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 夜空舞者 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重生之傻子是宝 作者:那棵歪脖子树 文案: 上一世,元宝是个傻子。家里年迈的父母怕他将来没人照应,特地给他买了个上门夫婿。 结果自小养大的夫婿在成婚之日跑了,父母受不了这个打击,不久就双双驾鹤西去了。 徒留下傻傻的元宝被亲戚霸占了所有的家产,最后被活活饿死的下场。 上天开眼,让他睁眼的那一刻,居然回到从前。神智回归的他,这一世再也不要让父母担心,定要让他们安享晚年。 至于那个谁,我不想和你成亲了!你走吧! ps:受外软内黑,别被迷惑了O(∩_∩)O 元宝vs欧阳华烨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平步青云 种田文 重生 主角:元宝 ┃ 配角:欧阳华烨,长生 ┃ 其它:重生,种田,耽美 ==================   ☆、第1章 睁眼   “呜…孩儿他爹,你说宝儿怎么还不醒啊,这都一晚上了。呜呜呜,我们上辈子到底是作的什么孽啊,要报也报应在我们身上啊!干嘛折腾我家宝儿,我苦命的儿啊!”   耳边传来一阵阵呜咽声,声音有些沙哑,但依然能听出是个女声。   很吵,元宝就是被这声音给吵醒的。可是他却忍不住竖起了耳朵想要听得更清楚一些。   “好了,别吵了!江郎中说没什么大问题就肯定没什么问题!宝儿这只是睡,睡一会儿,一会儿肯定就醒了!”   这是个略带威严的男声,可是这声音里居然带着几分颤抖,让人怀疑这个威严的男声下一瞬间就会走调,或者哭出来。   元宝的眼皮一阵阵颤抖,终于忍不住睁了开来,下意识的就转头去找说话声音的主人。眼睛开始还很模糊,慢慢的才一点点的适应,元宝努力把眼睛睁得大大的,迫不及待的想要看清两人的身影。等到看清的一瞬间,他的眼睛刷地就红了,“爹…娘…”   他的声音,竟然比哭了一夜的九娘听着还要沙哑。   “啊!!!!宝儿!我的宝儿你终于醒了!”元宝的娘猛地就扑了过来,一把搂着他,上上下下的直打量,“宝儿,宝儿,快和娘说说,你现在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一定要告诉娘啊,千万千万要告诉娘啊!”   “宝儿。”元宝的爹挤不进来,在旁边焦急的走来走去,但元宝既然醒了,那他总算是松了口气。见到丫头小绿傻愣愣的杵在一边,吼了一句,“你傻站在那儿干嘛,不知道给少爷倒杯水啊!”   元万贯突然而来的大嗓门,把在场三人都吓了一跳。小绿眼睛里立刻沁满了泪水,往元宝这边看了一眼,就慌慌忙忙的跑了出去,“我,我这就去!”   元宝娘瞪了他一眼,其实在吼出来的第一时间,元万贯自己就后悔了。他平时也不是一个刻薄下人的人,实在是元宝昨天刚出了事,现在好不容易醒来,一紧张之下才失了分寸。   现在看母子俩都看向了他,他忙尴尬的咳了咳,故作威严的说道,“咳,宝儿醒了,需要多喝水!”   直到这时候,有些发懵的元宝,才像是突然惊醒一般,猛地睁大了眼睛,“爹!”然后转头死死的抓着九娘的手,“娘!!!”   “唉,唉,宝儿别怕,娘在这儿呢!娘在这儿呢!”说完一把把元宝搂进了怀里,一下下地抚摸着他的头,“宝儿别怕,娘在呢,娘在呢!”   感觉到搂着他的人身上传来的温度,元宝只感觉眼睛一阵酸涩,喉咙也一阵阵发堵,“娘啊…娘…”   九娘发觉肩膀一阵湿润,下意识的把元宝推开了些,就见到她宝贝儿子那张苍白的脸上,满是泪水。   九娘瞬间就慌了。她儿子元宝就是人有点儿太老实了,被人欺负了也不知道说,更别提什么报复了。就算被人指着鼻子骂傻子,在背后被人偷偷欺负,他也只会自己闷闷不乐,根本不会告诉他们。   这样大声痛哭出来,还是自那次大病之后第一次。九娘岂有不慌的道理!她神情慌张的拿出手帕擦着元宝的眼泪,一边问到,“宝儿,宝儿你怎么了,宝儿你受了什么委屈尽管告诉娘!一切有娘为你作主呢!哪怕娘办不了,还有你爹呢!宝儿别怕!”   元万贯也手忙脚乱的走了过来,急得抓耳挠腮,“宝儿,快告诉爹,谁欺负你了!爹替你教训他!”   元宝一句话没说,只是拼命的摇头,紧紧地拽着九娘的衣服不放,一直哭一直哭,哭到后面几乎喘不过气来。   直把老两口哭的三魂丢了七魄,他那刚刚清醒的小身板儿受不了这折腾,又睡了过来,两人才算松了口气。   九娘擦着早就红肿的眼睛,声音沙哑的说道,“孩子他爹,找小绿问清楚,昨天宝儿到底是怎么掉进水里的!”说到最后,她眼睛带上了几分狠意。   再好脾气的人,都是有不能碰触的逆鳞的,而她的逆麟,自然长在他唯一的宝贝儿子身上。   元万贯转头,眼睛看向提着热水回来,神色不安站在旁边的丫头小绿。小绿吓得一哆嗦,噗通一声跪到了地上,“老爷,真的和我无关啊,少爷说想吃糖,我就去给他拿了,谁知道他居然转眼就跑去池塘边摘荷花了呢!我冤枉啊…”   “够了!你想把少爷吵醒吗?!出去说!”元万贯尽量压低声音,作为一家之主,他还是很有威严的。   丫头小绿吓得闭了嘴,哆哆嗦嗦的跟了出去。   元万贯和九娘一个□□脸说要把她送官,一个唱白脸说她照顾了少爷多年,只要她承认就会放过她这一次。小绿到底还小,平时夫妻两待她很不错,她早就把自己当成了这个家的半个主人,听了这话,终于受不住承认了。   原来,小绿看池子里的荷花开的好看,自己够不着,就怂恿元宝去摘。元宝又是个傻的,做事也有些笨手笨脚的,就这么掉进了水里。   要不要家里的长工听到声音过来及时把人给救下了,元宝的命早就没了!   夫妻俩听了这话,心惊胆战的同时,两人的脸都是一阵铁青。小绿虽然是他们买来的丫头,但他们夫妻俩却完全是把她当成半个小姐养的。两人的想法很简单,只希望他们现在对她好,将来他们不在了,她也能对元宝好。   谁知道,随着年龄的一点点变大,小绿的心也一点点变大了。理所当然的享受着这一切不说,更是反客为主把少爷指使着团团转。   如果是一些别的事也罢了,夫妻两只当他们是提前培养感情。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元宝的命差点儿就没了!小绿非但不会承认自己的错,还把过错全推给了元宝,要不是两人这么逼着问,估计也就一直都不说了!   这个家,是容不下这尊大佛了。   “要不,去给宝儿买个男娃回来做媳妇吧。”在商量送走小绿的时候,九娘突然提议到。   “这怎么行!”元万贯想也不想的反驳。   “怎么就不行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家宝儿太善良了,被人欺负了都不会吭!现在我们还活着呢,都出了这样的事,将来这个家没人撑着,我们宝儿该如何是好?”九娘一边说,一边抹眼泪。其实这事她早就在担心,所以在教导小绿的时候尤为用心,偏偏她就是太用心了,让人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大不了我们挑人的时候,多注意点。不然多给宝儿娶几个,总有靠谱的。”元万贯说着自己的看法。   九娘的脸一黑,“现在一个都把宝儿折腾的丢了半条命,你居然还想多来几个?呜呜呜…元家的列祖列宗啊,是儿媳妇没用,没能多生几个…”   一听这话,元万贯顿时觉得头痛无比,“好了好了,你让我考虑一下!人选之类的总要好好挑挑,总不能再出一个‘小绿’了!”   九娘常年和几个村子的打交代,各家的情况都是多少知道些的。一听这话,连忙说到,“西村的长年家老母病了,没钱医治,听说会在几个娃中挑人来卖。”   元万贯一听这话就皱了眉,孩子都是自家的宝,想他们盼星星盼月亮盼了多少年,才判出一个宝儿。哪怕宝儿心智有些不全,依旧是他们家的无价宝。现在居然有人把自家孩子拿去卖,他当真是万分不喜的。   不过呢,自家人管自家事,现在他们家还一团糟乱着呢,哪儿还有功夫管别人?   长年家的娃吗?说起来好像他们家三子长生,曾经还帮过他家宝儿一次。也不知道他们卖的是谁,要是长生的话,就算不是做儿媳,给宝儿找个玩伴儿也是好的。   老两口正说着话,突然被长工告之郎中来了,两人连忙迎了上去,赶紧带着人去看他们家的宝儿。   江郎中对着床上的元宝又是诊脉,又是扒眼睛,又是看脸色。最后听了两人报告了他今天的状况,沉吟了一会儿,才说到,“既然醒过来,就没什么大碍了。一会儿我再开几味压惊和驱寒的药,你们放在昨天开的药里一起熬给他喝两天,也就没什么事了。”   夫妻两一听这话,顿时大喜,感恩戴德的话说个不停。元万贯连忙亲自去取了双倍的铜钱,送至江郎中的手中,并且亲自把人送了出去。   离开前,江郎中看着元万贯,几次欲言又止。   元万贯能积累今日的万贯家财,除了祖上的基业,自己也是有几分本事的,自然会些察言观色的本事。见他这样子,笑问到,“我们家宝儿全靠江郎中救治才能一直好好的,江郎中要是有何难事尽管说,只要我们家能办到,一定尽力替你完成。 ”   江郎中连忙摆手,“不是不是,元老爷你误会,不是我的事…这…”   看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元万贯确实好奇了。江郎中是十年前来的村子,具体叫什么名字已经无人知晓了。已经步入老年的他,至今未娶,更没有任何子嗣,也没有任何亲戚朋友。平日替周围村子里的人看病,收的费用也不多,顶多能够得上温饱,实在是没有多少存钱。   如果说他突然急需要钱而找他借,他还能想得通。现在露出这种为难的表情,却不是为了他自己,他就着实有些想不通了。“江郎中你尽管说,有什么帮得上忙的,我一定帮忙。”   江郎中又犹豫了会儿,叹了口气,还是开口了,“唉,都怪我学艺不精,西家那老太太的病,我是没那本事医治的。要是去县城,那费用…长年家又不富有,可惜长生那孩子…”   又是长生,元万贯心里一动,“他们家,确定要卖长生了?”   江郎中叹气,“可不是吗!他们家大的两个哥哥都快成年了,眼见着再过两年就能独挡一面了。就长生年纪小,吃的又多,人还老实巴交的没有两个哥哥讨喜…唉,可怜这孩子也是个懂事的,经常都会帮我采摘药草。”   说到这里,江郎中的话才说到重点,“不知道元老爷这里是不是还缺人手,要是缺的话,不妨把这孩子买下来,这孩子虽然吃的多点儿,可他很有力气,全然能顶个大人用的。”   这话就有些夸大说了,那孩子的力气大,元万贯也是有所耳闻的,但要说能顶个大人那就是夸大其词了。   不过最让元万贯心动的,却是长生老实这点。想一想今天聪明伶俐的小绿干出的这事,再想想发妻的话,又是从来不会多管闲事的江郎中开的口…   几番计较下来,元万贯心里就有了决定。不管怎么说,先把人买回来再说吧!      ☆、第2章 长生   元宝再次醒来时,家中就已经多了一个人口,看到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元宝只感觉心里有些发闷。   事实上,到现在他还没搞清楚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状况。   他是个傻子,除了爹娘,所有人都说他是傻子,就连他自己也知道自己不如别人聪明。别人学一次就能学会的东西,他笨手笨脚的做好多次都学不会。   他就是个傻子。   可是傻子元宝突然发现,他好像不傻了。以前做什么事都像被人绑住了手脚,反应也总是会慢好几拍,现在那种情况完全消失了。这种感觉,就像以前老人说的,脑子突然开窍了,原本想不通的事,几乎一瞬间就想通了,脑子灵活的不像自己的。   可是,感觉自己脑子灵活一些的元宝,还是觉得自己脑子不够使。   比如现在,看着明显高了一截的门,矮了一截的丫头,以及已经逝去的父母…神智慢慢回复的他,终于开始转动起这个变得灵光一些的脑袋,平生第一次思考,现在到底是什么个情况。   他伸出手,白白嫩嫩的,一看就没干过任何粗活重活。肯定不是他那双饿急了连草根都扒的手。   而且,他翻来翻去看了几圈,十分肯定,嗯,小了好多好多。   “宝儿在看什么呢?这么认真。”长生正在打扫屋子,看到元宝的动作,笑眯眯的问道。   元宝转头,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长生看。少年不到十岁,肌肤黝黑,比他记忆中矮多了,也瘦多了。虽然他脑子不好使,记忆中却隐约记得,长生是个从小就是个话不多的,对他也总是恭恭敬敬的叫少爷。不亲热,也不疏离。可是这个人从来不会欺负他,所以元宝那不太好使的脑袋就认为这人是喜欢他的。   而现在这个长生,在第一次见面时,就非常热情的喊他少爷。会主动问他需要什么,会问他想去哪儿,会认真的听他说些无意义的话,就比如现在,元宝回答到,“我觉得这手不像我的。”   长生连忙丢下手中的扫把,过来抓着他的手,翻来翻去看了几遍,认真说到,“这是你的手,不会有错的。”   元宝:“……”   正好这时候九娘端着药走了进来,看到两人相处愉快,脸上就露出了笑来,“宝儿,来,先把药喝了。”   元宝眼睛一亮,眼巴巴的扑过去,抓着九娘的手在脸上蹭了蹭,开心的叫了声“娘”,才端起桌上的药咕噜咕噜的灌了下去。   长生在旁边看着都觉得苦,偏偏他连眉头都不皱一下,样子就像喝水似的。他都有些看傻了,手中准备好的蜜枣都忘记了要递过去。还是九娘先反应过来,直接往他嘴里塞了一颗。   元宝嚼着蜜枣,腮帮子一鼓一鼓的,感觉嘴里的苦味被冲淡了好多。不过他连苦树的树根都吃过了,也不在乎这么点儿苦味。   他这样的表现,却把九娘吓了一跳。元宝虽然听话,但最不喜欢苦的东西,每次喝药虽然不会吐出来,却会忍不住眉头都给皱成一堆。现在这样的表现,让九娘怀疑是不是味蕾出了问题,紧张的问道,“宝,宝儿,药苦不苦?枣甜不甜?”   “苦,甜。”元宝说完觉得自己没说清楚,又说了一遍,“药苦,枣甜。”   嗯,这样说很清楚。元宝为自己的回答很满意。九娘和长生却都被这样孩子气的话给逗乐了。   九娘揉了揉他的脑袋,“宝儿乖,良药苦口,要乖乖吃。”   “嗯。”元宝乖乖的点头。   好吧,虽然现在他还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情况,但是爹娘都在,这就足够了。   他会好好听话,他会努力学习,他会让自己变的强大起来,他会拼尽一切护好他们。   他只要知道这个就可以了。   元宝趴在桌上,看着九娘拿着绣花针在那里认真的做衣服,都不用去猜,这衣服肯定是给他做的。   作为方圆几十里最大的地主,他们家在这一带真的是很不错的了,大家都是‘地主老爷,地主老爷的喊他爹。’   哪怕背地里所有人都骂他傻子,在当着他爹他娘的面时,大家都是客客气气的,生怕惹得他爹不高兴,涨租子或者干脆不租田租地给他们了。   村里人大多都是靠着这个在吃饭,没了田没了地,为就只有饿死的地步了。   元宝现在都有些想不通,以前那个元宝,怎么会这么傻呢,眼睁睁的看着自家那么多田和地变成了别人家的,自己却活活给饿死了。   想到这儿,元宝突然想起什么,冲九娘说到,“娘,我想去上学。”   九娘正穿线的针直接就扎进了手指头里,她也顾不上流出来的血珠子了,眼神诧异的看向元宝,“宝儿,你说啥?”   元宝认真回答,“听说读书很有用。”可不是有用吗,那个傻元宝,就是不识字,被他的亲戚哄骗着按了个手印,然后所有的家产都莫名其妙不是他的了。   他可是深刻的认识到读书的重要性!   所谓知子莫若母,自家儿子是什么样的,九娘还有不知道的?元宝其实真的很乖巧,除了被小绿怂恿,几乎都不会自己向他们讨要东西。   九娘一听他主动开口要东西,早就乐得找不着北了,哪里还在意他要的是啥?连连点头,“好好好,我们读书,我们读书!”   说完衣服也不绣了,往旁边一丢,“踏踏踏”地就跑了出去,“孩儿他爹,孩儿他爹,宝儿说想去读书!宝儿说想去读书!”   声音大的,传出了房子老远去。   元宝站起身,替九娘整理好衣裳,还细心的把绣花针给别好了,省得到时候又扎到手了。   一抬头,就对上少年那略带探究的目光。   其实除了元宝,长生现在也是满心的纳闷。   元宝是个傻子,长生却不是个傻的,或者说,在外闯荡那么多年,再傻的人也会学聪明的。   早在他醒来的第一时间,就发觉事情的不对了。   只听过时间如水,一去不回。却从来不知道,有一日时间居然会回到从前。   他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周围的一切,祖母的重病,父母的争执,各怀心机的哥哥…   上一世让他尘封在记忆中,不愿想起的一切,再次在他眼前一一上演。曾经,他只觉得那是他人生中最黑暗的岁月,而现在,他只觉得那是场低俗恶劣的闹剧而已。   长生低着头,任由父母在旁边自以为小声的窃窃私语。他低头望着露出脚趾的鞋尖,表情木然。   他都不用特别去扮演小时候那个老实木纳的自己,只要呆在这个家,他就觉得自己脸上是摆不出任何表情的。   祖母的病一天天的加重,草药的味道熏得整个家里的都是,像是在提醒着他们的父母,快点儿做决定吧,到底要卖掉谁。   父母时不时扫过来的视线,哥哥们劣质的孝顺表演,让他连在这个家里多呆一刻钟都觉得难受。   现在的他,有那个自信,就算一个人逃出去,肯定也是饿不死的。   偏偏,他不想逃。   长生知道自己不是个好人。上一世为了活着,好的坏的,该干的不该干的,统统都干过了,他从来都不曾后悔过。   只有一件事,让他前半生不敢去想,后半生害怕去想,等他终于想要面对时,早就已经没有机会去补偿了。   他长生,上一世负了一人,一个连哭都不会的傻子。   偶尔他会想,老天爷让他重生在这个时间,是不是,就是让他来还前世欠下的债的?   不知道为何,这么想的时候,他突然有些期待起来,隐隐的,竟然还有几分紧张。   事情果然如上一世一样,元地主亲自来他们家,和他的父母谈好了价钱。三人说话时是背着他的,等谈好了价钱,他娘才把他拉到一旁,一边摸眼泪一边和他说,家里多么为难,她又是多么舍不得他云云…   上一世,长生就是听了她的这篇言论,以为自己被卖完全是逼不得已的。哪怕去了元家,偶有零钱,也是会偷偷的往家里塞,那时候她娘就会一口一个心干儿宝儿的,直把他夸上了天去。   直到他逃婚出来,被他娘卷走了所有的钱财,直骂他废物,甚至找人想把他抓回去时。他才终于意识到,原来他在他娘心中的价值,是和他带回家的钱画上等号的。   现在看着她娘这种拼了命也挤不出眼泪点劣质表演,他只是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认真说法,“娘,既然你们把我卖了,卖身契也签了,以后我们就再无瓜葛了。”   长生爹娘都瞬间僵住,看着他的眼神满是不可思议。就连那两个看好戏的哥哥,也是吃了一惊的,然后开始嘀咕,“这还没出门呢,胳膊肘就往外拐了…”   长生跟着元万贯出了门,又走了好远,元万贯突然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道,“我们家不会亏待你的。”   长生莫名觉得鼻子有些发酸,刚刚被亲生父母卖掉都没能有任何情绪波动的他,突然感觉有些难受。   他在心里自嘲,自己这真的是越活越回去啊!居然还会哭鼻子了!   可就是经历过外面的种种,才知道元万贯的这句话有多难得。而且,他真的说到做到了。他们家,一直带他不薄。   可偏偏,曾经年少无知的他,却干出了那样不可饶恕的事。   长生握紧了拳头,发誓到,“我会照顾好少爷的,绝对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他去!”   元万贯满意的点点头。      ☆、第3章 去留   长生想了很多种再次见到元宝的可能,他甚至努力去想他们上一世见面时,元宝的表情。   时间有点远了,难得的是,他竟然还记得。   元地主的儿子是个傻子,这是远近八乡都知道的事。这个傻子没有朋友,这也是大家都知道事。   没办法,虽然被家里人勒令要讨好他,但农村的娃儿,又有几个长着玲珑心的?一开始估计还会听几句,一玩儿起来自己姓什么都忘记了,哪里还记得家里人的吩咐?   元宝是没有朋友的。所以在元万贯给他介绍长生,说以后这就是他的玩伴儿时,一向反应慢几拍的他,居然当时就露出笑容来。   元宝本就生得好看,白白嫩嫩的,是村里孩子绝对不会有的好样貌。要是个不知底的,第一眼看上去会以为是城里哪家的小少爷被拐到这乡旮旯的。   很不幸的是,长生就是个知根知底的。那时的他,满心都是自己被爹娘卖了,要来照顾这个傻子少爷的不愤。元宝笑的再好看,他也只觉得刺眼而已。   想起自己上一世的蠢想法,长生都巴不得回去抽那时的自己一巴掌。   他有些忐忑的跟在元万贯的身后,等待着见到元宝时,他也要摆出个好看的笑来,一定要给他留个好印象。   果不其然,事情完全如上一世一般,元万贯一带他回来,就带他去见元宝了。   长生其实是有些窘迫的。长期的饥不饱腹,让他显得又瘦又黑不说,衣服鞋子都是烂巴巴的,整个人其实真的非常…不堪入眼。   元万贯也是个大咧咧的,不知是想尽快给元宝惊喜,还是真没注意到这些细节,直接就把他给带进了里屋。   元宝刚刚才醒过来,人还是有些迷茫的,听了元万贯的介绍,黑溜溜的眼珠子就直直的看像长生。   和上一世一模一样的场景,偏偏,元宝的脸上没了那灿烂的笑。   长生被这样的眼神盯的很紧张,努力露出个自以为最好看的笑来,“元宝少爷。”直到这话喊出口,那沙哑的声音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他才终于知道自己到底有多紧张。   而元宝的表情,出乎意料的很冷淡,让长生都有些怀疑,他所谓的记忆,是不是只是一场梦而已。   事情,就是从这里开始就有些不对劲的。他们家傻傻的元宝少爷,好像对他不太待见。   说是不待见,其实也就是对他爱理不理而已,有时长生都会疑惑是不是自己想多了。   当然,除了对他不怎么理会,元宝还是那个有些傻乎乎的少爷,偶尔也会说些傻话,比如刚刚,他居然说那手不像他的。   明明就是他的手好不好!白白嫩嫩软软呼呼的,他就没见过比他这双手还好看的手了。这点长生十分确定。   可是现在,他的傻少爷居然说出了要入学的话,这就真的让他有些看不懂了。   元宝也发现了长生疑惑的神情,不过他也没过多的理会。这人现在在他眼中,就是个注定会离开的人,已经被他划分在了不用投入过多关注的行列。   反正,迟早也是个路人。   元宝正想往外走,旁边突然冲出一个人来,扑腾一声就跪到了元宝面前,想要去抓元宝的衣袖,却被反应迅速的长生把人往身后一挡,给拦住了。   张二狗抓了个空,愣了一下,想要扒开这个新来的小子去够他家傻少爷,结果依旧被躲开了。他恶狠狠的瞪了这个小子一眼,因为九娘随时会回来的关系,他也顾不得在这里浪费时间了,连忙哭诉到,“少爷,你救救小绿吧!求求你了,小绿也不是故意的啊,看在她从小照顾你到大的份上,饶了她这一次吧!”   长生心里一紧,这几日他忙着在元宝面前刷好感度,居然把这事给忘了!他把元宝护着往后退了退,声音冷冷的说道,“那是老爷和夫人决定的事,和少爷没关系。你要求情找老爷夫人去。”   张二狗看长生这不识相的小子更不顺眼了,声音有些冷,“小子,什么都不知道就别瞎说!少爷和小绿的关系一向很好,自然不会眼睁睁看小绿被卖掉的!不然以后谁陪少爷玩?”   吼完了长生,他连忙转过头,可怜兮兮的看着元宝,“少爷,小绿要是被卖了,你以后就再也见不到她了!到时候再也没人陪你玩儿了。少爷,你心肠最好了,小绿要是被卖了,会变得很惨的。她的主家会打她,会不给她饭吃,会让她干干不完的活,会…”   “够了!这事自有老爷作主。”长生想要阻止他继续说下去,因为上一世,元宝就是心软,留下了小绿,结果自是后患无穷。想到后来的事,长生的眼神就暗沉了下来,瘦瘦小小的个子,偏偏滋生出了几分阴冷的味道。   张二狗正想嘲讽他,被他这种神情看的心里一颤,连想要说的话都忘记了。   这时候,元宝突然绕过了挡在他前面的长生,站在了张二狗面前。声音慢吞吞的,还带着孩子特有的软糯味道,“小张哥,我害怕。小绿要是再把我推下池子,李大叔没有刚好路过怎么办?我会淹死吗?淹死了还能不能看到小张哥?”   对于元宝的话,张二狗的眼里满满的都是不可置信。小绿的性子他是知道的,虽说爱贪小便宜了点儿,但真让她做出这种故意害主的事来,借她十个胆子也不敢的!   这话要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他绝对一百个不信,可说这话的人偏偏是元宝,谁不知道他是个傻子?傻子怎么可能会说谎!   “少,少爷,是不是小绿不小心失了手?其实她是想拉你来着?”张二狗擦着头上流下的冷汗,努力为小绿辩解。   元宝歪着头,作出努力思考状,然后比划了几下,“那天,我们这样站在池塘边,小绿说想吃阿七婶的煎饼,然后让我去拿,我走的慢了点儿,然而她就推了我一把…”   元宝一边说一边比划,他人长的好看,这动作做起来看着也很十分可爱。可是联想到他话里的意思,张二狗只觉得冷汗刷刷刷地往下来流,心里直骂小绿那妮子太贪吃,脑袋飞快转动,想要想点儿什么说服元宝的话来。   而长生只觉得一阵阵心疼,上一世元宝根本就什么也没说,大家就都认同了小绿想摘花,元宝帮她摘,不幸掉进水里的说法。最后张二狗一说情,元宝一心软,小绿就又被留了下来。   这么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原来早有前科在这儿的!长生恨不得现在就冲出去,给小绿几大耳巴子。   “少爷,小绿她…”张二狗仍然想替小绿说话。   “够了!”元万贯的声音猛地从外面传来,九娘就跟在他身后,进门的第一时间就心疼的把元宝搂在了怀里,“宝儿别怕,有娘在呢!谁也不再伤到你一下!”   元万贯也是气急了,“张二狗,既然你这么舍不得小绿,你们一起走吧,我们家小容不下你们两尊大佛!”   一听这话,张二狗瞬间睁大了眼睛。说到地主,总给人一种剥削别人的扒皮感觉。可元万贯却真的算是个比较好说话的地主,平日租子收的很合理不说,遇上灾年或者收成不好的年份,还会主动给村民减轻负担。   在元家做事也是最让人喜欢的差事,其实除了丫头小绿是买回来的,其他人都是自己主动到他们家里做帮工的。能挣工钱不说,家里有个急事,还可以在元家借点儿银钱应应急。特别是现在他们家还欠着元家一大笔钱!   现在元万贯开口就让他走,张二狗就立刻急了,连忙说到,“啊,元老爷,小绿的事我真的不清楚啊!我只是以为她没护好少爷,就想着她年龄还小不懂事,这次得了教训下回就知道轻重了,才想着帮着她说两句好话的,没想到她居然干出这样的事来!这样背主的小贱人就不该留!早早卖了才是!”   张二狗说到后面,就跪在地上“砰砰砰”的冲元万贯磕起了头。“老爷,夫人,少爷,我真的是不知情的啊!你们看在我勤勤恳恳做了这么多年的份上,绕了我吧!”   最终,小绿还是被送走了,是由张二狗亲自送去县城人牙子手中的。   “既然小张哥这么说了,那就由小张哥送小绿走吧,你们感情要好,由你送她一程,我们也比较放心。”元宝的声音,依旧不紧不慢的,软软糯糯,听着很舒服。   见他能说出这么条理清晰的话,元爹元娘早就高兴坏了,哪里还会反驳?“好好好,就二狗子你送过去吧!”   元万贯没有多想,九娘也没多想,甚至张二狗都没有多想,唯独长生站在他的旁边,看着他深不见底的眸子,不知为何,感觉心里有点发凉。      ☆、第4章 坦白   小绿被送走那日,元宝就站在角落,看着她被张二狗拽着,一边抽抽搭搭的往外走,一边往回看。村里有人听到风声的,跑过来看戏,对着这边指指点点。元宝一张白皙漂亮的小脸上,全然没有半点表情。   上一世,他被小绿指使着去摘荷花,然后失足掉进了河里。幸好李大刚好路过,把他及时救了起来,才没能要了他的命。   那时的他,神智懵懵懂懂,思考问题总像是被人拿着棍子在脑袋里搅拌一般,怎么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别人说什么他就信什么。   张二狗一求情,他就真的害怕小绿被卖后被人欺负,真的就让他娘留下了小绿。   经过这么一折腾,又来了那么一个长生每天跟在元宝身边,小绿确实老实本分了很多。   然而,人的本性,是永远也改不了的。   张二狗喜欢小绿,在元万贯流露出要长生做儿婿的意思时,他就开始表现的明目张胆了。而小绿,一开始还做着少夫人的美梦,好不容易逼着自己忍了这么多年,结果听到这个消息,整个人都不好了。   暗地里背着人偷偷和元宝说了不少长生的坏话。那时的元宝人虽然傻,但认定是事就会撅得很,爹娘告诉他长生以后会是他夫君,就像她娘和他爹的关系,他就真的听了进去。小绿说长生的坏话,他虽然不知道怎么反驳,却也没听进心里,只知道闷着头不说话。   直到长生的突然逃婚,爹娘的遽然去世,家里变得一团糟,小绿勾结外人霸占了他家的家产,然后以妾室的身份入了那人的家门…   回忆到这里,元宝的脸上更是没有丝毫表情,一动不动的看着小绿哀哀戚戚地渐渐远去。   面对着喜欢的人被卖的处境,张二狗又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拼尽家财买下她?还是…   元宝微微弯起嘴角,人牙子那边的价钱,听说也是分了好几种的,也不知道这张二狗,到底会选哪一种。   元宝转身,正准备离开,就见长生站在他身后,看着他的神色有些晦暗不明。元宝突然勾起嘴角,冲他微微一笑。   不同于平时有些呆呆傻傻的笑容,这个笑清澈,明媚,哪怕笑意不达眼底,依旧灿烂夺目令人心惊。   长生顿感心跳慢了半拍,等他回过神时,元宝已经从他身边擦肩而过了。   长生突然感觉心里有些空落落的,像是哪里少了一块似的。   张二狗是当天晚上回来的,回来时小心翼翼的从衣兜里掏出了两块碎银,声音都有些结巴,“这,这是四两银子,牙,牙婆子只出这么多了。”   张二狗说这话的时候,一直低着头,让人不清他的神情。元万贯和九娘只当他是伤心,也没过多过问。特别是九娘,看着那银子,还忍不住叹了口气。   人心都是肉长的,小绿还小的时候,就被她买回来了,一天天看着她长大。虽然她做出了这样的事,她们家是容不下她了,离开前九娘还是特地和张二狗交代了几句,让他说是主家没钱才卖掉的。   丫头也分三六等呢,要是她们卖人的时候说上一句,这丫头差点儿把主子弄死了,小绿去了下家,也绝对讨不到好去。   现在九娘那么说,就是给她留个清白的案底了。小绿也就十二三岁,正是含苞待放如花般的年纪,她长得又还算好看,要是案底清白,很容易就能遇到好的主家。   九娘这么做也算是仁至义尽了,但心里还是有些不太舒坦,张二狗都出去多时了,她还在那里有些郁郁寡欢。   元宝看着九娘这样的表情,微微皱了皱,端起桌上的杯子,就给她倒了杯茶,“娘,来喝茶。”   顿时,九娘简直算是受宠若惊了,连忙站起来接过茶水,因为惊喜过度,声音都有些不稳了,“宝,宝儿,乖乖乖,快快来坐下,小心烫到你!”   事实上,茶水早就凉透了,根本不存在烫的问题。   没想到自己倒个茶就能让娘这么激动,元宝的鼻子有些发酸,端起茶盏又倒了一杯,双手恭恭敬敬的端到了元万贯的面前,“爹,喝茶。”   这下子,激动的人变成元万贯了,他握着茶盏的手比九娘抖的还厉害,“宝,宝儿?”   元宝脸上带着笑,把元万贯和九娘都按着坐到了椅子上,这才退了几步,扑腾一下跪到了地上。   元万贯和九娘一惊,连忙站起来要扶他,却被他摆手拒绝,然后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声音哽咽到,“爹,娘,孩儿这些年丢了心智,让你们担心了。”   九娘猛地一把捂住了嘴,眼睛睁得大大的,眼泪还是止不住地往下掉落,张嘴想说话,一开口才发现嘴唇一直哆嗦个不停,“宝,宝儿…”后面的话,已然是激动到发不出声了,只知道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流。   只是,这完全是喜极而泣。   元万贯作为一家之主,他的神情比起九娘来,也好不到哪里去,赶紧一把拉起元宝,声音颤抖的说到,“好,好,好…”   一连串的好,激动到根本就忘了接下来要说什么话。   这次元宝没有再拒绝,而是任由他爹把他扶了起来,看着喜不自禁的父母,他的双眼也泛了红。   一开始,他只以为这是一场梦,迷迷澄澄的陪着父母过着,也没打算说什么。直到日子一天天过去,不管什么梦也早该醒了,他才终于确定,自己是真的重活了一次。   或者说,是他曾经大梦一场,梦中的他,呆呆傻傻过了一辈子,结局凄凉。庄生梦蝶,蝶梦庄生,谁又说得清到底谁梦到了谁?   而现在,他的梦突然醒了,睁开眼睛重新面对这个世界,他定要曾经疼他宠他的人,一世安康。   九娘紧紧搂着元宝,元万贯搂着九娘,一家三口都是泣不成声,久久发不出任何话语。   元家的傻子少爷不傻了,这消息如同惊天巨雷一般,几乎一天内就传遍了整个龙盘山内的几个村!   乡下的人,一天到晚总有忙不完的活,忙完了回家也没什么消遣,七姑八婆的,凑到一起没事就拉拉家常。   平日里说的,顶多就是谁谁家的收成怎么样,谁谁家又吵了起来,哪家姑娘又到年龄了,谁家又生了个小子之类…只有今天,大家异口同声的,几乎说的都是元家少爷的事。   所谓流言蜚语,就是传着传着,就什么样的说法都有了。   靠谱点儿的说法就是,小绿把元宝推进了池子,生死存亡之既,元宝紧张激动之下,一直被堵塞的神智突然开了窍。   不靠谱的说法就是,元家世代为善,一脉单传,元宝生死攸关之既神仙显灵了,救了他一命不说,还送了他恢复神智的药…   一个个说的有鼻子有眼的,好像她们当时就在面前看着一般,就连那神仙的样子都能编出个五六七八来。   而元家人,对此却没有给出任何回应,有人问到元万贯,他就一直乐呵呵的笑。就那高高挺起的肚子,笑得活像一只弥勒佛。   元家没有人出来说话,但却传出了元家要聘夫子的消息。   又是一大重磅消息,顿时,周围的人都沸腾了。不过,大家也都是在看热闹而已。一个个好奇的伸长脖子,等着看传说中的读书人长什么样。   要知道,整个龙盘山都流传多少代了,这乡旮旯就没出过读书人!所谓最有学问的族长,也就只会写几个名字而已,村民们能扒着手指算算自己有多少铜板,已经非常不容易了。   现在听到这么个大消息,大家都伸长了脖子等着后续,一个个每天干完活回来,哪怕绕路也会往这次多走一截,就为了看个热闹。   九娘看着又一波从周围路过的村民,有些无可奈何,“唉,这些人都跑这儿来看西洋把戏来了!”只是说到后面,嘴角就忍不住翘了起来。   其实,如果不是元宝阻止,她才巴不得告诉全世界,她家宝儿现在可聪明了,谁再说他是傻子就抽死他丫的!   呸,她家宝儿原来也不傻!就是人稍微老实了点而已!   虽然不知道元宝为何不让他们大张旗鼓的告知全世界,但宝儿一直是他们家的无价宝,他说什么就什么吧!九娘喜滋滋的想着。   远处村民看热闹的情景,元宝也看到了。他是真有些无奈,本来觉得这事也没什么好声张的,日子总是自己过的,没必要搞得全世界都知道。   谁想到,消息还是传出去了!   算了,既来之则安之吧!他执起元万贯刚刚给他带回来的纸笔,在白色的宣纸上歪歪扭扭的写下了两个字,“元宝”。   字非常丑,但元宝还是忍不住勾起了唇角。   有了开始,就总会越来越好的。 作者有话要说:  喜欢的宝宝收藏或者留个言吧~ 看到你们的留言,树才更有动力每天认真码字~ 么么哒~   ☆、第5章 拜师   夫子的事,显然不太好办。   整个盘龙山七八个村,就没出过一个读书人。元万贯这是拿着钱都找不到人来教!   至于去镇子上找一个老秀才,先不说价钱的问题。这年代,讲究的是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哪怕那些个秀才家里已经穷得揭不开锅了,依旧骄傲的昂着脑袋,也不愿意为所谓的贫民放下自己高傲的身段,来当他的老师。   至于县城的私塾,那都是些官家少爷或者大户一起建的,没有点儿沾亲带故的关系,根本就不会让你去!   而且,路程也太远了,哪怕马不停蹄,一来一去的,一天时间早就没了。   元宝听到这个消息时有些意外。上一世时,那几人都把读书写字看作要他们命一般,一个个万般不愿意去,让他以为上学是件很容易的事一样。   现在看来,是自己太想当然了。   为这事,元宝纠结的皱起了眉头。   元万贯和九娘都在一旁看得干着急,元万贯干脆亲自去了县城,想要去试试能不能找找那种实在缺钱的老秀才。只要能满足宝儿的愿望,他觉得花再多的钱也没关系!   九娘也皱起了眉,心神不宁的想着心事,看着自家宝贝疙瘩几次欲言又止。   等元宝回过神时,才发现就因为自己的一个念头,家里人都忙得不可开交了。   他有些自责,连忙阻止了元万贯还要往外跑的脚步,安慰到,“爹,娘,不用忙活了,要是不行就说明我没这个命,不用太在意。”   一听他这么说,九娘的眼睛刷的就红了,她最听不得的就是这个字。曾经无数次被人提及元宝的神智时,就有人说这都是命!   什么命!她九娘就从来不信命!九娘抹了把脸,终于做了决定,眼神坚定的说到,“宝儿,娘和你说,要不咱们去你舅舅家…”   九娘的话还没说完,最近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长生突然开口了,“江郎中,识字。”   这话一出,九娘还没开口的话就自然而然被打断了,元宝的眼睛一亮,“当真?”   长生点了点头,“我以前帮他摘过草药,见过他晒书…很多。”   听他这么一说,九娘也想起来了,当初江郎中刚来时,确实带了好几个箱子。当时东西太多,还是找人搬上山都。村子里的人,什么都有,就有那不懂规矩的,好奇里面装的什么东西,就偷偷打开看了几眼。结果发现里面全是书,不由的大失所望。   当时就有人惊奇了,问江郎中可是秀才老爷。江郎中只是摇头笑,回答说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医书。   然后江郎中会医术的事情就不禁而走了,周围村子里的人有个头疼发烧的,都喜欢找他医治。再加上他收费不高,其实在村子里非常有人缘。不止一次的有大姑娘小媳妇不顾他年龄对他暗送秋波。   奈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江郎中竟然是个不懂花月了,明据暗据把人全推了不说,平日也多和村民保持距离。   这下子元宝是真的高兴了,还真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心动不如行动,当天,九娘就为他收拾好了礼物,打包好,由元万贯带着他亲自去了江郎中家。   江郎中家住在半山腰上,是最接近山里的地方,用他的话来说,就是方便他上山采摘药。   房子是搭建的木屋,在整个龙盘山周围的村落里其实算是很不错了。最初建造的时候不算大,现在这么大的规模,完全是有时候那些付不起药费的村民,自发的替他建造的。   元宝跟在元万贯的身后,走的气喘吁吁,看得元万贯很心疼,“宝儿,要不爹背你吧?”   元宝连忙摇头,虽然他爹看着是走的很轻松,但他这么高了,还真干不出让他爹背的事!   一路走着,元万贯那个心疼啊!心里直嘀咕,要是事情成了,肯定要把江郎中给带回家中供起来,可不能让宝儿每天这么爬。   好不容易爬到半山腰,太阳都已经爬到正中了,用火辣辣的眼光注视着他们。   元宝和元万贯一人头上顶着一张巨大的荷叶,元万贯还拿着一张给他扇着风。元宝有些囧,连忙接过叶子,“爹,我自己来,我自己来!”说着还替他扇了起来。   元万贯就呵呵的傻笑,果然他家宝儿是最乖的!   这不是元宝第一次来江郎中的家。小时候生病被他爹背过来就不说了,光是上一世,他跟着长生玩儿时,就没少来过这里。   再次踏足这里,真的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   说起来,上一世江郎中也教过他和长生习字,只是那时他懵懵懂懂,又哪里知道怎么写?那歪歪扭扭的元宝两字,还是当初长生闲着没事,硬抓着他的手教他写的。   那时候他是怎么也学不会的,就是不知道为何隔了一世,那些上辈子怎么也学不会的东西,竟然就刻进他脑海里,怎么也忘不掉了。   元宝摇了摇头,甩掉了脑海里的记忆。老实说,一开始他没考虑江郎中,就是因为长生和他的羁绊太深了。虽然当初长生学了几天就学不下去了,也不妨碍江郎中对他的欣赏和照顾。   元宝甚至有过猜测,长生当初能那么顺利的逃出去,和江郎中平日里的人文地理讲解不无关系。   这么想来,当初长生就对这些特别感兴趣,是不是那时候,他就在有意识的想着逃离呢?   不知道为何,一想到这个,元宝就觉得心里有些不太舒坦。   他皱了皱,忽略掉这一闪而过的感觉,看着周围熟悉的环境。简陋的木屋周围,开辟出了几块不大的菜地。里面一株株蔬菜长得绿油油的。可以看出被主人伺候的很好,虽然被正午的太阳晒的有些没精打采的,依旧能看出只要太阳一落山,它们就能恢复茂盛的精神力。   门前的空地上依旧晒满了各种草药,都是些平日里很常见的野花野草,也就在江郎中这里能被仔细对待,平日里要是在别的地方看到了,没被踩死,估计就去喂猪去了。   元宝还站在屋檐下喘气,元万贯已经迫不及待的进了屋,大嗓门儿不要钱的喊到,“江郎中!江郎中!我家元宝拜你为师怎么样?”   江郎中正在喝茶,难得在山里发现了几株野茶树,就每年自己摘了炒了两锅。虽然味道不算太正,但解解馋还是可以的,聊胜于无。   现在,他的珍藏就被元万贯的一句话给呛掉了。他“咳咳咳”地咳嗽了半天,才转过头,眼神诡异的看向元万贯,“你说,你家元宝要拜我为师?”   元宝已经走进了门,恭恭敬敬的冲他行了个礼后,就乖巧的站在了一边。因为一路走来出了太多汗的关系,汗水把他的衣裳全部都打湿了,本就纤薄的身材更显纤瘦。然而,因为走动而上涌的血色,让他原本白皙的肤色泛上了一层红色,整个人更显得精致了几分。端的是个唇红齿白的少年郎。   最近元宝不傻了和想找夫子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江郎中自是也听说了,只是没想到元家居然会找上他。   江郎中端着茶仔细品了一口,然后问到,“元宝,你为何想读书。”   为何想读书,因为他想知道那神识的符号里,到底藏着什么样的秘密。让曾经的江郎中,对着两个不学无术的少年摇头不已。   是的,曾经他傻,学不下去,而长生他不傻,却也学不下去。江郎中就不止一次的摇头叹息。   到底是什么样财富丢失,才能让他流露出这样的神情?不过…   “我想识字,这样不用被人卖了还给人数钱。”好吧,这才是他最真实的想法。   江郎中:“……”   元万贯:“……”我的儿呀,以前你傻的时候都不关心这个,怎么现在不傻了还关心这个?   这,这,这种傻话会不会让江郎中认为你是傻的,不肯教你了?元万贯已经开始盘算,要再添多少礼物,才能让江郎中答应教他了。   然而,江郎中却点了点头,“好。”   元万贯一愣,随即大喜,连忙拉了一把元宝,“宝儿,还不快点儿拜见师父!”说完一股脑的按,着元宝下跪。   元宝也是大喜,连忙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拜见师父。”然后接过元万贯递过来的茶水,双手奉上。   江郎中接过,呷了一口。然后起身进了屋里,不久后拿出一套砚台递于他手,“拿着。”   元宝连忙高兴的接了过来,“多谢师父。”   江郎中显然对师父这词不太满意,纠正到,“以后喊先生。”   元宝从善如流,“先生。”   江郎中这才点了点头。   元家父子二人又逗留了一会儿,在江郎中定下每天都上课时辰后,两人才告辞离去。   看着两人走远了,江郎中才看着屋角那堆快发霉的箱子叹气。虽然不是太满意,但好歹是收了过徒弟,只希望他别辱没了他这数箱珍藏。   所以说,其实一开始,这师徒两人对彼此,都抱着将就的心思。 作者有话要说:  总觉得称呼不对劲,修了下(*/ω\*)   ☆、第6章 上山   让江郎中住进元家,这念头元万贯只敢想想,丝毫不敢表达出来。   回家的路上他还直犯嘀咕,总感觉今天的江郎中和平时的感觉不太一样。气场大的他都不敢大声说话。   回到家,把事情和九娘一说,九娘沉吟了会儿,就拍板决定,让宝儿住到江郎中家去。   这决定别说元万贯,连元宝都吃了一惊。要知道他们家,他爹娘都把他快宠的上了天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哪里舍得让他受一点委屈?   现在,居然主动提出让他搬到别人家去住?一时间,元宝觉得有些发懵。   九娘却难得的肃起一张脸,“元宝你听着,既然是你自己选的路,再苦再累也得撑着。家虽然是你的支助,未来却要靠你自己去走的…我们,总不可能护你一辈子。”   九娘的话,让元宝心里一颤,看着他娘两鬓渐渐爬出来的白发,狠狠地点着头,“娘,我晓得。”   元万贯原本想拒绝的话,就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第二日一大早,九娘和元万贯就起了一大早,替元宝收集了一大堆吃的穿的用的,这架势,简直和出远门没啥区别了!元宝看得有些无语。   不过,这也就罢了,父母一顿缱缱爱子之心,他也能理解,但是,为何他们旁边那娃也背着一个包袱,一副要出行的架势?   估计是看出了他的疑惑,元万贯拍了拍长生的肩,“长生这娃老实,又是个能吃苦的,有他跟着你我和你娘都放心。”   元宝转头,一副爹在开玩笑的表情看着九娘,“娘,你不是说再苦也要我撑着的吗?”   九娘的眼睛里立刻就沁了泪,“宝儿,可要苦了你了。”   元宝:“……”啥情况,原谅他脑子不太好使,“不是啊,娘,我的意思是,你让人跟着我,我又哪里能吃得了苦?”   九娘继续泪眼汪汪,“你都要离家了,可不是要吃苦了嘛。”   元宝:“……”怎么他总觉得有种鸡同鸭讲的感觉?干脆直接说到,“我去上课的,用不着人跟着。”   “这可不行!”九娘也不装傻了,“你看看那些个求学的学子,哪个不是带两三个书童打理杂事的?咱们家没那个条件给你准备两三个,但一个总是要有的!”   元宝有些哭笑不得,“娘,先生家离我们家又不远,我完全可以每天来回的。”   一听这个,九娘就不干了,“师父师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既然你拜了师,以后江郎中就是你的半个父母,你要像孝顺我们一样孝顺他,知道了吗?”   好吧,话题又撤远了,可是元宝还是成功被他娘给唬住了,不敢再说回来的话。不过,“娘,我真的不用什么书童。”   “宝儿啊,你会洗衣服吗?”九娘微笑的问到。   “……这个,我可以学。”元宝很谦逊。   “宝儿啊,你会做饭吗?”九娘继续微笑。   “……这个,我可以学。”元宝有些心虚。   “宝儿啊,你会种菜吗?”九娘依旧微笑。   “……这个,我…”   “你什么都要学,书还读不读了?!”九娘不笑了,板着一张脸,“你到底是去读书的还是去学杂事的?”   “我…”元宝语塞了。   最终,一直闷不吭声的长生,还是跟在不情不愿的元宝身后,一起去了江郎中家。   当然,同行的还有张二狗和元万贯。不知道是不是被上次的事情吓到了,张二狗现在特别勤快,身上背着个大包袱,还围着元宝跑前跑后,少爷少爷的喊个不停。   元宝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带着以前有些呆呆傻傻的味道,给人一种软软糯糯很好欺负的感觉。让张二狗忍不住心里嘀咕,这是不是还傻着呢?   几人浩浩荡荡的爬上了半山腰,江郎中正站在门口。元宝气喘吁吁的小跑过去先行了个礼,“先生…”   江郎中点了点头,然后评价到,“体力差了点儿,以后要多锻炼。”   元宝还没什么反应,元万贯就已经开始心疼了。但想想自家媳妇的话,也就不敢冲动了。心里强忍着把元宝拽回去的想法,冲一旁还傻呆呆站那里的张二狗吼到,“看什么看!不知道把东西放进去啊!”   “啊?好好,我现在就去,现在就去!”张二狗连忙往屋里整理去了。长生看了几人一眼,犹豫了下,也跟了过去。   江郎中也不是故意要为难元宝,可一看元万贯这宝贝儿子受了天大委屈,还不能抱屈的神色,嘴角就是一抽,忍不住说到,“元老爷,这读书可不是享福的,要是元少爷一点苦也吃不了,还是趁早回去吧!”   元万贯撇撇嘴,转过头冷哼了声,要不是九娘千叮万嘱,不许他冲动,他就真打包把人带回去了!他家又不是养不起宝儿!   自家老爹这样孩子气的样子,让元宝有些尴尬,忍不住小声喊了句,“爹…”   认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知道元万贯护子护成这样的江郎中,也是很无语了,心里嘀咕要不要真把人送回去算了?不然他教个徒弟还要整天被人摆脸色。   最终,元宝到底还是被留下来了,看到张二狗收拾好东西出来,元万贯二话不说直接袖子一甩,带着人就走了。那样子,活像走慢了一点儿就会被人拽住不让走一般!   元宝看着他爹那孩子气的表现,真的是哭笑不得。   直到进了屋子,元宝才知道,他们来之前,肯定已经有人先来了。不然就张二狗拎的那个包袱,肯定是装不下这么多东西的。元宝觉得鼻子有些发酸,他爹他娘,总是比他以为的,对他还要疼爱。   屋里的东西不算太多,但该有的东西都有了。衣柜被放置在床头,不用猜,里面的衣裳肯定都是他娘一针一线缝制出来的。   竹席已经铺置整齐了,上面还有淡淡的水渍,元宝琢磨着,估计是刚擦过的。   他正这么想着,房门就开了,长生抱着个水盆整往里走,看到他先愣了下,然后露出个笑来,“少爷。”   “嗯。”元宝淡淡的嗯了声,然后就看着长生从水盆里拿出块抹布,在周围的桌柜上擦拭了起来。他的动作迅速而娴熟,擦拭出了水印总能完美衔接,使得他的每一个动作都不是在做无用功。显而易见的事,这样的事情他没少做。   元宝记得,长生的年纪和他其实也差不多。但现在的他,看着瘦瘦小小的,比他还矮了一截。谁又能想到,将来他会长得比他高出一个脑袋呢?也不知道是不是到他们家后能吃饱饭的关系,长生的个子几乎是一天一个样的开始疯涨。   元宝的思绪翻飞,眼睛无意识的锁定了一点,而思绪早已经放空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不过,好巧不巧的,他锁定的那一点,正是长生那瘦瘦小小的个子。   长生被身后的视线盯得背脊一僵,手中的动作都忍不住有些僵硬。那种感觉,就像是被债主盯着,虽然债主什么也没说,但欠债的人还是忍不住心虚,特别是欠债那人现在还还不出钱的时候。   长生那桌子已经不知道擦了多少遍了,身后的视线一直落在他的身上。他忍不住转过头,偷偷瞄了元宝一眼,这才发现元宝瞳孔涣散,根本就是无意识的看着他。   不知道为何,长生松了口气的同时,不知道为何又有些小失望。三两下把桌子又擦了两遍,然后端着盆子出门倒水去了。   不知道是眼珠子跟着转的参照物没了,还是被长生的脚步声吵醒,元宝终于回过了神。在这个即将呆上很长一段时间的屋子里扫了一眼,也跟着出了门。   虽然家中安排了个所谓的书童打理杂事,但既然是在别人家里,元宝还是很有眼色的没端着架子。   用他娘的话来说,他是来受苦的,不是来享福的。   元宝正准备看看他师父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见江郎中正坐在竹椅上,神态悠闲的品着茶。   元宝:“……”说好的师父大人每天很忙的呢?   江郎中看到他,勾了勾手,“过来,坐。”   元宝乖巧的在他对面坐好。   江郎中指了指桌案上,“有没有兴趣学学?”   元宝低头,看着那一排排刻画出来的格子,和上面装着奇怪黑白色石子的东西,犹豫了下,“怎么玩儿?”上一世他也时常见江郎中拿着这东西自己摆弄,老实说,那时候他就挺好奇的。   江郎中一听他有兴趣,立刻来了精神,“来来来,我教你!”   元宝在还没开始识字前,已经被他师父带着先学了棋艺和其它五花八门的东西。   ☆、第7章 师父   元宝成了江郎中的徒弟,这让很多人都大跌眼球。   大家表面上不说,背地里却在窃窃私语,认为元家这是病急乱投医,随便抓个会几个字的都能当师父。   好吧,事实上,九娘和元万贯看上的,还就真是江郎中那一身的医术。只要学得一手本领,哪怕没了他们元家的家产,元宝将来也是饿不死的。   毕竟大夫这行业,到哪个地方都是很吃香的。   当然,江郎中也不负他们的期望,在元宝上山第二日,就带着他上山去了。只是,九娘和元万贯听到这消息时有多心疼,那就是他们自己的事了。   江郎中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准备好的,吃完饭就给两娃一人发了一个背篓。他自己也背了一个,就是他的明显比两人的加起来都要大很多就是了。   以前从来没接触过背篓这玩意儿,元宝对这东西还挺好奇的。拿着背篓掂来掂去转了好几圈,才把背绳挂到了背上,背了起来。   长生终于忍不住提醒到,“上面有竹刺,小心别扎到你!”   背篓是用楠竹分成一条条细丝编织而成的,这种竹子极为坚硬,韧性和耐磨性都非常强。村子里背的篓,挑的担子,甚至坐的凳子椅子,都是用它们做的,可谓用途极广。   三人一路前行,江郎中,哦,他的名讳叫江邑,在元宝到他家的第一日就自己告知他了。笑话,要是教出来的徒弟连当师父的叫什么都不知道,说出去岂不是要笑掉别人的大牙?!   江邑走在最前面,元宝走在中间,长生慢他一步走在了最后面。   江邑一边走,一边给元宝介绍周围那些不起眼的草药,“这是竹叶草,能清肺热,行血,消肿毒。治咳嗽吐血。”   听到师父的话,元宝就凑过去仔细的看,别说,还真长的像是竹叶,要不是没支干,他铁定就以为是哪棵才刚刚开始生长的小竹苗。然后他也学着江邑的样子,小心翼翼的拨起来放置在背篓中。   还别说,原本在元宝看来就是野草的东西,一到江邑手中就全变成宝了,什么车前草,什么蛇舌草,什么马齿苋…全是些看着就很普通的东西!   元宝觉得,自己真是长见识了!   走走停停爬了一路,他居然也收获了半篓子,有些小开心的转过头,就见长生的背篓,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满了。元宝默默的转回视线,他什么也没看到!   倒是长生看着他,有些担心的问道,“要不要我帮你背?”   