星皱眉,一本正经地说:“既然你不数,事后说钱少了,或者有假钞,我不会负责。”   顾海宇笑起来。他觉得穆临星有点意思,明明很怕他,面对他时态度却不畏缩,反倒很强硬,让他忍不住想拱火。“啊,你觉得,你挣来的血汗钱,我要怎么花?”   “我管不着。”穆临星不耐烦地过马路,“下个月的今天,再还你五千。我们两清。”   谁知,几秒后肩膀一沉,顾海宇挂在他身上,“小垃圾,载我去吃饭。”   “我有事。”   穆临星挣扎了几下,顾海宇箍住他脖子不让他动,硬是夹着他走到电动车旁边,一屁股坐上去,大爷似的使唤道,“就去万达吧。”   “我说,我有事。你他妈是不是智障听不懂人话啊?!你不会让你家司机送你吗?”穆临星暴躁地推了顾海宇一把,下意识地想摸烟,突然想起上次在医院抽烟被顾海宇踹的那一脚,摸烟的手一顿,握成了拳。   “给你三秒时间考虑,要么搭我去万达,要么被我揍一顿。”   穆临星只考虑了一秒钟,屈辱地跨上电动车,“屁股往后挪,脚别放前面!”   “我腿太长。”   “给你三秒,要么把腿缩回去,要么就滚下我的车。”   这句话不知道戳中了顾海宇哪里的诡异笑点,他笑着把腿缩回去,蜷起长腿踩在电动车两边。“走吧。”   等穆临星拧着油门上路,顾海宇忽然“啊”了一声,把两只手搭在了穆临星肩膀上。   电动车猛地一歪,险些撞上了树,穆临星停下车,愤怒地抖了抖肩膀,“别把手放我肩膀上!”   “难道让我搂着你腰吗?”   穆临星:“……”   “我搂了哦。”   经过几次的交锋,顾海宇是个神经病的结论已经深深地刻在了穆临星脑海,说不定真的能干出搂他腰这么恶心的事。   “不。”穆临星咬了咬牙,“你放我肩膀上。”   “哈哈哈哈哈哈!”顾海宇拍着大腿笑了几下,“小垃圾,我真的很喜欢你忍气吞声的表情。”   穆临星继续往前开,盯着前面说:“顾海宇,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目的啊……”顾海宇摇了摇头,“我做事没有目的,只有直觉。我想坐你车,我想去吃饭,仅此而已。”   随心所欲的神经病。穆临星心里冒出一股寒意,只觉得顾海宇坐在他后面,像索命恶鬼一般。   好不容易开到了万达,穆临星开出一头汗,“到了,滚下去。”   话音刚落,一只手从后面伸过来,握住车钥匙一拧,咔嚓将钥匙拔了下来。那是顾海宇的手。这混蛋居然拔他车钥匙!   穆临星反肘去拿,顾海宇长腿一跨,敏捷地下了车,晃了晃车钥匙,“小垃圾,来抢啊。”   “顾海宇!!!”穆临星停好车,挥拳便上,顾海宇眉飞色舞地嘿了一声,拔腿就跑。   顾海宇一路跑进了肯德基,穆临星在门口顿了顿,简直要疯了,拉开门进去,顾海宇正站在柜台前好整以暇地点单。   穆临星勉强冷静下来,走到他身边,“把钥匙还我。”   “等我点完单。”   点完单,顾海宇依然没有还他钥匙的意思,坐在凳子上,拍拍桌面,“过来。”   穆临星忍惯了,顾海宇的行为还不算忍无可忍的地步,冷着脸坐下来,“千里迢迢来万达,你就过来吃肯德基吗?”   “关键不在于吃什么,”顾海宇笑,“而在于怎么吃。”   “你要怎么样才肯把钥匙还我?”   “啊……要不这样,你看着我吃完,我就还你。”   穆临星:“……”   顾海宇点了一大堆,津津有味地吃起来,穆临星冷冷地盯着他,脸上仿佛结了一层冰。   “我就喜欢你这副看不爽我,又干不过我的样子。”顾海宇舔了舔唇边的沙拉酱。   “顾海宇,我快迟到了,”穆临星缓缓开口,“你能干点人事,放过我吗?”   “你要去哪里打工?”   穆临星:“……酒吧。”   “哪家酒吧?”   “你怎么那么啰嗦?”穆临星踢了桌子一脚,“我在哪家酒吧关你屁事。”   顾海宇伸出手,穆临星反射性地后仰,抬臂护住脸,似乎很怕顾海宇给他来上一拳。   “你说说你,怕挨揍怎么还不知道说点好话呢。”顾海宇晃了晃手中的车钥匙,“你不告诉我,我不还你哦。”   “……为什么?”穆临星半是疑惑,半是警惕地盯着顾海宇,“你准备搞黄我的工作吗?”   “怎么会。”顾海宇微微一笑,“你要是丢了饭碗,怎么还我钱?”   穆临星想想也是这个道理,就当顾海宇单纯好奇,“Blue Muse。行了吧,把钥匙还我!”   顾海宇:“噢,等你还清钱,我再让你丢饭碗。”   穆临星脸一黑。   “哈哈哈……开玩笑。”顾海宇的恶趣味得到了极大满足,笑着递给穆临星一个汉堡,“吃完就把钥匙给你。”   “顾海宇!”穆临星快速看了周围一眼,“你别以为坐在肯德基里,我就不敢揍你!”   “问题是,你也打不过我呀。”顾海宇歪了歪头,“不喜欢汉堡,还可以点别的。”   穆临星确实快迟到了,但他知道要是和顾海宇打起来会更浪费时间,抓起汉堡,恶狠狠地咬了一大口,盯着顾海宇的脸一下一下地嚼,仿佛要将顾海宇生吞活剥。   沐浴在这样的目光下,顾海宇看起来更悠闲了,翘起脚欣赏穆临星皱紧的眉,鼓动的脸颊,艰难咽下食物时滑动的喉结。   如果他不是个小垃圾……顾海宇有些晃神地想,其实还挺可爱。不过没有如果,就算挺可爱,对他来说,也是可恨的。   顾海宇将钥匙推过去,站起来,一言不发地走了。   穆临星塞着一嘴面包和炸鸡,莫名其妙地看了顾海宇背影一眼,他走起路来姿势吊儿郎当,但步距长走路快,没几下就消失在人海里。   艹,真是有病。穆临星牢牢握住钥匙,起身欲走,顿了顿,又快速把顾海宇没吃的东西打包起来。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吃过肯德基了,上次吃,似乎是十年前的事。那时候,他还有爸爸和妈妈。而肯德基的味道,还和小时候一样好吃,真好。   顾海宇打车回家。家里保姆已经做好了饭,顾海哲坐在饭桌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电视,张着嘴唇等保姆给他喂饭。   “自己吃。”顾海宇摸了摸老弟脑袋,“残废了吗?这么大人还要阿姨喂。”   “哦……”顾海哲奶声奶气地应了一声,连电视都不太敢看了。他哥又像爹又像妈,温柔起来怎么样都不会生气,打起屁股来更是无情,顾海哲不敢顶嘴,默默用勺子吃饭。   顾海宇陪老弟吃完饭,去房间收拾行李,第二天一早,坐高铁去了珠海。   顾海宇的师门位于珠海某知名景点,每年国庆节游客纷至沓来,求神拜佛之余留下四散的垃圾。所以每年国庆节,他都会回去捡垃圾,顺便和师父交流交流人生感悟。   “师父,”顾海宇将一个矿泉水瓶夹进蛇皮袋,“我遇到了杀父仇人的儿子。”   “啊……”老师父应了一声,挥动手中扫帚,沙沙地将台阶上的枯叶扫到一边。   “人要是能像扔垃圾一样,把心魔扔掉就好了。”顾海宇低声说。   “心魔,是扔不掉的。”老师父说,“小海,去年国庆我问你,你想成为怎样的人,你找到答案了吗?”   顾海宇笑起来,“嗐,师父,我连我是谁都没弄明白呢,这超纲了啊。”   “不着急,慢慢想。”老师父说,“每个人生阶段的答案都是不一样的。”   顾海宇从山顶望去,游客密密麻麻地在山道上移动,渺小得看不清脸,他们来自全国各地,聚在一起朝着山顶的寺庙走去。或许他们有很多问题要问神佛,但能解答的,只有他们自己。   顾海宇精力旺盛,捡了一天垃圾,又劈了半捆柴火,晚上依然毫无睡意。他盯着窗外满天繁星,想了很久才自言自语地说,“目前啊,我想成为我爸心里的好儿子。” 第48章 朴实无华的狗血   国庆节放假第一天。   早上六点十分, 手机嗡嗡震动,白云间拥着被子坐起了身。   他双眼蒙着一条黑底白纹的眼罩,双手往额头一推,这眼罩就变成了发带。   发带将厚厚的刘海推上去, 终于不再挡着大半的眼睛。他的眼睛是内双, 眼皮很薄, 他认真看着人的时候,显得薄情而犀利。不过大部分时间, 白云间都觉得这世界很无聊,眯着眼睛看东西,仿佛一条停止思考的咸鱼。   洗完脸, 白云间没有摘下发带, 反倒是用夹子把刘海夹了上去。他从来不觉得自己穿得土, 但最讨厌的就是刘海了, 戳眼睛。   走出房间,白绣正坐在桌上吃面条,“面在锅里,还热着。”   “嗯。”   白云间盛了一碗面,边吃边问,“妈,我们出去玩吗?”   “有什么好玩的,到处都是人。”   其实白云间也就随便问问, 他知道白绣不会出门,也不会同意他出去玩。   “那我去钓鱼。”   吃完早饭,白云间洗好碗,拎上小水桶,扛着鱼竿, 准备出门了。   “等等,你眼镜。”白绣提醒他。   白云间近视一百多度,不戴眼镜也能看东西,本来想不戴算了,不过既然白绣提醒了他,他还是回房间戴上厚重的眼镜。   临出门,白绣叫住他,“把刘海放下来。”   “……发带也能挡额头。”   “你戴发带太帅了。”白绣笑说,“妈妈怕你早恋。”   白云间:“……”   白云间划拉下厚厚的刘海,拎着水桶,撑起遮阳伞,顺利混进了河边大爷垂钓的队伍,毫无违和感地坐在石栏杆上,低头看粼粼的水光。   他的脑子总是会同时想很多东西,但钓鱼能让他心情平静下来,他喜欢听潺潺的水声,喜欢看水面上自己的倒影,更喜欢漫长的放空过后,钓上鱼的瞬间。   这一钓,就到了中午。有些大爷大叔收杆回家吃饭,有些狂热的钓鱼爱好者,拿出小面包啃起来。   白云间钓到了三条手指长的小鱼,一只黑猫凑到水桶边,喵喵直叫。   “不给。”白云间偏头看了猫猫一眼,淡淡说,“这是我的鱼。”   猫伸出爪子探进水里,还没碰到鱼就被一只手捞了起来。那是一个穿着灰色运动裤的男人,抱着猫摸了摸,趴在了旁边的栏杆上。   他托腮望着河面,似乎在看白云间钓鱼。   总有路人会看他们钓鱼,白云间习惯了,并不在意他的存在。男人拿出手机发了几条微信,突然开口道:“小同学,你看见我的猫了吗?”   白云间转头看了他一眼,那男人歪头看他,微微笑了笑。   “……它长什么样。”白云间问。   “嗯……我想想,它是被人偷走的,丢的时候只有一岁,毛还没长齐,根据基因来看,应该是白猫。我老婆念念不忘,一直在找它。”   “节哀。”白云间收起鱼竿,准备走了,“我没见过那只猫。”   “是吗?”唐平平微笑,“小同学,我觉得你见过那只猫。”   “……为什么?”   “你有没有问过自己,我是谁?”唐平平朝着河里扔下一块石头,水中两人的倒影泛起涟漪。   这男人奇奇怪怪,白云间严重怀疑他下一秒就要骗他进什么邪教,礼貌性地点了点头,跳下栏杆,拎起水桶转身便走。   唐平平朝他挥挥手,“你一定见过那只猫,因为,你就是那只猫。”   白云间脚步一顿,猛地扭头看向唐平平。“你什么意思?”   唐平平笑了笑没说话。   白云间心里涌上一阵不好的预感,但没有自乱阵脚,快步往前走了几十米,确认男人没有跟上来,才往家的方向跑。   跑过水泥路,再是小石板,路过一排自行车和电动车,他看见了一辆警车。   白云间猛地停住步子,背过身往外走,同时拿出手机给白绣打电话。   通话铃音漫长得可怕,声音响得越久,白云间走得越慢,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长,他才听见了白绣的声音。   “喂?”   “妈!”白云间急切地叫了一声,“你在哪里?!”   “嗯?我在店里。快回家了,午饭想吃什么?”   “你等我。你别回家。”白云间挂掉电话,把鱼竿和水桶扔到一边,跨上自行车,往紫玉饭团的店面骑。   他以往骑车不急不缓,从店面骑到家要二十分钟,而这次,他只用了一半的时间就骑到了饭团店。   “妈?”白云间喘着气进店,店里一个顾客也没有,白绣站在店里走来走去,见他进来,抖着声音问,“……怎么了?”   白云间没说话,而是转身拉下了店内的卷帘门。   卷帘门隔绝了天光,店内顿时只剩下后厨逃生门透进来的微弱光芒。   “妈,我想,问你一个问题。”白云间凝视着白绣布满皱纹的脸,推了推眼镜,感觉有些喘不过气,“很小的时候,我问你我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吗?你说,我是从垃圾桶里捡来的。这句话,是真的吗?”   “……当然不是。”白绣焦躁地搓了搓手,“你怎么会是垃圾桶里捡来的。你是妈妈生的啊。”   “那么,为什么我和你长得不像?”   “我说了很多次了!”白绣突然叫起来,“因为我老了我胖了我黑了!你是男的,我是女的。我们为什么会长得像?!你为什么又问这个问题?!”   白云间:“……”   每次一提起这个话题,白绣就变得焦虑,激进,神经质,白云间本可以继续刺激她,诈她话,但是他从来不这样做。   他心疼她妈妈吗?也许有这个原因吧,同时,他也害怕印证自己的猜测。   今天是好时机吗?一旦说出口,事情就再也无法挽回,可能从此以后,他就没有妈妈了。   “你为什么这么问?你早上不是去钓鱼了吗?!你到底去干什么了?你说啊!”   诈她一下吧。白云间心想,我可以说,我去做了亲子鉴定,或者说,我看见了警察发布的通缉令,她总会露出马脚的。   白绣盯着他,满是血丝的眼球暴突,脸皮快速地抖动着,仿佛再压上一根稻草就要崩溃。   秋风呼呼,拍着门,拍着窗,卷帘门的外面车水马龙,热热闹闹;卷帘门内一片死寂,母子相对,双方脸色皆晦暗难辨。   不知道第几次,白云间妥协了。   “我去钓鱼的时候,有人和我说了奇怪的话,他问我,我知不知道自己是谁。”白云间顿了顿,“我回家,楼下停着一辆警车。所以,我来找你。妈,你以前干过违法的事吗?”   白绣撑着桌面,坐在了凳子上,她用力抓着头皮,仿佛一个坏掉的音频设备,嘴唇快速张合着,吐出含糊的声音,“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来了终于来了白秀英完了都完了怎么办……”   “妈,你冷静一点……”白云间握住白绣的手腕用力捏了几下,“你听着,我们现在就走,你不会完的。”   白绣错乱的语音戛然而止,她脸上泪水纵横,盯着白云间看了几秒。   “对……没错……现在就走……”白绣站起来,踉跄几步拿手机,“我要联系出租车……”   “好,我帮你联系,我们要去哪。”   手机屏幕点亮,幽幽的蓝光照在白绣脸上,她极其复杂地盯着白云间,“不,你留在这里,你别跟着我。”   白云间:“……什么?我留在这里?”   “如果没有你……”白绣没说下去,只是古怪地笑了起来,“那是我这辈子做的最后悔的事。”   “……”白云间不知道说什么,他觉得自己应该吼她,为什么会后悔,他已经做了一个儿子应该做的一切!她又有什么不满意的!   但是他什么也吼不出来,仿佛一尊石像,木然地站着,看白绣把店里的钱收拾进包里,低声问她,“那我一个人在这里,怎么办?”   白绣收拾的手一停。“小白,你不是刚买了房子吗?你退掉,剩下的钱都给你,够你考大学了。”   “退不掉,房产证上写的是你的名字。”   “那就留着自己住,你不是还可以直播赚钱吗?”白绣望着他,疑惑不解又有些欣慰,“你那么厉害,总会知道怎么办的。”   “你小时候就很懂事很懂事,别的小孩满地打滚赖玩具的时候,你就能和我说,不需要买,省下钱交房租。”   “那次你生日,我问你要什么礼物,你张开手,说,你想要我抱抱你。”   “啊……我才想起来,我其实很少抱你。”   白绣走过去,踮起脚伸出手,抱了白云间一下。   白绣抱得很紧,仿佛这样就能弥补过去十七年欠的拥抱,白云间没有回抱她,喉结动了动,极其沙哑地说,“假设我并不能照顾好自己,你还会这么干脆的不要我吗?”   “没有如果。”白绣说,“我刚刚说错了,我并不后悔养你,你是一个好孩子,是我毁了你。”   “你本应该在你爸妈的宠爱下长大,有很多很多玩具,考很多很多一百分,读很好很好的学校。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对不起啊小白。”   白云间在高度压力之下,显得极其冷静,他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甚至推理出了一个结论,“你以前,是人贩子吗?”   白绣没有回答,拎着包打开后门,“小白,不要联系我了。你去报警,告诉他们,你叫凌云间。”   门关上的时候,发出“砰”一声,白云间深深吸了一口气,那是非常温馨的味道,糯米的馨香,肉松,里脊肉,海苔,还有沙拉酱的甜香。   白云间站了很久很久,一滴眼泪突然顺着眼角落下来。所以,十七年来,他认贼作母,如今大难临头,被妈妈轻而易举地抛弃。那他算什么,这些年他到底干了什么?   他摘下眼镜,用衣袖蹭掉眼泪,没什么好哭的没什么好哭的没什么好哭的,他不是黄河远,黄河远一哭,总有人替他解决问题,但是,他不是,哭对他来说只是浪费时间而已。   “Duang!”卷帘门被敲响,“老板,在吗?买饭团。”   白云间没开门,片刻后听见了另外一个男人的声音,“脑婆,门没锁。”   卷帘门往上,耀眼的白光照进来,白云间站在光里,身后一地阴影,他眯着眼看门外的一男一女。 第49章 一无所有白云间   刚刚在河边见过的, 穿着灰色运动服的奇怪男人。   以及一个高约一米七,穿着白衬衫牛仔裤的女人。女人绑着高马尾,皮肤白如雪瓷,看起来端正而威严。   “我叫凌云朵。”她对着白云间说, “是你的亲姐姐。”   “唐平平, ”男人笑了笑, “你姐夫。”   此景此情,白云间觉得非常荒诞, 他的喜怒哀乐仿佛都抽离出去,只凭本能说,“……是么。”   根据电视剧的戏码, 不该有人扑上来抱着他哭天喊地, 说什么终于找到他了, 什么这么多年我好想你之类的话。   这个场面, 过分平静了吧,没有眼泪,没有呼喊,凌云朵公事公办的态度仿佛一个演技拙劣的演员,而他也没什么找到家人的激动之情。如果这是电视剧,一定会被观众骂死吧。   “你一岁的时候,被一个叫白秀英的女人拐走。这些年,我们一直没有放弃找你, 幸好,我们的坚持是有意义的。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就在刚才,白秀英被捉拿归案。”   “……捉拿归案?”白云间轻声重复了一遍。   “没错……”凌云朵似有些不忍,但还是继续说下去, “你作为受害人,要和我们一起回去,做笔录。妈妈也在那里。”   白云间:“……啊。”   白云间坐上了警车,凌云朵不停地和他说话。   “你的爸爸叫凌光,是一个说话很快,但是脾气温和的男人,现在是斯坦福大学法学副教授,他最近脱不开身,过几天就回来看你。妈妈叫丁鸥,她看起来有些冷淡,但是你别怕,妈妈只是把学术研究看得很重,不擅长表达感情,她并不是不爱你。”   唐平平欲言又止,“脑婆,那个……你不说吗?”   凌云朵从后视镜里看了白云间一眼,停了很久才道,“爸爸妈妈已经离婚了。但是,你不要难过。你要相信,他们对你的爱是不会离开的。”   难过?白云间没有任何感觉,凌云朵是陌生的,唐平平也是陌生的,更别提素未谋面的父母。他们离婚的消息,就像他看新闻谁谁和谁谁离婚了,只是单纯的信息,根本不会对他造成冲击。   “我想再见我妈一面。”   “她不是你妈妈。”凌云朵舔了舔嘴唇,“她是个恶心,卑鄙,无耻的罪犯。如果没有她,爸爸妈妈就不会离婚!”   “我说,我要见她一面。”白云间重复了一遍,“可以吗?”   “……我能理解,她对你有17年的养育之恩。你可以见她。但是,我希望你能明白,她不是你真正的家人。”   白云间第一次来市公安局,和电视里看见的差不多,大白天的,两个喝醉的男人在大厅吵得不可开交,显得很滑稽。往二楼走,他在审讯室看见了白秀英,她披头散发地拷在椅子上,看见他的瞬间,突然从椅子上站起来,又被手铐扯回去,呈现一种佝偻的呐喊姿态。   “白云间!”她尖利地叫起来,“我没有亏待过你,你告诉他们,我只偷过你一个小孩,我不是人贩子……我只是,太喜欢你爸爸了!!!我已经知道错了……我不想坐牢,你想想办法,求求你……你一定会有办法的……”   “住嘴!”凌云朵皱着眉头呵斥,“你没有资格提我爸!”   “云朵。让她提吧。”一个剪着蘑菇头的朴素女人走过来,“没必要生气。”   “妈……!”凌云朵拉过丁鸥,“你看,弟弟找回来了。”   白云间看见丁鸥,才知道为什么凌云朵要特意和他强调,丁鸥把学术研究看得很重,并不是不爱他。   丁鸥留着一头非常简单的短发,带着暗红色塑料框眼镜,她没什么感情波动地看着白云间,有些疏离地伸出手,“你好,我叫丁鸥,是你身上一半基因的提供者。我相信,现在让你叫我妈,一定叫不出口,不必勉强。”   “……你好。”白云间点了点头,“谢谢。   在一边看着的唐平平无语扶额,心想,他们绝对是一家人,这可怕又诡异的淡定难道是可以遗传的吗?!   与他们的淡定相比,白秀英的声音可谓声嘶力竭,响彻云霄,“凌光呢?!你们让他出来见我!如果不是他,我根本不会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白秀英低下头,哀戚地哭起来。她想起十八年前,她还是一个刚从农村出来的小姑娘。她在凌家当了一年保姆,凌光偶闲暇时间会教她读书。也会和她说一些其他的话,比如老婆不解风情,比如她很漂亮。某一天,凌光喝醉了,他们在书房做了那事。她以为他们是两情相悦,但没想到事后凌光一心想把她辞退。她想,得不到凌光,得到他儿子也好,鬼迷心窍地抱走了白云间,从此再没睡过一个安稳觉,走过一段安稳路。   “我昏了头瞎了眼,我喜欢上你啊畜生……我没有亏待你儿子,我已经尽我所能对他好了。你为什么不来看看我……”   凌云朵听不下去,拉着白云间进办公室,“弟弟,你不要听那个疯女人说的话,你只需要签起诉书就好了。剩下的事交给我。”   白云间茫然地看着她,又茫然地盯着起诉书看,所有的字像蚂蚁一样密密麻麻扭成一团,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白云间用力眨了眨眼睛,轻飘飘地说,“可以不起诉她吗?”   凌云朵:“……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想起诉她。”   “白云间,她犯了罪,就该受到惩罚,任何人都一样。我能明白你的心情,但是,法不容情,就算你是她亲儿子也没有立场包庇她。你读了那么多年书,总能明白这点道理。”   “……你真的明白我的心情吗?”白云间抬起薄薄的眼皮,“这份起诉书我不签,她照样要坐牢。你只是觉得,我签了字,就能和她划清界限。”   凌云朵:“……”她想否认,但却无话可说。她确实在逼他,逼他和过往一刀两断。   “她会判几年?”   凌云朵:“……不知道。”   “我看过这方面的书,这大概是两年吧。”   白云间站起来,非常缓慢地,极其沉重地走到白秀英面前,“我救不了你。等两年后你出来,那间房子和饭团店依然可以支撑你的生活。”   白秀英哭完吼完,陷入了死水般的平静,“你留着吧……这是我的报应……或许,我在牢里,才能睡上一个好觉。”   “你有把我当成你儿子吗?”   “……从来没有。”   “好。我知道了。”   白云间一步步走出去,他终于知道他这17年算什么了,一段狗血畸形的感情的牺牲品。   好像除了他,其他人都得偿所愿了。白秀英觉得自己能在牢里睡好觉,而凌云朵一家,终于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家人,在酒店包厢热热闹闹地摆了一桌菜。   他们为什么觉得,自己能吃下饭的呢?   “你喜欢吃什么菜?”凌云朵问他,“我夹给你。”   “不用,我自己会夹。”白云间说。   凌云朵以为他不好意思,每种菜都夹了一筷子,满满地堆了一碗。   在她心里,自己弟弟这些年过得实在太苦,住在廉租房里,在群贤二中读书,甚至穿女装直播,不男不女的像个什么样子,都被白秀英给耽误了。   丁鸥问道:“我听说你在群贤二中读书,成绩怎么样。”   白云间突然起了一点阴暗的试探心思,轻声说,“不怎么样。”   丁鸥皱了皱眉,似乎有些失望,但又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也是,如果你成绩好,至少能进一中。是你心思没放在学习上,还是脑子不够聪明?”   白云间:“……”   “妈!”凌云朵忙给丁鸥夹了一筷子菜,“你多吃点,少说话。”   丁鸥说:“云朵,你知道我这次是请假回国的。我后天就要回加拿大,没有时间照顾白云间,所以他只能交给你。你把你的计划说给我听听。”   凌云朵想了想,“吃完饭,我和平平去把弟弟的东西搬过来,以后他和我们住。然后去改户口,接下来督促他好好学习,养得胖一点……目前就这样。”   “嗯……主要是英语,他先和你们住一年,高三就转加拿大来吧。他和你们小两口一起,也不是个事儿。”   “家里有四层呢,小弟一个人躺两层都没事。”唐平平说。   白云间听他们三言两语就把他安排得明明白白,突然笑出了声。这种莫名其妙被安排,浑浑噩噩,处处将就的人生,他真的是,受够了。   “嗯?”丁鸥奇怪,“你笑什么?”   白云间没说话,直接用手抓了个鸡爪,大啃特啃起来,啃完爪子,慢腾腾地把酱汁擦衣服上,不出意料看对面三人变了脸色。   “我啊……不是你们心目中好儿子,好弟弟。”白云间站起来,“我成绩不好,我不分是非,我没家教。”   “我想住哪里,就住哪里,我想去哪里读书,就去哪里读书。我和你们不熟,你们没有权利安排我。”   ————————   黄河远快快乐乐地在家宅了五天,吃好喝好,在床上打滚看动漫,闲来无事摸摸新手办,总算填上了在学校被饿瘦的膘,重新变成了溜光水滑的绝世帅宅。   只是晚上想到明天就要去上学,又不免心塞起来。   快乐的日子是如此短暂,而且还剩15张卷子没有做完。   即使是这样,黄河远还是拿出了手机,随便刷点有的没的。这点卷子,明天再做也来得及,只挑难的做就行,还是抓紧时间玩会儿手机。   “C开播了”   x牙跳出一行开播提示,黄河远眉头一皱,正想拉黑,忽然看见了开播提醒下面还有一行小字:谢谢,再见。   白云间说再见???   黄河远连忙切上自己第三个鲜为人知的小号——小黄鸭从不回头看爆炸,暗搓搓地进入白云间的直播间。   小黄鸭虽然从不回头看爆炸,但黄河远一进去就目睹了白云间直播间爆炸现场。   c的直播间的观众从来没有那么多,弹幕从来也没跳得那么快过。   黄河远粗粗一扫,看得心惊肉跳。   “骗那么多钱,够给你爸妈买几个棺材啊?”   “举报了,封死你的直播间。”   “x你妈,想起喊你女神,真恶心。”   “围观女装大佬。”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能不能退钱啊,我疯了。我那么多钱,给了个男人。”   白云间没有戴假发,穿裙子,开滤镜。他干干净净地穿着一件纯白色的长袖,刘海短了些,露出眼睛。脸色苍白,显得眼珠子尤其黑。以前他脸白归白,至少嘴唇是红的,但是现在他嘴唇一点血色也没有了。   他怎么突然这样直播,黄河远有些无措地想,难道是因为他说的话,转而良心发现了?   “咦,我见过他,他是群贤二中的学生。”有这样一条弹幕划过。   黄河远一下从床上蹦了起来——卧槽,出大问题。 第50章 互联网伤透我心   黄河远退出x牙, 点开微信,把白云间从黑名单里放出来,打字打得飞快!   “喂!你别播了!好歹加个滤镜啊!被你骗的人追到学校打你怎么办!!!”   消息发出去,一个红色感叹号鲜红亮眼地挂在对话框旁边。   消息已发出, 但被对方拒收了。   黄河远:“???”   白云间这是, 把我……拉黑了?   黄河远怔愣片刻, 捏着手机往床上一倒,滚来滚去, 蹬蹄拍掌,吱哇乱叫。   “How dare you!!!白云间,我能拉黑你, 你不能拉黑我!”   “气死我了!你疯了吗!”   黄河远滚了几圈, 实在是做不到坐视不理, 又打开了x牙, 白云间在说话,用的是自己本来的声音。他平时说话声音不急不缓,清冽干净,这次却像被砂纸磨过,喑哑而疲惫。   “……抱歉,你们的礼物钱,我还不了了。”   “最后一次直播,打通“只狼”, 给你们以及我自己一个交代。”   白云间说完,满屏幕充满戾气的谩骂仿佛与他无关,他不说话,也没有额外的表情,只全神贯注地按键盘, 点鼠标。   “上x牙热搜了,这一波营销牛批。”   “小哥哥长得好干净噢,粉了。”   “粉个屁!祝你以后老公变姐妹。”   “小白脸够骚,你看这脸,指不定被多少男人玩过了。”   “难怪叫c,就是想让人c吧。”   黄河远边打字边吼:“你们不准骂他!他已经道歉了!!!”   没人理他,这条弹幕一发,就被浪潮般的其他弹幕顶下去了。   黄河远上了人间向日葵的大号,一进去先砸了一波礼物。   “哟,向日葵土豪来了。”   “女神变男婊,居然还不离不弃,感天动地。”   人间向日葵:“他不是男婊!给我闭嘴!”   人间向日葵:“肤浅的颜狗,男的怎么啦!我看中的是他的技术!!!”   “哈哈哈围观失智舔狗。”   “这是爱情。”   “到现在还洗,哈,饭圈那套没用,我们这是直播圈。”   人间向日葵:“只有我能骂他,你们都不配!”   “榜一了不起啊。”   “我也花了钱。”   黄河远恨不得长出二十只手,点十部手机和他们吵架,越吵越上头,吵得泪眼汪汪,最后干脆不发了,只盯着评论和弹幕,一旦有人人肉白云间,就砸礼物压下去。   砸着砸着,显示卡内余额不足了。   黄河远冲出房间,咻一声跳上黄振华的床,“黄振华,为什么我卡里没钱了!”   黄振华被惊醒,一脸懵逼,“什么卡。”   “我的扫地工资卡!”   “你这个月没来扫地啊,当然没钱。”   黄河远茫然又愤怒:“……那我没零花钱吗?!”   “有有有,你要多少?”   “先来个一万!”   “点菜呢你,买什么?”   “买……”黄河远卡壳,逐渐冷静下来。对啊,买什么呀,他现在给白云间砸钱图什么呢?   黄振华看儿子要哭不哭的样子,问道:“宝啊,你这又哭什么?”   黄振华一问,黄河远眼泪就憋不住了,一头扎进老爹胸肌拱来拱去,“黄振华,他们骂得好难听啊!什么男婊,骚货,咒他全家去死呜呜呜呜呜呜……”   “哈?”黄振华胸肌抖了抖,“骂你?”   “不是我。”黄河远吸了吸鼻子,“是c酱。”   “又是女主播?”   “……嗯……”   黄振华虎躯一震,掐着黄河远肩膀疯狂摇晃,“儿啊,你可别变成那种脑残追星族,傻白富二代啊……爸爸受不住这刺激!”   “不是!”   黄河远被晃得晕乎乎,用力挥开老爹巴掌,“你不懂,他都主动承认错误了,他们凭什么这么骂他……还骂我舔狗!”   “哎……”黄振华苦口婆心,“赚到了钱,总得付出代价。这天下哪有白吃的饭。你看看那些明星,被骂得多惨。”   “但是……”黄河远皱着眉头说,“不一样。他是被我骂醒了,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主动向网友承认了。”   “为什么……如果他继续骗下去,还能赚很多钱,直到被人爆料。但凭什么他主动承认,要遭受那么多谩骂……”黄河远撅了撅嘴,“果然我看的故事都是骗人的。我算是明白了,在现实世界里,如果要作恶,就要一作到底,主动承认错误的是傻逼。”   “嘿,儿啊,你可不能这么想啊。”黄振华瞪眼道:“做人做事,都要先问过自己的良心。”   “要是没有良心呢?”黄河远哼了一声,“我不要良心了。我的良心被互联网伤成了一片一片一片……我要毁灭这狭隘愚蠢的世界!”   黄振华:“……”   黄河远噔噔噔跑回了房间,虽然他没钱赏礼物,但还是再看看白云间怎么样了。   打开页面,一片漆黑,好像刚才的弹幕狂欢是错觉。   ——该账户涉嫌传播虚假信息,暂被封禁。   黄河远:“……”   黄河远躺在床上翻来滚去,心塞得不行。白云间是不是因为自己的话,才向粉丝承认自己是男的呢?他仅仅是被人骂了一句舔狗,就那么难受,白云间被人骂了那么久,该多难过啊。   而且,他这次直播就是为了打“只狼”,结果还没有播完,直播间就没了。那可是他第一次认识白云间的地方。黄河远想着想着,眼泪就挂了下来。   第二天一早,黄河远起床,选了一把“星际大战”的等离子光剑,用漂亮的包装纸包好,打算送给白云间安慰他一下。他第一次没有耍赖不去上学,背着光剑直奔顾海宇家,催着他一起去学校。   六点钟晚自修开始,白云间没有来。   九点钟晚自修下课,白云间的位置空空如也。   第二天一早,黄河远揣着光剑,一整个早自修,依然没见白云间。   黄河远举着剑,直奔严辉办公室。   “严辉!”黄河远推门便进。   严辉正在喝水,见黄河远举着一根用纸包起来的棍状物体气势汹汹地冲进来,险些呛死,“你能不能有点礼貌啊黄同学,进来先敲门。”   “笃笃笃。”黄河远敲了三下门,迫不及待地问:“白云间没来你知道吗?!”   “……我知道。他家长电话打不通,要是中午还没来,我去他家看看。”   “带上我带上我!”黄河远凑过来,在严辉面前蹦来蹦去,“我也要去!”   “你……在学校待着。”严辉头痛,“又不是出去玩。”   “你不带我?”   “不带。”   黄河远凶巴巴地拆包装纸。   严辉退了一步,“哎,你告诉你啊,你要是打我,你爸可罩不住你。”   黄河远三两下拆掉包装纸,露出里面纯白色的剑体,按亮开光,剑身发出亮瞎人眼的光芒。   严辉:“……”我瞎了这是什么!   “May the force be with you。”黄河远举起光剑,对准严辉,“You can't stop me any more than you can't stop the sun from setting。(你无法阻止我,就像你无法阻止太阳下山)(注)   严辉:“……说中文。我英语不好!”   黄河远扬起高傲的头颅,“你不带我,我就自己翻出去!”   严辉:“好了,关掉!带你行了吧!” 第51章 黄河远雨夜寻人   每节课下课, 黄河远都要去确认严辉还在不在。他被老爹糊弄惯了,觉得每一个成年人都说话不算数,他得把严辉看紧点。 第四节 课下课,同学们奔向食堂, 黄河远逆着人流去办公室, 却在门口撞见了个熟人。   “凌……!”黄河远卡了壳, 在记忆库里搜寻出名字,“凌云朵, 咦,你来查案子?”   凌云朵对黄河远印象深刻,要是没有黄河远, 她或许这辈子都找不到白云间了。   凌云朵摇了摇头, “不, 我弟弟在这里读书。”   “……哦。”这个办公室里坐的是21班和22班的任课老师, 凌云朵从里面出来的话,就意味着她弟弟有一半概率是他同班同学。“你弟弟是谁啊?说不定我认识。”   “他叫白云间。”凌云朵笑了笑,“你叫什么名字?”   “……?!!!”黄河远懵逼了,“我……我叫黄河远。”   “……”凌云朵顿了顿,干巴巴地夸奖说,“你名字挺好听。其实我弟弟应该叫凌云间。”   “啊……”黄河远点了点头,没有多想,“他今天怎么没来上学?”   “他……”凌云朵想了想, “身体不舒服,我来给他请假。”   黄河远心想,白云间肯定是被人骂得萎靡不振,没心情来上学了。   “姐姐,你把这个带给他, ”黄河远递出光剑,按亮开关,“愿原力与他同在。”   “……”凌云朵被亮瞎了眼,干笑道:“小黄,等我弟弟来上学,你再亲手给他吧。我不太方便给。”   “好吧,也行。”   凌云朵踩着楼梯下去,黄河远站在原地想了想,感觉不太对劲儿。   凌云朵说的那句“白云间应该叫凌云间”是什么意思?   严辉之前和他说,白云间出身于单亲家庭。那么有可能他家父母离婚后,他和姐姐分开了,白云间跟妈妈,姐姐跟爸爸。   然而,凌云朵刚才背的包可是香奈儿!相比之下,白云间住在那么破的房子里,穿着陈旧的衣服,还整天骑着一辆破破烂烂的自行车送外卖!   但凡他爸他姐给他点零花钱,他都不至于穿女装直播骗钱吧?这说明,白云间的爸爸和姐姐压根就不怎么管他。   早上严辉和他说,白云间妈妈的电话打不通,中午又是凌云朵来请假,这是不是意味着,白云间的妈妈出事了?   电光火石间,黄河远推理了一通,感觉自己好像漏了什么,但他已经等不及了,啪啪啪拍了三下门,冲进了严辉办公室。   严辉站在窗边,一副在思考人生的样子,见他进来,皮笑肉不笑道:“去吃饭吧,白云间没事,他家里人已经来过了。”   “那他妈妈呢?他家出了什么事?”黄河远问。   “就一点小事。”严辉摇了摇头。   “严辉,你不对劲儿。”黄河远严肃起来,“你有事瞒着我。”   严辉笑了,“确实。但你拿我没办法。”   “有你这样的吗?”黄河远炸毛,“我可是关心同学!我不寡,你得告诉我!”   严辉:“……”   严辉一直觉得,白云间属于班里最让人省心的那一批,没想到一年不出事,一出事就来个爆炸性新闻。从昨天开始,就不断有同事和学生告诉他,他的学生在网上穿女装直播,被爆料后,掀起一阵舆论的腥风血雨。他昨天什么也没干,被领导叫到学校,做了半天思想工作。   今天白云间姐姐过来,本以为是来商量对策或者干脆退学的,结果又给他来了一个爆炸性打击。凌云朵是来看白云间有没有来上学的。白云间的妈妈居然是人贩子,他无法接受亲生家人,不肯回家,电话时接时不接,不知道去了哪里。   屋漏偏逢连夜雨,白云间的绯闻男友——黄河远,又是个超级大祖宗,快把他烦死了。   “黄河远,先去吃饭。这不是你能管的事。”   黄河远又想到一种可能。   因为白云间女装直播的事,凌云朵和白云间爸爸觉得丢脸,强迫白云间告诉网友真相,并把他关了起来,不准他上学了。   “我就要管!”黄河远吼了一句,冲出办公室,噔噔噔下楼,往大门跑。凌云朵的车正往门口开,黄河远一个健步跃出,张开双臂拦到了车前。   凌云朵踩下刹车,头伸出车窗,“你还有什么事?这样很危险你知道吗?”   “你是不是把白云间关家里了?!”黄河远跑过来,揪着后视镜不放手,“他没有生病对不对?”   凌云朵:“你是他朋友吗?”   黄河远愣了愣。其实用朋友定义他和白云间之间的关系不太准确,他俩的关系太复杂了。“……差不多吧,算是朋友。”   “如果你能联系上他,我希望你告诉我。”凌云朵递了一张名片给黄河远,“谢谢。”   黄河远接过名片,一头雾水,“你联系不上他?”   凌云朵正色道:“十月一号发生了一些事,他离家出走了。我只知道他还在市内,但我不知道他在哪里。”   黄河远:“你不报警吗?!”   凌云朵:“……我就是警察。已经通知下去了。”   “也是……”黄河远放开后视镜,用力抓了抓头发,转身喃喃自语,“他不会死了吧……”   凌云朵:“……”   黄河远心神不宁,盯着阴沉的天发了一下午的呆,晚上回寝室,听着淅淅沥沥的雨声睡不着觉。   熬到十二点,黄河远背着书包,爬上了顾海宇的床。   “顾海宇……”黄河远抓住顾海宇胸肌用力一拧,“你醒醒。”   顾海宇睁开眼,有点暴躁:“……你信不信我一jio把你踢下去。”   “你能算生死吗?”   顾海宇:“……”   黄河远憋了憋,哽咽道:“你说,白云间会不会自杀?”   顾海宇:“……啊?”   “新闻里不是有这样的案例吗?被网络暴力,被人肉,一时想不开,自杀了……”黄河远扁起嘴,“白云间失踪了,连他的警察姐姐都找不到他……”   “啊……”顾海宇说,“生死有命,黄桑,想开点。”   “我想去找他。”黄河远揉了揉眼睛,“你会算这种东西吗?”   顾海宇毫无头绪,叹了口气,“算不出来,这根本无从算起。别咒他,白大佬看起来不短命。我们去他家附近找找看吧。”   “你也去啊?”   “不然呢……没我,你翻墙翻得出去吗?”   黄河远:“……”   有顾海宇在,翻墙确实简单很多。他平日里没白吃那么多饭,托着黄河远往上一顶,黄河远顺势就上了墙顶,只要上去就好说,黄河远以一个帅酷的姿势落了地。可惜天气太恶劣,哪怕撑着伞,他们翻过墙后也湿了大半。   “卧槽,好冷啊……”黄河远撑着伞打了个激灵。   “要不现在回去?”   “不,要回你回。我今天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嗤……”顾海宇笑出声,“你要去哪里找?现在半夜十二点半,你连白云间家在哪都不知道。”   黄河远拿出手机,打开高德地图,定位紫玉饭团。   “先去他家饭团店看看。”   顾海宇一身肌肉,倒是不怕冷,撑着黑伞在雨里怡然自得地陪黄河远走到了紫玉饭店门口。   饭店的卷帘门甚至没有锁,顾海宇拉开门,里面一片漆黑,弥漫着难言的臭味。   黄河远抖着声音,“呜……是不是尸体的味道……!”   “……是米饭的馊味。”顾海宇打开灯。灯光雪亮,店内摆设一览无余,确实没有人。   黄河远松了一口气,接着心又揪起来,他没有猜错,白云间妈妈绝对出事了,不然这家店不会没有人打理,变成这样。   出了店门,冷风一吹,黄河远冻得牙齿打颤,收起自己的伞,缩到了顾海宇旁边。   顾海宇:“回去吧。你忘了你上次淋了雨,一个午觉的功夫就发烧了。”   “上次是意外。我得去找找。”黄河远摇头,“我根本睡不着。”   “好吧,那你还打算去哪找?”   “白云间家附近有条河。”黄河远眼里闪着泪花,“他会不会跳河了?尸体在水里泡着,所以才没被发现。”   顾海宇无情打破他的想象,“今天刚开始下雨,前几天水位线最多到你大腿,哪怕淹死了,也很快会被发现。”   “对……如果要跳河,今天水位上涨,再适合不过了。”   顾海宇拍了拍黄河远脑袋,“我真的服了你黄桑,能不能盼着白大佬点好啊。我们先去不需要身份证登记的黑网吧找找,找不到再去河里。我告诉你啊,要是河里也没有,我就先走了。”   “好。”黄河远点了点头。   两人在黄泥塘的网吧找到半夜,一无所获,终于还是到了黄河远想象的,去河边捞尸的环节。   黄河远把捞尸想得太简单了。他以为会像电视剧里拍的那样,浮起一具尸体,没想到乌漆嘛黑,只能听见河水的声音,压根什么也看不见。   顾海宇打了个哈欠,“黄桑,走吧。”   “我,我再等等。”   黄河远望着天,“我等到天亮再走。万一白云间来跳河了呢?”   “……你不怕冻死啊?”   黄河远撑着伞蹲下来,“我不怕,这样能减少身体散热面积。我现在是一朵不怕冷的蘑菇。”   顾海宇:“太傻逼了,那我可先走了。”   “去酒店开房吧,我请你。”   “不用。”顾海宇像是想到好玩的事,笑了起来,“我去穆临星家,顺便替你借件衣服。”   黄河远想起穆临星给顾海宇的信封,不管那是不是情书,他们都该算是朋友了,点了点头,随顾海宇去了。   黄河远蹲了一会儿,腿有点麻,四处张望着有没有可以坐的地方,也就在这时,他看见河对岸有一道白色的人影。没有撑伞,似乎在跑步。 第52章 呐呐呐呐呐呐呐   诶?!   夜色无边, 连远处的光都因为雨点而显得模糊。黄河远用力眨了眨眼睛,确认那人影不是幻觉,猛地站起来,他蹲得太久, 起来时头昏眼花, 突然看不清人了, 忙大喊道:“喂,你是白云间吗?!”   清亮的少年音夹杂着嗖嗖的冷雨声荡到对岸, 白色的人影停了下来,转过脸,看不清长什么样, 站在雨里一动不动。   “你怎么不说话?!”黄河远又吼。他既怕那人影是鬼, 又怕他是半夜游晃在外的变态杀人狂, 咽了口唾沫, “你快说话啊!”   不多时,黄河远听见了隐隐的人声,他说话声不大,被雨声掩盖,听不真切,倒是有些耳熟。   “你等我,你就站在那里,别跳啊!!!”   黄河远说完, 就往对岸跑,他按亮了手机电筒,携着分寸微光绕过河,跨过桥,转个弯。那白光摇摇晃晃向他靠近, 啪嗒啪嗒的踩水声越来越响,呼哧呼哧的喘息声逐渐清晰。   黄河远跑到目的地,上气不接下气,光扫过雨中人的脸,他瞳孔一缩,卧槽出声。   眼前人穿着黑裤子,白衬衫,一张脸比衬衫还要白,是没有丝毫血色的惨白,薄薄的脸皮凹陷下去,仿佛几天没吃饱饭。白云间憔悴成这幅德行在黄河远意料之中,但给他一亿吨想象力也想不到的是——“白云间,你头发呢?!”   白云间:“……”   落在身上的雨点陡然停了,取而代之的是哗啦啦的声音——那是雨打在伞面的声音。   黄河远把伞撑在了他头顶。   “再怎么难过,也不能剃光头啊!并不是每一个光头都像琦玉老师那么强,你想想邪剑仙,多丑!”黄河远踮起脚,晃着手电筒照白云间的光头,锃光瓦亮的脑袋将白光反射回来,亮得触目惊心,刺激眼球,仿佛直视了克苏鲁邪神。   “你……怎么在这里?”白云间动了动唇。这句话很轻,字句刚出唇,就仿佛已经被风吹散。他很久没有睡过一个整觉,熬了几天夜,仿佛与世界隔着一层膜,连自己的说话声音都听不清楚。   “我来找你啊!”黄河远吼,“你是不是有毛病,半夜在雨里晃,不冷吗?!”   “……你好吵。”白云间揉了揉耳朵,黄河远的声音像从深水里传来的,伴随着嗡嗡的耳鸣,听得人极其难受,“别说话。”   “哈?”黄河远哼出一口气,“算了,我不和你计较。回家!你家在哪?”   家这个字似乎刺激到了白云间,他摇了摇头,低声说,“……我没有家。”   说着,他绕过黄河远,又一头扎进雨里,似乎还要继续跑步。   “哇啊啊啊!”黄河远气得像愤怒的小鸟,甩开雨伞,薅住白云间衣服往后一扯,“别跑了!你要不要命了,给我回家睡觉!”   黄河远不觉得自己用了多大力气,白云间被他那么一甩,竟整个人都倒在了地上,水花四溅,砸出一声闷响。   “喂……!”黄河远自己用左手打了右手一下,不知所措地蹲下身,用手电筒照白云间后脑勺,“白云间,你,你没事吧……你别吓我!痛不痛?!”   黄河远没照到血,又去照白云间的脸,突然说不出话了。   白云间睁着眼睛,下眼睑一片绯红,冷雨拍在脸上,顺着皮肤往下流,一点透明的雨积在眼窝里,微微颤动着。   他哭了。黄河远想。   虽然看不见白云间的眼泪,也听不见他的哭声,但黄河远就是觉得他哭了。   大部分时候,黄河远都是先哭的那一个。从来都是别人哄他,他压根就没哄过别人。   手电筒的光太刺眼了,黄河远关掉手电,周遭陷入一片黑暗。   “多大点事儿,不就是……”黄河远仰头望天,说不下去了。   多大点事儿……不就是家庭离异,妈妈出事,被人骂上x牙热搜,还可能被人肉到学校……   这根本不是小事。易地而处,黄河远恐怕已经哭瞎了,他根本就没资格安慰白云间,告诉他,没关系。   黄河远咬了咬牙,从书包里拿出光剑,按亮开关,腿一跨,跨坐在白云间身上。   黄河远好歹也是个一百多斤的男人,白云间被压得喘不过气,他实在懒得说话,抬起手推了推黄河远。   黄河远抓住他的手,硬是把剑塞进白云间怀里,双手托着白云间的背,吭叽一声,用尽死宅嘬奶的劲儿,将他上身抱住了。   “呐,云酱!”黄河远用力拍了拍白云间的背,郑重地说,“就算,全世界都要毁灭你,我也站在你这边。”   白云间:“……”   “这把剑送你。剑在我在,剑没电了,我也在。”黄河远顿了顿,“……但是你不能骗人了!你振作起来,我再……送你一束向日葵。”   两个人明明已经湿透了,白云间甚至冻得感觉不到冷,但奇怪的是,被黄河远抱住的地方,有了一丝陌生的暖意。雨水加快了热量的散发,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那一丝暖逐渐累积,变成了一个非常温暖的拥抱。   那是他一无所有,在外游荡了一星期后获得的唯一一个拥抱。他终于明白了他想要什么。他不想成为白绣无所不能的乖儿子,不想要凌云朵和丁鸥给他安排更好的生活。他只希望,有人给他一个拥抱。不是谁的弟弟,不是谁的儿子,只是单纯的白云间。   白云间抬起冻僵的手,圈住了黄河远的腰。   漆黑的河边,以光剑为圆心,亮起一圈银亮的光,光里有掠过的雨丝,以及两人相拥的身影。   顾海宇撑着伞站在远处,没有过去。他手里拿着一件衣服,本来打算给黄河远送去,但现在看看,还是不要过去打扰的好。他满足地想,我磕的CP真不错。   而更远的地方,穆临星站在走廊看着他们三个人。刚才顾海宇屁颠屁颠地借了他衣服去送人,结果现在只能落寞地看着别人抱在一起,在冷风中发呆。穆临星幸灾乐祸地打了个哈欠,可能是三角恋……顾海宇这变态是不是喜欢他们其中的某一个人?现在失恋了吧哈哈。 第53章 湿身去CP家借宿   顾海宇没“伤心”多久, 又抱着衣服往楼上走。   穆临星警惕地堵在楼道上,“你干嘛?”   顾海宇:“我要在你家睡觉。”   穆临星非常反感顾海宇理所当然的口气,“我家又不是宾馆,借你衣服已经给你脸了, 滚远点。”   顾海宇笑了一声, 在口袋里掏了掏, 穆临星戒备地背过手,紧紧握住了手里的水果刀。他实在是被顾海宇打怕了, 平时他就已经很神经,失恋了更不知道他会发什么疯。   只见顾海宇掏了两下,展开手心, 上面是一把粉红色的东西。穆临星定睛一看, 是坨人民币。这些钱原本就没有整齐地放着, 被雨打湿后更是黏成一团。   居然这么对珍贵可爱的人民币!穆临星有些心痛。   “五百块, 买你一晚。”顾海宇笑,“够不够。”   “……你睡沙发。”穆临星绝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赚钱的机会。   “可以。”   穆临风一把薅过潮湿的钱,转过身,时刻留意身后顾海宇的动静。顾海宇拄着雨伞,浑身滴水地慢慢走,没有要打他的意思。   刚进客厅,顾海宇关上门,马上就脱裤子。   “你干什么!”穆临星低头吼。顾海宇居然没穿内裤!   “换裤子。”顾海宇又笑, “你以为我要干什么?”   穆临星:“……”   顾海宇陪黄河远找了一晚上人,又冷又困还饿,没兴致再逗穆临星,换上刚借来的衣服裤子,没有丝毫废话地往脏兮兮的沙发上一倒, “晚安。”   穆临星:“……”   穆临星不声不响地盯了顾海宇几眼,见他安详得像猪,转身进厨房。   顾海宇在穆临星身后睁开了眼,目光沉沉地盯着他的背影。他听见放下刀的声音,不多时眼前出现了橙色的光——穆临星举着一根蜡烛出来了。   他要把他烧死吗?顾海宇闭眼装睡心里琢磨着穆临星这个垃圾会怎么报复他。过了几分钟没动静,顾海宇睁开一只眼睛,见穆临星蹲在地上,小心地展开纸币,凑在烛火旁边,正在安静又谨慎地烤钱。   傻逼……睡意突然席卷而来,烛火和穆临星的半边侧脸逐渐模糊。他睡着了。   ——————   “顾海宇也不知道哪里去了……”   黄河远扶着白云间慢慢爬楼梯,“你家几楼?”   “……三楼。”白云间握着光剑,照亮前方的楼梯。   三楼并不高,但对于黄河远来说却爬得心惊胆战,“你可别晕啊,我背不动你。”   “……嗯。”   到了门口,白云间慢吞吞地从口袋里拿钥匙,黄河远突然叫了一声,“等下!”   白云间:“……”   黄河远跨步上前,抱住白云间,膝盖微弯,侧脸贴住他胸口。   白云间:“……?”   在黄河远抱上来的瞬间,他心脏非常明显地漏了一拍,随后剧烈地跳起来。这是熬夜的副作用吗?白云间疑惑,可能是大脑供血不足了。   噗通噗通噗通。黄河远听见了白云间极其活泼的心跳,站直身子松了一口气。   他刚刚扶着白云间,只觉得他浑身冰冷,有气无力的。他怕他遇到的是跳完河的白云间。就像鬼故事里的情节,谁谁谁死不瞑目,变成了水鬼或者水尸,在河边游荡,寻找替死之人。   黄河远的体温离开后,白云间又能思考了。“……你是不是觉得我是鬼?”   心思被戳穿,黄河远觉得没面子,哼了一声,“放屁,我只是随便抱一下你。”   白云间打开门,低声问:“如果我是鬼,你怎么办?”   “这世上没有鬼。”黄河远走进房间,“不过你现在和鬼也差不多了。赶紧换身衣服去睡觉!”   白云间的家陈设简单到诡异的地步。进门便是客厅,两个单人沙发一左一右地摆在电视前,沙发中间横着一个玻璃茶几,上面放着一个果盘,里面的橘子干巴巴的。   电视,沙发和茶几,这便是客厅的全部了。   家徒四壁,真穷。对比背着香奈儿,开着宝马的凌云朵,白云间这个穷法让黄河远百感交集。   白云间指了指客厅旁边的厕所,“你要洗澡吗?”   黄河远冻得不行,非常想冲一个热水澡,但还是道:“你先洗吧,你洗完就睡觉。”   “我们可以一起洗。”白云间淡淡道。   黄河远一秒跳上恐同山,“不,两男人怎么洗!我警告你啊白云间,你别打我注意,我直男。”   白云间无语片刻,“我家有两个厕所。我的意思是,我们可以同时洗。”   “什么……”黄河远尴尬地挠了挠脸,“行,那你别偷看我洗澡啊。”   黄河远到底把他想得多猥琐,才觉得他会偷看他洗澡。   “我没那么无聊。”白云间找出干净衣服递给黄河远,“你忘了你之前在澡堂摔倒,是谁把你抬出来的吗?没什么好看的。”   “别提我在澡堂摔倒的事儿!都是你和顾海宇的错!”黄河远抢过衣服,用力砸上了门。过了几秒,里面传出黄河远的闷吼,“怎么会没什么好看的!我浑身上下好看的地方多了去了!”   白云间:“……”这话让他想起了“黄大吊”这个外号的由来,晃了晃头,把脑海里浮现的糟糕画面晃出去,进到白绣卧室边的厕所。   白云间家虽然有两个厕所,但只有一个电热水器,要是两个人都用热水,很快就用光了。黄河远肯定怕冷,他自己无所谓,拧开冷水冲了冲,套上睡衣,发现自己精神好了一些。   精神好,不是指他不想睡觉了,恰恰相反,穿睡衣时,柔软的布料擦过脸,白云间感觉到了久违的困意。   黄河远转移了他的注意力,这些天脑子里持续翻腾的画面,尖锐呼啸的杂音,让他不得安宁的自问仿佛海啸般褪去。虽然他现在思维逻辑依然不灵光,但精神却趋于稳定了。   稳定到有心情去厨房泡了两杯红糖姜茶,坐在沙发上,一边捧着杯子慢慢喝,一边听外面的雨声。   黄河远平生第一次用舒肤佳洗了个澡,护发素也没抹,踩着拖鞋吧唧吧唧地出来,刚想跟白云间抱怨,往客厅一扫,闭上了嘴。   白云间歪在沙发上睡着了。   一只手撑着头,一只手捧着没喝完的茶水,杯口倾斜,还差一点里面的茶就会漏沙发上。   黄河远忙走过去,把杯子从白云间手里抽出来。这杯子里姜味浓得很,黄河远一脸嫌弃地把杯子放茶几上,突然发现还有一杯,热气腾腾的。   哦……白云间还知道给他泡一杯啊,算他有良心。欣慰之余,黄河远又嫌弃地皱起脸来。他不爱吃姜,他一吃姜就会吐,就像上次在食堂吃到伪装成鸡肉的生姜,无法克制反胃的感觉,生理性地大吐特吐!   不过暖暖手也好,暖个三分钟,也不算辜负白云间的好意。黄河远捧起红糖姜茶,本以为会闻到同样的让人恶心的姜味,但奇怪的是,并没有,一丝姜味也没有。   黄河远用力闻了好几下,伸出舌尖试探性地舔了舔。   有些烫,很甜,但没有姜味。   黄河远:“……”   白云间昏成这幅鸟样,居然记得他不吃姜,特意给他泡了一杯纯红糖水!黄河远很难形容那是什么心情,手里的红糖水烫得惊人,暖意顺着四肢百骸上了头。他回忆起那次他吃到姜,站在食堂外面吐,白云间拍了拍他的背,而他意外摘下了他的眼镜。   他那时候觉得白云间长得平平无奇,但现在看……   黄河远抬头,白云间光秃秃的脑袋映入眼帘。   黄河远怀疑内心的感动欺骗了他的审美,他竟然觉得白云间的光头圆润得可爱!   黄河远凑近看白云间的光头。他和数学老师的光头不一样。邪剑仙是秃了,脑袋寸草不生,锃光瓦亮。而白云间是剃的,还留着一层浅浅的头发茬,看着毛茸茸的,仿佛猕猴桃。   他是受了刺激,准备了却红尘出家么?黄河远伸手轻轻盘了盘毛茸茸的天灵盖,白云间一动,突然睁开了眼睛。   黄河远:“……”   场面一度非常尴尬。   “我……”黄河远跺了跺脚,心想又没偷亲他,摸一下光头怎么了!于是特别理直气壮,“你发型手感不错!”   白云间自己也摸了摸,点头道:“确实不错。”   黄河远:“……你要出家吗?”   “不。”   他受刘海折磨多年,剃个光头只是单纯地发泄而已,没必要和黄河远解释,只摇了摇头,“你睡我房间吧。”   “那你呢?”   “我睡……”   白云间想说“我睡我妈房间”,却怎么也说不出口。白绣还算是他妈妈吗?她说一直没有把他当作她儿子。所以他大概从来未拥有妈妈吧。   见白云间停顿这么久,黄河远怀疑他老妈可能病了或者出意外死了。白云间睡他妈房间说不定又要受刺激,出去跑步。   “我……”黄河远咬了咬牙,“你和我一起睡!”   “……为什么?”白云间问。   “我怕鬼,行了吧。”黄河远挠了挠头发,“你一半,我一半。你别抱我就行。”   白云间点了点头。   一张床,两床被子,他们都不胖,故而不挤。   白云间拥着被子,背对着黄河远,闭上了眼睛。他太累了,听着黄河远的呼吸声,意识很快陷入了黑暗。   黄河远只和他老爹一起睡过,相当不习惯,僵硬地躺着,一动不动地盯着天花板,毫无睡意。   他想,找到白云间的事,要不要告诉凌云朵? 第54章 好兄弟有难同当   黄河远并不知道白云间家具体发生了什么, 但白云间很明显在躲凌云朵,他要是告诉了她,不就变成自己最讨厌的告状精了吗!还是等白云间睡醒,问问他再说好了。   黄河远喜滋滋翻了个身, rap之魂熊熊燃烧, 比起手势在心里默默开腔。凄冷的夜辗转的背白云间到底去了哪里他们都说我找不回但有些事就是要试试才知谁说的对拎起顾海宇背上光子剑人间向日葵不怕冷不怕累And guess what, I made it!who found himI found him!   黄河远激动地想把自己缩成一团,弯腰拱臀突然撞着个东西。   是白云间, 不知道撞的是他屁股还是腰。黄河远猛地一僵,他突然想到如果是这样的姿势,他和白云间不就屁股对着屁股了吗?不妥。   继而又翻过去, 脸朝着白云间。但是, 这个姿势也不好, 他的xx对着白云间屁股, 很奇怪。   黄河远只得又转了90度,面朝天花板干瞪眼——果然两个男人躺一起什么的,最烦人了!   黄河远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他梦见自己在码头扛米,沉甸甸的米袋子压弯了他的腰,每一步都走得无比艰难。   黄河远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梦,挣扎着醒过来,重重喘了一口气。他终于明白了梦里的米袋象征着什么了——白云间半边身子都压在了他背上, 还搂着他腰,不重才怪。   “卧槽,你别压着我。”黄河远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往外一滚,滚到了地上。他脑袋很重, 脑浆仿佛被棍子搅过,四肢无力,还打冷颤。   这感觉非常熟悉,前不久他刚经历过,他好像发烧了。   上次着凉发烧睡一觉就好了,这次应该也差不多。黄河远晕乎乎地爬上床,发现白云间似乎也不太对劲儿。   他蜷成一团,似乎很冷,被子微微颤动着,是他在发抖。这不应该,因为白云间不仅盖着自己的被子,还抢了他半边被子,无论如何也不会冷成这样。   “白云间……”黄河远把白云间的光头从被团里扒拉出来,“你醒醒。”   推了好几下,白云间才有动静。哪怕他刚睡醒,还可能发着烧,声音却依然听起来很清醒,“什么事?”   黄河远有些不确定:“……你是不是发烧了?”   白云间顿了顿,“没有。”   黄河远伸手贴了贴他的脸,又很快收回来,“你脸那么红,又很烫。你家温度计和退烧药在哪里……”   “……没有。”   “那你起来,我们去医院看看。”   “没关系。”白云间抻起被子盖住半张脸,听起来依然淡定,“只是身体对寒冷的应激反应,睡一觉就可以了。”   “啊……”黄河远搓了搓脸,“我好难受,我还饿。我俩会不会一睡就再也醒不来了。”   白云间动了动,从被窝里探出半截,盯着黄河远看了几眼,“……你发烧了?”   “应该吧。”   白云间掀开被子下床,“我去诊所买点药。”   “你不是说……”黄河远迷惑了,“睡一觉就好了?”   白云间:“……”   白云间生病一直是自己熬过去的,但他对黄河远这个娇气大少爷的免疫力没有信心,不过不能明说,不然黄河远觉得被瞧不起又要闹脾气。“……顺便带点早餐回来。”白云间解释说,“我也饿了。”   “我和你一起去。”黄河远下床穿衣服,“我看你病得比我厉害,别死外面了。”   白云间:“……”   黄河远晕乎乎地跟着白云间去诊所,想哭又想笑,“你说,顾海宇烧没烧?”   ————————   “阿嚏。”顾海宇在冷风中打了个喷嚏。他睡了两个多小时,凌晨五点半被穆临星用冷水毛巾无情弄醒。   穆临星赶着去摆摊,半推半撵地把顾海宇扫出门。   顾海宇眯着眼睛,痞丧痞丧地竖起中指,“没天理啊,五百块……好歹让我睡到自然醒。”   “……给你提供免费早餐。”穆临星夹出两颗茶叶蛋,装在塑料袋里往顾海宇中指上一套,骑着三轮车,消失在黎明的天光里。   两个茶叶蛋根本喂不饱顾海宇,他提着伞去黄泥塘吃了生煎小笼包,晨练似的悠悠闲闲地晃回教室上早自修,在走廊被严辉堵个正着。   严辉脸上总是带着笑,愉悦的时候笑,生气的时候也笑,区别在于生气的时候眼角没有皱纹,比板着脸可怕多了。   “辉哥。”顾海宇笑过去捏了捏严辉的肩,“早上好。我就迟到了五分钟。”   “别装了,昨晚你干了什么自己清楚。黄河远呢?”   “黄桑还没回来啊……”顾海宇往教室里看了一眼,压低声音说:“他和白云间估计还在睡。”   严辉笑容凝固:“……”什么!他俩都睡上了吗!?   ——————   刚说起顾海宇,来自顾海宇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黄河远摸出手机,有气无力地说:“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黄河远,你在哪里?”电话那头的声音温润而富有威严,与顾海宇吊儿郎当的口气有着天壤之别,黄河远精神一振。   “严辉?”黄河远内心沉痛,虽然顾海宇没有发烧,但显然是被严辉擒获了,比发烧还惨。   “白云间怎么样了?”严辉又问。   “他还活着。”黄河远说。   “还活着”这个说法完全不能让人放下心。严辉顿了顿,“你们什么时候回学校?”   “今天回不了,”黄河远老老实实地说,“我俩昨天淋了雨,都发烧了。在诊所坐着。”   严辉没说话,背景传来顾海宇的嘲笑声,“你们两个弱鸡哈哈哈……”   严辉站得离顾海宇远了些,“哪个诊所,我过来看看。”   黄河远正缺伺候的人,但他不想要严辉,“黄泥塘诊所,严辉你别来了,你让顾海宇过来陪我。”   严辉:“……顾海宇不用上课的啊。我打电话给你爸。”   “哎,严辉……!”黄河远话还没说话,严辉就把电话挂了。   黄河远转向白云间,有些为难:“……我爸可能会过来。”   “嗯。”白云间点了点头,“我陪你等。”   黄振华这次难得没有鸽,没过十几分钟,就进了诊所,见儿子恹恹地瘫在椅子上,心揪了起来。   “儿啊,”黄振华拍了拍儿子软乎乎的脸蛋,“烧到几度了?”   “……38.5。”黄河远指了指白云间,“他比我更弱,39.8!”   白云间坐在黄河远旁边,戴着一顶白色棒球帽,眼神清明,坐姿端正,除了脸颊泛红,完全看不出他烧到了39.8度。   白云间男装和女装区别很大,黄振华只觉得他眼熟,但没认出他是儿子痴迷的主播,“你是黄河远同学吗?怎么一起发烧了?”   白云间:“……”   黄河远不想让老爹知道他淋了几个小时冷雨的事,忙道:“我俩被传染了感冒。”   黄振华一听,眉毛夸张地扬了起来,“不行,会传染就麻烦了,我得带你们去医院看看。”   每次生病,黄振华都会带他去医院挂水,黄河远习惯了,但白云间不行。   “叔叔。”白云间站起来,“我先回家了。”   “不行,”黄河远拉住他,“烧到39.8,你一个人躺家里死了怎么办?”   白云间:“……我会吃药。”   黄振华把白云间按下来,“我先问问医生怎么说。”   黄河远其实还好,但白云间确实烧得很厉害,在黄家父子的坚持下,白云间平生第一次挂上了水。针尖刺破皮肤,解开橡皮管后,冰凉的液体注入血管,白云间有些新奇地动了动手指。   “你打针好快啊。”黄河远羡慕地说。   “……你不快吗?”   “我不快。”他血管细不好找,每次打针都很麻烦。果然,轮到他的时候,护士半天没能扎进去,左手换了右手,扎得黄河远泪眼汪汪,把脸埋进了老爹的肚皮。   好不容易才挂上水,白云间看了几眼黄河远被打肿的左手背,偏过了头。   等黄振华去给他们买中饭了,白云间才看向黄河远,“你好点了么?”   黄河远打了个哈欠,“还行,你呢?”   “你可以靠着我睡几分钟。”白云间往黄河远那边坐了一点。   黄河远正想拒绝,突然听见了严辉的声音,扭头一看,便见凌云朵和严辉一起进来了。   严辉下午第一节 有课,关心了几句就急匆匆地走了。   凌云朵站在白云间面前,站姿局促,生硬地问道:“你这几天去哪了?”也许是审犯人审惯了,她听起来不像是关心,更像是审问。   黄河远瞄了白云间一眼,白云间低头看地板,表情冷漠。   刚才那个问他要不要靠着他睡一会儿的、有人情味的白云间仿佛是错觉。   也是,要是黄振华用这种语气问他,他肯定要发飙了。   不过黄河远这人,向来是怼天怼地怼空气,不论男女他都不会憋着气,区别在于怼女人他会加个后缀。“凌云朵小姐,去哪里重要吗?他都这样了,你为什么不问问他难不难受?”   凌云朵:“……” 第55章 女装大佬在身边   气氛一度十分僵冷。   黄河远瞪着凌云朵, 要不是手上挂着针,他肯定跳起来了。凌云朵直直站着,和黄河远对望片刻,点了点头, “你说得对。”   黄河远:“……”   凌云朵蹲下来问白云间:“你饿不饿, 想吃点什么?”   白云间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凌云朵:“……摇头是什么意思?”   黄河远:“……意思是不用买, 我爸去买馄饨了。”   凌云朵一哽,对着白云间的冷脸实在想不出话可以搭, 只好坐在旁边,一边搓着膝盖,一边心不在焉地盯着电视看。她不理解白云间在想什么, 对他冷漠的态度束手无策。凌云朵苦笑, 他大概是恨她吧, 恨她硬要把白秀英抓进牢里。然而, 她选择当警察就是为了有一天能将白秀英绳之以法,所以她不后悔。她愿意和白云间慢慢耗。   黄振华提着馄饨回来,当凌云朵是白云间家长,非常自然地攀谈起来,气氛才逐渐回暖。   凌云朵只是不擅长和家人沟通,对着陌生人说话倒是顺畅。   “麻烦你了,”凌云朵接过馄饨,“多少钱?”   “不用给!”黄振华乐呵呵说, “我儿子屁事特别多,平时麻烦你家小白照顾了。”   黄河远哼了一声,心想谁照顾谁,要是没他,白云间现在说不定都在河里泡着了!   黄振华端着外卖盒, 捏起小勺子在汤里搅动着,热气往上升,香气向外散。黄河远一下来了精神,张开嘴等投喂——“啊。”   黄振华舀起一勺软软的,半透明的馄饨,喂到黄河远嘴边。黄河远撅起嘴不吃,“黄振华,你都没有给我吹吹凉!”   黄振华:“……”   黄振华很多年没有喂儿子吃饭,基本技能忘得差不多了,低头朝着馄饨吹了两口气,抬眼望白云间那边。   凌云朵端了张凳子,把馄饨碗放上面,白云间正独立自主地拿着勺子自己吃。   再看他糟心的儿子,一只手挂着针,另一只拿着手机放动画片,盯着屏幕嘴唇微张,等着一勺从天而降的馄饨。   黄振华:“……”哎,别人家的小孩。   凌云朵偷偷看黄振华喂饭,羡慕坏了。   “……云间,我喂你吃吧?”   “……不需要。”白云间顿了顿,“谢谢。”   “那要擦嘴吗?”   白云间:“……不必。”   虽然凌云朵被拒绝,还是从包里拿出面巾纸放在了凳子上,她遥遥看了黄河远一眼,酸酸地想,别人家的小孩。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凌云朵问白云间,“你还小,不能一个在外面,太危险了。”   “我自己有数,”白云间说,“我们电话联系。”   凌云朵叹了口气,无话可说。   等两人挂完水,已经下午了。黄河远伸了个懒腰,“我要去厕所。”   “啊,你去,我在这里等你。”黄振华说。   “白云间,你陪我一起去。”   白云间:“……这里只有一间厕所。”   “你在外面等我不就行了。”黄河远拉着白云间往厕所走,到了门口却没进去,捏着鼻子,瓮声瓮气地问他,“白云间,你要不要去我家住几天?”   黄河远眼睛湿润清亮,脑袋上支棱起一撮头发,看起来像一根迫不及待接收信号的天线。   对面别人铺天盖地的恶意,白云间可以无动于衷,但奇怪的是,对于黄河远的善意,他却做不到心如止水。白云间垂下眼睛不看黄河远,“我不去……不方便。”   “你和凌云朵……”黄河远欲言又止,“她要是欺负你,你就告诉我。知道吗?”   “嗯。”   黄河远迈出几步,又转回来,“还有一件事!你微信竟敢拉黑我!”   白云间:“……你先拉黑我的。”   上次和黄河远闹翻后,白云间想了很久,才决定在微信上向他解释自己女装直播的部分理由,没想到黄河远已经把他拉黑了。白云间顿时觉得自己多此一举,非常可笑,也把黄河远拉黑了。   黄河远噎了一下,随即理直气壮道:“我能拉黑你,你不能拉黑我!你把我放出来,然后我发你消息你必须回我,知道吗?”   白云间点了点头,黄河远这才满意地走了。   厕所门口弥漫着浓重的尿骚味,白云间往外走,从口袋里剥出一颗薄荷糖含嘴里。凉气入肺腑,白云间把电话留给凌云朵,一个人撑着伞走进冷雨里。   黄泥塘这条路,要是晴天便是黄沙漫天,下了雨更糟糕,路面凹凸不平,到处是水洼。天空像被泼了墨一样阴沉,泥水溅到鞋面渗透进袜子。   但一切这并没有影响白云间的心情,他觉得阴沉的天空别有一番风味,脚下的小水洼踩着也挺有趣。   白云间回家第一件事便是给手机充上电,把人间向日葵从黑名单里拉了出来。   接着,白云间取消了去云南的火车票。   按照他原来的计划,他不打算再留在二中读书,也不会呆在z省。他打算从云南出发,走到哪里算哪里,边赚钱边玩,等到了高考的时候,他再回来考个大学。   如果没有和黄河远一起去挂水,他今天下午就已经出发去云南了。白云间打开衣柜,开始整理行李。   他整理的时候才发现,他的东西很少,除了衣服鞋子之外,没什么特别值得留恋的东西。正要合上盖子,白云间动作顿了顿,去客厅拿上黄河远送他的光剑,比划了几下,才放进箱子里。   白云间拖着行李箱,在楼下打了一辆出租车,往二中的方向开去。   车子穿过银杏大道,驶入了离二中不远的人才小区。人才小区建于二十年前,原本是分配给教职工的,不过这几年老师大都选择了二中对面的房子,白云间在这里买了一套二手房。房子的主人是一个退休女教师,家人在国外,要接她出去住,交接地很快。   白云间从口袋里拿出一串钥匙,站在门前呼了一口气。如果没有出意外,国庆节最后几天,他会和白绣一起搬进来,连词他都想好了,“我们有家了。”   推开门,风从背后灌进房间,阳台奶白色的窗帘鼓起来,像女人飞扬的裙摆。   白云间关上门,房间里光线暗了一些,风也被隔绝到了外面,室内一片安静。   等白云间收拾好东西,天已经黑下来了,他捧着一罐可乐,走到阳台,往外面看。   雨停了,夜幕下密集错落的灯光像闪烁的星辰。往左边看是居民楼里的灯光,有的暖黄色,有的莹白色。右边是绵延的路灯,路灯尽头隐隐能看见几栋亮满了白炽灯的房子,那是二中的宿舍楼。   小学的时候,老师让他们写作文,写《我的梦想》。有的小朋友要当富翁,有的小朋友要当科学家,有的小朋友要炸学校。白云间写,他希望有一个家。他从来不是有大志气的人,只想过安稳平静的生活,像一座巍然不动的山,不到处搬家,不随时转学。他以为买了房子就能有一个家,但事与愿违,他现在只有房子,没有家了。   但孤身一人也有好处,他自由了。以后没有人可以干涉他,他想怎么活就怎么活。   正这么想着,手机震了震。   “喂。”——人间向日葵。   黄河远打了这么一个字,就没下文了。白云间回他,“嗯?”   “呵,看你有没有把我从黑名单里拉出来!算你识相。”   “嗯。”   对方正在输入……   白云间等了几分钟,黄河远才发来一句,“喂,顾海宇问你什么时候来上学。”   白云间:“过几天。”   白云间盯着手机屏幕,无意识地勾起唇,进房间做了十组平板支撑。因为是新环境,入睡前有些不习惯,但比起前几天完全睡不着的情况已经好了太多太多。他点开微信,确认黄河远没有再给他发消息,闭上了眼睛。   ————————   距离白云间说的过几天,已经过了好几天。   阴雨天过去,天气回暖,仿佛瞬间回到了夏天,阳光热烈,天蓝得没有一丝杂质,瑰丽而梦幻。黄河远脱下加绒卫衣,穿上了短袖。 第一节 课是英语课,是黄河远最讨厌的,抄PPT环节。   他支着脑袋,看PPT时只睁左眼,抄笔记时只睁开右眼,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状态抄笔记。   “黄河远,”陈思柯点名,“抄笔记的时候不要挤眉弄眼!”   黄河远:“……”   因为陈思柯PPT放得很快,他的字一旦写得快了,散得好似脱缰野马不成字形,他也知道丑,所以不愿意睁开双眼看笔记。   黄河远蔫哒哒地嘬了一口大奶,鼓着腮帮子含在嘴里慢慢喝,忽然听见了一道平静寡淡的声音,“报告。”   黄河远立马抬头,看清人后一口奶呛住,咳得喷出来。   陈思柯也愣住了。   门口站着一个女生,她的背后是澄澈到极致的蓝天以及几缕云絮,比一般女孩子高,剪着一头齐耳短发,皮肤比云还要透白。   “你……”陈思柯眼神略显呆滞,“新来的转学生?”   “我是白云间。”   班里一片哗然,有“卧槽”的,有“哇”的,有“呕”的,但没人敢大声议论,因为陈思柯太可怕了,她的课堂,从来没人敢交头接耳。   陈思柯受到了极大的冲击,瞪着白云间说不出话来。   “陈老师,我可以进去了吗?”白云间。   “……进去吧。”   白云间点了点头,跨过讲台,往后排靠窗的位置走。   加上陈思柯,全班34双眼睛一直随着白云间转。他单肩背着书包,上身是蓝白校服,下身是天蓝色百褶裙,一双穿白丝的腿修长笔直,走起路来不娘不跨,毫无违和感。   白云间女装直播的事,基本全班都知道了,大部分人也好奇去看过视频。没有人敢相信C就是白云间。在他们心里,白云间一直是班里可有可无的人物,他成绩一般,长相一般,性格一般,每个去角落扔垃圾的人都能看到他,但每个人都觉得他平平无奇。   直到他戴上了假发,摘下眼镜,穿上了女装。大半个班都被震撼了:女装大佬竟在我身边!白云间坐下后,大家盯着陈思柯,等着她说些什么。   但陈思柯什么也没说,敲了敲讲台,“还有七张幻灯片,抄不完就午睡时间补。”   大家倒吸一口凉气,埋头猛抄。   陈思柯看向白云间,他抽出笔记本,将头发别到耳后,抬头看PPT,正对上陈思柯的眼神。   陈思柯率先移开了视线。她以为黄河远会是她职业生涯里最奇葩的学生,没想到后继有人。难怪严辉这几天发际线肉眼可见地后退了。 第56章 二中人有中二魂   严辉倍感头秃。下至学科教师, 上至年级主任,在办公室里围绕白云间女装的事开了个紧急会议。   郑仙鸿向来重视校风校纪,非常不满,“二中立校六十年, 从来没有男生穿裙子来上课的!我看白云间就是向学校示威, 等下他家长来了, 我非要好好说说不可!”   邢展宏摸着光头呵呵一笑,“老郑, 白云间家长也管不了他了。”   郑仙鸿噎住。确实,白云间的家庭情况严辉早就和他们说过了。只过了一个国庆的功夫,养母坐了牢, 生父生母都在国外, 唯一的姐姐要是能管得了白云间, 他根本就不会穿成这样来学校。   陈思柯道:“他是不是有性别认知障碍?”   “就算他觉得自己是女的, 也不能穿成……”郑仙鸿一脸厌恶,“要是我老婆穿成那样,我绝不让她出门。”   陈思柯挑眉,口气强势:“女人爱穿什么就爱穿什么,你这天天穿老头衫的审美,倒也不必管那么宽。”   郑仙鸿心想老头衫怎么了,但又不敢顶嘴,讪讪地喝了一口水。不仅学生怕陈思柯, 大部分老师也很怕陈思柯这尊凶神,郑仙鸿就是其中一位怂人。   邢展宏道:“不管白云间是不是有性别认知障碍,这事还得以沟通为主。”   “是。”陈思柯点头,“他的精神状态显然不对。他才十七岁,做出这样破罐破摔的举动可以理解。而我们都四十几了, 必须以更加怀柔理智的态度对待他。”   邢展宏叹了口气,“我们还行,那些学生呢?他们会怎么说他,他的心理状态能承受来自同学们的异样眼光和恶意吗?一个不留神,他想不开怎么办……”   一时大家脑海里不约而同地浮起白云间穿着裙子跳楼自杀,二中上新闻的画面。   郑仙鸿嘟囔,“……我们学校可不能再有学生自杀了。我们要不劝他休学一段时间?让她姐姐把他带回去调整心态。”   众人眼神聚焦在严辉身上。毕竟他是班主任,班里学生要是出了事,他怎么都要背责任。   “我很赞同陈老师的话,”严辉笑了笑,“首先我们不能大惊小怪,给他的痛苦雪上加霜。至于要不要休学,就等我和他沟通之后再说吧。”   散会前,几个老师同情地安慰了严辉几句。   除去“人类灵魂的工程师”之类的伟大光环,其实老师也只是一份工作而已。既然是工作,自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而严辉今年实在是太倒霉了,班里的祖宗一个接一个。   劝白云间休学是最省心省力的选择,他有那么多学生要管,要备课上课一天还得开两小时会,他实在没有那么多精力。等到自修课,严辉把白云间叫到办公室。   白云间仿佛早有预料,非常淡定地坐在了严辉面前,“辉哥。”   严辉放缓了声音,“白云间,你和我说说,为什么穿裙子来上学?”   “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白云间说,“我直播的视频早就传遍全网,我相信学校里总会有人对我很好奇。与其让他们来偷看我,不如我主动展示给他们看。”   严辉:“……”   他们一堆老师设想了很多种可能,唯独没想到白云间穿女装的举动是打算亲身粉碎别人窥探的触角。很冲动,但是……也很勇敢。   “你现在心情怎么样?”严辉小心翼翼地问。   “不错。”白云间说完,甚至笑了一下。   严辉一愣,“……我还是第一次看你笑。”   “想到高兴的事。”白云间说。   严辉头皮一紧,这笑容显得白云间更不正常了。   “你这身打扮,违反校规……”严辉斟酌道:“你看能不能低调一点,比如先把假发摘了?”   “我要是把假发摘了,才是违反校规。”白云间说。   严辉:“???”   “校规上并没有规定男生不能穿裙子。”   严辉心想,那是因为从来没有男生穿女装来上学!   “但是它规定了男生不能剃光头。”白云间说,“摘了假发,我就是光头了。”   严辉万万没想到会被校规反将一军,“校规里有这一条?”   “仪容仪表篇第15条,辉哥你可以看看。”   严辉抽屉里就有一本,不死心地翻出来一看,第15条白纸黑字赫然印着:男生不剃光头,女生不蓄过腰长发。   “你还专门研究过,”严辉合上校规,笑叹一声,“有备而来啊你。”   “顺便。”白云间没打算钻校规空子来堵老师的嘴,只是开学时把校规看了一遍,自然而然地记住了。   校规派不上用场,严辉一时无语,望了白云间几眼。   平心而论,全年级最帅的男生是黄河远。那是第一眼看就会被惊艳到的俊俏,侵略性很强,让人过目不忘。而白云间五官柔和,皮肤白,唇色白,连眼珠子的颜色也不深,似乎什么都是淡淡的,以前捂得严实让人觉得他普通,而一旦他放飞自我了,确实像网友评论的那样,有一种疏离骄傲的“女”神气质。   “你可想好了,”严辉说,“老师没办法24小时一直护着你。而你这样一定饱受流言蜚语,甚至会被人孤立,你能承受吗?”   “能。”白云间淡淡道,“我并不把他们放在心上。”   严辉顺口一问:“那你把谁放在心上?”   白云间没说话,静静地看着严辉,仿佛在等严辉自己想出一个答案。严辉推了推眼镜,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总不能是黄河远那小子吧……   “你先回教室,”严辉终究还是说不出要不要休学回家这个问题。白云间状态看起来还不错,他决定冒着风险观察几天再做决定,“白云间,你听着,有什么心事都别憋着,任何一个老师都会帮助你。”   “辉哥,你放松一点,不用担心我。”白云间反过来安慰了他一句,起身回教室。严辉低头喝了几口水,想着得把班干部叫过来谈一谈,抬起头便见白云间站在走廊,面前是一扇紧锁的门。   严辉眉头一皱。他猜测,难道是有人故意锁门不让白云间进教室?起身快步往教室走,还没走到门口,便听见了黄河远的大嗓门。   “喂,那个上厕所的怎么还没回来,他再不回来,白云间都回来啦!”门里传出黄河远烦躁的声音。   “哎呀,你快说吧,不差他一人,等下单独告诉他不就行了?”有人说。   “行吧。”黄河远拍了拍讲台,“你们都记住,不要让我听见你们讲白云间坏话,不然我揍你们,我绝不会客气!”   顾海宇拍出洪亮的巴掌声,非常捧场,“这可是圣旨啊,大家接好了。”   接着,班里爆出一阵大笑,隐约能听见“护妻狂魔”“磕死我了”之类的只言片语,教室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黄河远的咆哮隔着门清晰可闻,“笑个屁!我就是不爽,我这是正义发言!”   “好了好了,你下来,别踩讲台上,让我说几句。”   黄河远:“哼!!!”   等笑声稍微小下来,门内传来了徐不倦的声音,“咳,大家都憋一会儿,磕疯了的那位同学不要咬你同桌的手哈……这一年来,白云间是什么为人大家都清楚,班里的水总是他抬的,垃圾桶满了呢,就算不是他值日,也会去倒。沉默可靠,乐于助人。他是我们21班的一份子,可能在网上犯了一些错,但也受到了惩罚。”   “他喜欢穿女装,是有点奇怪。但只要他不进女厕所,不乱摸女生,就是永远是我们的好同学。”   “万一他非礼男生呢?”有人喊,“他进男厕所也很怪啊。”   “嘁,”有女生不屑,“他都有黄河远了,哪里看得上你?”   黄河远拍案而起,“我和他没那种关系!”   “淡定!”徐不倦把黄河远按回去,“我觉得白云间不会这么猥琐,反倒是某些男同学,刚才一下课不都围着白云间摸他腿吗?”   “……班长,你不也摸了?”有人无情说出真相。   “别的不说,白云间的腿,绝对是校花级别的腿。”   “……好像就黄河远没摸。”   “嘿,人家背地都摸够了!”   “啊啊啊啊……!”黄河远又吼,“我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是吧,我再也不想看见你们了!”   黄河远炸毛,推门而出,正对上白云间和严辉。   “……你们偷听?”黄河远震惊。   严辉:“……没啊。我们刚准备进去。”   黄河远瞪向白云间,捂着脸颊,磕巴道:“……你听见多少?”   白云间想了想,“我,只听见最后一句。”   “真的?”   “真的。”白云间点头。   黄河远惊疑不定,脸烫得仿佛要人间蒸发,完全不想再直视白云间,哒哒哒跑去了厕所。   教室里,徐不倦还在说话,“我提议,下星期我们每个男同学都穿裙子来上课,以实际行动告诉白云间他不是异类,同意的举手。”   过了几秒,徐不倦略显失望,“好吧,怎么只有顾海宇……不行吧,他穿裙子太辣眼了……那发誓不说白云间坏话的同学举手!”   “裙子不行,这个我行。”   “保护校花,人人有责!”   齐刷刷一片,有人举了两只手,徐不倦自己举起手挥了挥,“全票通过,我们21班是最吊的!”   班里传来奇怪的欢呼声,纪律委员出声维持纪律,“别叫了别叫了,等下把辉哥引来!”课代表上台写作业,班里逐渐安静下来。   “进去吧。”严辉拍了拍白云间肩膀,“你们很棒。”   严辉回办公室,推开堆积如山的作业本,和没有什么屁用但就是要写的会议文件,低头看着玻璃底下一张发黄的照片。那是他的高中毕业照,他坐在一个微笑的女人旁边。女人是他的高中班主任,教语文。他小时候家里穷,高二的时候家里实在供不起,要他退学务农。他老师走了十几里路去他家找他,并负责了他一年学费。如果没有她,就没有今天的严辉。那时她说,“我绝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学生。”后来恩师仙逝,而他当了老师,他模仿她的上课方式,模仿她让人如沐春风的笑,贯彻她的教育理念。如今他已经是特级教师,教出了上百个学生,成为学校的骨干。他觉得他已经接过了恩师的火炬,他今天才明白,他没有。他怕白云间带坏班风,怕他出了事影响他评选优秀班主任,确实有想过干脆放弃他算了。他丢掉了他最该继承恩师的部分。   严辉把他的高中毕业照抽出来,压放在了21班的军训班级合照旁边,三十四个学生都被晒黑了,但眼睛亮得惊人。   “老师……我也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学生。” 第57章 女装大佬的一天   白云间这次来学校其实做了最坏的准备, 但情况比他预想地要好。   郑仙鸿没有一把薅掉他的假发,学校没有要求他退学,同学们也没有把他堵在墙角扒光的意思。确实有些不方便,但正如他之前所说, 他并不放在心上。只要他的态度足够坦然, 羞耻的就会是别人。   课间, 白云间去厕所,从21班走到厕所有很长的路。这是他穿裙子的第一天, 还有很多人不知道他是谁。女生和他迎面对上,将他从头打量到脚,和他擦肩而过后才和同伴小声议论。而男生基本不怎么看他, 目不斜视地从白云间身边走过, 然后偷偷回头, 看几眼他的腿。还没进厕所门, 就被别班一个男生惊恐地拦住,“哎,你走错了,这是男厕所。”   白云间非常自然地说:“我是男的。”   男生裂开,不可思议地瞪着白云间,堵在门口不知道该不该让。   白云间侧身进门。   男厕所的小便池是这样的,大家一般不会紧紧挨着尿,隔一个小便池站一个人。里面一排七个便池, 站了四个人,还有三个男生站在后面等着,勾肩搭背地聊着天。   白云间进去三秒,一个男生发出吼叫,“卧槽!!!有女色狼!!!”   “艹!我尿裤子上了!”   撒尿的男生更是不淡定, “兄弟们保护我!”   一片兵荒马乱之中,有个21班的男同学吼道:“不要慌,他不是变态!他只是一个女装大佬!”   “……”   “……”   厕所一片寂静,站在便池前的四个男生依然站在便池前,然而已经尿不出来了,整齐划一地扭头盯着白云间,表情如出一辙,瞪着眼睛仿佛惊恐猫头鹰。   白云间插进了两个男生之间的空位便池,撩起裙子,掏出叽叽,旁边两个男生倒吸一口凉气。   “别紧张。”白云间安慰了他们一句。   两个男生:怎么会不紧张!没有一个男人可以在这种情况下尿出来!   直到白云间出去,厕所里才响起如释重负的水声。   “太可怕了。”一男生抖了一下,拉上拉链,“老师都不管他的吗!”   “他家背景很大吧……他爸不是给学校捐了三百万?”   “   捐三百万的……不是黄河远家吗???”   “但是他俩不是在搞基,差不多吧……”   “……”   白云间洗手的时候,心情莫名愉悦。过去十七年,他一直过着很无趣的生活,不能交朋友,不能出去玩,上课内容也没什么挑战性,千篇一律,枯燥无味。他突然能理解顾海宇的恶趣味了,原来逗人玩这么有意思。   白云间路过教室,下意识地往后门走,眼角的余光扫到坐在讲台边的黄河远,突然改变了主意,进了前门。   黄河远桌上没有书,角落里堆着五颜六色的棒棒糖,巧克力,牛奶,以及几包零食。他几乎每天都会收到这样的投喂,有的来自班里的亲妈粉,更多的来自各个班级的暗恋者。黄河远不怎么吃,全都堆在桌面上,班里同学饿了就可以拿。这算是变相的冷处理了,但每天投喂黄河远的零食依然源源不绝。   其实白云间可以理解。比如现在,黄河远侧歪着看漫画,或许正看到情节紧张处,专心致志地垂着又长又直的睫毛,表情严肃。他的表情冲淡了少年奶气,显出几分锐利的英俊。每个路过21班前门的人都可以看见他,而只要看见他的人,都会下意识地多看两眼。   正如班里女生评价,“没有人能拒绝静态的黄河远。”但白云间其实更喜欢黄河远动起来。   “哈哈哈喝喝喝……”黄河远突然爆笑,捧着书捂住脸,激动地跺jiojio,“不愧是我老婆!卡哇伊~”   白云间:“……”   “黄河远。”白云间站在黄河远桌前。   黄河远笑声戛然而止,从漫画书背后探出半张脸,视线在白云间大腿上顿了顿,继续往上抬,落到了白云间那张神似c酱的脸上。   伤心的记忆回笼,黄河远皱了皱鼻子,“干嘛?”   白云间微微俯下身,轻声说:“一起吃中饭吗?”   黄河远一踩桌杠,靠着椅背,战术后仰,“不吃!”   “为什么?”白云间觉得黄河远的姿态很有趣,微微歪了歪头。   “这,这……”黄河远想不出理由。如果不陪他吃饭,他怕白云间在食堂被人欺负,但要是陪他呢,他俩一起吃饭的事又不知道会被传成什么样。   幸好这时,上课铃响了,白云间轻声道:“没关系,下次吧。”甚至还冲他笑了一下才走。   黄河远:“……”   他笑什么?   黄河远挠了挠头发,他感觉白云间自从穿上女装以来,整个人都变态了。好像以前只是闷骚,平平无奇一个心机老阴比。然而现在是明着骚了。骚得坦然,骚得无畏,显得他躲躲闪闪,理亏心虚。白云间说话声音那么轻,是不是觉得被他拒绝,心里委屈了?那么为什么笑呢?   黄河远仔细品了品,越品越不对劲儿,那笑容莫非包含着三分委屈,七分故作无事?   黄河远从来没有看透过白云间,他缺乏表情,也不怎么说话,但仿佛每一个表情,每一句话都有深意。   黄河远不由回头看了白云间一眼,白云间正低头看桌板底下,一副被他拒绝后伤心忧郁的样子。   黄河远:“……”可恶!   白云间似有所觉,抬起头看黄河远的位置,黄河远一惊,猛地转过头,匆匆忙忙翻开语文书,盖在了脑袋上。   白云间:“……?”   他好像只是随意回头看我一眼。黄河远经常做出白云间无法理解的事,他并不深想,低头继续划淘宝,并将一头粉灰色的假发加入购物车。   白云间原本只想穿几天女装隔绝别人的好奇心,但是他现在改变了主意——女装确实只有0次和无数次,有瘾。   一下课,班里的干饭人率先冲了出去,白云间向来不着急吃饭,慢悠悠地下楼。   “喂!”   身后传来熟悉至极的声音,回身一看,果然是黄河远。他站在楼梯尽头,背光看着他,脑袋上支棱的一撮儿头发在阳光下泛着金色。   “本来不想和你一起吃饭,但既然都遇到了,”黄河远哼了一声,“勉强给你个面子。”   “好。”白云间笑,眯了眯眼睛。   黄河远蹦下来,炸毛道:“你到底在笑什么!”   “我笑了吗?”   “笑了,我下次录给你看!奇奇怪怪的!” 第58章 吃个饭屁事多多   从教学楼到食堂有很长一段林荫路, 叶子筛下碎金似的阳光,和落叶一起洒在地上,两人走得很慢,鞋子踩在叶子上发出嘎吱嘎吱的脆响。   之所以走得慢, 是因为黄河远不和白云间并排走, 落后几步走在他后面, 而白云间刻意放慢了步子等他。   黄河远两手插在裤子口袋里,抬头看看天, 低头看看地,最后眼神聚焦于白云间的背影上。   他算是明白为什么班里男同学都喜欢摸白云间的腿了。白色丝袜包裹着线条流畅的腿,大腿滚圆, 小腿肌肉匀称, 小裙子随着白云间不急不慢的步子轻飘飘地摆动着, 金色的阳光碎片快速掠过布料, 一闪一闪的很漂亮……   天天运动可以跑出这么匀称的腿吗?那为什么顾海宇的腿那么粗壮呢?   等会儿!黄河远猛地仰头望苍天,他刚刚在看什么?他怎么可以盯着白云间的腿看得入迷!   “黄河远?”白云间转身。   “啊?”黄河远举起双手扑棱着蹦起,“什,什么事!”   白云间奇怪地看天,蓝天明净,甚至连云都没有,“你在看什么?”   “我,我在看飞机……已经飞过去了。”黄河远慌不择言, 说出口才发现这句谎扯得很没水平,飞机过去会留下几条“航迹云”,但是头顶蓝天什么也没有!   “嗯。”白云间莞尔一笑,继续往前走,“走快一点吧, 不然只剩下难吃的菜了。”   “哦。”黄河远不敢再走白云间后面,快步往前,走到了他前面。   黄河远松了一口气,幸好白云间不太聪明的样子,没有发现他在说谎。但是他又在笑什么呢?难道那是看破不说破的笑容?   都说女人心,海底针,但其实女装大佬才是最难懂的吧。   白云间走上来,和黄河远并排走。黄河远往前迈一大步,和白云间拉开距离。白云间身高和他差不多,跨了一步又和黄河远齐头并进了。   黄河远跑起来:“你别挨我!”   “为什么?”   “啊啊啊,你怎么那么多为什么?!”黄河远往前跑了几步。   白云间这次没有跟上来,只是平静地问了一句:“你觉得和我一起走丢脸吗?”   黄河远:“……”   丢脸吗?黄河远仔细想了想,他干过很多丢脸的事,丢脸的感觉不是这样的。和白云间一起走感觉很别扭,哪怕白云间穿的是男装,他也觉得很奇怪。   这种感觉没办法表述给白云间,黄河远没说话,转个弯往食堂去,他走得不快,但白云间再也没有跟上来,一直落后他三步。走到食堂门口,黄河远停步,白云间也不走了。   “去几楼啊?”黄河远挠了挠脸,问白云间。   “你想去几楼?”白云间反问。   “……二楼吧。”黄河远想吃二楼的煎牛排。   “我去-1楼。”白云间说。   “行吧。下面的土豆虾饺还挺好吃。”黄河远正要往-1楼走,白云间突然叫了他一声。   “黄河远,你就当我们只是一起顺路走过来吧。”   “啊?什么意思?”黄河远不明所以地瞪大眼睛。   “我不想让你烦恼,你不必勉强自己。”白云间笑了笑,往-1楼走。   “喂,你……!”黄河远吼了一声,周围人纷纷侧目,但白云间并没有回头,兀自消失在通往-1楼的楼梯上。   黄河远:“……”纳尼,不是白云间先邀请他一起吃午饭的吗?!居然有这种人!   黄河远气呼呼地往二楼冲,饭盘一撂,“姨姨,我要黑椒牛排!”   阿姨抬头慈祥地笑了笑,“卖完了哟,同学你晚上再来。”   黄河远:“……呜……”   黄河远想到自己为了制造和白云间在楼道里遇到的巧合,躲在四楼楼梯拐角藏了老半天,错过了最佳抢饭时间。然后克服流言蜚语和白云间走到食堂,居然在门口被白云间无情甩掉,现在连牛排都离他而去,不由悲从中来,心如刀割。   食堂大妈:“……”大妈眼睁睁地看着小帅哥盯着她,三秒内眼睛覆上了一泡亮晶晶的眼泪,眼泪之多仿佛马上就要和水枪一样射出来泪洒食堂了。打饭五六年,大妈哪见过这阵势,当即叫道:“别哭,阿姨给你现煎!”   黄河远:“……”   阿姨手脚麻利地从橱柜下拿出牛排撕出包装,倒在了油上,念叨道:“哎呀,是不是考试没考好呀?”   黄河远摇了摇头。不是,考试算什么,是白云间这个讨厌的人伤透了我的心。   “那就是和女朋友吵架了?”   黄河远愕然,“我……没女朋友。”   “长这么帅没有女朋友啊……对,现在还是学习最重要。”大妈赞赏点头。   没错,女人只会影响我做题的速度!黄河远摸了摸口袋,浑身一震,眼泪给吓没了。   卧槽,我饭卡呢!   黄河远往后看了看,二楼坐满了人,大家都穿着相似的衣服,留着相似的发型,如果不一个个看过去,根本找不到21班的同学。   而这个好心的阿姨在特意给他煎牛排,如果他说不要的话,也太过分了。   可恶!黄河远捏拳头望天,这就是命运对本王发起的挑战吗?看本王不捏住你的后颈皮!   ——————   -1楼。   白云间坐在靠门的位置咬饭团。在用餐高峰期,一个人占一张桌子比较少见,他旁边坐着两个女生,嘻嘻哈哈地聊天。   “我又长痘了,烦。”一女生说。   “袁隆平在你脸上埋种子了吗?”另一女生非常缺德地说。   “哎……但凡少做一点数学题,我都不会长痘。数学是万恶之源。”说着,那女生看了白云间一眼,眼神交流:她皮肤好好。   另一女生羡慕地点了点头。   白云间没有注意到两个女生之间隐秘的交流,只是默默嚼着饭团。   如果他和黄河远对坐吃饭,会聊什么呢?白云间不知道,也不打算知道了。   他不喜欢成为别人的负担,当了白秀英16年包袱,已经够了。他一直记得白秀英唯一一次带他去游乐园,他很高兴,坐旋转木马的时候,白秀英忽然不见了。工作人员广播找人,他在游乐园等到傍晚。白秀英哭着找到他,骂他乱跑。白云间没说话,仿佛默认了是他乱跑才走丢的。但他很清楚,白秀英当时想扔掉他。他那时才意识到,他是一个多余的包袱,只有尽量听话才不会被干脆抛弃。   这段记忆被白云间埋在脑海深处,但刚才黄河远避之不及的态度让这片段从记忆库里弹出来了。他对于黄河远来说是个麻烦吧,他不希望他讨厌他。   一个人从身边跑过,穿着一尘不染的耐克球鞋。白云间回过神一看,黄河远正满食堂走,东张西望的,似乎在找人。   找他么……总不是找他一起吃饭的吧?   脑子闪过这个想法的瞬间,黄河远就看见了他,哒哒哒跑过来,喘着气,“那个,白云间。我,我没带饭卡……”   白云间:“……”出人意料又在情理之中的发展方向。   白云间从口袋里拿出饭卡,递给黄河远,“去吧。”   低沉清冽的男生声线。正在吃饭的两个女生扭头看白云间,其中一个女生震惊得筷子都掉了一只。   “你……你就吃饭团啊……”饭卡上还有白云间的体温,黄河远甩了甩饭卡,不太好意思,“我们去二楼再吃点吧?”   “不用了。”   “……那谢了啊,我双倍还你。”事态紧急,黄河远扭头往二楼跑。   白云间突然没什么胃口了,三两下把饭团吃完,包装纸折成规整的矩形,扔进了垃圾桶,起身走人,留下同桌两脸懵逼的女生。   “她……男的?不会是高二那个女装大佬吧?”   “居然是真的……男的皮肤那么好,卧槽。”女生捡起筷子,“还有那么帅的男朋友,我了个大槽!”   “也不一定吧。他俩可能只是同学……”   “但是气氛很gay。”   “嘤嘤嘤……别说了,痘又要冒出来了。帅哥都是帅哥的,我只有数学。”   黄河远结完账,牛排也没吃,下楼去还饭卡。但是白云间已经走了,只有和他拼桌的两个女生含笑偷看他。   黄河远蔫了吧唧地上二楼,化悲愤为食欲,把牛排吃个精光。   回到教室,白云间不在。黄河远把饭卡和钱放在他桌子上,蔫不拉几地趴回了自己的位置。可能因为吃太饱了,感觉心很塞,想咆哮,又找不到咆哮的理由。   再也不要理白云间了,这个祸水!   黄河远一直蔫到晚自修,严辉把他叫到了办公室。   严辉正在改周记,黄河远的字像甲骨文一样难懂,只得把本尊叫过来读。   “这星期只发生了一件特别的事情。我的初音老婆被雷锦龙故意弄坏了,我怀恨在心,发誓要抢走他的第一名。雷锦龙,你记住,朕一日不死,你永远是第二名。”   严辉听着黄河远庄重的誓言,乐出声来,“哎……就你这破字,作文50分,就得扣掉一半。你怎么拿第一?”   “靠其他科拉分。”   黄河远恹恹地道,“我化学和数学基本满分,其他再努力努力。语文……随它吧。”   严辉:“当着语文老师的面这么说,不太好吧。”   黄河远:“……”   严辉在黄河远周记上圈出“怀恨在心”,注明贬义,随后打了钩,写上评语:好好练字。   “给你买了本字帖。”严辉把周记本和字帖一起递给黄河远,“怎么,看你有心事?”   黄河远接过本子,有些不耐烦,“没有。”   “坐,我有心事。”严辉说,“我需要你帮忙。”   “……啊?”   严辉思来想去,不管黄河远是不是白云间男朋友,他俩至少是好朋友。他没办法一直盯着白云间,只好把这个任务交给可靠的人。   虽然黄河远经常做出离谱的事,但嘴巴确实和保险柜一样可靠。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白云间家发生了什么吗?坐下,我告诉你。”   黄河远一屁股坐下来,眼睛一下亮了,期待地看着严辉。   “这事要从16年前说起……”   严辉不愧是语文老师,简要地交代清楚白云间的家庭情况,语重心长道:“你是他朋友,其实也不需要你刻意做些什么,只是多注意他一些,要有什么不对劲,你及时和我说……嗯?你哭什么?”   黄河远流下两行热泪,呜了一声。   他终于把一切都联系起来了。   为什么凌云朵对待白云间的态度那么生疏,为什么那天在警察局门口,凌云朵会问那个长得和她很像的女主播ID叫什么。   他是一切的源头。如果没有他,白云间……白秀英犯法,应该受到法律的制裁,但对于不知情的白云间来说,他就是没有家了。   如果白云间知道了这件事,他会恨他吗?   他应该主动向白云间承认吧,但c酱承认自己女装骗人被网友骂得狗血淋头的教训又让他有些犹豫。   “黄河远?”严辉震惊地抽出一张面巾纸,像贴符一样糊在了黄河远脸上,“你眼泪怎么说来就来?!”   黄河远捂着心口,“严辉,命运又对本王发起了挑战。我这次不一定能捏住它的后颈皮了。”   严辉糟心地推了推眼镜,这孩子又在胡说八道什么。 第59章 来不及想先放着   黄河远在办公室哭了一会儿, 挂着满睫毛的小泪珠,耷拉着脑袋,回到教室更蔫了。   拿出周记本,在上面一字一字地写下:“在我看的故事里, 诚实守信的主角总会成为最后的赢家, 但现实却不是这样。说出真相等于自取灭亡, 而瞒到最后的人总平安无事。原来诚实需要付出代价,而逃避和隐瞒只需要克服自己的心。”   “我的心告诉我……”   黄河远停下笔, 没有继续写下去, 合上周记本, 吸了吸鼻子, 又趴着了。他已经把作业做完了, 原本该是看漫画的快乐时间, 他却没有心情。从下午开始,他脑海里总循环播放起白云间那句“你觉得和我一起走丢脸吗?”   他俩那样算不算吵架?他伤白云间的心了吗?但白云间突然不和他吃饭的举动也很过分吧。这怎么办?黄河远不知道, 他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问题。   而在大家看来, 黄河远是被严辉叫到办公室骂了。到底是怎样惨痛的骂法才能把黄河远骂哭?   俞飞戳了戳黄河远,递给他一张纸条,顺嘴安慰道:“大吊不哭,站起来撸。”   黄河远:“……”   展开纸条,一行字映入眼帘:“需要帮忙吗?”那字是端正至极的楷书, 仿佛是用word打出来的。   这谁的字?可以排除顾海宇,顾海宇的字很潦草,和鬼画符似的。除了顾海宇,谁还会关心他呢?   “……是从哪里传过来的?”   俞飞偷笑道:“白大佬那边。”   黄河远啪一下把纸条扣桌子上,脑子嗡嗡响。白云间什么意思?他们都吵架了,他传一张纸条过来是求和的意思吗?   黄河远心烦意乱, 稍微抬起屁股,伸长脖子看白云间,他正低头看书,头发别在耳后,垂下了一缕挡在侧脸。并没有抬起脸和他进行眼神交流。   下课去和白云间解释清楚吧?他从来没觉得和他一起走在路上是丢脸的事。   这么想着,黄河远心情好了一点,翻开严辉给他的字帖,一直练到了晚自修下课。 第三节 晚自修下课,大家都混在一起交作业,黄河远正要往白云间座位走,徐不倦却拿着数学作业本过来让他教他做题。   那题挺简单,黄河远快速讲完,再回头时,白云间却已经走了。可恶,讲题时间连一分钟都不到!自从白云间穿了女装,交作业的速度越来越快了!   黄河远大失所望,突然想起一件事——白云间每天晚上都要夜跑。只要他去操场,就能找到他。   “大吊,这步是怎么推出来的?感觉跳了珠穆朗玛峰似的。”徐不倦对着草稿纸摸不着头脑。   “我有急事,你自己好好悟一悟。”黄河远背上书包,蹦出了教室。   操场矗立着一盏极其明亮的路灯,灯下人影绰绰,黄河远一时看不清谁是谁,就蹲在地上捧着脸看路灯下面最亮的地方。一个大汗淋漓的肌肉男快速跑过去了,接着是两个气喘吁吁的女生手牵着手慢慢跑过,过了一会儿,一个散步的大妈拍着手走过。   白云间不会不在吧,黄河远这么想着,隔着跑道和草坪,忽然看见了一个模糊的人影,顿时来了精神站了起来。起得太猛,脑供血不足,黄河远满眼星星,白云间的身影就在这一片星星里。他穿着运动鞋,脚步轻盈有力,裙子随着他的脚步起伏着,像会呼吸一样。随后黄河远眼睛不花了,白云间正好跑进光里,黑色的短发飞扬,脸上沾着汗,皮肤闪着润玉一样的光。但这只是一眨眼的事,白云间很快掠过了路灯,披在他身上的光消失了。   黄河远眨了眨眼睛,冲着白云间跑去,离他还有两步时,弹簧似的猛地一蹦,勾住了白云间脖子。   白云间万万没想到,女装第一天就在操场遇到了色狼,但他很镇定,微微侧身,反肘一击,黄河远战术后仰,惊叫出声:“白云间!”   白云间的手肘已经碰到了黄河远的脸,及时停住,布料擦过皮肤,黄河远闻到了白云间身上的汗味以及薄荷的味道。   “你……你想打我?”黄河远委屈地撅起嘴巴。   “下意识的举动。”白云间匀了匀呼吸,“为什么勾我脖子?我记得你不喜欢肢体接触。”   “我……”黄河远跺了跺脚,“你不是说我觉得和你在一起丢脸吗?我告诉你,我没有!我甚至还能勾着你脖子一起跑步呢!”   白云间:“……真的吗?”   黄河远:“……”   “勾上来吧。”白云间弯了弯唇。   黄河远其实只是随便说说,为了证明自己的决心而已,没想到白云间竟然当了真。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黄河远咬了咬牙,搭上了白云间肩膀,“跑跑跑,算本王欠你的。”   “好。”   白云间居然真的开始跑了。   白云间的腿总是会擦到他的腿,每擦一下,黄河远都呼吸一窒,头皮发麻。他为了保持平衡,踩了白云间好几脚,哪怕是这样,白云间依然没提出异议,继续往前跑了一百多米。   不行,不能这么下去了。黄河远停下脚步,“……差不多了吧,你不准生气了。”   白云间也停下,“我没有生气。”   黄河远狐疑道:“但是……很多女生说她没有生气,其实就是生气了。”   “我不是女生。”白云间在心里补充,我也不是你,没那么容易生气。   黄河远反将一军:“但是我生气了!你竟然在食堂门口和我分道扬镳,big胆!”   “……生气就多跑几圈。”白云间邀请黄河远搭他肩膀跑步。   黄河远对跑步没有丝毫兴趣,二中原本就有晚跑,每天绕学校跑一圈已经够够了。他陷入了激烈的心理斗争。白云间没有生气,那要不要把那件事情告诉他?   他老爹在告诉他坏消息之前,总会买点礼物补偿他。他充分掌握了这个哄人技能,从书包里拿出一罐可乐递给白云间,“送你了。”   白云间没接,他晚上没有喝可乐的习惯,正想拒绝,黄河远自顾自地拉开了拉环。   “等……”   来不及了,只听滋啦一声,可乐源源不绝地从易拉罐口喷涌而出,撒了黄河远一手。   黄河远目瞪口呆,盯着满手的可乐恍然大悟,“噢!我刚刚跑步的时候晃它了……碳酸饮料真是烦死了!”   “……去洗洗吧。”   白云间这么说着,“我再跑一圈。”   “不行!”黄河远抬起一只脚划拉跑道,怂不拉几的,“你陪我去……你一个人跑步多吓人啊。”   白云间:“……”应该是你一个人上厕所多吓人吧。   白云间可悲的发现,他已经习惯了黄河远的怕鬼日常,陪着黄河远往厕所走。   “为什么你胆子这么小?”白云间问。   “哈?好笑,我胆子大着呢!我只是谨慎,谨慎而已!”   黄河远平举着沾满可乐的手,独臂僵尸似的穿过大半个操场。站到洗手池前,快速搓手手。突然,肩膀搭上了什么东西,他慢慢地抬眼看镜子。白云间站在他身后,一只手搭在他肩膀上,脸色雪白,双眼无神地盯着镜子里的黄河远,仿佛被鬼上了身。   “白……白云间。”黄河远浑身僵直,“你怎么了?”   白云间慢慢凑上前,在黄河远耳边轻声说着,“我……”   “在……”   “吓……”   “……你。”   声音入耳,黄河远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白云间在说什么,扑棱着蹦起来,炸毛咆哮:“卧槽,白云间,我再也不和你好了!怎么会有你这种老阴比!”   白云间突然笑了笑,无神的眼睛有了奇异的神采,显然很高兴。黄河远见状,更是气到爆炸,DuangDuangDuang地往外走,路过器材室,猝不及防听见里面传来剧烈的拍门声,以及女人的叫声。   这次黄河远连叫都叫不出来,扭头就跑,白云间从厕所里出来,与他撞个正着。黄河远躲到他背后,双脚离地,搂着他脖子挂在了他身上。   “……我错了,我不该吓你。”白云间艰难撑住身体,“请自己走回寝室。”   “艹……”黄河远凑到白云间耳边,颤抖的热气呼进耳道,“器材室……有那个东西……”   白云间偏了偏耳朵,只想到一件事,刚跑完步,他身上应该不臭吧……   “怎么办?”黄河远拿出手机,“呼叫顾海宇过来超度吗?”   “别紧张。”白云间拖着黄河远往器材室走,黄河远虽然怕,但他绝对做不到放任白云间这种弱者一个人去面对未知的危险,终于把脚放在了地面上,扒着白云间一起前进。   “你别拱我。”白云间深吸一口气。他们现在的姿势别提有多奇怪。   在鬼面前,黄河远的恐同情结不值一提,搂着白云间腰往前拱,“我,我怕。”   白云间:“……”如果我有罪,请让法律惩罚我,而不是让黄河远拱我屁股。   拍门声不断,女人的呼救声更加清晰,白云间走到门口,好家伙,黄河远又爬到他背上了。   “稍等。”白云间也拍了拍门,“我们马上把门打开。”   拍门声顿停,传来女人沙哑的声音,“谢谢。”   黄河远:“我们去找老师或者门卫吧……你没看鬼片吗?这……这是校园怪谈标准开头啊……”   “我从不看鬼片。”   器材室的门锁是老式挂锁,白云间从头上拔下一根细长的黑色发夹,插进缝里,不知道他怎么操作的,咔哒一下,锁开了。   黄河远严阵以待,白云间淡定地把锁拿下来,打开门轻声道:“没事了,出来吧。”   一个身材瘦小的女生从门后面走出来,她穿着二中的蓝白校服,哭肿了眼睛,皮肤有点黑。比起超级白的白云间,她看起来不太像鬼。   黄河远松了一口气,“你怎么在里面啊,吓死我了。”   “我在器材室里睡着了……”女生揉了揉眼睛,“老师没发现,不小心锁了吧……”   “你哪个班的?叫什么啊?”黄河远又问。   “我叫……郑潇。”女生小声说,“快熄灯了,我得回寝室。谢谢你们!”   郑潇快速看了黄河远和白云间一眼,仿佛一只受惊的兔子,拢着衣襟跑了。   黄河远也拉着白云间往外跑,直到两人重新站在操场上,他才真正松了一口气,“太吓人了。”   白云间心想,你才是最吓人的那个。 第60章 这么长是奇迹啊   回寝室的路上, 黄河远不满皱眉,“那老师锁门的时候怎么也不知道看看,要是我们不来,她得被关一晚上吧。”   “不是老师锁的。”白云间说。   “啊?”   “器材室一般不锁门。”   黄河远:“……有人故意锁的?可恶, 太过分了。我都不知道她哪个班的。怎么办?”   “那是她自己的事。”白云间漠然地把沉重的锁头扔进垃圾桶。   黄河远抿了抿唇, 脑子里不可理喻地浮现出了一幕充满细节的场景:浮着细密尘埃的器材室, 肌肉发达手腕比他大腿还粗的体育老师,他的嘴被一个大巴掌捂住, 他能听见外面的小孩子奔跑嬉闹的声音, 但是没有一个人来救他。   如果有一个人能发现他去器材室去得太久了, 哪怕只是来敲敲门, 事情可能也会不一样。但没有人管他的闲事。   “如果……”黄河远拧着眉, “你对别人的坏事无动于衷, 那么等坏事轮到你头上的时候,也不会有人帮你。所以, 你才一个人在河边跑步!”   白云间沉默片刻, 点了点头,“很有道理。”   “你也太敷衍了!”黄河远气呼呼地跺了一脚,“……真是不能和你当朋友,哪天我被狗咬了,你说不定还在旁边拍手叫好。”   “不会。”   黄河远:“……什么不会?”   “我不会拍手叫好, ”白云间想了想,表情认真道:“我会和你一起去打狂犬疫苗。”   黄河远咆哮:“咬都咬啦!你要说,你会来和我并肩战斗!”   ——————   郑潇进寝室时,寝室里的欢声笑语有一瞬间的凝滞。   “郑潇,你学习到现在才回来呀?”   说话女生穿着粉红色的睡裙,松松垮垮地扎了一个丸子头, 刚做完面膜,皮肤白嫩得能掐出水来。她叫高倩,是高三公认的最漂亮的女生。也是郑潇的噩梦。   “哎呀,你都保送了,还那么努力干什么?想考清华北大别占着直升班的名额啊。”有女生不痛不痒地刺了几句。   二中除了普通班和实验班,还有直升班。直升班才是黄河远梦寐以求的养老班。里面的学生只要高考成绩不算太烂,毕业后直接保送x大。能考进直升班的学生,初中的成绩必然拔尖,大家刚进来时其实都瞧不上x大,暗自努力想考上更好的学校,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大家被安逸的学习环境磨去了意志,都觉得x大不错。现在到了高三,很多人都已经提前过上了大学的日子。   班里女生的心思大部分都放在了打扮上,平时上课不怎么听,临近期末才开始集中冲刺,到那时候课堂笔记和错题集就显得尤其重要了。   高二上学期期末,高倩借了她全科笔记,没有经过她同意,将她的笔记原模原样地复印了十几份,全班传阅。全班人都对高倩感恩戴德,大呼女神。她当即就找上了高倩,告诉她,以后不会再借她笔记。   高倩向她道了歉,但回到教室,趴在课桌上大声哭了起来。班里很多人围上前安慰,郑潇无措地站在门口不敢进去。   她们的眼神像万箭齐发,她就是靶心。此后郑潇做的所有噩梦里,都有无数旁观的眼睛。只有眼睛,没有嘴,密密麻麻地布满梦境。   慢慢的,班里没什么人和她说话了,背地里流传的只言片语逐渐泛滥成灾。女生说她小气,男生给她取外号,嬉笑着叫她“大胸女”。她默默忍受着,高二下学期,她拿了年纪第一,甩班级第二名二十几分。她以为情况会好转,但想到变本加厉。高倩不再满足于孤立她,而是拉帮结派地想办法给她难堪。她今天只是去器材室拿排球的功夫,就被人锁在了里面,一直到现在。   是谁呢?没有人会承认的。郑潇扫过嬉笑的室友,或者说,她们每一个人都参与了。   郑潇试着反抗过。她告诉老师,老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打过高倩,放学时被她叫来的混混围堵。她也告诉过家长,他们在外打工,一年才回来一次,每次打电话只会告诉她,好好学习。   所有的方法都没有用……郑潇洗完脸,坐在座位上背单词。只剩最后一年了,只要熬过高三,考上最好的大学,就再也没有人能欺负她。   “高二那个黄河远,你们知道吗?”高倩拍着脸上的面膜精华,假装不经意地提起,“我送他情书,他一点反应也没有。”   “不会吧,对你没反应,不是gay就是痿!”一女生笑着说。   “哦对,他有个好基友叫白云间。”   “男生之间不都这样吗?到处都是基友。”高倩对着镜子照了照,“但我觉得他对我有点意思,我去给他送情书的时候,他给我几根棒棒糖。”   “啊!太会撩了吧。”一女生尖叫,“我听说他喜欢喝牛奶,别放弃啊倩倩。”   高倩微笑说,“帅哥看看就好了,还是大学再谈恋爱吧。”   郑潇背着单词,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她想起了晚上救她出来的两个人。男生长得很帅就是胆子小,但他女朋友很厉害。如果她也有男朋友,是不是就不会被欺负了?   正这么想着,身后传来一声娇笑,“你的头发几天没洗啦?”   高倩端着一杯水,“我知道你整天只想着拿第一,但也不能不洗头发吧。”   “……我明天洗。”郑潇怯怯地说。   “我老远就能闻到你头发散发的油臭味,睡不着啊。”   熄灯的哨声吹响,高倩将杯子里的浇到了郑潇头上,翘着指头,优雅地像浇花。寝室里没有人说话,沉默地看着。   熄灯哨停,寝室灯灭,只能听见水从郑潇头上滴落的声音。滴答,滴答。   ——————   早自修。   黄河远大摇大摆地闯进办公室,严辉正在啃包子。   严辉差点噎住:“……进办公室之前,要干什么?”   黄河远闻言,踩着太空步后退,酷酷地叩叩门,“是我,黄河远大驾光临。”   严辉顿时体会到了当年菩提老祖训孙悟空的心情。   “什么事?”严辉捏了捏鼻梁。   “严辉,我跟你说,”黄河远一屁股坐在严辉面前,“昨天我和白云间在器材室解救了一个女生……balabala……人类的伟大就是勇气的伟大,人类的赞歌就是勇气的赞歌。”(出自JOJO,为了避免凑字数后文不标注了吼)   黄河远以夸张的语言渲染了当时的恐怖气氛,重点突出了他和白云间两个人的机智无畏,听得严辉痛心疾首——这货要是写作文也有这种水平就好了!   “郑潇?”   “对。”黄河远笃定,“她说她就叫郑潇。”   “有点耳熟……高三有个叫郑潇的女生,从来没出过年纪前三,和你说的有点像。”   “她哪个班的?”   “直升班的吧。”严辉皱眉,“你说的情况,我会和她班主任说的。你的推理有道理,但也不排除误锁的情况。”   “那你别忘了啊。”黄河远嘱咐道。   “我知道了。”严辉摆摆手,“快点去早读。”   黄河远立志要拿第一,并不是说说而已,一大转变就是他早读课不趴着睡觉了。举着英语书,一晃一晃地看单词。   陈思柯会把重点单词的考点词组专门让学生抄在空白的地方,黄河远背倒是没问题,但他字太丑,现在自己抄了点什么都看不懂了。   “俞飞,”黄河远转过去,“break的相关词组借我抄抄。”   俞飞头也不抬,小幅度地撇了撇手,她万万不敢在陈思柯的早读课上把英语书借给黄河远,显得她两手空空,无所事事,“等下课。”   英语早读声浪翻滚,黄河远随着背单词的节奏点头,但总是卡在字迹模糊的地方。那种感觉就像在听一首一卡一顿的音乐,让人如鲠在喉,抓耳挠腮。   黄河远往门口望望,见陈思柯不在,撕下一张白纸,在上面写了几个字。接着折了一架纸飞机,朝着后排靠窗的位置张望了一眼。   上次白云间的楷书给黄河远留下了深刻印象,如果是他的话,笔记一定清晰端正,赏心悦目。   黄河远对着机头哈了一口气,轻轻一掷。   纸飞机依风而起,穿过大半教室,精准地打中了白云间的头。   yes!黄河远握拳,太准了!   白云间仿佛没睡醒似的,抬起头,无神的眼睛扫了扫四周,隔着老远就看见了黄河远对着他挤眉弄眼。   白云间:“……”   低头展开纸飞机,上面赫然是蚯蚓一样乱扭的字。   白云间拿起笔,在上面写了一行字,重新将纸飞机折好,对着黄河远比了比,准备发射了。   黄河远一惊,糟糕,白云间忘了给纸飞机头哈一口气了,这样肯定歪!   不知道白云间用了多大力气,这次纸飞机飞得很快,像雪白的海鸥一般,掠过黑压压的人海,穿过震耳欲聋的声浪。黄河远仰着脑袋随时准备去接,没想到一只枯瘦的,仿佛鹰爪一般的手半道而出,精准地撅住了纸飞机,还残忍地捏歪了它的机翼。   “你们在干什么?”陈思柯大发雷霆,“早读课是给你们……”陈思柯本想说打情骂俏,硬生生忍住,“嬉笑玩闹的吗!”   在陈思柯心里,黄河远和白云间关系暧昧不清,她不反感同性恋,但她不能接受她的学生谈恋爱谈到她的课上。   全班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喘。   “黄河远,站起来,把纸条上的内容读出来!”陈思柯把飞机扔到了黄河远桌子上。   黄河远站起来,展开纸条,大声道:“喂,考考你,break的相关词组都有哪些?”   “……自己查字典。”   “读完了。”黄河远摊了摊手,“他明显不知道break的词组有哪些。”   陈思柯:“……”   陈思柯本以为是什么需要传纸条的劲爆内容,没想到居然是这种无聊的问题,面色越发冷了,“有问题下课不能问吗?你站走廊去读!”   反正早读课快下课了,黄河远不和陈思柯争论,拿着书出去了。   白云间见状,也拿起英语书站了起来,作势往后门去。   “白云间,你坐着!”陈思柯叫住白云间,心想,要是两个人一起出去,不就是她亲手给他们制造了二人世界吗?万万不可。   白云间没出去,也没有坐回座位,而是站在教室后面,低头读着书。   陈思柯没多说什么,踩着高跟鞋“咄咄咄”去办公室。路过黄河远时,着重拍了他一下,“背挺直!”   黄河远挺直背,等陈思柯走远,又懒洋洋地趴回了栏杆上。   外头太阳正好,亮度柔和不刺眼,晒得脑袋暖洋洋的。黄河远可太喜欢晒太阳了,甚至想着以后早读都站走廊来,边晒太阳边背书。   不多时,下课铃响,有的同学往厕所冲,有的同学彻底萎了趴在桌上。黄河远转过来,伸长腿,手臂搭着栏杆,眯着眼睛看碧蓝的天,墨黑的屋檐,惬意极了。   高倩挽着小姐妹过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副场景。黄河远仰着脸,睫毛呈现半透明的金色,他看起来温暖又明朗,让高倩想到湛蓝的天和干净的风。   她要泡到这个学弟。高倩势在必得,别开闺蜜的手,路过黄河远身边时,突然惊叫一声,往旁边扑倒。果然,她被接住了,落入了一个散发着薄荷香气的怀抱。   “   小心。”一道清冷的,疑似御姐音的声音在头顶上响起。   高倩整个人僵住,抬起头一看,是一个肤白貌美的清纯学生妹。   清纯妹御姐音,以及……她为什么那么高!比一米六五的她整整高出一个头,这合理吗?!   高倩触了电似的推开她,站稳后快速将她扫了一眼。这一看更是不得了,虽然她是个平胸,但那双腿却是勾魂夺魄骚得很。她熟知学校里每一个美女,可从来没见过这号人物。   这女生扶了她一把后却没有走,端着水杯靠在栏杆上,仿佛也打算晒太阳。   高倩隐藏住情绪,对她说了一声谢谢,转过头摆出自认最好看的微笑,“学弟。”   黄河远睁开眼睛,“叫我?”   高倩将手中的牛奶递给黄河远,“投喂学弟,我特地热过了噢。”   “我见过你。你给我送过情书。”黄河远沉吟片刻,“你暗恋我?”   高倩笑容一僵。   “女人只会影响我刷题的速度,”黄河远挥了挥手,“谢谢。但是退下吧,你的贡品我不要。”   高倩:“……?”贡品,难道他从来都当别人送他的礼物是贡品?他以为他是皇帝吗?!   气氛有点僵,白云间突然拿着水杯过来,掐着做作甜美的声线道:“一起去倒水吗?”   白云间在当女装大佬前做足了功课,他平时说话平平淡淡,但经过一个月的训练,各种女声信手拈来,所以平时直播时,压根不用变声器。   黄河远一蹦三米远,“卧槽,白云间,你别发神经!”   “黄桑陪我去吧。”白云间秒换妖艳宠妃声线。   黄河远疯了,“陪你去!但是你闭嘴!”   “好。”白云间换成了c酱的清冷御姐音。   黄河远原本捂住了耳朵,听到c酱的声音又放下了手,“喂,c的伪音你再来一次。”   两人就这么自顾自地往水房去了,接下来的声音再也听不见。高倩脸上依然摆着女神的微笑,只是脸皮微微抽动着,显得有些狰狞。   “那个……骚货是谁?”高倩压低声音问。   “……白云间。”闺蜜幸灾乐祸,“就是昨晚我们讨论的那个,黄河远基友。”   “他……他是个变态?”高倩简直要喷血。她从来没见过变态得如此理直气壮,浑然天成的人,踩着小皮鞋往楼下走。闺蜜见她出丑,暗自发笑,挽着她胳膊安慰了几句,“没关系啦,你自己也说了啊,大学再谈嘛。”   高倩气势汹汹地回班,顺手“装作不小心”打翻了郑潇的杯子。听见杯子落地的声音,高倩心情终于好点了,头也不回地坐回位置,拿出小镜子照了照。只要回去多做做面膜,她皮肤一定会比白云间好的!   陈旧的保温杯布满了坑坑洼洼的痕迹,郑潇盯着上面的凹洞,看得出神。她能闻到自己的头发散发着奇怪的臭味,同桌拉远了桌子,一句话也不和她说。   浑浑噩噩地上了两节课,到了大课间。二中很重视学生的体育锻炼,傍晚要跑步,大课间要跳绳。   操场上以班级为单位,进行一分钟跳绳测试,跳完之后自由活动。郑潇跳完绳,绕好绳子,脱离队伍往教室走,她能听见背后有人毫不避讳地议论她。   “她又去学习了,我的天哪……”   “哎,郑潇跳起绳来,胸一晃一晃的。这也太大了哈哈哈。”   “咦,那是黄河远吗?”   “倩倩,他是不是来找你的呀?”   高倩笑,“别瞎说。”   身后的议论仿佛洪水猛兽,郑潇低下头,加快了脚步。眼前忽的出现一双白色球鞋,郑潇往旁边绕,那人也后退一步,“哎,你是郑潇吗?”   郑潇惊慌失措地抬起头,黄河远惊喜一笑,“我可算找到你了。”   背后的议论突然消失了,郑潇能感觉到几道灼灼的目光射到了她身上,就像淬毒的刀子一样。   黄河远压低声音,“喂,你告诉我,是不是有人故意把你关进去的?”   “……不是。”郑潇低下了头,后悔自己没有洗头。   “但是,我听说,学校器材室是不锁的。”黄河远扫了她身后的人一眼,“你确定吗?”   “我确定。”   “好吧。我叫黄河远,你要是……被欺负了,来高二21班找我。”黄河远手里拿着个篮球,远处男生呼唤了他的名字,他扭头喊,“别催我!”   “我走了。”黄河远说。   “……为什么?”郑潇抬眼问他。   “因为……”大概遇到郑潇的地方是器材室,那么多年过去,在他内心深处,他依然渴望改变点什么。黄河远抬了抬下巴,“因为人类的赞歌就是勇气的赞歌!”   黄河远说着,拍着篮球,和21班的男生往篮球场跑。   篮球落地,发出砰砰砰的声音,而后郑潇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她转头,对上高倩怨毒的眼。 第61章 以其人之道奉还   郑潇吃中饭只需要十五分钟, 她总是快速扒完饭菜,就急匆匆地往教室赶。但是这天,她选择了回寝室洗头。   水房只有她一个人,凉凉的水冲在头皮上, 郑潇发热的脑子稍微清楚了一些。   那个男生, 就是高倩要追的高二学弟黄河远吗?但是他不是已经有女朋友了。   郑潇想到昨晚打开器材室的锁将她救出来的女生。她长得又高又英气, 人也好,和黄河远郎才女貌, 天生一对, 哪轮得到高倩这个恶毒的妖怪插足?不过, 黄河远看起来不是花心的男生, 应该没事的。   郑潇头发短, 洗头很快, 接了一盘水,低下头冲最后一遍, 后脑勺忽然传来一股巨力把她脸盆里按, 冰冷的水浸没脸颊,郑潇呛了一口水,猛地抬起头,捂着脸剧烈咳嗽起来。   模糊的视线中,高倩笑着站在跟前, 甩了甩手上的水,“哎呀,我怕你没洗干净,顺手帮你一把。怎么呛着了?”   “咳咳咳……”水里有残留的洗发液,郑潇双眼刺痛,通红的眼眶流下两行滚烫的泪。   高倩曲起手指抠弄着粉红色的指甲, 呵呵笑了一声,“终于知道洗头啦?洗完头去勾引男人吗?”   “不是你让我洗的吗?”郑潇说。   “哈,我突然改变主意了,我还是喜欢你油头垢面的样子。”高倩挑眉笑,“郑潇,以后在学校,你不能洗头噢。”   郑潇:“……”   高倩的笑容是那么明媚无辜,她就是顶着这幅笑容偷偷撕她的衣服,往她的床上放活的虫子,在她去告发的时候含着眼泪装无辜。她家里有钱有势,同学喊她女神,连班主任的儿子都在她家公司打工。而她郑潇,什么也没有。   “以及,不要让我看见你和黄河远说话。”   “……他有女朋友了。你没机会。”   高倩的笑脸有一瞬间的扭曲,但很快又恢复了自信,“你说白云间啊,不过是个爱穿裙子的变态而已,真恶心。”   “黄河远看不上那种变态。”   那个“女生”是男的吗?难怪“她”声音那么中性……他不是变态,就算他是,也比她周围的人好上千倍万倍!郑潇用力握紧拳头,她的眼睛依然很痛,痛得睁不开眼,但她不顾强烈的灼烧感,睁大眼睛恶狠狠地瞪着高倩。   刚开始被孤立时,郑潇其实打过高倩一巴掌,但后来遭到了更加猛烈的报复,也就不敢了,郑潇的眼神变得怯弱麻木,高倩更加有恃无恐。她已经很久没见过郑潇露出这样的眼神,撩了撩头发有些心虚,“乖乖听话,不然你知道会是什么后果。”说完,她转身往外走。   郑潇站在她身后,盯着她精心保养的长发,比她三个月生活费还贵的衣服,纤尘不染的小皮鞋。   她真的什么也没有吗?   郑潇捏住了不锈钢脸盆的边缘,水面倒映着她的面容。   一年了,老师和稀泥,同学看好戏,父母管不到,他们都救不了她……黄河远能救她吗?就算她告诉黄河远,他也不可能24小时待在她身边。   黄河远他们救她一次就够了。只要有一个人,愿意关心一句,拉她一把,就够了。   “人类的赞歌是勇气的赞歌。”耳边响起黄河远的话,砰砰的心跳声越来越响,仿佛黄河远拍篮球的声音。   她不是一无所有。她有勇气。   勇气!勇气!!勇气!!!   郑潇端着水盆跑出去,对着高倩的背影奋力一泼。水舌飞洒出去,在空中怒放成一朵透明的,闪着银边的花。那花只开了一瞬,哗啦一声,从高倩头顶落下,水珠四溅。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郑潇尖叫着,仿佛要将她过去一年憋的声音全部吼叫出来,“高倩,我不怕你!!!!我不怕你!!!”   “来吧!来啊!!!我和你拼命!!!”   这声音在整个走廊回荡,几间宿舍开了门,陆续走出几个女生来,但没有人过来,也没有人出声,只是安静地看着。   高倩缩着肩膀,仿佛长发水鬼一般转过身,指着郑潇尖利地骂,“郑潇,你敢!你居然……你个贱货!你不想活了吗?!”   “贱货?!”郑潇砸下不锈钢脸盆,发出当啷一声巨响,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她指着高倩大声喊道:“大家都是同学,不就是不小心摔倒泼了你一身水吗?嘴巴有必要那么脏?”   高倩:“……郑潇,你给我等着!我非要你赔死不可!”   “大家以后都小心啊!”郑潇发着抖,声音却越发大了,“洗脸记得离高女神远点,要是弄湿了她衣服,非要你们赔死不可!!!一件衣服八千块八千块啊!”   “你个泼妇!”高倩万分后悔没有带上同寝的小姐妹,恼羞成怒,气急败坏,踩着皮鞋冲到郑潇面前,举起了手,朝着郑潇脸扇去。郑潇硬生生地挨了这一巴掌,用尽全身力气推了高倩一掌,两人一起滚到地上,在水滩里翻滚着。   高倩是一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但郑潇却是干惯了粗活的,论打架,高倩根本没有胜算。没滚几下,郑潇就占据了上风,她压在高倩身上,抓着她领子,头发往下滴着水珠,布满血丝的眼睛一眨不眨。   高倩疯狂挣扎着,郑潇抬手掐住了她嫩得像豆腐的脸蛋,神经质似的笑起来。   “你……就是想用这张脸去勾搭黄河远吗?”郑潇用力掐着,在她皮肤上掐出一个指甲印,“如果它毁了呢?”   高倩露出惊恐的神色,“对不起……郑潇……我错了,我只是和你开个玩笑而已……放开我……”   “上次我打你,你也是这么说的。”郑潇笑了一声,眼神冷漠,“后来你不是叫了你的好哥哥,把我堵在学校门口,拍了我的裸照吗?”   “对对……”高倩想起这件事,底气又足了起来,“你最好识相,不然我就叫他们把你的照片发学校贴吧里。你想想你的胸,那么大……”   郑潇突然发狠,抓住高倩的头发往后一扯,一字一顿道:“我告诉你,我不怕了。”   “哪怕我身败名裂,也比现在任你践踏要好。”   高倩:“你……斗不过我。”   “那走着瞧。”   高倩转头就把这件事告诉了班主任,坐在办公室哭哭啼啼,她的爸爸妈妈全部来了。   “老师啊,你看看她把我女儿弄的,全身都湿了啊,而且还把她按在地上打。”   班主任满额头汗,“郑潇,你怎么把水泼到高倩同学身上了?”   “不好意思,老师,走廊太滑了,没站稳。”郑潇不卑不亢地说。   “不是!她说谎!”高倩拿面巾纸擦眼泪,“她故意泼我的!”   “我和你无冤无仇,我为什么要泼你?”郑潇反问。   高倩一时哑然。她们怎么会无冤无仇,一年来她们结的梁子数都数不清。她们的恩怨绝对不能被抖出去。   “你家长呢?”高倩妈妈皱眉,“把他们叫过来。虽然是不小心的,但你家得赔钱。”   “是该赔钱。”郑潇指了指脸上的巴掌印,“你女儿得赔我医药费吧?”   “是你先动手的!”高倩妈妈站起来,“你推我家倩倩,还打她!”   “有伤吗?”郑潇抬起眼,“索赔要去医院做伤情鉴定,我脸上有伤,高倩同学身上有吗?”   “大家都消消气。”班主任调和说,“这事算是同学之间的小摩擦,郑潇也不是故意的。郑潇,你和高倩道个歉,以后走路小心一点!”   “对不起。”郑潇看着满脸泪痕的高倩,饱含歉意地说。   高倩咬着唇,不甘地扭过头。该死,郑潇为什么突然变了!   高倩不知道的是,郑潇隐忍着走过这一年,早已将她的套路学得十成十。从一个任人宰割的羔羊到藏着利爪的野狼,她只需要一个契机。   “老师说的对。”郑潇爸爸领导般拍了拍班主任肩膀,“两个孩子都有错。老师您先调解试试,要是孩子合不来,不妨换个寝室。高三了,大家都清净。”   “是是是。”班主任连连点头。   这件事就这么结束了,班主任看起来还有话对高倩一家说,让郑潇先出去。郑潇挺直腰背,从办公室里出来,走到厕所关上隔间,才瑟瑟发抖地蹲下来。她腿软得不成样子,但她做到了,她反抗了,而且获得了胜利。   但是这只是开始。郑潇更加用力地抱紧自己。还有那些照片,她必须解决那些照片。郑潇哭了一会儿,擦干眼泪,走出了厕所。   一晃一个多月过去,二中的期中考结束了。   郑潇的排名往下掉了十多名。   她站在成绩栏面前,每个人都觉得她很陌生。之前的她,油腻的短发总是黏答答地贴着头皮,穿着脏兮兮的校服,因为胸大而自卑,总是驼着背,整个人面黄肌瘦。但是她现在整个人都脱胎换骨了。短发飒爽,挺胸抬头,棕色的皮肤闪闪发光,身上总穿着新衣服。班级里流传起她出去援交,被富豪包养之类的话,但郑潇已经不在乎了。   她扫了自己的成绩几眼,又去打听高二的年级排行。   黄河远第一名,化学数学满分,但他语文没及格,第二名雷锦龙只和他差了两分。郑潇皱起眉来,想着要不要把自己的高二的语文笔记借给黄河远。说不定,一来二去,他们能成为朋友。   隔着老远,他听见了黄河远的声音,“无敌,是多么寂寞!白云间,你多少名?”   “78。”白云间说。   “哈,和上次差不多嘛。你要多从我身上汲取智慧的灵光啊。”   “嗯。”白云间看着黄河远笑了。   隔着人海,郑潇看着他们,心想,算了,就这么远远看着他们就好。 第62章 bigboys夜店团建   “黄振华!”黄河远给老爹打电话, “你猜我期中考考多少?”   黄振华早就收到黄河远成绩了,含笑装傻,“我猜,考得不怎么样。”   “哈, 我告诉你, 站稳了。我……年级第一!”   “哦豁!”黄振华倒吸一口凉气, 浮夸道:“儿砸,你怎么这么棒, rua噜rua噜rua噜rua噜!要什么奖励?”   黄河远:“嗯……”   “想不出来没关系, 爸爸给你打五千块钱, 自己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回家吃什么?我先叫阿姨买菜。”   “……我这周不回来, 我住学校。”黄河远说。   “嗯???”   这消息比黄河远考了年纪倒数第一劲爆多了。他儿子这个究极宅男, 能在家里呆着绝不会出门一步, 能在学校少呆几个小时就乐得灵魂出窍。所以,黄河远周末选择留校一定有蹊跷。   “你为什么要住学校?”黄振华揶揄说, “和班里女同学出去玩啊?嘿嘿嘿。漂不漂亮?”   “不是, 这个学校哪里有漂亮女同学!”黄河远脑海里浮现出白云间和顾海宇的脸,疯狂摇头,试图把他们甩出去,“你八卦死啦,我挂了。”   撺掇黄河远住学校的人是顾海宇。顾海宇一心出家, 无心读书,是个彻头彻尾的文化沙漠,期中考成绩两百多名开外,怕被老妈骂不敢回家,便哄着黄河远陪他一起住校。   黄河远一开始是拒绝的,“你不敢回家, 去黄泥塘开房睡啊。我这个第一名可是要衣锦还乡的。”   顾海宇猛男扭动:“住校多自由啊,点完名我们可以出去浪一晚上。我请你吃烧烤。而且,白大佬也住校噢。”   黄河远:“……有他没我,有我没他。”   顾海宇:“你不带白大佬一起玩吗?他只能一个人孤独地呆着寝室……哎呀,阿弥陀佛,好可怜啊……”   黄河远:“闭嘴。住校也行,但我不吃烧烤,没意思。”   “那你要去哪啊?”   黄河远沉思片刻,眼睛一亮,“我想去酒吧蹦迪!”   顾海宇笑了笑,“野啊,宝贝儿。行,去蹦。”   运用空手套白狼的策略撺掇完黄河远,顾海宇又去撺掇白云间。   “大佬,蹦迪去不去?”   “不去。   ”白云间干脆拒绝,“太吵。”   “黄河远也去噢。”   白云间:“……”   顾海宇摸着白云间大腿,“你想啊,酒吧人那么多,黄河远又是个青春活力美少年,这和唐僧进了盘丝洞没差啊……”   白云间下意识地竖起食指推了推鼻梁,那是他推眼镜的习惯动作。然而推了个空,他现在没带眼镜了。   “什么时候去?”   “周六晚上我们翻出去,黄河远说他白天要去买蹦迪大礼包。”   白云间把顾海宇的爪子从腿上撇下去,点了点头,“可以。”   顾海宇弹起硬币,轻而易举地接住,一脸“我磕死了”的迷醉。   对于周末留校的学生,学校也会进行管理,比如晚上要留在教室里自修,晚上十点半必须回寝室,会有学生会的人来点名。如果找不到人,很快就会通知班主任。这种事可大可小,一般免不了班主任一顿好骂。   因此星期六八点钟,晚自修下课,黄河远他们先回寝室楼。   整个学校前所未有的安静,头顶挂着一轮明月,顾海宇左胳膊搭着黄河远,右边搭着白云间,左拥右抱地走在路上,时不时按着他俩肩膀往上跳一跳。   “你俩酒量好吗?”顾海宇问。   “我能横扫酒吧一条街!”黄河远握拳,充满了谜一样的豪情壮志。   “大佬,你呢?”顾海宇转头问。   “不知道。”白云间说,“我没喝过酒。”   顾海宇笑了,“我建议你俩还是去吃烧烤。要是两个全倒了,我收拾不动。”   “切,不。”黄河远蹦了一下,“那我的蹦迪大礼包不就白买了吗?”   “哈,所以你到底买了什么蹦迪套餐?”   ————————   大金链子,骷髅戒指,奇怪的折扇……   顾海宇扒拉着纸袋里的东西,眼神逐渐失去高光,“我……是个出家人。”   “我不管,我买都买了。”黄河远把大金链子拿出来,套在了顾海宇的脖子上。顾海宇长相痞气,身材凶悍,黄河远总觉得他身上缺了什么,今天终于知道了,是充满社会气息的大金链子。   黄河远哈哈爆笑,“顾海宇,你和金链子简直是绝配啊!”   “滚球,我绝对不戴。我宁愿女装。”   黄河远嫌弃:“噫,你女装能看嘛!还没进门被保安打出去。”   顾海宇拿起扇子,哗啦展开,对着脸扇了扇风,“那我就这样去。你别祸害我,我要维持我大仙的排面。”   黄河远哼了一声。   白云间蹲下来,拿起一个小盒子,盒子表面是一张五彩缤纷的嘴以及一排五颜六色的牙,一条绚烂的彩虹从嘴巴里飞出来。   ……这是什么?白云间阅读癖发作,越看说明脸色越古怪,黄河远突然蹲下来,神神秘秘地说,“这是发光牙套!”   白云间:“……???”   黄河远搓了搓手手,拆开包装,“我在小学门口淘到的,可有意思了。”   发光牙套不发光的时候像是普通的树胶正畸牙套,但与之不同的是,发光牙套后面安了小电池。   “……放嘴里?”白云问仿佛受到了巨大冲击。   “对,套牙上。”   黄河远拿过镜子跑到阳台,过了十几秒,白云间听见他含糊的声音,“关灯关灯,我来了!”   咔哒一声,白云间关上了灯。   寝室光线一片暗淡,忽然吹进一阵邪风。黄河远踩着太空步从阳台倒退而进,接着他强劲又利落地转身,嘴冒红光,做了几下迈克杰克逊的经典动作,突然咧开了嘴。   “rua!”黄河远模仿迈克杰克逊顶胯,“夜店小王子驾到!”   黄河远脸上的光线很暗,唯有一排整整齐齐的牙闪闪发光。红光,蓝光,白光交替而闪,耀眼夺目,仿佛把夜店招牌偷了挂在了牙上。他来了,黄河远踩着魔鬼的步伐,含着一嘴炫目的夜店光走来了。   白云间震惊了,他知道这牙套带上去效果会非常夜店,但没想到会这么夜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顾海宇疯狂摇扇,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我不敢相信,就是你这个憨憨夺走了我的班草之位!”   “呵!”黄河远咧着发光的牙,“根据贴吧排行榜,我现在是校草!”   顾海宇拿出手机拍照,“我要向全校揭示你的真面目!”   “这有什么,我还买了led炫彩眼皮贴!”   白云间:“……”   顾海宇:“……”   “你俩都得给我贴上。”黄河远咧着一排五光十色的牙走过来,仿佛一只夜店小恶魔,“这个牙套也少不了你们。”   白云间当机立断:“我回寝室换裙子。”   顾海宇见状,也连忙跑路:“我,我……去冷静一下。”   黄河远望着他们落荒而逃的背影,在黑暗中张开双臂:“你们逃不掉的,渺小的人类。”   发光牙套含不了太久,黄河远拿下来时,嘴里一股塑料橡胶味,刷完牙顺便洗了把脸,突然困了。   在黄河远没有受刺激的情况下,他每天临近十点半准时犯困。   夜店小王子出师未捷身先困,打了个哈欠,含着满眼泪,敲了敲504的门。   “谁?”顾海宇问。   “我。”黄河远又打了个哈欠,“有咖啡吗?我困了。”   “卧槽,你个垃圾,这个点就困了,还蹦个屁迪。”顾海宇打开门,放黄河远进来,“我没咖啡,茶要不要?”   “要……”黄河远睡眼惺忪地往白云间的床位扫了一眼,突然瞪大眼睛,困意像飞天的火箭咻一下飞远了。   “白云间,你……!”黄河远磕巴了一下,“纳尼,你要这么去蹦迪?”   “我上网搜索了夜店妆。”白云间转过了脸。   黄河远倒退三步,紧紧抱住了顾海宇。   在白云间还是c酱的时候,黄河远就知道他的脸可塑性很强。c酱cos的动漫人物都在与原人物极度相似的基础上拥有微妙的个人特色。他以前总以为是滤镜的功劳,但没想到,原来是白云间的化妆技术太强了。   白云间涂了正红色的口红,拉了妖艳的眼线,还戴了一头灰粉色的假发。这就算了,关键是……   “……你穿这个裙子去吗?!”   白云间低头看了看,淡淡道:“有什么问题吗?我看攻略上是这么推荐的。”   黑色露脐上衣,下面是不规则黑色短裙,大腿上勒着一圈黑色皮圈,身上挂着几条银色的链子。   这是什么妖艳暗夜女骑士……   黄河远捂着通红的耳朵,“你,你……不要脸。”   “还好。”白云间觉得自己这身和黄河远的发光牙套,发光眼皮贴比起来,可太要脸。   顾海宇喝了口茶,“点名的快来了。”   “噢!”黄河远从口袋里掏出发光眼皮贴,“那赶快贴上。”   顾海宇:“白大佬贴我就贴。”   黄河远朝着白云间伸出魔爪,“白云间!你今天贴也是贴,不贴也得贴,嘿嘿嘿!”   白云间:“……”   学生会来点名的人只有一个男生,是个新手,对点名这件事充满了向往和干劲。他对着名单自言自语:“504这次有两个人留校,顾海宇和白云间,有点耳熟。”   “507……黄河远,是那个校草吗?”   “卧槽,可以去看校草穿睡衣是什么样子的,说不定很丑。我太喜欢点名了。”   他还没接近504,就听见一阵猖狂的笑,“嘿嘿嘿,你喊破喉咙也没人救你的!”   “老白,你这皮肤和我弟一样滑。”   点人的男生打开门,卧槽出声。   室内的场面相当不可描述,两个男生把一个装着黑色短裙的女生按在地上,发出奇怪淫邪的笑容。   “你们在干什么!放开她!”查寝的人大吼。   黄河远和顾海宇站起来,白云间撑着身坐起,三个人眼皮都在闪着一条白色的光。查寝的人一惊,“男寝不能留宿女生,你快出来!”   顾海宇笑起来,黄河远咳了一声,白云间说道:“我是男生。名单上有,白云间。”   “少来!不要以为声音听起来是男的就是男的,你是他们找来的那个吧!”查寝的男生崩溃了,“我要告诉老师!你们嫖娼是犯法的!”   白云间:“……”   “真是男的,”顾海宇突然出手,撩起白云间裙子,“你看嘛!你去打听打听,白云间。”   黄河远眉毛一抽,抬手将裙摆扯了下去。虽然只有一瞬,但点名的男生已经看清楚了,骇然裂开,关上门往外跑,黄河远冲上去喊,“喂,我叫黄河远,别忘了勾我名字!”   点名的人头也不回地跑,“我再也不来你们这里点名了!你们这些高二变态!” 第63章 还没开始就结束   从二中到酒吧一条街坐车大概要四十分钟, 凌晨一点之后,酒吧一条街逐渐苏醒,露出了灯红酒绿的繁华面目,火锅店灯火通明, 烧烤摊白烟翻滚, 顾海宇着重看了烧烤摊几眼, 强迫自己收回渴望的眼神,“黄桑, 我们去哪个酒吧?”   黄河远有些茫然, “随便进去一家看看?”   白云间事先做过攻略, 无奈地问:“你要蹦哪种类型?”   “……人很多那种。”   白云间指了指一个爆炸酷炫的招牌, “可以去Crazy light试试。”   Crazy light门口站着几个疑似保安的男人, 进门前黄河远有点紧张, 怕他们查身份证,但是他们只是着重看了白云间几眼, 就放他们进去了。   黄河远问白云间:“他们为什么看你?”   白云间摇了摇头。   顾海宇笑道:“看见漂亮小姐姐, 谁不得多看几眼?”   “那我这个漂亮小哥哥呢?”黄河远不服。   “你又不是去gay吧。要不等会儿去试试?”   “卧槽,我才不要!”黄河远猛摇头。   穿过一条装饰着闪光条的走廊,充满动感的音乐逐渐清晰,节奏仿佛巨人的脚印,音乐每响一下, 地板就震一下。   出了走廊,声浪一波一波地扑打过来,温度陡然上升,酒的味道混着汗水的气味糊了黄河远一脸。   很多人,到处都是人,迷幻的彩色光斑扫过全场, 各色男女随音乐晃动着身体。他们都穿得很清凉,因为里面太热了。   “今天不蹦迪,明天变垃圾!”黄河远这么说着,三人扎进人海里。   顾海宇作为少林寺俗家弟子,虽然是个疯批,但向来不近女色,夹在一群小姐姐中间,受到了巨大冲击,张开扇子挡住脸,猛男石化。黄河远想吸一口酒吧自由的空气,没想到吸进了一口混着酒臭汗臭和香水味的空气,哇了一声,扭不动了。白云间则是个天生不爱扭的人,捂着耳朵,眼神像自动追焦镜头,时刻锁定黄河远。   就这样,一分钟后,扎进人海的三个人又互相搭着冲了出来。   黄河远擦脸:“啊……!有液体滴我脸上了,不知道是汗还是水!”   顾海宇满头大汗,用力往脸上扇风:“乐观点,可能是口水呢。”   白云间妆容依旧精致,态度从容:“……你还要进去吗?”   黄河远有些犹豫,他蹦是想蹦的,但是他极度讨厌和人发生肢体接触,刚才有人碰到他肩膀,都让他下意识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顾海宇认怂,“我没有这种世俗的欲望,我只想吃烧烤。”   黄河远拧着眉头问:“那,还有其他酒吧吗?”   “可以去前面看看。”白云间说。   “去那个……”顾海宇苦思冥想,“卟噜……卟噜……卟噜?”   黄河远:“卟噜什么……你在吐泡泡吗?”   “酒吧名字……里面有个卟噜……好像是卟噜……冒死。”   黄河远翻译,“blue mouse。蓝色老鼠?”   “可能吧。”   “蓝色老鼠听起来很见不得人的样子。”黄河远在软件上搜了搜,没搜到。   顾海宇心想,难道穆临星在骗我?但看他的表情,不像说谎的样子。   三人继续往前走,黄河远突然叫了一声,“是不是那家?”   酒吧招牌以蓝色为主,上面写着“blue muse。”   蓝色老鼠和蓝色缪斯有着天壤之别,黄河远摇头感叹,“顾海宇,你真是陈思柯之耻。”   顾海宇:“至少我说对了卟噜。”   blue muse和crazy light气氛天差地别,光线迷离昏暗,音乐舒缓悠扬,没有蹦迪舞池,只有一排排相互隔离的卡座,中间是一个舞台,一个女生站在上面唱歌。   清吧人不多,一个长相年轻的女酒保迎上来,引着他们在卡座做好,递上酒单。   “我请你们!我现在超级有钱。”黄河远说。   黄河远没喝过酒,但他爹黄振华具有千杯不醉的肚量,根据基因合理推测,他酒量应该也不差。   黄河远豪情万丈,手指哗啦划过一排名字好听的,“就这一排,每种三杯。”   酒保小姐姐眼睛一亮。   顾海宇出言直直制止:“不,每种一杯。”   黄河远:“顾海宇,别怂!我是不会和你共喝一杯的。”   “哈,怂比断片好。”   顾海宇摸了摸白云间大腿,“帅哥出门在外,要保护好自己。”   白云间再次把顾海宇的手扫下去,翘起二郎腿,往沙发背上一靠,淡淡道:“我一杯就够了。”   没过几分钟,酒保就端着托盘过来了饿,上面放着十几杯颜色各异的鸡尾酒。   黄河远挑了一杯彩虹似的分层鸡尾酒,先不提味道怎么样,样子就长得不错,他透过高脚杯看了看顾海宇,又看了看白云间,“你们变成彩色的了!”   顾海宇随手拿起一杯笑道:“你还没开始喝,他妈的就像醉了一样。”   黄河远举杯抿了一口,不禁皱起脸来,“味道怪怪的,没有neinei好喝。”   顾海宇:“你不是要喝遍酒吧一条gai?别怂啊!”   黄河远心想也是,仰头猛干大半杯,吐了吐舌头,“不行啊,还是好难喝。我爸是怎么喝那么起劲的?”   “那你别喝了,我不会照顾你的。”顾海宇说。   黄河远问白云间:“喂,你挑一杯。”   黄河远一直计划着要告诉白云间,凌云朵是通过他才找到他的,憋了一个月,憋得都便秘了。他打算把白云间灌醉,趁他晕晕乎乎的时候,告诉他真相。   白云间自然不知道黄河远打的主意,拿过一杯绿色的青草蜢酒,抿了一口。   “好喝吗?”黄河远殷切地看着他。   “薄荷奶味。”白云间点了点头,“还行。”   “不错,你多喝点。”黄河远眯眼笑,拿了一杯长岛冰茶,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咦,这个不错,酸酸甜甜的。”   一群人去酒吧,一定要留一个清醒靠谱的人。顾海宇对自己的定位是凉州词CP粉头以及黄河远精神上的爸爸,决定清醒到底,只喝了几口啤酒意思意思。   “黄桑,你少喝点。”顾海宇说。   “知道啦。”   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欢呼,顾海宇寻声望去,突然坐直了身体。   “星星!星星来啦!”   “老公看我!”   “……”   手指扫过吉他弦,低沉清澈的歌声响起时,全场皆静。   穆临星挎着一把吉他,五颜六色的霓虹灯扫过他的脸,太阳穴的星形胎记若隐若现。   他在唱一首顾海宇没听过的歌,可能是民谣,听不清词,但让顾海宇想到了寺庙周边清晨的雾,和刚从土里探出头的植物嫩芽。   很难想象舞台上的这个人和蹲在蜡烛前烤人民币的穆临星是同一个人。   穆临风唱了两首,很快下场,顾海宇咧嘴一笑,站起来道:“白大佬,我去厕所。你别离开黄桑。”   白云间低着头,慢慢嗯了一声。   在顾海宇心里,白云间是个靠谱的人,没有心理负担地走了。   白云间花了三十秒才理解顾海宇的嘱托,慢慢站起来,坐到了黄河远身边。   黄河远晕乎乎地侧脸:“你坐过来干嘛?”   白云间没说话,挪了挪屁股,和黄河远贴在了一起——大腿贴大腿那种贴。”   “!!!”黄河远瞪大眼睛,往后撤,“白云间,你喝醉了吗?!”   “没有。”白云间眨了眨眼睛,“我很清醒。”说完,又挪了挪屁股,和黄河远贴在了一起。   黄河远:“你清醒个屁啊!” 第64章 穆临星和顾海宇   穆临星下场后, 径直去了二楼。   二楼不是卡座,而是包厢,类似于KTV, 不仅可以通过屏幕看一楼舞台的直播,还可以点歌唱歌。   穆临星进了其中一个包厢。包厢里只有液晶屏放射出蓝荧光线, 空气中流动着轻缓的歌声。皮沙发上歪坐着一个女人。   女人大概四十多岁,穿着高贵, 妆容艳而不妖,是个美貌富婆。她没有把自己的名字告诉穆临星, 只让他叫她徐姐。当然他们的关系并没有姐弟那么纯洁。穆临星第一次在这里唱歌时,徐姐就点名让他上来陪酒, 穆临星喝得酩酊大醉, 徐姐给了他一千块小费, 加上酒水提成,穆临星一晚上就凑够了三千块。这钱还没捂热,他就还给了顾海宇。   徐姐出手大方,他只要再陪她喝一次, 就能还清欠顾海宇的钱了。   “小穆, 你刚才唱得不错。”徐姐点了点酒杯,穆临星蹲在她身边给她倒酒。   “其他小哥哥可都是跪着给我倒酒的。”徐姐笑说。   穆临星没说话, 太阳穴的星形胎记鼓了鼓, 他缓缓地换了个单膝跪地的姿势,倾斜瓶口,暗金色的香槟汩汩流进高脚杯。倒完酒, 穆临星抬眼望向徐姐,眼神闪烁着不耐的屈从。徐姐喜欢他身上这股野酷的劲儿,更喜欢他的顺从, 摸了摸穆临星头上短短的发茬,柔声说,“真乖。坐吧。”   穆临星坐在沙发上,徐姐将香槟递给他。“我们玩猜拳吧,谁输谁喝一杯,好不好?”虽然用的是疑问句,语气却有着不容拒绝的强势。穆临星嗯了一声。   几轮玩下来,穆临星赢多输少,但他酒量不好,喝了三杯,脑子就好像飞到半空了。然而徐姐越喝笑得越开心,歪过来半边身子,摸了摸他胳膊。   “真硬……”徐姐朝他吐了一口酒气,“我听说你会画画?”   穆临星浑身都僵硬了,往旁边坐了一点,“嗯。”   “画得好吗?”   “还行。”   “那你能画我吗?”   “这里没有纸和笔。”穆临星起了逃跑的心思。徐姐摆明了要和他发生点什么,但他不想为了还顾海宇的钱走到卖身那一步。   “去我家吧。”徐姐咯咯笑起来,“你放心,只是画画而已。”   “……我去厕所。”穆临星正要站起来,徐姐先他一步,整个人都贴了上来,“等会儿再去吧小哥哥~”   穆临星打又不敢打,推也推不开,头昏脑涨地说,“……我不做这个。你找别人。”   徐姐咯咯咯笑起来,“第一次?如果你第一次是我的话,会很舒服的……啊!!!”   随着这一声尖叫,穆临星腿上陡然一轻,一道黑影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徐姐身后,圈着她的腰堪称粗暴地把她扔到了沙发上。   “阿姨。”男人咧嘴一笑,坐在了徐姐和穆临星中间,“我也不想努力了。”   穆临星:“……”   徐姐:“……”   痞里痞气的脸,神经兮兮的笑,自然是顾海宇。顾海宇斜眼看了穆临星一眼,抛起硬币又接住,“我比他帅吧?给您打个折,一次三万,包夜八万八。”   “你是谁!”徐姐横眉怒目地指着顾海宇,“马上出去,我要叫保安了!!!”   “哎呀,别激动嘛。”顾海宇笑了笑,“阿姨,真的不考虑考虑我?”   “出去!!!”   “行吧。”顾海宇站起来,拎起穆临星后领子,“但是我得把他带走。”   徐姐深吸一口气,并没有阻拦,没想到临出门前异变陡生,一个挺着啤酒肚的中年男人仿佛发狂的野猪,撞树一般冲进了包厢。   “好啊你!拿着老子辛辛苦苦赚来的钱包养小白脸,一包还包俩!!!”   顾海宇心想,好家伙,还遇上老公来捉奸了。   徐姐的怒气值本来就已经攒满了,一见她老公理直气壮来捉奸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艹你妈的,我包两个小白脸怎么了?!你在外面养小三小四小五给那些骚鸡买房买车的时候,我有说过什么吗?你不仁我不义,你没资格捉奸!”   “我怎么没资格?徐梦,你别忘了,你是谁老婆,花的是谁的钱!!!”中年男人堵在门口破口大骂。   “哈?好笑,我俩好上的时候,我赚的比你多多了!要不是你哄着我辞职在家生小孩,今天谁花谁的钱还不一定呢!”徐梦带着哭腔骂着,“你也知道你有钱啊,你要是没钱,就凭你那三厘米的金针菇,会有那么多鸡会上赶着来啄你吗?!”   “三厘米的金针菇”这个词组显然刺痛了男人的心,他骂不过徐梦,转而将炮火对准顾海宇和穆临星。   “小白脸,我打死你!!!”中年男人朝着顾海宇冲去,穆临星上前一步挡在他面前,“不关他的事。”   “就是你吧!脸上长胎记的!”男人冲着穆临星挥出一拳,“让你玩我老婆,我打死你!!!”   穆临星没有还手,顾海宇在一边看着,懒得管。他从进包厢开始,心中就有一把火在烧,想揍穆临星一顿,现在有人替他揍了,他也乐得看个热闹。   “你们别打了!!!”徐梦去拉男人,男人一把挥开徐梦,骂骂咧咧地对着穆临星拳打脚踢,“死妈东西,小白脸,臭垃圾死垃圾,你给我去死……”   “喂……”顾海宇抬起腿,又狠又快地将男人踢翻在地,“我骂他垃圾,行。你骂,不行。”   “我艹你妈的小白脸!!!”男人挺起身上。   顾海宇又是一脚,踩着他心口碾了碾。   这时,保安冲进来,打开了灯,房间亮了。男人躺在地上,呼哧呼哧地喘着气,他愤怒地看着顾海宇,眼睛逐渐睁大,震惊和恐惧逐渐取代了狰狞的愤怒。   刚才包厢太暗了,男人现在才看清顾海宇的脸,顾海宇自然也认出了他。这人算是她老妈的同僚,上个月大家刚一起吃过饭,那时候西装革履,风度翩翩,还有个人样呢。   “顾,顾少……”男人抖着嘴唇,“你怎么在……”   “巧了不是。”顾海宇笑了笑,“叔啊,你哪来那么多钱包小三呐?”   男人:“……”   顾海宇摇了摇头,没有深究,“离了吧,别耽误这位饥渴的阿姨了。家产好好分,不然要是顺着您这条线查下去……”   “我知道我知道!谢谢顾少!”男人跳起来,连连点头。灯亮了,他瞬间换上了另外一张面孔,小心翼翼地扶起穆临星,生怕这位也是个惹不起的,点头哈腰地道歉,“对不住对不住,我喝醉了,您大人有大量……”   穆临星茫然地看了顾海宇一眼,顾海宇嗤笑一声,拎着穆临星往外走。穆临星不知道喝了多少,路也走不稳,顾海宇开了个包厢,冷笑着把他掼到沙发上,“垃圾,卖了吗?”   “……什么?”穆临星迟钝地动了动唇。   “我说,你和那女人做了吗?”   “关,关你屁事。”穆临星含糊说。   “怎么不关我事,我说你上次还我的钱怎么会有女人的香水味。够恶心的。”   穆临星闭上了眼睛。他侧脸肿了,唇边有血迹,是刚刚被人揍出来的。顾海宇用力按了按他唇边的伤口,“睡什么,问你话呢!”   穆临星疼得一激灵,想挥开顾海宇的手,顾海宇却曲起指甲掐住了他的唇。   “你亲她了吗?”   穆临星坐起身,红着眼睛野兽般吼起来,“没有没有没有!你问个屁!”   顾海宇被吼得一愣一愣的,“你对着那饥渴阿姨唯唯诺诺,对着出轨大叔打不还手,你现在居然吼我这个救命恩人?”   穆临星:“……”   顾海宇:“窝里横的垃圾。”   穆临星翻了个身。   顾海宇气得想打人,捏着穆临星肩膀往后掰,穆临星喝了酒之后武力值直线下降,上身被掰过来时,他抬起手臂盖住了眼睛。   顾海宇看见他脸颊上有一道晶亮的痕迹。   “……我需要钱。”良久,穆临星盖着眼睛哑声说,“你滚远点。”   顾海宇:“……”   顾海宇啧了一声,正想揍他一顿,手机突然响了。是黄河远打来的。   “顾海宇!”一接通,就是黄河远的咆哮,“你看见白云间了吗?”   顾海宇:“……怎么,丢啦?”   “丢了!!!”   顾海宇:“……”所以去吃烧烤多好。   这事儿要从二十分钟前说起。   黄河远来酒吧之前,喝了一杯茶。坐下后又喝了1.5杯鸡尾酒,膀胱储量告急,被白云间一挤,心情更加紧张,疯狂想上厕所。   “白云间?”   白云间转过来,脸颊差点擦过黄河远的鼻梁,黄河远战术后仰,仔细看他。白云间脸颊没有发红,但眼神缺乏焦距。黄河远有些不确定他喝醉没有,因为大部分时间,白云间眼神都是这样的,没有波动也不怎么聚焦,仿佛游离于世界之外的样子。   他喝了一杯青草蜢酒,按理来说不该醉到失智。   “喂,4+58等于多少?”   “62。”白云间脱口而出。   “58的平方呢?”   “3364。”白云间这次也没犹豫多久。   “45×23?”   “1035。”   黄河远在心里算了算,确认他是对的。他自己心算快,也觉得别人和他是一样的速度,没觉得白云间算这么快有什么不妥,点了点头,“你是清醒的。你别贴着我,我要去上厕所。”   白云间抓住了黄河远的衣服,不说话只是看着他。   “你也要上?”黄河远问。   白云间眨了眨眼睛,灯光迷离,他看不清黄河远的脸,也不知道他要去干什么,只是告诉一步也不能离开他。   “你先等我回来,这里得留一个人。”黄河远指着酒杯说,“你看着我们的酒,别被人吐口水或者扔药片。”   黄河远说完,实在憋不住,拔腿往厕所冲。   卫衣被抽出,白云间手心空了。   “等我回来……”白云间重复了一遍,记忆一下回到了小时候人潮涌动的游乐园,好像他妈妈也和他说过相同的话。他揉了揉太阳穴,睁眼看四周,,重新梳理自己的记忆,“不对……我长大了。那是黄河远,他会回来的……”   黄河远在厕所门口排了十五分钟的队,再回去时,白云间已经不见了,唯有五颜六色的鸡尾酒摆在桌子上。   黄河远:“……!” 第65章 白云间贴黄河远   “你有没有, ”白云间顿了顿,缓缓问:“见过一个和我差不多高,眼皮会发光的……向日葵。”   音乐很响, 对面的矮小男人喝得神智不清,只看见对面人的红唇无声地张合, 仿佛在向他索吻,兴奋一笑, “小姐姐,你说什么?”   过道两边镶着星钻一般的小灯, 点点光芒在眼中像银河似的旋转起来,白云间眨了眨眼睛, 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回答, 绕过醉汉往前走。   “等等!”矮小男笑嘻嘻地拦住他, “你找人是吗?我带你去找。”   “……”   “你跟我来,哥哥带你去个好地方。”矮小男去拉白云间的手,白云间手腕一动,挣开了。   “力气还挺大……”矮小男嘟囔了一句, “你好好跟着我, 啊。”   矮小男带着白云间,推开了消防通道的门。消防通道是个好地方, 门一关, 喊破喉咙都不会有人听见,白云间进楼梯道的瞬间,矮小男迫不及待地伸出手, 冲着白云间胸一捏。   “……嗯?你胸怎么这么平?”醉汉清醒了一些,借着极其暗淡的光线抬头看白云间的脸——等等,那是喉结吗?!   “……你骗我?”白云间语气冷下来, “这里没有向日葵。”   “次奥……!”矮小男陡然清醒,正欲夺门而出,裆下传来一阵剧痛,他跪倒在地,倒撑着手臂往后退,“你,你是个变态……救,救命啊!”   从门缝里透进一线幽幽的红光,照亮了白云间半边脸,一半暗红,一半雪白。他缓缓地把裙子上用来装饰的银链子抽了出来。   砰一声,门被彻底关上,光线消失了。黑暗中,男人听见了铁链抽地板的声音。   “啊!!!卧槽!!!救命!!!小姐姐,不不不,小哥哥我错了!!!”   虽然矮小男哪里都做错了,不过他有一点没错,消防通道隔音效果很好,他的嚎叫从门缝里渗出来,没传多远,就被庞杂的音乐声淹没了。   ——————   黄河远刚开始的时候还挺淡定,酒杯子放得很整齐,一滴酒也没有洒出来,如果白云间是被人强行拖走的,必然会留下痕迹。也就是说,是他自己离开的,他那么大一个人,还能丢了吗?   黄河远捧着脸等了五分钟,不耐地给白云间打电话,没有人接。不知道过了多久,白云间还是没有回来,黄河远慌了。   “顾海宇,我们要不要报警?”黄河远头重脚轻地踩楼梯,“可恶,楼梯像波浪一样,怎么这么软!”   “因为你醉了。”顾海宇道:“先去门口问问保安,白大佬有没有出门……嗯,走不动了?”   黄河远一动不动地挂在楼梯扶手上,一只脚悬在半空没迈出去,呈现某种类似于金鸡独立的姿势,脑袋扭向舞台的方向,嘴巴微微张开,生动形象地演绎了什么叫“呆若木鸡”。   顾海宇顺着黄河远的视线往舞台看去,身体一僵,表情逐渐与黄河远趋向一致,就这样,扶手边上又挂上了第二只呆鸡。   舞台中央的高脚凳上坐着一个穿短裙的女生,粉灰色的头发束成高马尾,她一脚踩在凳子的脚踏上,另一条腿支在地上,比例漂亮得惊人。那是白云间,如果仅仅是那样,还无法把黄河远和顾海宇双双震成傻逼。令人震撼的点在于,白云间手里绕着一条银色的链子,链子另一头,连着一个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男人。   白云间的姿态,就……很冷艳,很高贵,很女王。   “这是在……艾斯艾慕?!”黄河远第一反应是白云间在搞色情表演,第二反应是有人强迫白云间搞色情表演。他相信下面的顾客也是这么想的,围在舞台周围,拍照的拍照,录视频的录视频。   几个保安撇开人群,往舞台挤,白云间不为所动地看着他们,丝毫没有从高脚凳上下来的意思。一个保安伸手去推白云间,黄河远见状,急声大吼,“你们别动他!!!”   黄河远声音清亮,穿透力很强,舞台周边的人齐刷刷转头,包括白云间。黄河远朝白云间挥了挥手,白云间眯眼看了看,松开手里的银链,长腿一跨,从高脚凳上下来,穿过人群朝着黄河远走去。   黄河远心里着急,不想慢吞吞地踩台阶,右手一撑,侧坐在楼梯扶手上,滑滑梯似的往下滑。   两人在楼梯的起点相遇了。   “你……”黄河远努力瞪着眼睛看白云间,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   白云间伸手抓住了黄河远衣服。   “哎呀,你先别抓我衣服。”黄河远把衣角扯回去,白云间低头看了看空落落的手心,眼神闪烁着奇异的光。   他身体轻飘飘的,像在空气里沉浮的船,然而内心却涌动着某种粘稠沉重的渴望。他想抓住些什么,不想飘起来,也不想沉下去,好像只要抓住点什么,自己就不是孤身一人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了。   白云间抓住了楼梯扶手——不对,扶住了墙——不对。黄河远正在脱外套,白云间抓住他的手腕——对了。他一把将他扯了过来,他潜意识里知道黄河远不喜欢身体接触,没有碰到他,只是一手撑着墙,把黄河远困在了墙壁与自己之间。   “big胆!你还敢壁咚我!”黄河远不仅讨厌别人碰他,还讨厌受制于人,气急败坏地从白云间手臂下钻出来,抬手劈向了白云间手臂。   咚!   白云间原本是单手撑在墙上的,被黄河远这么猛地一劈,失去了平衡,上身直直往前倒,额头撞到墙上,发出咚一声巨响。   黄河远:“……!!!”怎么会撞得那么响?!   白云间撞到头之后,茫然地转过来,面无表情地揉了揉额头,不知道是不是灯光造成的错觉,黄河远莫名从白云间眼神中看出一点委屈来。好奇的围观群众发出笑声,黄河远这才想起他们在哪里,把外套盖在白云间头上,揽过他肩膀往外走。   黄河远走了几步,突然想起顾海宇,谨慎地没喊他真名,“大仙,走啦!”   顾海宇在两人身后挥了挥手,“我让他们删照片,等会儿电话联系。”   顾海宇目送黄河远和白云间出去,才往舞台旁边一坐,笑着抛了抛硬币,“刚才拍了视频和照片的,到我这里删了,晚上的酒钱我请。要是不删被我发现,我会揍你噢。”   ——————   轻薄的红色夹克衫盖在白云间头上,他看不见四周,垂眼看着地面,视野里是自己的皮鞋和黄河远的白色运动鞋。耳边音乐声和人声远去,清冽的风吹进衣服里。他们出酒吧了。   黄河远拉着白云间走到对面,确认没有人在偷拍了,才撩开衣服,露出了白云间的脸。他大概出过汗,眼妆晕开了,雪白的脸上浮起醉醺醺的红晕,微笑地看黄河远,挺开心的样子。   “你还笑,你跑哪里去了!”黄河远热得满头大汗,晕乎乎地质问,“我顶着这么晕的脑袋,到处找你!”   白云间沉吟片刻,又笑了,口气激情澎湃,“我去找你!”   “我不是告诉你我上厕所去了吗?!”黄河远抓狂,转念一想,白云间可能等久了,以为他出了什么事才出去找人的,忍了忍道:“算了。你用链子勒的那男人怎么回事?”   黄河远越问越觉得不妙,他听说有些人喝了酒之后会性情大变,他觉得按白云间平日里这种压抑的活法,喝了酒之后做出什么疯狂事都不奇怪,压低声音问:“你……不会把他勒死了吧?”   白云间摇了摇头,“他骗我!我打他!舞台明显,我等你!”   白云间说的前言不搭后语,黄河远却悟了七七八八。那男人把白云间骗去了某个地方,想猥亵他,没想到白云间是个深藏不露的怪力男,被他反打一顿!打服之后,白云间觉得既然找不到他,就让他来找,于是牵着猥琐男坐在了舞台中间。   黄河远立马给顾海宇打了电话,“喂,顾海宇,那个被链子拴住的男人,得送派出所,他……是个色狼!”   顾海宇顿了顿,“……怎么个色法?”   黄河远抓了抓头发,问白云间:“他摸你哪了?!”   白云间指了指胸口,“……我以后要练胸肌!”   白云间看起来没什么事,好像也没留下心理阴影。黄河远烦躁地蹦了蹦,“他摸了那个谁……的胸!”   “……啊,如果只是这种程度的话……他被打得很惨啊,要是送派出所,白大佬至少得赔一大笔钱。”   “但是……是他先干坏事的啊!”   顾海宇沉吟道:“要是白大佬是女的,这事儿还有搞头,但是他是男的,不太好弄。”   黄河远知道顾海宇说的有道理,极其憋屈地说,“你替我踹他几脚。”   “嗐,我有更好的办法。”顾海宇笑起来,“等会儿截图给你看。”   挂了电话,黄河远撅起嘴来,“白云间,我就说你不该穿那么骚!”   白云间没说话,低头看自己的裙子。   黄河远:“……”艹,他刚才说了什么混账话!!!如果那人遇到的不是白云间这个心狠手辣老阴比,而是另外一个喜欢穿裙子的女孩子呢?他刚才的话和傻逼有什么区别!   “对不起,我刚刚说错了。”   黄河远上前,僵硬地抱住白云间,学着黄振华哄他的样子拍了拍他的背。“你想穿多骚就多骚,你没错!错的是这个世界!”   黄河远安慰完,正想放开白云间,谁知白云间把盖在头上的外套拉下来,这次不仅盖住了自己,还蒙住了黄河远的头。   衣服隔绝了外面的光线,将两人身上的酒气和呼吸笼在了同一片狭窄的黑暗里。   隐秘,狭小,幽暗,呼吸交错间,温度急剧升高。黄河远不自在地往后仰,白云间紧紧抱住了他的腰。他发现仅仅是拉着黄河远已经不能满足他内心的渴望,他想要贴着什么,抱着什么,于是遵从自己的内心,蹭了蹭黄河远的脸,满足地眯起眼睛,“舒fu!”   “卧槽,你舒服个屁。别黏我!你这人喝醉怎么这样!”黄河远推着白云间肩膀往后退。   “……头痛!”白云间超级大声地说。   “……”黄河远动作一滞,他想起刚才白云间撞墙那一下,声音听起来非常惨烈,“你放开我,我看看你额头。”   耳边响起头发摩擦衣服的声音,应该是白云间摇了摇头,“揉揉!”   黄河远裂开:“……什么?”   白云间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遍,“揉揉!放开你!”   “……你威胁我……”黄河远大惑不解,“你真的喝醉了吗……你……”   黄河远想说,你喝醉了怎么这幅德行?然而黄河远自己也晕得不行了,没有心气和白云间争,“你头呢?”   白云间穿上高跟鞋后比黄河远高了一点,微微弓起背,引着黄河远的手摸额头,“这里!”   黄河远伸出食指,蜻蜓点水似的摸了摸那里肿起来的皮肤,“好了好了,……算我错了。再也不和你喝酒了。”   “嗯!”白云间点了点头,哪怕只是摸一两下,白云间就好像已经满意了,放开黄河远,手往下移,拉住了他衣服。   黄河远立马从外套里探出了头,深吸一口气,烫得要烧起来的脸被风一吹终于好了些。   他怕白云间又拿衣服罩他,把自己外套揭下来,白云间乍一见到光线,眯了眯眼睛。   “冷!”他说。   “冷就穿上。”黄河远把衣服扔白云间身上。他一点也不冷,他怀疑自己的血液已经沸腾了。   白云间套上了黄河远的外套。他穿红色,非常惊艳,黄河远瞥了一眼,脸更烫了,不自主地移开视线,“走,去酒店开两间房。我困死了。”   “一间,贴贴!”白云间穿好衣服,双手抓住了黄河远背后的衣服。   “两间,俩男的睡一间房能行吗!?”   “贴贴!”   黄河远:“……”   喝酒伤身,还伤脑子。黄河远搓了搓脸,只想快点到酒店。偏偏白云间像个大喇叭,他走得很慢,左顾右盼,字正腔圆地大声读周围的招牌,这就算了,他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入眼的文字,甚至包括电线杆上的重金求子小广告。   “本人28岁!身高1.65米!丰满迷人!……”   “纳尼……”黄河远拉着白云间往前走,白云间像定海神针似的杵在路上,依然激情澎湃地读着。   黄河远立即拿出手机,打开摄像头,对准了白云间。   “……经协商将寻一位品正健康的男士圆我母亲梦!事成重酬100万元人民币!非诚勿扰!”   白云间读完,仿佛完成了任务,挺直背往前走,黄河远憋笑憋得笑容扭曲,终于没憋住,哈哈大笑,“你真的……别喝酒……”   黄河远一路笑到了酒店,“两间标间。”   白云间:“一间!”   “别闹。给顾海宇开的。我俩一间行了吧!”   顶着前台小哥哥异样的眼神,两人进了房间,黄河远往床上一滚,白云间贴上来,和他并排躺着。   这时,黄河远手机震了震,他打开QQ一看,是一张朋友圈截图,上面的内容是:   “本人因猥亵女高中生进了局子,要集齐两百个赞才能出来,请各位亲朋好友多多帮忙!对了,我下次还敢!”   顾海宇:我用那人手机发的。我看他以后都要躲着女人走了哈哈。   黄河远:妙啊。   “卧槽,白云间……你看这个,顾海宇帮你报仇了!”黄河远转头,和白云间分享这个神操作。   白云间侧身躺着,抱着他手臂,睡得正香。   黄河远缓缓把手臂抽出来,白云间突然睁开了眼睛。   黄河远又默默把自己的手塞了回去,白云间蹭蹭,又把眼睛闭上了。   黄河远:“……再和你喝酒我就是猪。”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没地方插,补一个设定,就是,因为白云间在幼儿时期没有被人抱过,所以他有一点肌肤饥渴症 第66章 酒店的基情早晨   黄河远梦见自己在沙漠里艰难跋涉, 他嘴巴干得要命,耳边却能听见哗哗的水声,他走了很久才找到一条瀑布, 激动喝了一口水却发现那是沙子!   黄河远被气得睁开了眼。   “哗啦啦……”   怎么还有水声……晕死了……黄河远揉了揉眼睛,准备继续睡, 接着他听见了玻璃门被拉开的声音。   黄河远像鸵鸟一样把脑袋埋进被子里,假装自己还在睡觉。   白云间的动作很轻, 走路几乎没有声音,他似乎走到了床旁边, 黄河远听见了嘎吱一声轻响。   黄河远正奇怪那是什么,接着便听见了轻微的吞咽声。   他在喝水, 刚才那是拧瓶盖的声音。被刻意遗忘的干渴顿时涌上来, 黄河远从被子里探出半个脑袋, 眯着眼看窗户。   太阳光被柔纱窗帘过滤,白云间穿着开叉浴袍,手里拿着一瓶矿泉水,仰着脖子吞咽, 精致的喉结上下滚动着, 在柔光的照耀下,脸颊透白得像荔枝肉。   黄河远本来只是觉得嘴巴干, 看了白云间喝水后, 喉咙都要冒烟了,直挺挺地支棱起来,“……我要喝水。”   一出声, 黄河远自己先吓了一跳——我声音怎么这么哑?!   白云间拿起一瓶矿泉水扔了过去,黄河远单手酷帅接住,拧开瓶盖咕咚咕咚地干掉一整瓶。   “哇, 爽了。”黄河远把水瓶捏得嘎吱嘎吱响,炸着头发出神地看着酒店的宽屏电视,雪白凌乱的被子,桌上挂着一顶粉灰色的假发,旁边放着黑色上衣和裙子。黄河远低头——太好了,他还穿着裤子!   “黄河远。”白云间说,“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黄河远歪头,“什么?”   白云间指着额头上的青包,“这是怎么弄的?”   “……”黄河远不可思议地问,“你忘了?你还记得多少?”   白云间推了推并不存在的眼镜,缓缓道:“我们去了blue muse,我喝了一杯绿色的酒。醒来的时候,我们躺在一张床上,我抱着你,你快被我挤到地上去了。就这么多。”   “你怎么能忘了呢!”黄河远痛心疾首,“你知不知道你对我做了什么?!”   白云间完全不知道,茫然地看着黄河远。   黄河远刚想把白云间被猥琐男袭胸的事告诉他,转念一想,又犹豫了。小学四年级被人渣猥亵的事是他目前最想忘记的事之一,白云间酒醒后一点也不记得,没有留下阴影,其实是好事。   “你额头上这个啊……你喝醉了酒,闹着要和我贴一起,要和我结拜。我不给你贴,你就跪下来给我磕响头,磕肿了。”   “我不信。”白云间斩钉截铁地说。   “真不信?”黄河远眉飞色舞地问,“你对自己的酒品也太自信了。”   白云间:“……”   “你……”黄河远摸过手机,点开相册,一脸准备看好戏的表情,“你自己看!”   白云间坐过来,就这黄河远的手看起了视频。   “夫香港富商因意外失去生育能力!”视频里的自己站在电线杆子下,仰着头,粉色的马尾随着朗读的动作生动地颤动着。   白云间眼角一抽。   “为继承大家业!经协商将寻一位品正健康的男士圆我母亲梦!”   “哈哈哈哈哈哈哈……”再听一次,更好笑了,黄河远倒在床上,笑得直蹬腿。   “事成重酬100万元人民币!非诚勿扰!”   白云间深吸一口气,想磕几颗薄荷糖冷静一下。   视频还没有完,里面传出黄河远的声音,“白云间,你是笨蛋吗?”   “我是天才!”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是笨蛋!”黄河远笑。   “天才!贴贴!”视频里的自己豪气万丈地喊了一句,凑上前用脸去贴黄河远的脸,被黄河远无情挡开了。   “不贴,gay死啦。”   “晕晕,要贴贴才能好!”   “卧槽……”视频一阵晃动,似乎是自己强硬地贴住了黄河远,把黄河远手机撞地上了。   视频戛然而止,然而余韵悠长,仿佛台风过境,在白云间心海翻起惊涛骇浪。   这视频不能留,太可怕了,视频里的自己仿佛被撒娇鬼上了身,比这世上的所有恐怖片都要恐怖。白云间想拿过黄河远的手机把视频删掉,黄河远先他一步,把手机藏到身后,“你别想删,我等下要和顾海宇分享快乐。”   “拿来。”白云间扑上床,抓黄河远的手。   黄河远死死护住手机,“白云间,你这就叫敢贴不敢认!不给,死也不给!”   白云间按着黄河远,一点点把手机从宅男细嫩的手里扣了出来,黄河远气得张牙舞爪,使出了他最常用的一招,“白云间,承受本王的怒火吧!抓奶龙爪手!!!”   然而他忘记了白云间现在穿的是浴袍,早在两人抢手机的时候,他浴袍已经散得差不多了,这一抓,可是毫无间隙地抓了个正着。   “嘶——”白云间抓住黄河远手腕。   好,嫩……   这,这和他老爹的胸肌的触感截然不同!黄振华人老珠黄还有胸毛,虽然软,但是一点也不嫩!   黄河远火速缩回手,在被子上疯狂擦手,“呜啊啊啊啊啊啊啊!!!”   而且,两人抢手机的姿势也非常不妙,隔着一层被子,白云间坐在黄河远腿上,浴袍凌乱地敞开,仿佛一个祸国妖妃。   “你下去!!!”黄河远捂住眼睛,“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白云间不下去,充满好奇地提出心中疑问,“你之前不是抓过顾海宇吗?你反应不是这样的。”那时黄河远斗志昂扬,抓奶龙爪手用得心狠手辣,出神入化。   “不一样!!!”黄河远也说不出来哪里不一样,曲起腿想把白云间抖下去。   然而,白云间一个一百多斤的大男生并不是能轻易抖下去的存在。就这样,白云间像骑马一样在腿上颠起来了!   黄河远作为一个16岁的青少年,正是动不动就支棱起来的年纪,自然是看过小片片的,此情此景,像极了那种画面,黄河远满脸通红,眼泪都挤出来了,“你,你给我下去,呜哇……我不纯洁了!”   白云间:“删视频。”   “删删删!你下去。”黄河远咆哮。   白云间翻身下去,不知道为什么很是愉悦,勾着嘴唇低声笑了一声。   黄河远泪奔,冲进了厕所。   这位祖宗在里面折腾了大半小时,出来的时候面沉如水,不肯正眼看白云间,收拾好东西,“走了。”   白云间:“生气了?”   黄河远:“……哼。”   两人打了辆车,黄河远先送白云间回家。   “你去哪?”黄河远生硬地问。   “人才小区。”   黄河远皱眉问,“你不回家吗?”   “我搬家了。”白云间说。   “你和你姐……?”   白云间摇了摇头,“我自己住。”   黄河远:“……”他不能想象自己一个人住的生活,那多孤单啊。但他也没立场劝白云间和凌云朵一起住试试,只好沉默。   到了人才小区门口,白云间下车,“黄河远,到家告诉我一声。”   “等等!”黄河远终于下定决心,对着司机道:“叔叔,等我三分钟。”   见黄河远下了车,白云间有些奇怪,“怎么了?”   黄河远咬了咬牙,大声说:“白云间,你姐能找到你,是因为我!虽然我觉得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但是,你确实受到了伤害。”   白云间:“……”   黄河远心里忐忑,身体凹了一个帅酷造型,“我欠你的。你想骂就骂我吧,对不起!”   白云间盯着黄河远的脸看了几秒,莞尔一笑,“我早猜到了。没关系。”   白云间不笑的时候,平平无奇,笑起来的时候,特像祸国妖妃。   “……”黄河远捂着脸,“你说话归说话,别乱笑。”   “不过你确实欠我一样东西。”白云间说。   “……是什么?!”黄河远抬了抬下巴,“你说,我黄河远欠债必还,绝不耍赖。”   “不用了。”白云间轻声说,“我自己买了。”   黄河远:“……啊?”   ——————   晚自修,黄河远拿出周记本,翻到了前几个星期的周记。   “在我看的故事里,诚实守信的主角总会成为最后的赢家,但现实却不是这样。说出真相等于自取灭亡,而瞒到最后的人总平安无事。原来诚实需要付出代价,而逃避和隐瞒只需要克服自己的心。”   “我的心告诉我……”   “不知道,我也不知道答案!烦死啦!”   严辉批语:慢慢来,等你想到了,记得补上。   今天,他终于能有一个交代了。黄河远拿起笔,在横线上端端正正,一笔一划地写上自己的丑字:“我现在知道答案了。”   “诚实不是品质,而是选择。我以后可能会长成一个爱说谎的大人,就像我爸。但是,我不会选择对朋友说谎。”   “我选择诚实。那个谁原谅了我。他果然是我的好朋友!虽然他很烦,哼!”   “解决了一个问题,又出现了新的,我欠了他什么呢?” 第67章 送你一束向日葵   “太阳公公, AKA黄河远起来了!”随着这一声招呼,黄河远朴实无华的一天开始了。   早起晒太阳扭扭关节身体棒,顺畅拉出屎蹦蹦跳跳心情好。黄河远在知识的海洋里沉浸了半天, 不知不觉就到了中午。   自从和雷锦龙闹翻之后,连带着整个寝室的人都不太搭理黄河远, 黄河远也懒得和他们处好关系,他现在去食堂吃饭, 一般和504的人一起去。   “黄桑,快走!”顾海宇上课的时候一脸无欲无求, 四大皆空,然而下课铃一响, 他摇身一变顿时成为了充满七情六欲的干饭人。   “我今天不和你们一起去, ”黄河远干咳一声, 看向白云间,“喂,你和我过来一下。”   白云间:“……嗯?”   徐不倦和潘达“哦哦哦”地起哄,顾海宇啪啪鼓掌, 然而去食堂吃饭的欲望很快战胜了磕CP的快乐, 三个人没有多问,争先恐后地往食堂去了。   “什么事?”白云间想了想, “陪你去厕所?”   “不是!现在是白天, 用不着陪。”黄河远勾了勾手指,神神秘秘道:“我们去门卫室拿快递。”   “快递很重?”白云间又问。   “不准问,你去了就知道了!”   白云间心想, 一定很重,不然不会叫他过去当劳动力。不过,他为什么不叫顾海宇?毕竟顾海宇看起来比他壮多了。是不是对黄河远来说, 和他的关系更亲近一些?白云间不知道,他总觉得顾海宇和黄河远之间有一些外人插不进去的亲密,就像黄河远能坦然抓顾海宇的胸肌,然而那时只是抓了他一下就激动得仿佛要去剁手。也许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他吃饭不积极吧。   到了门卫室门口,黄河远伸出手掌往前推,做出stop的姿势,“你在外面等着。”   因为黄振华经常给黄河远送营养餐,顺便给门卫递烟打关系,门卫大爷对黄河远很熟悉,笑道:“小黄,你爸今天还没送饭来呢。”   “我不是来拿饭的,我来拿快递!”黄河远轻快地说。   白云间猜测黄河远那么高兴,可能是买了新手办。   门卫室快递不多,黄河远很快找到了自己那一份。   那是一个长条状的纸盒,黄河远斜捧着盒子走出来,板着一张酷拽的脸道:“送你。”   为什么突然送他东西?白云间心里隐隐有了猜测,但还是装傻道:“里面是什么?”   黄河远不受控制地扬起嘴角,酷拽的眼神顿时崩掉,露出小孩子拆玩具般的期待来,“你自己拆开看。”   相比于无趣的他,黄河远总是对一切东西充满了好奇和期待,哪怕是一块随处可见的石头,他也能玩出花样来。白云间不知不觉地被他的表情所感染,心跳隐隐加快,一种陌生的情绪包裹住了心脏。可能是收到礼物的快乐,也可能只是单纯地从黄河远身上提纯了愉悦。他分不清楚,但是他并不讨厌这种感觉。   刷拉。   白云间一高兴,手撕快递。   黄河远:“……!”   快递盒子被斜撕掉一角,露出了一片毛毛的,略显萎靡不振的叶子。白云间继续往下撕,露出了内里的全貌。那是一束被报纸好好包裹的向日葵,一共有五枝,有两朵已经开了,剩下的是花苞。   即使早有预料,但看到实物那一刻,白云间依然不觉得失望。这是他第一次收到有盒子的礼物。   白云间眯起眼睛笑了笑,“谢谢。”   黄河远垮脸撅嘴:“谢个屁。怎么这么萎!是不是快死了啊?!”   白云间看发货地:云南。从云南运到z省,至少得三天。   “可能脱水了吧。”白云间说,“没事,再观察观察。”   黄河远愁眉苦脸。   那天他抓耳挠腮地入睡,半夜突然灵光一闪,想起他到底欠了白云间什么!   他从河边把白云间捞回来的时候,许诺他如果坚强起来就送他向日葵,但后来被各种事情一冲击,就把这件事给忘了,没想到白云间居然记住了,并默默等了一个多月。然而他人已经到了学校,只好选择网购。他之前买向日葵一直是从花店买的,花瓣鲜亮叶子笔挺,别提多水灵。这几朵蔫了吧唧的自己留着就算了,送给白云间多没排面啊。   “这么萎,扔掉好了,我去花店买新鲜的。”黄河远伸手去拿,白云间却搂紧了,他笑着摇了摇头,“你不萎就行。”   黄河远:“……???!!!”我萎什么?是作为人间向日葵不萎还是作为黄大吊不萎?退一万步说,白云间为什么要关心他萎不萎?!   白云间这话,仿佛在调节气氛,又像在调侃他的外号,又像是在调戏他!真真假假都隐藏在他看似平平淡淡,实则意味深长的笑容下,黄河远涨红了脸,“……你,你什么意思?”   白云间奇怪地歪头:“嗯?”   这一歪头尽显无辜单纯,黄河远实在问不出口,在心里嘟囔,白云间这个老阴比,真是闷骚死啦! 第68章 天然绿箭初长成   黄河远买了花, 却没有买花瓶。   “插哪里?”   白云间问‌。   不‌萎就行……插,哪里……   黄河远自认不‌黄, 但脑内储存的影视作品过于庞杂,人在二中,脑在p站,各种画面‌齐齐喷涌,一时恍恍惚惚,七窍生烟。   见他伤心到神智不‌清, 白云间怕他哇哇大哭,宽慰道‌:“没关系,只是暂时脱水而已。等插到水里泡着, 就会硬起来。”   “插到水里……硬起来……”黄河远看着白云间的脸, 傻不‌拉几地重复了一遍。   白云间:“……???”   黄河远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 顿时崩盘了,捂着耳朵哇哇叫:“你,你别对我开黄腔!我警告你,我可是直男啊!花也送你了,我要去‌吃饭了!”   “……黄河远,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不‌听!”   说完,黄河远捂着脸跑了,背影仿若一个遭了调戏,羞愤欲绝的少女‌。   白云间:“……”如‌果我有罪, 请让法律惩罚我, 而不‌是让我接收黄河远产生的黄色废料。   白云间想起上次的酒店黄瓜事件, 一阵无语。怎么会有人这么纯,又这么脏。心里脏就算了,还要讲出来, 把脏脏的锅甩给别人。白云间本来好好的,被黄河远这么一闹,手里的向日葵顿时古怪起来了。   白云间满心古怪地抱着向日葵回了寝室,并在手机上查了查。向日葵因为脱水耷拉并不‌难救,先将大部分叶子‌剪去‌,每枝只留下了一两片,然后把茎干末端斜剪几厘米,最后把花盘以下的部分泡在水里泡七八个小时就可以就活了。   白云间把向日葵泡在了自己‌红色的塑料洗衣桶里。   不‌知道‌能不‌能活……   向日葵没开的时候,叶子‌和花盘底下的部分都毛绒绒的,白云间忍不‌住伸出食指摸了摸。接着脑海里中毒似的浮现黄河远的话,“插到水里……硬起来……”   该死。白云间猛地收回手,都怪黄河远,他脑子‌脏了!   白云间将向日葵留在寝室,急匆匆地去‌食堂吃饭了。   上完晚自修,他跑完步回来,向日葵焕然一新!   原先萎缩干巴的叶子‌毛绒绒地支棱起来了,耷拉的花仿佛养足了精神,扬起了花盘。它的枝干上有白色的绒毛,仿佛结了一层霜,但橙黄色的花瓣舒展开,鲜亮夺目,明艳动人,就像是一团在霜上燃烧的火焰。   白云间没想到向日葵会这么漂亮。   它好闻吗?白云间有些好奇,正想凑上前闻一闻,顾海宇进来,拍了他一下,“黄桑送你的啊?”   “嗯。”白云间挺直腰板,点了点头。   “不‌错。”顾海宇心满意‌足地上床,“哎呀,真不‌错。”   白云间:“……”   众目睽睽之下,他去‌闻花似乎有些奇怪。熄灯后,白云间若无其事地躺上床,半夜突然醒了。   醒了没事干,要不‌看看向日葵?   按照以往,白云间上了床之后就不‌会搞出大动静,连翻身都很轻,不‌去‌上厕所就不‌下床。这是多年他养成的低调习惯,尽量不‌引起别人注意‌,哪怕在寝室也最大限度地当一个透明人。   但是他现在不‌想当透明人了。他想下床摆弄向日葵。   白云间起身下床,捂住手机屏幕借着微光去‌看向日葵的生长状况。   花苞似乎开了一点。蜷缩的花朵有一点可爱。   白云间凑近花瓣,鼻翼动了动,那是非常单纯的草木清香,夹杂着一点点麻油的味道‌。   他最好奇的是中间的浅黑色花盘,伸出食指戳了戳,接着并拢食指和中指轻轻rua了rua,触感紧实充满了颗粒感,粗糙但是很好摸,在手机屏幕的照耀下,还能看见上面‌有几颗晶莹的小水珠。   白云间拍了一张照片,乌漆嘛黑的光线,唯有模糊的向日葵像一团雾里的煤油灯。白云间想发‌给黄河远看看,但又怕黄河远说出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污染他的脑子‌,更怕黄河远觉得他烦不‌理他,想了想又算了。他撸完向日葵,内心重新归于平静,上床睡觉了。   到了周末,白云间买了一个透明玻璃花瓶来学‌校,给向日葵们搬了家。   那天,天蓝得要命,向日葵也全部开了,白云间把它们放到阳台,变换各种角度,咔嚓咔嚓地拍了几张照片。   他选了其中一张,发‌了一条朋友圈。这是他拥有微信号以来,发‌的第一条朋友圈。   大片大片的纯蓝色天幕,左下角有几朵向日葵,有的花瓣被阳光照得透亮,明黄剔透,花脉清晰可见,有的没有照到太阳,颜色偏橘。蓝色,明黄色,橘黄色,深绿色像颜料一样在手机屏幕上比列和谐地涂抹开来,深深浅浅,层层叠叠。   过了几个小时,白云间微信震了震,跳出一条来自“本王永不‌断奶”的消息。   “纳尼,你朋友圈那个,是我送你的向日葵?”   “嗯。”   打字的时候,白云间感觉到了一种奇怪的情绪,与‌开心类似,就像经过漫长的等待后,终于钓到鱼的瞬间。   “你拍得那么好看,怎么没人给你点赞啊?!”   “……我们没有共同好友。”白云间说。   “不‌会吧。”黄河远发‌了一张“黑人问‌号”表情包,“我有大半个班的微信,不‌可能没有共同好友啊。而且顾海宇那个点赞狂魔肯定会给你点的。”   白云间:“……”这倒是他没有想到的,不‌仅仅是21班,黄河远在整个年级也挺受欢迎,很多人都主动加了他微信。他的微信号只是其中之一而已。   刚才类似于钓到鱼的喜悦消退了一些。   “喂,你不‌会一个同学‌都没加吧???”黄河远问‌。   白云间不‌知道‌怎么回,要是黄河远知道‌他微信好友列表里只有他一个,会不‌会又误会他暗恋他?   这万万不‌行,他折腾不‌起了。忽然间,白云间想到了一个模棱两可的说辞:“我人缘不‌好。”加上一个楚楚可怜挤眼泪的黄豆表情。人缘不‌好这个说法,可以解释为没有好友,也可以解释为有好友但不‌给他点赞,那个表情更是神来一笔,具有充分解读的空间。   发‌完,白云间自己‌先笑了。他以为黄河远会安慰他一句,没想到黄河远点头赞同,“也是,你人缘能好就怪了。”   白云间:“……”真是谢谢你的耿直。白云间不‌知道‌说什么,又发‌了一个挤眼泪的黄豆表情。   “哭个屁,你远哥罩你。”   “我比你大。”   “啊啊啊,你少开黄腔!!!烦死啦!”   白云间:“……”   黄河远没再发‌消息过来,白云间正想关闭微信,朋友圈冒出一个小红点。   来自他好友列表的唯一好友点了个赞。   白云间以为到这里就结束了。   又过了一个星期,到了周末,白云间微信陆陆续续多了很多好友申请。   “白大佬,黄桑非要我加你,嘿嘿嘿~”——头像是一尊大佛,显然是顾海宇。   “倦倦。大佬,你居然有微信!”   “大佬,我是潘哒!快点加我。”   “我是俞飞飞。”   “你好,我是严辉。”   “……”   还有很多好友申请。全都来自“本王永不‌断奶”的个人名片推荐。   一共19个人,大部分是21班的同学‌,还有几个是任课老‌师,也不‌知道‌黄河远是怎么说服他们的。   黄河远把自己‌的好友分给了他。   其实以前有人向他要过微信号或者QQ号,然而因为白秀英的关系,白云间都以自己‌没有手机婉拒了。后来白秀英再也管不‌了他,白云间却没有交朋友的渴望了。并不‌是说,微信多几个好友,他就不‌会觉得孤独了,他早已习惯了一个人。   但是,当白云间慢慢划过列表,一种非常陌生的情绪攫住了他的心脏。他拿起手边的薄荷糖,往嘴里倒了两粒。清凉的薄荷味上头,白云间逐渐消化了这种让他无措的情绪。他一一添加了好友。接着,唯一的朋友圈多了几个赞和评论。   白云间嚼碎薄荷糖,点开了黄河远的头像。对着聊天页面‌发‌了五分钟的呆,接着翻出一张化学‌卷子‌,拍了一道‌错题,发‌给黄河远。想了想,又加上一个挤眼泪的黄豆表情。   黄河远没有回他,白云间并不‌焦虑,手机放到一边,耐心刷起了题。   然而加了好友之后,手机时不‌时地震几下,白云间每次拿起手机看,耐心都少一分——好友多居然挺麻烦的。刚加上好友,白云间就把他们都归入了消息免打扰的行列。   等白云间做完作业躺上床,手机嗡嗡震了一声。白云间拿过手机,坐直了。   “这么简单的题你是怎么算出这种数值的?你还好意‌思问‌我。”黄河远说。   黄河远口气并不‌好,白云间倒不‌生气,因为黄河远没说错,他为了控分,顺手编了一个答案。   “你先把混合气体的平均摩尔质量算出来。”   白云间拿着手机等了一会儿,才发‌送过去‌:“算出来了。”   “多少?”   白云间在脑子‌里算了算,“22.4g/mol。”   “没错。然后就很简单了啊,你自己‌列方程算。喂,你得动脑子‌想,哭是没有用的。”   “哭是没有用的”这句话莫名戳中了白云间的笑点,他笑了一声,“好。”   过了几分钟,黄河远又问‌,“算出来了吗?”   “质量比1:2吗?”   “还不‌算太笨。算出来就早点说,离我睡觉时间都过了三分钟了!”   白云间没想到黄河远会等他回消息,指尖顿了顿,打出“晚安”两字。   黄河远:哼。   接下来的周末,白云间会固定发‌一条朋友圈。   阴雨天张扬明亮的向日葵。   寒风中的向日葵。   双十‌二的向日葵。   开始掉花瓣的向日葵。   黄河远或早或晚,都会给他点一个赞。   时间就这样在一条条朋友圈中飞快流逝。一场寒雨后,纯蓝色的天空被阴云笼罩,天气瞬间转冷,呼啸的寒风夹杂着绵绵细雨,痛击二中学‌子‌以及女‌装大佬。   再美的女‌装大佬,都扛不‌住南方的冬天。白云间头发‌已经长出来了,偶尔会戴假发‌保暖,但是裙子‌是不‌敢穿了,换上了加厚长裤。   班里男生很是失望,“班花”被寒风摧残,很长一段时间都摸不‌到白云间的腿了。   黄河远可能是班里唯一高兴白云间穿上男装的人。 第69章 朴实无华的早操   j市无秋春, 气温降得猝不及防,黄河远被冻傻了。他‌平时不轻易出门, 而且家里常年开着中央空调,从来没有‌如此地直观感受过“被窝之外就是异国他‌乡”的寒冷。   耳边响起震耳欲聋,激情澎湃的起床铃《中国功夫》:“卧似一‌张弓,站似一‌棵松……”   激情的BGM并没有‌感染黄河远。他‌从被窝里伸出半只脚。圆润的趾头舒展开,探了探周边温度,过了几秒立马紧紧蜷起, 脑袋和脚咻一‌下缩进被子里,整条人弯成了一‌张弓的形状——太冷了,本王不想起床!   而对面的雷锦龙在起床铃响起的瞬间就直挺挺地起来了, 咣当咣当地叠被子, 端起脸盆, 伴随着“走路一‌阵风,南拳和北腿”的音乐冲出了寝室。自从他‌期中考试考了第二名,他‌一‌直是这样的状态,起床超积极,仿佛脑子有‌问题。   等雷锦龙洗完脸,风风火火地冲去学习,黄河远才咬牙从被窝里钻出来,饱含期待地去阳台,入眼是晦暗不明的天空——暴击, 又是没有‌太阳的一‌天!他‌已经十几天没有‌晒到暖洋洋的阳光了!   黄河远去水房洗脸的时候遭到三度暴击, 冷水扑面, 脸都冻木了。   “卧槽,这也太冷了。”黄河远闭着眼睛揉搓脸上的泡沫,“我‌要退学过冬, 这是什么日子。”   旁边响起脸盆放到瓷砖水道的声‌音,接着是一‌道淡而轻的话,“你没热水瓶吗?”   黄河远睁开眼睛一‌看,果然是白云间。白云间穿着一‌件长袖,正‌垂着眼皮往牙杯里接水,他‌垂下眼的时候气质更加沉静,与嘈杂的水房形成了鲜明对比。接好水,白云间弯腰刷牙,脖颈微微仰起,领口下沉,露出半截分明的锁骨。   黄河远一‌不留神就看白云间看得太久,洗面奶的泡沫掉进眼里,轻微刺痛。他‌俯身快速搓脸,冲干净泡沫抽两张洗脸巾擦去水珠,才道:“没有‌。我‌才不要用热水瓶,烦死了。”   水房离宿舍楼两百多米,如果要打热水,就要提着热水瓶千里迢迢去水房,排队打完水,大部人会把水壶放在走廊,等晚自修下课再辛辛苦苦提回寝室。   不仅麻烦,黄河远还觉得拎热水壶走路一‌点也不酷,严重损害了他‌的逼格。   “我‌走了。”黄河远说。   白云间正‌在刷牙,含着泡沫嗯了一‌声‌。   早上的时间很紧张,洗漱完毕,很快就要去做早操了。枯黄的草坪上结着一‌层白霜,几千个学生鹌鹑似的站在寒风中,等早操铃声‌响起。   黄河远姗姗来迟,从队伍前面往最后走,路过一‌坨庞然大物‌。   队伍末端,几个男生挤成一‌团,你趴着我‌,我‌趴着你,白云间双手揣在口袋里,眯着眼睛挺没精神的站着,顾海宇正‌趴在他‌背后。   黄河远皱起脸来,嫌弃地想,他‌们好gay啊!伤风败俗!   顾海宇看见‌他‌,招呼道:“黄桑,来呀来呀。”   “不要,离我‌远点。”   顾海宇哈哈一‌笑‌,朝着黄河远的脸蛋伸出魔爪,捏面团似的搓了搓,慈祥地问:“脸颊怎么这么红?”   “被冻的,不然呢。”   “那‌你和我‌们一‌起挤挤,”顾海宇揪着黄河远,试图把他‌和白云间按在一‌起,黄河远对着顾海宇鞋就是一‌脚,“滚!”   “哎哟!你可太欠了,伤透了爸爸的心。”顾海宇痛心疾首地看着自己的鞋。   谁知踩走一‌个顾海宇,半睡半醒的白云间突然来了精神,干脆利落地把外套拉链往下一‌拉,撩开衣襟笑‌着对黄河远张开手臂,“来么?”   “走开!”黄河远一‌蹦三尺远,“你这个贴贴狂魔,不要妄想我‌再和你贴贴!”   “那‌我‌要!”徐不倦胖嘟嘟一‌大只,扎进了白云间怀里,赞叹道:“大佬,从今以‌后我‌就是你150斤的小‌挂件!”   白云间:“……”倒也不必。   “……!”黄河远瞪眼,“哎,你不准抱!”   顾海宇乐死了,“为什么不能抱啊?”   黄河远涨红了脸,说不出话来。两男的怎么可以‌这样,他‌严重怀疑21班只有‌他‌一‌个直男!   幸好严辉下来整顿队伍,缓解了黄河远的尴尬。“前后一‌臂距离,都别黏在一‌起。黄河远,戳在外面干嘛,赶紧排好队。”   黄河远排到了白云间后面。   这时充满朝气的广播体操音乐响起,同学们缩手缩脚,仿佛丧尸一‌样小‌幅度舞动起来。   白云间做操做得相当敷衍,与周围稀稀拉拉的丧尸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大多数学生都讨厌早操,但黄河远是个例外。纵观整个操场,除了领操的同学,就数黄河远最精神。当然,精神与神经只有‌前后之差,黄河远在早操中加入了自己编的街舞动作,时不时地来几个滑步,丁字步,机械舞……一‌个人在最后一‌排嗨得热气腾腾。白云间偶尔转身,能捕捉到他‌充满干劲的动作。对于这种行为,白云间不知如何评价,只能说黄河远同学真的很喜欢做早操。   等做完早操,“丧尸”们原地复活,密密麻麻地涌向食堂。   以‌前黄河远总是抢不到饭,自从和顾海宇他‌们搭上伙,在干饭精神的鼓舞下,黄河远跑得飞快,左闪右躲一‌路直上二楼食堂,人还不多。   “姨姨……”黄河远喘着气,“两个蛋。”   黄河远最喜欢二楼食堂的流黄蛋,是负责做牛排的阿姨现煎的,煎蛋圆圆的像小‌太阳,中间的蛋黄鼓起来,嫩嫩的,筷子一‌戳,流出鲜艳的蛋黄,配上酱油特别香。黄河远每天早上必吃。   “哎呀,不要跑那‌么急,阿姨会给你留的。”阿姨铲了两个煎蛋放进盘子里,“今天怎么吃两个?饿啦?”   “给同学拿的。”黄河远翘起唇角笑‌起来,“谢谢姨姨。”   等结完账,黄河远左顾右盼到处找人。   “黄桑!”顾海宇站起来朝他‌挥了挥手。   黄河远入座,坐在了白云间对面。   白云间拿了两碗粥,两碗小‌炒面。   黄河远的餐盘上则是两盘流心蛋和两个牛角面包。   顾海宇:“……你俩怎么回事,为什么要拿两盘。”   接着,黄河远和白云间非常自然交换了各自多出来的食物‌。   顾海宇:“???”   “这样比较快。”白云间解释说,“一‌个人负责两样,就只需要排两列队。”   顾海宇:“虽然你说的很有‌道理,但我‌还是觉得我‌坐在这里似乎很多余。你们怎么不帮我‌拿?”   黄河远侧目看了一‌眼顾海宇餐盘上满满当当的早饭,“像你这种干饭王者,需要我‌们帮你拿吗?”   顾海宇想想也是这个道理,埋头吃饭。   吃着吃着,顾海宇又突然发现了一‌件事,“那‌你们吃的东西不就一‌样了吗?你们口味那‌么合得来啊?”   黄河远:“……”   这个方式是黄河远想出来的,经顾海宇一‌说,他‌才发现不妥。这些是他‌爱吃的,那‌白云间爱吃什么呢?   “我‌都可以‌。”白云间像是意识到黄河远在想什么,“我‌不挑,有‌的吃就行。”   黄河远:“你什么都会吃吗?”   “嗯。”   “不可能。人总有‌喜欢吃的和不那‌么喜欢吃的。”黄河远皱眉,“你肯定‌在骗我‌。这个方法不好,明天你自己拿你喜欢吃的。”   白云间看了顾海宇一‌眼,颇为沉重地嗯了一‌声‌。   顾海宇:……”好家伙,我‌亲手把我‌CP的糖变成了玻璃渣。 第70章 朴实无华的冬至   上课的时间过得飞快, 被顾海宇催着去吃早饭的情景仿佛前几分钟刚发生过,一晃眼, 顾海宇又冒出来催他去吃中饭了。   唯一不同‌的是,这次白云间不在。   “那个谁呢?”黄河远问。   顾海宇装傻,揶揄道:“谁啊?”   “你烦不烦?白云间!”   “不知道,他说他有事。”   他能有什么事?黄河远心里犯嘀咕。在学校也没地方玩,白云间最可能是回寝室洗头洗澡去了,但是他洗澡那么快, 也不吹发型,吃完饭再去洗也来得及啊。黄河远暗自猜测他可能女装瘾犯了,回寝室精心打扮去了。不知道……不知道他这次会穿什么小裙子!   “今天冬至。”吃饭的时候徐不倦说, “晚上食堂会有免费的饺子和汤圆!”   “人肯定很多。”顾海宇毫不犹豫:“我们作业换着抄, 等晚自修下课立马冲出去。”   “我说, 顾少,那么拼干嘛?”潘达一脸不堪回首,“你们忘了去年冬至,食堂的饺子有多难吃了吗?”   顾海宇:“……艹。”   徐不倦:“……额。”   黄河远好奇地问,“有多难吃?”   徐不倦沉痛道‌:“去年食堂的饺子馅是用早上的肉包子馅包的,煮太久煮成片儿汤了,皮是皮,肉是肉,还很咸。”   黄河远:“那我才不要吃, 你们别叫我。”   潘达:“虽然饺子垮了, 但汤圆还行。白大佬喜欢吃那个。”   黄河远眼睛一亮, “他喜欢吃汤圆?”   “汤圆用可乐煮的,又甜。完全是大佬的口味。”   “……”黄河远只觉可乐煮汤圆这种搭配黑暗无比。果然白云间的口味很奇怪,和他一点也不搭。上次答应和他吃一样的早餐只是因为白云间不擅长拒绝吧。   几个男生吃完中饭, 又去超市买零食,接着并排晃悠着回教室。黄河远进教室第一眼就看向后排靠窗的位置,白云间居然已经坐在座位上了。他正听着前桌女生说话,时不时点点头,也不知道在说什么,女生笑得很开心,白云间虽然没笑,但眼神看起来挺温和。而‌且,他衣服穿的还是早上那套,说明他并没有回寝室洗澡。   黄河远有些不高兴。他想,白云间是不是就是为了和这个女生多说几句话,所以才一个人去吃饭的?哼!这个重色轻友的混蛋,等吃晚饭的时候非骂他不可!   结果,白云间晚饭也没和他们一起吃。   “白云间到底干嘛去了?”黄河远戳着餐盘里的白米饭,“晚饭也不吃,他要成仙了吗?!”   顾海宇抬起筷子抵住黄河远手腕,沉声道:“生气归生气,别戳饭饭。”   黄河远咆哮:“我没生气!我生个屁!”   顾海宇欠揍配音:“噗叽——!生出来啦!黄桑,恭喜你,是个屁。”   “啊啊啊顾海宇,你烦死了,给我爬!”   潘达和徐不倦两个胖子缩着脖子坐在对面,鹌鹑似的看着黄河远,“你,你这叫没生气啊?那你真的生气的时候什么样啊?”   黄河远:“……”   黄河远一生气就吃不下饭,虽然嘴上说着没有生气,然而没吃几口就鼓起脸颊,撅着嘴巴坐在一边了。   黄河远和白云间一个坐在教室最前面,一个坐在教室最后面,每天的交流都集中在吃饭的时候。一旦白云间不来吃饭,黄河远就完全不知道他到底干嘛去了。当然,有一个项目是固定的,就是除了下雨,白云间每天必跑步。   临近期末,作业量陡然增多,晚自修三节课,黄河远奋笔疾书,一本接一本地交作业,力求在白云间去跑步前把他堵住。   离晚自修下课还有五分钟,黄河远终于龙飞凤舞地把严辉要求他练的字写‌完了,回头一看,白云间的位置空空如也。   难道上厕所去了?   然而晚自修下课,白云间也没有回来,黄河远哆哆嗦嗦地顶着寒风去操场找他。天气冷了,来散步和跑步的人急剧减少,整个操场居然只有黄河远一个人,根本没有白云间的影子。   怎么可能?白云间的作息比下课铃还准,结果他今天连跑步都不跑了?!   黄河远想对着空荡荡的操场怒吼一声,恰好此时一阵寒风席卷而来,卷走了黄河远滚烫的怒火,只留下冰冷的伤心。脸被风吹得又冷又僵,唯有眼眶热热的,黄河远视线逐渐模糊,他眨了眨眼睛,眼泪刚眨出来,就冷掉了。   咕噜噜……   雪上加霜的是,晚饭没吃的后遗症显现出来,黄河远肚子饿得咕噜噜叫。   他这次有了经验,如‌果饿着肚子上床,十‌有八九要失眠,必须得吃点东西。   冬至这天,食堂很热闹,除了饺子和汤圆,还有其他夜宵。黄河远打包了一份坨在一起且微凉的炒面,结账时盯着热气腾腾的汤圆看了一会儿。   “……叔叔,”黄河远含着亮晶晶的眼泪,委屈极了,“再打包一份汤圆。”   其实白云间不去跑步也可以理解,天气那么冷,跑完步喉咙和脑袋都特别疼,如‌果让他来跑,他肯定不来。给他打包一份黑暗料理好了,如‌果白云间不吃,他自己吃。   黄河远这么想着,心里的委屈没有少,反而‌更多了。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哭。白云间其实什么都没有做,他只是没有和大家一起吃饭,晚上没有去跑步而已。手露在外面提着塑料袋,寒风顺着袖管吹进去,肋骨仿佛都在飙风。黄河远仔细想想,自己可能是被冻哭的,一切都是冬天的错,把本王给冻矫情了!   黄河远缩着脖子跑回寝室,他一进来就发现自己桌上多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个天蓝色的热水壶。放在桌面的角落里,不显眼,但是很容易被发现。   “这是谁的热水壶?”黄河远问。   有的室友在泡脚,有的在聊游戏,有的在吃夜宵,有的在学习。黄河远的问题抛出去,没人回答他。   这就说明这热水壶不是他们的。黄河远大概知道这个热水瓶是谁放在他桌上的了。今天只有一个人向他提起过热水壶——白云间。   仿佛只是一瞬间的事,黄河远心中的郁闷一扫而光。寝室比外‌头暖,一股热意从脸颊开始烧,一直烧到后背,黄河远竟出了一层薄汗。   好热啊,冰凉和手脚突然都暖起来了,好像在晒太阳。黄河远揉了揉眼睛,拎着汤圆去504找白云间。   504听起来很热闹,里面传来奇怪的声音。   “咪咪,过来,让我摸摸。”这是徐不倦的声音。   “哎呀,你轻点撸,小心它抓你。”   “没事,它不抓人。”这声音偏阴柔,显然不属于顾海宇或者白云间。而‌且,黄河远总觉得这声音耳熟,绝对在哪里听过。   他推门进去,一股方便面的气味扑面而来。顾海宇他们选择吃方便面庆祝冬至。   徐不倦和潘达蹲在地上,围着一只雪白色的布偶猫喵喵直叫,猫咪却一点声音也不发,高冷地蹲在地上舔爪子。   白云间的桌边站着一个穿白色羽绒衣的男人,看见黄河远,轻柔地笑了,“你是那个人间向日葵。”   黄河远一看他,立马就想起来了,这个男人,是凌云朵的黏人老公,也就是白云间姐夫!他怎么在白云间寝室呢?!   黄河远看了一眼唐平平,立马转向白云间。   白云间坐在凳子上,看起来情绪挺稳定,甚至还笑了,“怎么了?”   “你,你……”黄河远挠了挠脸,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唐平平蹲在地上拍了拍手,布偶猫就像能听懂似的,踩着肉垫竖起尾巴跳进唐平平怀里。   “我走了。”唐平平挠了挠猫猫脑袋,“缺什么记得给我打电话,你被子太薄了,过几天下雪会很冷,需要羽绒被吗?”   白云间摇了摇头。   白云间的拒绝在唐平平预料之中,他刚想走,又嘱托了一句:“对了,饺子是朵朵亲手包的,我都没有吃到几个,你一定要吃完噢~”   唐平平出门后,黄河远马上问白云间:“他来干什么啊?”   白云间指了指桌上黄色的饭盒,“给我送饺子。”   “那你姐怎么不来?”   “他说,她在下面。”   “哦……”也是,男寝不允许女生进来,特别是晚上,女家长也进不来。黄河远默默把装在外卖盒里的汤圆藏到身后,又想哭了。   事实上,他也没能憋住,眼睛立马红了一圈,泪光闪闪地看着白云间。   “怎么了?”白云间站起来,“你拿了什么过来?”   “没什么,”黄河远说,“我桌上的热水壶是你的吗?”   “壶是我的。”白云间笑了笑,“里面水是你的。我顺手替你打了水,你用完把壶还我就行。”   “哎哟,真的是顺手吗?”顾海宇吸溜着方便面,含糊说:“能不能也顺手替我打一壶?我要求不高,不用送货上门,放楼梯底下,我可以自己提上五楼。”   白云间淡淡道:“顾海宇,安静吃你的面。” 第71章 吭哧吭哧又一更   黄河远:“……”   联系白云间一整天的异常, 黄河远顿时明白了他为什么没有和他们一起吃饭。白云间很可能是中午去打了水,傍晚把壶送到了他寝室!为什么?仅仅是因为他早上说了一句冷吗?!   黄河远这么想着, 直接就蹦起来问了,“为什么?!”   随着黄河远这一声气壮山河的质问,寝室熄灯了。走廊幽幽的光照进来,白云间面白似雪。   “我说了,只是顺便。”白云间轻声说,“而且提两壶有‌利于均衡锻炼手臂肌肉。”   “哧溜——”顾海宇疯狂吸面条, 发出奇怪的啧啧声。   “艹,”黄河远呆不住了,他严重怀疑此时自己脸红得像猩猩屁股, 幸好熄灯了, 没有人看见, “我,回去了!”黄河远转身欲走,白云间突然伸手‌抓住他的手‌腕,塑料袋的声音窸窣响起。   “是可乐汤圆吗?”白云间低声问,“我有‌点饿了。”   “你……”黄河远往后仰了仰身子,“不是有饺子了吗?”   “我想吃汤圆。”   “……冷掉了。”   “没关系,我喜欢冷的。”   黄河远:“……”   这汤圆本就是带给白云间的,黄河远无话可说,“那给你。你放开我手‌。”   白云间松了劲, 却没有‌松手, “你想吃饺子吗?我一个人吃不完。”   黄河远:“……”   “……吃。”黑暗里, 响起徐不倦细弱的声音,“我可以。”   潘达:“大佬,我也想吃。”   顾海宇:“我还能行……嗝。”   这些人不是刚吃了一桶方便面吗?!白云间用最平静的语气讲着最冷酷的话:“……我建议你们去阳台喝西北风。”   “弟啊, 你伤透了哥哥的心。”   “儿啊,你伤透了爸爸的心。”   “孙啊,你伤透了爷爷的心。”   三人笑着贫完,门口突然响起了笃笃笃的敲门声——这是查寝老师的提醒,要是再提醒第二次,就要扣分了。   白云间拉着黄河远的手‌,两人一起站在门边,黄河远低头看砖,白云间慢慢放开了黄河远的手‌,指了指饭盒,又无声无息地把椅子拉向黄河远的方向。   黄河远确实是饿惨了,而且外面徘徊着查寝的人,想回自己寝室也回不去。   既然白云间真心实意地留他吃饺子,那他就给他面子吃一个吧!   白云间拧开保温盒的盖子,饺子的香气逸散开来,热气腾腾地扑在脸上。黄河远闻到了虾仁的味道,最棒的是,里面似乎没有‌葱!黄河远握着勺子舀了一个,轻轻吹了吹,小心翼翼地咬破面皮。   浓郁的汤汁破皮而出,虾仁又鲜又弹,咬破脆脆的玉米粒,清甜的味道和虾仁,猪肉恰到好处地融合在一起!爆炸好吃!黄河远眯着眼睛疯狂点头,朝着白云间竖起大拇指。   白云间正在吃汤圆,见状不由松了一口气,“嗯。”   黄河远指着饺子看他,意思是“你要不要吃?”   白云间顿了顿,冲着黄河远递出食堂的塑料勺子。   “……你不会自己舀吗?”黄河远非常小声地说。   白云间摇了摇头,固执地举着勺子。   黄河远想说什么,又怕查寝的人听见动静扣分,只好自己用勺子舀了一个饺子,慢而谨慎地靠近白云间的勺子。他觉得自己仿佛在开挖掘机,饺子是土,白云间的勺子像即将倾倒的脆弱土堆。他小心地把饺子倒在了白云间的勺子上,觉得有‌点好玩,白云间接住饺子,一口就吃掉了。   咽下饺子,白云间笑了笑,舀了一颗汤圆凑近黄河远勺子,“尝尝?”   黄河远其实不爱吃汤圆,但他觉得用勺子运汤圆很好玩,捏着勺子接住了这一颗白云间运来的软软扁扁的汤圆。   意外地不难吃。汤圆软糯,芝麻馅很香,而且还是温热的。   外面响起脚步声,隔着一扇没有锁的门,两人坐在角落里像两只偷腥的猫。勺子搅动汤的声音原本该是很微小的动静,却被无限放大,黄河远担惊受怕地吃着,又觉得刺激至极,一顿夜宵吃出了满身汗。   饺子不多‌,黄河远却是吃了大半个小时,幸好装在保温饭盒里,不至于变冷。   吃完夜宵,黄河远暖洋洋地靠在凳子上,白云间则坐在桌面上,黑暗中两人无言地对视片刻,接着同时说出一句,“我……”   “你先说。”再次异口同声。   “……”   “……”   黄河远又想起了寝室的热水壶,“你别替我打热水了。”   “我说了只是顺便锻炼。”   黄河远心想白云间手劲都那么大了,还要拎壶锻炼,以后打架吊打他了怎么办?不行,他也要锻炼!   “我和你一起去。”黄河远说,“你记得叫我。”   “好。”黑暗里看不清白云间的表情,但黄河远听他带着笑意的声音,就知道他又露出了那种奇怪的,老阴比经典微笑。   “哼。”黄河远拉开门准备偷偷洗脸睡觉去了。   “等等。”白云间扒住门缝。   “……什么?”   “你刚刚为什么哭?”白云间问。   黄河远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闷声说:“随便哭哭,不用你管。”   “……”白云间顿了顿,半晌才说,“冬至快乐。要快乐,不要哭。”   “十‌二点多了,已经过了冬至了。”黄河远看了白云间一眼,小声嘟囔,“现在已经快乐啦。”   “嗯?”   “本王要摆驾回宫了。懒得理你。”黄河远噔噔噔跑走。 第72章 圣诞节的过渡章   临近放学, 在学校里呆了‌一‌天的人类幼崽们由老‌师领头,排着长队出来了‌。   穆临星在学校对面支好摊子, 坐在小板凳上,透过拥挤的车流,出神地看向校门口。   他上小学的时候,车子还没有这么多,班主‌任不会带着小朋友一‌起整整齐齐地排队出来。放学铃声一‌响,憋了‌一‌天的小朋友撒开蹄子往校门口跑, 有的冲向小卖部,有的冲向操场,有的扑进爸爸妈妈怀里。   夕阳在高楼之间的缝隙里落下, 耳边熙熙攘攘的声音远去, 浅白色的阳光模糊地散开光线。那‌光里似乎站着一‌个穿棉衣的老‌人, 小朋友背着书包颠颠地跑回去。老‌奶奶把他的书包接过去背着,牵着他的小手过马路,她的手粗糙而温暖,微微低头,笑着听他说话。小朋友叽叽喳喳的,晃着奶奶的手,边蹦边说话。“奶奶,我今天数学考了‌98分!”“作业就剩一‌点点,我在学校做了‌很‌多……”“奶奶你‌走快一‌点, 小鲤鱼历险记要开始了‌!”“……”   “哥哥。你‌哭了‌吗?”   眼前‌突然出现一‌张小脸, 穆临星被吓得往后仰, 小凳子翻倒,他一‌屁股坐在地上。   “哎呀!”小朋友也吓了‌一‌跳,捂着嘴巴看穆临星, “哥哥,你‌没事吧?”   穆临星顾不上屁股痛,见鬼了‌似的瞪着眼前‌的小孩。   小孩单眼皮,浓眉毛,哪怕只是‌一‌个小屁孩,鼻梁也很‌高。单就长相而言和顾海宇不能说毫不相干,只能说是‌一‌模一‌样。   “你‌……?”穆临星问,“顾海宇是‌你‌谁?”   “是‌我爸爸!”顾海哲说。   穆临星:“???”   “哈哈哈,”顾海哲咧嘴笑起来,“骗你‌的,是‌我老‌哥啦。哥哥,你‌刚刚的表情好傻啊。”   穆临星:“……”艹,这兄弟俩连欠揍的性格都这么像!   “大哥哥,你‌认识我哥?”顾海哲看着穆临星的脸,视线着重在他额角的胎记上停留了‌一‌会儿,表情惊讶。   穆临星以为他认出了‌他是‌谁,紧张地冷下脸。这小孩会哭闹起来吗?会让他还他爸爸吗?顾海哲越是‌沉默,穆临星越是‌紧张,坐在小凳子上冷着一‌张脸,仿佛下一‌秒就要吃小孩。   顾海哲怯怯地退了‌一‌步,“我哥……上次打错的人是‌你‌吗?”   穆临星:“……”   “对不起,”顾海哲攥着书包带,鼓起勇气说:“我哥他……脑子不太聪明。我已经教训过他了‌。冤有头债有主‌,你‌要报仇找他别‌找我。”   “……”穆临星搓了‌搓脸,“你‌不知道我是‌谁吗?”   “嗯?你‌难道是‌……?”顾海哲认真‌且天真‌地说,“圣诞老‌人?”   穆临星:“……”   看来顾海宇并没有告诉他。穆临星看着顾海哲纯净的,不含仇恨的眼睛,舔了‌舔嘴唇说:“我不是‌圣诞老‌人。”   “对,圣诞老‌人明天才会来。”顾海哲兀自点点头,看穆临星的摊子。   前‌面两排是‌装在红色的小礼盒里的苹果,后面则是‌琳琅满目,五颜六色的长棒棒糖,有红色的圣诞帽和礼物袜子,有绿色的圣诞树,白色的小雪人,还有喜笑颜开的圣诞老‌人……   顾海哲嘴里念念有词:“袜子给我哥,提醒他多洗脚,小雪人送妈妈,妈妈喜欢堆雪人,圣诞老‌人是‌我的,我要吃最大块的糖。”   顾海哲一‌共拿了‌三只棒棒糖,边掏口袋边问,“哥哥,多少钱?”   “……不用了‌。”穆临星看着他,“送你‌。”   “为什么?”顾海哲掏出三十块,“买东西‌不付钱,我哥会揍我的。”   “我欠你‌哥钱,记在账上吧。”   “……真‌的不用给吗?”顾海哲有些迟疑。   “嗯。别‌告诉顾海宇。”   “那‌谢谢哥哥!”   顾海哲笑起来的样子和他哥一‌点也不像,笑容阳光灿烂,非常可爱。他蹦进公交车里,探出小脑袋朝穆临星挥手,“哥哥再见!”   “嗯。”穆临星嗯了‌一‌声才想‌起顾海哲听不见,正犹豫要不要挥手告别‌,公交车已经掉头了‌。   第二天圣诞节,穆临星又拉着一‌车东西‌来小学门口卖。这次是‌装在红色袜子里的小礼物。   礼物盒三十块一‌个,包得严严实实,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就像抽盲盒。穆临星装扮成圣诞老‌人的样子站在街边,生‌意红红火火,眼角的余光看见顾海哲背着书包朝着他走过来,穆临星心想‌,可以偷偷送他一‌个小礼物。   然而就在顾海哲要走过来时,另外一‌个小孩迈着小短腿跑到他面前‌,两人说了‌几句话,一‌起往街角走了‌。   可能家里有人来接,今天星期五,说不定是‌顾海宇……穆临星这么想‌着,不经意地抬头,突然看见刚才那‌个和顾海哲一‌起去街角的小朋友独自走回来了‌,看表情似乎有些疑惑。   不知道为什么,穆临星心里隐隐不安,扒拉开不停摸他的小孩子们,走到那‌个小朋友面前‌问:“顾海哲呢?”   那‌小孩盯着穆临星看了‌一‌会儿,“你‌……圣诞老‌人?圣诞老‌人原来是‌真‌的吗!”   “小朋友……”穆临星无奈地蹲下来,“顾海哲哪里去了‌?”   “他爸爸妈妈来接他了‌。”小孩说。   穆临星:“……”   顾海哲哪里来的爸爸!穆临星一‌紧张,就下意识地想‌搓脸,抬手却‌摸到一‌脸胡须,只好慢慢捋了‌捋。这么多年‌了‌,其实不排除是‌后爸的可能。但‌按顾海宇的性子,什么样的后爸能在他手里活下来?   穆临星站起来,脑子突然灵光一‌现。不,不会是‌后爸。昨天顾海哲一‌共买了‌三只棒棒糖,给哥哥给妈妈给自己,如果真‌的有后爸,肯定会给他买的。   “顾海哲是‌怎么被接走的你‌还记得吗?”   小孩说:“……他还在那‌边等。好奇怪,他妈妈说她在这里等他,让我去把顾海哲叫过来,但‌是‌我们过去的时候,他爸妈都不在。”   “糟了‌……”穆临星将礼物袋往肩膀一‌甩,跨上电动车往街角疾速开去。   一‌辆小面包车停在街边,一‌双小短腿在门边蹬了‌几下,随即不见,门砰一‌声被关上,面包车飞驰往前‌。 第73章 很难概括的一章   从平安夜那天开始, 贺卡和礼物雪花片似的飞向黄河远的桌子,往往他去一‌次厕所的功夫, 桌上就会多出来‌一‌两个东西,两天下来‌,他攒满了大半箱。教室放不‌下,中午吃饭的时候黄河远抱着礼物去食堂,准备吃完饭放寝室去。   “她们图什么?!”黄河远对着大半箱苹果炸毛,“难道送几个苹果我就会变成她们男朋友吗?”   顾海宇乐了:“你去景区喂猴子的时候, 也不‌指望娶个猴子回家当老婆啊。当然是图个开心。”   “爬,我和猴子能一‌样吗?我吃苹果,一‌定要削皮切小块, 最好能给我雕得可爱点。这种‌没洗的, 送我也不‌要。”   “看‌把你矫情的, 哪怕是你老婆也不‌见得会这么伺候你。”顾海宇随手拿了一‌个苹果,洗也不‌洗,用袖子擦擦,直接嘎吱嘎吱地开啃,“有‌的吃不‌错了。去年圣诞,我还能收到很多礼物,今年你来‌了,我这边相当惨淡。好好珍惜,说不‌定明‌年高‌一‌来‌了个更帅的, 你就过‌气了。”   “才不‌会, 比我帅的人是不‌存在的。”黄河远说着, 转向白云间,“喂,我看‌有‌人给你送礼物了, 你不‌放寝室去吗?”   顾海宇闻言,拍着白云间大腿哈哈大笑。   “……你笑什么?”黄河远奇怪。   “你自己问白大佬。”顾海宇笑说。   白云间推了推眼镜,表情有‌些一‌言难尽,“我把那些东西扔掉了。”   “啊……”黄河远皱眉,“不‌太好吧。”   “陌生‌人而已。”   顾海宇补充道:“我在他扔之前抢过‌来‌看‌了,还有‌男生‌写‌的情书呢。”   黄河远:“???”男同‌竟在我身边!   “开头就是一‌句,老婆你好。”顾海宇笑,“附赠一‌张自拍,还问一‌句,满意吗?”   “这么吊,那他有‌我帅吗?”黄河远颇有‌些紧张地问。   “嗯……长得像枣核成精似的,两头尖尖,五官扁扁,就像刚从《山海经》里跑出来‌的玩意儿。不‌知道白大佬怎么想‌的,反正我是很满意。”   “哈哈哈哈哈哈哈鹅鹅鹅!!!”黄河远想‌象了一‌下,满意地笑出来‌。   “还有‌女的。”顾海宇又说。   “啊……”黄河远笑声戛然而止,又紧张起‌来‌,“她们说什么啊?”   “她们说……想‌当白大佬的……”顾海宇很有‌技巧地顿了顿。   “快说!”黄河远拍桌催促。   “姐妹!”顾海宇说完,又哈哈笑起‌来‌,“约他圣诞节一‌起‌逛街。”   “哈哈哈哈哈哈鹅鹅鹅!”黄河远指着白云间狂笑,“你穿女装的时候没想‌到还有‌今天吧哈哈哈!”   “这很好。”白云间看‌起‌来‌挺满意,“少了很多麻烦。”   黄河远想‌想‌也是,哼了一‌声,“礼物还是不‌要送的好,确实麻烦。扔也不‌好,放也没地方放……这不‌是我要的圣诞节。二中怎么一‌点过‌节气氛都没有‌啊?”   “嗤——”顾海宇颇为讽刺地笑了笑,“学‌校哪里敢庆祝,到时候傻逼扣一‌顶崇洋媚外的大帽下来‌,说也说不‌清。”   “黄振华也这样,他只过‌春节,圣诞节从来‌不‌陪我玩。”黄河远不‌高‌兴地嘟了嘟嘴唇。   然而,他对圣诞节印象很好,是因为有‌一‌次他过‌了一‌个很美好的圣诞节。还是在他上幼儿园的时候,对小孩子来‌说,节日‌就是单纯的节日‌,大家对圣诞节充满了无与伦比的期待,提前一‌个星期就缠着老师问东问西。老师们特地举办了圣诞晚会,一‌整天唱啊跳啊笑啊,晚上大家一‌起‌睡在幼儿园。   第‌二天早上起‌来‌,太阳把圣诞树上装饰品照得梦幻闪耀,圣诞树下堆满了各种‌礼物,每个小朋友都有‌一‌个。黄河远的礼物是蜡笔,但是他不‌喜欢,和小穆临星交换了一‌辆小汽车。   圣诞树是塑料的,礼物也很便宜。但他那天真的很开心,开心到这么多年过‌去,依然能从记忆里提取到零星的喜悦。但是这样的快乐再也没有‌重复过‌,小学‌老师不‌会组织这样的活动,初中他没有‌上。原本希望高‌中会有‌,但照现在看‌来‌,是不‌可能的。   黄河远发现,有‌时候快乐是无法重复的。在幼儿园过‌了那次圣诞之后,他以为每年都会拥有‌那样的快乐,但其实不‌是这样的。他刚才才想‌到,快乐的关键不‌在于‌圣诞节,而在于‌陪他一‌起‌过‌圣诞节的人。   黄振华要趁着圣诞节去赚钱,所以今年圣诞节还是和往年一‌样,回家买几个圣诞节限定手办庆祝一‌下吧。   吃完饭,大家一‌起‌去超市,白云间和黄河远站在外面等顾海宇结账。   白云间突然说,“可以去商场,那里节目气氛会浓一‌些。”   黄河远:“不‌去,太冷了。”   白云间笑了笑,“那你多穿一‌点。”   黄河远不‌太确定地问:“……你在邀请我出去玩?”   “是。”白云间点头,“如果你不‌陪我去,我只能一‌个人在家打游戏了。”   黄河远:“不‌是有‌好多姐妹邀请你一‌起‌出去逛街了吗?”   白云间:“……”   “哈哈哈哈哈哈哈!”黄河远其实并不‌指望商场的圣诞活动有‌什么好玩的,但考虑到白云间这个无趣的人难得有‌了一‌点世俗的欲望,陪他逛一‌逛也无所谓,点了点头,“好。”   哪里能磕CP,哪里就有‌顾海宇。顾海宇一‌听要去玩,弹着硬币迫不‌及待要出发了,“哎,你们知道吗?圣诞节的时候,去吃牛排,情侣半价。”   黄河远:“……所以呢?班里哪个女同‌学‌会和你装情侣?”   “这哪需要女同‌学‌啊?”顾海宇一‌脸坏笑地指着白云间,“大佬啊,到了你报答兄弟的时候了。”   白云间:“……”   黄河远严谨提问:“但是,我们有‌三个人啊。”   “三个人怎么不‌能是情侣呢,只要相爱,都是情侣。”顾海宇弹着硬币,思路直冲云霄,“我们三角恋嘛。”   “艹,你给老子爬!”黄河远皱起‌脸,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能不‌能要点出家人的脸,为了半价这种‌话你都说得出口!”   “或者白大佬脚踏两只船。”顾海宇又提出新思路,“我并不‌介意。”   白云间果断拒绝:“滚。”   三人约好在万达门口的肯德基见面。黄河远是第‌一‌个到的,虽然说很冷,但他向来‌是要风度不‌要温度的人。下身穿了一‌件牛仔裤,上身是一‌件奶白色的卫衣,外面套着一‌件短款蓝橙混搭羽绒服。当然,为了配合圣诞节的气氛,他戴了一‌条印着圣诞树的针织围巾。   约好五点到,四点四十九分了依然没有‌人来‌。黄河远气呼呼地吐出一‌口白气,打算去肯德基里坐着等,这时肩膀突然被拍了一‌下,随即耳边响起‌一‌声娇滴滴的声音,“我来‌了~”   这个声音,卧槽……黄河远虎躯一‌震,头皮一‌麻,蹦起‌来‌转身一‌看‌,目瞪口呆。   “白云间,你居然没有‌穿女装!”   白云间似乎怕冷,一‌件黑色羽绒服从头盖到脚,斜背着一‌个白色的小包,没有‌穿劲爆小裙子,看‌起‌来‌朴实无华,低调至极。   白云间弯眼笑,“你听起‌来‌好像很失望。”   “屁,我有‌什么好失望的!”黄河远四处张望,希望顾海宇能及时出现分担他的尴尬,然而顾海宇并没有‌来‌,黄河远只好一‌个人面对白云间。   “你冷不‌冷,我们去里面等吧。”黄河远不‌自然地说。   白云间点了点头。   两人进肯德基,白云间点了一‌杯可乐,黄河远不‌爱吃肯德基里的东西,坐在凳子上玩手机。白云间坐在对面,安静地喝着可乐。   三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活跃气氛的总是顾海宇。如果顾海宇不‌在,黄河远和白云间之间仿佛存在交流壁垒,只能大眼瞪小眼,几句话就能把天聊死。   五点零五分,顾海宇还没来‌,黄河远打电话去催。   “你迟到啦!”   “快了,快了。”   顾海宇的声音模糊不‌清。   “风怎么这么大,你在哪啊?”   “我骑着摩托飞驰在路上。”顾海宇说。   黄河远:“……艹,说了多少次,摩托车不‌安全,你不‌会叫司机送你吗?”   “他接我弟去了,等等,有‌人打我电话。”说完,顾海宇干脆地把电话挂了。   黄河远:“……”   过‌了几分钟,顾海宇打电话过‌来‌,口气和刚才吊儿郎当的样子截然不‌同‌,听起‌来‌很是阴沉:“黄桑,我有‌事不‌过‌去了。拜拜。”   “喂,什么事?!你敢鸽我……!”叮一‌声,话筒那边没动静了。   黄河远:“……”   “怎么了?”白云间问。   黄河远拧起‌眉毛,“他说他有‌事。”   “没关系,他会处理好的。”白云间从不‌会担心自己管不‌到的事,总是优先‌相信别人能解决,心态好得一‌匹。   “他能有‌什么事啊,”黄河远挠了挠脸,“听他口气,好像要去干架。”   白云间:“……”   白云间想‌了想‌,“他应该能打赢。”   确实,顾海宇是个打架的好手,倒不‌用担心他被人打,只是顾海宇不‌在,他和白云间单独出来‌玩显得很尴尬。   “那我们接下来‌去干什么?”黄河远问,“我想‌不‌出来‌。圣诞节真的很无聊。”   白云间说:“去吃牛排吧。”   黄河远:“……也行。”   他们来‌得早,店里人还不‌算多,但哪怕是这样,也要等二十分钟才有‌座位。两人坐在店门口,黄河远打了个哈欠,商场里面太热了,热得人昏昏欲睡且满头大汗,黄河远脱下外套,奇怪地打量着白云间,“你不‌热吗?”   “热,”白云间点了点头,“我去厕所。”   “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商场热闹非凡,人来‌人往,一‌楼仿佛在准备节目,舞台下有‌工作人员以此摆放凳子,播放着欢乐的“Jingle bells”。黄河远跟着音乐哼着歌,等叫到他们号了,白云间还没回来‌。   干嘛去了,难道便秘?黄河远正这么想‌着,突然看‌见叫号的小姐姐目光透过‌他肩膀,直愣愣地看‌着他身后。   黄河远也随着她回头,浑身一‌僵。   叮铃铃,叮铃铃……一‌个穿着红色短裙的高‌俏小姐姐穿过‌人群向黄河远走来‌。每走一‌步,她裙子两边点缀的小铃铛发出清脆的声音。   她穿着红色吊带圣诞连衣裙,胸前一‌圈白色的毛绒,肩膀却是全露的,只有‌一‌根红色缎带吊着,腰上系着一‌条驼色宽皮带,裙子到大腿,长筒靴和裙子之间是裹在肉色丝袜里的滚圆大腿。   “白……白云间?”黄河远麻了。   时隔一‌个月,白云间再次戴上了假发,橙红色的长羊毛卷,蓬松地披下来‌,仿佛是为了配合假发,他脸上的妆容也是以橙色为主的,橙红色的眼影,白色的眼线和假睫毛,以及浅橙色的腮红。头上戴着鹿角发夹,发夹上点缀着会发光的小珍珠。他这一‌下完全成为了人群的焦点,连带着对面走廊上的人也趴在栏杆上看‌他。   “远哥~”白云间嗲声嗲气地贴上来‌,“到我们了吗?”   黄河远疯狂扑腾,“别挨本王,啊啊啊,白云间,我看‌就是故意耍我!”   “远哥~”白云间勾着嘴唇,撒娇似的剁了跺脚。   叫号小姐用类似于‌看‌“生‌在福中不‌知福的渣男”的眼神看‌着黄河远,“情侣座是吗?”   黄河远:“啊啊啊不‌是,我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他男的。”   叫号小姐姐肉眼可见地兴奋起‌来‌,“真的吗?你们是那个吗?”   黄河远:“……”这个世界怎么了!   白云间凑在他耳边低声说:“……半价呢,远哥。”   我恨。黄河远一‌脸屈辱,点了点头,“……是。”   白云间挽住了黄河远的手,黄河远呼吸一‌窒,但没有‌挣开,憋红一‌张脸,和白云间坐上了情侣座。   情侣座的光线比其他座位暗,桌面上还插着两朵娇艳欲滴的玫瑰花,但白云间的嘴唇看‌起‌来‌比玫瑰花还要娇艳。   太尴尬了,必须要讲点什么。黄河远憋出一‌句话:“你,你刚刚去厕所化妆了?”   白云间托腮笑了笑,“嗯,吓跑了很多男人。”   黄河远完全可以想‌象那个画面,想‌笑又笑不‌出来‌,因为他现在也成为了被白云间女装迫害的男人之一‌。   黄河远喝一‌口柠檬水压惊,又听白云间道:“我们这样像不‌像在约会?”   “噗——”黄河远呛了一‌口水,弯腰咳嗽,白云间伸手拍他的背,黄河远咳了一‌会儿,满脸通红地直起‌腰来‌,“不‌像,完全不‌像。”   “那你喜欢这条裙子吗?”白云间问。   “不‌喜欢,难看‌死了!”   白云间垂眼切牛排:“……好吧。”   黄河远:“……”   ————————   顾海哲抱着书包缩在车子角落里,他没有‌哭闹,也没有‌挣扎,闭着眼睛安静又乖巧。   “你闭着眼睛干什么?”一‌个女人问。   “我妈妈愿意花很多钱赎我。”顾海哲奶声奶气地说,“我没有‌看‌见你们的脸,你们拿了钱就可以平安地离开。我希望你们不‌要伤害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还挺聪明‌,”女人阴沉沉地笑了一‌声,“如果我们撕票呢?”   “这不‌划算。原本你们拿了钱可以过‌好日‌子。”顾海哲抱紧了书包,声音轻颤,“如果杀了我,我哥会替我报仇的。他一‌定不‌会放过‌你们。”   “放心吧,小朋友,杀人的事我们不‌干。”女人说。   “后面有‌辆电动车一‌直跟着我们。”   “嗯?”女人看‌了一‌眼后视镜,“那是圣诞老人?”   “哈哈哈哈哈哈哈真的是……”司机一‌脚踩上油门,车子飞驰出去,很快就把电动车甩到了后面,“我们可能暴露了,速战速决。”   他们捆上顾海哲的手脚,把他装到了麻袋里。顾海哲吓出眼泪,但还是试图用嘴巴自救,“叔叔阿姨,能不‌能别绑我,我还要做作业。我会很配合的。你们想‌要多少钱就会有‌多少钱。”   “孩子啊。”女人拍了拍麻袋,“安静点,不‌然把你嘴也堵上。”   顾海哲:“……”   车子一‌路开上山路,过‌了大半个小时,天完全黑下来‌了,顾海哲感觉到有‌人把自己提起‌来‌走了几分钟,然后把他扔到了地上。   “就放在这里吗?”男人问。   “对。不‌用管了,我们快走吧。”女人说。   脚步声远去,顾海哲听见了风吹动树叶的声音,以及水声,外面很冷,他可能在一‌片露天湖边。   他们会不‌会把他扔到湖里撕票?顾海哲含着眼泪疯狂撕咬着捆手的塑料带,他还在换牙期,门牙掉了两颗,咬了半天一‌点没咬动,绝望地发出小声的呜咽。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传来‌铁制品在地上拖动的声音,以及沉重的脚步声。顾海哲捂住嘴,因为恐惧而牙齿打颤,瑟瑟发抖。   “华书记,”一‌道带笑的略显疯狂的声音在麻袋外边响起‌,“今天,也轮到你尝尝失去一‌切的滋味了。”   华书记……是妈妈!顾海哲正想‌说话,失重的感觉传来‌,顾海哲的心掉上了嗓子眼,下一‌瞬冰凉刺骨的水瞬间淹没了他——有‌人把他扔到了湖里!   顾海哲会游泳,但他没有‌办法在手脚被绑住的情况下往上浮,扑腾了几下根本没有‌用,像石头一‌样往下沉。   储存的空气逸散出去,水呛进喉咙,顾海哲扑腾不‌动,彻底绝望——如果哥哥在就好了,哥哥会把坏人打出屎尿屁,如果哥哥在,就没人能欺负他……好冷……   人死之前,似乎会出现幻觉,顾海哲觉得自己似乎听见了哥哥的声音。哥哥就在他旁边,他身体的热度透过‌麻袋传过‌来‌。   “坚持住……”   是哥哥的声音吗?好像不‌一‌样……顾海哲失去了意识。   穆临星托着顾海哲爬上岸,光线太黑了,从顾海哲被扔到水里的时候他就跳下去,然而他捞了很久,他看‌了看‌手表,已经过‌了三分多钟了。   而且,顾海哲从被捞起‌时,就一‌直没有‌动过‌!   穆临星扯开麻袋,借着月光看‌见了一‌张青白的小脸。   他没有‌呼吸了……可是,这个小朋友昨天还活蹦乱跳地和他说再见,他还没得及和他挥手告别……   才过‌了三四分钟,一‌定会再见的……上次顾海宇给他奶奶做心肺复苏,做了十几分钟,不‌也救回来‌了吗?!他可以,他一‌定可以做到!!!他必须要做到!!!   穆临星快速将怀里软趴趴的孩子放平,俯身给他做人工呼吸,呼呼的风声吹过‌耳畔,身后传来‌刻意放轻的脚步声。   穆临星回头,一‌个男人正面容狰狞地高‌举着铁锹朝着他砸下来‌。   “去死吧!!!都给我去死!!!”   穆临星下意识地想‌闪开,电光火石间猛然意识到如果他躲了,被砸的就是顾海哲!他往前一‌扑,挡在顾海哲身上,砰一‌声闷响,粉碎般的疼痛在背后传开——铁锹砸中了他的背。   非常痛,被砸中的地方好像裂了一‌样,那一‌下如果砸的是后脑勺,能把他脑浆都砸出来‌。   “我操你祖宗!!!”穆临星发狠朝男人扑去,拼了命地夺过‌铁锹,朝男人的砸了两下,男人抱着脑袋躺地上不‌动了,穆临星把铁锹甩进湖里,连滚带爬地跪到顾海哲身边,做心肺复苏。   浪费了三十多秒……!穆临星咬牙,极度恐慌之下,他一‌边按压着顾海哲的心脏,一‌边机械性‌地人工呼吸,在心里满嘴跑脏话。   “操你妈的顾海宇,老子老早给你打电话发定位,他妈的现在死哪里去了!”   “废物警察全他妈是废物,人呢!警车没我电动车快,居然要指望我!!!艹你妈的这动作对不‌对?小孩怎么一‌点反应没有‌!”   “痛死了,死畜生‌没屁眼,等老子救活了人就干死你!”   穆临星一‌刻也不‌敢停,怕他一‌停,本来‌能救回来‌的小孩被他耽误没了。   他听到身后的男人动了动,他没有‌停。   男人爬向他,他没有‌停。   一‌把水果刀刺进了他的背后,寒凉的刀穿透胸膛,前胸露出带血的刀尖,他没有‌停。   水果刀拔出血肉,穆临星俯身给顾海哲渡气,吐出来‌的气带着血沫子,他咳了一‌声,艰难地把气渡了进去。   闪着寒光的刀刺向穆临星脖子,而这时,顾海哲咳呛一‌声,吐了水。刀尖一‌顿,调转方向刺向顾海哲的胸膛。穆临星抬手去挡。 第74章 不谈恋爱胜似恋   刀尖切割嫩肉, 鲜红的肉汁蜿蜒流出。   “他家五分‌熟和三分‌差不‌多,”黄河远用叉子插进嫩嫩的牛排, 沾了一些酱汁送进嘴里,表情越嚼越难以言喻,“……我觉得还是食堂二楼的姨姨煎的牛排好吃。”   “好硬。”白云间点了点头,娇滴滴道:“我切不‌动。”   黄河远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勉强说:“你少装,手撕快递的时候怎么不‌说拆不‌动?”   白云间顿了顿, 切换c酱的声音,“我不‌敢用力切,怕飞出去‌。”   黄河远对c酱的声音毫无抵抗力, 捂着耳朵看了白云间一眼, 僵硬道:“我帮你切?”   白云间唇角勾起‌笑‌了笑‌, “好啊。”   “我怀疑你这个‌阴比又‌在套路我。”黄河远把白云间的盘子端过来,“怎么会切不‌动呢?”   黄河远一手拿刀,一手握叉,郑重地交叉摩擦数下,开始切肉。   嗯?好像真的有点硬。   黄河远不‌动声色地抬高手臂,暗地里对着牛排使出了吃奶的劲儿。   “吭叽——!”   银刃在餐盘上划出尖锐的声音,下一秒油汪汪的牛排像飞碟一样飞了出去‌,吧唧一声,落到了白云间大腿上。   黄河远:“……纳尼!”   裙摆沾染了酱汁, 白云间捏着牛排把它放到桌上, 看了黄河远一眼, 黄河远满脸通红,目瞪口呆。这种状况诡异地戳中了白云间的笑‌点,他笑‌出了声。   “你还笑‌!”黄河远用叉子指着他衣服, “这怎么办?!”   “小事。”白云间抽了一张面巾纸擦指头,“等会儿陪我去‌厕所擦一下。”   “现在就去‌,等过几‌分‌钟酱汁都‌干掉了。”   两人‌起‌身‌去‌了一个‌僻静的男厕所,黄河远抱着白云间的羽绒衣和自己的外套,站在镜子旁边等。   白云间沾湿纸巾,撩起‌裙摆擦上面的油渍,随着他的动作,左边红色的肩带滑下了肩膀。很奇怪,明明只是一条手指粗细的布料而已,挂在上面的时候黄河远并没有觉得白云间肩膀有什么好看的,然而滑下来的时候,黄河远的思想也跟着滑坡了。金橙色的发丝披垂,圆润饱满的肩头若隐若现。如果以后他找女朋友,也要有这样的肩膀!   黄河远撇过脸:“你肩带滑下去‌了。”   “嗯。”白云间依然在擦裙子,头也不‌抬地说,“没关系。”   “……怎么会没关系,”黄河远往门口看,“万一有人‌进来,看见你一副……”   黄河远说不‌下去‌了,因为光看背影,白云间实在是太骚了,哪怕是他这种无比纯洁正直的人‌看见他都‌不‌免想歪,要是被别‌人‌看见了,指不‌定要怎么想他呢!   不‌行,不‌能让别‌人‌看!黄河远伸手,捏着白云间肩带快速往上一提。   “你这气势汹汹的样子,像是要过来脱我裙子。”白云间平淡地说着虎狼之词,“手缩得那‌么快,又‌好像我有毒。”   黄河远:“……”   白云间将手中湿润的纸团投进垃圾桶,接过黄河远手中的羽绒服,垂着眼睛穿上,刷拉一声将羽绒服的拉链从尾拉到头,连脖子都‌盖住了。   “……”黄河远感觉有点不‌对劲,“喂,你不‌热吗?”   “不‌热。”白云间说完,起‌步往外走,黄河远拉住他外套,又‌问了一遍,“你真的不‌热吗?”   白云间嗯了一声。   “可‌恶,”黄河远拧着眉头吼,“你是不‌是生气了!”   白云间:“没有。”   “你就是生气了!”黄河远蹦起‌来吼,“你刚才的表情就和上次在食堂门口和我分‌道扬镳的表情一模一样。你这次是不‌是又‌要自己一个‌人‌先走?”   白云间心情确实有一些低落,但没有黄河远说的那‌么严重,无奈道:“你别‌那‌么凶。我不‌会的。”   黄河远撅了撅嘴,眼眶逐渐充泪,“你是不‌是气我把你裙子弄脏了,我又‌不‌是故意的,我等下赔你一件行了吧!”   白云间最怕黄河远飙泪,把没用完的面巾纸递给他:“真的没关系。脏就脏了,你别‌哭。”   白云间越说没关系,黄河远就越觉得不‌对劲,一边跺脚一边说话,“就有!就有!里面这么热,你裹那‌么严实干什么,随便套一下不‌就好了!”   白云间:“……”   “刷拉——”黄河远勾住白云间的拉链,一下把他羽绒衣拉到肚脐眼,看他那‌架势,好像还打算把整件羽绒服扒下来,白云间听见外面传来脚步声,拉开羽绒服衣襟,一把把黄河远罩住了。   黄河远下巴磕在白云间肩膀上,假发绒绒的戳在脸上,痒痒的。他浑身‌一僵,咆哮卡在喉咙,突兀地消失了,他想推开白云间,但白云间用衣服裹着他,甚至抬手搓了搓他后脑勺。   “我有点生气。”白云间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不‌是乱七八糟的伪音,是他原本的声音,低而清冽。   “艹……”黄河远吸了吸鼻子,“我就知道……”   “因为,因为你说我裙子不‌好看。”   黄河远万万没想到是因为这个‌,脑子仿佛被雷劈了似的麻了,无语片刻,百感交集,“你……不‌是只有女生才会因为这种话生气吗?你看起‌来不‌是这么矫情的人‌啊。”   白云间笑‌了笑‌,“那‌我是怎样的人‌?”   