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红难当/飞莱横霍》 作者：Ale鎏白 第1章 　　霍骏拿到老客户给来的最新推广需求，看着上面写的自媒体流量带货，一时表情有些微妙，叫下面跟他做事的小朋友以为老大又遇到了什么奇葩甲方。通常来讲甲方就是默认出钱的那一方，干活儿的是乙方，像霍骏他们这种自视有点文化的从业者，生活日常基本就是吃饭睡觉骂甲方。 　　霍骏在事业有成这件事上不论大成，也算有了小成，在圈内是能叫别人竖个大拇指的。他刚出来做广告推广的时候跟的是很老派的广告人，讲究传播创意，讲究调性。霍骏跟别人分享经验的时候说过，别人总说他们这帮人喜欢装逼，但对他们自己来说，逼格确实就是一切。他们对自己也是这个要求，总得光鲜亮丽地见人，给客户做出来的东西也要漂亮，能拿得出手。 　　前几年开始，传统的推广渠道受到了自媒体的冲击，这个行业涌进了非常多的草根从业者，也创造了不少财富神话。霍骏对这些内容上的快销品依旧不是很看得上，这跟他一直以来的自我要求背道而驰，广告是一种艺术，它应该是用非常优雅的方式让人们意识到自己的需求，植入对产品的认知。虽然商业目的才是根本，但好的广告应该是一种有温度有创意的东西，是能被留下来的。而不是被喧嚣的时代裹挟，变成毫无诚意的叫卖。 　　广告主推荐的这个网红博主霍骏自然也是看不上的。他对男人的审美是绅士优雅型的，长相未必要多精致，但应该有味道，眼睛里写着故事。他曾经做过两年时尚杂志，只有这样的脸孔才是高级的，才配穿上名牌的衣服站在镜头前睥睨众生。而这位网红显然是纤细精致那一挂的，霍骏一手点着烟一边滑过他的微博相册，感觉这人的腰自己一手都能握得住。 　　被推荐的网红真名叫韩思莱，微博上的ID叫莱莱。霍骏对于客户需求是这么理解的，同样是不可思议的无理要求，由没钱的品牌商提出来就是坚决不会去替他执行的傻逼想法，由有钱的品牌商提出来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要去完成的最高指令。可见霍骏这个人本身就很矛盾，一边腰板挺直了坚守自己的格调，一边又浑身商场滚过的铜臭气。这像个天平，他走在中间，向哪边倒，主要取决于哪边加码更多。 　　韩思莱微博在微博上的形式是个很“美”的男孩子，气质介乎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照片大多只有上半身，男性气质不是十分明显。片子都很唯美，但对于霍骏来说，不够高级，他很难相信他的品牌主愿意为了销量转化启用这样的人去带货。 　　他神情复杂地翻下去，还翻到了关键词写着“福利”的微博。霍骏这位经常把人到中年挂在嘴上的准中年被吓得差点不稳重了。照片里一片朦胧日光，男孩子穿着干净的白衬衫，露出精致的锁骨和若隐若现的喉结。再一张是手部的特写，骨节分明又十分白皙，像藏在艺术馆里好看的象牙雕塑。最后一张是他的背影，衬衣被脱落下来松松挂在手肘的地方，光洁的后背和蝴蝶骨，透露着欲说还休的诱惑意味…… 　　霍骏承认，这个小网红虽然不够他想象中那样高级，但微博风格统一，有很高的粉丝粘性。换句话说，他很知道自己的卖点是什么，也知道自己是卖给哪些人的。霍骏手底下的小朋友还去打听了莱莱以往的推广数据，无论是传播还是转化都让霍骏无话可说，他狠狠嘬了一口烟，每次创意枯竭和遇到烦恼的时候都会这样，心想也许自己是时候丢掉成见，去看看现在年轻人都会为哪些人买单了。 　　这次的执行霍骏没有交给其他人，他打算亲自去见见这个小网红，看看他们到底有怎样的商业价值。会面约在霍骏写字楼附近的咖啡馆，霍骏会上耽误了一点时间，到的时候已经离约定时间只差两分钟。而到现在没有收到这个小网红的信息，霍骏心中有点不善地想，最好这位韩思莱不要迟到，不然他在接下来的谈判里面可能会表现得非常不平易近人。 　　他走进咖啡馆里，目光巡视了一下还空着的座位，一眼看到一个安安静静在座位上喝果汁的男孩子。霍骏的脚步一顿，然后放缓节奏朝他走过去，男孩子也很快发现了他，眼带笑意地打量了他一眼：“霍先生？” 　　他的声音很好听，比网上听来的要更像男孩子一点。霍骏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调整自己的态度，从冷硬的脸上挤出了一个堪称和蔼的微笑：“你好，久等了。” 　　“我也刚来没一会儿。”韩思莱笑嘻嘻的，仿佛只是愉快地在等一个老朋友。霍骏看了看他已经快喝完半杯的果汁，心想要么就是他很渴，要么他至少提前了十分钟过来。 　　“我先给自己点了，不知道你口味就没点你的，看看你想要什么。”韩思莱热络地把菜单双手递了过来，霍骏挑剔地想，唔，还，还行吧，真人倒是不让人讨厌的。 第2章 　　霍骏觉得这个化妆品牌在国内的营销总监是个很大胆的人，即使是出于试水的目的，能用韩思莱这样的网络红人作为宣发的核心也很不容易。他们这次主推产品是一款口红，在口红被营销得声势喧天的当下，这个平价又年轻化的新品，一开始就是面向新生代的消费者，怀揣着打造成爆款的目的，或者说野心。 　　韩思莱也跟大厂有过一些合作，但还没有被摆在这样重要的位置上参与到一个品牌的宣推中，算是个新人了。 　　霍骏已经在行业内混了很久，他在大部分时候都是不喜欢新人的，因为新人身上总是有种格格不入的气质，像是没有了解游戏规则就闯进擂台的人，能带来惊喜的几率很少，反倒是叫人扫兴的几率大一点。霍骏看着韩思莱沉静的目光和无暇的小脸蛋，难得走神了一会儿，心想网红和小明星一样，吃这行饭的人确实有种能招人喜欢的特质，他心里怀揣的那点嫌弃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偃旗息鼓了。 　　“我知道你们大部分人都不习惯看合同，为免签了之后再出问题，有些条款我跟你当面沟通一下吧。” 　　霍骏承认他对上韩思莱总是不自觉想带出一种优越感，这是靠头脑吃饭的对上靠脸吃饭的天生优越，尽管霍骏也清楚，在商业社会里，后者往往比前者要赚得多得多。他已经在多年的实践中学会把这种情绪很好地收敛起来，但面对这个招人的小网红，霍骏总不自觉想展示点什么，想昭示出自己比他高明的地方。直到很久之后他才想明白，这大概类似于雄鸟在求偶的时候总是想展示自己好看的羽毛。 　　韩思莱并不介意他绵里藏针的态度，也可能是习惯了，他表现得自然而且虚心：“好的呀，有什么要注意的您先说。” 　　霍骏看了他一眼，原来韩思莱笑起来的时候会露出一颗并不明显的小虎牙。冬天外面有点冷，他进来之后把大衣挂在旁边的墙上，里面只穿了一件看起来手感很好的针织衫，领口是正经圆领，但不知道是因为韩思莱太瘦了还是衣服太大，他的锁骨会不老实地露出来。 　　霍骏忽而有些烦躁，咖啡馆禁烟，但他此刻很想抽一根。霍骏强迫自己拉回思绪：“因为这次品牌投入的宣传力度比较大，你的形象也会出现在其他宣发物料上，所以一年内你不能接同类产品的推广，不然可能会给大家都带来一些麻烦。” 　　韩思莱：“这个没问题，以前也跟甲方有过类似约定。” 　　霍骏微微诧异，看来这位其实是看合同的。他“嗯”了一声继续说：“这次合作的性质是推广活动，但不是代言。出现在你微博上的所有相关表述要先让我们审核一遍，跟通稿口径一致。”这句话里潜藏着不那么客气的意思，代言人是跟品牌形象捆绑在一起的，虽然这次的品牌看中了韩思莱的流量，但还不能完全放下身段把自己跟网红划等号，通俗地讲，给他的位份只相当于站街叫卖。 　　霍骏看着眼前的年轻人，微妙地希望他读不出言下之意，只把这个当做一条普通的合作条款。韩思莱却十分知情识趣：“明白，我不会出去乱说的，他们品牌还轮不到我来代言嘛。”这次轮到霍骏被噎了一下，他习惯了油滑地跟别人互相恭维，藏锋于无形，对于韩思莱坦诚的自我剖析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最后他只淡淡“嗯”了一声，然后道：“这次我们都会用最好的资源去推，认真表现也会给你自己带来很大曝光量的。” 　　韩思莱笑笑，似乎从这句话里咂摸出了一点安抚的意思：“霍先生放心，拿钱办事，我一向都很敬业的。” 　　霍骏忽而觉得其实韩思莱并不用别人再叮嘱他什么了，这是一个自带底线和标尺的人，他很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他也忽然意识到这个被他认为靠着脸蛋和好运气在社交平台走红的群体，可能并非他认为的那么简单。 　　原本霍骏是抱着科普的目的来，把对方当做了一个空有皮囊的不可靠合作者，而现在两人很快达成了共识，倒让霍骏接下来不知所措，不知道该跟他聊什么。韩思莱主动开口，问了他一些推广相关的东西，恰到好处地表现了对霍骏工作的好奇，引着霍骏讲了一些工作中的趣事，氛围顿时就热络了起来。他问问题的手法很高明，礼貌地表现了想要了解对方的兴趣，又不会听起来像个八卦小报的记者。终于他们的对话时长到了一个可以合理结束的程度，韩思莱主动说“那就不打扰霍先生了，后续有事情我们再沟通。” 　　霍骏在心里不免再次感叹，这些能够在网络上被千万人喜欢的人，在实际生活中也应该是发光体，他们拥有与人相处和博得好感的天赋。他也相信自己亲自来跟这个活动的落地执行是正确的。霍骏有一种预感，他这次能收获的应该更多。 　　两人约定好了试妆的时间，霍骏说会把具体合同发到他的邮箱里，下次见面就可以直接签署了。对此韩思莱都表现出了高度的配合，让霍骏也挑不出错。 　　霍骏回去之后打开了之前被扔在一边的韩思莱的详细个人资料，发现学历那一栏赫然写着他母校的名字。霍骏不由挑了挑眉，他此刻心情再微妙不过，甚至有了些荒唐的念头。韩思莱读了这么多的书，怎么最后出来了还是靠脸吃饭、任人消费。霍骏赶紧去卫生间用冷水拍了拍脸，告诫自己这种类似救风尘的想法只有油腻老男人才会有，他应该用更专业的态度去看这件事。 　　霍骏打开工作邮箱开始浏览手底下小朋友们发来的工作日报。日报一般由两个部分组成，一个是同步项目进展，另一个是各自观察到的行业内最新动态，他们所做的工作需要时刻保持对外界的敏锐度。霍骏在这些日报里发现网红带货似乎已经逐渐成为一些品牌的共识，即使是一些高冷的大品牌也慢慢放下身段开始向流量网红抛出橄榄枝。 　　霍骏靠在椅子上闭着眼想了想，韩思莱那透过针织衫露出的锁骨始终在他脑海中萦绕不去。霍骏站起来，他给自己点了一支烟。 第3章 　　韩思莱等着试妆，为了让皮肤状态更好一点，他提前到了，此刻半躺在椅子上敷面膜。霍骏进来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这令他心情有些，微妙。他很赞同男人也要活得精致一点，自己也做过不少男用护肤品的广告，但总觉得这一幕有些说不上的意味，连他自己都分辨不出自己在想些什么。 　　不可否认韩思莱躺着也是赏心悦目的，他在镜头前已经是个瘦削的美少年，现实生活里看起来还要精致一些。他插着耳机在听什么东西，室内空调打得很足，韩思莱的上衣稍稍被卷上去一点，露出了一小截线条优雅的腰肢。霍骏想到了他当时看韩思莱照片时的念头，这样细的腰，他一手就可以握得过来。 　　霍骏以前做杂志的时候经常跟拍摄，他喜欢的高级脸见过无数，已经到了有些麻木的程度，但韩思莱揭下面膜的时候，他还是被这张脸的鲜嫩水灵震撼了片刻。挂着水珠的年轻面孔，像神话里面从水中生长出来的海妖。霍骏内心不由地想，大概这就是男人的劣根性，到死都喜欢年轻乖巧又好看的类型。可试问谁又能不喜欢这样的类型呢？ 　　霍骏瞅着他，这两天收集韩思莱的微博数据让他也不得不多想一些，这些网络红人像是在冷兵器时代突然冲出来的小坦克，把广告和传媒搅得天翻地覆，从业者还没来得及了解他们到底是什么，就已经不得不为他们的带来的效果问一句为什么了。他们身上有旧媒体人嗤之以鼻的一切，又用效果让旧媒体人必须严肃对待他们。 　　韩思莱揭掉面膜之后，顺便把手机上的耳机拔了，看了一眼化妆间没有其他人，于是也就放心地继续公放，任由手机里的声音传出来。霍骏原本以为他在听歌，现在才发现里面是口音纯正的英语新闻。韩思莱伸手熟稔地在自己脸上按摩帮助吸收残余的精华液，一边跟他搭话：“来得好早，稍等我一下哈。”他说得再自然不过，霍骏每每都发觉在两人的相处中其实是韩思莱占了上风，他对人际交往有种近乎天赋的熟练，在让人不反感的区间内总是轻而易举能达到亲切程度的最大值。 　　韩思莱的嘴唇微微翕动，似乎还在复述听到的新闻当中字句。霍骏挑了挑眉，但联想到这位其实是他本科学弟，又觉得没有什么不对，讲到底这种骄傲还是关乎他自己的。霍骏到底没忍住好奇：“你还学英语？” 　　韩思莱很和气笑了笑：“毕业之后英语本来都丢了，但现在环境不一样嘛。偶尔也是会接到国外品牌广告和活动的，不会英语只能给代理赚差价了。”还意有所指看了霍骏一眼，霍骏干的可不就是这个活儿嘛。 　　霍骏在韩思莱身边坐下来，问他回去有没有看过合同，是否还有其他问题。韩思莱说已经看过，条款都很合理，可以接受。这时候霍骏才发现自己干了一件很蠢的事，他是过来准备跟韩思莱面签的，但是他很久没有自己经手做这些事，他没带合同来。霍骏正有些懊恼地想自己该去附近找个快印店之类的地方，韩思莱已经弄完了自己的脸，拉开随身的背包，从里面掏出两份用透明文件夹夹好的合同来。“我看过就顺手打印了，一式两份对吧？我都签过字了，等霍先生公司的章盖过了再回寄我一份吧。” 　　霍骏内心有些复杂，对韩思莱笑了起来，说出了一句难得的真心话：“你跟我想得，很不一样。”说完他又后悔，无论对象是什么人，工作场合的自我剖白都显得很不合时宜。 　　韩思莱一脸开心笑意，仿佛只是被正常恭维了一句：“太荣幸了，那我就当做是夸奖收下了。”他也不问更多，并不追究是哪一种不一样，倒让霍骏松了一口气。 　　这次试妆有两组造型要尝试，主要原因是在广告创意上霍骏自己团队的人有些出入。找男人来卖口红不是新鲜事，通常会把口红对男人的吸引作为卖点，口红在这里被作为一个女性的象征，借此来向异性散发诱惑和吸引。团队里老派一点的人会这么想，所以用韩思莱才让他们感到更加不安，因为韩思莱不是一个传统意义上具有野性美的男人，这会使口红的吸引力看起来大打折扣。 　　广告效果能否实现，说服力是很重要的。这就像家庭伦理剧演员代言日用品和保健品，新生代歌手代言年轻化饮料一样。霍骏也认同让男性演员来展示雄性魅力，使得女性忍不住用口红去征服他们是正常逻辑，但当这个人变成韩思莱的时候，他有些不确定。这个创意给韩思莱的妆感很重，霍骏有些不赞同地看着化妆师把阴影粉往韩思莱的脸上刷，为了五官能营造出更加野性和冷硬的效果，他几乎被化妆成了另一个人，这很不“韩思莱”。 　　“霍老师您看这样可以吗？”韩思莱被换上西装，造型师带着他走出来。霍骏确信自己在那一刻瞳孔都放大了，但他觉得依然有哪里不对。这样的韩思莱让他忍不住心生喜爱，可是这种感觉，真的能说服女性用户来购买口红吗？ 　　霍骏把他的照片发到了工作群里，“请女士先发表意见。” 　　下面一水儿的回复：“我崽真乖，想揉头毛。” 　　“可爱，想日。” 　　霍骏看看因为穿得无比正式而稍显局促的韩思莱，终于下定决心不走这条路。他想如果自己性取向没有问题的话，那么根据他的直觉，这样又冷又俏的韩思莱只会激起男人的征服欲，跟女人没什么关系。 第4章 　　霍骏收集了团队里所有人对于韩思莱的意见，发现观点跟他微博下面的评论惊人重合。如果说韩思莱是网络时代一个走红的商品，他的消费者组成是大部分女性和小部分男性，对他的消费形式大致可以分两种：一种是把他当做弟弟型的小狼狗，想跟他来一场清纯的校园恋爱；另一种……想看韩思莱搞基，被别的男人征服。 　　征服这个词是霍骏能想到的比较委婉的表达，尽管韩思莱对他来说不过是个小网红，但他觉得作为男人可能不容易接受自己总是被别人YY成受的事情。韩思莱却哈哈大笑，说确实是这样的，他知道那些女孩子心里都这么想。 　　他还把袖子撸上去，摆出一个要展示肌肉的姿势，然后拍了拍自己的细白胳膊说道：“我很难练出肌肉，可能这就是传说中很受的身材吧哈哈哈。她们都把我当做弟弟或者是小受来看的，所以你们给的第一个创意我确实觉得很难把握。” 　　霍骏一挑眉：“你当时怎么不说出来？” 　　韩思莱并不把自己当做一个看破不说破的高人，他姿态放得很低，刚刚那句已经是超出准线的吐露，现在又回到了心很大没所谓的样子：“我又不是专业的，瞎提什么，甲方提什么需求，大部分只要配合就好了。” 　　霍骏有些不赞同地讲：“你有想法其实可以自己说出来，创意是不看专业的，只看好不好，合不合适。”韩思莱抿着嘴笑得有些腼腆，这次是真的但笑不语了。霍骏也很快想明白，他有那么一瞬间把韩思莱当做自己手底下小朋友来教育，但在实际的工作中，不管是创意还是执行层面，大多数人只会把韩思莱这样的人当做一个实现的工具，除非他的咖位大到让人无法拒绝，否则只可能被认为是一个多事外行的无理取闹。这是行业里存在的奇妙鄙视链。就像他自己最开始也觉得韩思莱也只是个会卖脸的好运气年轻人一样。 　　第一次试妆进行得不太顺利，霍骏不免检讨自己，他一开始也并没有对这个项目很上心。只是怀揣着算不上礼貌的好奇心来窥探一个新的群体，他扪心自问没有把韩思莱当做以往入镜的主要艺人，所以对创意这块也任由其他人去讨论，只想常规去做。 　　效果不如意，这次势必要提早收工，韩思莱自己去把衣服换掉出来，有几个小姑娘眼睛亮亮地跑过来找他要合影，他很热情地配合，不见一点不耐的神色。 　　霍骏陷入思维枯竭期就会很暴躁，他觉得宣传视频怎么拍都不对，口红跟韩思莱的结合点不是这样的，这样做出来的东西不对。他把后续的收尾交给了拍摄方的其他人，自己拎着笔电先走，韩思莱追上来跟他道了别。霍骏以为他急忙跑向自己是有些别的要说，事实证明韩思莱只是想把礼数做到周全。 　　事后霍骏看到工作人员的朋友圈，发现在他走后韩思莱请那些年轻人喝了咖啡。霍骏有一瞬间不服，后面想想也确实，那些年轻人跟韩思莱年纪相仿，请咖啡也像是朋友之间的关系。但如果霍骏在的话，越过他去招呼他的手下难免有越俎代庖的嫌疑。就算连霍骏一起请了，可当时霍骏正在低气压中，有他在是没人有喝咖啡的心情的。 　　霍骏自己是做创意起家，原本并不在乎职场上这些事，但他听的多了，也知道别人会在乎的是什么。之前有个小艺人在活动结束之后请了品牌商的人去吃饭，因为比较羞涩不敢去请主管，不巧当天主管找手底下的人有事，得知小艺人漏掉他拉着他的手下聚餐之后该艺人就被从演艺名单上拉黑了。 　　霍骏入行以来见过很多莫名的因果，也深知谨言慎行的意义。但他依旧觉得韩思莱这个年纪，在某些方面世故得不可思议了，可韩思莱又把这一点掩藏得很好，所作所为都像是发自真心。 　　此刻霍骏房间里只亮着一盏台灯，空白的草稿本上画着乱糟糟的意向和图形，霍骏没注意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已经画出了那张脸，生嫩无辜，诱人而不自知。霍骏想他应该去正视韩思莱，既然已经决定由韩思莱来出镜，他应该放下成见把韩思莱考虑到他的创意中去，不该把人和创意割裂开来。至少这个人是不让人讨厌的。 　　那张素描极好看，霍骏没有细想为什么会兴之所至画了他出来，或者说不肯承认这是自己一时失态。他又添了几笔，把画面完善。霍骏为了压下心中纷乱情绪，站起身来去倒红酒，拿着杯子回来看到灯照在纸上的少年脸上，画中人就像是要活过来。霍骏的手一抖，深红的酒液洒落到了白纸上，点染了少年了衣襟和嘴唇。 　　霍骏忽而灵光大现。 　　美是不需要局限于性别的。之前他们从功能出发，把口红和约会、男女关系联系起来固然没错，但口红还可以是人类对于美的追求，是一种给生活以色彩的态度。霍骏找到了久违的兴奋感，他觉得这个案子，似乎真的很适合韩思莱。 　　霍骏把创意完善好已经是凌晨四点多，这对他的行业来说也是常事。霍骏写完没有发给自己的小组，而是第一时间把文档拖进了跟韩思莱的对话窗口。等待回复的时间是美妙的，每一个做创意的人都喜欢这种赞美来临之前的等待。但他再一看时间，又觉得今夜必然要扫兴，韩思莱大概是睡了。 　　眼见着对话框上面显示对方正在输入，“收到，”韩思莱发完这句又补充，“稍等我仔细看看。” 　　霍骏喜欢他的态度，过了片刻，韩思莱应该是真的看过了，他没有辜负霍骏的期望，发来了一串惊叹号。 　　霍骏隔着这屏幕，不知道他是真情还是假意，他心底有某种亟待求证的迫切感，于是直接拨了语音过去“看到了吗？” 　　韩思莱声音带笑：“这个创意真的很棒，好喜欢。”霍骏止不住地得意，他想法真是复杂，一边觉得韩思莱又懂什么呢，他不过是个卖脸的年轻人。一边止不住为韩思莱的肯定而高兴。 第5章 　　霍骏的创意一出大家都觉路子对了。韩思莱只穿了一件说不出形制的白色纱衣，在水雾缭绕的海域出现，他的妆容苍白，像一个说不出来处的水妖，又像是万物尚未分化之际出现的第一个神祇。 　　而后一滴红色落进水中，不谙世事的神得到了第一缕色彩，他像一个懵懂的小孩子被引诱，用手指沾到颜色抹在自己的嘴唇上，注视水中的倒影许久，露出一个天真的笑容。而后色彩更多，用大片的红色去侵染纯白色的神祇，万物被赋予色彩，充满了生命力又夹杂着难以言说的情欲之感。 　　霍骏自负地想，这段宣传片如果换上一张外国人的脸大概能送出去拿奖，可镜头之下的那个人是韩思莱，注定这个创意要被打上网红和卖肉的标签，跟无数的争议杂糅在一起。但霍骏也说不上有多可惜，这个案子本质是为服务客户而产生的，他们要的是帮客户把口红卖出去，只要这个目的达成，案子就算是成功了。 　　第一波视频也在意料之中没有掀起很大的风浪，只在小范围内狠狠惊艳了一把韩思莱的粉丝。随后有了各种美照的截图产出。韩思莱在微博上又转发了一次，并把带有售卖信息的相关内容置顶。下面的评论很快被“为莱莱射爆，不不不，为莱莱氪爆”之类的言论屠版。霍骏忽然有些好奇，韩思莱看着这些文字的时候心里都在想什么。他会羞涩，不安，还是享受？抑或无所谓？ 　　也正如霍骏所料的那样，大家并不在意这个创意和它的故事，只在乎韩思莱露出了多少，被水打湿的纱裹在他纤细的肢体上，他皮肤白净，被色彩引诱之后给自己嘴唇的上沾染一点红，画面实在是难以言喻的好看。也有人觉得他露了太多，开始有言论说大牌也走卖肉风，不管什么好牌子一旦本土化之后就变low了。 　　传播之后对舆论的控制也是霍骏他们的职责所在，霍骏联系韩思莱说可以把微博下的负面言论删除，其他平台的帖子他们会联系公关部门去处理。韩思莱很配合，不一会儿跟霍骏说已经好了。霍骏一看，跟品牌商相关的负面评论确实没有，但还有几条酸韩思莱本人的，霍骏截图过去：“这个怎么不一起删掉？” 　　韩思莱发了个笑的表情：“一水儿好评也很假，有意见不能完全不让说啊。”霍骏有点想问，那你看着不闹心吗？他这个念头出来自己都觉得好笑，如果今天有个小网红来跟他哭诉和他们合作之后接受不了网络上的批评，霍骏一定让他从哪儿来的回到哪里去。如果不能受这行的委屈，就不要出来吃这一行饭了。 　　可韩思莱自己这样明理，他把什么话都说了，霍骏又觉得是出乎意料的。他想是他一开始预期太低了，才这么大惊小怪地觉得韩思莱有各种各样的好。霍骏给他发了一个搞笑的“莫生气”表情，这还是从他手底下的小朋友那里收来的。韩思莱回复了一个捂嘴偷笑的图案。霍骏等着他再说点什么，韩思莱却没有再发来。互发表情就是对话的礼貌结束，霍骏又戳开他头像看了看，那是韩思莱的一张自拍。点击保存，然后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霍骏跟品牌方的对接人很熟，即使品牌方内部有规定广告的转化效果不能告诉乙方，但对接人心情不错，跟霍骏透露这次的效果已经超出了他们预期。霍骏心里一松，笑得很快意也很自负：“我们向来都是活儿很好的，”末了补充了一句，“韩思莱很不错。” 　　对接人也赞同：“下次有希望还找他，先给你透个风，上面很高兴，也许会追加广告投放的钱，就看后续销量能不能跟上了。” 　　这一款口红对霍骏来说是个好的切入点，他们这一波做得好，将来很有希望拿下该品牌在大中华区的全部营销代理，基本就不用再出去接其他的小客户。 　　霍骏对于大的金主也用心，做广告不仅要做给品牌商的顾客看，还要做给品牌商的老板看，他把视频扔给了自己在海外一个搞艺术的朋友。视频创意受到了对方的激赏，不仅答应了替霍骏在自己的ins上发布这次的视频，还自发地绘制了一幅视频中韩思莱形象的油画。 　　画中是慢慢被染红的纯白神祇，有着韩思莱那张天真的，等着别人去引诱他的脸。 　　霍骏对自己这一步棋很满意，品牌商的大老板正是他朋友的ins关注者之一。之后他怀揣着一点邀功的心思把ins截图发给韩思莱，事实上在拍摄结束之后他跟韩思莱之间的交集寥寥可数。小东西看到了果然很高兴，大赞了对方的高超画技，说把他的形象提升了五个档次都不止。 　　霍骏去刷了他的微博，以为他会发出来，但韩思莱没有。韩思莱在微博上是个很标准化的红人，他总是跟上各种吃喝玩乐的热点，屁大点事都要跟粉丝分享，没道理这张图他不发。 　　霍骏沉思片刻，想他可能担心版权的事情，怕转载外网的图被撕？于是他又补充一条发给韩思莱：“可以发微博，我帮你要了转载许可。”韩思莱回得很快：“哈哈，谢谢霍先生。”接着发了一大段过来：“我不是担心这个，突然高大上了，不符合人设了。” 　　霍骏往沙发上一靠，他的惊讶是因为听懂了韩思莱的话。 　　与其说网络形象是真人的投射，不如说网络形象其实是一个截面。他被这次的化妆品牌选中固然是好事，频繁的露出也是好事，但跟过去形象差距太大的曝光对粉丝来说是具有陌生感的。每一次新尝试都伴随着旧人的流失。韩思莱有着每个人都有的虚荣，也保持着难得的清醒。他此刻不需要一个超脱于现在形象的标签，他一直都稳步走在自己给自己搭好的框架里。 　　霍骏不知道自己这莫名的心头一热是怎么回事，岔开一句问道：“今天学英语了吗？” 　　韩思莱把自己的打卡页面分享到了两人的聊天页面里。霍骏鬼使神差打下一行字，“想练口语可以找我，我在外企待过很久。”发完他几乎想捂脸，这是什么让人窒息的搭讪啊。 第6章 　　韩思莱入画的那条ins被艺术类博主推荐，才在国内社交网络引起了一阵轰动，不过这是很久之后的事了。互联网把所有人聚在一起，但在某种程度上也让不同圈子的人更加割裂。艺术博主的粉丝中认识韩思莱的人不多，能心平气和去夸赞创意和人物的美。霍骏看着评论哼笑一声，像只被满足的大尾巴狼。 　　他截图准备发给韩思莱，在对话框跳出来那一秒又取消了。上一次他们的对话是他先找的话题，韩思莱先结束的对话。好像不适合再由他无事找话。老男人有着敏感而薄脆的自重，他在放下姿态之前要做的事情很多，先要放下自负，再卸掉偏见，最后才能低眉顺眼去做点他原本不会做的事。 　　除了那条诱神的创意，宣发期间为了稳妥他们还拍摄了一组校园题材的视频。中规中矩的恋爱故事，主打大学生群体。 　　就跟很多大牌会在校园做活动，送大学生全套洗护用品一样，他们意在培养自己的潜在消费者。一旦用习惯了，之后当这些大学生的消费能力提升，但对品牌的情感和惯性已经被建立起来，会更乐意给这个品牌送钱。这款平价的日常口红也是立志要成为女大学生的第一支大牌口红。 　　在宣传片中，韩思莱被打扮得充满了青春校园气息，他穿着短裤，光洁健康的小腿裸露出来，头发被阳光染成金色。他赶着上课铃响的最后一刻从后门进了教室，有个男同学帮他留好了座位。韩思莱把书拿出来立在桌上挡住自己，然后趁着老师不注意悄悄从包里掏出包装好的口红，用传纸条的方式一路传给了前排他的小女朋友。小女朋友回头看他，他却不好意思地又把头埋进了书里。镜头切换到下一幕，放课后韩思莱被小女朋友一把抓进小树丛，等他放出来的时候脸上印着同样色号的唇印。 　　本来是甜蜜的言情题材，但因为扮演留座男同学的人不知道为什么一直眼神追随着韩思莱，怎一个痴汉了得，在韩思莱传递口红的时候他还颇为幽怨。这事被男同学扮演者自己的粉丝发现，脑补出了一出硬汉隐忍攻和美受的虐恋。由此衍生出的长条剧情拼图和视频剪辑火了好一段时间，这算这次营销事件的意外之喜。 　　扮演男同学的人也是一个网红，粉丝没有韩思莱多但也都很死忠。他在微博上叫李昊宸Richard，跟韩思莱纤细精致的形象不同，李昊宸是雄性荷尔蒙很多的那种人，因为偶尔会很粗神经，粉丝喜欢管他叫二宸。韩思莱在知道跟对方有合作的时候就顺手关注了他，后面他发现粉丝数那里跳出一个1 ，这意味着一个他关注的人回粉了他，正是李昊宸。 　　这个小小的互动被称为cp发糖。 　　后来连李昊宸自己都截图发了微博，说“我一直看你，你为什么不看我，@莱莱。”。真人盖章引发了cp粉的欢呼，这一条数据疯长，到了晚上已经进入了微博热门榜单。连带着口红宣传视频的关键词都上了热搜。 　　霍骏团队在给品牌商做投放的复盘，把所有渠道的推广数据整理在一起加以分析。他手底下小朋友做这个事情的时候很开心，说所有数据一点不含水，能做到这个程度真的很不错了。霍骏却冷着脸，看了一眼小朋友整理的截图，他差点脱口而出一句刻薄的话，但想到小朋友能参与到一个成功的营销案例里必然很开心，他不适合在此刻扫兴，于是没有发表什么意见出去抽烟了。 　　霍骏说不上自己在恼什么，数据很好，项目火了。虽然这件事是以他猜不到的方式走红，但最终品牌商是会把功劳归到他们团队的，不管怎么说他都赚大发了才对。霍骏心里还是憋闷得很，终于没忍住在无人的电梯间骂了两句脏话，麦麸你妹，搞毛线球！靠！然后就发现他的合伙人正一脸震惊地从电梯门里出来。 　　合伙人觉得霍骏状态不对，把他拉到了小会议室谈心。霍骏酝酿了好半天，一脸沉痛跟他讲，他只是觉得专业精神被过度娱乐打败了。每个靠传播吃饭的人都希望自己有一双金手指，能精准戳中网络传播的G点，这就好像是一门揣测人心的魔法，你做出一个东西来，发现别人果然买账，这种成就感才是他们最珍贵的回馈。这次项目虽然火了，可这个爆点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我就是为这个心里不舒服，没其他事儿，别往心里去。” 　　合伙人表情复杂地审视了他一会儿，“行吧，这个确实。我现在有时候也搞不懂年轻人到底喜欢什么了，有些你看着觉得莫名其妙的东西那个转发都蹭蹭的。” 　　霍骏笑了笑：“是吧，要不我们改行去做中老年保健品推广算了。人到中年了，不久的将来你我都是这个领域的最直接消费者啊！” 　　霍骏跟他说了好一会儿，终于使对方、也使自己确信他是出于专业被挑战的原因在愤怒。但从会议室出来的时候，霍骏内心还给李昊宸记上了一笔，一个喜欢加戏的男网红，合作配合程度为零，以后都不跟品牌商推荐。 第7章 　　霍骏他们经常把自己的工作内容戏称为拉客和做活儿。口红的案子告一段落，下午霍骏去见了一个车企的营销负责人。 　　对方是个长得很俏的女人，工作作风却很干练。徐英之前做了好几年互联网，这次跳槽到了车企当了市场方向的高管。这种部门换高管对有所图的乙方来说都是个好机会。每个高管手里都会有几个用熟的广告供应商，明面上是一个给生意做，一个负责把活儿干好，暗地里是我帮你拉生意，你做成了给我返一些好处。 　　接到项目的标书之后，霍骏跟合伙人都很重视这件事。这个项目如果拿下来，即使不赚多少钱，以后拿出来撑门面也是不可多得的好案例。 　　徐英跟他约在了一家冷门的外国菜馆，灯光和氛围都极好。即使一天工作也没有影响到徐英妆容的观感，她笑盈盈地讲：“霍老板，咱们好久不见了。” 　　霍骏接过她外套递给服务生挂起来，然后摊开菜单让她先点：“徐老板是大忙人。” 　　徐英笑说：“刚认识的时候我们都还在给别人做事，现在我还在给别人做事，你却是老板了。”霍骏也笑：“那要看是什么样的老板，跟徐老板的公司一比，我这属于个体户。” 　　徐英笑得更开：“霍老板真是会说笑。” 　　生意人的互相恭维像文科大题的标准答案，大纲给的得分点无非那么几句，剩下的任由你发挥。但只写大纲是不行的，还要真情实感地把字句填充到饱满，至于有几分饱满，就很看个人修炼了。两人没用多少食物，徐英正了正色开始给他讲标，跟他说了高层最看重什么，属意霍骏他们往哪些方向用力。 　　霍骏心里明白，把他们列为备选给了标书已经是莫大的面子，如今还这样透底，徐英是打算力保他们拿下明年的全部营销推广了。但他心里却觉得有些不安定，果然，徐英开口，说公事讲起来就是很扫兴，这种地方都是用来说私事的。 　　霍骏回想了一下，自己理应没有什么私事可说，他保持着笑意却没有主动接话，徐英单刀直入：“霍老板眼光是不是很高，这么多年身边一个人都没有留下？” 　　霍骏回头跟合伙人方行说了这个事儿，在熟人面前他那点狗脾气完全出来了，烦躁地直嘬烟，合伙人方行觉得好笑，“这是要我在卖兄弟和发大财之间选一个吗？”霍骏横了他一眼，纠正道：“是卖兄弟就能发大财。”方行乐坏了：“那简直两全其美！” 　　霍骏吐出烟圈，沉默了好一会儿：“你知道这个事情最可怕的是，我还认真考虑了一下我为什么不想同意。” 　　方行一副洗耳恭听的表情，霍骏道：“我跟徐英认识也很多年了，当年我们都比现在年轻也好看一点，如果要有什么早该有了。现在这感觉就是我们都到了该向人生妥协的阶段。那时候还年轻，拼命想要世界看到自己，想多赚钱，想成为不一样的人。然后蹉跎了这么多年，终于开始有了一点财富积累，留下了一点存在过的痕迹，好像是成为了想要成为的那种人。但最后还是意识到根本打不败生活。” 　　霍骏是在问他，也像在问自己：“如果我努力这么多年到后来是为了找个合适的人成家，那还有什么意思呢？” 　　方行想了一会儿，目光悠远道：“我想起来那时候为什么找你一起做事了，因为你骨子里是个理想主义者。找别人我怕生意做多了就忘了怎么做出好东西了，但霍骏你不会，你心里永远活着那个怀揣理想的年轻人。” 　　霍骏一言难尽地接受了老友的恭维：“这话有点分不清是不是夸。” 　　方行笑道：“那肯定是夸，就是你这理想主义如果也放到情感上，怕是要坎坷了。” 　　霍骏：“……” 　　对徐英那边的生意，两人达成了一致，方案他们会拿出全力去做，这是职业道德。给徐英的返点也不会少，这是生意经。至于这个事情最后能不能成，也不强求。 　　霍骏回家之后觉得心累，他放了一浴缸的水，整个人泡进去，百无聊赖地翻着手机。感觉生活几乎要将他淹没。生意是他和方行共同的心血，他不能因为个人情感问题得罪一个大客户。但要是真的接了这个案子，跟徐英那边怎么周旋，也足够让他心烦。 　　沮丧的老霍此刻忽而看到韩思莱发了个朋友圈，里面是九图的工作照。韩思莱已经被拍出了经验，总是知道怎么在镜头展示最好看的自己。