有些事,就是不能说。不说不觉得,一说他就觉得背上很沉。其实草药的份量不重,不过没办法,他就是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挑被宠坏的孩子,哪怕就是一个空背篓,他多背会儿都会觉得疼!   他摇了摇头。娘说的对,他是来学东西的,不是来享福的。   而且,他也不觉得这苦。   然而,他还没拒绝完,长生就把背篓拿过去,往自己的背篓上一叠。然后两个一起背了起来。   元宝有些傻眼了,偷偷往江邑那边看了眼,江邑只是笑而不语。   没说不行就是默许了。既然有人愿意帮忙,元宝也就乐得清闲了。偷偷摸摸的自己揉了揉肩膀,趁着两人没注意把领口处的衣服往下扒拉了一点。   好吧,果然淤青了。这身体好像比他以为的还娇嫩啊,果然是太缺乏锻炼了吧!而且,元宝偷偷在手臂上抓了几把,顿时又抓出了一排红色的手印子,可…还是好痒啊…   元宝的动作尽管做的很小心,依旧被时刻关注着他的长生留意到了,他一把拉过他的手,把衣服往上一抚,顿时,一排排挠出来的红印子刺得他眼睛生疼。   长生冲江邑喊到,“江先生,元宝他被虫子咬了!”   一时间,他连少爷都不记得叫了。把背上的背篓一丢,直接把元宝往身上一背,动作迅速的就往山下跑去。   江邑本来觉得,在这村里的娃娃,哪有不被蚊虫叮咬的。但见长生这么大的反应,也是吓了一跳,连忙抓起地上的背篓追了上去。   结果等他气喘吁吁赶到家时,长生已经把热水都送过来了。   江邑:“……”第一次,他觉得,自己估计真的老了。   不然一个十岁大的娃娃背着一个比他还高点的同龄人,怎么就能跑的比他快这么多呢?!   元宝泡在澡桶里,表情也是有些囧囧有神的,二话不说就被人背了回来,扒光了丢进了澡桶里。虽然现在澡桶已经填满了温水,他还是觉得很囧好不好。   特别是,现在他还被两人围观中。   元宝整个人除了脑袋都已经泡进水桶里,正想着把脑袋也缩进去,就听江邑沉声问到,“哪里被咬了,我看看。”   元宝犹豫了下,还是颤颤巍巍的伸手了手臂,小声嘀咕,“没事。”   他确实觉得没什么事,也就是有点儿痒而已,忍忍也就过去了。而且,现在被热水一洗,也就好多了。   他觉得没事,长生看着那白皙的手臂上细细碎碎的红印,却觉得刺眼无比。江邑瞧了两眼,点了点头,“看样子是被带锯齿的草叶子割到了,有些皮肤过敏,一会儿去我那里拿点膏药抹抹就没事了。”说完瞅了眼长生,一副你大惊小怪没见过世面的神色,这才施施然走开了。   长生站在原地犹豫了会儿,正准备离开,突然听到后面传来一个有软糯的声音,“那个,谢谢你。”   长生顿时一僵,说起来,这还是元宝重生以来第一次和他说话。时间太久了,重生前元宝的声音,他已经有些记不清了,不知道还有没有这种软软糯糯的味道。他有些手足无措的连连摆手,“不用不用,这是我应该做的。”   等了一会儿,见元宝没在说话了,他又说到,“那我先出去了,有什么需要你尽管叫我。水要是不够了,就叫我,我再去烧点儿过来。”   “嗯。”元宝有些闷闷的声音从后面传来,长生强忍住回头去看的冲动,出了屋子后,才露出一丝苦笑。   他这一世,就是来还债的。只是,债主好像不太待见他的样子。   算了,走一步算一步吧,直到他能独立以前,在他不再需要他以前,就守着他吧!还了他上一世欠下的债。   江邑的膏药,效果居然比元宝预想的还要好,涂到身上凉飕飕的,原本麻痒的感觉立刻少了很多!   “这是什么膏药?效果这么好!”元宝忍不住赞了一句。他的皮肤属于蚊子咬了都会肿一大块儿那种。每年夏天为了给他驱蚊子,什么夜来香啊,什么猪笼草啊,只要听说有用的,他娘都会给他窗前种一大片。每年夏天,他的屋里蚊子虽然没有了,但却是香气熏人,味道浓得他走出去能熏倒一大片。   “你有兴趣?改天我教你。”江邑品着茶,不紧不慢的说到。   “嗯嗯。”元宝连连点头。这时候的元宝,虽然已经有些觉得他师父,好像和以前给他的感觉有些不太一样,但依旧天真的认为这是个很靠谱人。   毕竟,前世那个默默无闻医治村民的郎中,在他眼中的形象实在太高大了。   现在正是六月最热的天气,每天一到中午,再勤快的人也是不愿意出门。   江邑窝在他的竹椅上,拿着蒲扇一下一下的扇着风。虽然他们这栋房子是依山而建,这边的住房都是比较凉快的,但还是很热。江邑已经把衣领拉开很多了,依旧觉得热得不行,他抬了抬手指,“徒儿,去把那扇门打开。”   元宝默默起身,去把门给打开了,顺便把周围的窗户也给开了。顿时,山风往里灌入,带来阵阵苏爽的凉意。   江邑舒服的眯了眯眼,不动了。元宝正打算在他旁边找个凳子坐下来,江邑突然说到,“我是不是还没开始教你识字?”   虽然不知道为何会突然转到这个话题,但已经对这事疑惑很久的元宝连忙点点的。   江邑坐直了身子,冲他招了招手,“来来来,今天我教你第一个字。”   元宝连忙靠近,就见江邑手指在茶杯中沾了水,一笔一划的在桌上写下一个“食”字。   ““食也”,饭也。我们所有能吃的东西,都能以此统称,正所谓民以食为天,这个字的重要性,可见一般了!”江邑瞅着看得一本正经的元宝,问到,“可看懂了?”   元宝点点头,也沾着茶水,在那个“食”字旁边也写了个“食”字。虽然歪歪扭扭有些丑,但确实是个“食”字没错!   “可看懂了?”江邑问到。   元宝点点头,这么简单的字,他看一遍就会了。   “可懂了?”江邑再次问到。   连续三次可懂了,元宝终于觉察到哪里有些不对了。他呆呆的抬头,就见江邑看看他,又似笑非笑的看了看右边。   元宝顺着他的方向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那是厨房的方向。   元宝:“……”民以食为天,原来说的是这个?   他默默的爬起来,转身往厨房的方向而去。声音突然传来江邑的声音,“等等。”   元宝希翼的转头,就见江邑指了指旁边的桌子,“茶壶没水了,记得烧一壶过来。嗯,茶杯也拿去洗了吧!快去,做事手脚麻利点儿,别磨磨蹭蹭的!”   元宝:“……”      ☆、第8章 做饭   说到做饭,元宝这才反应过来,现在这家里就他们三。早上的饭到底是谁做的?   厨房他还是知道往那边开的,才出了门,就被火辣辣的太阳晒得不想往回走了,好在也就几步路远,忍一忍也就冲过去。   结果,厨房里完全没比外面好到哪里去,依旧热浪袭人。   长生正在往炤里添柴火,看到他过来一愣,连忙说到,“你怎么跑这里来了,这里脏得很,快出去。”他说话的时候,刚好锅里的水沸了,他赶紧跑到了炤台后面,接开锅,在里面搅拌了几下。结果转头看到元宝还在门口呆呆的看着他,连忙又说到,“出去等着,很快就好了!”   元宝呆呆的看着长生,那个瘦瘦小小的身子,偏偏摆出一副大人的神情。他的个子对于火炤台的高度来说有些矮了,想要去端个锅都需要垫个凳子才行。整个人忙碌起来的画面,其实真的很滑稽。   只是元宝有些笑不出来。   长生的家庭条件是怎么样的,他一直是很清楚的。所以在知道爹娘再次把人买回来后,虽然心里对这人有些疙瘩,却还是没有多做什么。   事实上,对于上一世长生的选择,其实他也是理解的,毕竟要和这么一个傻子过一辈子,换谁估计也是不乐意的。   可是理解归理解,心里不爽肯定是有的。元宝对于长生的存在,干脆就选择了视而不见。   然而,有些事情,不是不见就真的看不到的。长生这样过于成熟早慧的情况,竟然比他想像中还要严重。或许,他的家庭情况比他想象的还糟糕。   元宝叹了口气,罢了罢了,他和一个什么也不知道的孩子计较这么多干嘛?   反正现在他也不傻了,估计爹娘也不会再想什么男妻男婿的歪主意了。等长生长大了,或是想离开的时候,就把卖身契还他吧,也算是全了这一世主仆一场的情谊。   元宝在长生诧异的目光中,一屁股坐在了炤台前的木凳上,开始往里添置柴火。长生想要去阻止,就听元宝说到,“长生啊,等将来你大点儿了,想独立的时候,就告诉我吧,到时我还你卖身契。你就别偷偷跑了,被逮到可不是好玩儿的。”   后面一句,元宝说的小声,长生却还是耳尖的听到了,只觉得心里一颤。   是的,上一世他的卖身契在元家,逃出去后丝毫不敢说自己的户籍,整个人跟只过街老鼠似的,几乎是见到官兵就跑。真的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提心吊胆的日子。   那时候,他其实是有些恨着元家的,也恨着那对狠心卖掉他的父母。   时隔一世,突然听到这个话题,还是从这个人嘴里说出来,漫天的愧疚感几乎把他整个人都给淹没了。特别是,元宝的话里透露的信息,让他想要再自欺欺人都不行!   他的声音都有些颤的,“少爷,我会守着你的,直到你不需要我那天为止。”   “……”元宝的嘴唇蠕动了几下,这次不知道是不是声音太小,长生没再听清。锅里的水早就沸了,大量的水蒸气涌上天空。两人的脸隔了层厚厚的水汽,恍恍惚惚的看不太真切,彼此都看不清对方脸上是什么样的表情。   元宝还真不是干活的料,原本火势好好的,结果他把柴一添。得,全熄了。他有些可怜巴巴的从炤台前面爬了出来。   长生赶紧过去一看,好吧,元宝这是把炤台全堵死了。他有些哭笑不得,一边把柴火往外拿,一边解释,“要留缝隙的,不然火都没地方着了。”   元宝是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看着长生几个拨弄,再用个火筒一吹,火焰轰地一声就又燃了起来。   元宝兴致勃勃的再次凑了过去,没到一会儿,火再次灭了。   元宝:“……”   长生:“……”   终于,长生忍不住了,“少爷,你还是出去吧!这里有我一个人就够了!”   元宝摸了摸鼻子,灰溜溜的出门找师父去了。   说是灰溜溜的,还真就是灰溜溜的。身上脸上全是灰,整张脸上全黑碳。   江邑听到声音回头,一看元宝的样子,噗嗤就乐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你这是干嘛呢?不会这么一会儿把我炤台给拆了吧?!”   元宝眼神极为幽怨的看了江邑一眼,他算是看出来了,这就是个为老不尊的!默默的转身,打水洗澡去了。   等元宝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出来,长生的饭菜已经做好端上来了。一个黄瓜汤,一个炒空心菜,一个凉拌苦瓜。   样式不多,还都是当下的时令蔬菜,不过,份量很足就是了。而且就这炒出来的色泽来说,当真是不错的。   而且,味道也出乎意料的很不错!   元宝才刚吃两口,就觉察出这手艺,绝对这几天的菜都是长生做的。他默默的转头,用略带鄙视的眼神看像江邑:让这么个小孩子做饭,你真的吃得下去吗!   江邑自动忽视了某人的眼神,很给面子的点了点头,“不错不错,有进步!可惜就是素了点。元家不是送了肉过来吗?干嘛不做来吃了?可别饿到了他们家的宝贝儿。反正吃完了让他们送就是。”   元宝:“……!!!”说好的节俭呢!说好的清廉呢?!这副吃定他们家的嘴脸是怎么回事!!   长生默默的刨着饭碗,想了想,转头看向元宝,“你吃不吃螃蟹?”   螃蟹?这玩意儿他还是知道的,最喜欢在水田里打洞,还长了一身坚硬的外壳和一对锋利的钳爪,稍不注意就会被它夹个满爪,让人烦不甚烦。   那么丑的东西,还能吃?   听到这话,江邑也不装傻了,饶有兴趣的看向长生,“你还会抓螃蟹?”   “不难抓,它们笨得很,只要按住它后背钳爪那里,它们就跑不掉了。”长生一边解释,还一边给他们做示范。   “好吃吗?”元宝也来了兴趣,他也是个不挑嘴,什么也敢吃的。   长生不过才说了几句,就收获了两双眼巴巴看着他的视线。好吧,他算是理解什么是物以内聚了。这典型的就是吃货聚堆。他几口吞咽下了嘴里的饭,说到,“等会儿太阳快落山的时候我们去抓。”   “好!”江邑立刻排板决定,同时往他碗里添了一筷子菜,“来来来,多吃点儿,管饱!”   元宝默默地往嘴里刨饭,努力无视掉这都是从他们家来的米粮的事实。   有了目标,时间就过得飞快,美美的午睡了一场,结果太阳还火辣辣的,实在不敢出门。   元宝的视线一转,他家先生正坐在桌案上,姿态闲散的啃着西瓜,见到元宝,冲桌上努了努嘴,“张家送来的西瓜,吃不吃?”   张家?难道是张二狗家?说起来好像张家还欠他们家一笔银子,知道他在这里,送西瓜过来也正常。而且每年他们家种的瓜都不错,元宝也确实挺喜欢吃。   不客气的拿起一块啃了起来,冰冰凉凉的感觉,一进入喉咙好像整个人都舒爽起来。看样子是放到井里冰镇过的。   视线一转,居然没看到长生,忍不住问了句,“长生还没起来吗?”   江邑斜了他一眼,“人家每天要干那么多事,你还不准他休息了?”   元宝:“……”怎么这话说的,他虐待了谁似的?元宝干脆不吭声了,默默地啃着自己的西瓜。   江邑这话说完,其实也是有些后悔的。事实上,他是真喜欢长生这孩子,做事老实,从不偷懒,人其实也是的聪慧的,可惜就是嘴笨了点,不会说话。要不是真喜欢,他也不会特地去和元万贯开这个口。   然而,人虽然留下来了,到底还是签了卖身契。打下了那个印子,就是一辈子也极难洗掉的耻辱。长生这孩子,算是生生被他爹娘给毁了。   江邑只感叹村民的愚昧,但人家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没想到的是,元家竟然找他给元宝当老师,他干脆就顺势答应了下来,也算是把人给护到了羽翼之下。   元宝这孩子以前他也见过,天生丢了神智,根本就是无药可医的。只是没想到有一天,他居然就自己开了神智。说起这事,江邑也觉得很惊奇,这还是这辈子他见过的十大奇事之一了。   至于人,不知道是不是以前呆呆傻傻的印象太深刻,元宝总给他有些呆的感觉。   这样的感觉,让他下意识的就对他放下了防备,说话也随意了起来。这样不过脑的话,居然顺口就说了。   是悠闲日子过太久了吗?江邑坐起身,看向元宝的眼神,略带几分深意。      ☆、第9章 抓蟹   既然元宝都对抓螃蟹很有兴趣,长生自是要去抓的。出门前见元宝一副兴致勃勃要跟去的样子,犹豫了下说到,“把那膏药带上吧,水草都是带倒刺的,你小心些。”   “啊?”一听这个,元宝果然转身回去找膏药了。   等他走了,长生才转头对江邑说到,“先生,元宝对我很好,请您别那样说他。换个说法,我只是元家的仆人,就算被打被骂,也是正当的。先生不用为我感到委屈。”   江邑撇撇嘴,得了,他这闲事管的,两正主都不高兴了,“知道了,都滚吧!”   元宝悄悄的从旁边走过,连大气也不敢出。走到走到长生旁边时,长生拉了他一把,直直地拽着他就往外走去。   江邑:“……”两个兔崽子!!!   太阳已经快要落山了,夕阳的余晖在天空铺上了漫天的红霞,美得触目惊心。被炙烤了一天的大地依旧散发着阵阵热浪,路边的草木都有些焉呆呆的,一副随时会点着的样子。   两人才出了门没多久,就出了一身汗,长生自己倒是没觉得什么,就是担心元宝会受不了,“要不你先回去吧,我抓回来给你做。”   元宝摇了摇头,他真觉得自己没那么娇贵,怎么全世界都觉得他很娇贵的样子?   看他执着要去,长生也不再继续劝,而是带着他尽量从树荫下走。那股热气倒是消散了很多。   长生一路走,一路采摘狗尾巴草,很快就摘了一大把拿到手里,元宝有些好奇,“这是干嘛的?”   “钓螃蟹用的。”长生解释到,说着把狗尾巴花那头打了结,又从旁边的草从里抓了一只蚱蜢,去掉脑袋往上面一串,一只蚱蜢螃蟹饵就做成了。   “这…有用?”   “嗯,有用,螃蟹喜欢吃这个。”这还是他曾经见别人吃螃蟹后,对这东西上了心,然后才发现的。没想到确实很管用。   长生见狗尾巴草摘得差不多了,在路过一棵棕树时,又掰下了一扇叶子,这下算是准备工作做得差不多,加快了脚步,直到往山涧处窜。   山涧里并不是全然是水,里面还有大块小块的石头,不过石头因为长期被水浸泡,长满了青苔,走在上面非常滑溜。长生直接就被鞋子脱了往旁边一丢,往水里一踩,然后转身伸手,“来,小心些,我牵着你走。”   元宝犹豫了下,很干脆的也把鞋子一脱,干脆利落地下了水。两边都是高山,这里早就已经荫凉了下来,水又是最纯净的山泉,脚踩进去,非常凉爽。特别是那细腻的细沙从脚缝间滑过,给人一种特别舒爽的感觉。   一天下来的燥热,在这一刻,像是彻底被驱逐了一般。整个人都鲜活了起来。   元宝眼睛发亮的跟在长生的身后,看着他眼睛往两岸的一个个小石洞里看去。看准一个就停下来,蹲下,一手捏着狗尾巴草的尾端,把另外一头小心而缓慢的往里面伸去。   也不知是不是顶到了什么,他把狗尾巴草停一处,小心来回动了几下。然后,他突然停止了动作,冲元宝做了个嘘的手势,然后手中的狗尾巴草一点点地往外拉。   元宝好奇的把脑袋凑了过来,长生连忙做了个让他退后的动作。他小小地郁闷了下,还是往后退了退,只留出一个脑袋往这边伸。   长生这才左手继续拉着狗尾巴草,而右手从泥沙下开始往里探入,几乎是在螃蟹露头,发现不对的一瞬间,他的右手利落地往前一抓,把整只螃蟹连带着两只钳爪一起给握住了。   长生抓着螃蟹不放手,在元宝略惊恐的眼皮下摇了几下,左手卡住钳爪后背,确定不会跑后才飞快地放开右手。这才不紧不慢地撕来一条棕叶把它给绑了。   元宝咽了咽口水,“你这样,不会夹到你吗?”   “嘿嘿,不会。”长生摇了摇头,“不过你别学,我抓习惯了的。”   元宝摇摇头,这动作他自认自己学不会。   长生见他饶有兴趣地盯着螃蟹,想了想,从螃蟹后爪掐掉了两个尖爪,然后把那尖爪往两钳爪的第一个关节一卡。然后,那螃蟹的钳爪就死死地闭了起来,再也挣不开了。长生把螃蟹递给元宝,“给你玩儿,现在不会夹人了。”   “还能这样的?”元宝是真觉得惊奇了。   长生的嘴角也难得带出了几分笑意,“嗯。就是这样弄过它死得比较快。要是抓的多吃不完的话,最好别卡它钳爪。”   “哦哦哦!”   长生抓螃蟹,那还真是练过的,看准的洞几乎是一抓一个准,元宝好奇,“怎么区分的?”   长生解释,“螃蟹有打洞把土往外推的习惯,你看门口的泥土,有新的就是了。”   元宝看得手痒痒,干脆也拿了根狗尾巴草,自己找个螃蟹洞往里探。别说,还真有螃蟹很快上钩,就是…元宝他不敢抓,眼看着螃蟹爬到门口了,结果一看到他,呆了一下,然后两只爪子把狗尾巴草一丢,直接哗啦啦往洞里去了。   元宝:“……”   元宝不信邪的继续往里探,也不知道那螃蟹是不是吓到了,死活不上钩了。   元宝:“……”   当然,他也不是毫无收获的,总有那贪吃犯傻的,被拉出老巢很远也不愿意丢手的。当然被元宝拿石头堵住了洞口,然后镇压。当他抓起第一只螃蟹时,那心情,当真像是找到了最初那份纯真。   两人直到天色渐暗才开始往回走,收获当然是非常丰富的。也不知是不是从来没人抓的关系,几乎是一抓一个准…当然,这说的是长生。   至于元宝…额,也是有两三只的…   反正整片棕叶被撕得碎碎地全捆了螃蟹,要不是天快黑了的关系,估计还不够用了!   长生一手拎着沉甸甸的螃蟹,一手拎着鞋子,就那么赤着脚走在路上,一路行来细细碎碎的石子众多,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显然,平时光脚丫子已经光习惯了。   元宝就不行了,本来也不大乐意穿鞋的,结果才一上岸,那一点点小石子就硌得他受不了了,不得不回去把脚洗了,乖乖穿上鞋子。   两人在天黑前回到家,江邑看着他们的收获,挑了挑眉,“不错。洗了手来吃饭吧。”   天色已晚,已经不适合现在做螃蟹了。三人都多多少少有些遗憾。   长生把螃蟹往水缸里一放,这才催着恋恋不舍的元宝去吃饭。   直到上了桌,元宝才反应过来,他和长生抓螃蟹去了,那么做饭的人是谁?   炖猪脚玉米汤,炒韭菜鸡蛋,红烧茄子,凉拌青瓜…这,果然不是吃素的。元宝默默往嘴里刨着饭,他准备这顿多吃点儿,不然不是可怜他爹娘送来的鸡蛋和肉了!   他肯定这东西在他们离开前绝对是没有的!   村子里的夜晚是非常安静的,除了周围的蛐蛐声和蛙叫声,几乎就听不到别的声音了。   天气太热了睡不了,三人一人搬了一个竹椅在门口乘凉。今夜的月亮不是特别的明亮,倒是漫天繁星一闪一闪的,特别漂亮。   估计是他们一动不动的关系,时不时会有一两只萤火虫一闪一闪地冲他们飞过来,围绕他转几圈,或是干脆就停靠到了他们周围。   不知道是不是睡不着,江邑突然说到,“我教你们念书吧。人之初,性本善…”   “人之初,性本善…”江邑念一句,元宝就跟着说一句。也不知是不是夜太黑,很多东西都变得模糊不清,他跟着念着念着,竟然就睡了过去。   江邑念完一会儿,突然发现没人跟了,转头,这才发觉他那便宜徒弟已经睡着了。他有些好笑,正准备起身把人抱进去,有人已经先他一步动手了。   明明是两个差不多大的孩子,长生拎起元宝就跟没用多大劲似的。   江邑连忙点了灯,给长生照亮,长生感激的冲他笑了笑,这才小心点护着怀里的人进了屋。然后小心翼翼的替他脱了鞋袜,盖好被角,又观察了一阵,发现没什么疏漏的,这才冲江邑示意可以出去。   江邑:“……”为啥他有种自己才是那个不懂事会吵醒别人睡觉的熊孩子的赶脚?   这见鬼的错觉!   江邑眼神怪异的看了他一眼,压低声音,“你也去睡吧!”   “好的,江先生也早点休息吧!”说完,长生打了个哈欠,也往自己屋睡觉去了。   江邑:“……”个没眼色的熊孩子,都不知道主动点儿去关门吗?!   江邑腹诽了几句,还是认命地自己关了门,然后睡觉。   得了,这熊孩子自己乐意着呢!以后他也不管了!      ☆、第10章 长年   第二天元宝起了个早,结果在家里转了一圈也没看到人。又转了一圈,才想到什么似的,出了门往右拐。   那里有着一洼天然的山泉,比他们后山流下来饮用的还大,周围砌着一圈平整的石板,方便人落脚。平日洗衣服什么的,长生都喜欢去那里。   果然,元宝到那里一看,长生和江邑都在呢,正对着螃蟹各种努力折腾。   江邑也不端着架子了,挽着袖子在那里忙活,见到元宝起来了,连忙招呼,“怎么睡到现在!快点儿过来帮忙!”   “哎!”元宝也撸了袖子,赶紧过去帮忙。瞅了几眼,学着他们的样子,开始撬螃蟹壳。只是…明明看着长生和江邑弄着很容易,他怎么就觉得螃蟹壳硬得他都撬不动呢?   元宝按着一只螃蟹半天都撬不开,还差点儿被吃疼的螃蟹反过身来夹了一钳子。赶紧手忙脚乱的一丢,螃蟹哗啦啦地挥舞着大钳子就跑了。   元宝:“……”   “噗嗤~”江邑一下子就乐了,“你怎么笨手笨脚成这样啊!”   长生正要帮忙,元宝抓起地上的石块,干净利落地砸了下去,只听“咔嚓”一声,石头拿开,螃蟹那坚硬的外壳彻底碎了,大大小小十支爪子在地上抽搐了几下,彻底不动了。   江邑:“……”   长生:“……”   元宝这才满意地提溜回螃蟹,开始再次掰螃蟹壳,这次到是轻而易举的就掰开了。见他丢掉了外壳,长生赶紧接过,“我来洗。”   元宝也没拒绝,抓起石块准备攻击下一个目标,江邑赶紧阻止,“得了得了,你一边儿呆着去,就你敲的那玩意儿,别影响口味。”   元宝:“……”默默转头,果然,他敲那玩意儿长生洗了半天也洗不干净。不过长生看他心情郁郁的样子,还是安慰到,“没事,怎样都是吃。”   江邑:“……”这熊孩子就是来拆台的!绝对是!   话虽然这么说,元宝还是放弃了继续折腾那可怜的螃蟹了,在一旁打打水什么的,就帮忙打打下手。   江邑瞅了眼他们,继续手上的动作。说起来,他记忆中螃蟹可不是这么吃,偏偏在他说整个清蒸时,长生眼神诡异的看了他一眼。然后才说起自己整个清蒸的经历,那种腥涩的味道让他至今难忘。   估计就是长生的表情太生动,让江邑心里直打鼓,仔细瞅瞅确实和他以前见过的螃蟹不太一样,难道地理差异真的这么大?   最后,他到底没敢尝试那味道到底有多腥,撸起袖子乖乖在这里帮忙清理了。   螃蟹其实也不是太多,就二十来只,只是个头不算小,洗干净了也有一大堆。三人这才收拾收拾往回走。   还没到家呢,就见门口有个人正焦急地转来转去,看到三人的身影就是眼睛一亮,“江郎中,江郎中,我娘有些不大好了,您…您大人有大量,求求您去看看吧!”   江邑在发现这人的第一时间,就收起了脸上那略带痞气的样子,反而摆出了一副稳重的神情,转头看了眼身后的长生,点了点头,“好,等我拿点儿东西。”   “好,好,好,麻烦江郎中快点儿!”虽然很急迫,那人还是不得不这么说到。事情上,江郎中答应去已经让他很松一口气了。   江邑也不再推脱,加快脚步往里走,显然是拿东西去了。   这时候,那人冲元宝挤出个笑来,“元少爷好。长生他奶奶不太好了,您看,是不是让他回去守守孝?”   原来,这人正是长生的爹,长年。   按理说,这人既然把长生卖掉了,长生家里再发生什么事,只要主家不开口,长生就不能踏出他们家一步的。   不过,所谓律法人情,有时候也是要看看人情的。既然都是乡里乡亲的,元家只要不想被人说虐待下人,就不能不放口答应。   “自然。”元宝点了点头,又补充到,“最近我习惯了长生在身边,缺了他会不习惯的,我也一起去吧。”   “这…”长年犹豫了,他来找长生,就是因为他娘真要去了的话,家里肯定要忙,多个人搭把手也是好的。现在元宝过去,不找人来照顾他就不错了,哪里还敢指使长生?   但他还真说不出拒绝的话来,毕竟长生现在已经卖到元家去了,人家让回来是给你脸,不让回来也没过错。   这时候江邑也出来了,冲长年点了点头,“走。”   “好的好的。”长年连忙跟上,边走还边回头看长生和元宝。   元宝叹了口气,“你去吧,见见你祖母最后一面也是好的。”跟着去什么的他也就说说而已,别人的家事,又不是入葬前的宴席,他一个外人去干嘛。看热闹?   长生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然后冲元宝交代到,“螃蟹你先拿点盐腌着吧,把桶整个放水里冰镇着…希望我们回来还能吃。对了,你还没吃早饭呢,饭已经煮好了,我先给你炒点儿菜吃了再走…”   元宝连忙一把拽住他,“不用,我自己能想办法,你先去吧,别让人说我们元家又虐待你。”   “怎么会?!谁敢这么说!谁不知道你们家待我极好的!别家待自家孩子也没这样的。”一听这话,长生就急了,现在他是最怕听到这个,要不是说这话的是元宝,他铁定和他急!   元宝只是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这才接过他手里的桶往里拎,“得了,快去吧,我自己能搞定。”   长生不放心的看了他几眼,还是接过桶,给他拎进了家里放好了,又叮嘱了几句,这才飞快的往外跑。   元宝站在原来看着他匆匆忙忙离开,原本一直挂在脸上的笑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收敛了下来,还略显稚气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的表情。   这年代,对于富人来说,生是大事,因为一个新生命的诞生,代表着家族的繁荣昌盛。而对于穷人来说死才是大事,因为一个人的死亡,代表着家里需要吃饭的人又少了一个。   特别是,这个死的长辈手中,还握着家族财产。   本来不大的一间泥土屋,现在满满当当的挤满了人。空气里浓郁的药味,太多人呼出的浊气,很屋里长久做着病人带来的那种怎么也驱不散的霉味,让整间屋子里的味道要多糟糕就有多糟糕。   然而,这么糟糕的味道,所有人都像是闻不到一般,拼命地往里面挤,一个个的使劲往前凑,只想在长辈面前留个好印象,说不定金口一开,他们家就能多分到点儿好处。   长生站在最角落里,看着他的两位哥哥和他爹娘拼命的往前凑。她娘有那心思,偏生没那会说话的本事,平时里在几个婶婶中是最不得宠的那一个。   说起来,长生觉得自己估计就是遗传了自己娘,才这么笨嘴笨舌的。   倒是他的两个哥哥,也不知道像了谁,一口一个祖母的,平日里就很会讨老人家的喜欢。大概这也是他爹娘下定决心卖掉他的原因吧。   江郎中给老人施完针,转头看到这一屋子人也吓了跳,不过这乡下地方就是这样,他也没多说什么,只是看了眼缩在角落面无表情的长生,就走了出去。   几位做儿子的,赶紧跟上,“江郎中,你看…家母这?”   江郎中摇了摇头,“你们不是去镇上看过了吗?”当初他就说人没救了,偏偏这些人不信,非要卖了长生救母。要不要看着长生的面子,他才懒得过来。   说到这个,几人都有些尴尬,毕竟大家都有这种心里,认为大城镇里的东西才是最好的。大夫也是,江郎中这么个乡下郎中,看看小病还可以,大病估计就不怎么样了。所以才有了那么一出。   但结果,人依然被大夫判定没救了,而孩子也卖出去了。唯一的好处,估计就是和元家算是多少搭上点线了。   想到这儿,长年连忙去找他的小儿子。和富人不同,穷人家的第一个孩子还可以说是宝,多生几个,那就是负担了。说起来,他和他媳妇对于这个一向存在感不强的孩子,其实都是没多大感情的。   不过,到底是他们长的种,哪怕卖出去了,也依然流着他们家的血不是?谁还能说长生不是他家娃了?!   想到这儿,长年冲长生招了招手,“生娃子,过来。”   长生不紧不慢的走了过去,他这样的态度,让长年和他的几个兄弟都皱了眉,“生娃子,怎么才几天不见,你就这么不懂事了?”   江郎中忍不住皱了眉,“好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长生现在可是元家的人,几位应该没那个立场来教训他。”   这话如果是长生说的,大家肯定会说他薄情,才出了家门连祖宗都不要了。若这话是元家也说的,虽然他们最有立场,但免不得被人认为太霸道。但这话是江郎中这个外人说的…那就真没几个人敢顶回去的。特别是这人还是出了名的不参和是非。   “咳咳,这个,东家仁慈,让你回来尽孝,生娃子,你可要好好干啊!”这次说话的是大伯,摆出了一副慈祥的脸来,就这样子,好像当初出主意卖掉长生的人不是他一样。   长生点了点头,依旧木着一张脸,“这是自然,大伯。”   江郎中本意是想带走长生的,这一屋子的糟心事,他看着都不耐烦了。但现实就是这样,哪怕你再不愿意,也必须去做!   转念一想,再糟心也就这几天了,等人去了后,上了坟,也就没长生什么事了。   算了,也就几天而已,忍忍就过去了。他冲长生做了个自己保重的眼神,轻飘飘的离开了。      ☆、第11章 遗产   也不知道是不是太过害怕会加速死亡,被判定死亡的人,总是活不久。   祖母到底没撑过第二日,死的时候那可是儿孙满堂了,这么说来,也算是很幸福的了。   临死前的回光返照,不知怎的,竟然突然想了长生,生生推开了围在周围的平日里最喜爱的儿孙,开始叫长生的名字。   长生有些无奈,上一世也是来了这么一出,祖母拉着他的手说对不住他,说长家的列祖列宗都在骂她不孝。说到最后叮嘱长生爹娘一定要把长生买回来,为此,分地的时候还多给了长生他们家一份。   那时候,长生是很感动的,认为家里人都是真的对他好的。心心念念等着他爹娘卖了地把他买回去。   结果,等来的是他两个哥哥的兄友弟恭和哭诉。说什么现在他在地主家做事,不愁吃不愁穿的,将来肯定也有大把的好姑娘等着嫁他!而他们两没吃没穿,还没地方挣钱,连个媳妇也娶不起,不停地哭着穷。而她娘就在旁边摸眼泪,说都是自己没用。   长生真觉得那时候的自己傻,傻透了,他才是那种被人卖了还给人数钱的人。最后他说出先把钱给他两个哥哥那种话时,铁定是脑子被驴给踢了。不然怎么会在那两个哥哥分了他家产后,轻飘飘一句将来挣钱一定买回他卖身契时,还感动地认为自己值了呢?   而现在,祖母说出了和前世一模一样的话。老人的眼里全是污浊,看向他的眼睛里闪着盈盈泪光,里面带着深深的悔恨。这就是所谓的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吗?   长生有些自嘲,当初他被卖的时候,可没见他祖母这副样子。要真是那时候她不愿意,又有谁敢真卖掉他?   有希望时就舍弃,没希望时再来后悔,天下又哪里有什么后悔药吃?   长生猛地一把抓住老人家的手,眼泪刷刷刷地往下流,“哇!祖母,你说的,可是真的?那份地是给孙儿的吗?”   多年摸爬滚打,再不擅口舌的人,也都能学一手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端看他愿不愿意表现给你看而已。   老人家连连点头,“是是是,自然是给你的!谁都拿不去!”   “呜呜呜…多谢祖母,呜呜…没想到,我都被卖做奴仆了,呜…祖母还惦记着我…”长生一边说,还一边抽抽搭搭的摸眼泪。“我还以为,呜呜…长家已经容不下我了呢!”   “谁说的!”老人一听就急了,“大石头那亩田和那亩地是生娃子的!你们谁敢抢了我做鬼也不放过他!”   长生连忙站起来给拍着老人家的背给她顺着气,“祖母别气了,这么多叔叔婶婶们都听着呢,自然没人会昧了我那一块儿地的。不然他们半夜睡觉都会不安心的。”   长生这话就有些毒了,意思完全就是接着祖母前句说的,谁要敢昧地,老人晚上就来找你!   原本听到自家多了家产还喜上眉梢的长生娘,表情僵了僵,不过不管怎样也是她们家的!而且这小儿子从小最听她的话,怎么分配到时还不是她说了算!   长生的事解决了,接下来就是家产的分配了。长辈都没了,小辈自然是要分家的,若是长辈死前分配好了还好一点,要是没分配好,那就有得一场好争的了。   当然,也不是说长辈分好的就没意见了,毕竟十个手指还各有长短,长辈哪里又能分得那么公平?再说了,人心都是不满足的,就算你分的再公平,也会有人不满足的。   只是,现在有人划个道出来,又是以长辈的身份压着,争执总会少一些。   现在没长生什么事了,他缩到了一旁,听着长辈们对祖母提出的分配各种反对,吵吵嚷嚷的,像是菜市场。   至于到底说的什么,他是没兴趣听的。人虽然还在这里,思绪已经开始飘飞,忍不住想他家少年还没吃饭呢,也不知道会不会饿着,不过江先生已经回去了,现在应该吃到饭了吧。   里面吵闹不休的声音,突然在一声尖锐的叫声中戛然而止。已经…结束了吗?   不知道谁的哭声先响了起来,然后就是一阵哭嚎之声,一个比一个哭的大声,好像声音大了就能显得自己更难受似的。至于到底是不是真难受,就不得而知了。   没办法,谁让他们这个地方有哭丧的风俗。不管你伤不伤心,都要哭出来,不然就会被人诟病。   另一边,江邑加快了回家的步伐,他自己饿是一个原因,元宝那娇少爷还在他家呢。他爹娘送了这么多东西过来,他总不能还饿着人家宝贝儿子吧!   回了家一看,元宝正搬了桌椅,在门外写字呢。江邑凑过去,就见他一笔一笔,写得极为认真,字虽然依旧很丑,但一笔一划都写清楚了。   而让他瞳孔一缩的是,元宝写的字,明显是他没教过的。   “这些字你认识?”江邑问道。   “不认识。”   江邑:“……不认识你会写?”   “先生书房里看到的,只会写,不认识。”元宝实事求事的说到。   江邑倒抽一口凉气。一直以来,元宝在他心里,就是和傻子划上等号的。哪怕所有人都说他不傻了,相处下来也给他一种笨手笨脚的感觉。说是给他做徒弟,他其实更中意于老实诚恳的长生,对于元宝的教导,反而是可有可无的,想起来再教几句。   可是他忘记了,一个傻子,突然间不傻了,也是需要时间适应的。   认真说起来,元宝这样等同于正常人的反应,真的是非常不错了。   而现在,面前这个傻子,却狠狠给了他一个惊喜,或者是惊吓也说不定。   “我里面的书,你看了几本?”江邑问道。   元宝摇摇头,“一本,不识字,看不懂就没看了。”   江邑突然有些不是滋味,他进屋,很快拿出一本厚厚的古籍,说到,“你要是把这个记住了,其它的学起来就快了。”   《尔雅》,是江邑正正经经教于元宝的第一本书籍,就像江邑说的,有了这个开头,其它的东西学起来真的就快多了。   而这本元宝的启蒙书,从江邑的简单解说到最后的融会贯通,元宝总共花了一日的时间。这还是里面的东西太深奥,江邑足足讲了一日的结果。   至此,元宝在江邑的心里,从傻子一跃成了天才,再后来,天才就升级成了怪物。   对,就是怪物,凡事他讲过的东西,哪怕只有一遍,元宝就轻而易举的记住了。   简直可怕。   原来江邑还觉得,元宝这年龄有些大了,已经早就过了启蒙的最佳时期。想要在科举上有所成就,简直痴人说梦话,学个几十年能考个秀才回来当他的地主老爷就非常不错了。   偏偏,这个便宜徒弟的表现,彻底推翻了他的想法。若是朽木不可雕,他也懒得费那个心,但若是一个璞玉,总不能让他毁在了自己手里。   江邑终于对元宝这个便宜徒弟开始上心了。开始的时候,每天一本,不懂的细细和他讲解,后面发现他完全吃得下。干脆就在讲解的时候,各种其它的典礼往里穿插,没想到这样反而学得更快了。   怪物…江邑心里直嘀咕。   当然,与课业的一日千里不同,元宝的那字…依旧和狗爬似的。   没办法,这玩意儿就算再有天赋,也不是一朝一夕能练出来的,必须靠时间的积累,一点点慢慢磨练出来的。   于是,怎么让元宝练字,反倒是成了江邑最头疼的事。毕竟科考是离不开笔试的,只要你那一手字写的像狗爬的,任你学问再好学识再渊博,也没人会多看一眼的。   为此,江邑给元宝准备了一大把毛笔,让他每天练习。买的白纸不够了,就干脆让他直接沾了水在石桌上写。   没有拿过笔的人,一开始总是吃不消了,不到半刻钟,元宝就感觉手腕一阵阵酸疼。只是他没吭声,依旧一笔一划地写着他的字。这样程度的疼,他自认为还忍受的住。   江邑自己是多年拿惯了笔杆子的人,早就忘了这茬,等他想起来时,一天已经过去了,而元宝的手腕,居然因为用笔过度,泛了红。   江邑深深的看了这个在他形象中娇气,呆傻的少年,再次认识到,自己这一次,是真的看走眼了。   难得的,他特地烧了热水,往里面添了盐,还给他挤干了毛巾,“给,敷着。”   江邑突然的好态度让元宝愣了愣,连忙站起来道谢,“多谢先生。”   “好好敷着,明天别找借口偷懒!”   “哦。”      ☆、第12章 回家   办丧事是件非常麻烦的事。   要摆席宴请宾客,要请道长做法,而且一忙碌就是好几天。特别是嫡亲子孙辈还要哭丧守孝,连个觉都睡不好。   长生披着麻布跪在灵堂的角落里,听着周围此起彼伏的嘶吼声,明明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了,偏偏还要做出非常难受的样子。   有时候他都在怀疑,这样的习俗流传下来到底是为何?难过的自然会流泪,流泪的却并不一定真伤心。   道士的敲锣念咒声不绝于耳,偏偏吵成这样,长生跪坐在那里都能眼皮子上下打架。   眼看就要睡过去了,手肘被人撞了一下。长生吓得一激灵,转头,就见他大哥和二哥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凑到了他旁边。老大长田冲他露出温和的笑来,“三弟,好些天没见了,在地主老爷家呆得可习惯?”   “不错,吃的好,穿的好,干活还不累。”长生打了个哈欠,虽然早知道这两人会找上门,却没想到这次居然比上一世还早。看来,他那席话,让这些人急了。   本来两人只是来套近乎的,一听这话,都有些眼红了。老实说,要是一开始知道是被卖去元家,这两人还真不知道会不会躲着不去呢。   老二长土的话就有些酸了,“啧,三弟还真是走了狗屁运了。”   长田撞了他一肘子,“你怎么和三弟说话的呢!”说完还狠狠地冲他眨着眼睛。   长土终于想起自己是来干嘛的了,努力挤出个笑来,“三弟啊,你看看,哥哥们对你多好,知道元老爷家这么好吃好穿的,还特地让你去。”   长生觉得很好笑,感情他被人卖了,这些人还觉得是给他了天大的恩赐呢。“呵呵,二哥这么想去,可以给爹娘说说。这样爹娘也能挣一大笔,到时大哥娶媳妇的钱也有了,二哥还有个不愁吃不愁穿还不愁找不到媳妇儿的地方不是?要是被卖去的是个大户人家,那可是和大老爷一样的人物了,走出来谁不看你的眼色?”   本来长生只是随口说来膈应他们的。结果,两兄弟居然都禁声了,看他们滴溜乱转的眼睛,竟然真的是在考虑着事情的可行性。   长生忍不住想在心里呵呵。上一世,元宝爹和元宝娘都待他是极好的。可是,就算再好,也终究不是自己的爹娘。那张卖身契,始终像是一块压在心头的巨石,时刻让他有种下一瞬就会被压死的错觉。   那样郁结的心情,像是一块厚重的黑布,生生蒙蔽住了那个叫长生的小少年的双眼。元家的好他视而不见,长家的敷衍却被他生生地在心里美化了无数倍。现在想来,在下定决心逃出元家前,他整个人就活在自我厌弃和怀疑中。   两个烦人的家伙没了动静,他又开始闭眼打起了瞌睡。直到时间差不多了,陆陆续续已经有客人来了,灵堂里跪着的人挪个地继续跪,给前来吊唁的客人磕头行礼。   长生活动了下身子,继续选了个不起眼的角落跪着,眼睛却时不时的在前来的客人中扫过。也不知道元宝会不会来,是和元老爷一起来呢,还是和江先生一起来呢?   几天没见到他了,就江先生那臭脾气,也不知道有没有偷偷欺负他。   长生正这么想着,就见人群突然一阵骚动,就听到有人小声的说到,“元少爷和江郎中来了。”   竟然是和江先生一起来的。   长生跟在众人后面,冲两人行了一礼,长家其他人已经有人站起来热情的招待了,“元少爷今天居然亲自来了,快到屋里坐坐,外边热着呢!江郎中快快里面请,里面请!”   江邑看了人群里的长生一眼,皱了皱眉,带着元宝直接去送了吊唁礼。平日里他对这些事是完全不上心的,也从没和谁家走得近过,今日来长家,算是破天荒头一次了。   结果,这家人完全是没眼色的,一个个往前凑,偏偏把正主给挤到角落里去了。   江邑表面装作若无其事,其实心里不爽翻了,带着元宝送了礼就自己找了个角落坐着了。   和他那快把不爽写在脸上的表情不同,元宝就和气多了,谁和他说话都会微微弯着嘴角,很认真的回答。脾气好的让江邑都忍不住一次次侧目。   江邑在角落里坐着。今天的天气本来算不上很热,但这里人太多了,外面的土坝边上还垒起了临时的石灶,正在热火朝天的做着吃的,今天晚上的饭菜多数都会在这里做。   一波波拥挤人潮的热浪和火焰蒸气的热浪席卷而来,他才没坐一会儿,就热得有些受不了了。偏偏旁边还有人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又坐了会儿,江邑终于忍不下去了,突然站起身,冲元宝使了个眼色,然后施施然的准备走人。   在一旁坐陪的人一看,连忙想要留客,“江郎中怎么就走了,留下来吃了饭再走啊!”   江邑摇摇头,故作深沉的说到,“突然想起,家中还有急事要处理,要不,元宝你留下来吃饭吧!”   元宝连忙摇头,“多谢几位叔叔伯伯的好意,先生的事他一个人忙不过来,我要回去帮他搭把手才行。”   见两人这样铁了心要走了,这才有人冲长年使眼色,让他去找长生过来。   长生见元宝和江邑过来了,也想要早点儿过去。偏偏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的,一直不太亲近的几个表弟表妹竟然过来缠着他,硬说找他有事!拖拖拉拉的,时间就耗去一大截了。   长生终于不耐烦了,准备不顾表弟表妹那要哭不哭的神情强行走人,就见他爹匆匆忙忙走了过来,“快去,元少爷和江郎中要走了,快留留他们。”   长生一听这消息,本来下意识的也准备去留人的,结果一听这话,再看看旁边突然不吭声的表弟表妹,原本的步伐就突然慢了下来。   等他到的时候,江邑和元宝已经走到门口了,一大堆人送着他们离开。江邑也就罢了,元宝的身边围了一群人,大大小小的娃娃,一口一个元哥哥元少爷的叫个不停。   元宝嘴角含着笑意,貌似在很认真的回答,然而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长生总觉得,他眼睛里没有一点笑意,甚至隐隐有些不耐烦的感觉。   不知道为何,这样的认知,让长生隐隐有些不太舒服的感觉。   他的元宝少爷,是整个龙盘山最大的地主唯一的儿子。他应该骄傲,自信,上有元万贯宠着,下有村子里的人捧着。所有人都围着他在转,活的像个土皇帝般潇洒。   他的世界里,就不该有顾忌这两个字的存在。   偏偏,造化弄人。   以前的元宝少爷是个傻子,只知道的傻乎乎的,对谁都好。现在的元宝少爷不傻了,却脾气太好,任谁都想要跑上去占点儿便宜。   长生三两步走了过去,恭敬的喊到,“少爷。”然后才是,“江先生。”   江邑有些不爽,明明他才是长辈,怎么就不先喊他?不过这么多人看着呢,他也就不找他麻烦了,只是点了点头,“我们还有点儿事,先走了,不用送了。”说完袖子一甩,就率先离开了。   元宝连忙跟上,路过长生面前时,动作停了一瞬,转身冲长生露出一个笑来,“早点回来。”   早点回来。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却像一洼清泉,让长生因为最近长家的各种烦心事弄得烦躁不堪的心,彻底安定了下来。   对啊,这里早就不是他的家了,他又何必为此烦心呢?   一瞬间像是想通了一般,长生也露出个笑来,“好。”我会早点回来的。   元宝在江邑的身后,他年纪还小,小胳膊小腿儿的,怎么可能走得过江邑?偏偏江邑还没有等他的意思,虽然走得不紧不慢,偏偏大长腿一跨,就够元宝追两三步的了。   元宝不得不小跑着,才能跟得上他的脚步。还没走出多远的距离,脸上就开始有密集的汗水往下掉落。   终于,江邑突然停住了脚步,元宝因为跑得太急,猛地一下子就撞到了他的背上,然后被那力度震得倒退了几步。   江邑突然转身,弯腰,眼睛直直地对上了元宝的眼睛。   元宝撞到了鼻子,那种酸涩的感觉,让他的眼泪都止不住的往下流了出来。他捂着鼻子,有些眼泪汪汪的看着江邑,“先生?”   江邑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元宝,元宝眼巴巴看着他的表情,带着些小委屈,又喊了一句,“先生?”   江邑深深地吸了口气。   他的脾气,他自己自然是最清楚的,往往一个大人都能被他折腾出一肚子火气来。   偏偏,这个娃娃,却像是泥捏的一般,怎么揉都不会发脾气。他特地趁他不备回头,就是想看看这样措手不及的情况下,这孩子的眼睛里到底有着什么。   偏偏,除了一点儿小小的委屈,什么怨恨,什么不满,他通通没有看出来。   江邑深深地看着元宝,像是要从他的脸上盯出朵花来。   “先生?”元宝再次喊到,眼神茫然。   江邑站起身,难得的摸了摸他的脑袋,“走,回家。”说完,还难得的牵起了他的手。   不管你是真的胸怀宽广,还是城府过深,你这样的表现,都算过关了。      ☆、第13章 中秋   长生回到江邑那里时,已经是八月份了。   没办法,各种礼节下来,总是特别花时间。而且,最主要是,有些人对于家中戴孝的人总是特别忌讳。   长生足足过了四十九天的孝期,才去的江邑家。第一件事就是洗澡,什么柚子叶菖蒲叶柳叶,凡事他听过据说能驱邪避鬼的东西,都拿来洗了一遍。   他的动静弄得有点儿大,而且洗澡还不是进门洗的,直接就在外打了水就开始洗。   也不知道他怎么折腾的,原本这段时间好不容易养出的一点儿肉,全都瘦回去了不说,整个人又黑了一整圈,要是天色稍微暗点儿,走出去肯定就找不出人了。   江邑和元宝,就在不远处的树荫下,一边下棋一边看着他折腾,两人都没吭声。   长生越洗越觉得哪里不对,猛地转头,就正正对上了一大一小两双饶有兴趣看着他的眼睛。   他脸一黑,下意识往下一捂,然后噌地就往房间里窜了进去。身后传来江邑放声大笑的声音。   穿好衣服出来,两人还在那里对弈。离开了将近两个月,长生明显觉得元宝的棋艺见长,虽然他不是看得很懂,但就那胶着与江邑认真应对的模样,显然元宝已经下得有模有样。   直到最后一子落下,元宝微微有些懊恼的说到,“我输了。”   长生连忙安慰,“别丧气,你已经下得很不错了!”   然后元宝就冲他露出个笑来,“回来啦!”   短短的几个字,却让他心里一暖,“嗯,我回来了。”   “咳。”江邑干咳了一下,打断了两人的对话,“回来了就去做饭吧,早上元宝又把粥煮糊了,我们都没吃饱。”   长生:“……”粥也能煮糊的,他还是第一次听说。   但一听两人都不吃饱,立刻急了,连忙跑进厨房开始做饭。这次元宝也没闲着,再次开始在灶台前帮着烧火。还别说,这次总算是烧得有模有样了,不再是一坐下去就把火给弄扑了。   长生突然有些心疼,忍不住有些埋怨起江邑来。元宝家可没少给他束修,怎么就这么折腾他家少爷?   “少爷,我一个人就可以了,你在旁边等着吧!”   元宝摆摆手,“多个人搭把手也是好的,我就烧点火,你快点做。”   这边两人忙碌了起来,而另一边,江邑还在盯着那盘棋局。都说观棋风,知其人,他这徒弟…江邑的心情有些复杂。   手一抚,整个棋盘乱成一团,黑白之色滚成一团,再也分不清哪个是哪个占据的地盘了。再一枚枚执回棋盒里放好。   长生的饭菜一端上来,吃的最欢的反而是江邑。没办法,元宝的厨艺和他的字一样,真的是让他很绝望。偏偏,炒的再难吃,元宝都能吃得面不改色。要不是知道这是个被宠上天的少爷,他还以为这是哪个平民窟来的流民,只要是吃的都不挑。   可怜他那娇惯的胃,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现在却要来啃这么难吃的东西。还是他家长生娃娃好,虽然也不是做的特别美味,最少能下咽了不是!   倒是元宝吃的比较文雅,不紧不慢的,感觉和他平时吃的那些被炒坏的食物也没啥区别。江邑就特佩服他徒弟的这定力!   一顿下来,江邑吃的居然有些撑,很满足的摸了摸肚子。元宝很自觉的去收拾碗筷,长生连忙先他一步起身去收拾,“我来。”   吃饱喝足,固定的午休时间。其实这一家子日子过的真心潇洒。   没了长家里那一堆糟心事,长生这一觉睡得特别安稳。等他醒过来,夕阳都已经西落了。   揉了一把眼睛,出门一看,元宝和江邑依旧坐在树荫下的石桌前。只是这次手中的棋子变成了笔墨,元宝正一笔一划的认真临摹着大字。   江邑看到他来了,连忙招手,“长生,过来,一起学。”   长生的脚步一僵,强忍住转身就跑的冲动,有些苦哈哈的走了过去,“江先生,我要做饭了…”   江邑:“……”   这确实是个问题。江邑沉吟了会儿,挥挥手,“去吧,明天学也一样!”   长生:“……”   元宝低着头没说话,表面认真写着字,其实心里也是有些偷着乐的。毕竟,长生对于读书是什么样的态度,他可是非常清楚的。   江邑转头,看着元宝那忍俊不禁的脸,冷笑,“字写的这么丑,还好意思笑!”   元宝:“……”   长生的回归,让两人清闲了很多,特别是元宝,洗衣服做饭都有人包了。现在他就每天被江邑带着去山里晃一圈,去地里遛一圈,要是有人看病就带着两娃去逛一圈。其它时候就是被逼着练字,每天一本的课业,反到是成了他写字的时候,江邑给他的讲解了。   至于长生,虽然他一直很勤快,但最近有些勤快过头了,只要一看到江邑教元宝课业,必定会找到数不清的事情干。砍砍柴啊,种种菜啊,晒晒草药啊…就算哪天这些都没得做了,他也能窜进山里采集草药。或者干脆设几个小陷阱,时不时能提溜一只野鸡或野兔回来,倒是给他们的生活增加了不少美味。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野味的收买了,江邑最后居然松了口,每天只逼着他识了几个字后,就由着他去了。   日子就这么忙碌而惬意的往前走着,转眼又是半月。次日一大早,元宝起床后,竟然在大厅里看到了张二狗。   说起来,这张二狗时常被他爹娘指挥着往这边送东西,三不五时的就会送些蔬果过来。至于他爹娘为何不亲自过来…这个,都是宠儿子的,现在儿子跑这次受苦了,要是让他们看见了,铁定受不了。干脆眼不见心不烦,不来了。   可怜的元宝,上山几个月,硬是没见着他爹他娘。   今天张二狗竟然没有放下东西就走,让他心里一紧,“何事?”   张二狗看到他,行了个礼,脸上露出个讨好的笑来,“少爷,老爷和夫人说,今天中秋了,她在家里做了桂花月饼,问你要不要回去吃一点儿?”   已经中秋节了吗?他点了点头,“嗯,我会回去的。”   “好勒~”听完这话,张二狗欢快的离开了。   转身,就见江邑正看向这边,见他的视线,往旁边努了努嘴,“你爹你娘又送了一堆吃的过来。”   元宝的视线扫过去,就见南瓜白菜桔子等蔬果装了两大箩筐,一   看就是张二狗挑上来的。   元宝蹲下身,挑了一个梨,随手在衣服上擦了几下,然后往嘴里一咬,“咔嚓。”清甜的汁液溅了他满嘴,他忍不住眯着眼笑,“好甜~先生来一个!”   江邑一脸嫌弃,“洗都不洗,脏死了!”   “哈哈哈哈哈哈~”元宝傻笑。   几个月没回家,元宝也确实想他爹他娘了,才一进门就喊到,“爹!娘!我回来啦~”   九娘一听到这声音,连忙从屋里有了出来,“哎!宝儿回来啦!来,快让娘看看,瘦了没!”   结果一圈还没看完,她的眼睛就红了。别说,元宝这几个月被江邑那么折腾,想不瘦都难!整个人瘦了好几圈不说,还黑了一圈。不过好在,看着好像长高了些,人也结实了不少。   但是,当娘的还是心疼啊,“宝儿来,我们快进去,娘给你做了好多好吃的。咱们好好补补!”   “对,好好补补!爹刚让你阿七婶炖了鸡汤,多喝几碗!”元宝爹也不甘落后,连忙赞同到。   元宝的嘴角,忍不住就弯了起来,眼睛里满满都是笑意。   说是让他补补,元爹元娘就真的做了一大桌。鸡鸭鱼肉算是上全了,难得的竟然还有新鲜的骨头汤。他们这里这个季节要不是家有大事要宴请客人,是没人会杀猪的。毕竟吃不了的肉根本无法保存,会坏的非常快。   这新鲜的肉,估计是一大早跑镇子里去买的。而且,元宝敢肯定,这一桌子菜肯定有一半是他娘亲自下厨做的。   元宝揉了揉自己有些发酸的鼻子,一边刨着快堆积如山的饭碗,一边给他爹他娘也夹菜,“爹,娘,你们也吃!”   “哎哎,吃,都吃,大家别客气,随便吃。生娃子你也吃啊,多吃点儿!”元万贯笑眯眯的,顺便招呼长生也一起吃。   说起来,周围的人都喜欢来元家做事也是有原因的,元家人好相处,月钱也给的不少。平日伙食就不错了,逢年过节还有让下人一起吃饭的习惯,光是那丰盛的一顿,就能让人说道上一年。   “多谢老爷,夫人,少爷。”几人连忙道谢。   “别客气,别客气。”元万贯乐呵呵的拿起酒壶,“嘿嘿,要不要来一杯?”说着,给李大和张二狗都满了一杯,至于在场的两个女性和两娃娃就被他给无视了。   酒是本土产的高粮酒,味道辛辣里带着一股甘淳,到别有一番风味,本地人都很喜欢喝。   元宝偷偷的往自己杯子里倒了点儿,然后抿了一口,他对这东西其实挺好奇的。然后…“呸!”辣死了!   众人哄笑。   长生也有些忍俊不禁,元万贯一看这样子,给长生也倒了一杯,“来,生娃子也来一杯!男人嘛,要早点学!”   “哎~”长生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不过…“咳咳咳…咳咳咳咳…”他显然高估了自己现在的酒量,一杯下去被冲得一阵阵咳嗽。   “哈哈哈哈哈哈!”众人笑得更厉害了!   ☆、第14章 长土   两个孩子都离开了,整个世界都像是安静下来了一般。一时间竟然有些不太习惯。   江邑给自己煮了一碟花生,拿了一壶酒,看着天上的满月,慢慢地品啄着。   转眼,已经十一年了啊。   摇摇头,又给自己添了一杯酒,眼瞅着又一杯酒下肚,江邑的眼神开始朦胧。正当这时,不远处竟然有火光闪烁。   江邑一愣,坐直了身子,仔细看去。不是他的错觉,真的有火光往这边移动。他眯了眯眼,碰上山贼的可能性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就忽略了。   也不知道这一带是太穷还是太偏僻,据说还没山贼光顾过这里,倒是难得的比较安全。   虽然觉得可能性不大,江邑还是把桌上的碟子酒壶往桌子下一放,飞快的摸进屋握了把匕首在手里,然后再出来往旁边的大树后一躲,打算先观察观察情况。   火光越来越近,果然是冲着这边来的。江邑正打算再往后退几步,就听到了一阵熟悉的声音。“长生,你说我们这么晚回来,先生都睡了吧?”   “这…不知道。”长生的声音有些迟疑,“应该没这么早吧?”   元宝的声音明显的又降低了几分,因为还有点儿远,江邑都没听清楚他们到底说的什么。   老实说,他现在的心情是很复杂的。今天是中秋佳节,阖家团圆的日子,元家一大早就给他送了节礼,早早来接人,估计也是希望元宝那孩子能回去呆一天的吧。   长生也就罢了,他的家庭特殊,现在都是跟着元宝走的。至于元宝,他以为他怎么着也要呆到明天才会来的。   江邑从阴影后面走了出来,干咳一下,“咳,怎么都没多呆一晚?”   两人都被他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元宝连忙把手中的油纸袋递了过去,“先生,我娘做的桂花月饼,快尝尝好不好吃!”   江邑打开油纸袋,里面几个雪白的月饼静静地躺在那里。他拎起一个,咬了一口,桂花的清香与月饼的香甜酥软一起扑鼻而来,出乎意料的味道很不错。“不错。”   元宝顿时笑眯了眼。   不过是多了两个孩子,整个世界好像瞬间就热闹了起来,刚刚那种空寂的感觉被一扫而空。江邑又拎了一块桂花糕,第一次觉得,有个徒弟其实也不错。   第二日,江邑一大早就出门了,临行前还特地问了下两个孩子,有没有想跟着他一起去镇上的。   在他想来,孩子都是好奇的,特别是这种没出过山的孩子,对于外面的世界总是特别好奇。结果,让他失望了,元宝和长生这两娃,显然都没有对所谓的山外的世界有多大兴趣。   要不是路途太远,怕走晚了今晚就赶不回来,江邑都想留下来,和这两个孩子好好说教说教,什么叫做坐井观天!他现在严重怀疑自己的教育方式出了问题,这么两个毫无梦想的家伙,真的是他教出来的吗?   江邑出门去了,家里就剩下了元宝和长生。长生终于不用没事找事了,而是坐在石凳上认真的看着元宝写字。   元宝写字的时候其实很认真,一笔一画的都很工整,就是…怎么看都觉得哪里有些不太对劲儿。   长生还是很认真的夸到,“写的很好。”   元宝想翻白眼,真要写的好,江邑就不会每天看着他的字批判狗爬的了。   两人正在那里闲聊着,突然有人急匆匆的跑了过来,“江郎中,江郎中,不好了!不好了!长年家二娃子上吊了!”   元宝手中的毛笔一个用力,白色的纸张上多了一大团黑色的墨渍。   江邑离开的刚好不是时候。虽然不怎么亲了,但到底还是姓长,长土现在出了这种事,长生还真不能不过问。   “五叔,出了什么事了?”来的人是长生的五叔长全,长生连忙迎上去问到。   长全一看到他,皱了皱眉,脑袋往屋子的方向看,“江郎中呢?”   长生摇了摇头,“江先生去镇上了,不在家。”   “唉!怎么就这么不凑巧呢!”长全一听这个,有些傻眼了,“这可怎么办才好?”   长生沉吟了下,说起来,前前后后他跟在江邑身边已经两世了,一些处理手法还是知道的。遂他问到,“五叔,现在二哥如何了?我跟着先生学了几天,说不定知道点应对措施。”   长全一听,眼睛一亮,现在也只能是死马当做活马医了。连忙一把拽住他,直接就往回拖了,“走走走,我们边走边说。”   元宝犹豫了下,转身锁好了门,也跟了上去。   几人都是脚步匆匆,一来一去,长全虽然累得气喘吁吁,但到底是把来龙去脉说清楚了。   原来,长土不知道脑袋抽了什么风,突然就说要他爹娘把他卖掉。家里人当然不会同意,他家开始三天两头的在那里闹。大家都当他只是孩子脾气犯了,被吵得烦了,长年就揍他一顿。   村里人都这样,对于不听话的孩子,打一顿也就是了,哪家不是这么干的?又有哪个不是从小被揍大的?   偏偏,这孩子这次不知道抽了什么疯,硬是说他爹娘偏心,什么话都往外骂。长年气急了,下手就狠了点。   然后,长土就跑进去关上门不出来了,还是长生娘觉得这孩子进去有些久了,怕出事,去敲了半天门,没人开。这才让长年砸门进去的。   然后就看到长土那娃子吊在房梁,整个身子一摇一晃的。要是晚进去一步,人估计就彻底没了。   至于现在,虽然还有一口气没咽下去,但也是进气多出气少的样子了,能不能救活过来还真不好说。   听到这消息,长生的心情有些复杂,原本他只是随便说来膈应他们的话,长土竟然当了真。在他在长家的时候,就各种询问他在元家的生活。   长生对这两位哥哥的感情,算是在上辈子耗光了,但真要让他把人忽悠去卖了,他还真做不出来。   于是对于长土的问话,他都懒得理会。   但人这东西,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要是长生一直说元家多好多好,估计长土还会想想他是不是故意骗他的。偏偏,他什么也不愿意说,但每次长土说到元家或者元少爷时,大概长生自己都没意识到,他的神色会有多么的不同。   长土自动脑补出一堆,长生在元家过得特别好,但他却不愿意告诉他和他分享之类的画面来。   特别是在他特地打听下,张二狗那个多嘴的,就把中秋节他们吃的多么多么好,主家又多么多么仁善一吹嘘。   得,这下子长土那动起的念头是彻底生根发芽,然后直接就长成苍天大树了,想收也收不住了。   把想法和家里人一说,大家都把他当傻子看了。除了长田保持沉默,都当他说的是疯语,根本没人理会他。   一连说了几次,也根本没人理会,长土就忍不住急了,这次就闹的大了些。然后,被长年胖揍了一顿。   他越想越委屈,觉得自己他爹他娘就是傻子,不然就是见不得他好!他们也不想想,要是他找了个好的主家,还不是他们也跟着沾光?   长土是越想越气,最后不知怎的,脑子一时想不开,认为不吓吓他爹他娘,就不会如他的意了。   他也没想真死,真的。他找了绳索挂上房梁,做好了上吊的准备。就等着有人进来了才做做样子,不然真吊死了他找谁哭去?   偏偏,意外意外,意料之外。明明,他已经听到门外有人叫他的声音了,他才踢掉了脚下的凳子。结果外面的人居然没有立刻进来,也不知道干嘛去了,吵吵嚷嚷的,就是不砸门。   脖子被勒住出不了气的感觉,真的非常难受,长土才吊上去就后悔了,偏偏这时候,他想下去都不行了,越是挣扎被困得越紧。   直到长土昏过去的前一刻,他才隐隐约约听到破门之声。   总算得救了,他想。   长生赶过去时,屋子里里里外外都围满了人,七嘴八舌吵吵嚷嚷的简直就像是菜市场。看到来的不是江郎中而是长生,都有些发愣。   长全把事情一解释,大家虽然很多都是怀疑的神色,到底是没再阻止长生过去,毕竟怎么说人家也是一家人不是。   长生走过去,看着躺在床上的人,忍不住皱了皱眉。老实说,长土的状态有些不太好,脖子上那一圈淤青就不说了,整张脸因为气血不活,都成了红褐色,嘴唇乌青,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中毒了。   长生眉头越皱越紧,二话不说,死命的开始掐人中,同时让人帮他按压胸口,顺便让人去弄绿豆水。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长土竟然真的动了两下,长生连忙让人给他灌绿豆汤,两碗汤下去,长土居然开始挣扎了起来,同时开始撕心裂肺的咳嗽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章节又没发出去… 明明订好时间的啊! 结果一看… 2018.07.21 12:12:12 ……… 逗我呢?   ☆、第15章 决裂   有反应了就好,长生总算松了口气。   把人扶起来给他顺着气,直到他的气息顺了,才又把长土放回了床上。确定他的呼吸平缓下来,才没有继续折腾他了。   见到这情况,一直在旁边抹眼泪的长生爹娘这才凑了过来,“生娃子,你二哥怎么样了?这可是你亲二哥啊!你可一定要救救他!”   这话说的,好像不强调是他亲哥就不会救一样,忍不住让长生皱了皱眉。直到眼睛扫到安静的站在人群后面那人时,他才心情一缓,口气也就没那么硬了,“暂时没事了,我回去抓两副药,熬给他喝着,等江先生回来了,你们再带他来看看就行了。”   其他人还想说什么,一听他要去抓药,也就不敢多留了。长生娘推了旁边的长田一把,“快跟着你三弟去,把你二弟的药拿回来!”   长田本来整个人都有些浑浑噩噩的,他娘的“二弟”两个字像是唤醒他的魔咒。长田下意识的往床的方向看去,然后像是看到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东西,猛的往后退了几步。   他的样子及不正常,二儿子刚出了事,长生娘生怕大儿子要也出个好歹,连忙过去拽他,“大娃子,你咋了?”   长田躲掉他娘的手,神情慌乱,“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转头时正好看到长生,手一指,“是他,是三弟,是他告诉二弟被卖掉日子过得比较好,二弟才会想不开的!不关我的事!”   众人愕然,都神情诧异的看向长生,长生娘满脸的不可置信,“生…娃子,你真和你二哥,说过这种话???”   这话,他确实说过,但他的本意并不是真让他们被卖。但现在这情况,他说什么都是像是故意的,他还是试着解释了一句,“我是说过,但是…”   “长生!那是你亲哥!你怎么能做得出这样的事来!”长生娘一声尖叫就扑了过去,猝不及防之下在他脸上挠了一爪子,一个深深的血印子立刻出现在了他脸上。   其他人终于反应过来,一把拽住长生娘。长生娘像是要把所有的惊吓都发泄出去一般,不管不顾地继续往长生蹦去,声音凄厉,“那是你哥!是你哥!你这个不孝子!你到底安的什么心啊!老娘真后悔当初没一把掐死你,养你这白眼狼出来祸害我们家!”   长生娘的话越来越难听,自家媳妇这一下虽然有点儿狠,长年心虚了一下,还是觉得她说的有理,耿着脖子说到,“你个畜生,你怎么就能干出这样的事来!”   长生站在原地,脸上火辣辣的疼都像是感觉不到一般。那一瞬间,像是回到了上一世,他逃出元家,第一时间自然是想向他爹娘求助。   结果,被他哥哥们抢走了所有的银钱,还被他娘破口大骂,各种不孝白眼狼的帽子往他头上砸。   长生呆呆地站在那里,神色木然。突然,他感觉到手一暖,然后他那双粗糙的手就落入了另外一只小手手中。   元宝拽着他,黑着一张脸,冲站在前面的人吼到,“滚开,这是我家的人,轮不到你们教训!”   这是第一次,元宝在外人面前,表现出了他的少爷脾气。   但估计是他平时呆呆傻傻好脾气给人的印象太深了,有人挪了挪位置,有的干脆就没怎么动,站在原地当听不到。   元宝的脸色一冷,看着面前最前面的那个汉子,声音有些冷,“石大叔,你家的租子两年没交了吧?要是不想租了,我家明天就去收回来。”   那个石大叔的汉子神色一僵,连忙让开道,“元少爷说笑了,哈哈,哈哈,我怎么会不租呢?这个租金今年肯定会交的!元少爷慢走,慢走,我说你们来挡在这里干嘛呢!等着吃饭啊?!”   他这么一嗓子,其他人也反应了过来,各自散开。   元宝抓着长生的手就往前走,两个小少年,硬是让一群大人给他们让开了一条道路。   眼看着两人就要离开,长生娘还有些不解恨,抓起自己的鞋子就狠狠地往这边砸了过来,“畜生!”   眼看就要砸到两人了,一直没什么反应的长生猛地一把拽过元宝,往后退了几步,刚刚好错过砸过来的鞋子。   长生把元宝护在身后,第一次用冷冰冰的眼神看着自己的爹娘和所谓的亲人,声音沙哑,“你们有当过我,是你们生的吗?”   说完这话,他也不管别人的反应,拉着元宝的手,就往外走去。   他想,这次他是真的死心了,本就淡薄的血脉亲情,其实早在那一纸契约之后,就消失殆尽了。   他这一世,只需要对手中这一个人好,就够了。   一路上,长生都沉默不语,元宝的手被他拽得生疼也没吭声,两人就这么静若无声的走了一路。   直到到了江邑的家,长生才突然反应过来,下意识的去看他拽着的手腕,然后吓得他一哆嗦。   原来,元宝那白皙瘦小的手腕处,竟然被他生生捏出了一大圈淤青来。虽然元宝的肌肤算是比较容易留印子那种,这么一大圈,也足可见他用的力气有多大了!   长生手忙脚乱的找膏药,一边给元宝擦药一边抱怨,“怎么弄疼了你也不知道说的?”   元宝看着他小心翼翼的给自己抹完了药,却根本忘记了自己半张脸上的抓痕,提醒了一句,“你的脸也上点药吧,留下疤就不太好了。”   “啊?”长生这才想起脸上的抓痕,皱了皱眉,“没事…”   他的话还没说完,元宝已经拿过了他手中的膏药,挖出一些小心翼翼的在他脸上涂抹。   他的神色及其认真,认真到长生连拒绝的话都说不出,只感觉膏药那冰冰凉凉的触感和火辣辣的皮肤接触,带来阵阵凉意。   一时间,竟然连什么不开心的事情都忘了。   江邑是接近傍晚时分才回来的,结果一看到两人的架势,吓了一大跳,“你们打架了?”   别怪他多想,这个年龄的孩子,正是开始叛逆的时候,时不时打个架什么的,其实非常正常。这两娃脾气好成这样,在他看来才挺不正常的。   现在看他们两这狼狈样,第一时间想到两人打架了。   长生的脸一黑,打死他都不会对元宝动手好吧!这不是在元宝面前黑他吗?眼神幽怨的看了江邑一眼,才把今日的来龙去脉说了。   江邑静静的听他说完,脸色也有些不太好了。见过偏心的,还没见过这么偏心的!虽然知道不应该,还是忍不住说到,“长生啊,你到底是不是捡回来的?”   长生:“……”   元宝:“……”   江邑干咳了一下,为了转移话题,连忙拿出自己的包裹,往外掏自己的劳动成果,那是几本包装精美的字帖。   元宝的眼睛刷地就亮了,眼巴巴的一把搂进怀里,“多谢先生!”   江邑:“……”虽然确实是给你买的,但万一不是给你买的,你这么说我多尴尬?   长生显然也看出了他纠结的神情,在一旁偷乐。   江邑白了他一眼,然后往后面一摸,另外一个用麻布包好,造型奇特的东西就出现在桌上。   江邑似笑非笑的看着长生,“你的,要不要?”   没想到居然还有自己的,长生有些感动,哗啦啦地撕掉了面上的麻布,终于露出了里面的真身。这下子,换他眼神发亮了,“弓!”   没错,那就是一把长弓,那弯曲的弧度,那坚韧的细弦,在长生眼里,可比元宝手中那几本废纸宝贝多了!   “多谢先生!”长生爱不释手的抱着弓箭,笑眯了眼。   看着两孩子都喜欢自己给的礼物,江邑老怀欣慰,觉得自己总算没有白跑这么一趟!   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风声,消失了一天的长年,竟然在江郎中前脚没到多久,后脚就跟来了。   看到江邑就叹气,大意就说长生那娃年纪小不懂事,竟然怨恨家人,窜梭着还不懂事的老二长土做傻事云云。   长生就在不远处,听了这些话,气的脸色发青,手中握着的长弓好几次都有射过去的冲动。   江邑没阻止,任由长年滔滔不绝的说完了,才问了一句,“我记得长生被你们卖掉了?”   长年突然被打断有些发愣,还是点了点头,“对啊!”   江邑点了点头,“很好,那我打算收他做义子的事不用知会你了。好了,没事你可以走了!”   说完不顾长年瞬间瞪大的眼,推了一把还在后面傻站着的两娃,“走,进去了,难道你们还想留个陌生人吃饭啊?”   陌生人长年:“……”   长生傻傻的被江邑推着往前走,才一进屋子,就哽咽声音道谢,“多谢先生。”   江邑摸了摸他的头,“嗯,今天已经很晚了,这事我明天再和元宝他爹说。”   “啊?”长生错愕,难道不是为了给他解围才说的?   江邑一看他的神情,乐了,“你以为我说着玩的?自然是早就有这打算的,只是一直觉得没适合的机会就没说。这次趁着这机会,倒是可以厚着脸皮和元老爷开这个口了。”   “先生。”长生瞬间红了双眼。      ☆、第16章 义父   江邑是个说到必行的人,第二天一大早就下山去了元家一趟。也不知道和元万贯说了啥,反正元万贯和九娘送他出来时,两人的脸都笑出了花来。   元宝得知这消息时,也整个人都有些懵。   虽然知道自己爹娘为人良善,但这种欢欢喜喜把花钱买的奴隶就这么送人,也太…傻了吧?!   元宝觉得头有些疼,他该怎么教他爹娘别这么…蠢啊!没错,善良过头在他看来那就是蠢了!   江邑显然对这个捡来的干儿子很满意,竟然难得的请客了。当然,只请了元宝一家而已。   阿七婶一大早就过来了,特地给大家张罗饭菜。张二狗和李大也来得很早,九娘让他们带了一大堆食物。元宝很无语,也不知道这到底是谁在请客。   当然,江邑这边也不是什么也没出的,最少长生拿着他那把新到手的弓箭去山上转了一圈,拎回了一堆野味,倒是把主食给定下了。   江邑当然也不是一毛不拔的,他珍藏了好几年的美酒,被他特地从树下挖了出去,竟然大方的任由大家喝。   男人嘛,又有哪个不好酒的?   不过他们乡下人,喝得最多的就是土酒,谁舍得花那个钱买那比黄金还贵的玩意儿?   这次江邑拿出了自己的珍藏,虽然这群乡下人不知道这是品种,但还是知道是好东西的。李大和张二狗很有分寸的喝了一小杯就没动了,元万贯却没管这么多,直接抱着酒壶就不撒手了,直接大口大口的灌!   江邑那个心疼啊,牛嚼牡丹也没这么糟蹋的!   一顿饭吃的是宾主尽欢。特别是元宝特地下厨给他爹娘炒了一盘,吃得元万贯和九娘那是涕泪纵横。不过,到底是感动多些还是心疼多些,这就不得而知了。   酒席到达高.潮时,长生端着酒杯,给元万贯和江邑各自敬了酒,然后认认真真的给江邑磕了头,红着眼圈喊到,“义父。”   江邑的眼睛也有些泛红,端着酒杯说到,“好,没想到我这辈子,还能有个儿子!”说着竟然将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元万贯连忙拿起酒杯,“多谢江老弟喜收义子!”说完就先喝了一大杯,喝完满上才又补充了一句,“不给长生取个名字吗?”   说到名字,江邑顿了顿,抬头看向长生,征求他的意见。长生低头,“但凭义父作主。”   这就是同意的意思了,江邑沉吟了一会儿,“就叫江程吧!”鹏程万里,只愿你有这么决心。   长生,不江程红着眼,冲江邑又行了一个礼,“多谢义父赐名!”多谢您,给我一个名字,彻底摆脱过去。   九娘连忙一把拽起他,“我说你一个孩子,怎么跟个老头儿似的,动不动这么多礼。来来来,这是婶子送你的礼物!”九娘一边说着一边往他怀里塞了一个小布袋。   长生想拒绝,九娘几下就给他塞了进去,“得了得了,收着吧!我们家元宝以后还要你照顾好些时间呢!”   “照顾元宝少爷是我应当做的!”长生立刻认真说到。   “哈哈哈哈哈哈~”其他人都哄笑了起来。   他这话说的好听,九娘立刻笑眯了眼,干脆直接在兜里又摸出了一把铜钱塞了过去,“傻孩子,以后你就是自由之身了,不用再喊宝儿少爷了!”   长生呆愣住,那一瞬间像是被一盆凉水兜头倒来,原本那种丢掉过去的轻松感荡然无存。他僵着身子,“怎,怎么会?”   他还想着为元家做牛做马还债呢,怎么就莫名其妙说没关系,就没关系了呢?   估计他的表情太惊愕,又让其他人一阵哄堂大笑。   元宝也凑了过来,冲他笑,“恭喜啊!”   不知是长生自己心虚,还是那个角度光线不对,他总觉得元宝说这话的眼神,有些冷。   他张嘴,想要说什么。元宝已经嬉笑着跑到九娘那边去了,神色乖巧的给九娘夹着菜,神情乖巧。   长生揉了揉眼睛,肯定是自己的错觉。   元万贯和九娘到底为何这么高高兴兴的送出了卖身契,还搭上这么多好吃的的原因,元宝很快就知道了。   因为第二日,江邑就直接了当的说到,“元宝,我和你爹娘说,保证你两年后去考个秀才回来。”   元宝:“……”所以,你就是这么把我卖了的吗?   而且,元宝纠结得眉毛都皱成了一团,“秀才,老爷?”   江邑正想安慰自己没有看不起他的意思,秀才不过是让两位家长安心的,毕竟他要是说的太高,他们也不会信的不是?   结果江邑还没说出口,元宝已经纠结着问出口了,“那个,先生,我真的考得了秀才老爷吗?”   江邑:“……”这么没追求的人,出去别说是我徒弟!!!   既然江邑已经把元宝卖出去了,咳,是把元宝的人生第一个目标定下来了,自然不能再让他那么悠哉悠哉的学下去了。   目前元宝的缺陷还有好多,但目前急需解决的有四条:第一,基础知识不够。这个他可以每天多往他脑子里灌输些,反正就是他理解不了也能记得下。   第二,元宝那狗爬式的字是硬伤,江邑一堆字贴砸下去也没见他找到比较有感觉字体。最后干脆他选了一本,砸过去,临摹,全抄!   别说,这招挺有效。元宝想写出自己的风格不容易,完完全全照着写,也不知对了哪根筋,倒是学得有模有样的。原来,记忆好还可以这样用?   第三,还是老问题,元宝的记忆好,但是,创新就…反正江邑让他背了数万诗词不见出错的,偏偏让他自己作诗…那也叫诗?反正江邑是不承认的。硬伤!比那狗爬字还难解决!   第四,就是外界的事情了。元宝就是一只井底的蛙。虽然城府不错,偏偏见识有限,火候差了不是一点儿半点儿。   江邑干脆从世界各国说到后宅阴私,从天南地北说到风俗民情,几乎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也不管元宝突然听到这么多东西,到底能不能理解,反正他知道他能记得住,这就够了。记住了,需要的时候,总会想起一些来的,总比到时候两眼一摸黑来的好。   元宝被江邑折腾的,连姓什么都忘记了。   九娘亲自来送了几次衣裳,见元宝抓着笔头在那里埋头苦干,只觉得心疼。一开始的秀才老爷梦那兴奋劲过后,她更多的是心疼自己的孩子。她甚至告诉元宝别给自己心里压力,考不上也没关系。   当然,一脑子江邑刚教导的东西还在脑海里打转的元宝,光知道点头,到底听没听进就不得而知了。   直到,他的刚写满字的白纸上,掉落下了一片雪花。小小的,雪白的一片,刚掉落在宣纸上没多久,就融合成了一滴水珠,融于还未全干的墨渍之中。   元宝抬头,大朵大朵的雪花往下飘落,像是谁特地撒下的满地梨花,一不小心,撒在他的发,他的眉,以及他的脸上。   有点儿凉,但是,很美。   长生也发现下雪了,慌忙从里面跑了出来,把手中的披风给他披上,“外面冷,进去吧!”   元宝没有动,而是伸出手,任由冰冰凉凉的雪花落在手上,他突然说到,“下雪了。”   “嗯。”长生应到。   “娘最喜欢雪了。”元宝说道。   “嗯。”长生虽然觉得外面太冷,想要把元宝劝进去,但见他喜欢也就没在说什么了。   “娘最喜欢雪了。”元宝这次说的声音小了很多。   长生皱了皱眉,感觉有些不太对劲,“元宝,我们先进去吧?”   元宝摇了摇头,“这么大的雪,娘的坟头上肯定会落很多的,她肯定可开心了!”   长生的瞳孔一缩,猛地去拽元宝,结果他都没怎么使劲,元宝就轻飘飘地倒进了怀里。离得近了,他才发现他的脸红得不正常,他伸手一摸,只觉得那额头烫到像要把他的手融化了一般。   长生大惊,连忙一把抱起元宝,一边往里冲一边喊到,“义父,义父,元宝发烧了!元宝发烧了!你快来给他看看!”   江邑一听也吓了一跳,连忙让他把人放置在床上,开始认真把脉。   长生在一旁焦急万分,却愣是不敢发出任何声音。知道江邑查看完了,才问道,“怎么样?”   江邑微微皱了皱眉,“风寒,我开几味药,你抓了熬给他喝。”   长生连忙点头,在江邑开好药单的第一时间就一把抢了过去,飞快地找药去了。   跟了江邑两辈子,一些药的药性他还是知道的。这张单子确实是风寒的药单没错,但其中添加的那几味药,却让长生眸色一沉。      ☆、第17章 生病   元宝病了,这风寒之症来得又急又猛,整个人都烧懵了,不停的说着胡话。   长生急坏了,热水几乎就没断过,不停地给他擦拭着额头。   江邑也急得不行。风寒这玩意儿,小了说不用吃药都能自己好,大了说能死人的!   两人急得整天围着元宝转来转去,时不时去探探体温。煎好的药更是掐着时辰第一时间给他灌下去。   这么折腾了一天,元宝在晚上的时候终于醒了过来,人虽然看着还迷迷澄澄的,到显然神智是清醒了。   他眨了眨眼,看着一大一小两个紧张兮兮看着他的人,张张嘴想说话,这才发现喉咙一阵阵火烧火燎的疼。   长生察言观色,连忙端起旁边一直备着的温水给他递了过去,然后扶起他,小心点喂进了他的嘴里。   温水流进喉咙滋润着干燥的嘴唇,元宝迷茫的眼神慢慢变得清澈了一些,只是他看向长生时,眼神再次变得迷茫,声音低哑,“你不是走了吗?”   ‘你不是走了吗?’没头没尾的几个字。一开始长生还没反应过来这是何意,等他反应过来时,浑身一颤。他僵直的身子,声音都有些抖,“对,对不起!”   这迟了一辈子的三个字,哪怕说出口,依旧觉得重若千斤。他以为他这辈子只需要用做的就好,有些话只需要换成实际行动就好。那些道歉的话,说多少都是虚的,都是于事无补。   直到现在,他才意识到,哪怕他做的再多,做的再好,曾经照成的伤害,依旧是无法弥补的。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这句话从长生的嘴里冒出来的那一刻,就像是被施了诅咒一般,再也无法停止。一刻不停的从他的嘴里冒出来。   就如同他隐藏在心底最深处的愧疚,只要稍稍碰触,就能把他整个人都给淹没。   元宝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睡了过去,长生低着头,把他搂得紧紧的,依旧不停的说着对不起。直到,他被江邑小心拉了一把,才终于反应了过来。   长生把元宝小心翼翼的放置在床上,这才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外面的凉风一吹,他才感觉脸上一阵冰凉,用手一抹,竟是湿润一片。   长生抬起袖子擦了擦,心里忍不住苦笑,这是人变小了,心态也小了吗?竟然会哭出来。   江邑看着他,叹气,“元宝那孩子,郁结于心,小小年纪竟然有这么深的郁气…”说到后面,他已经说不下去了。本来他还疑惑,现在看来,哪里是元宝一个,长生这孩子,又何尝没有心结?   “唉,你们小小年纪,又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何必这么纠结于心?”江邑叹气,怎么现在的孩子一个个都这么早熟的?而且,这两人中间有这么大的疙瘩,他竟然一点儿没看出来!   长生摇头苦笑,有些话,是永远没法说出口的。   元宝爹娘,是第二日上的山。元宝的情况反反复复折腾了一夜,要是再不让人家父母知道,就说不过去了。   元万贯和九娘一听这事,顿时急了,二话不说直接上了山。一看到他家娃不过一天的功夫,人就憔悴了那么多,顿时眼睛就红了。   好在两人心疼归心疼,到也不是不讲理的,虽然自己偷偷抹眼泪,却没有把事情推到别人身上。   元宝再次醒来,就见他爹他娘就坐在床边,神色担忧。但在发现他醒过来的瞬间,都收起了脸上的担忧之色,笑容满面的一人一口宝儿。   也不知是不是父母的到来让他感觉到惊喜,元宝这次居然没有再说胡话了,乖乖的听着他爹娘和他说话,偶尔还会嗯一下以示回答。对于拿过来的药,也非常听话的都喝了,直到再次撑不住又睡了过去。   九娘给他掖好被角,这才偷偷退了出去。   她与元万贯成婚多年,夫妻虽然和睦,却一直无所出。各种药方偏方吃了不知凡几,直到年到中年才怀上了元宝。   元宝,就是他们家的命根子,哪怕当初他傻的,也是他们元家的无价宝。   只是,孩子是傻的时候,做大人的要为他的未来做好打算,他只要每天都开开心心的就好。   而现在,孩子不傻了,他还有了自己的想法。做父母的心里虽然一千个一万个舍不得,但依旧微笑着让他放手去做。磕磕碰碰地,他总会学会自己走的。只有他自己能去跑去飞的时候,他们才能真正放心的下。   可是,想法是想法,心疼还是心疼啊。孩子的苦,做父母的,总巴不得自己替他受着。   元万贯和九娘,现在是一大早就往江邑这里跑,晚上快天黑了才准备回去。江邑看着他们年纪一大把了还这么这么折腾也不是个事,最近又时不时下场雪,要是路上滑那么一下,那就麻烦了。   最后干脆把长生的房间腾了出来,给夫妻两用。   至于长生,本来江邑是想让他和他睡一间的。结果长生拒绝了,他说,“我和元宝少爷一间吧,元宝少爷要是晚上醒了,想喝点儿水什么的也有人给他送。”   九娘一听这话,连忙拒绝,“那怎么行,还是我和宝儿一起睡吧,晚上我照顾宝儿就行了。”   “夫人您还是去睡吧,我年轻没事,要是您熬夜身体熬出个好歹来,到时元宝还不得心疼啊!”长生连忙拒绝。   “这…”九娘有些犹豫,江邑开口了,“夫人你去睡吧,江程这孩子虽然年纪不大,但人心细做事又认真,你就放心吧!”   九娘这才点了点头,感激的说到,“那真是麻烦你了,你要是困了就叫我们。等明天我把二狗子叫来,到时让他守夜就行了。”   长生一听,连忙拒绝,“不用不用,夫人,我白天睡觉,晚上守夜,没事的。不用麻烦二狗哥了。”   “这…”九娘还有些犹豫,以前长生是他们家奴隶也就罢了,这种事让他做了也就理所应当。但现在,人家已经是自由身了,还让他做这种事,她总觉得过意不去。   长生继续说到,“夫人,当初要不是你们买下江程,江程早不知道流浪到哪里去了,又哪里会好好的呆在这里?能为你们,为元宝少爷做点儿事情,是我的荣幸。”   长生的话都说到这儿了,九娘和元万贯都是红着眼睛,直夸好孩子。   江邑离开前,拍了拍长生的肩。虽然知道两个孩子间有故事,但既然他们都不想说,他也不好逼着问。   元宝再次醒来时,感冒发烧的症状都消退的差不多了,人也彻底的清醒了过来。在他爹他娘起床前就已经起床了。   九娘看到他出门了,吓了一大跳,“乖乖,我的宝儿呢,外面这么冷,你怎么就出来了!”   元宝冲她笑,“娘,我再睡骨头都要睡软了,还是出来走走有精神些。”   江邑也在旁边说到,“出来透透气也好,一直在屋子闷着也不行。”   既然大夫都这么说了,九娘也不在非逼着他回去了,毕竟屋里那碳炉的味道,确实不太好闻。她干脆回去拿了件厚厚的披风给他披在身上,这才心疼的看着元宝那越发瘦削的脸。   元宝却不太在意,指着外面,“娘,又下雪了呢。”   九娘看着外面,也感慨,“是啊,又下雪了呢。”   其实他们这里,下雪的日子比不多,一年冬天也见不到几次。也就江邑这里位置高,每次下雪都能看得到。像元宝他们家,因为矮了那么一截,往往这上面下雪,到下面就只剩下雪水了。   雪,真的很美。   飘飘荡荡的,不知不觉就撒得到处都是。雪的白,树的绿,地的黑,几种色彩泾渭分明又彼此交融,形成了一种冲击人视觉的美。   而元宝,整个人裹在黑色的毛裘披风中,衬托着一张小脸白得几近透明,竟是有种惊心动魄的冲击感。   九娘的眼睛瞄到了一旁桌案上的笔墨,突然福至心灵,多年未动过笔的人,握上毛笔,就着雪白的宣纸,寥寥几笔,一副雪景水墨画竟已成型。   元宝诧异的凑过头,就见那漫天的雪色之中,一个小少年抬头仰望着天空,神情静谧。似是在思考,又视乎只是单纯的欣赏而已。画面简单,却给人一种很美好的感觉。光是看着这话,就能看出执笔之人,对画中人感情至深。   元宝惊讶的睁大了眼睛,“娘,你居然还会画画!”   九娘淡笑摇头,“不行了,几十年不动笔,都不会画了。”   元宝知道他娘的家事不错,只是没想到,她娘居然还会丹青。光是现在她多年不动笔后露的这一手,也足可见当初家里对她的用心栽培。   也难怪,在他娘和他爹私奔以后这么多年,两家都没有任何联系。      ☆、第18章 牛车   至那次元宝的生病以后,江邑就没在逼着他学习了,干脆挥了挥手,提前给他放了年假。   于是,长生就眼巴巴的看着元宝收拾东西跟着他爹他娘走了。开始各种不习惯,时不时就跑山里去转悠一圈,大冷天的,竟然偶尔还真能给逮只兔子啥的。然后就是屁颠屁颠地给元宝送过去,一天不跑过一两次,就感觉浑身不自在似的。好在,他还记得给江邑留一些,不然江邑非得呕死不可。   倒是元宝回了家,整天跟着他爹他娘,各种讨好卖乖,让他爹他娘每天笑得合不拢嘴。   转眼已至年尾,早已经过了秋收的季节,那些自觉点儿的早就把租子交上来了。当然,有自觉的自然也有不自觉的,每每都需要元万贯自己去催。   每年快过年的那前半月,元万贯就显得特别忙碌,每天跑前跑后的。   不过这样的忙碌,一般都只是前半个月。这年代,地主才是大爷。大家还想要第二年继续租田租地呢,也不好做的太过。   当然,也有那特别倒霉的,辛辛苦苦忙碌了一年,收成不好不说,还有赋税要交,自己吃的都不够了。这时候,元万贯也不会做那种绝人生路的事,一般都会让人欠上一两年的租子,等收成好的时候再补上。   不得不说,元万贯这地主没被人骂扒皮,也是有原因的。   只是这样的好心,在元宝看来,是完全没必要的。毕竟,上一世,他爹娘去世,可没见一个人出来搭把手的。   可见,与人为善,完全是没必要的。   当然,元宝这套理论是完全不敢告诉他爹娘的。   现在他正挨着他娘坐在牛车上,由他爹驾着牛车,慢吞吞的往镇上而去。接近年关,是到了去采买年货的时候了。   其实家里的东西,大多都由阿七婶他们置办好了的。不过,还是有些东西需要自己去买回来,才更有气氛。比如衣料,年画,还有水粉首饰什么的,只有自己买的才是最喜欢的。   三人正慢悠悠的开始启程,才走了没多远,忽听身后传来“踢踏踢踏”地脚步声。九娘和元宝回头,就见长生身后背着个比他小不到哪儿去的包裹,正飞快的往这边追来。   现在长生这娃九娘可喜欢的不得了,一看他的样子,连忙喊到,“娃他爹,快停下快停下,生娃子好像来了!”   元万贯一听,果然停下的牛车,“吁~”。虽然长生已经改了名字,但时不时的,大家喊急了就会忘了这茬,这不,九娘又喊了生娃子。   长生几下就窜了过来,他个子不高,人倒是跑得挺快。元万贯连忙下了牛车,替他接过后面的大包裹,问到,“程娃子,你这是干嘛呢?”   长生刚刚跑的太急,现在虽然停下来了,还有些喘。听到元万贯的话,他微微露出些不太好意思的神情,“这个,我听说你们今天要去镇子里置办年货。就想着搭个顺风车,把攒下来的这些皮子拿去卖了,也置办点儿年货回来。就是不知道你们方不方便…”   九娘一听,连连点头,“方便方便,你一个小娃子有多重啊?快上来上来,我们一起去!人多热闹!”   元万贯也乐了,“快上来,咱们逛街去!”说着就把长生的包裹放了上去。   “哎~”长生一听,脸上也露出笑容来,连忙三两下往上爬。   牛车其实也不算大,几个人往上一坐,其实就差不多了。长生把包裹往下面一按,说到,“元宝少爷,坐这儿,软!”   九娘立刻就乐了,在一旁直夸长生懂事。   元宝也没客气,能有软垫子坐就别委屈了自己。元万贯看了看两个孩子,和九娘对视了一眼,皆是相视而笑。然后坐回原地,一赶牛鞭,“走喽~”   路其实不太好走,一路上磕磕碰碰的,要不是屁股下垫了一大包,还真有够他们几够受的了!   牛车的速度,那真的是比人走的好不到哪里去。所以从一开始,元家这一家子就没打算今晚回去,赶起路来也不疾不徐,和旁边偶尔路过行色匆匆的路人有很大的不同。   元万贯一边赶着车,一边和身后的媳妇儿子说些平时遇到的趣事,九娘就很给面子的大笑。元宝也听的很是津津有味,时不时还好奇心发作,问上两句。然后就跟着他娘一起笑得一脸灿烂。   这样的元宝,纯真而善良,笑容清亮透彻,丝毫看不出任何不满与郁郁寡欢。就像是那个被江邑判定郁结于心的人,另有其人一样。   长生目不转睛的看着元宝,不知道是不是他的视线太过直白,元宝转过头,疑惑的看向他。   长生连忙递过旁边的水壶,“要不要喝水?你饿了没?”   九娘突然就笑了,“程娃子你这也太贤惠了!要不给我家宝儿做媳妇儿算了!”   不知道是不是想到了什么,元宝的脸一黑,“娘,别闹!”   长生也有些窘迫,完全不知道这话题该怎么接。还是元万贯看不过去了,瞪了九娘一眼,“孩子面前,什么瞎话都说!你这长辈怎么当的!”   “哈哈哈哈哈哈~”九娘哈哈大笑起来,一副欺负了小辈很开心很满足的模样。   几人说笑着,本该漫长无聊的路程,居然也变得有趣了起来。等到中午,一个个饿得前胸贴后背了,才终于到了镇子上。车上并不是没带吃的,只是逛街的一大乐趣,就是街上的美食。要是路上吃饱了,到时又怎么吃得下镇上才能吃到的美味?   九娘带着两娃下了牛车,一个个揉胳膊揉腿的活动着筋骨,坐了半日的牛车,元宝感觉骨头都快不是自己的了!   三人站在街头等着元万贯找地方停马车去。元万贯来此已经不止一次两次了,自然熟门熟路,三人站在街头没多久,元万贯就回来了。   看到三双眼睛眼巴巴的看着他,大手一挥,“走,我们吃好吃的去~有没有想吃的?”   元宝歪头想了想,“想吃羊肉面。”   “好,我也吃羊肉面~”九娘立刻复议,随即转头看像长生,“程娃子,你想吃啥?”   “羊肉面。”几乎是想也没想的回答。   “好勒~”元万贯大乐,拎起长生的大包裹,一挥手,“咱们就吃羊肉面去,吃饱了再去卖你的毛皮~”   长生有些不好意思,“元老爷,还是我自己拎吧!”这玩意儿,说贵也不算太贵,说便宜吧,估计还是会有人拿的。放在牛车上显然是不行的,只能走哪儿都拎着了。   元万贯摆了摆手,“我一个大男人在这儿,让你一个孩子拎着,像什话?走走走,我肚子都饿得不行了,就别在这里逗留了!”   九娘也拽了他一把,“你说你一个孩子,整天这么客气干啥呢?快走吧,可别饿着我家宝儿了!”   这话要是对别人说,就是种对自己孩子太看中,已经到了忽略别人的地步,换个人估计表面不说,心里也会有疙瘩。   偏偏这招在长生这儿就行的通,他一听说会饿到元宝,比他自己饿到了还着急,也不再说任何废话了,直接问,“去哪儿吃?我们快点儿过去吧!”   估计是没少来下过馆子,都不用元万贯开口,九娘随手一指,“那边那家的面足肉多味道也非常不错,我们去那家吃吧~”   两娃娃连连点头,一副口水都快流出来的样子。九娘大乐,一手牵起一个,大步往前,元万贯连忙拎着包裹追了上来,“等,等我啊!”   店家估计也是认识元万贯和九娘的,一看到他们就打招呼,“两位好久没见你们一起来了啊!今天想吃点儿啥?”   元万贯嘿嘿两声,“来四碗羊肉面,一碗小的,三碗大的!要超辣的!老板,份量可要给足点儿啊!”   店家哈哈笑了一声,“那是自然!”视线在几人身上扫了一圈,也没再多说,就在后台忙碌去了。   因为拎着个大包裹的关系,几人特地选了靠边的位置坐着,闻着周围传来的面香,一个个肚子开始咕噜噜地响个不停。   好在,老板的手脚真的非常利索,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几碗面就上来了。白花花的面条,红彤彤的辣椒,黑黝黝的花椒,以及上面铺上的一层红黑的羊肉,和大把绿油油的香菜小葱。还没开动,那特有的味道就扑鼻而来,让人食欲大开。   元宝抓了把筷子,一人发了一双,然后夹起一筷子面条,开心的说到,“开动~看谁先吃完!”   “嘿嘿~”元万贯的嘿嘿声说到一半,就成了面条入嘴的吸溜声。   九娘白了他一眼,把碗里的羊肉都往元宝碗里夹。长生看见了,也把碗里的肉往元宝碗里夹。   元宝的碗本来是最小的,结果两人的肉一堆,生生堆得冒了尖。   元宝:“……”      ☆、第19章 逛街   老板确实是个实诚的,给的份量特别足,哪怕长生那个大胃口的,也吃得打了嗝。   元万贯付了钱,带着吃饱喝足的几人离开了饭馆。   现在已经是下午了,早过了乡下人进城的高峰期。不过估计接近年关的关系,家家都在准备年货,街道上虽然依旧十分热闹。   元万贯在街上转了一圈,干脆选了个人流量不错的街角,把包裹打开,把里面的皮毛露了出来。   其实冬天的动物最是好抓,皮毛也是最厚实温软的。不过长生这些都是野兔子的皮毛,颜色质量也都参差不齐,想要卖个好价钱,还得看顾客的开价。   “来哟~上好的兔子皮~快来看看呦~”东西一放好,元万贯就开始扯着嗓子喊了。   九娘缩了缩身子,离他远了点儿,然后拉着元宝的手,“宝儿,走,陪娘逛街去!”   元宝转头看他爹,“这…不等爹吗?”   九娘一副嫌弃脸,“别等了,他一个大男人和我们一起逛街也不是个事儿!”   元宝:“……”娘,我也是个男人啊!   “长生也一起去吧?”九娘邀请到。   长生有点心动,不过元宝爹正帮他卖东西呢,他又哪里好意思现在离开?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不去了。   元万贯冲他挥手,“去吧去吧,你一个娃娃掬在也不是个事儿!这儿有我看着呢,没事的!”   长生觉得过意不去,“这,这怎么行…”   九娘已经来拽他的手了,一手一个的牵着,到真像是两个都是她生的一样,“走吧走吧,我们逛街去勒~孩他爹,东西就给你卖了!可要卖个好价钱!”   “好勒~”元万贯嘿嘿直乐,不用跟着跑腿什么的,真是太好了!“快来看哟~上好的野兔子皮,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哟~”   九娘看着他那傻样,也直乐。一手拽着一个娃,笑容满面的开始向前行动!   要过年了,忙碌了一年的人都愿意在这个时候犒劳犒劳自己。哪怕再吝啬的人,都是大包小包的往回买。   九娘的年纪其实已经不小了,但她除了元宝,就再没有什么烦心事儿。日子过的舒心了,人就显得比实际年轻了很多。头上连白头发都看不出来,平日又会收拾打扮自己,走出去不说像个黄花闺女,也绝对是那种看不出年龄的美人。   所以…其实她的目标是胭脂水粉店,就真的非常让人理解了。   第一次进这种店的长生,表情非常尴尬。没办法,整个店里全是大姑娘小媳妇儿的,唯二两雄性都就是他和元宝了!而且水粉店里各种香味直冲他鼻子而去,熏得他整个人都晕乎乎的。   与他完全不同的是,元宝好像对这些东西并不排斥。甚至在老板拿出样品时,凑过去闻闻,然后兴致勃勃的和他娘讨论什么味道好闻,什么胭脂色泽好看。   他的人长的好看,最近几日由她娘好吃好喝喂着,虽然依旧还是有些偏瘦,但已经又被养得白白嫩嫩的了。九娘又特地给他穿了件绣着梅花的小红袄子,整个人更显白显小了好多,粉嘟嘟唇红齿白的,煞是惹人疼爱。   看着他那可爱的样子,很多大姑娘小媳妇儿的都忍不住想去捏上一把。“呦,这么会买东西,将来肯定是个会疼人的!”   九娘不乐意了,这些人怎么就这么调戏他家娃呢?连忙阻止,“唉唉唉,别捏别捏,我家娃儿还没找媳妇儿呢,万一你们给捏破相了,将来可怎么是好?”   一听这话,众人都是哄笑,不管熟不熟的,都笑的花枝乱颤。有人就半真半假的开起了玩笑来,“别怕别怕,真要娶不上媳妇儿,我家丫头陪你一个!”   其她人又是一阵哄笑,“大妹子,要不你就答应了吧!”   九娘也跟着笑,只是没在接话题,冲老板说到,“老板,就刚刚那几种给我包起来!我家娃看上的肯定没错!”   女老板哎了声,给她找了个小布袋装好,笑眯眯的说到,“欢迎下次再来。”   九娘笑着应好,才出了门,她就哈哈大笑起来,摸了摸元宝的脸,“宝儿,你听听,听听!你这才出来溜达一圈儿呢,就有人惦记着要给你找媳妇儿了,将来还不迷疯一大堆小美人儿?倒时候你可要找到个温柔点儿的!脾气太差了可不行!”   虽然觉得自己娘想太多了,元宝还是乖巧的点了点头,“嗯,找娘喜欢的!”   九娘一听就乐了,也不顾在大街上丢不丢人,吧唧一口亲在他脸上,“哈哈哈哈哈哈~乖儿子~”   长生站在一旁,看着两人的说笑,不知道为何,他觉得心里有点儿不舒服,只是一时间到也说不清到底是为了什么。   那边九娘已经开开心心的和元宝拐进了旁边的首饰店,一看长生还没追过来,连忙喊到,“程娃子,快点儿~别走丢了!”   长生赶紧追了上去。   女人,不管年龄多大,看到好看的东西就挪不动腿了。偏偏元宝这娃半点儿不介意,跟着他娘瞎闹腾,让看什么看什么,要多给面子就多给面子,完全没半点儿不耐烦的意思。   这就让一直连个逛街的闺密都没有的九娘,像是突然找了个可以分享的闺蜜一般,越逛越起劲。   长生突然就理解元万贯最后看过来那种同情的眼神,果然,他就该留在那里别乱跑的!   九娘先后逛了好些家首饰店和胭脂水粉店,最后才拐进一家布匹店,拉着元宝比划着布料。   元宝就像个没脾气的泥人娃娃,任由她娘比划着,哪怕九娘给他拉了几块明显是女孩子用的布料在那里比划,他也站着任由他娘折腾。   九娘比划着比划着,自己就忍不住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哈~突然发现,我家宝儿要是穿上女儿装,肯定比那些女娃娃还俊~”   元宝:“……”   长生偷偷的瞄了一眼,然后转过头,没敢吭声。   选好了布料,又去看旁边做好的成衣样式。城里的东西,总是最流行的。虽然元宝的衣物多是她自己缝制的,但真要看到好看又适合的,她也是舍得花钱给他买的。   别说,她就看上了一款红色的,衣料厚实却不臃肿,剪裁非常得体,摸着又绒又软,特别舒适。九娘摸着就有些爱不释手了,转头问到,“老板娘,你这衣服咋卖的?”   老板娘也是个风韵犹存的中年女子,往着边一看,就露出笑来,“妹子好眼光,这可是外边儿刚来的样式,听说京里面可是特别流行穿这个呢!”   九娘一听就乐了,“老板娘你就给个实在价吧,你看我还挑了这么多布料呢,要是价格实惠,我就一起买了!”   老板娘就往她旁边看去,果真见她旁边放着好几匹布料,脸上的笑容就更深了,“那当然!谁不知道我们家的东西是最实惠的!这样吧,一口价,一件一两银子!”   九娘的手一顿,转头看像老板娘,“这,是不是有点儿太贵了?”   老板娘笑着解释,“大妹子唉,我这可是实在价。你去整个城里看看,绝对是找不到第二家的!”   一两银子,确实太贵了。那一堆布匹加起来,也不到这个价。   九娘正犹豫着,旁边就传来个的女童声,声音稚嫩清脆,“不买就别在这里挡着了,当京里来的布料都跟你那麻布一样的价格不成?”   这姑娘的话就说的不太好听了,老板娘还没开口呢,她倒是开使赶人了。周围很多人都纷纷侧目看了过来。   老板娘本来也有些不乐意的,毕竟这次她看外面这料子卖得热,就咬着牙进了一大批回来,谁知道高估了这地方的消费水平。这东西喜欢的人很多,但愿意花那个钱买的,就着实不多了。   能碰到一个少一个,现在却突然冒出个来捣乱的,她肯定不乐意了。结果一转头,看到那少女的一瞬间,表情一变。原本就习惯性的笑容变得更加灿烂,“哎呦,我说今天怎么喜鹊一直叫个不停呢,原来是艾七小姐大驾光临。不知道艾七小姐可有什么看上的?”   那个叫艾七的少女昂着头,在做出来的成衣上扫了眼,皱了皱眉,眼神有些嫌弃,“这种料子,还剩多少?给我都包起来。”   老板娘一听连忙大乐,“好勒,我这就全给您包起来,一会儿就给您送到府上去!这些成衣…艾七小姐可有看上的?”   艾七一身碧色华裳,再没往那些成衣上看一眼,“得了,好好的料子都给你做废了,也就适合给这些什么也不懂的乡下人穿。”   她这话说的可不算客气,不少人都忍不住皱了皱。   然而,事件的主角九娘,却一反常态的没有发脾气。而长生,亦是在听到这个名字时,皱起了眉头。   只有元宝,像是什么也不知道一般,从少女旁边擦身而过,手中捧着一套女裳,笑容满面的冲心不在焉的九娘道,“娘,这衣裳你来试试合不合身?”      ☆、第20章 往事   闹了这么一出,几人都没心情继续逛了,九娘衣服也不要了,让老板娘把看好的布料包起来,找个帮工帮忙送到来福客栈去。   这个城镇就这么大,客栈也就那么两家,听九娘这么说,老板娘就连连点头应允了。   走出门,还能听到隐隐约约传来谈论艾家的消息。艾家,临青镇最大的家族,据说祖上曾经出现过正三品的大官员,后来返老回乡后归隐于此,大家才震惊的发现,他居然是从这么一个小城镇里出去的。   也是因为那么一人,带动着整个城镇的读书风气大涨。据说他去世前收了门生无数,到真有那么几个走去出的。那些人感恩,偶也会拉恩师家后人一把。这才奠定了艾家在本地基础第一家的基础。   艾家,艾家,光是听到这个姓氏,气氛就有些不太对劲了。九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忽视掉了两个孩子的不妥。   长生皱眉的同时,小心翼翼的往元宝那边靠了点儿,偷偷的观察着他的神色。只见元宝的脸上,竟然还挂着惯有的笑容,只是笑意丝毫未达眼底。   一路上,元宝虽然很尽力的想要逗九娘笑,但九娘明显心不在焉,不管元宝说什么都有些不在状态。   最后长生看不下去了,拽了拽他的手臂,示意他别在说了。然后,元宝也就真的不再说了,气氛顿时沉寂了下来。   偏偏九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什么也没发现。   三人来到客栈,九娘对着伙计一比划,“小二哥,有没有一个这么高,穿着黑棉袄,头戴福帽的胖子来这里住店啊?”   小二一听,问道,“可是元万贯元老爷?”   九娘连连点头应是。   小二手往大堂一指,脸上带了丝笑意,“喏,那边不是吗?”   三人一起望过去,就见元万贯坐在大堂角落冲他们直乐。   九娘那个气啊,三两步走过去一把揪住他耳朵,“看到我们来了也不知道叫一下!看得可开心?可好玩儿?!”   “哎呦,哎哎~娘子我知道错了,你亲点儿!亲点儿!”元万贯被提溜着耳朵一动也不敢动,直求饶。   元宝和长生都被这突然的变故弄傻了,反应过来后连忙劝架,“娘,娘,娘,爹就开个小玩笑,没别的意思!”   长生也直劝,“夫人,这,元老爷估计也是刚看到我们的…”   九娘也不是真生气,见两孩子都来劝了,顺势就把人放开了。   元万贯连忙凑过来安慰,“娘子,娘子,消消气,来来来,逛了一天累到了,我给你捏捏肩!”   说完真的跑到九娘身后,十分体贴的给她捏起了肩膀。   元宝:“……”   长生:“……”   这种外人忙着劝架结果人家只是在打情骂俏的感觉,好诡异…   元万贯转头,冲长生眨了眨眼,神情愉悦。长生愣了下,过了会才反应过来,这是卖了个好价钱的意思?于是他的心情也瞬间好了不少。   不过,这里也不是谈话的地方。元万贯摸了摸元宝的头,凑到他耳边偷偷说,“宝儿,辛苦你了!”   元宝噗嗤一下就乐了,抑郁了一路的心情,突然就像是被这一句话所驱散。他也偷偷凑到元万贯的耳边,小声的说,“娘买了好看的料子,一看就是给你做新衣裳的。”   然后,傻乐的就成了元万贯了。   九娘:“……”   长生:“……”   说笑完了,元万贯才开始带几人去看房间。   其实,也没有什么好看的。这么个小客栈,里面的东西也想来也好不到哪里去,好在看着还算干净,估计时有打扫。   元万贯订了两间房,就是挨着的两间。他和九娘自是一间,另一间就由元宝和长生一起住了。   元宝听到这消息时,表情沉默。长生偷偷瞄了他一眼,也没吭声。两人这种默认般的神情,自然被两家长给当成默认了。   挥了挥手,让两娃自己回房间玩儿去了,小两口自己回了房间窃窃私语去了。   元宝知道两人今日肯定有话要说,也没打扰,只是回了自己的屋子。   长生犹豫了下,也跟了进去。   房间不大,倒是桌椅齐全,桌上还贴心的放着茶壶,墙上也贴着两副字画。除了东西都粗糙了点儿,到也没什么毛病。   元宝正趴在床上,眼神放空,对于长生的突然出现像是毫无所觉一般。   另一边,九娘一进屋就和元万贯说起了今天的事,“我,我今天碰到三哥家小七了。”   元万贯脸上的笑也浅了下来,叹了口气,一把把九娘拉过来坐在腿上,叹到,“真是难为你这么些年,跟着我这么个没用的了。”   九娘连忙去捂他的嘴,“哪里的话,这么多年,我最不后悔的就是跟了你!”   这话像是暖到了元万贯的心坎儿里,他们夫妻一直恩爱如初,小日子也过得有滋有味。只是,一直有两大遗憾压在他们心里,挥之不去。   其一,就是元宝。   元宝的心智不全,哪怕平日他们再不承认,这也是不可更改的事情。好在两人愁了这么多年,他们宝贝终于因祸得福,开了心智。   两人别提多开心了,暗地里都不知道烧了多少香火还愿。   其二,就是九娘的娘家了。当初九娘和元万贯情投意合。偏生娘家人不同意这门门不当户不对的亲事,得知这事后大怒,直接把九娘关了起来,打算找个人家让她嫁了。   偏偏九娘表面温柔软弱,却是个有主见又要强的,趁着家里不注意,偷偷就跟元万贯跑了。   等到生米煮成熟饭时回去,却被她爹娘扫地出门,这么多年再没让她进门过。   每每说到艾家,九娘都是郁郁寡欢的。   元万贯摸着她柔顺的头发,突然说到,“要不,趁着现在过年,我们给岳父岳母大人送送年节礼吧!”   九娘啊了声,看了看元万贯,然后摇摇头,“往年也不是没送过,可哪次我爹让我们进门了的?”   元万贯解释到,“今天和往年不同啊!岳父岳母大人不是最喜欢读书人吗?今天我们宝儿已经入学了,但时候露一手,岳父大人肯定会喜欢他的!”   九娘噗嗤一下就乐了,“你还真信江郎中那句胡话,真认为宝儿读个一两年就能考个秀才老爷回来?”   “咳咳。”元万贯干咳,“怎么会?我虽然没读过书,也知道秀才老爷不是那么好考的!这不是听他这么夸我们家宝儿,心里开心吗!”   九娘也在那里乐,“可不是嘛!”说到后来又开始叹气,“我也不求宝儿将来能大富大贵,只要他在我们百年之后,能照顾好自己就行了!”   “这是自然的!我们家宝儿现在可聪明了!江郎中可是每次都在夸他呢!”一说到自家孩子,做父母的总免不了各种夸赞。说着说着,话题又转了回来,“要不,趁着现在天还没黑,我们出去逛逛,给岳父岳母大人买点儿礼物?”   “这…”九娘犹豫,“真的…要去?”   “去!”元万贯的话斩钉截铁。   元宝趴着趴着,竟然睡了过去。长生看着他的样子,轻手轻脚的给他盖好被子。等过了好一会儿,觉得他应该睡熟了,这才又揭开被子,小心点把他翻了个身,让他继续睡。   结果九娘和元万贯过来时,就发现元宝睡的正沉,而长生正坐在一旁发着呆。   本来想要叫元宝一起去的,这下子是不能叫了,几人都不愿意吵醒他。   九娘犹豫,“要不,今晚还是别去了?”真要丢两个孩子在这里,她也是不放心的。   