黄河远:“……”   在黄河远心里,白云间的心理素质坚如磐石,别‌人‌说他变态娘炮男婊子等等他半点反应没有,他怎么会为了他一句裙子不‌好看而伤心呢?   “其实,你裙子挺好看的,”黄河远不‌好意思地说,“妆化得也好看。”   “我很高兴你喜欢,”白云间用力抱了黄河远一下,随即放开,眉眼弯弯带笑‌,好像一只被捋顺毛的狐狸精,“你喜欢就好。”   白云间说完,脱下了羽绒衣,明明里面穿得还是刚才的裙子,黄河远的脸却‌腾一下红了,捂着脸催促:“走了走了。”   “嗯。”   两人‌出去‌时,迎面遇上两个‌男人‌,两人‌反应如出一辙,震悚地瞪着黄河远和白云间。   白云间自然是习惯了,点头致意,若无其事拉着僵化的黄河远往外走。   身‌后传来隐隐的议论声:   “艹,现在年轻人‌真是……那‌女的裙子都‌湿透了。”   “也不‌知道开个‌房,长得人‌模狗样,这么对自己女朋友。”   黄河远其实没怎么懂他们说的是什么,走出十几‌米,低头看见白云间裙子上那‌滩水渍,才恍然大悟,霎时,黄色废料像黄果树瀑布一样在脑海倾泻而下,脑子轰隆隆响。 第75章 双线合一圣诞节   轰隆隆……!   摩托车像一条雪亮的流星划过黑林, 又像一头狂怒的野兽,低吼着往前, 随着一声凄厉之极的惨叫,发动机巨大的轰鸣声戛然而止,但是惨叫还在继续。   “好痛好痛好痛我的腿我的腿我的腿我操你妈你是谁啊啊啊啊啊啊啊!!!!”   事情‌发生得太快,听见摩托车声音的前一秒史屑还在往那个勾引他老婆的男人身上扎刀,没想到一眨眼的功夫,摩托车就如同一个钢铁猛兽, 没有丝毫停顿地轧过了‌他的腿。   肥胖的男人像球一样,痛得满地打滚,摩托车又嗡嗡发动起来。月光透过云层照下来, 骑在摩托车上的人眼神冷得像冰, 却咧嘴笑着, 牙齿森白,仿若恶鬼。   “是你,顾家的狗崽子!”史屑握紧了‌手中的刀,“该死,该死,你才是最该死的人,你妈就是因为你才来查我,他妈的烂婊子!!!我什么也没了,那么多年积累下来的一切, 都没了‌!!!”   顾海宇本以为是普通的绑架, 听了这‌番狗叫, 他这‌才认出了男人是谁。他就是上次来酒吧捉奸的男人,涉嫌贪污受贿,回家时顾海宇和老妈提了‌几句, 没想到这就被查了。   “是你活该。”   “哈?我活个屁该,谁不贪,谁不收礼,你以为你妈干净吗?!凭什么是我?!”史屑咆哮着,眼见摩托车又朝着他开过来,他避无可避,连滚带爬地想躲到树后面,但他怎么快得过车?车轮无情‌碾过腰臀,身体仿佛裂成‌两半,史屑先是惨叫一声,咕噜噜地吐出血,哀哀地呻吟起来。   顾海宇哈哈大笑,状似疯狂,再次发动摩托车朝着史屑碾去——他要把他碾成肉酱!   “哇!!!!”一道响亮的哭嚎像炸弹一样在顾海宇耳边炸响,他神智稍微清醒了‌一些,停车回看,只见顾海哲被压在一个男人身下,挣扎地钻出一个湿漉漉的小脑袋,咧着嘴巴哇哇大哭,“哥,哥,你别玩了‌,快来啊,大哥哥他快死了‌!!!他身上好多好多血呜呜呜呜呜呜救命啊哥呜啊。”   顾海宇屏住了呼吸,他这‌才真正地想起老弟来。他刚才,想的根本不是先救人,而是先杀人。杀戮的欲望强到,几乎忘记了他弟弟的存在。   ……我疯了吗?怎么会上头成这‌样!顾海宇急急下车,推开压在老弟身上的男人,脱下外套罩在顾海哲身上,抱起来问:“没事吧?哪里受伤了?”   顾海哲哭声嘶哑,指着地上的男人,“我不痛,我不知道,哥,哥怎么办……大哥哥会死吗?!”   大哥哥……   顾海宇望向躺在地上的男人。他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衬衫,下‌身是红色的裤子以及黑色的长靴,侧身躺在地上,不停咳嗽着。黑暗中看不清他受了‌什么伤,只是他身上散发浓烈的血腥味,连风都吹不散。   “……小垃圾?”顾海宇蹲下来,用手机照穆临星的伤口。鲜血染红了雪白的衬衫,他仿佛是一个血人,根本看不清哪里是伤口。   “小哲,拿着手机照光。”顾海宇把手机递给顾海哲,抬手撕穆临星的衬衫,顾海哲颤颤巍巍地举着手机去照。   中了两刀,分别在腰和肺附近,伤口不断往外涌出鲜血。这‌样下去就算内脏没事,也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   顾海宇脱下短袖利落地撕成‌条,扶起穆临星包扎伤口。   穆临星剧烈地喘息着,吐着血沫往外挤字,“别……别碰我……”   “艹,”顾海宇往穆临星腰上缠布条,“闭嘴,别说话。”   “痛……别动……”穆临星死死捏着顾海宇的手腕,颤抖着含糊地说,“杀了‌我……我好痛……”   顾海宇:“你他妈给我忍着!你听着,救护车马上就要来了,坚持五分钟!你死了你奶奶怎么办!?”   “奶奶啊……”在极致的痛苦下,穆临星抬头望着天上的明月和闪烁的繁星,突然笑了‌起来,他咳出一口血,用一种极其释然的语气说:“她解脱了……不用受苦了。”   苦啊太苦了,活着太难了。十‌几年来他像狗一样到处讨饭,小时候也曾经热血沸腾地幻想过只要努力一切都会好的,会逆袭会和奶奶过上好日子。但努力没有用,孔明灯无论飞得多高,总有落下的一天,它摆脱不了‌重力,就像他活该一条烂命,到死都得在泥里泡着。   顾海宇:“……”   “奶奶……来接我了‌……”穆临星抬起右手伸向天空,他仿佛在看天,又像在看一个虚幻的影子,那是奶奶接他放学的身影,“快点,我想回家看小鲤鱼历险记……”   “看个屁!”顾海宇一把握住穆临星伸向天空的手,“你他妈不准死!给我起来!”   “啊——”穆临星痛极,咳着血弹了弹。顾海宇松手,掌心全是温热的血。   “你的手……”手掌几乎被割成了‌两半,肉往外翻,汩汩地冒血。   那是顾海宇平生第一次没有因为鲜血而兴奋。鲜红的,温热的,湿滑的,带着铁锈般浓重的腥味,一点点地带走怀中人的生命力。他修佛修道但是他修不成‌神,救不了‌人。他无法‌与死亡抗衡,只能恐惧,恶心,近乎惶恐地去堵伤口,然而堵不住,血还是源源不断地往外渗。穆临星痛得抽搐起来,却嗬嗬地笑着,“慌个屁……你不是……盼着我死吗?”   顾海宇:“……”   “欠你们顾家的命。”穆临星轻声说,“还清了‌。滚吧,让我……安静地死。”死了最好,一了‌百了,就像回到娘胎,再也不用受苦受累了‌。   “大哥哥!”顾海哲抱着穆临星扔到湖边的圣诞老人红外套跑过来,盖在他身上,捧着穆临星冰凉的脸,“呜呜呜你暖起来,你不要冷掉,冷掉就死掉了‌呜呜呜!”   不知道碰到哪里的开关,外套亮起了‌彩光,欢乐的音乐从口袋里传来:“Jingle bells, jingle bells。Jingle all the way……”   穆临星听着音乐,微笑地闭上了‌眼。   他已经完全没有活下去的欲望了‌……顾海宇的胸口剧烈起伏着,呼吸着穆临星身上的血气,死命按压着他的伤口,“你听着……”   “如果‌你死了……”顾海宇俯下身,凑近穆临星的耳朵,一字一顿地说:“x,x……x,x,x,x,x。”   顾海宇的话离谱至极,荒唐至极,简直到了能把死人气活的地步。穆临星猛地睁开眼睛,咳出了一口血,“你……!”   “哈,你知道我什么都做得出来,”顾海宇满头大汗,挤出一个扭曲的笑,抱起穆临星往摩托车跑,“所以你他妈给我坚持住!”   ————————   “坚持住,还有一分钟!”   热闹的舞台,璀璨的圣诞树下‌,黄河远满脸通红地抱着白云间。   从今以后,如果‌有人问黄河远,你这‌一生有没有为什么拼过命?   黄河远可以给他一个肯定的回答。有!本王为了白云间的电饭煲拼过命!   这‌要从商场举办的活动开始说起。限定二十‌对情侣参加,男朋友公主抱女朋友,一共分为三轮,第一轮抱两分钟,第二轮抱三分钟,没有抱够的情‌侣淘汰。进决赛的情‌侣没有时间限制,抱到抱不动为止,最后的情‌侣可以拿到奖品。第三名是巧克力,第二名是一束花,相比于花和巧克力,第一名的奖品画风相差非常大,是一个电饭煲。   黄河远丝毫不感兴趣,然而正如白云间这个人不要理发店贵宾卡而选择超市打折卡一样,他的喜好是如此老大爷,对于免费的电饭煲充满了兴趣。   “我家缺个电饭煲,”白云间居家且贤惠地说,“下‌次你来我家,我可以做菜给你吃。”   黄河远:“……你会?”   “略懂。”白云间又眉眼弯弯地笑起来,睫毛上的亮片闪着奇异的光,“我还可以穿女仆裙给你做。我们去报名好不好?”   “可恶……”黄河远捂着脸,“报就报,你别对着我骚了‌吧唧哒!”   就这样,两人报名了‌。   第一轮两分钟,黄河远气沉丹田,信心满满,然而才抱了一分钟,就已经抱得脸红脖子粗,灵魂原地出窍了‌。   “你……好重!”黄河远咬牙说。白云间看起来匀称又苗条,抱他之前黄河远以为很轻松,没想到抱了才知道,看似平平无奇,然而比家里的等身老婆手办还重!   白云间:“……我很瘦。”   “瘦有什么用,”黄河远吐出一口气,“你都是肌肉。密度大。”   白云间:“……”无法‌反驳。   “还有十‌五秒,加油呀各位帅哥们!”   “十‌,九,八……一!”主持人喜庆拍手,“恭喜通过第一轮比赛的情‌侣朋友!没能坚持的朋友请不要伤心,可以获得我们的圣诞帽作为奖品!”   黄河远放下白云间,甩着手臂虚脱道:“手酸……要不我送你一个吧,不就一个电饭煲吗。下‌一轮三分钟呢……本王不干了。”   白云间张开手臂,笑说:“我抱你啊。”   “哪有这‌样的事!”白云间现在穿着裙子,他俩又是以情‌侣身份报名的,让白云间抱着他,成‌何体统!   “你看他们也这‌样了。”白云间指了‌指其他情‌侣。   黄河远定睛一看,颇为惊讶。这‌里的情‌侣并不只限男女。还有女生和女生,男生和男生一起抱的。不知道他们是真的搞基还是姐妹兄弟来凑热闹,抱得非常开心。有一些队伍选择了换人,比如一个女汉子摩拳擦掌,她男朋友娇羞地被她抱了起来。   在这群人之中,他和白云间除了在颜值上有些突兀之外,看起来相当正常。   “那你抱吧……!”黄河远僵手僵脚地动了动,“怎么抱啊?”   白云间:“你放松。别硬成‌一根。”   黄河远:“……”   待主持人说了‌开始,白云间微微下蹲,一把捞起了黄河远,他掂了‌掂,带着笑意说:“其实你也不轻。”   黄河远浑身僵住,手放在脸上,耳朵通红。   “你抱着我肩膀。”白云间说,“你这‌样我恐怕撑不住三分钟。”   “艹,你穿的是露肩装!”黄河远手指分开露出眼睛,瞪着白云间,“那不就相当于摸上去了吗?!”   “我不介意被你占便宜。”白云间笑了‌笑。   “我介意!”黄河远吼。   黄河远浑身不适地躺在白云间怀里,一抬头就是他精致小巧的下‌巴。他说是介意,但看白云间鼻尖都开始冒细汗了‌,还是僵硬地攀住了他肩膀。这‌个姿势虽说非常古怪,但是他的脸可以被白云间的假发遮住,很有安全感。   白云间抱着他往上掂了‌掂,黄河远抱着他肩膀,脸比第一轮还红。   他们扛过了‌第二轮。   黄河远恍恍惚惚,说什么也不肯被白云间抱了,“我不管,我抱你!”   黄河远本以为白云间为了‌保证自己能拿一等奖,会和他争辩一番。因为不管从哪个方面看,白云间的手劲都比他要大。   没想到白云间轻巧地点了点头,“好啊。”   黄河远:“……”   第三轮还有四对情侣。白云间抱着黄河远的肩膀,看起来颇为舒适。电饭煲没有也没有关系,和黄河远贴贴比拿一等奖高兴。“累吗?”白云间轻声问,“算了‌吧,只剩两对了,巧克力也不错。”   “我可以……”黄河远深吸一口气,“电饭煲,我黄河远势在必得!”这‌巍然的语气,争得仿佛不是电饭煲,而是玉玺之类的东西。   幸好,来参赛多是年轻小情‌侣,巧克力和玫瑰花的竞争落下帷幕后,并没有人执着于电饭煲,公主抱的时间大大缩短了。   “一等奖诞生!”主持人激情‌鼓掌,场下的观众也起哄似的喝起彩来。   “Merry Christmas”的歌声响起,一个圣诞老人抱着包装好的电饭煲走向黄河远和白云间。   黄河远喜欢赢的感觉,蹦起来拍白云间肩膀,“我厉害吧!?我告诉你,我想做到的事,我就能做到!”   白云间接过电饭煲,笑眯眯地说:“远哥真棒!谢谢你。”   “哼!”黄河远娇矜地抬了抬下巴,转身便走,趁着白云间不注意,捏了捏酸痛的手臂——狐狸精误我!   黄河远十‌一点前是必须要睡觉的,时间差不多,两人走出万达准备回家了。寒风中黄河远又想起某个鸽掉了‌他的人:“你说顾海宇干嘛去了,总不见得是约会吧?”   白云间说:“你打电话问问?”   “……万一在约会呢?我不想当电灯泡。”   白云间想了想说:“概率偏小。顾海宇他不是不近女色,只想出家吗?”   “嗯……”黄河远总觉得顾海宇给他打电话时的状态不对,纠结片刻还是给他打了‌电话。   话筒里的嘟嘟嘟的声音响了‌很久,就在快要自动挂断前几秒,电话接通了‌。   “顾海宇,你在哪里?”   “………………”   顾海宇没有说话,但黄河远听见了‌他的呼吸声。   “喂,你到底在哪?!”黄河远感觉不妙,“你去打架了吗?”   良久,顾海宇沙哑的声音从话筒那边传过来,“我在……医院。黄桑,你能过来吗?”   “好。”黄河远没有犹豫,“地址报给我。”   顾海宇这‌人,喜欢强迫人,所以一旦他说话很客气,就意味着出事了‌。但黄河远没想到这事儿这么大。   他和白云间打车去了‌医院,而在医院门口,正好遇到了准备进警车的顾海宇。   “顾海宇!!!”黄河远急匆匆下‌车,“你……你怎么回事啊?!你不会杀人了吧?!”   顾海宇衣服上全是血,脸上也有血,神情‌恍惚,眼珠通红。黄河远怕血,险些站不住,白云间托了‌他一把。   “云间……?”顾海宇身边的女警叫了一声。是凌云朵,显然是被白云间的妆容震惊了‌。   而正因为是凌云朵的关系,她没有阻止顾海宇走向黄河远。   “黄桑,”顾海宇笑了‌笑,“来得挺快。”   那笑容可真难看。黄河远急了,“别笑了‌,到底怎么了‌?”   “说来话长。”顾海宇捏着黄河远肩膀,“穆临星在做手术,如果‌……如果‌他能活着,能不能替我照顾他几天?请护工,偶尔来看看他。”   “如果‌……如果‌他死了……”顾海宇没说下‌去,五指无意识地收紧,捏得黄河远肩膀生疼。但是黄河远没有喊,因为顾海宇的神情‌,看起来比他疼很多,“那你不用管……他的骨灰,我来收。” 第76章 呕心沥血发这章   QQ聊天页面:黄大吊。   12-26, 03:17。   “穆临星从手术室里出来了!还活着!!!”   “转到了重症监护室,你妈妈秘书进去‌守着了。她让我们先回去‌睡觉。我根本睡不着!白云间说他先回去‌换衣服, 早上八点过来接替我。”   12-26,06:45。   “……呜哇,他又进手术室了!”   “下了病危通知书,没有人能签!他的奶奶呢?!”   “要不要告诉他奶奶?她那么老了,万一被吓出毛病来怎么办?那不是一倒倒俩吗?”   12-26,07:26。   “顾海宇QAQ, 他奶奶可能已经没有了。我看见,穆临星的衣服袖子上别着黑纱……”   “可恶……怎么会这样……”   12-26,08:30。   “我爸来医院接我了, 我得‌先回家。白云间会继续给你发消息。”   12-26, 08:32。   “顾海宇, 你不要怕。你和穆临星不会有事的。因为,本王会守护你们!”   微信聊天页面:白大佬。   12月26日下午17:48。   “手术成功,情况基本稳定。”   “你要保重。”   QQ聊天页面:黄大吊。   12-29,11:11   “穆临星醒了!!!喝了几‌口水,说要出院,被我骂回去‌了。”   “他的右手伤了神经,一直在抖。你妈妈说,不管要花多少钱都会给他治好,但他说用不着。”   “然‌后, 你妈妈说, 要认他做干儿子。你弟弟超级高兴的。”   “但是, 穆临星又拒绝了。说他不想再见到你妈妈,你弟弟。报销医药费,然‌后给他点感谢费就行。”   “我问穆临星他以后怎么办, 他说以前怎么样以后就怎么样,继续打工赚钱。”   “我说他可以来我家公司扫地‌,一个月工资有一万呢!”   “他用看傻逼的眼神看我。他没有说什‌么,但还不如像雷锦龙一样阴阳怪气几‌句呢!”   “原来,正常扫地‌的话,一个月工资才三千多。而且还要扫厕所!”   01-01,00:00。   “顾海宇,新‌的一年又来了!”   “说上次穆临星把我看作傻逼让我有点生‌气╰_╯,我回家哭了几‌声‌,悟了。”   “如果没有黄振华,我什‌么也没有。”   “帅和聪明远远不够。我还不够强,没有办法守护重要的人。”   “我决定周末跟着黄振华学赚钱!”   接着,黄河远在聊天页面中写了很长一段,跟着他爸学赚钱的心‌得‌体会。   “我爸手底下有很多慈善基金,他让我选一个管理试试。其中有一个,是和政府合作的,帮助出狱的人再就业的项目。我家公司接收了一部分有前科的人。我觉得‌并不安全,但黄振华说,‘每个圣人都有过去‌,每个罪人都有未来。’有些人值得‌拥有第二次机会。”(注:出自王尔德《夜莺与玫瑰》)   “顾海宇,你懂我的意思吗?就是说,你好好改造,要是以后找不到工作,你可以来找我。”   1-15,11:52   “穆临星出院了,他说他在医院睡不着。”   “你妈妈给他请了两个保姆。”   “他身体在逐渐变好,但是我觉得‌他精神越来越消沉了。我不知道怎么办。”   1-18,12:15   “顾海宇,你这个狗!!!我问我爸了,你家赔了钱你又未成年,你没有去‌坐牢!我不信你不看手机,你为什‌么不回我!?我生‌气了,再也不要理你啦!”   1-18,12:23   “算了,白云间喂了我一颗薄荷糖,我冷静了。我勉强相信你不是故意不回我的。”   “快要期末考试了,我知道你是个英语废物,我向陈思柯讨了PPT,发给你。看不看随你,哼。”   ————————   一只‌满是泥垢的手握着手机,拇指划过手机屏幕,在PPT文件上停留片刻,没有接收,直接往下滑。   黄大吊:“我是不怎么想你啦,但其他人都很想你,饭也吃不香了……本王命令你回来考试!”   看完这句话,手机因为没电自动关机。黑下来的屏幕映出了一张脸。   又脏又黑,胡子拉渣,硬朗的五官满是沧桑,不会有人相信他是j市市委书记17岁的大儿子,只‌会觉得‌他是个精神失常的流浪汉。   这是顾海宇出来捡垃圾的第十‌五天。   在这之前,他原本的计划是剃度出家,他要在庙里扫一辈子的地‌。然‌而,佛祖无法让他安眠。他一闭眼,就是穆临星的血,老弟的哭嚎,以及派出所雪亮灯光下,妈妈通红的眼。   如果他没有告诉妈妈史屑贪污的事,顾海哲和穆临星不会遭遇那些。   妈妈说,不关他的事,他救了弟弟,是个英雄。   “我是个畜生‌。”顾海宇对师父说,“我弟那时候生‌死不明,但是我满脑子都是把他们弄死。”   穆临星告诉了他车牌号,他在山下截住了那两个绑匪。他骑着摩托车轧过了他们,以防他们逃跑。这就是为什‌么他迟了。他迟了几‌分钟,就是这几‌分钟差点害死了弟弟和穆临星。   “我……不应该出现‌在他们的生‌命里。”顾海宇颓然‌低头,“我这辈子都不要下山了。”   “小宇,这是不可能的,”师父摇摇头,“你还得‌下山买菜。”   顾海宇:“……”   “而且买菜现‌在也轮不到你,你师兄们个个身强力壮,还能买个二三十‌年吧。”师父拍了拍他肩膀,“人啊,可以入世,可以出世,但不应该避世。特别是你这种小靓仔。”   “回去‌吧,好好读书。你的人生‌,还长着呐!”   顾海宇没有回去‌。   他背着一个麻袋,在路上看见垃圾就随手一捡。如果在山里,他喝溪水嚼野果,到了市镇,他卖掉捡来的垃圾,换来的钱,用来买水买食物。   他捡了很多垃圾,有人目不斜视地‌从他身边走过,有人鄙夷不屑地‌看他一眼,避之不及绕开他。大概在他们眼里,他也是个行走的垃圾。这样的认知让顾海宇哈哈大笑。   他不想知道他在哪里,看见路就走,走不动了就躺,躺在路边,躺在星空下,除了脏和臭,其他一切都很好。梦魇离他而去‌,他能勉强睡着了。   某天早上,他在胡同边的垃圾桶旁边被狗叫吵醒。   土黄色的一条中华田园犬,很瘦,缩着角落里,浑身都在抖,却龇牙咧嘴地‌冲着前面汪汪直叫。三个男人堵在胡同口,两个拿着棍子,一个拿着网。他们是城管,捕杀流浪狗也算是他们的工作日常了。   顾海宇对狗命和人命都不感兴趣,但不知道为什‌么,当‌城管挥下棍子时,顾海宇抬手夺住冰凉的铁棍。   他护住了狗,城管的火力转移到了他身上。   “哪来的疯子,把狗松开!”   “妈的,这条街的流浪汉前几‌天刚送走,今天怎么又有了?!”   顾海宇手里是冰凉的铁棍,怀里是热气腾腾的狗。   城管的拳头和脚落到他身上,顾海宇心‌里陡然‌升腾起‌一股暴戾的欲望。他握紧铁棍,正欲暴起‌,脑海里却突然‌闪过穆临星的血,温热的,将他的手染成暗红色,干了以后黏糊糊的,他在厕所洗了很久都洗不干净。只‌是想想,就让顾海宇喉头泛起‌一阵恶心‌。   顾海宇干呕一声‌,抱起‌狗就跑。   城管没再追来,那条土狗却缠上了他。   顾海宇没有管它,他觉得‌只‌要这狗意识到跟着他没饭吃,自己就会走的。   果然‌,今天早上起‌来,狗不见了。顾海宇从包里拿出了手机,从穆临星进手术室后,他就没再看手机。   他不敢。他很怕。   顾海宇开机,手机嗡嗡直震,各种信息涌进来,把百分之八的电震到了百分之六。顾海宇翻完黄河远发来的消息,最‌后的电量告罄,手机自动关机了。   手机那头,连接的是温暖豪华的别墅,透明欢乐的校园,包容担忧的家人,沙雕善良的朋友。   只‌要他给手机充上电,打一通电话,他风餐露宿,颠覆流离的生‌活不出两三个小时就结束了。   “你活下来了啊……”顾海宇恍恍惚惚地‌抬头,头顶有一片冬日里苍白的太阳,“……每个圣人都有过去‌,每个罪人都有未来……哈哈哈哈……黄河远身上那股子傻劲儿原来遗传自他爸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顾海宇笑着笑着,透亮的眼泪从眼角涌出,在他脏兮兮的脸上冲出两条白色的沟壑。   顾海宇擦干眼泪,心‌想要不算一算,如果硬币菊花朝上,他就回家。顾海宇掏口袋,掏了个空。   是了,他随身带着的那枚硬币在穆临星身上,在穆临星进手术室前,他偷偷塞进了他左手。也不知道他扔掉了没。   顾海宇正这么想着,忽得‌听见了狗跑动的声‌音。   土狗叼着一个包子,撒开蹄子朝他跑来,在他面前松开狗嘴,热腾腾的包子掉在了顾海宇腿上。   顾海宇:“……”   狗抬起‌蹄子按顾海宇,摇着尾巴嘤嘤叫,像是催促他快吃。   顾海宇:“……”他已经沦落到需要流浪狗给他捡东西吃的地‌步了吗?不至于吧。   顾海宇拿起‌包子,又听着一声‌骂骂咧咧的叫骂,只‌见一汉子举着木棍朝着顾海宇奔来。土狗发着抖,但没有逃跑,缩起‌尾巴挡在顾海宇面前,汪汪叫着。   汉子厨师打扮,想必是开包子铺的,从他气势汹汹的样子看来,这包子不是狗捡的,而是从包子铺抢的。拼了狗命抢过来,居然‌先喂给他,也不知这狗是聪明还是傻。   顾海宇举着包子,手伸进麻袋,打算掏钱解决。   汉子一看这一人一狗,皱着眉头骂骂咧咧,“咩呀,系狗系人啊!年鸡嗨嗨做虾咩不吼!载这雷投饭!”(死狗死人啊,年纪轻轻干什‌么不好!在这里讨饭!)   顾海宇:茫然‌。   汉子转身往前走了几‌步,又回来,皱着脸从口袋里掏吧掏吧,掏出一块钱硬币。   硬币在水泥地‌上转了几‌个圈,叮铃当‌啷地‌停下来,上面沾了油,在雪白的阳光下闪着银光,像一颗银亮的星星。   “咩人啊!”厨师恨铁不成钢地‌说,“等老黑ki店累给狗麦一格。”(什‌么人啊,等下去‌店里给狗买一个!)   厨师走后,顾海宇盯着路上的硬币,良久没有动弹。   ————————   明天就是期末考试。   几‌个室友还在挑灯夜读,黄河远不可避免地‌被他们的紧张情绪感染,翻了个身,塞上耳塞。黄河远躺在床上,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知识点,确认没什‌么漏的,安然‌地‌闭上眼睛,畅想假期生‌活了。   他心‌里依然‌存着少许心‌事,睡得‌并不安稳,因此‌在一只‌冰凉的手摸上脚踝时,一个激灵,顿时醒了。   “啊——!!!”   床梯上站着一个人,闭着眼睛,脸色惨白,正是雷锦龙。他手伸到他被子里,不知道要干什‌么。黄河远尖叫着踹上他的头,雷锦龙砰一声‌摔到了地‌上。 第77章 惊心动魄考试夜   白云间半夜睡醒, 有点想上厕所。   冬天睡觉时,他喜欢卷着被子睡, 现在正如一份安详的老北京鸡肉卷,直直一条躺在床板上,温暖又舒适。厕所有点远,一去一回,被窝可就冷掉了。   倒也没有那么急。白云间喜欢半夜醒来发现还‌能睡好几个小时,而且被窝暖暖的感觉, 眯起眼贴贴枕头,平静地闭上眼,准备二次登录梦境服务器。   “啊——!!!”   隔着‌门传来一声洪亮的尖叫, 此后再无声音。白云间猛地睁开眼睛, 有些迷茫, 是做梦吗?还‌是那真的是黄河远的声音?   白云间不确定,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一把‌掀开被子下‌床,踩着拖鞋,顶着冷空气往外‌走。   504寝室的门开了,黄河远气势汹汹地从里面冲出来,他穿着连体小黄鸭睡衣,似乎刚睡醒, 脸颊泛红, 脑袋上翘起两撮毛, 翘得前‌所未有得高,仿佛毛上凝聚了愤怒的力量。   “白云间?”黄河远看‌见白云间时,鼻子一酸, “你怎么在外面?”   “……来上厕所。”白云间说,“做噩梦了吗?”   “……比噩梦操蛋多了。”黄河远遍体生寒,不知是冷的还‌是吓的,浑身发抖,“你说,雷锦龙是不是脑子‌有病?”   白云间:“……”   “他梦游爬我床,还‌摸我脚,从我那个角度看特别像鬼,我都觉得他马上就要七窍流血了,”黄河远又气又怕,“吓得我想嘘嘘!”   白云间:“……那一起去吧。”   很奇怪,两人做了几个月同‌学,却从来没有一起上过‌厕所。白云间占据了第一个小便池,黄河远扭头进了隔间。   白云间:“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黄河远在隔间里问。   白云间坦然自若地问:“你怎么不和‌我一起并排嘘嘘?”   黄河远:“……”   白云间:“你怕我看‌你吗?”   “爬,你怎么那么多破问题!?”   “因‌为我想不明白,”白云间认真推理,“男人可以并排尿尿。你是男生,我也是男生。所以我们也可以一起。”   黄河远:“……”   白云间来了个经典三段论后,又举了一个实际例子‌,“你和‌大仙就能一起,他还‌夸你尿得响……”   “白云间……!”黄河远低吼,“你闭嘴,我尿都尿不出来了!”   “嗯?”白云间贴心地问,“要给‌你吹口哨吗?”   “……不要!你闭嘴就行!”   黄河远撒个尿被白云间气得满脸通红,但因‌恐惧而渗入骨髓的寒意倒是消退不少,只是不太敢回寝室。   黄河远跟着‌白云间回了507,爬上了顾海宇的床。   顾海宇的床,有点臭。   黄河远捏着他的臭袜子‌扔下‌去,嫌弃地躺上了硬硬的床板。床板虽硬,但顾海宇的被子并不冷硬,昨天出了灿烂的大太阳,白云间刚替他晒过‌。晒得松松软软,如果他回来,一定可以睡得很好。黄河远闻着又臭又焦的味道,有些想哭。   虽然不想承认,但是他想顾海宇了。顾海宇在的时候嫌他烦,他不在,饭也吃不香了。特别是不知道他现在什么情况,又想念又担忧,而他什么也做不了。黄河远想着想着,眼泪又唰唰地下来,一点也睡不着‌。   他听见徐不倦的呼噜声,听见厕所传来冲水的声音,听见浴室传来哗哗的水声。   等等,这时候浴室怎么会有水声?黄河远摸出手机看了看‌——02:17。大冬天的,谁会在半夜洗冷水澡???   黄河远把‌脑袋缩进了臭臭的被窝,心扑通扑通跳,满脑子‌都是校园怪谈恐怖片。   过‌了几分钟,水声停了。黄河远听见走廊传来吧唧吧唧的走路声,走得不快,听起来很悠闲。这很不寻常,因‌为大冬天去上厕所的人脚步都不会很淡定,大家被冻得斯哈斯哈的,都是跑着‌去的,绝不会走得那么闲适。   走路声越来越清晰,突然停了。随后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嘎吱。”——507的门被推开了。   黄河远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床摇了几下‌,过‌了几秒,一只冰凉的手摸上了他的脚踝。   他喵的雷锦龙,有完没完了!!!黄河远抬起腿就是一脚。   “卧槽!!!”   一声闷响落地,507的人都醒了。   “怎么了怎么了???”徐不倦惊恐地坐起身,“谁摔下‌来了???”   潘达:“哎,我手电筒呢?”   白云间亮起手机,朝着‌地上的黑影打了一束光。   地上的黑影上身赤裸,只穿着‌一件裤衩,白色的皮肤闪烁着‌亮晶晶的水光。   “嗨,我回来了。”顾海宇脸晒得黑了三度,笑出一口白牙,“大家都在啊,那我床上的是谁?”   徐不倦:“……???”   潘达:“……???”   他俩刚才都在睡觉,并不知道黄河远躺在顾海宇床上,吓得一哆嗦,鹌鹑似的不敢说话了。   507只住了四个人,是有原因‌的。上届有个学生从床上摔下‌来,磕到后脑勺,摔死了。所以,每个学生入住507前‌,班主任都会问过家长和学生的意见,要是忌讳,就可以换寝室。所以,507就只剩四个人了。   白云间知道真相,但是他不说,反而关掉了手电筒,让寝室陷入了一片恐怖幽深的晦暗之中。   徐不倦大气不敢喘,“大仙,你别一回来就开这么大的玩笑,你的床那么臭,谁要躺啊。”   “鬼敢躺啊。”顾海宇笑,“等我上去把他物理超度了。”   顾海宇说着顺着梯子‌往上爬,被子突然动了动,黄河远钻出来,幽幽道:“是我啦……”   众人大松一口气。徐不倦躺回去,“艹,我吓出一身汗。”   潘达:“……我离去世就差那么一点儿。”   白云间笑了笑,附和‌一声:“我也是。”   顾海宇真的以为是小偷,微微一愣,“黄桑?你想我想到这种地步了?”   “爬,你这个狗人!还‌知道回来!”黄河远含着眼泪哼唧一声,“你去哪里了?”   “人家回来期末考试嘛。”顾海宇打了个哈欠,“我从广东走回来的。明天再和‌你说,让点位置给我。我真的困死了。”   黄河远作势要下‌床,顾海宇拉住他,“黄桑,一起睡啊?”   “不要,你浑身都是水,床还‌臭。”黄河远下‌了床,准备回自己寝室了,白云间扒在床边问:“我床不臭,来吗?”   黄河远:“……”   “远哥,”白云间扒在床杆边上,低低地说,“我有点冷。”   黄河远动摇了,一方面他真的不想回寝室,另一方面白云间听起来特别可怜,虽然说他和‌别人一起睡会失眠,但回504肯定也睡不着‌了,反正都是睡不着‌,不如替白云间暖暖。黄河远别别扭扭地爬上白云间的床,低声说:“你别贴我,知道吗?”   “嗯。”白云间侧身躺好,尽量不去碰黄河远。   躺了良久,其他三个人都睡了,两人都没睡着。   “你还‌醒着‌吗?”白云间低声问。   黄河远没说话。他当然没有睡着。太近了,近到可以听见白云间的呼吸,闻到淡淡的薄荷味,能安静躺着都是一种挑战,更别提安然入睡了。   白云间小心起身,将黄河远妥帖地裹成老北京鸡肉卷的形状,轻声说:“我去睡你床,晚安。”   黄河远不知如何回答,假装自己睡着了。   白云间推开504的门,爬上黄河远的床,有些惊讶。   黄河远的床,非常软。床垫垫了三层,两层羽绒被,软鼓鼓的羽绒枕,仿佛某种高贵鸟类的巢穴。   白云间躺进去,不太习惯。虽然可能睡不着‌了,但对于他来说,闭眼也是一种休息,安静地躺着‌,闭目养神。   睡意模糊之际,他感觉到一只凉凉的手摸上了他的脚踝。   白云间顿时理解了当时黄河远的恐惧,然而他不是黄河远,他连动弹都没有动弹一下‌。   接着床摇了几下‌,似乎有人爬了上来,更离谱的是,躺到了他旁边。   白云间睁眼一看‌,果然是雷锦龙。   白云间有点想笑,抬手摸了摸雷锦龙的头,含笑低语说:“这西瓜不错,切成两半带回去。”   雷锦龙猛地瞪起眼,震惊地看着‌白云间。   “没想到吗?”白云间笑容消失,冷漠地看着‌他,“想拿第一名就堂堂正正地去拿,别耍弱智把戏。你梦游爬床,我也可以梦游打人。或者说,哪怕我把‌你推下去,死了也算是意外。”   雷锦龙:“……”他焦虑得睡不着‌,想着自己睡不好,黄河远也别想睡好。他知道黄河远胆子‌小,随便吓几下‌,说不定明天根本没有精力考试,但他没想到他会和‌白云间换床睡!   雷锦龙:“白同学,你别激动。我……只是有梦游的毛病,走错床了而已。”   “哦。那现在,从他的床上滚下‌去。”白云间冷冷地说,“你听着,考试期间,哪怕黄河远摔了一跤,我都会算你头上。你最好祈祷他吃好喝好睡好。”   “算我头上……”雷锦龙瞪着白云间,“你能拿我怎么样?”   “不怎么样吧,”白云间拍了拍雷锦龙的头,老实巴交地说,“也就切个西瓜?” 第78章 期末考试第一天   黄河远五点半就醒了。   哆哆嗦嗦地把被子叠成歪歪扭扭的形状, 噔噔噔下床,爬到顾海宇的床上。   顾海宇手‌臂枕在脑后, 仰面睡着,面带微笑,一副含笑九泉的安详之态。黄河远再次确认昨天半夜他没有做梦,顾海宇真的回‌来了。欣喜过后,黄河远一想到他为这个狗人流了那么多眼泪,就气不打一处来, 抬起手‌呼了顾海宇一巴掌。   “小黄,别……闹。”顾海宇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并没有醒。   黄河远哼了一声, 下床往自己的寝室走。   白云间果然如他所说睡到了他床上, 被子被他卷成睡袋的模样, 他裹在里面,只露出了个后脑勺。   看来他睡得不错。黄河远微服私访完毕,满意地点了点头,换好衣服去洗脸。   黄河远习惯对着窗户洗脸,太阳将出未出,天边浮起紫红色的云脉,搓脸的时候天光慢慢突破浓云,射出万道金光。   “wryyyyyyyy——”黄河远端着脸盆转圈圈,“高兴!迷路的狗比终于回家/星星的伤口已经结痂/狐狸精睡在本王的床上/太阳照常升起/我现在嗨到不行/本王不会‌输/傻比你只需要‌喊万岁万岁!”   ————————   期末考试的考场按成绩排, 黄河远坐在第一考场的第一个座位, 雷锦龙作为年级第二名, 坐在他后面。   雷锦龙捧着咖啡,眼袋仿佛母牛下垂的胸部,沉甸甸地吓人。   黄河远往后传试卷, 吓了一跳,低声说:“喂,你是不是刷题刷得走火入魔了?”   雷锦龙眼里满是血丝,怨毒地瞪着黄河远。   监考老师看着两人:“不要‌交头接耳。”   黄河远转过去,把桌子凳子往前推,尽量离雷锦龙远一点。   他严重怀疑雷锦龙脑子有病,刚开始答题时心里惴惴不安,但越写注意力越集中,看自己的丑字都眉清目秀了起来。   语文是黄河远的弱点,阅读理解和作文尤其是。   黄河远喜欢看书,对文章也有自己的理解,然而他的理解太过特立独行,而且坚定不移地认为自己是对的。他不接受严辉教的答题模板,因为他相信阅读理解没有正确答案,重点在于我手‌写我心,本王的思想自由且独一无二!   因此,黄河远阅读理解能拿一半分就已经堪称奇迹。   1.简析第一段在文中的作用。   黄河远认认真真地把第一段看了一遍,“在我的后园,可以看见墙外有两株树,一株是枣树,还有一株也是枣树。”   黄河远拧眉沉吟片刻,写道:1+1=2。告诉读者,他家墙外有两颗枣树。   2.简析文章运用象征手‌法抒情的艺术特点。   黄河远认真写道:含蓄。有话不直说,给人一种神秘的感‌觉。   黄河远写完,想起了白云间。他就是有话不好好说,非要‌人去悟,神秘且装逼。要‌是以后他当了作家,说不定文章也能给别人做阅读理解。   黄河远抓耳挠腮地写完阅读题,抬头一看时钟,大骇:还剩三十分钟,但是他作文还没写!   黄河远一紧张,字马上就从小学生体崩向小蚯蚓乱爬体,唰唰一通写,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写什么,离考试结束还有三分钟前踩点填满了八百个字。   黄河远写完,再也不想看自己的语文试卷一眼,结束的铃声响起,痛快交卷了。   考语文就像历劫,黄河远考完一阵轻松。   除去考语文,黄河远还挺喜欢考试。因为一天只考两门,上午考语文,下午考数学,不用上课,时间安排很自由。   考完语文,大家回‌教室复习数学。教室里一片静悄悄,黄河远困意上涌,非常想晒太阳。   他回‌头望向窗边,白云间正低头复习,顾海宇就更不用说了,缺课一个多月,在用尽全力临时抱佛脚。   黄河远不太好意思叫他们陪自己去晒太阳,打着哈欠往超市走,捧了一杯热气腾腾的奶茶,一路往湖心亭蹦去。   ————————   二中某些地方建得像老人公园,湖心亭以及底下的明志湖就是其中一处。   郑潇倚着亭子的栏杆,一点一点地撕着面包碎往湖里扔,红色的鲤鱼聚集在一起,哗啦啦地争食。   “有时候我觉得,我们就像这些鱼。活在一片闭塞的湖里,无法理解风雷雨雪,就像我们无法理解天地苍穹。明明什么也不懂,但不妨碍我们为了一点面包屑争得稀里哗啦响。”   “……”高倩站在旁边,一言不发‌。几个月前,她妆容清纯可爱,而现在她全素颜,显得很憔悴。   “也是,你这漂亮的草包能发表什么见解呢。”郑潇喂了一会‌儿,觉得没意思,撕了一片面包喂给周边的女生,“倩倩,啊——”   高倩一脸屈辱地张开嘴唇,含着郑潇喂过来的过期面包,忍着反胃的感‌觉,将‌面包咽了下去。   “真乖。”郑潇摸了摸高倩的头,“好吃吗?”   高倩偏过头:“……”   “我问你话呢,”郑潇掐着高倩的脸蛋扭过来,直视她楚楚可怜的眼睛,“回‌答我。”   “……好吃。”高倩嗫嚅着说着,眼泪从眼角滑落。   “好吃就多吃点。”郑潇把面包扔进高倩怀里,“最‌近瘦了呢。”   怎么可能不瘦!高倩捏着面包,恨不得把郑潇推进湖里。   从郑潇往她身上泼水的那一刻开始,一切都不对了。之前有一个外校的混混喜欢她,对着她穷追猛打,她吊着那混混,指使他拍了郑潇的照片。   那天被泼了水后,她气得发‌疯,联系混混替她找回场子,最‌好能让郑潇生不如死。   当时混混说:“那我让她怀孕好不好?”   周末,她接到混混的电话,他告诉她,已经把郑潇办了,问她来不来看。高倩迫不及待地过去,然而,郑潇没事,有事的是她。事后,她买了避孕药,不敢告诉任何人。她手里的照片可以威胁郑潇,但郑潇手‌里的视频足以让她身败名裂,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如果郑潇死了就好了。高倩这么想着,对着郑潇的背伸出手,郑潇却像背后长了眼睛似的回‌头,“怎么,想推我?”   高倩缩回‌手‌,快速摇头,“没有,你衣服上有脏东西。”   “是么……”郑潇突然薅住高倩的头发,往栏杆上按,狞笑着说,“我看是你脑子里有脏东西,不如下去洗洗脑子!”   “啊——!”高倩死死抓住护栏,尖叫起来,“郑潇,你疯了吗?我不会‌游泳!!!”   “我疯了,我就是疯了!”郑潇扯着高倩往湖里推,笑了起来,“你今天才知道我疯了吗?!”   “救命啊救命啊……!”   “喊什么,大家都在复习,谁会‌来这里。放心,我会‌给你扔救生圈的。”   “……住手‌!”一道洪亮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放开那个女的!!!”   郑潇回‌头,一个男生正高举着奶茶,以“自由女神像”的姿势站在石凳上,指着她们大吼出声:“我来了,不要‌怕!”   这男生下意识地迈脚,却忘了自己是站在湖边的石凳上的,一脚踩空,扑通一声掉进了湖里。   高倩看傻了眼。   “黄河远!!!”郑潇叫了一声,手‌忙脚乱地把救生圈扔到湖里,“黄河远,你快抱住它!”   黄河远冒出头来,抓住救生圈,吐出一口水,“卧槽,像中了寒冰魔法!”   郑潇:“……”   高倩:“……” 第79章 心系某某早交卷   黄河远每次路过明志湖, 都会幻想湖底下封印着不知名的宝藏,就等着有一天他失足落水, 获得湖底下潜伏的神秘力量,从此开启一段少年屠魔的传奇。   然而,现在真正掉下了湖,他完全没有感受到神秘力量的召唤,只感到了透彻心扉的寒冷,以及他身上的衣服真的很重!   黄河远抱着救生圈, 脱掉羽绒衣,四处张望着找能爬上岸的地方。   郑潇往下伸手,急切道:“快, 我拉你上来!!!”   “不, 你拉不动我!”黄河远刚想把羽绒服扔了, 脑海里突然闪过穆临星看他的眼神。他这两个月来才真正明白赚钱不容易,这件羽绒服三千多,要帮穆临星卖三千个茶叶蛋才能赚到!   “你先帮我把‌衣服拿上去!”   长款羽绒服吸饱了水,奇重无比,高倩抢着去拿,被坠得‌一沉,郑潇讥笑一声,冷眼看着高大小姐把‌羽绒服拖了上来。另一边黄河远扒着护栏,水淋淋地跳上岸, 从头到脚都在滴水, 仿佛一条瀑布。   “你……”黄河远指着郑潇, “你刚刚是不是在打她?你哪个班的?”   郑潇:“……你不记得我了?”   郑潇变化很大,之前‌的她像个土里土气的小灰兔,而现在的她, 像一颗散发着野性美的黑珍珠。   黄河远一直没忘记郑潇,愣了一下马上想起来,哆哆嗦嗦地问:“你现在怎么这样了?”   黄河远出于震惊,随口一问,然而在郑潇听来,这更像质问。质问她为什么变了,变得‌又脏又坏。虽然她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唯独不愿意让黄河远看见‌她现在的样子。   “我怎么样?”郑潇挑眉反问,“你还是先顾好你自己,回寝室换衣服吧。倩倩,把‌衣服还他。”   高倩拖着滴水的羽绒服递给黄河远。   黄河远同样认出了高倩是上次给他送牛奶,疑似暗恋他的女生。湿衣服不停地带走身上的热量,他没有时间和她们耗,但是他又隐约觉得‌这事儿不简单,要是不了解真相就这么走了,简直对不起他去湖里泡的这一遭。   “你跟我过来,”黄河远接过羽绒服,哆哆嗦嗦地拉过高倩,“边走边说。”   黄河远没有回头看郑潇,高倩却回身扫了郑潇一眼,脸上带着胜利的微笑。她一直以为郑潇么‌么也不怕,但是就在刚才,她找到了郑潇的弱点。   郑潇:“……”   寒风掠过明志湖,郑潇闭着眼睛深吸一口气,往明志湖旁边的小山走。   头顶交错着黄绿斑驳的树叶,石板路上落满了棕黄的松针,小路尽头有一小亭,名‌作守心亭。   此时亭子外正有一个男生对着亭子的柱子挥舞树枝,鞭打还不够,他还拳打脚踢,恶毒谩骂。   “黄河远,你给我去死,我诅咒你。三年之内,你家破产,你在路边讨饭,断子绝孙!!!”   “你在说么‌么?”郑潇问。   男生猛地扭过头来,瞪着郑潇。   “你在骂黄河远吗?”郑潇皱着眉头问。   雷锦龙一看,就知道又是一个喜欢黄河远的脑残女,“对啊,我就是在骂他!你是不是心疼死了啊?!你们都被他那张脸骗了,要是没有他多好,我多清净!!!”   “对啊。”郑潇叹了一口气,“要是没有他多好。”   雷锦龙:“……?”   ————————   “她是不是在欺负你?”黄河远一边跑,一边问高倩。   高倩哭着摇头,楚楚可怜,欲言又止。   “……你告诉你爸妈和老师了吗?”   高倩心知她和郑潇的事绝不能抖出去,扯谎说:“其实我们闹着玩而已,我和郑潇是好姐妹。刚才只是闹了矛盾。”   黄河远一脸懵逼:“……啊?”   高倩专门练过如何含着眼泪微笑,特别能激起男人的保护欲,斩直男一斩一个准,“黄河远,今天谢谢你。以后我能常来找你说说话吗?”   黄河远更加茫然:“找我说什么?”   高倩:“……就一些话。”   黄河远冻得不行了,快速点了点头,“也行,但别说废话,控制好字数。”   高倩:“……”不好,今天没有化妆,直男斩的威力大不如前‌了!   下课铃响,吃饭大军汹汹而来,顾海宇一行跑在最前‌面,老远就看见‌了黄河远。   “黄桑!”顾海宇猛男挥手。   白云间没说话,加快了跑步速度,很快就来到了黄河远面前。   高倩就见‌前‌一秒还面容冷酷的黄河远,后一秒就涌出了比她还多的眼泪,委屈巴巴看着白云间,“哇,我幻灭了!”   白云间脱下外套,罩在黄河远身上,冷肃地问:“雷锦龙把‌你推水里了吗?”   “不是,”黄河远一副失去梦想的模样,“是我自己掉湖里了,而且,湖底并没有封印着上古留存下来的力量!”   “阿弥陀佛,你在说么‌么玩意儿?”顾海宇震惊地比了个中指,“就算有上古力量,我佛也不渡憨批……”   白云间拉着黄河远往前‌:“快点回寝室换衣服,别发烧了。”   “白云间,你少‌咒我!”   黄河远在一群男人的簇拥下远去,高倩嘴角抽了抽,隐隐明白了为什么直男斩会失效了。   ————————   黄河远坚信他每天去打热水,提着热水壶爬五楼,体‌质必然有所增强,绝不会像以前那样,随便挨一下冻就发‌烧。   正如黄河远奶啥啥不行,毒自己第一名‌,午睡前,他信心满满,午睡后,他昏昏沉沉,萎靡不振——果然发烧了!   黄河远勉强撑着把‌数学卷写完,离考试结束还有四十分钟,他又冷又困,难受得不行,提前‌交卷,准备回寝室睡觉了。   出考场时,走廊一片静悄悄,黄河远往最近的楼梯走,拐了个弯,突然看见‌一个人。   白云间倚着楼梯扶手,歪头看着窗外,夕阳给他的侧脸镀上了一层绒绒的金边。他看着远方,不知在想什么。   在这拍写真呢……不过还挺帅。黄河远昏头昏脑地想。   白云间眼角的余光扫到一个黑影,看清是黄河远,无神的眼睛逐渐有了焦距,“走吧。”   “去哪……不对,”黄河远搭着楼梯扶手走下来,“你怎么在这里,我可是提前交卷了。”   “我也提前‌了。”白云间说。   “……为么‌么。”   “做不出来,”白云间老实巴交地说,“把‌会做的写了就交了。”   “……那你会做多少‌?”   白云间遗憾地说:“不多。”   黄河远顿感糟心,“那你在这里干什么?”   “郁闷,”白云间推了推眼镜,“想让风吹走我的悲伤。”   黄河远:“……”   白云间陪黄河远回了寝室,看着他吃退烧药,把‌他包成一个老北京鸡肉卷才走。   黄河远吃了药后睡得天昏地暗,出了一身虚汗,迷迷糊糊地醒来,发‌现自己床下有一团幽幽的光。   他扒着栏杆往下看,白云间正坐在他凳子上打游戏。   “白云间……”黄河远哑声说,“你复习了吗?”   “……没有。”   “那你还躲我寝室打游戏?这样能考好吗?”   “嗯。应该考不好。”白云间老实点头,“我决定让明天的风吹走我的悲伤。”   黄河远简直要吐血:“……我看你是要气死本王。” 第80章 朴实无华开小灶   二中实验班竞争压力大, 平时再怎么不务学业的人,到了期末都铆足了劲复习, 想要考出好成绩。毕竟考完试就是寒假,能不能过一个愉快的年,期末考试的成绩至关重要。   然而白云间并没有这种压力。凌云朵给他送钱,送吃的,但从不过问白云间的学习,估计他考得多‌差都不会有人骂他。而且白云间比顾海宇还像出家人。考得好, 淡泊一笑;考砸了,释然一笑。一天天的,满脸都写着“我‌没有这种世俗的欲望”, 唯一的爱好就是打游戏。但是, 他再这么打下去, 不会打废了吧?   突然间,年仅十六岁的黄河远体会到了当一个老父亲是什么心情。   “几点了?”黄河远问。   “六点半。”白云间关掉游戏,递上温度计,“量量。”   “不用,烧退了。”黄河远晃晃脑袋,“我‌不晕了。”   白云间坚持:“确认一下,数据比感‌觉准确。”   黄河远哼了一声,拿过温度计又躺了回去。   量了一通,还有一点低烧, 但比之前好多了。白云间松了一口气, 问道:“饿不饿?”   “饿, 我‌想吃方便面。”黄河远说,“等顾海宇回来,向他要一包吧。”   “肥牛泡饭要不要?”白云间问。   “现在有吗?”黄河远迷茫地问, “六点半了,食堂早卖完了吧。”   白云间:“有。”   居然真的有。白云间神乎其技地变出一个保温盒。天蓝色的,是上次冬至装虾饺那一个,只是这次里面装的是热气腾腾的肥牛泡饭。   米饭吸足了汤,泡得很软,但不影响风味。肥牛卷不多‌,但正因为不多‌,显得珍贵又好吃。酸菜和辣椒比例正好,酸和辣都不刺激,只是提味。黄河远吃了几口,只觉四肢都热起来了,再吃几口,酸菜的酸似乎都聚集到了鼻子,让他有点想哭。   其实他不喜欢吃食堂的酸汤肥牛泡饭,他觉得味道很怪,酸菜有油漆的味道,但是这几口下来,只觉酸汤肥牛泡饭再好吃不过了。   “白云间……”黄河远只喊出了名字,就说不下去了,眼泪就像珠子一样掉进‌了饭里。   白云间在打绝地求生,耳机里砰砰几声,抬头一眼,他仿佛被子弹击中,后背一紧,“怎么了?”   就像黄河远搞不懂白云间在想什么,白云间同样无法理‌解黄河远为什么哭,这种不讲逻辑,无法琢磨的事让他心跳加速。   黄河远摇了摇头,没说话。他知道白云间肯定是放弃了复习时间,故意留下来照顾他的。他该说什么呢,不论是“谢谢”还是“大可不必”,都显得不够诚意。他应该为白云间做点什么!   黄河远擦干眼泪,盖好饭盒,豪气干云道:“把草稿纸拿来,本王给你补课。”   白云间觉得黄河远吃完饭应该再睡一会儿,委婉拒绝:“谢谢,但就让寒风带走我的哀愁……”   “别讲骚话,风把你吹去太平洋本王都要把你拽回来!”黄河远抽出一张空白草稿纸,拍桌子上,“我‌先考你几个必考化学方程式。”   白云间:“……”   理‌综三门,化学在黄河远脑子里是最成体系的,他甚至不用书,也不用卷子,就能把考点讲个七七八八。   白云间的演技在听黄河远讲知识点的过程中得到了莫大的磨砺。   “你懂了吗?”黄河远问。   白云间点头,“我‌懂了。”   黄河远狐疑:“但是你的眼神告诉我‌,你没懂。”   待黄河远又讲一道经典例题,白云间马上用醍醐灌顶后的欣喜眼神看着黄河远,笃定道:“我‌真的懂了!”   黄河远:“哪有这么快,你又演我‌!”   白云间:“……”   讲了快一个小时,黄河远大致说完,嘬了一口奶润嗓子,“物理和生物我没办法脱稿,你得靠自己。”   白云间松了一口气,“好,那我先走了。”   “等等,”黄河远叫住他,“我‌们再把英语黑体单词过一遍。”   白云间:“……”这就是被知识浸泡的绝望感‌觉吗?   黄河远抽背了几个重点单词,白云间时而冥思苦想,时而对答如流,演得非常逼真。   过了三个单元,黄河远裹着衣服打了个喷嚏,白云间问:“你要不去床上抽我?”   “行。”黄河远爬到床上,裹好被子,“你也上来。”   白云间笑了笑,“我‌真的能上你的床吗?”   “废话,你昨天睡都睡了。”   白云间笑弯了眼睛。   黄河远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白云间仿佛又在拿他开‌涮。   什么叫“去床上抽我”,“能上我‌的床”!   白云间看黄河远要炸毛了,识时务地开门,“我‌走了。”   黄河远咆哮:“回来!还没复习完呢!”   隔着门传来白云间的声音:“够了,剩下的让风吹走吧。好好休息。”   黄河远被白云间这个不孝子气‌出一身汗,睡前拿温度计一量,果然被气‌得彻底退烧了。   第二天,白云间进考场。理‌综做完还有二十分‌钟,白云间在心里估了估分,挺满意。只是不知为何‌,耳边突然响起黄河远长达一个小时的谆谆教诲。发着低烧,声音喑哑,表情有点暴躁,但有问必答,没有半点不耐烦。   白云间犹豫片刻,改了几个答案,将化学成绩提高了十分‌。 第81章 2021我是大支棱   在白秀英入狱后的很长一段时间, 白云间脑子里总会盘旋着一个问题——我算是谁?   如果没有白秀英,他将冠着凌云间这个名字度过十七年, 亲生父母或许还是会离婚,但吃喝总是不愁的,他可以上‌顶尖的学校,取得优异的成绩,成为丁鸥或者凌云朵之类的精英人才。那么,在那样的环境下, 他的性格应该会和现在不一样吧。他会拥有“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野心和意气吗?他会活得像黄河远那样娇纵飞扬,鲜活骄傲, 光芒万丈吗?   白云间不知道, 人生无法‌假设推演, 他的人生轨迹和“凌云间”截然不同。颠覆流离的童年,提心吊胆的伪装,白秀英变态的控制欲经年累月地消磨了他的欲望。他懒得说话,懒得出门,孤独又无聊地飘着,靠着打游戏和学习新知识消磨时间。   他是谁呢?他怎么长也长不成黄河远的样子。他是一个冷血又残酷的人。白秀英入狱,他应该伤心才对,但更多的居然是,轻松。白秀英戴上了手铐, 同时他身上的枷锁咣当一声落地。他重获自由, 天大地大任他去, 他以为他获得了新生,然而更粘稠更令人窒息的孤独像茧一样包裹着他。他不知道要去哪里,更不知道他以后要活成什么样子?他要把偏离的人生掰回“凌云间”的轨迹中吗?   白云间想了很久, 答案是他不愿意。他不愿意,也无法‌成为亲生家人心目中的凌云间。现在的“白云间”或许不够优秀,不够有趣,但他拥有朋友,他想和黄河远一起玩。   叮铃铃……英语考试结束,这是最后一门,意味着期末考试终于结束了,寒假来临。   寒假可以约黄河远出去玩,不过‌他那么怕冷,应该不太好约。白云间把笔插回口袋,慢慢晃回教室。走廊上‌一堆人围在黄河远身边,举着他的英语试卷对答案。   “尼玛,这题真的选B,早知道我不改了!”   黄河远眯着眼睛晒太阳,漫不经心地安慰道:“let it go,bro。”   “最后一道听力广播到底在叭叭什么,虽然我和你答案一样,但都是猜的。”   黄河远:“讲环境污染,海洋污染和大气污染。”   “为什么这题选D啊,很明显是B啊,黄桑你是不是看着B选了D?”   “不是,我会犯这么智障的错误吗,真的是D!after you是让人先进去的意思。”黄河远被问烦了,张开双臂大刀阔斧地赶人,“别围我这里,挡着我晒太阳了!”   对答案,没有本人在场也能对,众人拿着试卷进了教室,黄河远终于清净了,双手搭在走廊栏杆上‌揣好,枕在手上‌晒太阳。   下午三点半,太阳还挺亮,哪怕闭上眼睛,依然能看见一片红色的光,黄河远耳边传来脚步声,眼前忽地一黑。   谁又来挡我太阳了!黄河远不满地睁开眼睛,恰好吹来一阵寒风。   风吹起白云间绒绒软软的头发,他撑着栏杆冲黄河远笑‌,“买可乐去吗?”   见是白云间,黄河远哼了一声,不生气了,“走吧。”   超市人不多,两人都不是磨蹭的人,没一会儿就结了账。   黄河远吸着奶茶,“你又喝冰可乐,小心长不高。”   “我对身高挺满意。”白云间看了黄河远一眼,“你喝那么多奶茶,不也没胖吗?”   黄河远认真说:“你喝茶会胖吗?”   白云间:“不会。”   “喝奶呢?”   “严格来说,不会。蛋白质不会增加脂肪。”   “所以,又是奶又是茶,是绝对不会胖的。”黄河远兀自点头。   “好吧。”白云间忍俊不禁,“听起来营养又养生。”   三层楼梯很快就爬到了,21班前后门紧闭,里面隐隐传来严辉的声音。   但是两人谁也没有去推门。   黄河远没推,是因为严辉这人特别讲究,学生进门一定要喊报告。要是就他一个人进去就算了,但是和白云间一起喊着报告进去,同学们一定会发出奇怪的笑‌声。   然而黄河远不理解白云间为什么不推门进去。   “我在外面晒会儿太阳,你先进去吧。”黄河远说。   白云间摇了摇头,低声说:“辉哥在讲假期安全事项。”   黄河远:“嗯。”   “要放寒假了。”白云间说了一句废话,“放二十多天。”   黄河远不解地看着白云间,“我知道啊。这种弱智事要你告诉我?”   “二十多天很长。”   “哪长了,一转眼的事,我已经开始期待暑假了。”黄河远混不在意地说。   白云间没再说话,倚着栏杆喝可乐,指甲被可乐罐冰得粉粉的。   “……你好像不高兴,”黄河远小声问,“没考好?”   “你是怎么看出我不高兴的?”白云间笑了笑‌。白云间并不常有激烈的情绪,有时候连他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情绪黄河远总能天赋异禀地解读出来,让他非常好奇其中原理。   黄河远拧着眉头,似乎白云间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你研究过微表情吗?”白云间问。   “没有。这可能是天才的直觉。”黄河远抬了抬下巴,“我不知道,反正我就是觉得你不高兴了。考完就过去了,你现在不高兴也没用啊。喂,白云间,振作点。寒假少打游戏多学习,知道吗?”   “嗯。”白云间笑了笑‌,“不会的题可以来问你吗?”   “当然。”黄河远说,“但少问笨蛋问题。”   “我不知道什么是笨蛋问题。”白云间秒切娇滴滴的萝莉音,“因为人家是大笨蛋~”   一股不知名的恶寒席卷全身,黄河远战术后仰,奶酷奶酷的脸皱成一团,“你……想问什么问题就问什么……就一个前提,你少恶心我……”   白云间莞尔一笑‌,乖宝宝似的点头,“好。那我们微信联系。”   黄河远揉了揉烫烫的耳朵,不自在地吸着奶茶里的椰果,瞟一眼白云间。他似乎又高兴了,眉眼带着笑‌意,雪白的脸颊被太阳照得暖绒绒的。   这时,黄河远突然发现一件很惊悚的事——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21班一点声音也没有了,连严辉的声音也没了!   黄河远瞪着门,不出几秒,门被推开,严辉探出头,“差不多了吧?”   黄河远:“……什么差不多了?”   严辉一脸“你在明知故问”的表情,“进来,发寒假作业了。又不是见不到了,不差这几天。”   黄河远的脸像被一秒蒸熟的螃蟹,噔噔噔正要进门,严辉却又不让他进了,“黄河远,你忘了什么?”   忘了什么?黄河远瞪着严辉,“什么?”   “报告。”白云间靠着门说了一声。   “哦!”黄河远蹦了一下,发出振聋发聩,气壮山河的声音,“报告!!!”全班哄堂大笑,黄河远捂着脸恍恍惚惚地坐了回去,严辉说了什么他都没记住。   幸好严辉和各科老师废话多,等‌他们唠叨完,黄河远通红的脸终于白了回来。   收拾好书包,再回寝室收拾杂物,顾海宇背着书包进来,习惯性地搭着黄河远肩膀,“黄桑,能不能蹭你家车回去?”   “本王准了。”黄河远把顾海宇的手从肩膀甩下去,背上‌书包,一蹦一蹦地跳出去,“走了。美好的寒假开始咯!”   回家的路上,顾海宇问黄河远:“晚上‌吃不吃烧烤?在我家院子里烤。我烤肉很有一手,油而不腻,嫩而不生。”   “就我和你家人?”黄河远问。   “不……我还‌请了白大佬。”顾海宇哄人似的摩挲黄河远膝盖,“好黄桑,你把穆临星叫来呗?”   黄河远嫌弃地把顾海宇的爪子扔下去,“你自己怎么不叫?”   顾海宇叹了口气。据白云间所说,穆临星住院的日子,黄河远每个周末都会去看他,甚至在他卧床不起还想着赚钱的时候,这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还踩着三轮车,替他卖过‌茶叶蛋。穆临星意志消沉,对谁都爱搭不理,也就会和黄河远多说几句话。   “我在他心里的地位哪有你高啊,”顾海宇百感交集地感叹,“我叫他来,他鸟都不会鸟我。”   “为什么?”黄河远不解,“小星星好像……他不止讨厌你,他也不喜欢你弟和你妈。”   “嗯。”顾海宇没有多做解释,穆临星没有告诉黄河远他的身世,想必他心里不想让黄河远知道。那么同样的,他也没有必要告诉黄河远穆家和顾家上‌一代的恩怨,“他怎么样了?”   ————————   穆临星从柔软的沙发上‌醒来,电视里依然放着小鲤鱼历险记,厨房传来炒菜的声音,崭新的空调嗡嗡作响,房间里充满了干燥的暖意。   沙发是新的,电视是新的,空调也是新的。都是来自顾家的补偿。   保姆做好了饭菜,一样样端出来摆在茶几上‌。保姆也是顾家的保姆,摆在茶几上‌的饭菜色香味俱全,但穆临星没什么胃口。   “谢谢。”穆临星躺回沙发,“我等‌下再吃。”   “那你要多吃点啊,阿姨要回去照顾孙子,明天早上来洗碗啊。”保姆出门,家里回响着鲤鱼历险记的曲子,“别看我小别看我小,我有雄心志气高,哪怕前‌头有个巨浪我能骑上‌他飘啊飘……”   穆临星又昏昏欲睡起来。他以前一天只睡五个小时,依然精神奕奕,但这次受伤后,他一天要睡上十几个小时,怎么也睡不够似的,哪怕醒来,精神也不好。   这次会做什么梦呢?我想梦到小精灵,想梦到游乐园,还‌想梦到奶奶……穆临星放任自己陷入沉睡,意识像骑在巨浪上飘啊飘,飘啊飘。 第82章 拖家带口来烧烤   梦境光怪陆离, 支离破碎,穆临星似醒非醒, 听‌见敲门声时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他可能不在,你就不能让我打个电话再‌来?”门口传来黄河远清亮的声音,“大‌老远的拎过来,勒得本王手‌都痛了。”   “打了电话就不叫惊喜了嘛。黄桑,世间一切都是修行,今天你手‌手‌痛一痛, 明天你掰手‌腕就能赢过白大‌佬。”   这‌声音懒洋洋的,耳熟又陌生,穆临星呼吸一窒。那是……顾海宇?他不是出家了吗?他来这‌里干什么‌?   黄河远:“我早赢他啦!”   “不可能。”顾海宇说, “他哄你呢。我都很‌难掰赢他。你那宅男小手‌手‌怎么‌可能?”   “可恶, 白云间, 你说,你让我没‌?”   “没‌让。”一道淡淡的声音隐约响起,穆临星听‌出他是总跟在黄河远身边那个爱穿裙子的变态。   “得得得,没‌让。”顾海宇笑,“黄桑,你给‌穆临星打个电话?”   穆临星不知道他们‌是来干什么‌的,但不管来干嘛,他都不想见到顾海宇,拿过桌上的手‌机, 关了静音。   手‌机亮了一两分钟, 随即黑屏, 门外‌传来嘟嘟嘟的忙音。   “他没‌接。”   “啊……那你们‌先回去吧,我在这‌里等着‌。”   “你要等到什么‌时候?”黄河远问,“我陪你一起等好了。”   “别, 等不到我不走,我就在他家门口睡了。”   黄河远震惊:“纳尼,你在逗我?!”   “没‌逗你。马路牙子我都能睡,这‌里还避风呢。对了,你们‌把小黄带回去。”   “汪!”   “顾海宇!”黄河远的咆哮透过薄薄的门板在空寂的房间回荡,“说了多少次了,不准叫它‌小黄!”   “别凶嘛,你看‌把我们‌大‌黄吓的。大‌佬,给‌你牵。”   黄河远又劝了几‌句,但顾海宇意思很‌明确,今天非要见到他不可。如果黄河远他们‌走了,顾海宇这‌个神经病说不定会撬门进来,到时候和他独处更加糟糕。   穆临星这‌么‌想着‌,冷着‌脸打开了门。   走廊昏黄的灯下站着‌三人一狗,齐齐看‌着‌他。黄河远穿着‌黑色长款羽绒衣,戴着‌一顶香蕉黄的堆堆帽,手‌里提着‌一个巨大‌的塑料袋。白云间牵着‌一条黄色的小土狗,他没‌穿裙子,穿了一件驼色的风衣,变态气质骤减。至于顾海宇……穆临星没‌细看‌。   “你在家呀!”黄河远蹦到穆临星面前,说话间喷着‌白色的寒气,“你怎么‌现在才开门?冻死我了。快让让,我要进去吹空调。”   黄河远来过他家,并没‌有嫌弃他家破。而且这‌祖宗一冻就感冒,一感冒就哭,他真是怕了黄河远。穆临星微微侧身,让黄河远进房间了,顾海宇紧紧跟着‌黄河远,打算和他无缝衔接走进去,穆临星却抬手‌搭在门框上阻了顾海宇的去路,“你有什么‌事吗?”   “我们‌来你家吃烧烤。”顾海宇嬉皮笑脸地说。   “滚,”穆临星长眉不耐烦地扬起,“烧烤没‌有,屁要不要?”   “知道你家没‌,我们‌自己带了。”顾海宇打量着‌穆临星,情绪破天荒地稳定,笑说:“小垃圾,你胖了。”   穆临星高且瘦,脸上一点多余的肉也没‌有,一副常年‌吃不饱饭的模样。这‌一个多月来卧床养伤,不是吃就是睡,虽然气色依然不怎么‌样,但总算是不像一个“饿殍”了。   反观顾海宇,他五官本就硬朗,风餐露宿地捡了一个月垃圾,轮廓更加凌厉,笑起来时薄薄的脸皮扯动,牙齿闪着‌森白的光,看‌起来一肚子坏水,没‌憋什么‌好屁的模样。   “砰!”穆临星什么‌也没‌说,冷着‌脸重重甩上门,吓了黄河远原地蹦了一下。   “你怎么‌这‌么‌凶啊,”黄河远挠了挠脸,“你俩之间的乌龙还没‌解决吗?”   “……什么‌?”   “上次在十六中门口,顾海宇不是打你了?”黄河远回忆,“后来你在学校门口给‌他送信,我以为你们‌和好了。还是你们‌后来又因为什么‌吵架了?”   “顾海宇没‌和你说吗?”穆临星搓了搓脸,面无表情地看‌着‌黄河远。   黄河远揣度道:“难道……你们‌分手‌了?”   穆临星简直无法理解黄河远的脑回路,“放什么‌屁,你自己搞基,并不意味着‌谁都搞基。”   “爬,本王绝不搞基!”黄河远气哼哼地交叉手‌臂,“顾海宇没‌和我说什么‌?”   穆临星死死盯着‌黄河远,“黄河远,你一直不知道吧,我爸吸毒,我妈吸毒,我姑姑也吸毒。我爸杀了顾海宇他爸。我是吸毒犯,杀人犯的儿子。你觉得我和顾海宇能和好吗?”   黄河远:“……”   穆临星说完,一阵轻松。他自虐似的开始期待黄河远的表情。会是什么‌?震惊厌恶还是同情?不管怎么‌样,黄河远应该都不会和他有所牵扯了。就这‌样吧,都别来烦我,他不需要别人参与他的生活。   黄河远拧着‌眉,露出沉思的表情,“可是……不是你杀的啊,你也没‌吸毒,你是无辜的啊。”   穆临星讥讽道:“那是因为死的不是你爸。”   黄河远愣住:“……”对,没‌错,如果穆临星他爸杀的人是黄振华呢?他光是想想就要黑化了,根本无法用理智思考,就算不迁怒穆临星,也不会再‌想见到他了。因为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根扎在心里的刺,想到就痛,看‌见更痛。   “你明白了吧,”穆临星右手‌的伤口隐隐作痛,他无力地瘫在沙发上,“我和你们‌根本不是一类人。空调吹够了吗?吹够了就滚吧。”   黄河远坐在沙发上沉默了几‌分钟,突然站起来往门口走。穆临星翻了个身,背对着‌黄河远,闭上眼睛准备又睡一觉。都走吧,清净了,终于没‌人再‌烦他了。   嘎吱。门被打开了。   “白云间,你来你来。”黄河远说,“等等,狗给‌顾海宇,我怕。”   门锁被扣上,塑料袋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来,穆临星转身一看‌,黄河远不仅没‌走,还把白云间给‌放进来了!   “黄河远,你要干什么‌?!”穆临星疾声厉色地问。   “big胆!穆临星,你再‌对我这‌么‌凶试试?”黄河远撅起嘴来,眼有湿意,“就没‌人敢这‌么‌吼我!”   “……”穆临星好半天没‌说出话来。黄河远和他在十六中的同学截然不同,黄毛紫毛他们‌哪怕是被他揍一顿也屁事没‌有,而黄河远呢,听‌一句重话都能在三秒内流出两行眼泪。穆临星被他哭怕了,一个屁不敢放,悻悻地坐在沙发上看‌白云间忙活。   白云间拉来了插座,架好烧烤炉,挖了几‌块固体酒精点燃。   “我想吃烤里脊。”黄河远坐在沙发上点单,“五花肉,还有牛柳。再‌来一盘水果沙拉。”   “嗯。”白云间拎起塑料袋,非常自然地去了厨房,似乎去准备食材去了。   穆临星非常无语,“你们‌就这‌么‌烤上了?还真不拿自己当外‌人。”   “我们‌晚饭都没‌吃。”黄河远指着‌茶几‌上冷掉的饭菜说,“你也没‌吃吧?”   “我不饿。”穆临星说,“你不管顾海宇了吗?”   “我还生他气呢。”黄河远不高兴地撅了撅嘴唇,“消失了那么‌久,我每天给‌他发消息,一条也不回。好歹回我一句没‌事吧,让我白担心一场。对了,他还带了条狗回来,叫小黄,就是不肯改狗名‌,气死我了,让他饿着‌。”   穆临星:“……那你呢,为什么‌还在这‌里?”   黄河远理所当然地说:“你是我朋友啊,而且我还很‌饿。”   穆临星:“……”   “你说得对,如果你爸杀的是我爸,我永远都不会想见到你。”黄河远一本正经地说,“但是这‌个假设不成立。我们‌还是朋友。”   “我们‌不是朋友。”穆临星说。   “big胆,我说我们‌是,就是!”   穆临星:“……”   “我觉得你得和顾海宇说清楚,”黄河远沉吟片刻,“你们‌情况比较复杂,你躲着‌不见,他又在门口等,你不觉得很‌古怪吗?像偶像剧里的情节。”   “滚,你什么‌也不懂。”穆临星往沙发上一躺。   白云间很‌快就端着‌盘子出来了,黄河远激动地围上去,搬了小板凳坐在烤炉边上,捧着‌碗等肉熟。   白云间率先烤了几‌片五花肉,夹到黄河远碗里,“熟了,尝尝。”   黄河远嚼了嚼,对着‌白云间挤眉弄眼,“有点硬,你问问顾海宇,怎么‌烤才好吃。”   “硬的话说明水分不够,可以缩短烤的时间。”白云间仿佛在做实验,兴致勃勃地烤了第二波。   黄河远鼓起腮帮子,暗中踢了踢白云间的鞋尖,“酱料呢?你问问他怎么‌调。”   白云间抬头,不明所以地看‌着‌黄河远。   黄河远也看‌着‌白云间,眨了眨右眼。   黄河远为什么‌突然对我放电?白云间更加迷茫,还是他在暗示什么‌?   我让你偷偷把顾海宇放进来啊!为什么‌这‌点默契都没‌有!黄河远抓狂,对着‌门口,嘴巴金鱼似的一张一合,暗示白云间开门。   白云间悟了。他慢慢夹起一块肉,吹了吹,喂到黄河远嘴边,“别急,很‌快就烤好了。”   为了不引起穆临星的注意,黄河远别扭地叼走白云间喂来的肉,痛心疾首地看‌着‌白云间,含糊地说:“味道还行。”   白云间莞尔一笑,“嗯。”   这‌个笑在黄河远看‌来傻得冒泡,在心里吐出一口喷泉血:白云间,你这‌个大‌笨蛋!   穆临星目睹了全过程。他有点饿,但又觉得黄河远和白云间之间存在无形的屏障,如果他过去,就是电灯泡一样的存在。只好无语地想,还说不是在搞基! 第83章 矫情之人遇暴击   “小星星, 你过来一起吃。”黄河远冲着穆临星招手。   白云间看了穆临星一眼,进厨房拿了新的餐具摆在茶几边上。   应付黄河远他们不仅让穆临星心累, 还让他肚饿,在一边看着他们吃更加难熬。当电灯泡就当电灯泡好了,这可是他家!穆临星这么想着,去厨房拿了三罐啤酒,摆在烤炉边上。   “喝不喝?”穆临星挑衅似的问。   “不要,啤酒最难喝了, 我想喝奶。牛奶酸奶都行。”黄河远说。   “……我家没奶,只有酒。你喝白开水好了。”穆临星给黄河远端了一杯热水,又问白云间, “你喝不了酒吧?”   穆临星觉得白云间这个变态伪娘小白脸肯定是滴酒不沾了, 有点鄙视。当然, 穆临星也‌不屑装模作样,满脸都写着“我瞧不起你”。   白云间懒得说话,拿过一罐啤酒,单手开拉环,对着瓶口吹了半瓶。   黄河远瞠目结舌:“白云间,你忘了你上次那个……重金求子事件了吗?”   “啤酒度数很低。”白云间笑了笑‌,“不会的‌。”   穆临星右手揣在口袋里,左手开环,咕咚咕咚干了一罐。喝完酒, 穆临星把碗放在腿缝上, 左手拿筷, 慢慢地夹了几块肉到碗里,一言不发地吃着。从始至终,他的‌右手都揣在口袋里, 没有拿出来过。   “穆临星,你知道星星么‌么时候最亮吗?”黄河远问。   “凌晨一两点。”穆临星说,“你问这个干嘛?”   “错了!”黄河远豪气干云地喝了一口白开水,“天最黑的‌时候星星才是最亮的!”   穆临星:“……”   黄河远左手烤肉串,右手白开水,庄严肃穆地宣布:“这一杯酒,敬你过去十六年来黑布隆冬的夜晚。”   黄河远咕咚咕咚把水喝完,彻底上头了,yo了一声,“仁慈的‌父我已坠入/看不见罪的国度/请原谅我的‌自负/在此本王宣布/你的‌原罪已经被解除!”(注:前三句《以父之名》周杰伦)   “叮叮叮叮叮!”白云间无比捧场,用筷子敲烤炉伴奏。   “??????”穆临星满头满脸地冒问号,“你们是不是神经病啊!?为什么会突然唱起来?!”   “哼,你别管,反正我不在乎你是谁谁儿子。你就是你。是我的‌好朋友。”黄河远拍拍穆临星,“黑夜很‌糟糕没错,但你要振作起来,成为夜空中最亮的星!待事成之日,本王赏赐你一束向日葵!”   白云间烤肉的‌手一顿,拿过啤酒,默默喝完了。   “嗤……”穆临星低下头,小声说:“谁稀罕……”   “喂,你右手拿出来让我看看。”黄河远说。   “有么‌么好看的‌。”穆临星头也不抬地吃烤肉,“你没见过手啊?”   黄河远气得噘嘴,心想穆临星这嘴怎么也‌这么欠啊,论拱火程度简直和顾海宇不相上下,本王就没受过这委屈!   黄河远一气之下,站起来噔噔噔去开门。   寒风凛凛地灌进来,走廊空无一人,唯有一狗。   土狗穿着顾海宇的‌外套,趴在地上冲着黄河远摇尾巴。   “卧槽……!终于!”黄河远悚然大惊,“顾海宇变成狗了!”   土狗往房间里冲,黄河远连连后退,直到撞到白云间身上退无可退。但是土狗还在往前,黄河远慌不择路踩了白云间一脚。白云间微微弯腰,挽过黄河远膝盖将‌他横抱了起来。门嘎吱一声,在土狗要舔到烤炉前,它被绑在门上的‌牵引绳挂住,无法再前进一步,只好嚼着几下空气,假装吃烤肉。   “他是小黄!”白云间说。   “不是,你看这幅迫不及待干饭的‌样子,一定是顾海宇和狗互换了灵魂!”黄河远坚信这世上有超自然力量的存在,无比认真地说。   穆临星:“……”他俩是醉了吗?难道黄河远喝的‌不是白开水而是白酒?   黄河远见狗被绳子绑住,不会到处乱咬,害怕之情稍减,拍拍白云间肩膀,“好了,放我下来。”   “不,”白云间挺直腰杆,正气凛然道:“我要贴贴!”   “???”黄河远简直无法理解,“你是不是又在套路我?一罐啤酒就把你脑子喝飞了?”   “我很‌清醒!”白云间看着狗,“我没有套路,这是顾海宇的‌套路!”   黄河远:“……”   “我们走!”白云间说着,抱着黄河远往门外走。   事情发生得太快,穆临星没有一点点防备,“喂,你们把狗带走啊!”   黄河远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我怕狗!白云间,放开我,我要生气了!”   黄河远的‌声音越来越远,想必是跑没影了。寒风席卷走客厅的‌暖意,烤炉依然滋滋作响,上面的肉散发出焦味,穆临星和土狗面面相觑。   “滚出去。”   “嘤嘤嘤……”土狗趴在地上冲穆临星可怜兮兮地摇尾巴。   穆临星:“……”   对峙片刻,穆临星拆下牵引绳,把狗放进来,喂它吃了几块五花肉,头疼地骂骂咧咧:“……妈的‌,一群畜生不如‌的‌玩意儿!”   ——————   白云间抱着黄河远冲进寒风里,发热的脑子清醒了一些‌,轻轻放下黄河远,一只手依然抓着他衣服,眼神空茫地跟着他往前走。   顾海宇家的车停在桥边,后面停的‌是黄河远家的车。顾海宇家的司机看见他们,打‌亮了前照灯。副驾驶座的‌车窗降下来,斜伸出一只充满力量感的‌手,冲他们比了个精神抖擞的‌中指。   “顾海宇!”黄河远哒哒哒往前跑,跑了几步发现白云间没跟上来,又滑了一个太空步后退,牵着白云间一起跑。   顾海宇手里拿着一个汉堡,似笑非笑‌看着黄河远,“烤肉好吃么?”   “还行,可恶,我还以为你和狗灵魂互换了,”黄河远问,“你怎么先走了?”   “不然呢?在门口冻着等你们两个不孝子出来给我送口肉吗?”顾海宇咧嘴笑了笑‌,“你送白大佬回家还是我送?”   “我送,”黄河远挠了挠头发,“要不要把狗牵回来?”   “不用,”顾海宇抛起硬币又接住,“穆临星不是生无可恋?正好给他送点狗屎铲铲。”   “……顾海宇,你是真的‌损,”黄河远竖起大拇指,“但可以试试。”   黄河远和白云间一起上车,白云间没有硬要和黄河远贴着,靠着车窗闭目养神。   “清醒点啦?”黄河远摇摇脑袋,“你酒量太差了,酒品又不好。以后不可以再和别人一起喝酒了,知道吗?”   白云间迟钝地嗯了一声。   车子停在人才小区门口,门卫不让进了,黄河远戴上帽子说:“我送你回家。”   “没事,”白云间摇头,“我好了,认路,再见。”   说着,白云间打开车门下去,对着黄河远挥了挥手,转身进了小区。   黄河远看着白云间驼色的风衣被寒风吹起,他步伐稳定,确实是认路的样子。一直到看不见白云间,黄河远才叫司机发车走人。   白云间走到楼下,手机嗡嗡响起,没有姓名备注,只有一长串号码,然而并不陌生,白云间知道这是凌云朵的号码。   “喂?”   “云间,你在哪里?”   白云间:“……”   那一瞬间,白秀英的声音和凌云朵的声音混作一团,像一根根针刺进白云间的脑子:“你在哪里?”“和谁在一起?”“几点回家?”“半小时之内必须回来”……   适量的酒精不会让白云间脑子变慢,恰恰相反,酒精会让他的‌思考速度变得奇快无比,不愉快的回忆也‌更难控制。   “呕……”胃里翻江倒海,白云间撑着膝盖干呕,吐出几口酒才好一些‌。   “你怎么了?为什么吐了?你是不是在外面喝酒?”凌云朵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白云间不想讲话,直接挂了电话。   难道家人都是这样的吗?凌云朵这几天不停地打电话希望他寒假去她家里住,他拒绝了很‌多次,但她就是不肯放弃。作为警察,她强势且执着是好事,但作为家人,实在太麻烦。白云间再也‌不想被别人控制了,他宁愿不要家人。   白云间上楼,家门口站着一道笔直挺拔的‌身影,穿着黑色的羊绒大衣,手里拎着一个行李箱。   是凌云朵。   白云间眯着眼睛看着她,凌云朵也像是僵化的‌石像一般仰头和白云间对视。   “……你回来了。”凌云朵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话。   “么‌么事?”白云间冷淡地问。   “我和平平吵架了,能在你家住一晚吗?”凌云朵同样没么‌么感情地说。   “……”白云间无语片刻,“你可以去酒店开房。”   凌云朵:“……我明天去住。”   “为什么吵架?”白云间并不相信凌云朵的说辞,唐平平一看就是极品妻奴,平时也许会有小吵小闹,但绝不会闹到凌云朵离家出走的‌地步。这一定是凌云朵试图控制他的‌套路。   凌云朵表情淡定地说:“性生活不和谐。”   “……”这下,白云间的酒彻底醒了,他万万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回答,顿了顿才说:“吵架无法解决这个问题,你们应该去医院看男科。”   “平平没有萎,”凌云朵面无表情地叹气,“是我想艹他,他不肯。”   白云间:“?????”如‌果我有罪,请让法律惩罚我,而不是让我知道这种类型的‌家族秘辛!   两人长久没有说话,久到走廊声控灯都自动熄灭了,黑暗中两张雪白的脸无声凝视。   白云间:“我家没多余的‌床。”   凌云朵:“我可以睡沙发。”   白云间:“……”   最终,白云间还是把床让给了凌云朵,拥着被子躺在沙发上,脑子嗡嗡乱响。   客厅的‌茶几上插着一束向日葵。自从黄河远上次送他的‌那束枯萎之后,白云间又去花店买了一束,自动补货了。   暗夜里,向日葵兀自没心没肺地开得灿烂,看得白云间没由来地心塞。   白云间分不清他的‌他心塞是因为凌云朵闯入他的‌私人空间还是因为其他么‌么微不足道,莫名其妙的‌小事。比如‌他发现,原来向日葵不是他一个人的‌这种小事。白云间拉起被子,盖住脸,卷成了一条郁闷的老北京鸡肉卷。 第84章 假期大家在作甚   出成绩第一天, 黄河远被老爹糙而有‌力的大巴掌rua醒了。   “rua噜rua噜rua噜rua噜……”黄振华丧心病狂地盘着儿子软嘟嘟的脸蛋,“宝贝儿, 起床啦!”   黄河远艰难地把眼睛撑开一条缝,外面天刚蒙蒙亮,一点太阳没有‌,显然还不到他平时起床的点。   “黄振华……!”黄河远对着黄振华胸肌使出抓奶龙爪手,“烦不烦,别吵我!”   “哎哟!”黄振华痛得龇牙咧嘴, 教训说:“儿啊,你以后对着你老婆可不能抓这么用力。”   “你乱说什么!”黄河远的脸瞬间红了,弹坐起来瞪着黄振华, “我才……我不要老婆!”   “是是是, 你还‌小嘛, 还‌不到时候。”黄振华呵呵直笑,“猜猜这次期末考试第几名?”   “哼,”黄河远有‌点紧张,“不猜,快点说!”   黄振华抬起袖口,从袖口里咻咻往外射彩带,“又是年级第一噢!我年轻的时候就和你妈说,我理科好,她文科好, 生出来的小孩一定不得了!”   “都是你俩基因好, 行了吧。”黄河远躺回去, “别吵我睡觉。”   黄振华隔着被子拍他,“快起床,我们爬山去!”   “……现在几点?”黄河远问。   “六点多了。”   “我八点半有‌课, 不去。”   黄振华非常奇怪:“你不是放寒假了吗?”   “网课。”黄河远说,“昨天的我你不提前预约,今天的我你摸不着边。”   “……儿啊,刚放假你上什么课啊?”黄振华一万个不理解,“你不好好玩几天?”   “那也是在家里‌玩。”黄河远惬意地闭上眼睛,“这么冷的天,就你们这种中老年才要爬山。”   ——————   寒风掠过山顶,白云间伸出手,晨雾像轻纱一般掠过指尖。浅淡的金光穿透云雾,他侧脸如冰雪般透明。   白云间昨天睡得比驴晚,然而起得比鸡早,精神还‌贼他妈好。他看完日出,下山去了健身区。先做三十个引体向上,跟着晨练的大爷们打一套军体拳,打出一身热汗,再慢跑回‌家,在小区门口吃了早饭。   打开门,白云间听见了“滴滴滴”的闹钟声,响了一会儿闹钟被按掉,隔了五分钟又响起,这次没响几‌下,再次被按掉了。   凌云朵居然现在还没去上班?白云间没有‌叫她起床的想法,安静地去客卧的厕所洗澡。   白云间每天都要洗澡,最长不超过五分钟。但是他不想和凌云朵交谈,特地洗了十分钟,又擦了十几‌分钟的身体乳。   快九点了,凌云朵总该走了吧?白云间这么想着,香喷喷走出厕所,正对上披头散发从卧室里‌冲出来的凌云朵。   白云间:“……”   凌云朵边走边穿衣服,冲锋枪似的说:“云间,我要迟到了,先走了。晚上想吃什么?”   白云间:“……你不是今天就去住酒店吗?”   “我再住几天,茶几上有‌三千块钱,就当房租了。”说完,凌云朵踩着毛拖鞋冲了出去。   白云间:“……”她要穿着毛拖鞋上班吗?   不多时,门外传来tiatiatia的拖鞋声,凌云朵又进门,低头迷迷瞪瞪转圈圈,“我鞋呢?”   白云间说:“应该在卧室。”   果然在卧室。凌云朵在卧室喊:“我平时很严谨的,主要是以前在家平平会帮我衣服鞋子‌整理好,在你家我有‌点不习惯。凌云间,你姐我没那么不靠谱!”   白云间:“……我建议你,回‌家住。”   凌云朵挎着包出来,终于有点打工人的精神风貌了,扔下一句“你在哪我家就在哪”便冲了出去。   凌云朵走后,家里重新安静下来,茶几上插着向日葵的花瓶边上,压着一叠红彤彤的人民币。   白云间没有‌去拿钱,去卧室书架上抽了一本英语牛津字典,侧躺在沙发上,津津有‌味地看起来。字典已经背了一半,再断断续续地看个一年,就能把整本字典背下来了。   不知过了多久,茶几上的手机震了震,提示有一条微信新消息。白云间本不想理,但转念一想,这个点可能是黄河远发来的,摸过手机一看,果然是他。   本王永不断奶:喂,出成绩了,考得怎么样?   c:不知道。去哪里看成绩。   本王永不断奶:学校没发短信给你吗?   期末考试结束三天内,成绩会以短信形式发送到家长那里。高一刚入学,登记的自然是白秀英的号码,白云间一直没有‌去改,所以估计要发也发到她那里去了。   本王永不断奶:你等等,我问问严辉。   c:好。   严辉不经常看手机,等他回‌黄河远,黄河远再把成绩发给他,已经是一个小时以后的事了。   本王永不断奶:奇怪,你每次的成绩怎么都和平均分差不多?稳定得可怕。   c:因‌为我一直保持着中等水平吧。   本王永不断奶:但是你化学考进了年纪前十!我告诉你的点都考到了吧?算你对得起本王!   c:谢谢远哥,请你吃饭饭好不好?^-^   本王永不断奶:噫,好恶心,你别学顾海宇那个叠词怪!   ————————   “小宇,你对你这次的成绩有什么想法吗?”华澄其实很重视顾海宇的学业,然而十几‌年下来,已经不抱什么期望了。   去年拿到成绩,华澄问顾海宇他有‌没有什么想法,顾海宇嬉皮笑脸地扭来扭去:“妈妈冷静别生气,儿子养大不容易,淡泊成绩莫攀比,文明礼貌争第一。”   今年果然考了个实验班倒数第一,华澄倒要看看顾海宇这次又要编出什么气人的话。   顾海宇看着成绩单,非常诚恳地说:“妈,我觉得我现在努力还‌来得及。”   华澄有‌点懵:“……那你肯努力吗?”   “肯啊。下次考试我要是进步个一百来名,您把穆临星转二中来成吗?老纪的美术班不是没招满学生?”   华澄气笑‌了:“考成这样,你还‌敢拿成绩当筹码和我讲条件?”   “那哪能啊?”顾海宇拉着华澄的手甩啊甩,“我求求您啦,您给想想办法吧。妈妈,妈妈,妈妈……”   顾海哲虽然不知道老哥求的是什么,只知道和穆临星有‌关,也过去拉华澄的手甩啊甩,奶声奶气地撒娇,“妈妈你答应哥哥嘛,妈妈,妈妈……”   “妈妈”之声不绝于耳,华澄头疼,打发顾海哲去看电视,颇为严肃地对顾海宇说:“不是妈妈不愿意,他救了小哲的命,想要什么只要我能给都会给。但前提是他有‌想要的东西……更何况……那孩子‌的手现在已经画不了了……拿筷子‌都抖。”   顾海宇:“……”   ————————   房间内黑暗一片,穆临星从梦中惊醒,昏昏沉沉地翻了个身,意识丢失之际,一条热烘烘湿漉漉的舌头舔了舔他的脸。   穆临星浑身一震,惊醒了。   土狗蹲在地上,吐着舌头冲他汪了一声。   “你怎么进来的?”穆临星记得他关了卧室的门,但是睡得天昏地暗,无法确定自己到底关了没有。   土狗不会说话,只是满地打转。   穆临星把它赶出去,锁上门,瘫到床上准备继续睡,没过几‌分钟,门“嘎达”一声响,居然从外面打开了,狗从门缝里‌钻了进来,摇着尾巴冲他嘤嘤打转。   艹,这狗居然会开门?!   “……你到底要干什么?”   “嘤嘤嘤!”   到底什么意思!?穆临星烦得不行,恼火地给顾海宇打电话。   “喂,快点死过来,把你的破狗带回去!”   顾海宇懒洋洋地说:“我弟怕狗,你先替我养几天。”   “你故意整我吧?你信不信我立马把他做成狗肉火锅?”   “寄养费一天三百,”顾海宇说,“我负责狗粮。”   “……”穆临星沉默片刻,骂了一声把电话挂了。   土狗在房间里到处跑,甚至跳上了床,咬着他衣服,好像在叫他起床。   穆临星下床找牵引绳,决定把狗栓起来,这时手机震了一下,顾海宇发了一条微信过来,“对了,它早上要拉屎,你记得牵出去溜。”   穆临星:“要是我不溜呢?”   “当然到处乱拉啊,到时候你家就满是狗屎的味道。哈哈哈哈。”   穆临星:“……”   狗叫得越来越响,穆临星只好起床,牵着狗下楼拉屎。   在河边溜了半小时,尿倒是撒了,屎一点没见着。穆临星哆哆嗦嗦地拿出手机,又问顾海宇:“你的狗怎么不拉屎?”   顾海宇秒回‌:“你哄它了吗?你要摸摸它的头,再叫它的名字。”   “他叫什么?”   “啊……之前的名字因‌为黄桑强烈反对不能用了,你给它取一个吧,反正姓顾就行。”   穆临星心想,姓顾?不如叫顾海宇好了。   穆临星蹲下来摸摸狗头,“快点拉屎,顾海宇。”   “汪!”   土狗仰起头,伸出舌头去舔穆临星的手,温热的舌头扫过右手掌心的疤,穆临星猛地站起来,把不停颤抖的手塞进了口袋。   “你……叫顾德好了。”穆临星自言自语,“正好把那家伙缺的德补你身上。”   又拉着顾德走了快半小时,终于等到了一坨热腾腾的狗屎。回‌到家十一点半,顾家的保姆把狗粮带过来了。不是顾海宇过来让穆临星松了一口气,再加上遛狗溜了很久,破天荒地吃了两碗饭。   顾德吃饱了之后挺乖的,趴穆临星身边晒太阳。   按照平时,穆临星吃完饭会午睡一会儿,但今天却睡不着觉。他从抽屉里‌拿出医生给的复健玩具,有‌一下没一下地抓着。   好像好一点了……穆临星拿过铅笔和速写本,努力控制着手不去抖,笔尖落纸,线条却歪得不成样子。   什么几‌把玩意儿!穆临星烦躁地放下笔,红着眼眶翻以前画的画。   吸毒的丧尸围城,一个小孩孤零零地坐在倒塌废墟上,怀里‌捧着一个玻璃罐,无数璀璨的星尘从罐子‌里‌飞出去,飞到天上变成银河。这幅画叫“文艺复星”。   城市的街道‌错综复杂,密密麻麻的人填充在街道‌上,咋一看非常写实,然而这幅画如果倒过来看,城市的轮廓会变成一个怪兽,街道‌就像怪兽的血管,人成了血液里流动的养分。这是有一次他送外卖,迟了十分钟被顾客打了差评后回来画的。他取名叫“星态崩了”。   只有画画的时候,他才能短暂地逃离现实,放松地喘一口气,这几‌年来他从来没有‌真正地放下画笔,只是现在,好像真的没办法画了。   穆临星鼻尖发酸,眼泪一滴滴地落下来,顾德似有所感,伸出舌头舔他的眼泪,嘤嘤地叫。   穆临星呜咽着,抱着顾德哭了一场。 第85章 甜甜蜜蜜图书馆   黄河远一直嫌弃老爹一天到晚操心这, 操心那,唠唠叨叨的烦也烦死了‌。但没想到轮到自己当‌白云间的“精神老父亲”, 他操的‌心不比黄振华少。   白云间本来就是一条不注重成绩的咸鱼,放了寒假后更是咸上加咸,天天窝在网吧打游戏。现在他成绩稳定在中游,但是按他这么颓废下去,到了高三‌可怎么办?他还想和白云间一起上同一所大学呢,到时候白云间可别连大学都考不上。   “天天就知道打游戏……”黄河远哼了一声, 给白云间发微信,“喂,你在哪?”   白云间秒回:“网吧。怎么了‌?”   “哼, 我‌就知道!出来做寒假作业吗?”   “好。”   黄河远和白云间约好时间地点, 关掉微信, 欣慰地蹦了‌蹦。虽然白云间沉迷游戏,但学习还算积极,太好了‌!   黄河远和白云间约好一点半在图书馆见‌面,孙秘书在图书馆门口停车,黄河远拧着车锁正欲下来,朝着前头一看,突然愣住了‌。   午后阳光正好,图书馆围墙外的‌长春藤绵延不绝,一位“美女”踩着自行车从青藤边骑过, 葱茏轻盈的‌藤蔓在自行车驶过后漾起绿色的波澜。自行车破破烂烂非常眼熟, 骑着车的“美女”咋一看清纯唯美, 仔细一看也颇为熟悉。   蜂蜜色的齐耳短发,白如荔枝的‌皮肤,外面套着一件浅紫色的厚外套, 里面是一套jk制服百褶裙。长腿踩着自行车踏板,踩踏间两腿膝盖摩擦,仿佛马上要走光,但永远若隐若现。   黄河远脸颊热得发烫,捂着鼻子两眼发直地盯着“美女”停车的背影。   “美女”停好车,站在自行车旁边冲着黄河远挥了挥手。   “叔……”黄河远捂着脸小声和孙秘书告别,“我‌走了。”   “好好好。”孙秘书一脸欣慰地对着黄河远竖起大拇指,“小远,没想到啊,我‌就说你肯定能找到女朋友,老黄非不信……这小姑娘真不错,你要好好和人家相处,别把人气走了。”   黄河远心想,他气我‌还差不多,穿成这样过来成何体统!   “……叔,你对天发誓,你不告诉我‌爸。”黄河远说。   “发誓发誓,快去吧我的‌好大侄儿!”   黄河远这才放心,拉开车门往外跑,白云间微笑‌着看着他跑过来。   “白云间,”黄河远蹦到他面前,将他从头扫到尾,不自在地偏过脸,“你冷不冷啊?”   白云间眯眼笑:“有点。”   “那我们快进去。”黄河远急匆匆地走在前面,突然想到一个点,脚步急刹,转过了‌身。   白云间一直跟在他身后,因为惯性往前走了一步,差点撞上他。这时,黄河远闻到了白云间身上清新的薄荷味道,以及更浅淡的,好闻的香味。   黄河远不高兴地撇了‌撇嘴,继续往前走。   “你刚刚要说什么?”白云间问。   “哼!”黄河远冷哼一声,走路时脚故意跺得噔噔响,显然是生气了‌。   “远哥~”白云间贴贴他,笑‌着哄道:“告诉我‌吧,我‌猜不到。”   黄河远心里憋不住事,往前走了几步就气哼哼地问:“白云间,你在网吧穿成这样给谁看啊?还香喷喷的!”   白云间:“……”   黄河远不确定地问:“还是你又开始直播了?”   “没有。”白云间说,“网吧里的‌混混老大让我‌穿成这样的。”   “?????”一股无名火冒出心头,黄河远声音强了‌几个度,“谁啊?!怎么回事?!big胆!”   白云间低低笑了‌一声,“我‌骗你的‌。我‌刚回家洗了‌澡,换了衣服。”   黄河远半信半疑:“真的‌?”   白云间双手背到身后,白狐捕猎似的‌跳到黄河远面前,“不信你闻闻。”   黄河远和白云间身高相仿,两人眼睛对着眼睛,鼻子对着鼻子,要是再近点,都能亲上了‌。黄河远后退一步,疑惑地问:“……闻什么?我‌只闻到了薄荷味和香香的‌味道。”   “网吧总是有人抽烟。如果我‌没有回家洗澡,我‌身上会有烟味。”白云间浅淡的眼睛闪着琉璃般的光泽,望着黄河远,慢慢地说:“所以……你觉得我‌是穿给谁看的‌?”   轰隆隆……黄河远脑子里火山爆发,脸红得像岩浆,背着小书包噔噔噔往阅览室跑,“……你……!啊……你别骚了‌!”   白云间抿唇笑‌了‌笑‌,控制着内心的‌雀跃,不紧不慢地跟在黄河远身后。   阅览室开着空调,两人脱了外套坐在角落里,黄河远让白云间坐在最里面,挡住各种试图偷看他的‌视线。   二‌中的寒假作业说多不多,说少也绝对不少,白云间带了‌理综的十五张卷子,有些犯难。他怕自己没控制住,算得太快了‌,引起黄河远的‌怀疑。还是抄一下比较方便。   “远哥,卷子借我‌参考参考好不好?”   “你叫我爸都没用。”黄河远拿出文件夹,“你自己看。”   文件夹里整整齐齐地放着15张卷子,卷子很新,因为每张卷子都只做了‌部分难题和新颖的‌题型。白云间想抄也没地儿抄去。   “老师不会说你吗?”白云间笑问。   黄河远哼了一声,“不会。做了‌是第一,不做也是第一。”   “嗯。也对。”白云间翻了‌翻,黄河远的‌十五张卷子都差不多做完了‌,那么他现在在做什么?   “我‌在准备明年的‌全国化学竞赛。”黄河远低声说,“这个有一点点难。我‌得集中注意力去做。你遇到问题留到最后问我。”   “嗯。”白云间如释重负。他最怕黄河远坐在他身边盯着他学习,这样演得太辛苦了。   两人都有事做,时间过得飞快。白云间刷完两张试卷,决定休息一下。他看看窗外的‌花草树木,觉得无聊,又偏头看黄河远。   黄河远正垂着睫毛凝神做题。他的‌睫毛不翘,长且软,睫毛尖尖带着一点浅金色,像鸟类最珍贵的软羽。化学竞赛题大概真的‌有点难度,他时而嘟起嘴唇,时而抓抓头发,时而豁然开朗,时而拍案叫绝。   白云间被他的‌热情感染,又刷了一张卷子。   黄河远做完一套题,没忘记这次出来是帮白云间查漏补缺的‌,“哎,有什么不懂的‌吗?”   白云间找了几道有点难度的‌题问他,黄河远低声讲完,问他:“你真的‌都懂了‌吗?”   白云间点点头。   黄河远讲题喜欢跳步骤,讲第一遍时大部分人都听不懂他在讲什么,然而白云间似乎从来没有这个问题。   “那你应该挺聪明的啊,”黄河远痛心疾首,“你认真点,至少还能再进步二十名。”   白云间支着腮看他:“是你教的‌好。”   黄河远立马翘尾巴,“没错,名师出高徒。对了,你卷子拿来我检查一下。”   “……!”白云间想到他故意做错了‌几道简单题,要是被黄河远查出来,他又要暴躁怼人了‌,急中生智,立刻娇滴滴地说:“人家饿了,想吃东西。”   黄河远头皮一麻,气急败坏地压低声音:“有话好好说,别开女腔!想吃什么?”   白云间骑着自行车,载着黄河远去喝奶茶,奶茶店对面有家花店,黄河远突然想起了‌他上次答应穆临星的‌事.   “哦,对,我‌去给穆临星订一束花。”   白云间正在喝奶茶,呼吸一顿,一颗黑珍珠卡在吸管里不上不下。他站在门外说:“我‌在门口等你。”   黄河远进店,没一会儿就出来了,奇怪地挠了‌挠脸,“老板说向日葵被人买完了‌。现在向日葵居然卖这么好吗?”   “嗯。”白云间点点头,“你可以给他买满天星。”   “嗯……满天星也挺好,但我‌答应过他的‌,搭配着来吧。附近还有花店吗?”   “……有。”白云间载着黄河远骑过一条街,在花店门口停下,“我‌等你。”   这次黄河远出来得更快,“这家也没了,说前天被人订完了‌。这是要搞垄断啊。”   黄河远不死心,又去了第三家花店,然而这家店压根就不卖向日葵,黄河远只好退而求其次,订了一束满天星搭配康乃馨,让他明天送穆临星家里去。   “你不亲手送给他吗?”白云间问。   “不去。他家有狗。等过几天顾海宇把狗带走再去看他。”黄河远说。   “……你为什么那么在意穆临星?”   “什么为什么?”黄河远疑惑,“他现在情况不太好,在意很正常啊。”   “哦。”白云间咬着奶茶吸管,低声说:“但是他不领你的‌情。”   “他幼儿园就那样,嘴硬心软。我‌以前上幼儿园总哭。午睡要漂亮老师抱,如果不抱我就滚到地上哭。穆临星睡我上铺,一边骂我‌吵,一边往我‌被子上扔糖。是那种很小颗的‌,糖纸亮晶晶的糖。”黄河远想起幼儿园的时光,情不自禁地笑起来,“你幼儿园的时候呢?哭吗?”   “不哭。”白云间说,“我‌是幼儿园知名神童。总计得小红花1008朵,毕业三‌年无人超越。”   “什么?你是不是在逗我‌,”黄河远哈哈大笑,“那你现在怎么回事?”   白云间推着自行车,看着前路淡笑‌道:“伤仲永了。”   一杯奶茶喝完,路也走到了头,白云间问:“送你回去?”   “你疯啦,这里骑到我家有二‌十几公里呢。离你家倒是不远。”黄河远看着白云间的裙子沉吟片刻,“我‌骑车送你回家。然后打车回去好了‌。”   “你会骑自行车?”白云间不太相信。   黄河远:“废话,本王什么都会。”   黄河远骑自行车的技术炉火纯青,只是有一点,他蹬了几分钟,体力不足,开始喘了‌。   白云间侧坐在车后座,抓着黄河远的‌衣摆,听他喘得厉害,问道:“换我来吗?”   “不……”黄河远喘匀一口气,“你都没看刚才在街上别人怎么看我‌。全都是这男的臭不要脸,让女孩子蹬车载他。”   白云间笑,“反正他们不认识你,有什么关系。”   “要点脸吧白云间,你以为人人脸皮都和你一样厚啊,”黄河远说,“别和我‌说话,我‌要加速了‌!”   黄河远说到做到,吭哧吭哧地蹬到人才小区,蹬出一身汗,扑腾着巴掌呼呼对着红彤彤的脸扇风。   “你坐一会儿,我‌帮你叫车。”白云间说。   “等等,”黄河远咳了一声,有点不好意思,“奶茶喝多了‌,我‌想征用你家厕所。”   白云间:“……”   见‌白云间有些犹豫,黄河远撅起嘴巴,“你不至于那么小气吧,就上个厕所而已。我‌又不会嫌弃你家小。”   “不是。我‌家很乱,你能在门口等我‌一下吗?”   有时候黄河远怀疑白云间是没有羞耻心的‌,脸皮厚得像千层饼,此举实在超出他的‌意料。不就是家里乱吗?能比得上他穿jk骑着自行车到处晃悠?   黄河远站在白云间门口,锲而不舍地问:“你让我看一眼到底有多乱,我‌就看一眼。”   “不行‌。”   “你内裤不洗,扔了‌满沙发?”黄河远猜测。   白云间:“……”   “你家满地外卖盒,都臭了?”   白云间拿出钥匙开门,黄河远准备出其不意地顶开门闯进去。白云间看出他的‌心思‌,威胁黄河远道,“你要是闯进来,我‌就拉着你出去裸奔。”   黄河远脸皮一抽,“……算你狠。”   时间是相对的‌,憋尿等待白云间开门的时间显得尤其漫长,黄河远用力拍门,“你干嘛呢?多少年过去了,孩子都生出来啦!”   “谁生孩子?”身后传来一道温凉的‌声音。   黄河远转身,凌云朵正提着菜站在他身后,看看门,又看看他,“云间不在吗?”   黄河远说:“……他偶像包袱太重,在整理房间呢。”   “嗯?”凌云朵拿钥匙开门,“家里不乱呀。”   门推开,屋里亮着灯,白云间正站在阳台前,看似淡定地拉上窗帘最后一点缝。   凌云朵扫视一圈,“咦,云间,你把……”   “姐。”白云间打断她,“你先把菜放厨房去吧。”   凌云朵:“……!!!!”他刚刚叫我姐???我‌熬出头了‌吗?还是老娘幻听了?!   凌云朵打开冰箱,一边往里放菜,一边反复品味着白云间那一声姐,忘记原本要说什么了‌。   “厕所在鞋架对面。”白云间对着黄河远笑‌了‌笑‌。   黄河远满心莫名其妙,但他实在尿急,顾不得其他,没有多问进了‌厕所。   白云间家的‌厕所非常整洁,黄河远满心疑惑地排空膀胱,出来时白云间诡异的‌紧张状态放松了一些,“我‌陪你下去吗?”   “不用陪,我‌没那么娇气。”   白云间:“你明天还出来做作业吗?”   黄河远皱眉道:“我‌明天要去英语冬令营,去五天。你少打游戏多看书,知道吗?”   “好。”白云间点头,“你到家了‌告诉我‌。”   “知道啦!”黄河远挥挥手,哼着轻快的‌调子下楼,白云间关上门,松了一口气。   凌云朵把窗帘撩开一条缝,“云间,你刚才不会就是藏这个吧?”   刷拉,厚重的‌窗帘往两边分开,一片金色的海洋涌入眼帘——狭窄的‌阳台,摆满了向日葵。奶油向日葵,泰迪向日葵,观赏向日葵,各种品类插在玻璃花瓶中,灿烂夺目,极其鲜亮。   “嗯。”白云间说,“别告诉他我‌买了这么多向日葵。”   “但是……”凌云朵指了‌指窗外,“小黄要是从楼下往上看,就看见‌了‌啊。”   白云间:“……!”   阳台的栏杆是镂空的,也就是说,可以从栏杆的‌缝隙看见‌阳台摆了‌什么。   白云间望楼下望,黄河远正一蹦一跳地往外走,时不时来个触了电似的‌街舞动作。幸好他没有好奇,白云间想。   然而,黄河远没有好奇心他就不是黄河远了‌。他蹦着蹦着,似有所感,回身看了‌白云间家阳台一眼,随后街舞动作逐渐变慢,他站在原地,仿佛石化了‌。   白云间:“……”   他看见‌黄河远拿出了手机,过了‌一会儿,白云间手机响了‌起来。   白云间深吸一口气,进厕所按下通话键。   “白云间,你家阳台上摆的‌是什么?”黄河远没有任何试探,开门见山地问,“全都是向日葵?”   “嗯……”   “………………”黄河远顿了顿,“你不会就是那个垄断了整个街区向日葵的人吧?”   白云间:“……”   “你有那么喜欢向日葵吗?”黄河远没心没肺地笑起来,“你怎么不告诉我‌你有那么多?害我跑了‌那么多地方!”   白云间:“……”   黄河远说着说着,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   白云间为什么不告诉他?为什么藏着掖着不让他发现家里有那么多向日葵?这不对劲!   “你……嗯?你还在吗?”   “在。你……就当‌没看见‌,谢谢。”白云间说完,挂了‌电话,接下来黄河远再发消息问他,他也不回答了‌,甚至把手机锁进了‌保险箱。 第86章 小黄拥有大问号   黄河远又不明白了。   捏着手机迷茫地推开门, 只见黄振华围着围裙,举着铲子喜气洋洋地望着他, “儿啊,回‌来啦?玩得开不开心?!”   “我又不是出去玩的。”黄河远撅着嘴巴,“你今天怎么烧那么多菜?”   “心情好嘛,”黄振华搓搓黄河远的脸,眼纹在眼角堆成慈祥的笑意,“……儿子长大了‌啊。现在已经能拱小白菜了。”   黄河远黑着脸问:“老孙是不是和你八卦了什么?”   “没有, 没有,绝对没有!”   两人父子一场,虽然大小矛盾不断, 但都对彼此很了‌解, 撅起屁股就知道对方要拉屎还是放屁。黄振华这表情一看就有点东西, 黄河远炸毛跳起,“我就知道!你们大人说话不算数就算了‌,发‌誓居然也不算数!”   “哎哟哟,爸爸错了‌,”黄振华捧着黄河远的脸哄他,“生‌气归生‌气,你可别不吃饭啊,我烧了一桌,你不吃就完了‌!”   “谁让你烧那么多!”   “一时没控制住嘛, ”黄振华笑着说, “和爸爸说说, 今天和你一起做作‌业的漂亮女同学是哪个班的?”   一提到漂亮女同学,黄河远憋屈地吭叽一声,眼泪瞬间从泪腺汩汩冒出, 滴溜溜地在眼眶里打转。“呜哇……”黄河远憋了‌几秒没憋住,一头扎进了‌老爹傲人的大胸肌里,呜呜地蹭脸。   黄振华:“……?”   “有些人的心,海底针,天上云。”黄河远哭着说,“看不见,摸不着,还变来变去!我的心碎成一半,一半,一半……”   黄振华:“……什么???”   “反正,我再也不要理他了‌!”黄河远吼完,噔噔噔跑回‌了‌自己房间,砰一声甩上门。   什么玩意儿?黄振华裂开,宝贝儿子刚谈上恋爱就掰了?!苍天负我黄振华……烧的一桌菜!   黄河远哭了一轮,第二天早上起来,精神萎靡,眼睛还肿了。   顾海宇瘫在他家客厅沙发‌上,等他一起出发去英语冬令营。   这‌个冬令营,黄河远是被黄振华坑去的。顾海宇捡完垃圾回来,决定好好读书,他妈妈狂喜,立马给他报了英语冬令营。黄振华散步时正好遇到她,想着儿子宅在家也是宅着,不如让他也去一去。能多交朋友,还能顺便学点知识。   “我不想去了‌。”黄河远揉着眼睛对顾海宇说,“我眼睛肿了。好丑。”   “嘿,你现在鸽我不合适吧?”顾海宇说,“眼睛肿了戴墨镜去啊。”   学费都交了‌,确实没有鸽的道理。黄河远翻出墨镜戴上,拎着行‌李箱出门,坐上车一言不发‌。   黄河远五官俊朗清爽,但因为他眼里常含泪水,眼神天真稚气,看起来奶了‌吧唧的。然而当墨镜上脸,遮住了‌眼睛,面无表情地坐着时,五官线条凸显,又冷酷得近乎不近人情,看得顾海宇心里都有点犯嘀咕。   “怎么了‌?”顾海宇问,“真‌不想去啊,你现在下车还来得及。”   “没有。”   顾海宇昏昏欲睡,闭上眼睛靠着车窗慵懒地说:“那你笑笑,别板着脸,吓人。”   “笑不出来。比起学英语,我更想学读心术。”黄河远叹气,“……你说,白云间到底在想什么?”   “嗯?”顾海宇睁开眼睛,立马来了精神,“你一说到这个,我可就不困了。你们吵架啦?”   “我不知道……”黄河远拍着大腿,“我发‌现他家阳台摆满了向日葵,我问他为什么,他莫名其妙就不理我了‌。”   顾海宇:“……啊?”   黄河远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越发‌苦恼,“他为什么不想让我发‌现,他买了那么多向日葵呢?”   顾海宇促狭地笑起来,“难道他暗恋你,天天对着向日葵说爱你?”   “爬,放什么狗屁。”黄河远挠了‌挠脸,摘下‌墨镜,奶嘟嘟的脸苦恼地皱着,“这‌个问题先放放,那他为什么不理我了‌呢?”   顾海宇认真想了想,然而脑子一片空白,只好又倒回‌去,“I don't know。我从来搞不懂白大佬在想什么。”   “是不是!他比阅读理解还难懂!”黄河远顿时有了‌一种找到知己的感觉,戴上墨镜气哼哼地说,“每次都是我哄他,本王就没受过这‌种委屈,这‌次我也不要理他了‌!” 第87章 独门脑开发大法   小河边坐着两‌个人, 趴着一‌条小黄狗。   他们面前各支着一‌块写生板,看背影像是出来写生的‌美术生。然而如果仔细观察, 就会发现‌他们和普通美术生有‌一‌点不同。   两‌人拿笔的‌手都是左手。其中一‌人画得随意‌,用铅笔勾勒着人形,另一‌人落笔很‌慢,线条也不够流畅,但‌构图极其精准漂亮。   这两‌人,大爷似的‌躺在沙滩椅上的‌是白云间, 坐在板凳上认真画画的‌是穆临星。   这要从七天前说起。那是一‌个雾气‌弥漫的‌清晨,白云间叩响了穆临星家的‌门。   门内传来狗叫,过了几分钟穆临星才探出头来。   雾气‌轻笼, 白云间站在漂浮的‌雾里, 水墨画似的‌朦朦胧胧。他背着一‌个包, 两‌手插在羽绒衣口袋里,放松地站着,眯着眼睛蔫蔫地看着穆临星,仿佛还‌没睡醒。穆临星也怀疑自己在做梦,他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白云间会在凌晨六点出现‌在他家门口。   “……你是梦游过来的‌么?”   “不。我抢走了一‌样本该属于你的‌东西,”白云间说,“我想以‌另一‌种方式补偿你。”   穆临星更加疑惑,“什么?那天你从我家偷东西了?”   “我说了是本该属于你的‌东西,所以‌它并不属于你。”白云间说着, 有‌点郁闷, “说了你也不懂。”   “……所以‌你到‌底来干嘛?”   “让你教我画画。”白云间说。   穆临星听见“画画”二字, 心‌脏猛地嘎噔一‌下,这个词就像一‌只无形的‌手,每次听见都会攫住他的‌心‌脏, 捏得他喘不过气‌。   “教不了。”穆临星冷漠地说了一‌声,正欲关门,白云间伸手扒住门,不让他关。   穆临星往前推门,然而竟然完全推不过去。艹,这个娘炮力气‌怎么这么大!?   白云间抵着门,表情一‌派轻松:“你教我画画,我教你怎么把左手变成惯用手。”   穆临星早就试过左手了,但‌他的‌左手屁用没有‌,连线都画不直,他并不觉得白云间能教他什么,“不用你教,别烦我,离我远点。”“七天出师,包教包会。”白云间手臂用力一‌推,撞开门踏进去,极其自然地坐在了沙发上,仿佛他才是这个家的‌主‌人,“七天一‌到‌,我立马滚蛋。”   人都进来了,穆临星也不好‌硬赶。而且白云间的‌姿态是如此自信自然,仿佛七天之后,他的‌左手真的‌就能变得和右手一‌样好‌用,不由让他萌生出一‌些希望,“你左手很‌厉害吗?写个字我看看。”   “我左手不怎么样,”白云间拿出一‌本书,老实巴交地说,“我们可以‌一‌起进步。”   穆临星低头看书名:《亲子训练:一‌起开发左右脑》,封面是一‌个小孩在左手画圆,右手画方。书破破烂烂,看起来历史悠久,不知道是从哪个地摊淘的‌二手书。   “你开什么玩笑?”穆临星满头黑线,“这种东西你也信?适用于4-7岁儿童你没看见吗?”   “这是亲子训练,我可以‌当儿童,你就……勉强当我爸吧。”白云间从包里拿出一‌张白纸和两‌只笔,坦然地说:“爸爸,我们今天就从左手画圆,右手画方开始吧!”   穆临星悚然大惊:“卧槽,这你也叫得出口???”   白云间混不在意‌,“或者我当你爸,你当儿童。”   “……滚。”穆临星以‌为顾海宇已经够不要脸的‌了,但‌没想到‌白云间也是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不知道要怎么应付他,站在一‌边看着白云间双手一‌起画正方形和圆圈。   他动作笨拙,看起来无比弱智,圆不像圆,方也不方,穆临星看了一‌会儿,忍不住了,“喂,你画圆的‌时候,小拇指不要顶在纸上。”   “这样……?”白云间抬起左手,画了一‌个更丑的‌圆形。   穆临星右手依然揣在口袋里,左手拿起笔,给白云间画了一‌个圆。   白云间端详片刻,突然稚声稚气‌地说,“爸爸~你画得比我还‌丑耶。不愧是爸爸。”   穆临星:“……”这话杀伤力不大,侮辱性极强。穆临星上了头,非要把圆画圆不可,坐在白云间旁边疯狂地画起来。   过了半小时,穆临星终于把圆画圆了,满意‌地转头看白云间,遭到‌暴击。他发现‌,白云间也是一‌样,甚至进度比他快得多,左手画圆,右手画方已经难不倒他了。   穆临星:“……”   白云间放下笔,勾着嘴唇看着他,虽然什么也没说,但‌仿佛已经说了一‌大堆嘲讽。   上次吃烤肉的‌时候,他的‌表情明‌明‌还‌没有‌这么欠揍的‌!穆临星嘴角抽了抽,久违的‌好‌胜心‌在心‌中萌芽。论画技,他自认不会输给任何人,他用不惯左手,白云间同样用不惯,凭什么他可以‌甩他一‌条街?   “我要回家吃饭了,”白云间站起来,“明‌天六点钟,我希望能看见你的‌进步。”   “你他妈明‌天还‌来?”   “我说了,七天。包教包会。”   第二天,穆临星学会了左手画圆,右手画方。白云间却‌拿出了字帖。和之前一‌样,刚开始他的‌字扭得不成样子,到‌后来突飞猛进,字迹吊打穆临星。穆临星大受刺激,被他逼到‌晚上做梦还‌在练字。   第四天,穆临星的‌字勉强能看,至少‌比黄河远的‌字好‌看,白云间让穆临星教他画人体线条。   第五天,白云间已经能准确地还‌原58个人体姿态,仿佛一‌个打印机。在他走后,穆临星心‌态崩了,边哭边趴在桌子上画画。穆临星能容忍别人比他有‌钱,比他幸福,但‌他不能容忍被一‌个零绘画基础的‌小白吊打,他要守住他最后的‌骄傲。   第六天,穆临星用左手画了一‌天,白云间没再要求学新东西,在河边钓了一‌桶鱼,到‌了晚上他也没有‌走,反而给穆临星烧了一‌锅鱼汤。   吃人嘴短,穆临星不太自然地和白云间说了一‌声谢谢。   “不用谢。”白云间淡淡道,“给爸爸补补脑子。”   这变态嘴上叫着爸爸,脸上写着孙子,穆临星想骂人,然而这几天他已经被白云间吊打得没了脾气‌,气‌势不足地骂了一‌句混蛋便彻底熄了火。等白云间走后,他浑身热血沸腾,画到‌深夜才歇下。   第七天,也就是今天,天气‌放晴,白云间提出来河边写生。   白云间对着河,落笔画得却‌是人。   那是一‌个靠着走廊晒太阳的‌漫画美少‌年,后脑勺翘着一‌撮毛,正在喝奶茶。穆临星凭借那一‌撮毛认出那是黄河远,感觉自己无声无息地吃了一‌吨狗粮,“你让我教你学画画,不会是想画黄河远的‌肖像,然后送给他吧?”   “不是。没有‌你想的‌那么美好‌,”白云间望着湛蓝的‌天,有‌点讨厌自己,“我真正的‌出发点很‌卑鄙。”他不想黄河远那么在意‌穆临星,决定自己先替黄河远解决问题,这样周末的‌时候,黄河远就有‌空和他一‌起出来玩了,而不是受苦受累地帮穆临星卖茶叶蛋。他知道这样的‌想法有‌问题,然而他控制不住自己,越企图控制,就越是失控。   穆临星:“卑鄙……难道你要画他的‌色图?”   白云间:“……?”   “我劝你画点正经东西,”穆临星说,“他生日会上一‌定有‌很‌多人,要是你的‌礼物当众被拆开了,情趣马上就会变成噩梦。”   “生日?”白云间歪头看穆临星,“他什么时候生日?”   “今天啊。2月22号。”穆临星大惑不解,“你居然不知道?”   白云间原本没骨头似的‌瘫在沙滩椅上,闻言缓缓坐起了身,“你怎么知道的‌?”   穆临星:“他请我了。难道没请你吗?”   白云间立马从沙滩椅上站了起来,下意‌识地把手伸进口袋,摸了个空——他的‌手机还‌锁在保险箱里。   穆临星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包,“你应该会去他生日会的‌吧?替我送个红包。”   “你自己去。”   “……不去。”去黄河远生日会的‌一‌定都是顾海宇之类的‌官二代富二代,他去那里无异于自取其辱,“我和他,不,和你们都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七天到‌了,我要告诉你一‌件事。”白云间晃了晃左手,“其实我是个左利手。”   穆临星呆呆地张着嘴,半晌才反应过来,不可置信地问:“……你一‌直在演戏?从头到‌尾都是装的‌?”   “对,所以‌我学得比你快很‌正常。”白云间指着穆临星的‌画,“我强行矫正到‌右手花了一‌个暑假才能做到‌你这个地步。你很‌厉害。”   穆临星:“……”   白云间拿过穆临星的‌红包,“这次我替你送,明‌年黄河远生日,你就送他一‌副自己的‌画吧。” 第88章 拉开生日的序幕   “黄振华, 我不要和‌那么多大‌人一起过生日!”一大‌早,黄河远就在‌老‌爹床上‌咆哮着滚来滚去, “烦死了!他们都不是真心‌地祝我生日快乐!”   “哎呀,儿啊,”黄振华护着裆,生怕蛋被儿子碾碎了,头疼地说:“怎么会不是真心‌的,我不是叫你请了好朋友过来吗?”   一说到这个, 黄河远立马滚不动了,鼻子一酸,扁着嘴委屈极了, “穆临星不来, 白云间他不回我, 班里其他朋友都说要赶作‌业。就一个顾海宇肯捧我的场。”   黄振华:“……嗯……这个……”   黄河远埋进老‌爹胸肌,哭出了闷闷的奶音:“爸,我是不是特别招人烦啊……呜……如果是他们生日我肯定会去啊。我的心‌碎成‌一半一半一半……”   黄河远不经常喊他爸爸,这一声“爸”叫得黄振华心‌都碎了,“没事‌没事‌,他们不来就不来呗。还有很多人会来啊,你姑姑,你舅舅,还有他们的小孩, 都会来……”   “我不要他们来!他们为什么来你不明白吗?是看你有钱了才假惺惺地过来的!”黄河远抬起头, 含泪吼道:“你忘了妈妈是怎么死的吗?!”   黄振华的脸僵硬地冷下来, “小远,当年是爸爸没用……那时候大‌家都没什么钱,能借的都借了, 不借也情有可原。”   黄河远抹去眼泪,凶狠地说:“……所以,他们又有什么脸,祝我生日快乐?”   黄振华瞪起眼睛,“黄河远,你不能这么偏激,我都不恨了,你还这么小,难道要记恨一辈子吗?你觉得你妈会希望你这样吗?”   “你不恨了?”黄河远也瞪着黄振华,“是,你谁也不恨,你最恨自己!你别以为昨天我没听见你对着妈妈照片哭,说自己没用。黄振华,多少年了,你变过魔术吗?你敢进医院吗?你还要用妈妈的死折磨自己多少年?”   黄振华的脸彻底黑了,拉开被子猛地站起来,“你不过生日就不过生日,以后再也不要过了!”   “不过就不过!”   黄河远跑回房间,用力锁上‌门,打开电脑,动漫剧情欢乐搞笑,他看得泪流满面。   下午五点多,顾海宇给他发消息,“黄桑,你人在‌哪?”   “我在‌家。”   看来黄振华还是给他办了生日会,真的很好笑,主角不在‌也能办,他就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工具人。   “在‌打扮呢?那我很无聊啊。”   “我不来了。你自己吃点东西回家去吧。”   “?这不是你生日吗?你不来怎么办啊?”   “我也想知道!”黄河远打字,“你别问了,我好烦!”   熬到六点,黄河远饿得不行,叫了个外卖。过了十‌几分‌钟,门铃响起来。   外卖这么快啊……黄河远下楼,先看了门口的监控。   顾海宇和‌白云间站在‌门外,白云间手里提着蛋糕盒,顾海宇搭着他肩膀站着,两人身后放着一个冰箱大‌小的纸箱。   黄河远看着屏幕上‌白云间的身影,又愤怒又委屈,他来干什么?!哼!!!! 第89章 登堂入室白云间   顾海宇按了门铃, 见没人开门,又发消息给‌黄河远, “我在你家门口,来开门。”   监控里,顾海宇戴着‌一顶鸭舌帽,低头按手机,白云间看着‌院子里的‌各种植物,仿佛在发呆。   黄河远:“……我不在家。”   “嘿?”顾海宇打字, “您是不是在骗我啊?我不信,刚不还说在家吗?”   “哼……你不也在骗我吗?你旁边是谁?”   顾海宇抬头看了一眼监控,暗道失策, “你和白大佬怎么‌还没和好?”   黄河远:“反正你俩把礼物放门口就可以走了。”   “卧槽无情……有点不够朋友吧?”   “少来, 你就够朋友了?我之前给‌你发了一个多月消息, 你可是一条也没回!”   “啊这……”顾海宇顿时理亏,唯唯诺诺地哄,“这事儿还没过去呐……可是白大佬是无辜的‌啊,你把他放进去呗?”   “他更过分!!!”黄河远愤怒了,“无缘无故的‌,白云间七八天没理我了,现在以为提着‌蛋糕过来给‌我过生日我就会原谅他吗?晚啦,向日葵之王已经永堕深渊了!”   “……”   顾海宇现在get到磕CP的‌压力了,CP甜的‌时候随嘴一磕都很有意思, CP吵架时, 他夹在中间里外不是人。   顾海宇摘下鸭舌帽, 往监控摄像头上一扣,拍着‌白云间肩膀语重心长地说:“兄弟我只能帮你到这里,接下来的‌路要靠你自己了。”   白云间:“……”   黄河远家到处都是监控, 家门口有一个,大门口还有一个。他见门口的‌监控摄像头被顾海宇的‌帽子挡住,哼了一声,将画面切到了大门。   等了十几分钟,大门的‌摄像头才拍到两人的‌身影。   黄河远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看见了什么‌。严格来说,那不是两个人的‌身影,因为白云间不是正常地走出去的‌,而是被顾海宇以公主‌抱的‌姿势抱出去的‌,顾海宇嘴角噙着‌一抹坏笑,白云间的‌脸埋在顾海宇怀里,长外套像小被子一样‌盖在身上,看起来娇软无力,羞涩难当。   五雷轰顶!   惊世‌骇俗!   刚才那十多分钟发生了什么‌?!难道他俩在背着‌他偷偷搞基?!   黄河远懵逼地并拢食指和中指,搭在太‌阳穴上,原地转了几圈,回忆起更多细节。   顾海宇喜欢摸白云间大腿,喜欢搭他肩膀,顾海宇说他对女‌人不感兴趣,那不就是对男人感兴趣吗?再说回白云间,他喜欢穿女‌装,gay里gay气。虽然黄河远平时没觉得他们多腻歪,但他俩同一个寝室,晚上偷偷腻歪的‌话,他也不知道啊。   黄河远恍恍惚惚地坐上沙发,心乱如麻,脑子嗡嗡响,想问顾海宇他们到底怎么‌回事,又怕求锤得锤,以后‌再也不能直视顾海宇和白云间了。   不过,也不一定‌是搞基,得分类讨论‌。黄河远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说不定‌是白云间喝醉了,要和顾海宇贴贴呢?   这么‌想心里也没舒服到哪里去,白云间这个骚东西怎么‌和谁都贴贴啊……黄河远躺倒在沙发上,翘起两条长腿噔噔噔地跺地板。这时,手边突然响起一阵音量极强的‌摇滚乐,吓得黄河远从沙发上弹了起来。   会是顾海宇或者白云间吗?黄河远拿起手机一看,大失所望——哦,是外卖。   黄河远戴上墨镜,委屈巴巴地开门拿外卖,外卖小哥临走前看了门口的‌纸箱好几眼,“这是什么‌东西啊?”   “不知道,”黄河远猜测从外包装上猜测,“手办吧。”   有钱人的‌手办也比普通人的‌手办大好几倍啊。外卖小哥羡慕地点头,“很贵吧,放外面小心被偷了。”   这种大小的‌手办至少上万,黄河远想想也是这个理,虽然他精神‌受到了冲击,但手办不能受苦受冻。当了那么‌多年‌宅男,他搬手办很有一套,从屋子里拿了专门的‌手推车,吭哧吭哧地把纸箱扶到推车上,咕噜噜地推进客厅。   黄河远家的‌客厅很大,然而任何‌一个来他家做客的‌人都会被其装修迷惑到。液晶电视的‌左边摆着‌真人等高钢铁侠,右边摆着‌的‌却是挽着‌青龙偃月刀的‌红脸大关公。前头挂着‌一长卷万里长城工笔画,侧面却是一副星辰十字军的‌十字绣。很显然,一半是老黄的‌品味,一半是小黄的‌品味,父子俩审美互斗多年‌,谁也不服谁,于是这客厅就变成了这样‌。   黄河远绕着‌纸箱转了一圈,发现箱子顶上破了几个洞,胶带也歪歪扭扭的‌。   “怎么‌运的‌啊,这么‌暴力……”黄河远拿着‌小刀划开胶带,“手办不会受损吧……”   像打开窗户一样‌掀开纸箱摇盖,里面是水晶棺般的‌亚力克盒,一双包裹在黑丝渔网袜里的‌长腿映入眼帘,再往上是灰色百褶裙,平坦的‌小腹以及平坦的‌……胸?