霍骏能想到韩思莱的朋友圈里可能一半是圈内人，一半是能给他生意的客户，朋友圈对他来说像是一个公告栏。他在微博上是个仿佛没有任何生活焦虑的小红人，在朋友圈里也需要多刷存在感，好让潜在的客户看到他。 　　韩思莱最新发的那条配文是“周六下午有空两小时，可约拍。”心想这小孩真的比他还拼，全年无休不说，两个小时都不放过，于是顺手发了条消息过去，“工作塞这么满？” 　　韩思莱回他的消息一直很快，“赚钱嘛。” 　　霍骏忽然就乐了，觉得韩思莱很有意思，他坦荡地追逐着霍骏隐蔽地追逐着的东西，比如很多的钱，比如别人的钦羡。霍骏从来都不会这么直白，即便要他讲出做广告是为了赚钱这句话，他也要把这句真话说得如同调侃，让人相信他底心里从来不是奔着钱来的。 　　他活得这样满是包袱，而他身边的人偏偏一个赛一个的与他相似，快叫人喘不过气了。 　　霍骏望着韩思莱头像里那张wink的自拍，忽然说：“那多的时间约给我吧。” 　　韩思莱：“有衣服要拍吗？” 　　霍骏眼神在自己房间里转了一圈，觉得自己这个邀请提得尴尬爆了，圆都圆不回来。然后公事公办地说，年后有两家游戏大厂的案子，他想听听韩思莱对把握现在年轻人口味的意见，也看看后续有没有能结合的。霍骏觉得这个理由也尴尬爆了，只差把没事找事贴在额头上，真怕韩思莱一眼看破，把他当做一个搞职场X骚扰的老男人。 　　韩思莱却爽快答应了。 第8章 　　霍骏见到韩思莱的瞬间深吸了一口气，微妙地感觉自己活过来了。像是主人出差去被放在家里蒙尘的绿植，此刻叶子都被用水洗过，正放在太阳底下招摇。 　　韩思莱里面还是只穿了件薄薄的毛衣，很贴他的身形，外面罩了一件尺寸明显大一码的厚外套。霍骏最近也关注了不少网红，知道这大概是今年的时尚，刻意穿大一号，衣服里显得人更加小巧。老霍同志不得不承认这些个网红是很会打扮的，这样的韩思莱看起来年纪小又可爱，如果他是一个女孩子，也许他会追“她”。毕竟能遇到一个让自己不烦，看了会心情好的人实在是很难得了。 　　韩思莱迈着细长的腿走过来，对他笑了笑：“霍先生好。”头顶阳光暖洋洋的，霍骏觉得什么都好起来了。 　　霍骏带他去了自己私藏的店。韩思莱身材比例好，个子不到霍骏那么高，腿却长得很，走路也快，此刻跟在霍骏后面却有几分乖巧的样子，刻意放缓了步子。霍骏说：“这家店你在网上找不到的，就算记对了路牌号，来了也要有本事找到门才能进得去。”韩思莱闻言也好奇，一双眼睛活泼地打量四周，霍骏一笑，更有兴致引他进去。 　　两人奔着喝下午茶过来，上的都是精致的小菜点心，韩思莱先掏出手机挨个拍了一遍，霍骏含笑打量他，心里又不免觉得果然还是个小网红，这种地方是不常来的，他原以为韩思莱会不好意思在两人的饭局里这样做的，但显然也是他想多。韩思莱一脸严肃给图片调了色调加了滤镜，把霍骏的说法稍微改了改发了个朋友圈，这才定下心对付桌上食物。 　　霍骏又觉得迷惑，他想他可能高看了一个不过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这个年纪有普通人该有的虚荣不也再正常不过么？如何去要求一个人一边天真热烈，一边又进退有节呢。韩思莱抿了一小口果茶，小小地喟叹了一句：“好喝，如果不是霍先生带我，我肯定找不到这样的地方。” 　　霍骏被恭维得很熨帖，心里好笑：“喜欢就多吃一点。” 　　韩思莱每样都尝了，却并不多吃：“吃了明天拍衣服就不好看了，会有小肚子的。”霍骏顺着他说的想象了一下有小肚子的韩思莱，不知怎么的，他总觉得那也该是手感很好的。也许是他神游得太明显，韩思莱轻轻叫了他一声，霍骏回过神来，心说罪过罪过，想得孟浪了，然后给他多添了一点茶。 　　老霍同志无事生非把人约出来，心里一直怕韩思莱问他怎么还不说正题，他也不知道正题在哪儿。好在韩思莱也没问，陪着他闲吃闲聊了好一会儿。老霍同志到底要脸，还是决定开口讲些正经事情，于是问起韩思莱之后的打算。韩思莱道：“卖脸是吃青春饭，我们也不是演员，老了有演技还能换路子。我自己在学设计和管理，想攒些钱也多认识一点人，之后做自己的事情。” 　　他能把卖脸讲得这么轻松，霍骏有些服气，“也算小偶像了，不用妄自菲薄。” 　　韩思莱笑嘻嘻的：“唔，事实是这样嘛，可不就是靠脸吃饭的。” 　　霍骏笑着摇头，然后慢慢收敛了神色开始向韩思莱抛出钩子：“上次口红推广效果不错，之后可能更多这样的合作机会。你这样不签公司的也好，出去接什么活儿都自在，我有合适的门路也会介绍给你。” 　　韩思莱反应很快：“没问题的，有钱咱们分了就是，不会叫霍先生吃亏。” 　　霍骏微微怔楞了一会儿，他终于想明白不对劲在哪里了。韩思莱跟人的热络是一种界限分明的热络，仿佛俩人头一次见面就带你去了他家中，你内心惴惴被他领进门，满以为他会跟你发生点什么，最后才发现他只打算把你放在客厅里，真真儿地当个客人招待。 　　他也惊讶于韩思莱的上道。做他们这行，在品牌商和小网红之间牵线，拉人皮条抽人钱财算是个潜规则，可把话说得像韩思莱这么明白的也极少。霍骏觉得他是聪明的，这话一出就把他和旁人的关系从卖脸的小男孩和老鸨的关系变成了合作关系。 　　霍骏跟他聊了一会儿，心里觉得不能叫人这么空手回去，当下决定年后他接的两场游戏发布会的嘉宾都要推荐了韩思莱过去。 　　当初他看韩思莱朋友圈说是只有两个小时空闲，老霍年纪越大面子越薄，于是主动提出来时间不早，问韩思莱接下来去哪儿，他可以开车送。 　　韩思莱说了一个地方，他在那里学舞蹈。霍骏问他老师是谁，韩思莱报出名字来，霍骏想了半天没想到这是哪号人。韩思莱见他还在想，就笑说只是个普通的培训班，老师也是大学刚毕业不久的。霍骏稍稍掩饰了一下自己的不赞同，道:“如果你对舞蹈感兴趣我可以给你介绍更专业的老师，上过综艺的，现在只带出道明星。” 　　韩思莱笑笑：“只要够用就行了，我是为的拓展一门才艺。别人当展会嘉宾只能当花瓶，我能出节目就会多一些机会。但这个年纪了，再学都学不到多好的。”而且，他本来也就没想往精通了学。霍骏若有所思看了后视镜里的人一眼，接着开车。 　　韩思莱上车的时候问他能不能借后座用一下，他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原来是韩思莱上课快要迟到了，两人这顿下午茶虽然霍骏及时打住，前后加起来也耽搁了不少时间。韩思莱神色自若地抽出包里的T恤：“现在去人多没地儿换衣服，待会儿练舞毛衣湿了粘在身上难受。多亏霍先生有车，我就不用去找厕所换衣服了。” 　　霍骏还没来得及说点什么，韩思莱已经麻利地脱了贴身的毛衣，露出他勾人的小身板。 　　霍骏老同志的手抖了一下，他想这是不对的，但不对是的韩思莱还是他呢，老霍一时没想清楚。以前他跟杂志拍摄的时候也遇到过类似的问题，靠镜头吃饭的人对于身体没有那么多的羞耻感，有时候遇上乱糟糟的后台也得赶时间换，有闲杂工作人员在场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大家都没那么扭捏，换衣服这种小事哪值得他这样大惊失色，何况韩思莱不过是在他车里换一件上衣而已。 第9章 　　霍骏年前也不得消停，为了能够拿下徐英他们公司的案子，这几天都在加班，就是希望能抓紧跟徐英那边在年前碰一次方案，有什么问题年后回来再改。否则刚一过年回来大家也都不是很有心情工作，再连着改上几遍心态就很容易崩。 　　奈何团队里出的创意都不太让人满意，起码霍骏这一关就过不了。如果不是方行私下跟他打过预防针，说快过年了让他稍微和蔼一点，霍骏这狗脾气上来，少不得要把手底下小朋友好好刻薄一番。 　　老霍同志在其他方面都算一个好说话的人，单对工作要求很高。这几年如果不是因为公司开的薪水高，加上方行一直在中间做和事佬，恐怕大半新人都受不了他的折磨。对此霍骏毫不在乎：“这种程度怎么了，当年我可是在那个老变态手底下熬出来的。”老变态据说是目前几家说得上名字的4A广告公司共同的前辈，算半个广告圈的师父，从他的手底下出来的出去找工作不用拿简历，直接说在老变态底下活了多久就能找到对应的好工作。一般人的极限是三个月，霍骏在他手底下待了两年。他也从一个什么都不懂等着别人去教的新人被摔打成了一个对新人没有丝毫怜惜的老变态。 　　眼看着确实要过年了，公司里大多人无心工作。霍骏知道创意是勉强不来的，但看着这些小朋友想不出来的打蔫样子还是来气，跟方行说干脆早早让这些人回家去，省得碍眼了。他自己拿了草稿本和铅笔坐到飘窗上，隔着擦得一尘不染的玻璃，从二十多层的高楼看下去，叹了一口气。 　　方行好心给他递了一杯咖啡过来：“你最近是不是该去放松放松了？”霍骏等着他下文，方行笑道：“你现在不仅看起来思维枯竭，还有一点欲求不满。你不觉得你脑袋都憋得比之前大了吗？”霍骏差点一杯咖啡泼过去，只是考虑到保洁阿姨也刚被打发回家过年，弄脏了没人收拾才停了手。 　　方行笑眯眯拍拍他肩膀，然后敏捷地逃跑了。 　　霍骏看了一眼玻璃倒影里的自己，有些心虚地想看自己是不是真的把脑袋憋大了。在确认了自己依旧玉树临风之后，霍骏才放心地把咖啡喝完，回到了电脑跟前。他跟方行都很看重创意的质量，但侧重点略有不一样，方行是觉得只有创意才能说服客户，霍骏是想通过创意来说明自己有多牛逼，所以想不出好的idea会让他格外烦躁。他打开行业论坛看最新的营销案例，发现他们给口红做的营销案居然还挂在首页。 　　霍骏哼哼了一声，嫌弃道：“这么久都没新的好案子填上来，这帮人干什么吃的”，一边又高兴得像个大尾巴狼，顺便再看了一眼给韩思莱拍的视频。 　　他这双手啊，不知道怎么就不听使唤，还顺手打开了韩思莱的微博主页。根据当初约定好的，在半年内，韩思莱的微博背景和封面图还都是当初拍宣传视频的造型，霍骏再看到那一组“诱神”的照片，不知道怎么的就想起了韩思莱在他车上换衣服的那一幕。 　　冬天天黑得早，韩思莱在他的车后座，暖色的光线透过车窗照进来，一点点舔舐韩思莱光luo的皮肤，然后将他整个人浸泡在夕阳里面，像给他的身体涂了一层美味的枫糖浆。 　　霍骏承认他怕是真的有点yu求不满，也许该稍微把工作缓缓，去认真找个女朋友？霍骏迷惑了，他觉得他需要的东西好像又不是这个。 　　但本能从不欺骗人，他的手比脑子快，戳开了跟韩思莱的对话框，他有意想跟韩思莱再说些什么，话题又无从找起，恰巧有个朋友来说有个主题咖啡的新店开业和发布会，要找些小咖过去撑场面，问霍骏有没有人选推荐，霍骏顺手把韩思莱的微博主页发了过去。 　　朋友看过之后表示很满意，然后开玩笑说，这小孩长得不错，他们还找了一个长得很硬汉的网红，到时候刚好让他们组西皮。 　　霍骏脸色不太好了，“我记得他们品牌宣发不能麦麸的啊，怎么还搞这个？”朋友很耿直：“擦边球要打的，不然哪来的爆点。去网上带带节奏让粉丝脑补就行了，我也不敢给官方盖章啊。” 　　霍骏只发了个笑的表情，忽然对促成这桩事情没了热情，朋友那边有把事情定下来的意愿，追着问这个小网红的配合度：“上次来了一个合同都签了，上台之后说自己是有女朋友的不能跟嘉宾互动，这不是搞我吗？我们要求也不高，跟男嘉宾可能有点亲亲抱抱互喂甜品的动作，让他到时候不要拒绝就可以了。” 　　霍骏嘟哝了一遍“亲亲抱抱互喂甜品”，微妙地被膈应了一下，道：“你们还敢这么安排活动呢？” 　　朋友笑：“可别说是我们安排啊，就找人非官方地拍点照片发上网，要是火了大家叫好，官博就去凑个热闹转载一下。要是一堆人上来骂卖腐的，那就是嘉宾个人行为，并不是主办方能拦得住的。” 　　霍骏觉得自己问的弱智了，这也是再正常不过的。其实也不止韩思莱这个位份，比他再有名数百倍的人又怎么样，被请去做活动也是一样的套路。品牌商不方便自己做的宣传动作就都交给嘉宾艺人去做，成了是双方得利，不成品牌方自然也知道怎么撇清关系。 　　霍骏一开始很恶心这么做，后面渐渐地也明白了，所有的工作本质上都是交换。拿多少钱，做多少事情，他们拿着比普通人优渥很多倍的收入，也自然而然地承受着随之而来的压力和潜在风险。霍骏想，如果是韩思莱的话，他一定比自己想得还要透彻。会用那双时刻都笑盈盈的眼睛看着自己，然后无所谓地说：“工作嘛，不就是这个样子。” 第10章 　　霍骏不是真的想给韩思莱介绍那个发布会嘉宾的活儿，但这件事却给了霍骏一个好借口去给韩思莱发消息。霍骏斟酌了半晌，决定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冷漠又公事公办：“有个朋友做的新店开业发布，这周五有空去当嘉宾么？” 　　他发出去发现自己手心微微潮湿，霍骏在想韩思莱会怎么回复，也许会先感谢他拉皮条的热心？也许要先问问他是什么样的新店？但不管怎样，总归是能多说上几句话的。霍骏还没想完，韩思莱的消息已经来了，比霍骏还要利落直接：“活动内容和报价是？” 　　霍骏挑了挑眉，他先打完了一行字，然后逐个删去，换了一个说法：“常规的站台，但他们安排了另一个男嘉宾，希望你们有互动。”韩思莱发了个笑的表情，然后很明朗地问：“麦麸？” 　　霍骏不动声色：“哦，‘亲亲抱抱互喂甜品。’”他还特意加了个引号，可发完还是一阵恶寒，内心唾弃了一会儿自己，哎哟老霍你怎么不去当老鸨呢，这可太讨嫌了，一会儿又咬牙切齿地，勤等着韩思莱能回他什么。霍骏自己也说不上来，如果韩思莱爽快答应了他会怎么想。 　　韩思莱哈哈了两下，然后问他跟这主办是什么关系。霍骏觉得有意思了，他换了个姿势坐直了来发消息，眉眼间都透露着毛小子似的兴味，但言语依然秉承着人到中年不轻易露底的习惯，反问他：“嗯？怎么说？” 　　韩思莱也不藏着掖着：“如果关系好就给霍先生面子，友情露个脸。如果关系不好我就要找借口推说不去了。” 　　霍骏是听懂了，他眼里忽然就有了一点藏不住的笑意，很快却又变成了一种近乎悲悯的怜惜。如果他今天是一个关系不远不近的来给韩思莱拉皮条的人，韩思莱这样处理是再正确不过。 　　线下这种一次性的小额交易通常不签合同，所以就算事先说好了互动的尺度，到了现场，气氛一到，被主办方哄着做出更出格的事情都有可能。霍骏并非没有听过到了现场真有脾气倔的小嘉宾，当场就想撂下脸不干，但主办哪能放人呢，叫三五个壮汉往前一站，小嘉宾再怎么有脾气也不敢发。他们在镜头前自然是光鲜，但脱去重重光环，也不过是个普通人，尤其咖位不够，没有助理没有保镖的小嘉宾，基本到了现场都是主办方怎么说就要怎么做了，这种亏吃了就是吃了。 　　即使他们真的占理，可圈子这样小，只要跟人闹出矛盾来，不管对错，就已经是黑历史一桩。 　　霍骏跟他讲的要求，肯定是让韩思莱觉得难以配合，但他也不好直接拒绝，能帮忙介绍活儿过来是情分。如果对方是霍骏的好朋友，韩思莱不去是拂了霍骏面子。可真要去的话，他也不能收钱去，只能义务地去，这样面子给足了，对方也因为他是友情来露脸的，不好支配他做出什么出格的互动。 　　霍骏觉得有意思是因为他欣赏韩思莱的聪明，霍骏觉得怜悯是他把这茬想明白，推己及人了一会儿，觉得韩思莱每天这样活着怕是很累。霍骏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大约韩思莱把跟他之间的每一件事都做得太周详，以至于叫人读出了生疏的意味来。 　　他忽然想起那个借他车后座换衣服的韩思莱，这样不太符合跟一般朋友之间距离的行为，反而叫人觉得热络。但跟工作相关的事，韩思莱的一举一动都像是放到天平上称过才给出去的，叫老霍同志接到手里，半分多余的情愫都掂不出来。 　　老霍同志去给了朋友一个回复，说韩思莱行程满了，嘉宾得另请他人。朋友也没太在意，吃口饭的人反正是多的，只调侃了一句：“哟，小艺人还火得很。” 　　霍骏笑：“那是，现在就他这样的招人喜欢。” 　　霍骏斟酌了一会儿，想怎么回复才能让对话不显得突兀又让话题不至于中断，于是岔开一句讲：“线下活动经常会遇到这种要求？” 　　发出去老霍觉得自己又傻逼了，这不明摆着呢吗，他自己不是也常说，“肉身出席一下一天就给那么高薪酬，抵得上小白领勤勤恳恳工作一个月。甲方提点要求还不愿配合？真那么受不了委屈就不要来赚这行的钱。” 　　可韩思莱恰恰清楚了认识到了这一点，把自个儿的位置摆正得再也没有了。霍骏心里又觉得不舒服，也许是人年纪大了就变得难以取悦。 　　韩思莱回复他说：“这个经常啦，做活动是要给人看的，路人不会看脸就觉得满意，还是要有些爆点才能聚集人来。如果活动没有爆点，主办方岂不是白请我了？”霍骏知道他没说出来的那句话，如果线下的活动效果不好，大半主办方的对接人要给嘉宾分点责任过去。不会承认自己活动策划得有问题，只会说是嘉宾请的不值。 　　霍骏对此再明白不过，大家出来工作，谁都不希望自己被挑错。他见过无数在学校里踌躇满志，出来准备大显身手的人，可出来之后，有了一份稳定工作，所有的目标都只变成了保住这份工作。他再也见不到那些让人惊讶的好创意，只能看得到每个月为了一份薪水力求不出错的普通人。 　　霍骏想也许每个人都躲不过被生活消磨。 　　每到这个时候他就忍不住去想，韩思莱这小东西永远觉得自己活明白了，好像什么都看得透透的，可他也总会遇上自己平衡不了的难题，到了那个时候，他会失措么，会保不住那张冷淡的面皮么？ 第11章 　　霍骏年前生了一次病，是晚上在阳台上喝酒吹冷风闹出来的。没喝出灵感，喝出了一个要命的感冒。方行让他要不干脆回老家休养，就当提前放年假了。霍骏没答应，他每年都是自己开车回家，这个状态铁定开不回去，再说了，他一个大老爷们，感冒成了这怂样，回家给他爸妈看见，大概又免不了催婚，让他找个人相互照应。 　　霍老同志在家挨了两天，带病做方案，结果感冒越演越烈，终于是拖着病体爬起来打车去医院了。 　　霍骏平时不生病，对这医院的布局是两眼一抹黑。司机在住院部前头把他放下，他昏沉沉在外面绕了一圈，愣是没找到去哪儿挂号看感冒。霍骏老同志内心有些凄凉，瞅着别人都有儿孙陪同，他一个人吸溜着鼻子，形单形只的。偏巧这时候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韩思莱戴着口罩，巴掌大的小脸被盖住了大半张，但身段是很好认的，他拎着一个保温桶，匆匆从住院部出来。 　　霍骏甩甩头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没来得及叫他自己先被护士撞了一下，护士姐姐喊起来：“哎这位同志你挡住别人排队了，你是来拿报告的吗？”霍骏这才意识到自己不小心当了路障，随着那护士的喊声，韩思莱也朝这里看过来，两人目光相接，这是都认出了对方。 　　韩思莱对医院布局无比熟悉，直接领着霍骏去了门诊部挂号。霍骏不太想被他看到自己没精打采时不时还要擤鼻涕的样子，韩思莱却好像一点没在意，还再自然不过地从包里掏出了一盒便携装的抽纸递过去。霍骏道了一声谢谢，问起韩思莱怎么在这里，他这才说是妈妈在这里住院。 　　霍骏一听住院猜到可能是大病，再问两句就发现韩思莱神情虽如常，眉眼间却多了一点小孩子似的委屈和害怕，他告诉霍骏他母亲生病已久，这小半年几乎都是在医院过的。尽管请了护工，但到底觉得不够贴心，韩思莱还是有空就跑来陪他妈说话，给她带一点自己做的东西。 　　韩思莱今天没有化妆，越发能看得出纤长的睫毛和细腻的皮肤，小脸白嫩得像面粉捏出来的，他摘下一边口罩对霍骏笑了笑：“霍先生别这样看我，再看我要哭了。”霍骏忽而意识到自己眼里的同情也许太外化了，这相当不符合社交礼仪。韩思莱用手势提醒发愣的霍骏往前站一点，跟上队伍，然后道：“她以前照顾我，现在换我照顾她。生老病死都是常事，想明白了也没有什么。” 　　霍骏不知该如何安慰，他也清楚韩思莱并不是两句话就能被安慰的，只好说：“嗯，都有这一天么，有病能治已经比大部分人幸运了。”韩思莱轻声说：“是啊。” 　　队伍排到了近前，韩思莱陪着他挂了号，然后给他指路了应该去的科室，说他要先回去了，下午还要给一家服装店拍模特照。霍骏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对着那长腿细腰出了好一会儿神。 　　等他排队看完病、输完液已经是几个小时之后的事，霍骏拔掉管子觉得整个人呼吸都通畅了不少。 　　他想着韩思莱母亲在这里，于是出去买了束花，回忆了一下韩思莱说过的他母亲的病症，寻迹找到了那一层病房。医院对病人的隐私保密，轻易不好打听，但小护士们对韩思莱那样一个漂亮的年轻人都很有印象，霍骏表明是他朋友之后顺利找到了那一间。 　　霍骏看到里面一个少年趴在一个很瘦的妇人床边写作业，看作业内容大概是初中，两人一看就是亲母子，但都跟韩思莱长得一点不像。 　　交谈之后他才了解，这个少年叫罗序，是韩思莱的弟弟，生病的妇人是韩思莱母亲。他弟弟姓罗，母亲也不姓韩……霍骏心里有了一点猜测。不过这母子两人都是很礼貌却不多言的类型，霍骏也不方便过问太多。他把花束留给了那妇人，还顺手指导罗序解了一个几何题，之后就道别了。 　　霍骏刚走不久，收到韩思莱的消息，“妈妈跟我说了。谢谢霍先生，生病不能约酒喝，方便约个粥吗？” 　　霍骏赶忙答应，韩思莱给他发了一家粥店的位置。两人匆匆赶到，没想到店主已经回家过年，贴了个来年再会的条子就潇洒关门了。韩思莱满是歉意，他自己鼻头冻得发红，还惦记着把带病的霍骏这样叫出来不好，难得有些窘迫地说:“要不，回家我煮给你吃？” 　　霍骏这个不要脸的还真就一点没推脱，答应得飞快，生怕韩思莱中途反悔似的。 　　一起坐上出租之后霍骏还是晕晕乎乎的，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韩思莱坐在他身边，线条漂亮的小腿有时候会不小心跟他碰到一起，霍骏感觉自己的病症似乎有加重。 　　路上霍骏问韩思莱，他的妈妈和弟弟晚上怎么住，韩思莱说他妈不让弟弟过来打扰他，一般过来就是在医院陪床，平时在老家读书。“我有时候做直播，小孩子在边上会尴尬。”他说这话的时候难得露出了一些近乎脆弱的表情。这是霍骏从未见过的，韩思莱对于自己职业的回避。 　　霍骏想想也是，直播时候其实是工作状态的韩思莱，他有时候唱歌，有时候还会教一些妆容相关的内容，甚至跟观众撒娇，开开无伤大雅的玩笑，而这些要一个保守环境下长大的初中男孩子看着自己哥哥去做，好像是有那么一点，微妙。 　　霍骏魔怔了似的伸出手，摸摸韩思莱的头发：“等他长大了就知道自己哥哥有多了不起了。” 　　韩思莱倏然捂住脸，带着一点哽咽的声音闷闷地传过来：“有纸巾吗？给我一张。” 　　； 　　霍骏手足无措地开始找，韩思莱声音又恢复了正常，像刻意开个活跃气氛的小玩笑：“我流鼻涕了，真丢脸啊。”霍骏心里忽而就是一酸。 第12章 　　韩思莱目前住的地方是租的小公寓，面积不大，但他收拾得很干净。他经常在家里直播，所以大部分区域都整洁得随时可以放到镜头前。霍骏不得不佩服，他一个大老爷们，没有这样的细致和耐心。灵感来了会随时随地丢草稿纸和游戏手柄，卫生主要依赖每周一次的阿姨保洁，其余时间家里虽然不脏，但乱是免不了的。 　　霍骏跟着他进来，韩思莱找了半天没有在家里找出多余的成人男士棉拖鞋，他少有地露出了一些羞赧之色，小声说：“唔，这个颜色比较……你不脱鞋进来也可以。”那双红艳艳的成人拖鞋不出意外是韩思莱妈妈偶尔来穿，霍骏心里有点乐，韩思莱看来并不往家里带人。老霍按捺下不知何处来的飘飘然，艰难地把快要翘起来的尾巴按回去，露出了一个得体又亲切的笑容：“不要紧，暖和就好。”然后麻利换了鞋子。 　　霍骏以前听过一个说法，成年人的房间是不能随便进的，因为到处都是这个人生活的痕迹和透露着秉性、习惯的东西，这时候房间不再是一个空间，而像是龙的巢穴。能让龙心甘情愿带进去的只有两种，一种是俘虏，一种是珍宝。 　　自他进来之后总觉得韩思莱有些羞涩，霍骏后知后觉地想，韩思莱兴许真没想到他愿意跟着来喝粥。想想也是，那根本是韩思莱情急之下的客套话吧，正常人的反应都是改日再约，只有不要脸到霍骏这种程度才会忙不迭答应。韩思莱给他倒了热茶来，但好像也还没从霍骏突然的的登堂入室里面缓过来，低声道：“我，我去厨房洗一下米和菜，我这里没有电视，不过有投影机，你可以在这里看看综艺或者电影什么的。我很快就好。” 　　室内空调开着，空间又小，很快就热起来，霍骏看着韩思莱已经热红的耳朵尖，问他：“要不要帮忙？” 　　韩思莱摇头，忙不迭去了厨房，像只急于逃跑的兔子。霍骏若有所思看了他一会儿，迈开长腿跟了上去。韩思莱蓦然抬头看他，霍骏用手撑住了小厨房的门，这厨房有些逼仄，里面只能容得一人转身，霍骏再一来，整个更是水泄不通了。霍骏比他高了一头，清楚地看到韩思莱眼里茫然了片刻，霍骏压下眼里的笑意：“不想看综艺，吵得脑袋疼。看你做饭吧。” 　　韩思莱手一抖，掉了一把青菜下来，霍骏海拔比他高，动作却是比他利落，蹲下来很快捡起，但他保持着低韩思莱很多的姿势没有动，单腿跪地举着那把青菜递过去，“喏，给你。”韩思莱愣愣接过，一把将青菜压在水池里，喘了一口气，怎么看霍骏那个姿势都觉得……咳咳。 　　霍骏也不逗他了，有意给韩思莱打下手，但发现这小东西做事麻利得很，他硬要加进去是添乱的。就靠着门边，跟韩思莱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话。这才知道那生病的妇人果然不是韩思莱生母，是他父亲后娶的，还带着一个孩子过来，可怜这女人进门没有多久，韩思莱的父亲就过世了。当时韩思莱还在读书，是他继母心善，把他拉扯大。至于他的生母，韩思莱没有多提，霍骏有些出神地看着韩思莱熟练地淘米煮粥，心中滋味难名。 　　等粥煮好霍骏早就饿了，不过第一口下去却觉得粥有些淡。韩思莱似乎看出来他的心思，很自然地说：“这是当饭吃的，太咸了会吃不消。”霍骏又喝了两口，这才觉出味道是真的好。他闷着头一直喝到用勺子开始刮碗边，这样不讲究的举动看得韩思莱都笑起来。 　　老霍同志自己不做饭，一开始工作就与外卖相伴，外面的食物有个特点，佐料下得重，要每一口都是鲜的，辣的，滋味分明的，唯恐没有让客人觉得好吃。老霍他妈也常说这样的话，汤不能做太咸，不然吃的时候痛快了，吃完口中难受，勾着你必须再喝点口味重的压一压。霍骏以前打趣他妈“所以你这个菜做出来就没有饭店里的吸引人。”他妈一瞪眼：“我又不图你一次两次觉得好，我是为你身体好。” 　　霍骏乱糟糟想了这些，不自觉眼角眉梢都是笑意，韩思莱有些好奇地打量他，像一只单纯的动物幼崽。 　　吃完之后是韩思莱收了碗，他这才意识到霍骏还要再打车回去，眼看着这位带病的老同志已经有些困了，韩思莱担心他路上熬不住，“早知道就改天了，现在确实有点晚。”霍骏灯下看美人，越发想逗他，“那要留我住一晚吗？” 　　韩思莱笑嘻嘻的，也不接话，霍骏也知道分寸，说话间已经换好了鞋子，他没有打算留下来，也不想再给韩思莱心理压力，只说：“谢谢你，晚安。” 　　韩思莱替他按开了走道的灯：“晚安霍先生，路上小心。”并嘱咐他到家说一声。 　　车窗外的冷风一吹，让霍骏清醒几分，醒过来之后就是心慌。他无法跟自己解释，怎么做出了大晚上跑别人家里喝粥这种傻逼事儿。 　　因为怕寂寞，怕孤独吗？当然不是。霍骏这种人，他把自己独处的时光看得十分有意义，他的好创意大半都来自于独处的时候。 　　那又为了什么，这完全不像他们找一群好兄弟去喝酒寻开心，也不是目的性的社交，他想是对韩思莱有那么一点好奇，可这种好奇竟然驱使着他跨越小半个城市，去韩思莱家里喝了一锅粥。 　　霍老同志难得地乱了，回到家里沙发上颤抖着给韩思莱回信：“到家了。今天粥很好吃，谢谢。”发完之后手机一丢捂住了自己的心口，贼鸡儿刺激。 　　霍骏平复了一下心情又去扒韩思莱的微博，小东西没有发新的内容，最近的那条下面有几个小粉丝在问，今天为什么没有直播，是不是想分手。这大概是韩思莱的姐姐型女友粉。霍骏乐了，当下甚至有点坏心想回复——因为他忙着给我做粥。 　　老东西嘚瑟完了自己躺在沙发上，透过玻璃窗看着高楼和川流不息的街道，他的面色也渐渐端肃了起来。 　　霍骏在想这是为什么。 　　他虽不如韩思莱年轻漂亮，却也风华正茂，有相对充足的财富，还有自己引以为豪的学识和修养。他当初憋着一股劲儿想要做出一番事业来，就是为了让自己的人生可以有更多选择的余地，一切都要能力范围内最好的，能配得上他的。 　　但为什么是韩思莱呢？ 　　灯光越过玻璃窗照在霍骏脸上，他的目光幽深，又被折射出了一点缱绻的意思。他想可能也不是这样的，洗衣机要买最智能的，水果要买最贵最新鲜的，但感情不是，人也不是。 　　感情是为了合自己的意，不是为了“好选择”。 第13章 　　男人也是有风情的，霍骏正是很有味道的那一种。他仔仔细细把胡须刮干净，给自己整理了一个小牛郎似的发型，然后穿着一身骚气十足的长大衣……去医院挂水了。 　　头一天水挂完已经好了大半，霍骏自己要求再挂一天巩固一下。挂水的时候霍骏就在想，昨天他去的时候不知道韩思莱的弟弟也在，只给他母亲买了花，礼数上有点说不过去。于是他这里一结束，就开着车去附近的甜品店买了一些小孩爱吃的东西，对着后视镜重新整理了一下仪表，轻车熟路往韩思莱他妈的病房去了。 　　进去之后只见韩思莱母亲，她笑说韩思莱带着弟弟罗序去买饭，应该快回来了，要他等一会儿。霍骏陪她说了几句话，把东西放下，然后踱出来想找韩思莱。说来也巧，电梯口人多，他转去了楼梯间附近，一探头在转角处发现了兄弟俩的身影。 　　远远听出他俩好像为什么事情在争执，霍骏下意识收回了步子，屏住呼吸来听。半晌后他终于听了个大概：韩思莱给罗序在这里找了一个短期的数学提高班，希望他即使放假了过来陪床也不要荒废学业。罗序是个乖孩子，原本学得很努力，但是昨天罗序的老师给韩思莱发信息，让他过去培训中心一趟。韩思莱一开始没往坏处想，他只跟罗序提了一下下次送他过去顺便去见他老师，罗序的反应却异常激烈。“你不能去，你如果去了我就再也不去那里上学了！” 　　霍骏皱眉，这小孩……而后是韩思莱不紧不慢的声音：“老师让家长过去，我不去的话你难道要把妈妈从病床上拉起来去见老师吗？”罗序有些理亏，但他十分坚持，“我会好好学的。但是学习是我自己的事情，哥你不要管。”“我是你家长，老师点名让我过去的。” 　　霍骏想着韩思莱可能生气又没有办法的样子，这脚啊，差点还就不受他控制迈出去。谁知道老东西自己好不容易克制住了，却正好有一户人家等不及电梯要从这里下去，兄弟俩听到动静，下意识看过来…… 　　霍骏对上韩思莱诧异的眼神，心里一慌，一声“莱莱”脱口而出，而后赶紧举起手解释道：“我，我是听阿姨的话出来找你们。刚到，刚到……” 　　罗序也看到了霍骏，他转回目光瞅了一眼韩思莱，然后伸手一指霍骏的方向：“你让他去。” 　　…… 　　霍骏到底是比韩思莱年长一些，关键时刻能镇得住场子。他让韩思莱回去陪他母亲吃饭，自己带着罗序去医院外头的石凳子上吃蛋糕，顺便跟这问题小孩谈谈人生。本来霍老同志是打死都不会伸手替别人管孩子的，但今天是他偷听惹出来的么，也不好把自己直接往外摘，霍骏在心里是这么给自己找理由的。 　　罗序这个小黑孩愣头愣脑地问他：“你是我哥哥的男朋友吗？” 　　换霍骏懵逼了片刻，狐疑地看向罗序，没料到现在小孩才初中就知识面这么广泛。罗序似乎也不好意思说这个话题，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不知道是羞是气还是委屈：“我，我知道的……他们都说我哥会这样。”说完又小声补了一句：“但是你不像那种不三不四的人。” 　　霍骏不知道该怎么接这个话，只能眨眨眼，“严格来讲，我是他的男性朋友。” 　　罗序脸更红了：“性，性朋友？”霍骏几乎绝倒，很想仰头问苍天现在的小孩都是怎么了。 　　老霍同志花了十二分的耐心和机智才成功转移了话题，跟罗序问明白了事情始末。 　　原来这里的培训班不比罗序他们老家，韩思莱第一次送他去上课之后，班里很多人就认出了他。罗序不肯叫韩思莱去见老师，是因为他打了班上一个男生，“他说我哥来着，”罗序手里握着蛋糕嗫嚅道，看霍骏用坦诚的目光注视着他，罗序终于没忍住，带着小孩子的委屈和愤怒：“他说我哥是人妖。” 　　对罗序来说这话好像很严重，即使由自己说出来也伤害了他自己和他哥似的。霍骏有点不舍得地把自己准备用来擤鼻涕的纸分给了罗序：“嗯，那你打得好。你不敢跟你哥说也是为这个是吧？” 　　罗序没接霍骏的纸，他是个骄傲的小男孩，非常自强地用力吸了吸鼻子。霍骏看不下去了，直接把纸按在了他的鼻子上，带点嫌恶地讲：“自己擤。”罗序老老实实自己把鼻涕擦了，把纸叠了一道，又来擦红红的眼睛，小声辩驳：“我哥不是人妖。” 　　霍骏喜欢听人劝的孩子，这会儿又恢复了慈祥，再递给他一张纸，笑着讲：“你这么想就对了么。你哥很红的，靠自己的名气赚钱，一点毛病没有，可多人喜欢他了。” 　　罗序又破涕为笑：“我知道，其实我也有很多同学喜欢他的！我们班小班长都喜欢他，她还悄悄找我要签名来着。” 　　说到小班长罗序又脸红了，霍骏笑出来：“嗯。” 　　罗序央求他，能不能代替韩思莱作为家长去见自己的老师，把这事给了了。霍骏瞅着这小孩半晌，韩思莱的继母和弟弟，跟他原来想的不太一样。他忽然为韩思莱感觉到一点高兴，再看这小崽子也顺眼了不少：“行吧，吃饱没？我带你去吃其他好吃的？”霍骏问。 　　罗序摇摇头：“不能再吃你的了，我哥要还的。” 　　霍骏这会儿是真开心了。他知道依照韩思莱的性格，这话不可能是韩思莱自己说的，应该是他继母教的。这对母子生活都仰仗着韩思莱，但到底是极为知分寸懂进退的。 　　老霍回去真就给自己揽了这么一个闲事，告诉韩思莱自己决定替他去培训学校。他悄声跟韩思莱讲：“小男生么，叛逆期都这样的。就是看重你，喜欢你这个哥哥，所以做了点小坏事也不想让你知道。” 　　韩思莱明显知道他说的不是真话，但知道他是有意解围，也不好非要问出真相，只猜测大概不是很严重，也就不咸不淡地开口，带了三分玩笑的意思：“嗯？什么小坏事？” 　　霍骏道：“嗨呀，小男生还能干什么，无非是递个纸条打个小架，还能翻天不成？”他顺便表明了自己要去替他见罗序老师的意思，大有当仁不让的气势。 　　韩思莱在霍骏有意耍赖的时候是说不过的，只好认输，有些羞赧地感谢了他。霍骏心情大好，拢了拢自己的长大衣，一派潇洒。霍骏人高马大的，透着一种“老子不仅有钱还很有地位并且能随时打死一个人不犯法”的王霸气质，韩思莱心想难怪他弟弟会指名霍骏去，大概这个年纪的小男生都崇拜高大威武的男人，也希望家里有这样一个人随时给自己撑腰。反观自己……难怪罗序会觉得他去比自己去更好。 　　霍骏注意到了韩思莱那一瞬间低落下去的眼神，有意逗他：“对了，你弟弟好像误会了我们有什么关系。” 　　