元万贯想了想,“也好。”让九娘自己去买,怕她舍不得花钱。让他自己去吧…算了,他的眼光也就能哄哄乡下那群什么世面也没见过的庄家汉。   本来的打算被阻断了,元万贯看着乖乖守在一边的长生,突然想起自己还有东西银钱没给他。嘿嘿一笑,故作神秘的在怀里掏了掏,然后拿出个小布袋儿,掂了掂,这才一把丢了过去。   长生接过一看,吃了一惊,“怎么这么多?”   元万贯又开始嘿嘿的笑,“算你小子运气好,刚好有户人家说想要做披风,价钱都没问就直接砸了银子!”   长生眨了眨眼,“当真?”   “我还骗你不成!”元万贯一瞪眼,故意气鼓鼓的说到。   这次换长生嘿嘿傻笑,“这不是,怕元老爷心疼我那破玩意儿卖不出去,自己掏腰包吗…”   “咳咳…”元万贯干咳,老实说,一开始他还真就想着要是卖不到好价钱贴一点儿的。毕竟这么大一个娃子自己打猎还自己来卖东西,着实不易的点儿。不过,这话可不能承认,“你想多了!”   长生笑眯了眼,也不猜穿他,心里盘算着明天买点儿什么送给他们才好。      ☆、第21章 选礼   元宝醒来的时候,天还没有亮。   昨天下午睡回来就开始睡,晚上虽然被强拉着起来吃了晚饭,又出门转了一圈,但依旧是睡的时间太多了。还没到天亮的时间就醒了过来,再也睡不着了。   屋里的烛火燃了一夜,只剩下了一小截,摇摇曳曳依旧尽职的发着它的光芒。   也不知道是这房间太偏僻,还是实在太早,外面居然还寂静一片,并没有听到任何声音。以至于,耳旁传来的清浅呼吸声,也让他在第一时间注意到了。   他只需轻轻侧过头,那人的脸就清晰的出现在他眼前。   长生睡的很沉,长长的睫毛紧紧的闭着,随着摇曳的烛火,忽闪忽闪的带起一片黑暗。一双剑眉已经初露锋芒,只是比起将来,还少了几分锐气。许是近些日子伙食不错的原因,脸上已经没有初见时那么瘦的就剩层皮了,肤色也稍微红润了些,倒是显出了几分少年的该有的气色来。   其实,他真的生的不错。最近已经有开始冒个子的趋势了,元宝记得,用不了几年,他将会长比他高一大截。明明他娘还夸他最近有长个子,却已经比他矮了那么一些了。   元宝就那么静静的看着他,许是烛火不够明亮,才让他的眼睛那么漆黑深沉,深不见底。   燃烧了一夜的烛火,终于“噗嗤”一声,灭了。   屋里再次陷入黑暗,依旧寂静无声。   第二日一大早,元万贯就拍起了元宝两人的房门,“宝儿,程娃子,起床逛街了!”   “哎~来了!”元宝起的很快,在老爹喊他后没多久就呼啦啦起床了,活力十足。   倒是一向精神力旺盛的长生,居然有些奄奄的,干什么都比元宝慢了一步。两人出来时,九娘和元万贯都被他吓了一跳,“程娃子,你怎么有黑眼圈了?昨晚宝儿踢被子吵到你了?”   长生打哈欠的动作一僵,连连摇头,“没,没有,估计是我有些认床,前半夜老是睡不着!不过没关系,我后半夜睡的可好了!”   “哎,要不,你在睡会儿?”九娘犹豫了,“逛街什么时候去都可以。”   “不用不用!我已经睡够了,没关系的!”长生连连摆手,眼睛止不住的偷偷往元宝那边瞧。似是感觉到他的视线,元宝转头看他,眼神疑惑。长生一激灵,连忙转过了头。   几人商议了一圈,最后还是决定去逛街,顺便去解决下今日的早饭。   现在的时辰还早,来来往往的多是些进城卖菜的村民,和一些起来买菜的人。很多店铺都还没开门,开了门的,多数都会传出一阵阵香味,让人闻香而来,再不肯挪动脚步。   就有那么个孩子,穿的脏兮兮的,眼巴巴的看着卖包子的蒸笼流口水。那孩子年龄都不大,浑身脏兮兮的,大冷的天气身上的衣服依旧单薄,鞋子破的也不像话,一个个脚趾头都落在了外面,冻得通红。   卖包子的老板一看到他,大怒,“滚滚滚,大清早的围在这里,多晦气!滚远点儿,别影响我做生意!”   一看到这样的情况,几人都有些生气,可是老板的话也让人无法反驳,这孩子要是一直站在这里,确实有那种计较的人不愿意前去的。九娘叹了口气,摸出铜钱买了几个包子,然后递了那孩子。   那孩子着急的一把抓了过去,也不顾烫嘴的就往嘴里塞,拳头大的一个包子愣是给他几口吃完了。那狼吞虎咽的样子,让人担心他一不小心就会噎死了。   九娘连忙说到,“慢点儿,慢点儿,这里还有!”于是那孩子吃的更快了。   九娘:“……”   元万贯拍了拍她的肩,叹气,“走吧。”他们帮得了一时帮不了一世,个人有个人的命。最多也就是碰上的时候帮上一把而且。   两个大人在那里感慨,长生凑到元宝面前,小声说到,“怪可怜的。”   元宝也看着那个孩子,半响才回了一句,“能活下来的,都是有本事的。”他们并不需要别人的可怜,也能拼了命的活下来。因为没本事的,早就饿死了。   长生突然就不知道说好什么了。他终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面前的元宝,大概和他所知道的那元宝,是不一样的。或者说,和他平日表现出来的性格,有很大的不同。   九娘手中的包子都已经给出去了,这才想起他们自己还没吃呢。转过头,就见两娃正眼巴巴地望着她。   九娘有些不好意思,一人头上摸了一把,“走,吃馄饨去~”   “好勒~”一大两小异口同声的应答,然后彼此对视一眼,就都笑了。   四人找了个铺子,美美的吃上了一顿,一个个都吃得饱饱的。人多了,就好像吃什么都特别香似的,吃的别提多开心了!   到底是年关了,等到几人吃完了出门,外面的人已经多了起来。九娘牵起了元宝手,元万贯也牵了长生的手,小心嘱咐,“别走丢了。”   街道上的年味其实已经很浓郁了,很多人家已经在门上贴上了门神,春联,和各种糖果糕点,五花八门,煞是好看。   几人看得眼花缭乱,九娘对着一堆铺子指指点点,“宝儿,这个怎么样?”   元宝点头,“好看!”   “我们等会儿买!”九娘大手一挥,随即看到隔壁的店,“哇,宝儿,快看这个,这个咋样?”   “这个也不错,看起来很美味的样!”元宝很配合的说到。   “嗯,这个等会儿也买了!宝儿,快看那个!…”   元万贯:“……”   长生:“……”   好在,九娘还知道今天到底是来干嘛的,除了能当时搞定的小吃零零碎碎买了不少,其它都是先记下了位置,打算等有时间再来买的。这让元万贯和长生都松了口气。   一路说说笑笑,终于还是来到了城西的多宝斋。众所周知,这个小城镇里的消费水平就那么高,最昂贵的东西估计也就在这里了。   平日里出入的多是些熟面孔,毕竟能买的起的就那么几个,偶有不知道的闯入,在知道价格的第一时间就吓跑了,生怕一不小心弄坏了,卖了他们也买不起。不过,事有例外,也有一些倾尽家产都要买下心爱之物的。   所以看到有新来的客人,哪怕觉得可能不大,侍者还是微笑着迎了上去。   九娘对这家店虽然早有所闻,却一直没进来过,今次也是第一次。眼睛扫了一圈,就冲走过来的侍者问到,“不知贵店都有何物?”   九娘几个字出口,侍者立刻收起了心底的轻视。他自认为见识的人不少了,什么样的人家说什么样话,九娘身上的衣料虽然看着普通了点,但一开口的气度,就不是普通农户所能养出来的。   侍者脸上挂出笑来,“回夫人,我们店金银首饰,古籍字画,笔墨纸砚都有,不知道夫人想要买些什么?”   金银首饰自是不适合的,倒是古籍字画,或是笔墨纸砚倒是适合。   不过,九娘对这些研究也不多,毕竟当初她们家,也就只教了她《女戒》而已。   她干脆转头,“宝儿,你看看买什么好?”   事实上,在昨天碰到那人时,元宝就已经有些心里准备了。没想到第二日九娘就已经沉不住气了。   元宝凑过去,对着那所谓的古籍,飞快的翻看了起来,他的动作很轻,但是确实很快。众人只看到他哗啦啦地翻了一遍,皱了皱眉,又翻看起了另外一本。   这么连续几本看下来,侍者终于忍不住开口了,“这位…小少爷,你这么看看出什么来了?”   元宝皱了皱眉,认真说到,“字还不错。”   侍者:“……”他想赶人了怎么办?这就是来捣乱的!   九娘也有些尴尬,正想说点什么缓解气氛,元宝就拉了拉她的袖子,“娘,我们走吧!”   侍者连忙说到,“一路走好!”   九娘:“……”   元万贯连忙出来拍拍她的肩,冲侍者挥挥手,“不送,不用送了~”   侍者:“……”我没想着送!   几人一出了店,九娘先安慰元宝,“没事,宝儿不喜欢我们再去别处看看!”虽然这么说着,心里却有些失望,毕竟多宝斋的东西是她们这儿出了名的最好的了。   元宝见她娘的样子,突然眨了眨眼,略带俏皮的说到,“娘,不用去了,刚刚那几本我自己记下来了,回去就给你写下来!”   九娘大吃一惊,“什么?你都记下来了?!”   “对啊,回去我就写给你!”   九娘顿时喜极而泣,“好,好,好!”因为太过高兴,连娃娃写的字怎么能拿得出手这事都忘记了。   几人自己说着话,丝毫没留意到,刚刚有个站在他们不远处的白衣公子,也正好从里面走了出来。   而元宝的话,正巧落入了他的耳中。   “过目不忘?难道世间真有这等奇人?”那人低语。      ☆、第22章 礼物   笔墨纸砚,虽然还是买了一套,价格却连多宝斋的零头都没到。   几人回到客栈,元宝在书案上坐好,拿着墨条开始认真的研磨着。笔墨纸砚买的都不是最好的,也不是最贵的。贵的他肯定舍不得,至于最便宜的…不是他不想买,实在是那质量太差,写出来的字会变成一团团的,实在是难以见人。   元宝的神情很认真,那认真磨墨的样子,到真有几分唬人,反正九娘和元万贯都看得一愣一愣的。   直到感觉墨磨的足够了,状态也酝酿的差不多了,元宝才执起笔,开始写下了第一个字,随即唰唰唰地,几乎是行云流水般,一行行字就从他笔下蹦了出来。   九娘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元万贯的嘴张大到几乎能塞下个鸡蛋,倒是长生是一直陪着元宝的,自是知道他的成长,也就没那么惊讶了。但心底深处依旧觉得很神奇。   元宝买的,是那种装订好的白书,纸章相对比较厚实,直接在上面写就行了。只见他唰啦啦地,一页字很快就被他写满了,这才停了下来,静等纸页风干。   然后,他拿出了第二本白册子,开始用另外一种完全不同的笔法,写出上了第一页字。   然后是第三本,第四本…等他最后一本写完,第一本已经差不多干了,翻了一页,开始执笔写下第二页。   如此循环,元宝几乎是毫无停歇的一直在写,直到最后一本的最后一个字落下,他才停笔,揉了揉有些酸软的手臂。结果一转头,就对上了三双目瞪口呆的眼睛。把他自己给吓了一跳。   元宝咽了咽口水,“你们…在干嘛?”   九娘一把扑过去,抓着元宝的手一阵揉,“儿呀,你的手酸不酸,软不软啊?快,娘给你揉揉!”   元万贯也扑了过去,给他捏起了肩,“儿呀,你的肩膀酸不酸,软不软啊,爹给你捏捏!”   元宝:“……”突然发觉所有人都疯了怎么办?   不管怎么说,书是写出来了,九娘拿着书册,眼睛都在发光,“像,写的真像!简直一模一样了!我家宝儿真是太厉害了!”   被这么夸奖,元宝的嘴角也忍不住微微勾了起来。不过,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娘说的一模一样,显然是夸大其词了。   他写的这个,别说虚有其表,就算那个表也就只有六七分相似而已。不过,用来钓钓那家人,应该是够了的。   九娘捧着这几个本子,神情兴奋。激动了半天,才想起这礼物打算送给谁还没和元宝说呢!   于是,九娘神情有些尴尬的把艾家的事都和元宝说了一遍。   这些事,元宝上一世就是知道的,甚至比九娘说的清楚多了。所以九娘说的时候,他只是可有可无的听着,对于那些为艾家说的好话,根本就是左耳进右耳朵出了。   倒是长生,对于这些还是第一次听说。上一世他回来时,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光是知道这些人霸占了元家,而元宝不知道所踪时,怒火就已经燃烧了他所有的理智…   倒是没想到,原来九娘竟然真是艾家的小姐,也没想到,当初她为了元万贯,竟然有这样的魄力。   长生在元万贯那高挺的肚子和九娘风韵犹存的脸上转了一圈,默默的转过头,忍不住想,当初要是九娘知道元万贯现在会长成这个样子,不知道还会不会不顾一切跟着他跑呢?   这想法太过危险,长生连忙摇了摇头,收回思绪。   这时,九娘已经抱着书籍,忐忑又紧张的准备出门了。   元宝连忙拽住了她,睁着一双大眼睛认真的说到,“娘,要不我去吧!既然祖母这么喜欢读书好的孩子,定然是会喜欢我的!”   又岂止是喜欢读书好的,简直是到病态的地步!也不知是不是小时候被拘得狠了,艾家的小辈一个比一个更不喜欢读书,哪怕一天到晚被拘着除了学习不准干其他的事,能学得进去的也根本没几个字。   据元宝所知,艾家这一辈,就出了个艾八的成绩还算看得上去,就被整个艾家捧得自以为天下第一了。连带着他的同胞哥哥和姐姐都一个个嘚瑟的上了天,在整个家族或者整个城镇中都肆无忌惮。   九娘其实也拿不准怎么才能顺利进门,毕竟这么多年了,每次都被拒之门外,连大门都进不了。现在虽然觉得自己宝贝儿子可能能入她老人家的眼,但要是连门都进不了,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这,宝儿,你怎么去?”九娘疑惑的问到。   “祖母总会出门吧?娘你去给门房塞点儿银子,问问祖母什么时候出门,到时你交给我就行了,我自有办法!”元宝信心满满的说到。   九娘震惊了,目瞪口呆的看着元宝,“元宝,你从哪儿知道要给门房送银子的?”   “先生说的!”元宝毫不犹豫的把江邑卖了,他总不能说门房贪财的毛病是他上一世知道的吧?   “这…”九娘和元万贯面面相觑,突然对江邑的靠谱程度产生了怀疑。   长生低下了头,他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也没听见,没听见…   虽然觉得江郎中不靠谱,这方法却还是有可行性的。就是大户人家都讲究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艾家虽然算不上真正的大户,派头倒是做足了的。九娘的亲娘今天出门的可能性还真不高。   带着试一试的态度,九娘当真去了后门门房那里。说起来,当初九娘在家也是受宠的,虽然时隔多年,这些门房也换了好几批了。但她几乎隔几年会来一次,所以门房也是认识她的。见到她来,直接就翻了个白眼,一屁股地坐了回去,继续嗑她的南瓜子。   这些年九娘明里暗里也没少受这些门房的气,到也炼出了几分气度来。想着元宝的话,从衣兜里摸出了一两碎银子,笑容满面的递了过去,“瞧这大冷的天儿,管房妈妈还要在这里受冻,着实辛苦了。这里有点儿碎银子,给管房妈妈拿去吃杯酒,暖暖身子!”   原本还一脸冷傲油盐不进的管房一听,顿时露出喜色,本来手都已经伸出去了,却像是想起了什么,有些闷闷不乐的收了回来。虽说是这样,眼睛却忍不住的往那边瞟,“哎,银子虽然好,可你这银子,我却是不能收的。”说完,瞅了她一眼,又瞅了银子几眼。   九娘气结,让她进去真这么为难?连银子都不敢收的地步?不过,这次她来可不是要进去的。她把银子又推了过去,“管房妈妈哪儿的话,银子谁还嫌多的?你就收着吧!我就打听点儿事,绝对不会让妈妈难做的!”   管房疑惑的看了她一眼,“此话当真?你真不是要进去,就问点儿东西?咱们可说好了,这话可是你说的,可不能反悔!”   “自然是真的!”九娘心里呕的吐血,还是努力挤出笑容来。   管房左右看了一圈,发现没人后,才飞快的把银子抓过来,狠狠咬了一口。确定没假后才飞快的往怀里一放,这才露出个好脸色来,“哎呦,姑奶奶真客气,有什么要问的直接问就是,瞧您客气的!”   九娘:“……”   现在也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九娘强忍住骂娘的冲动,认真的说到,“管房妈妈也知道,我多年没见娘亲了,想念的紧。偏偏娘亲不愿意见我这不孝女…”   管房一听,连连摆手,“哎哎哎,你不是说不进去的吗?银子我可不退你啊!”说完还一把捂住了口袋,“我可是提醒过你的!”   九娘:“……”   “管房妈妈误会了。”九娘脸上的笑已经僵的不像样了,还要拼命的往外挤,“我只是想知道我娘什么时候出门,到时候远远的看上一眼而已。只要她好好的,我就放心了。”   一听是这个,管房才终于松了口气,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后,才说到,“你来的倒是巧了,刚好老夫人接到旧友的帖子,说刚得到一幅字画,邀请她去鉴赏。本来准备今日就去的,谁知家里出了点儿小事,耽误了行程。我瞧着要是天气不错,明日老夫人就会出门访友的。”   九娘一听,顿时大喜,果然她家宝儿说的没错,这种守门人都是贪财的,主人家的消息随随便便就能给卖了!   虽然觉得这样的人留着不行,但现在九娘也没那资格管闲事,冲管房妈妈道了谢,这就匆匆回去把事情和元万贯几人说了。   如此,行程就不得不再拖一日。元家一家子都在这里自是没关系的,关键是长生那里,要是他多日不回,元万贯怕江邑会担心。   得知几人担心这个,长生连连摇头,“没事的,义父知道我和你们在一起的,放心的很。”   虽然长生这么说了,几人还是觉得有些不妥。不过回去的路程太远,也不可能把人现在送回去,也只能先这样了。   ☆、第23章 认亲   听说自己好友新得了一副字画,送来的邀请信函中各种吹嘘,舒绍君早就心痒痒了,偏偏昨日家中出了些烦心事,耽误了她的行程。   今天一大早,她就早早的准备好,打算出门会会好友。   本来一切都很顺利,让她的心情也好了起来。偏偏,这顺利的旅程,在轿撵的突然停顿和轿夫的驱赶声中戛然而止。   她们这样的人家,总有人想尽办法往前凑,平日找门房进不来,就会想些歪门邪道。这样时不时碰到拦轿的,已经不是什么新奇的事了。   舒绍君背靠在软垫上,连出去看一眼的心情都没有。下人也已经早就习惯了这样场面,自然能处理好。   直到,一个清脆的稚儿声音传入她的耳中,“哎,小心我的字,那是我写的外祖母的礼物!”孩子的声音很好听,带着一丝软糯的味道,只是到了后面,竟然带上了哭腔,让人忍不住心里一紧。   舒绍君闭上的眼睛终于睁开了。她们艾家现在是一代不如一代,哪怕她把自己的女儿都嫁给了书生,成器的也根本没有。唯一一个有职位的女婿,也就拿了个芝麻大点儿的小官儿。   祖辈遗留下来的交情已经越来越淡薄,而现在的小一辈更是没有一个成器的,唯一一个小八…连舒绍君自己都知道,那就是矮子里拔高个儿而已。真指望他成器,那只能指望艾家的祖上显灵了。   可以说,舒绍君现在对于读书人的渴望已经到了求贤如渴的地步。哪怕长的差了点儿,只要觉得人书读的好,有前途,她也是及其愿意把自己最漂亮的女儿孙女嫁过去的。   现在听到那人说是他写的字,她第一反应就是看过去,直到轿帘被掀了起来,她才反应过来,说话的孩子年龄太小了,又怎么可能有什么好的成就?   不过转念一想,年纪小要是潜力不错也可以养起来,从小养大的自是感她们的恩,到时…   想到这里,舒绍君突然反应过来自己想太多了。忍不住心里苦笑,她已经被逼到这个地步了吗?   这时候,她的手已经很自然的拿起了那本掉落在地上的册子,随手翻了起来。   她才翻了两页,就忍不住身子一颤,猛地看向那个被下人推到了一边,这在揉着眼睛的孩子,吼了一句,“住手!”   下人都吓了一跳,面面相觑了一会儿,纷纷退了开去。舒绍君三两步走到那孩子面前,露出个慈爱的笑容,摸了摸头,“孩子,你刚刚说,这个是你写?”   少年的眼圈有些泛红,看了看她手中的书册,这才有些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那个,我没读几天书,写的不好,让您见笑了!”   舒绍君的手一抖,这样的还叫没读过几天书?“哈哈,娃娃,那你和婆婆说说,你读了几天书了?”舒绍君表情慈爱的和他说着话。   小孩表情诧异的看了她一眼,有些委屈,“您不是我外祖母吗?怎么就变成婆婆了?”   这下子吃惊的是舒绍君了,“娃娃,你也是读过书的,可知道外祖母的意思?”   孩子点点头,看着他的眼神有些委屈,又充满了儒慕之情头,“自是知道的,娘亲的娘亲,就是外祖母!”   舒绍君这才仔细观察起这个少年来,看着也就十一二岁的年龄,唇红齿白的,生的着实好看。特别是,他眉目之间,竟然让她觉得有些眼熟。一个名字在她脑海里冒了出来,她手有些颤抖的摸着他的头,“娃娃,和外祖母说说,你娘,你娘这些年可好?”   少年的眼睛一红,连连点头,“好,好着呢,就是想外祖母想的紧,茶不思饭不想的。”   舒绍君一把把他给搂进了怀里,也抹着眼泪,“这些年,可苦了你了!你娘那个狠心的,这么多年也没说来看看我!”   少年眨巴着眼睛,声音委屈,“我娘每年都来的…”   舒绍君一愣,“怎么会?这事我怎么不知道?我还道你娘是个狠心的,居然这么多年都不来看我。现在听你这么说,可是有何隐情?”   “娘说,她被门房拦在外面,不让进。”少年的声音越来越委屈。   “这些下人好大的胆子!外孙儿你放心,外祖母回去定然查清此事,定不会让你们母子受委屈的!”舒绍君说到后面,面容又恢复了慈祥。   “我就知道,外祖母是爱我们的!爹,娘,外祖母说是下人自作主张,不是她不见你们的!”元宝一听这话,连忙冲旁边喊到。   只是一会儿,九娘就从旁边走了出来,泪眼婆娑的看着舒绍君,“娘…”   “我的儿啊…”舒绍君一把搂住九娘,两人抱着哭成一团。   到最后两人都哭够了,才放开彼此,舒绍君用手帕擦拭着眼角,这才又看像元宝,“这是你家娃娃?”   “嗯嗯!”九娘略微骄傲的点了点头,连忙让元宝喊人,“元宝,快叫外祖母!”   “外祖母。”元宝很乖巧的喊到。   “好好好!”舒绍君连连说了三个好字,又在身上摸了摸,摸出一枚做工精致的羊脂白玉往元宝怀里一塞,“外祖母给你的见面礼。”   玉佩的手感极佳,也不知道是不是刚从人身上拿下来的原因,竟然带着温润的触感,里面一条条红线已然成型。元宝拿着玉佩,有些傻傻的转头看他娘。九娘一看,连连摆手,“这,娘,这太贵重了…”   舒绍君瞪了她一眼,“我给外孙的又不是给你的!元宝啊,外祖母给你的礼物,可喜欢?”   元宝点点头,“喜欢,多谢外祖母!”这才把玉佩往怀里一放,显然是不打算拿出来了。   九娘:“……”   舒绍君却哈哈笑了起来,直摸着元宝的头夸乖。说了半天,才突然像是不经意似的,把手中的册子递到九娘面前,“这是元宝写的?”   说起这个,九娘也是一脸的骄傲,脸上的笑意怎么也止不住,“可不是,这娃或许真有几分天赋也不一定,这才跟着江先生学了半年,倒是写的有几分样子了。”   舒绍君:“……”   虽然觉得自已女儿说的有些夸大其词了,但只要这字是这孩子写的,舒绍君觉得,这个外孙就可以认回家了。她摸了摸元宝的脑袋,又露出慈祥的笑容来,“宝儿,走,跟外祖母回家!”   元宝眼睛一亮,“哎!多谢外祖母!我还没去过外祖母家呢!外祖母家漂亮吗?有没有很多书籍可以看?先生学问虽好,可惜家中藏书太少了,已经没有新书可以看了…”   元宝一路絮絮叨叨的,样子就和舒绍君有多熟似的,一直说个不停。偏偏舒绍君就喜欢听他说这些关于学问的话,直接就把他拉上轿了,就连九娘都只有跟着轿子走的待遇。   至于元万贯,有这个人吗?舒绍君表示她什么也没看到,看在外孙的份上没把人直接撵走就是好的了!   到是长生,她还多少问了句,毕竟出了元宝这么一个大惊喜,她对于这突然出现的孩子还是有些期待的。当然,在得知长生身份的一瞬间,她就对于长生失去了兴趣。   好友的邀请又去不了了,偏偏今次和昨天的满腔怒火不同,舒绍君的心情可谓是前所未有的舒畅。   女子无才便是德,艾家追求文墨,偏偏女子只让学习《女戒》,她们只需要知道什么是三从四德便行了。舒绍君不同,她娘家亦是书香门第,而且从不拘着女子读书。   可以说,现在整个艾家人加起来,学识程度估计都不如她。哪怕,她一辈子被拘于深闺大院。   这个外孙既然以学识作敲门砖,想要进她家的门,她自是要考察一番的。她自认学识渊博,四书五经人文地理皆是知晓,考起元宝来也是东一句西一句的。本来一开始她还选比较简单的,毕竟自己那爱孙的水平在哪里她是知道。   谁知道,元宝竟然回来的非常顺溜,甚至还能说些她以前也没注意到的问题出来。然后说着说着,就越说越深了,直说得两人为一个问题都争执了起来。   舒绍君也是个倔的,直接就说,“我这样的才是对的!”   元宝看了她一眼,突然就撅起嘴不说话了。   舒绍君瞅了他一眼,“怎么,终于不说话了?”   元宝看着她,半天憋出一句,“好男不跟女斗,而且外祖母是长辈,不对也是对的。”   “噗嗤~”舒绍君顿时就乐了起来,随即竟然哈哈大笑了起来,“宝儿,宝儿啊,你还真是个宝呢!”   正在这时,轿外传来下人的声音,“老夫人,到家了,依旧从后门回吗?”   舒绍君声音有点儿冷,“我外孙第一次来我们艾家,怎可走后门?大开前门!”      ☆、第24章 敲打   艾家可谓是青云镇的第一家,他们家的任何风吹草动都可以成为大家茶余饭后的坐谈。   艾家大开门户迎接外孙的消息,几乎是不到半日,就传遍了整个青云镇。   更何况,艾家老夫人对此并没有遮遮掩掩的意思,谁问起来都笑眯眯的承认。一副与有荣焉的表情,显然对于这突然出现的外孙非常疼爱。   于是,有那相熟的,寻了个由头,特地来看这个据说艾家老太的新宠儿。   已经是年末了,各家都在准备过年的事宜,忙得不可开交。能特地抽出时间,又能进门的,估计也就潘家老太太了,两人相识多年,已经是大半辈子的交情了。   进门就先笑,“本来还邀请老姐姐赏字画,结果这左等右等就是等不到人。这不,特地上门来瞅瞅,什么样的宝贝儿能让你连字画都不看了。”说完她就笑意盈盈的往舒绍君旁边那个眼生的孩子身上瞅。舒家孩子她都认识,只有这一个,是第一次见。   舒绍君一听,眼睛都笑眯了,拉过元宝的手,“来,宝儿,喊潘外祖母。”   元宝果然乖巧的喊了句,“潘外祖母。”   “哎,瞧这乖巧懂事的!”潘老夫人说完,连忙在怀里掏出一个玉石雕琢的元宝,塞了过去,“听说你叫元宝,潘外祖母就送你一个元宝。”瞧着这样子,显然是特地准备的。   元宝看了舒绍君一眼,见她笑容满面的冲他点了点头,他这才双手接过,“多谢潘外祖母~您一定会越活越年轻的!”   潘老夫人一听就乐了,“哈哈,我这半截身子都踏入棺材的人,还能越活越年轻?”   “会的!潘外祖母这么好的人,定会越活越年轻的!”元宝一本正经的胡扯。   “哈哈哈哈哈,老姐姐,你这外孙嘴真是太甜了,难怪你都舍不得把人放回去,硬要留在身边呢!”潘老夫人笑呵呵的和舒绍君打趣。   舒绍君也在笑,“可不是嘛!有他每天陪我逗趣,我都感觉自己年轻了十岁!宝儿,你今天的字练了吗?”   “还没,我这就去。”元宝乖巧的说到。事实上,他早就写过了,只是这些人,想要支开某人的时候,总会有各种各样的借口。   果然,舒绍君很满意他的识趣,在他头上摸了一把,“乖,好好写。”   “好的,外祖母。”   看到人出去,舒绍君脸上的笑容才淡了下来,潘老夫人看她的神色,也坐直身子,“老姐姐,可是出了什么事?”   舒绍君皱了皱,“你说,我家小七配元宝怎么样?”   潘老夫人差点被口水给噎着,“我说老姐姐,你这…会不会太急了点儿?毕竟两娃娃都这么小…”   舒绍君一想,“也是,还是让他们先处一处,要是不喜欢小七,我家另外几个孙女儿也是不错的。”   潘老夫人:“……”   另一边,元宝走出舒绍君的会客厅,就有丫头主动凑过来,低头跟在他身后,等着他的吩咐。   元宝的临时住所就安排在舒绍君的旁边,不到一刻钟就能到达。他正准备回东厢房,就见院外走来几人,领头的是两人的年龄都不大的孩子,看着也就和元宝差不多的样子,衣着光鲜亮丽,身后还各自跟着伺候的丫头,一看就是这个家里的主子。   两人皆长得眉清目秀,虽还未全部长成,也能隐约看出将来的出色来。而最引人注目的是,这两人竟然长得一模一样,偏偏因为不同的性别,体现出两种完全不同的风情来。   元宝看见两人,脚步一顿,然后脸上露出一个笑来,“七表姐,八表哥好。”   艾七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对于这个突然冒出来抢了祖母疼爱的外人,她是很不喜欢的,才懒得和他费话,直接推了他一把,“滚开,我要去找我祖母,别挡我道!”   元宝一个不慎,被她一把推倒在了地上,顿时感觉手上传来一阵刺疼。他呆呆的把手拿到眼前一看,得,破了一大块儿皮,直接就留血了。   顿时,他的眼眶里就染上了一层水雾。   丫环们被这动静吓到了,一个个静若寒蝉,丝毫不敢吭声。元宝的随身丫头急的想凑过去,又不敢,只能在一旁干着急。   艾七本来也吓了一跳,结果一看他这样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怎么,摔了一下你还能哭鼻子,你到底是不是男人?”   一直看热闹的艾八终于不再保持沉默了,拉了自家胞姐一把,“好了,别闹了,你不是来找祖母的?快点儿进去吧!”   艾七狠狠瞪了元宝一眼,这才抬着高傲的头往前走,艾八不紧不慢的跟了上去,至始至终都没往元宝这里看上一眼。   丫头晓柳这才敢凑过来,小心翼翼的问到,“表少爷,需不需要找个大夫来?”   元宝看了看自己的手,声音有些小委屈,“不,不用了,我们快点儿回去吧,我今天的字还没写呢。”   那小样儿,看得晓柳鼻子都有些发酸,“哎,表少爷,我们快点儿回去!”   元宝跟在晓柳的后面,低垂着头,让人无法发现他微微勾起的嘴角。   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就见面了呢,我的表哥表姐们。   元宝的房间虽然是匆匆布置下的,但舒绍君可是下了血本,里面的东西全是从她的库存里搬出来的。样样精致不说,估计也是件件价值不菲。   元宝坐在窗台前,看着外面盛开的腊梅,手中虽然执着笔,思绪却有些翻飞。   其实,艾家虽然他注定会来,却没打算来得这么早。毕竟他自己现在还年幼,想要做什么都不方便。   但江邑的一袭话却被他听进了耳朵里。他说,想要进考场,也不是随随便便的事。第一次去的人,要么有名师的推荐,要么就是从学府而去的。   江邑自己明说了,他没有推荐资格,也就是说,在下一届的童生试前,他必须拿到入学资格。   江邑给他想了几条法子,被他拒绝了。这入学名额,艾家肯定是有的,反正这艾家他迟早要来的,现在不过是提前一点儿进来罢了。   元宝终于执起笔,在雪白的宣纸上写下了“科考”两字。这两字被江邑赋予了太多的传奇色彩,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江邑越来越喜欢给他说一些官场的事,那些一个念头定数万人生死,棋执江山的人。   简直听得他热血沸腾,“人臣”两字,在元宝没有意识的时候,已经跃然于纸上。   元宝拿着宣纸,只看了两眼,就随手丢进了旁边的碳炉里,不一会儿就烧成了灰烬。   远远在一旁候着的晓柳看着这一幕,低低的垂下了头。   另一边,艾七艾汐颜已经进了舒绍君的院子,一把扑进了舒绍君的怀里撒娇,“祖母祖母~几天不见,您是不是都把孙儿忘记了!”   舒绍君哈哈大笑,“瞧瞧,瞧瞧,这猴子就是被我宠坏了,现在都要爬我头上了!”   艾夕颜开始还只当舒绍君和平时一样只是和她说笑,还想说什么,就被艾夕瑞把她拽了下来,“祖母见谅,胞姐就是皮了点,知道祖母宠她才这么皮,回去就让娘亲好好教训她。”   艾夕颜这时候也回过了味来,吓得脸色一白。舒绍君在艾家积威深重,也就是知道她宠艾夕瑞,艾夕颜才敢占着他胞弟的面子在舒绍君面前争宠。而现在,舒绍君明显的对她有了意见,她只敢用求救的眼神看向艾夕瑞,半点儿不敢出声。   舒绍君瞅了艾夕瑞一眼,“瑞儿,先生布置的作业可有做好?”   艾夕瑞挺直着身子认为回答,“做好了。”   平日里只要舒绍君听他这么说,再不高兴的事也差不多该揭过去了。要是舒绍君心血来潮,再考教他几句,只要他能回答好,再大的事也都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偏偏这一次,舒绍君什么也没问,只是看了他两眼,“除了先生布置的作业,其它书籍你也要多看看,教过的也要多复习。所谓温故而知新,先辈流传千古遗留下来的知识,有岂是你三五年能研究透彻的?”   艾夕瑞连忙虚心受教,“孙儿省得了。”   舒绍君看着他,又继续说到,“回去告诉你娘,自己闺女也老大不小了,过两年就到说亲的年龄了,该教的就教,别自己的责任没做好还整天对别人的事感兴趣。”   艾夕颜的脸色这次是彻底的白了,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艾夕瑞的脸也有些不好了,也不知祖母这是真的对他们两兄弟有意见了呢,还是在借着此事敲打娘亲别在瞎掺和别人的家事。   亦或者,两者都有?   艾夕瑞也不敢多留了,借着要学习的由头,连忙拽着艾夕颜退了下去。   舒绍君这才对着屏风叹气,“妹子,让你见笑了!”   潘老太连忙摇头,“哪的话?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家?唉,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   舒绍君摇了摇头,“小七这也越来越不像话了,竟然故意把元宝那孩子给推倒在地上。”原来,她竟是这么快就知道了!   “大概不是故意的吧,毕竟孩子们玩闹失了分寸也是常有的。”潘老□□慰到。   “唉,希望吧…”      ☆、第25章 除夕   开心的,不开心,日子总是在往前走着,转眼已到年三十。   艾家虽说没有分家,除了逢年过节,各房都是分开吃饭的。来了艾家好几日,元宝还是没见全人的。   今次是除夕,自是要在一起吃团员饭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对于硬拉着元宝不让他回家的补偿,舒绍君对他那可是照顾的紧。每次有什么好东西,他都能得最大的那份,衣服鞋子也是不要钱般,一套套的往他屋里送。   再加上艾八上次被训的消息不知怎么的传了出去,现在元宝取代艾八成为家中新宠的消息,在整个艾家都传得沸沸扬扬了。   元宝是在路过一个角落时听到的这话的。当时晓柳就在他身后,听到这话时,没有丝毫意外或者出去阻止的意思。   晓柳是舒绍君给他的丫头,自然是最忠心得宠的。既然她没有表示,显然,这些话是可以给他听的。   元宝思忖,舒绍君这到底是几个意思?   除夕宴很热闹,整个艾家的人都来了,大大小小竟然有几十口。   位置这东西,一向都有特定规矩的,男人有男人的位置,女人有女人的桌席。至于十五岁以下的孩子倒是没那么多讲究,但也讲究个男左女右和长幼有序。往年都是按同辈分的排行来的,只有今年,多了个元宝。   管理内务的是舒绍君的大儿媳妇吴氏,这些事情都是她在打理。来者是客,又是现在老夫人心尖尖上的人,她也不敢自作主张,就把这难题推给了舒绍君。   舒绍君有些头疼,这大儿媳妇做事细心又老实诚恳,就是有些太过胆小了,一点儿小事都要找她定认,生怕哪里做错了怪罪她一样!   她手一挥,“该怎么样排就怎样排,宝儿那孩子估计就和小八差不多。”   于是,元宝的位置,就将将好挨着艾夕瑞了。   老夫人的辈分大,每每宴会都是最后到场的,元宝又是跟在她身后进入的,刚一进门,所有的人的眼光唰唰地落到了他的身上。有友好的,也有不友好的,有单纯看戏的,也有不怀好意的…也不知是不是占着人多,所有的恶意眼神都是明晃晃的,毫无遮挡。   元宝眼睛在周围扫了一圈,把那些眼神都记在了脑海里,然后继续低下了头,亦步亦趋的跟在舒绍君身后,直到他被指定了特定的位置。   元宝挨着艾夕瑞坐好,艾夕瑞第一次转头微笑着和他打招呼,“元宝表弟。”   元宝一愣,连忙回喊,“八表哥!”   艾夕瑞嘴角含着笑,“听说元宝表弟书读得好,改天我们一起讨论下学问可好?”   元宝简直有些受宠若惊,“那,那多谢八表哥指教了!”   艾夕瑞点了点头,显然对他的识相非常满意。   上首的舒绍君看到这一幕,满意的点了点头。张氏看到了,连忙说到,“果然都是物以类聚,小八这孩子,刚和元宝表弟认识就这么投缘了,将来一起学习,定然也能彼此照顾!”   这话显然说到舒绍君的心坎儿里,元宝再好,也毕竟是外家的人了。哪怕将来让他娶了他们艾家的孙女,她们能沾的光也有限,只有他把小八也拉上去,他们家才能真正的走上轨道。   这也是她特地把元宝放到孩子群里的意思。   元宝坐在那里,眼睛往最前面的那位置看去。排第一的大房吴氏所出的艾夕嵘,他已经成亲了,按理说应该坐到男人那边去。偏偏整个夕字辈,就他和已经嫁人的夕二成了亲。真要把他排过去,估计也是各种不自在,干脆就让他和弟妹一起坐一桌了。   排第二的,自然是艾家二房的大儿子,整个家族排行老三的艾夕凡,也正是双胞胎艾夕颜和艾夕瑞的同胞哥哥。名字叫凡,长相相对他的弟弟妹妹来说,也确实平凡了些,只是衣着光鲜,大冷天的还拿把折扇,看着到有几分风流意味。   元宝的眼神,在那张脸上多停留了一瞬,才再次转开。   艾夕凡,我们终于见面了。   除夕夜其实很无聊,就是一大家人凑在一起热闹。只是当这一家子都不被划分在亲人行列时,这种热闹就变成了喧闹,会吵得让人心烦。   偏偏,还时不时有人故意来找他说话,他还必须强打起笑容,装出很傻很天真乡下娃娃第一次进城的感觉,别提多郁闷。   和他一样郁闷都,还有元家。九娘虽然亲自下厨,做了一大桌好吃的,结果小两口在那里大眼瞪小眼,就是都不怎么吃得下去,最后元万贯说到,“要不?早点儿把宝儿接回来吧!”   “好!”九娘点点头,“等年初二我就回去和娘说说,把宝儿接回来,他一个人在那里,我也怪不放心的!”   事情决定下来了,两人这才有心情吃这个缺了一人的团圆饭。   另一边,长生和江邑的饭,吃得也比较沉默。江邑就觉得,自从元宝走后,长生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整个人都沉寂了下来,丝毫看不出他这个年纪该有的天真与跳脱。   这两孩子之间的羁绊,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大。   江邑突然喊到,“江程。”   “啊,义父?”长生疑惑抬头,搞不清江邑到底叫他为何。   “你将来,有何打算?”江邑认真的问到。   没想到江邑突然问到这个问题,长生一时有些怔愣,他的神色有些茫然,“我,我只想守着元宝长大…”   江邑:“……”怎么就有这么傻的人?   江邑叹了口气,“你想守着元宝长大,可想过用什么样的身份?”   长生茫然,他只想守着他,无论什么身份。   江邑一看他的样子,就有些气不打一处来,“我说你,不会想着以随从的身份站在他身边吧?”   长生一声不吭,江邑气结,感情这娃还真这么想的!   他冷笑了一下,“元宝这孩子,是我教出来的,什么样的性子我多少还是知道的。他的将来,可不是一个小小的盘龙山能困得住的。难道你想永远以一个随从的身份跟在他身边,让他将来和别人介绍你的时候说,‘这是我发小,也是我仆人’?你不觉得尴尬,元宝那孩子不会觉得丢人?”   长生抿着唇没说话。他其实,真没想过这问题。在他认知里,他这一世是来还债的,他是来给元家做牛做马的。所以,他从来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   江邑对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有些气不打一处来,最后冷哼了句,“你以为,就你这什么本事也没有的人,将来等他飞黄腾达之后,你还有资格在他身边?你可知,到时会有多少人削尖脑袋想要往他身边凑?到时人家可是挑个仆人都和选美人似的,要身材有身材,要文采有文采,你有什么???”   不知道为何,江邑这话在长生耳朵里就显得特别刺耳了,他终于停下了碗筷,“我要怎么做?”   他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只是不想失去留在他身边的资格。   整准备长篇大论教训教训这个不成器的义子的江邑,差点儿没被口水给呛死,“咳咳,这个,你要努力跟上他的脚步,成为一个能有资格站在他身边的人。这样他才觉得有面子不是!”他算是看出来了,想要让这个义子上进点儿,绝对要从元宝那里下手!   “嗯。”长生点了点头,“我要怎么做?”   “你等会儿!”江邑一边说着,一边飞快的把碗里的饭菜都给刨了,这才呼啦啦地进了屋子,然后听到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要是半夜听到这动静,长生绝对以为进贼了。   过了好一会儿,江邑才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摸出几本书出来,一边走还一边“噗噗”地拍打着,一层层的灰“悉悉索索”地往下掉落。   长生:“……”   江邑看着他的神情,也略微有些尴尬,“这个…放的时间有点儿久了…咳咳…”   长生:“……”越解释越不靠谱的感觉。   江邑瞪了他一眼,“看什么看,这可是外面万金难求的东西,便宜你小子了!”   长生虽然觉得不大靠谱,还是老老实实的接了过来。虽然各种逃课,但时常被江邑逼着,高深的学问不懂,最基础的识文断字还是会的。长生看着那封面上的几个大字,有些愣神,《戚家兵法》   江邑斜眼看着他,“哎,你是没读书的天分了,想要在科考上追上我那徒弟,是没啥可能了!我觉得吧,就你这力气,好好练几年,将来去做个小兵一点点往上爬,说不定还有芝麻大点儿希望。”   江邑一看长生那一副自顾自发呆的神情,几欲吐血,最后又来一句,“最少,将来要是我徒弟被人嫉妒套闷棍,你总能揍过去不是?”   “谁敢!”长生立马反驳。   江邑:“……”      ☆、第26章 新年   新年新气象,一大早,元宝就穿上了一套大红的小棉袄棉裤,以及大红的靴子,全身上下用金线绣了九十九个不同字体的“福”字,头发被挽了两个包包头,也用红稠绕了两圈。整个人看着火红火红的,让舒绍君一看到他就乐出了声。   “这是谁家小福娃,长得这么俊,跟个小金童似的,看着就喜庆!”   元宝想翻白眼,还不是你让人给我这么穿的,而且,重点是看着喜庆吧!他摆出个可爱的笑容,还合起手鞠了一躬,“外祖母,新年快乐~给您拜年了~”   “同乐,同乐!”舒绍君笑得合不拢嘴,直接从兜里摸出一个大红的荷包递了过去,“拿着,新年红包。”   “唉,多谢外祖母~”元宝乖巧的双手接过,只感觉入手有些沉甸甸的感觉。他也没细看,就笑呵呵的就装进了怀里。   两人还没说多久,就有人陆陆续续来拜年了,很快莺莺燕燕挤满了一屋子。大过年的,大家都穿的喜气洋洋,花枝招展,看着倒是很养眼。元宝乖乖的退到了舒绍君身后,听着众人拜个年还能唇枪舌战一场,到也有趣。   特别是二房的张氏,典型的看大房的吴氏不顺眼,几句话开口就开始针对于她。不过,也不知是因为过年还是因为别的,今日张氏倒是没有多数什么,日常的挑几句,又给元宝塞了个红包,就乖乖的坐到一旁了,一副大家夫人的样子。   除了张氏,其她几房也各自给了元宝!红包,一个个小荷包沉甸甸的,显然都是好东西。   这倒是让元宝有些小开心,怎么着也算是小发了一笔。   他这副模样,就有人看不惯了,艾夕颜用一种不太大,但刚好够他听到的声音说到,“土包子。”   艾夕瑞不动声色的挪了挪脚步,把她挡在了身后。   元宝低着头,当作什么也没听到。   给长辈请了安,一起吃了早宴,然后就是祭祖活动。   自古男女有别,祭祖这样的大事,女子是不能参加的。而元宝,因为不是本家人,也是不能参加的。   舒绍君也没兴趣再拘着这些小辈了,挥了挥手,爱干嘛干嘛去。   小辈们都得了不少打赏,一个个正是高兴的时候,一听了这话,立刻一哄而散。艾夕颜正准备偷溜,突然被舒绍君喊住了,“颜儿。”   艾夕颜的动作一僵,连忙笑眯眯的转过头来,“祖母,有何吩咐?”   舒绍君笑眯眯的指了指元宝,“你元宝表弟来了好几天了,还没在我们府里认真逛过。整天闷着学习也不是个事儿,你带他去逛逛吧!”   艾夕颜一听这个,皱了皱眉,她才不喜欢这个霸占了祖母宠爱的人,明明以前祖母最喜欢弟弟的!可是娘亲和弟弟都说现在祖母正疼着他,让她别找他麻烦。   不过,艾夕颜的眼睛一转,既然他送上门来了,那她就不客气了!   “好啊!元宝表弟,跟我们来吧~”说完冲元宝招了招手。   舒绍君连忙冲元宝示意,“去吧,和我们一帮长辈在一起,你也不自在,快去玩儿吧!”   既然舒绍君都这么说了,元宝也闹不清这是不是要支开他,干脆点了点头,乖巧的跟在艾夕颜的身后离开了。   艾夕颜在前面大步大步地走着,可没有要等人的意思。结果等她回头一看,元宝居然还跟着,而且和她的气喘吁吁不同,元宝竟然连大气也没喘。到底是在山上呆了半年,这点儿距离对于元宝来说真不算什么。   艾夕颜也是后知后觉的想起,这娃是从乡下来的,想要和他比体力她不是找虐吗?于是她也不跑了,停下来,指着不远处的腊梅说到,“表弟,我想要那个,你去给我摘吧!”   元宝:“……”他抬头看着那假山旁的梅花树,又看了看那长满青苔的湿滑假山。转头,冲站在艾夕颜旁边的丫头皱着眉说到,“你们小姐说要花枝,你们做丫环的连这点事都做不好?”   本来在一旁偷看好戏的丫头一愣,傻乎乎的转头看自家小姐,不明白怎么就扯到自己身上了。   艾夕颜也愣了下,气的跺了跺脚,“我说让你给我摘!”说完觉得自己口气不太好,这人估计就不会听话了,又放低了几个音,“我说表弟,你不觉得你自己亲自摘的花,比较有诚意?”   元宝歪头想了想,“嗯,也是。不过我觉得自己画的更有诚意,要不,我画一朵送给七表姐?”   艾夕颜咬牙,“我只喜欢活的!”   元宝表情有些纠结,“可是,只要一摘下来,它就是死的了。”   艾夕颜:“……我喜欢新鲜的!”   元宝依旧纠结,“摘下来一会儿就不新鲜了,要不,找下人把树移到七表姐的房间去?那样什么时候都是新鲜的了!”   艾夕颜:“……”   丫头们纷纷低下头,花了好大的毅力才让自己不笑出来。   艾夕颜气结,“就让你摘朵花而已,你怎么这么多废话!”   元宝只是笑,“七表姐,你让我这么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爬那么高的地方去摘花,这…让小生好生为难!”   艾夕颜:“……”   艾夕颜跺了跺脚,转身继续往前走,决定不再理会这个不上当的土包子,不然自己非得呕死不可!   元宝无所谓的跟在后面,丫头们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不由地又放轻了脚步,生怕惹了哪个主子。   整个艾家的人那么多,大人间的弯弯绕绕虽然不少,孩子间的感情相对就简单多了。最少,艾夕颜和大房的艾夕月感情就还算不错。   都说什么样的娘生什么样的娃,比起艾夕颜的咋咋呼呼,艾夕月就跟她娘一样,安静沉稳多了。在看到艾夕颜和元宝过来,起身冲两人俯身行礼。   艾夕颜一把抓起她的手,“唉唉,姐诶!都说一家人不必这么多礼了,你整天行来行去的,累不累啊!”   艾夕月就捂着嘴笑,眼睛却看向了元宝,“元宝表弟别介意,颜儿她一向都是这么直爽的性子,其实她心地很好的。”   艾夕颜被说得略囧,凑过去捂她的嘴,“你这到底是在夸我呢,还是在损我呢?”   “自是在夸你呢!”艾夕月笑道,两人就笑闹作了一团。笑闹够了,艾夕月才拉过艾夕颜,让她给她看她描的花样,旁边还放着装着刺绣工具的小竹篓。   艾夕月的刺绣怎么样,元宝是没见识过,但她的描红却是很不错。好巧不巧的,竟然也是一株梅花。   艾夕颜虽然也被逼着学了几天刺绣,但那手艺完全是不能看的,一见这个就头疼。眼珠子一转,指了指元宝,“元宝表弟刚还说画梅花呢,想来对画画是及其有研究的!肯定能和你好好交流交流的!”   艾夕月一听这个,眼睛刷地就亮了,一双美目盈盈望来。   元宝神情一僵,他能说自己刚刚就是知道艾夕颜不喜欢画,才故意挤兑她的吗?   元宝正想着要怎么把这件事忽悠过去,就见远处匆匆走来一个丫头。丫头的神色有些慌张,本来是直冲这次来的,结果因为角度的关系,直到进了才发现凉亭里有这么多人。   她的脚步顿了顿,在转身就走和现在就冲进去之间犹豫了下,还是咬了咬牙,放缓脚步,想要尽量不引人注意的选一个角落找个小姐妹传话进去。   她显然忘了,就她刚刚冲过来的动静,亭子里的人又怎么会不注意到她?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元宝总觉得艾夕月的表情黑了那么一瞬。艾夕颜用手肘撞了她一下,“这不是…”   艾夕颜还没说完,元宝就清晰的感觉到,艾夕月的脸色真的黑了。   艾夕月站起身,强打起笑容冲两人告辞,“突然想起我还有点儿急事,就先走了。颜妹妹,你和元宝表弟慢慢玩儿。”   说完,也顾不上两人的反应了,看了那丫头一眼,匆匆离开了。她带来的丫头婆子连忙跟了上去。   艾夕颜一看这情况,眼睛滴溜溜的转了一圈,也不知道在打什么鬼主意。眼看着人已经消失了,她正准备行动,转头就看到了元宝正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她顿了顿,突然凑到元宝面前,“有没有兴趣跟过去看看?”   元宝一本正经的说到,“此行径非君子所为!”   艾夕颜瞪他,“爱去不去,不去拉倒!”说完也不再理会他,飞快的跟了过去。   元宝站在原地,神色似是纠结,“这…外祖母让我照顾七表姐,我这么放任她一个人去不好吧? ”   元宝犹豫再犹豫,最后还是不放心艾夕颜一个人去,敢紧也追了上去。      ☆、第27章 艾五   艾夕颜的动作小心翼翼的,活像是在做贼,哪里有什么大家小姐的样子!   不过,他们现在做的也确实不是什么大家闺秀该做的事。   元宝跟在她身后,看着她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很无语。就她这样子,一看就有问题,真要做贼估计还没动作就已经被揪出来了。   元宝看着她的背影,脑袋里开始回忆上一世的艾夕颜。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毕竟上一世他来艾家已经是好几年以后,艾夕颜早已经出嫁。而那时候的他浑浑噩噩的,哪里对一个没见过的人有印象?到是艾夕瑞,他还是见过几次的。   元宝正在发呆,就被艾夕颜拽了一把,往旁边的拐角一躲。丫头婆子早被艾夕颜撵到一边去了,也就元宝不听他使唤,这才不得不带过来。   两人的动作不算小,不过那边的动静显然闹得有些大了,竟然丝毫没人注意这边。   丫头婆子一个个忙里忙外的,艾夕月早已经冲了进去,已经顾不上什么大家闺秀的风度了,隐隐约约听到里面传来请大夫之类的声音。   元宝这时才终于想起来,他好像还没见过艾五艾夕阳。现在看来,要请大夫的是艾夕阳了?   一想到艾家的事,元宝就觉得记忆乱成一团,怎么也想不出更多的事来。不过有一点他还是确定,艾夕阳还活着。   所以,应该是没什么生命危险的…吧?   不过,这大过年的,哪里去找大夫?谁家不想休息休息过个好年啊!就见众人那忙碌个不停,艾夕月也急得在外面团团转。   艾夕颜看了半天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皱了皱,偷偷的从角落继续往前去。   元宝看着她的动作也皱了皱眉,再过去,就要被发现了。他干脆往后缩了缩,另外选个位置躲好。   出乎意料的,艾夕颜竟然真的偷偷走了过去还没被人发现,就她那趴在墙角的动作,元宝都提她捏了把汗。   又过了好一会儿,跑出去的丫头婆子终于回来了,身后还形色匆匆的跟着一个老者,看样子,就是所谓的大夫了。   艾夕颜蹑手蹑脚的走了回来,冲元宝招了招手,示意可以走人了。   元宝也没犹豫,尽量小心的跟上,没走出多久,就见晓柳和艾夕颜的几个丫头都在角落里神色焦急的等待着,一看到他们就呼啦啦地冲了过来。   正想叫小姐,就被艾夕颜阻止了,挥挥手,“走走走,别废话!”   再次回到那个庭院,艾夕颜估计是急于找个人分享劳动成果,把丫头往外面一赶,才神秘兮兮的冲元宝说到,“你可知,发生了何事?”   元宝老实的摇了摇头,那副表情,终于满足了艾夕颜被憋屈了半日的郁结心情,她凑过去,小声的说到,“我五堂哥,看上了一个商家女子,非要娶人家为妻。这不,和家里闹了好多天了,已经好几日滴水未进了,听说今天晕了过去,连祭祖都没能去呢!”   艾夕颜说这话的时候,元宝总觉得,她话里的嘲笑多于羡慕。   艾家的女人,都是老夫人用来网络有前途的读书人用的。但她们这样的地境,能碰到的所谓有前途的人,又能有几个?   艾家的女人,其实活的真的很悲哀。或者说,艾家的人,活的都很悲哀。堂堂一个大房嫡子,竟然要为了婚事和家里闹到绝食的地步。   元宝终于想起来了,记忆中的艾夕阳,是个不言苟笑的男人。而他的妻子,是个秀才之女,温柔娴熟,偏偏成婚几年,一无所出,终日引人病垢。   那样的结局,现在想来,当真也是让人唏嘘不已。   两人说到最后,居然就沉默了下来。艾夕颜托着下巴看着天空,突然说到,“我其实,听过九姑姑的故事。”事实上,不止是她,艾家的这一辈姑娘,或者还要算起上一辈的姑娘,又有哪一个没听说?   敢爱敢恨的人,总是最让人羡慕的,哪怕那个人永远也没有那个勇气。   元宝沉默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这么个小姑娘。说起来,艾夕颜已经十二了,再过两三年就到谈婚论嫁的年纪了,这个时候,估计已经有人开始给她物色人选了吧。   话题不再适合说下去,艾夕颜看着桌案上的笔墨,突然说到,“哎,表弟,你不是说给我画画吗?要不给我画一副吧!”   元宝沉默了,他的画技,当真是,没法见人的!他踌躇了一下,“你确定?”   艾夕颜点了点头,一张小脸还配合的露出了笑容,脸颊上的两个小梨窝若影若现,到是当真有几分可爱。   元宝不再犹豫,执起笔,刷刷刷地就在雪白的宣纸上画了起来。很快,停下了手,不再动作。   艾夕颜见他动作这么快,很是惊奇,凑过来一看,“噗…”竟然是没忍住喷笑了出来。她不可置信的看了看画,又看了看老神在在的元宝,手指都是颤抖的,“你,你,你,你这画的什么鬼!!!”   元宝转过头,顾左右而言他,“唉,今天天气不错。”   艾夕颜:“……”   艾夕阳的事,到底还是惊动了老夫人,艾夕月一个女孩子,在大夫说他哥必须进食不然会有生命危险,而她哥拒不合作时,就整个人都急了。   