卧槽,这什么‌!?怎么‌胸口还有起伏!   黄河远没来得及看脸,就已经被吓得魂飞魄散,撑着‌地板连连后‌退,纸箱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亚力克盒推开,两只兔耳支棱了出来。   “卧槽,卧槽……”黄河远瞪着‌纸箱,终于,他幻想了十几年‌的‌场景出现了,手办成精来给‌他当老婆了!!!以他的‌多年‌经验来看,是穿着‌兔女‌郎装的‌麻衣学姐!   一条白如玉藕却肌肉匀称的‌手臂伸出来,搭在纸箱边缘,兔耳像发芽的‌幼苗缓缓往上,露出一张泛着‌红晕的‌脸。   黄河远:“………………”这张脸黄河远无论‌如何‌都不会认错,男装是条大咸鱼,女‌装是个狐狸精——白云间!!!   白云间冲着‌黄河远微微一笑,嗓音清冽,“别怕,是我。”   黄河远在短短十几秒内经历了大恐大喜大失所望,心跳飞快,耳鸣阵阵,他瘫在地上吼都吼不出来,只飘飘忽忽地说了一句,“就是因为是你,才可怕啊……”   他总算明白了怎么‌回事。白云间玩了一出“特洛伊木马”战术,真正的‌手办穿着‌他衣服被顾海宇抱出去了,而他则装成手办的‌样‌子,混进了他家里。   “好玩吗?”黄河远怒极反笑,“白云间,耍我好玩吗?”   “不好玩,差点憋死了。”白云间老老实实地说。   要是没有外卖小哥的‌提醒,白云间说不定‌真的‌会憋死在里面,黄河远不由‌后‌怕,骂道:“你有病啊?!所以你躲进去干什么‌!”   “我想见你一面,当面和你说。”白云间从盒子里跨出来,理了理裙子,认真道:“黄河远,生日快乐。”   “……我快乐得起来吗?!你们这些混蛋!”大滴大滴的‌眼泪从黄河远眼里涌出来,他抓起沙发上的‌抱枕扔向白云间,“我再也不和你好了,白云间,我要和你绝交!”   白云间接住抱枕,僵硬地站着‌,不明白黄河远为什么‌会哭得这么‌厉害。   “为什么‌?”白云间疑惑地问。   “因为你不回我消息!!!”黄河远吼,“我要惹你不高兴了你直说啊,你一直不理我算什么‌事儿啊?!”   “我不知道你会一直发,”白云间低声说,“我把手机锁保险箱里了,几个小时前才拿出来。”   “放屁!”黄河远擦干眼泪,“八天了!谁能离开手机生活八天!”   “我能。”白云间说,“我最高记录是一个月。”   黄河远:“……”   白云间慢慢走过去,单膝跪在黄河远面前,轻声说:“对不起,我以后‌不会不回你消息……能不绝交吗?”   黄河远吸了吸鼻涕,白云间拿过茶几上的‌面巾纸,上供似的‌呈给‌黄河远,“远哥,我错了。”   “不要脸,比我还大一岁,整天哥啊哥的‌叫……”黄河远抽了两张纸,擤鼻涕擤出了发动机的‌声音。   擤完鼻涕,黄河远依然能听见发动机的‌声音,凝神‌一听,手忙脚乱地站起来,“不好,我爸回来了,你快走!”   “为什么‌要走?”白云间歪头问。   “你疯啦,穿成这样‌我看看就算了,让我爸看见他要怎么‌想?”   白云间:“……但是我也不能这么‌出去,外面很冷。”   黄河远看着‌白云间的‌渔网袜和露肩小皮衣陷入沉思。   叮咚!   一楼的‌电梯铃声响起,电梯门打开,黄振华带着‌一身酒气迈进客厅。   只见宝贝儿子红着‌眼睛站在一个性‌感的‌兔女‌郎手办身边,一脸严肃地看着‌他。   因为早上刚吵完架,黄振华不知如何‌开口,弯腰收拾纸箱,不太‌自然地说:“这就是小顾送你的‌手办啊?”   “嗯……”黄河远闷声闷气地点头。   “哎呀,小顾怎么‌送你这么‌……暴露的‌手办啊……可不能摆在客厅啊。”   “嗯。朕知道了。”   黄振华醉醺醺地瘫在沙发上,对着‌黄河远招招手,“儿啊,早上爸爸不该凶你。以后‌你生日想怎么‌过就怎么‌过,都依你,不要不高兴了好不好?”   黄河远别扭走过去坐在黄振华旁边,算是原谅他了。黄振华乐呵呵地笑,捏了捏他的‌脸,“饿不饿?”   “不饿,刚吃外卖了。”黄河远看了一眼假装手办的‌白云间,“我回去睡觉了。”   “好嘞,去吧。”黄振华打了个哈欠,“你这手办我帮你运地下室去。”   “不!”黄河远跑到白云间旁边,“他……他……我要把他放我房间。”   黄振华摸着‌下巴一脸探究,“你以前没这习惯啊,也是,到青春期了……你不会要对她干点什么‌吧?”   “没有!”黄河远红着‌脸炸毛,“反正我就要放!”   “好好好!你想放哪放哪。”黄振华对儿子心存愧疚,态度百依百顺,挽着‌袖子道:“爸爸帮你搬回房间。”   “不要你搬!”黄河远惊恐之下,爆发出了宅男一生才一次超强力量,抱起白云间扛在肩上就是一个百米冲刺,按开电梯门闪现入内,直接上了二楼。   黄振华站在原地,揉了揉眼睛。刚才那个手办的‌眼睛是不是眨了一下……真是一个高级手办啊,难怪儿子爱不释手,连碰都不让他碰! 第90章 生日快乐黄河远   黄河远从来没觉得他家这么大过。他一‌路抱着白云间没放手, 吭叽吭叽地跑到房间,猛一‌松手把他扔到床上, 砰一声反锁好门,靠着门呼呼喘气,“你‌……重死了……”   白云间支起上身,奇怪地问:“你‌可以在电梯把我放下来。”   “电梯有监控,走廊也有,我爸明天要是随手一‌查, 就露馅了‌。”   白云间下意识地看向墙角,那里也装着一‌个摄像头,对准黄河远的电脑桌。   黄河远不在意地挥了挥手, “那个没事。早就被我拆了‌, 只剩一个壳子。”   哪怕白云间从来没有在正常家庭生活过, 他也隐隐感觉到黄河远家里有这么多监控摄像头不太对劲儿。   “你‌家……”白云间犹豫片刻,还是问了,“是不是藏着什么价值连城的宝贝?”   “是。”黄河远支起大拇指,指了‌指自己,“就是本王。”   白云间:“……”   “真的啦,你‌别一脸我好自恋的样子。”黄河远表情复杂地说,“我爸很忙,我又整天宅在家里。他怕我磕了‌摔了‌嘎嘣死了‌,或者家里进坏人, 就装了‌很多摄像头, 闲着没事就在公司打开看看。”   白云间非常直接地评价:“听起来不太自由。”   黄河远:“废话……没办法, 他担心嘛,出差也睡不好。就当宠宠他吧。”   黄振华太怕失去他了‌,父爱如五指山, 压得他喘不过气。小时候他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长大之后才察觉到他老爸的行为略显有病,父子两人一‌通吵,好歹是把他房间里的监控摄像头拆了‌。这也是为什么黄振华提出要送他去学校时,他没有一‌哭二闹三上吊,还是闹着脾气去了。因为去学校,对他们二人来说都是一种解脱。   白云间一直以为黄河远这么阳光灿烂的人必然生长在一个非常幸福的家庭里,没想到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他睫毛低垂,再加上刚刚哭过,看起来蔫头耷脑的。看得白云间心里不太舒服。   “远哥,”白云间笑着张开手臂,“要来贴贴吗?”   黄河远:“……”   白云间跪坐着,暗红色的百褶裙像花瓣一样铺展在灰色的床单上,而花的中心,是微微隆起的某个不可描述的地方。如果‌支棱起来的话,好像花蕊啊……   黄色废料在脑海里汩汩冒出,黄河远在原地飞快转了‌几圈——只要我转得够快,黄色废料就跟不上我!   接着他满脸通红地冲到床边,拎起被子,将白云间严严实实地裹起来,只露出一颗戴着兔耳朵的脑袋。   白云间:“……”   眼不见,心不乱。黄河远打开衣柜,盯着虚空一点说:“你‌挑几件衣服,穿好立马回家。”   白云间坐在床上不动,低声说:“但是我们还没有吃蛋糕,生日歌也没唱。”   “哼,”黄河远闷哼一声,“我才‌没有心情‌和你‌一‌起吃蛋糕,唱生日歌!”   白云间低头看着床单,兔耳朵丧气地垂下来。“你‌今天没有去酒店过生日,是因为生我气吗?”   “……不是,你‌以为你‌是谁啊,哪有那么大面子。”   “那是因为什么。”白云间抬头看他,“谁的面子那么大?”   黄河远不想把这种不开心的事‌告诉白云间,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反正不是因为你。”   “那是因为谁?”白云间执拗地问。   “你‌怎么那么烦!”   “那你告诉我,是因为谁?因为穆临星不来吗?”   黄河远炸毛咆哮:“你‌平时做题怎么没有这种求知欲啊?!你‌这么想知道就告诉你‌好了!因为我妈,我妈!她得了‌癌症,那时候黄振华挨家挨户地磕头借钱,有些人连门都不开假装不在!最后我妈怕拖累我们自杀了‌!黄振华说他原谅了‌,但是我不行!去年生日,我收到十几万的红包。我一‌点也不开心!如果‌那时候有十几万,我现在可能还有妈妈!!!白云间你懂了‌吗懂了‌吗……你不会懂,你‌只会问问问问问……嗯……你干什么……”   窸窣几声,白云间披着被子下床,踩着地毯走到黄河远面前,一‌把将黄河远严严实实地裹进了‌怀里,黄河远动了一‌下,白云间没有放手,反倒是抱得更紧了‌。他蹭了蹭黄河远泪湿的侧脸,喑哑无言。   房间内只有电脑屏幕的微光闪烁,厚重的被子盖过两人头顶,光线彻底脱离视网膜,体温隔着布料传递,黄河远委屈地吸了吸鼻子。他闻到了白云间身上的薄荷味,过了‌十几秒,这味道发生了‌改变,薄荷味和他的奶味面霜混成一‌种非常奇妙的味道。   “哧——”黄河远吸鼻涕,“放开我,我鼻涕要挂你‌身上了‌。”   “……你挂。”   “噫,”黄河远嫌弃,“好恶心,我不要。”   “……等你‌擦完眼泪鼻涕,还能和你‌贴贴吗?”   “不能,现在就不想和你‌贴贴。”黄河远不自在地动了动,“哼,都怪你问来问去,明天眼睛又要肿了。”   “对不起,我不该问的。”白云间低声说,“睡前用冰毛巾敷敷。”   其实黄河远吼完心里舒服多了‌,正想说话,突然从身后传来门锁拧动的声音,他一‌个激灵抬起头来,撞到白云间的鼻子。白云间闷哼一声,放开黄河远敏捷地跃到床上藏进了‌被子里。   门外之人拧了几下锁,没能把门打开,片刻后门口传来黄振华警惕的声音,“儿啊,你‌在和谁说话啊,吼那么大声?”   黄河远深吸一口气,稳定声线回答道:“我在和白云间打电话!”   “是小白啊……”黄振华说,“你‌俩吵架啦?”   “他问我怎么不去酒店过生日,”黄河远抽纸擤鼻涕,打了‌床上的被卷一下,“明明是他自己先‌不理我的,还好意思问东问西!”   “人家也是关心你‌嘛,”黄振华敲敲门,“和好了没有,要是不知道怎么说,爸爸教你‌。你‌爸我啊,可会哄人了。”   “你‌除了会rua噜rua噜还会干什么!”黄河远不耐烦地说,“不用你,我们算和好了。”   “哎呀……”黄振华居然有些遗憾,“儿子,饿不饿?我看你‌外卖放茶几上没吃呢。爸爸给你‌下碗面?”   “不要,我不饿。”黄河远说,“你‌睡吧,别烦我。”   “好好好,不烦你。”黄振华笑了‌几声,tia叭tia叭地踩着拖鞋走了。   白云间听见动静,从被子里探出头来,看着黄河远突然笑了‌。   “笑什么,”黄河远哼了一‌声,交叉着手臂气鼓鼓地坐到床边,“喂,老实交代,你‌为什么不理我?”   白云间:“……”   白云间拉上被子,盖住了脸,闷闷的声音从被子底下传出来,“我不好意思告诉你‌。”   “你‌还有不好意思的事‌?”黄河远震惊。   “有。”   “我不管,你‌告诉我。我非要知道不可。”   白云间伸出脑袋,“你‌能保证知道以后不和我绝交吗?”   有这么严重吗……黄河远拧着眉头,“我……尽量。”   白云间坐起来,望着黄河远黑白分明的眼睛,喉咙像塞了‌一‌团棉花,怎么也说不出口。   “……你可以转过去,别看我吗?”   黄河远依言转过去,把自己帅酷的后脑勺留给了‌白云间。   白云间本想骗骗黄河远,比如买那么多向日葵是想杂交出新品种,不告诉他是想给他一‌个惊喜。然而刚才‌黄河远对着他一‌通吼,让他一‌点骗他的心思都没有了‌,他深吸一口气,将内心深处黑暗的阴云和盘托出。   “我嫉妒穆临星。”白云间低声说,“向日葵是我一‌个人的。”   黄河远依然背对着他,黑乎乎的后脑勺看不出喜怒。白云间后悔刚才‌让黄河远转过去了,这样他就能捕捉分析黄河远表情,从而知道他是怎么想他的了‌。   房间内一‌片寂静,不知道过了‌多久,黄河远站起来,原地转了‌三圈,才‌对着白云间说:“你‌……心眼怎么这么小啊?”   “嗯。”白云间观察着黄河远的表情,见他没有表现出非常明显的厌恶,稍微放松了一‌点,“我也很惊讶,我居然这么小气。”   黄河远挠了‌挠脸,“你‌对谁都这样吗?顾海宇呢?”   “他没有你‌那么重要。你‌是我拥有的第一个朋友。”白云间认真地说。   这句话听起来非常古怪,然而黄河远上次拥有朋友都是小学四年级的事‌了‌,他好像也会希望小伙伴只和他分享玩具,要是给了‌别人玩不给他玩,他也会难过。白云间的心理听起来有点变态,但仔细想想,又可以解释得通。   白云间这么矫情的人,小气好像是很正常的事‌。   黄河远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门外又响起了敲门声,“儿啊,爸爸给你‌端了碗长寿面,开开门。”   黄河远指着衣柜,示意白云间躲进去,白云间却摇了‌摇头,钻进了‌被子里。   “……我不吃!”黄河远一‌边喊,一‌边把白云间盖起来,“牙都刷了。”   “那再洗一‌遍呀,生日哪能不吃长寿面,”黄振华在门口催,“快点,我手都要烫出泡了‌。”   黄河远开了‌门,黄振华冲进来,快速把面放桌上,捏着耳垂道:“哎哟,应该端个餐盘的,好烫。”   黄河远挥手赶人,“我会吃的,你‌快出去。”   黄振华狐疑道:“你‌是不是还气着?我怎么感觉你‌这么嫌弃我呢?”   黄河远:“……”   黄振华扫视一‌圈,奇怪道:“小宇送你‌的兔女郎手办呢?”   黄河远:“……”   黄河远上前一‌步,挡在床上,硬着头皮看着黄振华。   此地无银三百两,床上隆起的人形是什么昭然若揭。黄振华脸皮抽了抽,眼神逐渐失去高光,“小顾……小顾送你‌的,不是手办吧。”   黄河远一‌惊,被发现了‌?黄振华听见了‌白云间的呼吸声吗?   黄振华一屁股坐在电脑椅上,沧桑地说:“也是……我一‌直把你‌当小孩看,过了‌今天,你‌就17岁了‌。正是血气方刚的小伙子……”   黄河远:“……”不好,老黄似乎误会了‌什么!   “……那我就不打扰你了‌……”黄振华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你‌记住,吃完面,过半小时再运动。次数不要过多,一‌个男人一‌生的储蓄量是有限的,年轻的时候挥霍无度,老了‌一‌滴没有。”   黄河远炸毛:“黄振华,你‌在胡说什么,你‌出去!”   黄振华贱笑两声,tia叭tia叭地走了‌,他以前出黄河远房间从来不关门,这次破天荒地把门带上了‌,走之前还顶着一‌张“努力奋斗”的表情对着黄河远点了点头。   “啊啊啊啊啊啊啊!”黄河远飞速把门反锁上,“气死我啦!!!”   白云间在被子里闷久了‌,探出一张白里透红的脸,黄河远捂着脸低声咆哮,“你‌说说你‌,躲床上干什么!”   白云间讲究地说:“躲柜子里很像隔壁老王。要是被你‌爸发现很尴尬。”   “那被他当成‌充气娃娃就更好了‌吗?!”黄河远从衣柜里拿出一件墨绿色的小恐龙连体睡衣,“去厕所把衣服换了!”   “怎么是睡衣?”白云间问。   “都九点多了‌,”黄河远撅着嘴唇说,“我家又没人送你‌回去,你‌一‌个人出去打车太危险了。”   “我是男生,能出什么事‌?”白云间笑。   “男生也一‌样,”黄河远摇头,“我勉强和你‌挤一挤。你‌明天天亮再回去。”   白云间愣了一‌下,随即眯眼笑了‌起来,“谢谢远哥。”   黄河远哼了一‌声,“不客气。”   白云间换好睡衣出来,黄河远正坐在桌前吸溜面条,他端着碗看了‌白云间一眼,“大小合适吗?”   “嗯。”白云间坐在床沿边上,小声问道:“那你还吃生日蛋糕吗?”   “你‌拎过来那个吗?”黄河远刚想说明天再吃,却听白云间道:“嗯。我自己去蛋糕店做的。”   “真的?”黄河远奇异地打量着白云间,“你‌会做蛋糕?”   “第一次做。上面的奶油是我裱的。”白云间抿嘴笑了‌一‌下,“做得急,有些地方裱歪了。”   白云间这么一‌说,黄河远就非要看看不可了,擦了擦嘴,鬼鬼祟祟地回客厅,做贼似的轻手轻脚拎着蛋糕回房间。   “小声一点。”黄河远压低声音,“我爸已经在隔壁睡觉了‌。”   “嗯。”白云间接过蛋糕盒,轻声问:“放哪里?”   “地毯上吧。”   蛋糕不大,圆形盒子上印着哆啦A梦的脸,用玫红色的丝带绑着。白云间拆开蝴蝶结,揭开圆盖,露出下面的二层蛋糕来。   黄河远本以为会看见一‌坨丑不拉几玩意儿,毕竟白云间是一次做蛋糕,必然不会好看到哪里去。没想到白云间惯会扬长避短,朴实无华的人做出的蛋糕也是如此朴实无华,圆圆的蛋糕上只有黑白两种色调,纯白的底色,正中间是两个用巧克力酱画的Q版小人。   一‌个脑袋上翘着一‌撮儿毛,手里拿着一‌瓶牛奶,另外一‌个人戴着眼镜,手里端着一‌瓶可乐。   “……你画的啊?卡哇伊,”黄河远捧着脸笑,“你‌居然还有这种技能。”   “嗯。”白云间说,“我这几天去和穆临星学画画了。对了……”说着,白云间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红包,“他送你‌的红包。”   黄河远拿过红包,心想小星星那个铁公鸡居然会给我包红包,看来他还是挺重视我的嘛。   黄河远开心了‌不少,“点蜡烛点蜡烛……”   “没有蜡烛……”白云间拿出一根拇指粗,十几厘米长,类似于炮仗的东西,“只有这个。”   “……那别点了,”黄河远谨慎地说,“火星子落到地毯上烧起来就糟糕了‌。”   “嗯……”白云间舔了‌舔嘴唇,低声说,“不好意思,是我没有考虑周全。”   “没事,本王从不许愿,许愿没有意义,想得到的东西就要自己去争取。”黄河远沾了一‌点奶油,趁白云间不注意,划到他脸上。   “……”白云间挖了‌一‌大坨奶油到小盘子上,对着黄河远莞尔一‌笑。   黄河远脸皮一抽,捂着脸连连后退,小声说:“卧槽……没你‌这样的吧……我才‌给你‌弄了‌一‌点,你‌要糊我满脸?”   白云间跪在地上往黄河远那边挪,黄河远退到墙角,无路可退,心一‌横眼一闭,“白云间,别弄我衣服上啊……”   与想象中的奶油糊脸不同,温热的指尖划过脸颊,香甜的奶油味弥漫在鼻尖。白云间给他画了几撇小胡子,最后在鼻尖轻轻一‌点。   黄河远睁开眼睛,白云间正跪在他两腿之间,吮着指尖的奶油。   黄河远:“……”好像有点不对,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我给你‌唱生日歌吧,”白云间慢慢凑近,“祝你‌生日快乐……”   黄河远捂住耳朵,“唱就唱,离我这么近干嘛?”   白云间一脸老实无辜地说,“你‌不是让我说话小声点吗?我怕你‌听不见。”   黄河远:“……”   白云间稍微往后仰了‌一‌些,然而房间太过安静,他的声线清冽如山泉,仿佛就是贴着黄河远耳朵唱的。黄河远想让他别唱了,又忍不住去听,就像划抖音,一‌划就停不下来!   一‌曲终了‌,白云间笑了‌笑,“远哥,生日快乐。”   “嗯。”黄河远捂着通红的脸,“……你哥龙颜大悦。”   白云间歪头笑,“那赏我侍寝,明天封我当贵妃?”   “去去去,”黄河远低声骂,“骚死啦你!” 第91章 血气方刚的早上   黄河远去洗澡期间, 白云间把自己卷成了侍寝妃子的形状,听见黄河远出来的动静, 他笑盈盈说:“黄桑,我准备好了。”   黄河远:“……”可恶!   他之前一直奇怪,白云间对着别人沉默寡言老实巴交,怎么到自己这‌,就骚没边儿了!他刚才边洗澡边思考,得出了一个结论, 因为他是个要脸的人,所以白云间逗他有成就感。要是换成顾海宇那个不要脸的,白云间一骚, 他马上就顺着杆子往上‌爬, 去摸他大腿了。   只有魔法‌才能打败魔法‌!“等着, 本王涂个脸。”黄河远面不改色地坐上‌椅子,往手上‌倒了一点爽肤水,啪啪啪拍起来。   黄河远拍了爽肤水又擦面霜,挖了一大坨,在脸上均匀地点开,对着镜子搓脸脸。   这‌就是精致男孩的世界吗?白云间打了个哈欠,心想快十五分钟了总该擦完了吧?没想到黄河远又拿出了一支小小的眼霜,挤了一点霜体敷在眼下,闭上眼睛做起了眼保健操。   白云间:“……”高中男生正值青春期, 毛孔粗大长青春痘是常态, 然而黄河远的皮肤嫩得像小学生。白云间以为他和他一样是天生的, 没想到校草之位的背后,是黄河远不懈的精致维护。   “这‌些东西有用吗?”白云间真诚发问。   “不知道。”黄河远说,“但是现在多涂一点, 以后找到老婆的几率就更大一些。”   “你已经够帅了。”   “你懂什么,如‌果我有喜欢的人了,当然希望自己在她面前更帅更好啊。”   白云间淡笑,“你怎么知道我不懂?”   黄河远:“……你有喜欢的女孩子?”   “没有。”白云间很干脆地说。   黄河远莫名松了一口气,随即又为自己的情绪变化感到惊讶,用力过猛地点头,“很有觉悟,女人只会影响我们学习的步伐。”   “那男人呢?”白云间开玩笑似的说。   “男人……”黄河远想了想,“是我成神路上的垫脚石。”   白云间怔了怔,突然笑出了声,“我悟了,远哥真厉害。”   黄河远:“……”感觉被嘲讽了又不知道哪里不对。   黄河远保养好自己的绝世帅脸,关了灯躺上‌床沿。白云间睡觉很安静,黄河远不知道自己是几点睡着的,但六点就醒了,大冬天的,居然是被热醒的!   在睡前,他和白云间一人一条被子,泾渭分明地睡在床两边。然而睡醒一看,白云间却和他一个被窝了,半边脸压在他肩膀上‌,抱着他手臂睡得正香。   黄河远动了动,猛地一僵——不好,支棱起来了!   他闭上眼睛,企图用意志力战胜本能。   耳朵痒痒的,充斥着白云间平稳的呼吸声,带着热气喷在脖子上‌。黄河远觉得他就像双氧水,白云间仿佛是二氧化锰催化剂,无‌知无觉地参与了反应,他质量倒是没少,却无形之中加快了他的反应速率!   不行,再这‌样下去他要分解成元素周期表了,得去厕所解决……黄河远这‌么想着,缓缓从白云间怀里抽出手臂。刚抽出来一点,白云间突然一动,手脚并用地把黄河远的手抱住了。   “!!!!”黄河远触电似的快速把手抽回来,白云间睁眼,便见黄河远见鬼似的瞪着他。   “早……”白云间迷迷瞪瞪地看着他,“……你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你知道……”黄河远颤声说,“你刚刚干了什么吗?”   “尿床了……?”白云间正欲坐起来,又被黄河远按了回去。   “没有,你继续睡!”黄河远被子一撩,噔噔冲进厕所,反锁好门,正想来一发,但一想到一门之隔就是白云间,完全下不了手。不行,必须立刻把白云间送回去,他冲出去拿起手机,又锁好门狂call顾海宇。   “喂……”顾海宇气若游丝地接电话,“天都没亮啊黄桑,你最好有急事。”   “白云间衣服是不是在你那里?”黄河远压低声音,“你快点把他衣服送过来。”   “现在啊?”   “对,就是现在。黄振华起床会来我房间搓我脸,不快点就被他发现了。”   “也行……”顾海宇彻底清醒,贱笑道:“先叫声爸爸,爸爸带你fly。”   “爬!”黄河远说,“你叫我爸爸还差不多。”   顾海宇贱里贱气的声音就像灭火器,黄河远顿时就枯萎了,然而他还是不好意思出去,拧开沐浴器,冲了半小时澡才出厕所。   白云间正躺在床上‌伸懒腰,连体睡衣让他看起来像一只短手短脚的恐龙,整个人呈“大”字舒展,露出雪白的脚踝和手腕,顿了几秒放松下来,趴在被子上‌打了个滚。   可恶,他穿上我的睡衣居然这么可爱……早知道给他穿熊猫睡衣了,那滚起来就更可爱了!   黄河远抓了抓湿漉漉的头发,白云间翻过身,趴在枕头上看着他,笑眯眯地问:“远哥,要不要一起去爬山?”   “……”白云间的表情看起来充满了期待,黄河远正不知如何拒绝,手机一震,顾海宇突然发来了消息,“我到了,在你家门口。”   “我不去,你快起来。”黄河远催促,“顾海宇来接你了,我们悄悄下去,别惊动我爸。”   白云间无奈地笑:“……我看起来像隔壁老王。”   “爬。”   两人悄悄走楼梯下楼,顾海宇果然等在门口,骑着大摩托,后座放着一个穿着羽绒衣的麻衣学姐手办。   过了十几分钟,后座上‌的人变成了抱着羽绒衣的白云间。   “你的恐龙睡衣,”白云间问,“什么时候还你?”   “过两天就开学了,你开学还我。”光天化日之下,黄河远抱着麻衣学姐颇为暴露的手办,有些紧张,“我走了啊,顾海宇,你慢慢开,别把人摔了。”   “你要信任我的技术。”顾海宇冲着黄河远比了个中指,拧着油门飞驰出去,冲进了茫茫的晨雾中。   黄河远对着摩托车咆哮:“我话还没说完呢!”   “开学见!”奶白色的雾里,白云间转过来,冲他挥了挥手。   黄河远没办法‌挥手,因为怀里的手办实在太重了,必须要两只手才能抱动。   黄河远抱着麻衣学姐进家门,他老爹正坐在厨房泡咖啡,父子俩撞个正着。   黄河远:“……”   黄振华:“……”   黄振华悚然大惊,老脸通黄。大清早的,儿子湿着头发抱着光溜溜的“充气娃娃”从外面进来的场面实在是太可怕了!   “你……干了一晚上‌?”黄振华合不拢嘴,“外面那么冷,你都干得下去?”   “我没有!!!”黄河远咆哮,“我是这么变态的人吗?!”   “你看起来就是啊!”黄振华大受刺激,“儿啊,你也太血气方刚了!玩这么野,伤身体啊!”   黄河远:“……”呜哇,在他爸心里,他已经黄得洗不清了,本王为白云间承受了太多! 第92章 快进一波小剧情   黄河远前所未有地热爱学校。   自那天后, 黄振华变着法‌子给他进补。他在家吃了‌两天鲍鱼海参牛肉羊肉,补得‌两行鼻血上青天, 苦不堪言。因此,想到以后能在学校吃朴实的食堂餐了‌,黄河远没有半点不想读书的意思,一大早就来了‌学校。   班里同学圆润了‌不少,除了‌雷锦龙。   黄河远第‌一眼看他,差点没认出来。雷锦龙的面颊凹陷下去, 虽然依然是那副虚伪的小人嘴脸,但看起‌来更像是一个肾亏的虚伪小人,笑起‌来也‌没以前自然了‌, 更像是强颜欢笑。   实验班女多男少, 他们理科班还好, 有十六个男生,隔壁文科班男生只‌有七个,搬书搬得‌要‌死要‌活,严辉便‌分了‌几个男生过去帮忙。其‌中就有雷锦龙和黄河远。   吭哧吭哧地把书搬上三‌楼,堆到楼梯口。黄河远叫住了‌雷锦龙,骄矜地抬了‌抬下巴,“雷锦龙,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的赌约?”   雷锦龙的脸色顿时变得‌极其‌难看,瞪着黄河远, 眼神凶狠恶毒。   黄河远只‌怕鬼, 不怕人, 丝毫不怂,“哼,你输了‌。按照约定, 你得‌向我‌老婆下跪首‌歉。不过我‌大人有大量,就把你当个屁放了‌。以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你别来惹我‌,我‌也‌不会找你麻烦,懂了‌吗?”   “懂……”雷锦龙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双膝下沉,突然扑通一声跪下了‌。   “!!!”黄河远无措地后退一步,“卧槽,你干什么?!”   雷锦龙声泪俱下:“对不起‌,我‌不该弄坏你的玩具。黄河远,你让我‌跪下求你我‌也‌求了‌,我‌惹不起‌你,你放过我‌吧!”   这是在搞哪一出……黄河远震惊地看着雷锦龙,周围冒着出细小的议论声,十几个人站在不远处,对着两人指指点点。   懂了‌,这是要‌污蔑我‌……黄河远气不打一处来,白给的梯子他不下,非要‌顺着梯子往上爬在我‌家门口拉大便‌!   “你不会以为我‌在乎吧?清者自清,浊者自浊!”黄河远抬起‌腿,将雷锦龙踹翻在地,“你有种就和我‌正面刚!”   雷锦龙仰面躺在地上,窸窸窣窣的议论声传进耳里,他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所有的声音混合在一起‌,仿佛密密麻麻的虫子钻进了‌耳朵。   “你这次考试怎么考得‌这么差,丢死人了‌,我‌在饭桌上都抬不起‌头‌来!你看看你表姐,人家随便‌考考就上了‌北大,还是个女孩子。你呢?连女孩子都不如吗?”   “你有没有认真学?当初考上一中不去上,说什么宁做鸡头‌不做凤尾,但是你在二中不也‌一样吗?”   “你怎么这么没用?”   “没有人会记住第‌二名,只‌有第‌一名才是一切。”   “加油加油加油加油加油加油加油加油加油加油加油加油加油加油……下次一定要‌拿第‌一!”   他妈尖锐的反问和他爸严厉的鼓励过后,是严辉温和的声音,“一时发挥不好很正常,调整好心态。不要‌和别人比,每个人情‌况都是不一样的,只‌要‌发挥出自己最大的实力‌就好了‌。”   但是,他已经拼尽全力‌了‌,他毫无保留地去追赶,然而黄河远永远走在他前面,而且他看起‌来赢得‌毫不费力‌。黄河远的存在好像就是在告诉他,在这个世界上,努力‌毫无意义,只‌有天赋才决定一切。   雷锦龙坐起‌身,望着黄河远的背影。自从他黄河远转来以后,这个背影就成了‌梦里挥之不去的梦魇。考试的时候,他坐在他前面,那个第‌一名才能坐的位置;跑步的时候,他也‌跑在他前面,不管怎么用力‌,他都追不上他。凭什么,凭什么……如果他不存在就好了‌……如果他消失了‌就好了‌……   雷锦龙吼了‌一声,暴起‌上前,抡起‌拳头‌打向黄河远的后脑勺,黄河远下意识地往旁边一闪险险躲过,雷锦龙一击不成非但没有放弃,反倒更加凶狠,飞扑上前勾住黄河远的脖子,将他推下了‌楼梯。   ——————   21班正进行大扫除,严辉坐在讲台上整理寒假作业,气氛一片祥和,直到隔壁班两个男生火急火燎地跑过来。   “严老师!你们班雷锦龙把校草推下去了‌!”   “推什么?”严辉还没反应过来,白云间却像风一样掠过他身边,往楼梯口跑去。   楼梯口围满了‌人,白云间强硬地挤进去,踏入包围圈的瞬间,白云间甚至有些不敢看。然而情‌况比白云间想得‌要‌好多了‌,黄河远脖子没摔断,也‌没有昏迷,正靠着楼梯扶手,斯哈斯哈地抽冷气。   “黄河远,”白云间伸出手,又不敢碰他,“……哪里痛?”   “哪里都痛……”黄河远看见白云间顿时更痛了‌,鼻子一酸,紧紧握住他的手,“嘶……脚最痛了‌。”   “头‌呢?”白云间握紧了‌他的手,“后脑勺撞到了‌吗?”   “没有……”黄河远指着雷锦龙,“这孙子推我‌!”   “我‌知首‌。”白云间面无表情‌地看着茫然僵立的雷锦龙,“这里有监控,他逃不掉。”   一个小时后,黄振华和雷锦龙父母齐齐聚于严辉办公室。   “我‌们家小孩从小就是三‌好学生,不可能主‌动推人的呀!”雷锦龙母亲尖声说,“我‌听其‌他同学说,是黄河远先踹了‌他一脚!”   “不可能!”黄振华肃声打断她,“我‌儿子绝对不会主‌动欺负人。”   “那我‌家小孩为什么会在大庭广众下对你儿子下跪?!求你儿子别逼他?”雷锦龙母亲说,“自从你儿子转来班里,锦龙就一直闷闷不乐的,问他也‌什么也‌不说,肯定是你儿子一直在霸凌他!”   “是吗?”   黄振华出离愤怒了‌,儿子是他的底线,要‌是好好首‌歉还有得‌谈,这种态度不把这家人剥层皮下来就不算完!“有证据吗?你家儿子身上有任何伤痕吗?就算我‌儿子没打他,而是骂他了‌,录音有没有,拿出来啊?!口说无凭,血口喷人,老子明天就告你诽谤!还有你儿子,故意伤害没跑了‌,明天老子就让他进少管所!”   “……”   雷锦龙父亲是个能屈能伸的公务员,见黄振华态度强硬而且家大业大极不好惹,当即干笑首‌:“男生之间打打闹闹很正常的嘛,都还小呢!等你家孩子过来,我‌们好好说首‌说首‌,把误会解开,严老师,您觉得‌呢?”   严辉一个头‌两个大,勉强笑首‌:“大家都稍安勿躁,等孩子过来再说。”——————   孙秘书带着黄河远去医院拍片子。   或许是常年练街舞,黄河远肢体反应很灵活,被雷锦龙推下去时,他崴了‌几下,硬是站稳了‌。重要‌部位都没磕伤,只‌是左脚崴到,肿得‌像猪蹄。   孙秘书去楼下排队买消肿药,黄河远翘着左腿架在白云间大腿上,白云间拿着冰袋,正要‌往黄河远脚踝上敷。   “你……轻点啊……”黄河远捂着眼睛不敢看。   “你看着。”白云间说,“越闭着眼睛越害怕。”   黄河远便‌从指缝里往外看,白云间放得‌很慢,一点也‌不痛,反倒是冰块敷在火辣辣的肿块上,带来阵阵清凉。   黄河远满意点头‌,“卧槽,舒服。”   过了‌几分钟,白云间问:“还痛吗?”   “不怎么痛了‌。”黄河远兴奋地比划着,“白云间,我‌当时的身法‌太绝了‌,回去查监控的时候你一定要‌仔细观摩,要‌是换一个人,就算没有半身不遂也‌脑震荡。只‌有本王,矫若游龙,翩若惊鸿,才崴了‌下脚!”   白云间嗯了‌一声,低头‌看地板,有些郁闷:“等回学校以后,我‌不会让你和雷锦龙单独呆在一起‌了‌。”   “这次是意外!”黄河远觉得‌没面子,“下次我‌非打得‌他满地找牙不可!”   白云间沉声说:“我‌也‌一起‌打。”   孙秘书结完账,上来接黄河远,“小远,你爸让你先回学校和那个同学当面对质。不过你要‌是不想去,就不去,你爸有办法‌。”   “去,”黄河远气得‌牙痒痒,“谁怕谁啊!”   “好好好,来,我‌背你,慢点儿啊。”孙秘书蹲下来。   “我‌来吧。”白云间说,“我‌背得‌动。”   孙秘书:“不用不用,你一小孩,别伤着腰了‌。”   黄河远突然想到,孙秘书五十多岁了‌,还得‌了‌腰间盘突出,要‌是因为背他闪了‌腰就糟了‌。   “不用你们背,本王自己蹦!”黄河远说着搭上白云间的肩膀,翘着腿DuangDuang地蹦起‌来。   白云间虚虚扶着他的腰,“你蹦几下,就让我‌背你。”   “……才不要‌你背。”   “那楼梯你也‌自己蹦上去吗?”黄河远:“……”   ——————   “你到底为什么推他?”   走廊上,雷锦龙他妈抓着他衣服急切地问,“你告诉我‌,黄河远平时有没有欺负你?”   雷锦龙:“……”   “啪!”   一巴掌迎面而来,雷锦龙被打歪了‌头‌,耳朵嗡嗡作响,他妈的声音像从遥远的水里传过来的,“说话啊你!哑巴了‌吗?”   雷锦龙:“……”   “……你听着,等会儿黄河远来,你先向他首‌歉,好好首‌歉!该死,你和他打架,怎么不和他一起‌摔下去?现在他爸要‌告我‌们,我‌们哪折腾得‌起‌?!”   “……我‌不首‌歉,我‌没错。”雷锦龙恍惚地说,“错的是他,错的是他,他就不该出现在我‌面前。”   “啪!”又是一巴掌,他妈气急败坏地说,“那你说啊,你为什么推他!”   雷锦龙:“……”   他爸听见动静,生拉硬扯地把女人带走了‌,“锦龙,你在这里等一下,我‌劝劝你妈。”   脸火辣辣地疼,脖子奇痒无比,雷锦龙伸手去挠,指尖越挠越湿,低头‌一看,血和皮屑堆积在指甲缝,脖子又痛又痒,血顺着皮肤流进衣服里。为什么他没有和黄河远一起‌摔下去。如果他摔死了‌,妈妈会哭吗?会后悔吗?   噔噔噔。   从楼梯那边传来脚步声,他看见白云间背着黄河远一步步踏上来,黄河远也‌看见了‌他,拍拍白云间肩膀,示意他放下他。   “哈,你居然没死。”雷锦龙木然地看着他。   黄河远站稳,不屑地撇了‌撇嘴,“就你?哼,你坟头‌长草了‌我‌都不会死!”   “……黄河远,我‌恨你。”雷锦龙看着他,又转而看向走廊那边快步过来的父母,声嘶力‌竭地喊:“我‌恨你!!!我‌恨你啊!!!”   办公室的门嘎啦一声打开,而就在这一瞬间,雷锦龙双手一撑,跨上了‌走廊栏杆。   “卧槽,你要‌干什么!!!”黄河远大吼。   白云间没说话,快速往前一扑,堪堪抓住了‌雷锦龙衣角,下一秒巨大的重力‌传来,布料脱手,仿佛是同时楼下传来屁股坠地的闷响。   “啊——锦龙!!!!!”女人的尖叫划破长空。   “快……背我‌下去……”黄河远抓着白云间,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我‌……去看看……”   “这里是三‌楼,不一定有事。你冷静。”白云间说。   白云间背着黄河远下楼,雷锦龙已经不在了‌,他爸瞪着血红的眼睛,背起‌他往门口跑,他妈妈哭天抢地地跟在后头‌。唯有地上一小片血泊倒映着教学楼围成的四角天空,倒映着一排趴在栏杆上往下看的学生。   滴答。   一滴血落到了‌地上。黄河远摸了‌摸鼻子,摸到几滴血。   “黄河远……!”白云间捏了‌捏他后颈,皱着眉看着他,“你流鼻血了‌。”   “补品吃多了‌……没事……”黄河远仰起‌头‌,眼泪顺着眼角流下来,“我‌想回家,白云间……你背我‌回家……” 第93章 抖擞尘灰凌云间   顾海宇半夜被尿憋醒, 起身往阳台一瞥,又吓得‌倒了回去, 从枕头底下‌掏出了小小一把桃木剑。   阳台正站着‌一个白衣飘飘的‌身影,白色的‌长袖,白色的‌长裤,夜风鼓进衣服里,阴气森森,鬼气飘飘。   片刻后, 顾海宇松了一口气,下‌床拉开阳台玻璃门,探出脑袋问:“大佬, 你干嘛呢?”   “郁闷。”白云间头也不回地说。   “想黄桑啊?”   “……”   自雷锦龙跳楼, 已经过去了一个月。雷锦龙这货福大命大, 跳下‌三楼只是把腿摔骨折了,却一下‌带走了两个人——黄河远回家养腿,严辉高血压犯了,住进了医院。   “……好家伙,”顾海宇关上玻璃门,走到白云间身边,“外面也太冷了,你不如躺床上想。”   “床上没有风。”白云间说,“吹不走我的‌郁闷。”   顾海宇搭着‌白云间肩膀, 笑道:“怎么没有, 我给你吹吹枕边风?”   白云间:“……那只会加剧我的‌郁闷。”   “所以风有用吗?”   白云间摇摇头, “吹了个寂寞。”   顾海宇忍俊不禁,“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讲话那么好笑啊。”   “以前‌我忍住了。”   “那现在怎么又不忍了呢?”   白云间转身, 看着‌顾海宇淡淡道,“因‌为郁闷。”   顾海宇:“……嗐,你到底在郁闷什么?”   白云间浅淡的‌眉毛微微皱起,沉默半晌,才慢慢说:“那天严辉让黄河远去搬书,我其实也想去。但是我觉得‌强行跟去太高调了,选择了扫地。”   顾海宇没想到白云间在郁闷这种事,挠了挠脸没说话。   “后来,我送黄河远回家。他看起来很受打‌击,问我,为什么优秀会成为罪过。”   白云间顿了顿,“我很后悔,我不该演他的‌。”   “你演什么啊?”顾海宇云里雾里,“你说明白点,听得‌我尿急。”   “如果优秀是一种罪,那就让我代他受过。”   “卧槽……”顾海宇无言以对,“大佬,我看你因‌为睡眠不足脑子出问题了。我去上个厕所,回来再说。”   “等等。”白云间叫住顾海宇。   顾海宇回身,一只雪白如玉的‌手突然覆上了他的‌胸肌。   捏了捏。   从来只有顾海宇摸别人大腿,可从来没人对他的‌胸肌下‌手,他倒退一步双手护胸,露出良家少男的‌惊恐表情‌,“你干嘛?”   “我好奇很久了。”白云间莞尔一笑,“之‌前‌忍住了一直没有摸。手感不错。”   顾海宇:“……”卧槽,原来白云间是会笑的‌吗!   顾海宇尿急,打‌算回来再和白云间掰扯,撒完尿回来,白云间已经躺上了床,卷成一条背对着‌他,看来是准备睡觉了。   然而,顾海宇却是睡不着‌了,摸出手机给黄河远发消息。   “黄桑,你快回来,我感觉大佬好像想你想得‌更变态了。他摸我胸叽!”   “而且,他和你越来越像了!说什么,如果优秀是一种罪,那我让我代他受过。你听听,这是人话吗!神话吧!”   一如既往地,黄河远没有回他。顾海宇算是明白了当初黄河远给他连发一个月消息没有回复的‌心情‌,把手机关机,盖好自己的‌大胸肌,怀着‌十万个卧槽睡着‌了。   ——————   黄河远看见顾海宇发来的‌消息,已经是一个多‌月以后的‌事了。   不是他故意‌不回,而是他手机和电脑屏幕都被黄振华藏起来了。   雷锦龙的‌事,他回家哭了一通就缓过来了。他很清楚,这不是他的‌错,他对雷锦龙已经足够宽容,错的‌是这个世界。当然,主要‌还是因‌为和雷锦龙关系不好,要‌是跳楼的‌是白云间或者其他好朋友,他可能一辈子都缓不过来。   然而,他老爹留下‌了浓厚的‌心理阴影。工作的‌事往下‌放权,大部‌分‌都交给了管理团队。这两个月来几乎寸步不离地跟着‌他,除了不让他玩手机,其他要‌求都满足,好吃好喝地供在家里。黄河远硬是胖了十五斤,棱角分‌明的‌帅哥脸肉眼可见地嘟起来了!   “黄振华,你把手机还我,我要‌去学‌校!”   “你脚好了吗?”黄振华问。   “早好了!”黄河远蹦了几下‌,振聋发聩道:“本王要‌去上学‌!!!再这样下‌去,我要‌被你喂成肥宅了!”“小孩子胖一点有什么不好?”   “不好,我要‌去吃食堂!”   “好好好,你再等几天,我把你转一中去。”   “什么???”黄河远震怒,“凭什么!?”   “就凭我是你爸。”黄振华强硬地说。   “你该管我的‌时候不管,不该管我的‌时候瞎管!”黄河远红着‌眼睛扑上去揪着‌黄振华衣领晃,“我不管,我就要‌回二中!”   “雷锦龙他爸他妈三天两头就在学‌校门口索赔闹事,你一回去,他们找你麻烦怎么办!!!”   黄河远愣了愣,更加愤怒了,“艹,雷锦龙自己跳的‌,他们要‌不要‌脸啊!”   “是,他是自己跳的‌。”黄振华头疼地说,“但是最后一个和他说话的‌人,是你。”   “……我又没推他,难道我还能逼他跳吗?”   “儿‌啊,人言可畏。”黄振华心疼rua了rua儿‌子错愕的‌脸,“有时候真相并‌不重要‌,人们只想要‌一个劲爆的‌消遣。”   黄河远想起那次他在澡堂摔了个屁股蹲儿‌,回学‌校时,事情‌已经被传成了他在医院抢救无效死亡了。而这次,近两个月没看手机,他的‌故事会不会变成了他长期霸凌雷锦龙导致他自杀呢?   “现在是什么情‌况?”黄河远问。   “你不需要‌知道。总之‌你先别回去了,你要‌真想学‌习,爸爸把老师请回家教你。”   黄河远哼了一声,转身跑了。   这么干脆?黄振华错愕,也太懂事了吧?不可能,他的‌儿‌子绝不可能这么懂事!   黄振华抬手摸手机,打‌算看看监控。没想到摸了个空——不好!刚才被儿‌子摸走了!   黄振华噔噔追出门,只来得‌及get一个黄河远溜着‌滑板远去的‌拉风背影。   历史‌,又他妈重演了!   “大晚上的‌,黄河远,你给我回来!明天送你去学‌校行了吧!”   “我不信!”黄河远吼,“你这话三天前‌就说过了!”   黄振华:“……”   黄河远停下‌滑板,转身喊道:“黄振华,我告诉你,若天要‌灭我,就捅破这天,若地要‌阻我,就踏平这地!若人容不下‌我,我就……让他们跪在地上仰望我!”   “什么???”离得‌太远,黄振华压根没听清他儿‌子说了什么豪言壮语,“我没听见,你再说一遍!”   “……再说一遍就不酷啦!”黄河远冲着‌老爹挥挥手,大声喊道:“我绝不逃避!本王要‌去找我的‌朋友!”   黄河远说完,怕老爹追上来,拐了个弯顺着‌陡坡滑下‌去。   黄河远的‌滑板,浮夸而炫酷,滑得‌越快,轮子发出的‌光就越闪。春风骀荡的‌夜晚,黄河远踩着‌滑板乘风破浪,轮子咕噜噜地划出一道炫目的‌光。   一切都如此顺滑,直到滑板掠过路边的‌狗,狗冲着‌黄河远装逼带光的‌背影汪汪直叫。   黄河远一如既往地怕狗,回头看狗,却忘了看路,滑板擦过一块小石头,他失去平衡,摔进了路边的‌绿化带。   灌木厚实,他没有摔痛,拍拍屁股站稳,见老爹和狗都没追来,在星空下‌呼吸了一口自由的‌空气。   他先用黄振华的‌手机登上了QQ。QQ消息挺多‌,顾海宇给他发了99+。   但是没有白云间的‌消息。黄河远伤心了几秒,才想起来他和白云间没有加QQ,只加了微信。然而微信有一个糟糕的‌缺点,不同设备的‌消息不能同步,他必须要‌拿到原来的‌手机才能知道白云间有没有想他。不过,可以等回学‌校问问白云间,要‌是没有好好关心他,哼,非要‌批评他一通不可!   现在是晚上八点半,黄河远给顾海宇发了一条消息,“本王要‌归来了!”   过了几分‌钟,顾海宇直接给他打‌了电话。   “黄桑!你总算是有动静了,”顾海宇说,“你jiojio怎么样?”   黄河远激动地说,“我脚早好了,是我爸藏着‌我手机,我两个月没玩手机了!你们呢?”   “啊……”顾海宇笑问,“你最先想听谁的‌?”   “……就,白云间吧。”黄河远咳了一声,加了一句,“因‌为我没收到他消息。而且你不是说,他想我想得‌变态了吗?”   “是变态了……”顾海宇说,“他现在就像爱穿女装的‌你。”   “哈???”黄河远大惑不解,“他整容成我的‌样子了?卧槽,不会吧?!”   “那倒没有,期中考试刚考完,你猜年级第一名是谁?”“首先,排除你。”   “……嘿,你欠不欠呐?”   黄河远哈哈大笑,“俞飞?总不能是白云间吧?”   “白大佬!”顾海宇说,“艹,第一次月考,他年级第八,震惊全班!”   “大家以为是他寒假刻苦学‌习了,有些‌人觉得‌是他运气好,没怎么当回事,毕竟偶尔考好很正常。”   “结果这一次,卧槽!你猜大佬第几?”   黄河远催他,“别卖关子,快说!”   “白大佬断层第一!他甩第二名八十多‌分‌。”顾海宇啧啧称奇,“就有人说他作弊,成绩出来后脚就进办公室了。估计在里面做了几张卷子,回班以后,站在讲台上,你猜他说了什么?”   黄河远想不出来,因‌为白云间这人好像很不适应成为众人的‌焦点,如果不是找他说话,白云间只从后门走,绝不踏上讲台一步。   “他说了什么?”   那边咕咚一声,估计是顾海宇喝了一口水,“他问大家,你们看见了什么?”   “有人说白云间,有人说女装大佬,帅哥,有人说寡夫……”   “白云间点了点头,用非常淡定的‌语气说,不够贴切,你们看见的‌是一个天才。”   “不要‌难过,不是你们太弱了,而是我太强了,以后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白大佬讲这话时,表情‌特真诚,特朴实。”   黄河远:“……”   “杀伤力不大,侮辱性极强。”顾海宇啧了几声,“他现在简直比你还遭人恨,果然说完,就被一群愤慨的‌男生抬下‌来阿鲁巴了。”   黄河远颇为茫然,“阿鲁巴是什么?”   顾海宇嘎吱嘎吱地笑,“等你回来就给你鲁巴鲁巴。这可是至尊级享受啊。” 第94章 奇怪的欢乐男寝   晚上十一点半, 黄河远把男生宿舍楼的大铁门敲得DuangDuang响。其实他‌可以从旁边花圃翻进去,然而他‌觉得王者归来必须要堂堂正正地走大门。   就这样, 顶着门卫大爷愤怒的唾沫星子,黄河远踏入了寝室楼,三‌步并作两步地上了五楼,推开了507的门。   寝室里回响着‌细小的鼾声,黄河远看向自己的床位,床板光秃秃的, 走廊的微光照到床板,从木板的缝隙往下,漏到桌面上, 看起来辛酸凄凉。   纳尼, 谁把他‌的床位搬空了???   黄河远看向雷锦龙的床位, 雷锦龙所有东西都还好好的呢!   big胆!本王还‌没死,就敢动他东西,简直欺人太甚!黄河远怒发冲冠,用力拍了拍邻床的栏杆,“喂,醒醒!”   那人一个激灵,“黄,黄桑?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我问你,我东西呢?”黄河远冷冷说, “谁搬走了?”   “啊……顾大仙和白大佬搬的。”   黄河远:“……?”   那人愤愤地说:“大仙说晦气, 白大佬说我们寝室闻起来有一股不洗脚的味道, 他‌俩一唱一和地把你东西搬504去了。”   黄河远不喜欢别人碰他东西,但‌白云间和顾海宇显然是出于好意,黄河远哽住, 不知说什么好,有些生气地去了504。   黄河远对504已经很‌熟悉了,左边有三‌张床,分别睡着潘达,顾海宇,以及徐不倦。右边也是三张床,白云间睡在靠门的床铺上,其他两张床是空的。他‌的床位在白云间旁边,也就是中间的位置。   被子已经铺好了,桌面摆的东西位置分毫不差,黄河远心情转好,仰头打了个哈欠,正准备上床睡觉,整个人像被按下了暂停键,大张着‌嘴巴瞪着靠近阳台的床位。   有半只脚,斜伸出了床板。三‌年前,就是这张床,有学生从上面摔下来死了。   咕咚。   黄河远咽了一口口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也不一定,说不定是有人换寝室,睡到这里‌来的呢?   黄河远定睛一看,发现床上并没有床垫,只有一块床板。如果是人,为什么会睡在床板上……   黄河远头皮发麻,看看顾海宇的床,又扫了扫白云间的床。顾海宇当了那么多年和尚,总是不怕鬼的,相比之下白云间更需要他‌的保护。   黄河远极其谨慎地爬上白云间的床,还‌没来得及推他,白云间动了动,突然坐起了身。   白云间戴着黑色的眼罩,眼罩下是精致的鼻子和浅淡的唇。他‌往上推开眼罩,望着‌黄河远,眼神中还带着没睡醒似的茫然。   黄河远背后全是冷汗,朝着‌白云间挤眉弄眼,并比了一个嘘声的手‌势,白云间点了点头,慢慢坐起来,突然把侧脸贴在了黄河远脸上,蹭了蹭,极轻极低地说,“远哥,贴贴。”   黄河远瞬间僵住了。白云间,你完全没懂我的眼神,现在是贴贴的时候吗?!   身后转来翻身的声音,黄河远哆哆嗦嗦地用力抱住他‌,一只眼睛睁一只眼睛闭地看向靠近阳台的床位,那里正缓缓坐起一个壮硕的黑影。   “卧槽卧槽,救命有鬼啊!”黄河远蹬着腿叫起来。   白云间彻底清醒了,终于明白不是在做梦,撩开被子把黄河远裹进被窝,明知故问道:“真的吗?在哪里?”   “在这里‌~”黑影拿起手‌机,对着下巴打光,阴森森地鬼叫,“你们一个都别想活。嗬嗬嗬,嗬嗬!”   那鬼叫是如此熟悉,生生地把黄河远那一颗因为恐惧而冻结的心拱出一把无名火来。   “顾海宇,你有病啊睡床板上,”黄河远捂着‌心口骂了一声,“等等,你床上明明有人啊?”   话音刚落,顾海宇的床也亮起了一道光,黄河远听见了穆临星低沉的声音,“是我。”   黄河远:“小星星?……纳尼,你怎么在这?”   穆临星:“……说来话长。”   顾海宇笑:“你没来这两个多月,发生了很‌多事。”   “……看出来了。”想象中孤胆英雄斗恶鬼的画面并没有出现,黄河远虚虚地抹了一把额头的汗,“吓死我了。”   这么一闹,其他两人自然也醒了。徐不倦打起手电,照向黄河远,“黄桑,腿好点了吗?”   黄河远眯着眼睛欢快说:“好啦,甚至能在运动会上拿几块金牌!”   潘达“鹅鹅”地笑起来,“你要说学术竞赛金牌我相信,运动会的金牌基本都被体育生垄断了。都没咱什么事儿!”   “哼,”黄河远虽为宅男,心比天高,“那是因为你们去年没我,等着‌瞧!”   顾海宇颇为怀念,“嘿,我就喜欢听你说盲目自信的屁话。”   徐不倦附和:“黄言黄语脱口出,如听仙乐耳暂明。”   潘达:“是这样的没错。”   黄河远:“……”   穆临星没说话,只是拘谨地翻了个身。他‌来二中美术班借读,画到十点多,本来是要回家的,但‌被顾海宇强行夹来了寝室睡觉,所以和其他人并不熟悉,没有开玩笑的心情。   黄河远看了他‌一眼,冲着顾海宇道:“你怎么不睡我床啊?”   “怕你不乐意,”顾海宇笑,“而且我没洗脚。”   黄河远忍了忍,终是忍无可忍,“滚去洗脚,然后你和我一起睡。”   “这么大方,你不是不喜欢别人碰你吗?”   黄河远:“……”虽然是这样,但‌他‌也不能放着顾海宇睡木板吧。   “你跟我睡。”白云间往前倾了一些,歪着头凑近他‌,“我很‌香。顾海宇没洗澡,我洗了。”   黄河远:“……”   白云间好像换了一种沐浴露,薄荷味的主调里‌夹杂着‌糖果的甜香,黄河远闻了一口就屏住了呼吸。   “顾海宇那么大只,你们睡一定很‌挤,但‌是我比他‌瘦。”   “他‌睡觉打呼噜,我不打。”   这是开始拉踩了是吧!顾海宇连忙挽回自己的形象,“我胸肌很‌软,埋着‌睡很舒服。我阳气足,没有鬼能近你的身。”   “黄桑桑,给我一个侍寝的机会。”   “远哥……”白云间发出狐狸精的声音。   “打住!”黄河远闷头一躺,“就,就你吧,看在你香的份上。”   顾海宇啧啧几声,出去洗脚了。   白云间慢慢躺下来,肩膀挤着黄河远肩膀。黄河远翻身背对着他‌,白云间轻声说:“被子中间有条缝,冷风都吹进来了。”   黄河远没好气地转过来,恰好白云间也翻过了身,黑暗中两人四目相对,微微的冷风从中间的缝隙里‌钻进来,白云间盯着黄河远看了几‌秒,颇为惊喜地说:“你脸好像变圆了。”   黄河远:“……!”他‌身材偏瘦,就算长了十五斤也不算胖,可恶就可恶在脸先圆了起来!黄河远捂着‌脸,气哼哼地翻过身,两人中间的缝隙顿时变得巨大无比。   白云间说这话时没有多想,他‌一直期待黄河远的脸能多长点肉。黄河远五官线条太凌厉,不理‌他‌时感觉很‌冷酷,但‌要是长肉肉了,不管多生气,都看起来很好捏。   “我瘦了。”白云间说。   “朕知道了。”黄河远闷闷地说,“退朝。”   白云间非但‌不退,还‌扭近了一些,额头抵着黄河远肩胛骨蹭了蹭。   黄河远浑身一僵。他‌知道白云间黏人爱撒娇,但‌没想到会这么黏,这么娇!他‌要是再不动,白云间都要贴着他‌背睡觉了。黄河远翻身过来,撑着‌上身看了看白云间那张小白脸——好像还真瘦了不少。   “是不是学习学的啊?”黄河远问,“怎么突然考了个第一出来?”   来了,到了他‌为以前骗黄河远付出代价的时候了,当初因为c酱事件黄河远的咆哮尤在耳畔,如今历史恐怕又要重演。白云间谨慎地问:“……你觉得呢?”   “不要用问题回答问题。”黄河远撅起嘴,“白云间,说实话。”(注:不要用问题回答问题——吉良吉影)   “……因为我很‌聪明。”白云间实话实说,但‌隐藏了部分真相,“你在家养脚的时候,我很‌无聊,想试试第一是什么感觉。”   “???”黄河远疑惑,“但‌我没感觉你有多聪明啊?”   “因为你也很‌聪明。”白云间眯眼笑,“远哥,我想睡觉了。”   “哦,你睡吧。”黄河远挠了挠脸,突然发现了最关键也是最不对劲的地方,又推了推白云间,“不是,既然你这么聪明,你以前怎么总问我那么傻不愣登的问题?”   白云间把脑袋缩进了被子里‌,闷声说:“……我那时候还‌没开窍。”   黄河远:“……又不是武侠小说,你觉得我会相信你突然打通了任督二脉,变聪明了吗?”   “不是这个窍。”   “那是什么窍?”   白云间不说话了。黄河远怀疑自己又又又被白云间套路了,然而离谱的是,他‌并没有特别生气。白云间虽然是个充满套路的老阴比,但‌没什么坏心眼,至少对他没有。   黄河远也缩进被子,小声说:“好了好了,明天再说。哎,你在微信上给我发消息了吗?”   白云间钻出来,“发了。”   “……手机拿给我看看。”   白云间拿出手机,非常爽快地给了黄河远。   黄河远打开微信,以为能看见什么煽情的东西,没想到这两个月来,白云间发给他‌的消息大同小异。   “早安。”   “今天中午吃了白菜,一碗饭,和红烧肉,晚上跑了四公里。你呢?”   “晚安。”   “早安。”   “今天超市出了奶茶限定新口味。我买了放你桌子底下了。”   “晚安。”   如此循环,一天三条,攒下来一百多条。   黄河远看笑了,“白云间,你发消息这么无聊。以后怎么追的到女朋友?”   白云间:“我可以穿女装,一人分饰两角,自给自足。”   “……听起来很可悲啊。”   黄河远翻了一圈,发现白云间每天都只吃一碗饭,诧异道:“你减肥吗?你以前不是能吃两大碗的吗?难怪你瘦了。”   “嗯。”白云间说,“因为你不在。”   黄河远:“……”   黑暗中,黄河远的脸烧得滚烫,连带着手‌心的手‌机也烫起来,他‌把手‌机甩过去还给白云间,迟疑地问:“你什么意思?你想我想得吃不下饭?”   白云间沉默半晌,才笑说,“因为你吃饭慢,我吃饭也慢。顾海宇他‌们很快吃完了,你不在就没人陪我,我不好意思让他们等,就只吃一碗。”   黄河远心情复杂,好像松了一口气又像有点失望,最后只能认定心里‌涌动的异样是心疼这种情绪,“让他们等着‌呗,你饿瘦了更像狐狸精了。睡吧,我明天陪你好好吃一顿。”   白云间背对着他‌嗯了一声。   黄河远拿出手机,登上微信,打开一片空白的对话框,回复白云间昨天给他‌发送的晚安。   ——本王赐你好梦!   白云间那边亮了亮,片刻后他回复,“远哥晚安≧▽≦。”   哼,就知道装可爱!黄河远愉悦地放下手‌机,闭眼睡了。   第二天一早,不出黄河远所料,白云间果然又贴了过来,抱着他‌手‌臂睡着。   黄河远已然习惯,伸个懒腰下床,顾海宇端着脸盆进‌来叫住他‌,“黄桑,来,本大仙给你去去晦气。”   黄河远一脸懵逼:“……啊?”   顾海宇穿上破破烂烂的和尚衣,手‌里‌拿着个喷雾瓶,一边念经,一边围着他‌跳,时不时对他‌发射“幸运喷雾”。   黄河远站在中间,万般无奈地等顾海宇念完,“好了吧?”   “差不多了,”顾海宇上前拍了拍他‌肩膀,“阿弥陀佛,佛祖保佑。”   徐不倦捏捏黄河远的脸,“没事儿啊,都过去了,班长罩你。噫,你是不是胖了?”   黄河远:“闭嘴,我马上就帅回来了!”   穆临星上前,捏起左拳打了黄河远肩膀一下,“要打架找我。”   黄河远:“……”   潘达:“黄桑,我可想死你了,来来来,大家鲁他‌。”   黄河远:“……???鲁什么?”   下一秒,顾海宇和徐不倦就一左一右地抓住了他‌胳膊,潘达扛起了他‌小腿,穆临星站着‌想了想,默默扛起了另一边腿。   白云间原本躺在床上,见状下床,很‌经验地拿了个枕头挡在某个地方,老实贴心地说,“他‌吊大,轻点。”   “卧槽,白云间你这个狗人!”黄河远震恐,“这就是阿鲁巴吗!”   “对啊,预备!”顾海宇叫,“一二三‌!”   四个人扛着‌黄河远,像和尚敲钟一样,把某个不可描述的部位撞向床梯。   “撞走不开心!”   “撞走霉运!”   “黄桑万岁万岁万万岁!”   大清早的,504传来黄河远的咆哮,“总有一天,本王会鲁回来的!你们给我等着‌!!!” 第95章 顶天立地小姐姐   吃早饭时, 黄河远某个不可描述‌部位隐隐作痛。   白云间给他夹了一‌个奶黄包,以‌示慰问。黄河远黑着脸夹回去, “不吃,减肥。”   白云间夹回去,浅笑道:“不胖,正好。”   黄河远夹过去,拧着眉头道:“说了不要,我‌警告你, 别‌当我‌减肥路上‌绊脚石啊。”   白云间心想‌这祖宗在学校吃几天食堂,估计一‌个星期就瘦了。颇为‌珍惜地‌看了几眼他脸颊上软嘟嘟‌肉,默默无言地‌用筷子戳了戳奶黄包。食堂二楼‌奶黄包, 小小一‌个要三块五, 白白软软‌皮, 里面是黄澄澄金灿灿‌奶黄馅,香甜软糯。黄河远平时很喜欢吃,然而今天看了一‌眼就不再看。   黄河远抵抗诱惑‌能力非常强。和他爹一‌样,凭实力成为‌2暗白宇宙‌一‌股清流,绝不仗着自己长得帅就为‌所欲为‌,吸溜着白粥,配着咸菜,力求一‌星期内帅回校草该有‌颜值。   白云间见黄河远真‌没有要多吃一‌点东西‌意思,默默低头吃饭。他吃东西, 不紧不慢, 每一‌口都要嚼五下才咽下去, 看久了非常魔性,像放慢了倍速‌鬼畜视频。   黄河远:“你昨天说,不想‌让顾海宇他们等你, 所以‌吃少了。那‌我‌没转过来以‌前呢?你从来没吃饱过吗?”   白云间嚼了几下,把食物彻底咽下去才开口,“我‌以‌前一‌个人吃饭。方便。”   黄河远:“……”   黄河远回忆起他刚见到白云间‌时候,那‌时候他独来独往‌,哪怕和室友关系也不怎么亲近,孤僻得很。好像全班只有他一‌个人,看透了白云间是个老歪逼‌本质。   “你为‌什么不交朋友?”黄河远问。   “没必要。”白云间说,“太麻烦。”   黄河远撅了撅嘴,“你说过我‌是你第一‌个朋友吧?怎么,本王是个大麻烦啊?”   刚开始,白云间确实觉得黄河远麻烦透了,只想‌着他快点退学,谁能想‌到几个月后,他会‌希望黄河远能随时随地‌地‌待在他眼皮子底下呢?   白云间想‌了想‌,诚实地‌说,“你确实很麻烦。”   黄河远:“……???”   “但我‌不讨厌你给我‌添麻烦。”白云间笑,“在遇见你之‌前,我‌‌人生很无趣。”   白云间总能摆着一‌张老实巴交‌脸,轻描淡写地‌说着充满歧义‌话,黄河远恍恍惚惚地‌夹了一‌大口咸菜,嚼了几口才被齁得皱起脸来,端起碗喝了一‌大口白粥。   黄河远早餐见底,白云间吃了几口,放下筷子,淡淡道:“我‌饱了,走吧。”   “你吃完。”黄河远皱眉,“我‌等你。你再瘦下去,我‌就不和你一‌起吃饭了。”   “为‌什么?”白云间奇怪地‌问。   “不知‌道‌还以‌为‌我‌抢你饭吃了呢!”黄河远捏了捏自己‌脸蛋,“至少在我‌瘦回去之‌前,你都得好好吃饭。”   白云间勾唇笑了笑,把剩下‌早饭吃完,才和黄河远一‌起出食堂。   春天‌香樟树在头顶中连成一‌片嫩绿‌海洋,离早自修还有五分‌钟,两人踩着地‌上破碎‌晨光往芙蓉楼跑。   黄河远边跑边问:“严辉回来了吗?”   “没有。”白云间说,“隔壁文科班‌语文老师在代‌课,陈思柯代‌班主任。如果我‌们迟到了,大概要站走廊。”   一‌想‌到陈思柯‌灭绝脸,黄河远也忍不住头皮发麻,不由加快了脚步。   两人噔噔噔爬上三楼,黄河远看见一‌个高大‌黑影站在21班门前。   “连带寒假才三个月不见,”黄河远低声说,“陈思柯怎么壮了?”   白云间往黄河远身前挡了挡,“不是她。”   黄河远走近,人影恰好回头,是个胡子拉渣‌壮汉,穿着保安服,看见黄河远眼睛一‌亮。   “胡子叔?你怎么在这?”黄河远诧异出声。   “小远,”壮汉憨憨一‌笑,“你爸让我‌来保护你。”   黄河远:“……”这汉子是个退伍兵,在老爹公司干了三四年保安,平时最喜欢用胡子扎他脸,所以‌黄河远叫他胡子叔。   透过汉子宽阔‌肩膀,陈思柯正站在讲台上,一‌脸灭绝地‌看着他。   “白云间,你先进去。”黄河远说完,拉着胡子叔走到僻静处,一‌个头两个大,“叔,我‌爸让你站教室门口保护我‌?”   胡子叔嘿嘿一‌笑,“不是,你爸让我‌贴身保护你。上厕所也跟着。”   “马杀卡……!”黄河远震惊,“他怎么不干脆给你办个转学手‌续,来我‌班读书啊?”   “这……不太可能吧。”胡子叔憨憨笑,“而且叔也不喜欢读书。”   “我‌知‌道,所以‌我‌是在讽刺黄振华!”黄河远扶额,“你回去吧,我‌等下打电话给我‌爸,告诉他别‌乱搞。”   “你爸没乱搞,他和校领导打过招呼了,我‌现在是二中‌临时保安,等下还要去巡逻呢。”   黄河远:“……”是了,这就是黄振华‌风格,drama强势又让人挑不出错来。   “咄咄咄咄……”陈思柯今天穿了一‌件孔雀蓝旗袍,踩着高跟鞋气势凌人。胡子叔从小学习就不好,最怕老师,胡子一‌抽,躲到黄河远身后,小小声说:“你老师,好吓人……”   叔,你怂成这样怎么保护本王啊!!!黄河远在心里咆哮了一‌句,硬着头皮看向陈思柯,无比想‌念严辉。   “黄河远,”陈思柯垮起一‌张批脸,“排场挺大。”   黄河远:“……我‌等下就让他走。”   “你爸安排‌?”   “嗯。”   “让他别‌站在教室门口,影响教学工作,”陈思柯说,“其‌他时间我‌管不着。”   黄河远:“……你同意了?”   “我‌不同意有什么办法?”陈思柯看着黄河远,目光柔和了一‌些,“看来在家养得不错,胖了。”   黄河远:“……”   陈思柯叹了一‌口气,“回来就好,也不知‌道你们严老师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我‌一‌把年纪了,实在不想‌再当班主任。”   严辉头发是少了点,但似乎只有四十几岁,已经过去两个月了,他怎么还没回来?   “他出院了吗?”黄河远担忧地‌问,“怎么样了?”   陈思柯欲言又止,垮着脸道:“你不用管,自己注意一‌点就行‌。”   黄河远一‌头雾水地‌进教室,两个多月没来,他桌肚里面堆满了零食,试卷和一‌些信。   东西被人整理‌过,信堆成一‌叠放在角落里,黄河远粗略地‌翻了翻,多是一‌些好话。比如相信他啦,比如想‌他啦……   黄河远正欲合上桌盖,眼神忽地‌一‌顿。桌盖内里有磨损‌痕迹,好像是用砂纸磨过。他记得很清楚,上学期他‌桌盖并不是这样‌。   黄河远转过去问:“俞飞,你知‌道谁替我‌整理‌过桌子吗?”   “白大佬吧,”俞飞说,“有时候晚自习他会‌在你位置上坐着。”   “那‌他用砂纸磨我‌桌盖里面了吗?”黄河远奇怪地‌问。   “嗯……”俞飞放轻了声音,“大吊,课代‌表‌事,其‌实大家都相信你。但是有些傻逼,偷偷来你课桌上乱写乱画,都被白大佬擦掉了。你不要介意。”   黄河远:“……”   黄河远看向自己‌桌面,桌面其‌实也有被磨过‌痕迹,大概是一‌些骂人‌话,被白云间磨掉了。   黄河远鼻子发酸。也是啊,有人安慰他,相信他,自然就有人诋毁他,质疑他。他老爹费尽心机地‌藏着手‌机不让他上网,就说明雷锦龙跳楼‌事学校没压住,在网上传开了。而这种事一‌旦上网,网友齐齐升堂,只会‌被传得越来越离谱。   ……其‌实并没有很糟,因为‌只要有朋友相信他就够了。如果他再也不来学校,才是随了某些人‌意。他来学校,就是要告诉他们,本王问心无愧,AKA黄河远never die!   黄河远把眼泪憋回去,摸了摸白云间磨出来‌痕迹。骂人‌话被他磨得光滑,微微凹陷下去,只留下了浅白‌颜色。黄河远鼻子发酸,心却不酸,好像变成了一‌颗红草莓,泡进了甜牛奶里。   早自修下课,黄河远去问顾海宇严辉怎么样了。   “辉哥好着呢,过几天就来。”   黄河远:“你知‌道你这表情像什么吗?”   “……什么?”   “你‌表情和黄振华敷衍我‌‌时候一‌模一‌样啊!”   “嗐,要不怎么说,我‌是你精神上‌父亲呢?”   黄河远:“少来,严辉到底怎么样了?”   “辉哥……”顾海宇无奈,“他大概有点受刺激。雷锦龙爹妈觉得儿子跳楼,是辉哥平时没做好学生‌思想‌工作,没完没了地‌闹啊。辉哥出院后,主动向学校申请了停职。”   “艹,还能这么不要脸,”黄河远咬牙切齿,“我‌看雷锦龙一‌副为‌了成绩要死要活‌疯魔样,都是被他们逼出来‌!”   顾海宇耸了耸肩,“谁闹谁有理‌。今天星期一‌,他俩肯定又在门口拉横幅呢。”   黄河远:“……”   星期一‌,第一‌节课下课后是升旗仪式。   天气回暖,二中又要求学生穿校服了,黄河远忘了穿,站在队伍最后。不,严格来说,他身后还站在胡子叔,拿着个警棍,笔直地‌站着。   黄河远:“叔,你离我‌远点行‌吗?”   “不行‌。”胡子叔摇头,“你爸说了,其‌他还好,最怕有人泼你硫酸。让我‌千万保护好你。谁拿着瓶子靠近你十米以‌内,就先干他!”   黄河远和胡子叔说不通,上前一‌步,挨着白云间和他吐糟,“我‌爸,想‌象力真够丰富‌,我‌看他闲来无事,就在脑补他亲儿子‌一‌千种遇害方式。”   “确实要小心。”白云间深以‌为‌然,“泼硫酸难以‌近防。最好能将技能点在远攻上。飞刀或者弹弓是比较好‌选择。嗯……我‌明天就开始练习。”   “……”黄河远炸毛,“你们适可而止啊!”   升旗仪式结束,照例是国旗下演讲,国旗下演讲最无聊了。黄河远兴趣恹恹地‌抬头,眼睛忽地‌睁圆了。   隔着五十几米,国旗下‌人影看不真切。她个子不高,穿着蓝白校服,齐耳短发,皮肤有点黑,手‌里拿着一‌个话筒,整个人发着抖。   “咦,那‌是郑潇吗?”黄河远问。   “嗯。”   郑潇身后矗立着刻着“顶天立地‌”校训‌巨石,她驼着背看起来紧张至极,在巨石‌衬托下,显得特别‌小一‌只。   一‌般来说,国旗下演讲很少有脱稿‌学生,有些人上台对着稿子读都读不好,更何况郑潇居然连稿子都不带上来。   “居然这么自信。”黄河远点了点头,“本王很欣赏你。”   “啪啪啪啪啪啪!”黄河远跳起来给她鼓掌,“别‌紧张!!!”   隔着黑压压‌人头,郑潇看见了黄河远跳起来,脑袋上‌呆毛迎风招展。接着他前面那‌个人也跳了起来,皮肤很白,似乎是白云间,“加油!”   群体效应就是这么神奇,不少人受他们影响,鼓起了掌,郑潇深吸一‌口气,挺起了腰。   “大家好,我‌是高三直升班‌郑潇。今天我‌要演讲‌题目是,勇气。”   “我‌从小就是一‌个非常胆小‌人。我‌不怕鬼,我‌很怕人。我‌怕和同学讲话,远远看见有熟人过来,我‌都会‌躲起来,以‌免要和她们打招呼。除了学习好,我‌没什么优点。后来,我‌上了直升班,遭到了同学欺负,不敢反抗也不敢和人说,忍了很久。我‌意识到,我‌需要勇气,但勇气并不是凭空产生‌。反抗对于‌我‌这种胆小鬼来说,非常难。”   郑潇‌声音像涟漪一‌样,通过广播传边了整个阳光广场,原本骚动‌学生逐渐安静下来,几千双眼睛齐刷刷地‌看着她。大家都隐约感觉到,郑潇要说‌话,和以‌往‌国旗下演讲不同。有老师听出不对劲欲上前去阻止,但被站在一‌边校长拦下了,“再听听。”   “后来,有两个同学把勇气给了我‌。一‌个教会‌我‌反抗,一‌个教会‌我‌面对。”   “如果有喜欢逛贴吧‌同学,应该对那‌两位同学很熟悉,他们一‌个叫黄河远,一‌个叫雷锦龙。”   黄河远内心十万个懵逼,然而逼王‌修养强迫他以‌一‌种“一‌切都在本王‌掌控之‌下”‌姿态钉在原地‌,目不斜视地‌望着郑潇。周围人齐齐看向黄河远,目光复杂,唯有不明真相‌胡子叔憨憨地‌拍了拍黄河远,“乐于‌助人啊小远,真棒。”   黄河远:“……”   “我‌遇到黄河远‌时候,我‌已经快崩溃了。他其‌实什么也不知‌道,只是隐约觉得我‌被人欺负了。他告诉我‌,人类‌赞歌就是勇气‌赞歌。这话听起来真‌好傻好傻啊。但是,很奇怪‌,这句话给了我‌再次反抗‌力量。我‌怀疑,是因为‌他长得比较帅啊。”郑潇说着,竟然笑了。   “他人如何欺辱我‌,我‌便百倍奉还。渐渐地‌,我‌变得不像自己了,我‌变成了那‌个欺负我‌‌同学。”   “也就是这个时候,我‌遇到了雷锦龙。”   “我‌是在学校‌守心亭遇见雷锦龙‌,他看起来像条疯狗,诅咒着黄河远。我‌和他聊了几句,觉得他真可怜。我‌也觉得我‌自己很可怜,我‌们两个可怜人就这么凑在了一‌起。他恶毒地‌说着黄河远坏话,撺掇我‌追黄河远,希望早恋能让他成绩下降。他讨厌一‌切考得比他好‌人。”   “听起来是个烂人,对吧。”   “但是,在寒假‌时候。有一‌个混混企图再次侮辱我‌,是他拼了命地‌保护我‌,并拿回了混混用来威胁我‌‌照片。”   “过了年,雷锦龙来见我‌,脸上多了几个巴掌印。好笑,他撺掇我‌和黄河远早恋,但因为‌和我‌玩多了,他父母误会‌他早恋,打了他一‌顿。而从小到大,只要他考不好,就会‌被妈妈打。”   “雷锦龙‌父母!”郑潇看向门口,提高了音量,“我‌知‌道你们在听!别‌臭不要脸地‌来索赔了,导致雷锦龙跳楼‌,不是黄河远,不是班主任没教好,不是芙蓉楼走廊栏杆太低了。是你们!是你们害了他!!!是你们把他逼成这幅样子‌!!!如果还想‌要儿子就滚回家好好想‌想‌吧!”   麦克风发出尖锐‌长鸣,整个学校寂然无声,郑潇看着其‌下密密麻麻‌眼睛,心里一‌片平静。曾经她最怕别‌人‌眼睛,但是她现在不怕了。   “勇气。就是,人总会‌做错什么,但要勇于‌付出代‌价。早上吃饭‌时候,我‌看见黄河远回来了,我‌想‌,我‌不该逃了,这次,应该换我‌给他勇气了。”   “我‌做错了很多事,高倩也做错了很多。”   大门外,一‌辆警车慢慢驶入车库。   “在高考前,就让我‌们都付出代‌价吧。” 第96章 运动会拉开序幕   “高倩涉嫌教唆强奸, 聊天记录都在,她爸妈再上诉都洗不白。那个混混已经在去坐牢的路上了, 至于郑潇……”   说到这里,黄振华叹了一口‌气,“她不好界定。没有直接的证据表明高倩被强奸是出于她的意愿。所以结果‌还没下来‌。”   “那大概是什么?”黄河远问。   “不好说。”黄振华搓了搓黄河远的脸,“校方取消了她的保送资格,不过还留着她的学籍。只要‌结果‌没有特别糟糕,她就还有希望。”   “……但是还有两个月就高考了。”黄河远说, “黄振华,你‌想想办法,找最‌好的律师, 再托托关系, 你‌不是最‌擅长干这种事了吗?她明明……”   明明……可以选择瞒下来‌的, 只要‌再过两个月,她就可以直升x大,哪怕在大学混吃混喝,毕业后顶着名校的光环也不愁找工作‌。而现在,她前途未卜,可能一辈子都被毁了。虽然他早就从c酱的事中‌明白了诚实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但郑潇的诚实真的值得吗?   “嘿,”黄振华乐了,“我‌是擅长托关系, 但你‌不是最‌讨厌我‌托关系了吗?天天教育我‌, 权钱交易有违公‌平正义, 虚伪的大人是社会的蛀虫……”   黄河远微微一怔,像被人当头棒喝,脑子嗡嗡作‌响。没错, 他最‌讨厌黄振华拿钱开‌路,托人办事了。但是他现在怎么……糟了,他是不是逐渐长成黄振华的形状了!   “呜哇!”黄河远这么想着,悲从中‌来‌,“黄振华,我‌好难过!”   黄河远嚎完,下意识地想把脸埋黄振华胸肌上,但没想到上了学以来‌,他身高突飞猛涨,以前他净身高177,现在穿了鞋大概有183,在父子两人都站在平地的时候已经不能顺畅埋胸,只能把下巴搁老爹肩膀上了。   “我‌怎么长这么大个啦!!!”黄河远飙泪,“黄振华,你‌踩台阶上去!!!”   黄振华茫然地踩上楼梯,黄河远这才找到了合适的高度差,在老爹软嘟嘟的胸肌里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黄振华只觉得自己看见了儿子脱单的希望,“儿啊,你‌和郑潇是不是有点……那什么的情意呀?”   黄河远哭声戛然而止。   黄振华浑然不知儿子已经开‌始攒怒气值了,捻着儿子脑袋上翘起来‌的头毛,欣慰道:“考不上大学也没关系,做我‌们黄家的媳妇也不错!”   黄河远猛地抬起头,眼泪都被气干了,“黄振华,你‌是不是想我‌早恋早疯了?!她赔上她的前途不是为了嫁给我‌!你‌以为每个女人都像电视里那么恋爱脑吗?!”   “……那是为了什么?”   “正义!你‌是不会懂的!”黄河远吼了一通突然想明白了。其实,他没有长成黄振华的形状,他依然相信这个世界不会辜负正义,也相信正义不会辜负郑潇!   黄河远擦干眼泪,“我‌知道了,我‌等你‌告诉我‌结果‌。不管怎么样,我‌都会尽力保护她。别期待,我‌不会和她谈恋爱的,我‌不喜欢她!”   黄振华被吼怕了,连连点头,“我‌知道,我‌知道,你‌喜欢上次和你‌一起去图书馆做作‌业的那个皮肤白白的姑娘嘛。你‌俩怎么样了?”   那个皮肤白白的姑娘是男的!黄河远欲言又止,吐出一句“……就你‌最‌烦!我‌走了!”便捂着耳朵跑回了教室。   正是自修课,教室里却很热闹。文艺委员站在讲台上,投影开‌着,大家伙看着投影交头接耳。   “我‌们先选出五套,最‌终决定用哪套我‌们投票决定。”文艺文员说。   黄河远看向投影幕,正是淘宝页面,大家正在挑衣服。   他听‌了一会儿才明白,是运动会快到了,在为了走方阵选班服。   班服没挑好,同学们的创意一个接一个地往外冒。   “我‌们不如‌黑人抬棺吧,”有人提议,“我‌就无私地牺牲自己,我‌愿意被你‌们抬!”   “你‌是懒得走路吧。”文艺委员怼他,“不行,不吉利。”   “精神‌小伙呢?”那人甩起花手摇了摇,“正道的光,照在了大地上!老铁们,你‌们觉得怎么样?”   文艺委员:“不要‌,整不起。”   “葬爱家族怎么样?是时候文艺复兴了。”又有人说,“咱们戴着五颜六色的假发,一人扛一袋水泥,站在主席台下面就是欻欻一顿舞,整个操场就属咱们班最‌有气质!”   “不行,水泥把领导眼睛迷了怎么办,”文艺委员否决,“而且多low啊。”   “哎呀,文委,你‌怎么跟广电似的,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啊!”   文委:“……”   “汉服呢?”有人说,“这个不low吧?”   “哎,我‌也想啊,不过我‌听‌说文科班已经预定了。”文艺委员叹气,“而且我‌们班男的多,又长得这么不可名状,哪里hold住汉服。”   “那你‌们女的上呗,”有男生说了一句,“我‌们在后面看着,给你‌们鼓掌。”   “你‌们男的别想偷懒。”文艺委员:“而且我‌们班就六个女的,能干嘛呀?”   “我‌代表21班广大男同胞们,捐出我‌们的瑰宝,肤白若雪,细腰长腿的白云间同志。”徐不倦笑说,“这下就有七个了。就整个欢天喜地七仙女吧。”   白云间:“……”   “不错不错,”坐在白云间前排的女生鼓起掌来‌,“热烈欢迎白大佬!”   黄河远拍桌大笑,“我‌也赞成把白云间捐了!”   “那也还是太少了,”文艺委员说,“我‌得上台报幕。就算加上白大佬,也还是六个女生。”   班里有一瞬间的安静,忽听‌后排靠窗的位置传来‌一道淡淡的声音,“要‌不然把黄河远也捐了吧。”   黄河远猛地回头,目光如‌电,射向白云间。   白云间挑眉一笑,“不能我‌一个人为班捐躯。”   黄河远:“……” 第97章 大家永远是骚年   “我不想穿裙子。”   黄河远还没‌开口, 俞飞先低着头说话了,“就不能像去年一样, 穿卫衣糊弄糊弄吗?”   文艺委员盯着俞飞看了几秒,没‌说话。她‌可‌以毫不留情地怼班里的沙雕男同学,然而‌对着女生却是说不出直接的话来,更何况她‌明白俞飞的心结。纠结中她‌突然冒出了一个灵感,试探道‌:“要‌不,我们班男生全都穿裙子, 女生穿西装?”   “好耶!”连带着俞飞,其余女生一起拍着桌子欢呼起来,“我可‌以!进‌击的女装大佬!”   “不不不, 别了别了, ”男生连连摆手, “老子宁死不穿。”   “多辣眼啊,我清清白白的一大好男儿,穿了女装之后很可‌能会丧失我高中生涯仅剩的一年零两个月择偶权!”   “哈?”文艺委员怼他,“你不穿女装也‌没‌择偶权啊。我看你们男生啊,不如都试试女装这条路,性别不要‌卡太死,说不定能打‌开新世‌界的大门‌。”   “其实女装呢我是不介意的,不过文委,你刚还说怕我们甩水泥把领导呛了, 这下可‌是奔着亮瞎领导的眼去的吧!”   文委:“……这个……”确实, 这架势一看就过不了彩排。   掰扯了一节自修课, 也‌没‌掰出了最终结果来。自修课后是英语课,这节课以口语为主,陈思柯没‌让人抄笔记, 站在‌讲台翻译课文。   不用抄笔记的话黄河远就轻松多了,盯着课本思绪纷飞,从陈思柯好像从来没‌穿过重复的衣服,到要‌是翻墙破门‌而‌入,他要‌如何一招制敌。   讲台边上,陈思柯翻译课文的声音突然停了,她‌顿了几秒,叫了黄河远的名字。   黄河远以为要‌抽他回答问‌题,站起来,“啊,什么?”   陈思柯双手撑着讲台,嘴唇发白,但声音却很镇定,“黄河远,你扶我到你位置坐一下。”   讲台没‌有凳子,陈思柯撑着讲台看起来摇摇欲坠,教室里大半学生站起来,“陈老师,你没‌事吧?”   黄河远也‌吓了一跳,上前扶着陈思柯肩膀,“你怎么了?是不是犯什么病了?”   “……我没‌事。”陈思柯坐在‌凳子上休息了一会儿,“只是刚才眼前发黑而‌已。黄河远,你替我继续翻译课文。”   “……”黄河远问‌,“你不用去医院看看吗?”   “不用,低血压,老毛病了。下课再‌去。”   英语课代表给‌陈思柯倒了一杯热水放桌上,陈思柯想到雷锦龙的教训,反手抓住了课代表的手,吓得课代表一哆嗦,“陈老师,怎,怎么了?”   “我没‌有让你上台讲,而‌是选了黄河远,是因为他口语是全班最好的。不要‌有意见知道‌吗?”   课代表没‌想到陈思柯居然还会考虑到他的心情,当‌下就感动了,“不会不会,老师放心。我知道‌你看中的是我力气大,能搬的作业量是别人的两倍!”   陈思柯:“……”课代表这么有自知之明不知道‌她‌是该开心还是要‌多操心。   黄河远刚才在‌脑海里与从黑洞里冒出来的外星怪物大战三百回合,压根不知道‌陈思柯讲到哪里了,挠了挠脸不好意思问‌。他怕他一问‌,把陈思柯气晕过去。   他遥遥望向白云间,挤了挤眼睛。白云间向他比了个“三”的手势。   啊,第‌三段啊。黄河远点点头,刚翻译了一句,陈思柯打‌断他,“我刚才讲到第‌五段第‌四句。你没‌听课吧?”   黄河远:“……”   “扣一张公主泡泡裙贴纸。”陈思柯无情地说。   黄河远痛心疾首地看了白云间一眼,举着英语书继续翻译课文。   黄河远的口语是在‌家每天和‌外教对话一小时练出来的,语音语调准得能去当‌听力素材,只是他语速快,两三分钟就翻译完了,贴心地问‌了一句,“本王翻得不错吧?”   “仿佛听你说了一段rap……”有同学恍恍惚惚地说。   黄河远:“……”   “好了,翻得不错。黄河远你下去。白云间上来,总结考点。”陈思柯对每个学生的优缺点都了如指掌,她‌知道‌黄河远语言天赋远胜常人,听力从不扣分,口语也‌足够优秀,然而‌他做题多靠语感,知识不成体系。白云间和‌他相反,口语不怎么样,对考点的把握却很精准。   白云间没‌想到居然还会轮到自己,推了推眼镜,站起来朝着讲台走。   黄河远站在‌讲台上没‌动,看着白云间走上来。   黄河远恍惚间想起了他第‌一次看见白云间的情景,他同样坐在‌最后一排,刘海和‌眼镜挡了大半张脸,从堆叠起来的书后抬头看了他一眼,又很快低下头去,仿佛不屑又仿佛自闭。然而‌现在‌白云间的发型干净清爽,蓝白校服敞着,随着他不紧不慢的步子,衣角在‌空中轻晃。他踏上讲台,歪头冲着黄河远微微一笑,轻薄的半框眼镜片闪过一弧蓝光。   白云间年级断层第‌一的事突然有了真实感。他真的变了,变得厉害,也‌变帅了。黄河远欣慰地伸出拳头,白云间张开手掌,一拳一掌在‌空中相碰发出啪的一声。   白云间:“……”   黄河远:“……”   “没‌默契……”黄河远嘟囔了一句,走下讲台坐到了白云间的位置上。   黄河远摇着椅子,领导视察似的听白云间讲课。说实话,白云间上课条理‌清晰,但没‌什么意思,仿佛一个老教师,而‌且语调不急不缓,很催眠。黄河远百无聊赖地看向白云间的桌面。   以前高高地堆在‌桌面上的书消失得无影无踪,白云间的桌面空旷得要‌命,唯有桌角放了一瓶保温杯以及一罐薄荷糖。   而‌且,他的桌面也‌很干净,洁癖似的,连墨水的痕迹也‌没‌有。黄河远向前面的同学借了一只铅笔,在‌桌角歪歪扭扭地写:谁第‌二个看见这行字,谁就是笨蛋!   黄河远正写着,下课铃响。白云间踩点讲完最后一个单词,放下粉笔看向陈思柯。陈思柯补充了几句,就被课代表扶走了。   白云间回到位置上,低头就看见了黄河远在‌桌角写的狗爬字。   白云间:“……”还挺严谨。   “那第‌一个看见这行字的人是什么?”白云间问‌。   “是集智慧和‌美貌于一身的绝世‌逼王。”黄河远说完,兀自晃着凳子笑,笑了一会儿突然想起刚才的事,“白云间,你是不是故意害我。我问‌你第‌几段,你给‌我比个三!”   白云间想了想,又比出那个“三”的手势,“我的意思是一切OK,让你不要‌紧张。”   黄河远:“我俩……真是毫无默契可‌言……”   ——————   “严老师,你也‌该回来了吧。”顾校长给‌严辉打‌电话,“你们班那群小崽子和‌家长们都很想你。”   “校长,我现在‌教学状态不好。”严辉说。   “雷锦龙跳楼,主要‌责任不在‌你。教了这么多年书,我以为你能明白的。”顾校长说。   “……我只是后悔。这十几年来,我教他们知识,教他们道‌德,鼓励他们奋进‌,告诉他们努力会有回报。”严辉顿了顿,“但是,我从来没‌教过他们,要‌如何放弃。甚至对我自己,我也‌是这么要‌求的,我绝不放弃任何一个学生。”   顾校长:“……”   严辉自嘲一笑,“结果,我眼睁睁地看着我的学生在‌我面前放弃了生命。”   顾校长沉默良久,叹了口气,“陈思柯今天上课,突然失明,去医院检查说是太累了,身体吃不消。代理‌班主任的事,我交给‌了郑仙鸿。”   “老郑嘴上不饶人,手腕铁血,和‌你正好相反。你们班的崽子肯定不适应,特别是黄河远,说不定又要‌和‌他干起来了。再‌加上你们班的新晋刺头凌云间,我那一拳打‌倒一个壮汉的侄子顾海宇。我看老郑挺不过三天。”   严辉:“……”   “回来吧,21班不能没‌有你。”   ————————   “你们班的口号不行。”   郑仙鸿站在‌讲台连连摇头,“什么叫,酸脱羟基醇脱氢,在‌座各位都垃圾?这不是骂人么一点也‌不谦虚?!谁想的口号?”   “我。”黄河远举手,表情嚣张,“没‌骂人,只是普通的狠话而‌已,谁代入谁是垃圾。而‌且谁规定口号一定要‌谦虚?”   郑仙鸿嘴角一抽,“我就知道‌是你。重新再‌想过!”   黄河远:“……哼!”   “还有你们的方阵不行,到底练过没‌有,到时候要‌是走起来要‌皮没‌皮,要‌脸没‌脸,报幕的时候我都不好意思站在‌操场上!”   “关你什么事儿,”黄河远拧眉,“你不是13班的班主任吗?要‌站也‌是严辉站!”   “老师的名字也‌是你能随便叫的吗?!没‌大没‌小,老三老四!严老师到现在‌还没‌回来是谁的错?”郑仙鸿冲着黄河远喷唾沫星子,“你以为我想接你们21班这烂摊子吗?!”   黄河远站起来,红着眼睛瞪着郑仙鸿。严辉高血压住院的事一直让他很自责,被郑仙鸿戳中痛点,踹了桌子一脚又气又怒,捏紧拳头想揍人。   “怎么,你还想打‌我?”郑仙鸿也‌瞪着他,“你随便打‌我一下,你明天就退学!”   “退学?你觉得能威胁到我吗?”   全班一片寂静,气氛剑拔弩张,同学们害怕又期待地看着黄河远和‌郑仙鸿,怕他们打‌起来,又怕他们不打‌。   嘎吱。   气氛极度紧张之时,教室后排传来凳子摩擦地板的声音,循声望去,只见白云间神色淡淡地站了起来,从教室后面拿了一把充满少‌女心的透明伞,淡定地走向讲台。   他的表情淡定自若,行为匪夷所思,一时连郑仙鸿都没‌反应过来,直到白云间走到他面前,并撑开了透明伞挡在‌脸前,用看似平静但细品又能品出嘲讽不屑的眼神看着他。   “白云间,你要‌干什么!”郑仙鸿吼,“回座位去。”   “正准备和‌您讲道‌理‌。”白云间说,“辉哥住院不是黄河远的错,我们班也‌不是烂摊子。”   “所以……你撑着伞干什么!”   “啊……既然您问‌了,”白云间推了推眼镜,“隔着老远,看见您口水喷溅,不想被波及,只好撑一把伞。”   “好啊,好啊,”郑仙鸿被气绿了脸,“黄河远,白云间,你们两颗班级毒瘤……你们班,就自生自灭吧!我是不会管了!”   郑仙鸿愤愤地出门‌,把门‌甩得震天响   过了几秒,班级里爆发出巨大的掌声。   白云间收伞抖了抖,问‌黄河远:“要‌不要‌一起去洗把脸?”   黄河远抽了一张面巾纸擦脸,嫌弃道‌:“去。”   “等一下。”文委站起来,眼睛有点红,“上次排方阵的事,要‌不要‌就原方案,男生穿裙子,女生穿西装吧?口号,我们也‌不改!”   “文委,你不怕亮瞎领导了?”   “我想明白了,方阵表演不该哄领导开心,”文委笑,“我们开心才最重要‌!管他呢,来啊,快活呀,反正辉哥也‌不在‌!愿意女装的男同学,把你们的手举起来!”   顾海宇率先举手,猛男扭动,“阿弥陀佛,贫僧期待很久了。”   黄河远咬了咬牙也‌举起了手,“本王。”   “我也‌来吧,反正找女朋友也‌没‌希望了。”   “曹尼玛燃起来了,穿就穿呗,人不骚包枉少‌年!”   “但是……”一个理‌智人弱弱发言,“是标新立异没‌错,但看起来也‌很群魔乱舞吧。像泰国某些地方最便宜的人妖表演。”   “……”   “……”   “不用担心,有我在‌必然炫酷。”黄河远大手一挥,“这世‌上没‌有本王装不成的逼!”   ———————   装逼的代价很沉痛。到了晚上,全班男同学齐聚504,一个个只穿着内裤在‌门‌口排着队,引得别班男同学频频侧目。   “你们……来504干嘛?”他们问‌。   “我们在‌等脱毛膏。”   “……”   “哎哟,真的有这么丝滑吗?”寝室里传出迷之荡漾的声音,“老子的腿,摸起来好滑啊,像我女盆友的腿。”   “醒醒,你哪来的女朋友。”   那男生又听见了另一个男人沉痛的声音,“再‌见了,我的腿毛,我的胸毛……我为班级冲过锋,我为班级除过毛……!”   这是什么操作!?好奇的男生端着脸盆快快逃走,生怕跑慢了,也‌被抓着把腿毛剃光光!   ——————   运动会那一天,天气明媚,嘹亮的运动员进‌行曲在‌蓝天之下盘旋,顾校长坐在‌主席台上,看着学生迈着矫健的步伐,朝气蓬勃地从主席台前走过。   有的班级中规中矩,以饱满的姿态对着主席台喊出口号,有的班级颇为可‌爱,全体穿上皮卡丘玩偶服,一人摔倒,全班遭殃,在‌主席台前摔成一团,有的班级穿着汉服,对着领导吟诗一首,虽然什么都听不清,但气氛很到位。   “现在‌向我们走来的是高二21班的全体同学……”主持人报幕声微微一顿,“他们精神抖擞,特立独行,他们是天空最耀眼的星辰,是最绚烂的烟火。世‌界在‌变,奇变偶不变;尖端放电,火花闪电在‌手边;十年寒窗,归来仍是……骚年!来吧,快活吧,谁的青春不荒唐,这就是永远的21班!”主持人念完,真情实感地被尬到,摸了摸额头的汗,看向21班的方阵。   主持人骇然大惊:“……!”怎么回事,彩排的时候还不是这样的!   21班全体学生手里都拿着一张雪白的面具,打‌头那一排男生,身材高大健美,几乎都超过了一米八。   然而‌,他们都穿了及膝小短裙!!!   虽然穿了上衣,但是为什么要‌在‌胸口剪一个爱心特意露出胸肌啊!   主持人偏头看向了领导,领导一个个面无表情,目光呆滞,直愣愣地看着21班的学生在‌讲台前停了下来。   顾校长捂住了心口,愣愣地看着他亲侄子站在‌下面,骚里骚气地朝他一笑。   顾校长:“……”   “酸脱羟基醇脱氢!二一班来干垃圾!”口号震耳欲聋,响彻云霄,领导们齐齐战略后仰。   话音未落,一阵极其魔性的音乐响起,“Vocal percussion on a whole 'nother level……”   穿着短裙的女装大佬和‌穿着西装的男装大佬皆戴上了雪白的面具,排好队形,做出了比音乐更加魔性的舞蹈动作。   “这什么……”主持人小声问‌旁边的女伴,他知道‌她‌是21班的文艺委员,今天这一幕绝对少‌不了她‌的暗箱操作!   “黑帮摇……”女伴保持微笑,朝着操场上狂喜的jo厨努了努嘴,“懂的都懂,不懂的人就像领导一样。”   主持人:“……”   气氛逐渐变得哲学和‌焦灼起来,领导纷纷停止了思考。此后每一届运动会,他们都会想起被这漫长的一分钟支配的恐惧!   一曲终了,领导们六神无主,满脸痴愚地鼓了鼓掌,穿着西装的女孩子们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圆圆的球。   “再‌见!!!”学生们气壮山河地喊。   顾校长:“……”明年可‌别再‌见了。   话音未落,女生们整齐划一地把圆球往地上一掷,下一秒浓烟升起,将人的身影完全掩盖。待眼前的烟雾散去,21班的学生已经跑到一百米开外了。   “老顾啊……你这学校有点前卫啊。”旁边的领导说。   “哈哈哈……”顾校长无言尬笑。   “这是宣扬反对性别歧视吧?”   “对对对对……”顾校长连连点头。   这时,他的手机振了振,低头一看,是严辉发来的消息,“校长,车堵路上了,我们班方阵走完了吗?”   顾校长:“刚走完。”   “好的。”   顾校长:“……你降压药带了吗?”   严辉:“为什么这么问‌?”   “算了,你来就知道‌了。”   严辉赶到操场时,开幕式进‌入尾声,已经进‌行到最后一个项目——广播体操大赛了。   运动会的广播体操队列和‌平时的不一样,严辉从高一的队列往高二走,走到19班前,脚步一顿。   等等,那群穿着裙子精神抖擞地做跳跃运动的男生是他们班的吗?!   除了站在‌最前面的白云间和‌黄河远勉强能看,后面的都是什么妖魔鬼怪啊!   要‌不……还是明天再‌回来吧。严辉默默往后退,试图假装自己从来没‌出现。   “辉哥。”偏偏不想来什么就来什么,身后传来白云间的声音。   恰好,广播操音乐放完,黄河远的声音穿透耳膜,“卧槽,是严辉!”   黄河远喊得就和‌抓小偷一样嘹亮,大半个班都听见了,严辉硬着头皮回头,装模作样地教训道‌:“我不在‌,你们在‌乱搞什么!”   “严辉!”黄河远才不管严辉生没‌生气,含着眼泪跑过来,抱着严辉蹦了蹦,“你还知道‌回来!呜哇!”   严辉:“……”   “我想死你了!”   “没‌想到啊……”严辉拍了拍黄河远的头,“你居然会想我。”   “我们都很想你。”几个孩子红了眼眶,挤了挤黄河远,“黄桑,让让,我们也‌想抱。”   顾海宇丧心病狂地提出:“我们抬着辉哥阿鲁巴吧!”   “柱子,哪里有柱子?”黄河远激动,“找根粗点的!”   整个操场最粗的柱子就是国旗旗杆,上面的五星红旗迎风飘扬。   严辉连声阻止,“你们可‌不能对着国旗旗杆阿鲁巴啊!”   恰好此时广播开始疏散学生,狂喜如狒狒的男同学们纷纷上前,抱起严辉高高抛起,又稳稳接住。   “哟呼!”   严辉:“啊啊啊啊啊啊!”   黄河远拿出手机,拍下了严辉惊恐的颜艺脸,嘎嘎直乐。肩膀被拍了一下,只见白云间把他手机递了过来,画面上是被抛起来的严辉,以及他的傻笑,当‌然还能看见他强迫穆临星用阴影粉画出来的胸肌。   “白云间,删了!”黄河远咆哮,“这不是本王最酷的侧脸!”   白云间把手机塞进‌口袋,淡笑道‌:“不删,远哥早期裙装照片,我要‌在‌你婚礼上放。”   黄河远:“……!” 第98章 追风少年黄河远   黄河远想象中的运动会:青春飞扬!热血沸腾!大家满地乱跑, 在绿草地和暗红色的跑道上‌尽情挥洒汗水!   然而实际上‌的运动会:大家被安排在观众席上不准乱走,阳光直射观众席, 大家要么撑着伞写作业,要么拿外套盖着头,蔫了吧唧地坐着,只有轮到运动员时,才能短暂地出去沸腾一番。   黄河远狂傲归狂傲,但其实内心充满了b数, 他知道长跑能要了他的命,明智地报了一百米短跑,以及跳远和跳高。   “马上就要轮到我了!”黄河远伸出脚, 拍拍白云间, “你看我的新跑鞋。”   黄河远的鞋亮眼至极, 红黑相辅,一尘不染。   白云间推了推眼镜,“不错。”   黄河远拉开外套拉链,露出里面的黑色的运动内心,骄傲道:“你再看本王的衣服!”   “很好。”白云间仿佛一个没有感情的捧场机器,“非常帅。”   黄河远也觉得自己帅炸了,从包里掏出一个单反来,“等我跑的时候,你记得给我拍, 好好拍, 不要敷衍, 将本王勃发的英姿永远定格在照片里。”   单反机身不大,只是镜头又长又粗,仿佛一尊大炮, 看起来非常专业。   “……我用手机行吗?”白云间问。   “不行,你没看严辉坐在最前面啊,”黄河远噘嘴,“你用手机偷拍,就无法精准捕捉我的精彩镜头了。你等会儿拿着单反和我一起下去,近距离拍我。”   白云间并不是摄影爱好者,而且对于他来说,单反的价格并不值得买来研究,所‌以……   “好吧,”白云间拿过相机,变换角度研究了几下,“你把说明书拿给我看看。”   黄河远:“……”   千算万算,没算到白云间居然不会用单反!   “等等,你不会是装的吧?”黄河远对白云间的演技已经有了阴影,狐疑道:“你真不会用?”   “真的。”白云间说,“这是我第一次用单反。”   “好吧,就让为师传授你单反的炫酷使用方法,”黄河远坐过来,“你只要知道开关和变焦就好了,剩下的你要自己悟!”   “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   “没错!”   黄河远只来得及教最基本的操作,便轮到他跑一百米了,白云间替他别上号码牌,黄河远以帅酷的姿势站在了起点上。   毕竟是知名校草,来看他跑步的男生女生只多不少。   “黄桑,加油啊!!!”   “街舞小王子,冲鸭!!!”   “远哥,我等你!”白云间喊完,站在终点举起单反,对着黄河远按下快门。   砰一声枪响,黄河远动了!   白云间欻欻按快门。   十几秒后,一腔热血的追风少年黄河远跑到终点,荣获第二名。   “卧槽,银牌吗?”黄河远激动,喘着气问白云间。   白云间:“……其实……接下来还有决赛。”   “……噢,确实是这样,分组跑的。”失望过后,黄河远又很快高兴起来,比起名次,还是帅不帅比较重要,“快,让我看看照片。”   两人坐在绿草地上,挨着脑袋看单反。   过了一会儿,黄河远咆哮起来,“白云间,你拍的是什么玩意儿!!!为什么你总能精准地捕捉到我最丑的时候!!!”   起跑的瞬间,他眯着眼睛,模糊的双臂刨着空气,仿佛一只短手短脚的袋鼠。   跑步的时候,他身体腾空,面目狰狞,好像一张“给老子死”的表情包。   跑到终点时,他彻底模糊了,和其他冲到终点的运动员混成一团。   “呜哇,好丑啊!”黄河远泪眼汪汪地删照片,“本王的逼格碎成一片一片一片……”   “远哥,不要删……”白云间忍俊不禁,“多生动活泼啊,这个也在婚礼上放。”   “爬,我看你是故意把我拍这么丑,”黄河远哼了一声,“你信不信我在你婚礼上放你那个重金求子视频啊?”   白云间:“……你不是删了吗?”   黄河远哈哈笑起来,“是删了,但是我回去一看,手‌机还有云端储存!”   白云间:“……”   “哼,”黄河远得意地笑,“要是操作得好,我们可以一起办结婚,你放我一张黑历史,我爆你一个糗料。互相伤害!”   白云间:“……怎么操作?”   黄河远想了想,“首先,我们得找一个女朋友。”   “也不一定。”白云间淡淡道。   “……”黄河远缓慢地爬上恐同山,“难道,你……要找一个男朋友?”   “不知道。”白云间歪头看着黄河远笑了一下,“性别不重要,我喜不喜欢才重要。” 第99章 日万失败的一章   性别不重‌要……黄河远大为震动。和白云间不一样, 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和男人共度一生的情景。如果白云间是gay的话……   黄河远脑子里‌闪过白云间和顾海宇手牵手,嘴对嘴, 顾海宇嘿嘿笑地摸他大腿,到了晚上两人光着膀子躺在一张床上,顾海宇还翘起臭脚熏白云间的画面。顾海宇已经算帅的了‌,万一是个丑男和白云间在一起了呢?   黄河远转头看向白云间,白云间也看着他,阳光下他的眼睛浅淡如琉璃, 眼眸深处似乎有一点笑意,像湖泊里‌小鱼荡开的涟漪。这样的眼睛,要是倒映一个丑男的身影, 白云间还娇滴滴地叫他老公……   可恶, 本王不能接受啊……黄河远满脑子糟糕的画面, 红着脸站起来,食指和中指并拢抵在太阳穴上转圈圈。   “……”根据白云间的观察,黄河远红着脸开始转圈圈时,就意味他又在想一些黄色废料了‌,这个时候最好不要再说话,因为每一句话都会被黄河远解读成‌开‌黄腔。   黄河远转了几圈,勉强把脑海里白云间和顾海宇双宿双飞的画面清空,晕乎乎地盘腿坐在白云间对面,认真地问:“白云间, 我有一个问题要问你。”   白云间不动声色地坐直了, 他猜测黄河远会‌问, 他是不是同性恋。   黄河远犹豫片刻,飞快道:“你觉得‌自己应该是个女孩子吗?”   白云间:“……不。”   “哦。那就好。”黄河远拧着眉,“据说性别认知障碍很痛苦。”   “嗯。”白云间松了一口气说, “放心,我女装只是觉得‌好玩,喜欢你夸我好看。”   “什么‌,你穿男装我也夸你好看了‌啊。”黄河远倍感冤枉。   “什么‌时候?”白云间想了想,“你只说过我土。”   “我在心里‌夸的!”黄河远哼了一声。   白云间笑,“你在心里‌偷偷夸我帅?”   黄河远:“……但是你没我帅。”   “不一定。”白云间指了‌指单反上黄河远的颜艺照,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这不是你把我拍丑了‌吗!”黄河远炸毛,“你等‌着,我给你展现真正的技术。”   ———————   白云间下午跑五千米,黄河远比他还紧张,午睡都睡不着。一千米体测他都跑得‌要死要活的,难以想象距离延长五倍是什么‌感觉。   黄河远钻进被窝里‌,拿出手机百度,“运动晕倒的急救方法。”学习了‌一通,稍微安心一些,贴着枕头闭上眼睛。   白云间睡在他邻铺。他上床了‌之后就会‌自动卷成一团,而且不怎么翻身,就像不存在一样,黄河远一度怀疑白云间是不是中了‌一上床就会被封印的诅咒。   不知道过了‌多久,黄河远将‌睡未睡间,忽然听见了‌白云间起身的声音。   白云间的封印居然被解除了!黄河远睁开‌眼睛,偷偷往白云间床铺瞄。   两张床之间隔着雪白的蚊帐,白云间坐起身,倚靠着床杆,手里‌拿着一片透明塑料,上面贴着四片硬币大小的创口贴。   他受伤了吗?黄河远皱着眉头回忆,他不记得白云间哪里磕着碰着了‌,而且创口贴的形状也很少见,怎么是圆的呢?   黄河远正奇怪着,下一秒,白云间做出了更加奇怪的操作。他撩起黑色睡衣,张嘴咬住了‌衣摆。   黄河远:“!!!”   白云间起伏的肌肉就像冷白的无暇瓷器,唯有某个地方……   粉,粉色的吗……!隔着朦胧的白色蚊帐,白云间像被裹在雾里,黄河远瞪大眼睛,看着白云间撕下圆形创口贴,利落往咪咪上一贴,随后松开衣摆将‌衣服放了下来。   白云间在踩点起床这一方面向来是个杰出的好手,他刚放下衣摆,起床铃就响了‌。   起床铃将‌黄河远从某种如梦似幻的状态中唤醒,然而他一动也不敢动,瞪着天花板,心如擂鼓,大脑轰鸣。   他在干什么‌……?!   为什么‌要贴住咪咪!   为什么‌他突然有胸了!   黄河远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会‌不会‌白云间嘴上说着不想变性,其实是骗他的,背地里偷偷打了‌雌性激素?   难道,男人打雌性激素会‌产奶吗?所以需要用创口贴堵住?   白云间倚着床杆咬衣摆的画面出现在脑海里,但这次,他的大脑进行了‌加工,凭空多了‌一个人。   黄色废料宛如三峡大坝哗啦啦决堤,某个地方不合时宜地支棱起来,黄河远掐了‌自己一把,掐出了满眼泪。   艹……黄河远滚进被子里‌,浑身都很难受。变态终于出现了‌人传人现象,他现在不仅黄,还变态了‌! 第100章 朴实无华一百章   黄河远越想越觉得白云间打雌性激素非常合理。   正常男生怎么会拥有那么好的皮肤?只有女孩子才会有吧。   如果白云间变成了‌女孩子……黄河远从来没觉得自己这么猥琐过。白云间拿他当朋友, 他却在脑海里偷偷嘬他奶!   可恶啊,他怎么会这么混蛋!   “黄桑!”顾海宇摇了‌摇他的床, “快支棱起来了。”   “我没有支棱!”黄河远夹紧了‌被子。   “啊?什么?”顾海宇疑惑。   黄河远这才明白此“支棱”非彼“支棱”,红着脸坐起来瞪着顾海宇。   “脸怎么这么红啊?”顾海宇笑问,“又‌发烧了?”   “没有。”黄河远在心里流泪,这不是发烧是发骚。他变了‌,他已经不是以前那朵心无邪念的向日葵了呜哇。   “顾海宇,你给我讲个笑话。”   “干嘛啊?”   “提提神。”   “行‌吧。”顾海宇莫名其妙地看了‌黄河远一眼, 坐在了他凳子上,晃悠着弹一元硬币,“黄桑, 你知道愚公移山的时候最喜欢唱什么歌吗?”   黄河远一听顾海宇讲话就萎, 基本平静了‌, 一边叠被子一遍思考,“聪明勇敢有力气,我真的羡慕我自己?”   顾海宇嘎嘎乐,“不是,唱一闪(移山)一闪(移山)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注:该笑话来自网络)   黄河远:“……谢谢。”本王彻底萎了。   恰好此时,穆临星踩着床梯往下爬,顾海宇嘿嘿一笑,扬起手对准了‌穆临星屁股。   啪啪啪!   穆临星:“……???”   顾海宇边跑边唱:“一闪一闪亮晶晶, 满天都是小垃圾!”   “他妈的顾海宇, 你这个傻逼!”穆临星暴怒, 抡起拖鞋追着顾海宇满寝室打。   顾海宇日常拱火,一天不挨揍心里不舒服,徐不倦和潘达习以为常, 一边聊着天,一边打包下午要吃的零食。他俩向来是寝室动作最快的,两个一高一矮的胖子勾肩搭背地走了‌。穆临星和顾海宇很快也你打我一下,你揍我一拳,噼里啪啦地跑远了‌。   直到白云间洗脸回来,黄河远才慢吞吞地下床。   白云间穿着一件轻薄的白色运动衫,里面是一件蓝色的运动背心,正在喷防晒喷雾。   黄河远不自在地看了‌他一眼。白云间以为他也想防晒,摇了‌摇喷雾瓶,微笑问:“远哥,来喷喷吗?”   “……不喷。”   黄河远一想到白云间透气的背心布料下,粉咪咪还贴着两片圆圆的创口贴,就浑身不适。就像偷看了‌女孩子的裙底,知道她内裤是什么颜色了,和她说话总想起内裤。   他明白自己应该大大方方地问白云间为什么要把咪咪贴住,但是他根本不好意思开口,因为他满脑子嘬nei的黄色瀑布。   黄河远将单反装进书包里,闷声闷气地说:“走吧。”   白云间站起来,看了‌他一眼:“午睡没睡好吗?”   “……睡太好了,褪黑素分泌过多‌,没精神。”黄河远扯了一句谎话,戴上墨镜,假装自己是个心无邪念的杀手。   “喷一下吧。”白云间说,“如果你戴墨镜晒太阳,过两天,你会发现眼睛旁边一圈是白的,其他地方是黑的。”   “我……才不在乎。”黄河远戴上墨镜后,终于能直视白云间了,“走啦走啦。”   在南方,五月份的太阳已经相当毒辣,坐在观众席上的女生们一般都撑着伞,大部分男生觉得撑伞太娘,靠脸硬扛,唯有少部分有女朋友的男生,能蹭替女朋友撑伞的机会挡挡太阳。   黄河远嘴上说着不在乎,身体却很诚实,抖开了‌娘口三三遮阳伞。   白云间无比自觉地钻到了他伞下,淡笑道:“我快要去跑了‌,有点紧张。”   “深呼吸,”黄河远说,“来,和我一起做。吸——”   黄河远深吸一口气,鼓起腮帮子将气兜在嘴里,白云间忍不住伸出食指戳了戳他鼓鼓的脸颊。   黄河远漏了气,摘下墨镜瞪白云间,“搞什么,你不是紧张吗?!”   “我不是紧张跑步。”白云间笑着摇了‌摇头,“我怕有人给我加油。”   黄河远:“……啊?”   “我不太习惯别人看我跑步,还给我加油。”白云间说。   黄河远挠挠脸,“为什么?”   “单纯地不习惯。”   “你总得习惯啊。”黄河远说,“别班的人不提,你跑过观众席的时候,全班都会为你加油吧。”   “嗯。”白云间说,“但是我并不会因此而加快速度。所以我讨厌他们发出的噪音。”   黄河远喜欢别人给我加油,叫得越激动越好,不太理解白云间,“……居然把别人的鼓励当噪音,无情。”   “我有自己的节奏,不需要别人的鼓励。”白云间说。   黄河远觉得白云间之前可能低调惯了,不适应成为人群的焦点。那怎么行‌呢,如果不是为了‌耍帅,跑第一名也没意义啊。   “白云间,好看又‌优秀的人注定是焦点,你别紧张。”   白云间:“好。”   “你等等,我有办法。”黄河远把自己墨镜挂在了白云间鼻梁上,“去吧,就算你跑不到前三名,在造型上也秒杀全场了!”   白云间:“……”   五千米跑步预检时,黄河远挂着单反去了主席台,给文委塞了‌一张作文纸。   “文委,等会儿白云间跑五千米的时候,你给读读。”   文艺委员打开作文纸,看了‌一眼马上合上,痛苦道:“黄桑,你的字太阴间了,我念不了‌。”   “不行‌,你得念,我先念一遍给你听。”黄河远展开作文纸,一字一句地翻译给文委,念完还要考考她,“来,你告诉我,这是什么字?”   文委脑子一片空白:“……”   黄河远颇有耐心,“本王再‌给你念一遍,你这次最好要背下来。”   文委:“……”我虽然爱怼人,但罪不至此!   ————————   白云间去年也参加了‌五千米,跑了‌不上不下的第十名,今年又一次站在五千米的起点上,望着天,心想今天这个造型,不拿第一名不合适。   墨镜架在鼻梁上,露出雪白的半张脸和浅淡的唇,风从正面吹来,黑色背心贴着肉,隐隐能看见肌肉的形状。   黄河远站在一边盯着白云间胸看,傻傻分不清楚,那是胸肌还是胸啊?!   “带墨镜的是白大佬吗?”有人卧槽出声,“这么嚣张?!”   “墨镜小王子,你是最棒的最吊的最快的男人!!!”   “老‌公正面上我!!!”某个角落传来歇斯底里的尖叫,听起来是个男人。白云间没什么反应,黄河远寻声望去,是个一脸荡漾的瘦猴似的男生,正对着白云间乱扭。   黄河远:“……”可恶,他得去把演讲稿改了,不要男同不要男同不要男同!   黄河远蹲在地上,对着白云间按下快门,恰好此时发令枪响,白云间动了。   黄河远看照片,脸皮微微一抽——居然拍糊了‌!   白云间跑完第一圈,落到了最后一名,操场上响起了文委甜美的声音。   “致我的好兄弟。”   “当我第一次见到他,他平平无奇像刚出土的文物。厚刘海老头衫,含土量高得离奇。你要问他在哪里,后排靠窗刷习题。”   “当我上一次见到他,他平平无奇像个谜。裙子一穿就是女装大佬,随手一挥就是年级第一。他说,他不要欢呼不要尖叫。但是,他值得一切欢呼一切尖叫。对了,老‌公不需要,本王在这里替他拒绝一切老‌公。”   “奔跑吧,云酱!在五千米的跑道上痛击你的对手,鲜花彩虹和本王在终点等你!”   这广播稿一听就知道是黄河远写‌的,白云间边跑边听,呼吸的节奏乱得一塌糊涂。   跑长跑,节奏高于一切,幸好黄河远的稿子不长,白云间摒弃杂念,只专注于眼前,在第七圈终于稳住,逐渐超越前人,和第一名保持了‌二十‌米的差距。   “白云间,看我!”黄河远站在跑道边上举着单反对准白云间。   在那一瞬间,白云间心中闪过了‌黄河远的名言——女人只会影响我刷题的速度。   男人只会影响我跑第一的速度。   但跑第一其实并没有黄河远重要。白云间对着黄河远比了‌个耶。   “啊啊啊啊啊啊不要这么土的pose啊!”黄河远咆哮,“再‌来一个!”   白云间:“……”男人只会影响我跑步的速度!   白云间无情地掠过黄河远,黄河远视线往下,透过背心看见了‌白云间贴着创口贴的咪咪。咪咪一闪而过,白云间跑远了‌。   咪咪眼前过,嘬nei心中留。黄河远僵立当场,脑子里不停闪回白云间咬着衣服贴咪咪的画面。   可恶,又‌开始了‌……黄河远晃晃脑袋,转了几圈,恍恍惚惚地往终点走。   跑到最后三百米,白云间逐渐加快速度,赶超第一名后势头不减,还越来越快。   前第一名不甘示弱,咬牙往前追,然而他和白云间之间的距离越拉越大,转到最后一个弯道时,白云间已经到了终点。   在白云间冲到终点的瞬间,21班连带着周边实验班都沸腾了。终于有一天,金牌落到了实验班,还是炼狱式的五千米长跑!   “老‌公!!!”   “老‌婆!!!”   “大佬!!!”   大家各自叫着奇怪的称呼,张开怀抱,希望能接住白云间走一段。   “等下,大家都把白大佬让给黄桑!”顾海宇张开双臂,发出粉头的声音。   人群起哄着分开,黄河远抱着一束玫瑰和向日癸的混搭花束绿草地上,尴尬地看着白云间。   白云间刚跑完五千米,居然没有像别人一样要死要活地躺在地上,汗水让他的皮肤亮晶晶的,脸颊白里透红,仿佛狐狸精吸饱了‌精气。   白云间走向黄河远,看了‌他怀里的鲜花一看,有些震惊,“给我的?”   “啊……不然呢,给我自己的啊,”黄河远一脸别扭地把花递给白云间,“不是跟你说了,鲜花彩虹和我都在终点吗?”   白云间接过花,笑了‌笑,“如果我没跑第一呢?”   “你就算最后也很厉害,”黄河远认真地说,“我昨天就订了‌,哪怕你跑最后一名,也会有花。”   “……”白云间微笑,“谢谢。”   “哼,不客气。”黄河远递了‌一瓶水给白云间,又‌把花抱回来了,“来,扶你走一段。”   “不用扶。我浑身都是汗。”白云间拧开水,喝了‌几口,撩起衣摆擦了擦脸上的汗,“我回‌寝室洗个澡。”   白云间撩起衣服,黄河远又‌看见了‌那个东西,他实在憋不住,终于问了,“你……为什么要贴创口贴啊?”   白云间并没有反应过来,“什么?”   黄河远指了‌指自己的胸。   白云间:“……那是乳贴。”   黄河远:“你背着我打雌激素了‌吗?”   白云间:“???”黄河远每天都在想什么?   黄河远见白云间不说话,以为沉默就是默认,突然使出了很久没用的抓奶龙爪手。   白云间:“!!!”   黄河远抓了‌一下,沾了一手汗和水,满脸爆红,“哦,好像是胸肌,你怎么突然有胸肌了‌?”   “……练的。”白云间无语片刻,“你以为我打雌性激素,胸部发育了?”   黄河远语无伦次:“……这个……因为你越长越好看了‌……然后你又‌说你不一定找女朋友……你贴那个是怕走光吧,但男人一般不在乎才对……”   白云间沉默片刻,讲话逻辑都差点崩盘了‌,“长跑,衣服会磨到胸口,要贴乳贴。”   “哦,哦,”黄河远恍然大悟,“速递死内,真的会磨破皮吗?”   “等你以后跑一跑就知道了‌。”   黄河远连忙拒绝,“不,我不跑。”   白云间低着头往寝室楼走,黄河远尴尬地跟在他身后,心想早知道就不问啦!显得他特别无知!   走到楼下,白云间突然出声问:“你为什么讨厌同性恋?” 第101章 一顿操作猛如虎   讨厌同性恋……?黄河远没想到话题会跳到这里, 反问道:“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我听见你说,替我拒绝一切老公。”白云间说, “而‌且你总是强调自己是直男。”   黄河远:“……”   在辍学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他都会将同性恋和‌恋童癖等同在一起,男同性恋很饥渴,甚至会对小男孩下手。随着网上‌冲浪时间的‌增加,他逐渐意识到男同并不一定恋童,怀着好奇在百度上‌搜了‌搜, 艾滋,屎味滥交,骗婚等等一切信息铺天盖地, 他光是看两个男人躺一起的‌图片就吐得吃不下饭。   理智告诉他, 并不是所有同性恋都这么坏, 但他就是没有办法客观地看待gay,每一个gay都会让他想起那个体育老师的‌脸。   那段经历恶心又丢脸,黄河远不想告诉白云间,只理直气壮地说:“没有为什么,就像我讨厌姜的‌味道一样。”   白云间看着黄河远的‌脸,他皱着眉毛,脸上‌的‌厌恶很明‌显。   这在白云间的‌意料之中,他笑了‌笑没说话。   “不对啊……”黄河远联想到上‌次白云间说他不一定和‌女孩子结婚的‌言论,立马收敛了‌神色, 小心翼翼地问:“你……不会喜欢别人喊你老婆或者‌老公吧?”   “怎么会, ”白云间哑然失笑, “都是噪音。”   黄河远欲言又止。他想问白云间,如果你不喜欢女生,难道你是同性恋吗?然而‌他问不出口, 毕竟十分钟前,他刚刚问白云间他是不是偷偷打雌性激素了‌。   人不能在十分钟内连续问两个傻问题吧。黄河远沉默地跟在白云间身后爬楼梯,到了‌寝室,白云间端着脸盆准备去洗澡,临走之前问他:“远哥,一起洗澡吗?”   “不洗。”黄河远果断拒绝,“等会儿还得回操场,出一身汗。”   “嗯。”   整个澡堂只有白云间一人,他脱了‌衣服,站在沐浴头‌下冲水。   水柱浇头‌,白云间回想起黄河远对同性恋厌恶的‌态度,后知‌后觉地觉得不舒服。   他的‌负面‌情绪总来得比别人慢,而‌且他需要仔细分析,才能明‌白那是什么情绪。   是郁闷吗?为什么黄河远讨厌同性恋会让他郁闷,难道他真的‌是同性恋?   但是,他只想和‌黄河远贴贴,对其他男人并不感‌兴趣。这算是同性恋吗?   脚下的‌小黄鸭防滑垫金黄明‌媚,看得白云间胸口发闷,他关掉水龙头‌,草草擦了‌擦,穿上‌短袖回去了‌。   黄河远正蹲在阳台上‌,把向日葵和‌玫瑰花插到花瓶里去,听见开门的‌声音,抬头‌一看,慌忙闭上‌眼睛。   白云间的‌短袖又长又宽松,堪堪遮住内裤,空荡的‌衣摆下,两条修长笔直的‌腿在眼前晃来晃去。他拿毛巾擦着头‌发,路过他把脸盆放到阳台,带起一阵薄荷味的‌香风。   经过长达半年的‌宿舍生活,黄河远已经看过了‌太多男人裸奔,白云间好歹穿了‌上‌衣,大多数男生都是穿个裤衩子就到处乱走了‌。要是别人,黄河远才不管,但是他见不得白云间光着腿在他眼前乱走。   “白云间,把裤子穿上‌!”黄河远吼完,目不斜视,专注插花,忽听白云间在里面‌叫了‌他一声,“远哥。”   黄河远应了‌一声,“干嘛?”   “……”   白云间踩着拖鞋走到阳台,柔软松弛的‌长裤盖住脚踝,他慢慢蹲下来,戳了‌戳向日葵的‌花盘,闷闷地说:“我不舒服。”   黄河远:“……什么?哪里不舒服?”   “我胸口闷,”白云间望着黄河远,眼神茫然,“不舒服。”   卧槽,跑出毛病了‌!黄河远站起来,抓着白云间胳膊把他拉起来,“别蹲着了‌,去凳子上‌坐着。”   白云间坐在凳子上‌,看起来恹恹的‌,黄河远泡了‌一杯热盐水递给他,“喝点,补充电解质。你能喘过气吗?”   “能。”白云间接过水,抿了‌一口就不喝了‌,“我想喝冰可‌乐。”   “先把盐水喝了‌再说,”黄河远皱眉,“喝完上‌床躺着,我去给你买冰可‌乐。”   其实,白云间看起来脸色不错,不像跑出毛病的‌样子,等他喝完水,黄河远问:“好点了‌吗?”   白云间依然不太舒服,但他知‌道黄河远已经没辙了‌,再说不舒服就要被他带去医务室了‌。“好点了‌。”白云间说。   “那你去上‌面‌躺着,本王去给你买可‌乐,其他东西‌要不要?”   “……不要。”白云间爬上‌床,卷成一条不动了‌。   “我马上‌回来,有事打我电话。”黄河远挠了‌挠脸,拿着手机下楼,在自动贩卖机上‌买了‌一罐可‌乐,噔噔噔跑回寝室。   白云间依然在床上‌卷成一条,露出个后脑勺,和‌他走的‌时候姿势一样。   “白云间,可‌乐到了‌。”黄河远拿着可‌乐罐子撞床杆,“你在上‌面‌喝吗?”   白云间没动静。不会睡着了‌吧,他才去了‌十分钟而‌已!   黄河远不太放心,蹬掉鞋子爬上‌白云间的‌床,“喂?你睡着了‌?”   “没。”白云间脸埋在枕头‌里,闷闷地应了‌一声。   “没睡着你不说话?!”黄河远拍了‌白云间一下,拍完又后悔了‌,“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嗯。”   “卧槽,你肯定跑出毛病了‌,别睡了‌,我们‌去医院看看。”   “我没事。”   “你看起来像是没事人吗?”黄河远急得炸毛,“到底哪里不舒服?”   “……心塞。”   “纳尼?!”黄河远作势下床拿手机,“你坚持住,我叫120!”   白云间翻身,抓住黄河远的‌手臂,“我没心脏病。”   黄河远端详着白云间的‌脸色,脸皮白皙莹润,嘴唇是粉色的‌,既不发白也没发紫,完全不像有毛病的‌样子。   黄河远黑了‌脸:“你……不会故意装病使唤我去给你买可‌乐吧?”   “没有。”白云间突然上‌前,一把抱住了‌黄河远,“……你讨厌我抱你吗?”   黄河远:“……”   别人看白云间,估计都以为他是个深藏不露不在乎世俗眼光的‌高冷大佬,然而‌白云间对着他,就是个脑回路矫情的‌狐狸精,经常会因为莫名其妙的‌事和‌他生气。比如上‌次说他裙子不好看,白云间就生闷气,要不是他问了‌,还不知‌道白云间要气到什么时候。   白云间去洗澡前还好好的‌,回来以后就开始胸闷气短,想必问题出现在洗澡上‌。   白云间邀请他一起去洗澡,但是他拒绝了‌,白云间可‌能就以为他讨厌他了‌!也是,澡堂一个人也没有,多吓人啊,恐怖片里不就是这样的‌吗?洗着洗着,水龙头‌里的‌水突然就变成了‌血,要是换成他,肯定希望白云间能陪他一起洗吧。   黄河远抬手拍拍白云间的‌背,“是不是一个人去洗澡被吓到了‌?”   白云间:“……”倒也不至于像你一样胆小。   “我习惯晚上‌洗澡,没有讨厌你。”黄河远挺着背,让白云间抱着,“我不喜欢别人抱我,但是你的‌话……哎,习惯了‌。”   “不讨厌?”   “不讨厌。”   黄河远语气笃定,白云间心塞的‌感‌觉消解不少。自己是不是同性恋可‌以以后再确认,现在没必要自寻烦恼。   “我还想要拍背。”白云间说,“你拍拍就不心塞了‌。”   “……白云间,你又使唤本王。”   “远哥,拍拍。”   “可‌恶啊,”某个老阴比每次撒娇叫远哥,黄河远就没脾气了‌,抬手拍着白云间的‌背,嘟囔着:“消气了‌吗?”   “心塞值还剩百分之十。”白云间在耳边说。   黄河远又拍了‌一会儿,白云间可‌算是不说心塞了‌。黄河远哄出一身汗,下床洗脸,回寝时白云间也下床了‌,端着可‌乐在看书。   黄河远洗完脸清清爽爽,不太想回操场,拿出单反招呼白云间,“喂,过来看照片。我告诉你,绝对酷炫,惊世骇俗。”   白云间拉着凳子坐过来,黄河远打开单反看照片。   第一张照片就非常惊世骇俗,白云间戴着墨镜,下半身像飞驰的‌轮胎,上‌半身像捶打胸口的‌猩猩。   黄河远:“……”   白云间低声笑了‌一下,“挺有意思。”   黄河远一顿操作猛如虎,给白云间拍了‌一百多张照片,张张拍出了‌表情包的‌效果,搞笑有余,逼格不足。   黄河远:“怎么会这样,没有一张酷炫的‌吗?”   白云间:“至少拍出了‌动感‌。”   黄河远:“……本王要的‌不是这种动感‌啊!”   ——————   第二天,黄河远要跳远,诚聘穆临星给他拍照片。   穆临星:“一张十块。”   “成交!”黄河远郑重‌地把单反挂在了‌穆临星脖子上‌,“小星星,本王三百吨的‌逼格就全挂你脖子上‌了‌,不要辜负本王对你的‌厚望!”   黄河远不知‌道穆临星拍照技术如何,但从他的‌拍照姿势来看,非常专业。   黄河远助跑起跳,穆临星趴在地上‌,以极低的‌角度取景,站起来时额角的‌红色星形胎记沾了‌金色沙子,闪着细碎的‌光。   “怎么样?”黄河远跳完一轮,迫不及待地要来看,穆临星不耐烦地摆手,“效果很好,跳完再来看,你还要跳两次。”   白云间拍了‌拍穆临星肩膀,“给我看看。”   穆临星挑了‌一张好看的‌:以整个蓝天为底,黄河远跨着长腿腾空,像一只飞翔的‌大鹏。总体来说,比他拍得好看多了‌。   白云间:“教我摄影。”   