“什么？”韩思莱紧张起来。 　　霍骏大笑着跑了，只留下一句“他下次上课时间发我，我开车来接。” 第14章 　　霍骏他妈打电话过来，问他什么时候回家。霍骏还想再耽留几天，至少年底前把给车企的案子先想个大概，等他回家之后铁定有一堆杂七杂八的事情，正事是不要想做的。他妈言语间想套霍骏的话，看他身边是不是有人，霍骏听出她言下之意，觉得老太太别别扭扭暗示也很辛苦，就敞开了讲成家的事情暂时还不要想。 　　老太太叹了一口气，说她把霍骏生得也不难看，怎么就没人看得上他呢。霍骏故作惆怅：“那也是没办法的事么，我总不能拿根棍子上街抢人回家。” 　　实际看得上霍骏的人是有的，徐英刚刚给霍骏带了两份贵重的礼物，还说是给他带回家送老人的。话说到这个份上，不收面子上过不去，霍骏只能笑着接了下来。他忧心许久，没琢磨出来这个礼该怎么回。 　　明年徐英他们公司要主推的车是一个经典款的升级版，这个车型早期卖得很好，性价比也很高，但因为造型上花的工夫着实比较少，不够拉风，在小范围的试投放中市场反响都不算好，这也是他们公司下了决心要花大力气来做营销的起因。 　　霍骏跟团队里的小伙伴一起列出了很多可能会打动消费者的点，比如价格便宜，性能极佳，但他们自己感觉都一般，这并不足以刺激别人消费。霍骏看着他们列出来的关键词，忍不住摇头，“我总觉得这些能打动父辈的东西已经打不动现在的年轻人了。” 　　他整日琢磨着这一桩事情，不免觉得有些无趣。唯一让他感到有趣值得期待的是韩思莱的反应。 　　霍骏知道这小东西不愿意欠别人的，他答应了要去送罗序上学去见他老师之后，韩思莱就欠了他老大一个人情。依照韩思莱的性格，不还是不行的，至于会还什么……霍骏无聊的时候就在心里盘算着这小东西会怎么办。想着想着日子就过得快了起来。 　　霍骏跟合伙人方行去催了几家投放的尾款之后，手头基本没有剩下其他工作，都只想等到来年再说，霍骏闲得很了，就自己溜达去了商场。 　　逛商场也是霍骏喜欢做的事情，每一件商品的包装，他们的广告词怎么写，最热的代言人是谁……他要时刻保持对这个世界敏感的触须，才能保证自己不被行业丢下。这个时节已经有很多年货上来，霍骏看到很多给老人小孩的礼包都卖得火热，他忽然好奇韩思莱他们家的新年是怎么过的，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买了一堆准备给罗序和韩思莱他妈的礼物。 　　霍骏看着后备箱这大件小件的，忽然在想自己这样跟徐英有什么区别，岂不是凭空抛了个难题给韩思莱。但只要一想到那小东西的神态，霍骏就不太想做个君子，只想把难题扔过去，看那小东西会怎么解决。他觉得自己一个事业有成的男人还能起这样的念头实在是好笑，简直像极了小学班里拽心仪女同学头发的愣头青小男孩。可是每一次对韩思莱的试探和接触都让他打心底里高兴，高兴得头动尾巴摇。 　　霍骏沉思了片刻，在车上给助理打了个电话，让以公司的名义回一份贵重的年礼给徐英。大家都是聪明人，徐英收到应该就明白了，这是仅止于业务的往来。并非没有情分，只是情分不在私人层面上。 　　吃午饭的时候他终于收到了韩思莱的消息，韩思莱很客气：“霍先生打扰了，小序下午两点半去邯郸区上课，您今天有空吗？”霍骏情不自禁“嘿嘿”了两下，笑声把他自己给吓坏了，霍骏顿时警醒，正了正脸色冷淡回信：“有。” 　　韩思莱似乎揣摩到了一点不耐，又问：“您是不是很忙？要不您说个地方，我把小序送过来？” 　　霍骏脑补了韩思莱小心翼翼的样子，老东西又后悔逗他了，手指飞快打字：“我马上就到，开车过来很方便”，想想给删了，换了语音发过去，于是韩思莱听到了他带着点笑意的声音，能确定霍骏没有不耐烦的意思了。韩思莱回了一个谢谢的表情，说 　　“嗯，那就住院部门口见。” 　　霍骏笑着摇了摇头，三两口解决了自己的午饭，一踩油门奔着医院去了。 　　车刚开到门口，就发现那小黑孩罗序已经在医院门口，背着个书包老老实实的，看着挺乖。霍骏眼神逡巡了一圈四周没发现韩思莱的身影，只好开了过去摇下车窗，对罗序喊：“你哥呢？” 　　“我妈在抽血化验，哥哥陪着他，”罗序又看了一眼霍骏的表情，补充说道：“他本来要跟我一起下来的，但是怕妈妈一个人抽血会疼。” 　　霍骏修炼多年的不动声色如今被一个孩子看破，叫他内心惭愧，于是赶紧转移话题叫罗序上车。小黑孩动作利落，很快爬到了副驾驶上，道了一声谢谢叔叔。霍骏差点撞车：“别客气，叫哥哥就行了。”罗序瞅了他半天，一脸丧权辱国的表情，小声道：“哥，哥哥好。”霍骏这下满意了。 　　罗序坐定了，从书包里掏出了小巧精致的小盒子来，包装精致，说里面是韩思莱自己做的小点心，“这是我哥让我给你的。” 　　霍骏车上带着个孩子，必须要注意安全驾驶，一时腾不出手，就说：“你帮我打开，我先尝一口。”半晌又在想万一里面夹了小纸条什么的，把正在动手的罗序给喊停了，“等等，你放车后座去，我等下自己打开吧。” 　　罗序“哦”了一声，乖乖放下了点心盒。 　　霍骏又问：“你哥还说什么没有？” 　　罗序眨眼睛，“他让我谢谢你，说如果我把别人打了要赔钱的话他会转给你的。” 　　霍骏乐坏了，稳稳开着车带罗序往培训学校去。顺便掏出自己的手机来，点开了跟韩思莱的对话界面，扔给了罗序：“跟他讲一声我接到你了，叫他放心。”罗序听话照做，韩思莱还不忘嘱咐他记得谢谢霍先生，语音传出来，霍骏知道这是他在借着教育罗序感谢自己呢。心里一会儿觉得受用，一会儿又觉得这礼数太周全了就生分。倒是罗序自觉自动地回了他哥一句：“我会跟霍哥道谢的，你放心吧。” 　　霍骏脑补了一下韩思莱听到这句的反应，觉得身边这小黑孩将来是要大有作为的。 　　小男孩时期似乎对纯爷们类型的人都有天生的好感，罗序很快跟霍骏熟络了起来，也不像刚开始拘谨，他好奇地打量着霍骏的车，道：“你的车真神气。” 　　霍骏看着路，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讲话：“嗯哼，买了几年了，新的时候比较好看。” 　　罗序掰着手指头讲：“这个地方敞亮，以后我也要买一个这样的，可以带上我妈和我哥。” 　　霍骏忽然一怔。他想明白了一件事，国外很多车的品牌可以一直火上很多年，有一个很大的原因是他们从小就坐父辈的车，有对品牌的感情加成在。简单来说，有些国家的经济发展程度要好很多，大部分人不是从自己这一代开始买车，而是从小坐着家里的车长大的，于是等他们长大之后自然而然地选择了跟随父辈一生的品牌。因为这对他们来说是安全的，经历过检验的。 　　对于第一代车主来说，劝导他们去买车的时候可以跟他们说车是身份地位的象征，把车往高大上了去夸。但是对于从小在有车家庭成长起来的孩子，这种观点有些跟不上了，他们并不羡慕有车这件事。车子可能更接近洗衣机、冰箱这样的家庭用品，它们的实用性大于身份象征。 　　一直困扰霍骏的问题终于有解，他们不该想办法把一款外形并不出众的车营销成一个身份标签让人去追逐，而应该抓住这是经典款升级的特点，它的前身已经陪伴很多家庭安全地走过了漫长岁月，现在坐过那些车的孩子长大了，他们有能力去给自己买一辆车了，而在他们认知里的第一个选择应该就是这个曾经坐过的这一款。霍骏他们要做的事情就是唤起这样的认知，从对品牌感情的角度让新生代的消费者来买这款车。 　　霍骏没想到罗序一句话给他点透了这个核心创意，车开到培训班那边停下，霍骏高兴地把罗序的脸揉变形：“你小子和你哥真是我的福星。” 第15章 　　霍骏跟着罗序去了他的培训中心，巧的是在门口就见到了那个说韩思莱坏话的小孩。一个个头不算太高的小男生，长得挺好的，一身都是霍骏认得出的好牌子，显然家境不错。他往罗序身后瞅了瞅，没见其他人，只有一个人高马大的霍骏，小孩不乐意了：“莱莱呢？他为什么不来？”他身后跟着一个年轻人，不像他家长，倒像是雇佣来看孩子的，基本说不上话。 　　霍骏一听他叫“莱莱”觉得不太对，就说：“他有他的事情，罗序跟你有什么矛盾，你和我说就行。” 　　小孩不想跟他沟通，罗序站出来，霍骏在他身边让他很有底气，罗序气呼呼跟那小孩讲：“不是你让老师请家长的吗？麻烦精。现在我大哥来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小孩一撇嘴，似乎十分嫌弃霍骏，小声叨咕：“谁要见他。” 　　罗序不满他态度：“才不管你，反正我哥来了，他就是我家长。我们见老师去。”说完就拉扯着小孩要往培训中心里面去，小孩急了，他后面跟着的人也走上来试图拉开二人。那小孩大喊：“不行不行，我不要跟他讲！”他那小胳膊小腿挣扎不过罗序，只剩了嗓门够用：“我要见莱莱！我给他直播打赏那么多，他来见我一面怎么了？” 　　霍骏总算听明白了，把那小孩从罗序手里解救出来，提溜到自己跟前：“我说，你是不是喜欢韩思莱？”被戳中心事的熊孩子小脸一红。 　　霍骏也没想到事情还能有这种展开，那小孩嘴硬地讲：“不就是一个小网红嘛，我才不是喜欢他。”霍骏听得直摇头，把他按住了跟他讲：“你这样的，再给他打赏几艘游艇他都不会喜欢你。” 　　小孩一脸不服，霍骏掏出手机，指着自己微信里面的联系人：“你看我就很尊重他，我会帮他的忙，会对他的家人很好，所以呢他就愿意跟我做朋友，我就有他微信。想看他头像？喏，戳开给你看看大图，微博没发过的照片。” 　　小孩沉默了。 　　老东西很有几分本事，到了去办公室见老师的时候，双方已经讲和。除了小孩坚持要韩思莱微信而霍骏不肯给这件事，其他都达成了友好一致。那老师有些惊讶，但倒是对这样的结果再乐见其成不过，分别教育了一下两个孩子，就让事情作罢。 　　事情解决了，霍骏本以为罗序会高兴起来，但是这小黑孩反而像多了一桩心事。霍骏回忆一下才意识到从刚刚罗序就没怎么开口。 　　他自作主张替罗序请了一下午的假，把小黑孩带了出来，找了一家店请他吃东西，问罗序是怎么回事。罗序一开始不想说，后来咬着嘴唇犹豫了好半天，说的时候也不敢看霍骏：“是不是……他们都觉得哥哥只要给钱就行？” 　　“什么？”霍骏一时没反应过来。 　　“就是……只要有钱，让哥哥做什么都可以？” 　　霍骏心中一震。他想其实小孩的心思比大人认为的还要敏感得多，如果他们疑惑的事情得不到很好的解答，就会成为小孩内心大大的困扰。如他一开始对韩思莱的偏见那样，这是一个生活在自媒体红利时代卖脸上位的网红，有各种各样的福利照流传，出镜拍摄的图也不乏大尺度，还有各个论坛里似是而非的绯闻和争论。 　　“网红”这个群体，他们借由网络暴露在很多人的视野里，被一部分人热捧，被一部分人拿来取乐。人们给这样的人贴了很多的标签，似乎他们生而就是和争议、和不匹配能力的高收入同在的，这些对于群体的观点也不自觉地被加诸于这个群体中的个人。这些事情，霍骏跟一个成年人都尚且难以掰扯清楚，何况是跟一个小孩呢？ 　　霍骏想了想：“这么说吧，网红，就是你哥哥的职业，只是他的职业有些特别而已。你们老师教英语职业的时候，会教你医生怎么说，教你警察怎么说，对吧？因为这些都是大家觉得再普遍不过的职业。但是教材上会告诉你新媒体运营怎么说，产品经理怎么说吗？” 　　罗序配合地摇了摇头，霍骏对此很满意：“嗯，这就对了，因为这些是跟互联网有关的职业，它们没有那么长的历史，没有那么深入人心，但是不够普遍不代表是不好的。当然啦，你哥这职业确实收入会高一点，看起来事情轻松一点，这也是他们经常被议论的原因。” 　　霍骏难得有心情去跟一个小孩子讲道理，他在公司连自己的实习生都是放养的。罗序似懂非懂，用承认错误的语气讲：“妈妈说如果不是因为要照顾我们，哥哥就不会这么辛苦了。” 　　霍骏想这真是一个坦诚的小黑娃，他给罗序递了一只鸡大腿过去：“别这么想，你哥应该也从来没有把你们当做负担。做事谁不辛苦呢，每个想在这个城市站稳脚跟的人都是一样的。你和你妈妈高高兴兴地过日子，他的努力才有价值。”他不希望罗序觉得韩思莱的努力太悲情，也许这样一开始会让罗序对哥哥充满感激，但随着小孩长大，这种基于悲悯的情绪可能会变成同情和瞧不起。霍骏差不多忘了自己刚开始是怎么想韩思莱的，他眼瞅着这个乖巧啃鸡大腿的小黑孩，希望他能把自己的哥哥当做英雄。 　　罗序边吃边想，过一会儿语出惊人：“我明白了，如果你跟我哥以后没有孩子，我会给你们养老的。” 　　霍骏差点咳出肺管子去：“咳咳……你，你真是……”霍骏想了半天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想，只能接上干巴巴的四个字“很有远见。”罗序一本正经地对他点点头，心安理得接下了这个评价。 　　老东西没有这么密集地做过好事，一会儿帮着处理班级矛盾，一会儿替人教育孩子，回到家觉得自己今天圣光罩顶，一定会发生好事。 　　晚上果然收到韩思莱的消息，说谢谢霍先生，说小序很喜欢你。霍骏心想四舍五入相当于韩思莱表白了，这波不亏。霍骏洗过澡把韩思莱给他做的那盒点心打开，他吃到打嗝也没在韩思莱做的小饼干里吃出爱心纸条来，霍骏觉得韩思莱可能是忙忘记了。小东西年纪轻轻记性就不好，让人很头疼。霍骏用精神胜利法得到了暧昧情愫的回馈，一会儿开心，一会儿又不免失落。 　　他想起车子后备箱里还有买给罗序和韩思莱他妈的新年礼物，决定明天再去骚扰一下他们一家。霍骏还想起来一件事，就是罗序的作业本丢在他车上了，其实罗序下车的时候他就看见了，只是老东西心思一转，没有提醒他。 　　且说罗序那边，可怜的小黑孩翻书包才意识到本子丢了，题目还抄在上面呢，晚上没办法写作业，只能央求他哥跟霍骏讨要一下作业本，不然下次去上课没的作业交。 第16章 　　韩思莱把对弟弟的教育看得很重要，这是他心底一个隐秘又固执的期待，他要让罗序念得起最好的学校，跟最优秀的头脑在一起，将来成为他原本想要成为却没能成为的人。所以韩思莱一向舍得为罗序的教育付出，甚至到了有些盲目的地步。 　　当罗序跟他讲自己的作业本应该落在霍骏车上的时候，按照韩思莱性格虽然极度不好意思再打扰对方，却也没有犹豫就给霍骏发了消息。霍骏靠在沙发上揉着肚子消食，大晚上吃太多爱心甜点显然不是一个好主意，接到韩思莱的消息才让他感觉胃胀稍稍缓解了一点。 　　霍骏挑挑眉，透过那客气的遣词造句脑补了韩思莱说这话时的小脸，应该是生嫩漂亮的，表情又沉静得让人心痒。像不肯起波澜的湖面，招惹着春风去吹皱它。 　　霍骏沉浸在脑补里头，回复得慢了，就听到韩思莱的电话打了过来，霍骏接起，传来韩思莱有些急切的声音：“您好霍先生，很不好意思我直接就打电话过来了。”霍骏赶紧说没事，不厚道地把翘起的嘴角压下去，但又害怕韩思莱是真的着急，也开门见山地打消他的焦虑：“没事儿，本子在我这儿。刚刚看到你消息，正要回复呢。” 　　韩思莱松了一口气：“太好了，小序实在是不小心，给您添麻烦了。不过他今晚写作业需要，你发地址给我，我稍后过来拿好吗？” 　　霍骏犹疑了一下，韩思莱立刻说：“不方便打扰的话霍先生可以直接把本子放在门口，或者楼下保安亭，我不会太晚的。”霍骏当然不是这个意思，他眼见罗序落下作业本的那一瞬间心里动的妄念也不是这样的。霍骏道：“你这样生分我可要没收作业本了。” 　　韩思莱愣了愣，霍骏笑说：“我开车过来一趟也很方便的，比你来回要快一些。” 　　“不不不，”韩思莱着急，“这太不好意思了，今天本来就很打扰了，又是大晚上的……”他还想再说什么，霍骏这狗脾气上来了，听到韩思莱依然跟他客气直接给打断了，带了几分蛮不讲理的熟络：“我不跟你讲了，我现在拿上钥匙出门，马上开车了。你不要影响我开车。” 　　韩思莱拿他简直没有什么办法，当然也感动于霍骏的好意和热心，只好轻轻出了一口气，软软地说道：“那谢谢霍先生，我等你来。”霍骏这下满意了，却还拿腔拿调地“嗯”了一声。韩思莱就笑：“那我不打扰霍先生开车，先挂了。”霍骏大方地说“好。” 　　老东西实在是很了解韩思莱这样的性格，他断然不会先别人一步挂电话，霍骏揣着明白装糊涂也不肯先挂。两人隔着话筒听了半晌对方呼吸的声音，霍骏忍笑：“怎么不舍得挂？” 　　“我……”韩思莱显然不知道该咋说，于是霍骏抢白：“我开车呢，不方便切电话，你先挂吧。”韩思莱只好连连道谢，才慢吞吞挂了电话。最后那句“那霍先生开车小心”让霍骏一路咂摸着话里的温柔和感激，乐颠颠一路把车往住院部开。 　　到了之后霍骏给韩思莱发消息，他几乎没怎么等，人群中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纤细身影。霍骏远远一看韩思莱拎着一个包，外套拉链拉得严严实实的，旁边还跟着小黑孩罗序，他敏锐地分析出罗序跟来是准备拿了本子继续回去写作业，而韩思莱应该是已经准备回他自己家，所以俩人才一同下楼来的。这表明他还有一个可趁之机。 　　罗序经过这短暂的相处已经对给他撑腰的霍骏颇有好感，跑过来，见到亲人似的跟他打了招呼。韩思莱反而落到他后面去，也快走了两步，跟霍骏打招呼的时候还是有些腼腆，大概心里觉得确实添了麻烦。 　　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路灯显得尤其地亮，照得韩思莱白得像是会发光。霍骏再看看黑得像个影卫的罗序，脸上笑意几乎压不住。罗序开口讲自己实在是太粗心，还麻烦霍大哥晚上跑一趟，他话没说完被霍骏一把按住他脑袋叫停了，在他那头毛上揉了揉：“行了行了，都叫我哥了还客气什么。”韩思莱大概也听出这话是说给他的，在一边和气地笑了笑，不再坚持跟霍骏道谢。 　　罗序拿了本子要赶紧回去写作业，就剩下了韩思莱和霍骏两人。 　　霍骏收敛了跟小孩打闹时的神色，好整以暇看向韩思莱，用再自然不过的语调说：“要回去吗？我捎你一段。”说这话的时候，霍骏的魅力简直释放得无懈可击。只有方向盘知道霍骏刚刚因为紧张捏它捏得有多用力。 　　韩思莱知道再客气是会惹恼霍骏的，他眨眨眼睛，有些调皮：“顺路吗？” 　　霍骏笑得很潇洒：“送你回去么，不顺路也顺路的。” 　　韩思莱闻弦歌知雅意，他不再纠结，笑眯眯坐到了霍骏身边的副驾位置：“我欠霍先生好大一个人情。”霍骏眼睛看着前方给车调头，假装不经意地讲：“我不觉得你欠我，但倒是很乐意你还我。” 　　韩思莱闻言卡壳了。 　　年轻的坏处就在这里，对付流氓的经验还不够充足。霍骏暗笑，他调转了车头，这时再看一眼韩思莱——车里没有开灯，幽暗环境里他的眼神像一只等待别人诱拐的幼兽。霍骏不敢再看，他心头大震，自嘲地想，老霍啊老霍，你也只敢占占口头便宜，其实早就输得裤子都没得穿了。 　　小时候喜欢一个人，有很多时间供你去印证自己的心，去慢慢加深对他的了解，再把酸甜情愫杂糅到相伴的时光里面。那时候大家坐在同一条时光的轨迹上，纵使时间走得飞快，可你和喜欢的人在同一趟列车上，一切都好像来得及。 　　而成年人的世界是无数的擦肩而过，等不及时光来告诉你这情愫是真是假，你得利落地决定要不要抓住让你这一秒心跳乱节奏的人。 　　霍骏深谙这个道理。 　　他的工作就是去洞察各种各样的人心。霍骏自己做过的情感相关的广告也不在少数，他必须学会敏锐地体察个体情绪的由来。虽然当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他的体悟稍稍迟钝了一点，但到底是很及时的。 　　霍骏偷偷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坐在他身边的韩思莱，忽而笑了出来，那是一种结束了自我斗争之后的释然。霍骏告诉自己得服气，因为在他人生中无数的擦肩而过里面，他找到了想要抓住的这一个。 第17章 　　霍骏感冒好齐备后去了公司一趟，方行要他过来一起给公司几个管理层定一下年终奖。今年他们做了几个大案子，收获不错，方行笑问他有没有什么想法，是打算成家还是想把事业继续做大。霍骏把烟灰抖落，悠远的目光越过高层的玻璃窗，他说：“我啊，只想自己活够了再说，对于结婚生子好像没有什么使命感。赚钱么，大概够用也就好了吧。” 　　方行便笑，说霍骏应该给自己多买点保险养老。他跟霍骏说自己打算去做些别的投资，投一些更赚钱的行业。跟霍骏合伙的这个公司只是方行资产的一部分，它的优势在于提供了稳定的现金流，但这块业务其实逐渐地性价比没有那么高了。“都说广告没落了，现在到处都讲流量为王，做创意的其实比不过做平台的。”方行说。 　　霍骏知道他说的有理，你内容做得再扎实，没有人看也是白搭。有一些霍骏觉得不能称之为广告的广告，只要品牌商肯花钱灌流量，找几个百万粉的大号一推，只看数据也未必就差。他们兢兢业业服侍品牌商，折腾着自己把创意改了又改，图的又是什么呢？如果从生意人的角度来讲，霍骏自己也觉得大部分品牌商给的生意都没什么好做的。 　　做案子本身花费的精力且不说，如果不巧遇上了贪心不足的对接人，回扣没有让对方吃满足的话做事都未必痛快。霍骏一贯不是个脾气好的人，以前给别人做事的时候也恃才傲物得很，现在当了老板反而要谨小慎微，不敢直接去得罪金主了。有时候他也烦做事窝囊，全不如当个光杆小白领的时候痛快，可真要遇上了好案子和好创意，他又高兴得什么都忘了，觉得终究是这一行做起来带劲。 　　方行知道他专业就是广告，是真喜欢这行才去做的，当年入行也吃了不少苦头，叫他放是铁定是放不开。便建议霍骏拿钱去做点别的投资，目前他们的公司虽然业务稳定收益也不错，但横向比一下其他风口上的行业就相形见绌了。 　　霍骏分得清好赖，知道方行是为他好。如今被新媒体一冲击，经常是广告做得好，不如别人多掌握几个大V好。这个行业新的增长点在哪里，霍骏也很疑惑。他能看得明白这些事，却并不能看得开。霍骏即使知道除了广告也有其他赚钱的门路，但到底意难平。 　　刚好广东那边有个公司的市场负责人过来出差，说他在上海耽留几天，明儿下午有空，跟霍骏打听这里有什么好吃的。霍骏收到这消息轻轻一哂，继而很自然地回复他：“来了？下午我开车来带金老板吃，咱们一直隔着网线沟通，这次可要好好聚聚。”对方象征性推拒了一下，然后跟霍骏敲定了来接他吃饭的时间地点，霍骏心里直摇头。他已经快忘记自己为什么做广告了。 　　次日下午吃过了饭，把人送走，霍骏这才露出倦怠的神色来，开车回去的路上也是漫不经心的。 　　等红灯的时候一看路标，哦豁，这正是韩思莱他妈住院的地方附近，霍骏心说这可不是巧了么。自己在心里找借口还没找到，借口自己送到了他眼前。霍骏在周边买了点食物带上，就这么没皮没脸地冲着韩思莱一家去了。 　　韩思莱母亲对霍骏印象不坏，打招呼的时候也很亲切。霍骏想大概对韩思莱的朋友她都是这样客气，唯恐招呼不周。今天她看起来精神不错，没有挂水，拿了一卷毛线在织，霍骏问她在织什么，她说天气冷了，准备给韩思莱的保温杯织一个杯套，不然韩思莱出外景的时候想喝热水又会冻着手。霍骏觉得这个想法实在可爱，问她怎么不织一件衣服或者围巾之类的，韩母腼腆地笑起来，有些羞愧：“我，我手笨，织出来……他，他穿不出去的。”霍骏心中一涩，却是爽朗地对她一笑，直夸那毛线的杯套：“这个真好看，外面都没有卖这么好看的。” 　　过会儿韩思莱从医生那里回来，见到霍骏有些诧异。霍骏刚刚跟那烦人的金老板打了许久太极，身心都累，此刻见到韩思莱像久旱的人见到下了一场救命的雨，只觉得他一出现连空气都变成了富氧的，于是快走两步站到他身边，眼里满满的都是欲说还休的小心思。韩思莱与他对望半晌，眼中微露惊骇之意。 　　韩思莱其实再清楚不过，他年纪还小，为人处世都是边学边揣摩来的，再怎么周到都很难不露痕迹。但霍骏不一样，他已经职场里滚过好几圈，在他的位置上，就是块石头也早就磨圆了。所以只要霍骏想，他就可以是不露痕迹的。叫人猜不出真心的才是霍先生。眼前这个分明把情意都写在眼睛里的人……韩思莱几乎不敢认。 　　霍骏瞧着他走进来，也不知道他是读懂了还是没有读懂。韩母看了他二人片刻，低下头继续安静织她的杯套，她得快一点，再快一点，赶在冬天之前，赶在她还能动的时候…… 　　还是罗序打破了越发怪异的气氛，他心里早已把霍骏当了大哥，见到他分外热络，还把自己拿了满分的作业抽出来给霍骏看。霍骏只接了个话头，罗序就叨叨咕咕恨不能跟他把学校里的琐碎事情都讲一遍，惹得霍骏这老东西完全无暇接近韩思莱。霍骏心说没想到他也有看走眼的时候，起初以为罗序是个沉默固执的小男孩，怪叫人心疼的，哪想到熟了之后话痨如此。霍骏此刻十分希望他能对得起自己的肤色，乖巧一点当个影卫。 　　倒是韩母先抬头，静静看了霍骏片刻，过一会儿慢悠悠地开口，话是朝韩思莱说的：“莱莱，我想吃橘子，你跟霍先生出去买好不好？” 　　韩思莱微微一愣，望向霍骏有些不好意思，霍骏却是先一步答应了，韩思莱也只好乖巧跟上。罗序也自告奋勇想跟去，被他妈眼疾手快扯住了衣服的后领。 第18章 　　眼下季节正是橘子上市的时候，医院楼下的小街道上就有直接开货车拖橘子来卖的商贩。买的人也多，看那热闹程度估计要排好一会儿。韩思莱局促不已，大概已经忘了今天本来就是霍骏自己送上门来，怕耽误时间的话他就不会跑这一趟了。韩思莱不安地左看右看，最后还真是他眼尖，发现了不远的路口坐着个老太太，也是卖橘子的。 　　橘子新鲜圆润，装橘子的筐筐和卖橘子的人却都沧桑得很。韩思莱一问，发现她卖得比那开车的商贩还要便宜，韩思莱小声念叨：“那怎么没人来呢？” 　　老太太闻言很好脾气地笑，用带着口音的普通话讲：“也没人问我。”她说完垂下眼去，韩思莱顺着她的目光，发现她冻得开裂的双手。老太太穿得也单薄，坐在一个看上去岌岌可危的小马扎上，守着自己的两筐橘子。 　　韩思莱的表情忽而就有些不忍。 　　霍骏没听到他再出声，于是侧了侧脑袋来看他，韩思莱下意识有些想躲，他不愿被霍骏看到他这样子，总觉得局促。霍骏几次三番过来，大概早就知道了他家里状况，即使韩思莱赚得多些，也架不住他母亲大病的消耗。讲到底这样的自己有什么资格去同情别人呢，他自己也不过是个出来卖脸讨生活的。 　　同情有时候是居高临下的，韩思莱知道自己不够这个“高”，所以悲悯都要表现得克制一点，不然怕被别人笑话。 　　“唔，称十斤吧。”韩思莱想了想，对那老太太这样说。在霍骏开口之前他先解释，说可以给认识的医生护士送去一点，能吃完的。霍骏看着他纠结的小模样心里滋味儿颇为复杂，小东西太敏感也不好，霍骏瞧着都觉得他活得太累。大大方方说一句觉得老人可怜想多买点又有什么呢，韩思莱还是太拿他当外人了。 　　但霍骏也明白韩思莱在纠结什么，他知道此刻最好的处理方式是什么也不说。韩思莱自己先付了橘子钱，霍骏要去帮他提橘子，韩思莱却先一步朝那老太太伸出了手。老太太微微起身递袋子过来，也就是这时候两人才发现她的一条腿是假肢。 　　韩思莱顿住不走了，问老太太她这剩下的橘子大概多少斤，老太太问他怎么了，韩思莱声如蚊讷，说他愿意都买。或许是刚刚阳光太强，老太太的眼睛总像没睁开，现在才正儿八经撑开了老皱的眼皮来看他，半晌之后对韩思莱笑了起来，她摆摆手：“不卖给你，都买了你吃不掉的。这些都是鲜货，容易坏，放不了几天。” 　　不止韩思莱，霍骏瞧她的目光都有些诧异了。韩思莱明摆着想给她一个大便宜，这老太太却不要。她在筐子里又找了一会儿，挑出一捧品相格外好看的橘子来，直往韩思莱的手心里塞，像长辈给家里的小孩子塞零食：“送给你吃，长这样的甜。” 　　韩思莱被塞了一手橘子，站在老太太摊子边上，因为无措看起来傻得可爱。 　　霍骏知道这小东西内心大概在风起云涌，好心地把那十斤死沉的橘子抢了过来拎，之后就静静地看着他。韩思莱纠结了一会儿，跟他往旁边走了几步，然后小声说：“霍先生，她不肯让我包圆了。你说……我去找她拍两张照片发到微博上告诉大家来买，这样会好吗？” 　　霍骏像在看一只小心翼翼爬到他腿上要食的奶猫，一会儿心疼得厉害，一会儿又只想狠狠揉搓。霍骏难得决定用鼓励和赞许的目光看人，他怕自己的善意传达得不够到位，还很俏皮地说了一句：“这位阿婆太有面子了，买得起我们莱莱的一条微博。” 　　韩思莱扯了扯嘴角，面上愁云也渐渐淡去：“霍先生这是取笑我呢。”霍骏看他笑了，也就放心不少。 　　两人不约而同看向了那老太太，她摊位前又没有人了，这样也好，阳光没有阻挡地照在她身上，她慢慢眯起眼睛，享受这一刻的温暖。可能生活真的是一种漫长的消磨，但也总留了一丝余地在麻木和习惯之间，叫不肯沉沦的人慢慢能摸索出一条生路来。 　　韩思莱似乎已经打定了主意，要朝她走过去，霍骏沉思片刻，攥住了韩思莱的手腕：“等等。” 　　韩思莱不明所以，一双干净的眼睛里清楚倒映出霍骏的样子。霍骏本想解释，但是他张口发现喉咙有点干涩，只能感受到握住的这只手腕格外细腻滑嫩，这个时间点上还有空产生这样的感悟让霍骏发觉自己格外不是个东西。他还想再走神一会儿，韩思莱已经开口问：“怎么啦？” 　　心上人的目光胜过世间的一切注视，霍骏松开手，慢慢找回平时的理智和笃定给自己装备上：“虽然关注你的人不少，但同在这个城市，还能过来一趟的人太少了。” 　　韩思莱知道他说得对，他之前甚至担心在霍骏面前表达同情会遭来嘲笑，更不要讲发到微博上去，他几乎能预料得到评论里可能出现的不和谐声音是什么样子的。世人皆苦，诉苦就成了矫情的事，把同情演绎太过，也不免看起来像作秀。可是……可是因为这样就什么都不去做吗？ 　　霍骏用安抚的眼神望着他：“别着急，不一定非要发微博，再说了，你这微博带上地标，以后万一被有心人蹲点了怎么办？”韩思莱皱眉，他显然是没考虑到这层的。霍骏看他犯难，神秘一笑，老东西勾起一边嘴角的时候确实好看，有种流氓专属的魅力。也许是霍骏的自信令人信服，韩思莱变得乖顺，此刻看向他的眼里是无保留的信任。 　　霍骏拉着他过了马路，旁边有家小吃店正在装修，地上乱七八糟散落了一地物料。霍骏蹲下去就找了个店主不要的木牌子，跟旁边刷门的人借了点油漆，龙飞凤舞写上几个显眼大字——“比恋爱更甜”，并用稍小一号的字注解“单身人士九折”。 　　韩思莱一开始完全不明白他想做什么，但瞧着瞧着，他眼里就慢慢亮起来，蹲到霍骏身边，乖巧地建议：“写上价格？” 　　霍骏夸他：“嗯，噱头和利益点都有了，聪明。”噱头是吸引顾客来，相当于叫卖一声，哎，来买！利益点是实打实的刺激顾客消费，告诉顾客买我的有什么好处。 　　霍骏初入行的时候写了两个月九块九包邮的文案，同一个意思，要翻来覆去写出花样。他写完对着那块破烂牌子出神了一会儿，不知道怎么的，这个不可能请得起霍骏做推广的老太太，这个无利可图的小案子，叫霍骏燃起了最初对广告的热情。 　　广告牌做好，霍骏嘱咐老太太，可以把价格提上去一点，九折之后跟原来的价格一样就行。老太太笑呵呵，说要是买的多九折她也愿意。霍骏拉着韩思莱的小手走到一边观察效果。韩思莱完全被好奇心占据，并未注意到有什么异常。霍骏握着这温软小手心猿意马，脑内几乎刹不住车。 　　但凡路过的看到这老太太跟前的字牌，都要会心一笑，大约是这年迈老人和这新鲜思路反差萌太大，不少年轻人还掏出手机来拍照发微博，发朋友圈，然后顺便买上一两斤橘子。韩思莱高兴，白玉似的脸上也染了一丝绯红，他想分享这种喜悦，转头看向霍骏，喜滋滋地讲：“卖出去好多，大家都在看。”他的眼睛亮如星辰，写着不加掩饰的崇拜和欣赏。 　　霍骏找到了一点从前刚入行的喜悦，先前和方行一起讨论和纠结的问题荡然无存。诚然行业在发展的过程中总是有很多问题，不仅是做事本身，还有跟人之间的博弈。心累总是会有的，可做出一个漂亮的案子又是这样让人高兴。也许有人觉得他们是资本的走狗，只要给钱，没有他们吹不出来的东西，但霍骏更愿意相信他们是商品社会的浪漫主义者，在物和人之间搭起桥梁，给这个世界带来一点不一样的东西。 　　老太太很快卖完了几乎一整筐，她朝这边看过来，愉快地向两人眨眨眼。正在买橘子的顾客看到，也朝这个方向转头。这两人都不愿被看到，不约而同拔腿就跑。霍骏拉着韩思莱躲到了一边的小巷子里，他一低头正看到韩思莱微微张着小嘴儿喘气，水色的嘴唇，天真无辜的，诱惑而不自知的，等待着被别人诱惑的，嘴唇…… 第19章 　　霍骏把给车企的案子做了个初稿，给徐英发消息，说他这边已经做好，希望约一下年前去提案的时间。徐英跟他说不如先出来他们单独聊一聊，喝点东西。 　　霍骏知道这是该去的，方案先给徐英过一遍，这就相当于考官之一先给他检查试卷了。但霍骏不久前才用公司名义的回礼婉拒了人家，总是尴尬难免。好在徐英年纪不算小，轻重分得清楚，与他见面倒没表现出什么异样。认认真真把霍骏的方案听完了，对他的想法表示了激赏。 　　霍骏问还有什么建议，徐英微微往椅背上靠了靠，打量了霍骏一遍，开口很坦诚：“你做方案我当然是放心的，约你出来，是我还想争取一次。”霍骏心中诧异，但对她露出一个善意的笑容来，这确实有点伤脑筋，可他相信徐英这样聪明，不会做把两人关系彻底弄僵的事。徐英说：“你是个很有魅力的男人，我只是觉得我们可能会很合适。再不济当个临时的能带回家的对象也好。霍骏你肯定也有同样的烦恼，不如今年就带我回去？” 　　话里是以退为进的意思，徐英说得却俏皮，也给两人留了余地，霍骏一半玩笑一半严肃地讲：“这真是承蒙徐老板错爱。虽然我对这个主意很心动，但带徐老板回家是不行的，这等于给我爸妈树立了一个高标准，只怕将来不管带谁回去他们都觉得没有你好，那我可就坑自己了。再说这老人年纪大了，白给他们希望不好，不忍心骗。” 　　他已经把话说圆满，徐英微露憾色，她点了一根烟来，忽然一笑，打量霍骏的目光也意味深长起来：“我猜，霍总不是怕欺骗父母，是已经骗不了自己吧。霍先生……心里有人了。” 　　徐英这句十分笃定，不是问话。 　　霍骏心中猛的一跳，关于韩思莱的事情，原本是他心底一桩隐秘的情思，如今被徐英点破，霍骏有些骇然地想，原来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么？他的理智告诉他不应该是这样的，他虽然对韩思莱着迷，但对他这样年纪的一个男人来说，着迷的可能性是很多的，也许是对一个新鲜小玩意儿的好奇，也许是本性里对美色的迷恋，他十分理解自己对于韩思莱的追逐之心，也放任自己这样去做，但今天徐英提起来才他惊觉，原来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都藏不住了。 　　霍骏很快收拾了自己的心情，坦诚自己已有目标，徐英笑说：“这太遗憾了，像你这样还不是gay的男人太少，看来我没这个福气。”霍骏也笑，大方地问她还要不要再吃点什么，今天他买单。徐英夹着烟卷在手指间转动，轻飘飘地讲：“吃的就先不用了，但今年要多加两个点。” 　　霍骏心领神会。他脑中飞快盘算，如果这个案子能拿下来的话，多给徐英两个点回扣也不亏。能喂饱中间人，之后的项目做起来也会顺手很多。