丫头偷偷去找吴氏,舒绍君自是知道这事的,也不阻止。吴氏匆匆赶了回来,对着滴水不沾的儿子也是束手无策,只能偷偷抹眼泪。最后到底是心疼儿子,难得的收起了那畏畏缩缩的毛病,求到了老夫人那里去了。   这下子事情闹大了,大过年的遇到这样的事,谁都不爽。舒绍君的脸上虽然没什么表情,熟悉她的人却忍不住一个个禁了声。   吴氏吓得嘴都有些发白,“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   舒绍君终于皱起了眉,“大过年的,你这是干嘛呢?”   吴氏的声音都有些颤,强忍着不抬头,“娘…阳儿,阳儿他再不吃东西就撑不住了…”   “难不成,是我不准他吃的?”舒绍君的声音是彻底的冷了下来。   吴氏连忙解释,“自然不是,是阳儿他不懂事…”   “你还知是他不懂事?现在又是何意?!”舒绍君的声音,到最后竟是严厉了起来。   吴氏只觉得心里一寒,自己的孩子有多撅,做娘的是知道的,这次他干出这样的事,定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了。她本想着,今次舒绍君的妯娌都会来,有别的宗族长辈在,要是闹得太过,她总会顾忌几分。   她算是为了儿子,连掌家的身份都顾不上了。只是,她没想到舒绍君竟然会强硬如斯,听这口气,艾夕阳的事,怕是难了了。   吴氏只觉得通体冰寒。   气氛正僵持着,原本吴氏以为多少会说几句的长辈,竟是没一个开口的。眼瞅着事情再无回旋之地,只听“哎呦”一声,原本紧闭的门被突破压开,两个小小的身影就滚了进来。   艾夕颜刚哎呦完,就猛地捂住了嘴,哪怕被元宝压得生疼也只敢眼泪汪汪的,丝毫不敢叫出来。只见她脸色一阵比一阵白,也不知道是疼的还是吓的。   元宝从她身上爬起来,先把人给拉起来了,这才拍了拍身上的灰,然后有些囧的冲舒绍君的打招呼,“外祖母…”   也不知是不是他这身确实很喜庆,舒绍君一看到他,原本皱着的眉头慢慢舒展开来,她冲元宝招了招手,“宝儿,你们这是在玩儿什么呢?”   元宝略微有些窘迫,“这个,我前些日子跟着先生学了一段时间,对于一些小毛病到也略知一些皮毛。刚听说五表哥有些不太好,特地过来看看。”   舒绍君先是皱眉,“你先生还教这个?”   元宝老实回答,“我先生是郎中。”   舒绍君:“……”   话题不知不觉就带歪了,舒绍君也顾不上什么艾夕阳了,她的孙子孙女够多,什么时候都不缺这一个。   到是元宝,现在在她眼里可比十个艾夕阳都重要,“宝儿,要不你还是到族学来上学吧!”这事她早就想说了,正好今天是个机会。   元宝犹豫了,“这个,我要先问问先生怎么说。”   舒绍君松了口气,只要元宝这边松口了,事情就好办了。这时她才冲旁边的艾夕颜招了招手,艾夕颜强忍住心里的怯意走了过去,被舒绍君温和的摸了摸头,“今天都带元宝表弟去哪儿玩儿了?”   “哦,今天啊…我带元宝表弟到周围的花园里逛了一圈~”艾夕颜终于想起了这事,连忙说到。   舒绍君又再次转头问元宝,“怎么样,府里的景色可还合眼?”   “自然。”元宝点了点头,然后话题一转。突然问到,“五表哥如何了?外祖母,我可能去看看?”      ☆、第28章 来信   其实这事元宝本不该过问。但在他看到吴氏眼底的心寒与绝望时,突然就想起上一世的娘亲,硬拖着重病,求到舒绍君这里的情景。   那时候,母亲眼底的绝望,比这人更加浓郁。   对了,那时候,好像掌家的是张氏。难道就因为这次的事情,吴氏的掌家权力,才落于二房张氏之手?   舒绍君看了元宝一瞬,突然笑到,“去吧,去看看你表哥也是应该的。”   元宝弯着嘴角露出一个好看的笑来,“多谢外祖母。”   艾夕阳的状态确实不太好,面目惨白嘴唇干裂。元宝听江邑说过,不吃饭人还能多撑些日子,要是不喝水,人是撑不了几天的。   记忆中的艾夕阳,冷静自持,原来竟也有这样疯狂惨烈的过去吗?到底是怎样的绝望,才会用出这种最愚蠢的方法?   旁边的桌案上放着水和饭菜,显然是一直有人热着,才会到现在还有一股股香味传来。   元宝看了一下,冲旁边的丫头说到,“五表哥多日未进食,不适合这样的食物,麻烦小姐姐给他准备点儿米粥。”   候在一旁的丫头被他一句小姐姐喊的脸一红,连忙应了句是,就匆匆下去准备米粥去了。   元宝装模作样的探查了一翻,好吧,也就是把江邑曾经给他说过话的回忆了一遍。其实也就是多日滴水未进有些脱水而已,只要艾夕阳肯吃饭,问题就不大。   至于怎么让艾夕阳吃饭…元宝凑到他耳边,小声说到,“五表哥,你这么做,真的是为那女孩子好吗?先不说事情能不能成,哪怕将来就是成了,你闹出这样的事,那女孩子进了艾家门,有这样的黑历史在,她可能抬得起头?而且,你认为就现在这样子,这事真的成得了?要是成不了,那个被你毁了声誉的女孩子,你让她怎么活?无名无份陪你一起死?”   最后一句话太狠了,原本艾夕阳那紧闭着一动不动的眼睛,猛地睁开,一瞬不瞬地死死盯着元宝。他的脸色本就不好,现在这样,更显狰狞。平日惯常服侍他的丫鬟都吓得忍不住后退了一步,发现这动作不妥才又往前挪了一点儿。   元宝确完全不惧,任由他盯着,直到看到煮粥的丫头回来了,才接过碗,笑意盈盈的递了过去,“五表哥,来喝粥,总要吃饱了,才做什么都有力气不是?”   艾夕阳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竟然一把把粥抢了过来,呼啦啦地几大口就咽了下去。也就丫头细心,把粥给凉温了才送过来,不然还不得烫着?   在不远处候着的丫头大喜,连忙想要再去拿一碗,却被元宝阻止了,“够了,五表哥多日未食,不亦多吃。两个时辰后再给他端过来,也别给太多了。”   丫头连连点头,看元宝的眼神就像是看到了救世主。   “五表哥好好歇着吧,表弟我改天再来看你。”眼见着最大的问题搞定了,元宝站起身,冲艾夕阳告了别,这才施施然的出了门。   自是有丫头把这边的事情通报了出去,自然,元宝到底说了什么,因为他说的实在太小声了,除了两当事人,其她人实在没听见。   吴氏一听自己儿子愿意吃东西,眼睛立马就红了。舒绍君也有些讶然,不过事情既然解决了,她也懒得再过多过问,反正这也能证明她家元宝确实是个聪明的。   元宝刚一出来,舒绍君就象征性的让人给艾夕阳送些补品过来,又说了几句场面话,就带着人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舒绍君那几个一直装壁画的妯娌,对着元宝那是又夸又赞,像是还见过考场,状元郎就是他家的一般。   张氏走在最后面不吭声,心里却各种不是意味,当初这些人夸的可是她家瑞儿,这才几天呢,所有的话就变了个人说了。   吴氏的眼睛时不时落在元宝身上,眼底偶尔闪过一些意味不明的情绪。   众人热热闹闹的往回走,刚好碰到祭祖回来的众多艾家男人。艾夕颜偷偷的凑到她胞弟耳边,把今天的事都说了一遍。   “说什么秘密呢?怎么都不告诉大哥的?”艾夕凡也凑了过来,好奇问到。   艾夕颜不客气的一把把他推开,“得了,你还是去找你的红粉佳人吧!”   艾夕凡就嘿嘿直乐,红粉佳人是谁,大家都心知肚明。反正只要他不像艾夕阳那样作死的把人给带回来,估计也没人理会他。   事情在舒绍君看来,已经过去了,大过年的这事她也不想再提。和众人打了招呼,就让她大儿子,现任艾家名义上的当家人把艾家男人都带到了大厅休息品茶。而她们妇孺,依旧去花厅赏花喝茶。   这次,元宝终于被艾夕瑞招呼到了男人那边,而不是混迹在女人堆里了。并且艾夕瑞竟然主动介绍叔伯长辈给他认识,这让元宝有些惊异,弄不清这人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舒绍君对于元宝的照顾,是个人都看得出来的。元宝本以为那些女人做的就已经够夸张了,结果,这些男人竟也丝毫不差,一个个把他夸得天上少有地上全无。要不是元宝还很理智的知道自己的定位,估计也会被这些人夸的飘飘然。   元宝觉得,这个在青云镇中屹立数百年的艾家,早就已经腐朽不堪了。   和元宝这边的喧闹不同,元家的长工都被他们放了年假,家里就剩下了元万贯和九娘两人,莫名有这冷清。老两口看着一桌子菜,继续眼巴巴的,元万贯安慰,“来,吃饭,明天宝儿就能回来了。”   “嗯。”九娘有些奄儿吧唧的应到。   龙盘山腰处,长生正在门口折菜,突然看到一群人冲这边走来。来人有五六个的样子,衣着虽是普通农户的打扮,长生却觉得眼生的很。   难道是别的村子过来找先生的?长生有些疑惑,还是站起了身迎了上去,才走近一半,就觉得不妥了。   他这一世虽然没出过门,上一世却是走南闯北到处都去过的,三教九流都有打过交道。再结合近日江邑教给他让他研究的书籍,也不知是不是看他是个孩子的而大意的原因,细瞧之下就很快发现了问题。   这些人的气息,走位都很有问题。而且身上有一种特殊的味道,那种手上沾过血的味道。   长生只觉得心里咯噔一下,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学着平日元宝的样子,露出个略懵懂的表情。心里却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心里揣摩着这些人出手时,他该从哪个方位,什么姿势逃跑。   大概真没有把他这个孩子放在眼睛,领头的是个清俊男子,虽然穿了身麻布衣,依然阻挡不住那股特有的味道。他冲长生微微一笑,礼貌的问到,“请问江先生在吗?”   长生点了点头,“在的,我去帮你们找找。”   “好的,麻烦小友了。”说完,男子还从衣袖里拿出一锭银子,递给了长生。   长生:“……”看来这人是打赏人打赏习惯了。他立刻露出个惊喜的笑来,欢快的说到,“多谢客人~我这就去找先生!”   那人显然也对他的态度很满意,或者对他这样的表情习以为常,点了点头,“快去吧!”   长生眼角瞄到他们真的并没有直接进来的意思,微微松了口气,飞快的冲进屋里报告,“义父,外面来了群陌生人。五男一女还有个孩子,除了那个孩子,其他人都是炼家子。而且出手大方习惯打赏,显然是大户人家来的。”   长生一口气说完,犹豫了下,补充到,“他们叫我进来找你却没有直接进来的意思,暂时看来倒是没什么恶意。”   江邑诧异了,长生这才见了一面,就看出这么多东西来了?而且,他也很好奇,什么人会找到这里来。   大步出了门,果真见到一行七人正等在门口,他的眼神先在那个孩子身上看了几眼,这才转头看那个明显是领头的青年。“诸位,来此何意?”   一行六人,除了那个孩子,都冲他弯腰行礼,那人才说到,“江先生,有人让我们给你带封信,说有事相求。”   这个“求”字,让江邑的鼻子莫名有些发酸,他接过信件,信封上什么也没有,后面封口处用特殊的药物做过处理,有没有拆过都能一眼看出来。   江邑拿着信,神情复杂,有那么瞬间他有种把信和这个大麻烦丢出去的冲动。   最后到底是没敢,或者是没舍得,他接过信,拆开。里面的字迹熟悉异常,虽然有着岁月沉淀的沉稳,依旧是那么多熟悉无比。开便写着,“致敬吾友”。      ☆、第29章 初见   江邑觉得眼圈发热,拿着信从头到尾的看了好几遍,直至把每个字都铭记于心,才恋恋不舍的拿出火折子,把整封信给烧掉。   这时他才转头看着那个孩子叹气,虽然他很不想接这个大麻烦,但既然人都找过来了,又送到了他这里,想不理也不成了。   “孩子留下,你们走吧。”江邑如是说到。   众人面面相觑,领头的人皱了皱,“伺候的人总要留下一个吧?”   江邑挑眉,看向那个孩子,“少爷你这是来我这儿享福的?”   一直没吭声的少年突然开口了,“你们走。”   既然他开了口,其他人自是不敢再多说,冲他行了一礼,又冲江邑行了一礼,二话不说就转身离开了。   这执行速度,长生看的直咋舌。   直到这时候,那个身穿麻布衣,却白得像个陶瓷娃娃的少年,才冲江邑弯腰行了一礼,“学生峙玘,见过先生。”   江邑没有躲,正正经经的受了他这一礼。   长生看着这个叫峙玘的少年。上一世,好像也就是这个据说是江邑捡回来的少年出现后,江邑才像是和他疏远了般,故意和他拉开了距离。   那时期的他处在最敏感的阶段,一感觉到这个,也就真的很少来这里了。现在看来,不是故意不搭理他,而是这人身份不一般,为了不给他惹麻烦,必须保持距离吧。   正月初二一大早,元万贯老两口就收拾妥当,拎上一堆年节礼上了牛车,往城里赶,去接她们家宝儿。   紧赶慢赶,到城里还是中午了。两人已经习惯了走后门。这次是个陌生的门房,一看到她们就热情的打起了招呼,“哎呦,九姑奶奶您回来了,快请快请~”态度竟然热情的不得了。   九娘和元万贯都有些诧异,倒是九娘一想起她娘的性格,就多少有些明了了。心里叹了口气,还是笑眯眯的给门房塞了几个铜钱。   门房一边说着客气客气,一边把铜钱往袖子里塞,然后让丫头继续守着门,她热情的把人给带到了进去。   已经接近中午,元宝正在舒绍君的小饭厅里吃午饭,就听丫头禀报,“九姑奶奶回来了。”   元宝顿时眼睛一亮,饭也不吃了,眼巴巴的看着舒绍君,一副我想去快让我去的神情。   舒绍君忍俊不禁,手指头在他头上点了点,“俏皮,快去吧!”   “唉!”顿时,元宝一阵欢呼,撒丫子就往外跑。   舒绍君在后面直摇头,眼神宠溺,“果真还是个孩子!”孩子,是最容易培养感情的。   元宝跑出去一看到九娘,立刻就扑了过去要抱抱。九娘一把搂住他,一边责备一边乐,“唉,这都多大了,还撒娇。”   元宝不吭声,就是搂着不放。他确实不小了,最近身高已经开始窜了,再过几年他就比他娘还高了,趁着现在能抱就多抱抱。   等元宝终于撒完娇,这才放开,谁知道转身就被他爹给搂住了,“嘿嘿,光抱你娘不抱你爹怎么行?”   “哈哈~”元宝直乐呵。   一家人闹腾够了,这才去见舒绍君。也不知是不是看在元宝的面子上,舒绍君对九娘很热情,拉着她的手又是嘘寒又是问暖的,就连元万贯给她打招呼,她也很给面子的应了声。   因为来的时间不对,元万贯和九娘特地在外面吃完了午饭才进来,被问起是否吃饭时直说吃过了。然后,九娘这才装作不经意的说到,“娘,你看元宝在您这里已经麻烦好多天了,要不让他和我们回去吧!”   舒绍君先是皱了皱,随后舒展开来,“好吧,让他和你们回去玩儿几日,等学堂开课了再回来。”   九娘:“……”这话听着怎么这么不对味儿啊?   “那个,娘,宝儿有先生的,您这…”   舒绍君正脸,“一个江湖郎中,也能做先生?他能有多少学问?你别把宝儿的大好前尘给耽误了!”   九娘:“……”   “可是娘,江先生教的挺好的啊…”九娘辩解。   舒绍君挥了挥手,“一个江湖郎中能教的多好?那是宝儿有天分!再说了,宝儿不入学,是没有童生试资格的,难道你让他一辈子都不能赶考?”   这话就比较狠了,虽然九娘和元万贯都巴不得养元宝一辈子,但真要是耽误了元宝的未来,就是谁都不愿意的。   九娘看着元宝,神情犹豫。元宝乖巧的看着她,“我听娘的!”   九娘的眼睛一热,“娘,这事我们还要回去和江先生说一声才行。”   舒绍君点了点头,“这是应当的,到时多备点儿礼。”   事情说到这儿,算是基本解决了,只要那个郎中不是想拖着她家元宝,都不会不答应。要是他想拖着元宝,那就更好办了,直接打发了就是。   如是,夫妻两在艾家呆了一晚,第二天终于如愿以偿的带回了他们家宝贝。不过…离开前舒绍君再三叮嘱,学堂初六开学,让他们早点儿把人送过来。   九娘:“……”总觉得她就回了趟娘家而已,怎么就有种儿子被人抢了的感觉?   回去了路上不过多了个人而已,就感觉整个牛车上都热闹了起来般。元宝笑眯眯的和他们说着这几日的所见所闻,尽挑些好玩儿有趣的说,直把两人乐得找不着北。   走走停停又是一路,元宝很心疼,老两口心态好,看着年轻,实际上年纪都不小了。老这么折腾也不是个事儿,元宝琢磨着,要不等他在城里面看好房子,一家人都搬过去吧。   回到家门口,元万贯率先下了牛车,先把九娘牵了下来,又转身去把元宝给抱了下来。元宝的个子已经不矮了,被他这么一抱,感觉浑身都被挠了一样,乐的直咯咯直笑。   估计是听到他们回来的消息,李大和阿七都等在了门口,一见他们下牛车就连忙迎了过来。牵牛车的牵牛车,搬东西的搬东西,忙得不亦乐乎。   元宝视线扫了一圈,“二狗哥呢?”   李大和阿七对看了一眼,“二狗子他年底娶了房媳妇儿,听说是不来了。”   元宝没在继续问,反而是拉着他娘亲往里走。他们家和艾家是完全不能比的,但元宝才刚踏入,那种熟悉亲切的感觉就让他浑身都苏畅了起来。   家里的一草一木都是那么熟悉,元宝甚至能想起每棵树木每块石头后面的故事。小时候他喜欢吃桂花糕,每次逛街路过卖桂花糕的店子都挪不动脚步。于是她娘亲自找做桂花糕的师傅,软磨硬泡硬是让人家开口教了她做法,回家就种了一院子的桂花树,每年八月整个院子总是笼罩在桂花香中。   桂花树的叶子,是从来不会黄的,哪怕是大冬天,依旧是深绿之色。可惜,不是八月,没有那浓郁的桂花香。   吃过午饭又睡了一觉,元宝拎着礼盒,去给江邑拜年了。本来元万贯和九娘都要去,毕竟学堂的事,总要去个长辈才好和江邑说。结果元宝拒绝了,第一认真的告诉他爹他娘,这事教给他就可以。   虽然觉得有些不妥,老两口还是不想打击宝贝儿子的积极性,心里想着,不行他们再去一次也就可以了。于是点点头,让他去了。   元宝在江邑那里住着的日子,时不时就会被江邑带着去山里晃悠一圈。别的不说,脚力倒是练出来了,爬到江邑家也就是有些喘而已。   最近的天气都很不错,倒是方便了大家走亲访友。特别是今天还是个很不错的艳阳天,元宝几乎是踩着夕阳的余晖爬上山的。   在这地方呆了半年了,数日不见,其实他还有些小怀念。怀着略微有些小激动的心情,元宝终于看到了那栋熟悉的木屋,甚至空地上的竹架上还晒着许多药材,离得那么远,也能闻到空气里淡淡的药香。   一切都是那么熟悉,除了那个坐在他常坐的石凳上的那个人。   那是个十来岁的少年,身姿笔挺,一身淡蓝色的长袄,正手执毛笔,一笔一化认真的写着。年纪不大,气势倒是十足。   元宝在那长袄上看了几眼,莫名觉得眼熟。   嗯,其实除了衣服,人也挺眼熟。   好吧,这人上一世他还是见过几次的,据说是江邑捡回来了。为人和江邑一样神秘,和谁都不亲近。   元宝也只见过几次而已,再加上这一世江邑收了他做徒弟,又收了长生做义子。按理说不会再觉得少个继承人才是,所以他早把这人给忘记了。   直到今天再次见面,才被他从记忆里的角落挖了出来。   似是感觉到了他的视线,少年回头,一张小脸尖尖的,虽是年纪尚小,却也是难得的俊俏了。也不知是不是被人打扰的不悦,眉头微微蹙起,一双桃眼微微眯着,徐徐望来。      ☆、第30章 挑明   峙玘还没说话,长生刚好从里面走出来, 看到元宝就是眼睛一亮。连忙迎了上来, 替他接过手里的东西,难得的主动问候, “回来了啊!”随即又补充到,“新年好!”   “嗯, 新年好。”元宝也笑着回到, 没在理会那边那个突然出现的人,而是问到, “先生呢?”   “在里面呢!”长生指了指屋里。   估计是听到了动静,江邑从里面走了出来, 靠在门栏上,嘴角也带着笑, “呦, 回来了啊!”   “嗯!先生新年好!”元宝乐呵呵的,然后指了指长生的手上,“我还给先生带了礼物呢!”   “是吗?来, 我看看都买了啥!”江邑说着, 作势就要去拆开。   元宝也没阻止, 东西是他们一家三口昨天在城里买回来的,是一种据说外面来的靴子。鞋底非常厚实, 防滑还防水,很是适合江邑这种整天在山里窜的人。   江邑拿着靴子,一看做料就知道元宝选的很用心, 顿觉心里一暖,“你有心了。”说完,把另外一双明显小几号的递给了长生。   长生没想到还有他的,接过来搂在怀里,只觉得鼻子发酸,闷闷的说了句,“谢谢。”   元宝只是笑。   江邑冲不远处的少年招了招手,待少年走近了才介绍到,“这是你师弟,峙玘。”然后又冲峙玘介绍到,“这是你师兄元宝。”   元宝笑眯眯的,很大肚的先打招呼,“峙师弟你好。”   峙玘也微笑,眉眼弯弯,煞是好看:“元师兄好。”   一年不到突然有了两个弟子,江邑自觉后继有人了,略感欣慰,大手一挥,决定晚上加餐!   当然,做饭的肯定是他的义子和徒弟们。元宝看着峙玘伸着那双白白嫩嫩一看就娇身惯养的手在那里烧火,很快就弄得脏兮兮黑漆漆的,莫名觉得很有喜感。   不知道是不是他看好戏的表情太明显,江邑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怎么,有种多年媳妇熬成婆的感觉?”也不知是不是人多热闹,不靠谱的先生也没跑到别处躲懒,而是就拉了个竹椅躺在厨房角落里喝着他的茶。   嗯,这茶叶也是元宝刚给他送来的礼物,江邑喜欢得紧,这才刚到手呢,已经迫不及待的泡上了。   “噗…”元宝被这比喻给震惊到了,不过…还真是贴切。   元宝忍俊不禁,一边折着菜,一边给江邑说起了学堂的事。   童生试需要考试资格,去学堂上课是必须的事,这点还是江邑提醒他的。所以元宝从来没当心过江邑会不答应。   果然,江邑只是微微蹙了蹙眉,然后点了点头,“这两天留下来吧,不足的地方我再给你补补。”   “嗯。”元宝乖巧的点了点头。   天气冷了,吃完饭出去纳凉的活动早就没了。江邑掌了灯,布好棋盘,冲元宝和峙玘招了招手,“你们两要不要来一局?”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元宝总觉得江邑说这话时,表情有些玩儿味。   峙玘点了点头,“好的。”   既然都这样了,元宝也没在推脱,坐了下去,“谁先?”   峙玘正想说话,江邑突然说到,“不要留手。这样吧,白玩儿也没意思,下点赌注怎么样?”   “什么样的赌注?”元宝和峙玘同时问到。其实元宝更想说,不怎么样。   江邑只管杀不管埋,“这随便你们了。”   元宝,峙玘:“……”   元宝正想开口,江邑又补充到,“别太小了,不然赌注太小你们可拼不尽全力。”   元宝,峙玘:“……”   最后峙玘从腰上解下一个荷包,拿出里面装着的玉佩,“这个,输了送你。”   那玉佩虽然看着简单,细看之下才知道雕琢的极为精致,玉质也是晶莹剔透看不出任何杂质,显然价值不菲。   元宝一看,犹豫了下,也从包里摸出了一块玉佩。也不知道是艾家谁送他的。   两块玉佩,识货的人一眼就能看出峙玘的价格要高,偏偏江邑还说了句,“元宝有些亏啊!算了,玩玩而已,亏点儿就亏点儿吧!”   峙玘:“……”你这是当我不识货吗?   元宝也略囧…   赌注敲定了,两人猜子,最后由元宝执黑先行。   两人都下的极为认真,既然江邑让他们下赌注,那就证明两人都水平都是差不多的。   但是,这是元宝第一次和江邑以外的人下棋,完全不知道峙玘是什么样的棋风,所以他的开局很小心。   同样,峙玘也在揣摩江邑让他和元宝赌一局的用意,光是玩玩也就罢了,偏偏还要让他给赌注。   峙玘捏起白子,和元宝没小心翼翼不同,他直接就动手开始步步紧逼。就让他来看看,这人到底有什么样的本事,值得江邑这么推存。   峙玘的棋风太过霸道,每一手都是至人于死地的杀招,才一开始,元宝就被逼得有些手忙脚乱。拆了东墙补西墙,大冷的天,连汗都急出来了。长生在一旁看的都替他着急,要不是他不会,都恨不得替他玩儿几把。   峙玘有些疑惑,忍不住转头去看江邑,就元宝现在这样的水平,怎么还需要和他下赌注?难道下了好几天的棋了,江邑还摸不准他的水平?   江邑只是高深莫测的笑,什么也没说。   虽说搞不清江邑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峙玘还是回过神认真应付。毕竟,自小的教育告诉他,轻敌乃兵家大忌。   他以为,他已经很重视对手。直到他落下一子,才惊然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他的身边早已经危机四伏。曾经黑子笨拙的躲避,变成了步步杀招,曾经他肆意占领的土地,已经遍布陷阱。   这一次,渗出冷汗的人变成了峙玘。落子不再行云流水,反而是再三犹豫。反观元宝,许是穷途匕现的原因,落子不急不缓,镇定自若,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   一翻针锋相对的厮杀,到最后到底还是峙玘旗胜一招,元宝因为一子之差憾败。他小小的遗憾了一下,乖乖的把玉佩推了过去。   峙玘却一直盯着棋盘上的残局,只觉得背脊一阵阵发寒。前期的大好局面,生生因为后面的几子给破坏殆尽。他盯着棋局,突然问道,“你从什么时候布下的杀局?这里?不,不对,这里?…”   一番自说自问,直到最后,他甚至推敲到了元宝的第一颗落子。虽然他自己也觉得这想法有些可笑,可是还是忍不住怀疑元宝是从那里开始布局的。   元宝没吭声,任由他在那里猜来猜去。最后峙玘也忍不住笑了起来,笑眯眯的把元宝的玉佩一收,“赌注我收下了,不过今天一局我下的很开心,这块就赠给师兄做见面礼了。”   元宝正因为失去了一块玉佩而心疼,一听峙玘这么说,愣了下,摇了摇头,“输了,就是输了。”   他这样的态度倒是让峙玘很欣赏,赌的时候不择手段,定局之后愿赌服输。他再次把玉佩推了过去,“见面礼,嗯,贿赂师兄的,以后还请师兄多多照顾!”   江邑:“……你就收下吧!成全你师弟的一番心意。”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江邑说着这话时略微有些咬牙切齿。   峙玘嘿嘿干笑。   既然先生都开口了,元宝也不在推脱,爽快的收进了怀里,甚至还问了句,“需要我补见面礼吗?”   峙玘扬了扬手,“已经有了。”   两人有说有笑的,年纪相仿,又都长得极为俊俏,画面看着很是养眼。只是不知道为何,这种插不上话局外人般的感觉,让长生觉得哪里有些不太舒服。   元宝在江家呆了一日,又回家和爹娘腻了一天,转眼已经到了正月初五。   因为初六就要上学堂的原因,他不得不在初五就开始往艾家赶。   这次是李大赶着牛车送他去的,本来九娘和元万贯都想去的,只是元宝舍不得他们折腾。好说歹说的才打消了他们的念头,让李大带他去。   九娘心里那个心疼啊,以前在江邑家还近一点,隔三差五的可以去看上一眼,有个冷暖也知道。这下好了,直接去了那么远,哪怕元宝有个三病两痛他们都不知道,怎么能不心疼!   为此,九娘大包小包的给他收拾了一大堆,最后要不是元宝看东西实在太多了出声阻止,估计整辆牛车都装满了。   九娘含着泪给元宝告别,送了一程又一程,最后搞得元宝也红了眼,干脆跳下车,“娘,我不去了,咱们回家!”   九娘:“……”   九娘擦干了眼泪,瞪着元宝,“说的什么废话,赶紧走!没考上个秀才老爷别回家!”   元宝:“……”娘,我是你亲儿子!   元万贯也过来,拽走了九娘,“我想吃红烧猪蹄了,今晚做怎么样?”   九娘点了点头,“好啊!”   元宝:“……”爹,我是你亲儿子耶!   也不管元宝怎么在风中凌乱,老两口手牵着手头也不回到走了。徒留元宝坐在牛车上,眼巴巴的往后看着,心里想着她娘做的红烧猪蹄…   李大看着他有些焉焉的表情安慰到,“少爷别生气,老爷和夫人只是不想你舍不得他们。”   元宝点了点头,这个他自然是知道的,家里有什么好吃的,哪次不是先紧着他的?别说红烧猪蹄,就是红烧牛蹄只要他想吃,他爹娘肯定都会给他买。   他就是,舍不得家人啊!   也不知道他这么拼命的要往前,到底值不值得。   牛车的速度一向不快,又都是些弯弯绕绕的山路,走得就更慢了。刚转过一个拐角,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元宝的嘴角,微微往上钩了钩,复又很快消失了。   “吁~”李大指挥着牛车停了下来,看着他,“生娃子,你这是要上街?”   长生点了点头,“我搭个便车,麻烦李大哥了。”说完三两下就爬到了车上,在元宝的旁边坐了下来。   李大嗯了声,“不麻烦。”然后就转过头,驾驭着牛车往前走,不再开口了。他本就是个话不多的,刚刚笨拙的开口安慰元宝已经是非常难得了。   长生抱着腿坐在元宝旁边,没说话,元宝也没说话,世界安静到只能听见车轮从地面滚过的咕噜声音。   “等你上京赶考的时候,带上我吧。那条路不太安全,我会好好学武保护你的!”长生突然认真的说到。   元宝歪头看他,嘴角含笑,“你这又是何必?你现在可是自由身了,这不就是你一直想要的?”   长生往李大那里看了一眼,李大的人品他还是知道的,人老实,嘴巴又紧,听到什么都轻易不会说出去。但他还是凑到了元宝耳边,压低了声音。   “我欠你的。”长生看着他的眼睛,第一次承认到,“我知道我欠你们家的债,我一辈子也还不了。我也知你恨我,恨不得弄死我!当初的事情,虽然是我没意料到的,但却是因为我而造成的。这是我永远也无法洗清的罪孽。我的命,随时等着你来取。只是在那之前,让我护着你长大吧!”   元宝看着他笑,眼睛却比山顶的寒冰更加冷凝,“啧,你到是承认的挺快的。”   长生缩着脖子没吭声,他不像元宝,上辈子的年纪就那么大,本来也就是个孩子。而上一世他的年纪早已不小了,现在要装个小孩子,他真装不来。   当然,在元宝面前,他还是很注意的,他也以为元宝一直没看出来。直到那夜在来福客栈,他差点半夜被元宝给掐死,才真正的意识到,其实他装的一点儿也不像。虽然估计除了元宝,其他人都没看出来。   两人再次没话可说,车上又一次安静了下来。   长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有些东西,发生过了就是发生过了,哪怕重来一次,那些伤口也是血淋淋的,永远也无法忽视。   他想,他唯一可以做的,就是用他这条命护着他吧。然后,等待着那一天折在他手里。   一路沉默,本就漫长的路变的更为漫长,像是永远也走不到尽头一般。   等到牛车终于进了城,踢踏踢踏的在元宝的指引下到达了艾家。李大才默默松了口气,虽然没太听清两人到底说了什么,但两人间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气氛,还是让他背脊一阵发凉。   第一次觉得,他这个平时软萌软萌的少爷,有点儿可怕。   艾家的门房一看到元宝,连忙呼唤丫头下人过来搬东西,李大和长生反倒是插不上手了。   直到东西都搬进去完了,元宝才笑着和两人告别,“李大哥,多谢你了。”   李大连连挥手,“应该的,应该的。”   元宝也笑意盈盈的很长生告别,“再见~”虽然笑意很是有些意味深长。   长生僵着脖子,脑海里忍不住浮现那一日在客栈里,蜡烛灭掉的瞬间,脖子上多出的那双手带给他的窒息感觉。那时他以为他活不过那晚的,虽然不知道最后为何元宝会放弃了。   长生梗着脖子认真说到,“我会替你照顾好老爷夫人的,你安心。”   元宝终于不笑了,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身进了艾家。   徒留下长生在原地有些怅然若失的感觉,直到李大推了他一把,他才回过神,再次爬上牛车。临行前还忍不住一次次的回头,这一别,大概要好久才能见到了吧。   舒绍君对于元宝,那是真上心了。提前就和先生送礼打了招呼不说,又先后把元宝练的字送了过去。   别说,元宝只要是临摹的字体,那当真是不错的,很是能唬个人。以至于还没入学呢,先生已经对于这个被艾家夸的天上少有地上全无的天才很有印象了。   元宝上学那天,舒绍君特地让人给他做了套淡青色的书生长袍,头发用玉带绑上,腰间挂上了同色的玉佩。别说,这一穿上去整个人都精神挺拔了很多,很有种书生的文弱之气。   早饭依旧是在舒绍君的小厨房吃的,不过今日除了舒绍君,艾家其他的男孩子们都在,元宝甚至在其中看到了艾夕阳。正好艾夕阳也在看他,两人视线交汇了一瞬,又各自转过了头。   艾夕瑞冲他打招呼,“表弟快来吃饭,吃完饭我们一起去上学!”   元宝点了点头,找了个位置坐下来,默默刨饭。   舒绍君毕竟人老了,她的小厨房虽然味道都不错,但到底是照顾她的口味为多。平日吃的多是些清淡和比较软的食物。   今次也估计是多了几个孩子的原因,竟然多做了不少菜,还都是些口味比较重的肉类,让元宝也忍不住多吃了一碗。   舒绍君笑容就更深了,眼神示意旁边站着的丫头记下元宝吃的最多的几样菜,准备下次再做给他吃。   老实说,真要去学堂了,元宝还是有些紧张的。特别是,学堂里还有各种各样的人,让他一个没怎么接触过外人的人去这样的地方,紧张也是正常的。   估计是看出了他的紧张,艾夕瑞拍了拍他的肩,安慰到,“别紧张,先生不吃人的。”说完他自己先笑了。   完全不知道哪里好笑的元宝:“……”   艾家众人出了门,一起上了马车,往学府赶去。这还是元宝第一坐马车。别的不说,速度肯定是牛车不能比的,因为地板是铺置的青石板,走着也很平稳。坐在上面没有那种五脏六腑都要抖出来的感觉。   一路上众人也算是说说笑笑,不过元宝和几人都不太熟,就没怎么插话,只是听着他们说而已,思绪早已经不知道飘飞到哪里去了。   路程不算远,也不算太近,马车也就走了三刻钟左右。直到下了马车,艾家男孩子们各自挥手告别,元宝才知道,和他一个教室的,竟然就只有艾夕瑞和艾夕阳两人。   艾夕瑞搭着他的肩,一副哥哥罩着你的模样,“走吧,我们去上课。”艾夕阳一言不发的从他们面前走过,在角落里默默找了个位置坐好。艾夕瑞冲他的背影撇撇嘴,元宝没吭声。   课堂里出乎意料的吵,休息了一个年假,大家都像是有说不完的话一般,大事小事都能拿出来嚼一嚼理一理,偶尔来了兴致,也能说个一二三四五出来。   学府就那么大,能有资格和有钱来学习的人就那么多,都是大家熟识的,突然出现了元宝这么个半大小子,谁都会好奇的看上一眼。   艾夕瑞拉着元宝找了个空位坐下,就很大方的给他介绍人认识,倒是很有做哥哥的派头。元宝就跟在他身后,很腼腆的叫人,艾夕瑞让他叫什么就叫什么,样子看着很是乖巧。   教书先生进了屋,首先就看到了那个被众人围着的少年,长得倒是文文弱弱,就是不知道是否真如艾家夸的那般天才。   第一天的课业其实并不重,先生也就是怕大家玩儿了一个新年,把课业都忘记了。考教的也就是些年前教过的知识。   唯一麻烦的就是元宝了,虽然艾家再三保证元宝能跟上进度,教学先生还是有些不放心。考教完了其他学员,又教了几句,这才让大家自己学习。把元宝叫了过去,开始问他的考教他的学习进度。   艾家是死活没说元宝才学习不到半年了,只说他的天分好,又刻苦又上进的,专挑了好的说。人虽然看在艾家的面子上弄进来了,但到底怎么教还是要真正考教过了才知道。   毕竟出了个艾夕瑞在前,虽然被称了好一段时间的艾家第一人,但水平到底怎么样,教书先生表示他不是瞎子,自己会看。   祝脩拿着书本,漫不经心的问到,“都学过什么?”   元宝站直了身子,犹豫了下还是老实说到,“有点儿杂,四书五经,人闻地理,奇谭怪志,周游列国,本草纲目…”   祝脩听得目瞪口呆,生怕等会儿元宝嘴角还蹦出个《金梅瓶》来,连忙阻止,“好了好了,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元宝漠然无语,果然是他家先生太奇葩了吗?不然怎么市景故事都给他说了一大堆呢?甚至还有各种大人物背后的各种秘闻…好吧,这个他没敢说。   祝脩抽着嘴角,“四书五经读过了?那我来考考你。”   “嗯。”元宝点头,等待着祝脩的提问。   祝脩也坐直了身体,随意的翻着书本,开始对着元宝出题。   离的近的几个学生已经默默地放下了课本,开始竖起了耳朵。   他们先生别的都好,就是考教人的时候问题出的特刁钻,明明一加一等于二的问题,他都能扯出一堆一的亲戚二的姐妹来,总让人痛不欲生。   所以,现在有个新来的要被虐了,总觉得很开心有没有!   谁知道,让他们大跌眼镜的事情发生了,哪怕祝脩的问题再刁钻,这个新来的或歪歪头,或低低头,或扒拉扒拉手指,最后总能答出来。   祝脩也考出的兴趣,一开始都是简单的,后来干脆直接考一些弯弯绕绕的问题来,最后甚至直接把往年考试的试题也带着出了。   偏偏,元宝居然都能答出个四五六出来。虽然有时候元宝的答案也很奇葩。   直到听到面前的少年肚子开始发出咕噜噜的声音,祝脩才惊觉自己上课时间有些久了。他看着已经昏昏欲睡的半间教室的学生,干咳了一下,“下课,都去吃饭吧!”   中午有一个时辰的休息时间,大多数人都会回家吃午饭,然后睡一觉再来。   艾家离的其实也不算远也不算近,多数时间都是回去吃的,当然,比如下雨之类的特殊情况除外。   很不巧的是,临近中午就下起了雨,不算大,但是一直连绵不停,淅淅沥沥的往下着。   估计都是躲雨的关系,食堂里坐了不少人。元宝视线一瞟,很容易就瞟到了坐在人群里的艾夕阳等人。   只是让人意味深长的是,明明早上一个车时还有说有笑,现在也不知是不是懒得动的关系,基本都是各坐各的。   到是让元宝没想到的是,艾夕阳竟然和三房的艾夕晖坐在一起。   艾夕瑞先跑到厨房窗口点了菜,再拉着元宝找个位置坐了下来。   元宝看着食堂这么多人,默默为送菜小哥的记忆力点了个赞。   菜送的很快,味道其实也还好。虽然是个大食堂,但考虑到来这里吃饭的都是些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学府在请厨师这方面做的还是非常用心的。厨师多,手艺也非常好,每次点单做的还都是小锅,味道那是真心不错。   这也是很多公子哥愿意经常来这里吃饭的原因。   艾夕瑞看着元宝开始吃了,才笑问到,“怎么样,味道不错吧?”   元宝点点头,默默给好评。好吧,其实他是个最不挑食的人。当初在江邑家被逼着学做饭,哪怕再难吃,他也能吃得面不改色,反倒是江邑,总是食不下咽,每次都吃的万分痛苦。也就是知道什么是饥饿的人,才会对粮食特别珍惜。   吃完饭又带着他去宿舍逛了一圈,中午不回去的话,总要有个休息的地方。   其实床已经被艾夕瑞的书童给铺好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舒绍君一早就安排好了的。   艾夕瑞直接把他带到了地方,屋子不大,但很是整洁。桌子椅子也是齐全的,墙上还挂着字画,也不知道是哪位前辈遗留下来的,墙上还能偶尔看着一些前辈题的字。看着倒是很有学习的氛围。   一个屋子就他们住了他们两个人,一人一边。艾夕瑞坐在床上,反撑着手,笑问,“怎么样,表弟还有没有什么不懂?”   艾夕瑞这是带着他把整个流程都走完了,元宝真心道谢,“都差不多了,多谢表哥。”   艾夕瑞拍了拍他的肩,“都是自家兄弟,你客气啥?先睡一觉吧,下午还有课呢!”说着,已经脱了鞋子,爬上了床。   元宝点了点头,也跟着爬上了自己床。他看着天花板,心里琢磨着这艾夕瑞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不怪他多想,要不是他上一世就知道艾夕瑞是什么性格,都会以为这是个多热情的人呢!正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虽然暂时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暗自警惕还是要的。   下午的课就更简单了,好吧,这是相对其他人来说。元宝看着空了一半的教室,有些疑惑,“怎么少了这么多人?”   艾夕瑞指了指任课先生后面的墙,元宝仔细看去,才见到上面挂着两个牌子,一个牌子上写着“琴”字,一个是“画”字。他疑惑问到,“何意?”   艾夕瑞解释到,“这是选修课的意思,‘琴,棋,书,画’四门。一般都是下午任课,时间不定。要授课的时候教课先生会提前在墙上挂好牌子,学员看到牌子,感兴趣的就会来,不感兴趣的就翘课了。当然,虽然没有硬性要求,一般情况下‘书,画’两门都没人翘的。”特别是‘书’,只要想考功名的,就没人会翘。   元宝懂了,现在的墙上的“琴”和“画”字,显然就是这两门选修课了。   元宝对于琴,那是一窍不通,对于画…还处在点上墨汁吹梅花的阶段。两堂课听得他痛苦无比,心里琢磨着下次这两堂客,要不就翘了吧。   好好歹歹,第一天混过去了。回了艾家,舒绍君笑眯眯的问他感觉如何。   元宝想了想,“很不错,要是不教‘琴’‘画’就完美了。”   舒绍君:“……”   艾夕瑞:“……”自认还画得一手好画的人默默不说话了。   只要不是正课不愿意上就行,至于什么选修课,舒绍君也不怎么看重,点点头,“没事,什么琴什么画的,玩物丧志,你好好学习就行。”   躺着中枪玩物丧志的艾夕瑞:“……”   艾夕瑞深深的意识到,自己真的失宠了。忧伤。他幽幽的突然来了一句,“祖母,你不爱我了。”   舒绍君噗嗤就乐了,一手点在他头上,“凭嘴!快来吃饭,做了你爱吃的!”   “哎!”什么忧伤都抛至于脑后了,艾夕瑞连忙冲饭桌行了过去。   不管怎么说,元宝的学生生涯,算是正式开始了。   九娘和元万贯自是担心儿子的,虽然元宝再三劝说,依旧是十天半月的往艾爱跑,吃的穿的各种时令蔬果不要钱般的往这边送。搞的元宝又想劝他们搬家了。   有意无意的,元宝和二房的同胞姐弟关系走得更近了,艾夕瑞没事就拽着他东走西跑,艾夕颜需要帮忙时也会第一时间跑来找他。   见的时间多了,慢慢的,艾夕凡也会和他打打招呼。   世界上从来不会缺少奇葩异类,艾夕凡也勉强算是艾家的异类吧。艾家这一代不喜欢读书的很多,但在初级班呆了几年,死活出不来的也就艾夕凡这么一个。   最后教书先生已经看不下去了,直接通知艾家把人领回去。那段时日,舒绍君的脸都是绿的。搞得二房战战兢兢消停了好些年,直到一个艾夕瑞慢慢长大表现出不错的学习能力,张氏才又嘚瑟了起来。   艾夕凡,其实并不得艾家人喜欢,整天在外游手好闲的,摸鸡逗狗可谓不学无术。艾家在青云镇勉强也算是家大业大,出了这么败家子,也还撑得下去。   而且张氏也不是个吃素的,自已儿子什么德行,她还能不知道?对于他手上的银钱管得挺紧,就算要败家也败得有限。倒是一直没怎么闹出事来。   只是,越是越镇压,越是有反效果。特别是艾夕凡这样的人,家里明明银钱充裕,却偏偏紧着他的。   现在他一个人,兄弟姐妹又小,没人提醒,大概还没意识到这个问题。将来兄弟姐妹大了,自是有了比较,同个爹娘生的都这么不同,媳妇儿又在耳边吹吹耳边风,每天唠叨几句,有些想法就会在不知不觉中发生改变。   冲突也会在一天天中显现出来。   很不巧的,上一世元宝出现时,冲突还未最大化,但已经闹了好些时日了。他的那些家产就在他出现的第一时间被人惦记上了。   大房不吭气,三房不敢说,张氏急着把这个不成器的儿子打发走,老夫人舒绍君的无所谓,元宝的家产就是这么落入艾夕凡手中的。   艾夕凡,艾夕凡,我从地府爬回来找你了。   ☆、第31章 醉酒   上课已经成为了日常,祝脩算是认可了元宝的天赋, 每日花在他身上的时间比所有的学生都多。   这样明显的偏颇, 让很多人看着他的眼神都不善了起来,元宝不止一次的听到各种阴阳怪气的话来。   最后事情竟然闹到祝脩都有所听闻的地步, 他皱着眉安慰元宝,“你不必在意别人的话。”   元宝愣了会儿才反应过来祝脩说的何事, 然后他就笑了, “我晓得。”   从小到大,他听的最多的就是流言蜚语, 傻子白痴之类的话,多不甚数, 又怎么会在意这几句不痛不痒的?   说起来,祝脩还真是给他大开方便之门。学府里的书籍看管及严, 平日里给人借阅都是各种叮嘱, 还不让外带,偏偏元宝要借的时候,祝脩都是大手一挥, 随便借。   所以, 其实他一直被人羡慕嫉妒恨也是有原因的。   元宝也是识趣的, 一般情况下也不会顶着众多目光故意带大堆书回家。被人记恨不说,真要哪里损坏了点也是说不清的。   今天因为发现了本有意思的书, 就看的晚了点儿,出来时已经很晚了。本以为艾夕瑞已经先走了,结果出门才发现, 他的脸上虽然隐隐有些不耐之色,但竟然还在等着他。   在发现他的第一时间,那些不耐烦就从他脸上消失无踪,他笑到,“走吧,再不回去祖母该等得急了。”   “嗯。”元宝露出个歉意的微笑,“下次你就不用等我了,太麻烦你了!”   艾夕瑞笑容又大了几分,“没事,反正我回去也是闲着!明天放假你可有什么打算?”   说起来,每月初一,十五他们也是有两天假期的。明天刚好又到十五了。   “没有,可是有事?”元宝摇了摇头,知道他在那天放假,他爹他娘都喜欢在那天来找他。只是元宝心疼他们,严格规定他们每月只能来一次。一般情况下没下雨就初一,万一初一下雨就十五再来,十五下雨…下个月再来吧,总会有天晴的不是?   反正他就是不准他们下雨天往这里跑的。   这个月初的时候,九娘和元万贯就已经来过了,明天倒是没什么事情。   “明天要不要去放风筝?”艾夕颜说话的时候,手臂已经很自然的搭上了他的肩膀,挽着他往外走去。   放风筝啊,元宝看着外面的绿树红花,终于意识到,春天早就已经来了。   “走吧,一起出去玩儿,总不能真读成个书呆子!”艾夕瑞还在劝说。   “嗯,好啊。”   第二日一大早,艾夕瑞就跑过来等人了,最近他倒是成了舒绍君小厨房里的常客了,时不时就来吃一顿。   虽说都是亲孙子,十个手指还各不相同呢,舒绍君偏心是偏出名了的,偏到子孙辈都没脾气那种。人家老夫人的条件就摆在那儿,谁成绩好我就宠谁,不然你倒是去学一个来看看啊!你要成绩好了,我也宠着你!   得了,被每天逼着学习快逼疯的众多子子孙孙,愣是不怎么在她面前争宠,谁说都没用。   所以,对于突然凭空多出的元宝,其实夕字辈的小辈们还真没几人嫉妒的。至于叔辈的,有舒绍君在那里镇着,谁敢有意见?   倒是艾夕瑞,以前也是被宠过的,虽然比起元宝差了些,但好歹在舒绍君这里有些地位。又和元宝走的近,来这里蹭吃蹭喝完全没压力。   舒绍君的丫头也习惯了他蹭吃蹭喝的行为,看到他来都不用吩咐,很自觉的就给他摆好了碗筷。   艾夕瑞在舒绍君面前倒是一向很有君子风度,吃饭也是文质彬彬的,就是今天他的眼睛时不时往元宝那里瞟,动作也比平时快了很多。   好不容易熬到元宝放下筷子,他也把碗一丢,眼巴巴的看着舒绍君,“祖母,我和表弟想出去放风筝,您去吗?”   舒绍君乐了,“得了,去吧去吧,你们年轻人的东西,我一个老婆子去干嘛!”   艾夕颜连忙说到,“哪儿的话,祖母您年轻着呢!谁说您老我跟谁急!”   舒绍君摇头直乐,“知道你嘴甜!去吧,多照顾照顾你表弟。”   “好勒~这是肯定的!”艾夕颜回答的非常爽快。然后就催着元宝快走。   舒绍君又嘱咐了几句,让随行的丫头带好了东西,才放两人出门。等到了门口元宝才知道,除了艾夕瑞,艾夕颜和艾夕月,就连艾夕凡竟然都在。   艾夕颜和艾夕月的感情一向要好,艾夕颜跟着她胞弟来,再带上个艾夕月也说的通。但是竟然连艾夕凡都在,元宝就觉得有些奇怪了。特别是艾夕凡今日明显精心装扮过,头发也梳一丝不苟,倒是有几分风度翩翩大家公子的样子。   这么一数下来,竟然有五人,一辆马车显然是坐不下了。艾夕颜和艾夕月自是一辆马车,元宝就和艾夕瑞艾夕凡坐了一辆。   到底是自家大哥,虽然感情比起艾夕颜大有不如,平日还是会多少说上几句。艾夕瑞靠在车垫上,调侃到,“啧,这是谁家儿郎,这么俊!”   艾夕凡白了他一眼,“有你这么和大哥说话的吗?”   艾夕瑞嘿嘿直乐,毫不在意的用手肘撞了撞他,“嘿嘿,现在给我端兄长的架子,你就不怕一会儿我去坏你的好事?”   艾夕凡脸一黑,“你可不许乱来!”   艾夕瑞嘿嘿两声没再说话,让艾夕凡就是一阵好哄,对着他许了一大堆好处,艾夕颜才大度的挥了挥手,表示不在意了。   艾夕凡在一旁暗暗咬牙。   元宝坐在一旁,歪头看着两人的互动,嘴角含笑。像是对此及其感兴趣一般。   通过两人的对话,他倒是对于这次艾夕凡的目的有了几分猜测。算算时日,小赵氏也差不多该入艾家的门了。自古婚姻大事就不是儿戏,三书四聘礼节众多,越是大户人家耗时越多,从相看到成婚,少则数月多则数年。有些人家从孩子十一二岁开始就相看人家的,大有人在。甚至很多家庭看重家事的话,会从直接给孩子定娃娃亲。   艾夕凡的年纪不小了,到现在还未成亲,足可看出家里对他到底有多不重视。元宝都怀疑,要不是长幼有序,估计舒绍君都会忘记这茬儿。也就是后面的要找人家了,才想起,咦,这儿还有个未娶呢!这才找了媒婆寻找合适的人家。   元宝的眼睛在艾夕凡那微微弯起的嘴角和眼底隐隐的期待中略过,嘴角的笑意又深了几分。   心里既然有了猜测,所以在选定的地点看到了别的人在,也就没什么奇怪的了。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姻大事都是父母相看好了的,要是家里人较真的,成婚两人连面都见不了。不过他们这个地方小,没那么多讲究,很多都是先看对眼了,才找父母去提亲。   像艾家一向自认大户,对于这些规矩自是看的及重。不过,他们看的太重不代表别人家也看得太重,总不能什么都依他们家吧?   最后两相合计取其中,干脆借着游玩儿的名义,双方私下里见上一面或者处上一处。当然,这样的事情也不能太藏着掖着,不然到时万一传出什么流言蜚语来,就把人家姑娘给毁了。所以才会带上同龄的兄弟姐妹一起来,别人就算看到了也不会过多的说什么。   一行几人对于这次的目的都是心知肚明的,唯一不知情的元宝也猜了个七七八八。但其他几人并不知晓,艾夕瑞其实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毕竟他的年龄在那里,正是懵懵懂懂又好奇的年纪,对于感情还处在想知晓又羞于启齿的阶段。   艾夕瑞都不好意思说,艾夕颜和艾夕月就更不好开口了,干脆一个个都装哑巴,扮傻子。直接当是来玩儿的就行了。   众人选的是郊外的一片空地,正是野花遍地野草丛生的季节。不远处还有一片桃林,桃花盛开正艳,眺目而去,入目皆是美景,当真是个好地方。   小赵氏是和她兄长一起来的,一身淡粉色的绣花长裙,外套一件嫩黄色的披肩,低眉顺眼走在他兄长身后,到真有点小家碧玉的温润感觉。   当然,这样的感觉也就是现在还没熟悉,或者是还没嫁人的时候。元宝可记得,艾夕凡可是被这女子收拾的服服帖帖的。人不可貌相,大抵就说的是这样。   虽然来干什么的大家都心知肚明,但既然打着放风筝的旗号出来,风筝自是备好了的。艾夕颜和艾夕月直接拽了小赵氏赵鑫去放风筝,小赵氏的哥哥赵汶就微笑着把艾家未来的男人留下来喝酒。   元宝是不喝酒的,却也被桃花酿的香味勾得有些馋,忍不住喝了一杯。   酒显然是好酒,入口香醇,一杯下去回味无穷,让他忍不住又喝了一杯。然后,一不小心竟然就喝多了。      ☆、第32章 宿醉   次日,元宝是被人叫醒的。这还是这么久来第一次睡到被人叫醒。从床上爬起来, 依旧感觉头还有些昏昏沉沉的, 脚步也有些飘。   舒绍君看着他的样子,有些担心, “要不要差个人去请个假?”   元宝摇摇头,“无碍。”刚刚洗了个脸, 他已经觉得好多了。   犹豫了会儿, 元宝还是问到,“外祖母, 我…昨天怎么回来的?”记忆停留在桃花酿那香醇的味道上,当时忍不住贪杯就多喝了两杯。谁知道那后劲居然那么大, 等他意识到不对时,就觉得脑袋一片模糊, 什么也记不清了。   一说到这个, 舒绍君的脸上闪过一丝古怪之色,她问到,“你真的, 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元宝摇摇头, 突然心里一紧, “我是不是酒后胡言乱语了?酒后说的都是些胡话,外祖母切莫当真。”   舒绍君摇头失笑, “胡言乱语倒是没有,就是…咳咳,等会儿你见到你八表哥就知道了!”   元宝有些疑惑, 不过只要不是他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就没什么大问题。真要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估计现在舒绍君就不会好言好语呆在这里和他说话了。   当然,这样的想法只持续到看到艾夕瑞之前。   元宝盯着艾夕瑞那张花花绿绿的脸,表情惊异,“八表哥,昨天和谁打架去了?”   不怪他大惊小怪,实在在艾夕瑞的脸看起来太过凄惨了,青一块红一块不说,脸上竟然还有抓痕。要不是艾夕瑞的年纪在那里,他都想问他是不是在外负心了哪个女人,被人找上门打的了。   一听这话,艾夕瑞的脸直接青了,他的表情极为幽怨,“你…不记得昨天做过什么了?”   元宝疑惑,难道昨天他喝醉给他们惹了事,害他们被人打了?“我昨天惹到什么人了?到底谁打的?我们找他去!”这得多大的仇,才能打成这样!   艾夕瑞看着他那张满脸疑惑满脸无辜的脸,真想一拳揍过去!   “你打的!”艾夕瑞的声音怎么听都是恶狠狠的。   元宝瞪大了眼睛,“怎么可能?!”   艾夕瑞凑进他,指着自己脸上青青紫紫的疤痕,“这个,你拳头打的;这个,你额头撞的;这个,你推我摔的…”   一条条罪证被艾夕瑞列出,元宝摸着额头上隐隐作痛的地方,眼珠子瞪的溜圆。虽然他觉得很不可置信,但看艾夕瑞那咬牙切齿的样子,难道真是他干的?   “表哥,你忽悠我的吧!”元宝实在不敢相信,“就我这小胳膊小腿儿的,你觉得我信?”   艾夕瑞觉得牙疼,他这是被人打了事主还不承认呢!而且就像元宝说的,就他这文文弱弱的样子,真说出去还没人信!好在,这次目击者很多,事主想不承认都不行!   “呵呵,你不信?问问我姐和月姐啊!”艾夕瑞冷笑。   元宝:“……”   “而且,你不但把我打了,把我哥打了,你竟然连赵大哥也打了!”艾夕瑞觉得说这话的时候脸疼。三大男人愣是拉不住一个发酒疯的少年,那场面简直可以说是兵荒马乱了!   元宝:“……”   艾夕瑞摸了摸抽疼的脸,“你给先生讲讲,这两天我请假,就不去了!”   元宝:“……好。”   虽然还是觉得不像是自己能做的事,但是艾夕瑞都说的这么信誓旦旦了,他还真不好反驳。   尴尬的摸了摸鼻子,乖乖跑去先生那里给艾夕瑞请了假。然后顶着艾夕阳怪异的目光坐回位置上。   好吧,艾夕阳都用这样的眼光看他了,估计艾夕瑞说他打人的事就是真的了。   这…他怎么就一点儿都记不起来了呢?   艾夕瑞休息了好几日,各种药膏抹了不少,去上学堂那天依旧还能看出脸上的淤青来。   元宝自觉理亏,跟在他身后各种伏小做低,然后被人蹬鼻子上脸各种指挥也不敢有任何怨言。   没办法,艾夕瑞那张脸也太可怜了。   这不,艾夕瑞突然想吃齐家的烧鹅,他就乖乖的陪着人出来买了。   当然,既然艾夕瑞都出来了,自然是要带上艾夕颜的。艾家规矩多,轻易不让女孩子出门。艾夕颜找了她弟的衣服,往身上一穿,长发一扎,别说,和艾夕瑞就更像了,不是很熟的,压根分不清谁是谁。   元宝看看艾夕瑞,又看看艾夕颜,再看看艾夕瑞,诚恳的说到,“你要穿个女装,铁定好看!”   艾夕瑞:“……”好想打他怎么办?   