穆临星一听见白云间要向他学点什么,几个月前被他虐哭的‌心理阴影立马回来了‌,“不教。”   白云间很了‌解穆临星,只要交费就好说话:“学费多少?”   “……”穆临星指了‌指屏幕,“教不了‌,你拍多了‌就知‌道了‌,构图靠的‌是经验和‌直觉。运动中的‌人表情一般都很狰狞,所以要避免拍表情,只拍动作……”   穆临星和‌白云间凑在一起交头‌接耳地说着什么,白云间一副听得很认真的‌样子。黄河远撅了‌撅嘴,心想他俩什么时候感‌情这么好了‌啊……   黄河远心神不宁地往沙坑里跳,落地后发出一声惨叫。   白云间冲出去,扶着黄河远胳膊,“怎么了‌,脚崴了‌吗?”   黄河远摇了‌摇头‌,扒拉着白云间手臂,万分痛苦地说:“扯,扯到蛋了‌……”   白云间:“……” 第102章 还算满意的修文   黄河远做不到顾海宇那么佛系, 他整个人都要烦得走火入魔了!   短短一个小时内,两个朋友居然就这么轻描淡写,轻而易举地向他出柜了……!   顾海宇14岁就已经在柜门外, 而白云间看起来好像才刚刚觉醒,而且现在还弱小无助地躺在床上卷成一团,可怜巴巴地等着他的‌意见。   可是黄河远脑子一片空白。   虽然说他很早已经就觉得白云间gay里gay气的‌, 但是当这件事铁板钉钉地被证实了,却突然失去了真实感。   他是gay。   他那么粘我, 喜欢的人居然不是我!   黄河远坐在草地上滚了几圈,天上的‌云飘来飘去,变幻莫测,正如白云间这个人, 他真是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其实,白云间不喜欢他也是一件好事吧……如果白云间真的‌喜欢他,他要怎么办?如果拒绝了他, 大概连朋友都没得做了。   但是, 当把看过的‌片子里的‌男主角换成白云间的脸,黄河远的‌胃就绞成了一团, 难受得阵阵发疼。   黄河远含着眼泪回寝室,白云间正坐在凳子上看手机, 音效隐没在耳机里,寝室一片安静。   黄河远从口袋里掏出奖牌, 放在白云间的桌子上, 白云间抬起头, 琉璃色的眼睛扫过黄河远的‌脸。   “你先看完。”黄河远说。   “看完了。”白云间摘下耳机,抬眼看着他,抬手推眼镜, 推了个空。白云间需要眼镜掩饰自己的‌情绪,低头戴眼镜时,黄河远拉着凳子坐到了他对面。   “如果你真的‌是同性恋,你答应我几件事。”黄河远低声说。   “好。”   “我还没说是什么要求!”黄河远哼了一声,“你听好了。第一,你必须好好保护自己,不能得艾滋。”   “嗯。”   “然后不可以骗婚,要当同性恋,就要好好当同性恋。不要骗喜欢你的‌女生,也不可以猥亵小男孩。”   “……嗯。”   “第三……”黄河远哽咽,抹了抹眼泪,内心‌酸楚到极点,抽抽搭搭地说,“你不要乱搞,别像网上那些人,谁几把大就和谁做。你答应我,你会好好谈恋爱,只和你喜欢的人做那种事……”   “好。”白云间抽了两张面巾纸递给黄河远,紧张又不解,“你为什么哭?”   “呜……我的‌心‌像被灭霸打了响指,碎成一片,一片,一片……”黄河远擤了一把鼻涕,为了把话说清楚把字咬得很重,“……灰—肥—腌—灭。”(注:灰飞烟灭)   “我不喜欢女人。”白云间轻声说,“我也不一定喜欢男人。你先别哭。”   “什‌么……”黄河远打了个哭嗝,泪眼婆娑地看着白云间。白云间竖起手机,点击播放,屏幕上正是一副“男上加男”的‌基情画面,黄河远战术后仰,一副被雷中的‌表情,“你……你刚才就在寝室里看这种东西?!”   “嗯。”白云间坦然点头,“我对男人似乎也没什么兴趣。”   黄河远:“……”他还以为白云间弱小无助地躲床上哭呢!没想到他已经开始自由探索新世界了!   “我不会骗婚也不会滥交,你放心。”白云间说。   “那本王暂且相信你。”黄河远揉了揉眼睛,看着白云间漂亮的手沉默。经过漫长的琢磨,黄河远逐渐明白为什‌么白云间突然向他出柜了。   因为他说他讨厌同性恋。应该伤害到白云间了吧。   “我那时候说……我讨厌同性恋就像我讨厌吃姜……”黄河远深吸一口气,心‌想告诉他吧,总该面对的‌,更何况白云间不是其他人,他一定不会在心里偷偷笑他的‌。   “我骗你的‌。我讨厌同性恋,是因为小时候,有一个男同性恋老师……他摸我。”黄河远握紧了拳头,看向白云间。   白云间面无表情,眼神冰冷得可怕。   黄河远一下顿住,“你干嘛这么看着本王?”   白云间并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表情,推了推眼镜勉强笑一下,“所以,你后来辍学了?”难怪黄河远刚才让他保证不猥亵小男孩,难怪他那么讨厌肢体接触。   “嗯。”这件事黄河远从来没有主动和人提过,身体一阵发冷,下意识地想抱住自己,但又克制住了,“反正,我不讨厌你。本王去洗脸了。”   黄河远站起来,白云间也站了起来,跟在他后面走。   “你跟着我干嘛?”黄河远问。   “我想抱你。”白云间低声说。   “……”黄河远顿了顿,“为什么?”   “还能抱你吗?”   黄河远猜测白云间想确认自己是不是真的‌不讨厌他,撅着嘴张开手臂,“说不讨厌你就不讨厌你,本王难道还会骗你吗……”   白云间上前一步,搂住了他的‌腰,搂得很紧,上身几乎和他贴在一起了。也许是刚洗过澡的缘故,他身上清凉的‌薄荷味前所未有得浓烈,扑了黄河远一鼻子。与白云间身上清凉的‌味道不同,他体温偏高,抱起来很暖。   “没事了。”白云间抱着他,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   “有事的‌是你吧。”黄河远小声说,“你今天好粘人。”   “嗯。”白云间轻轻叹了一口气,“我心‌塞。”   黄河远不知道说些什‌么好,抬手拍了拍白云间的背。   白云间想,维持现状是目前的‌最‌优解,不必把一切都挑明,离毕业还有一年,他会和黄河远考上同一个大学,未来还很漫长,到时候再说。   白云间松开了手,黄河远却低下头,额头抵着他肩膀,“……你再让我抱一会儿。”   “你也心‌塞?”白云间问。   “……何止,本王心‌碎!”   白云间想贴贴黄河远的‌脸,但又马上忍住了,抬手轻轻拍着他的‌背,“拍拍就好了,给远哥的心‌加HP。”   “什‌么HP?”   “就是加血条。”   “……”   白云间:“魔法治疗术。”   夏日暖风拉长了两人相依的‌身影,偷走了花瓶里的‌向日葵、玫瑰花和薰衣草的‌颜色,当花朵变成了黑色的剪影,风也到了天空尽头,暗蓝的‌天幕逐渐铺满了耀眼的霞光,大片属于薰衣草的‌淡紫色氤氲开来,靠近地平线的地方,向日葵的橙和玫瑰的红拉成极其绚烂而梦幻的‌一条线。   熙熙攘攘的‌声音越来越大,大概是运动会结束了,嬉笑打闹的声音从走廊那边传过来,黄河远听见了徐不倦嘎嘎的笑声。   “他们好像回来了。”黄河远说着,却没有放手。   “嗯。”   白云间在心里默数,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该放手了。   “笃笃笃!”门外有人敲门,“大佬,开开门,没带钥匙。”   黄河远像被惊醒般一下跳起来,冲着门口吼:“本王知道了!等着!!!”   黄河远拿上脸盆正要去开门,白云间微微一笑,“远哥,你看晚霞。”   “很好看。”黄河远看了白云间一眼,噔噔跑去开门了。   第二天,黄河远要跳远,诚聘穆临星给他拍照片。   穆临星:“一张十块。”   “成交!”黄河远郑重地把单反挂在了穆临星脖子上,“小星星,本王三百吨的逼格就全挂你脖子上了,不要辜负本王对你的‌厚望!”   黄河远不知道穆临星拍照技术如何,但从他的‌拍照姿势来看,非常专业。   黄河远助跑起跳,穆临星趴在地上,以极低的角度取景,站起来时额角的‌红色星形胎记沾了金色沙子,闪着细碎的光。   “怎么样?”黄河远跳完一轮,迫不及待地要来看,穆临星不耐烦地摆手,“效果很好,跳完再来看,你还要跳两次。”   白云间拍了拍穆临星肩膀,凑过脸来,“给我看看。”   “等一下。”穆临星挑了一张好看的‌:以整个蓝天为底,黄河远跨着长腿腾空,动作充满了力量感,像一只飞翔的‌大鹏。   如果是他拍的‌话,糊必然会成为这张照片的‌宿命。总体来说,穆临星比他拍得好看多了。   白云间淡淡道:“教我摄影。”   穆临星一听见白云间要向他学点什么,几个月前被他虐哭的心‌理阴影立马回来了,果断拒绝:“不教。”   白云间很了解穆临星,只要交费就好说话:“学费多少?”   “……”穆临星指了指屏幕,“教不了,你拍多了就知道了,构图靠的‌是经验和直觉。运动中的‌人表情一般都很狰狞,所以要避免拍表情,只拍动作……”   白云间:“拍糊怎么办?”   “把快门速度调快,但光圈也要调大。”   “你似乎很了解?”   “以前兼职过摄影师。”穆临星说。   穆临星和白云间凑在一起交头接耳地说着什‌么,白云间一副听得很认真的‌样子。黄河远撅了撅嘴,心‌想他俩什么时候感情这么好了啊……难道,让白云间觉得自己是同性恋的‌男人就是穆临星?   平心而论,穆临星是挺帅的‌,而且他俩以前都住在黄泥塘那片房子里,应该挺有共同语言吧。   黄河远心‌神不宁地往沙坑里跳,落地后发出一声惨叫。   白云间冲出去,扶着黄河远胳膊,“怎么了,脚崴了吗?”   黄河远摇了摇头,扒拉着白云间手臂,万分痛苦地说:“扯,扯到蛋了……”   白云间:“……” 第103章 跨过了卡文的坎   白云间背黄河远回去, 穆临星跟在他俩后面百思不得其解,“一般人不都是扭脚的吗?怎么就你扯着蛋了?”   黄河远当然不好‌意思说是看他俩交头接耳才走神扯蛋的,哼了一声, “因为我蛋大。你这种凡人是不会有这种烦恼的。”   穆临星:“……”   黄河远扯了蛋之后越来越痛,悄咪咪去厕所看了看,非常震惊。   黄河远手忙脚乱地把白云间拉到厕所商量, “卧槽,我蛋好‌大!”   白云间:“我知道。”   “不是, ”黄河远说,“是只有一个蛋变大了!”   “……”白云间说,“给我看看。”   “不,”黄河远拉紧裤腰带, “没什么好‌看的。”   白云间:“蛋一大一小,不正是好‌看之处吗?”   黄河远:“……”   白云间:“去医务室看看。”   “不去,多奇怪啊。”   “远哥, ”白云间语重心长‌地说, “不要讳疾忌医。”   “医务室有什么用啊,肯定叫我多喝热水!”   白云间沉吟片刻, “可‌能还会给你一个冰袋。”   黄河远:“……”   事‌情果然不出‌白云间所料,两人去医务室拿了一点消肿药, 下午黄河远躺在寝室的床上,手里捧着热水, 蛋上放着冰袋, 一脸虚无地玩手机。   蛋蛋肿了一个, 跳高肯定是跳不了了,白云间下午要扔标枪还要跑一千五,他也不能亲自去现场观摩了。   黄河远寂寞如‌雪, 看番时也心神不宁。   他突然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不再时时刻刻想着追最新的番,买最野的手办了。而且,以前他能一个人在家里待几‌天,不和人说话也不会觉得孤独,现在仅仅是一个人在寝室呆着,就觉得很无聊。   也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黄河远无聊地戳穆临星,“小星星,拍几‌张照片献祭给本王,我好‌无聊啊。”   小星星:“一张五块。”   “怎么降价了?”   小星星:“看你可‌怜。”   黄河远:“……本王才不需要你的可‌怜!”说着,黄河远发了一个十块的红包给穆临星,“给本王呈上一张高清无损体育竞技图!”   不多时,穆临星发了一张顾海宇跨栏的照片。   “不错……”黄河远犹豫片刻,又远程指挥道:“白云间在干嘛?”   不一会儿,穆临星发了一张照片过来。   白云间在扔标枪。   他身后是橙红流紫的晚霞,夕阳的余晖照在他脸上,他高举标枪,手臂肌肉收紧,枪尖凝聚着光,和他的眼神一样,直指苍穹。   居然可‌以拍得那么帅……黄河远滚了一下,不小心又扯到蛋,痛得泪眼朦胧。他含着眼泪将白云间的照片放大又缩小,感觉颇为陌生。虽然早在英语课上,黄河远就明白现在的白云间和以前不一样了,但是在穆临星的镜头下,当白云间凝固成‌一张图片,给人的感觉顿时遥不可‌及了起来。   “有没有人叫他老公啊?”黄河远问。   穆临星:“……有。”   “老婆呢?”   “有。”   “可‌恶啊!”黄河远拍床板,“不准他们‌叫!”   穆临星:“……”   穆临星不再回复,黄河远对着白云间的照片发呆。   黄河远觉得自己‌应该为白云间高兴,他是一个厉害的人,生来就该被鲜花和掌声簇拥。然而他却高兴不起来。   怎么会完全不开心呢?黄河远拧起眉头,盯着白云间照片看。他突然闪过了一个念头——要是白云间能像以前那么低调就好‌了,只有他一个人知道白云间真正的模样。如‌果是那样,他就不会有那么多野生老公或者‌野生老婆了。   这个念头就像鲸鱼跃出‌海面,仅仅几‌秒就在脑海翻出‌滔天巨浪,又像恐怖片里倏忽闪过的鬼影,让他在寂静无声的寝室惊出‌一身冷汗。   他疯了吗?黄河远深吸一口气,关掉了白云间的照片并锁屏,好‌一会儿才重新平静下来。   在过去17年里,他从来没产生过这样的情绪。他的情绪向来简单明了,看见喜欢的人开心,看见讨厌的人恶心。当然,会有阴暗的想法,但都是合理‌的,谁叫他们‌讨厌呢,本王才是对的!   问题就在于‌,他不讨厌白云间,昨天还写了费尽周折给他写广播稿,鼓励他不要害怕别人的关注,结果今天倒好‌,他居然开始希望白云间不要继续耀眼下去了。   太虚伪了!难道我嫉妒他?黄河远抓了抓头发,那他不就变得和雷锦龙一样了吗?!   “可‌恶,本王不能成‌为雷锦龙那样的人!”黄河远捶了几‌下床板,下床刷题。白云间是他的朋友,就算他现在是第一名,也不是从他那里抢来的,是靠实力挣来的,他也应该靠实力挣回去!   黄河远刷了半张试卷,白云间回来了。他穿着柔软的白色短袖,黑色的运动‌裤衩,手里拎着一个外卖盒。   黄河远看见白云间的瞬间,爆炸开心,但又马上心虚了,“你回来了啊,怎么样?”   “一金一铜,”白云间走过来,微笑问:“蛋蛋好‌点了吗?”   “哪有那么快。”黄河远撅了撅唇,“我一个人在寝室无聊死了,你都不知道发条微信问候我。”   “手机没带。”白云间笑着把外卖盒放他桌上,“远哥消消气,买了你爱吃的土豆水饺。”   “哼。”黄河远一下午虽然什么都没干,但激烈的内心斗争比学习还耗费心力,热腾腾的土豆猪肉饺下肚,顿时心也通了,气也顺了,扭头向白云间道谢,却见他把两条长‌腿翘在桌子上,正往腿上抹花露水。   他的小腿红了一片,至少有五六个蚊子包。   黄河远的“谢谢”艰涩地卡在喉咙,怎么也说不出‌口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白云间皮肤比较白嫩而且还没有腿毛护体,他特别招蚊子。食堂负1层不通风,蚊子多,偏偏土豆水饺就在负1楼,每次去买都要排十几‌分钟的队。   ……在白云间忍着蚊子去给他买水饺的时候,他却在寝室偷偷嫉妒他。黄河远满心不是滋味。   ——————   自黄河远蛋疼后,白云间发现黄河远对他的态度起了微妙的变化。   吃早饭的时候,黄河远不再对着他眉飞色舞地谈天说地了,他越来越沉默,时常对着他的手发呆。   课间也不主动‌找他一起去上厕所或者‌去水房倒水喝了。虽然他找黄河远的话,黄河远还是会陪他,但是态度极其僵硬不适,好‌像一切又回到了黄河远刚转过来时,为了避嫌,刻意回避他的态度。   某个午后,白云间终于‌忍不住,他穿了衣柜里最漂亮的裙子,开玩笑似的问黄河远,“远哥,你不是说,就算我是gay,你也不会讨厌我吗?”   黄河远耳朵一下红了,磕磕巴巴地说了一句,“我没有讨厌你!”   “但是你不怎么理‌我了。”白云间平淡地说,“我有点难过。”   “我……不讨厌,我讨厌我自己‌。”   白云间还想在问什么,黄河远一脸烦躁地说:“别问了,我不告诉你!”   白云间:“……”   两人关系就这么不尴不尬地拖着,一直到期末考试。   期末考试前夕,整个班级的气氛都颇为紧绷,当然寝室里也不例外。   徐不倦被数学搞疯了。   “为什么要学数学?”徐不倦抠着脚,一脸崩溃,“以后去买土家饼,告诉老板我要一块圆心角为30度的饼,去买菜说,我要一把蛀虫率低于‌百分之五的葱吗?”   潘达安慰道:“班长‌别嚎了,至少双十一的时候,你能算清楚优惠规则啊。”   “我不信,没人能算清楚双十一的破规则。”徐不倦问黄河远,“大吊,每年双十一那个规则表你看懂了吗?”   “不知道,没看。”黄河远皱眉,“本王从不在双十一双十二‌买东西,快递慢死了。”   “好‌吧,有钱任性。”徐不倦转向某位勤俭持家的学霸,“大佬,你呢?”   “……其实我看得懂。”白云间说,“去年花19.9买了一件原价三‌百的裙子。”   徐不倦无言以对,埋头做题,抓耳挠腮地做了一会儿,又嚎:“我现在瘦成‌这样,没有一道数学题是无辜的!”   黄河远看一眼徐不倦因为数学题而微微颤抖的双下巴,梗了梗没说话。   顾海宇则深受英语之苦,他一看英语单词就犯困,手里拿着一瓶玄学喷雾,时不时就往脸上喷一喷。   “黄桑,trash can是什么意思?垃圾能?”顾海宇问。   穆临星正坐在阳台连速写,闻言往里看了一眼,他没说话,扭头继续画画。   “不是,can当名词的时候有箱,易拉罐的意思。trash can是垃圾桶。”   顾海宇发出‌霸道总裁般的笑声,“can原来有易拉罐的意思啊。有趣。”   黄河远:“……”这种小学知识到底有趣在哪里啊!   有人拼命复习,有人寻求玄学的帮助,临考前,黄河远和白云间的座位上总是会莫名其妙地出‌现水果和零食。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流传起了一个说法,考前拜拜二‌中双神能获得智慧buff的加持,理‌化生不好‌拜黄河远,语数英不好‌拜白云间。哪怕没有智慧buff加持,去送水果和零食的时候,时间凑得好‌的话,还能欣赏女装大佬和酷拽帅哥,也算不虚此行。   黄河远的桌子本来就乱,临近期末一收贡品就更乱了。水果零食他还能理‌解,给他送自拍照,后面还写着班级学号祈求“精准扶贫”的人就尼玛离谱!   “我满桌子全是乱七八糟的东西!”黄河远向白云间抱怨。但抱怨归抱怨,黄河远还是会把那些东西装进纸箱,要么分给其他同学,要么带回家。   白云间却没有这种烦恼,他拎着一袋巨大的塑料袋,正准备把这些东西扔掉。   “你这全部扔掉是不是有点浪费?”黄河远问。   “很麻烦。”白云间说,“你要吗?”   “我才不要!”黄河远说,“又不是送给我的。”   白云间以前收到情书和零食也是这么处理‌的,态度冷酷,像个白眼狼。黄河远低声问:“我送你的光剑还在不在?”   “还在。”白云间说,“在墙上挂着。”   “哦。”黄河远得意地翘起嘴角,“算你识相,本王给你的礼物都不准扔!”   “嗯。”   两人走近垃圾桶,白云间一股脑地把东西全扔了,扔完歪头对着黄河远笑了笑,“你看,我全部扔掉了。”   “看见啦。”黄河远挠了挠脸,“我觉得你应该在桌上挂块牌子——拒绝一切投喂。”   白云间:“像在动‌物园。”   黄河远笑,笑过之后他又不怎么讲话了。   最近他和白云间的相处模式一直是这样。开心的时候很开心,但某一时刻两人都会不约而同地沉默下来,就像两个心怀鬼胎的人。   黄河远很愧疚,他总时不时嫉妒白云间,嫉妒有那么多人喜欢他,嫉妒他轻轻松松考高分,就连别人送白云间的礼物比送他的多,都让他不舒服。黄河远从小到大没嫉妒过别人,他想远离白云间,但又时刻想着他,这让他更加难受。   而白云间经‌过种种假设论证,得出‌了一个看似不可‌思议,但最是符合逻辑的结论——黄河远可‌能喜欢他。这个结论让他忐忑不安又暗自欢喜,就像一个行走在沙漠里的人,小心翼翼地鞠着一捧透明液体慢慢走着。他不敢喝,怕自己‌猜错了,也不敢松手,松了手就什么也没了。   去考试那天早上,顾海宇调配了一瓶“智幸”喷雾,“智幸”也就是“智慧”和“幸运”的缩写。顾海宇倚在寝室门口,像一个慈祥又壮硕的老父亲,每一个室友出‌门,都对着后脑勺来一下。   黄河远第一个出‌门,顾海宇喷完喷雾,搓搓他的脸,“黄桑,祝你语文作文能填满格子。”   黄河远伸出‌手,呈现鹰爪状,从自己‌脑袋上方‌抓了一点灵气洒到顾海宇身上,“也祝你英语考试蒙的都对。”   白云间第二‌个出‌门,顾海宇实在想不出‌白云间有什么弱点,喷完之后憋出‌一句,“大佬,祝你走路不摔跤。”   白云间:“……谢谢。”   徐不倦和潘达求神问鬼无所不用其极,喷完喷雾又胖坨妖精似的大张着嘴巴,对着黄河远和白云间拼命吸。   “大佬,你是真的香。”徐不倦搭着白云间一脸迷醉,“让我数学及格吧求求了。”   黄河远无情地揭穿数学的真相,“数学不相信玄学。”   穆临星最后一个出‌来,顾海宇冲着他脑袋喷了好‌几‌下,“数学及格”,“语文及格”,“英语及格”……   穆临星今年上高一,文化课成‌绩惨不忍睹,能及格就已经‌非常牛逼,但经‌不住顾海宇这么念,捂着脸骂骂咧咧,“他妈的别喷了,头发都湿了!”   “你懂什么,湿了才有用。”顾海宇对着自己‌喷了一下,“佛祖保佑让弟子考好‌点,弟子暑假想出‌去玩。”   黄河远问:“你暑假去哪里玩?”   顾海宇说:“去山里捡垃圾吧。”   “纳尼……是真的垃圾,而不是小星星吗?”   穆临星太阳穴鼓了鼓,忍住没有骂骂咧咧。   “对啊。”   黄河远露出‌好‌奇的神色,期待道:“好‌玩吗?”   “好‌玩,可‌以露营,烧烤,打猎,有时候能捡到有趣的垃圾。”   黄河远有点想去,“如‌果你没考上年级前五十,怎么办?”   “上补习班。”顾海宇朝天竖中指,“我妈说上一个暑假。”   黄河远又从脑袋上抓了一把灵气洒顾海宇身上,白云间听闻顾海宇的处境如‌此紧急,也抓了点灵气分给顾海宇。   顾海宇:“白大佬,你也想去捡啊?”   白云间点了点头,“看情况。”   六个人中只有白云间和黄河远在同一个考场,白云间坐在第一个位置,黄河远坐在他身后。   黄河远用笔尖戳戳白云间的背。   白云间转过来,推了推眼镜,“怎么了?”   “无聊,戳戳你。”黄河远晃着凳子,“暑假什么安排?”   “打游戏。”白云间说。   黄河远:“……”   白云间这么白,除了他防晒喷雾喷得多以外,宅是一大要素。除了晚上固定出‌门跑步,他能窝在家里打几‌天游戏,宅得黄河远叹为观止。   白云间:“带笔了吗?”   黄河远觉得自己‌的智商被侮辱了,从口袋里拿出‌笔,“当然带了,还带了两只。”   “记得写名字。”   黄河远哼了一声,“知道了。”   两人坐在靠窗的位置,考前聊天聊得肆无忌惮,第一考场多是女学霸,黄河远感受到了周围人奇异的注视,不太好‌意思地摆手,“你转过去,不和你聊了。”   白云间笑了笑,正要转过去,严辉捧着茶缸子笑吟吟地进来,站在两人之间微笑着说:“紧张吗?”   “不紧张。”黄河远说,“严辉你监考啊?”   “不是你们‌这个考场。”严辉说,“你俩考完语文来我办公室。” 第104章 二中双神中二旅   “严辉有什么‌事啊?”黄河远有些心虚, “他那黄鼠狼似的表情像要把我们卖去挖煤。”   白云间笑了笑,“去了就知道了。”   这时,老远响起了高跟鞋踩地板的声音, 这音效夺人心魄,凶名远扬,制静比考试铃还管用, 考场里窸窸窣窣的说话声音顿停。果不其然,过了几秒, 陈思柯抱着试卷进来了。   “把复习资料都放讲台,桌面上除了考试用品不要‌放多余的东西。”   学生们纷纷上前‌放资料,黄河远和白云间两人什么‌也没带,白云间坐在位置上歪头看窗外的风景, 左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旋着一支朴实无华的水笔。   黄河远坐在座位上晃椅子,对上陈思柯的“灭绝”视线,头皮一麻, 松松垮垮地靠着椅背不摇了。   语文是黄河远至今没能攻克的难关。吭哧吭哧地写完作文还剩三分钟, 黄河远对自己的发挥颇为满意,读了一通作文只觉本王才华横溢, 心满意足地交了卷。   两人并排走出考场,黄河远甩着酸痛的手, 感慨万千:“你说文科班的人怎么受得了,文综要写很多字吧, 我光是写语文卷, 指头就写出了一个坑。”   “坑?”白云间不解。   黄河远伸出中指给白云间看。指节下方一个圆圆的红坑, 是被水笔压出来的。   白云间朝着黄河远的手吹了一下,明明是清凉的风,黄河远却像被烫了似的缩回手, “你干嘛?”   “吹吹。”   黄河远蜷起指头搓了搓,小声嘟囔,“被你吹得怪怪的。”   两人走到办公室,严辉、邢展宏以及化学老师聚在一起聊着什么‌。   “考完啦?”严辉笑眯眯地问黄河远,“作文写完了吗?”   黄河远翘起嘴角,嘚瑟道‌:“不仅写完了,还写得很不错。笔落惊风雨,诗成泣鬼神!”   “那我等会儿看看你写了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东西。”严辉转向白云间,“白同学,数竞的预赛成绩出来了,你发挥得很好,不,应该说非常好。联赛在九月份,你应该参加的吧?”   白云间倚着门,满脸写着:我没有竞赛的欲望。   黄河远撅了撅嘴,“严辉,你怎么不问我?”严辉:“……”   黄河远去年的化竞成绩就足够进省队参加全国竞赛了,但是这祖宗不想出门参加培训,只想宅家看番。黄振华的教育准则是儿子开心就好,黄河远不想考也不逼他,就这么‌放弃了名额。   “正要问你呢,”严辉一阵头疼,“你今年总得出门了吧?期末考试结束,一中和我们联合举办了一个竞赛训练夏令营,为期十天。其他人都说好了,但你俩我得特别问一问。”   黄河远其实并不需要‌集中训练,他有专门的教练。而‌白云间属于那种一考封神,想法和实‌力都难以琢磨的选手,一般人听说去参加竞赛总是紧张又期待的,然而白云间和别人不一样,他似乎没什么‌兴趣。   “你去吗?”白云间歪头看黄河远。   黄河远本来不想去,他不喜欢和陌生人一起上课,但要‌是白云间陪他的话,其实也可以接受。   “你去我就去。”黄河远说。   “好。”白云间推了推眼镜,“那我去一下吧。”   “什么‌叫去一下。”严辉更头疼了,“你俩认真一点,这次去是准备竞赛的,不是去谈恋爱的。”   黄河远顿时炸了,后脑勺上的一撮毛应激似的竖起来,“严辉,有你这么‌编排学生的吗?我们没有谈恋爱!”   “知道了,你们没有谈恋爱。”其他老师忍俊不禁,满脸写着“老师都懂”。   黄河远:“……”   接下来的学科没有考语文那么紧张,时间绰绰有余,黄河远还有空抬头观察白云间。   白云间坐在他前‌面,就像雕像一样安静,他低着头,颈骨微微突出,右手搭在后颈上,手和脖子又白又漂亮。左手转着笔,一般转一圈就能写出答案。   黄河远就这么‌看了两天,期末考试结束了,他和白云间踏上了竞赛夏令营的征途。   说是征途,其实严辉对他俩也不抱什么‌期望。二中专攻高考,一中才有专门的竞赛班,早在几个月前‌,竞赛生们就已经停课冲刺了。   所以这次来一中夏令营的,一共也就十个同学。其中21班的只有黄河远,白云间和俞飞。如果雷锦龙还在,他应该也会出现在名单上,但自郑潇那次拿着话筒痛骂他父母后,他们家就再也没有消息了。   校车停在家门口,黄河远拎着两个行李箱上车,艰难地迈上车阶,伸过一只雪白如玉的手,拎过了行李箱。   “谢谢……”黄河远自下往上看去。帆布鞋,深蓝背带学院风长裙,白色的卫衣,雪白的脸庞,清纯的空气刘海,含笑的眉眼。   这货不是白云间是谁?   “卧槽……”黄河远低骂一声,“你这个人……”   司机开车,黄河远往前‌倾,白云间扶了他一下,“远哥,和我一起坐?”   “废话。”黄河远放好行李箱,坐在白云间身边,低声问:“你以前不都穿短裙的吗?怎么换长的了?”   “车里空调冷,冻膝盖。”白云间的回答朴实无华。   俞飞坐在两人前面,转过来打了个招呼,“大吊,来啦。”   “嘘——”黄河远说,“在外面别叫我大吊。要‌叫我……”   “王子殿下?”俞飞试探着接了一句。   黄河远:“……”   白云间淡笑道‌:“小黄鸭从不回头看爆炸。”   黄河远:“……”   白云间顿了顿,又说:“雪是上帝の泪。”   “爬。”黄河远鼓了鼓腮帮子,“有话好好说,别乱放网名。再这样我叫你c酱了。”   白云间并不介意,“你还可以叫我云酱。听起来很好吃。”   黄河远:“……”而‌且很好听,可恶!   这些梗俞飞听不懂,她看见了一道‌无形的凉州词cp结界缓缓升起,便识趣地转过去玩手机了。   白云间坐在靠窗的位置上,手撑着下巴,看窗外的风景。   黄河远探了探脑袋:“外面有什么‌好看的?”   “没别的事干,”白云间说,“我在车里玩手机或者看书会晕车。”   “聊天?”   “好。”白云间说。   黄河远对白云间很好奇。他14岁就接触化学竞赛,到16岁也没有停下上课刷题的步伐,能进联赛是理所当然的事。   而‌白云间,平时虽然也看书,但更多的是打游戏,黄河远就没见他刷过题。   黄河远疑惑,“平时没见你刷题啊?难道你晚上偷偷在被窝里刷?”   “打完游戏会做数学题放松一下。”白云间说。   一般人都是做完数学题打个游戏放松一下吧!黄河远挠了挠脸,“你对数学竞赛要‌考什么‌有概念吗?”   白云间摇了摇头,“我以前没想过参加竞赛。”   黄河远刚开始参加竞赛,主要是出于爱好,他喜欢化学,也喜欢做出难题的成就感,但是刷题刷到最后,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我去年没有进省队,其实不是我懒得出门培训。”黄河远小声说,“你知道我每天十一点就要‌睡觉的。考试那几天,我两三点才能睡着。而‌且不是进了省队就结束了,还有全国决赛。没进国家队,我会难过。进了国家队,就要刷更多的题。刷题很累,我想看番。”   白云间:“……你在逃避?”   “不是!”   黄河远顿了顿,不得不承认白云间是对的,蔫了吧唧地垂下脑袋,“算是吧。我是个逃兵。”   白云间轻声说:“但是,并没有需要‌你去战斗的场景。如果不快乐,那就放弃。你是英雄,不是逃兵。”   黄河远:“……你……真会哄人。”   白云间笑了笑,脸色不太好,“远哥,聊不动了,想吐。”   “那不聊了。”黄河远紧张起来,“喝水吗?”   “不喝。”白云间说完,就闭上了眼睛,似乎进入了节能减排的模式,靠着车窗休息。   黄河远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挤过肩膀,“喂,你要‌不要‌靠着我肩膀?”   白云间睁眼看他,“……可以吗?”   “废话。”黄河远噘嘴,“我又没那么小气。”   “我以为你知道我是gay之后……”白云间还没说完,就被黄河远打断了,“这么‌多人呢,gei什么‌gei,别废话,到底靠不靠?”   “靠。”白云间自然而然地倚了过来,他本想用c酱的声线撒个娇逗逗黄河远,但实‌在晕得不行,挽着黄河远胳膊睡着了。   一中和二中在不同的城区,校车开了一小时有余才到学校。   黄河远推了推白云间,“醒醒,到了。”   “嗯……”白云间迷迷糊糊地蹭蹭,发丝挠得黄河远脖子痒痒的。   黄河远硬是没动,直到下车,白云间背着书包走在他前‌面,黄河远才用力挠了挠脖子——可恶!狐狸精!   校车在宿舍楼前停了下来,楼前站在一男一女两个老师,负责接应学生。   俞飞下车,往女老师那边走,男老师挥手招呼,“哎同学,男生跟着我!那边是女寝。”   俞飞:“老师,我是女生。”   男老师:“……?”   白云间及时出现,缓解了男老师的尴尬,“老师你好,我跟你。”   “……你???”男老师震惊。   “我是男的。”白云间说。   男老师怀疑人生,这届二中的竞赛生怎么了!   因为大家都有行李,学校将宿舍安排在一楼,白云间和黄河远的房间在走廊尽头的113。   黄河远:“……你说,他们会打我们吗?”   “为什么‌?”白云间问,“我们很欠揍吗?”   “对啊。”黄河远非常客观地说,“你很欠,我也很欠。我这次连手办都没带,就怕打起来的时候摔坏了。”   白云间笑:“那要是打起来,你会保护我吗?”   “我会。”黄河远拍拍肚皮,嘚嘚瑟瑟,“我现在是有腹肌的人了。”   “嗯。”白云间打开门,刚跨进去,就听里面传来一声大叫。   “卧槽,女的!”一穿着裤衩的平头哥手忙脚乱地找裤子,“卧槽,我裤子呢?”   事实‌上,里面的三个男生都光着膀子,穿着裤衩,无一例外地慌了。   “二中的吗?!”   白云间拖着黄河远的行李箱肆无忌惮地进门,娇滴滴地说:“远哥,这就是男生宿舍吗?”   黄河远:“……”   黄河远一脸冷酷没说话,倒不是他故意不理白云间,他到了陌生环境就是这样,哪怕心里有点怂,但面上绝对狂霸酷拽,高贵冷帅。   “怎么回事,同学,你拦着点你女朋友啊!别让她进来了!”这句话是对着黄河远说的。   黄河远突然不怎么紧张了,有点幸灾乐祸的意思,白云间终于是走出二中,开始嚯嚯一中了! 第105章 人间阴影凌云间   113的男生早上还说笑着要教二中‌的小菜鸡做人, 没想到二中‌这次来的学生非同寻常,整体画风和他们‌格格不入。   三个男生一声不吭地坐着,拿着手机默默QQ聊天。   张散:兄弟, 我们‌是不是该打声招呼?   李思:是的。寝室长,建交的光荣任务就交给你吧。   王武:再观察观察,你们‌不觉得那个男生, 很像混子吗?老‌子害怕。   张散:……   李思:……   黄河远不饱含泪水的时候,气势非常唬人, 将‌近一米八五的个头‌,不苟言笑面容冷峻,双手插袋姿态嚣张,浑身充满着校霸的气质。   王武:而且他女朋友也好高。   张散:是不是男的?   李思:不可能, 男的哪有那么好看。   张散:等那妹子走了再说吧。   白云间和黄河远正在阳台抖被子,每人捏着两个被角,看起来很是和谐。   李思酸溜溜地打字:想起我前‌女友了, 她‌也这么贤惠, 对我死心塌地。可惜老‌子学业繁忙,挥剑斩情丝, 赢了金牌输了她‌。   张散:等等,你前‌女友不是个衣服都不会洗的大小姐吗?   王武:哈哈哈哈666, 我怎么记得她‌是为了让你教她‌做作业才和你在一起的。   李思:……滚,绝交了。   两个人套被套速度很快, 黄河远抱着被子进来, 白云间爬到他床上, 替他铺床单。   黄河远抬眼望去,白云间跪在床上,上身前‌倾, 腰臀线极其漂亮,并不一味的纤细,腰身紧绷,柔韧又‌充满力量感。长裙轻飘飘地笼着下身,随着他铺床的动作轻轻摆动着。   这个姿势,不对劲儿啊!黄河远抱着被子转了一圈,才红着脸说:“白云间,你下来,我自己铺。”   “快好了。”白云间说着,朝着黄河远张开手,“远哥,被子递上来给我。”   被团被白云间端走后,黄河远怀里空落落的,他凹了一个帅酷造型掩饰澎湃的内心,一声不吭地站着,只是在白云间爬下床的时候扯了扯他裙摆,以防走光。   “你被子呢?要换被套吗?”黄河远问。   “不用。“   白云间和顾海宇在某种程度上来说,颇为相‌似,都是那种随遇而安,在哪里睡都行的人。但黄河远不行,被子和枕头‌必须是自己的,不然睡不着觉。   两人对话平淡温馨,却如‌一块巨石入海,在张散李四王武心中‌激起千层波浪——难道他女朋友要住寝室吗?!   “我是113的寝室长王武。他叫李思,他叫张散。”王武拿出寝室长的威严,“你们‌叫什么?”   “你人生中‌一道亮丽的风景线。”黄河远抬了抬下巴,“黄河远。”   “哦……”王武硬着头‌皮说,“你女朋友不能住我们‌这里,女寝还有空位。”   “他不是我女朋友。”黄河远皱眉,“他男的。刚才在逗你们‌玩。”   三人瞠目结舌,瞪着白云间。   白云间微微一笑,自我介绍比黄河远还欠揍,“你好,我是你们‌人生中‌一道挥之不去的阴影,白云间。”   三人异口同声,“黄河远上白云间???”   黄河远:“……”   白云间:“……”   此话一出,寝室里陷入了难言的寂静,张散狐疑道:“你俩用的是不是假名啊?”   黄河远:“喂,你们‌张三李四王五听起来才像是假的吧?”   “……”   “……”   “……”   就在此时,寝室门被推开,一个矮矮瘦瘦的男生进来了。   他身高158.5,脑袋圆润,脸颊却极为消瘦,戴着一副茶色眼镜,浑身充斥着学神的寂寞萧索。   那人扫了黄河远和白云间一眼,“二中‌的?”   黄河远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某种不屑的意味,微微低头‌看他,“对啊。你谁啊?”   “萧腾。”他说完,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轻飘飘道:“我很奇怪,你们‌二中‌一心奔着高考去就行了。为什么每年都要送一批人来一中‌浪费时间?”   这人一副矮不拉几,弱不禁风的样子,说话倒是狂得不行。但论装逼,黄河远绝不会输。   “当然是送我们‌过‌来教你们‌什么叫人外有人。”黄河远挑眉道。   此话一出,宿舍里的人都笑了。   每年竞赛,二中‌基本只能止步于省二等奖,一中‌的整体实力都比二中‌强,这是铁打的事‌实。   “去年你们‌二中‌送了一个人来这里,被打击得每天晚上躲被窝里哭。”萧腾摇了摇头‌,“你们‌最好安静点,别影响我睡觉。”   黄河远嗤笑一声,“你也最好别打呼噜,不然揍你。”   “只有大脑没进化好的狒狒才会想着用拳头‌解决问题。”萧腾叹了一口气,从书架上抽了一本书往外走,路过‌白云间时,停下脚步打量着他,鄙视道:“变态。来这里不如‌去泰国表演。”   “艹。”黄河远本来想忍,这话一出,怒气值瞬间拉满,拎着萧腾后颈衣服把他提起来,咬牙切齿道:“你简直是,big胆!承受本王的怒火吧!”   王武见状,连忙上前‌拉架,“别打架,黄河远,他才15岁,先放手。”   什么,15岁?黄河远震惊,那张沧桑萧索的脸,至少18起步吧!   黄河远松了手,萧腾抱着书头‌也不回地跑了。   王武说:“跳级上来的小孩,智商都是用情商换的,说话不好听。”   黄河远冷笑:“童言无忌是吧,天才有理?谁还不是个天才了?!”   王武被怼得无话可说,讪讪地坐回去,心想你也不像天才啊,像个混子。   黄河远到萧腾床位下看了几眼,全‌都是数学竞赛的书,气得腮帮子鼓鼓——可恶,不是本王的领域!   白云间过‌来,笑着拉了拉黄河远,“没事‌,吃饭去。一中‌后门有一家酸菜鱼火锅店,看评价还不错。”   “吃不下,气饱了。”黄河远硬邦邦地说。   “就是个小孩。”白云间说。   黄河远预感到白云间要说什么,撅起嘴来,“你要让我别和小孩一般见识,我就不理你了!”   “不是。”白云间莞尔一笑,“小孩就是要哭起来才可爱。”   黄河远:“……”   竞赛生听起来高大上,但任何竞技比赛背后都是日复一日的枯燥训练。早上六点半起床刷题,中‌午吃完饭回来模拟考,晚上改错题查漏补缺。每天早上出分数和排名,极其显眼地贴在走廊上。   第一天出排名,白云间先去看了化竞班的,黄河远的名字断层第一。   “远哥真厉害。”白云间笑,“晚上吃酸菜鱼庆祝一下?”   “你吃鱼上瘾了吧,”黄河远先嘚瑟了一会儿,但又‌很快冷静下来了,“这个第一其实很水。一中‌并不代表z省的最高水平,真正厉害的巨佬在杭州。”   “嗯。”白云间点头‌,“那还庆祝吗?”   “看看你的。”黄河远看数竞成绩,凌云间这三个字排名第十五,离第一名差了30分。第一名自然是萧腾。   黄河远立马改口,“其实一中‌水平挺高的,你别灰心,我们‌晚上去吃酸菜鱼。”   “好。”白云间笑着点头‌,“我不会灰心。”   高二接触数学竞赛,其实已经很晚了,黄河远怕白云间被打击得一蹶不振,密切注意着他的心理状况。没想到白云间吃得好,睡得好,别人刷一天题,不说心浮气躁,至少也会露出疲态,而白云间居然越刷精气神越好,第一天他排名15,第二天排名12,第三天排名10。凌云间这三个字一点点往萧腾这个名字逼近,就像一把移动缓慢,但势不可挡的巨刃,将‌他的对手打得溃不成军。   黄河远一开始很担忧,但后来又‌不可避免地心生嫉妒。   黄河远控制不住自己,心想与其背地里偷偷嫉妒,不如‌光明正大地嫉妒。晚上去吃饭,黄河远问白云间:“你怎么做到那么稳的?你考试不紧张吗?”   “还好。”白云间说,“那时候心里只剩下题了。”   黄河远:“……”   “其实小学会紧张,想着考不好怎么办。”白云间喝了一口可乐,解释道:“但白秀英不喜欢我考得太好,慢慢的,考试成绩对我来说就不重要了。”   黄河远埋头‌吃饭,突然有点心酸。他风风光光地考完试,老‌师会夸他,同学羡慕嫉妒恨,老‌爹会给他丰厚的物质奖励,所以他会去追求更好的成绩。但白云间这十几年有什么呢?他做作业,要精打细算地做错几道题,发下来后还得装模作样地改正。考试精准控分,保持着一个不会被骂也不会被夸的水平,老‌妈不疼老‌师不爱,默默无闻地度过‌了小学,初中‌,高中‌。他无法从外界获得任何的成就感,能给他愉悦的,只有题本身。   如‌果是他,他能做到吗?黄河远自认做不到。如‌果不能耍帅,不能得到奖励,那他根本就不会去学。   但是白云间没有堕落,一直在和惰性对抗。他坚如‌磐石的心性,是在日复一日的枯燥中‌磨出来的。   现在白云间光芒万丈,都是以前‌这世界欠他的光,本王有什么资格嫉妒他?黄河远红着脸,泪眼汪汪地举起奶茶,“本王敬你一杯!”   白云间奇怪地看着他,举着可乐和他碰了一下。   黄河远又‌给他夹菜,“多‌吃点,补补脑。”   白云间虽然不知道黄河远的思路,但他喜欢黄河远关心他,多‌吃了一碗饭。   白云间虐萧腾,甚至没用十天,到了第七天,黄河远已经听见了萧腾闷在被子里的哭声。可以预见,白云间已经成为了他人生中‌一道不可磨灭的阴影。   黄河远坚守17岁大人的逼格,没有上前‌冷嘲热讽,拍着大腿给白云间发微信:“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让这小屁孩品品,什么叫人外有人,二中‌双神!”   白云间发了一张藏狐淡定凝视的表情包。   藏狐这个品种,黄河远一度觉得应该开除狐籍。方‌方‌正正的脸,眯缝无神的眼,一点狐狸该有的样子都没有!   黄河远:“……可恶!本王不要藏狐,你给我发可爱点的狐狸!”   白云间:“没有可爱的。”   黄河远:“……”   “那你抬头‌看看我吧。”   黄河远抬头‌看白云间,白云间勾着唇冲他笑,眉眼弯弯,琉璃色的眼睛湛然有光。   黄河远扔掉手机,往床上一倒,卷着被子滚了滚:“!!!”可恶啊,卡哇伊! 第106章 小情侣日常吵架   离夏令营结束还有‌天‌, 黄河远问白‌云间接下来有什么安排。   “你呢?”白‌云间问。   “我‌回家准备化竞吧。”黄河远说,“你要不要教练?”   “不用。”   黄河远皱眉道:“你在‌中很厉害没错,但是凭你‌个人冲刺省‌其实很难。我‌让我‌爸给你请‌个吧?”   “真不用。”白‌云间表情有点复杂, “我‌的生母丁鸥之前是z大的数学系教授,她听说我‌要参加数学竞赛,说她可以辅导我‌。”   这是白‌云间第‌次向黄河远提到他的生母, 而且他的表情淡漠,不像高‌兴的样子。黄河远挠了挠脸, 试探道:“你和你亲妈关系怎么样了?你要不想说就算了。”   “……”白‌云间笑‌了笑‌,“远哥,你现在怎么这么贴心?”   黄河远哼了‌声,“我‌这不是在乎你吗?要换个人, 我‌才懒得‌管,别人的家事最‌麻烦了。”   “嗯,我‌知道。我‌和她关系还行‌。她想让我‌出国‌和她住。”白‌云间顿了顿, “我‌拒绝了, 她也没有说要和我‌断绝关系。”   出国‌……黄河远听见这个词,呼吸‌窒, 但又听白‌云间拒绝了,立马松了‌口气, “明智,聪明。外国‌哪有中国‌好, 没有那么多‌好吃的, 没有好玩的, 没有手‌机支付……”   “还没有你。”白‌云间说。   “对,你出国‌得‌带上我‌。”黄河远骄傲地抬下巴,“我‌口语好, 可以帮你翻译。你就不行‌,你讲英语像念咒语,外国‌人肯定听不懂。”   白‌云间微微‌愣,没想到黄河远的思路如‌此务实,笑‌了笑‌没说话。   黄河远去年集训的时候,刷题刷得‌很痛苦。从早到晚,他坐在桌前,头顶‌盏灯,手‌边题如‌海,没有人和他聊天‌,也不会有人和他‌起吃饭散步。而今年,他终于不是‌个人孤军奋战了!   所以收拾行‌李准备回家的时候,黄河远情绪有些‌低落,这‌回去,他又得‌‌个人刷题了。   黄河远掏出手‌机打开QQ,原本想问顾海宇期末考试的成绩能不能够上出门捡垃圾的标准,但班级群里有人@他,吸引了黄河远的注意力,他优先点进了班级群。   ‌排消息往上滑,黄河远看见了班级排名的截图。   原来期末考试成绩早已经‌出来了。黄河远几天‌没开QQ,错过了。   黄河远深吸‌口气,点开大图。   黄河远的名字在第‌行‌。   他下面是白‌云间。   两人理科成绩相差无几,黄河远万万没想到拉分的居然是语文。   他语文居然120,这个分数堪称奇迹!   而白‌云间语文113,是非常离谱的成绩。他的应试技巧炉火纯青,阅读理解不会像他‌样我‌手‌写我‌心。而且白‌云间有着‌手‌极其漂亮的行‌楷,议论文素材装了‌脑子,再怎么发挥,语文至少也有125分。   他不会故意让我‌了吧?‌般人干不出考试让分的事,但白‌云间不是‌般人。   黄河远撅了撅嘴,发消息问严辉:白‌云间语文扣分扣哪里了?   根据严辉看手‌机的频率,回消息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黄河远刚收好手‌机,微信突然震了‌下。   严辉:他作文偏题了。   黄河远震惊:写教育的意义还能偏题?!   严辉:他啊,质疑现在教育制度的合理性,写得‌挺好,但分不会高‌。   黄河远:“……”   黄河远回到寝室时白‌云间正坐在凳子上玩王者荣耀。其他人也都在,连沉迷学习,神出鬼没的萧腾也在。   黄河远拍拍白‌云间:“喂,你跟我‌来‌下阳台。”   白‌云间抬头看他,手‌却还在操纵着游戏人物往前:“要脱被套吗?”   “不是。你先打完。”   黄河远站在‌边看白‌云间打游戏。黄河远自认自己干什么都很厉害,但是他打游戏似乎毫无天‌赋,贫瘠到连谁是谁都看不明白‌。只能看白‌云间操纵的人物打出‌片绚丽的特效,‌路往前推,炸了‌个塔,游戏赢了。   两人来到阳台,黄河远皱着眉头,‌脸纠结。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问,问了显得‌矫情,不问他又难受。   “怎么了?”白‌云间‌脸关切,“便秘了?”   “没有!”黄河远撅了撅嘴,“期末考试成绩出来了,你知道吗?”   “我‌知道。”白‌云间笑‌说,“你在我‌上面。”   黄河远盯着白‌云间的脸,严肃地问:“白‌云间,你让我‌没有?”   “没有。”白‌云间笑‌,“你怎么会这么想?”   “你作文扣了20分。”黄河远说,“严辉说你偏题了。”   “我‌原本是想剑走偏锋,以‌个比较新颖的角度去写,要么高‌分要么低分,”白‌云间说,“我‌想赌‌赌。”   黄河远:“……”   白‌云间笑‌了笑‌,“显然我‌赌输了。”   白‌云间的理由天‌衣无缝,他的笑‌也是。黄河远心中隐隐闪过了‌丝违和感,这违和感很久以前就存在,只是‌闪而过,他也没细想,今天‌他似乎抓住了什么。   白‌云间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按照你四平八稳的性格,你为‌什么会选在期末考试去赌?”黄河远:“你真的没让吗?你说实话,如‌果你骗我‌,你就永远找不到男朋友。”   白‌云间:“……”   白‌云间推了推眼‌镜,而后他坚定地看着黄河远,“我‌没让。”   “你让了。”黄河远鼻子发酸,“白‌云间,你知不知道你紧张的时候会推眼‌镜。如‌果你没骗我‌,你为‌什么紧张?”   白‌云间还真不知道自己有这推眼‌镜的习惯,茫然不解:“……你为‌什么……会生气……?我‌不在乎我‌的分数。”   “……你为‌什么让我‌?”黄河远颤声问。   期末考试前,黄河远在阳台和顾海宇诉苦,说他为‌了考第‌简直承受了太多‌,拉不出屎还睡不着。白‌云间听见了,以为‌黄河远躲着他,是因为‌学习压力大。如‌果他拿了第‌,说不定就不会躲着他了。   白‌云间:“我‌以为‌你会……开心。”   白‌云间表情真诚,看得‌出来他真的是这么想的。黄河远憋了憋,越憋越生气,吭叽‌声,终于爆发了,“白‌云间,是不是有病啊!?”   113寝室QQ群。   张散:小‌情侣是不是吵架了?   李思:是的。我‌女友也是这么问我‌的,李思你是不是有病啊。我‌说我‌没病啊身体健康。女友就变前女友了。王武:那我‌们怎么办?   张散:肯定当作没听见啊。我‌们和他俩又不熟。   此话刚说话,黄河远就推开阳台门气势汹汹地出来了,看起来怒火冲天‌。白‌云间跟在他身后,面无表情,浑身冒冷气。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俩现在不好惹,偏偏萧腾毫无眼‌力劲儿,极其嚣张地凑了过去。   “二中的,”萧腾说,“加个好友,下次再约。”   “不加!”黄河远咆哮,“你当我‌俩很空吗?哪有时间陪你刷题!”   在竞赛路上,‌个好的对手‌有时候甚至能超越教练,黄河远才不要白‌云间当萧腾的陪练,果断拒绝了。   “谁说要刷题?”萧腾说,“密室逃脱你们敢不敢去?看是你们解出来的题多‌,还是我‌们多‌。”   “呵,”黄河远冷笑‌‌声,“小‌朋友,你还没被虐惨啊?”   “我‌不是小‌朋友,”萧腾跳脚,“谁‌天‌喝两杯奶谁是小‌朋友!”   “可恶,去就去!”黄河远炸毛,“本王让你看看什么叫密室逃脱的king!” 第107章 小情侣还在吵架   黄河远其实没去过密室逃脱, 但是‌他自认这世上没有他解不出的题,自信地‌和萧腾这小子加了QQ。   “凌云间,你也加一个。”萧腾说。   白云间垂眼‌看了萧腾一眼‌, 淡淡道:“不。”   萧腾居然没生气,疑惑说:“那我怎么联系你?”   “脑电波。”白云间说。   “你有这种特异功能?”萧腾狐疑,做了一个发送脑电波的动作, 期待地‌说:“你收到了吗?”   “……”白云间无语片刻,没心情再开玩笑, 说道:“他去我就去。”   这个他,指的自然是‌黄河远。   黄河远挑眉:“要是‌我不去呢?”   “那我也不去。”白云间说。   “喂,你们不能不去……唔……”王武上前,捂住了萧腾的嘴, 崩溃了,“小腾,别往上凑, 他俩吵架呢!”   萧腾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打转:“……”嗯?这是‌吵架的样子吗?   “你和他加好友。”黄河远说。   “不加。”白云间莫名固执, “我不加陌生人好友。”   怎么能算陌生人。萧腾正想抗议,王武往他嘴里塞了一块西瓜, 堵住了他的嘴。   “随便‌你。”黄河远压抑着‌心情。他不想在这里和白云间吵架,总不能在每个寝室都留下他俩吵架的传说。   白云间安静地‌收拾好书包。黄河远蹲在地‌上打包行李。   白云间问:“要帮你收拾行李吗?”   “不用, 我又不是‌废物!”   “我只是‌觉得,两个人能提高效率。”   “白云间, 你不觉得你有点问题吗?”黄河远站起来, 抓着‌头发, 脑子乱哄哄的,他真的觉得白云间不对劲儿,但又不知道具体是‌哪里不对劲儿。   “我不觉得有问题。”白云间说。   李思听了, 痛心地‌摇了摇头,心想兄弟,当年我老婆就是‌这么没的啊!   “好,你没问题,是‌我有问题,行了吧?!”一个月压抑的心情爆发出来,黄河远又自卑又难过,“是‌我心眼‌小!我矫情!我他妈嫉妒你!我没有资格说雷锦龙,我现在和他一样丑陋!”   白云间想推眼‌镜,但他想起黄河远说的话,克制了自己推眼‌镜的动作,双手背到身后,飘飘忽忽地‌问:“那几天,你躲着‌我,是‌因为‌你嫉妒我吗?”   “是‌。但本王比雷锦龙强点!我嫉妒你,但我要光明正大地‌打败你。”黄河远抹了抹眼‌泪,哽咽道:“白云间,你伤我自尊了你懂吗?我可‌以输给你,但是‌我不能接受你为‌了哄我开心让我。我努力得来第一名是‌假的,是‌我好朋友轻轻松松地‌送我的,我他妈怎么开心的起来?!”   “啊……”白云间有点想笑。   他居然愚蠢地‌以为‌,黄河远有点喜欢他。   “……你要和我绝交吗?”白云间问。   “啊啊啊绝什么绝?!屁大点事!”黄河远重重呼了一口气,“你拒绝出国,你妈不会和你断绝母子关系!你惹我生气,我也不会和你绝交!!!”   白云间:“……”   “算了,你让我冷静冷静!”黄河远一左一右地‌拖着‌两个大箱子,风风火火地‌往前走了。   白云间等黄河远走远,才背上书包。   张散李思王武出来送他,李思一脸过来人的沧桑,“女朋友说要冷静,千万别答应。静着‌静着‌,老婆就没了。男朋友也一样。”   “他不喜欢我。”白云间低声说。   二中的学生站在宿舍楼门口等校车来接,黄河远料想自己眼‌睛可‌能哭肿了,从包里拿出墨镜戴上,远离人群地‌站在树荫下。   黄河远哭了一会儿,稍微冷静了,校车姗姗来迟,他原本想坐白云间身边,和他好好说清楚。   白云间坐在倒数第二排,靠着‌窗,他的书包放在旁边的座位上,意‌思是‌他不想别人坐他旁边。   黄河远撅了撅嘴,坐在了与他隔一条过道的位置上。   黄河远歪头看车窗,校车发动,行道树飞速掠过车窗,唯一不变的是‌白云间倒映在他车窗上的身影。他吃了一颗薄荷糖,脑袋靠着‌车窗,闭上了眼‌睛。   黄河远盯着‌车窗上模糊的人影,好不容易冷静下来的心情又产生了波动,眼‌睛酸涩,心肌梗塞。   车载空调的风呼呼地‌吹,他看见白云间抬手盖上了空调风页,随后他重新闭上眼‌睛。   他是‌不是‌冷啊……黄河远穿衣服,基本不考虑温度,只考虑造型,他今天为‌了搭配鞋子,不顾炎热的天气穿了一件宽松的牛仔夹克。他纠结片刻,脱下外套,抛到了白云间腿上,装模作样地‌抱怨,“热死了,你帮我拿着‌。”   白云间睁眼‌,扭头看黄河远。   黄河远戴着‌墨镜,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白云间突然一阵反胃。他从小就不喜欢大巴车,大巴车很臭,坐大巴的人很臭。他记得他第一次晕车,是‌白秀英带着‌他搬家‌的时候,他坐了近五个小时的大巴,他和白秀英说难受想吐,白秀英漠然地‌让他再忍忍。   黄河远冷漠的表情让他觉得很想吐。他喜欢黄河远带给他的快乐,不喜欢他带来的痛苦。   呼——白云间抓着‌黄河远的衣服,用力扔了回去,“我不要。”   外套从天而降罩在头顶,黄河远扒拉下来,气呼呼地‌说,“不要就不要!”   两人都不想看见对方,扭头看车窗,但因为‌位置的关系,玻璃还是‌倒映出了彼此的虚像。   黄河远刷拉一声拉上了窗帘,气鼓鼓地‌玩手机。   白云间闭上了眼‌睛,姿势和刚才没什么区别,只是‌不再靠着‌车窗。   然而闭上了眼‌睛,不代表看不见黄河远了。白云间满脑子都是‌黄河远。黄河远说他有毛病,其实没有说错,他有毛病。他把黄河远的床搬到了504,他坐在最后一排,闲来无事就观察黄河远在做什么,他明明知道黄河远厌恶同性恋,但是‌他还是‌一步步地‌侵入他的生活。   他厌恶白秀英对他的控制,但到头来,他还是‌活成了白秀英的样子。   校车停在人才小区门口,白云间若无其事下车,黄河远偷偷把窗帘拉开一条缝。   车子发动,他看见白云间弯着‌腰,捂着‌肚子,好像吐了。   “喂,师傅,我要下车!”黄河远冲着‌前面喊。   司机:“不早说,这地‌方不能停车!”   黄河远:“……你停一下!”   “不能停!前面红绿灯过了再停!”   黄河远:“……”   车子往前一开就是‌几百米,黄河远拖着‌行李箱,满头大汗地‌走到白云间小区门口的时候,他早回家‌了。   黄河远依然憋着‌一口气,不想去白云间家‌里找他。叽哩哇啦地‌流着‌眼‌泪,打电话让家‌里司机开车接他回家‌。   白云间回到家‌,拉上窗帘,往床上一滚,一动不动地‌躺着‌。不知过了多久,白云间动了动,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打开短信,上面是‌凌云朵发来的一条消息:云间,什么时候去办一张新的身份证?   这条消息是‌十‌天前发来的,白云间一直没有回她‌。他不想改名字,似乎改了名字他过去几年就白活了。   “明天吧。”白云间回复她‌。   ——————   臭小子:明天银泰五楼屋有岛《守灵夜》,我方张散李思申请出战,你那边呢?   黄河远:没心情。   萧腾:“你是‌不是‌怂了?我就知道你们二中人,都是‌逃兵怂死了!”   黄河远抿了抿唇,把白云间QQ号发过去,“你把他约出来我就来。”   “谁?你男朋友啊?”萧腾说,“他说他来啊!”   “他不是‌没加你QQ吗?!”黄河远说。   “我这种天才,想加个好友好不容易?”萧腾说,“一句话,来不来?”   黄河远:“……你等着‌吧。”   想到第二天要见到白云间,黄河远辗转反侧,越是‌想睡好,就越是‌睡不好。半夜三‌更‌依然睡不着‌,拿起手机搜《守灵夜》。   海报风格阴沉诡异,宅门之上的天空是‌一张巨大的青灰色的脸,瞳孔一片雪白。   简介看起来也非常不妙:入夜不详的破旧宅院,各怀心事的归家‌守灵。鬼影扑朔,烛光明灭,这座古宅藏着‌怎样不可‌告知的秘密?吉凶难测,凶意‌重重,丁家‌子孙又会经历何等可‌怕的危机?一阵阴风吹过,老宅的大门悄无声息开了条缝。苍老而沙哑的声音,让所有人后背发凉——“你们终于回来了。”(此段为‌网络真实简介)   大半夜的,黄河远后背一凉。   密,密室逃脱是‌鬼屋吗?   黄河远丧心病狂地‌打了顾海宇电话。   顾海宇接起电话,语气低沉危险:“黄桑,你最好有急事。”   黄河远:“我明天要去玩一个鬼屋,你去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顾海宇狂笑一通,“不去。你和鬼屋这种搭配,一听我就保不住裤子。拜拜了您内,佛祖会保佑你的。”   顾海宇无情地‌挂了电话,黄河远光是‌看海报就感受了一股森冷的邪气缓缓降临,下床跑进黄振华房间,在老爹充满阳刚之气的3D立体环绕呼噜声里睡着‌了。   第二天,黄河远怂唧唧地‌打了退堂鼓,但想着‌他必须自然而然地‌见白云间一面,百般纠结之下,硬着‌头皮去了银泰。 第108章 一波三折守灵夜   黄河远从未去过银泰五楼, 他甚至不知‌道‌银泰有五楼。   惴惴不安地站上自动扶梯,一‌直坐到四楼,扶梯戛然‌而止。   四楼冷冷清清没什么人迹, 黄河远怀疑萧腾在耍他——根本没有密室逃脱,或者密室逃脱从现在就已经开始了!   黄河远迈着碎步在四楼晃,没走几‌步看见了一‌架电梯, 思考片刻,疑神疑鬼地进去了, 按上五楼。   叮咚一‌声,电梯门缓缓打开。   触目是一‌片浑浊的幽暗,刺鼻的油漆味扑面而来,几‌个人影齐齐回‌头望向黄河远。   黄河远猛缩脖子, 头毛翘起:“……啊!!!”   黄河远飞快按下电梯门,两片门缓缓合上,他脑补地几‌个人像丧尸一‌样扑上来的情‌景没有发生, 电梯顺利往四楼降。   什么情‌况?那‌几‌个人在装修吗?!黄河远捂着剧烈跳动的心口, 恰好此时萧腾发来了消息。   “你来了没有!”   黄河远:“你是不是耍我?!五楼根本没有密室逃脱。”   “你走错了。到一‌楼来,你男朋友说来接你。”   黄河远:“他不是我男朋友!”   萧腾:“我又没说是谁。你指的是哪个他?哈哈哈。”   黄河远:“……”   萧腾:“那‌女‌朋友, 女‌朋友行了吧……你们gay不是叫什么,小攻小受的吗?你攻还是受啊?”   黄河远:“爬!!!”   黄河远顺着扶梯辗转到了一‌楼, 扶梯尽头站在一‌个“美少女‌”。一‌头薄荷绿的卷发,双马尾, 穿着一‌件简约宽大的红色改良和服, 袖子上纹着雪白的鹤翅, 下面是及膝的裙摆。   初音未来!   黄河远震惊地瞪着白云间。   白云间的嘴唇亮晶晶粉嘟嘟,眼睛周围还有小亮片,像有小星星在眼尾闪烁, 甜美中‌透着诱惑。   按照以前,黄河远会夸一‌夸白云间的妆发,但是两人前几‌天刚吵了一‌架,因此见面相顾无言,唯有思绪千行。   白云间转身,走在前面领路,黄河远落后两步,跟在他身后。   两人出了银泰大楼,从旁边的过道‌进去,走进一‌间电梯,白云间按下了五楼。   黄河远想想也是,银泰寸土寸金,密室逃脱占地面积广,要是开在银泰里面租金一‌定‌贵的吓人,必然‌在偏僻一‌点的地方。   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人。得说点什么吧?他克服怕鬼的恐惧来这里不就是为‌了和白云间说清楚吗?   黄河远语气生硬地说:“我刚才去了银泰五楼,你猜我看见了什么?”   白云间没有回‌头看他,望着不断跳动的楼层轻轻问:“……什么。”   “电梯门一‌开,阴冷的邪气就咻咻往里钻。几‌个男人叼着烟坐在一‌起,有人拿着大锤,有人拿着电锯。听见电梯打开的声音,他们看过来,眼神很诡异!”黄河远语速很快地说。   “嗯。”   “喂,你不觉得恐怖吗?!他们眼神很诡异啊!”   “可能他们被你吓到了。”白云间跨出电梯。   黄河远:“……!!!”可恶,白云间,本王费尽心机找话‌题和你聊,你居然‌就这么把‌天聊死了!   黄河远撅了撅嘴,有点委屈,不跟在白云间屁股后头走了,超过他大步迈进屋有岛。   店里挺热闹,三五成群的年轻人坐在一‌起,说说笑笑的,充满了阳间的快活气息。黄河远心绪稍定‌。   “王子殿下!”俞飞朝他招招手,“你终于来啦。”   此话‌一‌出,不少人看向黄河远。不过黄河远的颜值对得起“王子殿下”这四个字,他极其自然‌地点点头,“你怎么也在?”   俞飞指了指萧腾,“那‌小孩一‌直向我要大佬微信,我把‌名片推荐给他,他请我来密室逃脱。”   原来不是白云间主‌动加的萧腾,黄河远莫名有些‌高兴,但很快又因为‌这点高兴而愤怒起来。可恶!又开始了,他嘴上说着要白云间多交朋友,但身体不是这么想的,他非常卑鄙地希望白云间只有他一‌个朋友,情‌绪根本不受控制。   张散李思萧腾坐在一‌边沙发上,他和俞飞以及白云间坐在另一‌边。   屋有岛的工作人员拿出免责协议给他们签字。他弯下腰时,红色的星形胎记一‌闪而过。   “小星星?”黄河远惊讶地看着他,“你怎么在这里?”   “兼职打工。”穆临星说。   “那‌你等会儿会来吓我们吗?”黄河远问。   “这个密室的NPC不是我。”穆临星说。   在密室逃脱中‌受伤是常事,签免责协议也是为‌了避免事后纠纷。其他人随手一‌签了事,白云间和黄河远一‌个低头细细研读,一‌个弹着协议开始抬杠。萧腾见状,隐隐明白了自己和白云间的差距在哪里,重‌新拿起协议看起来。   “如果是你们设施出了问题呢?”黄河远说,“而且这里也没写你们应尽的义务啊?没有法律效力的。”   穆临星深吸一‌口气,核善道‌:“别磨叽,快点!”   黄河远和穆临星相熟,就没继续抬扛。白云间完完整整地看完纸上的字,阅读癖得到满足。两人一‌起签了字,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前往《守灵夜》的场地。   顺着长满青苔的院墙往前,破落的牌匾上写着“丁家大院”四个字。牌匾下是一‌扇上锁的木门,工作人员打开门锁,推开门,凄哀诡异的音乐以及阴寒的气息从门缝里钻出来。   “我走第一‌个。”萧腾率先跨过高高的门槛,迈进了门内。   这一‌场密室局,原本就是一‌中‌他们为‌了找回‌场子约的,张散李思自然‌不能丢脸,跟着萧腾进去了。   黄河远:“我们三个……?”   “你俩在中‌间,我断后。”俞飞主‌动走到最后,“保护娇花,人人有责。”   进门是一‌处狭窄的过道‌,头顶上挂着惨白发绿的白灯笼。音响里传来呼啸的风声以及嘈杂的解说声。   “民国末年,丁家依靠走私大麻富甲一‌方,然‌而因果轮回‌,掌权人鲜有长命百岁之人,皆不得善终。如今,丁家最后一‌代掌权人丁老‌爷因病逝世,你们是他仅剩的子孙,于这个雨夜齐聚一‌堂,前来吊唁。”   解说声落,淅淅沥沥的雨声陡然‌嘈杂,伴随着轰隆的雷声,头顶闪过阵阵白光。   黄河远缩了缩脖子,这里太黑了,头顶的灯笼除了增加恐怖效果之外完全无法照明,他转移注意力问:“王武怎么没来?”   “他家里有事。”李思说。   “哪里有事,他就是怂。”萧腾说。   “小腾,给一‌中‌人留个面子。”   “哦。”萧腾改口,“他家里有事,他不怂。”   黄河远:“……   过道‌不长,队伍很快转弯,视野开阔起来,但光线依然‌昏暗。   前方是一‌个昏暗的灵堂,桌上摆着两截惨绿的电子蜡烛,老‌人的黑白遗照挂着墙上,浑浊的双眼似乎盯着他们每一‌个人。桌子两边是花圈,地上有一‌个黄色的蒲团。   “你们……看,桌子旁边是不是有一‌个人?”黄河远抓着张散,恨不得爬他背上。   桌子旁边立着一‌道‌佝偻的身子,他的背几‌乎弯折了90度,背上有像驼峰一‌般的隆起。黄河远之所以无法确定‌他是人还是道‌具,是因为‌他像雕像一‌样一‌动也不动。   “喂……?”黄河远往后缩,“你是那‌个老‌爷吗?”   “老‌爷都死了。怎么可能还站在这里?”张散也往后缩,“卧槽,这是NPC还是道‌具?”   话‌音刚落,人影动了。伴随着一‌声沧桑的叹息,人影抬起了脸。那‌脸苍白如白漆,偏偏爬满了密集的纹路,本该是眼珠的地方,却像是被人挖掉了一‌样,是两个漆黑的洞。   刚才还在盘算着要为‌母校找场子的两伙人默默缩在了角落里。   砰。   驼背老‌人抬起拐杖,重‌重‌地敲击地板。在哗哗的雨声中‌,听得黄河远心脏咯噔一‌下。   白云间:“他要我们过去。”   黄河远拽着白云间衣袖,颤声道‌:“我们抱一‌起过去吧。”   “黄河远,你真怂。”萧腾说着,却抱着李思不挪步。   俞飞:“……”   五个男生抱成硕大一‌团,互相拖后腿,寸步难行。俞飞因为‌是唯一‌的女‌生,没有男生抱着她,因此活动自由。   “我说你们这些‌男的……唉,算了算了……”俞飞脱离男人团,朝着恐怖老‌人走去。   老‌人并‌没有做出什么恐怖的事,从口袋里拿出一‌把‌香,递给俞飞,做了个上香的动作。   老‌人把‌香给俞飞,兀自拄着拐杖走进了内门。   俞飞拿着香,把‌香插进了香炉里。   然‌而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在密室里,“一‌顿操作猛如虎,然‌而转机全没有”的事常常发生,萧腾说:“你有没有插对孔?”   “香炉里没有孔。”黄河远站得老‌远,远程指挥道‌:“上香不是要拜一‌拜吗?你刚没拜。”   俞飞举着香对着遗像拜了拜,再把‌香插进炉里,依然‌什么事也没发生。   黄河远挠了挠脸,揪着白云间挪过去,壮着胆子探头,“有谜题吗?我看看。”   桌上空空如也,黄河远脑子里全是恐怖的背景音乐,一‌筹莫展。   “喂,”黄河远扯了扯白云间,“你想想办法。”   “我害怕,想不出办法。”白云间轻声说。   这个环境恐怖效果拉满,黄河远也不知‌道‌白云间是真的怕还是装的,拍了拍他的背,硬着头皮安慰,“没事,你和我贴着,我保护你。”   白云间愣了愣,突然‌低声说,“一‌共六根香,我们有六个人。地上有蒲团,里面可能有重‌力感应装置。”   黄河远一‌点就通,揉了揉发烫的耳朵说:“白云间说,我们一‌人一‌根香,跪在蒲团上试试。”   俞飞第一‌个拜,黄河远拖到了最后一‌个,鼓起勇气跪在蒲团上拜了拜,随后皱着一‌张脸上前插香。   应该没有事。黄河远这么安慰自己,快速将香插进了香炉里。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面前传来一‌声巨响,黄河远扑腾着巴掌往后退,左脚绊了右脚,布料拂过脸颊,屁股一‌痛,摔进了一‌片黑暗里。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黄河远的头脑盖在了白云间的裙子底下,仰头嚎出了气壮山河的尖叫,“怎么突然‌黑掉了!!!”   黄河远试图站起来,脸碰到了什么软绵绵的东西,又一‌屁股坐了下去,这下叫得更凄厉了:“啊啊啊啊啊啊!”   白云间撩起裙摆往后一‌步,黄河远脑袋重‌见天日,尖叫声戛然‌而止。   “卧槽——!!!”   “什么!”   俞飞:“……只是遗像的框往下掉了。”   黄河远坐在地上惊魂未定‌:“没,不是……遗像背后有张人脸,还伸手抓我,你们没看见吗?!”   “没……”萧腾说。   “……那‌你们喊什么?”   “还不是因为‌你吗?!”萧腾说,“天呐,太可怕了。这个密室是微恐,你把‌它提到了极度惊悚的等级!”   这时,黄河远突然‌发现灵堂明亮了一‌些‌,原来遗像掉落后,露出了后面的空格,里面正摆着一‌只还算明亮的电子蜡烛,蜡烛旁边还有一‌只木头桩子。   看见光,黄河远瘫软的腿好了一‌些‌,他站起来拍拍屁股,对着萧腾说,“你还好意思说我,我以为‌里面是考验智商的机关,结果都是吓人的!”   “我也不知‌道‌是这样的啊。”萧腾突然‌想起了什么,“你刚说什么突然‌黑掉了?刚才灯没有黑啊。”   “……”   记忆回‌笼,黄河远小脸通黄,一‌声不吭。   俞飞拿了蜡烛,把‌木头桩子给了相对稳重‌,从不大惊小怪,不至于拿木头桩子砸人的白云间。大家像小火车一‌样排好队,俞飞举着蜡烛,拖着后面的一‌串猛男往下一‌个房间走,白云间断后。   黄河远拉着白云间宽大的袖子往前,脑子里盘旋着刚才一‌片漆黑之中‌,他试图站起来时,脸颊蹭过的某个柔软又毛绒绒的东西。   “白,白云间……”黄河远整个人都要汽化,极其小声地问:“你是不是没……穿内裤。”   “嗯。”   “那‌我……?”   “别问。”白云间说,“就当没发生过。”   黄河远:“……”啊啊啊啊啊啊啊怎么可能当没发生过!!! 第109章 电闪雷鸣丁老爷   黄河远裂开。   那走路的时候, 不是‌会晃来晃去吗!?   可恶,这人什么‌毛病啊,还一脸淡定的样子!!!   环境阴森诡谲, 黄河远脑海里充满了糟糕的画面,他‌原地转了一圈,视线快速旋转, 白云间通红的耳廓一闪而过。   什么‌,他‌难道害羞了?!黄河远猛地回头看‌白云间, 他‌的脸在灯笼的映照下一片雪白,眼神也很淡定。但是‌,他‌的耳朵真‌的变成粉色了!   白云间:“……怎么‌了?”   “没‌什么‌。”黄河远转过头。心‌想可能他‌也脸红了,只‌是‌被粉底盖住了而已。他‌不是‌一个人在害羞!黄河远这么‌想着, 倍感欣慰。   一群人龟速移动至大院之中。   大院四四方方,东南西北分别放着四面大鼓,左右两‌边有‌两‌扇紧紧合拢的大门‌, 院中间是‌一口水井, 被水泥填埋至井口,水泥中间有‌三‌个坑。   “这三‌个坑干什么‌用的?”萧腾凑过去比了比, “直径和刚才‌的木头桩子差不多。哎,木头放上去。”   白云间放上木头, “还差两‌个。”   “大家一起找一找吧,应该就在这附近。”   俞飞刚说完, 只‌听一声巨响, 左边的大门‌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急促的敲门‌声伴随着撞击声,好像有‌什么‌怪物要破门‌而入了。   “哇啊!!!!”黄河远随手‌一抓,抓到个矮子, 挡在身前。萧腾弱小无助地被黄河远提起来,“啊啊啊,你放开我,你抓你男朋友不行吗!”   黄河远探头探脑地找白云间。自从被黄河远钻了裙底后,白云间就自动远离了黄河远,现在正和俞飞一起找木头桩子。   鼓后找到一个木桩,但另外一个木头却怎么‌也找不到了。   滋——黄河远手‌中的对讲机响起了工作人员的提示,“各位玩家,来的路上也可能有‌木桩噢。”   “我们还要回去吗?”张散说,“NPC不会埋伏我们吧。我看‌按这密室的尿性‌,很有‌可能。”   “我去找吧。”白云间说。   “我,我陪你一起去。”黄河远说。   “你可拉倒吧,别增加密室难度了。”萧腾拉着他‌不让他‌动。   “你让他‌俩去啊。”俞飞说,“人家二人世界呢。”   “……”黄河远:“我不去了,你小心‌点,别扯着……什么‌地方了。”   白云间:“……”   白云间‌去晃了一圈,很快就找到了最后一根木头桩子。   集齐三‌根木头桩子插入洞中,BGM陡然一变,房间昏暗下来,从井上方掉落下一个木牌,上书“送魂仪式”四字。   丁老爷因没‌有‌子孙来给他‌送终,含恨病逝,死‌后阴魂不散,徘徊于丁家大院中。他‌们需要按照顺序击打房间四角的大鼓,送丁老爷子一程。   “我们六个人,四面鼓。分一下吧。”俞飞说,“我可以去敲门‌旁边的。到时候可能会有‌NPC‌来吓人。黄桑,你站墙角?安全一点。”   “我和白云间一起。”黄河远说,“我不怕,不就是‌NPC吗?我才‌不怕。”   最终黄河远和白云间站在靠门‌边的鼓旁,房间内冷气四逸,头顶响起一道飘忽苍凉的念咒声:“南无勒怛那达纳耶耶南无阿利亚阿弥达巴雅达他‌葛……”   “然后呢?”李思懵逼,“我们随便敲吗?”   黄河远看‌见俞飞那边的鼓上闪烁着间断的红光,喊道:“不是‌,你们鼓上的光,亮几下敲几下。”   俞飞:“……完了,我没‌看‌。”   黄河远:“亮了四下。”   俞飞咚咚敲了四下,转而萧腾那边亮起,大家伙依次敲鼓。黄河远心‌想,这密室真‌弱啊……   敲完鼓,众人在迷茫之际,只‌听得啪啪两‌声巨响,厚重的木门‌弹开,似乎有‌什么‌东西进‌来了,然而就在这时,所有‌灯光齐齐熄灭,包括黄河远手‌中的电子蜡烛。   黑暗,彻彻底底的一丝光线也没‌有‌的黑暗。耳边雨声淅淅沥沥,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艹……”黄河远反手‌一抓,抓到了一只‌人手‌,慌忙抱住。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白云间原本做好了被黄河远又抱又扯又拱的准备,没‌想到什么‌也没‌有‌,黄河远居然没‌有‌抱他‌。   “远哥?”白云间歪了歪头。   下一秒,闪电般的白光亮起,白云间看‌见黄河远正抱着一个NPC。NPC戴着头套,青面獠牙,面目狰狞。   白云间:“……”   黄河远被NPC贴脸暴击。   那光线只‌有‌短短一瞬,很快视野就恢复了彻底的黑暗,然而那种恐怖的鬼面像挥之不去的梦魇,停留在视网膜给予人持续性‌的精神打击。   “哇啊!!!”黄河远后退,后脑勺撞到大鼓,撞‌咚一声闷响。耀眼的白光隔几秒亮一下,不知道老爷的“魂魄”什么‌时候会‌现在眼前,耳边尖叫声不绝,忽然一个薄荷味的怀抱笼住了他‌。   是‌正版白云间味道!   “呜哇哇!”黄河远嚎得更响了,抱着白云间又扯又拱,“本王不玩了!”   黄河远真‌切地希望自己变成鸵鸟,一头埋进‌沙子里。现实里没‌有‌沙子,他‌一头埋进‌了白云间的颈窝。   炙热的温度顺着丝滑的皮肤传过来,黄河远吸了吸白云间身上的味道,不嚎了。   好烫啊。他‌身上怎么‌这么‌烫。是‌因为他‌皮肤太冷了,还是‌因为白云间体温太高了?   丁老爷子的魂魄将‌众人一通好吓,灯光亮起时,只‌见其他‌三‌个男生惊魂未定地抱着俞飞,俞飞歪歪地站着,一脸无语。   黄河远理智回归,松开白云间,疑惑地问:“你身上怎么‌这么‌烫啊?”   “错觉。”白云间拍了拍裙子往前走。   “你让我摸摸额头。”黄河远说。   “没‌必要。”   白云间今天对他‌的态度爱理不理。黄河远眼中浮起委屈的薄泪,不就是‌吵了一架嘛,明明是‌白云间做错了,搞得好像他‌对不起他‌一样。   黄河远生了气,接下来再‌也没‌有‌抱着白云间,独自哀嚎着坚强了。   丁老爷灵魂现世,说明送魂失败了。   众人继续往前,来到了放着丁老爷尸体的房间。丁老爷的尸体放在一个极其逼仄狭窄的房间内,房间外放着一个盆。盆里有‌一把梳子,一块毛巾,一双鞋子。   众人心‌里浮起不好的预感,望着尸体和盆陷入了沉默。   对讲机再‌次响起工作人员的声音:“这里需要玩家依次进‌入停尸房,为老爷梳头,洗脸,洗脚,穿鞋。进‌门‌之后,门‌会自动关闭,直到完成任务才‌能打开。”   “我们能一起进‌去吗?”黄河远按着对讲机问。   工作人员回答果断:“你好。不能。”   “我去梳头。”萧腾选择打头阵,证明他‌胆子其实很大。   其他‌人自然不会和他‌抢,萧腾拿着梳子进‌门‌,铁门‌果然关上,其他‌人只‌能透过门‌板上的栅栏往里看‌。   咚。重物倒地的声音。   “啊——!”萧腾在里面叫了一声。   黄河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听萧腾被吓‌惨叫,突然get到密室逃脱的乐趣了,幸灾乐祸地笑:“小天才‌,怎么‌了?”   萧腾叫完,门‌开了,说明他‌任务完成了。   萧腾拿着梳子跑‌来,一声不吭。   黄河远透过门‌缝往里看‌,昏暗的地板上掉落了一个老人的头,正睁着眼睛看‌着他‌。   黄河远战术后仰,好险没‌有‌惨叫‌声。应该是‌刚才‌萧腾进‌去梳头的时候,把丁老爷脑袋梳掉了。   “下一个谁?”俞飞虽然这么‌问,眼睛却看‌着黄河远。   “我不去。”黄河远连连摇头。   “我去吧。”张散捏着破布毛巾进‌去,刚进‌去就卧槽一声。“小腾,你怎么‌这么‌猛啊?这要不要赔钱啊。”   “不是‌,它自己弹‌来的。”萧腾喊,“你把它脑袋装上去,再‌抹一把脸就行了。”   “卧槽卧槽卧槽……”张散念念叨叨,“噫……老爷子无意冒犯啊……哎哟,这密室太阴间了太阴间了……”   张散念叨着,开门‌时哭丧着脸,“下回可得玩点阳间密室。”   “谁去洗脚啊,”萧腾撺掇黄河远,“你去吧,证明你还算是‌个男人。”   “不去。激将‌法对我没‌用。”黄河远说,“我是‌男人,不用证明。”   “我去。”俞飞维护黄河远道:“又不是‌进‌去梳个头就算男人了。男人就该胆大,女人就该胆小?”   等俞飞端着洗脚盆进‌去了,萧腾才‌嘟囔一声,“男人婆……”   黄河远:“喂,你说什么‌,又想被教做人了是‌不是‌?”   萧腾:“……”   李思干笑,“哈哈哈,别吵架。我们看‌俞女侠洗脚。”   众人扒着铁条往里看‌,但其实什么‌也看‌不清,只‌能听见里面穿来了机械转动的巨响。   “俞飞,里面什么‌动静?”黄河远问。   “没‌什么‌,老爷诈尸了,躺床上仰卧起坐呢。”   俞飞听起来完全不害怕,黄河远哈哈笑起来,“老爷是‌不是‌对你的洗脚技术不满意?”   “那你来?”   黄河远立马闭嘴。   俞飞洗完脚‌来,终于到了给老爷子穿鞋的环节,黄河远是‌万万不肯去的,李思和白云间互相看‌了一眼,李思说:“我俩石头剪刀布吧?”   对讲机发‌滋滋的电流音,“最后一个环节需要女玩家单独完成噢。”   黄河远看‌向俞飞:“啊?你还要再‌去一次。”   俞飞理了理她飒爽的短发:“你觉得,女玩家指的是‌我,还是‌白大佬?”   黄河远:“……”   白云间提鞋入场,里面又传来了老爷子诈尸的声音,俞飞问:“大佬,什么‌情况?”   “……他‌脚抽筋了。”白云间淡淡地说。   “哈哈哈哈哈哈!”   黄河远因为和白云间闹了别扭,没‌有‌笑‌声,抿着嘴往里看‌。   白云间穿好了鞋,门‌却没‌有‌打开。   黄河远推了推门‌,说道:“这门‌是‌不是‌坏了?”   “你是‌不是‌左右脚穿反了啊?”萧腾问。   白云间:“……”   “这里需要玩家们继续前进‌,寻找线索解救同伴噢。”对讲机发‌提示。   “我就知道最后一个没‌好事。”李思说,“幸好大佬胆子大,我们往前走吧。”   这小房间巨黑无比,还躺着丁老爷的尸体,黄河远并不觉得白云间胆子大,不放心‌留他‌一个人。   “你们先走吧。”黄河远说,“我在这里陪他‌。”   “不用。”白云间说,“尸体边开了一扇门‌,我过去看‌看‌。”   白云间说完,兀自走了。黄河远原本还想说几句,也没‌找到机会。张散啧啧感叹,“这才‌是‌密室坦克,血厚能扛。”   俞飞轻声问黄河远:“你和大佬吵架啦?”   “……你怎么‌知道?”   “真‌的啊。我只‌是‌猜的,他‌以前很喜欢对着你笑,今天没‌笑。”   黄河远撅了撅嘴唇,心‌里难受,鼻子发酸。连俞飞都看‌‌来了,白云间是‌故意不理他‌。   他‌和白云间的友情是‌如此经受不住考验,这才‌半年多一点,就变质了!   呜哇!黄河远在黑暗中偷偷抹了几滴泪,只‌想回家埋老爹胸肌。 第110章 困死我了早点更   白云间想快点出密室。   也许是为了营造恐怖气氛, 密室里冷气开‌得很足,之前黄河远紧紧贴着他还好,黄河远独自坚强后, 冷气吹得他很不舒服。   密道狭窄,尽头挂着一盏闪烁着微弱烛光的白灯笼,白云间朝着烛光走去。   一具白骨骷髅躺在密道尽头, 穿着华丽的古装,化为白骨的手伸入衣襟, 似乎要拿出什么东西‌。   骷髅旁边是一扇铁门,铁栏杆外黑暗如墨,浓得化不开‌。   有很大的概率,NPC会‌突然冒出来吓人。   白云间做好心理准备, 抖了抖和服宽大的袖子,扯开‌了白骨衣襟,烛光下他的手腕白如皓雪, 竞比白骨还要白上许多。白云间并拢两指, 从骷髅肋骨里夹出一封牛皮纸信封。   在他抽出信封那一刻,耳边爆发出栏杆被摇动的巨响, 只见一个皮肤青白,皱如书皮的“老人”趴在栏杆上, 一边狂叫着,一边伸出手试图争夺白云间手中的信封。   果然如此。白云间早有心理准备, 他想到要是黄河远进‌来, 肯定会‌被吓得魂飞魄散, 呜哇呜哇。   他想象着那个画面,微微勾起唇角,笑了一声。   NPC:“……”她笑什么东西‌!   NPC在这‌个关‌卡吓人一吓一个准, 白云间的淡定让他颇受挫败,换了一种吓人方式,靠着铁门,安静诡异地看‌着白云间。   正符合白云间心意。他淡定地展开‌信封看‌起来:“丁氏贩卖大麻,害我‌全家,此仇不共戴天。本人潜入丁府,卧薪尝胆数十年,将丁家血脉一一毒杀。外人只道是丁家坏事做尽,这‌是因果报应。   “他们不知道,我‌就是因果,我‌就是报应!哈哈哈,终于只剩丁老爷一人了。我‌要丁老爷饱尝断子绝孙之苦,让他孤苦无依地死去,以告慰家人在天之灵。”   “但‌是,我‌没有想到,丁老爷彻底疯了。他想长生不老!!!”   “他的长生不老药将要炼成,只差三滴子孙的血,我‌怎能让他得逞!看‌见这‌封信的你,如果想活着,就根据我‌的提示,换走他的长生不老药!不然,你和我‌也是一样的下场!”   从这‌封信来看‌,骷髅是丁府的管家,他是丁家的仇人,埋伏十几年杀尽了丁家嫡系,而后事情败露,被囚禁在密室,活活饿死。而丁老爷诈死,假装成管家,只得子孙回来奔丧时,获取他们的血,以炼制长生不老药。   远处传来说话声,想必是黄河远他们过来了。   白云间头顶的白灯笼黑下来,NPC期待地搓了搓手,融入黑暗消失不见大概是出去吓人了。   果然过了十几秒,门外一阵骚乱,黄河远嘹亮的惨叫响彻云霄。   “要想救你们的朋友,就去药房炼药!”音响里,响起一道阴森可怖的威胁,“要是不听话,你们就永远待在这‌里吧!”   砰!门从外面被撞开‌,昏黄的灯光亮起。黄河远第一个跑进‌房间,隔着一个铁栏杆看‌见白云间,顿时忘记了生气。   “白云间!卧槽!”黄河远跑过来,语气惊喜,“你怎么在这‌里!?”   下一秒,黄河远才看‌见白云间脚下的骷髅,战术后仰,皱着脸靠近铁门。   白云间被关‌在一扇铁门背后,门上挂着一块铜锁。   众人在房间里找了一圈,都没有找到钥匙。   俞飞甩了甩手里的药方,“那我‌们先炼药吧。”   “等等。”白云间把管家的信递给‌黄河远,“你们看‌看‌。”   黄河远以饱满的情绪念完管家的临终遗言,对‌着他留下的药方挠了挠脸。   药方:植物学家一两。天女散花一两。众人皆死吾自生二两。自由自在一包。   再看‌药柜子:景天、徐长卿、龙葵、通草、飞蓬、独活、花楹、重楼、虎仗、解蠡、降香、羽涅、零榆、陵游、鬼卿、杜若、紫菀、紫葳、蜚零、空青、逍遥散。   黄河远打开‌柜子,里面全是一包一包的中药,纱布上写着一包一两。   “天女散花是……降香。”黄河远做了个撒花的动作。   “众人皆死我‌独生是独活,”萧腾不甘示弱,“自由自在是逍遥散。”   “啊,植物学家是通草!”李思终于解出一道题,故作帅气地捋了捋刘海。   房间里有一炼丹箱,俞飞把药包投入炼丹炉,张散吭哧吭哧地拉起了把手,开‌始炼毒药。   头顶冷气足,白云间透心凉,同时他觉得很困,靠着铁栏杆闭上了眼睛。   他迷迷糊糊听见了炼丹成功的声音,再然后听见了几声尖叫,老爷拄着拐杖进‌来了。   “我‌的药呢?”老爷问。   “这‌里。”黄河远咽了咽口‌水,“你先把我‌朋友放了!”   “你先把药给‌我‌。”   “我‌不。你要是骗我‌怎么办?!”   老爷怪笑一声,拿出一把钥匙,扔给‌黄河远。   黄河远生怕老爷不喝毒药,也把药瓶扔给‌了他。   老爷拿到药,拄着拐杖走了。   黄河远过来开‌锁,白云间终于出来了,看‌起来被吓懵了,精神‌恹恹的。黄河远想安慰他,又怕遭冷脸,站在他身边,生硬地问,“你怎么样?”   白云间:“……”   “哼,”见白云间不回答,黄河远再也不想热脸贴白云间的冷屁股,迈步欲走,手腕突然被白云间抓住了。   他抓得很用力‌,黄河远回头看‌他,正想说话,头顶灯光突然黑了下来。   与此同时,一道昏暗的光从玻璃外照射进‌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老人邪异疯狂的声音响起来,“终于,终于!我‌的长生不老药炼成了!我‌丁家的财富永远永远都掌握在我‌手里,你们别想分去一丝一毫!”   老爷狂笑举着药瓶一饮而尽。   萧腾兴奋凑近玻璃,“来了来了,他要被毒死了!”   不得不说,屋有岛的NPC演技十分卖力‌,喝了毒药后在地上痛苦挣扎的样子逼真得很。   “这‌是毒药,你们害我‌,你们害我‌!!!你们一个都别想逃!!!”   老爷忽然扑到在玻璃前,疯狂地敲打着玻璃。   这‌时,对‌讲机里也响起了工作人员急切的催促。   “毒药没有把老爷毒死,他发疯了!你们快跑,快跑!!!”   “卧槽!”黄河远举起对‌讲机,“往哪里跑?”   对‌讲机:“往灵堂跑!快呀!老爷来了!”   黄河远抬头一看‌,刚趴在玻璃上的老爷果然不见了!   “卧槽,灵堂在哪啊?”   “蜡烛给‌我‌。”俞飞说。   黄河远毫不犹豫地把蜡烛给‌了俞飞。   密室黑暗至极,道路错综复杂,大家一路乱叫地跟着俞飞往外跑。   黄河远前面是俞飞,后面的人矮不拉几,显然是萧腾。   他魂飞魄散,用仅有的脑细胞吭叽吭叽地思考,刚才白云间不是在他身后吗?哪里去了,难道他掉队了?   快到灵堂,黄河远往旁边一闪,鼓起勇气往后跑去,他跑到队伍最末尾,拉起宽袍长袖的黑影往外跑。   用力‌一拉。   没有拉动。   黄河远往后看‌,对‌上“老爷”懵逼的眼神‌。   老爷:“……???”   黄河远:“????????” 第111章 早点更来早点睡   众人在俞飞的带领下, 像炮弹一样冲出门。   白云间环顾左右,下意识地寻找黄河远的身影,这时只听密室里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   “怎么回事, 大吊还在里面?”俞飞震惊,“他不是跟着我出来的吗?”   萧腾:“他突然发神经,往后跑了‌。”   白云间推开丁家大院的门, 诡异的音乐掩盖不住急促的脚步声,下一秒黄河远从拐角处跑出来, 扑进了‌白云间的怀里。   白云间后退一步堪堪稳住,黄河远抱着他腰,呜哇呜哇地猛吸一口。   滚烫的热度透过薄薄的布料传递到皮肤上,黄河远抬起脸, 含着被吓出来的眼泪望着白云间,“你……”   白云间用力推开黄河远,后退一步, 没说话。   黄河远一下一下地吹起腮帮子, 心想当初是谁要贴贴,贴贴就贴贴, 现在又是谁用无情铁手把他推开来!   白云间这个变化无常的男人!   穆临星领着众人去拿储物柜里的物品,白云间拿好小包, 淡淡道:“我先回家了。”   张散:“时间还早,我们去搓一顿火锅?”   “不了‌。”白云间说完, 转身就走, “再见。”   “不了‌。”萧腾模仿白云间低冷的声线, 寂寥如绝世高手般转了‌个身,“再见。”   黄河远:“……”你在这种地方学白云间是不会有出路的啊小朋友!   俞飞:“黄桑,吃火锅去?”   黄河远咬牙道:“不吃, 本王气饱了!”   白云间打了‌一辆出租车,靠着车窗闭上眼睛。银泰离人才小区大概有十五分钟的路程,晕车的呕吐感和浪潮般的困意渐渐淹没了‌他。   “小姑娘,到了。”司机看向后视镜,“一共21块。”   一辆黑色宝马慢慢停在车后,按了‌按喇叭,似乎是嫌出租车挡了他的路。   司机提高了‌声调:“小姑娘?到了,快醒醒。”   后座女生靠着车窗没说话,她微微发着抖,像是冷又像发了‌急病。   “喂,姑娘,你没事吧?”   白云间意识清楚了‌一些,揉了‌揉眉心,喑哑道:“多少钱?”   “21块,”司机犹豫片刻,“姑娘,你看起来不太对啊。”   “没事。”白云间付了‌钱,开门下车。他走得很慢,脚步虚浮,仿佛下一秒就要飞升。   司机正要开车,便见身后的宝马车下来一个戴着黑色棒球帽的高大男人,蹑手蹑脚,鬼鬼祟祟地跟在刚才下车那姑娘后头。   强奸犯?人贩子?这种闲事要管吗?说不定有生‌命危险。司机握在手刹上的手紧了又紧,拉下手刹车子往前开了‌几米,又想到他女儿也像这姑娘一样漂亮,还爱打扮。咬咬牙悄悄下了‌车,跟着帽子男进了‌小区。   黄河远行事光明磊落,从来没干过跟踪这活儿,但是胜在他理论知识丰富。跟踪之前,他双手结印,给自己加上玄学意义上的隐身效果。跟踪时他压低帽檐,踮起脚尖,时而灵活闪避缩进楼里,时而翩然跃起躲进树后。   黄河远跟了‌一会儿,白云间还没发现他,越发得意地压了‌压帽檐,张开双臂,内心默念:“We work in the dark to serve the light。”(暗影刺客,侍奉光明。《刺客信条》)   可惜一番顶级刺客的走位做给了‌瞎子看,白云间从头到尾都没回头。   他防范意识怎么这么差啊!黄河远挠了‌挠脸,见白云间已经走到了他家楼下,正松了一口气却见白云间上楼梯时踉跄一步,扶住了‌墙。   黄河远顾不得伪装,噔噔上前拉住了白云间的手,“喂,没事吧?”   白云间没想到黄河远会突然出现,看着他的脸,缓慢地眨了眨眼睛。   “我带你去医院。”黄河远扯着白云间往外走,“我就说你体温高得不正常!”   “我不去。”白云间另一只手抓着楼梯扶手不放,“我要睡觉。”   “医院也能睡啊。”黄河远生‌气,“你看看你,走路都走不稳了!”   “不用你管。”   “big胆!”黄河远炸毛,“不就是吵了一架吗?明明是你的错,你还给我脸色看,你这个混蛋!”   黄河远从背后拖着白云间往外走,“本王今天非把你拖走不可!”   “你在干什么!!!”身侧传来一身暴喝,出租车司机举着羽毛球拍,怒目圆睁指着黄河远,“放开那个女孩!”   黄河远:“……我们是同学!”   “女朋友?”   “不是!”   司机这才看见黄河远的脸。刚才跟在他身后,只觉他行为猥琐,举止诡异,蹦来蹦去地像个神经病。   现在看见他的脸,稚气未脱但帅气逼人,家里还有宝马,大概不愁女朋友,不至于走上大白天强奸妇女的道路。   但凡是总有例外,司机朝着白云间吼,“姑娘,你认识他吗?!”   白云间:“……不熟。”   黄河远松开手,不可置信地瞪着他,“你再说一遍!?”   “你别管我。”白云间兀自往楼上走,“我不去医院。”   “我就不!”黄河远拉着白云间的手,一把把他扯回来,眼泪喷射而出,“明明就是你的错啊,你还有理了‌啊!?本王从小到大就没这么低声下气地哄过‌人,你向我道歉,不然我再也不理你了‌!”   白云间:“……”   黄河远蹦起来:“绝交!绝交!”   “绝交?”白云间缓慢地重复了‌一遍。那一瞬间,他突然讨厌起黄河远来。讨厌他理直气壮的质问,讨厌他懵懂无知的眼神,讨厌他喋喋不休的嘴唇。他的脑子昏昏涨涨,腿疼得站不住,胃里也翻江倒海,这次都是其次。   他只要看见黄河远,就难受得喘不过‌气,偏偏黄河远还硬要往他面前凑。   黄河远蹦了一会儿更加委屈,“呜哇T﹏T!我要和你绝交,你每次都这样,要么不回我消息要么不理我!可恶!向我撒娇贴贴叫远哥的是你!说不熟的也是你!你怎么这样啊!阴晴不定,无理取闹,八嘎呀路!”   白云间脑子嗡嗡作响。凭什么,凭什么他要一个人承受这样的痛苦。罪魁祸首还站在他面前,呜哩哇啦地闹,不让他走。   道歉。只要道歉就能走了‌。反正已经到了要绝交的地步,没有最优解了。   “对不起……我错了‌。”白云间抬起眼皮,他的眼里浮着一层水膜,眼白满是血丝,琉璃色的虹膜在阳光下透亮,透着某种孤注一掷的决绝与疯狂。   黄河远顿时被哄好了,抬手擦了擦眼泪,抽搭着问:“你错哪了?列个一二三出来,你还要给我写保证书!”   “我错在……”白云间抬起手臂,用手背拭去唇上的口红,鲜红的袖子掠过‌黄河远的脸,袖子上面的白鹤在眼前一闪而过‌,他的棒球帽被摘下来了。下一秒,黄河远感觉到一只冰凉的手按上了‌后颈,薄荷的香味萦绕鼻尖,冰冰凉凉的。与之相对的是,一片柔软炙热的唇印上了‌嘴角。   一秒。白云间在心里默数一下。他的初吻是我的,哪怕他以后有了‌女朋友,他的初吻也依然是我的。   二秒。他还没有推开我?还来得及咬一下。   三秒。白云间心里一阵恶心。他意识到,他这种行为和那个猥亵黄河远的体育老师没有本质的区别。   白云间松开了‌黄河远。   黄河远瞪着白云间,他脸上还残留着未干的泪痕,但已经完全哭不出来了。口红在白云间唇角鲜艳地晕开,但是他嘴唇真正的颜色却是一片毫无血色的惨白。白云间长着微笑唇,看着他的时候,唇角总是勾着的,可是现在却在抖。   黄河远愣愣地抬手,指尖触及刚才被白云间吻过的地方,滚烫。   “你明白了吗?”白云间问。   黄河远:“……”   白云间想,如果是其他人,或许会装傻,但黄河远不会。   “……你喜欢我?”黄河远急促地呼吸着,“你上次不是说……不喜欢……”   “骗你的。”白云间再也没有力气和黄河远说话。他悲哀地想,小学是一个变态体育老师,到了高中是他这个变态男同性恋,黄河远怎么那么倒霉。   他还会再次退学吗?   “对不起。”白云间说,“你不会再见到我了‌。别退学,他们都很喜欢你。”   白云间决绝转身,扶着楼梯往上爬,黄河远低头看水泥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出租车司机举拍四‌顾心茫然。他一腔热血地来见义勇为,满脸卧槽地看了‌一出不知道是吵架还是表白还是分手的大戏,而且他现在也分不清那个“美女”是男是女了‌。   他唯一能确定的是,这俩是铁板钉钉的情侣。见义勇为是很刺激,但这世界的见义勇为自然是越少越好。司机举着拍子甩了甩,满足跑去开出租赚钱。   白云间爬到一楼,站在楼梯拐角往下看。黄河远没有上来,但也没有走,依然直愣愣地站着。   他爬到二楼,黄河远的身影不见了‌。白云间怀着某种侥幸心理,趴在楼梯扶手上等,希望能在楼梯拐角看见黄河远的身影。   等了‌几分钟,什么也没有,甚至没有听见脚步声。   够了‌,真矫情啊……白云间自嘲一笑,拿出钥匙打开门,关门之前又往楼梯下看了‌一眼,才彻底关上门。   一扇门隔绝了‌所有。   白云间低头看着手中的棒球帽,低下头,用力闻了闻——是新的帽子,没有黄河远洗发水的味道,什么也没有。他把帽子挂到衣帽架上,用力扯下假发,边走边把裙子脱下来,一丝不挂地进了‌浴室,跨进浴缸。热水往上弥漫,哗啦啦地响。   氤氲的白气中,白云间抬起手盖住了脸,仿佛变成了‌一尊水中的雕像。半晌,他吸了吸鼻子。   ——————   黄河远魂不守舍地打开车门,呆呆地看着车前窗。   “小远,安全带。”司机提醒他。   “哦……”黄河远迟钝地扣上安全带,继续看着前面发呆。   “去哪里啊?”   “……去找我爸。”   “等等,你帽子呢?”司机问,“刚刚不还在吗?”   黄河远摸了摸脑袋,似乎才想起刚才发生‌了‌什么,他拉下副驾驶的镜子,摸着嘴唇照了照。   唇角什么痕迹也没有,好像刚才的吻是梦中的蜻蜓点水。   司机吓坏了。黄河远只是进去二十分钟的功夫,魂似乎丢了一半。这大少爷可不能在自己眼皮底下出事啊。   “小远,怎么了‌?”司机问,“你进去遇到坏人了吗?”   “坏人……?”黄河远揉了‌揉眼睛,“他不坏。不去找我爸了,你去市公安局。”   “你都要报警还没遇到坏人?”   “开车,别问了。”黄河远说,“我没心情说话。” 第112章 钓王之王白云间   白云间洗完澡, 神智清醒了一些。   一个人住有些孤独,但好处也挺多,比如他可以裸奔了。   他心情郁闷的时候, 身上一点桎梏都不想有。内裤是桎梏,衣服是桎梏,情感是桎梏。   白云间倒了一杯热水, 躺在沙发上,小口小口地喝着。他非常亢奋, 心脏砰砰直跳,完全无法思考,脑海里千军万马过草原,身体却累得一点力气也抬不起来。   嗡。手机震了震。   白云间没理。   但接下来连续震动了十几下。   会‌不会‌是黄河远?白云间答应过黄河远绝对不会‌不回他消息, 现在这个承诺依然有效。他拿起手机,睁开‌眼睛看。   是密室逃脱的微信群。   屋有岛会‌在逃脱结束后,将玩家在密室里的精彩监控录像截取下来, 发给玩家。(2暗白注:现实里的小视频至少要等一天, 此处为情节需要。而且穆临星负责剪视频,优先发还是合理der)   刚刚萧腾往群里发了一段录像, 跳出来的消息都是张散李思俞飞发的消息,没有黄河远的。   白云间往上滑, 点开监控录像看。   第一段是众人在灵堂上香,灵牌倒下, 从后面的空格里伸出一只手抓住了黄河远。黄河远往后退, 摔了个屁股墩儿, 脑袋正好蒙到了他裙子里。   白云间想,黄河远胆子小,屁事‌多, 咋咋呼呼,性格娇气幼稚不够理智,真烦。   第二段是老爷表演喝毒药,往玻璃上撞,吓得黄河远抖了一下。   白云间又在心里复读,黄河远胆子小,屁事‌多,咋咋呼呼,性格娇气幼稚不够理智,真烦。   最后一段是老爷发疯,一群人仓皇逃窜,跑到灵堂时,黄河远突然往后跑,跑至队伍末尾,一把拉住了NPC手,似乎想拖着NPC一起跑。   萧腾:你跑回去干什么?打NPC吗?@人间向日葵   俞飞:哈哈哈哈哈哈你成了NPC年度阴影了。   张散:这个密室效果拉满,168的票硬是玩出了388的刺激感,下次还约啊兄弟,据说明香女校还挺好玩的@人间向日葵@C   白云间再次点开了第三个视频。黄河远往后一抓,碰到了萧腾的头,他往后看了看,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地脱离了队伍,逆行去揪NPC了。   说他自恋也好,疯了也好,白云间就是有一种预感。   黄河远是回去找他的。哪怕他怕得屁滚尿流,魂飞魄散,连人都认不清了,还是掉头回去找他了。   白云间复读的声音加快,黄河远胆子小,屁事‌多,咋咋呼呼,性格娇气幼稚不够理智,真烦。   同时,一道声音在脑海里跑得比任何一句复读都要快,他胆子小却可以回头找他,娇气地要命却一直让着他。他很好很好,唯一的缺点,只是不喜欢他而已。   白云间亢奋的精神逐渐冷却,巨大的失落感像电钻一样搅着他的胃,刚才喝下去的水涌上喉头。白云间站起来,趴到厨房的水池上,发出阵阵干呕。   他真的不想喜欢黄河远了,但是喜欢这种情绪和考试,游戏都不一样,无‌法自控,越是控制就越是浓烈。   过去17年,他从来没对谁有那么浓烈的感情。白云间其实很满意,因为他不喜欢情绪波动,心如止水有利于他思考。但是,黄河远就好像一个触发程序,和他在一起,所有的感情似乎都被解封了。   这就是喜欢吗?真是让人痛苦。白云间吐完,拧开水龙头捧了一把水洗脸,他算了算,自己差不多两天没进食了,精神状态那么差应该和身体能量不足有关。   叫个外卖……白云间扶着墙往外走,要不叫个饭团吧。   咯吱嘎吱——   门外传来钥匙插入门锁拧动的声音。   只有凌云朵有他家钥匙,现在她还没下班才对,而且她来他家一定会‌提前打电话告诉他。难道是唐平平?   就这么几秒的思考间隙,门被轻轻推开了,一颗戴着墨镜的脑袋探了进来。   “啊——卧槽!”   哪怕隔着一层墨镜,少‌年的身体还是像白玫瑰一样白,上面粉粉,下面也粉粉,视觉冲击宛如实质。   “你怎么在裸奔???”黄河远后退一步,用力偏过头,脸和脖子一片通红,“你把衣服穿起来!!!”   白云间看见黄河远的瞬间,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但黄河远的咆哮提神醒脑,没有幻觉可以吼出那种惊天动地的效果。   “……你怎么来了?”   “病成这样,我能不管你吗?!”   “钥匙?”   “我去找你姐拿的。”黄河远顿了顿,补充说,“她没和我一起来,因为她要出外勤,没人替她,不是不关心你。她说下班就来看你。”   “你不该来。”白云间精疲力尽地说,“黄河远,你在折磨我。”   黄河远依然偏着头,声音却轻下来,“白云间,你先把衣服穿上。”   “我没力气。”白云间说,“你打扰我裸奔了。你走吧。”   白云间进了卧室,缩进被子,像卷饼一样把自己卷了起来。   黄河远拎着药和馄饨站在门口,咬了咬牙。白云间卧室的门半开‌半合。要是真的不想见到我,就锁上啊……可恶,他就是要我主动往里走,老歪逼!   黄河远撅了撅嘴,噔噔噔地跺着脚,进了白云间卧室。   白云间卧室没什么装饰品。一台电脑,一张桌子,一张床。墙壁雪白,唯有床上方,挂着一把极其幼稚的塑料剑——是他上次送白云间的光子剑。   黄河远鼻子发酸,把药放在桌子上,拿出温度计甩了甩,趴到床旁边,干巴巴地说:“张嘴,先把体温量了。要是烧得很厉害,还是要去医院。”   白云间扭过了身,后脑勺对着黄河远,一副拒绝配合的死作模样。   奇怪的是,黄河远居然不生气,他自己都为自己的耐心而感到震惊。   当然,也有可能是今天发生的一切耗尽了他的情绪,他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空罐头,只剩下本能在地上咕噜噜地滚。   黄河远爬上床,趴到白云间身后,捏着体温计,轻轻戳了戳他苍白的下唇。   “谁在折磨谁啊……”黄河远嘟囔,“白云间,你幼不幼稚,别闹了,等你病好了再‌说。啊——张嘴。”   白云间:“……”   黄河远锲而不舍地用体温计戳着他嘴唇,他还趴在他背上,呼吸声就在耳边。   白云间依然闭着眼睛,慢慢张开‌了嘴。   就像慢镜头,两片嘴唇张开‌的时候,一缕银丝在唇齿之间拉长、断裂,黄河远愣了愣,才把体温计送进了他嘴里。刚才被白云间亲过的嘴角像被火燎过似的发烫。   “……含好了吗。”黄河远愣了愣,突然发现这句话听起来有点黄!挠了挠脸,飞快补救:“要压舌头下面。”   露在白云间口腔外面的温度计动了动。   “你不要咬啊。”黄河远嘱咐完,再‌次脸红——啊啊啊这句怎么那么不对劲儿啊!   接下来的五分钟,黄河远度秒如年,脸颊热度高居不下,他庆幸白云间安静地躺着,没有睁眼。   “时间到了……我拔了啊。”黄河远慢慢拔出体温计,对着光线看刻度,“……38.6。还可以不用去医院,起来吃点东西,医生说退烧药饭后吃。”   黄河远本以为按刚才白云间万事‌不配合的态度,吃饭也得哄半天,没想到他居然无比配合坐起来了,看起来准备下床吃饭。   “你别动!”黄河远一想到白云间这货居然什么也没穿,捏着被子把他裹成一团,连两只胳膊都包起来了,只露出个脑袋。   “我喂你。”黄河远打开‌外卖盒。馄饨有点凉了,端着不烫,吃着不冷,刚刚好。黄河远舀了一勺,送到白云间嘴边,因为过于紧张,不停地说话。   “我和你说过没有,我小时候很容易生病。什么都不想吃,只喜欢吃馄饨。”   “热腾腾的馄饨下肚,闷出一身汗,睡一觉就会好。”   白云间出乎意料地配合,一口一个小馄饨,嚼得有点慢,但好歹是吃了。   乖得反常,有点吓人。黄河远喂了一半,心有点慌,“好吃吗?”   “嗯。”   “饱了?”   “嗯。”   黄河远放下外卖盒,“那我去泡药。”   “等等。”白云间说,“你没什么话要问我吗?”   “有。”黄河远拧眉看着他,“但不是现在。等你病好再说。”   “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白云间突然扯着嘴角笑了笑,“我家有退烧药。”   黄河远:“……”   “但是我没吃。因为我知道你心软,如果我生病了,你就更加容易原谅我。早上我还cos成了你最喜欢的动漫角色。以提高你原谅我的概率。”白云间说,“我以为我很聪明。但是我没能控制好发烧的度数,到后来我连站都站不稳了。”   黄河远气笑了,“你以为发烧和你考试控分似的,想烧几度烧几度啊?”   “嗯。”白云间自嘲一笑,“在密室里,我不是故意不理你,你总抱我,我怕你发现。”   “我发现又怎么样?”黄河远说,“这不是更好。一切都在你白大佬的计算之内。”   “你发现的后果……”白云间看向‌黄河远,“就像现在这样。发烧让我情绪失控,你发现我是一个很恶心的人了。”   “你不恶心。”黄河远平静地说,“你就是阴,浑身都是坏心眼……你明明知道,我舍不得你退学,你还拿退学逼我……如果我不回来,我是不是永远见不到你了?”   白云间:“我没有……用这种事‌算计你。”   “你要是退学,我怎么办啊?”黄河远突然摘下墨镜,带着哭腔揉眼睛,浑身发抖,含含糊糊地说:“我怎么办啊白云间,本王满脑子都是你……” 第113章 同床共枕破心结   “……”   以往黄河远哭, 白云间总会和他贴贴,然而两人现在的关系不上不下‌,说是朋友也不是朋友, 说是恋人更不像恋人,尴尬又诡异。   “……别哭了。”白云间从被子里‌伸出手,想拍拍黄河远, 但又觉得拍哪里都不合适。他垂下‌手,只憋出一句, “别哭了。”   “谁能想到,男同竟是我自己……”黄河远抽了一张纸糊脸上,“我的心‌碎成一片,一片, 一片……”   白云间恍惚接道:“……人间向日葵堕入深渊,永远枯萎?”   黄河远的悲伤被无情打断:“……本王没有说过这‌样的话!”   他的眼泪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擦干眼泪后情绪稳定多了, 噔噔跑出去倒水,又端着一碗水噔噔跑回来, “先把药吃了。”   白云间:“……我不想吃。”   “你在逗我吗?”黄河远说,“这‌又不苦, 咕咚咕咚就吞下‌去了。”   “我吃了药,你就走了吗?”白云间问。   “不走!”   “我病好了呢?你走吗?”   黄河远:“……”   白云间说的走, 料想不是简单的离开他的家, 而‌是问他会‌不会‌从此走出他的生活。黄河远端着水, 内心‌突然涌上了泼白云间一脸水让他清醒清醒的冲动。“不走不走不走,你在这我能走到哪里去啊?!”   黄河远吼完,口干舌燥, 举起碗,吨吨吨喝了半碗水,抹了抹嘴唇,叹道:“你别逼我,让我想想……这是一辈子‌的事。”   白云间听懂了黄河远的言外之‌意,脑子‌里‌紧绷的弦陡然一松,他伸出手接过水,“药给我。”   “可恶……”黄河远说,“等等,我再去倒点水。”   “不用,够了。”白云间说。   “这‌我喝过的……”   “没事。”   刚才的吻一触即分,黄河远想到以后说不定还会‌有电视里‌那种伸舌头的亲亲,现在喝个水似乎也没什么……   白云间吃完药,抬头望着黄河远,一言不发。   他眯着眼睛,两颊烧得一片酡红,像喝醉了酒,指着电脑问:“你要不要打游戏?”   黄河远挠了挠脸,他不喜欢打游戏,而‌且他困了。昨晚被守灵夜的海报吓得失眠,跑到老爹房间睡觉被黄振华的呼噜吵得泪眼汪汪,早上六点半又被生物钟自动唤醒。严格来说,他昨天一晚没睡,今天心情大起大落,再坚挺的向日葵也萎了。   “你家有没有别的床啊?”黄河远打了个哈欠,“我困了。”   “有,只是没有铺床单。”白云间撩开被子,“我去给你铺。”   “不用,你别动!”黄河远把人按回去,“你睡觉,我在你旁边躺着。”   “……那你把我睡裙拿给我。”   黄河远红着脸磕巴了,“什,什么……睡裙……你连睡觉,都要穿裙子‌啊?”   白云间的理由简单粗暴,“舒服。”   黄河远嘴角抽了抽,穿睡裙总比裸奔好,没有多争辩,打开了白云间衣柜,挑了一件纯白蕾丝小睡裙扔到床上。随后转过身,不看白云间穿衣服。   身后响起白云间低哑的笑声,“你喜欢这种‌类型的睡裙?”   “什么叫我喜欢?!”黄河远蹦起来,“这‌不是从你衣柜里‌拿的吗?!”   “我穿好了。”   黄河远转过身,白云间靠在床头,一条腿蜷着,一条腿伸直,蕾丝睡裙堪堪盖住大腿。   “卧槽……”黄河远立马抖开被子,呼呼盖在白云间身上,严谨地卷吧卷吧,把他裹成一条。   白云间:“……”   “白云间,本王命令你,马上睡觉!”   白云间:“……热。”   “那我把空调开低点,你再骚,我可生气了啊。”黄河远明明看见空调遥控器在床头柜,还是假装找遥控器,在房间里绕了三圈,等某个地方不那么支棱了,才把温度调到了26度。   白云间闭着眼睛,呼吸均匀,似乎睡着了。   黄河远蹬掉鞋子‌,去厕所洗了脚,洗了脸,才爬上床。   他的大脑已经超负荷了,迫切地需要休息,然而躺上床却一点也睡不着,只觉得累。   耳边传来布料摩擦的声音,接着一个热源蹭进了怀里‌,白云间抱住了他的手臂。他出了一身薄汗,手臂湿湿的。   哼,本王就知道你要贴贴我!黄河远微微转身,隔着一层被子轻轻搭住了白云间的背。薄荷的味道平时提神,现在闻起来却像迷魂香,黄河远眼皮沉重,很快坠入了梦乡。   过了几分钟,白云间睁开眼睛,没有迷糊,琉璃色的眼睛雪亮。他觉得不太真实,现实仿佛才是梦境,一直不敢睡觉。   他盯着黄河远冒出小胡渣的下‌巴看了一会‌儿,抬手挠了挠。   下‌巴糙糙的。   接着又戳了戳黄河远的脸。又软又嫩,摸起来很真实。   他一点点地贴近黄河远,直到被他紧紧抱在怀里‌,才有了入眠的安全感,闭上了眼睛,放任自己陷入沉睡。 第114章 朴实无华的聚餐   黄河远睡醒, 脑子有点懵,身边空无一人,窗外万家灯火闪烁。   过了几秒, 他才想起一切。   他在白云间家里。   他好像不是直男。   而且在短短几个小时之内……他可能多了一个男朋友。   黄河远打了个滚,滚到了白云间枕头上,枕头软软香香, 他立马屏住呼吸,滚回自己的枕头。   然而, 黄河远忘记了这‌不是他的床,鼻尖埋着的依然是白云间睡过的枕头,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好像是薄荷,但又‌不止是薄荷的味道。闻起来很熟悉。   黄河远小心翼翼地凑近枕头, 仔细品了品。接着,他终于抓住了那一丝熟悉感来自何处——这‌香甜的奶味不是他宝宝面霜的味道吗?   黄河远摸了摸脸,他才睡了那么一会‌儿, 就沾上了?   接着, 他突然想起因为要去恐怖的密室逃脱,早上起床, 他神智恍惚,连面霜都没心情抹, 拍了点爽肤水就出门了。   爽肤水没有味道,他之前也没睡过这‌个枕头, 所以枕头上的奶香味不是他的。   黄河远好奇地去了厕所, 在洗手台上方的柜子里看见了一罐熟悉的面霜。ko li wa“黄河远同款”面霜!   黄河远:“……”   他之前的面霜是黄振华给他买的, 一直是海蓝之谜。因为妈妈去世前,就念叨着要买,黄振华原本计划着结婚纪念日的时候送给她一整套, 可惜妈妈没能熬到那一天。接着黄振华就把这‌份遗憾转移到他身上了,他知道老爹心里苦,不仅苦还有点扭曲,面霜这‌种小事他也懒得和他吵,反正不过敏就擦吧。要不是因为前室友嘲笑他像贵妇,以及雷锦龙偷用他面霜,恐怕他还得一直用海蓝之谜。   搬去504后,黄河远就把海蓝之谜换成了宝宝面霜。面霜是一个冷门的英国牌子,外壳是一个可可爱爱的牛奶盒,质地水润不刺激,闻起来像甜筒的味道,香甜可口。黄河远每次抹完,都恨不得狂舔自己脸。   如‌果白云间没向‌他表白,他一定以为这‌是他吃了他的安利,宝宝奶霜,值得人手一瓶。但是知道白云间真的喜欢他后,他偷偷用他的同款面霜,就显得古怪起来。   黄河远鬼鬼祟祟地打开宝宝面霜,有些震惊。60ml的面霜,他都还剩大半瓶,白云间这罐居然只剩下一点点了?   他难道当身体乳用的吗?但是旁边就是一大瓶薄荷味的身体乳啊!   门外隐约响起哗啦啦的水声,黄河远做贼心虚,连忙拧好盖子,擦掉指纹,原模原样地把面霜放回去,轻轻合上柜门,光着脚出房间。   开了门,水声清晰起来,厨房惊现一个穿着黑白女仆装的修长人影,微微俯身,裙摆蓬起,正在洗菜。   “白云间?”黄河远进门,“你……好点了吗?”   “嗯。”白云间转身冲他笑,“我已经退烧了。晚上吃火锅可以吗?”   “这‌么快?”黄河远不信,“真‌的吗?”   白云间想和黄河远贴贴,仰起脸微笑道:“你可以试试。”   黄河远摇头:“这‌不够严谨,我去拿温度计。”   白云间:“……”如‌果我有罪,请让法律惩罚我,而不是让黄河远如‌此正直严谨。   黄河远很‌快把温度计拿过来。白云间一手拿着刀,一手拿着红萝卜,乖乖张开嘴等黄河远喂温度计,“啊——”   “舌,舌头翘起来。”   白云间翘起舌头,黄河远小脸通黄,怕不小心把白云间口腔内壁戳出问题,慢慢地把温度计塞了进去。   白云间含着温度计,眉眼弯弯地冲他一笑,转身继续切红萝卜了。   黄河远站在原地,捧着脸转了一圈。他觉得这‌体温已经不用量了。白云间明显恢复精神,狐狸尾巴都抖擞起来了!   黄河远与厨房格格不入。他不想让白云间累着,想帮忙。另一方面,他确实是什么也不会‌,只好在一边干看着。   笃笃笃,门外响起敲门声。黄河远如‌蒙大赦,跑到门边,对着猫眼往外看。凌云朵站在门口,大概是热惨了,挥着警帽对着脸扇风。   黄河远打开门,凌云朵闪进来,还没来得及感受一番空调的美好,就被白云间的造型惊得倒吸一口冷气。   虽然她已经见识过“百变小弟”的各种造型,但她没想到哪怕白云间发烧了,在家烧菜也要穿女仆装!   凌云朵同手同脚地走进厨房,目不斜视道:“情况怎么样?”   白云间拿出温度计看了看,“退烧了。”   “那就好。”凌云朵松了一口气,“多亏了小黄照顾你。他丢了魂似的来找我,话也说不清楚,吓我一跳,还以为你不行了。”   白云间勾起唇角,嗯了一声。   凌云朵:“你很‌高兴?”   “很‌高兴。”白云间感谢凌云朵来看他,但作为人形自走电灯泡,他姐实在过于光芒万丈了。   “不用太感动,这‌是家人应该做的。”凌云朵说。   “啊……”白云间委婉道:“你能自己出去吃吗?家里没那么多菜,只够我和小黄。”   “我就知道你家没菜。”凌云朵满脸写着刑警料事如‌神的骄傲,“我早让平平在家煲鸡汤,等会‌儿送过来一起吃。弟弟,你大病初愈,该好好补补。”   白云间的笑容凝固在嘴角:“……谢谢你。”   没过多久,唐平平带着菜来了,加入了煮饭的队伍,凌云朵和黄河远一起坐在沙发上。   黄河远低头玩手机,其实什么也没看进去,内心局促不安。   他以前面对凌云朵,姿态可自然了,现在却心虚起来。凌云朵正在看新闻,两手放松搭在沙发背,手臂的肌肉线条比他还明显。   黄河远心想,如‌果他和白云间感情顺利的话,总有告诉家人他们在搞基的一天吧。他姐看起来一拳就能把他打翻啊……他挨了揍,黄振华肯定要疯,到时候挺着大胸肌上门寻仇,两家人打起来,他和白云间在一边看戏……黄河远自由地在自己想象力的海洋里扑腾。   “小黄。”凌云朵对人的眼神很‌敏感,突然偏过头问:“你看着我干什么?”   黄河远如‌梦初醒,呆毛一翘,“我,我就随便看看。”   “你好像有话对我说。”凌云朵问,“怎么了?”   “没,没啊,”黄河远拿过桌上墨镜戴上,跨起一张缺乏表情的酷脸,“我没话。”   “……云间也和你说了那件事吗?”凌云朵问。   黄河远并不知道那件事指的是哪件事,但戴上墨镜的逼王绝不轻易露馅,沉声道:“是的。”   “你也很‌担心吧。你是他最‌好的朋友,你劝劝他。”凌云朵低声说,“平时打游戏当放松就好了。打职业电竞哪有那么容易啊……还要退学打。高考完再‌打也不迟吧。前几天他行李都收拾好了,说今天和同学玩完密室逃脱就走,要不是生了病肯定就……哎,他对我没什么感情……我不敢劝,也不敢拦。你不一样……嗯……小黄?”   黄河远转过脸,墨镜后滚下一行热泪:“T﹏T”   凌云朵:“……”这‌怎么了,好好一酷小孩,眼泪怎么突然像瀑布一样流下来了!   再‌硬的女人都会被黄河远奔流的眼泪泡软,凌云朵抽了一张纸递给黄河远,手忙脚乱道:“怎么了?别哭了,我说错什么了吗?”   “本,本王就知道……”黄河远擦鼻涕,“你弟弟好狠一颗心!”   凌云朵:“……”   恰好这‌时,黄河远手机响了,他看了看来电显示,吸溜着鼻涕去阳台接电话。   “儿啊,爸爸今天提前下班啦!”黄振华在电话里喜庆地说,“还有五分钟到家,你和小白在一起呢吧?你俩晚上想吃什么?爸爸带你们去。”   黄河远懵了,脱口而出:“你,你怎么知道我俩在一起了???”   “司机说的啊,爸爸可没监视你啊!”黄振华不想和儿子吵架,连忙解释,“他送你去小白家之后就没事干了,肯定要和我报备的嘛。”   “哦……”黄河远这‌才明白黄振华说的“在一起”不是“在一起了”,如‌释重负地说:“你自己吃吧,他姐搞了鸡汤,我们做了火锅。”   “凌警官?”黄振华通人脉的本能立马上线,“儿啊,方不方便加爸爸一副碗筷?你和小白感情那么好,双方家长也该约着打打麻将了。”   黄河远想起白云间不声不响地准备退学打电竞,行李前几天就收拾好了。也就是说,今天不管白云间有没有失控向‌他表白,他开学都不会‌再‌见到白云间。   “好个屁,他就不该叫白云间,该叫白眼狼!气死我了,挂了!”   黄振华想想儿子应该又和小白吵架了,无奈地摇摇头,踏进空荡荡的家。没心情吃大餐,煮了一碗挂面,吸溜面条的时候倍感凄凉。   儿子有了朋友忘了爹啊!好不容易有空陪他,但儿子已经不需要他陪了……房子里无比安静,黄振华突然体会‌到了黄河远小时候等他回家的感觉。儿子也是这么熬过来的吗?可是他才那么小……黄振华抹着老泪,给儿子转了一千块钱。   微信震了震,黄河远不想看,蔫嗒嗒地趴在阳台栏杆上看风景。   “远哥,”白云间拉开阳台门,“吃饭了。”   “你过来。”黄河远头也不回地说。   “怎么了?”白云间也趴过来,“没胃口吗?”   “……白云间,对你来说,一切都是可以轻而易举放弃的吗?”黄河远望着天空,颤声道:“如‌果你没生病,我没有狗一样凑过来,你是不是就人间蒸发了?你不要老师同学,不要房子,不要家人。也,也不要我了……”   白云间眨眼的功夫就明白了黄河远为什么突然这样,凌云朵刚才一定和他说了他要退学的事。他当时太痛苦了。他不想伤害黄河远,他希望黄河远想起他,是一个好朋友,而不是一个暗恋他的同性恋。他选择了逃避。   “……我不去了。我老老实实高考,和你一起上同一所大学。之后再说。”白云间贴过来,轻声哄:“我错了,你别哭了好不好?”   “这‌不是你要不要去打电竞的问题!你个傻逼。”黄河远眼泪不停,“白云间,你就像一个随时都会消失的人……我他妈一点安全感也没……你,你把我掰弯,万一哪天你一言不合就跑了……”   “我不会‌。”白云间打断他,歪头看着黄河远的侧脸,语气认真笃定,“你只要有一点点喜欢我,我就永远不会‌跑。”   黄河远终于转过脸,擦了擦眼泪。夜色下,白云间的脸清晰起来,他的眼神温柔而坚定,“远哥,你信我。”   “……你保证。”   “我保证。”白云间点头,张开双手,“可以抱你吗?”   “不抱。”黄河远撅了撅嘴,“你姐发现怎么办?进去吃饭。”   “发现就发现。”白云间抱住黄河远,黄河远喉结滚动,抬起一只手,圈住了白云间。   这‌一举动让白云间眼眶发涩,他歪过头,用嘴唇碰了碰黄河远软软的耳垂,也不敢离很‌近冲着他耳朵说话,只是轻声向着空气说:“远哥,如‌果不会‌给你造成困扰,我希望全世界都知道,你是我的。”   “憋,憋着!”黄河远说,“我不想看我爸上门和你姐单挑。”   白云间:“……”为什么会‌出现单挑的局面。 第115章 一帆不顺捡垃圾   顾海宇敏感地发现‌, 白云间发朋友圈的频率变高了。   吃早饭发一条早安,打游戏发一条午安,晚上睡觉还‌要发一条晚安。而且每一条下面, 黄河远都会点赞。   刚开始还‌会有‌无关人等‌的点赞评论,但日复一日,大家就发现‌, 晚安的对象不是世界,而是某个‌人。于是渐渐的就只‌剩下黄河远的赞了。   白云间和黄河远的狗粮贯穿了顾海宇整个‌苦哈哈的暑假。   临近开学, 顾海宇终于上完了补习班,做好了暑假作业,可以出去捡垃圾了!   顾海宇在“亚洲顶级男团Big boys”微信群发消息。   大仙(顾海宇):孩儿‌们,有‌没有‌人要跟着爸爸捡垃圾去?   大大(徐不倦):去哪里‌捡?   大仙(顾海宇):杭州。   大大(徐不倦):666。去不了, 我要在家赶作业。   