但他没有直接答应，而是缓了一缓，等徐英侧着头来瞧他的时候，霍骏才幽幽地说：“那可要保过啊。”徐英说那是自然，两人达成了愉快的一致。 　　徐英这才让霍骏把方案文档重新打开，提醒他说拍板的那位有些小癖好，建议他们拍广告片的时候，把对白改成方言，这样更容易过。霍骏对此持保留意见，徐英无所谓地笑笑，“霍总，这不是我给你提的硬性需求，是你找我要的答案大纲啊。”霍骏无奈摇头，但全盘接受了意见。 　　依照霍骏的狗脾气，自己的创意被加了这么个糟心的梗，回去铁定要气不顺好长一段时间。但眼下对他来说这事显然已经不是主要矛盾了，霍骏想着徐英讲的话，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其实在这段还没有萌芽的感情里面他已经all in，但韩思莱那边全然不知意向如何。 　　霍骏不免忐忑，可他也知道此刻抽身是来不及的，就像火点燃了之后只能继续燃烧下去或者彻底熄灭，寻常人是不要想能控制燃烧的速度。这实在不像一段成年人之间的恋爱，没有开诚布公地把各自的条件、状态、恋爱意愿交流充分，他就这么冒冒失失一脚踏了进去。霍骏心说他这次真是孟浪了，而后悔已然来不及，只能寄希望于那小东西不要让他心碎得太彻底。 　　到了傍晚时候他接到韩思莱的电话：“霍先生，年前还约得上吗？” 　　霍骏说必须约得上，韩思莱说想感谢他最近的帮助，请他今晚来家里吃一顿饭。霍骏激动不已，心跳之快让他想去查一下自己的医保余额。他觉得这个邀约十分不寻常，原因有二，一来他关注了韩思莱的动态，今天一下午都在外面拍照，刚回上海不久，根本没有准备食材的时间，这种情况下约他过来吃饭，嗯哼，可疑可疑；其二么，上次过去喝粥是情急之下韩思莱没有办法，这次既然提前约他，找到一家合适的饭店也不难吧？还要约在家里……霍骏看到镜子里的自己露出大尾巴狼的笑容。 　　他去买了一身新衣服，把自己打扮得浑身上下透着招蜂引蝶的气质，还给韩思莱挑了一副价值不菲的耳机作礼物。握着方向盘往韩思莱家里开的时候，霍骏心里滚烫，之前还害怕韩思莱会叫他心碎，现在倒是无所畏惧了，心想破碎就破碎吧。 　　霍骏内心的浪漫主义和他的狗脾气一样热烈，他甚至在想他到了这个年纪，辛辛苦苦攒下的财富和名气，如果能在一个心爱的小东西身上败得干干净净，这简直他妈的浪漫透了。霍骏怀揣着被骗财骗色都行的心情，一路开车狂奔。他在那引颈就戮一样坦诚的喜欢里面想开了，他不怕破碎，只怕找不到愿意为之一碎的人。 　　敲门，门开。 　　屋里气氛暖融融的，罗序和韩母都在，罗序脆生地叫了他一声霍大哥，韩母对他温柔地笑了笑。穿得花枝招展的霍骏此刻像是走错门的派对小开，难得地不知所措了……老男人脑中黄色废料多，他不合时宜地想起了那个著名段子，心想还好自己不是光着进来的。 第20章 　　霍骏那一身隆重至极，让韩思莱眼里有点憋着的笑意。霍骏原本还觉得尴尬，看到韩思莱整张脸都生动了起来，心说古有彩衣娱亲，今天他穿成这样叫小东西高兴高兴又怎么了。韩思莱很快收敛了神色，他怕霍骏窘迫，走过去帮霍骏脱下外套挂起来，说可别弄皱了。霍骏品出他是有意给自己解围呢，免得自己一直穿着那演出服似的外套，其实他早就不尴尬了，现在心里剩的都是嘚瑟。 　　韩思莱说先前没来得及告诉他，韩母身体稍有好转，这才短期出院回来过年。她的病不是能着急的事情，过完年还要去继续接受治疗，但能短暂出来总是好的，不然在医院过年也太惨淡。霍骏听他这么一说，明白了为什么韩思莱的屋子感觉上比上次拥挤了很多，因为韩母和罗序的东西都放了一部分在这里。霍骏问他们何时回老家，倒是韩母先开口，说自己身体不好，经不起长途的颠簸，也怕病情随时有反复，所以今年三人只能在这出租屋过了。言语间还是能听出来她在为自己的病自责。韩思莱低头摸了摸罗序的脑袋，对她温温柔柔地讲：“在哪里过年不是一样的嘛，都是我们一家人在一起。” 　　霍骏赶着捧场：“是这样的，现在很多人家过年反而不愿在家了，走亲戚什么的麻烦得很，有些更愿意出个国旅游过年呢。”罗序十分崇拜他霍大哥，睁大了眼睛讲：“还有这样的，那国外给放鞭炮吗？”霍骏也伸手去揉他的头，笑说：“你个小孩子最该关心的不是压岁钱吗？怎么只想着到处放炮仗呢？”这一揉不要紧，罗序的脑袋皮实，再加几个人一起揉都没问题，只是面积不够广阔，免不了霍骏的手就跟韩思莱的碰到一起。韩思莱跟触电似的一颤，接着默默把手收了回去，霍骏也只当没看见，他想诱捕的这只小动物太敏感了，好在他有很多的耐心。 　　下厨是韩母亲自来，罗序帮她打下手，这是他在家里就帮妈妈做惯的。韩思莱也就不去添乱，把厨房交给了他们母子，招呼霍骏先去沙发坐下。罗序还很懂事地给他俩端了茶水过来，霍骏两只手伸出来接了杯子，对他说谢谢。能叫霍老板双手接杯子的人少之又少，罗序并不知道自己面子有多大，他只是下意识去看韩思莱，非常婉约地表达了一下邀宠的意思，韩思莱说：“霍先生都说谢谢你了，小序比我想得还周到。”罗序一阵风似的又跑进厨房帮忙了，看得出来他很高兴。 　　霍骏打量了一下周围，看到客厅里折叠了一个沙发床，这是之前没有的。韩思莱顺着他的目光，轻声解释：“我晚上和小序睡这里，妈妈刚出院，要休息好。”韩思莱这是把自己的卧室让给了他妈，晚上就跟小黑孩一起在客厅里睡临时的床。霍骏正是不知道该怎么疼他的时候，听到这茬，老东西心里酸溜溜的，但他也知道时机不对，他手伸太长的话反而怕韩思莱戒备，于是什么都没表露，神色再正常不过地就事论事：“老年人是要睡舒服一点，这么安排也对，就是地方还是小了点。” 　　韩思莱有些诧异，但霍骏没有表现出夸张的同情显然令他更愿意沟通一些，于是道：“嗯，年后应该要换一个大点的租……我准备想办法把小序接到这里来读书，妈妈后面可能要长期在这里治病，家里没有人照顾他了。”韩思莱说完就看着他，霍骏从他的眼神里读到了一点征询意见的意思。他不免好笑，想来韩思莱还是年纪太小，就算自己能做得好，也总忍不住想去跟更成熟的人确认。他从前看起来滴水不漏，说不准心里都是在打鼓，这也是两人渐渐熟悉起来，霍骏才发现了他事事周到背后的小心虚。 　　韩思莱表露出的信任对这老东西来说比蜜还甜，他立马狗腿地接话：“这样也好，不然其实你们都在两头牵挂对方，住一起就没有这个担心了。这里教学质量也好，对小序会有好处的。” 　　韩思莱点点头：“嗯，我也是这个意思。” 　　霍骏觉得他们这样坐一起讨论家人的事情实在很好，有种老夫老妻的错觉。他很热心地讲：“如果小序选学校有什么问题可以找我，这小子挺对我胃口的。你弟弟就是我弟弟。”前面听着还像人话，后面那没头没脑的一句又让韩思莱不知所措了，只知道道过谢就低头喝茶。 　　厨房里传来了炒菜的香味，霍骏看着耳朵根开始发红的韩思莱，好心地决定先饶过他，这是一场持久战，霍骏告诉自己不能求一时的痛快。他往厨房那边走去，远远就发出赞美的声音：“好香，阿姨手艺真好。”韩母听了高兴，给他先拿了一个碗盛了两块肉来尝尝，霍骏大赞味美，韩母也高兴，说这可是没放味精的，霍骏大口吃肉，给足了韩母面子。韩思莱也过来，靠在旁边的小冰箱上看他们互动，故意说道：“妈妈偏心了，以前试菜可是我的专利。” 　　韩母一见这三个晚辈在跟前，各个都言笑晏晏的，她心里也松快，脸色瞧着都健康多了。韩思莱道：“我在外面就想吃这一口家常菜，您有空给我露几手我就比什么都开心。”霍骏听他那话里别有深意，琢磨一会儿想通了，也接话：“那是，家里有个长辈是盼都盼不来的，阿姨以后常做菜的话我可要常来串门。”话毕发现韩思莱向来投来感激的目光，霍骏对他眨眨眼，韩思莱耳朵根还是红，默默又挪开了视线。 　　霍骏终于发现韩思莱请自己来家里吃饭是有原因的，除了要感谢他前段时间的照顾，还有一点，是为了打消罗序和韩母的顾虑。大概这对母子始终觉得自己是韩思莱的负担，韩思莱在网络上的形象越是光鲜，他们就越是害怕给韩思莱拖了后腿，恨不能假装韩思莱家里没有他们这两个人。 　　而自己作为韩思莱工作上认识的朋友，能被韩思莱大方地带进家里，带来认识他们母子，其实也是韩思莱变着法地想跟他们说，他压根儿不会想跟他们撇清关系，不管是生活中的承蒙她多年照顾的韩思莱，还是一朝走红在网络上小有名气的韩思莱，都把他们当做自己至亲的家人，不会觉得他们有什么不体面，不介意他们被别人看到。 　　韩母又怎么听不出他的用意，假借去端菜，转过身抬手揉了一把眼睛，让罗序帮着上菜，说可以开饭了。 　　几人各自落座，霍骏坐在韩思莱边上，看着他细白的手指夹菜觉得好看得不得了，若不是场合不合适，可以说非常想拉过来把玩了。他瞧着韩思莱吃饭也觉得赏心悦目，那睫毛不知道怎么长的，跟个小女孩似的，低头喝汤的时候就分外明显，叫人想伸手碰一碰，看睫毛会不会颤抖。嘴巴也好看，小小的，看起来很水嫩，哦豁，对着勺子开始喝汤了，真他娘的叫人嫉妒勺子。 　　霍骏乱糟糟想了一阵，又想到韩思莱晚上要跟那罗序将就着挤沙发床，心里就怪不是滋味。老男人主意一定，开始准备作妖，他循循善诱地跟罗序讲：“小序啊，你过年在这边，帮哥一个忙好不好？” 　　闻言，韩思莱一家三口都好奇地看过来，眼里一水儿的懵懂好奇，霍骏不免觉得好笑，道：“我家里养了一只小金毛，我要回老家过年还没找到放心的人照顾，你寒假在这里没事儿帮我去看看它，我给你按寒假工算酬劳怎么样？” 　　罗序轻而易举上钩，瞧瞧韩思莱也没阻止，就答应了下来，他很希望自己能帮上点忙。霍骏继续说：“那行，答应了就不能反悔了。那小金毛年纪不大，除了喂水喂食，带它出去玩儿，恐怕你还要多花点时间。不然我怕它一个狗在家害怕。” 　　罗序陷入沉思：“唔，那我每天多待一段时间？” 　　霍骏想了想：“我看你东西不多，干脆搬去我那儿住一段，我那里有客房都是现成的。那小金毛离了人会一直叫的。” 　　霍骏这套路厉害，压根没去先征求韩思莱的意思想，只让罗序帮他忙。韩思莱虽然咂摸出来了霍骏的意思，眼下想打断又觉得不礼貌，只能眼看着弟弟往坑里跳。果然，罗序伤脑筋道：“可是，我搬过去……不就，不能跟哥哥和妈妈一起了？” 　　“那就一起搬过去吧，”霍骏利落地说，“我至少得过完十五才回来，家里空着怪不放心的。那里地方大，厨房什么的都是现成的，卫生间有两个，你们住起来也方便。” 　　韩思莱这下不得不出言推拒：“霍先生，不用这么麻烦的……” 　　霍骏对他使了个眼色，韩思莱不明所以，只能满心疑惑地等他下文。霍骏对韩母道：“莱莱之前就跟我商量想找个大一点的房子，我正好也在招室友，你们不如先去试住一段时间，如果觉得好就这么定下来。” 　　韩母也觉得这是不是占了霍骏便宜，刚要开口，霍骏一本正经地说：“我反正是要租几间出去的，找知根知底的租客也放心。阿姨您是不知道，现在出去租房遇到意外的新闻太多了，实在是叫人心慌。” 　　韩母显然被吓住，不自觉点了点头，韩思莱简直哭笑不得。 　　吃完饭霍骏拉着韩思莱挤到小厨房里去洗碗，低声跟他讲不要太介怀这件事，老人家年纪大了想法多，如果看到他和弟弟睡客厅，恐怕不出两天就会主动要求再回医院去。“你别多想，我是真心在找房客，房租你可是要按市场价给我的。”韩思莱不得不说他这话有理，只能领情。 　　从韩思莱家里出来，霍骏钻进车里，赶紧拨通了一个电话：“喂，老方，你之前那个开宠物店的朋友回家过年了吗？急求一只小金毛，对对对，是我自己养。最好明天就有，嗯嗯，行，等你消息。” 　　霍骏长长出了一口气，回忆着自己干成的这件大事，释然地笑了起来。 第21章 　　霍骏回家之前的最后两件事，一个是重金求狗，一个是接韩思莱一家过来。 　　方行真的想办法给他搞了一只还在喝奶的金毛过来，小狗非常可爱，毛绒绒的像个小玩具，吐出舌头的时候仿佛会笑，很讨人喜欢。但最大的问题是这只金毛跟霍骏并不熟，霍骏取了像模像样的名字叫它没啥反应，可给霍骏急坏了，一整天在家对狗进行特训，最后发现这狗只有在霍骏模仿狗叫的时候才会扭头看他，于是当韩思莱问起他家狗叫什么名儿的时候，霍骏很理直气壮地讲，叫汪汪。 　　第二件事是搬家，霍骏的房子也是刚买没有多久，他占了一个主卧，留下一个次卧和一个客房空着。其实霍骏完全不介意韩思莱住他的房间去，但韩思莱干不出占主人房间的事，最后商量了一下，次卧给韩妈妈住，韩思莱和罗序一起挤客房。霍骏同意来了，心里想的是迟早能把他从客房拐带到主卧来，这事急不得。 　　霍骏特意抽了一个下午去帮他搬家，却发现韩思莱他们收拾过来的东西很少。老东西当场就有点心慌，怕事情生变，韩思莱解释说他这房子租约还没到期，要转出去也需要一段时间，东西不必一次搬完，只带够用的就行了。另一方面他确实怕叨扰了霍骏，心里盘算的就是春节期间事急从权，拎包过去住一段时间，帮霍骏看狗和房子，但真的要他住下来……韩思莱其实还没下定决心。 　　霍骏只好安慰自己，依照韩思莱的性格能被拐带过来已经很不错。他原定把他们接来自己就开车回去，也让他们一家自在一点，免得因为主人在觉得拘束。但看着韩思莱在家逗狗的小模样，他屁股就粘在沙发上根本出不了门，而且那小金毛竟然狗胆包天，敢去舔韩思莱的手指，给霍骏气得七窍生烟，他灌了两瓶水才冷静下来，没去找方行的朋友质问为何这金毛如此好色。霍骏说开车回去路途遥远，他打算休息好明早再走。韩思莱对此很体谅，只觉得他是帮忙搬家累坏了，端茶倒水服侍到位，惹得霍骏直想跟他妈说过年不回去了。 　　晚饭照旧是韩妈妈做的，大家高高兴兴吃了晚饭，倒给了霍骏一点提前团聚的错觉。罗序还是小孩子，对小狗有天生好感，不过当他听说汪汪的身价之后差点没抱住，汪汪好心地在罗序脸上舔了舔给他压惊。霍骏看着这一幕突然不厚道地想起了“狗不能吃巧克力”这个说法，硬生生忍住，憋笑憋得很辛苦。 　　晚上霍骏在床上辗转难眠，想到韩思莱就在隔壁房间，内心有种奇妙的情绪。人生实在难以预料，他第一次听到韩思莱这个名字还是轻蔑地一皱眉，觉得是个只会修图骗粉的花瓶，如今竟然这样为他魂牵梦萦。这段感情对他而言的必要性已经得到了证明，接下来他需要分析可行性，然后一步步去接近目标。 　　如果要跟韩思莱在一起，除了他自己，他唯二的两个亲人也是争取的关键。罗序这个弟弟好说，小孩虽然也是保守环境下长大，但毕竟年纪小，尚且来不及形成偏见。而且似乎早就在班里女同学潜移默化的影响下，接受了自己哥哥会找个男朋友的事。只要他正常发挥人格魅力，罗序这一张支持票完全在掌握之中。 　　剩下就是韩妈妈，她虽不是韩思莱生母，但对韩思莱的影响很大，霍骏拿不准她会怎么想，对韩思莱她当然是一个慈母，但若要是知道自己养大的儿子被一个男人拐带，她未必还能开明得起来。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情，霍骏已经想到了很久之后，越想越觉得道阻且长，他得好好为他俩谋划将来。 　　一夜好眠。 　　霍骏朦胧醒来，顶着一头乱毛出现在客厅，他窘迫地发现韩思莱一家已经整齐地坐在餐桌前吃饭。四双眼睛尴尬相对之后，霍骏蹿回了自己屋里洗漱，三人齐齐再把头转回去，只当什么都没发生。等霍骏再出来他们已经吃完，韩妈妈在收拾屋子，韩思莱正在学英语，罗序趴在茶几上写作业。 　　霍骏此刻已经打扮好了，又是英俊潇洒的模样，跟他们一一道了早安。韩思莱对他笑笑，指着桌上的食物说做了他的份，叫他赶紧趁热去吃。霍骏发现除了现成给他吃的，桌上还有一份准备好的食盒跟保温杯，韩思莱说这是韩妈妈给他准备在路上吃的。这个时间开车回去服务区肯定也很堵，买的东西贵且难吃不说，八成还要排队，所以她自己给霍骏做了一点方便拿着吃的东西。这是霍骏意料之外的，赶紧跟她道谢，韩妈妈有些腼腆，说喜欢就好。她还给霍骏切了水果，说是怕水喝多了容易跑厕所。霍骏很为她的周到感动，他实在是怀揣着私心才递出了善意的橄榄枝，能收到这样的回赠叫霍骏有些羞愧。 　　霍骏吃完早饭去收拣自己的行李，正趴着写作业的罗序忽然抬起头来，很真诚地跟霍骏讲其实汪汪一点都不吵，昨天把它自己放在客厅里它也很乖，并没有因为看不到人就乱叫。霍骏对付他还是绰绰有余的，非常淡定地回应：因为狗狗能感觉到主人的气息，知道屋子里有人心里就不慌了。罗序“哦”了一声，感觉养狗可能是个玄学。 　　一老一小都在各忙各的，韩思莱走去扣了扣霍骏的门。门是开着的，霍骏听到声响抬头，韩思莱站在外面小声说：“我跟小序和妈妈讲过了，房间里的东西都不会乱动的，卫生一定会保持好。”霍骏没料到韩思莱都被他拐回来还这么见外地跟他讲这茬，故作不悦地讲：“莱莱讲话太叫人伤心了，接下来是不是还要提醒我贵重物品锁好，最好主卧的门也在临走的时候关上？” 　　韩思莱一愣，他还真是打算这样说的。一看霍骏有狗脾气发作的迹象，他赶紧道：“霍先生不介意是霍先生的好心，但是……还是要注意一点的，毕竟是我们添了麻烦。”他嘴唇微微抿了抿，看起来有点小可怜的样子，霍骏就什么气都发不出来，好声好气叫他过来：“早说了别想多，我不是碍于面子要给你一个方便，是真心想找房客。” 　　韩思莱勉强笑了笑：“好，那我就真的不客气了。” 　　霍骏见他神色有异，心里觉得不对，他敏锐地去把房门关上，回来问韩思莱怎么回事。韩思莱这时脸上伪装的表情顷刻消失不见，颤声讲医生那边通知的情况不好，这可能是他们家最后一顿有妈妈的年夜饭了。霍骏看到他眼里的无助和害怕，倒抽了一口气，任韩思莱平时再怎么毫无破绽，死生面前，他只是个害怕失去母亲的儿子。 　　霍骏此刻终于明白依照韩思莱那样的性格怎么真的答应搬来他家过春节了，想了想到底没忍住心疼，过去抱住了韩思莱，轻轻拍他的背：“你已经做得很好，至少不会遗憾有什么没为她做的。”半晌，韩思莱也慢慢缓过来，“对不起霍先生，我刚刚……”霍骏大方地放开他，坦荡地讲：“有事不压在心里是对的，你这人……刚刚是突然想到什么，心里受不住了才跟我说的吧，其实只打算自己扛着？” 　　韩思莱低头不语，这是默认了。霍骏想他这样出去肯定会被罗序母子看出端倪，便叫他来再说说闲话，缓一会儿出去。两人说了片刻，霍骏突然想到什么，他让韩思莱把韩妈妈的具体情况传给他，他认识好些校友，不乏医学领域的优秀人物，或者可以打听一下国外有没有先进的治疗方式。这些人脉资源自然是韩思莱接触不到的，他过早远离了学校的圈子，有无毕业证都未可知，霍骏想到这里，心里觉得更疼了。 　　霍骏静静看着他，心里涌起和盘托出的冲动，好叫韩思莱知道不管发生什么都可以来求助他，但又觉得此刻说出来有趁人之危的嫌疑，只能退而求其次安慰了他几句：“别担心，我瞧着阿姨是个有福气的面相，我帮你去问问熟人，兴许能有好消息。”韩思莱知道这是为了叫自己宽心的说辞，但是他从来不驳人善意，乖顺地接他的话：“霍先生学识太广泛了，还会相面。” 　　霍骏道：“那是，比如我还能瞧出来，你是后半生无虞，有人疼的好面相。” 第22章 　　霍骏车子往家的方向开，一路上总不放心韩思莱。韩母的病情韩思莱肯定没有跟罗序母子二人说过，这大过年的，只有他一个人这么满腹心事，也没一个可说的人。 　　霍骏回忆当时他说完韩思莱会有人疼的时候，对方微微闪躲的眼神，总觉得聪明如韩思莱应该是听懂了，或者至少也能咂摸出一点不寻常的味道，可他并不敢确定。也许韩思莱从小到大都没有接触过这方面的事，压根没把两人关系往那个方面想过，思及此霍骏忽然忧虑，他怕韩思莱对他信任增长大过了心动，要是照着错误的方向发展下去，保不准将来还要跟他拜把子，那就真玩玻璃球了。 　　霍骏开了很久车回到家里，家中二老早就迎出来，帮着把他的东西往家里接。霍妈妈是个敏锐的老太太，一看他车里的保温饭盒和剩了点鲜切水果的透明小盒子，立马用胳膊肘拐了拐自己老伴儿，向他投去一个八卦的眼神。霍骏自己是不可能准备这些的，霍妈妈瞅着儿子，眼睛眯眯地笑了起来，她有预感，家里可能要添新人了。 　　在家里刚刚坐定，跟父母说了几句话，霍骏摸出手机先给韩思莱报了个平安，霍妈妈也是谈过恋爱的，这第一个给报平安的人，就是最有“嫌疑”成为她未来儿媳的，老太太无声地伸长了脖子，瞥见韩思莱的头像，心说这姑娘别看剪了短头发，长得还挺秀气。韩思莱回复也很及时：“嗯，到家就好。开车辛苦啦，好好休息。”霍骏忍不住就高兴，但是怕给二老看见自己对着手机笑的样子，刻意把脸绷紧了。霍妈妈把儿子的一整套神态动作收入眼底，内心“切”了一声，以为谁没年轻过呢。 　　发完信息他又去看韩思莱的微博，这是他近来的小习惯。韩思莱是个不轻易表露内心的人，他的朋友圈也大多出于商业目的去发，只有微博的只言片语里面，才能捉摸到一点莫测的小情绪。霍骏是怕韩思莱心里还堵着，本着关爱青少年心理健康的目的去读他微博，没想到这一看，给老东西自己看得差点心梗。 　　韩思莱点赞了一条微博，是之前跟他一起拍过口红宣传片的那个李昊宸。对方“别有用心”地贴出了之前宣传片的截图，然后配的直发词是“时光匆匆，感谢有你，新年快乐。”下面一水儿的都是粉丝在圈韩思莱，还把他的直发词注解了一下——“（一起拍广告的）时光匆匆，感谢有你（莱莱），（祝莱莱）新年快乐。”霍骏气得想打人。 　　他起初对韩思莱还没怎么样的时候，也就是气不顺地觉得这个男的好烦人，没事儿就喜欢蹭热度。现在他明确了对韩思莱的心思，尽管韩思莱态度未明，老东西在心理上已经把韩思莱当做了所属物，再看到李昊宸这种打麦麸擦边球的互动怎一个气闷了得，恨不能找人做一个暴打李昊宸的小游戏，在社交平台上广泛传播。更可气的是韩思莱还点赞了，霍骏安慰自己，这一定是手滑。 　　疑似情敌的出现让霍骏这个年过得坐立不安，时不时就要去关注一下两人微博的动态。小东西这网红身份唯独有一个好处，就是他不得不每天发点东西来保持跟粉丝的互动，霍骏也得以悄咪咪地完成对韩思莱的窥探。他侦查有效，果然发现这李昊宸很积极在评论韩思莱的状态，因为微博该死的评论排序算法，互粉好友的留言很容易就出现在了最前面。这李昊宸每次还能带一大波他的粉丝过来，再加上这些粉丝顶他，李昊宸每次都稳稳地抢到了韩思莱的热评。 　　霍骏对着屏幕眯起眼睛，缓缓抽了一根烟。霍爸爸正要端着小点心进去给儿子，被霍妈妈拉住了：“没看到儿子一脸严肃吗？怕是在处理公司大事呢，等会儿进去。”霍爸爸乖巧地拿起一块喂给了霍妈妈，“哦，那我等下再给小宝送吃的。” 　　霍骏拨通了一个电话：“哎是老乔吗？哈哈是我霍骏，回家了吗？嗯？当然是有活儿了。还是你们这个生意路子好，只要有设备在哪里都能做。行了我也不跟你讲没用的，我这边有个需求，嗯，不走公账，私人帮朋友接的，费用我直接转你。嗯嗯，等下具体内容我给你截图。” 　　老乔是霍骏合作多年的水军头子，活儿好速度快，有重要的品牌商发了广告霍骏都会让他帮忙控评一下。霍骏在韩思莱的评论里看了一眼，把李昊宸下面那条真粉丝的评论截图过去：“喏，这个，帮忙刷两千个点赞上去，做到热门第一。”老乔问：“回复也刷吧？内容发啥？”微博就是这点麻烦，热评排序机制除了点赞量还综合了回复的楼层数量，想把粉丝这条顶上去不容易，霍骏烦躁得很：“就发你们刷评论经常用的吧，还有其他需要点赞的我先截图给你。”他不仅想把李昊宸从热评第一挤下去，甚至想叫他在韩思莱的评论首页消失。 　　那边韩思莱刚刚发了两张自拍，他点开评论，总觉得今天这数量过于多了。其实照片只是很寻常呢，粉丝怎么这么热情？他想有可能是李昊宸又发了什么引起大家围观了吧，韩思莱也有些伤脑筋，同在一个圈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还少不了要互相帮忙介绍生意……他摇摇头戳开评论内容，发现李昊宸虽然有回复，但是已经被挤了下去，前面几个热评都是他眼熟的粉丝，不过这下面的回复也太辣眼睛了，一水儿的都是僵尸号刷出来的“看❤片❤加❤我”。韩思莱觉得好笑，行吧，看在过年的份儿上就不举报了，现在卖片的可真是很拼。 　　因为韩思莱本身微博热度就很高，评论的平均点赞和回复也有不少，因此想要作假需补上的点赞和回复就更多。霍骏仔仔细细看了，最近几条的热门回复里面都不见了李昊宸的身影，他这才满意，去找老乔结算。老乔报了价格过来，心情很好地讲：“霍总太给面子了，过年还给我接这么大的单。”霍骏给老乔转了账，心说还好老子有钱，不然大过年的怕是要被气进医院。 第23章 　　霍骏在家见了几个学医的朋友，同他们联络联络感情，拜托他们打听韩思莱他妈妈的病有没有的治。大部分人一听都表示遇到这种情况只能想开一点，只有一个跟他讲好像在国外一本刊物上见到过类似的研究报告，不知道对国外这种病症的研究现在进展如何，要先回去联系一下那边的朋友。 　　霍骏闻言心中大喜，掏出手机就要发消息给韩思莱，但他想想还是没这样做，如果最后没有结果，韩思莱空欢喜一场或许更伤心，等到有确定的消息再告诉他不迟。 　　霍骏爸妈也被他安排去打听高明的医生，顺带着了解到了霍骏有这么一个朋友。二老退休之后生活富足悠闲，自己日子过好了，就格外容易心软，霍爸爸更是差点垂泪，霍妈妈赶着安慰他。霍妈妈叹了一口气讲：“这么说你这个网红朋友真是个好孩子，就是命苦了一点。”霍爸爸道：“到这个份上，还能自己照顾起继母跟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真的很不容易。”霍骏并未告诉二老韩思莱的姓名，也没提他是男是女，只是想叫他们先了解这个人。不过眼下看到二老都是一脸同情的模样，霍骏又觉得不对，心里十分不得劲，仿佛自己在什么奇葩的综艺现场，要靠讲故事卖惨来给韩思莱拉票。 　　霍骏赶紧阻止了父母继续悲天悯人：“行啦爸妈，你们也不要太难过。我不是是因为他惨才想伸手帮一把，这世界上惨的人太多了是吧。我想帮这个忙是因为他人真的不错，你们是没见到，见到了就懂我在讲什么了。” 　　霍爸爸和霍妈妈对视一眼，觉得儿子这是话里有话。不过想也知道，能让霍骏这种老油条真心实意当做朋友的，应该也不是一般人，二老倒是对这个尚且不知道名字的网红朋友更加好奇起来。 　　再说韩思莱那边，他带着韩妈妈和罗序借住在了霍骏的家里，空间开阔了起来人好像也都舒展了一些。韩思莱把能推的工作都推到年后，假期里带着他们母子把该逛的都逛了，该吃的都吃了，韩思莱跟自己讲，就算是为了成全他的自私也好，如果韩妈妈的病情最后实在药石无医，他得了无遗憾地送他妈妈走。 　　霍骏心里惦念着韩思莱，没有亲戚朋友需要应酬的时候，他就空了下来，默默希望时间能走得快一点。这感情对霍骏来说十分新鲜，他的青春期是个很不上道的二流子，没有体验过情窦初开。后来慢慢修炼得通了不少人情世故，但对于文学作品里那些个牵肠挂肚的感情始终只是隔岸观火。现在自己忽然尝到了一点滋味，才知道是这么难熬，但难熬之余又甜美异常，叫他不惧苦处，还想尝更多。 　　韩思莱偶尔会给霍骏发几张照片，都是小金毛汪汪的。他大概误会了霍骏跟汪汪的关系，以为是他们是感情深厚的主人和宠物。是以为了防止霍骏对汪汪思念过度，韩思莱还不忘让罗序拿他手机多拍几张图片传给他霍骏。霍骏一边感慨韩思莱的周到，一边又有口难言。他瞪着照片上的狗头，心想你谁啊你就趴在我的人腿上，连我都还没有趴过。照片里的小金毛枕着韩思莱的大腿笑得无忧无虑，完全没有一点想念主人的意思。 　　霍骏原本打算过完十五回去，他却忽然在初九收到了韩思莱的消息。韩思莱讲他妈妈的病情恶化必须要回医院住，只剩他和罗序就没有再叨扰霍骏的必要，他们准备直接搬回去了。霍骏急了，想劝韩思莱先别着急搬走，等他回来再说。可转念一想，韩思莱现在肯定正为母亲的病情心忧，哪有精力跟他寒暄客套，说了搬走必然是已经做好了决定。 　　霍骏下午又陪着父母去跟亲戚吃了一回酒，整个饭局都心神不宁，担心韩思莱一个人撑不住。等到他回了家这种心情终于达到了峰值，霍骏心想就算觍着脸也得回去找韩思莱，至少能让他找到可以商量的人。 　　霍骏爸妈一听说他要走还以为是公司出了什么事，霍骏想了片刻，不愿再隐瞒，这事迟早都得给他爸妈知道，不如自己先坦白了。他等着迎接狂风暴雨，霍爸爸却只问:“你这么说……那，那个孩子，现在是什么想法呢？”霍骏本来像一只蓄势待发的河豚，给自己充足了气准备战斗，没想到二老提了这么一茬，正中他的软肋，霍骏彻底泄气：“他……他目前还不知道。” 　　二老齐齐沉默，霍爸爸看他的眼光里甚至多了一丢丢同情。霍骏用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精神一梗脖子，心说我就这么样了，你们怎么着吧。 　　最后还是霍爸爸先开的口：“你感情的事情我们先不讨论，但是回去这个我建议不要。” 　　霍骏面露疑惑，他爸从来不是这么强势的人，却听老头子又说：“这不是个小事，你不妨先留在家里三天想想清楚，如果你想明白了，我们再来聊你的感情。你小时候在路边上看到受伤的小鸟就把它带回家，伤养好了，那小鸟不想走，但是你又不想养它，还是我跟你妈一起跑了老远才把它放归山林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这个世界上确实有一些东西，他们漂亮又脆弱，会很容易让人产生错觉，但你不能稀里糊涂地就做决定。我也听出来了，你招惹的这个孩子，是个重情重义的孩子，如果你自己都没搞清楚，却把别人先诓进去了，那你就是作孽了。我跟你妈都不会同意的。” 　　霍骏都不知道该说这是醍醐灌顶还是兜头一棒了，他爸确实给他出了个难题。 　　而数百公里之外的韩思莱正经历着兵荒马乱的生活，他白天照顾母亲，罗序虽然能帮他分担一些，但很多事还得他自己来。责任感让那个他不能倒下，失去亲人的可能性又让他伤心害怕。韩思莱晚上拖着疲惫的身躯把自己埋进被子里，他不知怎么地就回忆起了霍骏临走之前给他的那个拥抱。韩思莱眼圈慢慢红了，此刻他也希望有一个人能抱抱他，跟他讲没有关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霍骏忍着飞奔去找韩思莱的欲望，听从霍爸爸的建议在家想问题，一点点剥除喜欢之外的可能性，问清自己的心。他只这样熬过了一天半，便再也受不了，去找了他爸：“我不打算想那么明白了，我现在得去找他。” 　　霍骏说：“救鸟那件事我想明白了，我救它是因为不救它就会死，这跟我后来养不养它没有关系，我现在都觉得救它是对的。对于莱莱，我确定我现在喜欢他，他喜不喜欢我我都喜欢他。我可能保证不了如果他喜欢我之后我会怎么样，如果再过几年我会不会有其他想法。但我现在必须去找他，不然我肯定要后悔。” 　　霍爸爸对此反应也不意外，是他和他妈太溺爱，才把霍骏宠成这样的狗脾气。二老见他心思早就不在此处，再拦他就要拦出仇了，只好放儿子离开。 　　霍骏一路飞车连夜赶回，意料之中，韩思莱一家已经搬走，连床单都洗过晒过。只剩汪汪正在吃狗粮，它盆盆里的水很干净，能看得出是有人一直在换的。霍骏正在想是直接去医院还是先给韩思莱打个电话，没成想看到罗序从卫生间出来，给霍骏吓了一跳：“你怎么不开灯呢，都看不见你。” 　　罗序赶紧解释：“我给汪汪换过水本来都准备走了，突然想上厕所才进去的，就没开灯。” 　　霍骏已经不想吐槽罗序跟黑暗完美融为一体的能力了，赶紧问他韩思莱现在是不是在医院里。 　　罗序说是的，哥哥在医院陪妈妈，他们从妈妈重新住院就搬走了，现在只有他每天过来遛狗和喂食。霍骏有点心梗，“我特意买个狗来不是为给你们添麻烦的！”罗序一脸迷茫：“霍哥你说啥呢？”霍骏不欲跟他再多解释，一把拉起罗序：“走，我带你回医院找你哥去。” 第24章 　　霍骏带着罗序一路风风火火赶到医院，电梯一时半会儿等不到，他便让罗序等电梯，自己找到路就一路从楼梯跑了上去。不知道是不是跑得太快，老东西几乎心跳失速，他想到之前那次他就是在楼梯口撞见了韩思莱和罗序的争执，这才有机会跟网络之下的韩思莱走得近了一点。 　　一楼，二楼，四楼，七楼……霍骏喘着气再拐过一个弯，他预想中的画面果不其然成为了现实。韩思莱正坐在安全通道的门后面发呆。他虽然个子高挑，但身形瘦削，坐在那里的模样，落到霍骏眼中就是小小一团，叫他看了就又是怜爱又是心痛。 　　霍骏现在想到反驳他爸的话了，他小时候想去救那只鸟跟现在想要让韩思莱有所依靠，这心情是不一样的。他看到小鸟受伤固然也难过，可霍骏不会因为那只鸟让自己心里发痛。现在瞧见韩思莱这样却不同了，韩思莱只是默不作声坐在那里，他没有伤口也没有眼泪，却让霍骏感觉心脏疼得微微蜷缩。 　　霍骏三步并作两步，在韩思莱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冲到了他面前，韩思莱显然没料到这人会在此刻突然出现，过于意料之外，让韩思莱好一会儿没缓过神。眼见着至亲的声明慢慢流失，是一种漫长的钝痛，他甚至不愿叫罗序一直留在那里，确认韩妈妈睡着了之后韩思莱才走出来，想要喘一口气。忽然见到熟人，眼里先前染上的忧郁还没有完全褪去，又因为迷茫而显得格外动人。 　　霍骏倏地蹲了下来，伸出了手，韩思莱微微一偏头，老东西心中一怂，把准备拥抱他的姿势改成轻轻拍韩思莱的后背。他心中暗自吐槽自己，得了，这下真的快要拜把子。霍骏想想觉得亏大了，默默就着刚才的姿势将韩思莱整个圈住，轻声安慰他：“情况我都知道了，别难过。没关系，没关系……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高半度的体温给人温暖的错觉，韩思莱感觉自己像在路边被丢掉的小童，现在终于有人来接他走。他清楚地知道这个走向不太对，可眼下这个情况，精明如韩思莱也有会失语的时候，他甚至有些自暴自弃地想就这样吧，就这样吧。他往霍骏那边靠了靠。 　　霍骏眼睛瞪得老大，这不是天上掉馅饼，这是天上掉现金，还正好砸在了他的怀里。霍骏的一颗心为韩思莱揉碎了之后又因为他而鲜活地跳动了起来，他正要说点或者做点什么，就看到了慢慢走过来的韩妈妈……两人目光相接，霍骏难得慌乱了起来，其实明明什么也没有发生，不过是蹲在一起揽住了对方肩膀，拜把子兄弟才会干的事情，但是他慌得不行，仿佛被辛苦多年的农民看到了拱白菜现场。 　　韩妈妈因为生病面色苍白，状态不是很好，霍骏有些紧张地看她，但并不敢惊动韩思莱。韩妈妈的目光落在韩思莱瘦削的后背上，然后轻轻对霍骏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出声。之后她笑了笑，向后转了身。那个笑容里实在是难以形容，那是一种被命运逼到死生边缘，勘破了很多事之后才能有的柔和与悲悯。霍骏目送她离开，他的喉咙有些发涩。 　　片刻后韩思莱动了，他站起来，看向霍骏有些不好意思，霍骏没有等他开口说什么，他只是瞧了瞧韩思莱的脸，声音低哑：“去洗把脸再回来。”韩思莱领情，他知道自己不能这样叫妈妈看见。 　　韩思莱走后，霍骏一回头发现了在楼梯转角瞪大了眼睛看他们的罗序。老东西受到了一点惊吓，心说好么，韩妈妈走了，还有一个暗中观察的，别说，还真挺暗。