这家烧鹅的味道确实不错,光看人流量就能看出来。三人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着,自有下人替他们排队等候。   闺阁女子出门一次极为麻烦,特别是艾夕颜一天天长大,各种要求会越来越多。能去的地方就那么几个,来来去去还必须坐上马车。难得这么光明正大的出来逛街,艾夕颜的眼睛滴溜溜的到处乱转,好奇宝宝似的转个不停。   “夕瑞兄弟?”突然传来的男音,显然充满了迟疑,在艾夕颜的脸上转了一圈,又在艾夕瑞的脸上转了一圈,最后才突然反应过来一般,猛地低下了头。那么高的一个大个子,愣是闹出了个大红脸。   元宝三人被他的表情弄得一愣一愣的,艾夕颜知道自己的身份暴露了,也是脸刷地就红了,蹭地一下坐到了她弟身后,躲了起来。   艾夕瑞也不动声色的往前挪了挪,把艾夕颜挡在身后,笑到,“赵兄,好巧啊!”   赵汶有些尴尬,尽量不把眼光往艾夕颜那边看去,结果一转就转到元宝身上了。他的下意识地摸了摸额头上那依旧有些淤青的地方,后退了一步。结果觉得这动作不妥,再往前走了一步,干笑到,“元宝兄弟好…”   元宝:“……”他真有这么可怕吗?   艾夕瑞噗嗤就乐了,艾夕颜也有些忍俊不禁。   元宝:“……”   既然碰到了,自是坐一桌的。除了艾夕颜不敢抬头坐得远远的,另外三人到是有说有笑。   光看这形势,这亲事多半是成了的。   齐家烧鹅味道好,就是人太多,要是没提前预定等几个时辰也是有的。今天刚好下午是教琴和教画的选修课,他干脆就不去了。然后就被拽着来了这烧鹅店,等着吃热腾腾的烧鹅。毕竟东西总是刚出锅的才是最美味的。   艾家毕竟是这里的大户,掌柜的也不敢让他们多等,不过两刻钟左右,热腾腾的香喷喷的烧鹅就片好送上来了。旁边还放着酱料,甜的辣的都有。   据说做烧鹅的师傅是北方来的,那里喜吃甜食,酱料也是用那里的方法。但是呢,青云镇这地方,喜食辣,很多人吃不惯甜味。没办法,师傅只得既做甜的又做辣的,到是让小店的生意一天天火爆了起来。   除了烧鹅,小二还送上了几个小菜,离开前笑问,“几位客官要来点儿酒吗?”   “不用!!!”艾夕瑞和赵汶几乎是异口同声的吼出来的,然后还心有戚戚的看了元宝一眼。   元宝:“……”   除开这个小插曲,一顿饭大家吃的还是挺开心的,期间赵汶拐弯抹角的向艾夕瑞打听艾夕凡的事情。既然是自己妹妹的夫婿,多问问也是人知常情。   自己哥哥的毛病艾夕瑞自是清楚的,但这时候只要不是诚心拆台的,都会捡着好听的话。   所以气氛倒是一直很和睦。   事情到了这地步,估计艾夕瑞觉得再不说就有些说不过去了,回去的路上,终于支支吾吾把艾赵两家可能会结亲的事情说了。   元宝只能装作吃惊的表示恭喜,然后被艾夕瑞勾肩搭背的带了回去。艾夕瑞还小声的凑他耳边嘀咕,“别羡慕,再过几年你也能成婚了。”   元宝只是笑,成婚什么的,那不是他关心的事。   艾夕凡的婚事,竟然比元宝预想的还快速。艾家这边也就罢了,艾夕凡都快二十了,急着成婚是自然。只是没想到赵家竟然也同意这么早把人给嫁过来。   家里的下人突然变得忙碌了起来,一个个恨不得多长出几双手,这样事情才做得完。   吴氏拿着账本,开始整日的往这边跑,什么都要找老夫人确认一番才会发话下去。虽然舒绍君背地里老是抱怨吴氏不管事,但依旧事无巨细的把事情都吩咐下去了。   元宝看着木然站在一边的吴氏,又看看一个个只听命于舒绍君的下人,突然就理解为何吴氏管家这么久,还是什么也不能做主的原因了。   大红的稠带和红灯笼很快挂满了整个艾家,光是看着就很是喜庆。偶尔看到匆匆而过的艾夕凡,脸上也总是挂着掩饰不住的笑容。   元宝耸耸肩,真希望过段时间,他还能笑得出来。   毕竟,赵鑫的泼辣,在将来可是远近闻名的。   元宝琢磨着,这大概就是赵家急着把她嫁出来的真相?      ☆、第33章 新妇   艾夕凡成婚那日,艾夕瑞自然是要请假帮忙的。元宝只是个外亲, 但他住在艾家, 真要请假先生也会准的。   但要他为了艾夕凡请假?这完全是不可能的事。哪怕下午是他最不喜的诗词,他也破天荒的没提前走, 干脆就躲进了书阁里,直到下学时间到了, 才从里面走了出来。   艾家意料之中的热闹, 各种喧闹声根本不是薄薄的围墙能够阻隔得了的。元宝手中拿着毛笔,也不知道是不是太吵的关系, 迟迟落不下去。   于是他干脆放下了笔,正准备找两本书来看, 打发打发时间。就见眼前一黑,面前不知什么时候竟然站了一个人影。抬头, 一张英俊的脸就映入眼帘。   艾夕阳看着他, 元宝也看着艾夕阳,半响,笑问到, “五表哥找我, 何事?”   艾夕阳递过课本, 干巴巴的说到,“先生讲的, 我没懂,想找表弟讨教一下。”   元宝露出笑,“表哥客气了, 元宝的学问虽然有限,但只要是知晓的,定会认真解答!”   艾夕阳在他的对面坐了下来,拿出书卷置于桌上,转头看像一边的晓柳。元宝开口吩咐,“晓柳,去给五表哥倒杯茶来。”   晓柳乖巧的退下了。元宝这才回头看像艾夕阳,表情疑惑。   艾夕阳在周围看季一圈,他们正坐于池塘中的凉亭里,周围的景物能尽收眼底。要是有人出现,也会在第一时间被他们发现。   他压低了声音,说到,“今天三堂哥的成亲了,再过些时日,就轮到四堂哥了。两家已经对过了庚帖,想来日子也快了。”   “嗯。”元宝点头。   艾夕阳看着他不顺着话说,有些着急,“这样的话,很快就轮到我了!”   元宝惊讶,“那真是恭喜表哥了!”   艾夕阳:“……”他想吐血!   “你知道我有心上人的!”艾夕阳怒道,声音不由的拔高了几分。吼出来后立刻觉察出不妥,小心的往四周看了看,见没人又转了过来。压低声音说到,“表弟,我知你聪慧过人,祖母也一向宠着你,若是你愿意替我在祖母面前说说,我定记得你今日的情分。”   “这,这是你们家事,我一个外人,不好插嘴吧?”元宝的表情很犹豫。   人情这东西,最是虚无,重情义的人当它是宝,看得比命还重。对于不重承诺人来说,就和狗屁一样,放完就过了。   艾夕阳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他咬了咬牙,从衣袖里摸出一块玉佩递了过去,“黎家除了青云城,在多个城镇都有分店,只要你拿着这玉佩,可以随意在任意一家商铺里都能提取三分之一的资产。”   见元宝低头沉思,艾夕阳有些心急,生怕元宝也是那种读书读傻了连钱都不要的人,连忙说到,“我知晓你有宏图之志,将来定是要上京的。刚好黎家在京城也有店铺,到时你拿着这玉佩去,落脚之地定是有的,跑腿的人也不用发愁,官场上需要的打点也有了来路,你说是不是?”   元宝的手放置在玉佩之上,那冰凉的触感让他的思绪也冷静了下来。老实说,他知道艾夕阳看上的是商家女,但没想到居然做的这么大。而且,这么重要的东西随随便便就送了出来,显然两人也到了互定终身的地步了。   元宝敲击着桌子,犹豫着这事到底出不出手,或者说,他该不该现在出手。   艾夕阳看着他这样的表情,有些心急,他特地今天来找元宝,就是想避开其他人。要是一直拖下去,有人进来就总是不太好的。   终于,元宝抬头,用一种艾夕阳从未见过的犀利目光直视着他,“说吧,你愿意为了这份感情,付出多大的努力!”   元宝死死的盯着艾夕阳,虽然他不否认艾夕阳深爱着那个女人。但是,上一世他就没能抵住压力,娶了别的女人。   虽然他也知道,艾夕阳承受的压力有多大,甚至他父母承受的压力有多大,但他最终,到底是没能坚持。   所以元宝对于艾夕阳的决心,还是有些怀疑。   艾夕阳睁大了眼,“只要能娶黎洛,你让我干什么都行。”   元宝死死的盯着他看了许久,突然就笑了,“你有这决心就行。”   艾夕阳瞪大了眼,兴奋到,“你真的有方法?”   元宝凑近他,“士农工商,商被排在末位,商人之女想要进艾家的门,除非…”   艾夕阳连忙问到,“除非什么?”   元宝就看着他笑,什么也没说。   艾夕阳开始还有些迷茫,然后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你是说??”   元宝笑着摇了摇头,“表哥,酒宴差不多快开始了,我们也过去吧。”   艾夕阳看着元宝渐渐消失的背影,脸色阴晴不定。   婚礼第二日,是新媳妇给长辈敬茶的日子。不过昨日是洞房花烛,第二日新媳妇起的晚点儿也是应当,只要不是太过苛刻的家庭,都不会在这事上过多的作计较。   元宝起的早,他还要去上学,等了一会儿没见到人来,舒绍君干脆挥挥手,让他早早的吃完饭就出门了。毕竟新媳妇已经进了门,总会见到的,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认亲。   元宝当然没意见,和舒绍君打了招呼就出门了。上马车的时候,没见到艾夕瑞的身影,倒是艾夕阳已经坐在里面了。三人是一个教室的,马车通常也是同一辆。   两人的视线交汇了一瞬,艾夕阳默默转开了视线。元宝的心里一沉,暗暗检讨自己果然是太急躁了。   好在,他还什么都没说,那些似是而非的话他完全可以否认,就是不知道到时舒绍君会不会相信他了。   元宝垂下眸子,把各种可能性都在心里过了一遍,以便于事情到了最坏那步也有自己的应对之策。   又等了一会儿,艾夕瑞才匆匆爬上马车,连忙道,“抱歉抱歉,让你们久等了。”   元宝脸上露出笑来,“没事,还早着呢,不用跑那么急的。”   艾夕瑞就嘿嘿的笑,“昨晚替大哥挡酒,有些喝多了。说起来,你躲哪个角落去了,我都没看到人?”   元宝无奈,“我坐远点儿,省得馋酒。”   一听这话,瞬间想起面前这人醉酒后的表现,艾夕瑞吓得一哆嗦,连连摆手,“酒不好不好,那玩意儿一定要少喝为妙!”   元宝:“……”   一连几天,每日上学的元宝都没能见到所谓的新妇。大户人家讲究多,大多有晨昏定省的习俗。虽然为了显示自己的大度,很多人家都会说太麻烦,让小辈别每天来了。也确实很多人家都会改作初一十五两天,意思意思下以示孝顺就行了。   但新媳妇竟然只成婚第二日就来那么一次,也实在有些说不过去。难怪舒绍君的脸,一天天的变得难看了起来。   元宝数着日子,算着这个小赵氏要多久才能搞出事来。   第一日,风平浪静,只是听说小赵氏起的晚了,给长辈奉茶都来晚了。舒绍君幽幽的刺了一句,说怕她劳累,以后晨昏定省都别来了。   偏偏小赵氏愣是没听说其中的嘲讽,欣然应允了,第二日硬是睡到了日上三竿才起的床。   舒绍君怕落了个虐待新妇的名称,愣是没吭声。而且,这是她孙媳妇,还不是她儿媳妇,她也不好过这个阶教训去。   起了床,闲着没事小赵氏就把艾夕凡的院子给收拾了一通,长的稍微有点儿姿色的,都统统给打发了。   这下子事情闹的就有些大了,艾家这样的人家,有着数代人的积累。很多奴婢都是家生子家生女,关系盘综复杂,往往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小赵氏这边才刚要把人打发了,那边一群管事妈妈的就哭到舒绍君那里去了,说自家娃哪里错了一定改,求老夫人看在他们世代侍奉的份上,给他们留一条活路。   事情闹成这样,舒绍君也气炸了,直接把张氏喊过来教训了一通,说自己的儿媳妇不懂规矩都不会教云云。   张氏也是委屈,好好的给儿媳妇立规矩的晨昏定省,被老夫人一句话给弄没了。老夫人那里都不用去了,难道她这个做小辈子的,还必须要求儿媳妇每天来?这不是明晃晃的打老夫人的脸吗?   无缘无故被骂了一通,张氏也来了脾气,二话不说把小赵氏给臭骂了一顿,并且放话说了,原先的丫头伺候的好好的,一个都不许换!   这下子,小赵氏不干了,进门第二天就被骂,婆婆还硬塞一堆小妖精,还不能拒绝,这不是等着给她家夕凡纳小吗?   这可得了!到时这一个个的小妖精真上了床,又有吴氏在后撑着,以后她还有什么好日子过?!   这么一想,小赵氏整个人都不好了!小妖精不能丢,更不能留,最后一合计,干脆把那些娇滴滴的大丫头全降成了粗使丫头,又把粗使丫头升级成了一等大丫头。   这下好了,人也留下了,只要防着这些小妖精私下见她夫君就行了,简直是完美解决!      ☆、第34章 悍妇   还别说,小赵氏这招虽然把下人都整得叫苦不迭, 很多人后面恨得她牙痒痒。但居然出奇的收服了几个心腹, 对她一直忠心耿耿。   艾夕凡的整个院子被她整得乌烟瘴气的,跑到舒绍君那里哭诉的人络绎不绝。   舒绍君有些头疼, 叫来张氏,还没开口就听她一顿哭述, 说她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才取了这么一房儿媳妇。   人家儿媳妇都是来侍候的,一个个又乖巧又懂事又孝顺, 怎么到了她这里就野蛮凶残成这样了?这可是她大儿媳妇,这让她以后怎么活?   也不知道是不是张氏哭的太凄惨, 还是这话确实有些道理,反正舒绍君   训人的话到了嘴边就变成安慰了。   最后舒绍君发话了, 既然不懂事, 你这个做婆婆的,就给媳妇儿立立规矩吧!   晨昏今天是来不及了,定省还是要的。张氏已经迫不及待要教训人了!把人叫过来, 光是各种姿势规矩就折腾了半宿, 才把人放了回去。   小赵氏在家也是个娇生惯养的, 哪里受过这种折腾?晚上回去躺在床上连动都动不了,想着自己受的委屈就哇地一下哭了出来。然后就越想越觉得委屈, 这才成婚几天呢,让她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到是艾夕凡,刚刚初尝滋味, 正是心里痒痒的时候,虽然觉得自己媳妇儿太能折腾了点儿,就是忍不住心痒痒,各种甜言蜜语的哄,倒是把人给哄上了床。   第二一大早,小赵氏就收拾好了,招呼也不打一个,拽着艾夕凡就回了娘家。   艾夕凡自有赵家男人接待,赵鑫才一进后院,对着迎上来的娘就开始抹眼泪,“娘啊,都说没嫁的姑娘是宝,嫁出去的姑娘是草。以前我还不信,儿媳妇怎么着也是半个闺女,怎么着就能不心疼呢?现在我算是懂了,儿媳妇哪里是半个闺女,在婆婆眼中分明就是来抢儿子的仇人!这才几天啊,就往我夫君屋里塞了一屋子小妖精,我不同意就非要我立规矩,想着方儿的折腾我!娘啊,你让我以后怎么活啊!”   赵鑫娘一听这话,大惊,“不是都说艾家是书香门第,一向讲理,怎么就能干出这样的事来?”   “那都是别人瞎传的!”赵鑫怒到,“除了我夫君,艾家就没一个好人!”   “鑫儿!”赵鑫娘怒喝,“这些话岂是乱说的!”   赵鑫被吼的一愣,红着眼睛委屈的道,“娘,我自是知道这些话不能乱说,这不是知道在家里吗?要是家里都不能述说委屈了,我活着又还有什么意思!”   赵鑫说的太委屈,赵鑫娘听的叫那个心疼,自家女儿在家里跟个宝贝似的宠着,去了别人家就受了这样的委屈,可不心疼死她了?   只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自古社会对女子就及其不公。男子可以三妻四妾,女人却必须从一而终。哪怕女子再刚烈,最后落个合离的下场,最终的结果也是各种流言蜚语不断,不是一个弱女子所能承受的。   赵鑫娘也没法,人已经嫁出去,总不能让她合离回到来!唯一的安慰,大概就是听这口气,女儿对她的夫君还算满意了。   赵鑫只能各种安慰,好说歹说才在太阳下山前把人给哄回去了。   只是,人虽然劝回去了,做父母的却是放心不下的。晚上赵鑫娘把这事和赵鑫爹一说,合计着第二日就去艾家一趟。   赵鑫爹可比赵鑫娘冷静多了,自是觉得不妥,而且自己女儿什么德行他又有哪里不清楚的!但他也架不住自己发妻一直抹眼泪啊,被吵了一整个晚上,最后没法了,只得同意。   于是,小赵氏进门第四日,赵家登门拜访了。   赵鑫娘被赵鑫爹再三嘱咐,说话也尽量客客气气的,只是开口就是,“哎,都说在家的姑娘是宝,我那儿媳妇嫁到我们家,虽说对待她像对待闺女一样疼是不可能的,但半个闺女还是有的。我就想着啊,现在我对人家的闺女好了,等将来,我女儿嫁出去了,也自由好心的婆婆祖母疼着。”   虽然明知道赵鑫娘来者不善,但这么一来就开门见山的说,还是让舒绍君脸一黑。   她还没开口,赵鑫娘就接着说了,“当然,你们艾家可是传承数百年的书香门第,自是不会干出虐待儿媳妇孙媳妇这样的事的,不然百年声誉岂不是毁于一旦?”   舒绍君:“……亲家说笑了,我们艾家怎么可能干这样的事?莫不是听了哪个小人乱嚼舌根?”   赵鑫娘气得牙痒痒,还是继续笑着说到,“那是自然,流言就是流言,那种给新婚不过数日的新妇房里塞人的事,想来就是那不入流的下三等人家才干得出来。艾家这么流传数百载的人家,自是该听都没听过的。”   舒绍君显些给气炸了,她黑着脸,“那是自然!”多余的半个字都不想说,她算是看出来,这就是个胡搅蛮缠蛮不讲理的!多说一句她都嫌多,只想着快点儿把人给打发走了!   她想快点儿把打发,赵鑫娘却不想这么放过她,又磨磨唧唧说了一大通。什么新媳不往房里收小妾就被人责骂这种事,肯定是不入流的人家才能做得出来的…林林总总,数落了一大堆,最后结尾始终会加上一句:艾家书香门第,百年声誉如何如何…   舒绍君坐到一半,直接推说身体不适离开了,很干脆都把人丢给了二儿媳妇张氏。谁让你才是做婆婆的不是!舒绍君表示她很理直气壮!   然后留下一脸惊吓的张氏面对这么一个泼辣夫人,整个人都不好了!虽说她平日里也爱欺负欺负妯娌,但她到底还是读书人家出来的,怎么也要点儿脸面。对上这么一个明晃晃能把白的说成黑的的悍妇,她也只有甘拜下风的份儿。一整天就跟吃了苍蝇似的,别提多难受。   偏偏,小赵氏还跟她作对似的,比个仆人还仆人的站在她旁边各种服侍。端茶倒水,嘘寒问暖,茶来了要试试温度,饭菜来了要看看咸度,整的跟个大忙人似的。   然后赵鑫娘就在旁边看着她闺女,眼睛里全是心疼,眼珠子在眼眶里打滚,就差掉出来了。   张氏都快哭出来了,她这是造了什么孽啊,才讨了这么一房儿媳妇!偏偏她还不能像她婆婆一样一走了之,那样就是她们艾家待客之道有问题了!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舒绍君是个好面子的,这么丢脸的事,自然严格命令不可外传。不过,不许外传又没说不许里传。府里的关系都是弯弯绕绕的,谁都有个亲戚朋友,你偷偷告诉我我偷偷告诉你的,这事就很快传的整个府邸都知道了。   这话是晓柳当做笑话说与元宝听的。说起这晓柳,还是舒绍君在元宝进府时划拉给他的丫头。既然是舒绍君给他的,自是得舒绍君信任的,他自是不会太过信任于她。   但出乎意料的,这段时日相处下来,元宝竟然觉察出一些不对味来。就像野兽对于同类的敏锐直觉,元宝竟然在她身上隐隐察觉出一丝恨意。哪怕她隐藏的再好,也总会偶尔不自觉的流露出来。   这就有些意思了。但为了防止这是舒绍君为他设下的陷阱,他干脆当作什么也没发现。   也不知是晓柳知道元宝发现了她的秘密而没接发她,又或者真的是同类间特有的直觉。晓柳竟然开始很自觉的替他办事了。府里面有什么风吹草动,亦是第一时间通知于他。   元宝没有拒绝,也没表态,但这种默认的态度,显然证明他对这些事情都是极为感兴趣的。   于是晓柳打听事情也就更加仔细认真了。   另一边,峙玘放下手中的笔,看着那个在一旁忙碌个不停的少年,突然问到,“明天你又要进城?”   “嗯。”长生头也没回,手中的动作并无半点儿停顿。眼瞅着立秋了,山上的动物正是最肥美的,抓的山鸡野兔吃不完,就干脆攒着初一十五的时候拿到市集去卖。   明天正是初一,看着天气不像是要下雨的样子,估计元万贯家是要进城的。   峙玘看着他,神情探究,“听说你和元家那个少爷的感情不错,怎的你去城里都没去看看他的?”   长生终于回头,撇了他一眼,“不关你事。”感情好?他只想苦笑。   峙玘耸耸肩,既然人家不想说,他也懒得过问。   他就是偶尔听到元家那位抱怨,长生每次去城镇里都不去看望元宝,感觉奇怪而已。   毕竟,长生可是元家去几次,他就去几次的。去了却不去看人,原谅他有那么一点点儿的好奇心吧!      ☆、第35章 搬家   赵鑫娘成了艾家的常客,三天两头的往艾家跑, 别人问起, 她也不故意落艾家的面子,只说自己和张氏一见投缘, 成了莫逆之交,一天不见就想的紧。   张氏跟吃了苍蝇似的恶心, 偏偏她还不好说什么, 最后整个青云镇都认为她和赵鑫娘的感情要好。搞得她要多憋屈就有多憋屈。   有了娘的撑腰,小赵氏是彻底的嘚瑟了起来, 哪个下人敢给她下绊子,罚!哪个下人不听话, 撵!哪个下人看不顺眼,换!   整个艾府所有人都要避其锋芒。   元宝听着这话, 挑了挑眉。这就是个刺头, 打不得,骂没用。难怪当初听说他们小两口要去乡下住,哪怕知道元家有不少财产, 艾家人也没一个不同意的。   感情这就是所谓的破财消灾?   只是, 凭什么要破他们元家的财?!   而且, 艾家竟然这么容易就怂了,也是他没有料到的。元宝垂眸, 看着笔下乱成一团的字迹,随捏起,丢进了旁边的池子里。   纸上未干的墨迹在水中散开, 一丝丝黑色侵入清澈的水底,很快就消失殆尽。   元宝抓起旁边的墨盘,直接把整盘墨渍倒进了水里,漆黑的墨渍在水中散开,很快染黑了一大片。   既然你们想息事宁人,要我就把这池子水给你搅浑了,让你们想宁都宁不了!   某日小赵氏不知道抽了什么疯,竟然大清早的跑来给舒绍君请安。碰巧看到大家都在吃饭。   虽然很不喜,舒绍君还是在小赵氏问候的时候应了一声,算是给足了面子。当然,请人吃饭那是完全不可能的,现在光是看到人她就已经觉得很影响胃口了。   赵鑫也不在意,自顾自的找了个位置坐下来,看着元宝,突然说到,“这就是元宝表弟吧!”   舒绍君瞟了她一眼,不知道她葫芦里又卖的什么药,也没吭声。只希望她识相点儿,早点儿滚蛋。   赵鑫要是会看脸色就不叫赵鑫了,她看着元宝,突然说到,“元宝表弟多大了?”   “快十二了。”元宝很乖巧的回答。   舒绍君转头,皱着眉看着赵鑫,“你问这个干嘛?”   赵鑫托着下巴,其实她不作的时候,看着真的是个很漂亮的女子。五官精致,鼻尖高挺,典型的樱桃小嘴红润诱人。就见她一脸认真的说到,“男女七岁不同席,元宝表弟再过几年就及冠了,还住在内院不太好吧?”   舒绍君的脸一黑,这个道理她当然比谁都明白,只是元宝以前和他并不亲厚,现在不培养感情,将来得他高飞的时候,又怎么肯伸手带她们艾家一把?   再者,她还想让元宝和几个孙女培养培养感情,将来直接娶了她艾家女就更好了。   艾家的人都是多多少少知道她打算的,自是没人敢在这事上提意见。   只有这个不长眼的孙媳妇,每天作天作地也就罢了,现在竟然作到她这里来了!而且最难办的是,没有人提也就罢了,她还能装傻充愣,当做忘了这茬。现在有人提出来,就不得不解决了。   元宝已经放下了碗筷,表情有些纠结,“那个,外祖母,要不,我,我就搬出去吧…”   舒绍君摸了摸他的头,“好孩子,是外祖母疏忽了,这才一转眼,宝儿都这么大了啊!”   元宝低头,露出一个略微腼腆的笑来。   事情既然提出来了,就要安排上日程。舒绍君亲自带着人,在外院儿选了一个景色好,离里院又近的院落,划分给了他。还特地找了人翻修一翻。丫头婆子小厮也完全按照艾家嫡系少爷配给,近些时日元宝用惯了的,都大手一挥,全划拉了过去。   这动静,竟然弄的比艾夕凡娶媳妇还要大。   这下子,大家都多多少少有些吃味儿了,特别是小赵氏,感觉舒绍君就是故意摆给她看的。气得她回去狠狠罚了几个丫头才出了恶气。   元宝搬家那日,艾夕瑞和艾夕颜都来帮忙了,就连赵鑫也特地跑来看了看。好巧不巧的,丫头从她面前过的时候,手中的盒子打翻了,一堆珠宝珍藏就掉落到了地上,让赵鑫的眼睛刷地就红了。   晓柳的训斥声很快就响了起来,“这些可都是老夫人赏给元宝少爷的宝贝,弄坏一个卖了十个你也买不起!…”   后面说的什么赵鑫已经完全都听不进去了,回家就拽了艾夕凡回屋,“老夫人莫不是傻了,那么多宝贝不送给我们这些亲孙子孙女,竟然会送给一个外人?”   艾夕凡自幼在舒绍君的积威下长大的,一听这话,吓得脸一白,连忙一把捂住娇妻的嘴,小声呵斥到,“你疯了,怎么什么话也敢说!”   赵鑫翻了个白眼,自己夫君什么都好,就是这胆子太小了些,竟然会怕一个妇道人家。不过,这也不能全然算是缺点,毕竟也就是因为这脾气,才能任由她捏在手里,搓圆捏扁,全然没有半点儿脾气。   “怕什么,丫头婆子都在外边儿呢,没有我的吩咐,谁敢进来?”赵鑫的横眉倒竖,到当真有几分煞气。   艾夕凡莫名有些怂,刚刚积累的那丁点儿勇气也不知道丢哪儿去了。   赵鑫凑进他说到,“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啊,那个什么表弟再呆下去,老夫人怕是要把库里的宝贝全给他了!夫君,你倒是想想办法啊,别总让一个外人占咱们家的便宜!”   艾夕凡有些头疼,“你刚来,是不知道祖母的脾气,她只喜欢读书好的人。只要你读书好,别说是外孙,就是个外人,她也可着劲儿的对你好。”   赵鑫咋舌,“祖母这也太傻了吧?”   艾夕凡:“……”   虽然有些害怕这个娇妻,艾夕凡还是再三叮嘱到,莫要去管老夫人的事。不过,就赵鑫那漫不经心点着头,却眼珠子乱转的样子,到底有没有听进去就不得而知了。   搬迁算是大事,特别是这种搬到外院的,基本都意味着主人即将成年或者准备成年,是长辈对晚辈的一种认可。   这样的事,自是要请客才说的过去的。当然,老一辈也就算了,小一辈凑一起热热闹闹的弄一桌,肯定是要的。   元宝和大多数艾家小辈都不算太熟,只处于碰到点头打招呼的阶段。所以人虽然都请了,他也没指望来几个,没想到的是,艾夕小一辈除了太小的,艾家小男人们竟然都来了。   元宝只得又开了一桌,忍不住有些心疼银子。好在,来的人竟然都带了礼物,这么一算起来,倒是赚了不少的。   人数超出了预计,但这里是酒楼,让掌柜的多准备一桌,方便的很。到是不会出现一桌快要吃完了,一桌还没上菜的尴尬事情。   这样的情况,一般都是要喝酒庆祝的,元宝正要让小二上点好酒。艾夕瑞连忙一把捂住他的嘴,眼神惊恐,“老大,你可千万别喝酒啊!”   元宝的嘴角抽搐,“好了,我没准备喝,给你们点的。”   艾夕瑞这才心有戚戚的放下手,“你不喝就好,不喝就好。”   元宝:“……”   客人拼酒主人家却什么也不喝也说不过去,艾夕瑞干脆给他倒了一杯茶,豪爽的说到,“干,恭喜搬迁!”   其他人也举杯,“恭喜搬迁!”   元宝看着连小不点儿都端着酒杯,而他却只能喝茶,表情纠结。艾夕瑞看着他的小可怜样儿,手往他肩上一拍,“哈哈哈哈,别纠结了,等你什么时候考上状元郎了,我让你喝个够!倒时你发再大的酒疯我也抗着你回去!”   其他人都哄笑了起来,就有人带头,“提前恭喜元宝表哥考上状元郎!”   然后就有一堆跟风的,“恭喜恭喜!”   元宝是看出来了,他们就是找个借口来喝酒的,无论什么都能成为理由。   最后除了他,竟然都喝的有些高了。好在大家都有随行的下人,自是会护着主子回去,元宝只需要在旁边看着就行,或者偶尔搭一把手。   眼看着这些艾家少爷们一个个被人送回去了,原地就剩下一个艾夕阳。   元宝伸手去搀扶,艾夕阳乖乖的由他扶着往外走,艾夕阳靠到元宝身上,轻声说到,“她们又在提我的婚事了,你要我怎么做。”   元宝没说话,嘴角却微微上扬了几分。   其实,这也是意料中的事。艾夕凡是舒绍君觉得他烂泥扶不上墙,懒得在他婚事上做文章,听了媒人的介绍,觉得差不多就点头了。谁知道尽然出了这么个奇葩。   艾夕阳确不同,在元宝出现以前,艾家这么一辈,除了艾夕瑞就他成绩比较好。可以说,舒绍君对于他的将来,还是很看重的。至于元宝出现以后,那更是需要几个艾家出色的男人,这样到时才能被元宝带着一飞冲天。   艾夕瑞和艾夕阳的婚事,绝对是舒绍君重中之重需要挑选的对象。      ☆、第36章 风波   青云镇最近突然传出一个消息,艾家新娶的媳妇儿, 竟然是个什么规矩也不懂的泼妇。   不尊老不爱幼, 目无长辈,为人刻薄。入门不到三日就把艾家几代伺候的下人全处置了, 把自家带的粗鄙丫头婆子全换了上去。   艾家为了掩饰家丑,竟然对此不闻不问, 甚至还帮忙掩护。   这消息也不知道怎么流传开的, 竟然一夜之间传遍了整个青云镇。流传到后来,赵鑫被传的奇丑无比既善嫉又恶毒, 简直没有一点儿可取之处。   舒绍君听到这消息,当时就气晕了过去。传了一堆大夫急救, 甚至把正在上学的艾家小男人和元宝都惊动了回去,守在她旁边。   舒绍君醒过来, 首先就下了命令, “把赵氏给我关到祠堂去!”   赵鑫还在那里对着丫头指气颇使,这里不对那里没弄好的,看哪儿哪儿都不顺眼。突然就天降横祸, 外面冲进来几个力气强大的粗使婆子, 不管不顾的架着她就往外跑。   一堆丫头下人吓得花容失色, 哭的喊的叫救命的,整个乱做一团。也有那冷静机灵点儿的, 发现这几人看着有些眼熟,拉了拉相熟的姐妹,躲到一旁不说话了。   赵鑫也吓坏了, 因为是家中的独女,在家一向娇生惯养的,哪里遇到过这种事?只是她的性子在那里,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各种挣扎喊叫,“救命,救命啊!杀人了!”   她的声音很尖,这么一喊,竟然生生传出老远,很多人听到声音冲了过来,一看这架势,默默地又缩了回去。只是探头探脑的看这边的动静却是免不了的。   拖着小赵氏的婆子脸一黑,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块手帕就塞进了小赵氏嘴里。顿时,世界安静了。   整个院落的丫头就眼睁睁的看着她们把人给带走了,一个个的在原地大眼瞪小眼。也有那忠心的,偷偷的遛了出去,找艾夕凡去了。   赵氏被关进祠堂时,还有些发懵,等到几个婆子把门锁了,她才从冰冷的地上爬起来,神色惊恐的往四周看去。   周围空荡荡的,除了前面的桌案上那一排排灵位,就什么也没有了。   赵氏终于反应过来这是什么地方,吓得一哆嗦,转身就去拍门,“放我出去,放我出去,你们艾家不是口口声声说自己是什么书香门第,怎么能干出这种囚禁儿媳妇的事来!”   不知道门外谁淬了一口,“呸,就这种人,有什么脸口口声声提艾家?艾家能容得下你就怪了。”   赵鑫的心莫名开始下沉,绝望如同黑暗一般,几乎是眨眼间将她淹没。   她只得一下下的更加用力的拍着门,不停的呼唤着夫君,希望艾夕凡能出现带她回去。   事情怎么传出去的,现在已经无从考究,现在最主要的是,要怎么样把这事解决了,然后压下去。   舒绍君坐靠在床上,一手扶着额头,一边开始下达各种命令,“把小赵氏的恶行一条条列好,让艾夕凡写好休书,把人送回赵家去。这样的媳妇儿,我们艾家养不起!”   一众小辈都在旁边,舒绍君也不知道是不是气炸了,完全不避讳。元宝就站在角落,低垂着头,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流言蜚语传得沸沸扬扬,赵鑫娘也意识到事情的不对了,特别是当她想要进艾家的大门被拒之门外后,就更不敢闹腾了。   以前折腾的那么厉害,完全是看艾家要面子,不会把事情宣扬出去。   可是,也因为太好面子,当留下赵鑫的损害比不留下她的损害更大时,艾家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就显而易见。   赵鑫娘突然有些害怕,真要是赵鑫被送了回来,那她还怎么活?那可是她唯一的闺女啊!赵鑫娘越想越害怕,催促着轿夫赶紧回去和赵鑫爹商量一下。   赵鑫被人送回去那日,元宝就站在人群里面,用一种漠然的神情看着这一切。这次是自家的事,艾夕瑞当然要去安慰他那伤心过度的大哥,所以元宝的身边就只剩下一个晓柳默默地站在身后。   不过短短几日,赵鑫已经瘦的像是变了一个人,肤色暗黄眼神黯淡无光。被两人婆子拖着上了轿,不知道受了什么打击,全程连一点反应也没有。压根不像她的性子。   谁又能想起,前段时间,这个女子还身穿大红长裙,骄傲的向世人人展示她的美好,那种不经意间流露出的韵味,能让人忍不住心里赞一句美人。   可惜,就是心肠不好。   元宝永远也记得这人站在门口,指挥着赶他出去时,那种高高在上和嫌弃的眼神。   明明,那里是他的家。   “她这辈子,大概是毁了。”艾夕阳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他的身后,用仅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到。说到最后,他的声音里竟然带着一丝悔意。   元宝头也没回,“你可怜她?”   艾夕阳没吭声。   “你可怜她?”元宝的声音冷笑,“你可想过那些被她打发的人,又是什么下场?好点儿的换个主子继续做丫头,不好的直接做了通房小妾或者被卖入青楼…”   “咳咳…”艾夕阳的脸一红,“你小小年纪的,知道什么是青楼?”   元宝一噎,其实,他还真不太清楚…虽然当初成亲时,他爹给他看了几本图册。不过,那显然是龙阳的…和女子的,大概不太一样…吧?   元宝摇摇头,甩掉了那些莫名其妙的想法。就像艾夕阳说的,赵鑫可算是毁了。哪怕赵家愿意收留,可是有这么个姑奶奶在家中呆着,名声又这么坏,还有几家愿意把闺女嫁过去?   赵家的女儿就这一个,可儿子却是不少的。只要赵鑫在赵家一天,赵鑫的兄弟们就娶不到媳妇儿,时间久了,赵鑫娘就算再偏颇,她的儿子们也会有意见的。   到时候赵鑫能有个清灯古庙常伴佛主的下场,也就是很不错了。   元宝转头进了屋,艾夕阳也转身回了自己的屋子,两人就像是碰到了,打个招呼,然后就各走各的。一如元宝和其他的艾家小辈们。   事件的后续是元宝听晓柳说的,这事闹的太大,艾家也无法遮掩了,虽说不是大张旗鼓,但也完全没有藏着掖着,反正只要是想知道了就都知道了。   赵家当然不可能就这么轻易让他们把人送回来,谁都知道这修书一收,以后两家再无关系,赵鑫这辈子就这么毁了。   赵鑫娘也不再咄咄逼人了,小心点给艾家赔不是。只是,这时候艾家已经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哪里还愿意听她们说?说了半天没人来接,干脆把人连同轿子一起丢到了门口,转身就走了。   舒绍君听到这消息时,险些又气晕了过去,指着领头的人骂蠢货。   她们本来就处在风口浪尖上,一举一动都被无数人盯着。现在做什么都要小心翼翼,就怕落人口舌。临行前还再三嘱咐,要把小赵氏的罪行说清楚,最好让来看热闹的人都知道。   谁知道办事的人竟然蠢成这样!舒绍君简直要气炸了!   元宝给她顺着背,乖巧的安慰到,“外祖母,消消气,没什么大事的。咱们慢慢说,身体要紧。”   舒绍君深呼吸,深知现在事情已经发生了,就是再责骂也没有用,只能想想办法解决了。   舒绍君沉思良久,始终不得其法,毕竟悠悠纵口难堵,传到最后得传说什么版本来,谁也不知道。   最后她叹了口气,传令,“找人往外传消息,把小赵氏的恶行都公布出去,告诉世人我们艾家多次想要给她机会,好好教导。偏生小赵氏是个屡教不改的,怎么也不听,最后艾家实在没办法了,才把人送了回去。”   舒绍君再三强调,“一定要把艾家说的可怜一点,一定要处在让世人同情那一方!”   元宝看着舒绍君,表情奇特,让自己处于弱势吗?到是个好方式,元宝感觉自己学到了新东西。   不过,赵家又岂是这么容易让艾家这么摘干净的?   也不知是听了哪个高人的指点,不久后就听到小赵氏上掉自杀以示清白的消息。虽然最后人救回来了,但小赵氏哀哀戚戚抱着她娘哭个不停,直说她冤枉的消息就传了出去。   然后艾家逼着成婚不到三天的新妇往房里塞人,新妇不同意就各种责骂还要休妻的消息,也就被传了出去。   这下子所有人都震惊了,虽然多数人觉得这样的事是天方夜谭。毕竟,这社会虽然男人可以三妻四妾,但一般正经点的人家,就算纳妾也是在正妻生下嫡长子,或者正妻三年无所出以后,才会纳小。   所以艾家居然会干出这样的事,好多人都是不信的。   但是,除了一些明显嗤之以鼻的,更多的人是带着那种看戏不要钱的态度在跟风,你传我我传你的,各种版本说的好不热闹。   元宝执着棋子,慢慢放置在棋盘上,一边自己跟自己下着棋,一边听着晓柳说着事情的后续。   他不过扇了点风,这火就彻底点着了,而且,居然烧的这么旺。   看来,他连往上浇点儿油都用不着了。   “咔嚓。”棋子清脆的落地声响起。      ☆、第37章 选择   艾家和赵家的事情闹的有些大了,各种内幕看得人眼花缭乱。特别是, 竟然有艾家的下人站出来说赵鑫房里被塞人的事是真的。   这下子, 众人哗然了。特别是随着这人的叛出艾家,一些不为人知的内幕竟然都被挖了出来。   什么秘密处死下人, 什么溺死庶长子,什么囚禁正妻, 一堆堆事情竟然还不是空穴来风, 而是有凭有据。   特别是,这人说完这些话, 大喊了一声,“求老天开眼啊!”竟然活活撞死在了艾家门口。   一时间, 艾家被各种流言蜚语所淹没,百年清誉尽然在一夕之间全毁。早上起床总能看到一堆砸在大门上的臭鸡蛋和各种堆积在门口的垃圾。有不少人都骂艾家沽名钓誉, 里子早就坏透了。   发展到最后, 早已经不是小事情了,特别是这事竟然闹出了人命,自是惊动了官府。   老夫人的年龄本就不小, 现在被这事一气, 竟然生生气病了。人一老, 就怕得个三病两痛的,哪怕平日看着再健康, 说不定一个小风寒就把人命要了。   舒绍君这一病,就再也没能爬起来。整个艾家,眨眼间就乱成了一锅粥。   艾夕阳有些慌了神, 他想不明白,他只是听了元宝的话,让黎洛那边的人找人传了点儿流言而已。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后续竟然会闹成这样。   感觉就像是小时候玩儿的积木,他只不过拿掉了一小块儿,整个搭建起来的城堡就像是被人推了一把,哗啦啦地全倒了。   艾夕阳忍不住有些恐慌,借着看舒绍君的名义,特地来堵了元宝,把人拉到角落,“你到底干了什么?现在事情成了这样,你该怎么收场?”   元宝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我干了什么,你不是最清楚的?而且,为何要收场?”   艾夕阳倒吸了一口凉气,“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元宝看着他,“这样不是挺好吗?艾家要是落败了,就不会再嫌弃什么商人之女了,你不是得偿所愿了?”   艾夕阳有些生气的拽着元宝,“可是这是艾家,我们都姓艾!”   “我不姓艾。”元宝看着他,神情冷漠。   艾夕阳一愣,元宝整天跟在舒绍君身边,他早就把他看作了艾家人,竟然把这茬都给忘记了。他喃喃,“你怎么能这样?祖母待你这么好,艾家待你这么好,你怎么能干出这样的事?”   “我什么也没做。”元宝再次说到,然后突然凑进艾夕阳,“就像你说的,外祖母待我这么好,艾家待我不薄,我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呢?”   艾夕阳只觉得面前的人像是从未见过一般,陌生的厉害。他看不透他,就像一开始他找他帮忙,他以为他是看重了黎家的财产,才会同意。   现在看来,面前的人就是个疯子。还是个不管不顾死不承认的疯子!   偏偏,就像他说的,他什么也没做,做的都是他自己!   艾夕阳感觉自己简直有吐血的冲动,很想冲到舒绍君面前,告诉她,面前的人就是只养不熟的白眼儿狼!   只是,看着元宝乖巧侍奉的样子,有人信吗?   艾夕阳站在原地,神情纠结到竟然有些狰狞。   艾夕阳会说吗?不会!元宝早就把他看透了,就像这人看似深情,能和家人做的抗争也就是自己饿几天而已。胆小懦弱已经成了本性,改不了了。   他来找他,也只是试一试的心态,自欺欺人的认为元宝不可能做出太大损害艾家利益的事出来,又能娶上喜欢的人,何乐而不为呢?   他很小心,就连元宝让他做的事也再三确认于艾家的损害不是太大才做的。毕竟那个小赵氏太狂太会作了,整个艾家就没有一个人喜欢她。能教训教训她也是好的。   非常天真的,自欺欺人的想法。   元宝转身,正要回里屋照顾老夫人,就听下人禀告,九姑奶奶来了。   元宝愣了下,九姑奶奶可不是他娘吗!这才想起今日又是十五了。元宝连忙迎了上去,还没露出个笑来,九娘就匆匆摸了摸她的头,然后冲进了房里,“娘!”声音竟是带着哭音。   元宝站在原地,还保持着伸手出去的动作,表情僵硬。   他终于后知后觉的想到,他恨艾家,恨不得艾家每个人都去死。可是九娘呢?九娘没有上一世的记忆,不知道她曾经为了自己的傻儿子,拖着重病在艾家门口跪了三天三夜,只求艾家收留照顾与他。   她什么也不知道。她只记得自己跟人私奔了,她只知道自己损坏了艾家的名声,她只认为自己是艾家的罪人,现在能重回艾家,能得艾家原谅,是她最开心的事。   元宝伸手捂住了脸,眼泪无意识的吧嗒吧嗒地往下掉落。   元宝深深的吸了口气,动作缓慢的进了屋,果然,她娘正扑在舒绍君的床边,才这么一会儿,就已经双眼通红了。她还在絮絮叨叨的说着,“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您怎么也不叫个人通知我一声?虽然我来了依旧人单力薄,但好歹在您需要的时候能搭把手不是?多个人多份力,总是好的。”   元宝站在她的身后,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九娘说什么也不走了,干脆在舒绍君的客房里住下来了,说是要尽孝,谁说都不听。   元万贯也干脆在元宝的院子里住了下来,只是中途出去了一趟,隐约听他念叨,“我要去和程娃子说一声。最后好把他也叫过来,不然让他一个人回去我不放心。”   一听是关于长生的,元宝本来就已经心乱如麻了,现在更是懒得过问,只是点了点头,随元万贯去了。   元万贯一看他的样子,又想起长生那娃每次进城却偏偏不来艾家,哪里还不知道这两娃娃产生了矛盾?   只是,孩子间的矛盾能有多大?竟然让两个娃娃记仇记了这么久?元万贯欲言又止,最后到底是什么也没说,转身出去了。   元宝见人走了,突然往池子边走去。这里空旷,最是不亦藏人,走到一半,他突然说到,“你们停止吧。”   身后的晓柳往左右转了一圈,什么人也没看到,她突然吓得一哆嗦,“少,少爷…哪里,哪里有人啊?你别吓我…”说着还神色惊恐的往周围转来转去。   元宝就盯着她看,直到她演到最后,自己也演不下去了,才转过头,直视着元宝,“为什么?”为什么你知道是我?为什么你要停止?   “艾家,还不能垮。”是的,只要娘还在乎艾家一天,艾家就不能垮。   晓柳看着他,脸上带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这不是你一直期待的吗?我们明明配合的这么默契,明明你的恨意不比我少,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放弃?”是的,她就是发现这个人,和她一样恨着艾家人,才会想要和他合作,才和他共享消息。   果然,他也没让她失望,总在不经意间,透露出一些能让艾家粉身碎骨的弱点,然后她就去付诸于行动。   艾家艾家,百年世家,光鲜亮丽之下,又藏着多少红颜枯骨?忠心耿耿的世仆身后,又背负着多少恨意?   只是没有机会,只是大家都在蛰伏,只能隐藏着恨意,等待着那一刹的致命一击。   终于,她们等到了。终于,她们快成功了。可是这一刻,那个和她们同一战线的人,突然说要放弃。她如何甘心,她们又如何甘心!   元宝皱了皱眉,“你想要谁的命?或者要哪几个人生不如死才能让你们收手?冤有头债有主,谁和你们有仇就找谁,只要艾家不倒,你们做什么我都无所谓。”   是的,只要艾家不倒,她娘由她哄着,就算伤心难过也是有限的。   晓柳看着他,表情呆愣,实在是搞不清楚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说不在乎艾家,现在明显在阻止她。说在乎艾家…什么叫死几个人无所谓?   这次的谈话不知道算不算成功,外界各种纷飞的流言倒是没传得那么沸沸腾腾了。   晓柳自那日起,就消失了,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般。整个艾府自舒绍君倒下,就像是失去了主心骨乱作一团。元宝身边少了个大丫头,竟全无人察觉。   除了艾夕阳。   那日以后,艾夕阳像是生怕元宝再做出什么损害艾家的事一般,整日跟在他身后,像是只跟屁虫似的。晓柳消失这样的事,他当然很快就知道了。只是这时候艾家已经乱的不成样了,谁又在乎一个丫头的消失?   艾夕阳虽然有些疑惑,但元宝每天在他眼皮底下,也没见和谁有过接触,他总算是稍微松了口气。   直到,艾夕阳的三叔,艾知锦被人毒死的消息传出来,整个艾府再次炸了锅。      ☆、第38章 败落   三房艾知锦竟然是第一个,这是元宝怎么也没想到了。   舒绍君的三个儿子, 大儿子艾知瑥, 为人温和,亦是个不多话的人。二儿子艾知罄相对比较会说话, 亦是比较讨老夫人欢心的。   三儿子就是个沉默寡言的,在舒绍君的三个儿子中, 和他的媳妇甚至儿子一样, 最是没有存在感。   元宝本来以为,晓柳她们比较恨的是老夫人, 不然就是老大艾知瑥或者老二艾知罄,怎么也没想到竟然是艾知锦。   这件事自然被官府得知, 很快官府就来了人。最近因为艾家的事闹的满城风雨,官府已经往这边走了好多次了, 多少有些不耐烦。而且, 竟然每次都能闹出人命。   不过,前次是丫头自己撞死的,虽然说了一堆艾府的罪状, 偏偏自己撞死了。没了事主, 再加上艾家送了不少礼, 他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只是这一次,艾家老一辈的艾老三竟然死了。这下事情可不得了了, 虽然各种检查都判定中毒,但是把所有的下人都审了一遍,才发现少了一个通房丫头。   凶手已经显而易见。艾家的人大怒, 和官府的人一起各种寻找,偏偏这么一个青云城里,就是找不到那么一个女人。   然而,艾家像是陷入了恐怖的诅咒之中,艾知锦的死只是一个讯号。随后俞氏连带着艾夕晖也先后发现中了毒,而他们身边的丫头,也陆陆续续的失踪了。   艾家彻底陷入了恐慌,所有的下人都被审了一遍又一遍,主子不再信任下人,下人亦是开始怨恨主子。当家主母和当家主人都缺乏安定人心的威望和气魄,整个艾家乱作一团。   元宝几乎是眼睁睁的看着艾家毁于一旦。   到底还是败了,虽然这次真不是他插的手。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艾家腐朽的太厉害,只需要人轻轻一推,那溃败就不是人为能阻止的。   虽然大家都尽量想要瞒着舒绍君,老夫人还是知道了艾知锦一家惨死的事情。毕竟,人死为大,再怎么样法事还是要做的。   舒绍君知道消息就生生吐了血,没两日竟然是也跟着去了。   艾家一连办了几场丧事,简直霉运当头,交好的人家再不踏门,就算姻亲了不起也就差人送点儿东西过来,生怕霉运传染似。   到了最后,舒绍君嫁出去的几个女儿,竟然只有艾九娘一个跪在灵前守孝。   元宝看着她娘不眠不休憔悴不堪的样子,别提多心疼,干脆九娘不吃他就不吃,九娘跪着他就跪着,一步也不肯离开。   最后九娘心疼儿子,再难受也不得不跟着吃饭,跟着休息。倒是好歹,没拖坏身子。   元万贯偷偷在儿子背后给他竖起了大拇指。虽然他也对这地方怕得紧,但媳妇儿那倔脾气,要离开的事他连提都不敢提。   好在,至艾知锦那一家子都相续死亡后,倒是再没传出中毒的事情来。   但艾家,是彻底落败了。   张氏在舒绍君下葬第二日,就怂恿着艾知罄分家产,艾夕瑥虽然觉得这个节骨眼儿分家产不好,张氏却不干了,语言尖锐,“难道还留在这里,等着那些疯子毒死我们?然后让你们一家子独占不成?”   她这话太毒了,艾知瑥和吴氏竟然都不知道该如何反驳,最后到底还是分了家。艾府的下人也被尽数解散,全部重新换了一批,毕竟谁都不知道,里面会不会再出一个要他们命的人。   九娘站在艾府门口,眼睁睁的看着艾府的大门被一把大锁给锁上,眼睛刷地一下子就红了。元万贯扶着她的肩,元宝拉着她的手,有两个最爱她的和她最爱的男人陪着,她到底是支撑了下来。   杀害艾知锦一家子的凶手最终也没抓到,但官府终于把怀疑的目光从赵家挪到了艾家自身身上,到是翻出了一件陈年往事。   原来,俞氏竟是无法生育的,成婚多年无所出,最后竟然想出了假怀孕,然后把通房所出的孩子说是自己的,至于那个生下孩子的通房,竟然是给生生害死了。   俞氏假怀孕时就说身体不适需要在乡下养胎,一住就是十个月。谁知道好巧不巧的,在她生完孩子之后竟然房子突然着了火,除了她和孩子被忠心耿耿的丫头拼死护着逃了出来,其她所有人包括接生婆都死在了里面。   这个流言一传出,竟然有很多人都相信了,毕竟这事显然就是有人复仇,至于为何连无辜的艾夕晖也死了这个问题,就无人得知了。   元宝把坊间的各种版本听了一遍,最后还是觉得这个说法比较靠谱。不过,他也好奇,为何艾夕晖也被人杀了。   直到某一天,他再次碰到了晓柳,那个漂亮的姑娘才对他说了是为什么。原来,俞氏嫉妒成性,竟然连艾知锦的血脉都容不下。说是他的儿子,其实那孩子早已经葬于那片大火,而艾夕晖,根本就没有一点艾家的血脉,也不知道俞氏是从哪里抱过来的。   元宝听着这些往事,只觉得遍体生寒,记忆中的那个俞氏,读书人家养出来的小家碧玉,温柔贤惠,美丽静谧。谁又能想到竟是这样一个可怕的女人?   元宝没有再问为何晓柳会知道这些,因为他看到,一个漂亮的奶娃娃冲晓柳跑了,抱着她的腿直奶生奶气的喊娘亲。然后他冲她挥手告别,她冲他微笑着说了声‘谢谢’。   至此两人再无交集。   艾家分家了,舒绍君是爱书不爱财的,却不代表她的儿子们不爱财。两家长辈都像是遗忘了元宝这个人一样,就连舒绍君送他的东西,也不知道被谁瓜分走了。   元宝也不在意,就是九娘有些伤心,哥哥嫂子们这么明目张胆的就吞掉了她家宝儿的东西。虽然她也不在意,但还是觉得心寒,带着元宝转身就走,生怕身后有人拽她们似的。虽然直到她们离开,也无半个人来招呼她们一下。倒是艾夕瑞和艾夕颜,几次对着他欲言又止,皆被他们爹娘瞪了回去。   九娘觉得伤感,两家的情分,这下子怕是真的断干净了。   元宝倒是觉得,能和这帮子人撇清关系,他就是损失再多银子也愿意。   艾家毁了,他也被排斥在外,但教书的先生却依旧坚持让他上学,甚至直接给他免了所有束修。当然,元宝家也不缺钱,这点儿便宜他还是不愿意占的。到是艾夕其他几个小辈,不知道是因为守孝的原因,还是家里的变故,都休了学,再也没来过学校。   为了让元宝安心学习,元万贯干脆在离学府不远的地方买下了一套房子。不是很大,但足够一家三口住了。   至于家里…嗯,儿子比较重要!再说,有程娃子和两个长工看着,他再时不时地回去看看,总不会被人搬走了去。   这倒是意料之外的惊喜,元宝表示对这样的结果乐见其成。   只是让人觉得奇怪的事,所有人都以为事情告一段落了,偏偏这时候,艾夕凡死在了自己家中。和其他几个艾家人被毒杀不同,艾夕凡竟然是上吊自杀死的。   至于是不是真的自杀,反正官府来查了几天,是这么认定的。接受不了家族破败带来的压力而自杀,这也是挺有可能的。   艾家就像是个被诅咒了般,坊间各种版本不下数百。也不知哪一天,突然传出这么一个版本,艾家这全是被赵家那个下凡的天煞孤星给客死的。   这话说的有鼻子有眼的,把赵家姑娘嫁去前的艾家和现在的艾家一比,果真是天翻地覆,霉运当头,说不是天煞孤星客的都没人相信!   自此,赵家也成了没人愿意踏足的地方。直到某一天,赵家传出消息,赵鑫为了消除罪孽,觉得清灯古佛常伴佛主,出家去了。   九娘每天替元宝折腾吃的,元万贯就到集市各种晃悠,偶尔替老婆孩子带些好吃的好玩儿的回来。元宝就每天负责认真读书就可以了。一家子过的非常舒适。   这些消息还是元万贯从坊间听来的,九娘听到这消息一愣,虽然艾知罄他们老一辈做的太难看,但到底是自己的子侄,她还是决定去看一看。元宝也跟着她去了,就跟在她身后。   艾夕凡的葬礼很简单,最近艾家死的人太多,这里又是新搬来的地方,办得就更简单了。草草的把法事做完,就把人给下葬了。   元宝就站在九娘身后,也不知道是不是不是由他亲自动手的原因,他的内心竟然全无波澜。倒是九娘,因为艾知罄和张氏看她们的眼神,像是看一个来看热闹的陌生人一般,让她终于对这一家子死心了,连礼都不送了,直接带着儿子就走,至此两家再无瓜葛。   不知道是因为艾家垮台,还是仇人死的死,不死的生不如死,元宝的心结到像是像解开了一般,笑容越来越纯粹,再加上九娘愿意往他身上折腾,身高亦是窜了一大节。走出去路人都愿意回头多看他几眼,忍不住想,这是谁家小伙子啊,长得这么俊?   平日忙碌,初一十五就一大家子一起逛街,等到过年的时候就回家去过,顺便收收租子,日子倒是跟流水似的,哗啦啦地就流走了。   转眼,元宝已然十三。      ☆、第39章 离开   当元宝以第一名的成绩考入州府学时,元万贯和九娘拿着榜单看了良久, 又面面相觑良久。元万贯拎着榜单, 眼睛瞪着上面的官印,表情迟疑, “这,这就是秀才老爷了?”   元宝只是微笑着, 并没说话。   九娘推了他一把, “走开走开,有了这个, 我们家宝儿就不用交赋税了!啊!我们家宝儿也是秀才老爷了!”九娘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都笑眯了。而且显然高兴坏了, “走走走,我去买好吃的, 今晚好好犒劳犒劳宝儿!”   “当然当然!”元万贯嘿嘿直乐, “我还要拿回去让父老乡亲们围观围观,让他们也看看什么是秀才老爷!”   “那是当然!酒宴可是必不可少的!怎么也要大摆三天三夜!”   说着大摆三天三夜,也不过摆了一天而已。不过这一天就实打实的是流水宴了。鸡鸭鱼肉不知道做了多少, 反正好多年以后, 大家说起这次的宴会还能津津有味的谈上半天。   元万贯说不上小气, 但花大价钱这么铺张烂费的事,几十岁的人了, 也就这么干过一次。毕竟他还有妻子还有孩子要养。特别是现在他宝贝儿子正是需要钱的时候,怎能随便浪费?   只是,儿子出息了, 忍不住就想要和全世界炫耀炫耀,让那些曾经骂他儿子是傻子的人看看,他家宝儿到底有多聪明的人!   炫耀过了,开心过了,元万贯就有些伤感了,“宝儿,我去给你买个书童回来吧!”   因为,元宝要去州府上学了。   元宝一直拖着没去州府学院,就是因为离家太远,来来回回十来日还算快的了。九娘和元万贯的年纪都不小了,再他彻底安定下来前,是不准备让他们陪着他去吃这个苦的。   尽管先生催了几次,他依旧是一拖再拖,直拖到现在。再拖下去要是还没院生资格,今年的乡试他就只能干瞪眼了。   