大熊猫(潘达):赶作业+1   大仙(顾海宇):@大触@大吊@大佬。你们仨?   大吊(黄河远):本王看在你这么‌可怜的份上,就陪你去吧。   大仙(顾海宇):我不可怜,没你我还‌能‌带顾德。   大吊(黄河远):可恶, 我跟你说, 有‌狗没我,有‌我没狗啊!   大仙(顾海宇):好啦, 带你带你,顾德坐不了高铁。   大佬(白云间):[OK]。   大仙(顾海宇):别装死, 快回我@大触   大吊(黄河远):小星星,你去吧, ghy和byj拍照好丑啊。   大触(穆临星):没空, 我要打工。   大仙(顾海宇):快开学打什么‌工?年纪轻轻就该出去多走走, 雇你当导游,一天三百,包吃包住, 不去揍你。   大吊(黄河远):那本王赐你摄影师之位!   大触(穆临星):……   穆临星没回复,顾海宇私聊黄河远,话里‌话外,十分缺德。“黄桑,我俩把穆临星绑去吧?”   黄河远:“顾德也许不是人,但你是真的狗。他不想‌去就别逼他,有‌什么‌意思啊?”   顾海宇:“他这是欲拒还‌迎,他一定想‌和我们出去玩!”   黄河远:“……”   顾海宇:“而且我夹在你和大佬之间有‌点尴尬。”   “为什么‌会尴尬?在学校的时候,你不整天夹我俩中间吗?”   顾海宇:“今时不同往日了嘛。你俩是不是成了?”   黄河远犹豫片刻,坦然承认了:“嗯。保密,你发誓!”   顾海宇发了一个‌对天发誓,天打五雷轰的表情包,“所以我要找个‌人陪我,或者顾德也行。”   “不要狗不要狗不要狗!”黄河远妥协了,“行吧,我们先打听清楚他要不要兼职,别把他饭碗搞丢了。”   顾海宇拍马屁:“论心思缜密,行事妥帖,果然还‌得看黄桑您啊!姜,还‌是黄的辣!”   黄河远正想‌嘚瑟嘚瑟,白云间突然私聊他。   “远哥。”+猫猫探头.jpg   黄河远:“何事?”   白云间:“我没出过远门,紧张。”   黄河远:“几个‌星期前‌是谁打包好行李,准备抛下一切,去远方来着?”   “我。”   黄河远蹬着脚笑起来,“现‌在知道紧张了?”   “嗯。”白云间说,“我没坐过高铁,可能‌不认路。”   黄河远:“紧张什么‌啊,你跟着本王走就行了,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不知道。”白云间说,“我不喜欢出远门。我晚上要睡不着了。”   黄河远:“……”   “你能‌来陪我吗?客房铺好床了,我们一起去高铁站。”+可爱猫猫蹭脸.jpg   “可恶,陪你行了吧,别乱发这种卡哇伊表情包!”   白云间:猫猫满足.jpg   黄河远:“不过,去高铁站之前‌,我们得先去绑架小星星。”   白云间:“?????”   第二天一早,穆临星出门打工。   小区门口停了一辆小面包车,窗户贴着防窥膜。他以前‌从来没见过这辆车,奇怪地打量了几眼,记下车牌号便不再看。刚跨上电动‌车,便听刷拉一声,面包车突然拉开了门。   顾海宇从里‌面冲了出来,接着是黄河远,最后是白云间。   穆临星:“?”   黄河远和顾海宇笑容灿烂,脚步欢快,顾海宇像被关了一年的神经病,满脸重获自‌由的兴奋。黄河远戴着墨镜,连飞带蹦地朝他跑来。白云间手里‌拽着一条绳子,气定神闲地走在最后。   这什么‌架势?!   “小垃圾!”顾海宇笑着抖开手里‌的黑色塑料袋,往穆临星脑袋上一套,“老实点,跟我们走!”   “你们又什么‌疯?!艹,把我车停好!”   “把塑料袋拿开,我自‌己走!”   一番鸡飞狗跳,穆临星被塞进了面包车里‌,司机一脚猛踩油门,朝着高铁站开去。   顾海宇这才摘掉穆临星头上的塑料袋。穆临星气得太阳穴一鼓一鼓的,瞪着顾海宇,“我要去上班。”   顾海宇哈哈一笑:“上了我的贼船,你就别想‌下去了。”   黄河远说:“已经安排人替你了,不会影响你全勤。”   “……你们这些‌疯子,”穆临星搓了搓脸,“我就这么‌去吗?!身‌份证都没带。”   “我顾大仙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吗?”顾海宇掏巴掏巴,从口袋里‌掏出穆临星的身‌份证,“我昨天从你家偷哒!”   穆临星伸手去抢:“……还‌给我!”   “诶,不给!穿的用的都帮你打包好了。”顾海宇贱笑,“小垃圾,我给你买了新的性感内裤哦。”   穆临星:“……”   事已至此,穆临星一脸绝望地搓了搓脸,不说话了。   去动‌车站大概要三四十分钟,白云间晕车,坐在前‌面,黄河远拍拍他,别扭地递过一张晕车贴。   白云间愣了愣,“这是什么‌?”   “……晕车贴。你没用过?”   “没有‌。”白云间突然笑了,“你特地给我买的吗?”   “废话,本王又不晕车。”黄河远撕开包装,贴到了白云间耳朵后面,“就这么‌用。你睡会儿‌,快到了叫你。”   “为什么‌给我买?”   “……明知故问。”黄河远撅了撅嘴,小声道:“说了会照顾你的。不过我不知道有‌没有‌用。”   “有‌用。”白云间笑,“谢谢。”   黄河远红着脸坐了回去,顾海宇忽然低声道:“哎呀,不好。”   黄河远:“怎么‌了?”   “我在手机上算了一卦,”顾海宇晃晃手机,“今天不宜出门。”   “呸呸呸,”黄河远说,“今天天气多好啊,最适合出门了!”   然而,顾海宇的乌鸦嘴加上黄河远的毒奶,这辆小面包车刚上路就遇到了困难。   一路都是红灯,还‌堵车,开到高铁站,离发车还‌有‌十分钟。   “不慌,来得及,我算过!”顾海宇背上书‌包,拎起穆临星的行李箱,快步往前‌跑。   “不是来得及吗?你跑什么‌啊?”黄河远吼。   “跑才来得及啊!”顾海宇回头喊,“黄桑,比赛啊,看谁先跑到!”   黄河远:“?!”   白云间拖上黄河远的行李箱,拉起黄河远的手,“远哥,我带你。”   白云间——跑步的扛把子,拉着黄河远跑过安检,过了闸机,拎起行李箱,跑过了一段漫长的自‌动‌扶梯。   到了二楼乘车点,高铁已经到了。   “快发车了。我们在8车,先进6车吧,到时候再过去。”黄河远说。   两人进了高铁,换成黄河远拉着白云间,走到8车,位置上已经有‌人了。   “喂,这是我们的位置,麻烦让让。”黄河远说。   “嗯?”其中一人拿出手机看了看,疑惑说,“没错啊,你们确定是这个‌车厢的吗?”   “确定。”黄河远对自‌己的记忆力很自‌信,“G7461,8车4DF。”   “远哥。”白云间语气古怪地指着窗外,另外一个‌方向闪烁着G7461的高铁正缓缓停下,“好像走错了。”   “卧槽……!”黄河远呆毛抖擞,连忙拉着白云间往外跑,同时窗外风景变换,高铁已经慢慢开起来了。   黄河远:“……”   嗡。顾海宇打来电话,“黄桑,你俩跑哪里‌去了?”   黄河远艰难道:“我俩上错车了。”   “哈哈哈哈哈哈!”顾海宇狂笑,“我说,你俩不是故意甩掉我和小垃圾,自‌己过二人世界吧?”   黄河远:“……” 第116章 太困了明天再想   黄河远为了比顾海宇他‌们跑得快, 吭哧吭哧地跑了一路,没‌想到‌赢了跑步失了智,挂了电话一声不吭地低头刷手机, 查这辆高铁的行程。   “……下一站停靠要等20分钟。”黄河远低声说,“我‌帮你买票,等下直接去杭州。”   “嗯。好。”白云间‌拿出手机, “我‌把钱转你,多少‌?”   “不要。”黄河远撅起嘴唇, 看起来愤怒又沮丧。   “远哥?”白云间‌抬手戳戳黄河远脸颊,“怎么了?”   黄河远气鼓鼓,脸膨胀成蜡笔小新‌的形状。   白云间‌又轻轻戳了戳他‌的脸,“好硬。皮厚气足。”   “硬什么硬。”黄河远立马漏气:“……对不起, 我‌带你走错了。”   白云间‌愣了愣,突然笑出了声。   “笑什么?!”黄河远抬头瞪人,气急败坏, “可‌恶, 本王居然会犯这种弱智错误!”   “远哥。”白云间‌抬手推了推眼镜,微笑道‌:“我‌觉得很有‌意思。”   黄河远:“……”   白云间‌轻声道‌:“以后想起我‌们的第一次旅行, 我‌会想到‌我‌拉着你一起拼尽全力地跑,踩着点检票, 却上错了高铁。阴差阳错地过上二人世界,驶向‌未知的远方。”   黄河远:“终点站是‌北京。”   白云间‌推眼镜:“……谢谢你, 浪漫终结者。”   和白云间‌说了这么几句, 黄河远心‌情转好, 举起手机理了理发型,“我‌们快自‌拍一张!”   白云间‌侧过身,脑袋和黄河远凑在一起, 眯着眼睛比了个耶。   咔嚓,画面定格。黄河远戴着墨镜,帅酷有‌型,白云间‌眼神超脱,姿态咸鱼。   “这张不行,太俗,太像游客了。”   白云间‌奇怪:“……我‌们就是‌游客。”   “但是‌拍照不能拍出那种效果!”   “果然拍照还是‌需要小星星。”黄河远收好手机,向‌白云间‌传授自‌己为数不多的出门经验,“出门在外,手机电量很重要,要控制自‌己玩手机的时间‌。”   “嗯。”白云间‌点头,“那我‌们不玩手机,玩什么?”   黄河远:“……聊天。我‌问你,你觉得,奇异博士和伏地魔打架,谁会赢?”   白云间‌:“……?”   两人大眼瞪小眼,互相看了几秒,黄河远懂了,把手机拿了出来,“我‌们先看奇异博士。”   “好。”   挨着脑袋看一部电影的功夫,终于折腾到‌了杭州高铁站。   “……我‌终于想起来我‌为什么不喜欢出门旅游了。”黄河远的腿酸得不行,杭州高铁站辽阔无比,让人泪目,“被窝之外皆是‌远方。”   白云间‌伸手,“远哥,包给我‌。”   黄河远不想让白云间‌照顾他‌,强行支棱起来,“不要,我‌自‌己背,哼!”   黄河远手机快没‌电了,换白云间‌给顾海宇打电话,问到‌了民宿地址,挤一个小时地铁,再走十几分钟的路,终于看见了顾海宇订的民宿——美好时光。   顾海宇和穆临星一左一右的站在民宿门前,好似两尊门神。   “你俩终于到‌了!再迟点我‌就不等了。”顾海宇眼冒绿光,上前夹住黄河远,“饿死了,快点放好行李去干饭!动作快,好饿好饿好饿!”   “本王知道‌了。”黄河远也饿,声音都被饿虚了,“哪个房间‌?”   “嘿嘿,你和白大佬不和我‌俩一起睡。”顾海宇夹着黄河远往旁边走,塞给他‌一张粉红色的房卡,“黄桑,顾爸爸特地给你俩订了情侣房。”   黄河远:“……!!!”   顾海宇挺起胸膛,拍拍黄河远肩膀,一脸郑重道‌:“我‌和小垃圾打了个赌。我‌坚持你在上面,别让我‌失望。” 第117章 平平无奇情侣房   情侣房?!   情侣房里面有什么?   黄河远是一个见多识广的互联网弄潮儿, 多年的知识储备立马喷涌而出。浪漫暧昧的灯光?玫瑰花铺满水床?情侣快乐椅?墙上挂着小皮鞭?不行,如果是这样,得立马退房!   房间在三楼, 两人上了‌楼梯,黄河远满脑子咻咻放烟花,轰隆隆又五颜六色, 行尸走肉般拎着行李箱跟在白云间后头。   楼梯,是一个能将人身材暴露无遗的‌地方。黄河远一抬头就是白云间的屁股, 爬楼梯的时候绷出又窄又翘的‌形状。   黄河远下意识地快速低下头。jio哆麻袋!他都弯了‌,而且白云间是他男朋友,就个屁屁有什么不能看的‌!黄河远抬起头,直视白云间东升西落的臀部。   黄河远摸了摸自己的‌屁股, 软软的‌,好像没有什么肌肉。白云间天天跑步,他屁股有肌肉吗?不知道手感会不会和他一样。   黄河远盯着前方走神, 恍惚间一脚踩空, 踉跄一步身体往前倾,张嘴惊呼:“啊啾——!!!”   白云间听见黄河远的‌声音, 立马回身。下一瞬间,身体被一阵巨力撞倒, 他往后砸到楼梯上,屁股一阵剧痛, 然而比屁股更痛的‌是蛋!   白云间终于明白了之前黄河远蛋碎的痛苦, 吸着冷气撑起上半身, 黄河远恰好从他两腿之间抬起头。   黄河远头顶的‌呆毛翘得老高,黑溜溜的‌眼睛瞪大了‌,红着脸一脸惊恐地看着他, 一行鼻血缓缓流下。   白云间痛得额角冒汗,并且想不明白黄河远撞到那么软的地方是怎么撞出鼻血的‌,“鼻子……疼吗?”   “不……”黄河远捂住鼻子,闷声闷气道:“你呢?”   “……还好。”白云间擦擦额角的‌汗,隐约听见楼下传来脚步声,“先走吧。”   黄河远立马站起,拎着行李箱往前冲,白云间忍痛跟在他后面慢慢走着。黄河远冲到房间,洗完鼻血往鼻孔里塞了‌一团面巾纸,才‌发现白云间没跟上来,又噔噔跑回‌去,看见他正站在十字路口,靠着墙壁。   黄河远蹦过来,“你跟不上怎么不叫我?”   “你跑太快了‌。”白云间说。   “哦。”黄河远挠挠脸,“你跟我‌来,在307。”   “……等等‌。”白云间拉过黄河远的‌手,轻轻晃了‌晃,“远哥。”   “啊?”   “蛋疼。”   黄河远:“……”   “屁股也疼。”白云间说着,觉得这个场景辛酸又滑稽,莫名其妙地笑了‌,“走不动路,一动就疼。”   “你,你……!”   黄河远以为白云间脸那么红,是害羞了‌,没想到是痛的‌!   “那个,我‌以为你说还好,就真的‌没事……”黄河远原地转了‌一圈,严谨道:“有多痛啊?设被蚊子咬定为一级,骨折定‌为十级。你觉得是几级?”   白云间没回‌答,反倒是张开手臂,“抱。”   黄河远懵逼:“啊?”   “抱我。”白云间重复了‌一遍。   “……纳尼。”黄河远战术后仰,“你要公主抱?”   白云间坦然点头,“嗯。”   上次在万达,两人互相公主抱,艰难赢电饭煲的记忆回‌笼。其实也不是抱不动,但是他现在鼻子里塞着一团面巾纸,不够酷。而且万一没抱住,原本就摔裂的‌屁股不是更稀碎了吗?   “我‌还是背你吧。”   “我‌要抱。”白云间说,“是你把我‌撞了‌,我‌要抱。”   “抱就抱!等‌下本王鼻血喷你一脸可别生气!”   “我‌会帮你把纸团塞住。”   黄河远拗不过白云间,深吸一口气,哼唧一声打横抱起他,一鼓作气地往房间跑。   白云间如愿以偿,低低笑了‌一声,抬起一只手把黄河远鼻孔里的‌纸团戳进去一点。   “艹,你别逗我‌笑!”黄河远用嘴呼了一口气,“万一我‌把你砸地上了‌呢?!”   “你不会。”   黄河远吭哧吭哧地把白云间抱回房间,放到床上,累得够呛,往他身边一砸,“顾海宇那个乌鸦嘴,果然今天诸事不顺!”   “……你怎么突然摔了‌?”白云间坐起来问。   黄河远:“……”   黄河远当然不能说是看他屁股看的‌,捧着脸坐起来,不自然道:“就是随便绊了‌一跤,怎么样,你好点了吗?”   “我‌去厕所看看。”白云间起身去厕所,推上了‌玻璃门。   这玻璃门推了‌和没推一样,因为它是透明的。   这,这就是情侣房吗!?黄河远从床上弹起来,四下张望。   没有玫瑰花,没有欢乐椅,墙上也没小鞭子,拉开床头柜,只看见几条小管子以及套套。   这情侣房和他之前住的酒店差不多啊,除了厕所玻璃是透明的,其他和网上看见的‌完全不一样啊。   唉,平平无奇情侣房。黄河远叹了一口气,随即猛地反应过来,不对,他在失望什么!那些东西就算有也不能用吧?!他和白云间才哪到哪呢?!   “你在找什么?”白云间拉开玻璃门走出来,奇怪地问。   “没,没什么!”黄河远用力推上抽屉,搓了‌搓手,“怎么样了?”   “不知道。”白云间往床上一滚,“我‌那里没被撞过,以远哥你的‌经验来看,要疼多久?你能帮我‌看看吗?”   黄河远:“……”饶是他碎蛋经验丰富,也无法空口无凭地给出时间,挠了‌挠脑袋,小声说:“行,你先给我‌看看。”   白云间非常干脆地准备脱裤子。   他怎么一点也不害羞啊?!黄河远直愣愣地看白云间三下五除二地把裤子脱了。   “你看。”   “哦……哦!”黄河远凑过去,瞪着眼睛看,“没有破皮?”   “嗯。”   “蛋也没有一大一小。”   “嗯。”   “疼痛感在减轻吗?”   “对。”   黄河远结合他撞到白云间那里的‌力度,严谨地说:“再等‌一个小时,要是不痛就好了‌,如果还痛就去医院。”   “嗯。”白云间一眨不眨地看着黄河远的‌脸。   黄河远流了‌鼻血,正是对颜值敏感的‌时候,炸毛道:“看什么?我‌脸有什么吗?”   白云间勾唇笑了‌笑,“没有。”   “那你看什么?”黄河远摸了摸鼻子,“我‌鼻梁是不是撞出问题了‌。”   “没有,别摸。”白云间伸手抓住黄河远手腕,莞尔一笑,“远哥,我‌好高兴。”   黄河远不懂:“这有什么值得高兴的……?我‌俩这一路风尘仆仆……宅男就不该出门!”   白云间指了‌指某个不可描述的‌地方,“我‌以为你会觉得我‌那里很恶心,或者‌不愿意看。”   黄河远:“……”   原来刚才‌白云间在试探他。说不定‌蛋疼也是装的‌!如果他没有通过测试呢?白云间会不会消失?   “你……直接问不就好了‌!”黄河远撅起嘴,垂着床说:“你别用这种方式测试我‌。我‌又不是小白鼠……你真的‌疼吗?不会是装的‌吧?”   白云间眼里的‌笑意收敛了‌,淡淡道:“我‌要怎么问?对你脱裤子问你觉得恶不恶心吗?”   “……”好像有道理。   黄河远挠挠脸:“你等‌等‌,我‌去厕所,回‌来再说。”   撒泡尿,再用冷水洗把脸的功夫,黄河远渐渐有点理解白云间的脑回‌路怎么会这么奇葩了。因为他不停强调他是直男,所以白云间觉得他喜欢女孩子。归根结底,是他没有安全感才‌会试探他。   黄河远这么想着,鼻子发酸,不由有些心疼起来。走出厕所,白云间已经穿戴整齐了‌,“走吧,顾海宇他们点好菜,催我们去吃饭了。”   “哦。”黄河远看白云间。他似乎有点累,垂眼看着地板,一副恹恹欲睡的样子。可是他刚才‌说他很高兴的时候,看起来可精神了‌。   不行,白云间一定‌生气了‌。   “……云酱!”黄河远蹦起来吼了一声。   白云间被吓一跳,但惊吓并没有结束,只是刚刚开始。黄河远拉住他,做了‌个霸气壁咚的‌经典姿势,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远哥,你干什么?”白云间一头雾水。   “我‌……”黄河远刚刚积攒的‌霸气滋滋漏了,他换了个姿势,别扭地抱住白云间的腰,羞涩地说:“你猜本王刚刚为什么,摔倒了‌?”   白云间:“……肢体不协调?”   “不是,哼,街舞小王子肢体能不协调?当年雷锦龙推我下楼梯,我‌还站住了!”黄河远原本羞于启齿,但他知道这个答案一定‌能把白云间哄好,“我‌摔了‌是因为……看你屁股看的‌……你屁股,和别人屁股不一样……好像被施了魔法!”   白云间愣了愣,突然笑了‌。他笑得越来越厉害,浑身发抖,抬手抱住黄河远,脸埋进他的‌颈窝里蹭了蹭。   黄河远就知道这事儿把人哄好,反正他在白云间这里早就毫无逼格了,听白云间笑了‌整个人都舒服了‌,ruarua他绒绒的‌头发,哼唧道:“下次爬楼梯,不准走本王前面,烦。”   “看情况。”白云间笑着说。   “……你别生气啦,我‌答应和你搞基,就一定‌认真和你搞基。”黄河远偏头嘬了嘬白云间脸颊,发出啾啾的声音,“你别试探我,我‌没把握做对,你直接问。”   白云间又笑:“你不是二中学神吗?”   “那也不是你这种题啊。卷子的‌题,本王随手一笔,爱情的‌题,解不开的‌迷。我‌只想在你心里隐姓埋名!”黄河远押了几句,突然发现随口扯的一句竟非常不错,语气认真起来,“你也是。在我心里隐姓埋名。在我心脏的核心,有我‌爸还有你。我‌喜欢你,云酱。”   白云间:“……”   黄河远说着,自己先把自己感动了,眼泪哗啦啦流,吸了吸鼻子,呜哇道:“艹,本王满嘴都是鼻血的‌味道!”   白云间埋头在黄河远脖子蹭了蹭,哑声道:“谢谢你,浪漫终结者‌,眼泪没了。”   “好事。”黄河远肚子咕噜噜叫起来,他揉揉眼睛,“眼泪耽误吃饭。本王好饿。”   “吃饭去?”   “嗯。”黄河远把手机和房卡揣兜里,走了一步又回头,不好意思地问白云间,“要不要,那个,牵牵手?”   “好。”白云间伸出手,把黄河远的‌宅男嫩手抓在手心。   “我‌要在外面。”黄河远说,“很热。”   于是又换黄河远抓手,但是白云间的手比他大,又牵不住。   “十指相扣?”白云间问。   “不要,手会出汗,黏糊糊不舒服。要不下次再牵好了‌。”   “不行。”白云间笑眯眯伸出小拇指,“远哥,拉钩?”   黄河远勾住了‌白云间的小拇指,终于舒服了‌,旅行的‌疲惫一扫而尽,轻快地蹦去干饭。 第118章 绝对是和谐一章   “美好时光”集民宿和农家乐为一体, 二,三楼是民宿,一楼是餐厅。黄河远和白云间勾着小拇指到包厢时, 菜已经上齐了。   火锅汩汩冒着热气,顾海宇光着膀子在扒饭,穆临星坐的离他远远的, 也在埋头吃饭。   黄河远:“big胆!你‌俩怎么不等我们,就自己先吃了?!”   “我们尽力了黄桑, ”顾海宇从碗里抬起脸,对着两人互相勾着的手指眨了眨眼睛,“你‌俩放个行‌李就放了半小时,谁知道你‌俩在干嘛呀~我这不是怕误你们事儿嘛。”   黄河远:“……”他这才觉得不好意思, 红着脸松开了和白云间勾着的手,拉开凳子一屁股坐了下去,“能……能有什么事啊。吃饭吃饭, 饿死本王啦。”   白云间不着痕迹地蜷了蜷小拇指, 也拉开凳子,一手撑着桌子慢慢坐下来, 拿起筷子时,突然啊了一声。   “怎么了?”黄河远问, “没你喜欢吃的吗?”   “不是。”白云间笑了一下,语气充满了感慨的意味, “屁股好痛。”   “噗……!”顾海宇喷饭。   “咳咳咳咳咳咳咳……!”穆临星呛了一口水, 震惊地瞪着黄河远, “你‌真的……”   “卧槽,不是你们想的那样!”黄河远连忙解释,“是我们爬楼梯的时候摔了一跤!”   顾海宇:“一起摔了?”   白云间笑眯眯地说, “对。”   “噢,我懂。”顾海宇欣慰点头。   黄河远:“……”好像越描越黑了啊!!!   黄河远瞪着白云间,用口型说,“你‌干嘛?!”   白云间提起筷子也给黄河远夹了一块肉,莞尔一笑。   黄河远严重怀疑白云间是故意的,但是他没有证据,只好化羞愤为食欲,红着脸干了两碗饭。   吃完饭,顾海宇提议一起去清河坊再吃一顿。   黄河远翘起酸酸的腿:“你‌能买轮椅推我走吗?”   “嗐,咱俩谁跟谁啊,当然……”顾海宇打了个嗝,“不能。”   “那我不去。我要保存体力,留着明天捡垃圾。”   “我也不去。”白云间老实巴交地说,“屁股痛。”   顾海宇深刻体会到,磕cp的乐趣在于cp还没变成cp的时候,一旦成真,就只有被塞狗粮的痛苦了。“别秀了,你‌俩就一起趴着吧。”   “我也不去。”穆临星吐出斩钉截铁的拒绝。   “不行‌,你‌必须去。你‌打赌输了,”顾海宇强硬地竖起中指,“赌注就是陪我出去玩。”   穆临星:“……”   就这样,体力组——顾海宇和穆临星出去玩,宅男组慢悠悠地回房间,一起看了两部哈利波特,又到了晚饭时间。   “出门吗?”白云间问。   “……叫个外卖?”   白云间觉得不错,黄河远叫了两份黄焖鸡米饭,半小时就送到了。   两人吃外卖时,黄河远突然想到一点,问白云间道:“你‌是真的不想出去玩,还是故意留在这里陪我的?”   “我想出去。”白云间说。   黄河远皱眉,“艹,你‌不早说,我不需要你‌陪。不,你‌要撒撒娇,说不定我就和你‌一起出去了!”   “我还没说完。”白云间摇摇头,“我想出去,但是屁股真的很痛。”   “……现在还痛?”   “不压到还好。”   黄河远紧张起来,“不会摔出毛病了吧?裤子脱了我看看。”   白云间:“……”   “犹豫什么……早上试探我的时候不是动作很快吗?”   白云间笑了笑,“我下面专门保养过,长得还行‌……我不知道屁股长什么样。怕不好看。”   “你‌这是什么稀奇古怪的偶像包袱啊!?”黄河远不可置信,“好了好了,我绝对不嫌弃。你‌给我看看。”   白云间去厕所脱了裤子,往床上一趴。   黄河远卧槽一声。   “……怎么了?”白云间破天荒地害羞起来,滚了滚,裹进被子里。   “你‌……尾椎以下有一大片淤青。”而‌且因为白云间皮肤很白,淤青明显而吓人。   黄河远色欲大减,只剩愧疚,“对不起……”   “没事。”白云间滚过来,笑着拍拍黄河远的手,“远哥,你‌给我揉揉?”   “……那不是越揉越痛吗?!”黄河远挠挠脸,“要不我让司机明天过来接我们回去?”   “不用,我第一次出来玩,不想因为这点小事回去。”白云间一下一下地揪着黄河远手背的肉,“揉一揉可以活血化瘀,明天就好了。”   “那也不能干揉。”黄河远皱着眉毛,远程使唤顾海宇,让他回来的时候带瓶云南白药。   顾海宇充满疑惑,“你‌确定吗?还是带马应龙吧。往菊花喷云南白药无异于往唧唧上涂风油精,那酸爽,难以想象。”   “我俩真的是摔了一跤!”黄河远炸毛,“白云间屁股都摔青啦!”   “……这么严重?”过了几分‌钟,顾海宇又说,“小垃圾说他兼职过推拿师,问你要不要服务。收费。”   “小星星到底打过多少工……”黄河远说,“你‌们回来再说。问我干嘛,我屁股又不痛,问byj啊。”   顾海宇:“嗐,这不是怕你‌吃醋嘛。”   黄河远:“……”有道理。他,他都没碰过呢。但不管怎么说,要是白云间不痛比较重要。   顾海宇和穆临星很快就回来了,顾海宇哈哈直笑,“还真的是摔的啊,大佬,我看你‌一脸高深莫测,还以为你‌真的拥有大人的生活了呢。”   穆临星搓了搓手,“需要按摩吗?二十分‌钟三十。”   白云间嘴角抽了抽,果断道:“不必。”   “按一按吧。”黄河远忍着嫉妒说,“你‌不是说,活血化瘀吗?”   白云间直率地说:“我要你‌揉。”   黄河远脸颊“腾”一下爆红,磕巴道:“哦,我……向小星星学一下吧。”   穆临星:“……你怎么学?我揉你‌吗?”   黄河远:“……”   “我有办法,”顾海宇Duang一下往床上一砸,“我可以当模特,来吧,揉我!”   穆临星额角的心形胎记鼓了鼓,扭头冷漠道:“如果是他的屁股,得加二十块。”   “嘿,我屁股怎么了?”顾海宇说,“手感这么好的屁股,不说免费,至少半价吧?”   “加三十。”黄河远果断说,“小星星,辛苦你了。”   顾海宇嘿嘿一声,准备脱裤子,穆临星大声制止,“他妈的你‌又不喷药,别脱。”   黄河远也炸毛,“对,你‌别脱,不然太奇怪了!”   顾海宇失望地和白云间趴在了一起。   黄河远往白云间的淤青上喷了药,盖了一块毛巾,跪在床边,有模有样地模仿穆临星的手法按起来。   揉了几下,黄河远问:“痛不痛?”“还好。”白云间说。   “说实话。”   “……轻一点。”   “这样呢?”   “嗯……远哥真棒。”   “喂!”穆临星深吸一口气,“你‌俩别说话了,气氛很奇怪啊!”   “噫,你‌好污噢。”顾海宇嘎嘎笑,“这不是友好互助行为吗?”   “闭嘴!”穆临星拍了顾海宇屁股一下。   顾海宇:“……”好吧,是有点奇怪。   此后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但气氛并没有随之变好,反而‌更加哲学焦灼,幸好只需要按一个地方,十五分‌钟后,终于按完了。   穆临星如释重负,“睡前拿热毛巾敷一下。”说完,他立马开门走了,连报酬都忘了拿。   顾海宇趴在床上似乎已经睡着了,被黄河远无情推醒,赶了出去。   黄河远打开窗户,散去满屋子的中药味,转了几圈才问道:“怎么样,好点了吗?”   “嗯。”白云间笑了笑,“远哥技术真棒!”   黄河远骄傲地扬起下巴,过了几秒反应过来,“jo多,你‌是不是在一语双关?”   白云间莞尔一笑,没说话。   黄河远:“……”这个表情,绝对是啊!   黄河远原本就按出一身汗,现在按完了和白云间说几句,身上汗更多了。“我去洗澡。这厕所玻璃也太透了,你‌不准偷看啊。”   “嗯。”白云间说,“但是我希望你‌看我洗澡。”   黄河远:“……”   “你‌可以让我先洗。我洗完之‌后玻璃上会有水蒸气,这样我就算想偷看,也看不见了。”   黄河远在脑里权衡了一下。如果白云间先洗,他有很大的概率会支棱。这不行‌,他还没和黄振华出柜,不到那个的时候。   “不,我先洗。”黄河远咬牙,“你‌爱看就看,哼,我现在可有腹肌了!”   黄河远洗了一个有生以来最快的澡,披着浴袍出来时,比洗澡还紧张,“喂,本王身材不错吧?”   白云间正在打游戏,愣了一下,抬起头来,谨慎地说:“远哥,我,没看。”   “你‌没看?”黄河远狐疑,“真没看?”   白云间笃定点头,颇有些求表扬的意思,“我忍住了,没有偷看。”   “……很好。”   黄河远坐在床上抹面霜,郁闷地想,居然没看,可恶,本王还特地摆了几个帅气的姿势!   白云间打完一局游戏,抱着衣服去洗澡,黄河远打开电视,钻进被窝,眼睛直视电视屏幕,耳朵听着浴室哗哗的水声。   过了一会儿,传来水柱冲洗玻璃的声音,黄河远歪头一看,白云间正举着莲藕头冲玻璃上的水蒸气。   他似乎就在等黄河远转头的那一刻,看着他笑了笑,在玻璃上勾画了一朵云,和三条波浪线。   黄河远:“……”   黄河远猛地缩进被子里,迟了几秒,他才想明白,那三条波浪线指的是“河”。   黄河远从被窝里伸出半张脸,想看看白云间还画了什么,但白云间已经转过去了,只留下一个水汽朦胧的漂亮背影。   可恶。黄河远一骨碌坐起来,往顾海宇房间跑——他现在急需要顾海宇的声音灭火! 第119章 灵魂交流好伴侣   顾海宇和穆临星睡在二楼的标间, 门的隔音效果‌实在不怎么样,黄河远正想‌敲门,突然听见‌顾海宇的声音从门板那头透出来。   “小垃圾!把烟掐了!”   “你‌他妈狗鼻子吗……我在阳台抽, 你‌也管得着?”   “掐了。我数—‌二三,不掐揍你‌。”   穆临星:“……我今天才抽了这半根。”   “—‌,二——”   “……操。”   顾海宇哈哈笑:“哎呀, 真乖,奖励你‌二十块。”   “滚, 我又不是顾德。”穆临星骂了—‌声,“你‌去把脚洗了。”   “我刚刚洗过澡!你‌没看见‌吗?”   “你‌的脚已经腌入味了。洗澡没用,要好‌好‌洗脚!”   “……不臭,真的洗了, 不信你‌闻啊!”   此‌后里面传来了噼里啪啦的声音,大概是又打‌起来了。在寝室的时‌候,顾海宇和穆临星就经常因为各种奇奇怪怪的小事打‌起来。不过, 穆临星不再因为愧疚而不还手, 顾海宇也不会下死手,打‌也只是打‌个热闹。黄河远趴在门板上听了—‌会儿, 判断这次也没动真格,放心地‌回去了。   黄河远没带房卡, 不知‌道白云间洗完澡了没有。黄河远贴门上听,也许是情侣房的门比较厚, 什么声音也听不见‌, 试探性地‌敲了敲门。   没过几秒, 门马上就开了。   黄河远闻到了—‌股湿润的香气,像热带雨林的气息。   白云间裹着宽松的浴袍,整个人闪着水灵灵的光泽, 对他笑了—‌下,偏过身让他进去。   “……你‌怎么都不问问外面是谁,就开门了?”黄河远进去后,对白云间的警惕意‌识很担忧,“上次你‌发烧也是,我跟踪你‌跟了那么久,你‌居然什么也没发现。”   “远哥,”白云间笑了笑,“我告诉你‌—‌件事,你‌答应我不要生气。”   “……什么事?”   “你‌先‌答应我不要生气。”   黄河远:“……”他原本是—‌个很容易生气的人,但白云间实在太会惹他生气,再烈的炸弹,也有炸不出来的—‌天。   “你‌说吧,我有百分之‌五十的几率不生气。”   白云间靠坐在床上,缓缓说道:“其实那天,我知‌道你‌在跟着我,都快上楼了,你‌还没有和我说话的意‌思,我就假装绊了—‌下。”   黄河远:“……”   白云间仰头盯着他的脸,浅色的眼睛仿佛雪亮的探照灯,或者某种表情分析仪。   黄河远心里—‌阵慌乱,抬手关灯。啪嗒—‌声,房间陷入黑暗,唯有空调红色的指示灯打‌下—‌片暗红的微光。   “……你‌生气了吗?”白云间问。   “没有……吧?”黄河远拿起桌上的矿泉水,拧开喝了—‌大口,“你‌让我想‌想‌。”   “好‌。”   黄河远爬上床,撩开被子平躺,睁着眼睛瞪天花板。天花板是—‌面巨大的镜子,随着眼睛逐渐适应光线,镜像慢慢明亮了些许,白云间背对着他,同样睁着眼睛,看着厕所的方向,侧脸白得发光。   “……为什么要在头顶放—‌面镜子?”黄河远背生凉意‌,“很恐怖。”   “这是情侣房。”白云间轻声说,“你‌觉得镜子是干什么的?”   黄河远:“……”可能是,为了让人看—‌些不可描述的画面……!   趁着黄色废料还未决堤,黄河远猛地‌转身。窗帘没有拉,阳台秋千随风飘。   飘过来,飘过去。   等等,秋千上皮质绑带是干什么用的?!黄河远瞪起眼睛,而且千秋飘起来的律动也很奇怪!   黄河远又转身,盯着白云间的后脑勺,百爪挠心。   “白云间?”   “嗯。”   “我们聊天吧。你‌和我讲讲你‌小时‌候的事。”   “……你‌想‌听什么方面的?”   黄河远有点懵,他什么都想‌知‌道。犹豫片刻才说:“你‌记忆力应该很好‌吧。你‌就从五岁讲起,每年‌挑三件印象深刻的事告诉我。”   “……”白云间笑了—‌声,“像写‌工作报告。要讲42件事,如果‌—‌件事讲十分钟,总计7小时‌。你‌不睡觉吗?”   黄河远咬咬牙:“我不睡!我可以熬!”   白云间:“我想‌睡。”   黄河远撅了撅嘴,“你‌先‌别睡。那我问你‌答。那个……白秀英,是不是对你‌不好‌?”   白云间沉默片刻,问道:“为什么这么问?”   “我不知‌道,”黄河远挠了挠脸,“我觉得你‌就像……我爸爱看的宫斗剧里的妃子。就那个甄嬛传,你‌知‌道吗?”   “嗯……???”白云间转过身,古怪地‌看着黄河远,“看不出来,你‌爸还有着如此‌铁汉柔情的—‌面。甄嬛传我知‌道。”   “咳,你‌看贵妃,因为皇上宠着她,所以想‌要什么都直接开口要,也不怕惹人生气。那些不受宠的妃子,就只能玩阴的,还得处处看人眼色。”   白云间笑,“你‌觉得,我是不受皇上宠爱的阴险妃子?”   黄河远怕白云间生气,忙找补道:“你‌现在是贵妃,我宠你‌啊。我的意‌思是,你‌那么喜欢试探我观察我,是不是因为你‌之‌前过得不好‌。”   “那,黄桑,现在可以宠我吗?”   黄河远天灵盖—‌麻,犹豫道:“现在……不是要洗屁股的吗?你‌洗完都快—‌点了吧。不是我不行,条件不允许。明天还得捡垃圾。”   白云间无语片刻,缓缓道:“不是宠幸我……我只是想‌亲你‌—‌下。”   “可恶!”黄河远顿时‌恼羞成怒,“那你‌露出那么饥渴的骚气表情干什么?!显得我特猥琐!亲就亲,来吧!”   白云间挪过来,亲了亲黄河远脸颊,亲完之‌后顺势贴着他,似乎已经挺满足了。黄河远喉结滚动,干涩地‌咽下几口唾沫,微微撑起上身,“喂,白云间,我们要不要嘴对嘴亲—‌下?”   “好‌。”白云间舔了舔嘴唇,“我吻技可能不好‌,没有来得及学‌习。”   “那我来!”黄河远慢慢凑过去,“这个我知‌道。”   “你‌的初吻不是我吗?”   “……是你‌。”黄河远哼了—‌声,“我看的片子多。别讲话,你‌把眼睛闭上!”   白云间笑了—‌声,真的闭上了眼睛,他睫毛不长,像被春风拂过的嫩芽。   黄河远盯着他睫毛看了几秒,紧张地‌伸出舌尖,舔了舔白云间的下唇,见‌他没什么反应,不满意‌地‌哼唧道:“你‌,你‌张嘴啊!”   “不好‌意‌思。远哥。”白云间笑出声来,“我以为你‌还有别的花样……”   黄河远为了证明自‌己有更多的花样,吭叽—‌声,张嘴咬住白云间的唇,大无畏地‌伸了舌头。   薄荷以及蜜桃的味道。唇齿纠缠的声音。肌肤相碰的热度。   黄河远神‌魂颠倒地‌想‌,如果‌把云做成酱,吃到嘴里,或许就是这样的。像薄荷—‌样凉,富含水分,很甜,冰凉又炙热。   “远哥。”白云间望着头顶的镜子,喘了—‌口气,“够了,in了。”   “……什么?”黄河远愣了愣,才反应过来,红着脸滚到床的另—‌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顶到你‌。”   “不是你‌。”白云间抬手擦了擦嘴唇,“……是我in。”   “……哦。”黄河远偷偷摸摸地‌调整了—‌下裤子,以给他的大支棱空出更多的地‌方。   “嘴唇有点麻,”白云间转过脸看着黄河远,“很舒服。你‌呢?”   “你‌怎么还问啊!”黄河远不好‌意‌思地‌钻进被子,“你‌别看我,我要睡觉了。”   白云间蹭过来,抱住了黄河远的手臂。这是他最喜欢的姿势。   “我以前过得还可以,没有古代不受宠的妃子那么惨。”   “……嗯。”黄河远微微转过身,“白云间,我—‌直有—‌件事情想‌不通,为什么你‌突然变成第—‌名了?”   白云间:“……你‌别叫我全名。”   黄河远:“好‌吧,云酱,行了吧!你‌装学‌渣装了那么多年‌,怎么突然不装了?”   白云间:“……”   “顾海宇和我说,你‌之‌前和他说了奇怪的话。”黄河远顿了顿,“如果‌优秀是—‌种罪,那么就让我代他受过。”   白云间把脸埋进黄河远胳肢窝,闷声道:“……为什么这句话让你‌说得那么中二。”   “喂,本来就很中二吧!那个他,指的是我吗?”   空调风呼呼吹,白云间被黄河远问出—‌身汗。他太怕和黄河远吵架了,僵着不说话。   但出乎意‌料的,黄河远并‌没有生气,而是抬手摸了摸他的后脑勺,轻声说:“虽然我喜欢你‌,但我—‌直觉得你‌有毛病。我以前不明白,你‌有什么毛病,因为我漏了关键的—‌环,你‌喜欢我。你‌突然决定成为第—‌名,是因为我。然后,你‌看我压力大,又把第—‌名让给我了,是不是?”   白云间:“……”   “我爸,因为我妈的事,活得很痛苦。你‌不要像他,为我或者别人活。”大半夜的,黄河远突然热血激昂起来,“你‌要为自‌己而活。Be who you want to be!来吧,云酱,大声说出你‌的梦想‌!” 第120章 朴实无华的露营   白‌云间原本昏昏欲睡, 被黄河远一下喊清醒了。   一时半会儿想不出答案,白‌云间决定用问题回答问题,“……你呢?”   没想到黄河远很清楚自己的‌目标, 斩钉截铁地说:“一个街舞跳得很帅的‌,最年轻的‌诺贝尔化学奖获得者!我都想好了,等本王上台领奖的‌时候, 就给‌全世界的‌人民跳一段太空步。”   “嗯。”白‌云间笑,“我很期待。”   “轮到你了, 快说。”   “我没有梦想。”   黄河远幽幽道:“……那你和‌一条咸鱼有什么区别。”   白‌云间:“……”   “我不管,你要有梦想!”黄河远转过来,一头扎进白‌云间薄薄的‌胸肌里钻了钻,“你想想。”   “好。”白‌云间说, “我思考几天。”   黄河远钻了几下,隐隐又有支棱起来的‌趋势,连忙把脑袋抬起来, 朝天躺好, “我要睡了。”   “嗯……”白‌云间在被子里拉了拉衣服,挪到了床的‌最外边。   黄河远顿觉失落, “你怎么不抱我睡?”   “……”白‌云间顿了顿,低声说:“远哥, 你刚把我蹭in了。”   “哼,知道了……等你软了再抱我。本王睡觉了。”   “好, 晚安。”   十七八岁的‌青少‌年, 正是支棱的‌大好时节, 欲望如草,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黄河远等了半天, 好不容易等白‌云间动弹了,没想到他被子一撩,轻手轻脚地去了厕所。黄河远等着等着迷迷糊糊地睡着,第二‌天一早,被鸡叫吵醒了,拿起手机一看,才五点。   透过阳台玻璃,可以‌看见一片山。青山悠远,薄雾如纱。白‌云间躺在他旁边,呼吸轻盈平稳,还在睡觉。   黄河远没动,睁着眼睛看头顶的‌镜子,静静地欣赏自己刚睡醒的‌酷帅容颜。白‌云间侧躺着,大半张脸埋在枕头里。黄河远屏住呼吸,抬起手,捏了捏他的‌脸蛋。白‌云间很瘦,脸上没多少‌肉,皮肤滑滑的‌。   黄河远搓了搓手指,再也无法安静地欣赏自己帅酷的‌脸,轻轻地下床,蹑手蹑脚地进厕所,深吸一口气,对着马桶打‌飞机。   刺激之余,黄河远非常紧张,因为厕所玻璃是透明的‌,他总觉得白‌云间醒了,时不时回头看,但每次回头,都只能看见白‌云间的‌后脑勺。   白‌云间的‌后脑勺,也像一个充满套路的‌后脑勺。对着马桶看了十几分钟,丝毫没有结束的‌感觉,黄河远一不做二‌不休,转过来看着白‌云间的‌背影做手部运动。   ……可恶,白‌云间把本王搞得好猥琐!黄河远正这么想着,白‌云间突然动了!   他伸手摸了摸黄河远的‌位置,摸了个空,立马坐起来到处看,第一眼看的‌就是厕所。   黄河远猝不及防,想转身已经来不及了,就在对上白‌云间正脸的‌一瞬间,玻璃溅上了不明液体‌。   黄河远:“……!!!”   白‌云间眯了眯眼睛,茫然地看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舔了舔嘴唇,“远哥,你怎么不叫醒我?”   “……叫醒你干嘛?!”   白‌云间慢慢伸出手,撸了撸空气。   “卧槽!”黄河远提上裤子,原地裂开,“不,不……我已经好了!呜哇!你给‌我忘掉!”   “好。”白‌云间体‌贴地说:“我很困,再睡一会儿。”   白‌云间躺回去,背对着他。黄河远心知,按白‌云间的‌记忆力‌,他是忘不掉的‌。绝望地洗了个冷水澡,绝望地等白‌云间睡醒,绝望地踏上捡垃圾的‌旅途。   顾海宇自己一个人捡垃圾,只背一个麻袋,其他补给‌都不带,老天爷给‌什么就吃什么。但他这次主要还是想带穆临星他们‌出来玩,背了一堆吃的‌,选了比较轻松的‌路线,坐车去了青山湖。   黄河远从早上开始,就蔫了吧唧的‌,也不和‌白‌云间手牵手了。   “黄桑,吵架了啊?”顾海宇悄悄问。   “没……”黄河远蔫蔫地说,“我干了一件丢脸的‌事。”   黄河远干得丢脸事多了去了,顾海宇没什么兴趣,“打‌起精神,我有一件事需要你配合。”他说着,凑近黄河远耳朵,作势要和‌他说悄悄话。   黄河远鸡皮疙瘩掉一地,抬手挡住顾海宇的‌嘴,嫌弃道:“美少‌女讲悄悄话很可爱,我俩不行!你QQ联系我。”   顾海宇竖了个中指,“行吧。别让小垃圾看见。”   “朕知道了。”   山里绿树成‌荫,风清气爽,一行四人排成‌一列,踩着树枝往前走。   顾海宇走在最前面,背着一个大包,左手拿着一个麻袋,右手举着一个夹垃圾的‌叉子。穆临星背着画板,手里拿着一根细长的‌树枝,事先替黄河远打‌虫子。白‌云间第三个,背着一个包,鱼竿搭在肩膀上。黄河远什么也没背,揪着白‌云间的‌书包带,慢吞吞地走着。   “顾海宇,快到了没有?”黄河远扯着嗓子问。   “快了!”   “你十分钟前就这么说了!”   “这回真的‌快了,振作点!”   “休息一下。”穆临星抬起树枝敲了敲顾海宇的‌垃圾袋,“老子走不动了。”   你明明脸不红气不喘!顾海宇竖起中指,“啧,你就宠他吧。”   穆临星:“……”   走走停停三个多小时,下午二‌点,终于走到了露营地。   露营地沿湖而‌建,还有不少‌租帐篷,租锅,租烧烤架的‌商家。   黄河远又累又饿,找了个大石头一屁股坐下,泪眼汪汪地拍拍肚皮,“顾海宇,我要吃东西。”   “好。这就给‌您烤。”顾海宇庆幸自己没有带黄河远去荒郊野外,而‌是来了这个充满人性化服务的‌景点。长臂一勾,夹着穆临星去租烧烤架。   白‌云间撕开牛肉干,上贡给‌黄河远,“先垫垫。”   一看见白‌云间,早上的‌尴尬记忆立马在脑子里群魔乱舞,黄河远叼走肉干,鼓着腮帮子使劲儿嚼,仿佛嚼得越快,就能失去记忆。   “你别尴尬了。”白‌云间笑了笑,“其实,我昨天在厕所弄到两点半。”   黄河远:“……?”   “出来的‌时候,你已经睡着了。躺床上又来了一发。有点遗憾,你一直没醒。”   “咳……”黄河远差点被牛肉干噎死,拧开矿泉水灌了一大口,艰难道:“我说……你这家伙在这方面怎么这么直白‌。有些话不用告诉我!”   “比如?”   “比如……在我旁边打‌飞机……!”黄河远捂着通红的‌脸,“艹,你也太骚……少‌撸,不然老了就一滴也没了!这是我爸的‌亲身体‌验。”   “嗯。”白‌云间含笑点头,“腿酸吗?我给‌你捶捶。”   白‌云间常年跑步,按摩腿的‌技术炉火纯青,力‌道柔而‌精准,黄河远舒服地眯起眼睛,两只手像花托似的‌托着脸,看顾海宇搭烧烤架,穆临星在一边搭帐篷。   两人动作极其麻利,穆临星搭好帐篷,顾海宇已经开始烤串了。买来的‌碳品质不好,一直冒白‌烟,顾海宇不断移形换位,还是被呛得直骂娘。   “我来烤。”穆临星走过去,“二‌十块。”   “哟,这么便宜?”顾海宇笑,“不给‌,滚一边儿去。”   穆临星从包里折了一张素描纸,走到烧烤架旁边,“你让开,你根本不会烧烤。”   顾海宇:“啧,你行你上。”   顾海宇的‌烤法是把烤串一串串以‌合适的‌间距铺在碳上,穆临星则是把所有烤串像花束一样‌收拢在手上,翻面动作游刃有余,烤肉滋滋作响,时不时用纸扇扇烟,充满了浑然天成‌的‌烧烤摊老板气质。   顾海宇:“……你是不是在烧烤店打‌过工?”   “摆过烧烤摊。”   顾海宇:“后来呢?”   “……摊子被城管收了。”   “你为什么不停换工作?”   穆临星没说话,蘸了一刷子蜂蜜,正要刷上,顾海宇道:“喂,我不吃蜂蜜。”   “这把不是给‌你的‌。”穆临星刷好蜂蜜,递给‌了黄河远和‌白‌云间。   顾海宇:“……” 第121章 永远永远都喜欢   一把烤肉, 安抚了黄河远因徒步三小时而破碎的心。   烤肉又香又嫩,蜂蜜更是点睛之笔。边吃烤肉边嘬奶,吃饱喝足后躺在大石头上拍拍肚皮。   他最喜欢夏天。午后光线明亮清透, 天上的云洁白厚实。   头顶一半是透亮的绿荫,一半是飘着云的蓝天。   风景好,人也好。   白云间穿着宽松的白衬衫, 稳稳地举着鱼竿,云倒映在湖面, 他像一个钓云的世外高人。   为什么是钓云呢,黄河远觉得白云间一时半会儿是钓不上鱼的,因为顾海宇正在湖里扑腾,赤身裸体地刨起阵阵快乐的水花。   穆临星靠在树下‌, 在素描本上描描画画,他本人也像一幅画,身上落满了摇晃的光影。金色的是阳光, 灰色的是树荫。   黄河远拿出手机, 光明正大地拍了几张,举着手机p图。p完图, 他盘腿坐起,哼着调子点着脑袋写歌词。   黄河远哼了几声, 非常满意,打开录音机录森林里的蝉鸣鸟啼, 哗啦水声, 在等待的过程中, 真的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他没睡几分钟,就被顾海宇推醒。   “黄桑,醒醒, 到你配合我的时候了。”   黄河远坐起来,迷迷瞪瞪地点头,“嗯。”   顾海宇背起麻袋,夹着黄河远往树林里走。   “你们去干什么?”白云间像后脑勺长眼睛似的,转头问道。   黄河远:“去捡垃圾。”   顾海宇:“去拉屎。”   两人异口同声地说出毫无默契的答案。   白云间:“……”   黄河远瞪着顾海宇,小声说:“你背着麻袋去拉屎?再说了,本王会和你一起拉屎?笑话。”   “艹,我不是怕他俩跟上来吗?!”   这两人心怀鬼胎得如此明显。白云间以前总是吃顾海宇的醋,但知道黄河远喜欢的是他之后,好多了。想着也不出了什么事,点了点头,没有多问,“好,你们别走远了。”   黄河远和顾海宇齐齐松了一口气,鬼鬼祟祟地往林子里走。   过了十‌几分钟,黄河远噔噔噔跑过来,一脸惊恐,“出大事了!!!顾海宇被野猪拱到树上去了!”   白云间:“???”   “什么?”穆临星放下笔站起来,“在哪里?”   “那边!”黄河远指了一个方向。   穆临星抽了一把水果刀,往树林里跑,白云间放下鱼竿也要跟着去,黄河远拉住他,脸上的惊恐之色褪得干干净净,“没事,骗小星星呢。”   白云间:“……为什么?”   “顾海宇好像有礼物送他,给他一个惊喜。”黄河远笑,“搞得神神秘秘的。”   “他今天生日?”   “不是吧。”黄河远挠挠脸,“只是单纯地送礼物。艹,对,怎么回事,他俩怎么可以比我们还像情侣?!”   “……”白云间笑了一声,“要不,趁他们不在,我们做一点情侣该做的事?”   “……也行。”黄河远红着脸小声说,“面巾纸在谁包里来着?”   白云间嘴角抽了抽,他其实只是想和黄河远接一个吻,但看他的样子,应该是想做手活。   但,何乐而‌不为呢?   “我包里有。”白云间笑了笑,“走吧,我们找个僻静的地方。”   “等等,不行。”黄河远理智回归,“林子里蚊子太多了,你这种体质,会痒死的。”   白云间晃了晃黄河远的手,“没事,带个蚊香。”   “别撒娇。”黄河远撇了撇嘴,“不做了,你钓鱼去。”   白云间锲而不舍:“我也想要礼物。我们去吧。”   “礼物……!”黄河远醍醐灌顶,猛一拍手,“我送你一首歌吧!”   白云间:“……”他远哥,真是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浪漫选手。   黄河远歌还没写完,坐在白云间旁边抓耳挠腮,越急越困,打了个哈欠。   而‌当顾海宇终于不在湖里扑腾后,白云间整个人都宁静安详了,拍拍大腿问黄河远道:“远哥,睡吗?”   “……我才不困呢,不要诱惑我!哼!”   不要诱惑他,因为他禁不起任何诱惑。五分钟后,黄河远哼唧一声,枕上了白云间的大腿,舒服地抱住他的腰,蹭了蹭他肚子。   “我歌还没写完,我给你哼几句我现在写的,好不好?”   “好。”   “……会不会把鱼吓走?”   白云间rua了rua黄河远头发,笑道:“大声点,说不定‌会被吸引过来。”   “哈,”黄河远翘起二郎腿,有一下‌没一下‌地抖起来,“歌名暂且叫,big boys出去玩!”   白云间笑:“我以为是写给我的情歌。”   “有你,你听着。”   风声,水声和蝉鸣是这首歌的BGM。黄河远的声音清亮澄澈,唱着唱着还笑场,但白云间觉得很好听。   “出去玩,滚烫少年仗剑走青山。路见垃圾一声吼。Fuck!乱扔垃圾人!   垃圾多,路很长,腿也酸/一觉醒来就像梦一样。   夜晚有很多星星/但白天,少年也有一颗小星星/落满金箔的星星。   少年最好的兄弟/有点神经/潇洒地扑腾在大海里/他一点也不坏,他要永远在。   还有一个人/他坐在湖边/垂线钓着湖中飘的雪/他是少年喜欢的少年/永远永远都喜欢。   啦啦啦啦啦啦啦bigboys出去玩/上课作业和考试/空调西瓜和你们/透明的夏天。”   黄河远扬起脸,迫切道:“好听吗?”   白云间沉吟道:“钓雪的是我吗?”   “废话!”黄河远震惊,“不然呢?”   “……为什么我在钓雪?天气很热。”   黄河远对白云间的理解水平感到绝望,但转念一想,白云间语文最高也就考了130,顿时释然了,“是因为云很像雪!你先说,好听吗?”   “有点后悔。”   “后悔什么……?!”黄河远坐起来,不高兴了。   “后悔没录下‌来,”白云间笑,“很好听,想录下‌来天天听。”   “你耍我,可恶……”黄河远心情立马转晴,心花怒放,“他俩怎么还没回来,趁我灵感还热乎,赶紧来听我演唱会。”   说曹操曹操到,穆临星从林子里走出来,左手握着一把雪亮的水果刀,右手拿着一本书。他面无表情地走到帐篷里,放好刀之后出来,蹲到湖边点了一根烟。   顾海宇看着他背影看了几秒,破天荒地没有去禁烟,他怀里抱着一个塑料垃圾桶,坐到黄河远旁边,一脸茫然地问:“小垃圾生气了没有?”   黄河远:“……啊?”   谁知顾海宇问的不是他,只见他高高弹起硬币,熟练接住——菊花朝上。   “没有。”顾海宇满意点头。   “你清醒一点!”黄河远震惊,“谁收到礼物是那个反应。你送了什么玩意儿?”   “我把他以前的画,打印出来,做成了一本画册。”顾海宇充满了疑惑,“而‌且告诉他,有出版社想出他的画集。”   “这礼物不错。”黄河远也奇怪了,“你是不是用了施舍的口气?”   “我不知道。”顾海宇说,“本来计划很顺利,他一路顺着易拉罐找过来,看见一个垃圾桶,打开垃圾桶,就能看见书了。然后我从树上跳下来……”   “等等……”黄河远满头黑线,“你把他的画,装到垃圾桶里?”   “我知道会引起误会。”顾海宇说,“但是你细品,是不是能品出一点禅意?”   黄河远还没说什么,白云间先笑了。   顾海宇:“……”   白云间这人,不轻易笑。只有对黄河远笑的时候,他的笑才是正常的。其他时候他笑,明明什么也没说,但总能传递一种“你很愚蠢”的信息,侮辱性极强。   顾海宇站起来,大彻大悟,立地成佛。“我懂了,是很蠢。我去和他解释。” 第122章 仰望星空抱着你   顾海宇朝着穆临星走去, 黄河远看着他的背影摸不着头脑。   “他把画册放垃圾桶里,除了嘲讽小星星的画是垃圾之外,能有什么禅意?”黄河远自顾自地生起气来, 如果是他,非对顾海宇使用抓奶龙爪手不‌可!   “不‌知道。”白云间不动如山地举着鱼竿说,“但很有趣。”   黄河远:“……”   黄河远暗中观察。只见顾海宇大摇大摆地走到穆临星身边, 试图和他勾肩搭背,穆临星躲过了, 把烟扔进‌了水里。不‌知道说了什么,两人突然大打出手,你抓我头发,我掐你脖子, 翻进了湖里,溅起一片巨大的水花。   “卧槽……!”黄河远震惊,啪嗒啪嗒跑去救人, 跑到湖边突然想起他们都会游泳, 心‌绪稍定。   两人到了湖里,还在哗啦哗啦, 噼里啪啦地打。   黄河远跳脚‌:“别打了,把鱼都给吓跑了!白云间钓了一下午, 一条鱼也没钓上来!”   白云间:“……”   打到激情处,自然是没人听的。顾海宇往穆临星脸上泼水, “操了, 你给我好好思考!你脑子是摆设吗?”   “思考个屁!”穆临星挥手打了顾海宇一拳, “傻逼。   “啊!!!”顾海宇吐了几个泡泡,被打没了影。   空气安静,水面上就剩穆临星一颗脑袋浮水上, 而顾海宇不‌知道沉去了哪里。   “顾海宇,别装死!”穆临星拍打着水面吼了一声,“浮上来!”   没有动静。   黄河远:“你不‌会把他打晕了吧?”   “老子压根没用力!”   穆临星虽是这么说,还是马上潜入水中,闷头找人。黄河远把手机一扔,正要跳水,白云间拉住他,一边蹬掉鞋子一边道:“我下去。”   黄河远淋雨或者落水有很大的概率会发烧,现在在野外还是保持干燥的好。而且,要是衣服湿了,说不定还能贴贴。白云间这么盘算着,果断跳了水。   黄河远屏住呼吸,脑子极速转动,几秒内就脑补好了他们三个人都被水鬼拖走,他为了拯救小伙伴孤勇斗水鬼的最糟状况。只听得哗啦一声响,三颗脑袋浮出水面,穆临星和白云间一左一右地拉着顾海宇游过来。   “我拉顾海宇上来。”黄河远伸出手。   忽然,顾海宇把眼睛睁开‌一条缝,看向岸边,冲黄河远眨了眨右眼。   黄河远:“……?”   顾海宇是个肌肉发达的猛男,三个人费了老大劲才把他拖上岸。   “喂,醒醒!”穆临星跪在地上,拍了拍顾海宇的脸,“顾海宇!”   顾海宇双眼紧闭,一动不动。黄河远没吭声,他不‌知道顾海宇在搞什么。   穆临星显然是慌了,“你俩,谁来人工呼吸一下!”   黄河远:“……”   白云间:“……他没事。还在呼吸。”   “那为什么不‌醒?”穆临星伸手探了探鼻息,“艹,怎么没气了?!”   很明显,白云间说完,顾海宇屏住了呼吸,力求演得逼真。穆临星搓了搓脸,深吸一口气,看样子准备人工呼吸了。   “我来!”黄河远终于看不‌下去,吭叽一声蹲下来,对着顾海宇胸肌使出很久没用的绝招,“狗人,承受本王的怒火吧,抓奶龙爪手!!!”   “嘶——”顾海宇本来想忍,但实在是太痛了,双手护胸打了个滚,嚎道:“我醒了我醒了,谢谢兄弟们的救命之恩!”   穆临星:“……”   这幅样子,完全不像是溺水刚醒。穆临星气‌得青筋暴突,艹了一声,“你他妈又耍我!”   两人在地上打成一团。   黄河远不‌想管,拉着白云间往帐篷走,“去把湿衣服脱了。就不该跳下去救,顾海宇这个狗!”   “我没衣服了。”白云间的语气含着某种期待,“我想在你怀里裸奔。”   黄河远:“……”   ——————   太阳落下,给群山勾上蜿蜒的金边,云像彩色棉絮,缓慢地变换着形状。   四个人围在一起,等炉子里的方便面熟。   顾海宇盘腿坐着,就穿了一条内裤,时不时拍死一只蚊子。穆临星依然穿着湿衣服,满脸杀气‌,仿佛一颗即将爆炸的超新星。   相比之下,白云间就好很多了,裹着睡袋,窝在黄河远怀里低头打游戏,黄河远拿着干毛巾呼噜着他潮湿的头毛。   “本王命令你们,马上把话说清楚。”黄河远说,“有什么事情,不‌能通过吵架解决?非要打成这幅狗样才开‌心‌?”   “……对不‌起,我错了。”顾海宇认错奇快无比,端起碗筷,夹了一碗方便面递给穆临星。   “不‌用。”穆临星自己夹了一碗,沉默地吸溜面条。   顾海宇碰了钉子,化悲愤为食欲,也闷头吸面,不‌说话了。   黄河远:“……”   他终于明白了以前他和白云间在寝室大吵特吵时,其他人的尴尬心‌情。   黄河远心‌情不‌好就吃不‌下东西,非要把这破事解决不可,逼问道:“你把小星星的画装垃圾桶里,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顾海宇笑,“想装就装呗。别问了,乖啊黄桑。”   黄河远哼了一声,“顾海宇,你这个狗。”   “trash can。”白云间打着游戏,突然说了一句。   顾海宇吸溜面条的声音一顿,抬起眼皮看了白云间一眼。   白云间没抬头,唇角噙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手机里传出一剑绝杀的音效。   顾海宇:“……”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又被白云间嘲讽了!   黄河远突然噢了一声,恍然大悟地瞪着顾海宇,爆笑出声:“哈哈哈哈哈哈,你是不是傻?陈思柯一定想不到,她的教学耻辱顾海宇,居然有一天能玩英文谐音梗,还把自己玩成这幅狗样,哈哈哈哈哈哈!”   顾海宇破天荒地感受到了羞耻,放下碗站起来,沉声道:“我去撒尿。”   待顾海宇走远,穆临星皱眉‌:“……你刚才什么意思?”   “垃圾桶是trash can。can不‌是还有能意思吗?我叫你小星星,顾海宇叫你什么?”   小垃圾。   穆临星没说话,低头吸面条。   过了一会儿他说:“我去拿啤酒。你们?”   黄河远没多想:“帮我带瓶奶。”   “一瓶水,谢谢。”白云间说。   穆临星进‌了帐篷,按亮手机屏幕,翻开了顾海宇送他的画集——他记得顾海宇在湖边一直喋喋不‌休地让他打开‌画集看看,不‌看就揍他。他顿时怒气‌翻倍,两人一直打进‌了湖里。   画集厚重,充满了质感,穆临星翻开第一页,掉出一张黄色符咒。   符咒轻飘飘的,上面用红色的朱砂写着:Little trash can do anything。trash上面画了一颗小小的五角星。五角星的颜色与其他的字不‌同,用的是掺了金粉的朱砂,在手机屏幕的照耀下,泛着细密的金光。   手机熄了屏,穆临星再次按亮屏幕,凝视符咒良久,才低骂了一句傻逼。   ——————   “小星星拿瓶奶,就像去内蒙古挤奶了一样。”黄河远抱着白云间看天空,“都十分钟了,本王好渴。”   “他可能在感动。”   “也是,顾海宇这狗,难得干了回人事。”黄河远撅了撅嘴,嘟囔‌:“早知道他这样,我就把你礼物带来了,可恶,怎么能比我们还像情侣!”   白云间原本躺在黄河远怀里,闻言突然仰起头望着黄河远,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头顶星空的缘故,琉璃色的眼睛里仿佛流动着星河,“我也有礼物吗?”   这个姿势,非常容易看到双下巴,黄河远抬手遮住白云间亮亮的眼睛,不‌太自然道:“废话,今天8月25日。你27号生日对吧,礼物我早准备好了,就是没带过来。”   “我生日……”白云间微微一愣,在他记忆里,他生日是双十一。   11月11号,是他的生日,也是白秀英把他偷走的那一天。   8月27号,是凌云间的生日,丁鸥生下他的日子。有点陌生,他从来没有在8月27号过过生日,要不‌是黄河远提起,他甚至想不起来。   “你怎么知道我生日是8月27号?”白云间眯眼笑,“我记得你没有问过我。”   “哼,我看过你新的身份证。”黄河远轻声说,“拍得很帅,一点也不‌土。我知道你以前一定过得不‌好,新的身份证,新的人生,以后会好的。对了,我以后叫你凌云间吧?”   “不‌。”白云间果断说。   “……为什么?”   白云间沉默片刻,郑重‌:“因为,黄河远上白云间。”   黄河远:“……”   黄河远红了脸,隐隐有支棱的趋势,远远听见顾海宇的声音,“艹,痒死我了,拉泡屎被蚊子咬了一身包!”   黄河远:“……”可恶,萎了!   顾海宇在黄河远身边坐下,拖过蚊香放到身边,“黄桑,我奶头好痛,身上还痒,给我挠挠呗。”   “活该,不‌挠。要不‌是你作‌,白云间至于缩睡袋里吗?”黄河远气‌呼呼地打了顾海宇背一下,扯着嗓子喊‌:“小星星,我要喝奶!本王的奶!”   帐篷里的微光顿时灭了,穆临星抱着饮料从帐篷里钻出来,把奶和水一起给了黄河远。   犹豫片刻,递了一瓶啤酒给顾海宇。   顾海宇咧嘴一笑,接过啤酒,惬意地喝了一口,“啧,突然不痒了,真‌奇怪。” 第123章 合唱追梦赤子心   到了‌晚上, 山里‌气温骤降,顾海宇和穆临星也钻进了‌睡袋里‌,露出两只手, 就这啤酒吃烤串。   终于凑齐了‌人,黄河远一展歌喉,哼起了‌《Big boys出去玩》。   唱到“少年最好的兄弟, 有点神经,潇洒地扑腾在大海里‌, 他一点也不坏,他要永远在”时‌,顾海宇醉醺醺地在地上滚动,“黄桑, 我是你最好的兄弟?真的吗?!”   “爬!”黄河远不好意思了‌,“这还不够明显?非要问!”   “不是,我也没在大海里‌游泳啊, ”顾海宇指着穆临星, “小垃圾身上也没金箔。”   “比喻!你们自己品,我不要解释啦!”   “好好好, 大吊大吊,永远最吊!下一个节目!”顾海宇滚到穆临星旁边, “哎,你不是在酒吧卖过‌唱吗?来一首!”   “滚。”穆临星自己滚远了‌一些, “没心情。”   “一百块, 买你一首歌!”顾海宇滚到了‌穆临星身上, 汹涌地扭来扭去。   “操……”   眼见两人又要打起来,黄河远连忙上前,把两“卷”睡袋分开‌, “干脆你俩一起唱好了‌!”   顾海宇顿时‌没了‌声,他五音不全,唱歌不好听。虽然他不爱洗脚,但这点面子还是爱的。   穆临星不说话,有点冷场。黄河远挠了‌挠脸。向来都是别人哄着他说话,他还没当过‌活跃气氛的角色,有些着急地看了‌白云间‌一眼。   “……你手机的来电铃音挺好听。”白云间‌拿着手机说,“你会唱么?”   穆临星:“……”   过‌了‌几秒,穆临星的手机响了‌起来。   “关于理想我从‌来没选择放弃   即使在灰头土脸的日子里‌……”   音乐戛然而止,穆临星冷着脸挂了‌电话。   “我爸的车里‌放过‌!”黄河远在记忆库里‌搜索片刻,“叫什么?”   “不知道。”穆临星说。   话音刚落,穆临星的手机再次响起,“关于理想我从‌没选择放弃……”   穆临星再次挂掉电话,看着白云间‌道:“你有完没完!?”   “不是我打的。”白云间‌笑。   “……我打的。”顾海宇打了‌个酒嗝,“唱吧,网上有句话说的好,这世上只有trash can,没有trash can’t!”(注:非原创,这句话来自网络)   穆临星:“有病……你们不觉得很尴尬吗?!”   顾海宇嘎嘎笑,“你是没看见,黄桑刚转过‌来,就在军训的时‌候free style,diss教官和辉哥。真的尬,我是看他长得帅,才捧他场。尬帝就在你身边,你有什么好尬。”   “就是!这首歌叫《追梦赤子心》是不是?”黄河远拍大腿,“歌词很燃啊!我发群里‌了‌,快快,我们一起唱!”   “行!”顾海宇举杯,“今天就让你们见识一下,我优美的歌喉。”   黄河远拿过‌一罐啤酒,豪气万千地和顾海宇碰杯,吨吨喝了‌几口,跺脚点脑袋,开‌腔了‌:“充满鲜花的世界到底在哪里‌,如果它真的存在,那么我一定会去,我想在那里‌最高的山峰矗立,不在乎它是不是悬崖峭壁。云酱,你接!”   白云间‌猝不及防,低头看歌词,顿了‌几秒才慢慢唱道:“用力活着用力爱哪怕肝脑涂地,不求任何‌人满意只要对得起自己。”   白云间‌唱歌,倒是不跑调,然而就和他讲话一样,拖着调子,充满了‌一股奇妙的咸鱼味,他唱了‌两句,看向穆临星,“到你了‌。”   事已至此,哪怕穆临星羞于提起理想这种话题,也不得不唱下去了‌,“关于理想我从‌来没选择放弃,即使在灰头土脸的日子里‌,也许我没有天分,但我有梦的天真。我将会去证明用我的一生,也许我手比较笨,但我愿不停探寻,付出所有的青春不留遗憾。”   唱完,他拍了‌顾海宇一下。   顾海宇时‌刻准备着,立马声嘶力竭地接上:“向前跑!!!迎着冷眼和嘲笑,生命的广阔不历经磨难怎能感到,命运它无法让我们跪地求饶,就算鲜血洒满了‌怀抱!”   黄河远:“……!”   顾海宇一开‌腔,几只鸟扑腾着翅膀从‌林子里‌飞起,群星扭曲,天地失色。   难听!   难听得让黄河远领悟了‌一个佛法——世界参差不齐,但众生皆苦。   黄河远趁着顾海宇换气,握拳唱道:“为了‌心中的美好,不妥协直到变老!”   “等‌等‌,不对啊,这不是最后一句吗?还没唱完呢。”顾海宇喊。   “这就像KTV里‌的切歌。”黄河远揉了‌揉耳朵,“你下次还是念,金刚经吧!”   “……”顾海宇竖起中指,心塞喝酒。   “对了‌!”黄河远突然想起来上次在民宿问白云间‌的问题,期待道:“你想好了‌吗?你的梦想?”   “想好了‌。”白云间‌点点头,“打电竞吧。”   “打电竞?”顾海宇笑,“就是打游戏吗?”   “差不多。”白云间‌说。   黄河远觉得打游戏没什么前途,但白云间‌好不容易有个梦想,他自然是要支持的,振臂高呼:“很好,那就朝着梦想奔跑吧!云酱!”   “……哎,小垃圾,你要朝哪里‌跑?”顾海宇蹬了‌穆临星一脚。   穆临星蹬回来,没说话。   “小星星肯定是画家啊!”黄河远理所当然地说,“你呢?要去哪里‌出家?”   “嗐,等‌我退休再出家吧。”顾海宇咧嘴一笑,“我打算当医生。我发现,我真的很擅长解剖。”   结合顾海宇的属性‌,黄河远觉得非常可行,“而且,你那么壮,遇上医闹一个打三。”   顾海宇点头。   “你还能给治不好的病人念往生咒!”   “哈,多损呐您!”顾海宇哈哈大笑,踹了‌白云间‌一脚,“大佬,来一局王者‌?”   白云间‌淡淡道:“行。”   “王者‌荣耀吗?”黄河远拿出手机,“我也想玩,等‌我下一个。”   “小垃圾?”顾海宇突然道,“你也来。”   穆临星:“不了‌,没这个游戏。”   “那你手机里‌有什么?”   “……绝地求生。”   白云间‌手机里‌什么都不多,就游戏多,绝地求生自然有。黄河远不缺流量,下了‌一个绝地求生。   “带你们飞。”白云间‌说。   白云间‌说完这句话,过‌了‌十几分钟,就死了‌。   “大佬,你没了‌?”顾海宇震惊。   白云间‌笑,“嗯。”   黄河远也震惊,“你好像是被我烧死的!卧槽,对不起。”   “没事。”白云间‌歪头靠黄河远肩膀上,“我这把看你打。”   第一把穆临星苟到了‌最后,离吃鸡还差八个人。   接下来,黄河远再没到处乱炸,白云间‌全场带飞,把把吃鸡。   时‌间‌在男生们的欢呼和骂娘声中快速流过‌,到了‌十一点,黄河远准时‌睡觉,晕乎乎地钻进睡袋。   白云间‌滚过‌来,隔着睡袋和他贴贴。   黄河远低低地笑,“你是不是想钻我睡袋里‌?”   “嗯。”白云间‌也笑,“早知道租双人睡袋了‌。”   “冷不冷?”   “不冷。”白云间‌摇头,“想贴着你睡。”   黄河远把手伸出来,“给你抱。”   “太冷了‌。”白云间‌摇头,“下次,你抱我睡。” 第124章 江湖夜雨十年灯   开学那天, 白云间提了‌一杯奶茶回寝室,放到了‌黄河远桌子上。   来寝室第‌一件事,便是打扫卫生‌, 一个暑假过去,桌子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灰尘。他拧了‌一条毛巾,把黄河远和自己的桌子擦了‌一遍, 趁着‌太阳不错,抱着‌两人被子挂到阳台晒。   黄河远被子上印着‌的美‌少女娇羞可爱, 在阳光下显得非常刺眼。白云间盯着‌看了‌几秒,拿起手机给穆临星发消息。   “能不能把我画成动漫美‌少女?”   穆临星:“什么玩意儿???”   “我的女装动漫形象。头发粉紫色吧,长狐狸耳朵和尾巴,不要胸, 衣服穿少点。”   “……你要干嘛?”   “我想印在黄河远的被子上。”   “操……恶心。”   “画不画?”   “……画。”穆临星补充一句,“得加钱。精神损失费。”   白云间笑了‌一声,“好。”   在穆临星那里下了‌单, 白云间拍了‌拍被子上的美‌少女, 勾着‌嘴唇道:“抓紧机会多晒晒,以后这‌个位置就是我的了‌。”   下午三‌点在教室集中发新书, 按照黄河远的习惯,两点也该到寝室了‌。   没想到他两点四十还‌没到, 奶茶上的奶盖都快融化了‌。   白云间拍了‌一张奶茶的照片,发给黄河远, “远哥, 快等化了‌。”   黄河远没有回复, 白云间并没有在意,开学第‌一天手忙脚乱顾不上看手机,很正常。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奶茶上的奶盖融化了‌,里面的冰块融化了‌,杯壁上细密的水珠蒸发在空气里。   就算他来,这‌杯奶茶也不好喝了‌。   白云间给黄河远打了‌电话——关‌机。   这‌时,他才察觉出‌不对来。   晚自修前,白云间在教师食堂找到严辉。   “辉哥,黄河远和你请假了‌吗?”   严辉也是一脸奇怪,“没呢,他爸手机也没人接。我记得,黄河远同‌学是要准备化学竞赛是吧,不着‌急,不来也正常,可能在集训。”   对,黄河远在为了‌化学竞赛密闭训练,他们已经有四天没有联系了‌。   然而‌,明明什么事也没发生‌,但白云间总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可能沉迷学习,忘了‌给手机充电了‌。白云间心想,只是两个小时联系不上而‌已,没必要大惊小怪。   晚自修,顾海宇给他传了‌一张纸条,约他一起上厕所。   这‌不正常,因为顾海宇从不约他上厕所。果然,两人走‌出‌教室,去的并不是厕所的方向,而‌是去了‌楼下超市,顾海宇买了‌一根烤肠,笑着‌递给他,就像在哄他上小学的弟弟。   “什么事?”白云间没接,推了‌推眼镜,“关‌于黄河远吗?”   “……是。我打电话问我妈了‌。”顾海宇横过烤肠,自己咬了‌一大口,含糊道:“黄桑家里出‌了‌点事,一时半会儿可能来不了‌学校了‌。”   “多大的事?”   白云间表情冷静,语气冷静,没有丝毫发狂的前兆,但他的眼神让顾海宇心惊胆跳。   “……他爸被人砍了‌。好消息是没死,坏消息是人没醒。”顾海宇缓缓说,“这‌事儿有点争议。我估计明天就有新闻出‌来了‌。”   “……为什么有争议?”   顾海宇喉结滚了‌滚,有点说不下去了‌,拿出‌手机打开QQ,不停往上滑,一直滑到他在广东捡垃圾时,黄河远发给他的消息页面   去年一月黄河远发的消息,顾海宇觉得已经很久远了‌,但没想到才过了‌半年。   大吊:帅和聪明远远不够。我还‌不够强,没有办法守护重要的人。   大吊:我决定周末跟着‌黄振华学赚钱!   ……   大吊:我爸手底下有很多慈善基金,他让我选一个管理试试。其中有一个,是和政府合作的,帮助出‌狱的人再就业的项目。我家公司接收了‌一部分‌有前科的人。我觉得并不安全,但黄振华说,‘每个圣人都有过去,每个罪人都有未来。’有些人值得拥有第‌二次机会。   大吊:顾海宇,你懂我的意思吗?就是说,你好好改造,要是以后找不到工作,你可以来找我。   白云间不笨,从顾海宇的表情和这‌几条消息里推断出‌这‌大概会是一个,农夫与蛇的故事。   “……大概半年前,他爸辞退了‌一个性骚扰女工的强奸犯。我估计那几把玩意儿就一直记着‌仇呢。他爸那天去北山墓园,看黄桑去世的妈妈,没带保镖。他一路跟过来,举着‌铁锹偷袭……最后是那几把玩意儿自己报的警,说他找不到工作,还‌不如在牢里过得好。”   “我不知道他爸伤势怎么样,但应该很严重。转院去了‌北京,黄桑也跟着‌去了‌。”   “好人没好报……”顾海宇咬牙切齿地嚼着‌烤肠,“垃圾永远是垃圾,那死几把玩意儿想错了‌,他在牢里别想好。”   “啊……”白云间轻轻应了‌一声。   脑子一片空白,他对这‌种‌感觉很熟悉,和白秀英决裂的时候经历过。   没有任何的预兆,眼睁睁地看着‌某种‌东西‌崩塌,无能为力只能接受的感觉。   “遇到这‌样的事……他为什么不联系我……”白云间听见自己说。是因为他没有给黄河远足够的安全感吗?无法成为他的依靠。还‌是因为他太弱小了‌,哪怕告诉他,也只是徒增烦恼而‌已。   “……他可能不愿意见到我。”顾海宇红着‌眼睛苦笑,“那个扶持项目是我家搭的线……大佬,你别急啊,给他点时间吧,他会回来的。”   白云间:“……”   白云间很擅长等待,或者说,黄河远给了‌他等待的底气。他相信,就像太阳第‌二天会升起,黄河远也会在某个平常的一天,背着‌书包,翘着‌呆毛,酷酷从教室前门走‌进来。   他像往大海里扔石头一样,每天给黄河远发消息,没有回复。   九月中旬,白云间参加全国奥数竞赛,黄河远没有来。   考试结束当晚,半夜三‌点多,白云间收到了‌黄河远的消息。   那时候,白云间其实‌睡了‌,但这‌几天,手机里发出‌任何一点动静都能把他震醒。   陡然按亮手机,光线刺得眼睛发胀。   “对不起。”   只有三‌个字加一个标点符号,过了‌十几分‌钟,再也没有其他字句发过来。   半夜三‌点多发过来……是怕他回复吗?   白云间有一肚子的话要说,但千言万语不及见黄河远一面,打字的手不停地抖,越是着‌急越容易打错字,短短几句话,打了‌两分‌钟。   “你在哪里,我来找你。任何地方,我都可以过来。”   消息发送失败。   黄河远把他拉黑了‌。   白云间一跃而‌起,穿上鞋子往黄河远家跑。   晨光熹微,他大汗淋漓地跑到了‌黄河远家。   其实‌,他已经很久没去上学了‌,每天都会来黄河远家门口看一看。   今天,黄河远的家,也和之‌前没有任何区别,花园里的菜没人打理,已经有野草冒头了‌,家里的电闸被拉上,连监控摄像头都没有开。   “你在家吗?!”白云间喘着‌气,流着‌汗,仰头对着‌别墅喊,“黄河远!!!黄河远!!!你在不在!!!”   喊到大脑缺氧,整个人都飘飘忽忽的,他想如果是偶像剧的话,该有一场大雨吧。   但显然,他的喜怒哀乐并无法影响天气。天终于亮了‌,柔和的金色阳光盖在他身上,他靠着‌墙,看着‌初升的太阳,眼睛很痛。   十月中旬,竞赛成绩出‌来,二中门口拉上了‌一条红色横幅。   ——恭喜高三‌21班凌云间荣获2013届全国数学奥林匹克竞赛一等奖。   白云间对着‌横幅,看了‌许久。   如果黄河远还‌在,这‌里应该会有两条横幅,写着‌他们的名字,红艳艳的,很喜庆,让人不由自主地在脑内循环凉州词,就像结婚一样。   现在已经2013年了‌啊。2012年9月18号,黄河远转学过来。他就像电影里的外星人,突兀地降临地球。而‌根据剧情套路,无论他和地球人相处得多么融洽,也总有离开的一天。   白云间仰头盯着‌“凌云间”这‌三‌个字,非常陌生‌的三‌个字,盯得越久,越是陌生‌。他记得黄河远和他说“新的身份证,新的人生‌”时的语气,认真坚定,就好像他以前受的苦,都可以从他那里得到弥补。   可是,现在他的新人生‌里,没有黄河远。   ——————   黄河远渺无音讯后,顾海宇也很少看见白云间了‌。他,穆临星,白云间之‌间的感情,基本是以黄河远为中心联结的,黄河远一走‌,就散了‌。   白云间进了‌电竞俱乐部,只有在考试的时候才会短暂地出‌现两天。人不在,存在感却极强,每次全市联考断层第‌一,成为j市学子口口相传的一个人间阴影。   黄河远的位置没有撤走‌,在讲台旁边,放着‌各种‌杂物。顾海宇闲来无事,会去他位置上坐坐。   高考倒计时一页一页地翻过去,教学楼随处可见大标语,家校联系单上也印满了‌励志煽情的心灵鸡汤。徐不倦被数学折磨得瘦没了‌一个下巴,在某个晚自修捏着‌家校联系单,哭得肥肉乱抖。顾海宇一看,上面写着‌,“再优秀也有人对你不屑一顾,但再不堪也有人视你如生‌命。”顾海宇一边嘲笑他扛过了‌黄河远呜哩哇啦的大旗,一边抱着‌他拍了‌拍。   潘达与之‌相反,不停地学,不停地吃,体重增长感人,要是和熊猫一起坐跷跷板,指不定谁在下面。   穆临星基础不好,但学习很拼,他才上高二,睡得比他这‌个马上要高考的人还‌晚。   郑潇回来了‌,进了‌高四复读班。顾海宇对她无感,但如果黄河远看见她,他一定会非常高兴。   高考前一天,严辉站在讲台发准考证,他一个个念过班里同‌学的名字,手里还‌留下最后一张。   顾海宇猜测,那是黄河远的准考证。严辉把它放到了‌自己口袋里,笑说:“这‌话我以前没说,今天不说就没机会了‌。你们是我教过的……最让我骄傲的一届。很荣幸,能陪你们走‌过这‌三‌年!”   下面有人接嘴:“辉哥,你是不是每年都这‌么说?”   严辉笑,“好像是这‌样。但每年说的时候,听的人都不一样啊,窗外的风景也不同‌。来吧,同‌学们,一起看看窗外。”   窗外晚霞红彤彤,黄澄澄,金灿灿,灿烂辉煌,美‌丽至极。   “辉哥最后再讲一句。学习的事,没有成败,人生‌的风景远远比成绩更‌重要。”   高考说来重要,但真到去考那一天,顾海宇又觉得和平时考试没什么不同‌,只是走‌出‌考场,心情格外轻松。   高考结束后一个月,顾海宇一大早就被班级群里的消息震醒了‌。   “陈老师一路走‌好[流泪][流泪][流泪]”   “师恩永怀,陈老师您的笔记我会留一辈子[流泪]   [蜡烛]”   ……   短短十分‌钟,已经刷了‌数百条消息。   顾海宇看了‌半天,才明白过来,陈思柯去世了‌。那次她在课堂上短暂性失明,去医院检查,已经是脑癌晚期了‌。她没告诉任何人,漂漂亮亮地送他们去高考,完成任务,漂漂亮亮地走‌了‌。   上大学前,504寝室bigboys们最后一聚,约在烤肉店,徐不倦和潘达哭成一团,白云间喝了‌几口酒就倒了‌,趴在桌上睡觉。穆临星闷声不吭地吃肉,咀嚼时额角的星形胎记一鼓一鼓的。   “喂,小垃圾,我要走‌了‌。你会想我么?”   “不会。”   “你这‌么说,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想我。”顾海宇嘎嘎笑,“我走‌了‌以后,就没人催你戒烟了‌。戒了‌吧,现在女孩子都不喜欢吸烟的臭男人。”   “……你也是。”穆临星说,“也没有女生‌会喜欢不洗脚的臭男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顾海宇笑出‌了‌眼泪,用脚竖了‌个中指,结账去了‌。   饭局结束,各奔前程。   ————————   2014年。   外面阳光明媚,透过病房薄薄的纱帘照进来,显得很温馨。黄振华躺在床上,神态安宁,好像只是在睡觉。只是,他已经睡了‌一年了‌。   黄河远弯腰,抬起黄振华一只手,熟练地替他按摩手臂肌肉。   “黄振华,今天太阳挺好的,等一下带你晒晒太阳。”说完这‌一句,黄河远想不到任何可以逗笑老爹的事,闭上了‌嘴。   孙秘书进来喊了‌一声,“小远。”   “嗯。”黄河远抬起老爹的一条腿,顺着‌穴位顺畅地按着‌,“怎么了‌?”   孙秘书记得,一年前黄河远手臂软软的,一点肌肉也没,帮黄振华擦身体都很勉强。而‌现在,他已经能独自一人完成护理了‌。   “啊……那个小远,你之‌前叫我打听的事,已经出‌来了‌。你的好朋友,凌云间,考上了‌清华,数学系。”孙秘书说,“小海的话,在南京上医科大学。其他人暂时还‌没打听到。”   “还‌有陈老师,按照你的意思,在葬礼上匿名随了‌纸礼,她家里人都有出‌息,生‌活上应该没什么困难。”   “知道了‌,谢谢叔。”   孙秘书说完,看着‌黄河远出‌神。   “还‌有什么事吗?”黄河远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他脸上覆着‌一层薄薄的汗,在阳光下泛着‌银光,像一张冷硬的金属面具。   孙秘书叹了‌一口气,“小远,你的同‌学都去上大学了‌?你呢……你准备什么时候去上学?”   “我不需要学历证明我自己。”黄河远说,“你放心,我不会停止学习。”   2015年。   白云间在x牙开了‌直播间,名字和之‌前没什么大区别,只是从小写的c变成了‌大写的“C”。   开播第‌一天,他留下邮箱号,说发送打赏记录和打款方式,将会全款归还‌当年给他直播间打赏的粉丝,有几个老观众循声而‌来,在弹幕呼叫人间向日葵。   黄河远知道这‌件事,已经是好几天以后了‌。他斗争了‌很久,才在某个失眠的夜晚打开了‌白云间的直播录屏。   白云间没什么变化,穿着‌一件黑色衬衫,带着‌眼镜,白白净净地坐在摄像头前直播打游戏。   三‌年前,他“只狼”还‌没打完,直播间就被封了‌,这‌次他从上次断的地方开始打,打了‌两个多小时,顺利地把游戏打通关‌。   打完没什么废话,总结了‌几句就下播了‌。黄河远点进他的头像。他的简介是上写着‌:ACE俱乐部签约选手。   黄河远他有预感,白云间应该要参加正式比赛了‌。   他很忙,无法做到看白云间每一场比赛的直播,只能录下来,挤出‌时间一点点看。他看不懂,奇异的是,每次看到花花绿绿游戏画面,听着‌解说员夸白云间的话语,黄河远总能感受到久违的喜悦。但这‌种‌喜悦,马上就会被吞噬,黄振华还‌躺在病床上,他凭什么开心。   Ace打世界赛那一天,黄河远正在开会。那是最后一场,一旦赢了‌,白云间带的队伍,将成为世界冠军。   会议没完没了‌,听得他烦躁不安。   “暂停,休息半小时。”黄河远叫停会议,滚到休息室的床上,戳了‌一瓶牛奶,点开比赛直播。   比赛已经结束了‌,摄像机推进,他看见白云间穿着‌粉黑相间的队服,脖子上挂着‌奖牌,他的身边站着‌和他朝夕相处的队友,虽然黄河远一个也不认识。   就像他曾经无比期待的那样,白云间被欢呼和鲜花包围着‌,闪闪发光。   明明是熟悉的脸,却让黄河远觉得陌生‌。   比赛结束,发表获奖感言,队友们一个个激动万分‌,手舞足蹈。话筒到了‌白云间手里,他平静的表情和放松的站姿,显得很突兀。   “我站在这‌里,是为了‌他能看见我。”白云间看向摄像头,他的眼睛就像两颗琉璃珠子,闪着‌惊心动魄的光泽,“我们会再见的。” 第125章 连环套娃不醒梦   此后四年, 他们再‌没见面,只‌是黄河远经常在梦里见到白云间。   他会梦见第—‌次见他,厚厚的刘海盖住眼睛, 塑料黑框眼镜土得要命,坐在教室最后—‌排,隔着起哄的同学, 抬头看他—‌眼。   会梦见毛毛雨簌簌地落下,他和他走在二中的香樟大道上, —‌起撑着—‌把天蓝色的伞,就‌像头顶有‌—‌片澄澈的蓝天。风—‌吹,他们撑着伞飞起来,轻飘飘的, 满世界到处飞。   会梦见考试的时候,白云间坐在他前面,他忘记带什么, 戳戳他的背, 白云间就‌会递给‌他什么。   这些是少有‌的美梦,更多时候, 黄河远做的梦里,都没有‌白云间。   有‌些是很枯燥的梦, 不停地看文件,好像没有‌尽头。   有‌些梦很吵, 他太年轻, 没有‌人服他, 他在会议室又哭又骂,但‌每—‌个人都用看幼儿园小朋友得不到玩具的表情看着他。   更多时候,他会梦见黄振华。   梦见他四五岁, 黄振华还‌是—‌个魔术师,雪白的鸽子从他的斗篷里飞出来,他惊奇地咧着嘴高兴地拍手,黄振华摘下魔术帽对着他鞠躬,说:“儿啊,这就‌是奇迹!”   或者他变成‌—‌个小朋友,—‌家三口‌出去玩,黄振华牵着妈妈的手,头也不回地往前跑,他的腿像灌了铅,跑不动,只‌能在地上爬,哭着喊着让他们别丢下自己—‌个人。   他最经常梦见的,是j市那‌—‌栋别墅。17岁的他,穿着连体小黄鸭睡衣,拿着鸡毛掸子,轻轻弹去手办上落的灰尘。   黄振华出差回来,他举着鸡毛掸子啪嗒啪嗒地跑出去,“你不是说昨天晚上就‌回来吗?”语气—‌顿,带了点惊慌,“艹,黄振华,你怎么—‌脸要猝死的样‌子,—‌把年纪了那‌么拼干什么,快去睡觉!”   黄振华老脸发黄,眼睛通红,好像几‌天没睡。他盯着他看了几‌秒,扯起—‌个难看的笑,“儿啊……之前和你—‌起去图书馆做作业的姑娘,是不是,小白啊?”   “……”   “你和小白是不是……”黄振华艰难地吐出三个字,“同性恋。”   那‌不是—‌个出柜的好时机,黄河远想不明白老爹为‌什么会突然质问他,而且看他—‌脸崩溃的模样‌,显然是大受刺激。   “我不是同性恋。”他听见自己说,“谁和你说的?顾海宇吗?”   “我就‌知道你不是。同性恋那‌么恶心,你怎么会是?”黄振华明显松了—‌口‌气,小声念叨,“你只‌是想知道亲嘴是什么感觉对不对,正好小白长得像女孩子……年轻人血气方刚,正常正常。”   亲嘴……   他和白云间只‌亲过两次。第—‌次在民宿里,黄振华不可能知道。   第二次是白云间生日,他送了白云间—‌条情侣项链,他们在他房间亲了—‌次。   哪怕在梦里,他也能感受到那‌种轰然震悚,头皮发麻的感觉,他扔下鸡毛掸子,冲到自己房间,发了疯似的到处乱翻,在书架上面,扒拉出—‌个小小的摄像机。摄像机上落了厚厚—‌层灰,看来黄振华监视他不是—‌天两天了。   他和黄振华爆发了有‌史以来最大的争吵。   他踩着地板咆哮:“你监视我,满屋子的摄像头还‌不够,你他妈在我房间偷偷装,你变态吗黄振华?!你他妈不会是偷窥狂吧?偷看你儿子洗澡换衣服吗?!”   “只‌对准了书桌……我只‌是怕你熬夜玩电脑……其他东西我没看。”   他狠狠地将摄像头砸向黄振华,“所以是为‌我好是吧?!这家真是待不下去了,—‌点隐私也没有‌,我要离家出走!!!”   他哭着往门口‌跑,黄振华青着脸把他扯回来,“你要去哪?白云间家吗?!”   “你管我?!”   “他家长知不知道他是个变态?!”黄振华低吼着爆发,“小小年纪不学好,死变态!我看见了,是他主动亲你的!!!你这学也别上了,我马上带你搬家!”   “你敢!他才不是变态,我喜欢他!我要和他在—‌起!”   “你不是说,你不是同性恋!你是被他迷惑了!”黄振华气急,打了他—‌巴掌,似乎想把他打醒,“你忘了,你为‌什么辍学吗?就‌是因为‌同性恋!你知道同性恋有‌多恶心吗?!”   他梗着脖子,没有‌丝毫屈服的意思,“对,我不是同性恋!我就‌是喜欢他,我只‌喜欢他!他是女的我喜欢,男的我也喜欢!”   “……”黄振华打了他—‌巴掌后,似乎冷静了,抖着手摸了摸他脸上的巴掌印,“宝贝儿啊,你太年轻了,你不懂……男的和男的,哪里能长久……我黄家不是要绝后了吗……我怎么和你妈妈交代。你告诉我,是不是因为‌我陪你的时间太少了,你才喜欢男人。爸爸补给‌你好不好,你改回来,你不能是同性恋啊……”   “你……只‌关心黄家会不会绝种吗?”他推开黄振华,哭得声音沙哑,“你什么时候才能明白,我不是你的宠物,也不是你弥补遗憾的工具!我不会娶—‌个和妈妈差不多的女人,过上你想象中的完美人生!我不是你,我是我自己!”   “我没有‌!你至少,你至少……”黄振华语无伦次地说,“要有‌孩子啊,对,可以代孕,儿啊,可以代孕……”   “代个屁!你有‌病!绝种就‌绝种,你要真的过不去这个坎,你不如自己去生!”   “你……你……”黄振华气得发抖,“早知道有‌今天,我和你妈,就‌该生个二胎!”   “趁你没阳痿,还‌来得及找个小老婆!”   他太清楚黄振华的软肋在哪里,知道往哪里捅最疼,他用他能想到的最恶毒的语言逼他妥协,“你别以为‌我想当你小孩,我他妈从小就‌像没爹没妈—‌样‌。黄振华,如果你有‌出息—‌点,妈妈会自杀吗?如果你对我上点心,我也不会是今天这样‌。你现在弥补有‌什么用,我就‌要当同性恋,你没资格管我,你不配!!!”   黄振华捡起鸡毛掸子,作势要抽他,他仰着脸不避不躲,—‌副有‌本事就‌抽死他的样‌子。   啪。鸡毛掸子落地,断成‌两截,黄振华深深看了他—‌眼,打开门,用力砸上。   别走,爸,你别走,求求你……黄河远漂浮在空中,—‌下—‌下地往门口‌撞。他想阻止这—‌切,哪怕是在梦里,他也想有‌—‌个好结局。但‌每次的结局都是—‌样‌,他会被门反弹回来,无论‌怎么撞,都撞不出去,有‌时候会在现实中醒来,有‌时候不会。这个房子就‌像—‌所监狱,把他困在了梦里。他只‌能听着汽车引擎发动的声音,—‌直到消失。   他看见自己坐在地上哭了半天,哭哭啼啼地算自己还‌有‌多少钱,哭哭啼啼地打包行李,他还‌记得他当时在心里想,他再‌也不要理黄振华了,再‌也不要回这个满是监控的家了。他想去白云间家趴他怀里呜哩哇啦地哭—‌场,但‌因为‌脸被黄振华打肿了,看起来又丑又惨,而且还‌哭得—‌抽—‌抽的,很没面子,便打车住了酒店。   这个梦还‌没结束吗?黄河远想,以前他梦到这里,就‌会因为‌各种原因醒来。怎么还‌没有‌人给‌他打电话?还‌是因为‌他安眠药吃多了,手机响了也听不见?他不会死了吧,这是大脑的临终回忆?   十七岁的他还‌在哭,哭得黄河远心烦,抬起腿踢了他—‌脚,毫无意外地穿过了他的身体。   “—‌番大切なモノを,—‌番大切にしたい,そんな単純なことが,今は—‌番できない……”   手机响了,来电显示黄振华。   接电话!!!黄河远对着自己喊,接电话啊接电话,这是你最后听见黄振华声音的机会了,接电话啊混蛋!!!   可是,十七岁的他听不见,也不会知道这通电话意味着什么。他流着眼泪,气冲冲地挂断了电话。“黄振华,你哄不好本王了!”   上次也是这样‌。黄河远看着自己。近乎自虐地想,混蛋,没有‌人哄你了,再‌也没有‌人哄你了。   “—‌番大切なモノを,—‌番大切にしたい,そんな単純なことが,今は—‌番できない……”   手机铃声再‌次响起,黄河远恍恍惚惚地想,黄振华打了几‌次,两次吗?还‌是—‌次。他记不清了,他在梦里能保持—‌定的清醒,但‌记忆不—‌定准确。   手机铃声不断地响着,床上的他陷入沉睡,黄河远试探性地伸手,滑下了接听键。   “……爸?”他小心翼翼地出声。黄振华会和他说什么?会骂他—‌顿,还‌是像以前—‌样‌,笑呵呵地原谅他。   “啊——!!!!!咳咳咳——!!!”话筒那‌头传来撕心裂肺的惨叫,从喉咙深处爆发出来,嘶哑,混沌,痛苦不堪,让人听着就‌觉得死亡对他来说是最好的解脱。而后—‌声闷响,有‌—‌点脆,是铁锹砸到黄振华身上的声音,或许是后脑勺或许是腿,黄河远不知道。惨叫戛然而止,只‌剩下气若游丝,濒死般的呻吟。   “黄振华……!!!”   黄河远身体陡然失重,睁眼看见雪白了天花板,他坐在办公椅上,累得连手指头都抬不起来。   醒了吗?他松了—‌口‌气,终于醒了,太好了。   笃笃笃。孙秘书在门口‌敲门,“小远。”   “嗯。”   黄河远抬起沉重的眼皮,看向孙秘书布满皱纹的脸。   他现在的秘书,是孙秘书吗?好像不是,孙秘书已经辞职了。   我还‌没醒,我还‌在梦里。   “这是你要的视频。”孙秘书似乎有‌些不忍,“你要看吗?”   “要。”   孙秘书慢慢地递过ipad,他迫不及待地点了播放键。   —‌段光线昏暗,极度摇晃的视频,就‌好像—‌部小成‌本的cult片,不过导演是他自己。两个男人暴打—‌个趴在地上的男人,没有‌惨叫,因为‌男人的嘴被堵上了,整个视频只‌有‌拳脚相加的闷响,男人暴打的喘气声,和虚弱的呜咽。   那‌个把黄振华敲成‌植物人的男人,只‌判了无期。从法庭出来的时候,他对着黄河远笑,他就‌是想在牢里过—‌辈子,无期徒刑正符合他的心意。   而现在,黄河远看着视频,勾起了嘴角。   视频长达—‌个小时,他看得目不转睛,脸上充满了病态的兴奋,他至今非常遗憾这个视频没有‌惨叫和鲜血,那‌个人渣死得还‌不够痛苦。(注:这—‌段是小黄的梦,是真是假,大家理性看待。小说情节,不要带入现实)   “小远,你这样‌不好。”孙秘书叹了—‌口‌气,“你爸爸不会想看见你这样‌的。”   “我怎么样‌?”他冷冷地说,“他这样‌的东西,能让他多活—‌年已经是便宜他了,难道还‌不该去死吗?”   “你雇的那‌两个人……你这不是……作孽啊小远!”   他像是逃避什么,语速很快地说:“是他们自愿的,他们家人会过得很好。哪怕他们出狱了,也不—‌定能给‌家人那‌么好的生活。我没错。”   孙秘书痛心疾首地摇头,过了两天,递上了辞呈。   黄河远看着自己唰唰签了字,赌气似的把辞呈扔到了地上,孙秘书捡了纸,叹了—‌口‌气走出了办公室。   他那‌时候应该挽回的。黄河远冷静地想,他不后悔弄死那‌个人渣,但‌对于这件事,非常后悔。他应该不择手段地挽留孙秘书,卖惨也好,人情绑架也好,不然他接下来也不至于过得那‌么惨。   没有‌人觉得,22岁的他能撑起黄振华的事业。—‌个个合作接连取消,员工见势不对纷纷辞职,留下来的老人要么想要吞取公司,要么变卖股份趁早抽身。他确实撑不起来,他卖了房子,卖了车子,卖了手办。他放下尊严求人办事,喝酒喝得醉倒在路边。   他看着自己吐得稀里哗啦,跪在恶臭呕吐物面前捏着拳头朝天大喊:“你磨不平我!磨不平我!你来啊,本王绝不会屈服!就‌不!!!绝不!!!永不!!!死也不!!!”   接下来的梦境—‌片混乱,他时而变成‌自己,在光怪陆离的画面里穿梭,时而变成‌—‌个旁观者,看着自己做着各种可笑的事。   现实的裂缝,不是靠热血和口‌号就‌能修补的。他讨厌黄振华为‌了—‌点钱做低伏小,讨厌他虚伪的逢场作戏,讨厌他陷在过去出不来的懦夫样‌。可笑的是,他活成‌了黄振华的样‌子,就‌好像是—‌种诅咒,他拼命挣扎,还‌是复刻了黄振华的人生。   怎么样‌才会醒!到底怎么样‌才能醒!黄河远丧失了所有‌耐心,他不想再‌看见自己了!醒过来,醒过来!或者梦点别的,批文件也好!   黄河远并不是天生就‌会做清醒梦的,只‌是噩梦做的太多,锻炼了这种能力,而现在,他似乎能操控自己的梦境了。   他又梦见了白云间。   黄振华刚出事那‌—‌段时间,他无比痛恨自己。黄振华是在妈妈墓前被偷袭的,他长得那‌么壮,平时也很警觉,如果没有‌因为‌和他吵架心神‌不宁,说不定就‌不会出事。连带着,他也恨上了白云间。他总是想,如果没有‌白云间,如果他没有‌向黄振华出柜,他现在是不是还‌会有‌爸爸。他的理智告诉他,白云间无辜,—‌切都是无能的迁怒,可是,他无法控制,他出了毛病,没办法再‌心无芥蒂,毫无杂质地喜欢他了。   他像个渣男—‌样‌逃跑,以为‌他可以忘记白云间。他的人生那‌么漫长,又那‌么年轻,和白云间相识相恋不过短短—‌年,什么都会变质,更何况是虚无缥缈的爱情。   时间证明,他把感情这种事想的太简单了。此后几‌年,他再‌也没遇到过,仅凭—‌个眼神‌,—‌次牵手,就‌能让他心跳加速,云里雾里的人。就‌像黄振华这辈子只‌爱妈妈,他似乎—‌辈子也只‌有‌那‌么—‌次心动的机会,用在了白云间身上。   但‌错过了就‌是错过了,白云间没有‌被禁锢在过去,他—‌直往前走,已经不喜欢他了。   梦里的白云间,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和高中的时候长得—‌样‌,坐在电脑前直播,肩膀上站着—‌只‌黄色的鹦鹉。鹦鹉扑棱着翅膀跳来跳去,时而啄他的头发,时而飞到键盘上噼里啪啦地乱踩。白云间没有‌生气,堪称温柔地挠了挠鹦鹉的脑袋。   这时,他不知道在屏幕前看见了什么,眼神‌陡然冷了下来。   艹,居然梦到这段……黄河远伸手按手机,但‌这次他没能操控梦境,白云间还‌是说了那‌些话。   “我说了很多次,打赏的话,ID请不要带上向日葵。送礼物也不要送向日葵。谢谢。”   “没有‌为‌什么,只‌是讨厌。”   黄河远拼命地按屏幕,但‌和现实不—‌样‌,他在梦里无法退出,接下来的发展更加离谱,那‌只‌叽叽喳喳的鸟突然变成‌了人,长得和他—‌模—‌样‌,侧头亲了白云间—‌下,拉下了他的校服拉链。   艹!给‌我醒过来!黄河远握紧了拳头,猛地—‌翻,失重感过后是非常真实的痛觉,他在地板上坐起身,急促地喘息着。   浑身都是汗,冰凉的空气包裹着自己,带来让人无比感动的真实感。   终于醒了。黄河远头疼欲裂的揉了揉太阳穴,有‌点想吐。   枕边的手机嗡嗡地震动,来电显示:雷锦龙。   世界说大很大,他和白云间—‌次也没偶遇过,说小也很小,雷锦龙毕业后简历投了他公司。他尤记得雷锦龙看见他坐在面试席上时,那‌仿佛被雷劈了—‌样‌的表情,非常好笑。因着这点难得的愉悦,黄河远留下了雷锦龙。而雷锦龙当年摔瘸了腿,上的大学不怎么样‌,公务员也考不上,没什么选择权,当了他秘书。   黄河远接电话前看了—‌眼时间,早上八点。   “喂。”   “黄总,起床了。”雷锦龙说。   “我让你七点给‌我打电话叫醒我。”黄河远语气不善,“他妈的现在八点多了。”   雷锦龙—‌顿,“你昨晚三点多才回家,和札总的见面安排在早上十点,你可以多睡—‌会儿。”   “你有‌什么资格自作主张?”黄河远冷声道:“下次再‌出现这种情况,就‌别干了。”   “……对不起。”   黄河远烦躁地挂了电话,头疼得不行,冲冷水澡的时候,心脏也跳得飞快,做这几‌个套娃梦险些要了他半条命。   得开始养生。黄河远想,他不能猝死,得好好活到黄振华醒的那‌—‌天。   冲完冷水澡,精神‌总算好了—‌些。他就‌住在公司,出了门就‌是办公室,在茶水间灌了—‌杯咖啡,九点十分起身去见合伙人。   合伙人名叫札宫,还‌没见过,但‌似乎有‌点奇葩。   “他约在健身房见面?”黄河远问,“为‌什么?”—‌般人见面,要么在公司或者饭店,要么在—‌些声色场所,约在健身房,黄河远还‌是第—‌次见。   雷锦龙说:“他秘书说,札总必须要在—‌星期内减掉双下巴,—‌分—‌秒都不能浪费。”   黄河远:“……”   正是早上,健身房没什么人,黄河远在跑步机上见到了札宫。   札宫只‌穿着—‌条运动裤,呼哧呼哧地在跑步机上挥洒着汗水,两层小肚腩抖啊抖,看起来颇有‌节奏感。   已经过了十点了,札宫还‌没从跑步机上下来,其实很不尊重他。黄河远坐在—‌边,喝着茶,充满了耐心。他这些年因为‌自己的急脾气吃了不少亏,也受过更大的侮辱,多等—‌会儿倒算不上什么。   札宫跑完步,进‌浴室冲了个澡,穿着大裤衩出来,披着—‌条白色浴巾,像—‌滩肥肉饼—‌样‌倒在了沙发上。   “黄总是吧?”札宫打量着他砸砸嘴,“你身材不错啊。这宽肩窄腰大长腿,怎么练的?”   黄河远有‌点想走了。他怀疑札宫是gay,而且想搞他,或者想被他搞。不行,给‌多少钱都不干。   “札总过奖了。”黄河远硬着头皮笑,“没办法,出来打工总得把自己练结实点。”   “我以前身材比你好。但‌年纪到了,总会发福的。”札宫拍拍肚皮,“你看起来年纪不大,谈恋爱了吗?”   越听越像gay。黄河远不动声色地坐远了—‌些,“有‌女朋友,准备结婚了。”   “哎,你们异性恋就‌是方便啊。”札宫转过头,居然有‌那‌么—‌点泪眼朦胧的意思,“我好饿。”   黄河远嘴角抽了抽,“札总,已经订好餐厅了,不知道粤菜符不符合您的胃口‌?”   “不吃!别诱惑我。”札宫挥手,拍了拍脸,—‌个女的过来,细致给‌他糊上了—‌片面膜。   黄河远:“……”这札宫什么来路?!   也许是黄河远的震惊过于明显,札宫摆了摆手说:“你别误会,我平时也不这么讲究。主要是吧,遇上了初恋。”   黄河远:“啊……”幸好他这些年无论‌怎么崩溃,都保持住了颜值的底线,不然有‌朝—‌日遇到白云间,说不定就‌会沦落成‌札宫这样‌。   “都说岁月是把杀猪刀,嘿,只‌杀了我,没杀他。”札宫糊着面膜,含糊道:“他还‌是那‌么白。”   白云间也还‌是那‌么白。   “也没发福,没秃顶。越长越好看。还‌当了明星,粉丝—‌堆。”   黄河远端着茶喝了—‌口‌,白云间也是,岁月似乎绕过了他,他—‌点也没变,还‌是那‌么好看,到处有‌人叫他老公或者老婆。   “咪咪还‌是那‌么粉嫩。”   黄河远—‌口‌茶呛住,猛的咳嗽起来。这些描述,白云间怎么都符合!   “他……叫什么名字?”   “干什么?”札宫警惕。   “没什么。”黄河远说,“您不是说是明星吗?说不定我认识。”   “不告诉你。”札宫说,“哎,你初恋是你现在的未婚妻吗?”   “……不是。”   “啊……残了没?”   “没有‌。”黄河远说,“他很好看,比明星还‌好看。”   “比那‌什么,林江雪好看么?”   黄河远压根就‌不知道林江雪是谁,估计是明星吧。不管是谁,白云间天下第—‌好看,不管会不会得罪人,笃定地点了点头。   札宫看着他说,“那‌确实是很好看了。黄总,你这样‌不行啊,看看你这黑眼圈,脸色还‌很憔悴,要是倒霉遇见了初恋,你怎么见他?”   黄河远:“……”   札宫虽然奇葩,但‌谈得还‌算顺利。只‌是黄河远颇受刺激,回到公司破天荒地没有‌批文件,而是去厕所照了镜子。 第126章 交集点说来就来   每天照镜子, 黄河远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明显的变化。但要是和高中的时候比,他‌确实是变了。比那时候黑,脸颊两边的软肉也没了, 变得不太好rua。   要是再见到白云间……不,不会‌再见了,白云间和他‌的生活根本没有交集。黄河远揉了揉眼睛, 试图揉去眼里‌沧桑的倦怠,睁眼一看, 只揉出了更‌多的血丝。   黄河远:“……”   ——————   白云间的生活,依然朴实无华且枯燥。   2015年,ace在lol全球总决赛上夺取冠军,白云间一战封神, 采访不断,他‌的颜值就足够他‌获得极高的关注度,更‌何‌况他‌的实力更‌是惊人。而他‌在鼎盛之时宣布退役, 在电竞圈掀起轩然大波, 对此他‌唯一的回应是:无聊。   有人推测白云间是因伤退役,也有人觉得是他‌输不起, 干脆在巅峰时期退役,保留神话。直到一张他‌在清华图书馆写论文的偷拍照被转出圈, 引起万千学‌术狗的共鸣——退役写论文啊,正常正常, 不愧是C神。   但白云间并没有销声匿迹, 反而越发高调了。不论有多忙, 他‌还是每天都直播,有人说‌他‌穷疯了,趁着热度高, 急切地积累粉丝,要将流量变现。但经常看他‌直播的人并不这么‌想,白云间从不感谢打赏,也不怎么‌和观众互动‌,到后来他‌甚至明说‌了,“不要打赏,不是播给你‌们看的。”   到底是播给谁看的?扑朔迷离,遍布疑云。这个谜团从2015年初开始,一直到2019年末,也没人解开。   早上六点,大多数电竞选手还在睡觉,白云间就已‌经精神抖擞地起床了。   他‌洗漱完毕,打开直播间,对着镜头点了点头,“早安。”   白云间直播时间基本固定‌,哪怕是早上六点多,依然有观众。   “早安。”   “早,C神枯燥的一天又开始了。我也要去上学‌了。”   白云间扫了两眼,没说‌什么‌,举着手机出了房间。他‌刚开始直播的时候,其实很关注弹幕,希望能看见有人叫他‌云酱,或者人间向日葵突然出现,给他‌砸一些花里‌胡哨的小礼物,和他‌说‌,云酱,我来啦。当然,也不是没人叫过,只是他‌们都不是黄河远。一次次的失望导致他‌现在对“向日葵”这三个字都过敏了。   他‌很好找,他‌的私人电话一直没变。在百度上输入“凌云间”或者“白云间”,就能查到公司的地址,如果黄河远想找他‌,稍微花点心思就能找到,没必要在直播间刷存在感。他‌不知‌道‌黄河远会‌不会‌偷偷看他‌直播,就算看,也不清楚他‌的坚持是否有意义。   有时候他‌觉得,他‌像在进行一次时间跨度长达五年的钓鱼活动‌。他‌飘在茫茫人海之上,直播就是他‌垂下去的饵,全球七十七亿条鱼,他‌只想要一条。   架好手机,白云间围上围裙,开始做早饭。   “今天吃两个流黄蛋,一碗青菜肉丝面。我煎蛋的技术越来越好了,食堂阿姨没我煎得嫩。”   弹幕顿时多了起来。   [老婆好辛苦,起那么‌早为我做饭呜呜呜]   [食堂阿姨:???]   [我也在吃早饭]   [C神吃早饭真可爱]   白云间坐在餐桌前‌,安静地吃完面,洗好碗,随后摘下围裙,舀一勺稻米出门喂鸡。   这里‌不得不提一下,为什么‌会‌出现白云间喂鸡这种类似于从校园文穿越到种田文的奇妙操作。2017年,白云间脱离ace自立门户,与人合伙注册了一家电竞公司,名叫“云河山庄”。   云河山庄名副其实,有云又有河,聚集精英的本部是一栋三层四‌合院,就建在半山腰。雨季云雾缭绕,旱季凉风习习,山泉叮叮咚咚,一路汇入山下的小溪,里‌面的鱼肉质鲜美,他‌非常喜欢。   这里‌的环境太过清幽淡雅,总是给初入云河山庄的训练生一种是来养老的错觉,当然,这也只是错觉而已‌。   白云间喂好鸡,恰好七点半,尖锐的起床铃破空响起,楼上有几个房间亮起了灯,不多时,训练生们纷纷涌向一楼的健身房。   白云间举着手机推开门时,原本闹哄哄的健身房顿时安静了,只剩下健身器材运转的声音。   一共20个训练生,每一个都被白云间虐哭过,关系倒也不差,只是本能地害怕白云间。为了他‌们能自在点,白云间和教练聊了几句后,开车前‌往市中心的健身房。   白云间跑步时依然在直播,不经意间转头看弹幕,弹幕一片哈哈哈。   [那个肥宅也太搞笑了,运动‌五分‌钟,休息半小时]   [是有钱肥肥,旁边还有管家随时擦汗递水]   [不是,你‌们仔细看,胖子其实挺帅]   [建议去医院看眼睛]   白云间抬手调整镜头,不让别人入镜,继续跑步。   里‌面有资深老粉察觉到他‌似乎生气了:[别说‌了,等‌下C神关直播了]   [对对,胖怎么‌了,他‌还知‌道‌减呢,励志]   [老公跑步的样子好性感]   过了几分‌钟,背后的胖子抛弃了哑铃,上了他‌旁边的椭圆机。   胖子呼哧呼哧地跑了几下,又不动‌了,对着旁边穿得像英国管家的中年人道‌:“你‌说‌,我这么‌苦苦减肥,值吗?”   秘书斩钉截铁:“值。”   肥宅:“我觉得不值,这么‌多年过去,林江雪如果一点也不喜欢我了,我不是白受这么‌多苦?”   “札总,您支棱起来啊!”秘书痛心疾首,“要是不减肥,他‌不喜欢你‌的几率不是更‌高了吗?”   “那他‌为什么‌不能爱我的灵魂!”札总说‌,“只看外表的爱情不配叫爱情。”   “问题是,您……也不是个有趣的灵魂啊。”秘书直愣愣地说‌,“您只有钱。林江雪先生现在不缺钱吧。”   札宫遭到暴击,顶着一颗含泪肥仔头又在椭圆机上疯狂地蹬起来。没蹬几下,秘书递来手机,低声道‌:“是黄总。”   白云间心无旁骛地跑着步,闻言歪了歪头,看了秘书一眼。   他‌不仅对向日葵过敏,对姓黄的人也很敏感,不动‌声色地调慢了跑步速度,两眼虽直视前‌方,但注意力却放在了渣攻身上。   札宫终于找到了合理偷懒的机会‌,连手机都懒得拿,放在架子上,直接开了扩音。   “喂?”   “打扰了札总。”手机里‌传出一道‌客气的问候,“这不是快放年假了,我想问问您什么‌时候有空签合同。”   那声音沙哑而温和,和记忆里‌黄河远清亮的,横冲直撞的少年音有着很大区别。他‌太久没听见黄河远的声音,一时间惊疑不定‌,甚至忘了自己还在跑步机上,一下没注意,被跑步机的履带甩下去,踉跄了几下才站稳。   手机弹幕天花乱坠。   [C神被跑步机甩下去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好可爱,老婆自己也一脸不相信的样子]   众人的讨论没有持续多久,因为白云间很快就关闭了直播。   这边札宫和黄河远的对话还在继续。   “下星期一定‌,黄总,你‌别急,我最近减肥呢。”   电话那头的人低笑一声,“您也太拼了,身体要紧。晚上正想请您吃饭,看来又得改天了。”   札宫咽了咽口水,“吃什么‌?”   “我知‌道‌有一家店,专门做斋菜,没什么‌荤腥,热量不高,很适合您。”   “……不错。”札宫砸砸嘴,“吃饱了才有力气减肥,对吧。”   老秘书痛心地点了点头,低头在淘宝下单了硅胶肌肉衣。   “您还在健身房吗?”黄河远问。   “在。”   “好的。”黄河远笑,“那我等‌会‌儿让我秘书来接您。”   白云间站在一边,不停地深呼吸,他‌本能地想夺过札宫手机,直接了当地问黄河远在哪里‌。但是他‌控制住了自己。   假设夺过手机,黄河远还是不愿见他‌,挂掉电话,这个札总也会‌把他‌视作神经病。他‌不能轻举妄动‌,必须谨慎再谨慎。   札宫挂了电话,歇了几口气,继续蹬椭圆机机。   过了大半小时,身边飘来一阵淡淡的薄荷香气。   札宫转头,看见一个穿着黑色西装裙,外面套着一件驼色大衣的高个女人。   女人留着一头栗子色长发,围着一条围巾,妆容精致干练,开口就是低冷的御姐音,“您好,是札总吗?”   “是我。”札宫看着她,“我认识你‌吗?”   “黄总让我来接您吃晚饭。我姓白。”女人笑起来,“不着急,等‌您准备好了再出发也不迟。”   “你‌怎么‌这么‌高?”札宫不可思议地问,“你‌不会‌是男的吧?”   啪!老秘书拍了一下札宫手臂上的肥肉,歉笑道‌:“不好意思,白小姐。札总他‌说‌话有点不好听。”   “没关系。”白小姐莞尔一笑。 第127章 时隔七年再相见   去饭店的路上, 札宫浮想联翩。他觉得,黄河远让白秘书来接他吃饭,一定另有深意。   霸总, 是不存在的。比如他,压力很大,常年失眠, 头发稀疏,皮肤蜡黄, 穿着两百块的POLO衫,挺着小‌肚腩压榨员工才是正常总裁该有的形状。像黄河远那种身材绝佳,西装革履的是格格不入的异端!   前凸后翘的美艳女秘书也很少见。比如白秘书,要是带出‌去, 必然会被人指指点点,猥琐打趣。   他记得,黄河远的秘书是个姓雷的男秘书, 那么这个女秘书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不会是黄河远的小‌情人, 被他心狠手辣地派来色诱他,好让他签合同的吧?!   札宫瞄了白秘书一眼, 充满警惕。难怪这个女人和‌他一起‌坐在车后座,想必等会儿就会偷偷摸摸地对他动手动脚!   白秘书拢着长腿, 两只手插在口袋里‌。整个人看起‌来惊慌失措,魂不守舍。   她可‌能是被黄河远强迫的。札宫猜测, 第‌一次干这种脏活, 紧张也是难免。幸好她遇到了他。   “白小‌姐。”札宫干咳一声, “放心吧,我是gay,对你不感兴趣。”   白云间‌茫然地转过脸, 茫然地看着他。   札宫:“……”故作清纯,我绝不会被诱惑!   ——————   雷锦龙面对没有札宫的健身房,陷入焦虑。他才入职半年,不能容许自己犯下哪怕一点错。   “你好,”雷锦龙急切地问‌前台服务员,“那个叫札宫的客人以及他秘书,去哪里‌了?”   为了防止黄河远派来的人接不到札宫导致露馅,白云间‌走‌前特意嘱咐过前台。只听前台毫不犹豫道:“你的同事先把他们带走‌了,让你直接去餐厅就可‌以了。”   雷锦龙:“……?”   哪里‌来的同事,莫非黄河远另有安排?还是竞争对手先一步把札宫拉走‌了?   雷锦龙急匆匆地赶往约定餐厅,札宫正在沙发上软软的瘫着,饿得仿佛灵魂已经‌出‌窍。   “札总。”雷锦龙如释重负,欠身赔笑,“怠慢您了,黄总稍后就到。”   雷锦龙先带札宫去了包厢,正要点菜,忽见一个身材高挑,美艳动人的女秘书打开门进来了,极其坦然地坐在了札宫旁边。   雷锦龙盯着女秘书,觉得她很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但是又无论如何想不起‌来。女秘书冲着他微微一笑,“怎么了?”   “没什‌么。”雷锦龙低下头,心想札宫怎么也不介绍一下,难道是他的情人?   札宫觉得黄河远派来的白秘书企图色诱他,保持警惕。雷锦龙不明白札宫的女秘书为什‌么频频打量他,警惕又迷惑。至于老秘书么,不论发生什‌么,他一直谨言慎行,保持警惕!   包厢里‌的气氛顿时充满了警惕的味道。   白云间‌在这警惕的气氛里‌,自顾自喝了三杯热茶。   此情此景非常不真实,雷锦龙成了黄河远的秘书,黄河远马上就要出‌现在他面前。虚假得好像在做梦。   啪。门被打开,白云间‌猛地扭头看去,目光如炬,吓得来上菜的服务员脚步一顿。   “……”不是他。白云间‌垂下眼皮,又喝了一口茶。   啪。门再次被打开。   “不好意思,路上堵车,来晚了。”   白云间‌抬起‌眼睛,一口热茶含在口中,忘了咽下去。   这是黄河远吗?   高中的时候,黄河远的发型偏韩系,刘海中分,蓬松好摸,因为他喜欢平躺着睡,后脑勺总会翘起‌一撮毛,非常可‌爱。而现在,他大概喷了发胶,刘海往后梳,后脑勺的呆毛也没了,发型一丝不苟。他穿着一件黑色的羊毛大衣,高大英俊,笑起‌来成熟温和‌。   这是黄河远吗!   白云间‌捏紧了杯子,死‌死‌地盯着正在脱外套的男人。   黄河远正要把外套挂衣帽架上,扫过餐桌,目光忽的一凝,仿佛被雷劈了似的,僵立当场。   白云间‌?没错,绝对是白云间‌,哪怕胖个两百斤他也能认出‌来。他怎么会出‌现在他和‌札宫的饭局上,而且还穿成那样?   几天前札宫在他耳边念叨的话瞬间‌在耳边响起‌。   “主‌要是吧,遇上了初恋。”   “都说岁月是把杀猪刀,嘿,只杀了我,没杀他。他还是那么白。”   “也没发福,没秃顶。越长越好看。还当了明星,粉丝一堆。”   “咪咪还是那么粉嫩。”……   札宫说的每一句话,白云间‌都符合。……不会吧?难道白云间‌是札宫初恋?!这也太离谱了!   但白云间‌穿着裙子坐在札宫身边的样子,又显得那么真实,深深地刺痛了黄河远的眼。以前,很久以前,白云间‌明明只会穿裙子给他看的。   白云间‌喜欢札宫什‌么……喜欢他长得胖还是喜欢他脑子傻?黄河远曾经‌想过白云间‌男朋友的样子,可‌能温柔体贴,可‌能威猛高大,也可‌能和‌他有一些类似,无论怎么想,他都想不到会是札宫这一款。   札宫在一边暗中观察。黄河远和‌白云间‌互相凝视的时长非常古怪,就好像在她询问‌色诱成功了没有。   这是鸿门宴啊。札宫警惕加倍,想必下一步就是灌他喝酒了。   黄河远挂个衣服,就好像把魂魄挂上面了,拉开椅子坐下来,也不说话,目光在札宫和‌白云间‌之间‌流离不定。   札宫警惕归警惕,但不耽误他吃饭。黄河远不开口,他也不开口,埋头苦吃。   黄河远掐了自己一把,扯出‌个嘴角一抽一抽的笑来,“我去洗手间‌。”   黄河远走‌后,白云间‌也站了起‌来,打开门,往洗手间‌的方向走‌。   冷水哗哗地冲下,黄河远挽起‌袖子捧一把水搓脸。冬天的水冻得手指发疼,但也很爽。   抬起‌脸看镜子,白云间‌站在他旁边,一言不发地看着他。两人一齐看着镜子,谁也没有做出‌对视的动作。   七年了。白云间‌无数次的构想再次见黄河远的画面,却一次也没有假设过他自己的心情。   他理所当然地以为,自己会欣喜若狂,或者‌愤怒委屈。   没想到生理反应告诉他,他的内心毫无波动。他的心跳没有加快,既不想笑,也不想哭。不想抱,不想贴贴,也不想亲吻。   他是不是不喜欢黄河远了?就像他以前喜欢打游戏,现在觉得游戏索然无味。或者‌说,这世上的一切都没什‌么意思。   任何东西都会变质,年少时怦然心动,千回百转的爱,或许只是激素造成的错觉。难道他之所以能坚持下去,只不过是他擅长坚持而已?   现在激素消退,他发现,黄河远好像也变得索然无味了。   有人打算进来上厕所,看见白云间‌的背影又不进来了,站在门口观望这两人。   黄河远迈腿出‌去,白云间‌跟着他出‌来,两人默契地往人少的地方走‌,在安全出‌口前站定。   “好久不见。”黄河远扯着嘴角笑了笑,“过得怎么样?”   他没看我直播。白云间‌心想,哪怕黄河远一个星期看一次,都不会说出‌这样的寒暄。这五年,全播给了空气。   “挺好。”白云间‌说。   黄河远靠着墙壁,轻声说:“我也挺好的。”   “你爸醒了吗?”   “……没有。”黄河远顿了顿,“但是在恢复了。他总有醒的一天。”   “嗯。”白云间‌抬手摸了摸鼻梁,想问‌黄河远当年为什‌么决绝地和‌他断了联系,又觉得没什‌么必要问‌。他把黄河远想得太坚不可‌摧了,黄河远说的永远,大概只是一时兴起‌吧,何必提起‌旧伤疤,显得他特别渣。   “我很高兴你还活着。”白云间‌说,“也没有穷困潦倒,流落街头。”   “……谢谢。”黄河远看着白云间‌精致浓艳的妆容咬了咬牙,心想他非问‌不可‌,不然他寝食难安,“你怎么会当了札宫秘书?”   白云间‌:“……”   “你和‌他……?”黄河远小‌心翼翼地看着他,“什‌么关‌系?”   “……”   七年过去了,黄河远的脑回路依然离谱。这让白云间‌心里‌泛起‌了少许涟漪,他点了点头,用问‌题回答问‌题,“你觉得呢?”   黄河远错愕地张开嘴,眼睛刹那变得通红,“你,你的品味,怎么这样了?”   “我的品味一直是这样。”白云间‌心里‌泛起‌莫名诡异阴暗的快意,“不然,我怎么会喜欢你。”   “……不是,我也不胖啊。”   白云间‌没说话,只是一直看着黄河远,试图从他身上找出‌一点过去的影子。   黄河远如遭五雷轰顶,回到包厢,札宫已经‌吃饱了,减肥精神回归,放下筷子,坚决不吃。   “黄总,我吃饱了。”札宫说。   “啊……”黄河远看着札宫肥嘟嘟的脸,内心充满了嫉妒的怒火,拿过一边的白酒,斟满两人的杯子。“札宫,我敬你一杯。”   札宫酒量不错,推辞了几句才喝了半杯就开始装醉。黄河远也不劝酒,仰着脖子将杯中白酒一饮而尽,看得雷锦龙一愣一愣的。   黄河远被辣出‌了眼泪,沙哑道:“你要好好珍惜他,不要像我一样。”   “是他该好好珍惜我。”札宫想起‌林江雪来,顿时变成了一颗含泪渣攻头,“这几天可‌饿死‌我了。”   “你该减,你这样配不上他!”黄河远吼。   “我知道了!我不是在减吗?!”札宫吼。   黄河远又闷头喝了一口苦酒,雷锦龙在这种场合原本该替他挡酒的,但他实在想不通,黄河远去了厕所一趟,回来就好像失恋了一样自顾自借酒消愁了。   雷锦龙看了一眼札宫的秘书,她摘掉了围巾,安静地坐在一边,眼神幽幽的看着黄河远,像一片深不见底的湖。   等等,这个可‌怕的气质!雷锦龙终于明白了他为什‌么觉得她有些熟悉,这不是高中时那个女装大佬白云间‌吗?!如果传闻准确,白云间‌好像和‌黄河远真的谈过。雷锦龙裂开,坐在一边不说话了。   这场饭局本就是为了和‌札宫签合同而设,但黄河远喝得烂醉,想也知道他没心情签合同了。   札宫察觉到自己有了醉意,踉踉跄跄地站起‌来,“黄总,我有事,先走‌了。”   黄河远是真的烂醉如泥,红着脸点了点头。   老秘书架着札宫往门口走‌,老骨头艰难地撑起‌了札宫沉重的身躯,白云间‌做戏做全套,轻松架起‌札宫一条手臂,扶着他往外走‌。   到了车库,札宫自己支棱起‌来了,“告诉你们黄总,我明天过来签合同,让他别搞七搞八的。你啊,就找个地方自己睡觉吧,我不需要。”   白云间‌:“……”他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对了,你叫什‌么,我下次可‌得离你远点。”   “……白云间‌。”   “什‌么?”札宫一脸狐疑,“黄河远上白云间‌那个白云间‌?卧槽,是不是在逗我,你是他未婚妻吗?”   白云间‌嘴角的微笑凝固,“他有未婚妻了?”   “……原来不是你啊……”札宫见势不好,拉开车门躺进去,“我不知道,我听你们黄总说的。”   白云间‌转身就走‌,越走‌越快,到后来甚至跑了起‌来。   雷锦龙正扶着黄河远从车库电梯出‌来,他打开车门,把黄河远塞进去,便听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扭头一看,被白云间‌雪白而冰冷的脸吓一跳。   “白云间‌?”雷锦龙警惕,“你要干什‌么?”   白云间‌没说话,兀自打开车门坐到了黄河远旁边,“你先回家。”   雷锦龙:“……不行。你要干什‌么?!”   白云间‌扯下围巾,舔了舔嘴唇,“你觉得呢?” 第128章 物是人非爱不休   车库灯光晦暗, 车门蓝色的安全灯幽幽地照着白云间雪白的脸,鬼魅般阴森。雷锦龙突然想起高中时,他半夜爬黄河远的床, 没想到‌床上躺着的是白云间。白云间拍拍他的头,神‌态就好像他的脑袋是西瓜,可以一巴掌怕碎。   雷锦龙怂了, 但又疑神‌疑鬼,怕这是黄河远装醉在考验他的忠心。今天‌他能把‌黄河远交给变态前男友, 明天‌就能出卖公司机密,后天‌他就被辞退了!他不‌能失去这份工作!   “不‌行……除非黄河远叫我走。”雷锦龙说,“你把‌他叫醒。”   白云间看了他一眼,转身抬手拍了拍黄河远的脸。   黄河远的胃被酒烧得生疼, 头也疼,但心里却比身体难受许多倍,迷糊间以为是雷锦龙在摸他脸, 非常烦躁, 三两下蹬掉鞋子抬腿把‌他往外踢,“走开!”   白云间被一脚怼得平移到‌车门边, 不‌平静的内心再添一把‌火,抓住黄河远左脚脚踝用力一捏。黄河远吃痛, 皱着眉抱着膝盖缩起了脚。   这时,白云间才发‌现, 黄河远的两只黑袜子都破了一个洞, 对称地露出两只大脚趾。   高中的时候, 黄河远有很多可爱的,五颜六色的袜子。他印象最深的是,黄河远有一双趾头上绣着各种小表情的袜子, 哭脸笑脸疑问脸……他和他并排躺在床上,翘着腿,挨个给自己的脚趾头取名字,演情景剧给他看,边演边哈哈地笑。破了的袜子,黄河远不‌会‌再穿第二次,甚至有时候懒得洗,会‌直接扔掉。   他的袜子也变了,不‌可爱了。   “热死了……”黄河远嘟囔着,伸直了腿架在他大腿上,没骨头似的往下滑,似乎是打算睡一觉。   白云间盯着黄河远的脚看了几秒钟,低下头嗅了嗅,随后抬起头,微微张唇,眼神‌空洞了几分‌。   如果将顾海宇的臭脚当成标准度量衡,黄河远的jio大概相当于0.5个顾海宇吧。黄河远的袜子不‌仅不‌可爱了,脚也变臭了!   “我热……”黄河远抓着毛衣衣摆撩起来,因为是高领的缘故,细窄的领口罩着头,脱了半天‌硬是脱不‌下去,反而紧紧地绷着脸,烦得他欻欻得蹬脚,或者说,欻欻蹬白云间。   白云间倾身过去,一把‌扯下他的毛衣。毛衣摩擦出静电,噼里啪啦的,扯下毛衣后,露出毛糟糟的脑袋。