霍骏招了他过来，也不打算跟他解释什么，摸了摸虎头虎脑的罗序，道：“我找你妈妈说几句话，你哥要是回来你帮我拖着他一会儿。”罗序赶紧点头，显然是十分信任他的。霍骏看着他的反应，心想这才是拜把子兄弟正确的打开方式，小弟是罗序这样的，韩思莱那样的，应该是他的压寨夫人。 　　霍骏在门口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装，然后才沉稳地走进去。遭逢大病使得韩妈妈整个人迅速地灰败下去，霍骏作为外人看了尚且不忍，可推想韩思莱每天的煎熬。 　　韩妈妈招呼霍骏在她身边坐下，她说：“刚刚我醒了，是想出去看看莱莱。”她是想跟他解释这目击了案发现场，纯属巧合。霍骏“嗯”了一声，摸不准她想说什么，因此有些接不上话，韩妈妈说：“我知道霍先生过年借那房子给我们，其实不是真的想找房客。” 　　霍骏这下明白接下来的话题会是什么，反而坦荡起来，肯定了韩妈妈的说法。韩妈妈对他的痛快有些意外，她看了霍骏一眼，眼前这人是长途跋涉开车回来，又一路狂奔到了医院，风度难免要打些折扣，但因为更像个毛头小子反而显得多了几分真实和诚意。 　　“您跟莱莱之间……？” 　　霍骏着实沉默了片刻，在他的认知里韩思莱这位继母是个好人，但他不觉得她在这件事上能有多开明，万一韩妈妈临走前留给韩思莱最后的要求就是不要跟他在一起……霍骏想了这一层，感觉怎么说都不对，最后只道：“莱莱很好，很招人喜欢。” 　　韩妈妈也不勉强，她一字一句地讲：“霍先生，其实……我想过自杀。我已经不能为他们做什么了，如果我走了，莱莱和小序的压力都会小很多。我看着我的孩子这样辛苦，可我不要脸地却还想要多活几天。死了就再也看不到了，所以不管怎么样都好，我只想能遗憾少一点，在我还有一口气的时候。” 　　“阿姨……”霍骏竟不知如何安慰她。 　　韩妈妈道：“我看起来是个不会上网的妇女，但是莱莱也是我的孩子，听到别人都在讲他红了之后，我也慢慢学会了上网去看他，看别人怎么说他。我虽然文化程度不高，眼界也不行，但是我比霍先生还是要多活了几十年呢，很多道理，我是想得明白的。” 　　如果韩妈妈以一个濒死之人的身份来逼迫他放过韩思莱，霍骏都不会如此惊讶，但此刻他却是真的诧异了，韩妈妈接下来要说的话是……是他想的那个样子吗？果然，韩妈妈道：“莱莱是个好孩子，霍先生你是有本事的，也是个好人。我想要你们都能好好的，你们俩，也能好好的，人这一辈子，太短了啊。”霍骏极受震动。 　　再说到罗序，他领了霍骏的任务就去完成，可他到底骗不到韩思莱，还是被韩思莱在门口听到了屋里两人的对话。 　　霍骏以为他打算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没想到在自己说出准备走的时候，韩思莱勾住了他的小指头，柔声道：“我送你。”韩妈妈看着两人的互动，目光温柔，又有一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大概是觉得自己在最后关头替儿子解开了一桩心结。罗序瞅瞅这个，再瞅瞅哪个，总感觉有什么东西发生了变化。 　　霍骏任由韩思莱勾着他的手出了病房，他心里大概知道，韩思莱这是想叫他妈放心。到了电梯口韩思莱想松手，霍骏微微一用力，叫他没能成功脱手。医院的电梯口一向是人满为患，有无数人间常事都在这里上演，实在没有什么人能注意到他们俩的互动。韩思莱却还是不免耳朵发烫，一路都低着头。霍骏一会儿心生不忍，想说还是放了他吧，一会儿心口又堵着一口恶气，心说小东西都敢利用他了，就算情有可原也不能轻易姑息。 　　一直就这么勾着手到了停车场那层，这里已经没有什么人了。韩思莱先开口：“霍先生，我……”也许是因为霍骏的目光太恶狠狠，韩思莱没说下去，不免疑惑地看了他几眼。 　　霍骏努力维持着内心的平衡，他告诉自己不能，现在不是时候，还不是时候，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飞快地讲：“我走了，回家睡一觉先。有空再来看你们。”韩思莱低声说了一句谢谢，可他话音没落，霍骏就大踏步地向前走了。 　　就在韩思莱以为他要这样直接开车走人的时候，霍骏忽而转身，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把自己发射了过来，生物对危险的本能感知让韩思莱稍稍后退了一步，霍骏却比任何时候都敏捷又不容置疑地按住了他，带着一点急切和泄愤的意味，捏着这小东西的下巴狠狠亲了上去。 　　韩思莱全然溃不成军，直被折腾得面色绯红，眼里都是水光，霍骏轻轻摩挲他的嘴唇，他狗脾气还没完全消下去，却已经因为满足而心软，声音里带着三分故作的轻佻，三分大男人说认怂就认怂的骨气，再加上十分情谊，沉声道：“对不住，这次没忍下去。” 第25章 　　霍骏亲完韩思莱便跑路，他这时候方觉得自己年纪大了，耍完流氓就怂了。乘胜追击是不敢的，就怕韩思莱生气，但去哄对方也是不敢的，怕万一目睹了韩思莱哪怕一丁点不愿的表情，都会让他一颗玻璃心粉碎成渣。 　　捅破那一层窗户纸之前，老东西套路起来收放自如占尽了上风，总归是真心话还没有说出口，大不了耍赖不认就是。但这一个没忍住，把他先前占领的优势消耗殆尽，瞬间就扭转了场上的局面。看起来是他占了韩思莱的便宜，可在霍骏而言，分明是韩思莱不自知的撩拨让他把持不住，一捧真心如数抖落，现在只能束手就擒，等着韩思莱的反应。 　　回家之后心绪未平的霍骏只能去折腾那只小金毛。汪汪跟他不熟，被霍骏强行抱起来一会儿揉一会儿晃的，整个狗都快晕厥了。霍骏这时沉浸在自己的惆怅里面，他原本打的如意算盘是先把韩思莱哄来同住一个屋檐下，之后慢慢叫小东西发现自己的好，没想到韩妈妈病情的突然恶化，温水煮青蛙计划也随之泡汤。霍骏心里乱糟糟的，也不想叫小金毛好过，用讨厌的大人语气对那小金毛讲：“你个小东西真是太可怜了，你妈不要你了，每天就让你舅舅来喂你狗粮，你还这么小，每天跟着你舅舅，长大了怕是要变黑。”小金毛努力挣扎，霍骏偏要挖苦它，不让它从自己腿上跳下去，然后小金毛很争气地尿在了霍骏腿上。看着霍骏崩溃地换裤子，汪汪一脸“看吧，我想去厕所的，是你没让”的鄙视表情，霍骏更加气不顺了。 　　他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情绪颠三倒四，一会儿回忆起韩思莱柔软的嘴唇，高兴得想在家里打拳；一会儿又想，韩妈妈当时话说到那个份上，如果今天站在病房里的不是自己，韩思莱是不是也会为了让妈妈放心跟其他人演戏，勾其他人的小指头。他隐约觉得小东西是对自己有那么一点好感的，但又万分不敢肯定，心里甚至有点委屈和不忿地想，他那么卖力地亲了韩思莱，韩思莱竟然一点使用反馈都不给，哪怕打个电话来骂他“老流氓”都是好的，现在平静得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叫这个贸贸然交出去真心的老男人分外惆怅。 　　一夜过去，霍骏手机里狂跳出公司群的信息，他这才意识到其实公司的大家已经正常上班了。霍骏为免自己再做出什么太丢脸的事情来，决定干脆去公司一趟转移一下注意力。 　　与徐英那边差不多已经把推广的事情敲定，具体的执行工作霍骏交给了信得过的其他人，他只负责把关。这个行业最痛快的是出创意的那个阶段，是金风玉露一相逢，但也就那一会儿的销魂，之后的奶孩子和换尿布，做起来都是糟心的事。组里的文案大手过来给霍骏汇报广告脚本进度，她手机突然响了，大手赶紧按掉，霍骏却看到了头像。大家彼此都熟悉，霍骏知道那是她女朋友，便问她：“怎么不接？我不打紧，你们有事先说着。”文案大手一笑：“之前跟我闹别扭呢。” 　　霍骏更惊讶：“都主动打来了，这还不接？” 　　“嗯，我家这个年纪小又漂亮，就得吊着一点，太上赶着哄了行不通的，”这位文案大手显然很有心得，她一贯是很善于洞察人心：“太年轻了就这个毛病，对你有好感不一定是直接回应你，反而是享受被你追着跑。但我们这种老年人一直追下去就累了，不能一直惯着对方让她拿乔。你得追一阵，再晾着一阵，她自然想回头看看你怎么还不跟上来。回头的次数多了，她就弄明白自己的心了，保不准还愿意自己走回来。”霍骏很是受教，心想文案大手不是虚的，果然是修炼出了经验。另一方面又觉得自己真的是初来乍gay，还有很多要学习的地方。 　　霍骏告诉自己要忍耐，虽然他没有正式表白，但韩思莱肯定已经懂了，他需要得到一些反馈，而不能一直单方面追着跑。道理霍骏都懂，只是他已经尝过韩思莱柔软的嘴唇，知道世间最甜美的味道是什么样子，忍下去并不容易。一整个下午霍骏都在办公室里猫不是狗不是，最后连方行都来劝他，要是状态不好不如回去休息，他这一发作惹得企划部门人人自危，吓得开始自我鞭策，愣是把已经打磨多次的方案改了又改。 　　霍骏在公司挨到了太阳落山，正拿起车钥匙准备走，却收到了一条意料之外的好消息。他自己都没有敢想韩妈妈真的能有这样的运气，朋友告诉他这种病在国外已经有了治愈的先例。霍骏让他把详细情况发给自己，回去路上他又禁不住想，如果韩妈妈知道自己还有救，会不会后悔当初在病房里跟他说的那一番话。 　　事关韩思莱的家人，霍骏对这件事投入了十二分的郑重，他把据说能提供治疗的医院背景和技术都了解清楚，自己也看了不少外文报道，连同转去国外治疗的流程、花费和相应手续都做了功课，这才决定给韩思莱发一条消息。 　　他的语气再正经不过：“上次找朋友打听的事情有结果了，国外可以治，我先把资料发你。”那头韩思莱看到手机上猛一跳出霍骏的名字，差点手一抖，他给自己做了一会儿心理建设才打开内容。唔……韩思莱盯着手机看了两遍，他知道他应该为这个消息欣喜若狂，但不知怎么的，霍骏的语气令他有种难以言喻的微妙的失落，就好像什么一直以为会发生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如果说霍骏一开始想给韩思莱留出余地考虑，也有一部分原因是想给自己一点体面，避免单方面穷追猛打，那么现在，他是真的在全心为韩思莱着想了——后面他少不了会在韩妈妈的事情上多多帮助韩思莱，但是霍骏不想一直提醒他，这个施以援手的人是对他有企图心的。老霍虽然巴不得那小东西能心甘情愿地早早走到他的手心里，可他又是骄傲的，如果韩思莱有一天走向他，那只能有一个原因，就是韩思莱被他的魅力所折服，死心塌地拜倒在他的西装裤下。 　　霍骏带来的消息对韩思莱来说实在是太宝贵了，他的英语水平在复健中，磕磕巴巴把专业文献看过，知道大意是韩妈妈这个病有的可救。韩思莱几乎喜极而泣，长久以来压抑的悲痛终于被喜悦冲散许多。 　　韩思莱急于知道更多的消息，他没有带病人出国的经验，虽然不想给人添麻烦，但也只能去问霍骏。霍骏说这些他已经整理好，但细节太多，当面讲可能比较明确。韩思莱很痛快：“那我去你家找你。”说完他自己也知道这样也不对，可他就是这么给霍骏发了，或许……在他的心里，也需要确定些什么。 　　霍骏回复很快：“太晚了，你单独过来不太好。等阿姨休息了，你带罗序一起来吧。”韩思莱咬着嘴唇盯了片刻屏幕，如果霍骏能看到他此刻的小表情，大概大尾巴狼也装不下去，只能丢盔弃甲跑过来求偶。可这俩都是社会人，韩思莱只失神了片刻，也很冷静地回复：“好，还是霍先生想得周到。我们稍后过来。” 　　霍骏又“嗷”一声被气得心梗，心想小东西总是赢他一筹呢，气得又想去晃狗了。 第26章 　　韩思莱带着罗序到了霍骏家中，或许是暖色灯光的缘故，霍骏显得魅力非常。韩思莱不知道的是，霍骏回家后不仅冲了一个战斗澡，还叫人上门来给做了一个男士美容，此刻霍老同志看起来容光焕发，又因为穿着宽松的家居服，颇有点帅而不自知的意味，慵懒又勾人。韩思莱拘谨地跟他打招呼：“霍先生，打扰了。” 　　霍骏的态度正常得几乎叫韩思莱觉出几分冷淡，似乎眼前这人只是个再正常不过的热心大哥，与那天停车场里向他百米冲刺奔跑来的不是同一个人。韩思莱低头敛眉，安安静静换鞋。唯有罗序这个小孩子直来直去，看到霍骏就大声讲：“霍哥你今天贼帅！”霍骏微微一笑，觉得这小黑娃很上道，这也从侧面给了他一点信心，他霍骏的帅，已经是连罗序都能看出来的事情，韩思莱如何会看不出来呢，呵。 　　汪汪听到罗序的声音早就不淡定了，它在霍骏身边“受了不少苦”，现在可算等到亲人，从房里飞扑出来去抱罗序的大腿。霍骏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想罗序，小金毛都不愿意吃晚饭，可给罗序心疼坏了，拿起狗粮好声好气喂狗去了，于是霍骏直接带着韩思莱到了自己书房，要跟他讲正事。 　　“就是这样了，虽然是新技术，但是根据临床的反应来看治愈率很高。整个算下来的花费不便宜，如果能彻底痊愈的话，时间在半年左右。” 　　韩思莱道：“有治疗的希望就很好了，不管能不能彻底治愈都很感谢。” 　　霍骏挑了挑眉：“不管是金钱还是时间成本都很高，而且老人自己得有很强的求生意愿才能配合治疗。这些事先都需要你想清楚，再去搞定。” 　　韩思莱笑容很浅，有些苦涩的意味但又很坚定：“不瞒霍先生说，不要讲是这样靠谱的技术和医院，就是今天有个江湖术士站在我面前说能治我母亲的病，我也愿意被骗的。”他这也是为了不给霍骏压力，帮熟人做事最担心的就是别人领了人情自己却没把事情办好。毕竟世事难料，即使付出了一百分的努力，最后不能成的也大有可能，一定要强求好结果是平白给人压力了。霍骏听他这样说很为他的理解感动，但又不免觉得，小东西总是这样谨慎小心的样子，不知道要多久才能把他变成自己人。 　　费用对韩思莱来说确实是个大问题，如同霍骏料想的那样，韩思莱并没有太多存款，他赚得多消耗也快，况且走上这条路也没几年。拿出前期治疗的费用已经很辛苦，后续的各种花销未必能跟得上。他希望韩思莱能主动求助于他，但小东西低着头想了想，小声却坚定：“费用这个……我会想办法的。” 　　霍骏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已经气成了开水壶。韩思莱能想什么办法呢，无非是自己辛苦一点多接一些活儿，或者找他的网红朋友们去借，说不准其中还有那个李昊宸！霍骏只能自认又输了一次，让他坐下来，慢条斯理地跟韩思莱讲：“我知道你之前在筹备自己的品牌和网店，以我的眼光来看这个确实有的可做，不如这样，我以出资的形式入股，一部分钱你可以先用于店铺的筹备，另一部分就当做是给你自己开的工资，毕竟事情都是要你去操办的。” 　　韩思莱知道霍骏这是有意帮他，他眨巴着有些迷茫的眼睛看向霍骏，霍老同志的表情管理做得极好，一点端倪都没有露出来，简直再正经不过，完全是公事公办的样子。韩思莱沉思了片刻，这个提议一举解决了他两个问题，还不难接受。如果他后面把店铺做好，可以返还给霍骏更多的利益，并不是单方面收了一个人情。只是他以为霍骏会再说点什么，但是霍骏没有。 　　霍老同志把他表情看在眼里，心想小东西，趁人之危才不是我会做的事情，你要是对我也有意，你就朝我走过来一步，那个时候，我就不会再放过你了。 　　但韩思莱只是有些小心地打量他，霍骏早知事情不会这样顺利，他面上不显山不露水，淡定地等着韩思莱考虑他的提议，顺便把韩妈妈去国外治病需要提前准备的一一列好打印出来，直接给了一张内容详尽的A4纸交到韩思莱手中。 　　事情说完，霍骏很礼貌地表示时间不早，如果韩思莱和他弟弟不方便回去的话他可以帮忙送一程。此话说完霍骏明显看到韩思莱情绪波动了一会儿，可能霍骏的正经程度出乎了他的意料。霍骏心中暗暗得意，心想现在放你走是为了以后把你圈住啊，用心是真的良苦了嘤嘤嘤。 　　俩人一前一后从书房走出来，罗序正跟小金毛玩得其乐融融，韩思莱道：“小序，我们该走了。 　　”罗序恋恋不舍地把小金毛放下，汪汪却不答应，咬着他的裤腿不让他走，罗序一动小金毛就发出凄惨的呜咽。汪汪还是一只小奶狗，叫起来不吓人但是很叫人心疼。 　　罗序不知所措地抱着小金毛哄它，有些迷茫地看看霍骏再看看韩思莱，正在斗法的两个大人都是一脸尴尬。韩思莱蹲下来摸了摸小金毛的头，然后抬头问霍骏：“家里还有狗零食吗？”霍骏知道他用意，心里一沉，心想莱莱真是心狠，小金毛都这么惨了他也不留下来陪陪它，但也不好揣着明白装糊涂，说了句“有的。”就转身去拿。 　　韩思莱把罗序的裤腿从汪汪口中拯救出来，给它盆盆里倒了一点狗零食：“乖，以后再来看你。”霍骏看着他举动，心中默念，汪汪啊汪汪，你要是争气就赶紧把你妈留住，老子在家是没给你吃过好的吗，你怎么见到这点狗零食就走不动道了呢？ 　　汪汪显然没有听懂老霍的内心OS，愉快地被转移了注意力。韩思莱便带着罗序悄悄出了门，在门口轻声细语地讲：“打扰霍先生了，今天真的很感谢。”霍骏心很痛，但还是保持微笑把他们送到电梯口。回去之后汪汪的狗零食已经吃完了，见不到罗序就对着霍骏猛吠，霍骏也气，心说你但凡能争气一点今晚咱们也不至于这样过夜，于是也对着它学狗叫起来，一时竟然不知道谁更委屈。 第27章 　　治病的事情有霍骏和他的朋友帮忙，韩思莱压力骤减。他最终对霍骏的提议点头，毕竟真实的人生容不得太多的矫情。韩思莱也问自己，霍骏给出的解决方法若换作任何一个其他人跟他提出来，他大概都会忙不迭答应。之所以如此纠结，到底是为了什么？无非是怕接受了他的好处，从此就要比他低一头，可仅仅是这样的话，从他现下的处境来说他又有什么不能接受的？韩思莱不知道是想通了，还是宁愿自己没有想通。 　　韩妈妈那边听说了这个计划，她第一反应是问花费多少。韩思莱心知骗她不是长久之计，如果现在瞒着，治疗过程中但凡有人说漏了，指不定对韩妈妈的心情会造成巨大的影响。他虽然担心，但也没有隐瞒。韩妈妈听过之后沉默了好一会儿，她把韩思莱叫到跟前来摸摸他的头，韩妈妈眼眶慢慢红了。韩思莱以为她会叫他放弃，他正为此揪心，韩妈妈对他笑了笑：“花了我们莱莱这么多钱，那我得努力好起来，我的命可太值钱了。”韩思莱大喜过望：“妈您同意了！”韩妈妈看着眼前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儿子，不知道该怎么心疼他才好。也许她唯有活得再长一点，才能有机会把这份情谊慢慢还回去。 　　把该准备的手续之类准备好，韩思莱逐渐恢复了正常的工作节奏。眼下即便有了霍骏的投资进来，他也不敢放松，后面需要用钱的地方还多，他必须要比往日更努力才行。为了能争取到更多品牌方的青眼，韩思莱不再拒绝跟朋友私底下去多认识一些人。之前对于这种事他一般是保留态度，如果不是凭实力让别人心甘情愿给活儿做，那这个争取的过程当中，自然免不了要付出一些其他的去交换。 　　但后来他逐渐意识到，世界上真的靠实力去硬碰硬的机会也很少，大部分情况是给谁做都差不多，但看情分多少，关系亲疏。韩思莱深吸了一口气，把自己打理整齐，准备去赴宴。虽然讲他自认为活得挺明白，但现实生活总要比想象残酷那么一撮撮，韩思莱有些自嘲地想，人只要是想多赚点钱，活得再明白也就没啥用了，可见最高层次的“活得明白”是不在乎钱，但他现在做不到。 　　韩思莱逐渐同不少品牌方建立起往来。与这些人认识多了，除了机会变多，跟他们的谈话也让韩思莱长了不少见识。不管是对他自己现阶段的发展来说还是之后想做自己的店铺，都有不少有用的消息。他给自己划了一条底线，底线之上，他应该抛下自己固有的偏见，更大胆地去做事。 　　只是似韩思莱这样靠脸吃饭的人，即使是男生也免不了要被人开一些玩笑。品牌方的负责人一般都是名校名企出身，对他们这样的群体一方面怀着一种接近小红人的好奇心，一方面又免不了怀揣着优越感来对待这些靠脸吃饭的人。韩思莱深知这些都是“网红”的标签带给他的，他既然已经在享受人气带来的机会和财富，就必须学会聪明地跟这个标签带来的负面影响和平相处。 　　霍骏也很经常出现在这种场合，他年轻一点的时候需要陪客户喝酒拿单子，现在好了很多，大部分是别人找他做事情，有些资历浅的品牌负责人反而要给霍老板敬酒。 　　这天凑巧两人在一个酒桌上遇到了，起因是韩思莱一个朋友说这家给的资源和价位都不错，所以才特意去请那位管执行的负责人过来吃饭，顺便叫上韩思莱，有点帮忙拉皮条的意思。结果这位执行总监跟霍骏关系相当好，大部分推广都是签给霍骏他们公司的，即使这种本不适合三方一起吃饭的场合也叫了霍骏过来。 　　韩思莱是到了现场才看到霍骏，自然吃惊不小。霍骏则是听说了韩思莱的名字才出席的，眼下看到小东西进来早有了心理准备，但饶是这样他也气不顺很久。韩思莱的头发显然弄过，稍稍抓出一个型来，看着比以前还要精神，叫人喜欢得几乎挪不开眼。 　　那执行总监倒不是坏人，只是玩笑开惯了，难免有一两句不那么合适。韩思莱是朋友拉过来的，不合适的也要笑眯眯接住，不然是驳了朋友面子，也白费了朋友拉他过来的苦心。 　　霍骏本来就气不顺的内心更加不顺，又觉得韩思莱表现出一副跟他不熟的样子简直胆儿肥的不得了，甚至动了念头想，再不要跟韩思莱这么慢慢放长线给他余地，直接打晕了扛回家还落得省心。霍骏眯着眼看韩思莱跟那些人慢慢打太极，心想你求我罢，求我我就帮你解围，再不济用眼神示个弱也好。 　　可韩思莱一直没有体会到老男人的苦心，最后霍骏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程度黑了下去。那执行总监很看得起霍骏，见他脸色不好，立马关怀起来。另个人接话道，你们把霍老板叫来到现在没有人主动敬酒，人当然心情不好了。于是大家刚好起哄让韩思莱去给他敬一杯：“我们莱莱可是网络红人，霍老板喝莱莱一杯酒，有什么不高兴的也暂时可以搁下了。”福利是真福利，这话却叫霍骏听得直堵心。 　　两人目光相接，倒是一个比一个表现得冷静，韩思莱端起杯子来，脸上挂着一点笑：“之前跟霍总合作过的，霍总是有大才华的人，这杯我敬您。” 　　霍骏远远看着他，气不打一处来，心说你个小东西酒桌辞令这么熟悉，真是要打屁股的。他有意晾韩思莱一会儿，轻易没端自己的杯子。 　　这倒叫原本起哄那些人看不下去了。他们只是想凑个热闹，消费消费这些小网红，但到底不是真的大奸大恶之人，同在一个圈子里，并不真的想让韩思莱难堪。现在各个都不知道韩思莱是怎么得罪了霍老板，于是有人咳咳一声，想要从中转圜一下。 　　谁知韩思莱做了一件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事，他直接端了杯子从自己位置上走下来，直奔霍骏那边去，笑说是自己不对，隔着桌子敬酒，连两人的酒杯都碰不上，也太没有诚意了，不知道喝个交杯霍骏愿不愿意。还不等一脸懵逼的霍骏开口，韩思莱就直接缠上了霍骏的胳膊。他这么一做，其他人也惊讶非常，知道韩思莱不怕事能豁得出去，反而后面不再开他玩笑。眼下也只起哄说莱莱都这么给面子了，霍老板就赏个脸吧。 　　老东西原来还淡定，想叫韩思莱好好反思反思，这次却是自己先脸红了。霍骏心里暗骂韩思莱胆子太大，又止不住为两人这样近距离的接触心跳加速。当他看到韩思莱红了的小耳朵，霍骏总算心情好了那么一丢丢。他借着收回手的时候，假装不经意碰了碰韩思莱的耳朵，发现那里竟然滚烫。霍骏心里一半怜惜一半得意，心说你也就敢这么装装狠样子，有本事你耳朵别红啊。老东西正得意，谁知那执行总监已经开始笑，说你们俩也真是，喝个酒怎么一个脸比一个红，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在结婚呢。 　　这下两人连目光接触都不敢了，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霍骏做了半天心理建设才敢去看韩思莱，发现韩思莱也正小心翼翼打量他，虽然他眼神纯澈，但霍骏愣是从中读出了那么一点戏谑的意思，现在感觉自己这张老脸是真的红了，霍骏耍赖地讲：“行行行，我算是尝出来了，严经理请的这个酒是真的烈啊。” 第28章 　　方行跟霍骏说他的投资有了一些眉目，最近拿到一个收益回报很高的项目，问霍骏有没有兴趣。霍骏嘴角挂着掩饰不住的笑意：“我的钱都投出去了。”方行好奇，这得是什么程度的投资回报率才能叫他乐成这样，把投钱说得跟赚钱似的。霍骏似乎就等着他问呢，笑眯眯道：“我投了韩思莱的品牌网店。” 　　方行脸色瞬间微妙，就算他专业上不如霍骏，也知道这种小网红的发展上限是很明显的。除了利用自己现有的流量接一些广告，偶尔出席线下活动和直播打赏，并没有更好的来钱渠道。做网店和自己的品牌确实算是比较成熟的变现方式，可一旦跟实体的产品挂钩，整个链路就拉长了，很多时候还会吃力不讨好。而且品牌跟个人的关联太强，说白了现在韩思莱人气正旺，店铺初期肯定能做出一点效果，但如果韩思莱过气了呢，这投下去的钱不就一起打水漂了吗？方行觉得搞投资就是要赚快钱的，这种老农民养白菜似的方式他显然不看好。 　　方行一脸费解：“我说老霍，您能告诉我您看上他哪一点吗？” 　　霍骏完全没有被质疑的不悦，嘚嘚瑟瑟地讲：“我看上他每一点。” 　　方行也是人精，觉出味儿不对来了：“这是……？”霍骏根本没想瞒着，满脸春情一点头。方行乐了，一拍他肩膀：“行啊，我懂了，这算是嫁妆，我错了，这不能按投资回报率来算。”霍骏知道他是故意打趣自己，却也完全没反驳，嫁妆也好，彩礼也罢，意思都是那么个意思，他完全不介意让韩思莱在他身上多占点便宜。 　　方行见过的事情多了，对他说gay就gay这件事也没表现出更多的惊奇，只是捎带遗憾地讲那霍骏就不能跟投他拿来的这个项目了。霍骏浑不在意，只是笑问他：“这项目到底有多厉害，让你念叨这么多遍？”方行说利润率是难以相信的高，他咨询了好几个业界的朋友，对结果十拿九稳，还为此跟资方签了对赌协议。霍骏一听对赌不由微微皱眉：“玩那么大呢？”方行摆摆手：“我心里有数。” 　　霍骏想想也不再多说，大家都是成年人，要为各自的选择负责任。再说分到各人手里的红利当然随便各人怎么去支配。老东西最近因为跟韩思莱的接触变多，已经色令智昏，面上看不出来什么，其实已经根本没心情去多管别人了。 　　当初他提议说给韩思莱投资是他怕韩思莱轻易不肯接受资助，没想到后续还有诸多好处，叫霍骏几乎梦里都要笑出声。而韩思莱那边得了他的注资，是真心实意想把品牌网店做好。要打通供应链，注册公司，找运营团队……这一套流程下来涉及的问题非常多，韩思莱有底气敢直接拍板的却是少数。他进入社会比较早，对人情世故看得明白，但其实这个年纪不过是一般大学生刚出校园的时候，自然有很多专业的东西都在他知识面之外。他先前没有尝试过自己去做一个完整的项目，眼下忽然拿了这么一笔钱更是诚惶诚恐，生怕连累霍骏也折在这里。 　　韩思莱没有其他能讨论的可靠朋友，遇到举棋不定的事情都只能向投资人霍骏求助。最初霍骏对于韩思莱小心翼翼的问询是享受的，他的初心十分浅薄，不过是为博美人一笑，压根没指望能收回来。霍老同志自己也想得开，就算全亏了不过就是几年白干，他的荷尔蒙已经无处挥洒了，还不准他尽情挥洒一下存款么？ 　　所以当韩思莱过来问他的时候，霍骏表现得再好说话不过——名字？名字定你喜欢的就好。公司注册地？你看上哪里直接跟我说就好。如是几次下来，霍骏发现韩思莱并不主动来找他了。老东西想得脑壳都疼也没想出一个所以然来，只好假借投资人的身份去韩思莱暂租的办公地点找他，发现这小家伙正蹲在椅子上，戴着个正儿八经的眼镜，认真研究一本文案入门的书。他翻到的章节正是公司取名技巧。 　　他沉浸其中的样子让霍骏心里一动，他忽然意识到小东西是真心想把事情做好。霍骏表现出的不在乎也许在他看来不是一份完全放手让他造的信任，而是一种轻蔑，是已经给这事情定调了做不成所以不再付出努力的轻蔑。霍骏喉结动了动，知道这次自己做得不对。 　　但两人关系还没到那个份上，这个时候直接跪下认错也不合适，霍骏只好继续装大尾巴狼，一脸严肃走到韩思莱对面，公事公办的样子做全了：“咳，之前你说的那些问题我想了一下，问题很散，其实你对这块也根本不太有经验是不是？” 　　他试探着讲了这样的话，委婉地表达了“莱莱我错了！我这就来给你解决问题！”的意思，韩思莱果然在片刻的错愕之后眼里燃起了期待。 　　霍骏微微一笑，脱了外套递过去给韩思莱，自己随手拿了一支笔在白板上边画边讲：“创业初期问题肯定是多又杂的，你不要慌，把这些当做一个整体的项目来，你的目的是什么，达成这个目的需要做哪些事？然后再一步步倒推回去，看你要在哪个时间节点上做完哪些东西，这样就不会乱。你自己做不完的就招人来做，没必要平添压力。” 　　他本意是叫韩思莱把的外套找个地方挂上，谁知韩思莱听得入神，直到他停下韩思莱还保持着抱着他外套的姿势。老东西鼻子一热，然后赶紧转身，闷声道：“我去个洗手间，你按我刚说的整理一下思路。”韩思莱乖巧地去看他刚刚画的那块白板。 　　霍骏好一会儿才从卫生间回来，又是玉树临风一条好汉，韩思莱已经理出了一个大概的框架，霍骏看了看，道：“这样，这两天你先写个项目计划书来，现在一时半会儿想不清的问题，你写着写着就会发现症结所在，之后再拿来我们一起过一遍。”韩思莱极为认真，霍骏在讲涉及到自己专长领域的东西免不了带出一些工作时的傲气。 　　像韩思莱一般年纪的实习生进来通常是被霍骏一边鄙视一边摔打才成器，他一进入到讲课状态跟平时判若两人，严厉又刻薄。韩思莱倒是丝毫没有不高兴，他小腰板挺得笔直，看霍骏都多了三分郑重外加七分崇拜。 　　等霍骏讲到口干他才忽然反应过来，原来小东西吃这一套，怕不是个抖M。 　　霍骏看他这虚心又乖巧的样子，自得过后心情有点复杂。想韩思莱从前学校那样好，如果能进大公司历练几年，凭他的双商大概真能做出一点了不起的东西。眼下这阴阳差错的，韩思莱走上了另一条路，现在懵懵懂懂听自己来给他讲课，他也不知道该说好还是不好。 　　霍骏本人在创意上路子很野，但做事情却是个学院派。他认为做事得有章法，刚毕业要去大公司摔打摔打，运气好的跟上能提点你的上司，学好做事的逻辑和做人的道理这比什么都重要。再不济在大公司还能学学做事的流程，开开眼界，以免出来之后一问三不知，满世界都是自己的知识盲点。所以他越是看到天赋好的小朋友越想要教会他们这些东西，他深知无章法地做事会浪费一个人的才情。 　　韩思莱不能不说是幸运的，他的起点已经高过很多人，但他在做一些事情的时候还是透着浓浓的孩子气，能看出都是自己慢慢摸索的，霍骏不免又对他多有怜惜，更觉得该真心实意提点，他语气一缓： 　　“写计划的时候先不要去找别人的模板，按照你的逻辑来，不要为了填模板写东西。如果遇到不明白的就自己去查资料，现在网络发达，知识共享程度也高，不要问我能查到的问题。” 　　这话实在不近人情，可却实实在在是霍骏对每个实习生都说过的真理。他怕话说重了，反观韩思莱却像松了一口气。他知道霍骏这是下定决心要教他做事情了，韩思莱眼里亮亮的，用力点点头。他这样做的时候全然看不出在人事转圜中熟稔到了圆滑的痕迹，分明只是个年轻的孩子在聆听教导，那模样叫霍骏看得心头发热，他补充道：“如果查不到的东西，或者查了反而更疑惑的东西，那就……” 　　霍骏故意顿了顿，韩思莱有些不确定地补充：“唔……就去问别的有经验的人？” 　　“来问我。”霍骏加重了声音，还点了点桌子，显然对韩思莱忽略了他颇有不满。他这小气巴拉的模样把韩思莱给逗笑了，没忍住眉眼和嘴角都弯了起来，漂亮又明艳，好看得不可思议。 第29章 　　小罗序的人生跟周围孩子比起来有很大不同。他最开始总是被称为单亲家庭的孩子，老师和同学都对他格外照顾，也让他分明地察觉自己与周围的格格不入。他发育得晚，个头小小，皮肤黑黑，叫谁瞧了都不免同情他，他自己也盼着什么时候能长得强壮一点，或者有个强壮的人能够罩着他。 　　后来他知道自己要有一个新爸爸和一个新哥哥，罗序一度很忐忑，担心之余还有点小小的期盼，可能他以后就是有爸爸和哥哥罩着的人了。罗序想象中的哥哥是他看过的那种高年级大哥，师长口中流里流气的社会男同学，而罗序正是在小男孩最崇拜力量的年纪，他十分希望有个那样的人能出现在他生命里，告诉他不要怕，以后我罩你。 　　见到韩思莱是罗序意料之外的事，这个哥哥长得比妈妈还要精致漂亮，叫罗序半天说不出话来，只敢躲到妈妈身后悄悄打量他。好在新爸爸还算符合想象，身材高高大大的，长相经历过生活的风霜洗礼勉强还能看出一点年轻时英俊的样子。新爸爸会去接他放学，罗序很高兴，他终于不用经常被拿出来当做大家献爱心的对象，他有爸爸了。 　　可惜不久之后新爸爸也离开了他们，妈妈很辛苦地要抚养他，还加了一个哥哥。有人在他面前说韩思莱和他们根本不是一家人，其实可以不管他的。罗序觉得心理不舒服，可他说不上来这种不舒服是因为别人的话还是他自己也动摇，他回家悄悄把这事跟妈妈说了，妈妈把他好一顿教育：“如果我和你韩爸爸的位置换一换，你猜他会不会不管你？”罗序摇摇头，妈妈说这就对了，你要把韩思莱当做你的亲哥哥。 　　后来罗序渐渐懂事，他开始很喜欢他的家，虽然别人都说他们的家庭依然是不完整的。哥哥虽然不会打架，也不能罩着他，但是哥哥读书很好，让他与有荣焉。新学期开始罗序跟着大队伍去做早操的时候，他指着学校贴出的高考光荣榜，踮脚戳戳排在第一的那个名字，说那就是他的哥哥。 　　后来甚至有老师过来找罗序，让他回家问韩思莱有没有空，可以回学校给学弟学妹们分享分享学习经验。刚被名校录取的韩思莱有种青涩的帅气，他像是小说里走出的最佳男主角，老师都喜欢他，所有低年级的孩子也喜欢他。罗序在小小的得意里面奋起直追，他也想成为哥哥那样的人。 　　罗序很想去哥哥的大学看看，可是妈妈不允许。他几句话说急了，大喊“我去找我哥有什么错！”却发现妈妈沉默了。后来他慢慢明白，他的哥哥年轻好看，前途大好，妈妈单方面地想要给他一个小小的虚荣。他们从不去学校找他，只是不断给他寄钱，希望他能像个漂亮的小公子那样在学校里享受生活。 　　罗序也逐渐从旁人的话语中明白，其实从哥哥被名校录取的那一刻，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发生了微妙的变化。韩思莱不再是一个早逝的父亲留下的拖油瓶，反而是将来可能会依靠韩思莱的罗序母子，才是别人所说的拖油瓶。罗序不肯承认他有过小小的担心，但韩思莱用行动打消了他的疑虑。 　　在母亲生病之后，罗序真实地发现愿意管他的亲人只剩下了韩思莱。他一开始不懂韩思莱的钱是从哪里来的，只是想当然地认为哥哥很优秀，也许他真的可以做到。后来他在同学的手机里看到了韩思莱被热转的照片，罗序有些迷茫，他下意识认为那不是他的哥哥，反应过来又觉得有些难过。他本能地为那样的照片觉得羞耻，可是，可是他无法认为哥哥有什么不好。