所以年底的时候,不得不参加了童试,也就是院试考核,倒是轻轻松松的拿了个第一。听先生说,以他的成绩,膳食费全部是由学院提供的。   考上了是好事,但一想到这一走,最少要乡试以后才能回来了,怎么也要七八个月,元宝就觉得舍不得,看着他娘的眼睛怎么看怎么眼巴巴的。   “买什么书童,我那干儿子整天呆这山旮旯里也不是个事儿,就让他跟着元宝去历练历练。别的不说,力气大把的,扛什么都扛得动。”江邑正搬着壶美酒在奋斗,听到这话,头也不抬的说到。   江邑怎么说也是元宝的启蒙老师,元家请客这么大的事,怎么着也不可能不请他。谁知这货借着考教徒弟的名义,呆在元家吃吃喝喝就是不走了。连带着,长生也在元家呆了下来。   不过和江邑那副骗吃骗喝的样子不同,长生就勤快多了,劈柴挑水洗衣做饭,什么都能干。而且这几年下来,那力气是越发的大了,往往几个成年人拎的还没他多。跟着九娘转了一圈,该搬的搬好,该挪的挪好,该修的修好,倒是让九娘心花怒放,自制的糕点不要钱般的端出来让他吃。   元宝那个心疼,那些本来都该是他的!   元万贯听到江邑的话,觉得不好意思,毕竟长生现在和他们家并无瓜葛。他正要拒绝,就听长生飞快的接话,“那就多谢元宝少爷照顾了。”   元万贯:“……”这个,到底是谁照顾谁啊…   九娘也觉得不好意思,“这个,麻烦程娃子不太好吧?”   江邑摆了摆手,“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既然他读书不行,就让他多走点儿路吧!”   长生连忙点头,再次说到,“就是要麻烦元宝少爷了。”   九娘和元万贯彼此对视一眼,也再看了看元宝,眼神期待,毕竟长生也算是他们看着长大的。除了人太老实实诚了点儿,也没什么别的毛病。而且长生的武力值他们也是知道的,光看他时不时往回家拎的猎物就可见一二了。   面对四双眼巴巴看着他的眼神,元宝想要拒绝的话就卡到了喉咙里,怎么也吐不出来了。特别是九娘的眼神,或者在猜测元宝拒绝后,她该去哪里安排人,期待中又有些忐忑。   元宝突然就心软了。爹娘就是他心底深处最柔软那块肉,他所有的心软都留给他们了。   最终,元宝到底还是同意了让长生跟着他。至于江邑那套出去长见识什么的,鬼才信。   让他们自己驾马车去,显然是不现实的。元万贯亲自选了青云镇信誉好,又正好要去青州的商队,偷偷塞了不少银子,这才让人同意带着这两个拖油瓶。   儿行千里母担忧,估计是有了上一次元宝从车上跳下来说不走的事件在前,虽然元宝又涨了几岁,九娘还是不敢在他面前哭了。   只是那眼睛,一直跟兔子似的,红彤彤的,显然一夜没睡好。   元宝有些心疼,可是他又不得不去。因为江邑说,最好的大夫,都在北边儿,都效忠于皇室。   上一世九娘和元万贯的病,就像悬在元宝头上的一把利剑,逼得他不得不离开。   他也曾经不只一次的打着预防的旗帜,让江邑给他爹娘看看,可是江邑看了半天,只是安慰他别胡思乱想。   元宝的心就忍不住开始下沉。很多隐患,只有发现了才能及时补救,要是连发现都发现不了,那些隐患就会藏在暗处,指不定哪天就能要了人的命。   元宝没法,只得打着凡患于未然的旗号,说了症状让江邑开一堆吃了没副作用又能预防的药来,硬要两口子时不时的煎来吃。   药这东西,可不是糖,压根儿就没几个人会喜欢。但架不住宝贝儿子坚持,老两口愣是捏着鼻子灌下去了。顶多事后多吃几颗糖就是了。   这倒是提醒了江邑,干脆时不时的弄写又普遍又能预防各种病情的药物来,煮了大家一起喝。这让元家几口人,对于风寒之类的小毛病,倒是少了不少。   临行前元宝还记着这茬儿呢,对着江邑又叮嘱了几次,他爹娘的药千万别断了,这才恋恋不舍的走了。   至于大包小包的包袱,不是有人提吗?要是连个包袱都不能拎,还带他干嘛?虽然这包袱大了那么一点儿…   没办法,做爹娘的心疼儿子,东西忍不住就带多了点儿。以至于上车前车队的人都忍不住看了那个大型包袱几眼,心里直嘀咕,这莫不是也是个卖东西的?特地来蹭他们马车的?   元宝也有些不好意思,现在天还冷,衣服厚实,九娘给他装了好几套。非但如此,怕他天热的时候没得穿,又给做了几套夏裳…其实这么大个包袱,还真是衣服多。而且九娘一开始准备的比这多了一倍有余,这还是收拾的时候发现实在太多,又拿出去不少的结果了。不然,光是他一个人的东西,就能装一马车了。   这是做娘的的心意,元宝只嫌不够的,压根就不拒绝,乖乖的都带上了。就是看着着实有些可观。   说起这商队名,元宝竟然还是有些印象的,居然就是《多宝阁》的商队。虽说那次没有从他们家买礼物,元宝对于这间铺子的印象还是非常深刻。没办法,虽然没被宰,还是觉得好贵!   估计元万贯也给人家秀了一遍他的秀才老爷身份,以至于整车的看他的眼神都带着几分奇异。   毕竟,青云镇的地方就那么大,读书人都没多少,能考上秀才的就更少了。元宝这么个十几岁的孩子,就能考上,可谓是前途不可限量。   这些走南闯北的人,最奉承多条人脉多条路子的说法,对于元宝这样的,自是不会得罪不说,还都想方设法的与之交往。   特别是元宝和其实眼高于顶的读书人不同,人长的俊俏,又很好相处,说话也客客气气的。让这些个糟汉子们一个个说话都放低了声音,生怕声音大了点儿,就吓哭了这个文质彬彬的少年郎。   元宝也没什么讲究,路途遥远,闲着没事就混迹在人群里,听大家说些天南地北的故事。视野不同,看事看物的目光也不一样,明明是同一件事,从江邑嘴里说出来的,就和这些人说的有很大的不同。   元宝还是第一次出青云镇,对什么都觉得很新鲜,睁着一双大眼睛,不管真的假的,都认真的听着大家在那里瞎侃,遇上感兴趣的就插嘴问上两句。有时候他的问题太奇葩了,就会惹得大家哄堂大笑。然后元宝就睁着一双眼睛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满脸迷茫。   然后大家就笑得更开心了。   元宝:“……” 作者有话要说:  新地图~ 我家小宝长大一点儿了~   ☆、第40章 夜宿   青云镇到青州的距离实在是有些远,虽然途中会经过几个小镇, 但更多的时候必须在半路上找个地方将就一晚。   领队的是个中年汉子, 身材高大魁梧,为人却是个心细的。走南闯北惯了, 他显然对什么样的情况都有经验,看了看天色, 又看了看地形, 指了指前面的山脚,“今晚就在这里歇吧!”   赶车人都是非常有经验的了, 不用多说,很自觉的把马车在山壁周围围出了半个圈。彼此有一定的距离, 又正方便统一管理。   元宝下了马车,长生默不作声的跟着他身后, 现在他是每天都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不过,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太努力了,元宝真就当作他是不存在的。   中央地带已经燃起了火堆,上面架起了两口大锅, 里面已经添上了水, 正在烧着。时间不长的关系, 水还冷着,并没有任何热气冒出来。倒是其中一口因为放了米的缘故, 整口锅都变成了乳白色,光是看着就能想象着等会煮熟的时候会有多香。   大家拾柴的拾柴,喂马的喂马, 洗菜的洗菜,十来个人,忙得热火朝天,唯独元宝就闲人一个。   坐了一天的马车,他感觉整个人都快散架了,围着周围走了一圈,活动活动筋骨,这才回到火堆旁。赶了一整天的路,中间就吃了些干粮,现在看着即将吃到热乎乎的食物,也有些馋的走不动了。   煮饭的是个年纪偏大的大叔,正在锅里搅拌着,看着他的表情就有些乐了,冲他招了招手,“秀才小老爷,坐过来点儿没关系。”   元宝有些不好意思,还是乖巧的坐了过去,大叔往周围看了一眼,见大家都忙碌着,偷偷的往他怀里塞了点儿什么。   元宝低头一个,竟然是个烤的热乎乎的馒头。元宝一愣,大叔连忙招呼他,“烤热的比较好吃。一看你就是个没受过苦的,吃了一天的干粮不好受吧?”   元宝低头咬着馒头,“嗯。”烤过的确实比较好入口,不像白天吃的,简直有些硬得过头了。但是,他不挑食,依旧吃了不少。天气还冷着,馒头糕点这类食物虽然能多保存一些时日,但也是有限的。   元宝一向是个珍惜粮食的好孩子,特别是她娘给他做的,更是舍不得浪费。不过,有长生那个大胃王在,浪费这种东西,真的会出现吗?   想着长生的胃口,他就觉得牙疼,心疼他娘给他准备的干粮!真想偷偷把人给丢哪个旮旯脚去!   天色渐晚,陆陆续续忙碌完回来的人们看到元宝,都笑着给他打招呼,显然大家都是及喜欢他的。   煮饭的大叔已经在另外一口锅里煮了肉和一些特置的菜干。菜干还好说,已经晒干特别腌制过的,能管好久。只是这肉一看就是新鲜的,不能放太久的,必须及时吃掉才行。   元宝闻着锅里的飘出来的香味,看着大叔往里面添盐块,感觉口水都快馋出来了。煮饭大叔看着他这样就乐,“哈哈,还有会儿才能熟呢!会有你吃的!”   元宝略微不太好意思,乖乖的跑一边帮忙添柴火,这些事他还是会做的。   估计也是知道了他是个喜欢听故事,煮饭的大叔一边搅拌一边絮絮叨叨和他说些小故事,“像这样的煮肉吃啊,我们带的不多,也就今天这一餐了,所以才随便小家伙你吃个够!”   元宝疑惑,“为啥?”新鲜的猪肉不易保存,总还有腊肉可以带才是。那种烟熏好的腊肉,他们那里的人做的多,味道又好吃,放在锅里一煮,连盐都省了,岂不是又好吃又方便?   大叔摇了摇头,笑道,“一看你就是没出过门的。在外过夜,晚上一定要点上火把,也不能弄出血腥味和太香的味道。因为,会引来吃人的野兽的。”   元宝睁大了眼睛,这个他也听江邑提过两句,不过可能以为他在外过夜的时间不多,所以说的并不是特别详细。   “那,现在这么做不会有野兽吗?”元宝说这话的时候,往周围看了一眼。天色越来越暗,稍微远点儿的地方已经看不清了,影影绰绰像是一头头狰狞的野兽正躲在暗处,随时准备伏击。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太紧张而产生的错觉。   大叔就哈哈笑了两声,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这一带还是安全的。这条路我们每年都要来来往往好几次,哪些地方有野兽我们还是晓得的。”   周围的人差不多已经回来了,听到他的话,也笑了起来,“是啊,这一带还是比较安全的。再过两日就要小心了,那里人烟更少,山间时常会有野兽出没。所以明日起我们要快点儿赶路了,尽量避免在晚上露宿山野!”   元宝点点头表示理解,这时,装完水后回来,一直坐在元宝身后的长生,猛地往一个方向看了过去。   大概他的动作太大,其他人都忍不住转过头来看他,有人疑惑,“小兄弟,你在看啥?”   长生又盯着看了一会儿,摇了摇头示意没事。   其他人见他没什么事,也就转过了头。毕竟和元宝的讨喜不同,这个哑巴随从存在感就太低了,一看就不好相处。人都是自尊心强的生物,只要不是身份地位相差太多或有所求的,谁又愿意拿热脸来贴人的冷屁股?   那边的肉已经煮的差不多了,大叔先给元宝打了一大碗粥,又打了一大勺子肉,然后又给自己打了一大碗,这才把勺子放进了锅里,大家排着队,轮流打饭。   长生很自觉的排在了最后,开始时还打的不多,吃的也慢。直到最后大家都吃的差不多了,煮饭的大叔正打算留着剩下的明天早上做早餐,就见那个秀才老爷的随从,又给自己打了一大碗。   本来,他还觉得有些生气,这种吃饱了还打的行为,明显就是在糟蹋粮食。正当他疑惑这么可爱小秀才怎么会养这种下人时,就被这个小哑巴吃东西的样子惊到了。   就见那个看着不到十五岁的小哑巴,呼啦啦地就把一大碗肉和粥给喝光了。   煮饭大叔:“……”   默默地给他又添了一碗,呼啦啦,很快又没了…煮饭大叔一连给他添了五六碗,眼看锅里都见底了,他咽了咽口水,“可吃饱了?”   长生默默地放下碗筷,打了个嗝,“饱了,多谢。”   原来竟然不是哑巴!众人默默的捡起被惊掉的下巴,商队头领夏石走过来,看了看他那依旧平坦的小腹,拍了拍他的肩,赞叹到,“小兄弟胃口不错!”要知道他们都是使力气活的,自然需要充足的食物,一般使用的碗筷也都是大家伙。就他们平时的饭量,也顶多两碗就足够了!他要是没记错,长生开始可是和他们一起吃了两碗的!   元宝已经转过了头,他不认识这么丢人的人!   长生挠了挠头,略微有些不好意思,“那个,我是不是吃太多了?”他自小力气就来的大,于此成比例的,饭量也特别大。自小一般的大人吃的都没他来得多。这就是他一开始没有倘开肚子吃的原因,他怕他吃完了,别人就没份了。   煮饭大叔开始乐呵呵的收拾厨具,元宝本来想帮忙,长生已经走到他前面去收拾了,于是他干脆抄起袖子,不管了。   其他人吃饱喝足,除了两三个安排好守夜的,其他人已经开始各自找地方睡觉去了。   赶了一天的路,还全是些崎岖不平的山路,要不是元宝也坐牛车的经验在那儿,还真撑不住。虽然说了一路的话转移注意力,这时也是觉得困了,缩进了车厢了,拉过九娘一早给他准备好的被子,准备睡觉。   这时,长生突然窜进了他的车厢里,小声的说到,“你别睡太着了,我感觉周围有什么东西。”   元宝一惊,本来的瞌睡都吓没了,长生这两年经常呆山里猎杀各种野兽,感觉训练的特别敏锐,既然他说有东西,那么他们可能真的被什么东西给盯上了。   “是什么东西?要不要和商队的人说一说?”性命攸关,元宝也不再假装这人不存在了,而是在那里出着主意。   长生摇了摇头,露出个苦笑,“我也不知道,还没发现到底是什么东西。我秦时说过了,他们都不信,认为我被刚刚的言论吓到了,所以疑神疑鬼。”   元宝:“……”就他们的年龄来说,还真是有可能。   “那现在要怎么办?”这种情况,元宝少爷还是很虚心请教的。   长生的眼底隐隐浮现出一丝笑意,“别怕,我会护着你的。到时你只要听我的安排,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就行了。”      ☆、第41章 遇袭   虽说商队的人都不相信,元宝还是又去了一趟夏石那里, 把长生的感觉说了一遍。   虽然觉得不太可能, 但这两人已经说了好几次了,夏石皱了皱眉, 还是秉承着小心无大错的原则,又安排了两人值夜。   然后挥了挥手, 让两娃安心的去睡觉。   商队这次是特地给青云镇送东西过去, 回来的马车自然是空的多,这也是元宝两人能分到一辆的原因。   元宝靠在马车里, 有些紧张的看着外面。而他旁边,长生坐在门口, 眼神警惕的注视着周围的风吹草动,一手握着木棍。想了想, 他在腰间摸出一物, 往里面递了进去,“你拿着,防身。”   因为光线的原因, 元宝第一时间还没看清是何物, 仔细一瞧, 竟然是一把套着鞘的匕首。他愣了下,下意识的拔开刀鞘, 瞬时那一抹亮色在火光的反射下照入车里,让整个车间都亮堂了不少。   光是这么瞅了一眼,也是觉得锋利异常。   长生忍不住提醒, “小心些,利的很。”   “嗯。”元宝嗯了声,乖乖的又放了进去,然后紧紧地拽在手里,再次看向车外。   外面的火烧的已经不如开始旺盛了,天气寒凉,本该分开而坐的几个守夜人都坐在了一起,开始打起了瞌睡。   长生皱了皱眉,显然这几人硬被安排守夜,虽然没拒绝,心里都是不乐意和不以为然的。这才凑堆儿的打瞌睡。   别说他们,就连元宝还算相信长生的话,也忍不住打起了哈欠,有些睡眼朦胧。   就在长生也有些昏昏欲睡,第三次在自己身上掐一把醒神时,突然听到马儿不安的嘶鸣,想要往外逃跑,却因为被缰绳困住而无法脱逃,只得在原地不停的鸣叫。套在马背上的车厢被拉得到处晃动,几乎是眨眼间,所有人都被惊醒了。   长生被这样突如其来的动静差点儿吓得魂飞魄散,就连他感觉草丛里有什么东西发出哗啦啦的声音,正以极快的速度往这边接近也无暇去看了,只飞快地冲元宝所在的车厢冲去,手中匕首手起刀落,套在马身上的缰绳彻底断裂,他整个人冲进马车,扶起被撞得晕头转向的元宝,连忙问到,“你有没有事?”   元宝摇了摇头,强忍着晕眩感看向前方,神色紧张。   商队里都是时常走夜路的人,反应也是很快的,几乎是没一会儿,大家都纷纷从马车里逃了出来。   而另一边,在众人还迷迷澄澄间,一个黑影就冲他们箭射般袭,一个前一个正在打瞌睡的守夜人,眨眼间就被扑倒在地,惨叫声只想起半息,就再也吼不出来了。   周围的人均是大骇,抄起旁边的东西就砸了过,石头,靴子,木枝,逮到什么砸什么。   但那狼像是发了疯一般,死死咬着那人的喉咙就是不放,死命地往外拽,眼瞅着那个人开始还能挣扎一下,现在显然连动一下都困难了。   其他人心里皆是觉得心里有些发怵,特别是不知道谁拿棍子把那狼砸疼了,那狼终于丢掉了嘴里的猎物,不要命地冲那人冲了过去!尖利的爪子,锋利的牙齿,在火光的耀眼下显得更加的刺目,让人汗毛都倒竖了起来。   那人惊恐地睁大了眼睛,同伴被丢弃在一旁的尸首还触目惊心,虽然心里怵得要命,理智却告诉他现在不能跑,手中的木棍毫无章法地一阵挥舞过去。   可惜的是,他的动作到底不如野兽敏捷,丢掉猎物的野狼动作敏锐到不可思议,他的木棍没怎么给它照成伤害,而狼却找准一个机会,冲他扑了过去,一口咬住他的手臂就往外扯。   顿时,凄厉的惨叫声惊天动地响了起来。   眼瞅着这只手臂就要废了,突然,用锋利的尖牙死死咬住他的野狼猛地松开了嘴,发出“嗷呜”的惨叫声,竟然丢掉了嘴里的猎物,转身就想跑。   有眼尖的人发现,它的两条后腿,有一条竟是无力的垂在地上,而另外一条亦是活动很不方便的样子。   这是,瘸了?   大家当然不会放弃这个痛打落水狗的机会,呼啦啦冲上去对着那狼就是一通猛砸,虽然那狼最后暴起又伤了两人,但到底没再造成更大的伤害,就被打趴在地上不能动弹了。   原本从马上逃下来的人都还有些晕乎乎的,看到这一幕,皆是大惊。有理智的已经去查看受伤同伴的状态了,很显然的是,第一个被咬住喉咙的人显然救不活了。   而第二人的整只手臂也是鲜血直流,要是不能及时救治,也有失去生命的危险。倒是最后两人,虽然挂了几倒口子,但并不至命,抹些金疮药也就是了。   大家都认为事情已经告一段落了,甚至那个被狼抓伤的人还不解气的在狼尸体上踹了几脚。   就在这时,变故突生,原本黑漆漆的丛林里竟然又窜出一只黑影,疯狂的冲踢狼尸的那人扑了过去,直接一口死死地咬在他的腿上,无论那人怎么甩也不放口。   这样的行为其实是很蠢的,毕竟狼的优势在于敏捷,这么死咬着一个人不放,很容易给人攻击它的机会。   偏偏,它谁都不咬,只死死咬着那个踢狼尸的人。鲜红的血液顺着它的嘴里往下滴露,血液的刺激和身后被攻击的疼痛竟然让它凶性更烈,生生从那人腿上撕下一大块肉来。   也因为它的死不放口,终于被后面赶过来的人给捅了几刀,倒在地上呜咽抽搐几下,再也动不了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后面这头狼临时死前爬的方向,正是开始死的那头狼所在的方向。   长生犹豫了,没有再靠过去,而是飞快的回到车厢旁边,对着元宝上下打量,“有没有伤到哪里?”   元宝摇了摇头,看着那边乱成一团,干脆下了马车,长生紧紧跟在他身后,一步不离的跟着他,眼睛还时不时的看像周围,时刻注意着有没有东西再冲出来。   夏石正急得满头大汗,虽然他们身上是带了些止血治伤的药,但是药效只算一般,能有效止住流血的东西,显然是没有的。   而现在,眼瞅着就有两人要因为失血过多而死了。元宝在兜里掏了掏,把江邑送他的所以用来止血的药都贡献了出去。   这时候也不是客气的时候,秦石道了谢,就把药粉不要钱似的撒在两人身上。江邑的药,果然是不错的,其中一个终于是止住了。   但另一个却因为失去了一大块儿肉,那鲜血如泉般涌出,药粉撒在上面,根本就没有用!   确定了元宝的安全,长生这才开始留意其他人的状况,看到这情况,皱了皱眉,说到,“他这腿,不能留了。”   说起这人,也算是条汉子,开始那人都不知道疼晕去几次了,他偏偏能咬牙忍着一声不吭,甚至后面那匹狼还被他砸了好多下。   听到长生的话,众人都是一阵沉默。其实现在的状态大家都能看的出来,那人那条腿上的齿印遍布,再加上缺的那一大块,若是不截肢,根本就无法止血。   但是,他们这一行,手和腿都何其重要,没了腿就等于失去了这份差事。再者,截肢也不是那么好截的,处理不好,更容易失血过多而亡。   突然,那个男人抬头看向长生,“小兄弟,听你的口气,可是会医术?”   长成答到,“略知一二,家父是个郎中。”   那人强撑着继续说到,“既然如何,能否麻烦小兄弟动动手,把这…给截了如何?在场这么多兄弟做证,医活了以后黄某就欠小兄弟你一跳命,要是医死了也不怪你,做为感谢,黄某无儿无女无家人,剩下的那点儿薄产都是你的。”   这样的汉子,自然是极让人尊重的,长生点了点头,正要动手。忽听元宝说了一句,“其实,这腿也不是完全没办法保留。”   众人都眼睛都刷刷刷地望了过来,元宝皱了皱眉,冲长生招了招手,长生低头,他就凑到他耳朵旁边小声的说了几句。   长生还没为元宝这样的主动亲近而窃喜,就被他的话震地睁大了眼睛,他咽了咽口水,“你确定…能行?”   元宝点了点头,这是他无意中看到一个被誉为怪医的医者手扎里看到的内容。虽然他没确实过,但看着显然是有几分道理的。   那边已经等不急了,夏石冲过来问道,“怎么样?可能解决?”   长生沉默了一会儿,“风险很大,而且…”他也凑到了夏石的耳边,把元宝的话又说了一遍。   夏石显然也被惊到了,他睁大眼睛看着两人,又看了看那个快要昏厥的汉子,咬了咬牙,吩咐到,“把马车都牵过来围成圈,江兄弟用的可是他们祖传的秘术,谁都不许看!”      ☆、第42章 治疗   这个年代的匠人,对于自己的手艺都是看得极重, 很多都不肯外传。有的甚至是传男不传女, 家中运气不好没儿子的,干脆就直接带进棺材里了。   大夫也和匠人一样, 轻易不会把医术外传,这是他们吃饭的饭碗, 又怎么会随意给人?甚至因为必须性, 大夫在一般人中地位还是很好的。   长生会医术,本就极为难得, 夏石发出那样的命令,也是合情合理, 没一个人有半点儿怀疑。飞快的把马车都围紧,然后躲到外围巡视去了。   毕竟已经出了两头狼了, 谁也不知道会不会有第三头, 甚至第四头第五头。   另一边,长生有些紧张的在火上烤着匕首,而元宝不知道从哪里寻了些草, 塞到黄寻嘴里, “嚼碎了, 吞下去。”   黄寻有些犹豫,这草他也是见过的, 因为被割伤了会麻上很长一段时间,是出了名的带毒的。这让他吃…   元宝皱了皱眉,“这毒不致命, 会帮助你抑制痛感。你这腿想保住,那些被咬缺的肉就必须全部切掉,你要觉得能撑的下去就不用…”吃…   他话还没说完,黄寻就抓过他手中的叶子,大口大口的嚼碎了咽下去,那种麻木感传递的很快,几乎是顺着他的喉咙往下走,当他想张嘴问问还要不要再吃点儿时,才意识到舌头已经麻木,根本不知道动过没有,哪里还说的出话来。   元宝看了一圈,从他身上撕下一块破布,把他眼睛给蒙了起来,“不许偷看。”   黄寻强撑着乖乖点了点头。   而那边,长生终于走到了黄寻面前,看着那破破烂烂的碎布,干脆整个都给撕掉了。里面和那破布一样残破不堪的碎肉就露了出来,当真惨不忍睹。   长生回头,看着元宝那张目无表情的脸,眼底有些无奈,很多时候,他都弄不清他到底有几张脸,或者,哪个才是真的他。   深吸了口气,拿着匕首,开始对着黄寻的腿开始切割。   他的手,非常的稳,这种割肉的事虽然是第一次做,但其它的事他可不是没做过的。   比如,人命。   连人命都收割过的人,又怎么会因为割块肉而手抖?   到是他的手落到旁边那个刚死之人身上时,忍不住顿了顿。熟话说,死者为大,再大的仇恨也会因为人的死亡而烟消云散。   他实在没想到元宝竟然会说出在刚死之人身上割肉的方法来,而他更没想到,夏石竟然会同意!   长生长吸了口气,手起刀落,干净利落的在那个尸体切下一大块肉来,然后飞块地按到了黄寻缺掉的那块肉上。再次在结合的部位撒上大堆药粉,又飞快的给包扎了起来。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伤口被堵住了的原因,血往外又渗透了一些后,竟然慢慢停了下来,不再往外渗了。   长生终于松了口气,元宝接过他手中的匕首,飞快的从狼尸上切了块肉下来按到那人尸体的伤口处,然后把那破破烂烂的衣服给牵过来遮好。反正被咬成那样了,缺了块肉应该也没人能看的出来。   长生:“……”这样掩耳盗铃真的有用吗?   黄寻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昏了过去,长生甩了甩身上身上沾染的血迹,走出去寻了秦石进来。   秦石先是查看了黄寻一番,见他虽然脸色苍白的不像话,但到底还是呼吸匀称,暂时看着是没什么危险了。然后他才眼神不忍的看着地上那个尸首。   其他人也陆陆续续进来了,看了看黄寻的状态后,眼神也是有些悲哀的看着地上那人。前一刻他们还一起喝酒一起吃肉一起聊天,现在竟然已经天人永隔。容不得人不悲哀。   秦石吸了口气,下令到,“来几个人和我一起挖坑,好歹让他…入土为安了。其他人…收拾东西,我们连夜赶路。”   众人都没有意见,有几个人自愿和他留下来,用刀削了几块木块,或者直接用刀剑,飞快的挖了起来。   剩下的人就开始迅速的收拾东西,好在,狼竟然没有直接冲着马来的,马儿虽然受了些惊吓,却并没有受伤,被赶车人一阵安抚,到是还能走动。   东西收拾好,除了在周围警戒的人,大家就默默地也来帮忙挖坑,然后又默默地填上。黄石填完最后一把土,突然说到,“王兄弟,现在条件有限,只能委屈你在这里几日,等我们回去安顿好,定然好好接你回家。”   风呼呼地刮过,像是有谁在默默地点着头。谁都知道,等他们来接的时候,能捧回一堆骨灰就不错了。   夜路其实是最难走的,尤其是山里的夜路,火把很容易就熄灭了,看不清路更是特别危险,稍不注意说不定就掉进了哪个山涧去了。   但不走也没办法,那个地方的血腥味太重了,现在连狼都出现了,时间久了还不知道会跑出什么野兽来。再怎么样都必须先离开那里。   只是这路,却是怎么也快不起来的。   元宝打了个哈欠,有些昏昏欲睡,长生就坐在他旁边,安抚到,“你睡吧,那狼既然会选半夜来袭,肯定是没有把握,我琢磨着应该就只有那两只了。再说还有我在这儿呢,没事的,你安心睡吧。”   元宝又打了个哈欠,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嗯。”   然后竟然真的选了个舒服点儿的姿势,沉沉的睡了过去。   车轮从地上滚过,发出咕噜噜的滚动声,时不时还压到块石头,就抖得更厉害了。而且头下虽然垫着枕头,那声音依旧很震耳膜。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些原因,元宝哪怕睡着了,眉头也皱的紧紧的,显得极不安慰。   长生靠了过去,轻轻的抬起他的头,放置在自己的大腿上。元宝眉头先是又皱了一下,然后才慢慢的舒展开来,呼吸也渐渐变得匀称。   长生靠在车厢上,透过外面明明灭灭映入的火光,看着元宝那越发精致的眉眼,神情沉静。   不过短短两年而已,他竟然就这么大了。是不是再也眨眼,他就成大人了呢?这么想着,就有些期待,又有些隐隐不舍,只是到底为何会不舍,长生皱了皱,一时想不出来。大概,小时候的元宝,更可爱吧。   第二日元宝是被吵杂的声音吵醒的,睁开眼,天已经大亮了,商队正停靠在河边修整。他坐起身,揉了揉给搁得有些疼的脖子,这才觉得枕头的触感不对。转头才发现他竟然在长生的腿上睡了一晚。   元宝慢慢的转过头,再慢慢地下了马车,也跑去河边洗了一通。   夏石发现他,神色里闪过一丝异色,“秀才老爷这是,刚醒?”   元宝嗯了声,捧起河里的水在脸上拍了拍,冰凉的感觉让他整个人都彻底清醒了过来,深深地吸了口气,这才整个人都变得神清气爽了。   夏石看着他,笑着摇了摇头,到底还是个孩子,经历了这样一个夜晚,竟然还能睡得着。   就连他们商队的人,也算经历不少了,可昨晚能睡得着的,估计也没有几个。   元宝望着他,眼神疑惑,像是在问他为何笑一般。夏石连忙转移话题,“江程兄弟醒了吗?”   元宝点了点头,事实上,他估计长生应该是整晚没睡的。   夏石转身就离开了,“那我让他给其他几个兄弟看看伤势如何,是否需要什么草药,我们也帮忙去找找。”   元宝点了点头,又跑到上游些,掬起水喝了个够,这才走了回来。路上顺便寻了几味草药,等会儿正好让人煮了给那几个伤患喝。   说起医术,他自然也懂一些,而且因为他过目不忘又经常看书的缘故,可能懂的东西比长生还多很多。   而且,医书也是他重点研究的对象。   回去的时候,长生还在给几人检查伤口,黄寻的伤是最重的,他没敢动,其他几人到是拆掉布条撒上伤药重新又包了起来。   元宝回来时,正好看到这情况。他把手中的草药全递给了夏石,“让人煮了,给他们喝。”   不是他不直接让人煮,也不知道是不是吓坏了的关系,竟然都没有烧水煮饭了,或者说,连火都没人烧了,大家都在啃干粮。   夏石犹豫的看了长生一眼,就见长生点了点头,他连忙下去安排人干活去了。   其他人的伤势也看过了,都识趣的离开了,倒是夏石很快又过来了一次,送了不少干粮喝肉干过来。   元宝拿着肉干咬了一口…唔,老实说,好像还没长生做的好吃。说起来,估计这娃是一早就做好了打算。他的包裹里,除了衣物,竟然有一大半是肉干,也不知道都放了些什么调料,吃起来怪香的,元宝可吃了不少。   现在吃到别人做的,就觉得有些食不下咽了。 作者有话要说:  听说月初的时候会有日万活动, 连续五天日更一万。 我要不要逼逼自己,也去参加一下? 唔,从今天起,每天2分留言超过10条, 就当你们鼓励我参加, 要是不到… 唔…那我就不逼自己了,还是每天这么更着吧≧?≦   ☆、第43章 城门   休整了一个早上,把药熬好后, 大家立刻整队出发。因为昨夜后半夜大家都没睡的关系, 白天一个个也没啥精神说话了,干脆轮流赶车, 轮流休息。   倒是元宝好好的睡了一觉,挺有精神, 干脆坐在门口看风景。要不是他力气不够, 估计就接过那鞭子,自己赶马车了。   也不知是不是被他这朝气蓬勃的样子给影响了, 赶车的大叔也露出了笑来,主动和他说话, “秀才老爷可是去青州念书的?”   元宝点点头,“是啊, 不知道多久能到呢!”   赶车大叔显然是老手了, “若是晴天的话,不足半月就能到,要是下雨天的话, 就容易影响行程, 具体多少时日就不好说了。”   元宝皱了皱眉, 看了看天,艳阳高照, 到是个难得的好天气,“这,应该不容易下雨吧?”   大叔摇了摇头, “不好说。”   元宝想想也是,看来只能看运气了,只是他担心的是,现在一个青州他就要花这么多时间,等他乡试考完,真的有时间再回家,然后赶去京城参加会试?   元宝皱了皱眉,随即又舒展开来,不管了,车到山前自有路,大不了到时候多赶几天路就是了。赶着赶着就习惯了,他这不就睡的挺好?   元宝的心态还是很好的,继续抬起看天看风景,然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又睡着了。   再次醒来,首先就看到长生那张讨厌的脸,距离近到彼此的呼吸都感觉得到的地步,他想也不想地一巴掌就乎了过去。清脆的巴掌声把他自己给彻底震清醒了。   同样被拍清醒过来的长生,默默的爬了出去,坐到了赶车大叔的另一边。赶车大叔疑惑的看着他脸上的巴掌印,皱了皱眉,还是转过头继续赶他的车,当作什么也没看见。   元宝坐起身,看着车厢外的背影发呆,有时候他都搞不清楚,这人到底在想什么。这么缠着他,又有何意义。   紧赶慢赶的,终于在接近傍晚的时候,赶到了一个空旷的天然岩洞,对于他们这些经常赶路的人来说,时常行走的道路,都会有固定的停歇脚点,相对于其他地方来说会比较安全。有的地方甚至会有简易的灶台或是堆着干草的土床,供人使用。   昨晚估计是因为那一带一向比较安全的原因,所以大家才会大意了。有了昨晚的惨痛教训,夏石才会催着人赶路一定要赶到这个地点来过夜。   肉是不敢煮了,只煮了热腾腾的粥。是放上菜干儿一起煮的,赶了一天的众人一人喝了两碗,全身酸痛的感觉倒是消退了不少。   元宝的也呼噜呼噜喝了两碗,果然是热乎乎的东西比较好吃。至于长生…又清了锅,虽然煮饭大叔因为照顾他的胃口已经多煮了,但显然他的胃和个无底洞似的,怎么也填不满。   晚上依旧是四个人守夜,两人守上半夜,两人守下半夜,只是这次却没有敢打瞌睡了,眼睛睁得大大的,时不时警惕的看向周围。   好在,也不知道这安全点确实比较安全还是别的原因,这一晚上倒是没出什么事情,安安全全的度过了。   又是紧赶慢赶的一天,直到第三日傍晚,他们才在天黑之前,成功的进了一个镇子。   虽然这镇子很小,比青云镇还小。但有人的地方,就意味着这里很少会有野兽出没,怎么说都是比较安全的。   这镇子有多小呢,小到只有一家客栈,房子看着就不怎么样,家具什么的也旧的不行。不过,只要不用风餐露宿,或者睡在野兽窝里,大家就都心满意足了。   特别是,竟然能吃到热乎乎的饭菜,能洗到热乎乎的热水澡,能睡到暖乎乎…额,有霉臭味的床…嗯,这个小瑕疵可以忽视,能有地方睡就不错了!累得不想动的人倒上床就能睡,谁又还能注意到这个?   反正大家都是很满足的!   特别是小秀才老爷自己分了一间房,把车上的被子都铺了上去后,这点儿小瑕疵也可以忽略了。   夏石决定在这镇子里休息一天,这几日一直紧赶慢赶的,别说人了,就连马也受不了了,必要的休息是必不可少的。   元宝美美的睡了一觉,醒来吃饱喝足,又去镇子里买了不少干粮,虽然商队里的人会给他们送干粮,但他老觉得每天吃人家的也不太好。多数时候还是吃自己的,毕竟长生那个大胃王,会把人家吃穷的。   当然,要满足某人胃口的东西可是不少的,他花了好大的劲才把东西给拎了回去。   突然到安全的地方,一直绷着神经的长生也放松了心神,一觉睡过头了,结果醒来就听人说元宝出去了,他吓了一大跳。也顾不上吃饭了,连忙跑出去找人。   结果还没走两步,就见元宝拖着个袋子往回走,样子竟然…难得的带了点儿滑稽,让人看着会有忍俊不禁的感觉。   长生虽然有些想乐,却丝毫不敢表现出来。连忙三步并两步冲过去,轻轻松松的一手提溜起了元宝费了老大劲才双手拎回来的包裹,“这种事情叫我就可以了。”   元宝看着他那跟拎着羽毛一般没有丝毫感觉的样子,再看看他那已经比自己高了半个头的身材,默默的转过了脸。   镇子只有这么大,也没什么好逛的,元宝转了一圈,竟然连一家书店也没有,也就没了继续转下去的心情了。   倒是夏石带着人出去了一圈,采买了不少米粮和萝卜土豆之类的新鲜蔬菜,至于肉食,他是怎么也不敢买了。   修整了一日,第二日早早的就上了路,一路走走停停,再加上天公不作美,淅沥沥的下了几场雨,本该不到半月的路程,生生走了二十来天。   而且倒霉的是,等他们赶到青州城门前,刚刚到了城门关闭的时间。   明明就那么一点的距离,偏偏就没赶上,所有人都气得几欲吐血。   元宝看着那高高的城墙,也有些傻眼了,“这,晚上还关门的啊?”   “对啊。”黄寻靠在车厢里,冲他说到,“一般大点儿的城市都会在晚上关城门,宵禁的。小秀才老爷晚上可千万别出门啊,会被当成坏人抓起来的。”   “哦。”元宝看了眼城墙,“现在我们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黄寻耸了耸肩,“只能在这里将就一晚,等明天开城门再进去了。”   说完这话,他动作迟缓的挪下了马车,拄着简易的木质拐杖,一瘸一拐的回他自己车厢去了。   元宝盯着他的腿,表情沉吟,黄寻的伤势恢复的不错,看来那个所谓的怪医的方法还是可行的。   天色渐渐暗沉了下来,虽然这个地方是比较安全了,大家还是习惯性的升起了火堆。至少,可以做饭可以煮肉吃了不是!   后面陆陆续续的又有人赶了过来,排在他们身后,看样子也是在等着明天开城门。大家也默契的堆上柴火,架上锅,各煮各的饭。   很快,城外空旷的广场边上就传来了阵阵饭香。   这时候,后面又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正当大家都以为又是一个没赶上城门的倒霉蛋,也没怎么在意的准备继续做饭时,就听到一阵嚣张的呼喝声传了过来。   “滚开,别挡道!”   随着这声音传过来的,还有一阵阵喧闹声。众人都被这声音吸引了过去,仔细瞧去,才接着路边的火光看出那是一队衣着光鲜的人,由于离得太远了,倒是看不清到底长什么样子。   明明前面那么多人,偏偏这群人并没有停下马蹄的意思,依旧是大步踏马前行,就那么一会儿的功夫,踢飞撞翻了无数人。   夏石他们商队是离城门最近的,也就是离那群人最远的,才在那些人赶到的前一刻整队挪开了,给他们留出了空地,这才没有任何损伤。   就见其中一人毫不客气的冲过去,对着城门猛拍,“开门开门,欧阳少爷回来了!”   一听到这个名字,原本还因为被人撞伤而不满,在那里骂骂唧唧的人都住了嘴,缩到一旁去了,生怕多说一个字就会惹祸上身一样。   原本死闭着的城门,也因为这个名字缓缓打开了,那个傲气凌人撵他们走开的士兵,对着那人又是点头又是哈腰的,要多卑膝有多卑膝。   反观那群人,连多余的眼神都未赏给他,仰头挺胸的骑着马就进去了。   正当元宝以为可以进城了时,却被长生拽了一下,制止了他的动作,然后一群人就眼睁睁的看着城门再次合上,他们继续眼巴巴的被关在了外面,徒留一地被踢伤踹伤踩伤的伤患。   元宝:“……” 作者有话要说:  超过了~ 努力存稿去~\(≧▽≦)/~   ☆、第44章 小偷   场地乱糟糟的,□□声一片, 估计是看人都走了, 才有人忍不住抱怨,“欧阳家是不是也太过分…”   话还没说完, 就被他旁边的人一把捂住了嘴,“你不要命了!”   那人也吓的脸一白, 看了看周围的人, 缩了缩脖子,然后偷偷的潜到不起眼的地方, 躲起来了。   估计是怕他两个小,又没出过门, 以后惹了不该惹的人还不自知。黄寻凑到他们耳边,小声的提醒到, “欧阳是太子的外家, 以后你们碰到欧阳家的人,小心一点儿。”   元宝的心就是一沉,欧阳家他自是听江邑提起过, 只是他们家的霸道程度, 比他想象中还要离谱的多, 竟然已经到了世人谈之色变的地步。   也不知是怕惹麻烦,还是已经缓过了劲, 周围的□□声慢慢消失了,大家又围坐在火堆旁,继续煮自己的饭。那些锅被打翻的倒霉蛋, 也默不作声的窝在了一旁。   很快,周围再次传来一阵阵诱人的饭香。说话的说话,谈天的谈天,好像一切都没发生过一样。   气氛有些太过诡异了,大概是不想他们纠结这事,黄寻咳了咳嗓子,开始没话找话说,“明天我们就到青州了,小秀才老爷是直接去书院吗?书院可有住宿的地方?”   元宝摇了摇头,“我也不知,只有先去看看了,要是没有住宿的地方,在外寻一处院落也就是了。”   黄寻点了点头,突然说到,“若是你们有什么需要,尽管来找我。”   元宝可有可无的点了点头,黄寻一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没听进去,不过也没多说什么。很多东西,记在心里就好,没必要时刻挂在嘴上。   第二日天还未亮,城门就哗啦啦地打开了。在城外等候了一晚上的人们开始排着长龙往前而行。   昨日他们虽是最倒霉的,将将错过了进城的机会,但也因为这样,今早他们是第一批进城的。   城门口点着几十只火把,元宝透过光芒,回头看去身后的排着的漫漫长龙,只看得到开头,尾端已经隐入夜色之中,看不真切。   “人真多啊。”元宝忍不住感概了一句。   周围的人一下子就笑了,夏石乐道,“这点儿人哪里多了?等你进了城,才知道什么叫人多呢!”   黄寻也笑到,“等明年你去了京城,就知道什么是人山人海了。”   “那我到是要去好好看看。”元宝点了点头。   黄寻和夏石对望一眼,眼底都有丝异色一闪而过。   几人一边说着,一边往前走,元宝路过城门时,忍不住抬头看了看那高高耸立的城门,感受着那种古朴宏伟磅礴之感。就是这么一扇一扇的大门,一座一座的坚固城墙,为他们守护着这美丽富饶的江山。   进了城,估计时间还早的关系,只偶尔有一两家店铺掌了灯,开了门。   夏石他们自是有地方住的,“你们要不要先去我们那里住几日?”   元宝摇了摇头,“不用,这一路已经很麻烦你们了,就不继续叨扰了。我们去寻一家客栈住上几日也就是了,算算日子也差不快开学了。”   “怎么会麻烦!一路上我们多亏两位的帮忙才能平安到达,还未来得及感谢两位的!走走走,怎么着也要请你们吃一顿才说的过去!”夏石越想越是这个理,非要请两人吃饭不可。   “夏老板客气了,请我们吃饭就算了。”元宝摇摇头。   黄寻还想说什么,就被夏石拽了一把,冲他摇了摇头。读书人的身份高,对于他们这样的人一向看不起。也就元宝非常好说话了,才一路和他们有说有笑的。现在到了城市,很有可能会碰到未来的同窗,自是要和他们保持一定的距离。   这道理黄寻也很快明白过来,虽然觉得理解,还是有些小可惜。   谁知,元宝又补充了一句,“等我学业稳定下来,请你们吃饭才是!”   夏石.黄寻:“……”   夏石带着人离开了,元宝在挂着灯的铺子里转了几圈,最后选了一家生意比较好的面馆,慢悠悠的解决了早餐。这才不急不慢的往客栈而去。   黄寻还是比较靠谱的,连周围几家客栈的特点都说了一遍。元宝自是选了一家普通的。目前来说他虽然不差钱,但未来日子还长,总要省着点儿才是。   特别是他还养了个特别能吃的“书童”!   元宝他们过去的时候,客栈已经开了门了,看来还算是勤快。店小二带着他去客房转了一圈,总的来说,比一路上那些个小店干净整洁多了。虽然价格也贵多了,但黄寻说这就是这里差不多最便宜的了。   再差的都住过了,其实也没什么好挑的。元宝点点头,租了两间房住了下来。   昨晚在城门口睡了一晚上,因为没有危险的缘故,睡的其实挺沉,现在一点儿睡意也没有。   找小二要了热水,好好的洗了个热水澡,更是睡意全无,元宝干脆换上了干净的长衫,准备出门逛逛去。   完全陌生的街道,完全陌生的人,总会给人一种飘渺和不安的感觉。   元宝一直以为青云镇里的人已经不少了,没想到青州的人更多。来来往往,热闹非凡。   东西也特别多,五花八门,卖什么的都有。元宝不由的又想到了和九娘逛街的时候,她总喜欢买一堆小零食,然后他们一边走一边吃,等到家时肚子也已经吃的鼓鼓的,什么也吃不下去了。   才出门不到一个月,他已经开始想家了,怎么办?   突然就没了继续逛下去的心思,元宝的眼神四转,正准备找一家书店买点书来打发时间,突然被一个从拐角冲过来的人撞了一下。   他皱了皱眉,在看清那人是个孩子的时候,又松了开来。正准备继续往前走,突然想到什么,停下脚步往身上一摸,脸瞬时一黑。   果不其然,他的怀里的钱包不见了。他急忙转头去追,就见那孩子如同一条滑不溜秋的泥鳅一般,在人群里窜了几下就不见了。   元宝:“……”正当他犹豫要不要喊人时,那孩子消失的地方突然挤出一个熟悉的人来,而那人手中,正提溜着一个有些眼熟的孩子。   长生走过来,然后三人不动声色的退到了一个比较偏僻的角落。这时候他才从那孩子死死拽着的手里,掰出了元宝的钱袋子。   元宝接过来,数了数,还好,并没有少一分一毫。他笑眯眯的冲那个在长生手中扭来扭去想挣扎开的孩子说到,“小娃娃,偷东西的可不是个好孩子哦。”   那孩子撇过了脸,一副自认倒霉的样子。   元宝的眸子一点点暗沉了下来,“真是,坏孩子就该好好教训,你说,我们是报官把你抓起来好呢,还是…”   元宝的眸色渐渐的有些深不见底,长生就站在他前面,被他眼底的煞气震得手一抖,那孩子竟然抓住这是机会,一下子生生挣脱了开来。   眼瞅着他就要跑出去了,元宝抓起地上的石头,毫不客气的砸了过去。   顿时,那孩子倒在了地上,鲜血从他的后脑勺鼓鼓流出不止。   长生吓了一大跳,连忙过去抱起那孩子,一手捂住他的头,一边回头担心的看着元宝,“元…元宝…你怎么…”   元宝看着自己的手,像是也刚刚反应过来一般。上一世,在他还有力气寻食的时候,其实他也找到过吃的,虽然又脏又难吃,但好歹,能填饱肚子。   只要能填饱肚子,本能会趋使他吃下去。可是,就那么一点保命的东西,都被小乞丐给抢跑了。他们打他,他们欺他,他们赶他。   他讨厌孩子,尤其这种为了活下去可以不着手段的孩子。   他们出门在外,自是不可能把钱财留在客栈,肯定会随身带着的。在他发现钱包不见的瞬间,忍不住想起上一世他快饿死时,好心人赏给他的那个馒头,眼睁睁的被一群小乞丐抢走的情景。   当为了活命,所有人都能拼死一博,哪怕,那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孩子,依旧能给你致命一击。   丢掉钱包的后果,就和上一世丢掉那个救命的馒头一样。没了银钱,他拿什么生活,他拿什么置办衣物,他拿什么做路费…   这是断了他生路!   断他生路的人,都不可原谅!等到他反应过来时,那个孩子已经倒下去了。   “带他去医馆吧。”元宝长吸了口气,平复着翻腾的思绪,然后站起身率先走了出去。   长生跟着他身后,看着他毫不回头的往前,忍不住叹了口气。   元宝的状态,可能比他以为的还不稳定。      ☆、第45章 拜访   从医馆出来,元宝看着那个被长生抱在怀里的孩子, 皱了皱眉。   虽然很想把人给丢了, 可是他把人砸伤的,要是这孩子有个三病两痛死了, 他就说不清了。   将来他还想着要往上爬呢,有这么个污点在, 没人扒还好说, 有人扒就是个大麻烦。   所以虽然很不乐意,还是同意长生把人给抱了回去。   那孩子还晕着, 哪怕被医馆的大夫折腾了半天,竟然也没醒。   元宝就怀疑他是装的, 不过能装出这样子,也算有几分本事。所以哪怕知道他就是装的, 他也懒得理会。   反正只要他不死在这里, 就可以了。   元宝也懒得出门去逛了,磨了墨,就窝在房间里练字了。经过这几年的坚持不懈, 他那手字到是好看了不少。特别是临摹的时候, 越发的有灵气了, 只要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什么区别。   当一个人专注于一件事时, 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不知不觉,竟然就到了晚饭时间。   元宝放下毛笔,揉了揉手腕, 又活动了下筋骨。转过头,发现那孩子竟然还在床上睡着,他就忍不住挑了挑眉,这忍耐力,确实不错。   不过,他才懒得管他。   叫来小二,点了一桌子的菜,让小二送进了屋子,就自顾自心满意足的开动。长生都不用他叫,很自觉的拿起碗筷,大块朵颐。   两人这里吃的心满意足,可苦了床上那个一天没吃没喝的徒牙了。哪怕他一直强忍着不动,依旧无法避免的肚子咕噜噜的响了起来。   声音大的像是在打鼓。   正当他心里极为忐忑的觉得自己要完了,肯定被发现了,在那里害怕个不停时。却发现那两个人依旧吃他们自己的,根本就不理他。   又等了半天,他很确定自己肚子响的声音那两个人根本不可能听不见,而却依旧没人理他时。徒牙后知后觉的意识到,那两个人估计早发现他装睡了。   徒牙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果然发现那两个人根本就不理会他,他又坐了会儿,实在忍不住肚子里的饥饿感。赤着脚跑到饭桌前,毫不客气的抓起桌上的饭菜就开始吃。   他那狼吞虎咽的样子,让长生都忍不住皱了眉,偏偏元宝没有什么反应,伸着筷子,继续夹着没被糟蹋的菜吃。   已经准备好被毒打的徒牙愣了一下,虽然不知道为何,但能继续填肚子就是好的。而且,他也算识趣,端到哪盘是哪盘,并没有把桌上的菜都给弄脏了。   长生终于看不过去了,递了双筷子和一碗米饭过去,“用这个。”   徒牙愣了一下,嗯了声,接过筷子,虽然依旧吃的狼吞虎咽,但到底没那么不堪入目了。   元宝是最早放下筷子的,长生那大胃,肯定是最晚的,没想到那个捡回来的倒霉蛋,竟然也那么能吃!明明他身上看着就没有半两肉!   估计是吃饱了的关系,那孩子看着也没那么怕他们了,坐在椅子上,挺着个吃撑的小肚子,看着两人不说话。一副我吃饱了随你们处置的神情。   元宝顿时就气乐了,“怎么,吃饱了还不滚,等着我们请你吃下顿啊?”   徒牙一顿,像是在沉思,然后老实巴交的点了点头。   元宝:“……”他要把他丢出去!   长生连忙安抚,“他脑袋有伤…”   元宝盯着他头上的白布看了几眼,深吸了口气,默默转过头。算了,他砸出来的伤患,他要负责,等他好了就直接丢出去。   一想到这孩子是缠上他了,就觉得头疼,“身上去洗干净,不然滚!”   徒牙吓得缩了缩脖子,长生却看着这样明显怒气冲冲的元宝,眼神明亮。   很多时候,心里的怨气发泄出来,总比憋在心里好的多。他转头看向那个头上包着白布的孩子,神情沉思。   元宝叫来了小二,换好了床单,又让他在长生的房间里给他铺了个小床。反正他是不会让那娃娃和他一起睡的!   莫名其妙就多了一个吃他饭的人,元宝不得不为自己的腰包感到心疼。   所谓给饭吃的就是大爷,第二天看到那娃时,就乖巧多了,也不知道长生什么时候给他买的衣服,人也洗干净了,倒是看着白白净净的,就是太瘦了些。   当然,唯一不和谐的,估计就是那头头发了,毕竟头上有伤,不能沾水。好在白布包的多,倒是眼不见为净。   元宝和那娃娃大眼瞪小眼看了半天,才叹了口气,到底没把人给丢出去。   虽说离开课的日子还有好些天,既然来了,怎么着也要先去学院看看,具体的制度,住宿问题等等,总要搞清楚才是。   结果他一出门,长生非要跟着,理由很正当,“外面那么危险,我不放心你一个人。”   长生跟着,那个小拖油瓶也非要跟着,理由更正当了,“我一个人在这里,你们放心?”   好吧,元宝还真不放心。虽然钱财都是随身携带,但衣物和一些他娘给他准备的东西,他可舍不得别人给他糟蹋了。   抗争无果,元宝不得不带了两只拖油瓶去逛学院。   说是逛学院,其实最重要的是去找拜访一个长辈,一个祝脩先生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去拜访的人。   县试、府试、院试,按理来说,往上考一级就需要往高一级的学府学习。偏偏元宝在那个小小的县级学院,就把所有考试都考了。要不是祝脩和江邑都不赞成,说有些考场上的东西必须在学院才能学到,他都想直接从那小县城里跑去科举的。   当然,他可以这么任性的原因,是因为他考府试时祝脩给他提的建议,说让他县级学府就别去了,那些东西   他也可以教。于是他干脆打蛇随棍上,一拖再拖就是不往上走。   当然,祝脩能这么任性,也是因为他上面有人啊。这人是谁,自然是他一定要元宝来拜访的对象了。   既然要拜访人,自是要选礼物的。文人都喜欢一些文房四宝,古人真迹之类的东西。要是送金银珠宝,人家还看不上呢!   太贵的买不起,太便宜的又拿不出手,虽然最省钱省事的是送点临摹作品,可又怕人家看到是假的,心里不乐意,只得作罢。   挑挑选选了半天,还是中规中矩的选了一套文房四宝,价格虽然偏贵,到也在他的承受范围之内。   他们是从西门进的城,选的客栈也是偏城西这边的。而青州学院,是在北城,而且还是在北城郊外,就建立在一个山清水秀风景宜人的地方。   说起来不算太远,但真走起来就太耗时了,所以必须去城里雇佣一辆马车过去了。   这些事都是黄寻事先和他说好的,不然初来咋到,元宝怎么可能知道这么多?当然,黄寻说的时候还添了一句,有需要的时候可以找他,腿虽然还不怎么方便,驾驭一辆马车还是可以的。   元宝自然没有找人,但他的话却是记住了,直接去市场租的车,然后赶往学院。   才出了个门而已,银子就跟流水一样哗啦啦地花出去了,元宝莫名觉得心疼。这些可都是能买馒头的东西啊!   于是心疼之下,又想到面前两只大胃王,元宝的心就更疼了。   长生和徒牙都默默地往后缩了缩,明明春天已经到了,怎么还是这么冷呢?   马车已经出了城,元宝看着车外那一节节开始往外疯狂生长的野草,突然心里一动,似笑非笑的看向徒牙,“你这么跟着我们跑,怎就不怕我们在这里把你弄死了,然后随便找个坑把你给埋了呢?”   徒牙吓的一缩脖子,莫名觉得背脊一阵发凉,还是梗着脖子说到,“不会的,我知道你们都是好人,不会做这样的事的!”   “好人?”元宝看看长生,又看了看自己,突然嗤笑了一声,然后就再也没说话了。   徒牙这才松了口气,然后偷偷往长生那边挪了挪,挨着他又近了些。   长生低头,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然后也看向了窗外慢慢爬上的那层绿意。   马车咯吱咯吱的继续一路往前,直到在一条打磨到十分平整光滑的阶梯前停了下来,“老爷,到了。”   元宝下了马上,看着那笔直往上看不见尽头的阶梯有些发懵。   马夫嘿嘿一笑,“听说科考是个体力活儿,要是一点儿力气都没有,怎么撑的下去?据说这条阶梯就是给考生们锻炼身体用的。”   元宝点了点头,突然就理解为何江邑一直让他干各种活了,原来竟然是为了锻炼他的体质?   元宝付了银钱,又和马夫说好让他等他一段时间,等他们回来了,还会坐他的马车的。   马夫自是非常乐意的!   然后元宝深吸了口气,开始顺着长长的阶梯一点点往上爬。      ☆、第46章 祝瞿   阶梯很长,走在上面其实也不算太陡峭, 毕竟只是为了训练学员的体力而已, 真要是摔下去了,摔出个好歹来, 岂不是得不偿失了?   就是,有点儿太长了。   说起来, 元宝这两年也有些缺乏锻炼了, 真要是在江邑家的时候,这点阶梯爬起来还真不算什么。而现在一条路爬上来, 他已经忍不住有些气喘吁吁了。   长生就不必说了,就连徒牙那个小不点居然都轻轻松松的就爬了上来, 对元宝该打击就有些大了。   果然要多锻炼啊!   三人好不容易爬到门口,却被门口的守卫拦了下来, “可有通行证?”   “通行证?”元宝满脸疑惑。   “那学员证可有?”守卫到脸上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学院的学生每一个他都认识的,这人自然不可能是。他只是按照规定例行问一下而已。   每天总有这样慕名而来的人想要跑进去参观学院,说什么以此为奋斗目标。也不想想, 堂堂的院级学院, 又岂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的?   学员证元宝是没有的, 但是身份帖他倒是有,那个拿到成绩时得到的帖子, 原来是这么用的吗?   他把帖子送了过去,表情期待,“这个, 可以吗?”   身份帖守卫自然是认识的,接过帖子,神色诧异的看向元宝。