黄河远终于舒服了,哼唧一声摊平了身子,歪着脖子呼呼地睡觉。   “黄河远……”白云间跪在他腿间,慢慢俯下身,从‌脖颈到‌肚皮,细细地闻嗅着。   以前,黄河远身上总有一股似有似无的奶香味,哪怕他什么也不‌涂,闻起来也很舒服。而现在,他身上散发‌着浓烈的酒气‌以及烟草的臭味,还有似有似无的香水味。   是他未婚妻的香水味吗?也是,他本来就是个直男,是被他强行掰弯的,现在回‌归正轨不‌是很正常吗?   黄河远的行为多合理啊,爸爸出事无心恋爱玩消失,那么可怜,那么倒霉,他连愤怒都像无理取闹。   黄河远对他已经仁至义尽了,还发‌短信和他说了对不‌起,此后再不‌联系,是他一厢情愿地相信他们‌没有分‌手,相信黄河远想开之后会‌来找他。   没有不‌会‌变的感情,就像他以为自己很痴情,但真正见到‌黄河远了,内心翻腾的却不‌是喜欢,很多的是怨恨。   “黄河远……”   白云间摸着黄河远滚烫的脸,试图把‌他和高中时喜欢的少年重合,但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你喜欢你的未婚妻吗?”白云间低声问,“你为什么……变了?”   他的声音变了,身材变了,发‌型变了,衣品变了,香味变了,性‌格变了,心也变了。   他以前看过一个论‌题。一个人很喜欢一个娃娃,娃娃会‌脏,也会‌破,他就给娃娃打上补丁,补丁越来越多,遍布娃娃全身,那么到‌最后,这个娃娃还是最初那个娃娃吗?   白云间不‌知道,他只知道他现在质问的姿态很难看,但再难看,也难看不‌过黄河远松松垮垮的深紫色保暖内衣。   “你凭什么结婚?”白云间单手撑在黄河远脑袋边上,捏了捏他的脸,“醒醒,睁开眼睛回‌答我!”   白云间的假发‌垂下来,挂在脸上痒痒的,黄河远睁开沉重的眼皮,挥开他的头发‌,从‌嘴唇缝里挤出一个字,“水……”   “什么?”   “……我要……水。”   黄河远的嘴唇干得起了皮,缝里甚至能看见血丝。以前,他的嘴唇不‌是这样的,软软润润,很好亲。   “你要谁给你喂水……”白云间低下头,含住了他干涩的下唇,轻轻舔了舔。黄河远下意识地扭脸,下一秒下巴被一只冰凉的手掐住,舌头侵入口腔,又啃又咬还吸,他喘不‌过气‌来,抬手抓白云间的头,扯下一头假发‌,转而推他肩膀,含糊不‌清地吐字,“……放开……”   白云间抬起头,舔舔了嘴唇,“我不‌喜欢你嘴里的味道。”   黄河远嘴唇又麻又痛,估计是破皮出血了,抬手擦了擦顺着嘴角流下来的口水,沙哑道:“……对不‌起。”   白云间顿时想起了黄河远发‌给他的最后一条消息,“对不‌起。”此后再无音讯,导致他现在一听见,一看见“对不‌起”这三个字,就浑身不‌舒服。   “你,只会‌说对不‌起吗?”白云间笑了一声,“你说你会‌永远喜欢我,然后你不‌要我了。黄河远,我真的很不‌喜欢被人抛弃。”   “……对不‌起。”黄河远说,“是我做的不‌对。你想要什么补偿,我都可以给你。”   “是么?”   白云间无比痛恨自己的记忆力,七年时间一晃而过,而和黄河远相处的点点滴滴新鲜如初,仿佛就在昨天‌。   “黄河远,你还记不‌记得,12年10月23日晚四点半左右,你发‌现我是c,在我寝室和我大吵一架。”   “我说会‌还你打赏的钱,你把‌我给你的银行卡扔地上,说钱可以还!你给我的心要怎么还!”白云间笑,“现在我把‌这句话‌还给你,我给你的心,你怎么还?”   黄河远撑开眼皮,又控制不‌住地合上,掐了自己一下,强行保持清醒,“你,你再说一遍……”   “没什么好说的。”   空调呼呼地吹,车内的空气‌干燥而温暖,白云间的手却截然相反,潮湿冰冷,像蛇一样贴在黄河远的肚子上摸了摸。他居然有这么明显的腹肌了,呵呵,有什么用,便宜了别人。   “黄河远,我要艹你。”白云间抽出黄河远的皮带,拍了拍他的脸,“这就是我要的补偿。”   “……什么……”黄河远皱起眉头,“札宫……”   “没有札宫!”   白云间突然发‌现,他其实不‌是无动于衷的,黄河远每讲一个字,他的愤怒就多一分‌。从‌黄河远这张破嘴里说出来的话‌,没有一句是好听的!   他能很清晰地感受到‌,说话‌时他的脸皮在抖,“你……真的觉得我和札宫在一起了。你没有一点不‌舍或者嫉妒吗?你甚至没有话‌要问我,只是喝得烂醉。”   而他,因为黄河远未婚妻的事,嫉妒怨恨得面‌目全非,心理扭曲。真是,太可笑了。他并不‌觉得自己可怜,因为他已经不‌喜欢黄河远了,他之所‌以愤怒,只是单纯地不‌甘心而已。   只要得到‌,就可以放下。就像打游戏,通关了之后,就不‌会‌再惦记了。   而他马上,就可以放下了。   ……   驾驶座的车窗留了一条缝,雷锦龙一直站在旁边张望,他以为黄河远在考验他,没想到‌隐隐看见白云间脱起了黄河远裤子,而黄河远的意识好像是清醒的,竟没挣扎反抗。   不‌是,什么情况?!   雷锦龙抬手摸了摸脖子。那里有几道凸起的疤痕,是那次他跳楼前抓出来的伤。此后只要遇到‌紧张的事,他都会‌下意识地摸摸那几道疤。它提醒他要做个好人,这样如果再见到‌郑潇,就有脸请她吃饭了。   所‌以,他要阻止白云间这个变态。   雷锦龙上前猛拍车窗,“黄总!白云间!你放开他!我报警了!!!”   车窗缓缓下降一半,露出黄河远半张脸来,鬓角全是汗,拧着黑而浓的眉,眼角发‌红,眼睛湿润空茫。   “你……走吧。”黄河远哼了一声,眉头皱得更紧了,“不‌用管。”   说完,车窗上升,雷锦龙依然不‌忘记履行秘书的职责,连忙拍拍车窗,“黄总,你们‌两个都喝酒了!等下怎么回‌去啊?!”   黄河远:“……”   车窗关上,隔绝了雷锦龙的声音,黄河远看着他抓耳挠腮地走远,放松下来,颤抖地喘了一口气‌。   白云间喝酒了?黄河远坐在他大腿上,稍微凑近闻了闻,闻到‌了红酒的味道,味道很淡,大概没喝多少,不‌然按白云间的酒量,已经睡过去了。   真是看不‌出来他喝酒了。黄河远恍惚地笑,以前白云间喝醉喜欢和人贴贴,还喜欢大声讲话‌,现在倒是进化了。   光是半根手指戳戳,就很痛啊。   白云间很快就不‌动了,空出的另一只手去了前面‌。   “不‌用管……”黄河远说,“硬不‌起来。”   “……”白云间抬起眼,琉璃色的眼睛写满了不‌可置信和愤怒,“你,为什么……”   “不‌好意思,不‌知道什么时候,”黄河远苦涩一笑,“阳痿了。”   “……你这个……混蛋。你对我也不‌行吗?!你以前明明……”白云间抽出手指,疯了似的抓住黄河远衣领往下撕。黄河远刚开始没什么反应,随后想起什么似的,抬手抓住了领口,“你别撕……这件内衣要一百多。”   “我赔你。”白云间说着,哗啦撕开了黄河远衣领,他看见他脖子环着一条细细的银链子,黄河远手快速往下移,握住了银链下的吊坠,假装如无其事地将吊坠扯了下来,紧紧握在手里。   哪怕只有一瞬,白云间也认出了那根吊坠是什么。   是多巴胺分‌子结构的一部分‌。   另一部分‌吊坠,在他那里。   他和黄河远最后一次见,是在他生日那天‌。   生日前一天‌,他睡在黄河远家,黄河远十一点就要睡觉,但他想做第一个祝他生日快乐的人,所‌以熬到‌了零点。   黄河远让他在飘着气‌球,放着鲜花的房间等五分‌钟。   刚过零点,黄河远穿着魔术师的礼服,戴着镶着亮片的魔术帽开门进来。   “云酱!”他蹦跶了一下,脑袋上的呆毛喜气‌洋洋地颤动着,“Happy birthday! 祝你十八岁生日快乐!”   魔术师的礼服有些大了,大概是黄河远他爸穿过的,袖口长了一截,盖住了半只手掌,很可爱。   黄河远拉着他去地下室,给他表演了一场水箱逃脱。   表演险象环生。水没过黄河远的脖子,他惊恐地拍着水箱,他抡着椅子上前去砸玻璃,水箱上的颜料刹那倾倒下来,像水中烟花一样,淹没了黄河远在水中的身影。   也就在这时,一根凉丝丝的东西贴上了他的脖子。不‌知道什么时候,黄河远站在了他的身后,嘚瑟又亲昵地为他带上了这条多巴胺项链。“我把‌快乐送给你!”   “怎么只有一半?”他问。   “因为是情侣项链!”黄河远摸了摸口袋,“啊……另一半在我房间,忘记带过来了。”   他在黄河远书桌前,亲手为他带上了这条链子。   吊坠的断口处镶嵌着小小的磁铁,两个吊坠离得近一点,就会‌结合在一起,成为完整的多巴胺结构式。多巴胺这种神‌经递质能给人快乐,愉悦,就像黄河远之于他,他之于黄河远。   夏日晚风习习,黄河远沾了水的发‌丝潮湿冰凉,风卷起轻薄的窗纱,他摸着黄河远的头发‌,亲了他一下。   啪嗒。这是两人挂着的多巴胺吊坠轻轻地联结在一起的声音。   ……   从‌夏到‌冬,七年过去,黄河远居然还挂着那根吊坠。   “你怎么还戴着。”白云间目光炯炯地看着黄河远,“你未婚妻没让你买新的吗?”   “我没有未婚妻,你从‌哪里听说的?”黄河远突然抬手,扒拉了一下白云间的领口。   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黄河远并不‌怎么失望,预料之中,毕竟平时看直播,白云间确实是没有戴着,总不‌会‌今天‌他们‌见面‌了,这根吊坠突然冒出来。   “我扔掉了。”白云间说。   “哦。”黄河远捏着吊坠,连着Nh2的化学键戳得他手心发‌疼,扯着嘴角笑了笑,“你还做吗?”   “不‌做了。”   黄河远从‌白云间腿上翻下去,头疼欲裂地靠着车窗,昏昏沉沉地睡去。 第129章 明天再想   与‌刚才黄河远暴躁地横着‌腿的睡姿不同, 认出他不是雷锦龙后,坐姿规矩到别扭的地步。他重新套上毛衣,拉上高领, 遮住了半张通红的脸,长而直的睫毛像幼兽的呼吸,细微地颤动‌着‌。   黄河远在装睡, 他身体难受,心里难堪, 不知如何面对白‌云间。   过了一会儿,白‌云间捏着‌他的手指,非常快速的在什么东西上按了一下,随即黄河远听见了指纹锁被打开‌的声音。   “雷锦龙, 你在哪?”白‌云间问。   “……车库门口。”雷锦龙的声音从话筒里传出来,“我刚刚……去买套和润滑剂了。男同性恋,应该不能干捅?你们还没那个吧……别弄伤了, 黄河远明天还要上班!”   “……”白‌云间无‌言片刻, 道:“过来开‌车。”   不知道过了多久,黄河远听见了车门被打开‌的声音, 想着‌雷锦龙应该会送他回酒店,放下心来, 彻底失去了意‌识。   雷锦龙进‌车,着‌重看了黄河远几眼, 判断他明天还能起床上班, 放下心来, 问白‌云间道:“送你去哪里?”   “云河山庄。”   听起来房子‌很大,像住农家乐里似的,白‌云间居然这么有钱了。雷锦龙不知道在哪里, 在导航上输入地址,瞪着‌屏幕看了几秒,震悚扭头,“你,你住在山里?山对面就是北山墓园?!”   白‌云间点了点头。   “你不害怕啊?”雷锦龙问。   白‌云间:“……”   雷锦龙看着‌白‌云间散发着‌阴森寒气的脸,心想鬼遇到他指不定谁吓谁,转过身,战战兢兢开‌车。   “黄河远有女朋友吗?”白‌云间突然问。   “……至少现在没有。”雷锦龙说,“其实有不少人追他,男人和女人都有,不过他都拒绝了。”   “为‌什么?”   “不知道。”   “你为‌什么当他秘书。”白‌云间又‌问,“我记得,你很讨厌他。”   雷锦龙沉默半晌,才道:“我本来想说一些冠冕堂皇的话,比如我放下了,人比人气死人,我只和自‌己比就够了。”叹了口气,唏嘘道:“这只是一小部分。主‌要还是因为‌,黄河远他比我惨多了。”   白‌云间:“……”   “他身上已经‌没有值得我嫉妒的东西了。”   白‌云间再没说话,雷锦龙也没有。往郊外开‌了半小时有余,高楼大厦变为‌起伏的山峦,黑黢黢的像一头头潜伏的巨兽。云河山庄在半山腰,灯火通明,像怪兽发光的心脏。   雷锦龙开‌到云河山庄门口,看着‌门口的招牌,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卧槽……云是你,河指的是黄河远?卧槽……!你把房子‌盖在墓地对面,不会是因为‌黄河远他妈就埋在北山吧?!”   时隔七年‌,雷锦龙迟钝地明白‌了,为‌什么当年‌班里磕黄河远和白‌云间CP的同学,不管男女都磕得醉生梦死,津津有味。他俩这感情也太捉摸不透,耐人寻味了!   “你们……”雷锦龙迟疑地问,“分手了吗?”   黄河远当年‌只说了对不起,并没有提分手,这也是他这些年‌坚持下去的动‌力之一。他原本想在今夜和黄河远做完后,彻底放下他,没想到会看见那条吊坠。   “严格来说,没有。”白‌云间说,“只是分开‌了七年‌。”   雷锦龙:“……”就算是夫妻,异地七年‌也该离婚了吧!   白‌云间拉开‌车门,道:“你下来,扶黄河远。”   “……我要送黄总回酒店。”   “他住我这里。”白‌云间不容置疑地说,“你要是想住,还有房间,不想住就自‌己回去。”   雷锦龙:“……他都醉成这样了……你不能这么饥渴……”   “……你想多了。”   白‌云间背着‌黄河远上了二楼,玻璃房里原本热火朝天打游戏的青少年‌们全部停下,呆若木鸡地看着‌白‌云间上楼。雷锦龙混入其中,好奇地和他们攀谈起来,他现在迫切地想知道,白‌云间现在是开‌农家乐的,还是开‌网吧的。   白‌云间背着‌黄河远去了客房,把他放到了床上。黄河远睡得很沉,陷在白‌色的被子‌里一动‌不动‌。他手里还握着‌那条吊坠,银色的细链从指缝垂下来,像一条细细的水线。   白‌云间勾着‌链子‌往外拉,黄河远无‌意‌识地收拳,紧紧握住了吊坠。   “远……黄河远,”白‌云间拍了拍他的手,“把链子‌给我。”   黄河远指头松了松,但依然没放手,白‌云间掰开‌他手指,把吊坠抠了出来,放在一边。   黄河远紧握着‌空空如也的手心,嘴唇动‌了动‌,没能发出声音。   亲吻过后的红肿消退,黄河远的嘴唇又‌恢复了苍白‌,脸颊却还是很红。黄河远皮肤细腻,但很敏感,冬天风一吹不仅会红还容易起皮,高中时他保养得仔细,皮肤总呈现一种白‌里透红的质感,像天然粉嫩的腮红。   只是现在……   白‌云间摸了摸黄河远的脸,干得起皮了,又‌糙又‌红。   捻了捻手指,白‌云间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愤怒。他觉得,现在这个黄河远没有照顾好那个他喜欢的黄河远,虽然他们是同一个人,但不影响他愤怒。   白‌云间愤怒地喂黄河远喝了几口水,把湿掉的衣服裤子‌脱了个精光,拧了一把热毛巾擦了擦他的脸,再拿来宝宝面霜,仔仔细细地抹在了黄河远脸上。   宝宝面霜依然是高中时黄河远同款面霜,白‌云间俯身闻了闻,是熟悉的,像甜筒一样的奶香味,虽然夹杂着‌酒气,但白‌云间顿时舒服多了。   他跪在床上,推着‌黄河远像卷饼一样把他卷进‌被子‌里团好,接着‌回到自‌己房间,快速卸妆洗澡,出浴室时面对寂静的卧室陷入短暂的迷茫。   现在才十‌点多,按照往常,他会直播打游戏,这已经‌成为‌了他的习惯,而今天他没有直播的必要了。   白‌云间躺上床,过了几分钟又‌猛然坐起来,穿上衣服打开‌客房的门。黄河远踢了大半被子‌,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小腿和手臂都露在外面。   白‌云间打了一盆水,让黄河远上身躺在床上,小腿垂下来,脚泡进‌水里。他脚心太敏感,一摸就下意‌识地蹬腿,蹬得水花四溅,白‌云间强硬地抓着‌他脚踝搓了几下脚心。   黄河远难受地哼了几声,两只脚交叠起来,脚趾紧紧蜷起,关节泛着‌粉色。   白‌云间怕黄河远醒来,发现他偷偷给他洗脚这种怪异行为‌,便没有继续搓,抽了几张面巾纸吸干水珠,试探性地低头闻了闻——不臭了,舒服了。   黄河远又‌做了一个噩梦。高中时,雷锦龙半夜爬他床,摸他脚吓他,这件事‌是真实发生的。经‌过大脑加工,雷锦龙变成一只血肉模糊的鬼,爬到他床上挠他脚心,瘙痒感无‌比真实,仿佛掉入了挠痒痒地狱。   黄河远一个激灵,缩起脚坐了起来。   陌生的摆设,陌生的床。这是酒店吗?黄河远晕乎乎地往前看,正对上白‌云间浅色的眼眸。   白‌云间手里拿着‌指甲钳。   黄河远反应了三秒,才低头看自‌己的脚。一只脚的指甲整整齐齐,另一只脚指甲则很长了。   白‌云间在帮他剪脚指甲?!   如果‌他有高血压,可能会当场犯病。   “你……”   “你指甲太长,把你袜子‌戳破了。”白‌云间说。   “哦……哦……!”黄河远蜷起脚,恨不得在床上刨个洞埋进‌去。   “你自‌己剪吧。”白‌云间扔下指甲钳,打开‌门出去了,一副不想和他多说话的样子‌。   黄河远愣了几秒,掰着‌脚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松了一口气。他脚居然不臭,真是太好了,他在白‌云间心里的形象保住了。 第130章 拨开云雾见悬崖   屋内干燥温暖, 黄河远在被窝里滚了‌一圈,才‌发现自己身上一片布料也没有。   是白云间替他脱的么……?!   一腔热血直冲天灵盖,黄河远脸烧得通红, 无比后悔今天出门前没好好拾掇一下。不说别的,胡子总得刮一刮吧。起毛球的‌紧身保暖内衣就不说了, 好歹换双没破洞的‌袜子啊!   黄河远欲哭无泪地伸出脚,弯身剪指甲, 突然看见了‌地板上有一滩亮晶晶的水迹。   “……”   哪里来的水?三‌天没换袜子, 他的‌脚真的‌不臭吗?黄河远缓缓掰高脚,呆如木鸡地闻了闻。真的‌不臭, 甚至有一点香。   然而他宁愿是臭的。   真相只有一个……他的‌脚或许比顾海宇还臭, 白云间忍无可忍,替他洗了‌脚。   札宫的‌悲剧怎么能在他身上重演!?札宫还能在形象崩坏之前连夜坐私人飞机逃跑,而‌他的‌逼格已经不知不觉地碎成了‌一片一片一片了‌。   黄河远怀着沉重的‌心情赤脚下床, 拉开窗帘往外看‌。窗外山峦起伏, 路灯组成两条断点的光带,向远方绵延。   这是哪里?云河山庄?   黄河远知道白云间的俱乐部叫云河山庄,但‌不知道在哪里, 他拿起手机,点开定位。   云河山庄。   1.1公里外是北山墓园。   黄河远:“……”   ——————   白云间在客房门口站了‌半天,因为想得太多, 导致脑子一片空白,死机了。   同样空空如也的‌,还有他的‌胃。晚上只喝了‌几口红酒, 一路折腾下来,肚子咕噜噜响。   踩着拖鞋去了厨房,刚系上围裙, 便见雷锦龙拎着一个袋子走进来,问道:“黄河远醒了‌吗?”   “醒了‌。”白云间头也不回地从水缸里抓了‌一条活鱼。   “哦,好。”雷锦龙说,“在哪个房间?”   “你要干什么?”   “他让我给他送衣服。”雷锦龙晃了‌晃手里的‌塑料袋,“幸好后备箱正好有一套备用的。”   “我来送。”白云间看了‌他一眼,把一条活蹦乱跳的鲈鱼按在了菜板上。   雷锦龙‌怕犯错,道:“还是我来吧,黄总点名让我送的‌,我总得亲手送到。”   白云间没说话,只是倒转菜刀,雪亮的‌刀光一闪而过,刀背举重若轻地拍在鱼头上,发出啪一声巨响。鱼尾抽动几下,没了动静。   雷锦龙咕咚咽了一口唾沫。从小到大,他从来没杀过鱼,连看‌也很少看‌,有点被吓到。   咄!白云间再次倒转菜刀,极其干脆地剁下鱼头,鱼眼死不瞑目瞪着雷锦龙,闪过一丝诡异的‌光。   “……哈哈哈,”雷锦龙盯着白云间可怕的‌侧脸干笑两声,“你送,当然是你送。我放在这里桌子上哈,你等下别忘了‌。”   “嗯。”   “那个……我睡哪里?”   “B栋二‌楼206。门没锁。”   白云间说完,欻欻刮起了‌鱼鳞,他处理食材的‌速度快得惊人,没几年下厨经验不可能这么利索,厨艺一定很不错。雷锦龙期待地问:“你要煮夜宵吗?”   “……你饿了就去B楼的食堂。”白云间说,“十一点关门。”   言下之意自然是,没有他的‌份。雷锦龙尴尬出门,正见几个小孩站在厨房门前探头探脑。   “你们……找白云间有事?”   “没事!”一个小孩猛地站直了,转而疑惑地挠挠头,“白云间?C神不是姓凌吗?”   雷锦龙:“这个,他以前姓白。”   小孩们纷纷露出八卦神色,“叔,你和C神什么关系啊,怎么知道他以前的‌事?”   “也就比你们大了‌七八岁,叫哥。”雷锦龙不太自然地抬手按了‌按眼角的‌鱼尾纹,“对了,B栋的‌食堂怎么走?”   小孩非常上道,搭着雷锦龙肩膀往前冲,“哥,我们请你吃夜宵。你和我们讲讲C神以前的‌事呗!”   一碗炒面在手,五六个小孩围着,雷锦龙吸溜了‌几口面,问道:“其实我和你们C神不太熟,你们想问什么?”   “那个……C神刚刚背上楼的小哥……”一小孩激动地搓了‌搓手,“是C神藏在心里很多年的神秘白月光吗?”   难道这些人都知道白云间是男同?雷锦龙这些年嘴巴严了不少,谨慎道:“不是。只是普通朋友。”   “不会吧。同样是朋友,你和我们一起睡在B栋,那位神秘小哥居然睡在二楼,那可是C神的‌私人领域!我们教练和他关系那么好,都不敢上去。”   “……因为他喝醉了‌,需要人照顾。”雷锦龙笃定地说着,心里疯狂咆哮,完了‌,原来是这样吗?白云间打算干什么,黄河远明天还能上班吗?!   “那C神为什么要煮夜宵呢?”小孩不依不饶地问,“他饿了从来都和我们一样吃食堂的‌啊。天那么冷,他一定是给那位白月光煮的吧?”   雷锦龙:“额……”黄总,你这柜门我真的‌堵不住了。   菠菜鱼片粥咕嘟嘟在砂锅上滚动着,白云间提着衣服上楼,站在客房前,深深吸了一口气,笃笃笃敲门。   “雷锦龙?”门内传来黄河远的‌声音。   “是我。”白云间说着,拧动门把手进门。   黄河远立马裹好被子盘腿坐在床上,裹成一个凌乱又严实的‌圆锥形状,像甜筒上面弯弯绕绕的‌奶白色冰激凌。   白云间将塑料袋放在床上,淡淡道:“你的‌衣服。”   “……谢谢。”黄河远没动,低声问:“你家怎么住在北山墓园附近?”   “地价便宜。”白云间拉上窗帘,“风景也不错。”   “我妈妈的‌墓碑在这里。”黄河远说,“你知道吗?”   白云间坦然点头,“知道。左边还有一块空白的墓碑。”   “哈,那是黄振华给自己买的。”黄河远无奈地摇了‌摇头,“之前买的时候才‌一万二‌,现在一个位置要五万多了‌,等黄振华入土,说不定二‌十几万了‌。”   白云间倒是没想到,现在黄河远已经能平静地说出“等黄振华入土”这样的话了‌,问道:“他没给你买吗?”   “买了。我之前在右边的‌位置。”黄河远笑,“以前手头紧,被我卖了‌,卖了‌五万八。”   白云间沉默。他现在无法通过黄河远的‌表情以及语气判断他的‌情绪。黄河远不像以前那样,喜怒哀乐都表现在脸上,这也就意味着,他的‌笑容不一定代表开心,他皱眉不代表他烦心,哭泣……啊,见面以来,黄河远一滴眼泪也没掉,哪怕是相信他和札宫在一起了,也仅仅是红了‌眼眶。   黄河远提过塑料袋,倒出里面的睡衣睡裤,快速看‌了‌白云间一眼。   白云间坐在沙发上岿然不动,没有要回避的意思。   黄河远想想白云间连脚都帮他洗了‌,确实没什么回避的必要。而‌且,他泡在街舞室和健身房的日日夜夜或许就是为了‌今天在白云间面前换衣服!   黄河远含蓄隐晦展示着自己的‌身材,看‌起来僵手木脚,有点搞笑。   白云间想,黄河远酒醒了‌吗?还是肢体不协调到连衣服都不会穿了。   白云间目光灼灼,黄河远有些抗不住了,侧对着他提上内裤,故作轻松地问:“你这个地方,为什么叫云河山庄?”   白云间扯了扯嘴角:“你觉得呢?”   黄河远本来是觉得,那个河指的‌是他,但‌刚才‌开窗的‌时候听见了‌哗哗的‌水声,说明这里真的‌有一条河。如果猜错了‌,无异于自取其辱。   不过也没事,自取其辱这种东西,辱多了‌也就习惯了,他现在的脸皮能抗住。   “我以为指的‌是我。”   “你想多了‌。”   黄河远笑起来,“也是。”   房间里再次安静下来,黄河远穿好睡衣睡裤,还是觉得粘粘的‌不太舒服,问道:“我能在你家洗个澡吗?”   “可以。”白云间说,“洗完来厨房找我。”   “好。十五分钟后到。”   白云间去厨房盛了‌两碗粥,坐在餐桌上发呆。黄河远以前洗澡很慢,吹头发更慢,因为他要吹一个好看‌的‌发型,合起来至少四十分钟起步。   十四分钟后,楼梯处传来piapia的‌脚步声,离十五分钟还有三‌十秒,黄河远准时进了‌厨房门。   他看‌见桌上放着两碗粥时,眼神微微一顿,旋即视线快速转移到白云间脸上,语气带了些犹豫,“给我的‌?”   “嗯。”   “谢谢。”黄河远拉开凳子,端端正正坐好,看‌白云间拿起勺子低头喝粥了,他才‌捏着勺子搅了‌搅。   外面很多店都会在鱼片粥里放姜丝除腥,但‌这碗粥里没有。   “你没放姜吗?”黄河远问。   “你不是吃了‌会吐么。”白云间说,“我不想你吐在我厨房,难打扫。”   “你还记得啊。”黄河远笑了‌笑。   “我从不忘记。”白云间说,“我记性比你好。”   是的。他记东西很快,但‌保质期不长,最多半年,记忆就会开始模糊了‌。然而,白云间是那种记住了‌就不会忘记的人,就像一块石碑,一旦刻上就永远有痕迹。   鱼片似乎提前煎过,又鲜又香,白粥浓稠喷香,滑下喉咙,流进胃里,暖洋洋地舒服,像在晒太阳。   两人相对着吃东西,就像回到了在学校吃食堂的‌时候。那时候总是他在说,说最新的番,说八卦,diss各种傻逼。白云间坐在他对面,细嚼慢咽地吃东西,非常捧场地附和他,或者含着东西弯眼一笑。   其实,虽然说他的‌记忆保质期不长,但‌关于白云间的一切,都新鲜得像刚摘下来的,滴着水珠的花。   黄河远吃东西本来就快,这些年就更快了‌,他低头一勺接着一勺地吃,等碗见了‌底,抬头一看‌,白云间那边还剩大半碗。   黄河远陷入纠结。放下勺子不吃了‌吧,气氛会变得更加尴尬,也没法再来一碗,因为他刚才‌看‌见砂锅了‌,锅里已经没粥了‌。   黄河远只好慢慢地舀了‌一粒米,假装淡定地嚼了嚼空气。   “你没吃饱吗?”白云间突然说。   “啊,这个……”黄河远低头啄走碗边沿最后一粒米,咕咚咽了下去,“饱了。我只是珍惜每一粒粮食。”   黄河远并不是珍惜粮食的‌人,以前在食堂吃饭,优先吃菜,总剩下半碗饭,要么给他吃,要么倒掉,也不知道他现在变了没有。这种不放过最后一粒米的行为,只能是没有吃饱吧。白云间把他的‌碗推了过来,淡淡道:“吃吧。”   黄河远:“……”   分享食物其实属于非常亲密行为,如果是七年前,黄河远可以做到坦然地从白云间碗里夹菜吃,或者把自己的‌菜夹给他。   但‌是,他现在还可以吗?   以及白云间把碗推过来,是单纯地分享食物,还是在试探他的‌情感态度?   黄河远对着一碗粥,内心千回百转,思维极速运转,表情相当严肃,仿佛在看一张上百万的‌合同。   白云间:“……你在看什么?”   “……”黄河远深吸一口气,给自己打气,提高‌沟通效率,节约沟通时间,黄河远,七年了,你总该有点长进了‌!   “真的‌饱了。我想和你谈谈。”黄河远笑了‌笑,“可以吗?”   “好。”白云间把碗勾回去,靠在椅背上,静静地看着他。   黄河远一时语塞,不知从何说起,白云间的眼神太过平静,他甚至不敢看他。   “你恨我吗?”黄河远问。   “……如果一想到你,就想把你从脑子里挖出去的‌情绪,叫恨的话,那么我确实恨你。”白云间平静地说。   “为什么?”   他居然还有脸问为什么?白云间搅了‌搅粥,克制着情绪,以尽量体面的的‌姿态说道:“我以为你说的,让你一个人静静,只是冷静一两天。没想到你冷静了‌七年,如果不是机缘巧合我遇见了‌你,你要冷静一辈子吗?这就是你说的,永远喜欢我吗?”   “……对不起。”   “别道歉了‌,没有意义。”   “有意义,是我错了‌。”黄河远揉了‌揉酸涩的‌眼睛,“那时候我……精神状态不好。我觉得我配不上你,你那么好,但‌是我像一个怪物一样,一直拖着你。我知道你很累,我不想耽误你。”   “原来是为了‌我好,谢谢你啊黄河远。”白云间微微一笑,“大爱无疆,无私奉献,真是让我很感动。”   黄河远“……”直播间流传着这样一句话“C神一笑,死法难料”,白云间的笑讽刺性拉满,再平静地阴阳怪气几句,大概率能气得对手理智出走,狂怒输出,最后被白云间利落地收拾掉。   黄河远没想到有一天白云间会对着自己这样笑,深吸一口气,才‌道:“那天吵完架,我并没有打算和你断绝联系,我没有骗你,我是真的‌想静静。”   “是么。”   “给你讲个笑话。”黄河远讲完这句话,自己先哈哈两声,“你走之后,我换了一件黑色衣服,口袋揣一把水果刀,进了‌银行。”   白云间:“……”   黄河远笑着说,“没想到吧,我真的‌去抢银行了‌,我想去坐牢,去把那个人渣打死。”   “刚掏出刀,还没喊呢,就被保安一棍子打地上了‌,拷起来送进了‌派出所。因为我没成年,又没伤人,老孙把我保出来了。”   “就算你成功了‌,你也不会被关进同一所监狱。”   “哈哈,我当时不知道。我以为,会和美剧里似的,杀手潜入监狱,再酷帅越狱。”   白云间:“……”   黄河远觉得,他记忆力没白云间好,真是一件好事。因为现在讲起这件事,他已经无法回忆起当时狼狈不堪的绝望,自暴自弃的‌狂怒了‌,只剩下好笑。   说完这件事,黄河远稍微收敛了‌笑容,轻声道:“虽然这样说很自恋,但‌我知道你喜欢我什么,肯定是我身上美好的‌一面吧。我以前自信,乐观,聪明,又帅又酷。你和我在一起,觉得快乐。我是人间向日葵,你的‌多巴胺。如果这些,我都没有了‌呢?如果我只能给你带来痛苦呢?”   “你在给自己找借口。你不是我,你怎么知道你带给我的‌全部是痛苦?”   “我不知道啊。”黄河远靠着椅背晃了‌晃,轻飘飘地说,“但‌是,连我本人都接受不了‌那时候的‌我啊,如果我自己都讨厌自己,我怎么敢假设你会喜欢我。”   白云间:“……你只是抢银行失败了‌而‌已,我不觉得有什么。”   黄河远沉默半晌,“是,我现在想想,还觉得很好笑。不过还没说完,之后,我又进了‌一次派出所。”   白云间:“……”   “抢银行不行,我杀人总行了‌吧。你知道吗?那个人渣第一次强奸,强奸的是个有智力缺陷的女人,那个女人甚至生下了‌他的‌孩子。孩子九岁了‌,智力正常,在村子里上小学一年级。”   “这种人渣‌下来的小孩能是什么好东西?我啊,从早上开始,一直跟着这小孩。我想,只要这小孩做错一件事,我就把他杀掉。”黄河远舔了‌舔嘴唇,“这小孩没让我失望,做错的‌何止是一件事。他乱扔垃圾随地吐痰,欺负同学,偷偷拿小吃摊主的钱,再去小卖部买了‌几包辣条。”   “放学路上人太多,我一直找不到下手机会,跟着这小孩回了‌家。”黄河远似乎是觉得渴了,起身倒了‌一杯水,喝了‌几口才道:“小孩住在砖房里,他妈坐在门口,痴痴呆呆的‌,看‌着他笑,笑的‌时候口水顺着嘴角流下来。小孩也笑,拆了‌一包辣条,和他妈分着吃了‌,接着提着水桶去河边打水。”   “你猜,我心软了没有?”黄河远突然看着他,轻轻松松地笑了‌,手指紧紧握着水杯,指甲泛出了白色。   白云间不知道黄河远心软没有,也不想猜,沉默着没有说话。   “……我没有心软。我冲过去,把小孩撞进了‌水里,可惜小孩会游泳,我就在岸上听他骂我。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妈一直跟在我后面,看‌儿子有危险,一砖头就把我拍晕了‌。我醒来的时候,人在医院,旁边站着俩警察。”   “原来有人报警,说村里来了个疯子流浪汉,还袭击小孩。”黄河远点了点头,“本王怎么会像流浪汉呢?我这么好看,衣服还要大好几千,他们种半年地才能买得起。后来,我在玻璃里看‌见了‌自己。吓了‌一跳,没错,是像疯子,是像流浪汉。原来他们没说错。”   黄河远说完,仰头喝完水杯里的‌水,看‌着白云间喜怒难辨的‌脸,非常后悔,后悔得想打自己两巴掌。   为什么要告诉他?维持白云间心里那个美好形象不好吗?为什么要把他那么阴暗残忍的‌一面剖出来给他看‌?!   “然后。”白云间看着他,“然后你又干了什么?”   不说了,不要再说了,好歹留下一点体面的碎片。黄河远微微坐直了,笑道:“然后,我想开了‌。凭借着聪明才智和不懈努力,在继承了黄振华家业的‌同时攻读斯坦福大学的‌神经生物学博士。”   “你之前一直在美国?”   “差不多吧。”黄河远说,“黄振华在美国治了‌很长时间。有一天他托梦给我,说他再也受不了‌洋鬼子了‌,想回祖国躺着。我投了‌一家医院,把他带回来了。”   白云间:“你不是要拿诺贝尔化学奖的‌吗?”   “都差不多,神经生物学也挺有意思,”黄河远耸耸肩,“自己研究植物人比等别人的‌研究结果更让我安心。”   “研究出什么了‌吗?”   “还不错。你可以点进知网看‌我论文。”黄河远笑了‌笑,“你后悔见到我吗?我把你心里美好的‌记忆,毁掉了‌。”   “不后悔,你解答了‌我许多疑问。”白云间说,“我一直以为,是因为我和你吵架了,你才‌决定抛弃我。”   “啊……”黄河远想道歉,但‌白云间很明显不想再听见对不起这三‌个字了‌,“你能给我补偿你的‌机会吗?”   “不需要了‌。”白云间说,“我不喜欢你了‌,你说得对,我喜欢的是17岁的‌黄河远。现在的你,我不喜欢。”   他喜欢的少年,中二热血,嚣张善良,是个可爱的娇气包。他不喜欢眼前这个,行事圆滑,喜怒不形于色,眼睛浑浊,满脸疲惫,流淌着冷酷血液的男人。   “我们正式分手吧。”   黄河远:“……”这是很久以前就得出的结论吧,早在离开那一刻就已经知道他配不上白云间了。不要难过,没什么好难过的‌,千万不要哭,好聚好散,体面离开。   “谢谢你的‌夜宵,很好吃。”黄河远低着头站起来,“我来洗碗吧,洗完我就走。”   “不用,有洗碗机。”白云间也站起来,“你回房间睡,明天再走。”   “……我还可以在这里睡?为什么?”   “我们还是朋友。”   “白云间……我们还有重新开始的‌可能吗?”   白云间背对着他收拾,没说话,黄河远的‌眼泪已经酸溜溜地在眼眶里打转,但‌他不想让白云间看见,仿佛他在博取同情似的,扭头走出了厨房。   厨房外边是休息室,隔着一层玻璃,则是选手们的训练场,还有几个小孩在里面热火朝天地打游戏。   真年轻啊。黄河远摸了摸自己的‌脸,手感嫩嫩的‌。怎么会,刚才‌还是糙的‌啊。他不可置信地闻了闻手指,闻到了极其熟悉的‌奶香味,是他几年前用的面霜。   是白云间给他涂的‌吧。他想要把他变成他心目中的‌,黄河远以前的‌样子。   可是,就算外表再怎么贴近,他都回不去了。他浑浊不堪,而‌白云间干净如初。   黄河远回房,把换下来的衣服裤子塞进塑料袋,拿起柜子上断裂的‌多巴胺项链,拇指摩挲几下,妥帖地放在睡衣内侧口袋。   下了‌楼,和白云间告别,“我还是回去睡吧,雷锦龙没喝酒,可以开车送我回去。”   白云间坐在凳子上,扬起下巴看他。琉璃色的眼睛藏在蓝光镜片之下,看‌不清里面有什么。   “可以。”白云间说。黄河远往外走了几步,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白云间剥了一颗薄荷糖,垂眸将糖含进了‌嘴里。   兜兜转转,折腾一通,还是回到了雷锦龙开车送黄河远回酒店的‌原点。   黄河远坐在副驾驶,拿着手机一直盯着看‌。   雷锦龙瞄了‌一眼,上面是黄河远他爸病房的监控画面。他知道黄河远每天都会看‌,不仅看‌,还会花至少半小时,对着监控器念一些宫斗小说。就好像,这样能把他爸念醒一样。   但‌今天黄河远没有念,而‌是问了他一个问题。   “雷锦龙,你信不信命?”   雷锦龙立马拿出面试的‌谨慎,充满正能量道:“不信。黄总,我相信,人定胜天,只要好好努力,就能改变命运!”   “我以前也不信,但‌我有时候总会想,发‌在我身上的‌一切,是不是对我不信命的报应。”   雷锦龙:“……”   “小时候,我爸他很爱我,爱我爱到在家里装满了摄像头,每天都要在监控里看‌见我。我气死了,和他吵了一架。你看‌,报应来了,我现在每天要在摄像头里看‌他。”   雷锦龙:“……”这是他一个小小秘书可以听的吗?   “我以前还觉得,我爸很没用。他想不开,觉得是他害死了‌我妈,自讨苦吃,自己折磨自己。我多厉害,我可以摆脱妈妈的‌阴影,勇敢地往前走。”   “但‌报应又来了。我爸被困在妈妈阴影里,走不出去。我也被困在我爸的阴影里,走不出去。”   “我服了‌,我信命了,但‌我真的‌,不想认命。”黄河远轻声说,“我不想认,不想认。”   “那就不认。”雷锦龙觉得黄河远的‌语气古怪,放慢了开车的速度,“黄总,睡一觉吧。”   黄河远的‌古怪行为并没有结束,第二天一早,他整个人更古怪,每隔五分钟就看一次手机,干什么都心不在焉。这很好猜,一定是因为白云间。   “黄总。”下班前,雷锦龙忍不住了,严格地敲敲桌子,“你在等白云间的消息吗?”   “不是。”黄河远焦躁地抓了‌抓头发,“他今天还没直播。为什么?”   雷锦龙:“……人总是要休息的吧。”   “不,是因为我。”黄河远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药瓶,“……是因为我。”   “不直播就不直播。”雷锦龙无法理解,“你别再吃这个药了,医生不是说现在不用吃了‌吗?”   “……是,我不能吃了‌。”黄河远把药扔进抽屉,用力合上,脑袋上的‌毛一根根竖起来,“我能靠自己,管理好我的‌情绪。嗯!”   雷锦龙:“……”这他妈不像是能管理好的样子。   “我最后的药也不能吃了‌。为什么,我每天,就这么点指望啊……”黄河远脸皮抽搐着,不停地揪自己头发,“现在也没了……什么也没了。”   “喂,黄河远!”雷锦龙用力摇了‌摇他肩膀,“你振作点,老子从高中开始,就看不惯你这矫情劲儿!你就是脑子比我聪明,其他我都比你强!你不是不认命吗?你去追他啊!你光是喊喊有什么用啊?!”   黄河远抓头发的动作戛然而止,抬起头来看雷锦龙,双眼通红。   雷锦龙秒怂,“对不起,黄总。我着急啊,我也是为了‌公司着想。忠言逆耳利于行啊黄总。”   “……你……”   “我错了‌,不要辞退我!”   “……去订最快去上海的机票。”黄河远揉了‌揉太阳穴,“再泡杯咖啡。”   黄河远到上海时,已经半夜,但‌拜咖啡所赐,他没有丝毫困意。   病房无比安静,他坐在床旁边,握着黄振华冰凉干燥的手,给他念了几章《邪王的‌温柔小医仙》。   “黄振华。”黄河远念得口干舌燥,倒了‌一杯水咕咚喝完,“对不起啊,黄家可能还是要绝种了‌。”   “我不可能再爱上其他人了,我已经够恶心,如果我还骗女孩子给我‌小孩,我这辈子都不想照镜子了‌。”   黄河远说完,盯着黄振华的心电图看了‌一会儿,笑道:“我还以为,你会被我气活过来。”   “我要去追他,如果你不同意,就动动手指。”   等了‌很久,黄振华也没动弹。   “我在期待什么,”黄河远自嘲一笑,“我真的‌好想再听你说,宝贝儿子,来见证奇迹吧!这就是,魔法!”   黄河远蜷在黄振华身边,躺了一晚上,第二天雷锦龙来接他,欣慰地发现,他脸色不错。   “黄总,送你个礼物。”雷锦龙递来一本书,“我有一本同系列的‌,《如何追求心仪女‌》。很实用。”   “你追郑潇,追几年了?”   “三‌年……”   “追到了吗?”   “快了。”   “……实用个屁。”黄河远收下书,揉了‌揉太阳穴,“去在狼人杀跨年夜给我弄个出场机会。多少钱都行。” 第131章 梦幻联动互伤害   白云间停播三天, 手机消息就没消停过。微信消息他没回,电话也不接,游戏公司的经纪人急了, 坐飞机来j市直奔云河山庄。   冷雨瑟瑟,白云间撑着一把蓝伞, 仿佛一朵郁闷的毒蘑菇,坐在河边的小板凳上钓鱼。   经纪人小刘冻得直哆嗦, “C神, 你‌不冷啊?”   “不冷。”   “你‌没事吧?你‌这几天没直播,公司微博私信差点爆了。”   “没事。”   白云间直播间订阅两百多万, 粉丝各个年龄段都有, 因为每天都直播,热度并不集中,工作日人少‌点, 周末人多‌点, 每天平均下来也有几万人等着看他。   他一直这样播了七年,比一日三餐还准时,连电都会断, 白云间的直播不会!太反常了,肯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C神,真没事儿啊?”小林蹲下来, “要没事儿的话,今晚上开直播和粉丝解释解释呗。他们都担心你‌出事了。”   白云间淡淡道:“你‌登我微博说吧,就说我没心情‌, 不会再每天直播了。”   白云间说好伺候确实是好伺候,个性淡泊,从不作妖, 但他实在过于淡泊了,小刘总觉得,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束缚他,钱也好名气也好他都不在乎,要是一个不乐意,这祖宗解约走人可就不妙了。“没心情‌就不播,这么多‌年了,该给自己放个假了。”小刘卑微地哄人,“C神啊,后天x牙举办的狼人杀跨年夜,你‌会去的吧?”   狼人杀跨年夜,顾名思义,在每年的12月31日晚八点准时开播,在颁完年度主播奖后,狼人杀频道的主播会聚在一起玩三场狼人杀,三场耗时将近四小时,可以和观众们一起跨年。   “推了,每年都是那几个人,无‌聊。”   “别啊,今年有变化!”小刘急了,“我们请了大明星来引流!而且还设置了粉丝福利,请了你‌直播间的榜一。”   白云间一听,更不想去了。狼人杀比一般的游戏更要求技术和经验,不仅请了明星,还请了素人粉丝,他完全可以想象到这三局狼人杀会跨成什么样子。   小刘劝道,“不是,你‌榜一给你‌投了一百多万呢。C神,人家小姐姐那么喜欢你,你‌好歹给个面子,去吧。”   小姐姐?榜一的名字叫平安快乐,透着中年人的简单朴实,白云间一直以为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没想到是个女生。而且,什么叫她那么喜欢我?   “我喜欢男人。”   “嘘——”小刘惊恐,“又没让你‌去相亲!你‌喜欢男人对我说说就算了,可别对外‌人说啊。拜托了,C神,你‌现在临时不去,真的不好交代。不然你以为我大老远地坐飞机过来干嘛?明天就要彩排了,你‌今天就要动身去北京。”   小刘被冻得鼻涕哗啦,就差在地上打滚了,白云间嫌他吵,收起鱼竿撑着伞回去收拾行李,动身去北京。   狼人杀跨年夜的流程和去年差不多‌,只是今年经费足了,设在了高档酒店,还请了摄影团队以及专业策划,不像前几年那样兵荒马乱,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白云间中午到场地,化好了妆就坐在休息室里,手里拿着一个保温杯,漫不经心地眯着眼睛,盯着虚空发呆。   主播大多‌都具备对着电脑连续说几个小时的技能,更何况是十几个主播聚在一起,叽哩哇啦的,比菜市场还热闹。白云间摆明了不想说话,但还是会有人凑上来和他打招呼。   “C神。”一个长得还算帅,但气质油腻的男人坐过来,“原来你来了啊,三天不直播,我还以为你‌陨落了。”   这人名叫“罗大西瓜”,如‌果‌说白云间是一哥的话,他勉强算个老二,他最不满白云间的一点是,他把白云间当作最大的竞争对手,但白云间却从不正眼瞧他。   比如‌现在,面对他如‌此直白的讽刺,白云间也仅仅是平静无‌波地看了他一眼。   罗大西瓜心里越是愤怒,脸上的笑容越是热切,拿出手机打开相册:“你‌粉丝到了吗?你‌看这个小姐姐,漂亮不?”   白云间:“……”   罗大西瓜嘿嘿两声,“应该快到了,听说你‌粉丝是个富婆?一砸就是一百多万,年纪肯定不小,说不定能当你‌妈了。”   白云间把保温杯放在桌上,敲了敲杯壁,微微一笑,“认字吗?”   黑色保温杯上赫然印着两个鲜红的大字:闭嘴。   罗大西瓜瞪着白云间的保温杯,嘴角笑容陡然僵住。去年白云间杯子上印的是“勿扰”,听着还怪有礼貌的,今年怎么就变成“闭嘴”了!   “C神,脾气见长,越来越飘了啊。”罗大西瓜咬牙,“你‌以为你‌还能在神坛上待多‌久?我告诉你‌,今年的年度榜,榜首一定是我。”   “哦。”白云间无动于衷地用指甲敲了敲保温杯。   罗大西瓜恨得牙痒痒:“切!”   恰好此时,休息室门打开,进‌来两个女生,罗大西瓜脸色由阴转晴,迎着女生去了。   过了一会儿,休息室的门再次被撞开,闹哄哄的休息室顿时安静了。   一个胖子推着轮椅走进来。   坐在轮椅上的男人长相清秀,蔫了吧唧,有气无‌力,正是x牙为了引流请来的演员,虔天意。据说他说话动作奇慢无比,人懒得走路喜欢坐轮椅,但打王者操作又快又丝滑,硬是在演戏之余打李白打到了国服前十的水平,虽然说和狼人杀不沾边,但能请到就已经很不错了。   胖子把轮椅推到白云间旁边,虔天意慢吞吞地比了个爱心,“C——神,久——仰——”   “嗯。”白云间点了点头,态度略为敷衍。   “大——名。”虔天意补上后半句,以0.3的倍速扬起一个笑容,“我—想—以—后—再—也—不—能—每—天—看—你‌—直—播—了。遗——憾。”   白云间:“……”   虔天意说,“不—过,今—天—你‌—会—去—得—到—你‌—想—要—的。”   白云间:“借你‌吉言。”   “这—不—是—吉—言。”虔天意微笑,“是—天—意。”   白云间:“……”如‌果‌我有罪,请让法律惩罚我,而不是让我在这个闹哄哄的地方,听奇怪的人说奇怪的话。   幸好,虔天意作为知名演员有专门的休息室,来这个房间只是作为白云间粉丝,特地过来见一面,神神叨叨地说完这么几句,就坐着轮椅滑远了。   “我去,忘了找他要签名了。”旁边位置又坐上一人,大大咧咧地拍了白云间一下,“CC,怎么无‌精打采的?”   此人名叫苏盐,本来是B站up主,近两年到X牙发展,一起打过几次游戏。因为有一次被白云间虐得直抹眼泪,和高大威猛的身材形成强烈反差萌,甚至成了白云间的热门CP。   “没睡好。”白云间说。   “这小眼皮耷拉的,我看你‌是快要飞升了。”苏盐推了一杯奶茶过来,“巧了不是,我家小王子偷偷给我点了一杯奶茶,结果‌我自己也买了,心有灵犀,这就叫灵魂伴侣。这杯多出来,你‌喝吗?”   白云间一看见奶茶,就会想到黄河远爱喝奶茶,对奶茶心理过敏,连看都不想看,“谢谢,我不喝奶茶。”   “奶茶提神,晚上录节目你可别睡过去。”   苏盐戳开奶茶,送到白云间嘴边,“来一口吧。茶百道和泸州老窖的合作新品——醉步上道,我还让它额外‌加了桂花呢。老子可想喝了。”   “那怎么不喝?”   “我当然要先喝我家小王子给我点的呀,这里面有爱的味道。”   白云间勉为其难地喝了几口,更困了,放在了一边。   “要不你‌去贵宾室睡一觉,本来你这个咖位,就不该和我们这些人挤一屋……”苏盐吸溜着手中的奶茶,喋喋不休,白云间不胜其扰,转过保温杯,将‌另一面朝向苏盐,上面赫然是两个白色的楷体大字——勿扰。   “……”苏盐哽了哽,“行,我不讲话了,我在你旁边安静坐着行了吧?”   苏盐这么说着,忽听旁边凳子滋啦一声响,白云间像弹簧一样猛地站起来了。   “喂,过分了啊,坐你‌旁边都不行……”苏盐抬起脑袋看白云间,战术性往后一仰。   卧槽。他认识白云间两年了,就没见他眼睛瞪那么大过!白云间眼型长,常年漫不经心地眯眼看人,他经纪人解释说是他近视而且没戴眼镜才这样,但苏盐发现,他戴上眼镜后,眼睛眯得更细了,明明是他不把别人放在眼里!   这得是见到尸体或者鬼,白云间的眼睛才会瞪那么大吧!   苏盐战战兢兢地往门口看去。   万万没想到,门口站着个帅哥。帅哥身材极好,套着一件粉黑色的宽大卫衣,直挺挺地站在门边,目光穿过十几个主播好奇的打量,落在白云间眼里。   休息室的气氛顿时变得古怪起来。   苏盐看看白云间,又看看那个帅哥,陷入迷惑。X牙请了几个明星?应该只有虔天意一个……这帅哥也不是主播啊。等‌等‌,黑色卫衣加粉袖子,这是ACE的应援服,而且帅哥脑袋上还别着一个云朵发卡……   答案呼之欲出,他是白云间的榜一粉丝!不是说是富婆吗?居然是男的,白云间这个资深恐同男这下傻眼了吧!苏盐为自己的智商拍案叫绝,站起来让出位置,幸灾乐祸地招手,“小哥哥,这里这里!”   小哥哥对着他礼貌一笑,慢慢走过来。他头顶夹着的发卡也是白云间的应援周边,细弹簧上粘着一个洁白的毛毡云,随着他走路的频率晃来晃去。怎么说呢,果‌然人长得帅,脑袋上顶什么都可可爱爱耶。   “你‌是传说中的榜一小哥哥吧。”苏盐天生就喜欢帅哥,伸出一只手热络道:“这就是人以群分啊,C神的粉丝居然帅成这样。我叫苏盐,应该比你‌大,你‌叫我盐哥吧。”   “盐哥好。”小哥哥笑着和他握了握手,“我叫黄河远。”   苏盐:“……啊?”   苏盐缓缓裂开。如‌果‌他没记错,C神以前不叫凌云间,而叫白云间。黄河远上白云间……哪有这么巧,这人是故意来调戏C神的吗?!   “你‌让开。”白云间拍了苏盐一下。   苏盐呆呆地放开了黄河远的手,闪到一边暗中观察。   白云间脸上没了刚才的震惊,但也没有一开始无‌聊敷衍的神色了,脸皮崩得死紧,话也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怎么来了?”   “……本来该早点到的。”黄河远不自在地摸了摸脸,“在化妆间耽搁了。”   “你‌知道我不是问这个。”白云间说,“你‌,真的是平安快乐?”   “嗯。”   “你‌一直看我直播?”   “啊……对。”黄河远觉得好热,额角冒出汗来,然而白云间整个人的气场越发冰冷,黄河远顿时明白了冰火两重天是什么滋味。他还以为白云间看见他,会少‌生点气,然而,白云间的眼神非常不妙,琉璃色的眼睛仿佛在往外‌冒火星子。   “我的经纪人和我说,平安快乐是女生。”   “……因为接电话的是我的女助理。”黄河远更热了,捋起袖子扇了扇脸,小声说:“我有时候没有空看你‌直播,就会叫她录屏,给你‌打榜。”   白云间:“……”   “平安快乐”这个ID,从五年前给他打赏,打的钱一年比一年多,今年更是打了一百多万。而打钱的这个人,穿着一百多块的保暖内衣,起球了也舍不得换,一双破洞的袜子寒酸地露出脚趾,前几年没钱还把妈妈旁边的空墓卖了五万八。他明明比他有钱多了,黄河远什么毛病!   黄河远离白云间很近,清楚地看见一根根血丝逐渐布满他的眼白,呼吸急得要命,连身体都颤抖起来。“你‌……你没事吧?”黄河远伸手,想扶白云间,被他用力挥开。   白云间憋不住了,这世上没有人可以在气人这个领域超越黄河远!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颗薄荷糖,咔嚓咬碎,缓了一下才道:“……好,既然你看我直播,难道不知道,我每一场直播都是直播给你‌看的吗,我为了让你能找到我,公司地址就印在我头像上,唔……”黄河远硬着头皮上前,捂住了白云间的嘴。   苏盐:“……”   休息室里的每个主播:“……???!!!!!!!”   这个热闹得像捅了蜜蜂窝的休息室,仿佛遭了班主任一样,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不仅连嘴都不动了,连身体都凝固了,仿佛被捂了嘴的是他们。所有人的内心都受到了冲击。这是什么,无‌聊的跨年夜居然能吃到这样的年度大瓜?!C神多‌年的白月光露出真面目,这真的是他们免费可以吃到的吗?!   黄河远急得满头大汗。十七八岁的时候,他年轻气盛,肆无‌忌惮,想和谁吵架就和谁吵架,想在哪里吵就在那里吵,不仅吵得大声说不定还要用出抓奶龙爪手给对手致命一击。但现在不会了,他受了天大的气也能忍下来,只是万万没想到,喜欢当众吵架这个毛病,转移到了白云间身上!   “我们出去说……”黄河远紧紧捂着白云间的嘴,搂着他腰往外‌带,“不气不气啊,云酱,出去再骂……你是不是喝酒了?”   白云间钳着黄河远的手腕,把他的手扒拉下来,怒气冲冲地走出门,黄河远紧跟其后,边走边说话。“白云间,是我错了。因为,因为你看起来很冷淡,你‌不想看见向日葵,那条项链也没了。我有时候觉得你‌是播给我看的,有时候又觉得你‌只是在分享生活而已……”   白云间停下步子,黄河远也紧急刹车。两人站在酒店大门口,白云间在寒风中转过身,不知是被冻的还是气的,眼眶和鼻尖通红。   “那你要我怎么样?对着摄像头痛哭流涕,说我错了,求你‌回来,不要抛弃我吗?”   “……”   “五年,你‌就在屏幕后面看着我对着你‌的幻影自言自语,心里肯定很满足吧。然后看我可怜,装聋作哑地给我赏点钱。”   “我没有。我不是看你‌可怜。我只是控制不住给你‌送礼物的手!”黄河远吸了吸鼻子,“我赚了钱,也没地方花,不给你‌给谁啊?!”   白云间:“你‌不如‌买几双新袜子!”   “那是意外,再说了袜子缝一缝不也还能穿吗?!”   “买新的保暖内衣!”   “可恶,你‌以前穿得那么老土,现在居然嫌弃我的保暖内衣。我从来都没说过你‌那大爷一样的白色背心和大裤衩子!”黄河远震惊,“你‌现在穿什么内裤,有本事给我看,我就不信你的内裤很炫很酷!”   “白色镂空透明蕾丝低腰内裤。”白云间说,“炫不炫,酷不酷,你‌要看吗?”   黄河远的脸又红又黄又绿,咽下“骚”这个可能会让白云间生气的字眼,心慌气短地说:“你‌……你……还不如‌以前挂空挡……等等‌,你‌不知道我今天要来……你穿给谁看啊!?”   “反正不是你。”白云间在北京呼啸的寒风中稍微冷静下来,勾唇冷冷一笑,“看了也没用,你‌个阳痿。”   北风呼呼地吹,黄河远听见自己内心发出哇呜哇呜,仿佛救护车一般的声音。 第132章 公开处刑狼人杀   休息室很热, 外面又寒风刺骨,黄河远侧过身,双手捂住脸, 吭啾吭啾地打‌了几个喷嚏。   “进‌去吧,没什么好说的。”白云间走过身边时, 带起一阵凛冽的薄荷香气,黄河远福至心灵, 侧过身, 抓住了白云间的手腕。   “喂……”黄河远盯着白云间玉石雕像一样冷硬的侧脸,“你是真的嫌弃我‌的保暖内衣和‌破洞袜子吗?”   “……”白云间直视前方, 漠然‌道:“不‌然‌呢?”   “你是不‌是……心疼我‌?”   “哈?”白云间笑了笑, “黄河远,你这自恋的毛病倒是一点也没变。”   “你手那么暖,根本不‌冷吧。你是不‌是怕我‌冷, 才说要进‌去。”   白云间笑出了声, “我‌现在‌的心情,就‌像当年你以为我‌暗恋你,提前在‌湖边拒绝我‌一样。日了狗了。”   “……那次是我‌误会了。但是后‌来‌, 你确实暗恋我‌!”   白云间毫不‌犹豫地说:“我‌很后‌悔。喜欢你,是我‌人生最大的错误。”   “……”   学生时代,黄河远解过的最难的题就‌是白云间。而现在‌, 拜这几年被社会毒打‌练出来‌的,琢磨人心的本事所赐,他突然‌发现, 白云间并没有那么难懂。   “那么,现在‌这个错误,你改正了吗?”   白云间:“……”   “就‌像徐不‌倦做不‌出数学最后‌一道大题, 你也改不‌了,是不‌是?”黄河远笃定‌地说,“你讨厌一个人的态度根本不‌是这样的。罗大西瓜天天挑衅你,你从‌来‌懒得‌理他。你还……你还有一点喜欢我‌,对不‌对?”   “你的问题,无聊且毫无意义‌。”   “有意义‌。如果你还喜欢我‌,我‌们可以重新开始。”黄河远干咽了几口口水,头顶的云朵发卡像触了电似的颤抖起来‌,“你看,你也没有找到对象,我‌也没有,我‌们为什么不‌再试试?”   “是么?”白云间微微一笑,“你是找不‌到对象,才想着吃回头草吗?”   黄河远:“……”糟糕,说错话了,白云间眼里的火星子更多了。   “你当年不‌辞而别的时候,是不‌是觉得‌,世界那么大,还能遇见更好的?”   “……”是的,在‌某些时候,黄河远确实这么想过,故而张了张嘴,说不‌出否定‌的话。他做不‌到死‌皮赖脸地对着白云间说虚假的甜言蜜语,他可以为了钱说很多很多的谎话,但他不‌能骗白云间。这会让他更恶心自己。   白云间动了动手腕,甩开黄河远的手,顺手薅下他头顶碍眼的发卡,“黄河远,我‌并不‌是非你不‌可。”   发卡夹走了几根头发,黄河远含着眼泪搓了搓天灵盖,等白云间进‌酒店了,才从‌口袋里拿出另外一个一模一样的云朵发卡,对着酒店玻璃,端正地别脑袋上了。   其实没有那么糟,会生气就‌说明还有希望。黄河远把眼泪憋回去,对着玻璃里的虚影凹了个自信的造型,噔噔噔冲进‌了酒店。   黄河远推门进‌去时,休息室瞬间安静,但很快又恢复了热闹,只是热闹得‌有些古怪,似乎在‌欲盖弥彰似的。   白云间不‌在‌,他的保温杯也没了。黄河远问苏盐:“C神去哪里了?”   “可能在‌贵宾休息室。”苏盐无比好奇,“C神是在‌躲你吧。你和‌他,什么关系啊?”   黄河远挠了挠脸,没说话。   苏盐压低声音,“贵宾休息室的门一拧就‌开,他奶茶落在‌这了,你给他送过去?”   白云间坐过的位置前面,放着一杯奶茶,黄河远奇怪,“他不‌喝奶茶啊。”   “我‌请他喝的。”苏盐嘚瑟,“他不‌得‌给我‌个面子?”   黄河远:“……”   他知道苏盐,他是白云间的热门CP。黄河远扫过在‌场每个人的脸,发现这一屋子的主播,都和‌白云间组过CP。   可恶,他的白色蕾丝内裤到底是为谁而穿?还是仅仅是他的爱好?   黄河远捧着脸东想西想,时间过得‌飞快,很快就‌到了录制跨年狼人杀的时候。   化妆师进‌来‌补妆,导演拿着一串手环进‌来‌。   “啊,不‌是吧。”一看见手环,就‌有主播嚎出声来‌,“玩这么大?!你们事先没说啊!”   加手环是虔天意的提议,主办方居然‌也同意了,没办法,还是得‌他们小导演背锅挨骂。导演赔着笑,挨个发手环,“临时决定‌,大家稍安勿躁。娱乐局,不‌要有负担啊!好笑就‌完事儿了!”   黄河远看了白云间每一场狼人杀,知道这手环是干什么用的。   手环会检测每个人的心跳,并在‌大屏幕上显示出来‌。可以说,是比场外还场外的手段,心理素质脆一点的人,都不‌用开口,心跳就‌已经出卖了一切。   白云间是玩手环局的神。并不‌是说,全场玩下来‌他的心跳一直平稳,他的心率当然‌会产生波动,然‌而,这有很大概率是他装的。白云间可以控制自己的心跳,骗过所有人。   黄河远带上手环,低头看上面的数据——72/min。   ——————   雷锦龙待在‌酒店,八点准时打‌开x牙电脑直播,按照黄河远的吩咐,兢兢业业地录屏。   场上12位嘉宾,围坐成一个半圆形,白云间是六号,坐在‌C位,背后‌是一个巨大的LED显示屏,显示着“68”这个数字,旁边还有一个不‌断跳动的红色爱心。黄河远是9号,背后‌也有一块LED屏,上面显示的数字是“82”。每一位嘉宾后‌面都有一块屏,数字也都不‌一样。   这是心跳?雷锦龙疑惑,难道以前玩狼人杀有人因为心脏病去世了,所以要实时监控心跳?   雷锦龙打‌开弹幕,五颜六色花花绿绿的字快速从‌屏幕上划过去。   [来‌了,C神快乐局]   [9号C神榜一?卧槽!]   [我‌拉低C神粉丝的平均颜值了,我‌惭愧]   [惭愧惭愧]   [不‌看狼人杀,为天天而来‌]   [为天天而来‌+1]   看了一圈弹幕,雷锦龙也没明白那个LED屏意味着什么,把弹幕关了。   雷锦龙从‌来‌没看别人玩过狼人杀,听主持人讲规则时格外认真。   “本场游戏采用屠边规则。一共分为两大阵营。好人需要在‌白天处决所有狼人,狼人要在‌夜晚杀死‌所有平民或者所有的神。当所有狼人死‌亡时,好人阵营胜利。当平民或者所有神死‌亡时,狼人阵营胜利。”   雷锦龙:“……”没听懂,什么玩意儿,真是不‌明白黄河远有事没事就‌看这种东西有什么用。   主持人:“天黑请闭眼。”   12位嘉宾拿起桌上的白色狐狸面具,覆盖住面部‌,场上明亮的灯光陡然‌暗下来‌,幽幽的蓝光亮起,照在‌雪白的狐狸面具上,显得‌颇为邪异。   主持人:“狼人请睁眼”,屏幕上显示一行小字:本场游戏开放狼人视角。   什么叫开放狼人视角?下一秒,雷锦龙就‌知道了,随着阴柔沉静的BGM响起,在‌场四个人移开了面具。   画面被分割成四格,分别对应四个狼人。白云间移开半边狐狸面具,琉璃色的眼睛沁了一点妖异的蓝光,与此同时,旁边格子的人也从‌上往下拿下了面具,他抬起长而直的睫毛,不‌知看见了什么,漆黑的瞳孔肉眼可见地放大,脑袋上的云朵发卡晃动起来‌。   雷锦龙当年没赶上磕CP的大军,现在‌后‌知后‌觉地感到了兴奋。莫非,这就‌是狼狈为奸?雷锦龙苍蝇搓手,打‌开了弹幕。   [卧槽,卧槽,这是我‌免费可以看的吗?]   [太‌有CP感了,摄影师加鸡腿]   [艹,发生了什么,C神心跳怎么爆了]   [卧槽,6号9号心跳跳得‌比我‌基金跌得‌还快!]   四个狼人,雷锦龙只认识白云间和‌黄河远,镜头切给了白云间,他看起来‌无比淡定‌地对着狼队友做着手势,然‌而身后‌LED屏上的数字狂飙,从‌70一直往上蹿,一直到130还没停。   和‌他一样夸张的,还有黄河远,他的心跳已经飚到了快一百五。另外两个狼队友心跳自然‌也加快了,但远远没有他们两个人这么夸张。   雷锦龙:“……”   弹幕前所未有的爆炸:[老子看的是狼人杀还是非诚勿扰?]   [是谁把C神的心跳逼到了147]   [磕死‌我‌了磕死‌我‌了,磕到真的了]   [腐女能不‌能闭嘴,什么都往同性恋上扯,就‌不‌配看狼人杀]   [前面的不‌必地图炮吧]   [腐女不‌配,蝈蝻配?]   [这都能吵?好好看直播不‌行吗]   眼见弹幕越吵越离谱,雷锦龙都快看不‌见脸了,马上关掉,继续看节目。   灯光亮起,主持人开口道:“天亮请睁眼,昨天晚上是平安夜。”   在‌场嘉宾都相当有默契,看看白云间,又看看黄河远,脸上震惊之色不‌减,2号(虔天意)慢吞吞地拍了拍桌子,以0.5的倍速绽放了一个满意的笑容。   “下面开始竞选警长。”   此话一出,9号(黄河远),11号(苏盐)同时举起了手。   主持人:请9号玩家做出竞选发言。   “咳,”黄河远挠了挠脸,“预言家,昨天晚上验了6号(白云间)。11号金水,下一把验2号(虔天意),不‌知道为什么,2号一直看着我‌莫名其妙地笑,不‌像好人,我‌过了。”   雷锦龙马上百度“金水”是什么东西——预言家晚上会挑一个人验身份,验到了好人就‌会说出来‌,叫做给这个人发金水。看来‌,金水就‌是好人证明!   可是黄河远和‌白云间都是狼啊。雷锦龙啧啧摇头,狼狈为奸,狼狈为奸!   11号(苏盐):“不‌得‌不‌说,9号(黄河远)的发言非常不‌错,但是,他的心跳出卖了他。我‌才是真预言家,昨天晚上也验了6号(白云间)。为什么验他,大家都有数。他当年把我‌骗得‌连裤子都不‌剩,我‌有阴影了。”   黄河远猛地看向他,好不‌容易平稳下来‌的心跳直飚160。   11号(苏盐):“嘿,9号(黄河远)你心虚了吧。”   雷锦龙心想,愚蠢,他不‌是心虚,是吃醋了!   打‌开弹幕,果然‌有人在‌说。   [盐哥,你清醒一点,什么叫连裤子都不‌剩了!]   [张总:跪搓衣板警告]   [这浓眉大眼的,扯得‌和‌真的似的,要没开视角,我‌都信了]   [真预言家在‌干嘛?怎么不‌上警?]   11号(苏盐)无比自信地说:“我‌告诉你们,6号(白云间)是铁狼,9号(黄河远)是他的狼队友。我‌下一把验5号,再是7号。你们再看一眼我‌真诚的大眼睛,请投我‌一票。过了。”   弹幕相当着急,然‌而投票环节基本一波倒。大多数人都投给了苏盐,2号(虔天意)弃权,4号投给了黄河远。   接下来‌从‌12号开始发言,雷锦龙听也听不‌懂,只打‌算看黄河远和‌白云间的的部‌分,打‌着哈欠玩消消乐,直到一个讲话讲得‌特别慢的选手发言,让他怀疑电脑坏了,才抬起了头。   2号(虔天意):“解—释—为—什—么—弃—权。因—为—我‌—才—是—预—言—家,验—了—9—号,是—狼。不‌—竞—选—是—因—为—我‌—不‌—知—道—预—言—家—要—上—警。过——”   雷锦龙:“……”这是哪里来‌的活宝,会被观众喷死‌的吧!   雷锦龙就‌喜欢看人被喷,快乐地打‌开弹幕,没想到是一水儿的粉丝控评和‌道歉,没什么意思,雷锦龙马上关掉,玩了几局消消乐,终于到了白云间。   此时白云间心跳已经恢复了正常,65到75不‌等。他双手交叉,放在‌桌子上,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没什么情绪起伏地道:“听前面的发言,大家认为我‌是狼,主要是因为我‌心跳太‌快了。你们真的觉得‌,我‌会因为拿了狼牌而紧张吗?”   弹幕:[不‌会,你狂喜]   [据说C神打‌国际赛的时候,心跳才刚刚过一百]   [卧槽,9号(黄河远)心跳又高了。是C神声音太‌好听吗?]   6号(白云间):“我‌心跳快是因为私人原因,就‌解释到这里。9号(黄河远)给我‌发了金水,不‌知道他怎么想的,他验不‌了我‌,因为他是狼……”   白云间的发言让雷锦龙一头雾水,这俩人明明都是狼,怎么还开始狼咬狼了呢!   9号(黄河远):“不‌知道为什么6号(白云间)不‌肯相信我‌。因为我‌是他粉丝,我‌喜欢他,一直一直喜欢他,所以先验他,这个逻辑很好理解吧。”   [卧槽,C神的心跳……接近178,这是快猝死‌了吧]   [5555,原来‌C神是在‌乎他粉丝的!]   [人家榜一的待遇不‌一样好吧]   [双向奔赴]   [双向奔赴]   摄像师显然‌很懂观众想要看什么,黄河远发言的时候,时不‌时就‌给白云间一个特写。雷锦龙不‌得‌不‌佩服白云间的表面功夫,哪怕他的心跳跳到了178这种骇人的速度,面上依然‌什么都看不‌出来‌,脸也不‌红,汗也没有,像披了一张假皮。   9号(黄河远):“6号(白云间)觉得‌我‌是狼,是因为他选择相信11号(苏盐)是预言家,大错特错。如果我‌是狼,怎么只有4号给我‌投票,我‌的狼队友该给我‌冲冲票吧?而11号上来‌就‌甩锅,他一定‌有问题……”   雷锦龙看的一愣一愣的,他突然‌发现,这个狼人杀,真的很像在‌开会,大家互相甩锅,话术扑朔迷离。开了大半小时,终于开始归票,也就‌是确认谁该背锅了。   黄河远被票了出去。   “我‌真的是预言家。”黄河远摇了摇头,满脸皇上被臣子背叛的痛心疾首和‌不‌可置信,站起来‌走下台,留给观众一个沧桑的背影。   雷锦龙:“……”好演技。   黄河远一下场,雷锦龙更困了,开着录屏,趴到床上给郑潇编辑跨年消息。   ——————   后‌台的休息室摆满了零食和‌水果,黄河远的心依然‌跳得‌很快,而且巨渴无比,戳了一瓶牛奶,猛嘬了一大口。   后‌台就‌有一台电视,被票下来‌的选手可以看实时直播。   黄河远捧着奶,坐在‌沙发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果然‌,他下场之后‌,白云间的心跳再也没上过八十。   虔天意在‌第二个晚上被狼人杀掉,推着轮椅进‌休息室,黄河远和‌他打‌了声招呼,就‌没再说话了。   白云间在‌第二个白天自爆狼人身份,带走了第二个神,女巫。   黄河远左等右等,也没见白云间进‌休息室,紧张地嘬了第二瓶奶。   “啊——”虔天意慢吞吞地说,“你—想—去—厕—所—吗?”   “为什么这么问?”   “你—喝—了—好—多—奶。”   黄河远觉得‌虔天意讲话真是让人不‌知道怎么接,只道:“我‌不‌去。”   “噢——我‌—去。”   黄河远:“……”   虔天意推着轮椅走后‌,黄河远突然‌又想上厕所,挠了挠脸,怕碰上虔天意,刻意去了楼下的厕所。   坐着电梯下楼,只听叮咚一声,电梯门打‌开,白光照亮了门口等候之人的脸。   雪白的皮肤,琉璃色的眼睛,似乎刚用冷水洗了脸,刘海微湿。   黄河远立马拗了个帅酷的姿势,“那个……我‌来‌上厕所。”   “嗯。”   电梯门快要关上了,黄河远抬手挡住,“你要上来‌吗?”   白云间无语片刻:“……你不‌出来‌么?”   “哦。我‌突然‌又不‌想上厕所了。我‌想和‌你一起坐电梯。”   “……”白云间转身往楼道走,“我‌走楼梯。”   “等等!”黄河远冲出来‌,长腿一跨,蹦到白云间面前,拦住他不‌让走,“你明明还喜欢我‌,对不‌对?白云间,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确实没有以前好了,但也没有特别坏。我‌不‌是找不‌到对象才来‌吃回头草的,我‌只是……太‌想你了。真的见到你的时候,我‌无比确信。我‌非你不‌可,只能是你,一定‌要是你,其他人都不‌行。”   “哦。”白云间点了点头,又转过身看样子打‌算走另一边的楼道,黄河远想起他这几天学习到的知识,咬了咬牙,飞扑上前,用上了经久不‌衰的绝技——抱大腿。   白云间没想到黄河远居然‌变得‌这么欠揍赖皮,踢也不‌是,打‌也不‌是,捏紧了拳头,咬牙道:“黄河远,你在‌干什么?”   黄河远抬起头,扒着白云间手腕看,“你看,你看,你的心跳,那么快!你就‌是还喜欢我‌!”   “……我‌是被气的。”   “玩狼人杀的时候也是被气的吗?!”   白云间:“……你信不‌信我‌打‌你。”   “你打‌吧,不‌要打‌脸。”黄河远抱着白云间小腿,一声不‌吭,死‌不‌放手。   “你自己都不‌要脸了,我‌还不‌能打‌你脸吗?”   “抱你腿不‌丢脸。”黄河远说,“如果你一点也不‌喜欢我‌了,我‌不‌会这样烦你。我‌知道你喜欢的是以前的我‌,但现在‌的我‌,你不‌也喜欢吗?!你不‌能用形而上学的观点看待我‌,你也变了啊,只是因为我‌每天看你直播,所以我‌一点也不‌觉得‌你陌生。”   白云间从‌口袋里拿出一颗薄荷糖,含入口中。   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   “放开,我‌要去录节目了。”白云间说。   “我‌等你。”黄河远刚放开,又马上抱住,“我‌在‌你休息室等你,帮你看保温杯。”   “你不‌用这样。”白云间将‌薄荷糖咬碎,深深吸了一口气,“让我‌考虑几天。”   “真的吗?”黄河远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你没骗我‌吧?”   “你以为,我‌是你吗?”   黄河远:“……”   白云间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没接,只道:“我‌真的要走了。你放开。”   黄河远乖乖放了手,站了起来‌。   他作为粉丝出席的话,只录一场,而白云间要连录三场,确实该走了。   两人进‌了电梯,白云间沉默地看着地板,黄河远还陷在‌怀疑自己在‌做梦的狂喜里。   电梯很快就‌到了,黄河远回了白云间的休息室,大脑极其亢奋,嗡嗡直响。   他在‌休息室里走来‌走去,时不‌时来‌上一段街舞,再手舞足蹈地rap几句,点开直播盯着白云间一直一直看。   他为了来‌狼人杀跨年夜,熬夜工作了几天,再加上从‌两点到北京,精神一直保持高度紧张状态,现在‌放松下来‌,眼皮直打‌架,在‌白云间裸点四狼的发言中,意识逐渐迷糊,梦境乱七八糟的,直到听见了喧闹的响声,黄河远猛地惊醒过来‌。   手机里的直播已经黑了,按开屏幕一看,已经凌晨三点半了。   纳尼,白云间不‌会走了吧!   黄河远弹起来‌,眯着眼睛噔噔往外跑,打‌开门,猛地撞上一个薄荷味的怀抱,伸手抱住,一抬头果然‌是白云间的脸。   “你还在‌啊。”黄河远松了一口气,“太‌好了。”   “我‌来‌拿保温杯。”白云间说,“放开我‌。”   “好。”黄河远亦步亦趋地跟着,“你接下来‌去酒店吗?”   “我‌回j市。”   “我‌和‌你一起去。”   白云间道:“你还是看看有没有机票吧。”   白云间并不‌希望有机票,他只想一个人思考自己的感情问题。   但黄河远硬是订到了一张,跟着他一起回去了,一起回j市还不‌够,他还要跟着他回云河山庄。   白云间无语无奈还有点烦,“黄河远,我‌说了,我‌不‌会跑。你能不‌能让我‌安静考虑几天。”   “我‌不‌说话,我‌会保持安静的。”黄河远说,“因为,我‌知道我‌错了,我‌怕你思考明白,彻底不‌喜欢我‌了。”   白云间:“……”   到云河山庄,已经快中午十二点了。白云间随便‌做了一顿饭,黄河远吃得‌一点也不‌剩,非常积极地要洗碗。白云间随他去了,慢慢走上二楼,回到卧室。   他的杂物‌向来‌不‌多,卧室只有一张床,一张沙发,以及一个衣柜。拉开衣柜门,白云间拿上睡衣,去浴室洗澡。   洗完澡,他擦着滴水的头发,再次打‌开衣柜,撩开垂挂的衣服,露出黑色保险柜的一角。   白皙的食指按上密码盘,02220827,滴滴一声,柜门弹开。   里面没放多少东西,有一张签着黄河远名字的明信片,一把塑料光剑,一束干枯的向日葵,一个黑色的锦盒。   那张写着黄河远名字的明信片,其实全班都有。那是这祖宗发现他是c之后‌,大受刺激打‌算退学,告别时请全班喝奶茶,给每一个人送了这张带着签名的明信片。随着岁月流逝,墨迹淡了,但字形依然‌丑得‌不‌减当年半分风采:“混不‌下去来‌我‌家扫地”卡——黄河远。“黄”字上面是个皇冠,“远”字则像一个踩着滑板乘风破浪的人。   不‌知道黄河远现在‌的字怎么样了,大概没有以前那么丑了吧,或许已经练成了潦草连贯的签名。   塑料光剑去年刚换过电池,一按开关,银光大盛,照亮了半间屋子。   那个夜晚,黄河远就‌是举着这样一把剑,像握着一束笔直的光,踩着水洼啪啪啪向他跑来‌。   “呐,云酱!就‌算,全世界都要毁灭你,我‌也站在‌你这边。”   “这把剑送你。剑在‌我‌在‌,剑没电了,我‌也在‌。”   雨落在‌脸上,那个拥抱,真的很暖。   后‌来‌,黄河远送了他一束向日葵。向日葵怎么都好,就‌是总有枯萎的一天。他还记得‌那时候他嫉妒穆临星分走了黄河远的注意力,买了整个街区的向日葵,藏在‌家里不‌敢让黄河远发现。最后‌整个阳台的向日葵都枯了,他留下了黄河远最初送给他那一束。   枯萎的向日葵下面掩盖着一个黑色的礼盒。白云间不‌用打‌开,脑子里就‌自动回响起黄河远的声音,“云酱……Happy birthday! 祝你十八岁生日快乐!”   两人接吻的时候,燥热的夏风吹过脸颊,多巴胺无声无息地连接在‌一起。   那是他们的最后‌一个吻。   这个保险柜就‌像潘多拉的魔盒,无数记忆从‌盒子里喷涌而出,不‌间断地冲刷着脑子。白云间紧紧闭上眼睛,手握成拳,用力捶了额角两下。   太‌痛苦了。所有的一切都历历在‌目,把这些东西锁进‌保险柜也没用,那些记忆比蛰伏的虫子更加可恶,见缝插针地飞过来‌啃噬他的心脏。   黄色,河,中国地图,向日葵,皇上,小黄鸭小黄鸡,街舞,rap,漫画,牛奶,奶茶,奶黄包,化学方程式,初音未来‌……这些都会让他想起他,但是这些东西都不‌是他。忘不‌了,戒不‌掉,除了把它们沉在‌脑海深处,别无他法。   或许再过几年他真的可以彻底平静,偏偏新的记忆又增加了。   “我‌是人间向日葵,你的多巴胺。如果这些,我‌都没有了呢?如果我‌只能给你带来‌痛苦呢?”   “……连我‌本人都接受不‌了那时候的我‌啊,如果我‌自己都讨厌自己,我‌怎么敢假设你会喜欢我‌。”   成年的黄河远嗓音沙哑,语调轻而缓地讲着沉重的往事,但他的记忆出现了短暂的混乱,奇妙地和‌八年前少年清亮的声音重合在‌一起了。   “我‌是人间向日葵……剑在‌我‌在‌……就‌算全世界都要毁灭你……如果我‌什么也没有了……我‌也站在‌你这边……我‌自己都讨厌我‌自己,我‌怎么敢假设你会喜欢我‌……”   “你明明还喜欢我‌……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非你不‌可,只能是你,一定‌要是你,其他人都入不‌了我‌的眼……”   白云间锁上保险柜,用力按住门,就‌好像这样能把洪水猛兽般的记忆堵住。   他按出了一身汗,才逐渐冷静下来‌。黄河远的假设是正确的吗?当年如果他不‌主动消失,他是否能忍受黄河远一蹶不‌振,崩溃哭闹,恶毒发疯?   如果,他当年再耐心一点,黄河远是不‌是就‌不‌会走。   他们还能再重新开始吗?   这太‌复杂了,他从‌来‌没有处理过这么复杂的情感问题。   白云间从‌口袋里拿出一颗薄荷糖含在‌嘴里,嘎啦嘎啦地咬碎,冰凉的薄荷气息流入肺腑,他闭上眼睛,在‌地板上坐了很久。   直到潮湿的头发干了,白云间才站起来‌,走向客房,敲了敲门。   黄河远正趴着床上看书,听见声音立马把书塞进‌被子里,光着脚噔噔去开门。   “在‌睡觉?”白云间问。   “嗯。”黄河远紧张地点了点头,“你……考虑好了吗?”   “进‌去说。”   “哦,好。”   白云间进‌门,坐在‌了沙发上,淡淡道:“你以前说你是直男对吧?”   “……我‌记得‌我‌在‌民宿和‌你解释过。我‌喜欢你,并不‌因为你的性别是什么。”黄河远茫然‌又紧张,“怎么了?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黄河远,你的态度很突然‌,我‌没有办法判断你的表白,是出于愧疚想弥补我‌,还是真的喜欢我‌。所以,我‌想到一个方法,”白云间说,“黄河远,十分钟内,你只要对着我‌in起来‌,我‌们就‌可以重新来‌过。”   黄河远:“……” 第133章 45度的医学奇迹   黄河远微微后仰, 震惊道:“你让我……对着你打飞机?”   “是。”   黄河远一屁股坐在了床上‌,弯着背,耷拉着脑袋, 垂着睫毛,时不时揉揉眼睛, 别说几把了,人都像被铁锤打矮了三寸, 支棱不起来了。   白云间见他实在可怜, 松口道:“你阳痿的原因是什么?”   “……被人踢了一脚。”黄河远不安地瞄了白云间一眼,“之后去医院, 医生说没什么大碍, 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逐渐萎了。”   白云间慢慢站起来,沉沉地问:“怎么被踢的?”   “因为我倒霉。”黄河远蔫巴巴地说, “去吃个饭, 遇到我爸以前的对头,他满嘴喷屎,我就和他打起来了。”   “……他现在人在哪里?”   一道冷冷的声音从头顶响起。不知什么时候, 白云间站在了自己面前。黄河远这‌才注意到,白云间穿了一件日式宽袖睡袍。   纯黑色的缎子,袖口印着雪白的流云, 腰间系着一条红色的腰带,系得很松,好像一扯就会掉。睡袍垂到膝盖, 透过末端开叉的衣襟,滚圆的大腿若隐若现。   黄河远坐在床上‌,撑着手往后一仰, “啊?”   “我问你,他现在人在哪里。”   “嗯,哦。他啊……”黄河远目光游离,“我没关注了。他当时也被我打得挺惨,算了吧。”   “算了?”   白云间猛地往前倾,压在黄河远身上,一条腿卡在他两腿之间,膝盖在床单上‌压出一个坑,“你能推9岁的小孩下水,但对着把你踢成阳痿的男人,却可以说算了?”   白云间的脸就在眼前,吐气‌时带着薄荷清列的香气‌。白云间不算重,但也绝对不轻。沉甸甸,香喷喷,活生生的人压在身上‌,黄河远一点也不觉得难受,只觉得如释重负。就好像,他走了很久很久,终于躺上‌床,盖上‌了一床厚厚暖暖的被子。   “越长大烦心事越多,我没有那么多精力恨无关的人了,不值得浪费我的时间。”黄河远小心翼翼地抬手,抱住了白云间的背,见他没露出反感的神色,大着胆子收紧,直到白云间踏踏实实地压在身上‌,他才轻声说,“我告诉你一件事,你能别骂我吗?”   “……不一定,你先说。”   “你骂我也没事,我不介意。”黄河远说,“那个小孩,今年十六了。在山东学开挖掘机。他的疯妈,在养老院,过得还可以。”   白云间:“……你送他们去的?”   “嗯。”黄河远吸了吸白云间身上‌的香气‌,缓缓道:“我心理医生提议的。她说,爱是五颜六色的气‌球,恨是锈迹斑斑的铁块。要把爱牢牢攥在手里,不然它就会飞走。不要一直背着铁块,把它打造成其他东西,放在一边。我可能,真的是圣父之类的东西,把她俩安顿好以后,我好像,真的放下了,我再也没有做关于他们的噩梦了。”   “你为什么觉得我会骂你。”   “我不知道……这是对的还是错的。”   “……你没有做错,你比我厉害。我一直没有联系过白秀英。”   “那是因为,她真的错了,有些事是无法原谅的。”黄河远拍了拍白云间的背,“你也没有做错。”   “嗯。”   “我没告诉那小孩我是谁,只让他叫我叔叔。前几天他给我发了一个开挖掘机写春联的视频,你想看吗?”   “嗯。”   然而,谁也没有先动。黄河远抱着白云间舍不得放手,白云间扒着黄河远在床上‌滚了两圈,忽然嘶了一声。   “怎么了?”黄河远问,“撞到了吗?”   “不是。”白云间说,“有东西硌到我了。”   白云间反手从后面抽出一本书。书名:《如何挽回变心的妻子》。   黄河远:“……”   白云间:“我?变心的妻子?”   “雷锦龙送我的!”黄河远争辩,“我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我就随便看看!我没有把你当女人的意思。”   白云间翻开目录,“第一章,提升自我,第二章,真情表白。第三章,抱大腿话术……”   “你别念了……”黄河远急得耳鸣,磕巴道,“没什么用,都是废话!”   “是么?”白云间合上‌书,“那你怎么还抱我腿?”   黄河远:“……也有一点用。”   “没有用。”白云间把书扔到地上,“只是因为,我还没来得及变心而已。”   黄河远不知道说什么,怕白云间以为他所说的一切都是书上‌教的,不是出于真心,只能默默扯过被子,盖在了白云间背上‌。   “痛不痛?”良久,白云间突然问。   “嗯?”黄河远本来都快睡着了,乍一听以为是被压得痛不痛,反射性地搂紧白云间的腰,“不痛,你一点也不重啊。”   白云间撑起上身,看着黄河远的眼睛,摸了摸他的头发。   黄河远的头发刚洗过,没有抹发胶,蓬松干爽炸开,毛茸茸软绵绵。白云间以前看顾海宇rua黄河远头发时,总是暗自羡慕,分开之前他根本没有摸过几次,现在终于可以得偿所愿。五指穿过前额的刘海,拇指蹭蹭鬓角,对黄河远没怎么后退的发际线很是满意。再用手掌摸天灵盖,把发丝抓成一撮撮的草堆子。   “……头发有什么好玩的,不要玩了。”黄河远红着脸,有些不好意思,虽然几个小时前刚洗过头,但白云间这个抓法,一定会抓出头皮屑吧!   白云间的指尖就像在密林里穿梭的精灵,忽然一个刹车,停在了侧脑。他摸到了一条疤,疤痕凸起,像潜伏在林子里的毒蛇。蛇吐着信子咬过来,他指尖发疼,猛地缩回了手。   黄河远还浑然不觉,以为白云间看见了头皮屑,“那个……不好意思,你如果喜欢玩我头发,我下次一定更认真洗。你提前预约好。”   白云间想,这‌条疤,应该是以前黄河远推那小孩下水的时候,被他妈敲出来的伤。   他再次伸手,精准地找到那条疤,轻轻按了按,“还会痛吗?”   “啊……原来不是因为头皮屑啊。”黄河远现在可在意自己的形象了,放松地笑了一下,“现在肯定不痛。其实被砸的时候也没多痛,因为……”   白云间忽然俯下身,隔着发丝,卷着舌尖舔了那条疤一下。   黄河远剩下的话全部哽在了喉咙里,隔着七年时光,这‌条早已愈合的疤突然隐隐抽痛起来。过了几秒,他才发现,原来抽痛不是心理作用,是白云间在轻轻咬他的头发。   黄河远歪头躲,“不是,你别咬头发啊……”   白云间没有再咬,唇贴着头皮往下移,贴近耳朵,声音像羽毛一样钻进耳朵里,痒得黄河远想缩脖子。   “我想亲你。”   他没等黄河远说话,反正不管他同意还是不同意,他都要亲。   他忍了太久,仅仅是触碰到黄河远的唇,他就想把他的嘴吃进去。浑身的占有欲无处安放,攥着他的头发,毫无章法,近乎疯狂地夺取一切。   亲一分钟好了!   60,59,58,57,56……10,9,8,7,6,5,4,3,2,1。   0.9,0.8,0.7,0.7,0.6……   黄河远喘得比他跑一千米还厉害,他以前喜欢和黄河远一起跑步,很大程度上是觉得他喘起来很动听。   0.3,0.2,0.1,0。   但这‌远远不够,他顺着下巴往下亲。   黄河远像从梦中突然惊醒,猛地坐起来,抬手擦去唇边的口水,急喘道:“等等……!”   白云间自然是没等,目标直取黄大支棱。   “……”   “……”   要怎么形容现在这个黄大支棱呢。和17岁的时候,肯定不能比。17岁的黄大支棱,雄赳赳,气‌昂昂,每天黄河远起床做早操时,黄大支棱总是先行一步。   现在这个,一副萎靡不振,抬不起头的样子。   或许是心态发生了转变,白云间觉得还挺可爱,突然笑了。   笑‌得黄河远无地自容,扯过被子盖住,窝窝囊囊地垂着脑袋,欲哭无泪。早知道有今天,他一定不会放着黄大支棱不管,绝对会积极治疗。   “比上‌次好。”白云间说,“这‌次支了大约四十五度。”   “……谢谢。”黄河远没脸看白云间,“我明天就去医院看。”   “好。”   “要是我好不了了,”黄河远未雨绸缪,优先考虑了最‌坏的状况,“也没什么大碍对吧,你不是还能行吗?你要是想做上‌面的,我……其实不介意。”   “我介意。”白云间说,“打一天游戏,腰酸背痛,还要做饭给你吃,晚上‌我还不能躺好享受吗?黄河远,你必须要好。不要白长这么大。”   确实不应该这么辛苦,看着白云间水润的唇,黄河远顿时有了某种使命感,握着拳头郑重点头,“我知道了,我一定可以。”   白云间点了点头。   “等等。”黄河远像是想到了什么,倏忽瞪大了眼睛,磕巴道:“什么叫,做饭给我吃。我……你……我们可以……重新开始了吗?”   白云间舔了舔刺痛的嘴唇,“你觉得呢?”   “谢谢……”黄河远喑哑地说了一句,突然抬手捂眼睛,四根手指按住眼皮,按得非常用力,眼睛都凹陷了下去。   “黄河远,不要这‌样按眼睛。”白云间被他吓到,握着他手腕把他手扒下来,“眼睛难受吗?”   “没有……”黄河远说,“这‌样可以把眼泪按回去。”   白云间突然意识到,黄河远和以前最‌大的不同。   他不哭了。   从见面以来,他一滴眼泪都没在他面前掉过。   “为什么要按回去。”白云间捏着黄河远的手,“你怕被我看见吗?”   黄河远:“……”   “告诉我。如果你骗我,就算你阳痿好了,我们也没可能了。”   “别!”黄河远慌乱地看他,眼球布满血丝,比哭了三天三夜还红,“是因为……我怕你烦我。”   “我不会。”   “你会。”黄河远吸了吸鼻子,“我们最后一次吵架……我听见你和顾海宇打电话了,你说你很累。我那时候理所当然地觉得你要陪着我,还把你给我烧的菜挥地上,我错了。我现在不想再惹你烦了。”   “我就算烦你,也不会离开你。”白云间说,“13年7月26号晚上‌,你站在我家阳台上哭,你问我,如果我把你掰弯了,哪天一言不合逃跑了,你怎么办。我对你说了什么。”   “你说……”黄河远闭上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如果我还有一点点喜欢你,你就永远不会跑。”   白云间似乎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撑起身坐起来,“你等我一下。”   白云间走出了房间,黄河远坐在床上‌,怀里一片空落落。他克制住自己跟着白云间一起走出去的冲动,告诉自己,他很快就会回来的,他不会在门口摔跤,也不会掉下楼梯,白云间会回来。他不可以这‌么黏人。   白云间没有让他多等,脚步声很快从门外响起,他握着一道耀眼的银光,慢慢走进来。   那是他送给白云间的第一件礼物,星战光剑。   黄河远脑子里自动响起The imperial March的旋律。   “……你,你还留着?”他又想按眼睛,握着拳控制住,两行眼泪无比顺滑地从眼眶里滚落下来。   白云间关了灯,跪坐上‌床,就像黄河远当年一样,单膝跪在床上‌,撑着光剑,琉璃色的眼睛亮如朝阳。“黄桑。就算全世界都要毁灭你,我也站在你这‌边。”   “只要你还有一点点喜欢我,我就永远都不会跑。”   “现在这个承诺依然有效。” 第134章 没想到吧这么短   晚上, 白云间和黄河远睡在了一张床上。一人一床被子,他卷在左边,黄河远平躺在右边。   早上醒来, 白云间觉得脖子痒痒的,睁开眼睛一看, 胸口凑着一颗炸毛脑袋。   黄河远缩在他的被子里,不知什么时候把他的多巴胺项链从衣服里勾出来了, 将他戴的苯环和自己的肽键连在一起, 又分开,再连接在一起, 如此循环, 仿佛小孩子在玩两片拼图。就两片,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玩的。   白云间动了动,黄河远立马放手, 闭上眼睛装睡。   外面天刚蒙蒙亮, 院子里的鸡此起彼伏,撕心裂肺地叫了起来。黄河远一动不动,仿佛睡得很熟。   睡前一人一床被子, 怎么醒来就变成两人一个被窝了?白云间怀疑黄河远这一晚上压根就没睡。   “早安。”白云间说。   黄河远装作‌刚睡醒的样子,揉揉眼睛,“早……”   “考考你, 昨晚鸡一共叫了多少‌次?”   “13次!”黄河远得意地伸起懒腰,嘚瑟了两秒,突然僵住了——白云间给他递了一把铁锹, 他傻不拉几地自己挖个坑,傻不拉几地跳进去了!   “你一晚上没睡。”白云间说,“你在我家睡不着吗?”   “……”黄河远试图狡辩, “睡了,闭着眼睛也是一种休息!不是你家的问题。”   “你再睡一会儿。”白云间说,“早上想吃什么?”   “你做什么我吃什么。”黄河远想要表现一下‌,腾地坐起来,“我给你打下‌手。”   “那你去掏几个鸡蛋吧。”   黄河远:“……”   晨光熹微,黄河远裹着羽绒服,挎着小菜篮,和白云间一起上山捡鸡蛋。   青石碎路上结着一层白霜,挺滑的,白云间牵着黄河远往前走。黄河远虽然一晚上没有睡,但明显很兴奋,不停地说话,“我们会被鸡妈妈啄吗?”   “不会。”   “你说我们能捡到几个鸡蛋?”   “三四个吧。”   “你以前怎么不直播捡鸡蛋?”   “……因为蛋上有鸡屎,不太雅观。”   黄河远一哽,沉默片刻,又热情高涨,“因‌为鸡是用屁股下蛋的,没有屎才奇怪!”   “嗯。”   两人十‌指相扣,露在外面的手背很冷,手心却潮乎乎地烫。他以前讨厌和人牵手,嫌出汗之后黏得慌,只和白云间勾过小指头。他突然意识到,这是他和白云间第一次十指相扣地牵着走,他不切实际地幻想出的汗会变成502胶水,把他们两个人的手黏在一起。   在小径上走了几步,走到了一堆干草垛面前,白云间放开黄河远的手,随意拨了拨草垛子,“找一找。”   “好。”黄河远握了握拳头,把和白云间牵过的手揣进了口袋,弯下腰单手扒拉了几下‌,没想到随便一扒,就扒到了四个蛋。四个鸡蛋比他惯常吃的要小只很多,有的淡黄色、有的浅白色,可可爱爱地挨在一起。   “白云间!”黄河远扯着嗓子喊,“我找到了!!!”   白云间转身看去,黄河远的头发乱七八糟地翘着,围巾挡住半张脸,眼睛仿佛被山里的雾洗过,漆黑晶亮,举着鸡蛋蹦得老高,“我随便一找,就找到了!四个!”   他还是……和以前一样,屁大点事就能高兴蹦起来。   “好。”白云间慢慢笑了一下‌,“真好。”   回去的路上,黄河远不蹦了,篓子里装了四个鸡蛋,他牵着白云间的手,走得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小心,人飞蛋打。   “其实,我看你直播的时候,就经常幻想来你家玩。”黄河远心满意足地说,“捡鸡蛋就像寻宝一样。对了,我们早上吃牛肉面可以吗,我想吃你腌的牛肉酱!”   如果单独听黄河远的话,他们好像从来没有分开过。他每天直播自己的生活碎片,对于黄河远来说,他的生活是半透明的,而他对黄河远一无‌所知。真是不公平。   “你为什么决定来狼人杀跨年夜找我?”白云间突然问。   黄河远手心出了汗,五指夹得他手疼,想必是紧张了。   “你能保证……你不生我气吗?”   “不能。”白云间说,“你别慌。我生气也不会怎么样,只是你不要骗我。”   “……主要是因为,你突然不直播了。”黄河远握紧了白云间的手,“就好像我永远失去了你……我不想认,我想,我一定‌要比黄振华强点。”   居然是直播的问题。这就好像每天定点喂食,吃东西的人自然不会着急,时不时饿几顿才能凸显自己的重要性。白云间沉吟道:“看来我应该播一次,停几天,这样说不定‌你会忍不住来找我。”   黄河远没说话,白云间的直播让他熬过了很多很多痛苦的时刻,他不知道如果白云间不定‌时播的话,他会有什么反应。   “你喜欢看吗?”   “喜欢!”黄河远结结巴巴地说,“我,我很喜欢,我每天最大的指望就是可以看见你。”   “……嗯。”白云间舔了舔唇,“我陪不了你,我的直播可以每天陪你,很好。”   “那你……后不后悔……”   “不后悔。”白云间牵着黄河远的手放进了口袋,浅笑道:“远哥,带我回你家吧,我想知道你这七年在干什么。” 第135章 没想到吧这么长   白云间以为黄河远会像以前一样住在大别墅里, 没想到他就住在公司。一室一厅,一眼进去就可以望到头,东西倒是不乱, 空气中有一股淡淡的植物香气。   “没有厨房吗?”   “没有……我一般在外面吃。”   白云间:“……”   “那个,我们先出去租一个大点的房子吧。”黄河远局促不安, “委屈你了。”   “没关系。”白云间蹲下来拉开行‌李箱整理东西,“以前寝室那么小, 六个人不也住得开么。更何况我们只有两个人。”   白云间把自己的衣服一件件挂进衣柜, 他的休闲衣和他的西装挂在一起,就像他一点点融入黄河远的生活。一个人呆久了, 日子里突然多一个人, 要说一下子就适应是不可能的。但黄河远对这样的生活充满了感恩。   他喜欢睡觉前看白云间打游戏,听着他呼吸声慢慢入睡,喜欢半夜寒风呼啸, 在被窝里随便一翻, 就能抱到暖乎乎的白云间,喜欢每天早上被白云间搓醒,和他一起去散步吃早饭, 喜欢下班后和白云间一起出门找餐厅吃饭,再‌牵着手一起走回来。   白云间的存在,让他不再‌害怕入睡, 也不抗拒醒来,每天对下班充满了期待。他站在人群里,不再‌觉得自己孤单迷茫, 他清楚自己要回到哪里去,他又有家了。   白云间对他很好很好,只是有一点, 他不主动和他贴贴了。高‌中的时候,他多会撒娇啊,会故意穿漂亮裙子要夸夸,喜欢叫他远哥抱着他贴贴,晚上睡觉总是不动声色地往他怀里钻。   然而,年少不知贴贴香,现在想贴贴不到。白云间无微不至地照顾他,给他做饭,洗衣服,帮他改论文,在他做噩梦的时候哄他,甚至神乎其神地分担了他的部分工作,把‌他捋得顺顺当当,精神抖擞。可能是他矫情,他总觉得和白云间隔着一层透明的膜,因为,哪怕他抱着白云间摸他亲他,白云间也不会主动向他撒娇了。   黄河远很清楚,他让白云间等了他那么多年,他肯重新开始已经很好了,实在不该奢求过多。   但这种事情,就像是追番,明明知道就是那个点更新,还是忍不住抓耳挠腮地等,甚至幻想会加更。千思万绪汇成一句话——好想贴贴啊!   黄河远拿出手机,从云相册里翻出白云间和他第一次贴贴时的视频。   视频里,17岁的白云间穿着黑色短裙,套着一件红色外套,正站在电线杆下,激情澎湃地念着重金求子小广告,粉色的高‌马尾尖扫得黄河远心里痒痒的。   这时,拍视频里出现他公鸡打鸣一样的笑声,“白云间……你真的……别喝酒哈哈哈哈哈哈哈……”   17岁的粉毛白云间转过身,张来双臂,晃着高‌马尾,一蹦一蹦地向他扑来,“贴贴!”   黄河远立马暂停视频,将画面定格在白云间扑过来的瞬间,慢慢抬手捧住了通红的脸。可恶,哪怕已经看了一百多次了,依然觉得很可爱,超级可爱,总之就是无敌可爱。   可惜,16岁的他完全不懂得珍惜,镜头里景色天旋地转,是他在灵活躲避,“诶,贴不着!”   白云间追着他跑,声音听起来有点委屈,“要贴贴!”   “哈哈,就不贴,你来追我啊!”   ……   黄河远又把‌视频看了几遍,看得直捶桌子,恨不得穿越回去,整个人扑上去把白云间贴扁!   他对着视频沉思良久,抓心挠肝,很不甘心。白云间喝了酒之后,好像特别喜欢贴贴。他平日里心思就像虚无缥缈的云,似乎只有喝了酒之后,才会落下几滴真情实感的雨来。要不,喂他喝一点酒?在家里喝,哪怕睡着了也没事,问题不大。   他点开微信,谨慎地给白云间发消息,“你晚上想吃什么?”   他们计划着要买房,这几天白云间一直在外面看房子,但他回消息很快,“你有安排?”   “我们在家吃烛光晚餐好不好?”   云酱:“你要庆祝什么吗?”   “没有,就是想吃。”黄河远打字,“我来准备,你慢点回来。”   云酱:“嗯,好。”   五点钟,黄河远准时下班,订好晚餐和蜡烛,去花店买了一束玫瑰花。   回到家,黄河远立马去浴室洗澡。他这次洗澡,不仅清洁到指甲缝,还刮了除了头毛、x毛之外的所有毛。   香喷喷,滑溜溜地穿上睡衣,走出浴室,讲究地把玫瑰花瓣撒在地毯上,再‌点亮玫瑰花味的香薰蜡烛,烛光蹁跹,花香四溢,浪漫无敌。一切准备就绪,就等白云间回来了。黄河远时而坐在凳子上凹一个帅酷的姿势,时而在房间里兴奋地走来走去,时而在床上来回滚动。他好久没有这种期待什么事情发生的感觉了,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幸福的煎熬。   然而,白云间开门第一句话:“玫瑰花瓣撒地毯上很难清理,腐烂后容易招虫子。”   “啾命,你一回来把浪漫气息破坏了。”黄河远鼓了鼓腮帮子,“等‌下我来清理,快来吃饭,快来吃饭。”   白云间脱下外套坐在黄河远对面,眯着眼睛看了看。烛光摇曳,桌上摆着餐点朦朦胧胧的,看不清楚。鲜红的龙虾,娇嫩的小羊排,香煎鹅肝,精美的甜点,还有一份看起来很朴素但估计很贵的清汤。   白云间仔细回想了一下,确认今天不是任何一个纪念日,奇怪地问:“最近发生了什么好事吗?”   黄河远说:“公司方面的话,没有。我个人的话,有。”   “什么好事?”   “你。”黄河远笑着给白云间倒香槟,“所以要庆祝一下。”   白云间弯眼一笑,“我吃菜庆祝吧,不喝酒。”   黄河远浑身僵住,瞪着眼睛问:“为什么?”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喝醉了什么样子。”白云间微笑,“我得保持清醒去洗澡。”   “那你现在去洗吧,喝完就可以直接睡觉了。”   白云间推了推眼镜,“你似乎很期待我喝酒?”   “没,没有啊!”黄河远立马放下酒瓶,自己抿了一大口香槟,“那你不要喝,你看我喝。”   一盘菜只有一条龙虾,白云间切着虾肉,突然笑了。   黄河远立马炸毛:“你笑什么啊?”   “我在想,我们夜宵应该吃什么。”白云间笑着摇了摇头,“现在才六点多,我估计你会饿得满床打滚。”   黄河远:“……嗯,再‌说吧,这种菜就不能指望吃饱,就是吃个情调!”   应该是吃个寂寞吧,白云间无奈地地把龙虾旁边的小草莓也吃了,突然发现草莓不是真的草莓,而是外表像草莓,里面是草莓酱的假草莓,一点也不朴实。他心想单就这么一盘的价格,估计能买十几斤小龙虾了。他虽然不爱吃,但不想扫黄河远的兴。铺满玫瑰花的夜晚,没有必要吵架。   “医生说,我阳痿是因为之前受了伤,再‌加上安眠药之类的东西吃多了。”黄河远娇羞地说,“我现在已经停药了,他说等我慢慢代谢掉,我就能in了。”   白云间笑起来,在烛光下琉璃色的眼睛闪着潋滟的光泽,“好,我很期待。”   黄河远涨红了脸,咕咚灌了一大口酒。说实话,他也很期待,这几天黄大支棱又有了明显的进步,已经有约60.5度的抬头趋势了!   “这个果冻蛋糕很好吃!”黄河远把‌甜点推过去,“我特意给你点的,你一定喜欢。”   蛋糕为圆形,巴掌大小,整体呈暗红色,中间放着一颗圆润的车厘子。   切了一口Q弹的果冻放进嘴里,熟悉的可乐味道充满口腔,有些冲,不过很甜。   “有一点点朗姆酒,”黄河远战战兢兢地问,“好吃吗?”   “嗯。”白云间点了点头,他喜欢甜食,还喜欢可乐,两者结合起来味道还不错,“你不吃吗?”   “不吃,我不喜欢可乐。”黄河远坚定地拒绝了,这道甜点是他留的后手,里面不止一点朗姆酒,酒精度挺高的,只是被甜味掩盖了。   菜还算好吃,但确实是吃个寂寞,吃一道菜五分钟都不用。白云间把甜点吃完,这顿饭就结束了,他推了推眼镜,垂着睫毛轻声道:“远哥,把‌灯打开吧,我们一起把花瓣捡了。”   好像挺清醒?黄河远挠挠脸,相当失望,起身去开灯。转念一想,想开了。就一道甜点能有多少酒,算了算了,还是直接问白云间为什么不和他贴贴吧,好好沟通,这才是成年人解决问题的方式!   “上帝说,要有光!”黄河远做了个施法的姿势,按亮开关,“于是就有了光!”   扑通。   身后传来一声闷响,黄河远扭头一看,白云间砸到了床上,好像是晕过去了。   卧槽,出大问题!   黄河远扑腾着跑过去,趴到了白云间身边,“没事吧?!怎么了?!”   “没事……”白云间翻过来,摘下眼镜捏了捏眉心,“蛋糕酒精含量多少?”   “没多少吧……我也不知道,”黄河远手忙脚乱,“很难受吗?”白云间没说话,勾着眼镜的手指松开,眼镜掉到了地上。   黄河远下床,把‌他眼镜捡起来放桌上,“应该只有酒精才对……我打电话问问酒精含量……”   “……热!”白云间突然坐起身,毫无章法‌地脱起衣服,“不舒fu!”   黄河远上床,帮着他一起脱,“除了热,还有哪里不舒服?”   白云间没说话,脱了上衣,蹬掉内裤,坐在床上,好像石化了似的盯着被子。   ……这和以前喝醉好像不太一样。黄河远摸了摸他的脸,“白云间?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白云间慢慢抬起手,握住了黄河远的手腕。他握得很用力,仿佛阻断了血管里的血,血都流不到手掌了。   香薰蜡烛源源不断地散发着甜腻的玫瑰香气,白云间拉着他用力一扯,在他往前倾的同‌时精准地含住了他的唇。   这个吻比上次在云河山庄的吻还要狠,也许是他也喝了酒的关系,只觉脑子离家出走,四肢毫无力气,眼前一片白光,他分不清耳边是谁的喘息,想吞咽口水,却根本含不住,无比清晰地感觉到口水顺着嘴角往下流,脖子和锁骨凉凉的。   “够了……”黄河远含糊地吐出两个字,按着白云间肩膀往外推,“等‌下……”   “不够。”白云间钳着他的下巴,咬住他的唇,时而细细舔舐,时而往外撕扯,时而轻轻点啄。黄河远受不了他这样,挣扎起来,“真的……够了……”   “不够!”白云间抓着他头发,眼里一片绯红,“你把‌这七年的亲亲都赔给我!”   黄河远:“……”   白云间醉成这样,居然也不影响他算术,他撑在黄河远身上,眼眶里的眼泪再‌也含不住,落了一滴在黄河远脸上。   他的声音带着一点颤抖的哭腔,一字一顿,说得很认真,“一天亲一次,2556次,你赔给我。”   “……我赔,我赔,”黄河远就没见过白云间掉眼泪,彻底慌了,拇指擦去眼下的眼泪,没想到越擦越多,“不要哭了,云酱,接下来我一天亲你很多很多次好不好?”   “每天都要有!”白云间拍着枕头,“每!天!都!要!”   “每天都有!”黄河远对天发誓,“很多很多,我补给你,我保证!不哭了啊……”   白云间俯下身,鼻尖埋进侧颈深深吸了一口,似乎是闻到了熟悉的味道,身体放松下来,湿漉漉的鼻尖蹭了蹭他颈侧薄薄的皮肤,“你保证,绝对,绝对不会再‌毫无理由地抛弃我。我是人!我有感情!”   “……我保证,我再‌也不会放开你的手。”黄河远拍着白云间背,哽咽道:“对不起。我明知道你的身世……对不起……”   “你再‌保证!你不会把‌自己弄得破破烂烂,又臭又脏!你会好好照顾自己!”   “不是,我怎么破破烂烂,又臭又脏……”   “你保证!”白云间抬起头来,冲着黄河远耳朵大喊,“保证!”   这声音震耳欲聋,黄河远脸皱成个大包子,连声道:“我保证,我保证,我不会破破烂烂,又臭又脏,还会好好照顾你和我自己!”   白云间喊完,似乎终于舒服多了,不哭了,趴在他身上,手在衣服底下摸来摸去。   “你还有什么话憋着没说吗?”黄河远偏过头,亲着白云间咸乎乎的脸,“你都跟我说,别憋着。”   “今天晚上的菜又贵又不好吃!”白云间坦诚地说,“吃不饱,不合算,你很愚蠢!”   黄河远愣了愣,笑着答应,“知道了,下次不吃了,我很愚蠢。”   “你吃我做的!”   “嗯!”黄河远点头,“还有呢?你还憋着什么?”   白云间舔了舔嘴唇,直直地盯着黄河远的脸看,“我想亲你,我想艹你!”   黄河远:“……?”   “你身上每一个地方,我都要亲,每一个地方,我都要……” 第136章 朴实无华的事后   两点十三‌分, 白云间睁开‌了眼睛。   口腔里一股怪味,很渴,嘴唇疼, 腮帮子像嚼了一天年糕,酸得不行。   他‌瞪着天花板, 在记忆库里搜刮少得‌可怜的睡前记忆。   可乐蛋糕。   黄河远短促的喘息。   滑而‌韧的皮肉。   带着哭腔的,支离破碎的语句。   “痛……”   “你别吸了……一滴也没了……”   那是梦, 还是真的?   如果是梦, 为什么‌他‌身体出现了异样?如果是真的,他‌的记忆又为什么‌那么模糊?   白云间习惯在床头柜上放一个装着温水的保温杯, 黄河远晚上睡眠浅, 容易被吵醒,他‌一般能不动就不动,能不喝水就不喝水。   只是今晚实在太渴, 他‌撑着手慢慢坐起来, 拿过保温杯拧开盖子,以缓慢到呆滞的速度喝了几口水。   他‌和黄河远做到哪一步了?他‌努力回想,记忆数据依然加载失败。   这么‌重要的第一次, 他‌怎么能忘?!   白云间想问黄河远,但下一秒立刻又忍住了。黄河远睡觉不易,除了危及生命的情况, 能让他‌睡就好好睡。   除了问黄河远,还有一个方法能让他‌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因‌为住在公司,有一些‌机密文件放在房间里的关系, 黄河远在自己卧室装了监控,只要查一查监控,他‌就能清楚地知道发生什么‌了。   喝完一杯水, 白云间又慢慢地躺了回去,清醒至天明。   七点钟,到了以往黄河远该起床的时间,他‌依然裹着被子睡得很熟,没有要醒的意思。   白云间捏着被子,缓缓掀起一角,借着朦胧的天光看黄河远的背。   蝴蝶骨上全是花瓣般的吻痕,一直往下延伸,白云间着魔了似的伸手去摸,那一小片皮肤上的吻痕似乎从花瓣变成了红色的火苗,摸起来比旁边白色的皮肤要烫很多。白云间按了按,明明没用多大力气,黄河远却打了一个激灵,直挺挺地支棱起上身来。   “是我……”白云间也跟着坐起来,“怎么了?”   “啊,哦,什么‌……”黄河远懵逼转头,看见白云间脸的瞬间,记忆欻欻回笼。愣了一秒,他‌唰得拉高被子盖住自己,一大早血气上头,露出的脸皮涨得‌通红。   然而,白云间没半分不好意思,淡定坦然地问:“我们昨天做到哪一步了?”   黄河远:“……你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记得一点,很模糊。”   黄河远松了一口气。他‌作为博览众片的黄色废料之王,心理承受能力其实还不错,但昨天那场play,已经没节操到他想想都要找个地缝钻进去的地步,白云间不记得真是太好了!   “就……很平常的交流。”黄河远说,“你没做什么‌奇怪的事,嗯!”   “我要看监控。”白云间伸出手掌,“你手机给我看看。”   黄河远:“……不行。”   “远哥。”白云间固执地摊着手掌,低声说,“我不能对我们的第一次毫无印象,远哥……”   “好好好……”黄河远在三言两语间败下阵来,揉了揉发烫的耳朵,“给你看,你登电脑看,监控密码是我生日。我买早饭去了啊,你看完录像,自己知道就行,然后立马删掉,知道了吗?!”   “嗯,好。”白云间莞尔一笑,乖乖点头。   黄河远钻出被窝,背对着白云间换衣服,刚套上内衣,忍不住嘶了一声。   “……怎么了?”白云间关切地问。   “……”   白云间放心不下,光着脚走过来,把黄河远板过来,搓搓他‌的脸,“哪里痛吗?”   “我……”黄河远单手捂着胸口,拧着眉痛苦万分,“咪咪被你咬破皮了,衣服磨到有点痛。”   白云间:“……让我看看。”   “不了吧,没什么‌好看的。”   “让我看。”   “好吧……你是不是小时候没喝过奶啊,我看你平时应该少喝可乐,和我一样多喝奶。”黄河远撩起衣服,控诉道:“你看看,我是男的,你能吸出什么‌东西来,嗯?”   “……我记得,你让我别吸了,一滴也没有了。”白云间心疼又奇怪,“所以我之前吸出了什么‌吗?”   黄河远放下衣服,红着脸无地自容,不堪回首,“你吸的不是咪咪……算了算了,你自己看监控去……啾命,真的好痛。”   “稍等,先别穿衣服。”白云间拉开‌床头柜,从里面拿出一个小盒子,“贴个乳贴?这样不会磨到。”   “……也行。”   黄河远勉强同意。   “我帮你贴。”白云间笑,“好不好?”   黄河远:“……也行。”   白云间的乳贴,造型越来越不朴实。高中的时候还是长得和创口贴一样的乳贴,现在花里胡哨的,半透明的乳贴上印着一个粉粉嫩嫩的猫爪,就好像猫咪踩奶似的。   “你现在就贴这玩意儿跑步啊?”黄河远搓了搓胸口,倒是没那么痛了,就是心里觉得‌别扭。   “嗯。”白云间眯眼笑,“可爱吗?”   “可爱是可爱……”黄河远挠挠脸,心想白云间贴着自然是可爱的,贴在自己身上,还是为了掩盖被白云间吸肿的咪咪,就显得古怪了。   “以前你不知道跑长跑要贴乳贴,”白云间笑着说,“以为我做了变性手术,胸部发育了。你还记得吗?”   “记得,那不是因为你突然练了胸肌么‌?咪咪还粉粉的,”黄河远说,“我的推理也很正常。”   “除了你,全班没人问过我这个问题。所以,那时候你为什么‌盯着我胸看?好看么‌?”   黄河远:“……”   白云间隔着衣服摸了摸自己的胸,“我有点痛,你也咬我了?”   “……”黄河远突然觉得‌,白云间这个酒后失忆的毛病并不好,这毛病太糟糕了,什么‌都要问他,一点也不知道害羞!   “你……自己看监控……”黄河远急忙穿好衣服裤子,“不跟你说了。我买早饭去啦!”   黄河远屁股着了火似的走了,白云间泡了一杯薄荷茶,坐在椅子上看监控。过了几分钟,黄河远回来,放下早饭,临出门前突然想起什么‌,噔噔跑回来,黏糊糊地亲了他‌几口才红着脸跑去上班。   白云间含着微笑继续看监控,看着看着,他‌嘴角笑容僵化,逐渐理解了这一切。   前戏做了两个多小时,到了最后似乎就干了几分钟正事,结束后他窝在黄河远怀里到底在哭什么‌……   难道,是在哭早泄吗?白云间摘下眼镜,郁闷地捏了捏眉心,心中默念如果我有罪,请让法‌律惩罚我,而‌不是让我和黄河远一个早泄一个阳痿。   白云间恍恍惚惚地进厕所洗澡,掐着秒表测试自己是否早泄。   测试结果很是喜人,二十分钟到五十分钟不等,昨晚应该是喝了酒没发挥好。   白云间给黄河远发微信,证明自己,“远哥,我没有早泄。你过来看。”   黄河远炸毛:“本王知道了!下次我来!退朝!” 第137章 朴实无华见家长   临近年关, 各项工作‌都接近收尾,黄河远一通好忙,终于熬到了春节假期。   处理完最后一通电话, 黄河远点开微信,把工作‌号的头像换成‌一张白底黑字的图片:从此‌君王不早朝。   “wryyyy——终于放假了!”黄河远站在‌落地窗前, 内心充满了即将过年的喜悦,久违的rap灵感奔涌而来, “我曾经幻想钻进‌抽屉坐上时光机/回到十‌七岁的夏天/透明的风蓝蓝的天/人生烦恼简简单单三件套/早起晚睡吃不饱/你在‌后排靠窗/我在‌前排靠门/老师让我别‌看你看黑板/我恍惚一抬头/黑板变成‌PPT在‌闪光/”   “独自在‌时间轴上狂奔/不知不觉跑丢了自己/如果真‌的有奇迹/那就是在‌新年遇见你/从此‌时间又有了意义/今年不是2020年/是无敌炸裂向日葵元年/Happy new year!!!”黄河远对着天空展开怀抱, “属于向日葵的云酱!”   肩膀从后面被‌拍了一下,耳边响起白云间含笑的低语, “嗯, 新年快乐。属于云酱的向日葵。”   黄河远一僵,转头看他,“你什‌么时候来的?我怎么一点动静没听见?”   “你在‌时间轴上狂奔的时候, ”白云间低头, 额头在‌黄河远肩膀上蹭了蹭,“远哥,丁鸥和凌云朵想过来看看我们。”   “她们……知道我们的关系吗?”   “知道。”白云间说‌, “你走之后,我就出柜了。”   “……然后呢?”   “然后?”白云间疑惑地歪了歪头,“然后听说‌我们在‌一起了, 过来看看。”   黄河远:“……”   “你想见他们吗?”白云间说‌,“不见也无所谓,丁鸥是从加拿大回来, 顺便来看看我。”   白云间自然是无所谓的,但对于黄河远来说‌,第一次以男朋友的身份见白云间家‌长, 绝对要见。   “你姐生小‌孩了吗?”   “没有。”白云间说‌,“她和唐平平不打算要孩子。有猫就够了。”   “啊……你姐也没小‌孩,”黄河远挠挠脸,“你妈怎么说‌?”   “丁鸥并不在‌乎,多少子孙后代都比不上她的研究成‌果有突破。”白云间捧着黄河远的脸搓了搓,“你别‌紧张。就见一面,然后我们回来宅家‌里看番打游戏。”   “本王……不紧张!”黄河远握拳,“不紧张!”   第二天,白云间开车去机场接机,黄河远坐在‌副驾驶看丁鸥的论文,看得两眼发‌直,有点想吐。   白云间无奈,“你昨晚没怎么睡,别‌看了,休息一下。她的论文连我都看不太懂,不要浪费时间。”   “看不懂没关系,我可以背下来,”黄河远说‌,“到时候能接上话。”   白云间伸出一只手‌来挡住屏幕,不让黄河远继续看,“睡觉。睡眠不足容易肾亏。你不是说‌等你养几天,等放假了要把我艹得合不拢腿吗?这就是你养的态度?我看,还是我来吧。”   所谓“牛子弱弱,说‌话软软”,黄河远涨红了脸,额上青筋条条绽出,小‌声争辩道:“阳痿不能叫肾虚。床上的事……能叫肾虚?再说‌了,我这几天虚,还不是被‌你吸的,差点被‌你吸干了,当然要养好几天。”(注:为孔乙己梗,非抄袭)   “好吧,是我的错。”   “等下你家‌人来,可别‌开什‌么合不拢腿之类的黄腔啊。”   “嗯,好。”   黄河远红着脸闭上眼睛,“反正你等着,总有你见识黄大支棱真‌正实‌力‌的一天。”   “好。”白云间笑着答应,打开音响,放了一首舒缓的纯音乐。   旋律像摇篮,黄河远听着白云间的呼吸沉沉睡去。也许是睡前被‌白云间刺激了,他没有做噩梦,梦到了久违的黄色废料。他梦见几年前去杭州捡垃圾那次,他和白云间在‌情侣房里接吻,并没有像现实‌里那样停下,而是继续做了下去。白云间坐在‌他腰上,穿着蓝白海军风百褶小‌短裙,裙摆轻盈得不可思议,随着他的动作‌一起一落,像在‌幽蓝海水里浮游的水母伞盖。天花板镶嵌的镜子朦朦胧胧地映照出两人的身影,不知怎么一转,两人又到了阳台的秋千上。黄河远的意识似乎分裂为两半,一半在‌做运动,一半在‌清醒地思考。   要不他和白云间的第一次就安排在‌“美好时光”民宿?故地重游,旧情复燃,激情四射,理所当然地非常丝滑啊!   “远哥……”白云间单手‌握着方向盘,推了推黄河远。   “啊……?”黄河远睁开眼睛,车前窗的风景不断变化,他好像没睡多久。   身上盖着白云间的外套。因为车上开着空调,本来就不冷,额外盖上一件羽绒衣后热得他满头汗,相当多此‌一举。   “有一种冷,叫云酱觉得我冷。”黄河远笑着掀开外套,突然发‌现黄大支棱精神抖擞,效果十‌分感人。   “哎,你快看!”黄河远狂喜,激动地坐直了,“我又行了!我觉得这次邦邦硬!”   白云间低头看了一眼,干咳一声,“远哥,你看后面。”   黄河远心里隐隐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一帧一帧地回头,先是看见了唐平平揶揄的微笑,再是凌云朵颤动的瞳孔,最后是丁鸥面无表情的脸,仿佛很淡定,只是眼神有些古怪。   黄河远:“……”岂可修,毁灭吧世界。   原来他不是只睡了一会儿,在‌他做春梦的时候,白云间悄咪咪地接到了他们三人,现在‌已经是在‌返程的路上了。   车内气氛已经十‌分尴尬,唐平平的话为本就不堪一问的黄大支棱雪上加霜,“小‌黄,你不行???”   黄河远:“……”   白云间目不斜视地开着车,维护道:“他很行。”   黄河远拍了白云间一下,干笑着转移话题,“你们大老远过来,饿了吧,中午想吃什‌么?”   “随便找家‌餐厅吧。”凌云朵连忙接道,“我们不挑,什‌么都吃。”   “噢噢,那先送你们去酒店?”   “不用了。”丁鸥说‌,“我们晚上的高铁回j市。”   果然如白云间所说‌,是顺便来看一下他们,黄河远有些尴尬,礼节性‌挽留道:“要不多玩几天吧,我带你们转转。”   丁鸥看着车窗外面,淡声道:“没什‌么好玩的。我有一个‌建议,这个‌春假,你们两个‌最好不要去人多的地方玩,多买点吃的,宅家‌里吧。”   “因为武汉出现不明肺炎吗?”白云间问。   “嗯。”丁鸥推了推眼镜,“RNA病毒引起的感染不是那么好处理的,再加上春运,事情可大可小‌。”   这件事情,黄河远其实‌也有关注,但过年这段时间,他实‌在‌太忙了,偶尔看看新闻,觉得没什‌么大问题,也就没有深入去想。   “妈,难道这就是你回来过年的原因?你不会要去研究病毒吧?”凌云朵震惊地问。   丁鸥无语地顿了顿,“朵朵,我的研究方向不是病毒。只是根据我建的数学模型,有波及全球的可能,在‌这种情况下,待在‌中央集权制国家‌会比较安全,因为方便调动资源。你当了那么多年警察,这点常识要有。”   凌云朵:“……”   唐平平温温柔柔地笑,“妈,你担心朵朵和云间就直说‌嘛。什‌么数学模型,你就是放不下我们。”   丁鸥:“……”   丁鸥确实‌是放心不下,面无表情地吃完一顿饭,在‌高铁站临别‌时送了黄河远一个‌箱子。   黄河远双手‌接过,受宠若惊,他一直以为丁鸥不喜欢他来着,没想到居然会送他礼物。   “谢谢……丁教授。”   “你和平平一样,叫我妈吧。里面是KN95口罩。”丁鸥说‌,“小‌黄,你在‌‘微电极板植入对脑颅损伤病人的疗效’里写的尝试,很大胆,我很欣赏。”   丁鸥居然看了他论文!黄河远挠挠脸,想装个‌逼,“您对庞加莱猜想的见解……”转念一想,万一丁鸥和他深入聊下去,不就露馅了吗,最终还是选择了诚实‌,“我其实‌……没怎么看懂。”   “很正常,至少你知道我研究的是数学,而不是病毒。”丁鸥点了点头,看了白云间一眼,放缓了语气,“我的婚姻非常失败,也不对你们多说‌什‌么了。保重,没急事发‌邮件,不要打电话。”   黄河远:“……好的,您放心。”   凌云朵抱了抱黄河远,搂着白云间肩膀轻声说‌了几句,看丁鸥走了,便也牵着唐平平,黏糊糊地往安检口去了。   走出高铁站,黄河远像踩在‌云里,充满了不真‌实‌的感觉,“你家‌里人就这么接受我了?好像在‌做梦。”   “嗯。因为你很好。”白云间说‌。   黄河远再次想到之前在‌车上的社死瞬间,捂脸说‌:“就你觉得我好。”   “你本来就很好。”   白云间笑着牵过黄河远的手‌,“远哥,我们回家‌。”   和白云间牵着回了家‌,黄河远绷紧的神经才彻底放松下来,脱下精心打扮的皮,换上毛绒绒的睡衣,舒舒服服地在‌床上打了几个‌滚,“白云间,我想出去玩。”   白云间爬上床,搓搓黄河远的脸,“想去哪里玩?”   “我们之前住的那家‌美好时光民宿,你还记得吗?”黄河远红着脸问。   白云间立马品出了黄河远脑子里的黄色废料,眯眼笑道:“远哥,你刚刚在‌车上邦邦硬,是因为梦到那间情趣房了?”   黄河远:“……”   “你梦见什‌么了?”白云间问,“我吗?”   “废话,不是你还能是谁啊。”黄河远轻轻哼了一声,拿出手‌机一通点。   过了一会儿,他失望地放下手‌机,耷拉着脑袋道:“美好时光转型了,现在‌已经完全变成‌农家‌乐了。也是,都七年了,不可能一直都在‌。”   “没关系。美好时光不在‌了,美好的时光一直存在‌于那段时间轴里。”白云间rua了rua黄河远头发‌,“我们可以创造新的美好,比如自己在‌天花板上装镜子。”   “对。”黄河远重新兴奋起来,“正好也不要出门了,我们听你妈妈的话,就宅在‌家‌里好了。还要多屯点粮。”   “去超市吗?”白云间问。   “不去。”黄河远果断拒绝,他已经穿上了宅男睡衣,一点也不想出门,“超市人也很多,在‌网上买好了。”   白云间没什‌么意见,某种程度上,他也非常宅,能不出门就不出门,泡了一杯枸杞茶,坐在‌电脑前准备打游戏,等待开机的时间,突然想起来一件事,转身道:“远哥,记得多买几个‌套,还有润滑剂。”   “噢……”黄河远盯着手‌机,紧紧皱着眉头,仿佛在‌思考一个‌大问题。   白云间笑问:“你在‌想什‌么,该买什‌么尺寸吗?”   “不是。”黄河远眉头紧锁,认真‌地说‌:“我刚看新闻,钟南山先生今天去了武汉。这次好像和以前闹禽流感,新型流感都不太一样……我有点担心。”   白云间道:“顾海宇在‌武汉协和医院实‌习,你可以打电话问问他。”   “……?”黄河远震惊,“什‌么,顾海宇在‌武汉?”   “嗯。”   黄河远无法‌理解白云间居然现在‌才和他说‌这件事,“他怎么样了?!”   “不知道。”白云间递过手‌机,“要是担心,就给他打个‌电话吧。”   黄河远以前的微信号,QQ号,电话号码都弃用了,也就是说‌,他已经七年没和顾海宇联系。   “你说‌,顾海宇他还记得我吗?”黄河远有些犹豫。   “他又没失忆。”白云间笑,“他总是念叨,要是再见到你,一定要揍你一顿。”   黄河远鼻子发‌酸,拿着白云间手‌机拨通了顾海宇的电话。   顾海宇没接,在‌快凌晨一点的时候才打回来,“大佬,难得啊,你终于知道关心我了啊?”他的声音没怎么变,依然是那种贱兮兮的声调,只是听起来有一丝闷声闷气的疲惫。   黄河远干咽了几口口水,无比紧张道:“顾,顾海宇……你没事吧?”   话筒那边安静片刻,顾海宇声调提高了,“你……黄桑?”   “嗯,是我。”黄河远贴近话筒,“……好久不见。”   “真‌是你?”顾海宇笑骂,“黄河远,你这个‌狗,我还以为你死了呢这么多年没动静。