那是一个虽然看起来不够凶悍，但一直都在努力“罩着”他的人。 　　于是罗序开始像个小刺猬一样在韩思莱看不到的地方维护着他。大概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总是容易有一些小聪明，罗序跟会电脑的人泡一起，弄了很多个小号，每次看到有人怼韩思莱的时候都毫不犹豫地怼回去。他不能为韩思莱做更多的事情，因为他还不够强大。 　　后来韩思莱做到了更多，把妈妈送去了国外治病，甚至把他带到这个城市来上学。韩思莱换了一间大一点的屋子，给了罗序一个单独的房间。韩思莱隔天会直播一次，房间隔音不算太好，韩思莱总是怕他会尴尬，有时会刻意压低声音，其实罗序更怕哥哥尴尬，他总是装作听不到的样子，在确定韩思莱不知道的时候，轻轻跟着哼上几声。 　　最近韩思莱越发的忙，他经常会看到哥哥在家里累到睡着，罗序帮不上忙，只能叫醒他，让他回房间去睡。但是某一天罗序怎么都叫不醒韩思莱，他忽然恐慌起来。妈妈生病了，他还有哥哥可以求助，可是韩思莱倒下了，他不知道该找谁了。 　　他在慌乱中想到了霍骏，罗序看着眼前脸色苍白的哥哥，他此刻无比希望自己先前的揣测是对的，如果霍大哥真的和他哥哥在一起就好了，霍大哥看起来那么可靠，一定会好好罩着哥哥的。 　　罗序给霍骏打了电话。 　　韩思莱在倒春寒的天气出去拍夏装，拍摄时间又早，大概就这样受了冻，等他回来又忙不迭开始处理筹备新店的事情，连日来的辛苦一次爆发，身体终于是没熬住。霍骏一把就将韩思莱打横抱了起来，小东西腰细身子轻，抱在怀里都没有什么分量。他一路飞车把韩思莱送去医院，顺便提溜上吓得不轻的罗序。 　　一瓶多的水挂下去，韩思莱出了一身虚汗，霍骏站在他床头瞧着他，面色沉沉，看不出情绪，好一会儿他才转身出去，罗序这才可怜巴巴地搬着凳子挪到韩思莱的床前，生怕哥哥有个三长两短。 　　韩思莱睁眼就看到罗序小狗似的眼神，这个孩子原本该在叛逆期了，正该是天不怕地不怕最难管教的时候，却因为陆续见证了亲人的离开和病痛，变得有些胆怯。罗序扶他坐起来问他要不要喝水，韩思莱对他笑了笑说好，然后思考起来该怎么安慰他。小孩正是念书要紧的时候，家里总是这样动荡难免让他没有安全感。 　　霍骏在门口看了他们一会儿，罗序没有察觉，韩思莱的余光却看到了他。一直到他俩说得差不多了，霍骏才走进来，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钱来给罗序，让他去买点热的甜粥回来。 　　只剩两人这厢一对视，谁都没有先开口。霍骏听到韩思莱安慰他弟弟了，其实他也吓得够呛，心说这小东西没有良心，也不知道安慰安慰他。韩思莱先打破了沉默，真诚但是拘谨地表示了感谢。霍骏有些气苦，再跟刚刚的后怕掺杂到一起，说话就重了：“你都多大人了，连自己都照顾不好谁还能放心你去做其他的事？”霍骏自觉是发了一通火，大概看起来十分可怕。 　　韩思莱抬眼瞧着他，他那时虽然虚弱得眼睛都挣不开但隐约还有意识，知道是这人一路抱着自己过来，护士给自己扎针的时候他就在自己身后，以全然保护的姿态圈住自己，一声声跟哄孩子似的，温柔得可以滴出水来：“好莱莱，乖一点，忍着，一会儿就好。” 　　再瞧霍骏这样子，大概是有恃无恐，觉得刚刚那一幕自己完全不知情。韩思莱看着他一副气急败坏要耍狠的样子，几乎快要压制不住想要翘起的嘴角。这种他在暗，对方在明的感觉十足不错，韩思莱一点也不怕他，反而觉出了几分可爱来。 　　那头霍骏看他这种不听劝的样子，心里更堵得厉害，两步走近了，居高临下地看着韩思莱，说：“你真是，不要别人讲话你不听，以为年轻就有多了不起了。我跟你说，二十五岁一过你也是要开始穿秋裤拿保温杯的，现在这么不爱惜身体，将来就是做出再大的事业又怎么样！”韩思莱眼里越发柔软，轻声唤道：“霍先生。” 　　霍骏觉得这声音是电流，从他耳朵里窜进来，流经他的四肢百骸，搞得他整个人都酥酥麻麻晕晕乎乎。他只能恶狠狠道：“干什么！”韩思莱眨了眨眼睛，说：“你过来点，我没力气。” 　　霍骏感觉自己一拳打在棉花上，刚刚因为愤怒而蓄满的勇气都没支撑他做点什么就消散了。他再生气又怎么样，还不是老老实实的，韩思莱一招手他就靠过去。 　　霍骏狐疑地等了片刻，韩思莱没有说话，但他唇角却落下了一片柔软温热，点到即止。韩思莱小声说：“谢谢你，霍先生。”小混蛋自己倒是好得很，干完这一票就状若无事又坐了回去，低眉顺眼地盯着自己的手。而霍骏那厢却是快完蛋了，他内心一片惊涛骇浪，如果此刻放鞭炮不犯法的话，他想让整个城市的大街小巷都噼里啪啦起来。 第30章 　　霍骏一副被轻薄的表情，等着韩思莱给他解释。但韩思莱好像压根没打算解释，眼观鼻鼻观心，似乎注意力已经转移到了下一个议题。霍骏简直都快忍不了，什么道理了这是，刚刚被亲过的唇角还留着那柔软温热的触感，但这肇事者竟然开始装无辜了？！他很想问，不过细想被亲过之后立马就去问显得太小家子气了，一定要先假装不在乎，再幽幽地出声，这样比较有面子。可惜天不遂人愿，不等他发问，罗序就抱着一晚热乎乎的粥回来了。霍骏惊讶：“你不用排队的吗？”罗序说他经常给他妈买，店主认识他，偷偷给他加塞了。 　　霍骏有口难言，道：“小序啊，你这样不对，一个两个都像你这样，店主以后就没有信用了。”罗序被他说得羞愧，但粥带都带回来了，总不能再送回去，小黑孩一时有些无措。韩思莱接过粥来，尝了一口说挺好喝的，罗序这才稍稍缓和了一下情绪，乖巧坐在哥哥身边。 　　有他在霍骏自然是不好开口，老男人此刻是受害者心理，这次是他被韩思莱占了便宜，又不好当着他弟弟的面问出口，只能憋着胸中万千思绪看韩思莱喝粥。粥大概很热，烫得韩思莱小嘴儿红润润的，给霍骏气坏了，心道他不知道怎么就长成了这个样子，摆明是来乱人心绪的。 　　霍骏怕自己喘气太粗被听出来，呼吸都变得小心，却不忘在罗序没注意到的时候恶狠狠瞪着韩思莱，饿狼似的，但韩思莱竟然也不怕他。终于韩思莱喝了小半碗之后，说已经饱了吃不下了，霍骏跟罗序说，快去帮你哥哥去扔一下，天气热了，没吃完的放这里不好。 　　罗序到底不能跟老江湖比，端着碗听话地出去。霍骏估计他怎么也要过个五六分钟回来，清了清嗓子，准备对韩思莱兴师问罪。结果没一会儿，罗序就闪了回来。霍骏梗着脖子，一口老血差点奔涌而出：“你怎么这么快呢，乱丢垃圾了？”罗序说不是的，门口刚好有收垃圾的阿姨路过。霍骏感觉自己此刻需要吸氧。 　　韩思莱总算是缓过来些许，现在脸色红润了起来，他眼神在罗序和霍骏之间来回了一趟，对老霍同志的用意大概是门儿清了，看向他的目光有些促狭。但这促狭如同韩思莱那个吻一样飘忽不可捉摸，叫霍骏想要捕捉来收藏都无迹可寻，只能在脑海里一遍遍地回想，告诉自己那不是错觉。 　　当霍骏再次看向韩思莱的时候，小东西表情再正经不过：“不早了，霍先生先回去吧，今天真是麻烦啦。”霍骏偏不：“等你这一瓶水挂完我送你们。这么晚了，车又不好打。”罗序虽然知道哥哥是不想给人添麻烦，但他内心其实跟霍骏想得一样，太晚回去不安全，他现在还不能独自保护哥哥呢。小黑孩看着霍骏的眼里有点期盼，霍骏心想这个孩子都比韩思莱懂事，逞强什么的，大晚上的带着弟弟回不去家，到时候有你哭的。 　　韩思莱也不再拒绝，气氛忽然平静了下来。霍骏在一边坐下，眼下没有其他可做的事情，韩思莱的药水像沙漏一样一点一滴漏得极慢。韩思莱瞥了霍骏一眼，看到罗序也在，便收敛神色，微微闭目休息。霍骏心里冒出一个念头，要是他们将来结婚了，可万万不能要孩子，不然日子是没法过了。 　　罗序从口袋里掏出了自己一直带着的单词书开始用功，虽然他注意力不在这里，但还是能听到，霍骏想想只能跟韩思莱说公事。他让韩思莱招一个人来负责一些琐碎工作，让他把精力还是放在产品上。韩思莱说他去一些招聘网站发了消息，但可能因为是新公司，规模也很小，愿意来的人不多。他委托一些朋友帮问，可惜大家都不太认识这方面的人，有回复的比较少。霍骏一副“你怎么不早说”的模样，说你怎么那么费劲，可以自己微博上说一下，看到的人不就多了吗？ 　　韩思莱摇头，说他不是很想招粉丝。韩思莱的理由是工作么，对大部分人来说要么为了生计，要么为了梦想。愿意来工作的话应当是觉得各方面条件都合适才来，不能因为喜欢韩思莱就盲目地选择了这里。“粉丝滤镜是个很大的影响因素啦，很可能会让人做出冲动的决定，这样对大家都不好。我也不希望别人因为我用爱发电。”霍骏想想也是，这个观点倒是很韩思莱。他一开始觉得小东西有点过于讲究，后面再细想想，万一招到了人很好的女粉丝……霍骏一激动，差点把医院的床栏捏碎。 　　讲到公司招人的事情霍骏这才想起来，问韩思莱有没有把自己的五险一金转到自己的小公司来交。韩思莱一愣，有些局促地表示他没有这个东西……因为之前都是自由职业，没有在哪个公司入职过。霍骏被他的局促戳了心，酸涩地想小东西真是要人命，一个地方不给他操心到都不行。扭头却又用了温柔语气，条分缕析地跟韩思莱讲应该怎么做。 　　“招人的事情你不要担心了，我回头找人问问看。不要因为自己是新公司就不好意思招人，工资和福利一样不会短他们的，招来你就放心用吧。” 　　韩思莱睫毛轻颤，他确实有些手忙脚乱，尽管很努力在学习，可经常还是要等遇到问题才发现有问题要解决。霍骏有意安慰他：“别看现在是光杆司令，很快就有新人了，你是公司的一号员工呢。”韩思莱目光转过去，扯起嘴角笑了笑：“编号001吗，挺好的。”霍骏一想觉得不对：“不行，我觉得我才是001，我最早注资嘛，你看是不是这个道理？”韩思莱还没有完全思想流氓化，暂时没察觉哪里不对，压根不跟他计较：“行吧，那我就工号002呗。” 　　霍骏乐了，笑说没事儿，我很大度的，还是让你在前面吧，001前面也可以再有嘛。 　　罗序耳朵根子通红，小孩可怜见的，虽然在背单词了，但是无法阻止大人的声音传进他耳朵里。韩思莱原本没懂，看到罗序的异样恍然明白过来，他没什么威慑力地瞪了霍骏一眼。霍骏虽不好再做点什么，但到底觉得自己扳回了一城。 第31章 　　霍骏在找机会跟韩思莱问清楚，现在倒好，他和韩思莱各耍了一次流氓，不明不白的，两人倒是都不吃亏。但这到底算什么呢，吃完抹抹嘴就跑？不对不对，不应该是这样的。可惜霍骏一直没有找到能跟韩思莱说清楚的机会，要么就是两人都在忙，压根碰不上面，要么就是有罗序在旁边，别看人长得黑，当起灯泡来倒是很亮。 　　但很快霍骏就分不出精力去找韩思莱，他自己正焦头烂额着。公司不久前有个大项目的推广上线，代言人是品牌主指定的流量小生，不巧的是在所有户外广告和线上投放都到位之后，这位代言人被爆出了丑闻。这件事让他们先前做过的所有推广都变成了一个笑话，吃瓜群众涌进品牌的官方旗舰店让他们换广告图，不然就让商品被举报到下架，甚至有极端的粉丝直接拿油漆把户外死贵的大型广告牌给涂了。品牌商的市场总监对此十分震惊同时也很怕总部会怪罪，除了跟艺人经纪那边沟通，也敦促着霍骏他们想办法。 　　他们做危机公关不是第一次，但这次所有人都看出来霍骏格外焦虑一些，他的狗脾气完全被激出来，公司里除了方行轻易没有人敢跟他沟通。方行只能当老好人，把霍骏叫到私人办公室里，关上门说话：“我说老霍啊，这事儿你不要太在意，人是广告主指定的，出了这个事情谁也想不到。他们给了钱过来让咱们处理，咱们能处理呢就收这个钱，不能处理就把生意让出去也没什么。你不能拿别人卧室里那点事惩罚自己。” 　　霍骏刚刚刷过微博评论，他的脸色阴沉得像是随时准备掏出一把刀来，但细看又会发现他眼底的那点疲倦：“老方，你之前找我出来做广告的时候，想到会有今天这样一个时代吗？” 　　方行微微愣了愣，霍骏说：“我不是气人小明星没处理好自己私生活，我是在想，当初这个案子，我是怎么提上去的。”方行一副愿闻其详的样子，霍骏叹了一口气：“以前做提案最怕遇到没钱的广告主，给你一万块钱想让你做十万块钱的效果。那时候说着鄙视他们，但心里还是想跟自己争一口气，想看看自己能不能做到，谁不希望自己的创意牛逼了能直接把别人下巴惊掉。后来很多东西慢慢就变了，就拿这事来说，这案子你让我说有什么特别的吗？没有。有什么让我觉得骄傲的吗？没有。就是他们财大气粗请得起这个流量小生，然后我们帮忙把海报投到了所有APP开屏广告上，而那个流量小生甚至连品牌的英文名都读不通！” 　　“唉，老霍……” 　　“可就是这样，”霍骏说，“带来的效果比我们预想的都好。别人都是冲着他来的，只从数据上讲，我们确实做得很好。所以我有时候在想，现在踏踏实实去做创意到底是算不忘初心还是跟不上时代了。” 　　这种跟行业太相关的东西，方行安慰不了他，只能叫霍骏不去介意，他还为了转移霍骏的注意力给他说了个好消息。说公司人事部的妹子乔乔有个老乡兼室友，叫小维，姑娘刚到上海来找工作，以前在一家小公司，行政和运营都做过，人很靠谱，他把人介绍给了韩思莱。 　　霍骏刚刚一脸准备把地球都给爆破掉的表情忽而就僵住了，准确说是情绪大起大落来得太快，导致面部表情有点跟不上。方行乐了：“这事让底下人去出方案就好了，该怎么找人带节奏就怎么找人带，以前都做惯的。你是对自己要求太高了，其实你大可不必这样想。”霍骏揉了揉脸，终于让自己的五官正常了一点：“嗯，他那边……怎么样？” 　　方行一笑：“听说不错。小维是个稳妥人，处理起琐碎事情来效率很高。” 　　霍骏点点头：“是人事的乔乔介绍来的？那改天我要去谢谢她。” 　　方行道：“哦，还有我没说的，那小维姑娘据说长得很可爱，人又活泼，你不要去那边看看么？” 　　他这话一说完霍骏就腾地站起来了，但很快又坐下来：“算了，过两天再去。我现在是一点就着，怕吓着他。”方行这才收敛了玩笑神色，感叹地拍拍他：“老霍啊，你这人……” 　　霍骏还是在心里觉得自己有责任，广告上线之前评估其风险也是他该做的事情，而他甚至没有考虑过这一点。他当时担心的只是摄影师把那明星拍得好不好看，会不会被他的粉丝喜欢，跟品牌的结合够不够。霍骏最沮丧的事情其实不是丑闻之后大家对那些广告物料的嘲笑，而是他觉得自己的sense可能出了问题。对于广告人来说这是生命线，霍骏反省，他是不是在无形中已经被主流的做法洗脑，他已经不敢自负地讲自己的判断从不出错，至少这一次……他确实没有预判到。 　　霍骏跟团队里的小朋友沟通了几个方案，比如找娱乐博主带节奏，刷起心疼XX品牌的话题，先把关系撇清，已经用了原先那套图的广告位能撤则撤，不能撤就尽量处理得不引人注意。大家干这事也不是第一次，霍骏很放心他们的执行能力。他提前跟方行打了招呼，然后开车回家倒头就睡。 　　再一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远远能听到附近广场舞的伴奏声，小金毛在他床边上蹲着，可怜巴巴看着他。它知道爸爸心情好像不好，可是它好饿，它很怀念黑舅舅在的时候，每天都能按时吃饱，还有人陪自己玩。 　　霍骏瞧着它那小模样，从床上爬起来给汪汪倒了点狗粮，感叹道：“太可怜了，没妈的孩子像根草。”汪汪的耳朵抖了抖，吭哧吭哧埋头苦吃，家长不靠谱它也很绝望，只能趁有食物的时候努力吃饱一点。霍骏摸摸它狗头：“你能不能文雅一点，叫你妈看见还以为我虐待你来着。”小金毛呜咽一声，吃得好好的被打扰也是很烦的呐。 　　这时候霍骏收到韩思莱的消息，问他明天有没有时间约个早饭。霍骏原本还想多休息两天，整理好心情再去见他，但是现在邀请都来了，不去可以说不是人了。 　　职业让霍骏养成了晚睡晚起的习惯，跟正常人生活都有时差，真是拼着老命和一颗好色的心才在太阳升起的时候爬了起来出门赴约。见到韩思莱的那一刻，原本还有些迷迷瞪瞪的霍骏彻底醒了，随着天气回暖，小东西穿得也清减，一身干干净净的浅色系衣服，干净得让人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摸一摸。 　　韩思莱跟他约的不是什么高大上的地方，就是自己常去的一个早点摊。一个一身腱子肉的老头在摊煎饼，门口随意摆了两套桌椅，一般都是学生坐着吃的多，白领基本拿上就走了。 　　韩思莱带着霍骏去的时候尚有余座，他高高兴兴让霍骏坐在这里占位，自己去找摊主点单。霍骏目光追随着韩思莱而去，后面却发现这摊主也有意思，他每一下的动作都控制得极为精准，远看好像一个生动的机器人。但仔细观察能发现他偶尔也会失误，一勺子下去勾起的面糊有时候多些有时候少些，不过少了可以补，多了可以再抹匀，摊主像是对此都不意外，他那套动作依旧是行云流水的。 　　韩思莱拿了煎饼和豆浆过来，在霍骏对面坐下，也顺着他看的方向观察了好一会儿老头摊煎饼。韩思莱说：“我之前以为人只要从手生到手熟了就不会出错，就跟游戏里练级一样，只要等级上去了，每一下打出的伤害也都会比之前高。但我后来发现其实不是这个样子的，人并不会因为熟练了就变成不会出错的机器。他们不是学会了不出错，只是学会了克服出错的可能。” 　　霍骏恍然明白了韩思莱为什么邀他过来，大约小维听她室友说了公司里的事情，也转达给了韩思莱。再者这件事这样声势浩大，连着霸占了社交平台这两天所有的热门，韩思莱没有理由不知道。霍骏没有想到小东西会为了这件事特意鼓起勇气来约他，他看着韩思莱娓娓道来的样子，心中竟然有些感慨。韩思莱成长很快，他不过是几天没见，就觉得今天的小东西跟他之前认识的那个又有点不一样了。 　　霍骏眯了眯眼睛，故意想逗他：“这就是你七点不到让我开了半个多小时车过来的理由？” 　　韩思莱微微脸红：“这家真的很好吃，来晚了就没有了！” 　　霍骏心念一动，慢条斯理喝完了杯子里最后一口豆浆，眼神却是一直盯着韩思莱的。喝完之后他优雅地擦了擦嘴角，之后也不管周围有没有其他人，在韩思莱诧异的目光中直接把人拉上，塞进了自己的车里。 　　韩思莱不明所以瞧着他，不知道霍骏这又是怎么了，霍骏恶狠狠地欺压过来，声音里却是带着笑，他说小东西，你现在都敢教育我了。 　　他气势汹汹仿佛要去拿刀砍人，韩思莱有一瞬间心慌，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霍骏捏住了下巴，下一刻被撬开了牙关，老东西不客气地吻他，享用之前还不忘调笑：“刚吃的煎饼没加香菜，别怕。” 第32章 　　车厢里空间狭小，这次霍老同志耍过流氓之后再没有给韩思莱逃避的机会，当然主要原因是罗序小朋友还在家里睡懒觉，没有跟来搅局。韩思莱瞧着眼前的人，眼里水汽蒙蒙看起来有些茫然无辜，霍骏声音沉稳：“莱莱，你得给我一个说法。” 　　说法？韩思莱大约没有料到这人先行占了便宜之后第一句话是这个，半晌没能反应过来。霍骏仿佛觉得逗他好玩，在他耳朵边上坏心地提醒：“你忘记了，你上次在医院对我做了什么？”韩思莱脸上一热，但是这一次他没有躲开霍骏戏谑又深沉的眼神。 　　本质上来讲人都是欺怂怕恶的，当你调戏一个人的时候，就是想看对方露出羞涩和不安的神情，如果对方反其道行之，流氓本人倒要惊讶。韩思莱便是这样没有闪躲，“不是这样的。”他说。 　　换霍骏疑惑：“什，什么？” 　　韩思莱定定地注视了他两秒，而后轻轻凑了上去，柔软的唇印在霍骏的唇角，这是一个坚定无比又轻如羽毛的吻，“是这样的。”韩思莱补充道。 　　他的神情带着没有掩饰成功的羞赧，眼神却明亮坚定。韩思莱心如擂鼓，他告诉自己不能退缩，他应该给霍骏的说法不是这样的。他不是一个单方面被霍骏诱捕的小玩意儿，不是因为幼小无知而走进了猎人的陷阱，他也是主动地，努力地，想要向霍骏走过去。这，才是他想要给霍骏的说法。 　　霍骏那一瞬间有种奇异的感觉。他的一颗心原本因为喜欢韩思莱遭遇了震动，那算不得柔软的心脏出现了无数裂缝，韩思莱先前对他温柔的蛛丝马迹使这些碎片颤抖，变得更加酥脆，几乎随时要为他变成齑粉。而在韩思莱的喜欢对他表露之后，那些原本快要化灰而去的东西在一瞬间仿佛被重塑，被熔铸成为一种更加圆融和完整的物质，像是滚烫的琉璃，却又比琉璃坚固，像是坚不可摧的金刚石，却又柔软得可以挤出水来。这样的心脏叫他再没什么可怕的，同时又叫他臣服，他知道使这颗心脏变异的最大元素是韩思莱。 　　韩思莱眨了眨眼睛，面向已经石化成傻缺的霍骏，他眼里氤氲着一点羞赧笑意，好像在说：“看吧，你想逗我，但其实我不怕。”霍骏终于缓过神来，一口啃在他的鼻尖上，动作很轻，说出来却又像耍狠：“小东西，有没有人跟你讲过，不能刺激老年人？” 　　韩思莱微微往后缩了一点，可背后是椅子，退无可退，再次与霍骏一番纠缠。先前是情不自禁，是礼貌试探，这一次却是要分出一个胜负来，霍骏不管什么绅士风度，只当自己是个打家劫舍的匪徒，掠夺，才是他想要做的。待分开之后，韩思莱眼睛红红地大口喘气，霍骏却是直接尴尬了。当他保持着一个微妙的姿势引起了韩思莱注意之后，在韩思莱复杂的神情里，霍骏一脸坦荡地表示：“没有办法，其实这才是我正常醒来的时间。”很好，连那什么也一起醒来了。 　　韩思莱对他的流氓功底有种深深的无力感，他微微别过脸去：“唔，我要回去上班了，小维应该都到办公室了。”霍骏不让他轻易岔开话题，维权意识警钟长鸣：“那，欠我的说法怎么办？” 　　韩思莱细细瞧了瞧他，忽而没头没脑地感叹了一句：“挺难的。”后面他认真地纠结了一会儿，又补充道：“要想的事情太多了。”两个人想进入一段关系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只要荷尔蒙分泌撑得到足够两人一时冲动。但是想要发展成更稳定的关系，要克服的困难太多，何况他们还是这样式儿的类型。 　　这说法实在不算缱绻，不适宜拿来作为一个激吻的后续，却叫霍骏内心震动更大，他很快地拥抱了韩思莱：“不要自己想，我们一起想就行了。”他们静静相拥了片刻，韩思莱轻声问：“是……从现在算开始了吗？” 　　霍骏伸手揉他的脑袋，从征服欲到保护欲之间只用了0.01秒切换，眼里满是毫无保留拱手江山的温柔，语气还带着点轻快的调笑：“你想把什么算作开始？” 　　韩思莱倏然脸红，小脸烫得让霍骏都感觉到了异常，老男人本色不改：“你脸红什么？” 　　韩思莱闷闷摇头，拒绝正面回答：“我要迟到了。” 　　霍骏笑出声来：“莱莱，有没有人告诉你，每个做广告的人，都会读心？” 　　韩思莱仿佛听到了什么惊悚的事，一脸警惕都来不及隐藏，霍骏捕捉到这一点，笑得更开心了，低声讲：“放心，我是骗你的。”韩思莱微微松了一口气，霍骏补充道：“但我知道你刚刚想了什么，因为我也是男人。” 　　韩思莱无言以对，他只能破罐破摔，与流氓相处，需要时刻放低自己的底线，他道：“霍先生，您那里先消下去再来嘲笑我吧。”霍骏被噎了回去，心情却好到不行。霍骏已在内心脑补出了画面，他希望他们此刻身处的这辆车可以变作一架飞行器，在这座城市上空盘桓飞旋，飞行器外部还要拉一条横幅——“恭喜霍骏先生与韩思莱先生喜结良缘”，霍骏觉得这个策划方案简直牛逼爆了。 　　路上有一段时间两人都没说话，这突然的紧张似乎让他们都没准备好怎么去转变身份，怎么跟彼此相处。车厢里安静而暧昧，两人却都能听见自己胸腔里的巨大声响。霍骏想小东西也许比他更加失措，这不是百米赛跑最后的冲线，而是一场长跑的开始。他开到安全地段之后去牵韩思莱的手，轻轻安抚他：“慢慢来。”霍老同志正经起来实在是普天之下最靠谱的人，听来叫人心安非常。 　　韩思莱低头看着两人右手拉左手，轻轻“嗯”了一声，为了表示自己没有在怕，他甚至小声开霍骏的玩笑：“好好开车。”霍骏又笑：“不要，除非你亲我一下。”韩思莱窘迫了片刻，但他知道不该一直被动退让，霍骏实在是已经做得很好，他进一步的时候，他也该朝他走过去一步，于是他没有因为羞涩沉默，而是说：“记账上，你先好好开车。” 　　霍骏在想，事情比他预想中的更有意思，就像他是行走在沙漠中的旅人，原本只想摘一颗有水分丰沛的果子，但谁能想到这果实竟然如斯甜美。他现在想起扒韩思莱黑历史的帖子里乱飞的绯闻，心想你们都是不了解他的，老霍以己度人地想，任何一个真正得到过韩思莱的人都不会任由他变成前任。 　　车在韩思莱的办公地点停下，两人谁都没有要先下车的意思。停车场四下无人，安静得随时可以发生点什么，霍骏幽幽地讲：“我好好开车了，我记得刚刚有个人还欠我点什么。”韩思莱朝他望过去，霍骏以为他会因为不好意思赖账，之间韩思莱睫毛颤抖地靠过来，贴上霍骏的嘴唇，霍骏心里软成一片，直接将韩思莱拉过来好一通揉搓亲吻。 　　又一次气喘吁吁分开，他握着韩思莱的手不肯放。霍骏心下瞬间掠过无数念头，不想叫他出去干活，不想叫他被别人看见，若是从此能变成一个人就好了……他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方才觉得从前想过的关于爱情的提案都很浅薄，这是非经历不可获得的神秘体验，叫他甘愿为此成为俘虏，却又叫他如同获得宇宙。 第33章 　　霍骏觉得自己得了韩思莱饥渴症，他无时无刻不希望韩思莱出现在自己眼前，最好能听到他的声音，看到他被开玩笑的时候睫毛轻颤的样子。跟韩思莱的恋爱对他来说是一个新的课题，霍骏总想更近一步，又怕突兀惹人嫌。霍骏以前给某品牌写过长达一年的恋爱指导专栏，字里行间俨然一副千帆过尽的大师风范，引来拥簇无数，如今主角变成了自己，连一条跟韩思莱搭讪的短讯都编辑不出来。 　　他一开始想要在跟韩思莱的关系里有一个游刃有余的姿态，但事实告诉他，这是不可能的，他早就all in了，只求不患得患失得太明显，不存在给自己留有余地。 　　韩思莱陆续招了一些人，他之后想要转型做设计，店铺计划从服装做起。除了什么都干的小维姑娘，霍骏还托朋友介绍来一个服装行业出身的人，对面料和价格比较熟悉，以免韩思莱接触加工厂的时候被坑。霍骏教会他把自己不擅长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去做，不去为琐碎的事情分心。韩思莱在接触了这位服装行业的前辈之后先给霍骏发了消息：“大陈老师很内行，跟他学到很多东西。” 　　霍骏回复：“知道了。” 　　韩思莱歪头看手机，总觉得这句的语气有些冷淡，片刻之后霍骏又发一条：“我也在想你。” 　　韩思莱连起来读了一遍，知道自己被占了便宜，禁不住就是脸一红，才不是，他是正经想说事情来着，但看到那一句“我也在想你”又觉得实在没什么好跟霍骏计较，片刻的羞恼之后韩思莱自己也微微弯起了嘴角，只回给霍骏一个简短的“嗯。” 　　于是刚刚还在给别人方案挑刺的霍总，在多人开会现场陡然露出了一个春风和煦的笑容来，吓得对面实习生笔都掉了。 　　霍骏自己公司不忙的时候会去看看韩思莱的进展，方行对此表示了充分的理解，公司里的新人都是霍骏勤勤恳恳带出来的，他离开一小会儿完全不耽误大家工作的良好运转。 　　韩思莱的店铺第一波打算上夏装，从T恤开始卖，搭少量有设计感的长裙。这是大陈给的建议，越是经典款越不容易出错，单价也不会太高，人人都能买得起。一批货里面拿少量新款出来试水，能保证不会亏。韩思莱那边跑了几家工厂，拿了几个版型的样衣回来，在确定最终款的时候陷入了纠结。韩思莱自己当模特拍了几张照片，收身那一款出图效果极好，大陈也说只要这个图到位，肯定能吸引很多人过来。另一款衣服则是本身稍显肥大，虽然是厂家力推说反馈很好的版型，在图上却看不出什么优势。 　　碰巧霍骏过来，韩思莱打开图片，让霍骏帮忙挑款。老霍同志一眼看见了韩思莱纤毫毕现的小腰，心说除非我死了，否则这图你就不要想挂到店铺里去。但这妒夫的心路历程是不能讲的，霍骏想了想，满脸都写着诚恳和正经道：“我相信第一波你只要价格合理，不管卖什么都能卖得出去。但第一波的产品其实还在传递一个讯息，别人拿到手就知道，你是想靠‘韩思莱’现在的名气换点钱，还是真的想把衣服做好。” 　　韩思莱若有所思：“是的，我也不希望她们是为了捧场而来，首先是服装店，其次才是韩思莱。” 　　霍骏赞许：“嗯，所以你应该去想顾客需要什么。”见大陈出去倒水，他十分自然地伸手捏了捏韩思莱的腰，说这件的版型只有你可以穿，你应该去想想像小维那样的正常女孩子需要什么。她们大部分没有这样可以上镜的身材，甚至是有些微胖的。正在埋头努力吃饭的小维惊呆了，心说你们到底知不知道这个会议室是不隔音的啊！ 　　韩思莱腰际十分敏感，被霍骏一碰使他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霍骏默默在心里划下重点，却不动声色装没看到他的反应，然后一本正经地授课：“跟大陈去选料的时候也要注意一点，不要只图便宜。夏天的衣服透气最重要，出了汗不能变色明显，尤其面向女孩子的。藏肉也很重要，我倒是觉得把能够宽松显瘦型的衣服做得俏皮性感一点，可能更符合你面向的人群。”韩思莱深以为然，却不知道流氓的灵感来自于他若隐若现的锁骨。 　　大陈给霍骏倒水进来，顺便跟韩思莱说他要出去跑工厂看料子，先走一步。韩思莱跟他沟通完，回来再看老神在在喝着茶水的霍骏，老男人那眼神叫他觉得心里有点慌。韩思莱慢吞吞走了过去，坐到自己的电脑前，霍骏问他：“最近感觉怎么样，忙得过来吗？” 　　韩思莱道：“你介绍来的人都很好，有他们在感觉靠谱多了。” 　　霍骏又说小金毛很想罗序的样子，周末没事的话把他带过来，不然小金毛眼看着都要抑郁了。韩思莱想想这个也没什么问题，就乖巧地答应。他没有什么恋爱经验，从未跟人进入这样一段亲密关系，不知其他人如何处理恋爱中的距离。韩思莱不排斥霍骏的接近，只是眼下小维还在，他倒是有点担心，霍骏还没做什么，自己就先觉得不好意思起来，眼睛盯着电脑，心扑通乱跳。只觉得霍骏在的地方是个巨大的热源，炙烤得他整个人都发烫。 　　这时老男人适时开口：“发什么呆呢，好好干活。” 　　韩思莱被强行拉回了神智，眼里含水看了罪魁祸首一眼，老男人心中一颤，为了掩饰自己便更加严肃：“继续做你的，不要那么容易分心。”韩思莱一时说不出是委屈还是松了一口气，老老实实接着研究起了之前在看的页面。 　　那是一个国外设计师的个人主页，霍骏凑过去一瞥：“这个风格挺好的，就是目前看太小众了。”韩思莱接话：“嗯，这个人很酷的。他好像是个独立游戏制作人，设计只是他的爱好之一。他的所有作品我都很喜欢。” 　　霍骏只想找他说话，没想到引出一个疑似情敌来，在心里默默记下了这人，再默默醋了一会儿。眼瞅着小东西已经看进去了，便不再出言打扰，安静地掏出电脑做自己的事，时不时抬头看他缓解一下疲劳。到了下班的时间，霍骏主动走出去跟小维说可以回去了，加班可是不提倡的。小维姑娘瞬间在心里原谅了霍骏之前拿她举例的事情，欢天喜地跟韩思莱道了别。 　　霍骏目送她离开，确认门关好了才走回来，两手撑在韩思莱的桌子对面。他这模样跟刚刚那个一本正经的霍老板天差地别，韩思莱本能地把电脑直接扣上了，仿佛预料到要发生什么。霍骏被他的自觉逗笑，有些无奈地开口：“莱莱。” 　　“嗯？” 　　霍骏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是不是说话不算话？” 　　韩思莱知道他必然有下文，也不着急问，霍骏幽怨道：“你说想我我才来的。”韩思莱又是一阵脸热，这位同志实在是很不讲道理，可他也不愿被一味逼着后退，抬眼瞧着霍骏：“唔，所以，霍先生来是为了……？” 　　霍骏早已走到了他身边的位置，韩思莱这句话没有说完，霍骏就已经俯身吻住了他。韩思莱晕晕乎乎之际，心里想的是霍骏这样急切，仿佛忍了很久，刚刚是为了照顾他在员工面前的形象，才一直没有做出出格的事情来吧？韩思莱为此心软不已，放任了霍骏的为所欲为，以至于两人差点擦枪走火。 　　霍骏知道不是时候，他不急于一时，把韩思莱拢过来轻声安慰，他的声音低哑，听起来性感又叫人心安：“莱莱别怕，我们慢慢来。” 　　韩思莱埋头在他的怀里，对于刚刚发生的事其实很糊涂，他没有经验，不知道跟恋人在什么时候走到哪一步才算正常，可既然已经答应跟霍骏开始，他也不会扭捏。霍骏不知道他已经得到韩思莱足够的信任，小东西心里想的是，他自己既然掌握不好这个尺度，那么只要配合霍骏的节奏就可以了，他完全相信他。 第34章 　　韩妈妈在国外接受治疗，据说情况稳定，很快要迎来一次重要的大手术。韩思莱为此心绪不宁很久，他打算过后再跟罗序说，免得小黑孩跟他一起为母亲担心。不过他连分配给焦虑的时间都要靠挤的，霍骏一度担心他会撑不下去，韩思莱主动给他自己放了一天假不知去了哪里，过后整个人好像缓过来些许，又开始了忙得脚不沾地的工作。 　　韩妈妈手术当天，韩思莱正在外地参加一个游戏的发布会，作为嘉宾站台。他自己的店铺还没有稳定盈利，韩思莱不希望太过依赖霍骏，于是该接的活都是照常接，把一个人当做两个人用。霍骏虽然心疼，却也知道什么是该干涉的，什么是不该的。他在韩思莱这个年纪，工作起来也是拼命三郎的尿性，只要不太过分，放小东西多去见世面多接触人总归有好处。老男人的占有欲很强，但在韩思莱的成长上他还不到色令智昏的地步，年轻人多摔打摔打是好事情，大不了摔打完了回去窝他怀里哭，这还正中了霍骏的下怀。 　　不过在微博上看到了现场活动的前线返图之后，霍骏就有些坐不住了，现场人太多，还有疯狂的女粉丝是穿着婚纱去见韩思莱，当场向韩思莱求婚的。韩思莱一脸尴尬惊讶，虽然他很快就收敛了这样的神情，但还是被记录了下来。那条微博毫无意外上了热门，叫霍骏想不看见都难。霍骏气得直接借了方行的车上路，男人要有男人的尊严，人的头顶可以秃，但是不能绿。 　　飙车过了收费站之后霍骏这冒蒸汽的脑袋才稍稍冷静下来一点，心想万一是炒作呢。那家游戏的宣发负责人霍骏也认识，打电话这么一求证果然是官方派去的，对方笑嘻嘻道：“哟霍总也看到了，这次效果确实挺好的。现在真是……一个小网红的流量赶得上不火的明星了。” 　　霍骏气不打一处来，但不好直接发作，无声地冷笑了一下，状若无事地问：“你们这是先前说好的么？我看那个小网红演技挺好啊，就跟真不知道似的。” 　　“哎，霍总也不是不知道，这个事先说了报价肯定便宜不了，还不一定同意，又要有一大堆需要掰扯，当然是瞒着上。我们本来还想直接找个男的上去强吻他算了，传播效果肯定炸裂，可是官方怕他反应过激到时候不好收场。” 　　霍骏气极反笑，没再跟他虚与委蛇下去，借口有事挂了电话。 　　这种事情实在是不好说，大家是同行，也知道这种擦边球是最有效的博眼球和流量的方式。霍骏也不能拍着胸脯说自己没做过类似的事情，不敢因为受害者是韩思莱就觉得自己站在了道德制高点。可他心里又气又疼，觉得这该是自己好好宠着的人，鬼知道为什么要放他出去做这些事。老霍先前还想着让韩思莱多去历练，现在自己打脸了，一脚油门把车开得更快。路上越想情绪越炸裂，只想砍人。 　　飞奔到了发布会场子外面，霍骏这才缓缓呼出一口气，风轻云淡给韩思莱发消息：“出差路过你这儿，三号门出来找我的车，带你回去。” 　　发布会结束之后外面有点下雨，韩思莱离开现场还有粉丝追出来。他一眼看到霍骏的车就奔着他的方向去，但中间隔着人海和雨幕，总归是有一段距离。霍骏远远看他毫无芥蒂地朝自己走过来，心说这人还是年轻的，今天他开的是方行的车，比自己那辆要拉风惹眼很多，一看就不会是什么工作人员。 　　韩思莱要是直接拉开副驾驶的门进来，这已经在风口浪尖上的人又不知道会被传成什么样子。霍骏在想这些的时候，心中刚刚被压下去的恶气又翻涌上来，心想去他娘的，干脆就昭告天下吧，堂堂正正跟那些傻逼的策划和宣发讲，韩思莱以后就是我罩着的人了，你们一个个都注意着点。 　　但看到韩思莱冒着小雨拨开人群过来的样子，霍骏心中蓦然一软，他不能这么快给韩思莱打上霍骏所有物的标签，韩思莱还有他自己的人生……霍骏飞快拨通他的电话，只说了一句：“从后面上车。” 　　韩思莱没有完全理解，不过听话照做。上了车之后他从后座探出头来瞧着霍骏：“怎么让我坐后面呀？我以为前面有司机呢。” 　　霍骏刚刚一直紧绷的脸终于放松了一点，扯出一个笑容来：“宝贝儿真聪明，猜对了！”韩思莱先是被他的称呼给腻了一下，然后恍然大悟。霍骏大概也没料到会有粉丝追他出来，如果轻车熟路拉开门坐上这辆车的副驾，难免看起来跟车主过从甚密。坐后座会好一点，虽然对有心之人来说依旧有迹可循，但真要澄清说前面是司机也算成立。 　　霍骏因为惦记着砍人的事情，路上都没怎么说话，他此刻是个炮仗，随时随地能着。韩思莱不知道他怎么了，但很乖巧地没有开口。过一会儿霍骏抬眼一看后视镜，见韩思莱手里正捧着一个香囊一样的东西，眼睛红红的。 　　霍骏之前冒雨开飞车过来心里颤都没颤一下，这次却是吓得不轻，“莱莱？” 　　韩思莱赶紧揉揉眼，“唔？” 　　霍骏不得不分出一点精神看路，又尽可能陪着小心来跟他说话：“怎么了这是，跟我说说。” 　　韩思莱抽了抽鼻子，向他晃了一下手里的东西：“这个，是刚刚一个女孩子给我的。”韩思莱道：“我说了你别笑我，我那天出去就是因为想给妈妈求一个平安符。他们都说那个庙很灵验。” 　　霍骏仿佛懂了：“哦，你自己求了一个，粉丝又给你求了一个？” 　　韩思莱点点头：“我没有在微博上说过妈妈的事，只在粉丝群里提过几次，没想到真有人记住，也去了那里求平安符。那个山路超级难走的，得绕着山走很远，这几天天气又不好，上山又下山的，不知道要走多久，”韩思莱大概也一直都处在焦虑和紧张当中，只堪堪维持着成熟平静的表象，如今一旦说出了口，情绪就再也掩藏不住，从红着眼，到努力克制，再到完全收不住，连声音都开始哽咽：“我本来今天想要中途走了，因为有个穿婚纱的姑娘上来，保安和主持人都发现不对，但是没有一个人拦，我猜这是他们安排好的。后来互动就情绪不高，表演的时候状态也不好，但是现在我后悔了，因为还是有很多人特意过来想看表演的，呜呜呜，我，霍先生你别看我了，我不知道我在说什么，我现在有点难受。” 　　还什么优质流量网红，什么最精致的男孩子，不存在的，他哭得鼻涕泡泡都出来了。霍骏看他哭花了脸，有点心疼还有点想笑，他心里有点糟糕地想，哪家寺庙啊这是，改天老子去给你求五个，让你哭一晚上。霍骏抽了张纸递过去，压下心头复杂的情绪：“喏，擦鼻涕。” 　　韩思莱很认真地把鼻涕擦擦干净，开始自我检讨：“我这样不好，只是因为有几个人让我不高兴，但是我却让更多人失望了。” 　　霍骏也不知道是醋了还是故意刺激他：“哎，你知道的吧，这些小姑娘爬墙可快了，今天喜欢你，明天就喜欢别人了。你不能太当真的。” 　　霍骏今天因为愤怒而显得格外尖锐，他以为韩思莱会反驳他，韩思莱却很坦然地点点头，小声说：“是的，她们很快就会忘记我的。但是……我记得就好了。”他把平安符揣进了自己的背包里，再小心地拉好拉链，眼睛红得像个小兔子。他母亲的手术还不知道结果如何，他真怕他爱的人会离开自己。毕竟这世界上，好运气和真心都很难得。 　　从后视镜里看着他这样动作，霍骏不知道怎么的，竟然也觉得眼前一热，默默又拽了张纸递到后头去，后面干脆把纸巾盒给了他。 　　韩思莱早就敏锐察觉了霍骏的不对头，又这样在他面前完全流露出了脆弱的负面情绪，哭过之后有点紧张，坐得稍显拘谨：“我已经好了，霍先生你别管我，好好开车吧。” 　　霍骏现在也不会说太软和的话，只轻轻“嗯”了一声，就继续盯着前面。雨越下越大了，他得专注一点把好方向盘。 　　半晌老男人兀自笑了起来，心说不生气了，砍人的事情先缓缓。韩思莱就在他的身边，他应当给他的是温柔包容，而不是让小东西忐忑揣测他的心情。 　　他在想每个人都会因为受到伤害而对生活生出防备之心，可尖锐和愤怒的东西多了，就会发现自己原本只是想要铠甲，却控制不住生出了尖刺。霍骏不得不承认其实自己可能已经在没意识到的时候，变成了一个因为自己的尖锐伤害别人的人。他从前觉得那是必经之路，人一旦变得厉害，就不再可爱了。如今在韩思莱身上，却像是找到了这道题的解法，人可以战斗，可以恩怨分明有仇报仇，但你的心脏可以不长尖刺。在你收起刀尖转身的时候，好拥抱自己爱的人。 　　霍骏吞了吞口水，他现在也紧张，声音微颤着对韩思莱讲：“莱莱，别怕。” 第35章 　　霍骏去找韩思莱的时候一路开的是飞车，又恰逢恶劣天气，这路途不算短，开得霍骏有些疲惫。他们到一个服务区之后停下，霍骏说下去吃个晚饭先。 　　方行车上没有备伞，霍骏沉声让韩思莱不要动，他自己先大踏步走了下来，韩思莱狐疑地看他绕过车头往后走，以为他在后备箱里有伞。结果霍骏直接来拉韩思莱的车门，利落地外套一脱盖在他头上，韩思莱短时间来不及反应，发现自己身子一轻已经被霍骏打横抱了起来，他正要说什么，霍骏已经先一步开口，不容置喙道：“车门关上。”韩思莱只能老实地关好门。霍骏迈起长腿抱着他，三两步走到了服务站屋檐下。 　　韩思莱脸热得不行，外面雨下得大，又不是高峰时段，几乎没有人，他俩的互动也并未引起什么注意。韩思莱被霍骏放下之后还愣神，霍骏看他那傻样在他腰上带了一把：“愣着干什么，快进去。”凶巴巴的话，却是含着笑说的。 　　服务站里几个小摊点的工作人员因为天气不好也懒洋洋的，霍骏给两人各要了一份面，给韩思莱加了一杯奶茶。韩思莱小口啜着饮料，霍骏道：“喝着暖暖胃就好，估计全是奶精，别都给喝了。”韩思莱笑眯眯点头，从两人吃饭开始他一直用亮晶晶的眼神打量霍骏。霍骏故意虎着脸：“看什么？”韩思莱用动物幼崽一样的警惕四下打量，然后歪头对他笑了笑：“看你。” 　　这可要了霍骏的老命，他现在就想脱光了去高速上奔跑，边跑边喊。但这太丢人了，霍骏面上一丝都没表露，只是哼笑了一声：“看吧，不收你钱。”韩思莱似乎又想说什么，但最后笑着把话咽下去了，没给霍骏知道。霍骏看着他埋头吃面的乖巧样子，一阵阵心软。 　　这次休整完了再出发，韩思莱敏捷地坐到了霍骏右边的位置。霍骏插上车钥匙打了个呵欠，韩思莱瞧见了，坚持要让他睡一会儿再走。霍骏觉得没必要：“没关系，这么一会儿我还撑得了，哪有那么娇气。”韩思莱不同意，“你睡会儿，等你醒了，你有精神开车了，路上也没那么湿滑。” 　　霍骏瞧着他认真的样子，心里觉得有趣得紧，他一本正经开口,眼神紧迫盯着韩思莱：“我睡觉要用哄的。” 　　韩思莱又好气又好笑，简直不知该拿老流氓怎么办。霍骏勤等着他害羞退缩，韩思莱也学他那样用假正经的眼神乜斜过去，声音控制得很稳：“要怎么哄？” 　　霍骏老脸一红，但是流氓的本能反应还在，不至于现在就输：“这就要看你自己想，我怎么能又出题又给答案？” 　　韩思莱开了车门下去，霍骏以为小东西恼羞成怒想跑去后排，正琢磨着现在该不该直接跪下认错，结果看到韩思莱一回头招呼他：“你怎么不跟来？”霍骏赶紧跟上，同他一起钻进了车后座。 　　提议是韩思莱提的，现在他却知道害羞了。靠着椅背坐得很拘谨，也不敢直视老流氓，嗫嚅着讲：“你可以躺着睡。”霍骏浑身的血都热起来，直往脸上涌。这种时候不能露怯，不然就活该原地踏步了，霍骏颤巍巍躺在了韩思莱腿上，生怕被看出来自己在发抖。韩思莱小心地深呼吸了几次，然后轻轻用手指给霍骏的头按摩，他被霍骏眼神的追逐惹得心乱如麻，小声又快速地讲：“你闭眼睛，这样才能很快睡着。” 　　霍骏那双深邃又炽热的眼睛终于闭上，韩思莱小心翼翼松了一口气。 　　他心里放松些许，细致地替霍骏按摩，霍骏原本急促的呼吸也慢慢平缓下来，一时车里竟然有些岁月静好的意思。 　　霍骏心想他以前脑补过的最深厚的感情是什么样子的呢，他其实一点也不懂，不过是照葫芦画瓢，学着前人对感情的阐述，用自己的辞藻再去修饰一遍，然后看着其他人为他的修辞心碎。可如今他总是体验到前所未有过的感觉，韩思莱可以轻易在他心里掀起一场海啸，又可以奇迹般地抚平他内心所有的暗涌和惊涛。 　　过了片刻霍骏坐了起来，韩思莱也停了手，以为他对这个姿势不满意。霍骏转向他，给了韩思莱一个长久的拥抱。霍骏一口咬在他的小耳朵上，用带着点沙哑的嗓音道：“这样睡你腿一会儿就麻了。我靠着睡，过二十分钟叫我起来。”韩思莱赶紧点头，霍骏见他耳朵一被碰就这么紧张，低低笑了几声。韩思莱等他睡着了，把他又放躺倒在自己的腿上，好让他睡得舒服一点。 　　等霍骏醒来两人继续开车上路，霍骏没有戳破韩思莱刚刚的小举动，神色如常地问他：“晚上回去还直播吗？” 　　韩思莱犹豫了一下，说今天太晚了，小序可能都睡着了，他在隔壁弄出声音的话不太好。霍骏感觉他还是想播的，韩思莱跟平台有签约，每个月有直播的时长要求，他最近事情多，大概这个月的时长还差着不少没有播满。 　　感觉到韩思莱内心的犹豫，霍骏建议说：“去我那里吧。”他也不去看小东西的反应，只是自顾自盯着前方，道：“客房现成的，一直有阿姨打扫。你去了就能住。” 　　霍骏完全明白韩思莱犹豫的点在什么地方，他没有进一步逼迫他，这退一步韩思莱反而无法拒绝。在权衡之后，韩思莱最终跟着霍骏一起回家。 　　韩思莱洗过澡开始直播。霍骏跟小东西隔着一堵墙，他哼哼唧唧打开了那个傻兮兮的直播软件，然后点进唯一的关注人开始围观。果然有不少人发现了韩思莱直播的背景变化，都在问韩思莱是怎么回事，韩思莱竟然有一瞬间的卡壳。霍骏暗笑，心说笨死了，这种时候说自己在出差短租了房子不就好。结果韩思莱说：“在一个好朋友的家里。”下面一水儿的评论飘上来，“我不能接受，什么朋友，男朋友还是女朋友？”“窝草莱莱，这么晚了你竟然还在别人家里，麻麻很担心你啊！”霍骏瞧着评论乐出声，心想可不是么，你们担心得对！ 　　不过也有霍骏瞧着生气的，比如刷韩思莱可爱想日的评论，还有一些很露骨的，要韩思莱衣领撩低一点让看锁骨的，霍骏亲身上阵去掐，可惜普通用户的评论刷得都很快，他只能给这破平台充了钱，买了带特效的字去掐。但因为发言过激，刚说了一句就被房管给禁掉了，霍骏差点吐血。 　　好在韩思莱今天也没直播太久，霍骏这边一听他说就播到这里，立马关掉了直播APP，转身进了厨房。老东西没有什么照顾人的经验，但他大概也知道情人之间怎么相互关怀。他转身去厨房倒了一杯牛奶，敲开韩思莱的门。 　　霍骏预备在韩思莱感动的时候想，趁机索一个吻。结果牛奶杯送到韩思莱手里，韩思莱缩了一下，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霍骏：“霍先生，咱能先热一下再喝吗？”霍骏大窘，靠，难怪他一直觉得哪里不对，大意了，大意了，可是这种夜晚！这种气氛！这种时刻！妈的，难道要转身离开去找微波炉吗？这风骚的造型，难道要摆一半不摆了吗？ 　　霍骏急中生智，含住了一小口牛奶，捏着下巴给韩思莱度了过去。然后端着冷飕飕的牛奶杯潇洒转身：“晚安莱莱。” 　　韩思莱陡然伸手，拉住了他：“霍先生。” 　　两人静默了许久，韩思莱的声音轻飘飘响起：“我害怕。明天……明天就……” 　　霍骏转过身来，这才想到算算时间，天亮的时候就要知道韩妈妈的手术结果了。韩思莱这对一天的到来这样紧张，其实今天一整天，他心里都是记挂着这件事的吧。霍骏懊恼地想，自己没有注意到小东西的情绪，直到韩思莱说出来他才想起，原来他那么稳稳当当地去工作，路上还照顾自己，但其实……心里一直都是害怕的。 　　霍骏这一颗心已经对他毫无办法，他把那瓶该死的冰牛奶放在了一边，笑笑地对韩思莱讲：“怕什么呢，好好睡一觉。睡不着的话，我哄你？” 　　韩思莱用微微上挑的眼神看他，抛出了跟霍骏之前一样的问题：“你要怎么哄？” 　　霍骏把他塞进了被子里，隔着被子轻轻拍他：“好莱莱，乖莱莱，睡觉吧。”韩思莱往被子里缩了缩，整个人都像是要变成粉红色。他倔强地不肯把眼神从霍骏身上移开，脸又红得十分出卖心事。霍骏觉得再不走这事情的走向就快不对了，韩思莱一把拉住了他，羞耻地垂着眼眸：“霍先生，留下来。” 　　…… 　　当霍骏决定走出门的那一刻，他在心底一遍遍告诉自己这是一种策略，他不是怂了，他只是觉得还不到时候，很明显韩思莱对他是十分感激的，他当然也看得出韩思莱对这段感情的沉迷，但还没有他自己陷得这样厉害。他如果顺水推舟了，韩思莱未必不心甘情愿，可霍骏扪心自问，这不是他想要的。 　　韩思莱在霍骏作势要走的那一刻垂下了头，他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他此刻只是很迫切地想要抓住一点东西。不管霍骏是不是缓解他此刻内心恐惧的正确答案，他只知道，是霍骏的话，总不会是错的。 　　霍骏片刻之后抱了一床被子过来，动作敏捷地铺好，占据了床的另一边。他操心地给韩思莱掖好了被角，然后恶狠狠地“恐吓”他：“老实点，一起睡可以，不准碰我。” 　　韩思莱眼睛红了，但是看得出来很高兴，甚至觉得霍骏这样说有点好笑，他凑过去亲昵地叫了一声“霍先生”，霍骏心颤颤的，粗声粗气道：“干嘛？不准不老实。” 　　韩思莱凑过去，飞快亲了亲他的鼻尖，然后又钻进了自己的被窝里：“晚安，霍先生。” 第36章 　　霍骏没有早起的习惯，偶尔有特别重要的事情挂在心里才能叫他反生物钟在天亮前睁开眼。这次当然是一等一重要的事，霍骏睡前就惦记着，要在韩思莱醒来之前去洗漱一下，万一有机会接个早安吻呢。 　　霍骏很是臆想了一番韩思莱在他怀里醒来的光景，最好能无意识滚到他怀里去，满足流氓的占有欲和虚荣心。可当霍骏睁眼，他发现韩思莱睡相太好，还是乖乖地躺在那里都没怎么挪窝，倒是他自己四仰八叉，几乎把韩思莱挤到床边沿。霍骏把他往床中间抱了抱，然后默默瞧了他好一会儿，最后没忍住偷亲了两口，就像一只护着心爱小鱼干的猫，吃是不舍得全吃掉的，只好偶尔舔一口让自己缓缓。霍骏又想，给卧室换一张大床是迟早的事，但是怎么给自己治睡觉时喜欢抢占地盘的毛病呢？真是伤脑筋。 　　他剃须之后又打理了一下头发，感觉状态不错，完全可以自己去拍广告了，这才放心走出卫生间。 　　甫一收拾完，霍骏接到电话，而此刻韩思莱正在熟睡，他昨天奔波整日感觉是累坏了，小脸睡得红扑扑，看起来乖得招人怜爱。霍骏压低声音“喂？”了一下，那头告诉他韩妈妈的手术已经做完了。结果没有预料中那么成功，但后续接着治疗依旧有希望康复。发展不尽完美，但这对一个曾经被原判死亡的人来说已经是再好不过的际遇。 　　霍骏询问了那边的情况之后诚恳地表示了对对方的感谢，他也替韩思莱高兴。小东西那么努力想要照顾妈妈和弟弟，这娘俩都好好，才是最让韩思莱有成就感的事。霍骏难得这个时间醒，他在阳台边上坐了一会儿，想韩妈妈好起来之后会怎么样。 　　当初韩妈妈曾经因为误会默许了他和韩思莱之间的事，可那是她是觉得自己药石无医不久于人世了，霍骏倒不知病好之后韩母会是一个什么态度。人在将死之际会发现很多东西是没有意义的，会格外看得开一点，这也是为什么越是遭遇巨大不幸的时候越容易发现人性的闪光点，霍骏的职业让他在分析这些的时候冷静得近乎残酷。当韩妈妈好起来，她可能就会发现很难再超脱出去想，她变回一个健康的人，要重新生活在同类的目光之下，那个时候，她还能不反对韩思莱跟一个男人在一起吗？ 　　韩思莱醒来发现身边已经空了，他揉揉眼睛，屋里的阳光和暖，周遭环境有些陌生。他想起自己昨晚一时冲动要求霍骏留下，还稀里糊涂睡到了一张床上，尽管什么都没发生，眼下睡饱之后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霍骏。 　　他撑着自己坐起身，晃了晃脑袋。霍骏迈着步子过来，见他醒了便对他一笑。韩思莱微微侧开目光，跟自己刚起床这不修边幅的样子比起来，唔，霍先生真的是很帅。霍骏眼里带着笑意，朝他一举手机：“猜猜看，是谁跟我说了一个好消息？” 　　“什，什么？难道……”韩思莱急急追问，在得到霍骏肯定的回答之后，他半晌没有动作，嘴唇微微颤抖，眼神还有点迷茫。霍骏摇头笑了，走过去在他身边停住，然后蹲下来跟他视线平齐，带着点怜爱揉了揉韩思莱的头，嘴上却嫌弃：“怎么跟个小傻子似的？” 　　韩思莱眼中蓄满了水汽，“我，是，是妈妈吗……”他无语伦次，无意识地伸出了手想抓住些什么，在霍骏看来那就是个求抱抱的姿势，他顺势把韩思莱揽进了自己怀里，一边拍着他的背一边轻声讲：“嗯，你没听错，你妈妈没有事情了。她好起来了。”韩思莱一边哽咽一边问：“真的吗？真的吗？呜呜……” 　　霍骏快拿他没有办法，也是这种时候才发现揭开那个沉稳自知的面具，其实小东西一直都过得不容易，也不知道担惊受怕了多久。他耐着性子回答他，韩思莱问一句他就重复一句：“是真的，她好起来了。不会离开你了，好莱莱。”韩思莱终于抱住霍骏放声大哭。 　　霍骏连着两天看到他这怂唧唧的样子，眼圈跟着他红起来，心中却又松了一口气，好在他出现及时，小东西不至于把这么惊涛骇浪的情绪全都憋在自己胸口，不然不知道哪天就得闷坏了。 　　感受到怀里这人慢慢安静了下来，只剩吸鼻子的声音，霍骏放开他，看着他脸上挂的泪，心里酸酸的，心说这真要他的命了。老男人伸手有点笨拙地给他擦脸，又虎着脸嘲笑他：“看看你，出息呢？” 　　韩思莱跟他慢慢熟悉了起来，反应也越来越多，赌气似的抽了抽鼻子，小声讲：“我不要出息，我高兴。” 　　霍骏被他逗得哈哈大笑，一张严肃的脸也绷不住。两人对看着一起笑，过一会儿就亲到一处去，这次格外顺理成章。韩思莱大概是因为心头大石终于卸下，更加配合和积极地回应他，让本来就欲求不满的老霍激动不已，于是韩思莱先败下阵来，呜咽着求饶才被放过，那时候已经快喘不过气了。他大概也明白是自己勾着霍骏把他亲到差点背过去，又钻回了被子里，后知后觉地恨不能整个人都躲起来。 　　霍骏又乐了，伸手去抢他的被子：“小孩儿吗你？还赖床。” 　　韩思莱露出一双漂亮的眼睛来瞪他：“是小孩能叫你这么耍流氓吗？” 　　霍骏心里“嘿”了一声，觉得这可忒带劲了，直想把他从被窝里提溜出来揉到怀里亲。他近来越发觉得这段关系有趣，韩思莱也越来越不怕他，总是能给他惊喜。一开始他还曾经犹豫过他对韩思莱来说是不是一个好恋人，因为两人相差太远，他怕韩思莱始终对他敬畏感激多于爱。交往这件事，就像在玩抛接球，必须要能棋逢对手，一个人抛得出去，一个人接得回来，这样一来一去才是有情，才能长情。 　　韩思莱很好，远远超出了霍骏的想象，霍骏甚至在想，如果他不曾被生活打磨得沉稳圆达，也许韩思莱本身在这个年纪的时候，就应该是一个奇妙轻快的少年人，漂亮又骄傲，引诱着别人去追逐。眼下他何其幸运，才能在拥有了韩思莱自后又发现了他更多的可爱之处，霍骏恨不能就此把生命交与韩思莱，这样才能浅薄地表达他万分之一的沉迷和爱。 第37章 　　车开到韩思莱的工作地点附近，韩思莱让霍骏提前放他下来。大早上一起上班这个事情比较暧昧，韩思莱暂时还不打算把他们的关系这样摊开来讲。 　　霍骏原本也没打算送他进去，在韩思莱这里工作的人都知道他是韩思莱的投资人，如果再盖章了两人私下里的关系，大概会让他们觉得这公司不过是霍骏开给韩思莱玩的，从心理上就懈怠起来。换他自己也会这么做，虽然情绪上头的时候霍骏恨不能全世界都知道他俩那点事儿，可冷静想想实在没必要满世界去说。不畏对抗世界是一回事，在世界原本没有想搭理你的时候自己跑出去挑衅世界也很傻。霍骏没想瞒着，但也只打算给自己关系近一些的亲朋好友知道。 　　霍骏自己想着这茬，脑海中历数到时候喜宴要请哪些人，韩思莱见他许久没说话，以为他不高兴了，伸出手掌覆盖上霍骏的手背，态度像个做错事情的小孩子，温声道：“以后，我一定会跟他们说明白的。但现在还……还不是时候。” 　　霍骏一眯眼，用考究的眼神把韩思莱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韩思莱顶着烧红的脸继续跟他解释：“我过几年就不会出来拍照接活动了，那时候‘韩思莱’这个人的影响力会慢慢减少，没有什么人关注我，我就踏踏实实把自己的产品做好，去过自己的人生，阻力会小很多，也不怕因为受到的关注多而引起什么麻烦。”他的逻辑清楚，想的也周到，这件事仿佛在心中已经酝酿了很久。霍骏明白过来，一时好笑又感动，韩思莱这郑重的表情还让他找到了一点可趁之机。 　　霍骏沉默地找到地方把车停下，用眼神示意韩思莱可以下车了。韩思莱不安地歪头看他：“生气啦？”霍骏不语，只见小东西眼里掠过一丝慌乱，讨好地摸摸他的手，霍骏轻轻瞥了他一眼，又把头转过去，韩思莱明显急了，直起身凑过去亲亲他唇角，带着点小心：“霍先生……” 　　霍骏心里爽飞，感觉自己还可以再过分一点，压根不接他的话，眼睛还半闭起来，心说你亲我啊，我都闭眼睛了!再来一次，不要客气！半晌，没能等到更好的福利，倒是韩思莱不知怎么识破了他的心思，带着点被调戏的羞恼：“别装了，你也快迟到了。” 　　霍骏一惊，再从倒后镜里看到自己的脸，哦豁，这一副大尾巴狼的表情实在是很难藏住心事呢。到底霍骏的心理素质是有的，他敏捷地在韩思莱开门下车之前拽过韩思莱的手：“哎！刚刚说的我都记住了，你别想用闹别扭来耍赖。”说完在他手背亲了一口，韩思莱惊得手一缩，一溜烟跑没影赶着上班去了。霍骏心情好，吹着口哨往自己公司开。 　　等他开到自己公司，韩思莱已经给他发了一份店铺上新计划，里面列了第一波准备推出的衣服款型、报价和主要卖点。表格内容详尽，样式顺眼，霍骏也挑不出更多的毛病。只是这定价上还是暴露了韩思莱的经验缺乏，霍骏不得不指出：“T恤你卖49一件别人会觉得料子有问题的，参考一下同类格调的店铺，至少得上浮80%起卖。” 　　“唔，可是……这是单品，而且我是直接从工厂订货，49已经有可观的利润空间了。” 　　霍骏顿了顿，如果是实习生这样讲，霍骏就要骂人了，可是……还没等他反应，韩思莱就赶紧给他发过来：“我明白！可以有价格优势，但这个价格不能让我在同行面前没法做人。如果是这个高价格档位的话我就倒推回去打磨产品，把料子再选好一点，包装再做精致一点，多赠品也行。这样买到的人也会觉得物超所值。” 　　霍骏感觉自己刚刚堵着一口气的胸口终于舒畅了，哼哼着表示：“不错么，很有悟性，不如来当我的实习生？”他就是一句玩笑话，没想到韩思莱隔了好一会儿给他发过来一句：“其实……我之前真的差点进广告公司。还挺好的一家，在新天地那边的，你听说过吗？”霍骏看着韩思莱发来的那个名字，脑中一阵电闪雷鸣，似乎有什么被他忽略的小细节终于串了起来，霍骏忽而有种宿命之感。 　　原来……那么早的时候，就有过交集了。 　　霍骏禁不住去想，如果韩思莱那个时候真的来他的部门报道，他们之间会变成什么样子。老男人浮想联翩之后，最接近真相的一种是韩思莱被他骂哭，从此对他转黑。霍骏心中一抖，心说还好自己这几年脾气越发收敛。 　　他回复说：“那家实习名额不好拿的，我的莱莱真棒。”霍骏没有让韩思莱知道这个巧合。命运自有其用意，错过了的就错过吧，反正他们还是相遇了。霍骏刷着韩思莱的微博，露出时而纠结时而荡漾的表情来，他禁不住为韩思莱在这方面的才华和悟性可惜，也禁不住猥琐地去想，几年前的韩思莱，还是青涩学生的时候，不知道跟他接吻会不会耳根通红。 　　“咳咳，”方行敲了霍骏的门进来，把他的绮思打断：“老霍，最近春风满面呢，小朋友都找我来问，说哪个倒霉蛋被你看上了。”霍骏大大方方招呼他坐下，笑骂道：“他们胆子倒是又大了，还是工作量不饱和啊。” 　　方行憋笑，“行了我的霍老板，就先别管他们了，放过孩子。我来找你说个事儿。” 　　霍骏这才知道方行的钱是去投资了一个小的游戏公司，这家是做研发起家，之前的游戏有过不错的表现，方行看中了他们在研发中的新游戏，于是大胆给他们投了三百来万，拿到了相当的股份。“行业的人怎么说？”霍骏问，“看你之前觉得保险我就没问。” 　　“这家以前业内对产品的风评都是不错的，这个游戏说是新玩法，其实在国外也不算少见，吸金能力不错。” 　　“那现在是什么个情况？”霍骏看他表情，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方行“嘶”地倒吸了一口气：“这一测和二测的反应都不太好啊。”游戏正式上线之前要经过多次测试，其中间隔比较长，主要是根据测出的问题来调整游戏的系统。霍骏觉得奇怪：“你们这一二测也太快了。”方行眼睛盯着别处，低声道：“嗨，当然快，说白了，就是套皮的。” 　　霍骏这才明白，说得难听一点是抄袭，但又跟完全抄袭有点区别。拿同一个数值框架，包装上一个新的世界观，找画师画一套新的人物，然后假装是自己开发的新游戏——这种情况不算少见，如果是换皮的话，其实……从市场角度来说，把握反而大一点。 　　“那你跟我说这个，是因为怕上线之后有舆论风险？会被人扒出来什么的？”“不是，这个不存在担心的，”方行道：“是我之前跟你说过的，为了拿到后续的融资……我签了对赌。” 　　霍骏面色一沉，这就不是小事了。方行道：“如果这个游戏首月流水不能过五千万，我得自己贴钱补上。”不等霍骏说他什么，方行就已经开始了自我忏悔，他其实一直都是个能看得清楚的人，只是在对抗诱惑的时候显得有些意志薄弱：“这次我确实托大了，你也知道，我想进新的行业很久。这次就是瞄着做游戏去的，有这个机会肯定不能放过，为了快点把这个公司做大，拿更多的钱去跑起来其他游戏项目，我就得引更好的资方进来。当时签这个对赌的时候，我甚至觉得五千万都没问题。但是在国内一测二测都没有掀起多大风浪，我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了。” 　　他们作为生意伙伴，对彼此都算了解，方行肯定不能来找他借钱，毕竟眼下他除了不动产都砸在了韩思莱身上，于是霍骏问：“那我现在能做什么呢？” 　　方行的意思是他决定搏一把，追加这个游戏的宣发费用，一定要在上线之时砸出点水花来。但这样一来，他的游戏公司就会出现一个资金的亏空问题，方行希望从现在的公司账面上拿出钱来宣发，等于以公司的形式入股他现在这个游戏公司。并且之后这个游戏的宣发都由他们自己来做，说到底，在推广这件事上他还是最相信霍骏的。 　　“这事最坏的结果就是游戏最终没起来，我自己倾家荡产去补对赌的亏空，那时候我估计也得卖掉我在咱们这个公司的股份。如果往好了说……老霍，你本身在咱们这个公司的占股就不少，如果现在以公司的名义去投这个游戏，你的股份和红利也会非常可观。”确如方行所料的话，那将会是一笔巨大的收益。但霍骏对这个换皮游戏提不起兴致来。 　　他本身做的就是创意，对于一切用别人智力成果移花接木的事情都不太有好感。就算这游戏摆明了是棵摇钱树，对霍骏来说都未必有吸引力，何况现在来看，这游戏的风险也在，能不能火起来还另说。可方行的提议他没法反驳，一来方行是把他从原来公司带出来创业的恩人，他们一起打拼才有了今天，二来方行本身就是这家广告公司的最大股东，他有权力这么决定。 　　霍骏表现得也很痛快：“这事儿我没啥意见，不过做游戏么，年轻人的产品我不太在行，丢给底下小朋友去想创意吧，我帮你把关就好。” 　　这跟方行预料得差不离，不过他太了解霍骏了，这人不会忍受自己手底下出来的活儿不好看，霍骏只要是答应了，就一定会全力以赴把这个游戏的宣发做到最好。 第38章 　　霍骏和方行都是行动派，很快敲定了投资入股的事，把合同签好，打款到账。对于霍骏来说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这部分的投资失败，并不会波及到他已有的积累，何况他现在的全部身家从各种意义上来说都是不动产加韩思莱。 　　可如果方行的对赌失败了，方行只卖出他手里的股份也未必补得上，霍骏就算能置身事外，也要尽其所能地多帮一把。 　　霍骏对那个游戏兴趣缺缺，宣发进度却不能不关照。让手底下小朋友拿到游戏包去试玩了解，周五的时候霍骏要他们给一版初稿来看看。他们说，霍骏听，逻辑上没有大问题的话霍骏就不打算要求更多。小朋友的PPT一放出来，霍骏忽而坐直了身子，这人物和场景的截图让他有一种奇妙的熟悉感，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小朋友还没开始说，看到霍骏一脸端肃的表情，牙齿开始打颤，不知道该不该往下进行。这时候霍骏终于回忆起来…… 　　他在韩思莱的电脑上见过这样的风格。韩思莱曾经给他介绍过的，他最喜欢的设计师。 　　霍骏这下倒是来兴趣了，如果说主创之一是韩思莱的偶像，游戏他们都拿过来了，到时候让偶像跟韩思莱认识一下，小东西一定会非常高兴的。霍骏想着韩思莱会有的反应，感觉这笔买卖不亏，他心情随之好起来，随口夸了一句PPT做得好，然后发消息问方行能不能见见这个图的作者。方行道：“这家是国内小厂啊，我估计图什么的搞不好是外包，你看上的话我直接群里问问。” 　　霍骏听他这么一提隐约觉得哪里不对，方行直接在群里圈了那个游戏公司的原老板，问他们主美是什么来头。霍骏这时候想起了那个设计师的名字，于是紧接着问了一句：“Kaneko？” 　　对方老板过了片刻才回复：“这个……确实是抄的这位大神。”霍骏怔住了。 　　方行也跟霍骏详细说了一下，这个游戏最初就是一群国外的独立游戏人搞起来的，风格独特，玩法新颖，口碑更是爆棚，但他们没有像一个商业游戏那样去发行运作。所以这个“红”也只在小圈子里，国内几乎是没有人知道。方行投的这个小公司就是看上了这点，才打算照抄一个版本到国内来。原本那个游戏里确实有很多东西是Kaneko画得没错，但他们这个，其实只是在做翻版。 　　老实讲这事实跟霍骏一开始的认知没有太大差别，只是套皮的程度多少而已，但霍骏忽而觉得不可忍受。小朋友来问他对宣发方案的意见，霍骏让他们先搁着。他自己去找了那个独立游戏来玩。他在这个过程当中发现了为什么他们换皮的时候不把画风一起换掉，因为只有Kaneko的风格才能毫无违和感地跟整个游戏的世界观融合在一起。 　　霍骏同时也下载了他们要推的这款游戏的安装包，他有种憋着一口气的感觉，想看看这两款游戏到底有多相似。游戏架构不简单，不管是哪一个打到通关都需要时间，霍骏那几天一直在做这件事，其他人只当霍骏对手底下人出的方案不满意，这是准备自己上了，只有韩思莱能看出来他心情不好。两人这几天见面不多，但韩思莱还是敏锐地察觉了他情绪的细微变化。 　　他问霍骏怎么了，霍骏盯着韩思莱的眼睛，这双眼睛干净通透，映出他的样子来，叫霍骏几乎无地自容，他问：“如果，你有不想做但是必须要去做的事情，你会怎么样呢，莱莱？” 　　韩思莱在片刻的停顿之后轻轻地说：“有很多呀。” 　　“也对……”霍骏轻轻叹了一声，就不再往下说了。 　　韩思莱眼里都是对他的担忧，“霍先生，你怎么了？”霍骏摇头不语，岔开话题问他：“你还在学那个人的设计呢？叫什么来着，Kaneko？” 　　韩思莱笑了笑，说不能再学了，再学下去自己就越画越像他了。他一开始是没有入门，所以找了特定人的作品来学习，看他怎么构图，怎么通过线条和色块去表达氛围和情绪，现在韩思莱大概掌握了这样的“术”，就不敢再怼着一个人的作品练习，这个“道”还需要他自己悟出来，他得有自己的风格。 　　霍骏不由又多看了他几眼，韩思莱如今不是刚毕业的年纪，已经不能用青涩去形容了。女性的美可以用风情和韵致去修饰，霍骏觉得这些词用在韩思莱身上也同样合适。韩思莱慢慢地从那幅精致漂亮的皮囊里面，修炼出了属于自己的气度。就是这么个霍骏一开始瞧不上的小东西，现在温和又坚定地跟他讲：“霍先生，我也是有野心的啊，我的东西如果都不能让别人认出来是我，我还不如一直吃这张脸的红利呢，何必为难自己去学设计。”霍骏简直要爱惨了他，他抱住韩思莱，在他脖颈之间嗅着属于韩思莱的气息。 　　老东西心里想，莱莱，你不能对我失望…… 　　霍骏以前接受采访的时候说过他有自己做广告的原则，会考虑自己的亲人看到这个广告会不会以他为荣，还是会因此遭受损失。他不做三五产品的广告，因为自己的母亲看到也可能会买。他不做并不值得买的东西，因为他见过很多年轻人为了别人兜售的生活方式付出高于自己可承受的东西。那时候他骄傲地说产品首先要自己认可，才能用心去做出好的宣传，而世易时移，他在工作中做出的妥协也不算少。不过霍骏永远记得在心里给自己划了一条线。人活着，总得给自己，给别人一个说法。 　　隔天霍骏招来底下人开会，彻底改变了宣发的方式，“所有口碑向的内容我们都不做，没必要去买大V的推荐，也不买软广的好评。”做执行的妹子不理解：“可是，有大V的背书，他们的粉丝才更容易接受啊。” 　　霍骏冷冷打量对方一眼。他平时不是这个样子的，如果有人说错了，他会像一只优雅的猎豹，眯着眼慵懒地把人往陷阱里面引，直到让人发现自己的错误。但今天不是，他面色冷峻甚至阴沉，是准备好了要独断到底的。 　　“只投买量的广告，根据用户下载和点击收费的就可以了，”霍骏道：“这次不是给客户做，我不需要有多好看的曝光数据和好评。我也不希望多花一分钱去买红人的推荐。既然研发信得过这个产品，我们就去买量，直接把九宫格图片塞到用户跟前，看他们自己会不会去下载。” 　　大家察觉出来霍老板今天心情不好，心里都满是疑惑，却只能谨慎地问：“所有预算都这样做吗？” 　　“没错。”霍骏说完就离开了会议室，他想也许这是他能做到的最后一个平衡。可是这样还不够，他没有办法给自己一个说法，如果将来有一天，这个产品的广告被推送到了韩思莱跟前，他也没有办法给韩思莱一个说法。 第39章 　　游戏上线之后意外刷爆了所有社交平台，在洗脑般的高频广告轰炸之下，第一周下载量破了同类型的纪录。所有人都在给霍骏打电话，说霍老板这次真是做得太漂亮了。方行更是高兴，后台的氪金数据是他最乐观的估计里面都没想到的：“老霍啊，咱们这次可是真的够吃到下下辈子了。”霍骏表情麻木地看着人们分享关于游戏的信息，脑中一片空白。 　　两个公司换股，这意味着霍骏他们广告公司的收入也水涨船高，每个人都沉浸在欢欣的气氛里，知道今年收入不菲。霍骏跟方行打了招呼，开车回家，他直接关掉了手机，借此逃避无数的恭贺之词。 　　