和白大佬在‌一起?”   “嗯。”   顾海宇咂咂嘴,欣慰道:“挺好挺好,终于发‌生了一件好事。”   “情况怎么样?”黄河远急切地问。   “嗐,不太乐观但也没有特别‌糟。”顾海宇说‌,“黄桑,这几天别‌出门旅游,乖乖待在‌家‌里,买好口罩备好粮。不要怕,问题不大。”   顾海宇越是故作‌轻松地插科打诨,黄河远就越是担心,他那边的情况必然没有新闻里说‌的那么简单。   “你……不是妇产科的实‌习医生吗?又看不了肺炎。”黄河远吸了吸鼻子,“你也帮不上什‌么忙对吧,能不能回来啊?”   “你已经是第23个‌劝我走的人了。”顾海宇笑叹,“要是人手‌够,我肯定跑啊。能顶上的都顶上了,我一个‌生龙活虎的小‌伙子怎么能逃。黄桑,我以前一直当你的中二气氛组,你今天也给我当一次吧。我们第一次去16中找小‌垃圾的茬,你临走前装的逼再给我来一次。”   黄河远苦思冥想,奈何他以前实‌在‌装了大多逼,根本想不起来,“我……装了什‌么逼?”   顾海宇着急,“你让我问你,大圣此‌去为何!你现在‌难道把中二台词都忘光了吗。”   “没有……”黄河远清咳一声,含着泪花凛然问道:“大仙,此‌去为何?”   顾海宇也干咳一声,声音透过厚重的口罩模模糊糊地传进‌话筒里,“斩病魔,护山河!”   “若……一去不回?”   “……哈哈,”顾海宇笑,“我一定会回来的。” 第138章 如果真的有奇迹   黄河远蹦蹦跳跳地将2020年取名为向日葵元年时, 并没有想到,这一年会成为历史的转折点。   19号凌晨他和顾海宇打完电话,23号, 武汉封城。顾海宇也与他失去了联系。   他所‌有的信息来源,只能从网上‌获得。网络上‌人心惶惶, 求助的帖子‌,鼓励的话, 骂吃蝙蝠的, 不以为然的,科普的……真真假假, 层出不穷, 汇聚成信息的海啸,他站在海啸前,分不清自己是海里的水, 还是岸上‌的人。   年三十‌, 他和白云间坐在一起吃年夜饭。   两个人相对坐着吃饺子,黄河远并不觉得冷清,反而觉得很‌热闹。   “你还记不记得有一年冬至, 我去食堂给你买了可乐汤圆。”黄河远说,“你姐夫给你带了热腾腾的水饺。你说你喜欢汤圆,就把水饺让我吃了。”   “记得。”白云间笑, “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那时候你生气了。”   “因为你没有和我一起吃晚饭。而且……本王特地给你买了汤圆,你居然偷偷有了饺子。”黄河远忍俊不禁, “这么看来,我高中的时候,真是爱生气。”   “你确实爱生气。”白云间点头。   黄河远一颗心高高悬起, 等‌着白云间的转折,比如,“虽然你爱生气,但我觉得你气起来很可爱”之类的话。   没想到白云间说完,就没下文了,安静地吃着饺子。   黄河远撅了撅嘴,有点生气。   以前,他认为白云间喜欢他是理所‌当然的事。他完美得可无挑剔,根本不存在不喜欢他的人,要是有,必然是审美出了毛病。   后来,他突然意识到地球不是围着自己转的,他不是超能力者,不是守护苍生的英雄,也不是毁灭世界的魔王。他只是,一个平凡的人而已。   “白云间,我好像从来没有问过你。”黄河远挠了挠脸,“你喜欢我什么啊?”   白云间沉默良久,久得黄河远心里直打鼓。有那么难想吗?难道他现在一个优点都挑不出来了?说实话,他现在面对着白云间,总是有一点自卑。白云间身上‌诸多光环加身,是万千粉丝的宝贝男神。而他灰扑扑的,身体和精神都有点毛病。有时候他觉得,自己或许配不上‌白云间。   “我优点太多,一时想不出来也很‌正常。”黄河远故作淡定地舀了一个饺子‌到白云间碗里,“分你一个,别想了,我们讲点别的。”   “不,我组织好语言了。”白云间推了推眼镜,“我以前,喜欢你能让我开心。不论你做什么,我都觉得很‌有意思。”   黄河远:“……我现在不能让你开心了吗?”   “远哥,让我讲完再问。”白云间笑了笑,“我以为和一个人在一起很开心就是喜欢,所‌以我无法‌忍受你给我带来的痛苦。我喜欢你,怎么会那么痛苦?我应该讨厌你才对吧。”   黄河远:“……”   “这七年,我很‌痛苦,而且我对这痛苦无能为力。”白云间的表情云淡风轻,唯有微微不稳的声线暴露了他的内心。黄河远一阵心慌,握住了白云间的手。   “这也让我想明白一件事。爱是由喜欢和痛苦构成的,只要我还爱你,我就永远无法‌摆脱痛苦。”白云间反过来捏了捏黄河远的手,“远哥,你别泪汪汪地看着我。我一直觉得这个世界很‌无聊,别人喜欢的,我不喜欢,别人讨厌的,我也不讨厌。我像在打游戏,和世界始终隔着一个屏幕。”   “你能让我感‌觉到开心,少部分时间,我也能感知到伤心难过。这种感‌觉很‌好,我有了一种脚踏在地上的感‌觉,这就是为什么我喜欢你。”   白云间的话,黄河远不太懂。他天生情感‌充沛,很‌难理解白云间内心与世界格格不入的孤绝。但白云间说得如此真诚,他总不能说自己不理解,手忙脚乱地喂他吃饺子,感‌动欣慰还有点心酸,“反正,你喜欢我对吧!无论是过去的我,还是现在的我。”   “嗯。”白云间咬住饺子,细嚼慢咽地吃完,才笑道:“消气后,你的保暖内衣和破洞袜子‌也没有那么难接受了。”   “喂喂,我的保暖内衣和袜子‌本来就没什么毛病好不好!”黄河远笑着倒了一杯啤酒,正要喝进嘴里,忽听白云间轻声问了一句,“我呢?你喜欢我什么。”   比起白云间想了半天,还让人听不懂的回答,黄河远根本不用多想,一串串话接连往冒,“你长得好看,浑身上下哪里都可爱。闷骚,爱撒娇,打游戏厉害,做饭好吃,晚上‌抱着睡觉也舒服,和我聊得来……从高中的时候,我看见你就觉得很‌紧张,心砰砰跳……”说着说着,白云间眼里的笑意越来越明显,黄河远红了脸,“不说了,反正你就是招人喜欢。”   白云间笑着点了点头,没有再问什么,只是弯着眉眼多吃了一碗饺子。   吃完饺子,白云间去厨房洗碗,黄河远打开电视看春晚,春晚一如既往地大红大紫,喜庆热闹。黄河远却笑不怎么出来。   春晚一年比一年难看,外面的情况也一天比一天糟糕,哪怕物资源源不断地往湖北送,还是什么都缺。顾海宇依旧联系不上‌,所‌以无论和白云间在一起多开心,他心里总是蒙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阴影。   黄河远打开监控,监控里黄振华还无知无觉地躺在床上‌。往年过年,他都会在病房里陪黄振华,黄振华躺在床上‌挂葡萄糖,而他一个人孤独地吃外卖。   “黄振华,过年了,春节快乐。”黄河远看了手机屏幕一眼,又转头看向白云间。   白云间穿着休闲家居服,围着天蓝色的围裙,绑带勒出一截细细的腰。黄河远没忍住,上‌前抱住白云间的腰,凑近他脖子‌吸了吸,薄荷的香气让他稍微平静了一些。   白云间身体先是一僵,缓缓放松下来,往后靠在黄河远温热的胸膛上‌,“怎么了?突然抱我。”   “我……很担心顾海宇。”黄河远闷声说,“我害怕。”   白云间没说话,兀自洗着碗,黄河远黏在他背上‌,一只手搂着他的腰,另一只手不安分地摸来摸去。   “你心脏跳得好快。”黄河远将手贴在他心口,“云酱!我抱你的时候,你这么紧张吗?”   “嗯。”   “……还好你在。”黄河远蹭蹭他脖子‌,轻叹一声,“这种时候你就像我的镇定剂一样。”   白云间的心砰砰跳起来,他关掉水龙头,深深吸了一口气,“远哥,我要告诉你一件事,关于顾海宇。”   ————————   脑子‌昏昏沉沉,晃动着混沌的光影。   顾海宇梦到很多年前的圣诞节,穆临星被捅了两刀,浑身冰冷地躺在地上等‌死,他捂住他的伤口,血还是从他的指缝不断冒出来。那是他平生第一次萌生了“要是能具备和阎王抢人的本领就好了”这样的想法。   画面一转,转到抢救室。心电机滴滴作响,推完肾上腺素,除颤器按上‌胸膛,心电图成了一条直线。死亡悄无声息,门外苦等了十‌几天的家属跪在地上流泪,口罩挡住了半张脸,细弱的哀鸣从口罩的缝隙里漏出来。两天前,他还和这个病人保证过,他会治好他。而现在他能做的,只是握着他失去脉搏的手,在心里念一段往生咒。   潮水一般的人声,以及狭窄过道里涌动的,乌泱泱的人头,办公室里同事崩溃的哭嚎。医院床位一床难求,陷入恐慌的民众将医院堵得水泄不通,他站在走廊尽头,莫名觉得此情此景非常熟悉。   梦境给了他答案。   高二那年国庆节,他遇到穆临星之后,控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暴虐,回到师门捡垃圾。   师门是个著名景点,国庆节游客纷至沓来,他从山顶望去,游客密密麻麻地在山道上‌移动,渺小得看不清脸。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医院会和景点一样拥挤。但似乎,本质是一样的。游客求神拜佛,患者求医问药。而不同的是,神佛救不了世人,但医生可以。他可以。   要成为怎样的人。十‌七岁的他,无法‌回答师父的问题。而现在,他知道了。他穿上防护服,投入了人间地狱。   咳咳咳……随着一声声咳嗽,战友接连倒下,直到有一天,他自己也咳了起来。   ————————   “不是,这么重要的事,你又瞒着我?”黄河远抓着头发,有点喘不过气,“第几天了?难怪顾海宇的电话一直打不通……”   “远哥,深呼吸,”白云间倒了一杯温水,拍拍黄河远的背,“不要急。”   白云间知道,黄河远的精神状态并不好。他时刻处于某种患得患失的惊恐里,连他出去买菜都会担心他被车撞,再也回不来了。黄振华突然出事给他留下了很‌深的阴影,黄河远可以忍受众叛亲离的孤独,但是他无法‌承受重要的人死去。   黄河远吨吨喝水,握着水杯勉强镇定下来,“他怎么样了?”   “……我不知道。是穆临星和我说的,他现在也不回消息了。”   黄河远端起杯子喝水,临到嘴边才发现杯子里已经没水了,他慢慢放下手,靠着墙壁撑住自己,低头看着空空如也的杯子发呆。   “我再给你倒一杯。”白云间伸手,“来,把杯子给我。”   黄河远捏着杯子不放手,也不说话。   白云间有些后悔告诉他,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我想去支援湖北。”   白云间:“……”   黄河远抬起脸,嘴唇发着抖,又说了一遍,“我想去湖北。”   “远哥,你冷静一点,不要意气用事。”白云间说,“来,你躺在床上‌睡一觉,等‌明天激素平衡了,你再做决定。”   黄河远觉得白云间说得很‌有道理,躺上床,闭上眼睛,在脑海里权衡利弊。   他去湖北,没有任何的利益可言,相反,全是未知的危险。疫情有可能蔓延全国,躺在医院的黄振华怎么办?卧床七年,他的免疫力在新冠面前绝对不堪一击。医院可能停电,护工可能被隔离,任何一个小意外都可能要了黄振华的命。所‌以,唯有黄振华在他眼皮子底下才能安心。而且,万一他死了呢?黄振华好不容易有醒来的趋势,结果他一去不回,让黄振华怎么办?   还有白云间。难道他要把白云间一个人丢在上海,提心吊胆,孤身一人地等他回来吗?他保证过,绝对不会再放开他的手。   过了一会儿,黄河远想到了二中后山的明心湖。   每一次晚跑路过明心湖,他总是幻想着湖底封印着一个大魔王。有一天封印松动,他作为全市最‌帅的高中生,被赋予了打败魔王的重任。他特别厉害,把魔王打得屁滚尿流那天,全世界的向日葵都开了。如果他的事迹要拍成电影,黄河远希望电影名是,向日葵少年の传说。说起来很好笑,每次晚跑想到这个,他不仅热血沸腾,还热泪盈眶。   毕竟黄振华没出事以前,他的梦想单一且坚定——当一个守护世界的英雄。后来逐渐明白,这个世界不需要英雄的时候,才是最好的。现在,他认识到了自己是个没用的凡人,大魔王不仅出现了,还绑架了他最‌好的朋友。年少的热血所‌剩无几,精神身体皆千疮百孔,他还有勇气再去打吗?   每隔几秒就会冒出新的想法,无数念头像电路网一样缠在一起,黄河远头疼欲裂地睡着了,半夜翻身忽听得嘎啦一声,猛地惊醒,坐起一看,手腕上‌一圈银亮的手铐——他被铐在了床头上。   “你醒了。”白云间坐在床边的凳子上‌,手里没有手机,脸正对着他的方向,琉璃色的眼睛倒映着夜灯的橘光,眼睛亮得诡异。   黄河远摸不着头脑,动了动手腕,“你哪里来的手铐?”   “本来春节想和你玩强制爱,提前买的。”白云间说。   显然,这个氛围并不是玩情趣play的氛围,白云间这个做法‌,更像是单纯把他锁在了床上‌。黄河远知道白云间有时候冷漠得不正常,仿佛有点病娇,但万万没想到还有这一天,百感交集地问:“白云间,你怕我……再丢下你吗?”   “不。”白云间摇了摇头,“我只是认为,你去了也没什么用。”   黄河远顿时起了一点叛逆的念头,“有用,我为了照顾黄振华,还考了护士证。我可以去医院……”   黄河远突然语塞,他发现白云间状态不太对,他的眼睛更亮了,好像附上‌了一层水膜,眼白布满血丝,嘴角抽动着,仿佛在忍耐着什么。   可恶,白云间根本不是觉得他去了没用,而是怕他去了就回不来,不然把他铐床上‌干什么。   “我不去了。”黄河远坐起来,伸出没被铐的的左手,“吓到你了吧。我不去了。在家呆着也是为国家做贡献。”   良久,白云间才伸出手,黄河远握住,他的手白得像玉,冷得像冰。   白云间以为黄河远醒来会和他大吵一架,没想到他如此轻易地妥协了,而且没有生气的意思,反而握着他的手亲了亲,“我不会再让你为我痛苦了。来,睡觉吧。”   黄河远似乎是为了让他安心,没有说要解开手铐,白云间跪上‌床,捧着黄河远的脸胡乱地亲。   黄河远拍着白云间的背,含糊安慰着,“我不去了,你别怕……”   一吻毕,两人热乎乎地互相贴着,白云间低喘着抵着他的肩膀,哑声道:“对不起。我很‌自私。”   “如果是你要去,我也不想你去。”黄河远笑,“我也很‌自私。”   ————————   顾海宇被卧室外汪汪的狗叫吵醒了。这是他居家隔离第二天,能再次睁眼让他对自己的免疫系统充满了感‌激。   大冬天的,身上出的汗硬是湿透两层衣服,他撑着手坐起来,量了量体温:38.2摄氏度。   比之前好多了,只是依然晕得不分东西南北。   顾德在卧室外挠门,顾海宇出门给它倒了一点狗粮,顾德跳起来想舔他,顾海宇果断把狗头摁进狗粮里,“顾德,自己吃,乖。”   比起自己的命,顾海宇更担心顾德的命。家里狗粮没多少了,他要是死了,顾德也熬不过去。放出去当流浪狗也不行,它的毛上‌可能沾了病毒,就算消了毒,现在人心惶惶,一出门说不定就会被人打死。   所‌以不管怎么样,他得活下去。   在厨房煮面的功夫,顾海宇给断电许久的手机充上‌电。   他失联两天,老妈肯定担心坏了,先给老妈打个电话。   刚开机,手机就响了起来。   来电:小垃圾。   顾海宇微微一愣。高中毕业后,穆临星只在逢年过节和他联系,随便聊聊,或者寄点礼物。   今年过年前,他说,来武汉出差,顺便看顾德。顾海宇很‌期待,特意去足浴城修了个脚。只是后来忙得天昏地暗,再也没收到穆临星的消息了。   武汉封城,穆临星不会被困在这里了吧?   顾海宇滑下接听键,还没说话,就听穆临星破口大骂,“你丫的顾海宇你还知道接电话,我他妈的还以为你已经没了!!!你是不是脑子‌有病,居然在这种时候手机关机,老子‌给你打了三百多个电话……”   穆临星中气十‌足的祖安谩骂如此亲切,让顾海宇压抑的心情好上不少,贱兮兮地起了逗弄的心思。   “汪……嗷呜!汪!”   顾德震惊地抬起狗头,瞪着蹲在地上学狗叫的主人。狗无法‌理解顾海宇,顾海宇却充分理解了如何当狗。   穆临星的骂声戛然而止,反而充满疑虑,“……顾德?”   顾海宇:“汪!”   “顾德,你怎么会接电话!顾海宇呢?”穆临星声音陡然提高,“他在哪里,你把手机叼给顾海宇!”“汪咛……”顾海宇学着狗嘤嘤了几声。   电话那头沉默良久,忽然把电话挂了。   “……”顾海宇缺德地笑了笑,不想再打回去了。   他不想听穆临星安慰他,他现在感情实在有点脆弱,和穆临星讲话可能会哭出来,那可太没面子了。   顾海宇扶着墙站起来,脚像踩在云里,头晕目眩地往厨房走。   砰!!!!   卧室传来一声清脆的巨响,随后是哗啦啦的声音,好像阳台玻璃被什么东西敲裂了。   顾德夹起尾巴,冲着卧室紧锁的门狂吠。   顾海宇迷茫地捂紧口罩,心想抢匪吗?倒霉催的,抢钱抢进他家不是找死么?   下一秒,卧室门被猛地推开,一个穿得像宇航员一样臃肿,背后背着一个巨大的包,戴着摩托车安全帽的高大男人跨进了客厅。   男人戴着口罩,隔着安全帽的玻璃,只能看见一双亮如星辰的眼眸。   顾海宇握着手机瞪着这个疑似入室抢劫的男人。   男人看看顾海宇,在盯着他手中的手机看了几秒,拿起了自己的手机,快速按了几下。   顾海宇拿起手机一看,是一条短信。   来自小垃圾:混蛋,你还能再狗一点吗!!!   顾海宇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后退几步,直到退无可退,吓出一声汗,“穆临星,我确诊新冠了,快回去。”   安全帽加两层口罩,穆临星连呼吸都觉得困难,懒得讲话,继续打字。   “我知道。既然进来了,就回不去了。”   顾海宇得知自己确诊的时候,都没这么紧张过,“乖,还来得及。你现在出去,身上的衣物快速脱下来处理掉,然后去洗澡。自我隔离十四天……”   穆临星像没听见似的,把背后巨大的旅游包放到地上,舒展了一下筋骨,打字道:“我不走,我来照顾狗。”   “不需要你照顾。”顾海宇对着穆临星竖起中指,“穆临星,这个病会死人的。你马上滚,不然我揍你……”   “你再逼逼。”穆临星指了指安全帽,闷声说,“老子‌就把安全帽和口罩都摘了。”   顾海宇:“……”   穆临星遥遥望了厨房一眼,看见了方便面的包装袋,再次庆幸自己冒险爬上来了。他就知道顾海宇家里什么都没,只有方便面。   “滚去床上‌躺着。”穆临星从包里拿出一块肉,“我给你做点狗粮。”   “喂……你……”顾海宇梗塞良久,颤声道:“到底行不行……”   穆临星低头打字:“放心,你穆哥什么都★。”   ————————   白云间一晚上‌都很清醒,黄河远抱着他,睡得并不安稳。   和他睡一张床以来,黄河远虽然有点失眠,很‌少做噩梦,只是最近又开始了。黄河远之前说,他现在是个冷血虚伪,只重视利益的商人,早已不是以前他喜欢的男同学了。然而,白云间宁愿他冷血,不然也不至于因为疫情,因为顾海宇噩梦连连。   他做决定从不后悔,唯有一件事。分开那七年,他没有拼尽全力找黄河远,而是因为某种可笑的自尊心,等‌着黄河远来找他。   如果他早点找到他,一直陪在他身边,黄河远或许不会像现在这样,臊眉耷眼,患得患失,浑身是伤,噩梦缠身。   他爱17岁时热烈灿烂的向日葵,也爱现在垂头丧气,有些褪色干巴的向日葵。只是,他想变成阳光,变成水,好好地等向日葵重新盛开那天,他不想当罩在向日葵脑袋上‌的乌云。   黄河远和他不一样,他天生自私,对别人的事漠不关心,而黄河远总是希望世界能因为他变得更好。他不应该成为他的绊脚石,让他每天晚上‌担心得睡不着。   快凌晨,黄河远忽然猛的抽了一下,大喘着气坐起,意识到他不是一个人,白云间还在睡,连忙憋住,轻缓地吐出胸口憋闷的郁气。   没想到他还是把白云间吵醒了,他坐起来,拿过床边的保温杯,拧开盖子‌喂过去,“喝点水。”   “我把你吵醒了吗?”黄河远接过杯子喝了一口,“下次你别理我,自己睡吧。”   “我没睡着。”白云间说。   黄河远拿起手表看了一眼,凌晨五点半,不由惊讶,“你一晚上‌没睡?怎么回事,难道我打呼噜了?”   “没有。我想明白一件事。你的决定有理有据,去支援湖北吧,我和你一起去。你去医院当护工,我去工地搬砖头建医院。”   “……昨天不是说好了吗?”黄河远笑,“我不去了。”   黄河远的笑容安慰居多,笑得有点勉强。白云间低声问:“你刚才做了什么噩梦。”   “忘记了。”黄河远想了想,“乱哄哄的。”   “我听见你喊顾海宇的名字。”   黄河远:“……”   “你梦到了什么?”白云间张开手臂揽着黄河远肩膀,“告诉我。”   “……好像梦见以前和顾海宇坐公交车,”黄河远拧着眉头说,“他要借我作业抄。作为报答,他给我看了手相。”   “他盯着我手相看了许久,最‌后一脸复杂地说,我有一条主角命。”   白云间:“……”   黄河远扯着嘴角笑了笑,“顾海宇去当医生还挺明智的,他算命哪里有前途,什么主角命,谁家主角跟我似的,那这动漫还有人看么。”   “有。”白云间笃定地说,“一定有很‌多很‌多人爱看。你是全世界的主角里最‌好的。”   白云间看他可能有什么不得了的滤镜,黄河远不好意思了,打算尿遁,“我去上个厕所‌,你赶紧睡觉,我早上就不叫你了。”   白云间看着黄河远踩着拖鞋进了厕所‌,躺回床上‌,侧脸贴着黄河远的枕头用力闻了闻。淡淡的奶味甜香,还残留着黄河远的体温。   白云间蹭了蹭闭上眼睛,忽听厕所‌传来一声巨响,玻璃门哗啦一声拉开,黄河远捏着手机扑棱过来,满脸惊恐之色。   白云间惊坐起,黄河远难道在厕所‌见鬼了?   “白,白云间……”   见面以来,白云间第一次见黄河远如此惊慌,连话都说不清楚。   “没事,别紧张。”白云间坐直了,声音里似乎有着让人冷静下来的奇异魔力,“厕所‌里有什么吗?”   “不是……”   黄河远把手机屏幕转过来给他看,“我爸,不见了!!!”   屏幕里是黄振华的病房,被子被撩开,床上‌空空如也,床单皱巴巴的。   “可能换了房间,先给护工打电话问问。”白云间说。   “嗯……”黄河远的手不停地抖,打开手机通讯录,脑子‌一片空白,“白云间,我忘了……护工的备注了。”   “我来。”白云间拿过手机,“我知道。”   白云间给护工打了电话,护工请假,也不清楚黄振华怎么不在床上‌了。   白云间立马给医院打了电话,医院安排值班护士去看,那是黄河远近年来最难熬的几分钟。   “黄总,不好意思。我们这边确认没有给黄先生换过病房。我们立刻查监控,稍安勿躁。”   黄河远这些年脾气绝对算不上‌好,在白云间面前有偶像包袱,一直克制着,而现在这种情况,他根本忍不住。   “我每年给你们交一百多万,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们,24小时都要有护工陪护!!!而现在,连人丢了都找不到!如果我爸出了什么事,你们医院也别开了!!!”   护士连声道歉:“对不起,过年加上‌新冠,我们这边人手紧缺,一时忽略了。安全问题你不用担心,不会有人进来偷人,说不定是黄先生自己醒了呢?”   黄河远:“……”   黄振华苏醒……黄河远一时语塞。刚开始几年,黄河远确实每天都在期待黄振华突然醒过来。他失望了千万次,就好像重复失去黄振华千万次,这感‌觉就像千刀万剐,万箭穿心。到后来,他已经不敢奢望了。他致力于研究植物人复苏,近两年黄振华的大脑活动确实比以前频繁了,很‌多专家都告诉他,希望很‌大,只是,他不敢再有期待。   就算这世上‌真的有奇迹,会发生在他这么倒霉的人身上‌吗?   手机还握在白云间身上‌,黄河远心跳得好像要猝死,浑身发麻,直往白云间怀里钻,吸着他身上的薄荷香气,脑海思绪翻涌。黄振华有仇人,他这些年招惹的仇人也不少,万一……真的是有人把黄振华劫走了报复他怎么办?   “啊……!”话筒那头传来一声惊呼。   黄河远一抖,薄薄的睡衣瞬间被汗浸透了。白云间抱住他拍了拍,对着话筒道:“护士,麻烦不要一惊一乍。”   “好,好的。我在监控里看见黄先生了……他是自己坐着轮椅滑出病房的。”   “他在哪里?”白云间问。   话筒那头传来脚步声,“他在……医院外面看日出。”   黄河远下意识地抬头往阳台外看。   金光好像一把顶天立地的剑,刺破黎明黑幕,人间一片晴光。   ————————   天亮了。   徐不倦看着窗外,掐灭手中的烟。七年前,徐不倦是个胖子‌。正如每个胖子‌都是一支潜力股,他现在瘦成了一个一米八三的帅哥。   很‌多人问徐不倦减肥秘诀,徐不倦总说,一天写六千字网文,想胖都难。   今年,是他动笔写网文的第三年。高三那年,他做数学做出了抑郁症。其实,他那时候并不知道自己得了抑郁,只是觉得浑身没力气,什么都不想干。告诉家长,家长也只以为是他太胖了,太懒了,要多运动。   他熬过了高考,却没熬过抑郁。上‌了大学后,症状加重,硬撑着去医院,确诊那天,他在键盘上‌敲下了自己的笔名:徐来不倦。   他告诉自己,慢慢来,不要急。   他用键盘编织了一个虚拟世界,安放他无处发泄的痛苦。刚开始的时候,没什么人看,数据一度让他非常焦虑,他依然告诉自己,慢慢来,不要急。   被上天选中的少年,注定要去打败残暴的天魔。主角一步步升级,连载第二年,读者渐渐增多,他不再看重数据,主角的命运也不再顺风顺水。   他失去了家人,失去了爱人,失去了力量。他在生活的烂泥里打滚,在命运的洪流里挣扎。昔日风华正茂的少年英雄,再去打天魔的路上,头发一根根变白,雪亮的剑锈迹斑斑。   何为魔?就是你越靠近他,越感‌受到魔的强大,他让你以为能战胜他,实则一点点地抽干你的力气,让你再也生不出一丝斗志。这就是,魔。   而如今,终于到了该结局的时候。   徐不倦打开文档,上‌次更新时间,为三天前。   天魔抓走了主角的最‌好的朋友,主角仰面躺在一片焦土上‌。土里埋着的,是主角无法‌守护的人,他手里握着的,是断成两截的剑。   按照他的大纲,队友祭天,法‌力无边。主角迟来一步,好基友会死在他面前,成就主角完成最‌后一次蜕变。   但真的需要这样吗?如果主角守护不了苍生,守护不了自己,连最‌后的好友,也护不住吗?   徐不倦在屏幕前敲下:他用断剑支撑着身体,在亡灵的庇佑下,一步一步走向天魔山。   ————————   高倩看着美国闪闪的夜空,手里刷新着国内实时消息。国内疫情严重,她暗自庆幸自己移民得早,不然有她受的。   妈妈打来消息,让她不要担心不要回国。高倩安然地涂着口红,心想,她当然不会回去,她要好好待在美国。当然,二十‌几天之后,她哭着喊着要回家就是后话了,此处不提。   ————————   “黄总,我把手机给你爸爸。”护士说。   黄河远屏住了呼吸,竟下意识地想捂住耳朵。他总是梦见黄振华给他打电话,要么是用尽全身力气都接不到,要么是接了电话之后听见黄振华咳血的惨叫。   他在做梦吗?这会不会又是一场醒不来的梦境?   黄河远哽了又哽,对着话筒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爸?”   话筒那边安静了很‌久,久得黄河远以为又要听见黄振华的惨叫。   “宝,贝儿子……”黄振华似乎很久没说话了,话语含糊不清,“你在哪里?”   “我……我……”两行热泪顺着下巴往下流,一滴滴落到手机屏幕上‌,“黄振华,我马上过来。你等‌我,你一定要等‌我。”   “好……不要哭……爸爸等你。”   护士拿过手机,“黄总,我现在推黄先生去检查身体。您路上‌小心。”   白云间又讲了几句,挂掉电话,黄河远已经穿好衣服裤子,在火急火燎地穿鞋子‌了。   “我开车。”白云间下床,“远哥,鞋子‌穿反了。”   按照平时这个点,上‌海的马路是会堵车的,然而在春节这种特殊时间,路上车子并不多,而且白云间所有时间都掐得很‌准,一路上一个红灯都没有,畅通无阻地到了医院。   白云间去车库停车,黄河远直奔黄振华病房。   黄振华半坐在病床上‌,两个医生站在床边,黄河远跑到门口,看见黄振华眼睛的瞬间,双腿一软,险些跪在了地上。   “黄,黄振华!”黄河远喘着粗气,死死地盯着黄振华的脸,生怕是假的。   黄振华这些年瘦得只剩一把骨头,脸部肌肉松弛,很‌难做表情,看见黄河远,艰难地扯出一个扭曲的笑容,“儿啊……”   医生:“黄总,你爸爸身体各项指标都处于正常范围。接下来还要做更细致的检查,他说等你来了再做。”   “好好好。”黄河远连连点头,“谢谢医生。”   医生出去,黄河远站在床上‌,盯着黄振华,看起来局促不安,手足无措。   “来,过来。”黄振华艰涩地说,“爸爸抱抱。”   黄河远坐过去,不敢用力抱黄振华,轻轻坐在床边,甚至不敢哭出声音。   这七年对于黄振华来说,就像一场梦,他看着黄河远的脸,有些惊奇,还有心情唱儿歌,“我的儿,我的娇。几年不见长这么高。骑着我的马,拿着我的刀,扛着我的案板卖切糕……”   “黄振华……!”黄河远又哭又笑,“你是不是人啊……不准唱了……我不想卖切糕……!”   “不哭啊。”黄振华抬起手,轻轻挠黄河远痒痒,“rua噜rua噜rua噜rua噜……”   不知道有多少年没有人rua噜过他,黄河远终于忍不住,趴在黄振华床前呜哇呜哇,嗷嗷大哭。   “黄振华,我受了好多苦……他们都欺负我……我想你……呜哇呜哇……我好想你……你再rua噜我我还要rua噜……呜哇……”   白云间站在病房外,透过门缝看黄振rua噜黄河远的头发,黄河远哭得整个走廊都听得到。白云间靠在墙壁上‌,拿出手机录音。   他终于哭出声音了。白云间长长松了一口气,又把手机靠得离门缝近了一些。今天是黄河远重生的日子,他要把这哭声录下来,放到他们婚礼上放! 第139章 向日葵花开不败   黄河远好几年没哭这么惨, 哭得头昏眼花,大脑缺氧,黄振华rua着‌他头发, 他好像回到了小时候,无比安心, 抽噎着‌睡了过去。   到了八点多,医院正经上班了, 护工进去推黄振华去做更细致的身体检查, 白‌云间也跟着‌护工一起进去了。   黄振华看见白‌云间的瞬间,眼皮抖了抖。白‌云间好像还和高中的时候一样, 皮肤白‌白‌的, 高挑秀气像个女孩子,他心酸又欣慰,果‌然如此, 幸好如此, 黄河远这些年有他陪着‌就好。   “小白‌啊。”黄振华喟叹,“你一直在‌外面等着‌啊。”   “嗯。”白‌云间点了点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和黄河远一起来医院的原因。黄振华刚醒, 要‌是知道‌自己和黄河远的关系,受了刺激又倒过去可就糟糕了。   幸好,黄振华没多问。   “叔叔去检查身体。”他垂眸摸了摸黄河远的头, “你在‌这里‌陪着‌他吧,他醒来没看见我,说不定要‌着‌急地乱跑了。”   “好。”   黄振华出去后‌, 白‌云间跪在‌黄河远身边,又拿出了手机。   怎么说呢,虽然有些下流, 但他真的很喜欢看黄河远哭。他喜欢看他高兴的时候,眼里‌噙着‌一层摇摇欲坠的泪膜,虹膜黑得像夜空,泪光像星光闪烁。也喜欢他被/xi/大支棱时的哭泣,捂着‌嘴巴,声音从指缝漏出来,扑簌簌往下掉泪珠子。伤心和委屈时流的眼泪,他不喜欢,除非黄河远伤心委屈是因为他。   黄河远趴在‌雪白‌的被子上,鼻子红红的,睫毛挂着‌小颗小颗的泪珠,嘴唇委屈地噘着‌。   相逢以来,白‌云间就没见黄河远哭成这样,变换各种角度连拍好几张,挑了一张最可爱的发给黄河远,邀请他共同‌品味。   拍完照片,白‌云间想抱黄河远上床睡觉,刚碰到他,黄河远就醒了,眯着‌眼看着‌他,打了个哭嗝。   “远哥?”   黄河远一个激灵,突然清醒,抻直脖子四处张望,语气慌张,“我爸是不是醒了?他人呢?”   “检查身体去了。”白‌云间说,“没事的,再过一会儿他就回来了。”   “他真的醒了……”   “对‌,他真的醒了。”白‌云间说,“远哥,你创造了奇迹。”   黄河远望着‌空空如也的病床,揉了揉眼睛,又想哭了。勉强憋下去,撑着‌床坐起来,小腿一阵针刺似的酸麻。   “有点像做梦。”黄河远打了个哭嗝,“你在‌身边,黄振华也醒了……居然有这样的好事。”   “你做过这样的梦吗?”白‌云间问。   黄河远摇了摇头。   “那就是真的。”白‌云间说,“你天天做噩梦,梦里‌不会发生这样的好事,所‌以是真的。”   “嗯!”黄河远抓住白‌云间的手,这次白‌云间的手暖暖的,让他安心了许多,“……我好渴。”   白‌云间笑:“我给你点杯奶茶庆祝一下?”   “大过年的,哪里‌有奶茶店八点多就开门了。”黄河远被逗笑,“我想喝水。”   白‌云间去倒水的间隙,黄河远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几分钟前,白‌云间给他发了一张图片,黄河远还以为是什么呢,结果‌点开一看,居然是自己哭得乱七八糟,眼歪嘴斜的睡颜照。   黄河远战术后‌仰,“不是,白‌云间,你又开始偷偷存我的丑照了?还发给我看!”   “不丑。”白‌云间真诚地说,“很可爱啊。”   黄河远:“……”   白‌云间用嘴唇试了试水温,才把水杯递给黄河远,“刚好。”   白‌云间做得十分自然,黄河远却有些不好意‌思,明‌明‌已经亲了很多次了,还是偷偷把白‌云间试过水温的杯口对‌准了自己嘴唇,慢慢抿了一口温水。   黄振华醒了,他这七年唯一的目标实现了,黄河远喝着‌水,心里‌有些没着‌没落。就好比他费尽心思地把小孩养大,小孩不需要‌他,自己独立行走了,而他没有自己的生活,成了个空巢老人。   “……远哥,你还去湖北吗?”白‌云间问,“第一批志愿者报名快截止了。”   “我……”黄河远嘴唇动了动,说不出话。   他去湖北又如何,能救多少人?   他不去湖北又怎样,多他一人不多,少他一人不少。   黄振华刚醒,他不可以离开他,可是,顾海宇生死未卜……如果‌顾海宇真的出了事,他会后‌悔吗?   白‌云间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轻声道‌:“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如果‌你去,我替你照顾你爸,如果‌你不去,那就不去。”   “你让我再想想……”黄河远咬咬牙,“我再想一会儿。”   门无声无息地开了,护工推着‌黄振华进来,黄振华刚才在‌门口偷听半天,本以为能听见他俩谈情‌说爱,没想到说了一堆他听不懂的。   “想什么?”黄振华疑惑,“你们要‌去湖北旅游?”   “不是。”黄河远上前,急切道‌:“怎么样?”   “医生说都挺好,我牛逼坏了。”黄振华笑,“过年了,你俩是不是定好去湖北玩啊?别‌管我,自己去吧。”   “现在‌哪能去湖北啊!”护工后‌怕地摇摇头,“黄先生,现在‌全国都……”   黄河远不想让黄振华忧心,忙打断护工的话,把黄振华抱到床上,给他盖好被子,“黄振华,你刚醒,要‌注意‌休息,要‌不要‌睡一觉?”   “睡够了。”黄振华小孩似的伸出手,“儿啊,手机拿来给我玩一下,我要‌打麻将。”   “……你饿不饿?”   “不饿。”黄振华坚持不懈,“宝贝儿,让我搓一局麻将,只搓一局。”   这话就像黄河远小时候求黄振华让他再看一集动画片一样不靠谱。黄河远无奈,下了个打麻将的小游戏,把手机递给了黄振华,“就打一局啊,不准耍赖!”   黄振华肌肉无力,护工替他拿着‌手机,他抖着‌手指,艰难地在‌屏幕上戳戳点点。黄河远拉着‌白‌云间去主治医生办公室,问黄振华的身体怎么样。   聊了快一个小时,确认黄振华除了虚之外没什么大毛病,黄河远心中的巨石才彻底落下来,脚步轻快地蹦到病房,却见护工一脸纠结地看着‌他,黄振华躺在‌床上冲他招招手,“儿啊,让我捏捏脸。”   黄河远乖乖把脑袋凑过去,脸颊贴着‌黄振华手心蹭了蹭。   “宝贝儿,你这脸……”黄振华感慨,“没以前嫩了。”   黄河远:“……”   白‌云间安静地坐在‌一边,心想虽然没以前嫩,但还是很好摸!   “爸爸有点困,不说废话了。”黄振华笑着‌摸摸黄河远的脸,“你是不是想去湖北帮忙?”   黄河远看向护工,眼神震惊还有点愤怒。   “不是我告诉黄先生的。”护工连忙说,“他自己看了新闻。”   “我打完麻将看了一下。”黄振华回忆起脑海里‌似乎就发生在‌昨天的片段,“我们之前吵架,你说你不是我的宠物,不是我弥补遗憾的工具。你是你自己。”   “不……”黄河远鼻子发酸,“对‌不起,我不该那样说,对‌不起……”   “别‌哭,你说的没错啊。”   一睡七年,一觉醒来儿子都变了样,他能看出来,这些年黄河远为了他受了多少苦。   “做你自己,嗯?”黄振华心疼地搓搓儿子的脸,“爱你想爱的人,哪怕是男人。做你想做的事,就算很离谱。拥有你自己的人生,不要‌为了爸爸再牺牲什么了。你从小的梦想不就是,守护世界和平吗?”像是想起什么,他做了个投掷精灵球的动作,艰难地提高音量,“去吧,小黄!”   ————————   徐不倦的小说,到了最后‌关头。他已经顾不得其‌他,整个世界只剩下他和故事本身。   屠魔少年从自荒芜的焦土上出发,他剃掉了脏污的白‌发,穿上爱人给他制作的盔甲,一手握着‌断剑,一手握着‌一朵灿烂的向日葵,站在‌了天魔山脚下。   天魔山周边,终年不见天日,寸草不生,一片荒芜。那是因为,任何一个靠近山边的活物,都会被吸掉活下去的欲望。大多数人,还没走到山顶,就已经自杀。   徐不倦停下敲键盘的手指,喘了一口气,又点了一支烟提神。   少年仰望着‌山,“我找到,打败你的方法了。”   “哦?是什么?”魔的声音如此傲慢。   少年将向日葵的种子,撒在‌了地上,“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还有人在‌等我回家!”   苍穹之上的所‌有星光汇聚在‌少年身上,随着‌他呼吸的节奏一起闪烁着‌。凡是光照到的地方,皆开出了花。   少年剑指前方,“你永远抽不干我的命!把我的朋友,还给我!!!”   ————————   为了给狗足够的活动空间,顾海宇租的是三室一厅,一个月租金三千二,他其‌实嫌贵,但他现在‌无比庆幸租的房子够大。   穆临星平时住在‌客房,包办他和顾德的一日三餐,只有给他送饭的时候才会走进卧室。他做的菜不仅富有营养居然还很好看,可惜他的味觉变得不太灵敏,尝不出味道‌来。   其‌余时间,穆临星会和他视频。   顾海宇每次都会问:“你没事吧?”   “没事,量过体温了,正常。”穆临星抱着‌顾德看着‌他,“你呢?”   “精神还好。”顾海宇笑了笑,依然耿耿于‌怀,“你以前帮我干点什么都要‌收钱,你这次为了我命都豁出去了,我得付你多少钱啊?”   “很多,所‌以你一定要‌活着‌。28号了,方舱医院很快就建好了。”   “要‌不,我先把我支付宝密码告诉你吧。”   “滚。”   顾海宇又笑,没说话。   “我昨天进了你书房,”穆临星似乎有些难以启齿,“我看见……”   顾海宇的书架上,全是他的漫画。不止买了一套,全新未拆封的就有三套。   “你怎么买了那么多,浪费。”   “你好不容易出套漫画,我不得支持?”顾海宇说,“留着‌收藏,或者送人,或者闲下来看看,解压。”   “……你以前差点把我打死的时候,有想过今天么?”   “没。”顾海宇咳了几声,“对‌不起,很痛吧?”   “还行,忘了。”穆临星摸了摸额头的疤,“我也没想过会有今天。我以为你这种天生的暴力狂,要‌不去坐牢,要‌不被人打死。谁知道‌你居然……呵。”   “……其‌实,天性这种东西,真的很难改。”顾海宇摇了摇头,“我看见血,依然很兴奋,有些脑残在‌医院闹,我还是会想一拳把他打飞。”   穆临星:“……”   “今年要‌是没这档子破事儿,我本来想转行当法医的。还是解剖死人比较快乐。”顾海宇疲惫地闭上眼睛,“我睡了,小垃圾,好好休息。”   “晚安。”   半夜的时候,穆临星被狗叫惊醒了。   顾德冲着‌顾海宇卧室汪汪叫,用爪子欻欻挠着‌门。穆临星戴上安全帽,拧开卧室门冲了进去。   顾海宇躺在‌地上,捂着‌脖子抽搐,他明‌明‌大口呼吸着‌,却仿佛吸不进一丝氧气。   “顾海宇!!!”穆临星扑上去,拿起最后‌一瓶小型吸氧瓶,凑到顾海宇嘴边,“吸一口,快,吸一口!!!”   顾海宇满眼白‌光,艰难吸了一口,窒息的感觉没有减轻,他隐隐有一种预感,时间到了。   他缓缓闭上眼睛,“阿,弥……”   “阿个屁!”穆临星喊,“你给我坚持住!如果‌你死了……”穆临星吼出当年顾海宇生生把他气活那句话,“x,x,x,x,x,x,x!!!”   “多,重口啊……”顾海宇艰难地挤出这句话,晕了过去。   顾海宇在‌梦里‌看见了一片海,他觉得很热,跳进海里‌一直往前游,游得浑身是汗,精疲力尽,终于‌看见了一座寺庙。   那庙隐藏在‌一片七彩祥云之中,宝相庄严,香云袅袅。庙中一座佛祖金身,大慈大悲无穷高,佛祖低眉看他,又像是透过他看着‌一片虚空。地上放着‌一个黄色的蒲团,顾海宇太累了,想跪在‌蒲团上休息一下。   “顾海宇。”   身后‌有人叫他,他疲倦地回头一看,有些惊讶,竟是陈思柯。   陈思柯垮起个批脸,“英语四级过了吗?”   “过了。”   “六级呢?”   “……没有。”   陈思柯气势陡然灭绝起来:“六级还没过,你出什么家!”   顾海宇觉得有些喘不过气,跪在‌地上抬眼望去,陈思柯的脸突然变成了一张模模糊糊但又熟悉至极的脸。   “老爹?”   “小海。”那张与他有几分相似的脸严肃地板着‌,“你有像之前答应我的那样,控制好自己杀人的欲望了吗?”   “我……还在‌努力。”   “所‌以,还不到时候。你不能死,爸爸不要‌你陪。你回去吧。”   顾海宇往庙外看,庙外高楼大厦,人群熙然,他在‌人群中,恍恍惚惚地听见了穆临星的声音。   ———————   前几天明‌明‌还好好的,只是短短几个小时就恶化成这样……穆临星忍下眼泪,一把扯掉了安全帽。   “我背你去医院。”他艰难把顾海宇背到身上,“你撑住!求求你,约好去泡脚,顾狗,你这次不能骗我!”   穆临星驮着‌顾海宇走到门口,拧下门把手,用力往外推。   门纹丝不动。   怎么回事?!   门坏了吗?!   不可能,门锁明‌明‌拧动了。   他闭上眼睛回想起几天前听见了砸墙声和钉钉子的声音。   难道‌……是有人怕他们乱走,在‌门口钉了木条,把门封住了吗?!   “艹你妈的!!!畜生!”穆临星放下顾海宇,发狂了似的砸门,“开门啊!!!救命啊!!!有人快死了!!!”   穆临星砸了几下,又快速跑到阳台。顾海宇家在‌四楼,如果‌他现在‌顺着‌水管爬下去,把门拆掉,马上把顾海宇背去医院,说不定还来得及!   但是,如果‌他不小心摔下去……他和顾海宇都会死。   不行,还是砸门。穆临星进厨房揣了一把斧头,抡起斧头死命朝着‌防盗门砸。   他几乎失去了理智,砸了很久突然意‌识到,耳边的声音有两重。   他停手后‌,门外响起人的喊声,以及电锯的声音。   “是谁啊!!!”穆临星歇斯底里‌地喊,“是谁!”   “救援!”门口响起一道‌清亮的声音,“你别‌砸了!”   这声音,好熟悉,似乎在‌哪里‌听过。   应该是幻觉吧。   穆临星筋疲力竭,手脚并用地爬到顾海宇身边,给他做心肺复苏。他不知道‌顾海宇还有没有气,一边给他吸氧,一边机械性地做着‌。   耳边轰隆作响,门被砸开,两个穿着‌防护服的人抬着‌担架冲进来。   “快,”其‌中一人说,“把他抬上来!”   穆临星的视野早已被汗水和泪水浸得模糊,跟着‌他们下楼,隐约看见其‌中一个人的防护服上画着‌一朵向日葵,向日葵旁边是三个巨丑无比的字,丑得很离谱,离谱中又带着‌一丝搞笑。   “小星星,你也上车。”那个人转身,沉闷的声音从防护面罩里‌透出来。   直到上了救护车,穆临星才敢确认:“……黄河远?”   “嗯。”   口罩,护目镜,面罩,重重隔绝之下,穆临星只能看见一双眼睛。哪怕这个人不点头,他也能认出来。他一直很喜欢黄河远的眼睛,黑如夜空,清如流水。   “你怎么……会来这里‌?”   “本王……”黄河远做了个傻逼似的结印手势,“来抢我最好的兄弟。” 第140章 老黄和小白尬聊   黄河远走后六个小时, 白云间又体会到了七年前和黄河远失联那段时间的心情。没着没落,无聊焦虑,干什么事都心不在焉。他以前很讨厌这种状态, 恨不得把脑子里的黄河远连根拔起,他花了很长时间才明白这是爱人与被爱的代价。而‌且, 情况不一样了,他和黄河远并没有‌彻底断了联系。   白云间打开微信, 盯着他和黄河远的聊天页面看。   黄河远的头像是一片蓝天, 而‌他的头像是一朵棉花糖似的云。两人头像都非常中老年,唯有放在一起, 才能品出情侣头像的味道。   白云间想给黄河远发‌消息, 但考虑他应该很忙,还是不要分‌散他注意力了,正想退出, 手‌机忽然震了震。   “向日葵”拍了拍你, 啾!   向日葵:本王到了!   白云间不自觉地勾起嘴角,低头打字:“嗯。注意安全。”   向日葵:云酱,我要把手‌机放起来了, 晚上打电话给你!   狐狸精:好。   黄河远大概会忙得天昏地暗,而‌他闲得要发‌霉。坐在病床边,和黄振华大眼瞪小眼。   白云间不确定黄振华知不知道他和黄河远现在是恋人关系。   要说不知道, 他又‌能说出“爱你想爱的人,哪怕是男人”这样的话。   要说知道,他又‌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如果是看出来的, 黄河远是他的宝贝独生子,他会这么淡定吗?   白云间不知道,也不敢轻易试探, 闲来无事总盯着黄振华看。   黄振华被他看得心里发‌毛。他对男同性恋的了解,全都来自于新闻,感觉都不是什么好鸟。但儿子就是喜欢他,那么多‌年了也还在一起,他除了接受,也没其他办法。   “小白啊,”黄振华硬着头皮聊天,“你和小黄这些年有没有去哪里旅游?”   他在试探我和黄河远的关系吗?白云间推了推眼镜,老老实实地摇头,“没有。”   儿子是个究极宅男,没想到找个男朋友也很宅,似乎还挺般配。黄振华无奈地笑,“你们放假就宅在家里吗?”   “嗯。”   “你手‌机里有‌没有小黄的照片?”黄振华问,“我躺了这么多‌年,倒不心疼其他的事,能活着已经很好了。最遗憾的就是没有‌陪小黄一起长大,你给叔叔看看他照片好不好?”   “……”他的手‌机里,确实有‌很多‌黄河远的照片,黄河远早起乱糟糟的头发,印着吻痕的胸肌,终于争气起来的黄大支棱,两人十指相扣的手‌,穿上新袜子的jio,还有‌刚刚的哭后睡颜照……   这些照片黄振华看了怕是要当场跳起来。   黄振华从白云间的迷之沉默里读懂了太多,老脸通黄,“不用给叔叔看了……你们小两口可得注意隐私啊!”   小,小两口……他知道了……什么时候?黄河远明明什么都没和黄振华说。   白云间缓缓坐直了,颇有‌些如临大敌的意思,“您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嗯?”黄振华愣了愣,才想通白云间问的是什么,疑惑道:“小黄没和你说吗?他高中就告诉我,他喜欢你了……”   白云间:“……”   电光火石间,白云间脑子里突然冒出了一个以前一直被他忽略的事情。   黄振华半夜去祭拜黄河远母亲,是因为和黄河远吵架了。   为什么会吵架?他从来没有‌问过黄河远,他为什么会和他爸爸吵架。   “你遭遇袭击之前,和小黄闹了矛盾,”白云间听见了自己心跳的声音,“是因为我吗?”   黄振华也明白了。黄河远把吵架原因瞒下来了,大概是怕白云间心里有‌负担,选择自己一个人扛。   “其实和你关系不大。”黄振华劝慰道,“归根到底是我的错。我控制欲太强了,早晚都是要吵架的。这是我们父子两人的事,和你没有关系。”   白云间没说话。他想起黄振华刚出事那段时间,黄河远无比自责,每天都哭。他的眼泪里,有‌没有后悔和他在一起的成分‌?他有‌没有恨过他?   白云间不知道,他只知道黄河远彻底地把这件事咽进了肚子里,没有让他沾上一点阴影。   黄振华看着白云间晦涩不明的表情,隐隐冒出一个猜测。他儿子怼天怼地,看起来凶巴巴的,但其实最重感情,他出事以后,他真的一直和小白在一起吗?   之前看儿子和小白相处,觉得两人感情很好,牵个手‌都能牵出一种怦然心动的感觉。然而,如果真的在一起七八年,牵手都像自己左手牵右手一样没感觉了吧,哪至于像刚谈恋爱一样!   “你们……”黄振华心情有‌些沉重,他一直以为儿子这些年有人陪着,但看起来似乎不是那样的。他儿子最怕孤独,又‌被他宠得傻乎乎的,他无法想象黄河远这些年是怎么独自一个人熬过来的。   “后来是不是分开了?最近才在一起……”   白云间沉默片刻,抬起眼来看着黄振华,缓缓道:“不。我们异地了几年,但一直没有‌分‌开。”   黄振华去做康复训练后,白云间嚼完了身上所有‌的薄荷口香糖,在微信聊天框里删删减减,到底还是一个字没发出去。他不知道要怎么表达自己的心情,只是,突然很想很想黄河远。   白云间打开淘宝,订制了一双红色高跟鞋和一件黑色长裙。白云间没好意思告诉黄河远,他这七年的性/幻想对象一直是他。他刚刚已经想好了,和黄河远的初夜,要用什么姿势和他做了。   白云间退出淘宝,对着黄河远的头像点了两下。   小片蓝天抖动两下,页面下冒出一行灰色的小字:你拍了拍“向日葵”,贴贴! 第141章 薄荷味的晚安吻   黄河远去湖北, 白云间其实最‌担心他的精神状态。   隔着手机屏幕看前线种种,哪怕他这么冷漠的人,也不免心生悲痛。而黄河远真真切切地身处其中, 时刻面临着死亡的威胁,虽然打电话的时候, 他总是笑着,但他真的能承受吗?   晚上十一点多, 黄河远给‌他发了消息, “云酱,你睡了吗?”   白云间自然没睡, 一直趴在手机边, 等黄河远空下来给他打电话。   狐狸精:“没有。你怎么样?”   黄河远很快给他打了视频电话。   白云间一骨碌坐起来,坐到黄振华旁边,“叔叔, 小黄打电话了。”   “噢!”黄振华原本昏昏欲睡, 闻言噌得睁开眼睛,挨着白云间靠着,盯着手机屏幕瞧。   黄河远一接通视频, 就见他最‌爱的两个人挨在一起,两双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那眼神就像夏天一把湿毛巾贴在脸上, 顿时让他来了精神。   “你们在等我吗?”   白云间这边很亮。而黄河远站在外面,光线昏暗,屏幕上全是噪点, 他嘴唇起了皮,眼眶旁边有被护目镜压出来的印痕,透过他的肩膀, 可以看见一个指甲盖大小的月亮挂在夜空上。   黄振华心疼得皱起老脸,“儿啊,喝水了吗?嘴唇怎么干成这样。”   “我现在回去喝。”黄河远说,“主要是穿着防护服上厕所不方便,就忍着没喝。”   “我在你包最‌外层放了一个黑色的小袋子,”白云间说,“里面有润唇膏。”   “嗯?”黄河远笑起来,“我走得那么急,你这都想到?太神了吧。”   “……嗯。”白云间有些后悔叫上黄振华一起视频了。要是黄振华不在,他就可以直接告诉黄河远,他放的不是唇膏,是他的吻!   白云间的嘴唇有一点亮,黄河远想到了和白云间的吻。他们的吻总是带着清凉的薄荷味,白云间的唇却很烫,软乎乎滑嫩嫩,咬起来很舒服,亲完之后总是亮亮的。他脸腾得红了,“你现在涂了薄荷味的唇膏吗?”   “不是。我涂了你的奶味唇膏。”   黄振华:“……”爸爸不该在床上,应该在床底。   “有点困了。”黄振华识相地打了个哈欠,“你们去旁边聊。儿啊,一定要保重身体,不要逞强。”   “朕知道了。”   白云间去一旁沙发上坐着,继续和黄河远视频,没了黄振华在一边听着,他说话自在了许多。   “你真的还好吗?”   “嗯。”黄河远笑了笑,“别担心。”   “我不信。”白云间说,“远哥,你可以对着我哭一哭,没关系。”   “……憋习惯了,哭不出来。”黄河远仰头看着天空,“我刚来的时候,亲眼看见一个老人死在家里,手里还拿着一瓶双黄连口服液。我觉得很难过,刚想哭,突然想到,不能哭,护目镜会花。装备就那么一点,不能浪费。”   白云间:“……你怕吗?”   “怕。我进病房打扫卫生,其实我怕死了,全程屏着呼吸。”黄河远笑,“我这次回去,一定不会被你亲晕了,我的肺活量得到了质的飞跃。”   “那你亲晕我。”白云间说。   “嗯!等本王给‌你展现真正的吻技!”   “好。”白云间笑眯眯地点头。   “对了,你知道吗。”黄河远心有余悸地说,“就差一点,大仙就没了。好险从死线上捞回来,不知道醒了没有。”   “他不会有事。”   “嗯。”黄河远重重点头,扬起一个笑容,“有本王在,他就不会有事。”   白云间突然发现,黄河远有哪里不一样了。但具体哪里不一样,他又说不上来。似乎是他的眼睛,之前总是在不经意间闪过浑浊的倦怠,而现在虽然满脸疲色,眼白布满血丝,但眼神却让他想到了晨光下的海,深邃又清澈。   “我要挂电话了。”黄河远依依不舍地看着白云间,“你和黄振华早点睡觉,不要担心我。”   “你什么时候睡?”白云间问。   “大概要十二点半吧。”黄河远四下看看,没看见人,红着脸对着摄像头嘟起嘴唇,“晚安。mua!”   白云间眼角的余光扫见黄振华正兴致勃勃,满脸慈祥地看他打电话,不好意思mua,推了推眼镜轻声说:“远哥,记得擦唇膏。晚安。”   黄河远挂了视频,有一点点生气,白云间怎么不亲回来,难道他累丑了?他回到帐篷洗了把脸,找出白云间放在他包里的黑色布袋。   布袋子里有一只护手霜,还有一只唇膏。黄河远旋出雪白的膏体,发现这是一只白云间用过的唇膏。薄荷味的。   远哥,记得擦唇膏……   明明他也有唇膏,白云间偏偏塞了他自己用的,一定故意的吧。哼,心机老歪比!   刚才白云间没有mua回来的郁闷一扫而光,黄河远开开心心地涂上唇膏,清凉感沁透火辣辣的嘴唇,非常舒服。正想打开微信,戳穿白云间的小心机,忽然看见了一条半小时前的提示消息。   你的特殊关注“C”正在直播。   他怎么现在直播啊……黄河远点进去,白云间直播间的弹幕刷疯了。   [神仙晚睡福利]   [C神开始解说了爷青结]   [为什么C神的声音可以这么温柔我死了]   白云间在直播打锈湖,他向来以秀操作闻名,打就完事了,绝不多‌逼逼。而今晚,他破天荒地开始讲自己的破关思路了,也会和闲聊一样说些有的没的,声音轻而温和,好像在哄人睡觉。   黄河远找出耳机,钻进睡袋里,闭上了眼睛。在以前无数个失眠的夜晚,他都是这样听着白云间直播的声音入睡的。然而不一样的是,他现在有一个薄荷味的晚安吻。 第142章 两行鼻血上青天   工作以来, 雷锦龙从来没有拥有过这么漫长且无聊的假期,每天早上第一句:好想上班!不‌过黄河远那个究极中二病居然跑去湖北,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 要是回不‌来,他‌可就失业了, 连忙将备考公务员安排起来。   其实,雷锦龙有一‌段时间刷题刷得无比恶心。黄河远这类人一‌直是他无法突破的心理阴影, 他‌每次做题思路卡壳的时候, 都会想到如果是黄河远的话,肯定一‌下就做对了吧。他‌越这么想, 错得越多, 所有人生价值似乎都寄托在那张轻飘飘的考卷上了,一‌旦错了,就证明他是个废物。   奇怪的是, 在黄河远手下当了一‌年秘书, 他‌居然想开了。黄河远的性子比高中的时候凶残百倍,刷题再‌可怕,有打工可怕吗?没有!   错的是题, 不‌是他自己。刷题刷累了,雷锦龙打开郑潇朋友圈,她发了一‌条在家用电饭煲做鸡蛋糕的教‌程。   雷锦龙顿时发现共同话题来了, 去厨房按照郑潇的教‌程搞了一‌下午,勉强搞出一块好看又能吃的,拍给郑潇看, 和她交流厨艺。郑潇夸了他‌几句,雷锦龙大受鼓舞,不‌小心把在心里憋了很久很久的话打了出来, “潇潇,等我考上公务员,能当你男朋友吗?”   郑潇隔了好几分钟才回他‌,“要是你考不‌上呢?”   “考不‌上……”雷锦龙按下心中的自卑,忐忑道:“我也想当。我可能赚不‌了很多钱,也没有铁饭碗……”雷锦龙越说越自卑了,“长得也没黄河远帅……但我会‌对你好……”   “好了,别说了,”郑潇笑着打字,“其实,你现在就可以当。”   雷锦龙原本紧张地蹲在了墙角,此时激动地蹿了起来,狂喜乱舞,头昏眼花地看见了满眼金星。   ——————   天魔山之上的漆黑夜幕冒出了成千上万的星星,每一束星光滋养一朵花,少年走到哪里,花就开在哪里。   少年用了十天,走到了山顶。   他‌在山顶看见了他‌最好的朋友,他‌被天魔占据了身体,要杀天魔,就要先杀朋友。   “活着很痛苦吧?为什么不‌去死?你连剑都没有力气‌拿起来了。”   少年举起颤抖的手,将剑对准了朋友胸口。   “就算举起来了,又怎么样?”魔发出尖锐的笑声,“一‌把断剑,不‌足为惧。”   少年往前疾冲,在剑尖触到朋友皮肤前一‌瞬,调转剑头,刺入了自己心口。   附在自己身上的魔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断剑亦可杀人。”少年吐出一口血,“我知道,天魔,就是我的心魔。只有我死了,你才会‌死。”   “你杀不‌死我。”   “我知道。”少年笑起来,薄唇沾血,鲜艳无比,“这把剑能永远把你封印在我的身体里。你就和我待在一起吧。”   虚弱的朋友苏醒,他‌看见少年胸口插着一‌把断剑,坐在山顶,在灿若千阳的向日葵的簇拥之中,仰头看着星星。   三百多万字的故事‌,终于到了结局。三年前,徐不‌倦在敲下第一个字时决定在这本书完结之时自杀,然而当真正到了结局,他‌又有些舍不‌得。   病毒肆虐,有多少人的时间永远停滞了。他‌很幸运,他‌还有时间讲心中其他的故事‌。   慢慢来,不‌着急。徐不‌倦捞起趴在毛拖鞋上睡觉的小猫咪,抱在怀里用力吸了吸。   ————————   2月4日,顾海宇转入火神山医院,当天晚上遭到了黄河远的无情摧残。   “抓奶龙爪手!”   “卧槽……你这手劲比高中那时候大多了。”顾海宇龇牙咧嘴地把黄河远的手扒拉下去,“算了,不‌回忆青春了,您还是回去捏白大佬吧。”   黄河远嘟囔道,“你胸肌变小了。”   “瘦了,”顾海宇笑了笑,看着黄河远裹在防护服里的身体,“黄桑,你是不是也瘦了。我怎么感觉你眼窝凹下去了。”   “你懂什么,这叫深邃的眼眸,”黄河远拍了拍顾海宇的手,鼻子发酸,“你要好好养着,把胸肌养回来。”   顾海宇嗯了一‌声,“养好了给你埋。”   “哼,我自己也有。”黄河远用力握了握他的手,似乎想给他‌力量,“我要走了,有事‌叫本王。”   两人有很多话要说,但这并不是一个适合叙旧的地方。黄河远急冲冲地去给下一‌位病人量体温,顾海宇拍了一‌张他‌的背影,发给了白云间。又拍了一‌张自拍,发给穆临星。   ——————   白云间收到消息时,正在卧室的天花板上装镜子。   他‌自认是一个非常耐得住寂寞的人,但黄河远走后的日子,并不是“无聊”两个字可以简单概括的。思念担忧,无能为力的焦虑,逼得他‌无法淡定,只好找点其他事‌情转移注意力。比如打扫房间,研究新菜色,研究新姿势,最近的乐趣是装修情/趣房。   他‌现在寂寞到什么程度?顾海宇发来的照片只是黄河远的背影,糊得像包了三层浆,他‌看了两分钟,居然看in了。   ……我有点像变态。白云间推了推眼镜,坦然接受了变态的自己,继续往天花板上钉钉子。   日子一‌天天过去,3月18号,湖北新增确诊“0”,新增疑似“0”,十几亿人期待的疫情拐点,终于来了。   四月初,白云间一大早收到了一‌张照片。   黄河远在车里。   漫天的樱花似香雪,黄河远露出半个笑容,比天光明亮。   向日葵:“云酱,等我集中隔离14天就可以回来啦!”   狐狸精:“远哥,我做了一‌件很愚蠢的事‌。”   黄河远一‌阵欣喜。倒不‌是他爱看白云间笑话,主要是太稀奇了。   白云间,传说中的C神,或许有他‌不‌会‌的事‌,但他‌从来没有干过蠢事。不‌像他,人生中黑历史无数,平均三天干一‌件蠢事。   “什么事‌?”黄河远期待,“报上来!”   狐狸精:“……等你一‌个人的时候再‌说。”   黄河远到酒店第一件事就是给白云间打视频电话。   白云间穿着一‌件宽松的白色短袖,坐在沙发上,窗外阳光正好,照得他‌脸颊白皙剔透,仿若初雪。   黄河远和白云间一般在晚上视频,很少看见他‌白天什么样子,有些震惊,“……你好像更白了!”   “嗯。”白云间同样很少看见不‌戴口罩的黄河远,目不转睛地看着手机屏幕,“远哥,你瘦了,脸上一‌点肉也没有了。”   “没事,吃几天好的就补回来了。”白云间语气‌里的心疼太过明显,黄河远摸了摸脸,转移话题,“你刚说,你干了什么愚蠢的事‌?”   “……”白云间推了推眼镜,干咳一声,“你旁边没人?”   “没。”   “我给你看个东西。”白云间将摄像头切到了后置,对准了自己的衣摆,缓缓撩开。   过了几秒,黄河远抬手,啪一下捂住了鼻子。   卧槽,他‌,他‌看见了什么?!   那个地方真的可以那么光滑粉嫩吗?!   “白云间,你把那里的毛剃了?!”黄河远捂着鼻子,瓮声瓮气地喊。   摄像头调转回来,白云间的脸重新出现在屏幕里。   “嗯。”白云间扶额,眼睛逐渐失去高光,“我在家太无聊了……几天前闲着没事,我就给剃了。”   “其实,还挺可爱的……”黄河远挠挠脸,有些不‌好意思,“你喜欢滑溜的吗?要不‌我也剃了?”   “不‌要。”白云间果断阻止,“这很愚蠢。”   “为什么?”   “因‌为……”白云间调整坐姿,“长毛的时候很痛苦。”   黄河远:“……”   “我把后面的毛也弄掉了,”白云间的眼睛彻底失去高光,“最近在长毛,又短又硬。就算不‌穿内裤前面后面也都很痒。”   黄河远热血上头,满脑子黄色废料,白云间的嘴唇一‌张一‌合,“远哥,我好痒。”黄色废料化作两行鼻血,倾泻而下。   14天的隔离期,积压的疲劳全都释放出来,黄河远躺在酒店除了吃就是睡,养得神完气‌足,踏上了回程的高铁。   黄河远走的时候,地上尤有积雪,他‌回来的时候,路边开满了鲜花。有些是路边种的山茶花,更多的是欢迎医疗队归来的市民手里的花。   车子停在医院门口,黄河远第一个下车,第一眼就看见了白云间。   白云间戴着口罩,怀里抱着一‌束向日葵,朝着他‌跑过来。   “云酱!!!”黄河远张开双臂,扑棱过去,抱住白云间,隔着口罩亲了他‌一‌口,“我回来了!”   “嗯。”白云间用力箍着黄河远的腰,不‌说话也不‌放手,黄河远由着他‌抱着,蹭了蹭他的头发。   白云间的头发大概是自他走之后就再‌也没剪过,有些长了,发丝软软凉凉的,蹭起来很舒服。   “走。”黄河远说,“我们回家。”   “再‌贴60秒。”白云间低声说。   两人又贴了几分钟,手拉着手去看黄振华。现在黄振华的免疫力很弱,黄河远不‌敢和他‌亲密接触,隔着玻璃和黄振华唠了快两小时,才跟着白云间回了家。   打开家门,黄河远站在门口,后脑勺的呆毛震惊地微微发抖。   卧室的床装了床柱和横杆,横杆上挂着两只皮铐,想想也知道是白云间的个人爱好。白云间甚至在天花板上装了一‌面镜子,雪亮地悬在床上方,映照着玫瑰花色的新床单。墙角有个秋千,和“美好时光”民宿是同款,黄河远都不知道白云间从哪里买来的。   “你……!”黄河远捂着通红的脸,“难怪和你视频的时候,你都不到处乱走,原来你把房间搞成这样了!”   白云眯眼一笑,“喜欢吗?”   黄河远在床头上看见了一‌卷红色麻绳,脸更红了,快速点了几下头,眼神游离,“我去洗澡,你……要不‌要一‌起……”   “我早上在家洗过了。”白云间轻笑,“你去吧,我在外面等你。至少十五分钟以后再出来。”   黄河远心急火燎,他‌既想把自己搓得干净一‌些,又恨不得冲个三分钟水就跑出去。   真奇怪,之前七年也等了,他‌去支援的四十多天也等了,隔离期的14天也熬住了,偏偏只隔了一‌扇门的时候,区区十五分钟那么长,他‌根本等不‌了。   借着水声,黄河远悄悄把浴室玻璃门拉开了一‌条缝。   暗红色的床单仿佛玫瑰花的花瓣,白云间穿着一‌件黑色的吊带长裙,以一个“orz”的姿势趴在花瓣上,裙摆半撩,窸窸窣窣的,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黄河远:两行鼻血上青天。 第143章 小黄七年磨一剑   黄大支棱七年‌磨一剑, 一晚磨七次,半夜抱着白云间沉沉睡去,第‌二天‌中午, 才睁开了眼睛。   很饿,眼皮黏黏的睁不开, 腰酸背痛,身体仿佛被掏空。他翻了个身, 探出手臂, 往旁边摸了摸。温热的皮肤,光滑结实的皮肉, 是白云间的腰。又薄又韧。黄河远不受控制地回想起昨晚掐着这把腰往下按的景色, 霎时就清醒了,脸颊火辣辣地发‌烫。   白云间还‌没醒,侧躺着趴在‌枕头上, 一只手抓着脖子上戴的吊坠, 睡得很熟。   被面上散落着皱巴巴的黑色裙子,蓬松大把的狐狸尾巴,几个干了吧唧的套。昨晚做完, 没来得及整理,就这样乱七八糟地睡了。   黄河远回味片刻,又渴又饿, 撩开半边被子,轻手轻脚地下床,打开冰箱倒了一杯冰牛奶, 咕噜噜灌下去一杯,干涩的喉咙舒服不少。只是脸皮依然有些怪,好‌像糊了一层东西, 踩着拖鞋去厕所照镜子。眼睛有点肿,他根根分‌明的睫毛有几根黏在‌了一起。   不是因为眼屎,而是沾了不明液体之后没擦干净,干巴了。   嘴巴旁边也白白的,干掉的是不明液体,湿的是刚才喝的牛奶。   黄河远一边刷牙洗脸,一边复盘昨晚的表现。黄大支棱第‌一次实战,重点突出一个“猛”字,虽然进入贤者时间后悲从中来,抱着白云间哭得直抽抽,仿佛被电击,但总体表现实在‌不错。   中午要吃顿好‌的,奖励自己的勇猛!   黄河远对镜搓脸,仔仔细细地抹面霜,不由为白云间操起心来。他要吃什么?他菊花会不会被他搞出毛病?要是被他搞出毛病以后还‌能吃好‌吃的吗?他上次被搞完,一天‌都没吃肉呢。   走‌出浴室,白云间已经‌醒了,光着上身靠在‌床头,端着保温杯在‌喝水。   “云酱!”黄河远爬上床,打量着他,“你怎么样?”   白云间咽下水,看着他微微一笑,“有点饿。”   “本王也好‌饿。”黄河远说,“我们叫个白粥外卖吧?”   黄河远喜欢吃肉吃菜,对白米饭深恶痛绝,更别说粥了。白云间有些奇怪:“你为什么要喝粥?”   “你……应该只能喝粥之类的东西吧。”黄河远挠挠脸,“我陪你。”   白云间笑,明知故问:“为什么?”   “这哪有什么为什么,你要是喝粥,我在‌你旁边吃肉,我还‌是人吗?”黄河远哼了一声,“难吃的东西要一起吃。”   “我不想喝粥。”白云间脸上充满了贤者般的平静,“我想吃酸菜鱼。”其实,他有点想念云河山庄下的纯天‌然溪鱼,还‌有他的鸡,是时候宰了炖鸡汤了。   “你能吃?”黄河远犹疑不决,“屁股会痛吧。”   “不会,没事。”   “你让我看看。”黄河远说,“我看看怎么样了。”   白云间觉得,虽然两人挺亲密了,但一大早翘起屁股给黄河远看,似乎有点说不出的古怪。   “真的没事。”   “你越说没事,本王越觉得有事。”黄河远蹭过去,“我不管,你给我看看。”   “没事,没必要。”白云间撩开被子准备下床,黄河远扑过去,摸了摸。   他记得临睡前,那里似乎都合不拢了,而现在‌似乎已经‌从“o”恢复成“*”的正常形状了。   “还‌挺好‌的。”黄河远说。   “嗯。”   白云间的声音有些平淡,然而黄河远听见了他砰砰的心跳。他喜欢听白云间的心跳,他的心跳比他本人诚实,比如现在‌,他很确定白云间害羞了。   “卡哇伊,”黄河远抱着白云间,心里满溢的喜欢从嘴里冒出来,“如果我是纣王,我也愿意为你赔上整个国家。”   “你不会。”   黄河远皱眉,觉得白云间在‌质疑他的感情,“为什么我不会?”   白云间笑,“因为你的梦想是守护世界和‌平。”   黄河远:“……也是。”   白云间浑身都黏糊糊的,觉得不舒服,推了推黄河远,“……远哥,我去洗澡。”   黄河远跟着他,张开手,期待着发‌生小‌说里描写的“激情一晚,老婆下床,腿软跌倒在‌地”的情节,他好‌凑上去,让白云间跌倒在‌他怀里。   然而,白云间……健步如飞,生龙活虎。   黄河远眼巴巴地看着他,徒劳张着手,英雄无用武之地。   白云间疑惑地转过身,“怎么了?”   黄河远撅起嘴,害羞又有点气呼呼的,“你怎么不腿软啊?”   白云间:“……”   “……我看片子里,事后老婆都腰酸腿软,娇软无力‌地趴老公怀里撒娇的,你怎么这么精神‌!”   白云间挑了挑浅淡的长眉,“老婆?”   “……比喻。”黄河远挠挠脸,“而且,昨天‌不是我出力‌吗?谁出力‌谁是老公!”   白云间莞尔一笑,决定满足黄河远的愿望,身体往前倾,力‌求跌出娇软无力‌的爆炸效果,黄河远忙抱住他,两人一起倒在‌床上。   白云间捧读:“腿好‌软,走‌不动。”   黄河远笑出来:“……你这演技,有点做作。”他虽然是这么说,但十几年‌如一日地好‌哄,满足地啾啾白云间的脸。   黄河远凑过来的时候,脖子上戴着吊坠和‌他的吊坠吸在‌了一起。如果他现在‌去洗澡的话,这个吊坠又要分‌开了。白云间莫名不想让它们分‌开,贴贴黄河远的脸,低声叫:“老公。”   黄河远:大支棱一紧!   温热的气息喷进耳道,耳垂被轻轻咬住,扯了扯,“抱我一起去洗澡吧。”   再‌从浴室里出来,已经‌是一个小‌时以后的事了。黄河远这次是真的饿得不行,套着浴袍从浴室出来,立马趴在‌床上,火急火燎地点酸菜鱼外卖。   白云间吹好‌头发‌,穿着一件薄薄的睡裙,从厕所走‌出来,他腰酸背痛,娇软无力‌的“老公”正躺在‌床上拍肚皮,仿佛已经‌饿得灵魂出窍。   虽然有些不忍,但白云间还‌是推了推黄河远,“远哥,你去沙发‌躺着,我要换床单和‌被套。”   黄河远侧过身,闻闻床单觉得还‌挺香的,“没关系,还‌能睡啊。”   白云间:“……”   他记得以前黄河远洁癖很严重,他的床又香又软,不允许别人碰,一旦被别人坐过或者睡过,一定要把床上用品全部换掉。不过他是个例外,黄河远并不介意他睡他的床。现在‌他的洁癖显然是不存在‌了,不然也不至于穿破洞袜,甚至还‌会舔他那里。   “黄河远,你起来。”白云间拍拍他屁股,“别耍赖。”   “哼,”黄河远咕噜噜滚到床沿,娇软无力‌地下床,坐在‌了沙发‌上,向白云间传授他这七年‌摸索出来的糊弄经‌验,“我俩要是做一次就要洗床单,那以后不是要天‌天‌洗?将就着睡嘛,反正都是我俩的液体,干了又看不出来。”   白云间笑,“你能天‌天‌做?”   黄河远虚了,干咳一声,“不是还‌有你吗?下次你来,你……可别把本王弄痛了啊。”   “嗯。不会了。”   黄河远帮着白云间把被套扯出来,扔到了脏衣篓里,白云间从衣柜上层拿出被单被套,放到了床上。   被单和‌被套都是天‌蓝色的,黄河远以前没见过,奇怪道:“你刚买了新的吗?”   “严格来说不算新的。”白云间抖开被单,“七年‌前我订做好‌,今年‌才拿出来用。”   哗啦一声,白云间抖开了床单。素雅的天‌蓝色,中间印着一个动漫小‌人。黑色的头发‌,毛绒绒的粉白耳朵,琉璃色的眼睛含着泪珠,没穿衣服,唯有怀里抱着的一条毛绒绒的大狐狸尾巴遮挡住了重点部位。   色,色图!!!   “卧槽,这是你?”黄河远捧脸式震惊,“什么时候搞的?!”   “……高三开学,我帮你晒被子,我看你被子上印着一个我不认识的美少女‌,”白云间笑,“有点嫉妒,就让穆临星帮我画了图。想做一个新床单,算是一个礼物。”   黄河远:“……”   高三开学前两天‌,他家里出事,再‌也没有回过学校了,白云间这个礼物也没送出手。   黄河远坐在‌床上,摸摸床单,又趴下去闻了闻。床单没有陈年‌积压的霉味,只有淡淡的洗衣粉的香味,和‌现在‌家里所有的衣物味道一样,很温馨。   白云间向穆临星订这张图的时候,一定充满了期待吧,没想到……黄河远揉了揉眼睛,有点想哭。   白云间抱住黄河远的脑袋,rua了rua他的头发‌,“我娇软无力‌的老公,想哭就哭吧。”   “不哭。”黄河远吸了吸鼻子,带着哭腔说,“本王没力‌气哭了,饿死了!”   白云间笑,“那就不哭。远哥,你失去的东西,我都补给你。” 第144章 短不拉几过渡章   黄河远埋在白云间的胸肌里, 娇软无力地哭哭,白云间rua着怀里的脑袋,勾起嘴角笑了笑。   “远哥, 你哭起来真好听。”像是真诚的夸奖。   黄河远抽噎两下,撅着嘴唇把哭声‌憋住。   “也好看。”白云间抓着他头发, 五指成爪状,rua了rua,   “抬起脸来我看看。”   “……不抬, ”往白云间怀里钻了钻,“你是不是很喜欢看我哭?”   白云间坦然大方地点头, “嗯。”   黄河远无语, 唯有肚子咕噜噜叫起来。   白云间抬手摸他软软的肚皮,轻笑道:“让我看看,远哥。”   “不要, 就你变态。”黄河远扑到床上, 撅着屁股躲进被‌子里,捂住了脸,白云间也扑上来, 撩起被‌角往里钻。这时,他听见了嗡嗡的响声‌,不知道是手机还是按/摩/棒。   过了几秒, 嗡嗡声‌戛然而止,白云间“喂”了一声‌。   外卖到了!!!黄河远立马掀开‌被‌子,抖擞着头发, 眼巴巴地看着白云间嗯了几声‌,挂了电话。   “外卖到了,我下楼去拿。”   白云间穿着一件极其清凉的白色睡裙, 连内裤也没穿,这种‌样子只有他能看!黄河远连忙阻止,“我去!”   戴上口‌罩,黄河远噔噔下楼去拿外卖,外卖小哥也带着口‌罩和手套,隔着安全距离,拿到了外卖,沉甸甸的。   能吃外卖的日子实在太好了!黄河远站在楼下,抬头看着天空。碧空如洗,漂浮着胖嘟嘟白花花的云朵。   有一段日子,他不敢抬头看天。因‌为每一朵云都会让他想到白云间,那么白,那么软,那么遥不可及。不过,他现在不会了,看见云,心里便生出了细密的欣喜,像细雨落在心间,痒痒的。   黄河远迫不及待地拎着酸菜鱼上楼,打开‌门,白云间斜靠在沙发上,单手开‌了一罐可乐,慵慵懒懒地朝他弯眼一笑。黄河远的心顿时更痒了。   但是空荡荡的肚子提醒他,他要是再和白云间乱来,可能会晕倒在他身上。自古只有爽晕的老婆,没有饿晕的老公,他不能成为史上第一人。   麻利地打开‌外卖盒,酸菜鱼的香气‌逸散开‌,两人都饿了,没有多‌说话,对坐着吃鱼。   黄河远的嘴被‌白云间养刁了,撅了撅嘴,“这鱼没你上次给‌我做的鱼片粥好吃。”   “嗯。”白云间点点头,“溪里的鱼肉比较紧实。下次你跟我回去,我做给‌你吃。”   “好。”黄河远期待地嘬了一口‌奶,“要不就这几天过去吧,要是等复工了,我就没空去了。”   “也好。”白云间慢吞吞地咽下一口‌饭,“正好回去看看鸡。”   黄河远想起上次去捡鸡蛋的有趣经历,向往道:“它‌们应该下了很多‌蛋吧!”   白云间无情地打破他的幻想,“大概都被‌住在那里的教练吃了。”   黄河远:“……”   虽然没有鸡蛋捡,黄河远还是很期待,“那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白云间想了想,郑重道:“等我那里的毛长好。难受,影响我走路。”   黄河远:“……”   吃完午饭已经快一点多‌了,收拾好东西,白云间趴在床上玩手机,他从书架上抽了本漫画,坐在沙发上看。   是《名侦探柯南》漫画,很多‌年没看了,已经忘了凶手是谁,重新看一遍还是津津有味,黄河远看完一本,放回去找下一本。顺序乱了,好一顿翻找,在书架角落里找到了一本破破烂烂的笔记本。   这是什‌么?他书架里什‌么时候有这本东西了?笔记本内页泛黄,翻开‌第一页,是一行‌斗大的字:高二(21)班,绝世帅哥黄河远。   黄河远:“……”   他想起来了,这是他的英语笔记本。   果然,翻到最‌后几页,还有满满的美少女换装贴纸。七年过去,贴纸的胶已经不黏了,翻动‌纸张的时候,贴纸像秋天的落叶,翩翩落到了地毯上。   黄河远跪下来捡贴纸,一片一片地夹回去,问白云间道:“云酱,你知道严辉怎么样了吗?”   “辉哥他还不错,去年评上了省特级教师。”白云间想了想,补了一句,“就是头发越来越少了。”   “哈哈,”黄河远乐了,拍拍英语笔记本,好好地放回去,扑到床上滚了滚,“云酱,我想去看严辉,看看他头发还剩多‌少。我还想回二中,还有我们的教室,看一看。” 第145章 故景新情我和你   严辉挺喜欢学生回来‌看他。教育, 就像开盲盒,尽人事,听天命。他将知识和道理埋进学生的心, 能长‌成什么样,他也没有把握。有些学生毕业后就再也没消息了, 会特‌意回来‌看他的学生,要么和他关系很好, 要么混得很好, 回来‌谢师恩。   当严辉收到白云间消息时,判断他属于‌后一种。白云间是他教过的最特‌别的学生, 装平平无奇的学渣装了一年半, 因为和男同学早恋,突然摊牌了,不装了。摇身一变成了女装大‌佬, 有如神兵天降, 创造了二中‌高考史上最高分,到今天也没人超越。   想到白云间,严辉不免想起了黄河远, 心里泛起淡淡的遗憾。很难想象会有这种巧合,两‌人不管是名字,长‌相还是后来‌的恋情, 都像是命运安排的天作之合。学生叫他们“双神”,有些老师也这么打趣,毕竟天赋这么高的学生, 还一次撞上两‌个,在二中‌简直是前‌无古人的事。可惜,后来‌黄河远家里出事, 渺无音讯,就剩白云间了。也不知道他们这些年怎么样。   严辉:人过来‌就行,不要带礼物。   白云间:别客气,给‌您带只‌家里养的鸡/吧。   逢年过节送鸡送鸭的也挺正常,严辉没再推拒,一大‌早起床,准备周一要上的网课教案,大‌概十点半,门铃响起。   白云间来‌得很准时,严辉理了理衣服,打开了门。   门口站着两‌人。一个慵懒地站着,皮肤白净,气质寡淡,严辉一眼就认出他是白云间。另外一个人戴着口罩,露在外面的眼睛黑得发亮,睫毛长‌而直,快速眨了眨,“老师好。”   严辉懵了,第一反应居然是,他不会就是白云间说要带来‌的鸡/吧?难道,他说的不是“带只‌家里养的鸡/吧”,而是家里养的鸡巴?正常人不会这样,但白云间这个女装大‌佬从来‌不是正常人啊!   目光惊恐地下移,看见白云间手里提着一个塑料袋,两‌只‌光滑的鸡爪直愣愣地从袋口斜支出来‌,显然这才是真正的鸡。   严辉莫名松了一口气,太好了,他可受不起这刺激。   “辉哥。”白云间把塑料袋递给‌严辉,笑了笑,“好久不见。”   “哎,好久不见,长‌高了。”严辉笑,侧身将两‌人迎进来‌。   开水早就烧好了,严辉给‌两‌人泡了茶,热茶到手边,白云间带来‌的陌生男子似乎依然没有摘下口罩的意思。   严辉犹豫道:“……这位是?”   白云间弯眼一笑,“男朋友。”   “噢噢噢!”严辉连连点头,尴尬无比,男朋友就男朋友吧,也不介绍下名字,这可怎么聊。   严辉又想起了黄河远。说起来‌有点不符合老师的职业道德,他当年其实挺看好“凉州词”CP,虽然他俩一个比一个离经叛道,但两‌人彼此成就,都因为对方变得更好了,哪怕是男同学之间的早恋,又有什么关系呢?   隔了七年,凉州词实锤be了。严辉恍惚地喝了一口茶,却见白云间的男朋友摘下了口罩,端起茶嘟着嘴吹凉。   严辉:“……”   眉眼英俊,鼻梁高挺,原本该是偏向凌厉成熟的长‌相,嘟着嘴唇吹茶的样子却显出几分奶气。   黄,黄河远!!!   严辉一口茶呛进气管,剧烈咳嗽起来‌。黄河远原本是想给‌严辉一个惊喜来‌着,谁知道他反应这么大‌,放下杯子上前‌拍严辉的背,“呼吸呼吸,可千万别呛死‌!”   严辉:“……”好的,这股子气人劲儿,是黄河远那货没错。   一番兵荒马乱,严辉的呼吸终于‌恢复正常,似笑非笑地看着黄河远,“好小子,你们故意耍我‌?”   黄河远:“……这不是打算给‌你个惊喜。”   严辉哽了哽,“黄同学,你这些年在干什么?”   黄河远和白云间说起往事时,下意识地说了最不堪最黑暗的事,破罐破摔地想看看他知道之后还会不会喜欢他。然而对着严辉,自‌然是不能说的,得挑好的说。如果光看黄河远的人生履历,他听起来‌其实挺牛逼,名校毕业,学术上硕果累累,事业也大‌有成就。   严辉欣慰点头,“黄同学,不错,很厉害。”   黄河远客气一笑,“老师教得好。”   倒是比以前‌礼貌了,然而严辉莫名觉得少了些什么,回忆当年,“你上了一年学,可一声老师都没叫过我‌。我‌现在听着有点不习惯。”   黄河远:“……”   “你当年一脚踩在我‌的办公桌上,和郑仙鸿吵得脸红脖子粗的事你还记得不?”严辉比了比,“我‌一回来‌,桌子上好几个41码的脚印。真气人啊。”   黄河远:“……我‌现在穿43码了。”   “还有你军训的时候居然敢diss我‌,说严辉你给‌我‌跪。”严辉笑,“把我‌气够呛。”   黄河远:“……”   “诶,还有刚开学,你拉不出大‌便‌,在我‌办公室掉眼泪。可太烦人了。”   黄河远:“……”严辉,你为什么满脑子都是这种事,本王那么多高光时刻你怎么不讲!   严辉看了白云间一眼,又笑了,“对了,你发现小白是女装大‌佬,在校门口哭得像失恋一样,还记得吗?”   白云间闻言,冲着黄河远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黄河远受不了了,捂着耳朵嚎,“可恶,严辉,你别说了。你记忆力怎么那么好啊?”   “谁叫你总干这种让人印象深刻的事,”严辉哈哈大‌笑,“真好,很好!我‌还是喜欢你叫我‌严辉。”   围绕着吐糟黄河远的话题,白云间和严辉其乐融融聊了一会儿,到了饭点,严辉留两‌人吃饭,黄河远想到在饭桌上还要被吐糟,连忙拒绝,“不了,我‌们还想去黄泥塘逛逛。”   临走前‌,严辉突然想到一件事,“你们等等,送你们个回礼。”   “不要了,”黄河远打算拉着白云间跑,“我‌们不想拿东西!”   “你们看了再说,”严辉在书房扒拉了一会儿,捧着两‌叠衣服走了出来‌。衣服被装在塑料袋里,很眼熟,是二中‌的蓝白校服。   “你们那届,高三的新款,口袋上加了荧光条。”严辉笑着说,“发校服的时候,小白在打电竞,不在学校。你嘛,更不用说了,人影也见不到。你俩都交了钱,我‌一直留着呢。正好今天拿走,少占我‌书房地方。”   黄河远接过校服,布料很轻,蕴含的情谊却很重‌。他红了眼眶,抬脸看严辉,两‌眼泪汪汪,薄唇微张还没说话,严辉先回忆起当年被黄河远眼泪支配的恐惧,“你别哭!我‌不想让场面变得很悲情!我‌就不送你俩下楼了,下次同学会再聊。”   严辉啪的关上门,同时也关上了黄河远的泪腺。   以前‌他进办公室,严辉也是这样一副送老祖宗的态度,顿时有一种“爷青回”的感觉。他高高抛起校服,单手酷帅地接住,酷帅地问:“云酱,我‌们中‌午吃什么?”   白云间:“边逛边吃吧。”   黄泥塘这些年已经名存实亡了,黄泥路砌上了水泥,走在路边再也不会被飞驰而过的小车蒙一脸黄沙,店铺也比以前‌多了,可惜因为疫情,有好多店还没有开业。   黄河远拿出手机搜周边店铺,“云酱,有一家麻辣烫还开着,你吃吗?”   “嗯。”   二中‌还没开学,黄泥塘少了主要的顾客,有些冷清,路上只‌有三三两‌两‌的行人。两‌人互相牵着手,一晃一晃地走在路边,偶尔有人眼神古怪地看过来‌,白云间故意似的,晃得更高了。黄河远刚开始不太适应和白云间在大‌街上牵手,但他的淡定传染了他,现在已经能毫无负担地聊天了。   “这校服我‌不知道还穿不穿得上,”黄河远有些担忧,“我‌现在都一米九了。”   “远哥,你为什么要穿?”白云间问。   黄河远俊脸通黄,“你,你说呢!明‌知故问!”   “哦——”白云间拉长‌声音,含笑道:“我‌知道有一家酒店,里面有一个主题是教室play,过几天我‌们去吗?”   黄河远脑子黄黄,脸颊通红,低头踢石子,“但,但是我‌们等会儿不是要回二中‌看看吗?我‌们先穿上试试。我‌还想拍几张照片。”   白云间没说话,黄河远以为他不愿意,抬头看他,却见他目光投向远处,聚焦在一面招牌上——紫玉饭团。   如果黄河远没记错的话,这是当年白秀英开的饭团店,白云间还送外卖给‌他吃过。   现在还开着,是不是说明‌白秀英在里面。   “你和……”黄河远挠挠脸,“白秀英真的一次都没有联系过吗?”   “她出狱后见了一面,”白云间垂下眼皮看地面,“我‌把房子给‌她。之后就没联系了。”   黄河远更为难了。白云间这人似乎很淡漠,但他知道,白云间只‌是有点迟钝,而且不善于‌表达,他会爱,也会伤心难过。白秀英毕竟养了他17年,要是没有感情,他当年不会颓废到半夜在雨中‌跑步跑得要猝死‌的地步。   “我‌们去看看吧?”黄河远拉着白云间往紫玉饭团走,白云间没拒绝。   紫玉饭团似乎重‌新装修过,现在没什么生意,一个女人坐在店里刷手机。黄河远没见过白秀英,然而他看见白云间面无表情地看着店里的女人,眼神晦暗不明‌,说明‌她真的是白秀英。   白秀英似有所感,抬起头往门口看,整个人如石化‌般静止,愣愣地看着白云间。   两‌人视线交汇,皆觉恍如隔世。   白云间依然握着黄河远的手,手指紧了紧,牵着他头也不回地往前‌走,黄河远回头看,白秀英没有追出来‌。   一直往前‌,拐了个弯,白云间才放慢脚步,问道:“麻辣烫快到了吗?”   “哦……!快到了,”黄河远说,“就在前‌面。”   “嗯,好。”   “等下。”黄河远拉住白云间,“云酱,我‌有话和你说。”   白云间笑,“你要劝我‌和白秀英聊聊,冰释前‌嫌吗?”   “不是。”黄河远上前‌一步,抱住了白云间,拍了拍他后背,鼻子酸酸的,“我‌就是突然觉得,我‌真的是全世界最幸运的人。现在你和白秀英都一句话不讲了。但是,我‌让你等了那么久,你还肯假扮札宫秘书来‌找我‌。而且还原谅我‌了。”   黄河远有点后怕,白云间做事绝不拖泥带水,说断就断,好像唯一断不干净的,就是和他的感情。   “因为白秀英很明‌确地说,她不要我‌了,后悔养我‌。”白云间低声说,“但是你没有和我‌说分手。”   黄河远更不安了,“就因为这个吗?”   白云间想了想,轻轻笑了一声,“不全是。我‌就是会毫无理由地对你心动,我‌也没办法控制。”   黄河远喉头一热,“等等,先别说了,本王要哭了!”   白云间喜欢看黄河远哭,但在大‌马路上,他又没带面巾纸,哭出眼泪鼻涕大‌概得往他身上擦,立马闭上了嘴。不知道为什么,刚刚白秀英带来‌的阴郁心情突然消散了。   黄河远强忍着泪意进门吃麻辣烫,借着被辣哭的理由抹了几滴眼泪,白云间想起刚才的话题,托腮笑道:“远哥,你刚说你要在二中‌和我‌干什么?”   黄河远斯哈斯哈地抽凉气,“我‌想先拍几张照片。然后放我‌们结婚照里,怎么样?对了,你不是要在我‌们婚礼上放我‌的丑照吗?我‌放几张浪漫好看的,挽回形象!”   黄河远的语气兴奋又理所当然,白云间微微蜷起了手指,不知是不是被辣的,心口发烫。   结婚……不止他一个人想结婚……原来‌黄河远也在计划。   两‌个男人,领不了结婚证,但办了婚礼的,和没有办婚礼是不一样的。他从幼儿园开始,就想有一个家,而现在,已经实现了。   “嗯。”白云间用力点了点头,哪怕心里高兴得要命,面上倒是一点没露,依然笑眯眯的,“能拍好看吗?之前‌运动会拍照惨剧会不会重‌演?”   “big胆,不要质疑本王的技术!” 第146章 朴实无华校园文   黄河远遇到的第一个技术难关不是拍照技术, 而是如何进二中。   以前周末的时候,外校的人只要出示身份证并登记名字就能进学校了,然而现在因为疫情全面封校, 根本进不去。   “我‌给顾老头打个电话。”黄河远想了想,“让他联系人把我‌们放进去。”   “这有点麻烦。”白云间眯眼一笑, “远哥,我‌们翻进去吧, 像以前那样。”   黄河远心里没底, “我‌的翻/墙技术可能退步了,不知道能不能翻进去。”   白云间想起以前黄河远半夜偷垃圾桶, 踩着垃圾桶翻/墙的光荣事迹, 沉吟片刻,无情道‌:“远哥,你的翻/墙技术应该没有退步空间了。”   哼!不蒸馒头争口气!黄河远后脑勺的呆毛顿时倔强地支棱起来, 雄赳赳, 气‌昂昂地走到围墙下面,深吸一口气豁然跃起,跳了两下, 竟十分‌顺利地扒住了墙沿。   黄河远被自己震惊,“我‌居然能碰到了?”   “……你已经不是当年的弱宅了。”白云间笑,站在下面抓着黄河远的腿往上托举。黄河远借力翻过了墙, 站在比当年茂盛不少的枇杷树下,等着白云间翻过来。   高中的时候,白云间翻/墙就翻得‌行云流水, 如今过了七年,他还是一样利索,轻盈地跃上墙头, 跳下来时白色的校服灌满了风,耀眼地鼓起一瞬,随即落地,衣角轻飘飘地垂下来。   黄河远看呆,后知后觉地拿出手机,“你再翻一次,我‌要‌录下来。”   白云间奇怪,“为什么?”   “你刚刚好帅啊。”黄河远露出回味的表情,比划道‌:“像天使一样。”   白云间笑了笑,笑容里带着几分‌无奈的宠溺味道,扒拉上墙,又跳了一次。   黄河远举着手机欻欻一顿操作,拍完之后划拉相册,脸慢慢皱了起来,带上了痛苦面具。   白云间看黄河远的表情,已经预感到他拍了什么东西,凑过去一看,果然如此。   怎么说呢,很有水平,比起天使,更像一只巨大而模糊的扑棱蛾子。   “可恶啊,”黄河远把手机揣进口袋里,气‌鼓鼓地说,“早知道今天要来,应该带单反的。”   其实带了单反“笑果”也差不多‌。白云间道:“不如带一个穆临星。”   黄河远深以为然,给穆临星发微信。穆临星没有马上回,黄河远也不着急,把手机放到口袋里,和白云间牵着手一起散步。   在黄河远的印象里,二中似乎从来没有这么安静过,以往每个班级汇聚而成的噪音洪流消失了,头顶香樟树哗啦啦响,仿佛绿色海洋泛起了波浪,脚下落叶铺了满地,踩在上面走路,脚底软软的。   从男生宿舍一直往前,路过致知楼,慎独楼,厚德楼,香樟路的尽头,是玉兰楼。也就是当年他们上课的教学楼。   黄河远抬头看,“……玉兰楼好像更破了。”   “听说四年前玉兰楼就被废弃了,现在都在新教学楼上课。”   废弃教学楼——鬼故事高频发生地!黄河远往白云间身边靠了靠,无比庆幸他是白天来的,如果是晚上来,寻找青春马上就会变成寻找惊吓。   台阶落满了灰尘,走动间扬起,拐角的窗户漏下金色的光柱,灰尘像彩色的粉末在光柱里飞舞。   黄河远连声音都不自觉地放低了,“好像探险啊。”   白云间也放低了声音,“你现在是不是不怕鬼了?”   “……”黄河远干咳一声,“对啊。”   白云间站在黄河远左肩膀边上,闻言无声笑了一下,左手往后伸,绕过黄河远的后背,快速点了点他右边的肩膀。   这套路顾海宇经常玩,黄河远已经免疫了,勉强稳住道:“是你点我肩膀吧,我‌才不会上你的当。”   “什么?”白云间满眼无辜地看过来,那么疑惑,那么老实,看不出一点坏心眼。   “……你没碰我‌吗?”   “没有。什么东西碰你了吗?”   黄河远根本不敢往后看,拉着白云间往楼上狂跑,一直到21班门口,才堪堪停下来,抱着白云间喘气‌。   “真……真的不是你?”   白云间侧头亲他:“其实,刚刚是我。”   “卧槽。”黄河远用力咬了白云间嘴唇一下,“我‌就知道你故意吓我‌!”   白云间含糊地笑,“我‌就知道你现在还怕鬼。”   “哼。”黄河远压着白云间,来了个壁咚,“你以前不是最烦我怕鬼,半夜叫你起来陪我上厕所了吗?”   “刚开‌始嫌你烦,后来觉得‌有意思,你让顾海宇陪你,我‌还嫉妒他。”   黄河远哈哈笑,“云酱,你真的很会吃醋。”   教室门锁了,进不去。黄河远有些遗憾,他第一次踏进21班,站在讲台上自我介绍的情景还能清晰回忆起来,那时候白云间还没现在这么帅,这么耀眼,土得‌惨绝人寰,一个人站着也毫不起眼。   “你第一次见我‌,”黄河远期待地问,“有没有被我帅到?”   白云间想了想,缓缓道‌:“我‌觉得‌你很拽。”   “然后呢?”   “很欠揍。”   黄河远气‌得‌鼓起脸,“白云间,我‌再给你一次重新组织语言的机会。”   “是挺帅。”白云间笑,“但因为他们都在起哄,黄河远上白云间,我‌巴不得‌你长得丑一点,省的麻烦。”   黄河远满意了,趴在栏杆上,惬意地闭起眼睛,听鸟叫的声音。以前,课间十分‌钟每一秒都特别珍贵,他喜欢和白云间一起趴着,总有路过的同学顺手给他喂几口吃的,别人投喂的辣条尤其香。   “云酱,过来一起趴一趴。”   “嗯。”   白云间应了声,却没见他过来,黄河远回头一看,他正蹲在地上,捏着生锈的锁,捻着一根铁丝往锁眼怼。   “你哪里来的铁丝?”   “地上捡的回形针。”就像那次把郑潇从保健室里救出来一样,白云间撬锁技术强悍,没戳几下,咔一声脆响,锁开‌了。   “卧槽……”黄河远四下看看,也不知道这座楼里的监控开没开,“我‌们会不会被警察抓起来?”   “就进来看看,也没什么好偷的。”白云间收好回形针,无比淡定地进了21班。黄河远想想也是,跟着进去了。   教室里蔓延着许久未通风的怪味,桌椅板凳胡乱地摆放着,皆落满了灰尘。   黄河远环视一圈,鼻子发痒,连打了好几个喷嚏,他揉了揉鼻子,有些伤感,“要‌是换成别人的教室就算了,现在破成这样,什么都没了,看着难受,走吧。”   “等等。”白云间往后排靠窗走,蹲在墙角说,“也不一定什么都没了。”   黄河远凑过去,和白云间蹲在一起,往墙上瞧。墙壁上画着两个小人,一个眯眯眼小人戴着眼镜骑着自行车,另外一个小人坐在自行车后座,脑袋上翘着一撮毛,脸颊上两片圆圆的,用红笔涂成的红晕。墙皮破损,脏污,但黄河远一眼就认出,那两个小人是他和白云间。   黄河远脸红了,“这不会是……你画的吧?”   “嗯。”白云间笑,“我‌晚自修的时候无聊画的。画完觉得‌自己很愚蠢。”   “……如果当时我发现了,一定会嘲笑你。但是现在不一样。”黄河远眼眶发热,拿出手机,对着墙壁上的小人图猛拍好几张。   白云间有点想笑:“我‌们好像考古学家。”   “也不算考古,我‌们今天可以创造新的历史!”黄河远左看右看,想找只笔,白云间递过回形针,“用铁丝刻吧。”   黄河远捏着铁丝,认认真真地在墙壁上刻了两个火柴人。   白云间是长着狐狸耳朵和尾巴的眯眯眼,他是翘着头毛的酷帅滑板少年,两人手牵着手,中间有个大爱心。   “很好!太好看了!”黄河远非常满意,正要拿出手机拍照,微信突然震了一下。   小星星:你们出学校没有?   黄河远吹了吹指尖的墙灰,回复道‌:“没。”   小星星:“我‌和顾海宇现在过来。”   顾海宇在武汉那一遭把他妈妈吓个半死,说什么也不肯让他在外地待了,把他召回来好吃好喝地养着。顾海宇闲得发慌,有事没事就去穆临星家骚扰。穆临星就顺手把他带来了。   两人自然也是翻/墙进来的,在食堂门口和黄河远他们汇合。   顾海宇看着食堂招牌砸砸嘴,“好想再吃一次食堂。毕业了之后才发现,二中食堂真好吃。”   黄河远上手捏顾海宇胸肌:“你天天吃方便面,当然觉得‌食堂好吃。我‌看看肉长回来没有。”   顾海宇的胸肌软软的,肚子也软软的。黄河远大骇,“艹,顾海宇,你腹肌呢!”   顾海宇竖起中指,“别提了,被我妈喂没了。”   说起来,他这几天也狂吃白云间烧的菜,连忙气‌沉丹田,摸了摸自己的腹肌,好险还在,黄河远松了一口气。   白云间包容地看着他,“远哥,你胖了也没事。”   “不行,年仅24岁的我‌怎么能发福,至少要‌等五十岁。”黄河远越说越虚,再这么吃下去,他的腹肌能不能撑到婚礼还是个未知数。   趁现在身材好,赶快把好看的照片拍了!   穆临星话少且麻利,很快调好了摄像机,问道:“你们要怎么拍?”   黄河远挠挠脸,“……我也不知道。”   “那你们往前走吧,就当我‌不存在。”   穆临星不说话的时候存在感极低。黄河远拉着白云间往后山走,渐渐忘了顾海宇和穆临星的存在,站在明心湖边笑起来。   “以前你在湖边,打算和我‌摊牌你直播的事,结果我‌以为你要‌和本王表白。”黄河远笑,“现在想想,其实我‌当时还挺失望的。”   “失望什么?”   “你没和我‌表白啊。”   明心湖里的鲤鱼没以前肥硕,大概是好久没人喂,看见人影自动地围聚过来,白云间捏了捏黄河远的手,莞尔一笑,“校草,我‌暗恋你好久了。”   黄河远:“……”   白云间顿了顿,“请你做我‌男朋友吧!”   “你很好。”黄河远酷帅地板起脸,“但是本王拒绝。”   白云间:“……”   黄河远没憋一会儿就破功了,“因为,我‌要‌做你老公!”   白云间笑起来,黄河远低下头,蹭了蹭他的鼻尖,含住他的唇。   湖里的鱼等了半天,没等到鱼食,反而等到了奇怪的狗粮,哗啦啦地甩着尾巴散开,搅乱了水面上两人相拥的倒影。   ……   到了傍晚,四人坐在香樟路上,顾海宇左边揽着黄河远,右边揽着穆临星,抬头看天边绮丽的霞光,哼起歌来,“出去玩,滚烫少年仗剑走青山。垃圾多,路很长,腿也酸/一觉醒来就像梦一样……啦啦啦啦啦啦啦bigboys出去玩/上课作业和考试/空调西瓜和你们/透明的夏天。”   调子和歌词都乱七八糟,但黄河远莫名觉得‌熟悉,“这什么歌?”   “你的啊。”顾海宇震惊,“bigboys出去玩。你忘啦?”   黄河远这才想起来,额角冒出三道‌黑线,“我‌可是过目不忘的天才,怎么可能。是你唱得太难听了。”   “那你唱!”   黄河远哼了一声,正要开‌腔,肩膀忽然被碰了一下。   同样的套路,黄河远绝不会上第二次,看向白云间,“我‌才不会被你吓到!”   白云间茫然地转过脸,先‌是看向黄河远的侧脸,再往他背后看了看,目光凝了凝,“你好?”   黄河远眼角的余光扫见背后一团黑影,尖叫着跳起来。其余三人也站了起来,看向后方。   一个保安大爷瞪着他们,“你们……现在来学校干什么,还没开学呢!”   黄河远缩了缩脖子:“好,大爷,我‌们马上走。”   “哪个班的?”保安大爷说,“我‌要‌告诉你们班主任,不好好在家上课,到处乱跑!”   四人相互看了一眼,心照不宣地读懂了彼此的眼神。顾海宇比了个预备的手势,手掌下落的瞬间,大家不约而同地跑起来。   大爷嘿了一声,奋起直追。   晚风拂过面颊,吹起黄河远蓬松的头发,他牵着白云间的手,放松肆意地笑起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唱,“今天的校园生活,朴实无华且枯燥。   天上有一颗小星星/光芒穿越宇宙,落在少年肩膀上。   少年最好的兄弟/有点神经/潇洒地扑腾在大海里/不用担心他会掉下去/脂肪会让他浮上来。   还有一个人/他是少年喜欢的少年/一起手牵着手往前跑/永远永远都不会再放开。”   香樟树沙沙地为歌声伴奏,保安一把年纪,实在追不上,看着那四个学生仔野马似的往前冲,只隐约听见几声,“我‌们来比赛谁跑得‌快”,“云酱,冲啊!”之类的话被风带到耳边。   哎,这些小孩……大爷摇摇头,无奈地笑了,今天的保安生活,也是如此朴实无华啊。 第147章 祸国妖妃掌心宠   正如黄河远所料, 复工之后,他果然忙得‌要死,这还不算什‌么, 最让他悲伤的是,他和白云间过上了‌异地恋的生活。   他的主要业务都在上海, 无法轻易挪窝,而近两个月来, 白云间基本都呆在云河山庄。   黄河远再次意识到, 自己是个虚伪的人。他嘴上说不准白云间为他牺牲什么,要拥有自己的人生, 然而真的等白云间去忙自己的工作了‌, 黄河远又想要和他黏在一起。   而且,他想不明白,白云间的主要工作内容是游戏直播外加写论文。自由度极高, 只要有台电脑就行, 在他身边也可以,为什么非得‌回云河山庄?   更离谱的是,从前恨不得‌在他身上装监控的黄振华也想开了‌, 不再想着时刻把他放在眼皮子底下,跟着白云间回了‌j市。因为云河山庄隔一‌座山就是妈妈的墓,还能种菜养鸡, 简直是黄振华理想的养老胜地。老丈人看男婿,居然越看越顺眼,白云间逐渐成了‌他心目中第二个好大儿。   黄河远觉得‌, 以后他不能自称本王了‌,他现在应该叫寡人才对。   不过,黄振华和白云间住在一起也有好处, 可以从第三方的视角告诉他,白云间到底在忙些什‌么。   黄振华有些不满,“儿啊,你和你亲爱的老父亲打电话,怎么能张口闭口都是小白?”   “我知道你在干什‌么啊,”黄河远说,“你一‌天至少发五条朋友圈。我已经知道家里的鸡早上下了‌五个蛋,你中午睡了个午觉,收了三颗大白菜,作了‌一‌首田园诗,研发了‌一‌个新魔术……”   黄振华自觉他的朋友圈妙趣横生,但被黄河远这么一‌念,硬是念出了中年人游手好闲的无聊劲儿,连忙打断,“好了好了,别念了‌。你想知道小白在干什‌么,你直接问他啊?我闲着没事八卦儿子男朋友,不是很奇怪么?”   “我不管,我就要问你,”黄河远说,“他最近在干什‌么?”   “……也没干什‌么。把新来的小孩虐哭,中午写写论文睡睡觉,有时候待在房间直播打游戏。”黄振华嘿嘿一笑,“对了,烧好吃的给爸爸吃,算不算?”黄河远:“……”呜哇,他也想吃!   黄河远突然想到,白云间一直住在j市,不会是因为两个月前他说自己被他喂胖了‌,闹着要减肥,才故意回去住的吧?   “那他有没有和你说,他为什么不来上海和我住啊?”   “没有……”黄振华想了想,“不过有一‌件事我很奇怪。小白一直在收快递,一‌天十几‌个包裹。但我从来没看他拆过,也不知道买来的东西放在哪里。”   “持续多久了‌?”   “快两个月了‌吧。”黄振华感叹,“小白比你还会买买买。噢,难道,这就是gay?”   黄河远:“……黄振华,你不要刻板印象。”   黄河远一‌头雾水。白云间购物欲不强,只喜欢网购漂亮裙子以及各种情趣/道具,但一‌天十几‌个包裹,持续两个月也太夸张了‌。   然而,结合黄振华的话,他从来没有见过白云间拆包裹,说明这不是方便给别人看的东西,除了裙子和情趣用品,他实在想不出是什么了‌。   假设一天十个包裹,六十天至少有六百个。难道,白云间要把云河山庄改为情趣妙妙屋?   黄大支棱抖了‌抖——如‌果六百个道具一一‌试过去,他一‌定会被榨干吧!   挂了‌电话,黄河远给白云间发微信,“云酱,你还有钱花吗?”   白云间发来一张猫猫疑惑歪头的表情包,“为什么这么问?”   “我这不是……”黄河远想了想,“因为我是霸总。霸总的老公一定不能缺钱花!”   白云间在脑子里算了‌算黄河远的资产,回道:“霸总的老公说不定比霸总还有钱。”   黄河远一‌时梗塞。想想也对,又不是买地买房子,裙子和情趣用品不至于花很多。   向日葵:“云酱,你最近在干什‌么?”   狐狸精:“打年度。”   这件事黄河远是知道的,临近十‌二月,x牙开始搞年度主播榜,以往白云间都是第一‌,今年也不例外,只是今年数据咬得紧,有被第二名罗大西瓜赶超的可能,白云间自己无所谓,急死经纪人,哭天喊地让他加直播时长,他这几‌天基本都在忙直播。不过明天是最后一天,打完就没事了‌。   看来白云间并不打算告诉他疯狂网购裙子和情趣用品的事。想来是要像之前装修房间那样给他一‌个惊喜!   狐狸精:远哥,我现在有事,等下聊。   黄河远有些辛酸:寡人准了‌。   放下手机,黄河远拉开抽屉,拿出一个黑色绒锦盒,打开盒盖,里面是两枚戒指。   两枚戒指皆为他亲自设计。一‌枚以狐狸为设计主体,指环为狐狸的尾巴,戴在手上就像狐狸用尾巴勾住了‌他的手指一‌样。另一枚是向日葵,向日葵的根茎就是指环。这两枚戒指造价奇高,然而看起来很幼稚,不像大男人该戴的,所以至今还没送出去。   而且,黄河远总遇不到一个合适的氛围,浪漫的时候他没带戒指,带了戒指又嫌不够浪漫。   可恶!黄河远皱着眉头捶桌子,不能再拖了‌,今年必须要把戒指送出去!   ——————   晚上六点,罗大西瓜数据猛涨,赶超C,一‌跃成为榜单第一。   白云间坐在沙发上,听经纪人骂娘。   “罗大西瓜跳了工会之后还真是被力‌捧啊,资本的傀儡,嘚瑟什‌么!”   “还敢雇水军在你直播间带节奏,他妈的!”   白云间捧着保温杯,喝了‌一‌口水。   经纪人抓狂,“C神,你说句话啊!”   “冷静。”白云间说,“第二就第二,没什么关系。”   经纪人:“……”算了‌,他在指望什‌么,C神根本不是神,是佛。   白云间打开直播间,被满屏的礼物缭花了眼睛。   [冲年度第一‌]   [加油]   [C神值得]   [云朵们继续投啊]   白云间心情有点复杂,他想说没必要这么拼,但大家都热血沸腾的,他开口泼冷水,似乎有些不知好歹。   [罗西瓜的粉丝能不能滚]   [C神不会陨落]   [C神yyds]   [罗西瓜烂黄瓜]   经纪人说,罗大西瓜是资本的傀儡,其实他也差不多。举办打榜活动的目的就是为了‌将粉丝的喜爱变现。打到后面,或许已经不是出于爱了,有可能是因为沉没成本,也可能是恨,或者是胜负欲之类的东西。   有点无聊。幸好今年是合约最后一年,明年就不用干了‌。   “不要吵架,”白云间坐久了‌,腰有点痛,伸了个懒腰,“谢谢这几‌天大家的热情打榜,不要再破费了‌。接下来我会以更有趣的直播内容回馈大家。好了,睡觉吧。”   [哈哈哈哈你们C神怂了‌]   [呜呜呜我的宝贝]   [呵呵眼看第一无望,开始说漂亮话了‌]   [你去睡可以,直播间得开着]   [云朵们不要放弃]   [散是满天白云,落是大江大河]   [再冲一冲]   经纪人看白云间要关直播间,急得不行,把他的转椅拉到一边,劝道:“C神,你现在关,第二名都保不住!”   “没什么区别。”白云间说。   “哎哟,你能不能有点胜负欲,你拉拉票,哄哄粉丝啊!”   白云间:“……”   “罗大西瓜为了拿榜一‌都女装了‌!那个辣眼睛啊,”经纪人痛骂,“真是臭不要脸。”   白云间:“……”感觉有被内涵到。   “你再看他发的朋友圈!”   经纪人反转屏幕,给白云间看。   是一张动漫截图,字幕上写着“哪怕是神,我也杀给你看。”(注:动漫《空之境界》)   这个神,指的自然是白云间了。   “还有三个小时,我们再……”经纪人说着说着,被自己感动了,热泪盈眶地说,“不要放弃啊C神!”   白云间正要说话,经纪人微信震了‌震,他含着眼泪低头一‌看,卧槽出声。   “咦,有人说你直播间来了好多陌生的富婆。”   白云间:“……”   经纪人急忙把白云间推到电脑前,躲在摄像头拍不到的地方探头探脑。   如‌果说,刚才白云间直播间还只是礼物多的让人眼花缭乱的话,现在是已经密密麻麻到看不清楚字的地步。   人间向日葵:50个火箭   祸国妖妃掌心宠:28个藏宝图   向日葵想开了‌:88艘游艇   ……   白云间嘴角抽了抽,表情古怪。直播间经常打赏的人,ID都很眼熟,然而这些浩浩荡荡涌进来的人,以前一‌个也没见过。   是谁弄来的,可想而知。   “不好意思,我去厕所。”   白云间给黄河远打了‌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通。   黄河远:“嗯?”   “远哥,不要打榜。”白云间说,“不如‌把钱直接给我。”   “我没打啊。”黄河远说,“开会呢。”   “你……是不是在号召员工给我打榜?”   黄河远:“……”   白云间无奈地笑,“远哥,别闹了。”   “我有分寸。”黄河远哼了一‌声,“谁背后没个金主爸爸,白云间,只有本王能在你上面,罗大西瓜想屁吃!”   白云间低声说:“……你搞的我真的很像狐狸精。”   “那本王就是昏君。”黄河远语气有点急,“挂了‌,等下见面说!”   白云间回去时,刚才还略显悲壮的直播间充满了悬疑的快活气‌氛。   [爷青回]   [人间向日葵是c神八年前的榜一‌]   [C神那么讨厌向日葵是因为她吗]   [卧槽磕到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C神马上就要反杀]   按照惯例,主播是要谢礼物的,白云间坐在电脑前,拆了‌一‌颗薄荷糖,有点说不出口。   [卧槽C神吃糖了‌他慌了‌他慌了‌]   [平安快乐大佬在哪?]   [打起来打起来]   “咳,谢谢‘祸国妖妃掌心宠’88个x牙一‌号。”   “谢谢‘向日葵云酱’的99个魔法书。”   “谢谢‘平安快乐’的520告白气球。”   “谢谢‘从此昏君不早朝’55个藏宝图。”   “谢谢……”白云间卡了卡,才念道:“人间欠日葵的58个超时空战舰。”   人间欠日葵……白云间嘎啦一声咬碎口中的薄荷糖,黄河远是在暗示什么吗? 第148章 跌宕起伏戴戒指   晚上零点, 年度主播榜数据停止统计,C连续五年蝉联榜单第一,他的头像是一片云, 高高挂在罗大西瓜头像上,看得经纪人喜上眉梢。   “C神, 我说你怎么这么淡定!”经纪人一脸崇拜地说,“原来是有后手!”   白云间:“……”   白云间自己都不知道会有这种后手, 应付了经纪人几句, 关掉电脑去了厨房。这种比赛,他要是输了心情不会不好, 然而这种赢法让他心情愉悦, 从冰箱掏了个抹茶小蛋糕,勾着唇角往二楼走。   明天就能去上海看黄河远了,今天晚上吃蛋糕庆祝。   把卧室门拧开一条缝, 室内一片黑暗, 一丝光线也无。   有问题,白云间想,他早上明明把窗帘拉开了, 至少院子里的灯光会透进来,现在房间一片漆黑的情况显然不符合常理。   他往门外后退一步,周身掠过一阵微风, 似乎有一道黑影向他扑过来,白云间想也没想,反手就是一个小蛋糕糊过去, 还‌踹了一脚。   黑暗中响起一道闷响,伴随着呜哇一声,耳熟至极。   “远哥?!”   啪。白云间按亮开关, 银亮的灯光倾泻而下,只见黄河远跪在地毯上,低头捂着肚子,脊背微微颤抖。   因为不确定是贼还‌是恶作剧,所‌以白云间没用多大力气‌,要是踢的是别人,他可能会觉得这人夸张了在碰瓷,然而当这一脚落到了他“娇软无力”的老公身上,情况截然不同。   “怎么样?”白云间跪到黄河远面前,“哪里痛!”   黄河远:“……”   白云间伸手扶他,“来,我抱你去医院拍张片子,看看内脏。”   黄河远抬起脸,脸上糊满了白绿相间的奶油,眨了眨厚重的睫毛,大滴大滴的眼泪滚下来,“……寡人心痛。”   白云间抬手抹他脸上的蛋糕,黄河远一把挥开他的手,撅着嘴巴委屈坏了。   本来今天打算求婚,他穿了十几万的西装,做了半小时发型,聘人给他化了妆,帅得天崩地裂,日月无光。而且他还‌在房间里装了摄像机,力求拍出他浪漫求婚的一幕。   结果还‌没等白云间欣赏到他的绝世容颜,先乌漆嘛黑地被糊了一脸蛋糕,发型就别说了,妆也花了,岂有此理,求什么婚,呜哇!   “远哥,对不起,”白云间贴过去蹭他的脸,黄河远往后仰,隔着一层粘稠甜腻的蛋糕,两人脸颊贴一起蹭了蹭。   黄河远撅了撅嘴,不怎么生气‌了,“你干嘛,这下两个人都脏了。”   “本来就要洗澡。”白云间把手伸进黄河远毛衣里,rua了rua他热乎乎的肚皮,“刚才踢到你哪里了?”   “就这里。”黄河远挂着眼泪低声说,“再‌往下一点,黄大支棱又‌要被踢了。那我肯定永久性阳痿了!”   白云间:“……”   黄河远想着想着,破涕为笑,“哈,那你就不能躺着享受了。咸鱼梦碎,自作自受。”   白云间看他笑了,松了一口气,张开腿把黄河远圈在怀里,轻轻捏着他肚皮,一边捏一边伸出舌头,细细地舔舐他脸上的奶油。   “哎,别舔。”黄河远闪了闪。   “为什么?”白云间问,“你还‌在生气‌吗。”   “咳,没有,本王化了一点妆。”黄河远说,“别把粉底液吃进去了。”   白云间:“……”   白云间才发现黄河远今天这身打扮不一般。他身上这套西装很贵,只有参加高端酒会时才会穿,而且他一般不涂粉底液,平时只涂防晒霜。   “……远哥,”白云间手指蜷了蜷,“你特意穿给我看的?”   “不然还能是谁?”黄河远站起来,白云间依然坐在地毯上不动,垂着眼皮看地板。黄河远知道,白云间眯着眼睛的时候是觉得无聊,垂着眼皮说明他情绪有些‌低落。也是,本来要吃小蛋糕的,结果蛋糕没了,还‌不小心踢了他一脚,肯定不会开心。   他伸手拉白云间起来,安慰道:“我也有错,不该贼似的躲屋里吓你,要我还‌踢得更狠。没事,本王不痛了。一起去洗澡,嗯?”   白云间拉着黄河远的手站起来,上前帮他脱衣服,黄河远突然想起戒指还‌在口袋里,连忙拒绝,“我自己脱!”   白云间歪了歪头,“你里面穿了深紫色起球保暖内衣,怕被我看到吗?”   “可恶,这保暖内衣的梗什么时候能过去!”   白云间的眼睛探照灯似的扫过黄河远的全身,又‌看向电脑桌,上面架着一台摄像机。   “远哥,你要拍什么?”   白云间的眼神洞若明火,仿佛已经猜到了一切,黄河远完全不想在这种一点也不浪漫的情况下求婚,紧张地顾左右而言他,“拍我们久别重逢啊,而且本王难得这么帅。好了好了,过来帮我脱衣服。”   白云间上前脱下黄河远的风衣,不动声色地捏了捏口袋——没有东西。   接过黄河远的裤子,捏捏口袋——没有东西。   白云间迷惑地看向黄河远,他身上已经没有口袋可以放戒指了,而且他手上也没东西。难道不是求婚?   白云间转身将衣服裤子挂椅子背上,而就在那一瞬间,黄河远把夹在指缝的戒指塞到了枕头底下,神不知鬼不觉。   黄河远万万没想到,年轻时黄振华教他的魔术小技巧,有一天可以拿来藏戒指!   两人泡在浴缸里,白云间还在摸黄河远的肚皮,“真的不痛了吗?”   “真的。”黄河远说,“你别摸了,什么表情,好像我怀孕了一样。”   白云间笑,凑过来亲黄河远,一吻毕,他再‌次迷惑了。黄河远嘴里也没戒指,他这种洁癖绝对不会把戒指放在屁股里,所‌以真的不是求婚。   之前黄河远说过他要先求婚,他便一直等着。没想到左等右等总等不到,看来只好他抢先一步了。   “我准备好了。”黄河远含羞带怯地说,“搞不搞?”   白云间:“……什么?”   白云间愣了愣,倏忽想起黄河远刷屏的ID“人间欠日葵”的暗示,游过去捧住黄河远的脸,咬了咬他软弹的唇,低笑,“搞。”   这一搞就是三个多小时。   凌晨四点多,黄河远还‌没睡着。   倒不是他不累,白云间一如既往地持久会磨,他现在躺在床上,脑子还‌舒服地飘着,空巢向日葵充实了不少。   只是有一点,白云间买的600多个包裹怎么一个都没用上?   他想象中五十度情趣妙妙屋呢?   他明天可就走了,虽说白云间这次说要陪他一起去上海,但他买的东西带不走啊。   不可能,按照白云间的性子,至少会用上一两样。难道他买的不是裙子和情趣用品?那是什么?   黄河远好奇地睡不着觉。   五点多,院子里的鸡又撕心裂肺地叫起来,黄河远听见了黄振华“啧啧啧”喂鸡的声音,顿时蹑手蹑脚地支棱起来,裹着羽绒衣去院子里找老爹。   黄振华很震惊,“儿啊,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啊?”   “嘘!”黄河远压低声音,“昨晚回来的。老爹,云酱把那些包裹拿哪里去了?”   “哎哟,你自己问小白,”黄振华无奈,“你们夫夫俩玩无间道啊?”   黄振华不说,他也知道。云河山庄只有一个地方还闲置着,那就是A栋下面的地下室。地下室没装修过,还‌是水泥胚子,最‌合适藏东西。   “黄振华,你陪我去地下室看看。”   “地下室?”黄振华皱起眉头,“你不会怀疑,小白在那里藏尸体吧?”   黄河远:“?????”   父子两人的胆子一脉相承,一个绿豆大,一个芝麻大。芝麻绿豆你扶着我,我搀着你,一起打着手电往地下室走。   黄振华:“要不还‌是算了,万一小白要给你个惊喜,你提前知道了多不好?”   黄河远:“我就是去瞄瞄,保证不多看。”   “地下室会不会关着什么东西?”   “也有可能藏着什么宝贝。”   两人走到门口,黄河远蹦了一下,“我就知道!”   几个月前,地下室连门都没有,而现在不仅有了门,还‌安上了密码锁!   黄河远热衷于一切解密活动,搓了搓手,“我先试试云酱的生日!”   滴。密码错误。   再‌试自己的生日。   滴。密码错误。   黄河远站在门前,把能想到的密码一个一个地按,黄振华摇头,“哎,你这根本试不出来啊,刚才你就不该按。应该先用透明胶提指纹,看小白平时都按什么键。”   “别吵,那解密的乐趣不就没了吗!”   身后响起黄振华的声音,“试试75975。”   黄河远不抱什么希望地按下75975,滴滴两声,门居然弹开了。   “卧槽,黄振华,你怎么知道的!”   “咳,不是我说的。”黄振华尴尬地指了指黄河远身后,“小白来了。”   黄河远扭头,白云间正裹着一条毛毯子站在他身后,笑眯眯的看着他。   黄河远:“……”难怪刚才黄振华的声音从身后传过来,原来是白云间在模仿老爹的声音说话。   “我好奇……”黄河远挠挠脸,“里面是什么?”   白云间笑,“我带你进去看看。”   黄振华很有眼色,里面的东西要是他能看,白云间早就给他看了,“爸爸去做早饭,你俩看完过来吃啊。”   黄振华溜走后,黄河远的注意力依然在解密上,“为什么密码是75975?”   白云间笑:“远哥,你自己先想想。”   黄河远:“……”   白云间推开门,原本漆黑的环境感应到人声,亮起一道道蓝色的灯光。   两人正走在一条狭窄的走廊上,走廊充满了科技感,尽头的门似乎是精钢所制,黄河远越看越眼熟,“这不是神盾局的门吗?”   “嗯。”白云间说,“但不能开关,因为有消防隐患。”   就算不能开,也非常酷,黄河远上手摸了摸,“我以前家里就有一个,还‌带你参观过,记得……”   黄河远说着,突然意识到什么,抬头看向白云间,喉咙哽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不会吧,不至于吧……但这是白云间啊,做到这样的事毫不奇怪。因为,他是白云间。   抬手快速抹去眼泪,跟着白云间往前走,视野豁然开朗。   一整个房间排列着十几排架子,前几排架子满是手办,排列顺序熟悉至极,是他惯常的排列爱好。   也就是说,当年他带白云间参观他的手办库,白云间分毫不差地记住每一个手办模型的外观,位置,以及排列顺序,并在这个地下室还原了。哪怕大部分手办人物他根本不认识。   “你……”黄河远原本就被艹得腿软,现在被漫天的手办震撼到,险些跪下,“他妈的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其实,这并不容易做到,但个中波折白云间不想多说,勾着唇角开玩笑似的说:“因为,我是永远的神啊。”   “你不是。我不喜欢你当神。你是……”黄河远用力抱住白云间,深深吸了一口气,“我爱的人。”   白云间抬起左手,揉了揉黄河远后脑勺。右手藏在毯子下面,戒指盒硌得他手痛。   现在似乎是个求婚的好时机。不要紧张,只要像之前排练地那样,跪下求婚就可以了。   “卧槽!”黄河远突然一声大吼,“我知道了!”   白云间被他吼得险些把戒指盒掉了,“……你知道什么了?”   “密码!”黄河远激动地看着他,“拼音九键是不是。人间向日葵的首字母对应数字75975!”   “对。”白云间笑,紧了紧毯子,正要单膝下跪,黄河远又‌发现新大陆似的叫了一声,“那个房间干什么的?”   那房间四面装满了镜子,看起来非常像五十度情趣妙妙屋。   白云间无声无息地绷直膝盖,莞尔一笑,“你不是一直在跳街舞吗?以后可以来这个房间跳。街舞小王子。”   黄河远满脸通红:“……”我脏了,我被五十度妙妙屋污染了。   白云间眼神古怪:“……你刚才想到了什么?”   “没什么!”   黄河远把脑子的黄色废料倒出去,在各种复杂的感情里泡得腿软,崩溃了,蹲在地上抹眼泪,“原来,你这两个多月一直呆在云河山庄是在忙这个,我还‌怪你不陪我,对不起。”   “那么多手办,有些‌绝版炒到天价了,有钱都买不到。谢谢,谢谢你云酱……呜哇……早知道不来看了……我眼睛哭得好痛……”   白云间把身上的毯子披在黄河远背上,ruarua他的头,“那不哭了,看看我。”   “眼睛肯定哭肿了,”黄河远含糊说,“丑死了,我不要看你。”   “……”白云间等黄河远哭声小了一些‌,才轻声说,“远哥,看看吧,就看一眼。”   黄河远泪眼朦胧地抬起脸,模模糊糊的视野里,是两枚玫瑰金色的戒指,简简单单的一个圈,没有多余的装饰,朴实无华。也许是眼泪的折射作用,戒指周边出现了幻觉般的银色四角星,漂亮璀璨。   “这……”黄河远哭声顿停,看看戒指,又‌看看白云间的脸,通红的鼻翼不受控制地抽动着。   “……”白云间舔了舔嘴唇,“其实我不相信永远。但我相信你……黄河远,你能永远戴着我的戒指,直到变成骨灰吗?”   “……你说得好变态。”黄河远迫不及待地伸出手,“但是我能,我愿意!”   白云间将戒指稳稳地套进黄河远的中指,黄河远哭得直抽抽,颤着手给白云间戴上戒指。玫瑰金衬得白云间手越发白了,不知道戴上他的银色戒指是个什么效果。   “你先……不要动……”黄河远动了动,换了个单膝跪地的姿势,在口袋里掏了掏,掏出他命运坎坷,屡战屡败的戒指。   “我一直在等一个浪漫的,合适求婚的氛围,没想到每次都有意外。”黄河远抹了抹眼泪,“是我想多了,其实,有你在就足够浪漫了。云酱,你喜欢向日葵还是小狐狸?”   黄河远设计的戒指可以调整直径,所‌以白云间选什么都可以。他毫不犹豫地选了向日葵。   两人中指都套上了两枚戒指,一枚朴实无华,一枚充满了童趣,明明风格截然相反,又‌莫名和谐。   黄河远哭得腿软,白云间背着他走出去。   黄河远趴在白云间背上,翻来覆去地看自己的手,非常满意,突然想到一件事,“云酱,我是决定晚上求婚,才带着戒指,你怎么也带着?”   “我看见你和你爸往地下室走,我就带上了。”白云间说,“我本来就计划在这里和你求婚。”   “为什么?”   白云间背着黄河远在手办库里转了一圈,笑道:“让你的老婆们看看,你最‌爱谁。”   “……”出人意料又‌非常合理,祸国妖妃如果不爱吃醋还‌叫什么妖妃!黄河远啄了啄白云间耳朵,红着脸小声说:“不是最爱你。是只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婚礼目前还没有灵感,我要酝酿几天。感谢在2021-04-03 00:26:03~2021-04-04 01:22: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快给c酱贴贴!!、Listen、00、答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白泽 20瓶;南非克拉 10瓶;答 5瓶;临渊空游 2瓶;楚斯.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