小金毛已经是个中型金毛了，因为成长环境比较艰难，所以格外成熟一些。它感觉到主人心情不好，很善解人意地跑去蹭霍骏的腿。霍骏心不在焉在它头上撸了两把，关上了卧室的门，自己拉起被子蒙头就睡。汪汪挠门未果，最终只能趴在卧室门外发出呜咽的声音。 　　霍骏知道很多职业在正式入行之前是需要宣誓的，以此在漫长的职业生涯中时刻提醒自己，让所做对得起自己的所学。霍骏的职业没有誓词，这个行业本身就诞生于金钱至上的商品社会，与理想和崇高似乎都没什么关系。同样的事情，他见过别人做的还少么，还不是照样可以把更不堪的东西包装得天花乱坠。有人会觉得他们是错的吗，霍骏自己都不懂。他无法跟任何人去说，他的下属遵循他的指令工作，如果连他都开始怀疑自己做的，让其他人如何自处？他也无法跟方行，跟游戏研发方去说，他从中得到的还不够么，这一次的成功让他之前积累的所有财富看起来都微不足道了，他有什么资格去说他不高兴呢？ 　　霍骏头很疼，他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再次醒来的时候金毛在外面用力挠门发出响亮的叫声，霍骏直起身来，在汪汪叫声的间隙里听到有人敲门。他走出去，透过大门的猫眼，看到了韩思莱。 　　他大概跑得很快，站在门口还在大口喘着气，头发翘起了几根，看起来有点呆，倒也更显年龄小了。霍骏此刻有种自暴自弃的气质，也不顾自己形容狼狈，一把拉开门，直直向韩思莱望去。韩思莱好像还没来得及组织好语言，一时也愣住了。 　　霍骏觉得自己讨嫌，他在自我厌弃当中没走出来，声音发闷：“你来干什么？” 　　韩思莱喘了两下，现在终于能说出话来，看到霍骏这样好像也不意外：“我来……看看你。” 　　两人相对而坐，气氛有些诡异。汪汪终于确定主人还活着，又看到韩思莱，高兴地在两人之间窜来窜去。霍骏沉默地给韩思莱倒了水，他现在脑子不太清楚，他知道眼前这个人是韩思莱，他最珍之重之的一个人，可是他没法强装出一幅笑模样来。他深陷在自己的困境里。 　　韩思莱小口喝茶，许久也没讲话，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小心翼翼看着霍骏：“我能抱抱你吗？”霍骏还想散发一下生人勿近的气场，不过最终没动，任由韩思莱凑过来轻轻圈住了他，霍骏的手紧了又松，但还是没有勇气回抱他。老实讲，他嫌弃自己，都不敢碰韩思莱。 　　韩思莱说：“我知道那个游戏的事情了，我猜你应该心情不好。” 　　霍骏嗤笑一声：“我有什么可心情不好的，我赚得盆满钵满。” 　　“才不是，”韩思莱小声吐槽，“小维认识乔乔，今天她跟我说其实一开始很多人都不理解你为什么要定那样的宣传策略，后来成功了，大家觉得是你的先见之明。不过我想……你早就在犹豫对不对？” 　　霍骏猛然抬起头来，有些烦躁地说：“你别把我当好人。” 　　霍骏刚刚态度冷淡韩思莱都没生气，现在看他有话不好好说的样子却有些着急了，气鼓鼓看了一眼霍骏，停顿了三秒把这口气压下去，然后说：“你不想好好说话那我就走了。” 　　他作势要起身，霍骏陡然一怂，脸别到旁边去，道：“我觉得这事儿做得不痛快。” 　　韩思莱又坐回来，拉过他的手放到自己手心里面捏了捏，温温柔柔“嗯”了一声。 　　霍骏说：“我不知道，我没法不做，你就当我是找理由吧。眼下我也不能出去跟所有人说这个游戏的原型是Kaneko的工作室出品。我现在很烦，我宁愿去吃软饭也不想拿这个钱。”说到吃软饭韩思莱瞄了他一眼，甚至觉得有点好笑，不过霍骏的状态看起来不对，他也就不说话，拉着霍骏的手。 　　霍骏跟往常不一样，他的身体一直绷得很紧，还有种往后缩的趋势。韩思莱看出这表明他在心理上有种强烈的抗拒感，而且对自己很不自信。说到最后霍骏自己急了，他把手从韩思莱那里抽了回来，赌气似的：“你别管我了，回去吧。” 　　霍骏自觉面目可憎，他不想吓到韩思莱，只能把他送走，怕自己在他面前把狗脾气都抖露出来，将来更不可挽回。霍骏看着他低头抿唇的样子，心都要揉碎了，觉得自己不是个东西，可他不想把韩思莱拖进自己情绪的漩涡里面，也没办法在这种情况下跟韩思莱好好说话。 　　韩思莱也静默了许久，半晌抬眼瞧他，直勾勾地盯着霍骏，霍骏感觉自己的魂儿都快被这双眼睛勾走了，他心想要是韩思莱这次真生他气要走，不如果断跪一跪吧。韩思莱却对他笑了一下，露出漂亮一口漂亮的小白牙，暖融融的，让人看了就想拥抱他，他对霍骏说：“你怎么这么容易着急呀？”这话不是来骂他的，像是家里长辈说小孩子闹腾。 　　在霍骏预料中韩思莱也许会生闷气也许会觉得委屈，但韩思莱都没有，他坐到了霍骏身边来，固执地拥抱他，说你什么都好，就是脾气有点急。 　　霍骏什么都说不出来了，他从身到心都不想再推开韩思莱一次，韩思莱说：“很多东西我不懂，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不过总有解决办法的对不对？你不要跟自己生气。” 　　霍骏在他怀里，像一只温顺的大型动物。韩思莱抚摸着他的后背，仿佛给一只狮子顺毛，他说：“我知道这中间利害关系复杂，我不能越俎代庖地去做评判，也不想现在讨论这件事本身。可能比起那些，我更关心你，”把这话说出口也令韩思莱羞涩，他声音变小却还是很坚定：“我想你是有自己的判断的，可能得把自己从现在的情绪里摘出来，才能想明白应该去做什么。” 　　霍骏一直没回应，但其实韩思莱说的他都听了进去。 　　旁人可能觉得他对韩思莱帮助良多，但那些对霍骏来说都不过是举手之劳，韩思莱给他的才是真正让他觉得珍贵的东西。他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莱莱，你知道不知道，怎么联系Kaneko？” 　　韩思莱说他回过自己的邮件。韩思莱曾经写信跟他请教过设计的相关问题，Kaneko人很好，给了他指点。霍骏让他把邮箱地址发来，直接抱出笔记本开始给Kaneko写邮件。 　　做完这件事霍骏松了一口气，丢掉电脑看到韩思莱一直注视着他。霍骏现在有心情了，凑近到韩思莱跟前，把他禁锢在自己和沙发之间，还故意沉着脸：“你怎么这样胆大，都敢跑上门来教育我？”韩思莱被他逼到没有退路，霍骏故意逗他：“没有地方退了，怎么办？”韩思莱眨巴眼睛，像在问他，那你说怎么办？ 　　霍骏吻他，咬在他的下嘴唇上，一开始咬得狠了，知道给人弄疼了，又上赶着去哄。韩思莱眼里蓄着水汽，霍骏这下才好好做人，一点点带着他慢慢来。纠缠多时停下，他看着韩思莱这幅模样，又忍不住去撩拨他：“知道我是坏人了？以后还敢这样来找我吗？” 　　韩思莱一把推开了霍骏，没过两秒就泄愤似的咬了回去，他瞪着红红的眼睛，却又伸手圈住了他的脖子，小声嘟哝：“我才没有怕你，也不会不管你。”霍骏再一次丢盔弃甲，心说我现在就能把命给你。韩思莱凑在他耳朵边上，声音像羽毛：“你以后脾气不要那么急，有话跟我好好讲。”霍骏说好，下次再犯狗脾气我就跪着向你认错。 第40章 　　跟Kaneko的沟通前所未有的顺利，他报过来的授权价格甚至让霍骏惊讶，霍骏坦言：“你可以狮子大开口，因为这个授权对我们来说很重要，我已经做好不计代价的准备。”Kaneko说了他自己的情况，他们的独立游戏工作室已经解散，因为独立游戏能赚到的钱不足以支撑他们的生活，几个好朋友也已经各自谋求生路。 　　霍骏和韩思莱都为这个消息遗憾，但是Kaneko非常乐观，说他们不是为了做游戏而做游戏，是因为有了非常好的想法才会决定把生命中的一段时间拿出来，跟自己的好朋友一起去实现它。工作室的成员虽然回到了不同的行业，但他们依然保持联系，如果有令人欣喜的创意花火再次出现，也许他们又会考虑重新聚在一起。 　　这是一种跟上班族完全不同的生活观念，霍骏想或许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做出让人惊艳的游戏。霍骏跟他解释了目前的情况，他已经准备好要打一场持久战，但Kaneko的观点也让他惊讶，“我们只是喜欢游戏，享受有人喜欢我们的创意，跟我们一起玩。我知道的已经有很多复制的版本，您是唯一一个来找我要授权的人。如果商业化能让更多人享受到这个游戏是好事，但我们一直抗拒商业化，是因为在那之后很多东西都会变得不一样。” 　　霍骏算是听明白了，其实这帮人根本没想过用游戏去赚钱，他们不是无法用游戏谋生，只是从来没有想过把这件事变成职业。霍骏坦言他很理解他们的想法，但他不得不提出这个不情之请，他们愿意为此付出任何代价。 　　Kaneko说不不，您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是说商业的数值系统跟独立游戏很不一样。很多商业游戏在做数值的时候基本都是为了吸金，让用户卡在最心痒的一关，卡在最想知道后续的时候，无法通关令他们痛苦，从而不得不氪金。“我们只有一个请求，希望数值设置合理，不希望这款游戏因为商业化而使玩家痛苦。”他们提出的价格很低，Kaneko说他会用这笔钱和他们的伙伴一起去做一次旅行，也许会在这个过程里产生更美妙的游戏创意。 　　当霍骏跟方行转述的时候，方行大方表示可以给他们更多。他是一个彻底的商人，商人才是最懂利害的。游戏首发的势头就这样好，续作推出势在必行，有“过度借鉴”这个隐患，他们心里也不踏实，原本只是想黑着捞一波钱，谁知道效果这样好，肯定是要做成系列的。“后续把他们拉近团队里来吧，就算当个顾问也行。公司想要做大，还是得有几个能立得住的产品，口碑做好将来才能把估值做高。” 　　得知此事，原本的那个研发团队感到羞愧又惊喜，因为Kaneko原本也是他们喜欢的大神。Kaneko说我玩过你们初期的作品，那个很好。团队成员心情都微妙了起来。当霍骏把这件事说给韩思莱听的时候，韩思莱也很唏嘘：“人好像真的，容易一不小心就走错路。” 　　天渐渐热起来，韩思莱穿着一件单薄的小衬衫坐在电脑前面。霍骏最近跟韩思莱已经达成一种默契，在韩思莱的员工都下班之后，霍骏会过来找他，听他汇报一下店铺的进度，该指导的地方给指导一下。 　　因为职业习惯，韩思莱就算只是在格子间里工作，也穿得随时都能上镜。霍骏眼睛止不住往韩思莱露出的锁骨那里瞟，他脸色越发严肃。韩思莱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结果霍骏满脸写着正经，沉声道：“扣子好好扣上，不像话。”韩思莱没忍住笑了出来，霍骏便教训他：“严肃点，老师给你上课呢。”韩思莱乖乖坐好。 　　上新之前需要忙活的事很多，作图要盯，服装的详情描述韩思莱自己写，发货交给了工厂，但也要抽查一下质量，还有客服的说辞要培训，常见问题要教他们应对。每次霍骏说这些的时候，韩思莱都一脸小学生的表情，眼里的崇拜写得分明。 　　霍骏恍然想起了很多事，他从前在别人工作打工的时候还带过几个徒弟，出来之后也都是行业里一等一的人才。再后来他当了老板，别人听他讲话的时候都是一副等待接受教训的样子，他说什么，下面人就做什么，自然也就带不出特别能独当一面的人来。于是霍骏故意说错，把他往歪了引，韩思莱弱弱地举起手：“等，等一下。” 　　霍骏极其威严地“嗯？”了一声。 　　韩思莱道：“我觉得……这个好像不能这样。” 　　霍骏乜斜了一眼，用他一贯唬人的腔调：“觉得？你是在用直觉做事情吗？” 　　韩思莱紧张地吞了吞口水：“不不，是这样的，我有原因。虽然衣服用料很好，设计很用心，这个东西是该讲的。但是不能直接说是为了客户这样做，‘为你而生’‘为你而来’这个说法会给人压力很大的感觉。你为我这样做我就要买吗？会这么想。” 　　霍骏脸色更沉：“还有吗？” 　　“唔，”韩思莱缩了缩脖子，小心地看了他一眼，讲课的霍骏是很权威的，不过他还是不怕死地说：“设计和用料是该说的，不过我更倾向于不加修饰地去说，像纪录片风格，这样看起来比较真实。而且有种我很牛逼，我很用心，但我完全没在care，就是想把这个产品做到极致的感觉。”他说到后来看到霍骏眼里带着笑意，知道自己是被诓了，也不介意，反而追着问：“我说得对不对？” 　　霍骏道：“很好，基础版的课程你已经可以出师了，以后可以学进阶版了。”韩思莱问他进阶版是什么，霍骏说不能告诉你，因为进阶版是要交学费的。韩思莱就问他怎么交，对于只要他挖坑韩思莱就跳这件事老霍同志非常满意，他一脸不怀好意的笑，指了指自己的嘴唇，跟慢动作似的。韩思莱不等他先调戏自己，就已经扑了上去，啾啾两下，耳朵根通红，却故作潇洒抹抹嘴，道：“那先来两个月的。” 　　嘿，这小东西。 　　霍骏内心觉得他真好玩，韩思莱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在他之前没有其他情人。他们越是熟悉，互动就越是亲密。韩思莱从一开始的胆怯羞涩，到现在已经相当信任他，并不吝惜表示对霍骏的亲热。霍骏在想是不是该找个合适的机会，再增进一下交流。韩思莱歪头打量他：“霍先生，你在想什么？脸都红了。”韩思莱的状态很放松，他们刚刚说完正事，韩思莱顺势坐在了桌子上，小腿修长，怎么看都好看。 　　霍骏嘴硬：“我什么都没想，倒是你，年纪轻轻的怎么心思不放在工作上面？尽把人往歪里想。” 　　韩思莱太熟悉他耍流氓的套路了，也并不在意，笑嘻嘻地说：“我电脑都关了，还想什么工作？”霍骏嘴角微微弯起来，他看着韩思莱这个坐在桌上的姿势，忽而走到他跟前，背对他矮下身来：“上来，背你出去。” 　　韩思莱脸热：“唔，怎么突然这样？” 　　霍骏笑：“疼你呗。要不考虑嫁过来吧，以后路都不用你亲自走，去哪儿都有我背。” 第41章 完结 　　韩思莱的店铺第一波卖得很是成功，不过比起短期的销量，韩思莱更关注大家在收到货之后两三天的反应，那才真正决定了店铺的品牌口碑。有人买不奇怪，毕竟“网红莱莱”是有流量和号召力的，有人能察觉店铺里是真正想把产品做好才是他乐于见到的。 　　上线那天霍骏没有去自己公司，到了韩思莱的工作室跟他一起看后台的数据。时间已经很晚，工作室里另外两个人也没有走，看到销量逐渐刷新，大家都止不住激动。韩思莱格外高兴，明知有人在场，却还是悄悄在桌子底下拉住了霍骏的手。霍骏心中一震，面上八风不动，桌子底下回握住他的手捏了捏。 　　这对霍骏来说实在是小场面，但对韩思莱意义非凡。他的人生好像没有提供太多可选项，“网红莱莱”不转型的话，再过几年也不能继续卖精致美少年的人设，重新进入社会找工作甚至没有可拿出手的学历，他不敢随波逐流，他必须用其他方式去证明自己的价值。 　　霍骏心知如此，即便现在来说无论韩思莱的店铺是否盈利，对他都没有太大影响，他也依然把这当做头等大事来对待。甚至准备好了如果韩思莱付出这么多努力之后店铺销量还是不乐观的话，他会自己去买一些流量入口，悄悄用广告把人引到他的店铺里去。 　　另一个好消息是韩妈妈经过了术后的观察期，认为痊愈的可能性很大，可以回国来慢慢养病。霍骏对此喜忧参半，喜的是韩思莱终于可以彻底放下心来，忧的是韩母回来之后对他俩的态度会不会生变。 　　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两人正在外面吃晚饭。他们平时工作都忙，霍骏晚上会去韩思莱工作室找他，一起吃个晚饭说说话，再把韩思莱送回去，自己开车回家。这一来一去每天多跑了不少冤枉路，可这也没有办法，罗序跟着韩思莱住，哥哥夜不归宿这件事不太好解释。 　　每天能见面的时间有限，工作上的交流占了大半，之后便一个回家遛狗，一个回家带孩子。这种蜻蜓点水式的相处一开始还能忍受，两人情意渐浓之后就显得不够用了。霍骏往往把人送到楼底下要黏糊好一会儿再走，他也不敢干点其他什么，只拉着手静静坐一会儿，但就这样也觉得满足。 　　韩妈妈要回来，韩思莱事业上眼见起色，小东西翅膀硬了，霍骏为他高兴，也为自己发愁。他心里过了个念头——要不要先下手为强。但看到韩思莱对他全然信任的模样又说服自己不好这时候做禽兽。 　　到了韩思莱的小区，他要下车，霍骏一把攥住了他手腕子，韩思莱狐疑地看过去，霍骏理直气壮装作不是他干的，只是眼里的幽怨还是被韩思莱读到了。他心中暗笑又有几分无奈，不过还是坐了回去。老东西心想丢脸啊，可是他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了，这事儿必须得定下来，早早的。 　　“阿姨就快回来了啊。”霍骏道。 　　“嗯。” 　　霍骏又说：“我想给阿姨送点礼物，你说她是不是一个很潮的人？”韩思莱以一种复杂的目光打量了他一会儿，说：“妈妈比较朴素。”霍骏老脸一白：“嘶，你说……阿姨她去了一趟国外，会不会受到很多新观念的影响？”韩思莱的笑意几乎藏不住，一本正经回答：“妈妈都那么大年纪了，而且她不会说外语。”霍骏的脸更白了。 　　霍骏不肯明说，只别扭地打擦边球，韩思莱心里明镜似的，故意问他：“还有事儿吗？小序在家里等我。我要先回去了。”霍骏攥着他，不放也不说话。韩思莱笑了起来，凑过去亲亲他的脸：“来，盖个章，这下放心一点没有？”霍骏被戳穿心事，话也说不出来。 　　韩思莱以为他会像以前一样接自己的玩笑，没想到他是这个反应，看起来沉默又固执，有点招人心疼。 　　韩思莱拍拍他：“走，后面坐会儿去。”霍骏这才动了一下，抬头看他，韩思莱心说他明明是个狮子一样的人，此刻却有一双狗狗眼。霍骏先下车来给他开门，就连去后座这么一小段路也是拉着他的手，韩思莱被他这举动几乎逗笑，这种占有欲近乎孩子气了。 　　霍骏知道韩思莱在看他，那双漂亮的眼睛里肯定带着点取笑他的意思，可他就是不想放开，老男人就不能缺乏安全感了吗，哼。 　　两人坐了一会儿，韩思莱手心被他捏得出汗，为免尴尬他得找话题聊，跟霍骏说了会儿店铺的事情。霍骏跟他讲了几句，又慢慢挪过去一点，握着韩思莱的手放在他大腿上。四周幽暗昏惑，韩思莱的皮肤白得通透，眼中带笑，有种惑人的漂亮。霍骏心里酸溜溜地想，他的恋人这样年轻好看，有一万种好，他一点都不想失去他。 　　霍骏不放，韩思莱只好再找一些其他话题，他说之前一直就在想，如果Kaneko愿意，他想找他来一起帮忙设计衣服。事实上他们近来一直有在保持沟通，Kaneko也表示过对韩思莱的欣赏。霍骏敏锐地问，Kaneko喜欢男的还是女的？韩思莱瞪了他一眼，霍骏内心委屈，更加酸涩了，任谁有一个这样年轻漂亮的对象都会修炼出时刻变身醋缸的本领，他已经很克制。 　　韩思莱再次换话题，提起有人过来找他表示愿意投更多的钱进来，帮助韩思莱把品牌做大。他原想叫霍骏也跟着高兴，谁知霍骏没有看到商机，反而觉得一个两个都在从不同角度觊觎他的小东西，气得快要心梗，说：“你等一下。”他一手拉着韩思莱，一手艰难地伸到前座去拿自己的钱夹，把自己的社保卡抽出来交到了韩思莱手上，跟一脸懵逼的韩思莱解释：“我这人吃醋起来心脏就疼，下次要是去医院了，你送我去的时候记得刷卡，我交了好些年医保呢。” 　　韩思莱被他逗得咯咯笑，说他没有答应，他也不希望自己和霍骏的股份被稀释。即使抛开这层关系，霍骏也是一个很好的股东，他们有商有量做事，势头好得很，没必要着急融资进来。 　　霍骏露出“这还差不多”的神情，继续紧攥韩思莱的手。 　　韩思莱没话找话了快一个小时，此刻有点无奈，用空出的那只手拍拍霍骏手背，把自己给解救了出来。霍骏看着他也没阻止，目光越发粘人和幽怨。韩思莱不理他，埋头发消息。 　　片刻之后他按掉手机抬起头来，霍骏觉得他看自己的目光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像是终于做出了什么决定。霍骏心想，嗨呀，还是要放他回家的，心不甘情不愿想再最后抱一把，韩思莱拍拍他的后背：“别闹了，快点回家。” 　　两人双双从后座走下来，霍骏觉得自己今晚真是失态，霍骏回忆起两人相识不久的时候，他那时就想过，韩思莱这个人在镜头前那么会讨人喜欢，在生活里也应该是很有魅力的。那时他只说对了一半，万万没料到自己有朝一日会对韩思莱喜欢到这种程度，喜欢得这么粘人没有出息。 　　霍骏也怕自己太过，不敢再留他，一半玩笑一半赌气地说：“上去吧，要走快走。”韩思莱却一把拉开他的副驾车门坐了上来。霍骏眼睛瞪得老大，韩思莱脸热，小声道：“我跟小序讲过了，让他把作业做完自己锁好门睡觉。快点走吧，都这么晚了。” 　　霍骏被惊喜砸得有点晕，他其实还没完全领会韩思莱的用意，不知道惊喜之外还有惊喜。 　　路上韩思莱的脸几乎烧红了，他对即将发生的事毫无经验，脑中过了几遍流程几乎要羞耻而死。路上几次欲言又止，都没开口跟霍骏说明白。两人一直快到霍骏家门口了，看到一家便利店开着门，韩思莱赶紧叫停，霍骏问干什么，韩思莱第一次用没好气的口吻跟他说话：“买水！” 　　霍骏不明所以，等韩思莱做贼一样抱着塑料袋从里面出来钻上车，那一盒东西翻滚到了他跟前，霍骏才终于明白。他止不住地笑，韩思莱问你笑什么，霍骏说莱莱，你看一下买的是什么型号的，这玩意儿分大小。韩思莱一惊，简直羞愤欲死，他掏出来一看是小号，霍骏说白买了，这个不行。韩思莱跟捧着一个烫手山芋似的，把那盒砸到了霍骏怀里，说什么都不愿意再跑一趟。霍骏也不逗他了，有商有量地跟他说：“小区门口还有一家，等下我停车你先上去，我去买。” 　　韩思莱实在是受不住这个，一开始豁出去的勇气已经被消磨殆尽了，他憋红了脸说：“我要回家。” 　　霍骏赶紧镇住场子：“这可由不得你了。” 　　他一路飞车回去，狗腿地说：“我想了想不能叫你自己上去，待会儿我先送你上去，再自己跑步去买。这样好不好？” 　　韩思莱不接他的话茬，霍骏欢喜得不知如何是好，只知道一个劲儿烦他，问他晚上吃饱没有，要不要提前补充点营养。在韩思莱彻底恼起来之前，霍骏终于开到了停车场…… 　　霍骏是一路把韩思莱打横抱回房间里的，从停车场进电梯，再从电梯进房里，一直都没有给他脚跟落地的机会。韩思莱近距离听着他的心跳，莫名想起他曾经说过的“嫁过来，以后路都不用你亲自走。”韩思莱不知怎么的有点眼热，他吸了吸鼻子，伸手把霍骏的脖子圈紧了，以一个乖巧的姿势埋头在他脖颈间。 　　是霍先生，真好啊。 　　END 第42章 韩思莱视角（上） 　　当韩思莱拿到第一笔当网店模特的酬劳时，他开始明白，在他强大起来之前，他对抗生活最好的武器，是自己这张脸。 　　生活对他来说一直不算容易，生母改嫁，父亲后娶，继母和弟弟过来没有多久，父亲因交通事故去世。韩思莱不知他生母何在，小时候一问这个父亲就会生气，后来他也就不再问。父亲去世之后韩思莱想过辍学，想过出去打工，而那个原本被他叫做阿姨的女人把韩思莱父亲的赔偿金悉数给了韩思莱之后，拿她自己的钱给韩思莱交了那一年的学费，她说：“我跟你爸爸结婚的时候讲好了，这辈子他拿小序当亲生孩子照顾，我拿你也当亲生孩子照顾。现在你爸讲话不算话了，但是阿姨讲话还算话。” 　　从那之后韩思莱多了一个妈妈，一个弟弟。 　　他们生活在韩思莱父亲留下的屋子里。韩思莱知道，很多双眼睛都在盯着她，她对待两个孩子的任何一点偏颇之处都会被拿去成为街头巷尾的饭后谈资，于是她格外谨慎，用加倍努力的工作去供两个孩子上学，把他们照顾周全。无论生活再怎么困难，韩思莱父亲的那笔赔偿金，她都不肯叫韩思莱拿出来用。 　　生活的变故叫韩思莱成长很快，他努力从苦水里面把脖子伸出去，呼吸一点新鲜的空气。考到那个优越的大学，是生活给他的难得的一点甜。韩思莱被学校最著名的院系录取，与家里相距几百公里，他的母亲和弟弟几乎不去看他。她总是给他寄钱，让他自己去买体面的衣服，跟其他孩子一样用流行的电子产品。韩思莱跟她说过自己已经开始兼职，但她唯恐让韩思莱有一点点的不体面，每个月照旧打钱过来。韩思莱只好存起，再买东西给她和罗序寄回去。 　　他的课业繁重，但前几学期的绩点都很不错，韩思莱相信只要他努力一定会有很棒的工作，成为写字楼里衣着光鲜的一份子，到时候妈妈和弟弟的生活也可以改善很多。 　　变故从罗序的一个开始，弟弟带着哭腔的声音传过来：“哥，哥，妈妈倒了。”韩思莱悚然一惊。医药费花光了他们的几乎所有积蓄，甚至连韩思莱父亲的赔偿金都用尽。他们都知道状况不好，在老家的医院已经治无可治。罗序躲到病房外偷偷哭，韩思莱走过去摸他的头，像她当年跟自己承诺的那样跟罗序讲：“我是你亲哥哥，不会不管你们的，哥说话算话。” 　　他们需要更多钱。 　　韩思莱找辅导员借了一笔钱，把他妈转移到了自己念书的城市，一边做更多兼职一边去照顾她。辅导员说这不是办法，建议他可以去参加一些商赛，有些品牌赞助的商业比赛奖金丰厚，同时可以提供很好的实习机会。 　　那是他和霍骏最早的交集，虽然两人在之后都忘记了这件事。 　　韩思莱所在的团队拿了那次比赛的第一名，在最终的答辩会上他的回答使对方公司过来的霍经理印象深刻。团队里其他人知道韩思莱家里状况，大方地表示奖金不用给他们分，反正是韩思莱做的最多。韩思莱推拒不掉，他也不再倔强，请他们一起吃了一顿饭，然后接受了这些善意的馈赠。 　　他得到了八千块钱的奖金，这对当时的韩思莱来说是非常可观的收入。但成功的喜悦没有延续几天，这笔钱就消耗在了医药费上。韩思莱急得几乎抓狂，他并不总有这样赚钱的机会，可他需要钱留住他生命里重要的人。 　　第二个机会来自他选修课上的同学，那姑娘自己做过很久网店模特，她家里有店，一开始是给自家拍，后来渐渐有了名气，也给其他人拍。那天跟她配合的男模突然有事，姑娘下了课就去问韩思莱，说他外形条件好，愿不愿意去帮个忙。韩思莱没有上镜的经历，心中忐忑，但酬劳使他心动。他第一次知道还有这样的谋生方式。 　　命运给他开了一扇窗户，也给他带来了意料之外的风浪。那次的图片一夜之间在网上走红，原因是白衬衣的料子很透，沾了水之后一览无余，韩思莱胸前的粉色清晰可见。谁都没有料到这样微妙的露点照会被截到社交平台，连同韩思莱那张漂亮清纯的脸，被转发万余次。 　　扒韩思莱黑历史的楼里对这件事至今存在争议，讨论他到底是有意炒作还是无意为之。 　　韩思莱看着评论和转发里的言辞，他有些害怕。他告诉自己那些字句不会穿过屏幕触碰到他，可不管是戏谑的还是带着恶意的话，都有如实质地让他颤抖。他的家庭这样保守，而他因为一张漏点照火了。韩思莱关掉网页，不敢再看，尽管他知道这是徒劳的，身边的同学肯定也早就看到了。 　　店主给了韩思莱一个红包，他的店铺浏览量激增，对韩思莱展示服装的效果也很满意，希望他下次还来。韩思莱说以后可能不方便来了，店主爽快地加了价格：“最近是不是很多人找你，没事儿，我给你两倍的钱。” 　　“不，不是这个原因，是我自己不太想做。” 　　店主好奇：“怎么了？红了是好事儿啊，至少这热度还在，你这几个月的衣服肯定拍不完。” 　　韩思莱迷茫了，是好事吗？他不知道。韩思莱被生活催促走上了一条自己没有想过的道路，如那店主所言，他接到了更多的拍摄邀请，也赚到了更多的钱。那年夏天他的工作几乎排满，拍了很多的衣服，穿梭于各个拍摄地之间，收入也第一次几乎追平了妈妈医药费的消耗。 　　有一天他在拍摄中途接到了一个电话，对方是之前赞助商赛的那家公司，人事问他期末考在什么时候，何时有空来过来实习。韩思莱这才想起当时他赢得的，除了奖金，还有一个别人抢不到的实习机会。那边摄影师在催促韩思莱，韩思莱几乎没有时间考虑，他说：“很抱歉，今年我有其他事情，恐怕来不了。” 　　人事疑惑地顿了顿：“你是需要延迟入职时间吗？还是直接就放弃这个机会了？” 　　韩思莱嘴唇微微颤抖：“我……选择放弃。” 　　他没有太多考虑的余地，妈妈的医药费是无底洞，而罗序正在长大，他是哥哥，他要有所承担，这一波红起来的时间也许不会太久。等他去实习完，也许韩思莱这个人早已经在互联网上被别人遗忘，到时候连拍摄衣服的机会都没有了。 　　人事挂掉电话，叫住了正好路过的霍骏：“霍经理，你们组今年要来的那个实习生放我鸽子了你造吗？” 　　霍骏为提案忙得烦躁不已，早就忘了还有这茬：“什么实习生？” 　　人事好脾气地解释：“就是商赛得奖的那个，说不来了。” 　　霍骏此时是狗脾气的巅峰，他最烦新人，尤其是不受控制的那种，摆摆手说：“不来就算了，给我直接招几个有一两年工作经验的吧，跟没毕业的讲话费脑子。”人事无言以对，认命地去发新的人贩帖了。 　　韩思莱拍摄结束，在宿舍楼门口被辅导员截住，辅导员问他什么最近旷了那么多课，这学期的绩点是不是不想要了。韩思莱脸上的残妆还没有卸掉，他说：“老师，我不想读书了。” 　　也是那个时候他注册了ID是“莱莱”的微博，他学会了把不该有的情绪很好地藏起来，这是一份可以拯救他和他家人的工作，他应当心怀感激。 第43章 韩思莱视角（中） 　　当韩思莱成为了网红莱莱之后，他的人生发生了很多变化。这像是上帝在他溺水之时向他伸出的援手，只不过不是拉他起来，而是给了他一根可以在水中帮助呼吸的芦苇。他依然要靠自己努力，否则他岌岌可危的生活就会在一夕之间崩塌。 　　后面的一整个学期韩思莱的绩点都显得十分草率，他曾经想如果自己再努力一点，也许可以把学业兼顾完成，但生活并不总有奇迹，他每天用大量的时间穿梭在各个摄影棚，为了保持人气也会去蹭各种展会，对于学习分身乏术。当辅导员再一次找到他谈心的时候，韩思莱终于做出了决定，他肄业了。 　　他知道已有的谋生之道是很多人羡慕的，拥有足够的关注还有可观的收入，有熟悉的朋友得知他肄业的那一刻眼里流露出了高三备考生看保送生的目光，但是当韩思莱走出校园，他想起自己曾经在灯光下的苦读和成打的试卷，内心忽而生出无尽的荒谬之感。 　　后来韩思莱在工作的时候经常能够接触到一些来自品牌商的工作人员，有些做底层执行的跟他年纪差不多，偶尔会跟他讨论怎么做才能让推广效果更好。如果做到很漂亮的案子，他们会在朋友圈里高兴地分享。韩思莱看到他们的工作状态，有些恍惚地想，如果自己当初去那家公司实习的话，现在也会在做这样的事。 　　韩思莱知道也就这样年轻一点的工作人员还会对他们有神秘感，因为都刚入行不久，见到红人会很激动。年纪再大一点，就不太能瞧得上他们了，红人总是一茬一茬在更新，而资源核心会逐渐掌握在这些人手里，反过来是红人们要去求着品牌方给生意做。 　　接到大牌的口红推广是韩思莱网红生涯的一个小巅峰，他对这件事很看重，为此还认真地审视了自己微博里有没有不适合这个品牌调性的内容。而后得知对方选择的广告公司老板兼总监要亲自来见他，韩思莱几乎紧张得不能呼吸。他再三告诉自己要表现得得体，千万不能叫人给看扁了。 　　霍骏出现在门口的时候韩思莱就已经注意到，他远远看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举手投足都透着教养良好的印记。他主动开口招呼对方：“霍先生？”霍骏在他对面坐下，满满的，属于年长男性的魅力。 　　在韩思莱接触过的那么些人里面，从来没有一个给过他这样强烈的感受。霍骏到了这个年纪，因为财富的积累而拥有了优渥的生活，这一点看他的穿戴就可以发现；当谈及专业的话题，经验和天赋都让这个人的思想变得更有价值，谈吐间都是有底气的自信。所有这些赋予了霍骏独特的魅力，一个男人可以被时光打磨得有多好，霍骏绝对是他见过的最正面的典型。韩思莱看着他，他心里忽而有个念头，如果当初他进了那家广告公司，也许这才是他本该拥有的人生。 　　他怀揣着一种微妙的情绪去看霍骏，说不上是钦羡多一点，还是嫉妒他好运气，从未行差踏错过，才能有这样完美的人生轨迹。 　　一起合作的项目令韩思莱十分欣赏霍骏的才华，他接触了他们公司的人，对下面做执行的小朋友有些羡慕，刚毕业的时候能遇到霍骏这样的老板，只要悟性稍高一点，再努力肯学，将来的发展都不会太差。每个对这个社会懵懂的年轻人都很希望遇到一个能够指点迷津的导师，像菩提祖师之于孙悟空那样，遇到须菩提之前，它是个讨人嫌的石猴子，遇到须菩提之后，他才是孙悟空。 　　韩思莱能察觉到霍骏对他的好感，这件事让他心慌慌，却还有些小小的自得。 　　最初韩思莱更倾向认为自己是被霍骏广撒网的对象之一，他见过很多这样的人，建立一段各取所需的关系，利用手里的资源便利给顺眼的小玩意儿一些好处。可相处久了他又发现不是这样的，霍骏表现出的耐心和分寸远远不止是对一个小玩意儿的好奇，这让韩思莱心防渐松，却也真正地纠结了起来。 　　他最初以为自己不可能谈恋爱的。生活剥除了他对美好前途的想象，他对人生的期盼也仅止于把妈妈的病治好，让小序考上好的学校。他想不通什么样的人会喜欢他，站在屏幕之外的人喜欢的是网红莱莱，那个人精致漂亮，有看起来光鲜的一切，可那只是一个人设。而网络之下的韩思莱呢，他从未向什么人敞开心扉，即使关系亲近的工作人员都不知道他太多的私事。 　　在医院里撞见霍骏，被他知道家中境况是一个意外。韩思莱精心伪装好的表象被拉开一个口子，他最初很为此窘迫，可被窥见这样的人生又让他有种被戳穿的快感。你看，其实我的生活不是网上几张好看的照片组成的，我也只是一个扎挣着生活的普通人，这样的我你还会喜欢吗？ 　　可是霍骏很好。 　　他让韩思莱相信了他不是被当做一个小玩意儿，他是在被认真和郑重地追求。他也放弃了在霍骏面前做滴水不漏的网红莱莱，细数起来在霍骏面前哭的次数比在任何人面前都多。也许是他潜意识里就是想要霍骏知道，他不是那个被很多人喜欢的“网红莱莱”，他有无数的脆弱之处和看起来不够光鲜的一面。也许是因为霍骏实在很可靠，让人觉得有他这样的人在身边，不管命运怎么捉弄都没有关系。生活是暗涌无数的河流，而霍骏是舟。 　　韩思莱不知道这算不算爱情，他没有这样的经验。他只是慢慢接纳霍骏走进了他的生活里面，越来越多地跟他的家人接触。罗序很崇拜霍骏，经常跟他和妈妈讲起霍大哥如何如何，以后他也要变成这样的人。霍骏好像一个天外来客，把他和他的家人带出了这个即将沉没的岛屿。他开始希望霍骏更多地出现在他的生活里，如同小孩子总是喜欢追在大哥哥身后跑一样，韩思莱不像罗序那样敢说出来，他只是在心底有个小小的声音，看到霍骏出现的时候会觉得，真好啊，是霍先生。 　　当韩妈妈被医生宣告病危的时候，韩思莱感觉这次可能接不住生活的重锤。他已经很努力在争取，但他无法跟死神抗衡，他绝望又失措。当在病房外听到韩妈妈对他们关系的误会时，韩思莱甚至有一瞬间在想，如果这是真的也不错，至少能有一个怀抱让他在难过得快要死掉的时候，可以躲进去哭一哭。 　　他在绝望的边缘窥见了一点爱情的光亮，韩思莱知道霍骏对他的心意，他也知道走过去意味着什么。他内心巨大的不安全感驱使着他，在亲情之外去建立另一个亲密的联结。他暂时还不懂这是否可以归于爱，他只知道他需要，他渴望和霍骏走得更近一点，甚至是被他占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