要知道能在这里读书的,都是些通过县试的人,甚至有不少是通过了院试,随时可以参加乡试的人了。年龄那是五花八门就连八旬老翁都有,像面前这么小的少年郎,他还着实没有见过几人。   他深怕有假,又仔细辨认了一番,点点头,“可以,你是这届的学员?可识得路?”   元宝点点头又摇摇头,“是。不识。”   于是守卫冲旁边一个书童打扮的小子说到,“点墨,你去替这位公子带带路,公子有什么问题一定要尽量解答。”   “好的!公子请随我来吧。”那个叫点墨的书童笑着应到,眼睛笑出了两轮月牙儿,一看就很讨喜的。   偏偏,元宝对这么大的孩子,怎么也喜欢不起来,一路上只是听着那孩子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半点儿不想开口。   直到走了一半,才终于想起他是来干嘛的了,“那个,祝瞿先生住在何处?”   点墨诧异的看了他一眼,不知道是不知道错觉,元宝总觉得他的眼睛里有鄙夷一闪而过,“祝瞿先生很忙的,可不是谁都能见的。”   元宝颔首,“劳烦带路。”   点墨又看了他一眼,见他是认真的,眼神有些无奈,嘟了嘟嘴,“这边。”然后就率先往前开始带路,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人就是个又固执又难相处的,还是早点完成任务回去领赏吧。   孩子不卖乖了,看起来就老成了很多,元宝直接当他是个大人看待,也就自在多了。   四人弯弯绕绕的走了好一会儿,才在竹林里一栋竹楼前停了下来,刚好有一个小书童从里面走出来,看到几人一愣,“点墨,你怎么来了?”   点墨嘟了嘟嘴,“这位公子想拜访你家先生。”   那个少年就皱了皱眉,有些为难的说到,“先生授课去了,公子可留下拜帖和联系方式,到时先生若是愿意见公子,我等自会联系于你。”   还在授课?元宝转念一想,现在都二月份了,在授课也是正常的,估计也就他们这一批新来的因为什么地方都有,赶过来需要不少时日,才会特地推迟的吧!   “无碍,我在此等候就行了。”好不容易来一趟,要是人都没见到就回去了,岂能甘心?特别是他还得再来一趟,想想那长长的阶梯就莫名心累。   书童看他们不走了,也没法,请他们在凉亭入坐后,又上了茶。待客之道还是不错的。   凉亭周围的风景也是极好的,一看就经过认真的修整过,随意选个位置执笔纳入画中,都是一副美景图。元宝忍不住多打量了几眼。   四人等了好一会儿,书童才走过来,神情微微有些不好意思,“忘了问公子要拜帖了。”   元宝也忘了这茬儿,连忙把拜帖递了过去,“劳烦了。”   “客气。”然后书童拿着拜帖,飞快的离开了。   本来元宝以为还要再等好一会儿,谁知就一会儿的功夫,那个小书童再次跑了过来,“先生请公子进门一续。”   元宝对此倒是一点儿也不意外,在点墨诧异的目光中,跟着那个小童踏入了祝瞿的房门。   祝瞿手中还握着拜帖,看着上面的字迹,神情惆怅,“他,过得可好?”   元宝恭敬的站立在一旁,想着祝脩的生活,老实答到,“先生他过得很好,每天喝茶品茗,活的很肆意。”   祝瞿听他这么说,有些乐了,“呵,就他那性子,那样的生活还真就算好了。”   说完,他才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圈元宝,“你就是那个考完试不去上课的元宝?”   元宝微窘,这话要让他如何回答?   祝瞿摸了摸胡子,“有他教着,到是完全不用去那些地方浪费时间。”   元宝:“……”您这么说真的好吗?   祝瞿继续说到,“可有落脚地?”   元宝摇摇头,“暂住‘顺风’客栈。”   祝瞿嗯了声,想了想,“以你的成绩,是有单独住房的,要是没什么事了就及早搬进去吧。”   元宝鞠躬,“多谢先生。”   祝瞿转念一想,又说到,“算了,我这就带你过去看房子,叫你下人去把行李搬上来直接住进去就行了。”   元宝:“……”   “走吧,别担心,我让点星和他走一趟,不会迷路的。”   元宝:“……”   才刚认识而已,元宝就已经发觉这先生,就是个说一不二想什么就什么的急性子了。   这,这样的人,真的是一向喜欢以儒雅自称的读书人的性格?   莫不是那个车夫坑他,走错地儿了吧!   心里虽然在嘀咕,元宝还是很长生说了几句,让他跟着祝瞿的下人拎包裹去了。长生有些犹豫,但想到这里是书院,应该是没什么人闹事的,又有一个学院先生在旁,要是他速度快点儿,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于是他就和那个叫点星的书童一起离开了,顺便带走了那个点墨的小童。   要去看房子,自是要通知管理住房的人。祝瞿带着元宝弯弯绕绕走了老远,才在一片住宅区停了下来。   祝瞿领着元宝,在最外围那栋小木屋前停了下来,毫不客气的敲响了大门,“喂,小老头儿!”   元宝:“……”先生,您的儒雅气质呢?   “谁啊!吵什么吵!”里面也传来一个有些气急败坏的声音,显然是被这巨大的敲门声给惊到了。   听到了声音,祝瞿也不继续敲了,把手收回衣袖里等着开门。   果然,没一会儿门就嘎吱一声开了,就见一个六十来岁的小老头儿从里面走了出来,看到站在门口的祝瞿,气乐了,“我说你好好的课不去上,跑我这儿来干嘛呢?”   “嘿嘿,请你喝茶啊!”祝瞿嘿嘿一笑。   老头儿看他一眼,白眼一翻,“茶就算了,请我喝酒还差不多。”   “好说好说,改天一定请你。”祝瞿话风一转,终于直入主题,“你这儿的天字号房还有吧?”   “有啊。”老头儿点点头,看了看站在他身后的少年,“怎么,准备给你后辈弄一套?”   “不是弄一套,那可是他自己考的。”说到这个,祝瞿也是有些小骄傲的。   老头儿看了他一眼,“你家哪个后辈这么牛了,我怎么没听过?”   祝瞿一噎,人太熟了就是这点儿不好,有什么底儿别人都知道的一清二楚,想吹个牛皮都不行。他有些无奈,“好了,你就别打击我了。这是我三弟的弟子,给我吹嘘好几年了,这不我总算是见到真人了。”   老头儿诧异的睁大了眼,他三弟在什么地方他也是知道的,从那个地方出来的人,竟然能住天字号房,他不得不赞了一句,“你运气不错。”   元宝略羞涩的低头,“多谢前辈夸奖。”   老头儿:“……”他有夸奖吗?   祝瞿就是哈哈大笑了起来,“好了,你就别逗孩子了!房子呢?早点儿安排好,最好今天就能入住。”   老头儿哼哼了两声,回到房里拿了一串钥匙,“跟我来。”   祝瞿和元宝随即跟上,祝瞿冲元宝说到,“这位姓齐,你喊他齐爷爷就好了,以后有什么事不懂的,都可以找他询问。”   元宝看了看前面老头儿一眼,点了点头。   老头儿带他们往一个方向笔直的向,然后手指着前面一排五栋房子说到,“呐,这一届的天字号住房就在这里了,除了第一栋已经有人住了,其它的还没人,你选一栋吧。”      ☆、第47章 阳华   当元宝看到长生身后跟着的那个像模像样拎着个小包裹的小不点儿时,挑了挑眉。   徒牙挺了挺小胸膛, “我能吃苦, 能耐劳,干的多, 吃的少,上的了厅堂下得了厨房…”   元宝一头黑线, “好了好了!用不着你上厅堂下厨房, 你只要能吃苦耐劳就行了。”   徒牙使劲点了点头,拍了拍小胸脯, “我可有劲了!”   元宝嘿嘿一声,“我这里, 可不会看你是个孩子,就对你有所优待。”他指了指长生, “以后他干嘛你就干嘛。”   徒牙连连点头, “好的,晓得了。”说着就很自觉的拿着扫帚开始乖巧的打扫。一开始的时候自然扫的乱七八糟的,长生看见了教了一次, 倒是看着有模有样了。   住进新家就是要各种忙碌, 也不知道学院怎么想的, 他们这院子不算大得离谱,也着实不小, 各种偏房厢房都是好几间。元宝也不可能全丢给两人打扫,干脆挽了袖子,自己也上。   小徒牙抬头的时候, 正好看到他头上顶着方步,打扫的样子,眼神诧异。元宝斜了他一眼:看什么看,我干过的活比你多多了!   三人正热火朝天的忙碌着,大门外突然走进一个人来,虽是仆人打扮,但那料子一看就不错,显然是有钱人家的仆人。那人看着三人脏兮兮的样子,眼神嫌弃,视线往屋里扫了一圈,没看到人。干脆绕过几人,直接去里面看了一圈,自是什么人也没看到,这才问到,“你们主子呢?我们少爷说请他吃饭。”   长生和徒牙都默默看向元宝,元宝还没开口,那人就眼神挑剔的看了他一眼,皱了皱眉,“你是管事的?怎么这么年轻,你们主子招不起人啊?”   元宝:“……”   那人一看他的样子,又挑剔起来了,“居然连话都不会说,嘴笨成这样还有人愿意请,你们家主子到底有多穷?”   长生终于听不下去了,手中的抹布也没放,默默就走了过来。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气压太强,来人终于怂了一下,又梗着脖子说到,“我家少爷请你们主子吃饭是给你主子的脸,记得让他穿干净点儿!”   长生终于听不下去了,提溜着他的衣领,把人给丢了出去,门咔嚓一关,很好,世界终于又安静了。   但这样的安静并没有持续多久,刚刚那个咋咋呼呼的声音又在门外响了起来,“少爷,真的,他们家奴才真是太狂了,我都还没见到正主呢,就把我给丢出来了。”   谁着这话音的落下,长生刚关上的门,“嘎吱”一下,再次打开了。   元宝三人寻声望去,就见门外站着一群人,刚刚那个被长生丢出去的莫名其妙的人赫然就在其间。就见那人指着长生,手都有些抖,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吓的,“就,就是他,就是他把我丢出去的。”   长生心里咯噔一下,知道是他给元宝惹祸了,跨前一步,“是我干的,有什么事冲我来就行。”   领头的人是一个面目十分英俊的华服青年,面若朗玉,眸若星辉,从头上的玉冠到脚底的雪白云靴,无不看出是做工极为精致之物。   那人并没有理会这边的吵闹,眼神先是在屋子扫了一圈,没看到人,然后才依次在元宝三人身上打量了一圈,最后落到了元宝身上。   “抱歉,家中奴才不懂事,惊扰了公子。”   随着锦衣男子的话一出口,那个刚刚还喋喋不休的人吓得一下子跪到了地上,“公,公子。”   锦衣男子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给这位公子道歉。”   那人连忙转过身冲元宝“噗通、噗通…”地磕头。   那头磕的,不带半分作假,是实打实的额头和石板在碰触,不过两三下,就已经有鲜血往外渗出。那人却像是不知道疼一般,一个个地飞快的磕着。   徒牙吓的往元宝身后躲,长生也忍不住皱起了眉,而那个锦衣青年的脸上却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反而还带着笑意,微微弯着一双桃花看向元宝。那神情,仿佛在等着元宝表扬一般。   耳边不停响起乒乒乓乓的磕头声,空气里已经弥漫上了血腥味,元宝终于开口了,“这位公子,你要教训下人还请回你家去教训,别脏了我家院子。”   男子的笑容一僵,看着元宝的眼神有些诧异,突然扇子一合,哈哈大笑了起来,“有意思,有意思,真有意思!哈哈哈哈哈哈…”   “好了,滚回去自己领罚,别在这里赃了这位公子的院子!”男子这话显然是冲子地上那人说的。那人又磕了几个头,一边连连称谢,一边屁滚尿流的跑了。   而男子竟然也不走了,挑了个位置坐了下来,冲身后的狗腿子没说到,“怎么,没见公子忙着,不知道帮忙啊!”   其他人一愣,连忙一拥而上,飞快的开始帮忙打扫。   元宝三人反而是帮不上忙了,莫名其妙的站在一边。   别说,这些人狗腿是狗腿,但为了在主子面前表现,倒是做得有模有样的。而且他们人多,收拾起来特别快,一栋房子很快就整理出来了。   锦衣男子站起身,围着房子走了一圈,然后皱了皱眉点评到,“太空旷了。”   随后吩咐到,“去把‘百家居’的掌柜请来,看看都缺什么,全给置办齐了。”   “是!”立刻有人应承到,并且迅速的离开了,显然是办差事去了。这做事效率着实不错。   元宝:“……”   男子吩咐了一大通,正对自己下的命令感到自得时,一转头,就见元宝三人拎着包裹往外走。   他还没开口,他的人已经走过去,站在前面拦住了他们。男子慢吞吞踱步走了过去,居高临下的看着面前的少年,眼神微眯,“你要去哪儿?”   元宝看着他,表情疑惑,“你不是看上这屋子了吗?我找人重新换一栋就是,这里就让给你了。”说话的时候完全是一副我很大度,我不和你争的表情。   锦衣男子:“……”   “我有房子了,第一栋。”锦衣男子抱着双臂,斜眼看他,“所以用不着你让。”   元宝更疑惑了,“不用我让,你霸占这里干嘛?”说着他的神色很是纠结,“这么多东西,这里都快占光了。我还是找人换一栋吧。”说着他就要往外走。   男子气结,下意识的去抓他一把。抓到手了才想起这人刚刚打扫,身上脏得不行,立刻一把放开,然后拿出手帕用力的擦着手,满脸嫌弃。   元宝:“……”   估计他的手下也是知道他的习性的,已经端了水过来,他赶紧洗了两遍,又拿出一块手帕仔细擦干净了,这才皱着眉看向元宝,“送你的就送你的,当下人不懂事得罪你的赔礼。”   元宝:“……东西太贵重物了,无功不受禄。”   男子歪头想了想,“要不,先欠着?等什么时候我想还了你再还我。”   元宝:“……”这人脑子没问题?   元宝继续转身,“我还是换一栋吧!”   锦衣男子:“……”这人莫不是是个傻子?   “东西送你你不要,先欠着你也不干,我说到底怎么想的啊?!”锦衣男子有些恼了。   元宝满脸莫名,“我们认识吗?我们熟吗?你这么非要送我东西!”   “……”锦衣男子:“我叫阳华,你叫什么?”   “……元宝。”话题怎么莫名其妙就换了。   阳华露齿一笑,“你叫元宝我叫阳华,我们这不就认识了吗!”   阳华本就长的好看,这么一笑,桃花眼一弯,笑容竟然灿烂到晃花了元宝的眼。   最后元宝还是被塞了一屋子的家具,至于欠债什么的,自是没人提了。   为此,他特地去了趟祝瞿那里,把这事给他说了。祝瞿先是皱眉,后来叹气,只是说到,“那人,你别得罪他,也别和他走近。家具就收着吧,这点儿东西,他们家还不看在眼里。”   于是元宝就真的安安心心收了,反正人家有钱不在意。   但是,至此他好像还是惹了一个大麻烦。   元宝看着大清早就坐在他家大厅里的人,皱了皱,“你大清晨的在这里干嘛?”   阳华手一挥,下人鱼贯而入,很快就在桌上摆了一大桌子的吃食,阳华托着下巴,“下人做早点做多了,一起吃吧。”   元宝看了看他身后的下人,冲长生和徒牙招了招手,“别弄了,过来吃饭。”   于是三人一起坐在了桌子前,元宝拿着筷子,说了句,“多谢阳华少爷。”   长生和徒牙也跟着说到,“多谢阳华少爷。”   阳华莫名没有胃口了,他抽着嘴角,表情僵硬的拿出扇子,扇了两下,突然觉得冷了。这才反应过来现在的天气还未全部转暖,扇子什么的,完全是装饰用的。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很重要的人物… 到底多重要…过几章就知道了…   ☆、第48章 书店   元宝以为他和阳华是来得最早的了,结果只是他们这几栋住房来的比较早而已。他们没有去学院供给的饭堂吃饭, 自是碰不到其他人。   东西收拾好了, 自然是要去书院看看的。结果,自然而然就碰到了其他学员。   而且, 人还不少。   但书院依旧很安静,静悄悄的, 只能听到书页翻飞的声音。   还未开始正式上课, 元宝已经被这种无声而炙热的气氛所渲染。他对着目录,开始就着感兴趣的书册, 寻了个位置坐着,一本一本的看。   他动作不大, 也很注意不发出声音了,一开始倒是没有人留意到他。   但是, 元宝的记忆力那是好的没话说, 东西只要看过一遍,就和刻到了脑子里一样,轻易不会忘记。   所以, 看书他只需看上一遍就可以了。   他这样看书早已经成了习惯, 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但是, 其他人看他这样翻一遍就丢一边的行为,怎么看都觉得是在糟蹋文字。   终于, 他对面那个头发已经发白的老者看不下去了,“这位小友,书可不是你这样看的。看书和喝茶一样, 要细细的读,慢慢的品,才能品出其中的味来。”   元宝的手一顿,他看书一向都是这样,一开始还只能记个表面,然后由江邑或者祝脩给他讲解。讲解的多了,很多意思都差不多弄懂了,这么看一眼,该知道的也就差不多了。   但读书的乐趣就是,解释这玩意儿,一百个人有一百个注解,端看你的解释够不够强大,能不能说服别人。   过目不忘这东西,元宝觉得还是低调点儿好,于是对于老者的说教,他全当是长辈在发牢骚,也没怎么理会。   他不理会,人家以为他心虚,但这里到底是书楼,给人借阅书籍的地方,不宜大声喧哗。   于是老者摇摇头,像是对他的不珍惜感到无奈和惋惜一样。   元宝耸耸肩,重新选了个位置,正打算继续看书。一抬头,就见阳华睁着一双桃花眼,笑意盈盈的看着他,眼里的调侃之意那是毫不掩饰。   元宝:“……”有那么好笑?   阳华耸肩,当然!   元宝叹了口气,干脆把书往回放好,转身出了门。那老者刚好抬头,一看他的样子,摇了摇头。   出了阁楼,元宝才发现肚子有些饿了,抬头一看天色,原来都已经中午了。阳华嘿嘿一笑,“怎么,饿了?”   元宝老实点头。   “到是个勤奋的,看着书连饭都不吃了。”阳华感慨到。   若是阳华说这话时,不是他刚被人训了一顿之后,元宝肯定就当真了。   两个一边说一边往外走,就见长生站在门外,眉头微微蹙起。见到他立刻迎了上来,“怎么吃饭了也不知道回来?”   “抱歉。”元宝露出一丝不好意思的表情来。   阳华拽了他一把,“走吧,我家下人做多了,一起吃。”   “怎么你家下人天天做多?一点儿水准都没有的?”   “嘿嘿…”   一高一矮两人并排着渐渐走远了,长生站在原地,转头看着身后那栋不允许他进入的大楼。   他们的距离,似乎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越来越远了。   他的手,在不知不觉中,已然慢慢握成了拳。   有些东西,有一就有二,阳华家的食物总是会做太多,也总会来请元宝吃。哪怕元宝每次都带着两个大胃王,他也不会说什么,只是第二天带来的食物更多了而已。   等元宝意识到的时候,他在阳华这里吃的东西是不是有些太多了。   所谓,有来有往君子也,人家都请他们吃了这么多了,总不好一直不占人便宜不是?   想了想,元宝去食堂那边采买了些菜回来,然后亲自动手做了一桌。至于色香味俱全什么的,那是完全没有的,反正阳华一听说请他吃饭,乐呵呵的跑过来,结果一看他这桌子菜就整张脸皱成了一团。   徒牙这小不点儿可不客气,呼啦啦地就开动了,下手又快又狠,吃到一半才想起什么似的,夸了一句,“少爷的手艺真不错!”   阳华一愣,“你做的?”   元宝没吭声,继续吃他的。所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不看长相看吃相,这三绝对是一家子没错!   都是那种吃饭很迅速的人,哪怕元宝看着斯文些,也就是看着斯文而已,吃饭速度半点儿不比长生和徒牙慢。   反倒是阳华,到像是个富家小姐误入了糙汉子窝,也太规矩可怜了些。   不过当他听说这是元宝做的饭时,脸上那种嫌弃之色倒是消失了,眼瞅着桌上快空了,也放弃了那斯文外表,开始放手抢夺。   于是元宝发现,他还是低估了众人的胃口。忍不住再次为自己的腰包感到发愁。   吵吵闹闹的,时间总是过的特别快,不知不觉,竟然就要到了开课时间了。   其他几栋房子的人也陆陆续续的到了。元宝还收到过别人送过来的家乡特产,阳华自然也收到了,说起这事时嘴巴都不知道撇到哪里了,脸上的表情要多嫌弃就有多嫌弃。   于是,元宝毫不客气的给他收走了,香喷喷的煮了一大锅。   阳华:“……”   吃饱喝足,阳华提意,“明天就要开课了,要不要去逛逛街?”   “逛街?你还需要买什么?”就他那一大堆下人,哪里会缺跑腿儿的!   阳华摸了摸下巴,“切,本来想带你去外面见识见识,不过…”他的眼睛在元宝身上上下扫视了一圈,啧啧两声,嫌弃到,“啧啧,还是算了。等你大点儿再说吧!”   元宝:“……”一听就不是什么好地方!   话虽然这么说,但元宝还真的有心下趟山。最近他在阁楼看到了几本医术,都是初入门的那种,并没有多高级。他想要去买套银针来试试,顺便去那些书店,看看能不能淘到一些好东西。   元宝也是那种说干就干的性格,稍微收拾了一下,手一挥,“走,准备逛街去。”   徒牙的眼睛刷地就亮了,很狗腿子的跟在元宝身边,跑前跑后少爷长少爷短的,要多乖巧有多乖巧。   元宝斜他一眼,“没钱,不许买东西。”   “嘿嘿,不买,不买东西,我就跟着你一起去。”徒牙搓着手,讨好的笑。   元宝疑惑的看了他一眼,徒牙挺了挺小胸膛,装无辜。   元宝眯眼看他,徒牙缩了缩脖子。   “你不许去。”元宝下命令。   “哇,不要啊!少爷我错了!”徒牙可怜兮兮的,“我就是想要那些欺负我的人看看,我现在可是有人撑腰了!”   元宝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谁给你撑腰了?”   徒牙:“……”嘤嘤嘤,少爷你不能这样,你不能欺负小孩子!   元宝:最讨厌小孩子了!不欺负你欺负谁!   徒牙:……   阳华饶有兴趣的看着两人互动,最后偷偷在元宝耳边说到,“你对你家下人也太和蔼了。”   元宝:“……”徒牙要是听到这话,会哭的!   最终,徒牙还是跟在长生屁股后面,偷偷的溜了出来。元宝倒是没有真的把他丢回去。毕竟现在那个屋子里一个大人也没有,而学院现在人又多眼杂,什么人都有,真要丢个孩子在那里,他也是不放心的。   这一走出去,人数还是极为可观的。元宝他们就三个了,阳华那边也跟了两,当然,这只是明面上看到的。至于暗处还有没有人,元宝就不想去猜了。光是这样人数已经十分可观了。   元宝本来以为阳华是这里的人,对于哪些地方有书店,应该是很清楚才是。结果,他一开口询问,阳华立刻问他的下属,“书店怎么走?”   顿时下属们又是一顿忙碌,飞快的跑去打听去了,然后又很快带回来一份地图,把书店都标注在了上面。   元宝:“……”他不过逛个街而已,到底发生了啥?   阳华打开地图,对着看了一通,又看了看注解,“这家是最近的,拐个弯就到了;这家书店是最大的,里面的书籍也最正规;这家是最杂的,各种书籍都有…比如,春宫…”   元宝:“……”   说了一大通,阳华觉得口水都快说干了,“怎么样,去哪家?”   元宝手指有些颤抖的指着阳华说春宫那家,“这,这家最杂的…”原谅他吧,春宫两字实在说不出口。   阳华顺着他的手指看去,眼神怪异,然后拍了拍他的肩,一副我很懂的样子,“嘿嘿,早说嘛!这些店里的都是劣质品,我家的可是名家画的珍藏,那画质那动作那神态那姿色,绝对都是最极品的!走走走,回去我借你看看。嗯,送你一套也行!”   元宝:“……”你滚!你个不正经的色胚子!      ☆、第49章 逛街   就像阳华说的,这书店的东西确实都是劣质品, 元宝看着那些所谓的医书, 连很多常识都弄错了,真要照着上面去学, 还不把人给医残了?   元宝一无所获的从里面走了出来,倒是阳华, 乐滋滋的买了一大叠, 让他的手下给他拎回去。   元宝只是喵了一眼,就被上面那些露骨的画面弄得面红耳赤。   阳华饶有兴趣的看着他的耳朵, 要不是这是大街上,都很有去戳两下的冲动。偏偏这是大街上, 他只觉得手痒痒的不行。   这家不行,元宝正准备再去那家比较正规齐全的书店去看看, 阳华一看他的方向, 也猜出了几分,无奈到,“你就别废功夫了。医术那东西, 都被那些老家伙当宝贝似的, 藏着掖着, 哪里会有外传的?”   元宝一想,也是, 毕竟那是人家吃饭的铁饭碗,又怎么会随随便便的在大街上买到?不由的就有些泄气了。   阳华拍了拍他的街,突然说到, “出都出来了,要不要去看场戏?”   “什么戏?”元宝疑惑。   “什么戏都行,你想看什么,只管点就行了!”阳华说着,把扇子往身后一插,手往元宝肩上一搭,因为身高的关系,很容易就把人给半圈进了怀里,“走走走,看戏去。”   然后,阳华果真把人给带进了一个戏园子,元宝看着那些人脸上花花绿绿的妆容和衣裳,整个人都惊呆了。   阳华一看他的反应,毫不给面子的开始哈哈大笑起来,直把眼泪都笑了出来,“哈哈哈哈哈哈,元宝,你也太逗了吧!哈哈哈哈哈哈,你不会连唱戏的都不知道吧?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哈哈哈哈哈哈…”   元宝:“……”   长生终于看不下去了,上前一步,“少爷,这种地方不是你该来的,我们走吧。”   阳华眯了眯眼,声音也冷了下来,“主子说话,哪有你一个下人开口的理!别以为平日主子对你多有优待,就全然不知道自己是何身份了。”   长生的脸倏然一白。   元宝蹙了眉,“别那么说,江程不是我家下人。”   阳华哼哼了声,“下人我家多的是,要几个给你几个,保管做事认真又懂规矩还不会顶半句嘴。”   “够了!”元宝的声音忍不住高了几分,“我都说了他不是下人!”只是一个敬重前辈的义子而已。   阳华看他真生气了,耸了耸肩,“行行行,反正是你的下人,你乐意怎么说就怎么说。”   元宝:“……”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人就是个自以为是极度自负完全无法讲理的人!   踏脚,出门,再和他说下去,他都快被气疯了!   “哎,元宝弟,你等等我呀!”阳华连忙追了上去。   长生现在原地,觉得浑身僵硬,那一瞬间,他突然想起江邑曾经问过他的话,若是元宝和别人介绍他,该怎么说,发小?随从?   那时他觉得,随便什么身份,只要能跟在元宝身边就好。   可是,刚刚那人说他只是一个下人,说他不配插足他们的对话时,他为何会觉得心如同被刀扎的一般,难受的厉害?   重生以来,他的目标一直只是跟在元宝身边而已,只是想护着他长大而已,只是想在触手可及的地方看到他而已。   可是,这一刻,他突然觉得,他要的,好像不只是这样而已。他不仅仅只是想要站在他旁边。   那他,到底想要什么呢?   手突然被人拉了一把,长生低头,就见徒牙神色焦急的看着他,“走啊,江程哥,少爷他们都已经走远了!”   长生抬头,果然,前面两人渐渐走远,眼瞅着就要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他的心里莫名一慌,赶紧向前追了上去。   见元宝对那啥咿咿呀呀的戏曲和大花脸不感兴趣,阳华就琢磨着带他去花船听听小曲儿什么的,也是很不错的。   元宝终于黑了脸,袖子一甩,走人。   阳华满脸可惜的跟了上去,身后还跟了一窜下人。   逛街之行就此结束,倒是离开前元宝还记得买他的银针,不然今天几乎就是一无所获,白走一趟了。   这次回去自是不用雇佣马车了,阳华的马车可比那雇佣的宽敞豪华多了,坐上去连车轮滚动的声音都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坐垫也特别软,让人很有一种睡上一觉的冲动。   然后,元宝竟然就真的睡着了。   长生正想脱下外套给他盖上,结果他的手指还没动作,阳华已经拿过了旁边雪白色的披风,轻轻给他盖了上去。甚至轻手轻脚的把车窗也给关上了。   平时那么不靠谱的人,竟也心细如此。   元宝这一觉,竟然出乎意料的睡了很久,等他醒过来,太阳已经往西而去了。   他揉了揉眼,一时有些分不清东西南北,眉头微蹙,红唇微抿,因为睡觉的关系,头发也弄散了一些。整个人都很迷茫,显得有些呆呆傻傻的样子。   阳华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元宝,整个人都不好了。他一直觉得元宝粉嘟嘟的很可爱,只是没想到竟然能可爱成这样!   他咽了咽口水,忍不住伸出手,想要去戳一戳。   结果他伸出的手才伸到一半,就被一只半路插出的手给拦了下来。他挣一下,一时竟然无法挣脱分毫。   阳华眯起眼,看向长生的眼神散发出危险的光芒。长生也丝毫不畏惧的和他对视。   空气中突然出现的□□味,终于让元宝清醒了过来,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这里是哪里?”   阳华耸肩,“学院的山脚下,你也太能睡了,把我们的行程都给耽搁了。”   元宝往外一看,果然还在山脚下,他微微有些不好意思,“那走吧。你们怎的也不叫醒我?”   “你睡太香了,没忍打扰。”   和前些时日几乎看不到什么人不同,大概都是在赶着上学,今日都这个点了,往上面爬的人还源源不断。   下了马车,几人跟在人群后面,开始往上爬。阳华的扇子终于用上场了,还没爬多远呢,就开始呼啦啦地扇起了风。   终于碰到个体力比自己还不如的,元宝开始笑话阳华,“啧,看起来大少爷的体力不行啊!”   阳华:“……”   正所谓说男人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能说他不行!   阳华背脊一僵,瞬间站着了身子,咬牙,“我行不行你试过就知道了!”   元宝: “呵呵。”   长生垂下了眸子,眼神渐深。   有什么尘封多年的东西,终于在心底深处开始蠢蠢欲动,想要冲开坚硬的外壳,破土而出。   等几人终于爬上山顶的时候,太阳都快躲回老窝了,只留半个脑袋对着世人灿笑。   元宝气喘吁吁的爬上山门时,就见阳华摇着折扇,冲他笑眯了眼,除了脸色比平时稍微红润了一点儿外,连气都没如何喘。   元宝:“……你刚刚不是爬的很艰难吗?”   阳华凑进了些,拿着扇子给他扇着风,“那不是看你走的慢,所以激励你吗?瞧瞧,你这不是走的很快吗?”   元宝:“滚!”这个在心里默默骂了几百次的话,终于没忍住说了出来。   阳华的折扇一歪,似是吃惊过度,随即表情变得痛心疾首,“……元,元宝弟,你怎么能这样呢?你的怎么能说出这样有辱斯文的话来!”   元宝:“……”这人莫不是脑子有问题?   也不知是不是今天没看成戏曲的遗憾,阳华干脆自己开演了,“莫不是,今日受了什么刺激?这,这都怪为兄不好,都是为兄的错,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让你…”   元宝转身就走,他绝对不认识这疯子!   阳华也不追了,只是拿了折扇捂着嘴笑。等到人消失在了视线中,他才慢慢的收了笑,眼睛盯着手中精致的折扇。   今日,好像确实有些玩得过火了,这么幼稚可笑的事情,他居然也做出来了。只是,每次看着那个少年因为他的动作,做出不同的表情来,他就忍不住想要去逗弄。   阳华微微蹙起了眉,这样的感觉,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一时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拍了拍脑袋,想不通就不去想了。   这个点了,饭应该做好了吧?元宝那边肯定是没人做的,又可以借送饭名义去他家赖着不走了。   看他那种明明很想撵人,偏偏还憋着不说的样子,真的好有趣!和一只刚出炉的包子似的,白白嫩嫩还软乎乎的,戳起来肯定很好玩儿。   不过,他在找医术吗?他想学医?算了,明天就找人放话出去,不就是医书吗?小菜一碟!      ☆、第50章 秋围   也不知道学院怎么想的,元宝他的五个的院落是最显眼的。来来往往的人都会抬头看上一眼, 以此励志啥啥的。   所以, 元宝几人从里面出来时,正准备往课堂赶去的学员, 都纷纷侧目而望。   好巧不巧,那日在书院训斥他的那个老者, 赫然也在其列, 正满脸吃惊的看着他。   旁边的人看到他的神情,笑话他, “贺老兄,怎么在到前五都傻眼了?”   贺戌摇摇头, 迟疑到,“这几人, 都是同届前五?”   旁边的人点点头, “那是自然!”说着他还手指向那个个子最矮小的少年,“看到没有,那个就是我们的第一名, 青云镇龙盘山人氏, 姓元名宝。据说, 今年刚过十三周岁。”   贺戌倒抽了口气,想他三岁开始习文, 二十五岁才考过县试,现在都快六十了,才堪堪考过府试。和人一比, 年纪都不知道活到谁身上去了!   不过呢,贺戌的心态一向乐观,科考不是目的,学习才是目的。对于同届前五,他也只是心里敬重一下而已。并且对于那天教训同届第一的事情,还是有些窘迫的。   但是,其他人怎么想的,就不得而知了。   元宝看到讲座上的祝瞿时愣了下,没想到竟然这么巧,居然刚好是他教他们。   他却是不知道,祝瞿是得了祝脩的千叮咛万嘱咐,特别来教他。其实,对于这个弟弟各种夸赞的少年,他也是很好奇,他到底能走多高多远的。   元宝个子是同届最矮的,阳华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在他前面一坐,往往先生在前面看了半天,也看不到后面还坐着个人。   青州学院到底是不同的,各科各目都有人教导,甚至礼仪课也有人专门在教。   都是些即将踏入官场或是社会的学员,今后各种各样的规矩,自是要认真牢记。因为说不定你一个疏忽大意,一个动作甚至一句话说错,就会丢掉了脑袋。   性命攸关,容不得半点儿疏忽大意。   所以,尽管觉得这些东西繁琐又无趣,元宝依旧一堂课也不敢翘,认认真真的全上完了。   倒是阳华,学什么都显得无所谓,特别是这种礼仪课,他几乎都是在打瞌睡,偏偏每节课都不翘。看得台上的先生很想拿着尺子把人砸出去。   除此之外,还多了很多其他的教程,比如射骑。   元宝实在没想到,阳华竟然拥有一手好骑术。任课先生还未讲解完,他已经不耐烦的跑到了马厢里,挑挑选选的找了匹白马。动作潇洒的骑了上去,飞快地在马场上驰骋了一圈,这才又跑过来,冲元宝伸出手,“来,我带你去玩儿!”   不知道是青年的笑太过肆意,还是他身后的阳光太过耀眼,那一瞬间元宝竟然有种被蛊惑的感觉。   元宝的手,略微有些迟疑,但到底还是伸了出去。   下一瞬,世界天旋地转,随即元宝感觉腰上一紧,整个人就落入一个滚烫的胸膛里。   心跳被吓到漏跳了一拍,还没等他彻底稳定下来,青年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怎么听怎么带着坏笑,“抓紧勒~”   元宝正为身后喷入脖子里的炙热呼吸感到不适,就觉得身下的马儿突然向前跃去。他吓得再也顾不上其他,下意识想要抓住什么,就觉得腰上的手臂又紧了几分,阳华的坏笑声响起,“哈哈哈哈哈哈~元宝,你的反应好逗!”   元宝大怒,几乎是想也没想,手一伸,在阳华的大腿上狠狠拎了一把。   阳华:“……”嘤嘤嘤,好疼…   元宝:“……”他好像又干了啥蠢事。   两人围着跑场转悠了一整天,元宝还是第一次骑马,刚下马时,整个人的腿都是颤的。阳华扶了他一把,有些担忧,“你没事吧?”   元宝摇了摇头,“没事,怎么,你不回去?”   阳华嘿笑,“嘿嘿,好久没玩儿了,我还没骑够呢,再玩儿会儿!”   元宝看了他一眼,也没再多说什么,等腿缓过劲儿了,开始往回走。   阳华坐在马上,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蹙了眉。   他是不是真的该去找个通房丫头了?这大白天的发情,对象还是…   阳华拍了拍额头,感觉自己最近肯定是中邪了。缰绳一提,双腿一夹,“驾!”   他想他需要好好冷静下。   时间总是在忙碌中过得特别的快,特别是元宝这种准备下场的,先生总会特别教导。尤其元宝还被祝瞿寄予厚望,各种开小灶的教导就更多了。   哪怕他过目不忘,也因为先生教导的东西实在太多了,而显得头昏脑涨。每天都恨不得多出几个时辰来给他学习。   而和他的忙碌不同,阳华悠闲的像是来度假的。虽然元宝上课的时候他也喜欢来凑热闹,但那就真的只是凑热闹而已,压根儿就没见他学习!   元宝就疑惑了,这人来学院到底是干嘛的。两人的关系已经非常熟了,有一次元宝忙碌时,阳华又在那里捣乱,他在恼火中,忍不住就问出口了。   阳华耸肩,故意凑近他到,暧昧到,“特地来认识你的。”   元宝面无表情的一把把人推开,“滚!”最近这人也不知道抽了什么风,老是喜欢说这种口花花的话。   阳华故作心痛表情夸张的捂着胸口,“我一片真心待你,你整能如此待我!”   “砰!”元宝一把把人推了出去,砰地一下关上了门。   阳华看着面前关上的门,摸了摸鼻子,苦笑。刚一转头,正准备离开,就对上了长生那双漆黑暗沉的眸子。   阳华挑眉看着他,说起来,他对元宝这下人可真的没什么好印象,每次他和元宝培养感情,他都会出来横插一脚,一个奴才,竟然这么没有眼色。   要不是看在元宝的面子,他早就…阳华的眼神暗沉。   阳华看长生不顺眼,长生看他显然也不顺眼。两人对视一瞬时,又各自走开,各忙各的去了。   徒牙站在角落,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耸耸肩,大人的世界他不懂。   忙忙碌碌中,不觉竟然就到了秋围时节。科考的前一日,阳华把人从书堆里拽了出来,调侃到,“书呆子,明天考试了,紧不紧张?”   元宝摇了摇头,他确实不紧张,往年的试题他都看过了,翻来覆去考的都是那些,只要把意思弄通透了,接下来就看主考官的个人喜好了。   唯一让他犯愁的,大概就是诗赋了。诗赋这项一向是他的弱点,要是考哪首诗是谁作的,哪怕再冷的诗,只要他听过的,都能给你说出个四五六来。当然,前提是别让他自己作诗!   在他看来,作诗就更作死差不多。   为此,几个教过他的先生都只有摇头叹息,给出的建议,多背!   元宝:……先生,你们不能就这么放弃我啊!   阳华仔细看着他,确实不像是很紧张的样子,一乐,“走走走,那我们出去玩会儿,马上就要进修罗场了,先放松放松。”   “去哪儿?”元宝疑惑。   “骑马!”阳华直接拽着人,满脸兴奋的往外走去。   元宝脸一黑,“你怎么这么喜欢骑马?”   阳华嘿嘿直乐,当然不会说,这样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搂着你这种话的。   两人渐渐走远,拿着东西过来想要询问元宝明天带不带的长生站在原地,看着两人消失的地方,神色渐深。他似乎,已经成为多余的了。   元宝被阳华带着出去走了一圈,倒是没有真的骑马,而是围着周围走了一圈。毕竟连考九天需要大量的体力,总不能浪费在这种莫名其妙的地方。就是阳华总说些莫名其妙的话,让人哭笑不得。光是围着周围走,竟然也没有觉得无聊。   回到家,洗了个澡,舒舒服服的睡了一觉,倒是一晚好眠。   第二日早早起床,奔赴考场。长生早就给他把东西备好了,他也就瞄了一眼没什么纰漏,就直接去了考场。   直到在门口看到阳华,他还愣了一下,开始以为是来送他的,结果发现阳华的下去也拎着包裹,他才问到,“你…也参加考试?”   阳华微微一笑,“是啊,怕你无聊,来陪着你。”   元宝:“……”   虽然知道这人不靠谱,但没想到不靠谱成这样,元宝还是忍不住说了句,“好好考。”   阳华笑得眉眼弯弯,“那是自然!不然以后怎么能天天都找元宝弟你玩儿呢?你也要加油啊!”   “嗯,我等着你来找我。”难得的,元宝也回以一笑。   顿时,阳华觉得心跳漏了半拍。   前面的人已经步入了考场,两人各自把包裹递过去,让人仔细检查,再次告了别,就依次进了考场。      ☆、第51章 亲你   九天考试,简直是生不如死。   元宝肯定, 每个从考场出来的人, 估计都不想去怀疑这几天是怎么过的。   元宝从阁间出来,下意识的去寻找阳华的身影。抬头, 阳华就站在门口处,冲他招手。   果然体力是非常重要的, 元宝腿软脚软的看着那个跟没事人似的人…不对, 仔细瞧去,哪怕阳华故意站得笔直, 神色依旧有些止不住的疲惫,衣服也有些皱巴巴, 哪里还有平日的潇洒公子哥形象?   “噗嗤~”元宝忍不住乐出了声,“哈哈哈哈哈哈, 我说阳华兄, 九天没洗澡的感觉如何?”   阳华顿时全身僵硬,不说他还勉强忍了,毕竟大家都一样。现在元宝一说, 他感觉浑身上下有无数蚂蚁在爬似的, 整个人都不好了。   一把就拽着元宝往外拖, 声音咬牙切齿,“回去洗澡!”   “哈哈哈哈哈哈~我也九天没洗澡了~哈哈哈哈哈哈~你也抓得下手?”元宝一边笑一边坏心眼儿的提醒。   阳华的手一抖, 差点儿就把人给丢了出去,最后到底还是没舍得,黑着一张脸, 依旧拽着人往前走。   元宝被他拽着,一边走一边笑,突然他就理解阳华整天逗他玩儿的心情了。真的好有趣!   见两人出来,阳华家的下人都围了上来。阳华看了看自己的轿撵,想也不想的把人拉了上去,看到元宝还在那里笑,气乐了,“有这么好笑吗!”   “哈哈哈哈哈哈…”他也不知道是不是压力突然减轻,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这样突然而然的大笑,像是停不下来一般,把他肚子都笑疼了,还依旧停不下来。   阳华:“……不许笑!”   元宝:“哈哈哈哈哈哈…”想到他那洁癖,他就忍不住好吧!   阳华:“……再笑我亲你了!”说完就直接凑了过去,在那张可恶的脸上挨了一下。   元宝:“哈哈哈…嘎?”   元宝的笑声戛然而止,他摸了摸自己的脸,第一反应是,“我九天没洗脸了…”然后的反应才是,他好像…被亲了?   正忐忑不安的阳华脸一黑,突然凑过去,一手搂住他的腰,一手扣住他的后脑勺,狠狠地吻了上去。   这一刻,什么洁癖都被他丢到了九霄云外,心中有的只是期待和小心翼翼,以及他的唇比他想像中还软…   元宝被亲的整个都发懵了,直到下了马车整个人都是晕乎乎的,还差点儿摔了一跤。   阳华扶了他一把,他惊的一缩,阳华的手就再也伸不出去半分了。眼睁睁的看着他进了屋,才收回手,叹了口气。   他果然还是太冲动,吓到他了吧。   只是有时候,真的是情不自禁。   元宝回到家,屋里居然没有人,他有些奇怪,难道那两人连他今天考完都忘记了?   不过一看浴桶里已经备好了热水,也不太像的样子,虽然搞不清楚为何,现在他是只想着好好洗个热水澡,再好好睡一觉。   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肯定是他太累了,产生的幻觉!   等他洗完澡出来,终于看到了长生和徒牙两人,他下意识的问了句,“你们去哪儿了?”   徒牙正要说话,被长生拦了一下,“没去哪儿,饿了没?要不要吃点儿东西?我熬了…”…粥。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平日时常往这边送食的阳华家下人就拎了一堆食盒,不停的往外掏,“元少爷,这是我们少爷进考场前就吩咐我们一定要炖的粥。他说让你一定要喝饱了再睡。”   元宝的神色一僵,莫名想到刚刚车上那一幕。一时间有些心烦意乱,想要叫人把东西送回去,结果那人已经收拾好食盒走人了。   元宝:“……”   浪费食物从来不是他的习惯,食物无罪,元宝纠结着纠结着,还是把粥给喝了。   长生就站在一旁,眼睁睁的看着元宝脸上出现的丰富而多彩的表情。而赋予他丰富表情的那个人,不是他。   可是,为何他会觉得这么不甘心。   为何那个人不是自己。   为何…   他不甘心,他好不甘心…   元宝吃饱喝足,然后缩进了床上,闭眼睡觉。他在做梦,他在做梦,他肯定是在做梦…   徒牙看着元宝神情恍惚的上了床,然后用被子把整个人都裹了,感觉整个人都有些目瞪口呆。   “他,他这是考试考傻了吗?我们在场外等了这么久,他就跟个外人跑了。我们熬了这么久的粥他不喝,就喝个外人的…”   “够了!”长生的声音难得的带了些厉色,“那是少爷,不是你能随便指点的!记住你是什么身份!”   徒牙被他吼得一愣,长生和元宝两人,看起来长生硬朗而元宝温和。虽然很多人都觉得元宝脾气比较好,但三人相处快半年了,徒牙始终记得元宝砸他那一下时的表情,让他至今记住犹新。   所以,他一直更害怕的是元宝。事实上也是这样,长生待他是极好的,比元宝这个正主好多了。   哪怕长生怕他在外面乱来,管不住自己的手,告诫他的话也是说的极为委婉,这样吼他的话,还是第一次。   徒牙莫名觉得有些委屈,强忍着鼻子的酸涩,“我自是知晓的…”他自是知道自己的身份,也自是知道元宝对他的不待见,所以他不管做什么都小心翼翼,不敢行差踏错分毫。   长生看着徒牙的样子,也叹了口气,一个没有任何根底的人在这社会活的有多艰难,他自是知晓。更何况还是个孩子。   做错事已经很可怕了,更可怕的是,做错事的时候,没有人愿意拉你一把。那你将会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再也回不了头。   曾经的他,一直没等到那个愿意拉他一把人。   所以,现在他挣脱出来了,也愿意伸手拉别人一把。   “若是,若是我走了,你要照顾好他。”不知为何,这话就这么脱口而出。说完看着徒牙瞬间睁大的眼,他也愣住了。   “为何?”徒牙一把抓住他,“江程大哥,你为何要走?”   为何要走,因为,他好像,已经不需要他了。   “逗你玩儿的,你别当真。”长生摇了摇头,拍了拍他的肩,“快去吃饭吧,你也饿了一天了。”   徒牙看向长生,明明他脸上带着难得的笑意,他却敏锐的感觉到事情并不是他说的那样。   不安在他小小的心里渐渐蔓延。   哪怕再不愿意面对现实,依旧有睡够的时候,元宝从床上爬起来,问了句,“什么时辰了?”   徒牙看着他,“快午时了。”   咦,他居然睡了这么久?元宝又打了哈欠,爬起床洗漱了番。徒牙已经很有眼色的摆上了碗筷。   元宝坐上桌,端起碗筷准备开吃,这时候才发现起床后没看到长生,“江程呢?”   徒牙端起碗的手一顿,犹豫了半天,长生说要离开的事他到底还是没说。很多事,越是害怕,越是不愿意说出口,好像只要不说出来,就自欺欺人的认为那不会发生一般。   “江程哥说要买点儿东西,下山去了。”   “哦。”元宝也没多问,事实上他也只是随口问一句而已。   徒牙握着筷子的手一紧。   考完试,就意味着可以在放榜前休息上几日。之所以是几日,因为要是成绩好,就意味着即将奔赴下一个战场。   反到是落榜的,可以安安心心的休息一段时日,安安心心的等待着下一个三年。   虽然诗赋那里可能会被扣掉不少分,但元宝觉得明年的春围他还是有信心能去参加的。   而且,他在犹豫,是回家还是上京。   他把这事和祝瞿说了,祝瞿直接说到,“与其现在说出去让家人担心,还不如等明年尘埃落定衣锦还乡。”   元宝就笑,“先生对学生真期望太高了。”   祝瞿看了他一眼,“你要是这点儿水平都没有,出去别说是我们的弟子。”   元宝:“……”突然压力好大怎么办。   祝瞿拍了拍他的肩,“会试,殿试不过是第一步而已,你将来的路还长着呢。”   元宝低头,“是,我晓得了。多谢先生教导。”   元宝从祝瞿那里出来,就看到阳华正倚在木栏上笑看着他。   一瞬间,那日马车的情景又清晰的浮现在了眼前,让他想要忽视都不行。   阳华眼睁睁的看着少年的脸一点点漫上红霞,变得十分…秀色可餐?   这几日一直忐忑不安的心,突然就安定了下来,他想,大概少年对他也是有些好感的。   哪怕只有一点点,他也可以让它一点点变大,总有一天,也如他一般,爱上他。   只要,不是在知道他心意之后就避他如洪水猛兽。   未来的日子还长,他想,他们可以一点一点的慢慢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七夕快乐~ 亲亲~(づ ̄ 3 ̄)づ   ☆、第52章 离去   最后,元宝还是逃了。   阳华看着元宝狼狈而逃的样子, 忍不住低低的笑了。   他怎么总是, 比他以为的还要可爱呢?   既然要直接上京,无法回去, 就要给家里寄家书了。首先想到的人自然是黄寻。   在青州的只《多宝阁》的分店而已,秦石已经回总店了。倒是黄寻不知道是不是养伤的关系, 就呆在青州分店了。还时不时会给元宝送些小玩意儿来。   元宝打算寻了他, 等《多宝阁》要去青云镇的时候,帮他带封平安信回去。   结果他把目的顺口一说, 长生突然开口了,“不用找他了, 我给你送回去吧!”   元宝疑惑望着他。   长生直视着他的眼神,“我想出去闯一闯。离开前正好想回一趟龙盘山。”   你待我去闯下一片天, 回来护着你。   “哦。”元宝垂下眸子, 让人看不清他眼中的神色。   也不知是不是要下雨的缘故,长生只觉得胸口闷闷的,喘不过气。   可是再难受, 他也必须离开了。哪怕他的力量再强大, 也终究只是一个人, 永远也无法与任何势力对抗。   这样的他,根本无法在这个危机四伏的年代护住他。   既然现在有人代替了他的位置, 正是他离开的时候。   他要变强,变强,能在那个动荡的年代来临之际, 为他撑起一片天。   徒牙突然扑了过来,一把抱住他的腿,“江程哥你别走,江程哥你不要走啊!”   长生一愣,低下头,揉着他的脑袋,眼神难得的柔和下来,“乖,听话。”   谁知他这话一出口,徒牙哇地一下就哭出来了,抱着他大腿的手更用力了,眼泪鼻涕都开始往外流,“别走,别走,你别走…”   长生安慰,“不走,不走…”   长生最后到底还是走了,带着元宝写给家里的家书。他走那日黄寻拎了个包袱住了进来,挠着脑袋说主家看他吃太多,把他给辞了,他问元宝招不招人。   元宝哪里还不知道这是两人说好?到底是没开口赶人。   而值得一提的是,徒牙那孩子,竟然也跟着跑了。开始一声不响的,在长生走后,偷偷就跟了上去,死活也撵不走。   最后元宝看不下去了,直接开口,“你要是不带他走,我就直接把他丢了。”   一听这话,徒牙哭得更大声了。   然后,长生终于把人带走了。   那日,自艾府以后再未沾酒的元宝,拎着一坛子酒,去找阳华陪着他喝。   自从得知了自己的心意,阳华自是时刻留意着元宝那边的动静的。那个下人要离开的事,他自然也在第一时间得知了。少了个碍事的人,他正偷偷开心着呢,元宝就拎着酒坛子进来了。   他还没来得及高兴喜欢的,就被元宝的表情惊到了。   他一直晓得那个下人对于元宝来说是特别的,但看平时元宝对那人冷冷淡淡的态度,估计感情也不怎么样。   直到今日,看着元宝端着酒杯,一杯一杯的往肚子里灌,他才突然意识到,也许事情不如他想的那么简单。   他有心劝元宝少喝点儿,结果元宝以为他要喝,醉眼朦胧的拿着酒杯递了过来。   阳华有些哭笑不得,眼瞅着元宝那一副你不喝我就哭的神情,连忙一口喝了。   本来他以为顺着他,事情就平息了,谁知道元宝看着空掉了酒杯,哇地一下就哭了。   阳华顿时傻了眼,连忙给他满上一杯,那人依旧不依不饶的。没法了,他只得把人搂过来各种安慰,谁知道那人趴在他胸口,拽着他的衣领,哗啦啦哭得更厉害了。   阳华整个人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想方设法的想要安慰怀里的人。各种好处许诺了一大通,一点儿用也没有,那人反而哭得更来劲了。   阳华总算是理解,为何都说喝醉的人无法讲理了!这,这,这,倒是给他一个反应啊!   阳华手足无措的又拍又搂,半点儿用处都没有,最后一咬牙,抬起怀里人的下巴,看着他满脸的泪痕,感觉心被谁揪了一把一般。   “别哭。”他说,“别为任何人哭。”   “因为,我会舍不得。”   随着最后一句话的落下,阳华的唇,顺着他哭红的双眼,开始一点点往下舔抵,直至触至他的双唇,才微微顿住。   元宝也不知是被这一幕惊呆了,还是醉酒的人思维都比较奇葩,他的手还紧紧的拽着阳华的衣襟,双目泪眼朦胧,红唇因为吃惊而微微开启,上面还沾染着晶莹的水珠,也不知是眼泪还是酒水。   阳华的眼眸一点点暗沉,低下头,一口咬住那诱人的红唇,含住。然后看着元宝那呆呆睁大的眼睛,眼睛里也染上了几分笑意。   舌头突然探入,在那柔软湿滑的唇齿中游走,偶尔卷起那软滑的香舌与自己缠绵,肆意的吮吸着他唇齿间的酒意。   明明他才喝了一杯而已,偏偏他已经醉了。   第二日,元宝醒来后觉得头疼无比。   长生对于他来说,是个太过特别的存在,感情实在太过复杂。他要是再留在身边,他都害怕有一日会控制不住自己…   这么离开,也许是好事也不一定,毕竟,江邑教导他一场,于情于理,他总要给他留个后人养老送终。   记忆慢慢恢复,然后,他好像抱着酒壶跑去找阳华喝酒去了。   再然后,记忆出现断层,怎么也想不起他是怎么回来的了。想起上次醉酒的经历,元宝有些忐忑。   他,该不会把人也给揍了吧?   元宝有些忐忑不安的,再次主动去了阳华那边。阳华看到他,眼睛一亮,随即有些小心虚,“早,醒了哈…”   元宝一看他脸上没伤,先是松了口气,随即想到脸上没有不代表身上没有,而且,看阳华那支支吾吾的表情,像是有什么说不出口的话一般。   元宝心里咯噔一下,“我…我昨晚喝醉了…是不是,打到你哪里了?”   “啊?”正心里忐忑以为被找上门的阳华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元宝似乎,好像,不知道昨晚的事。   “你…不记得了?”阳华小心翼翼的问到。   元宝表情纠结,“听说我酒品不太好…可是我每次醒来什么都记不住。”   阳华一愣,先是庆幸,随即紧张兮兮的一把抓住他的肩,咬牙切齿地说到,“以后不准和别人喝酒!”   说完就觉得自己的话太硬了些,立刻后悔了,对上元宝疑惑的眼神,放软声音轻声说到,“你什么也不知道,那样太危险了。”   元宝也点了点头,“对,和我一起喝酒的人太危险了。”他会打人的。   阳华:“……”   放榜的日子还早,但是元宝和阳华都不打算等了。元宝还没想好怎么去,阳华已经过来邀请他一起了。   “你说,走水路?”   “嗯。”阳华点点头,和他分析到,“走水路耗费的时间比较少,而已,也比较安全,不容易在半路出现突发状况。”   元宝对这不太懂,不过听阳华说的头头是道,也就傻傻的点头了。   阳华看他的样子,轻敲他的脑门,“这么傻,别被人卖了还给人数钱啊!”   元宝斜了他一眼,他看起来就这么傻?   既然准备要走,自是越早越好的。阳华说船的事由他联系,于是元宝安安心心的去把该准备的准备好。   好吧,黄寻比他有经验的多了,该准备的早就准备好了,他只需要去和祝瞿告别。   好巧不巧的,祝瞿正在齐老那里喝喝聊天,元宝也不用再跑一次,直接就和两人告了别。   听了他的来意,祝瞿的眼里满是欣慰,倒是齐老嚼着花生米,问了句他打算怎么去。   元宝把打算和阳华一起走的话说了。   祝瞿和齐老对视了一眼,祝瞿犹豫了下,到底没再说什么,挥挥手,道一句努力,就任由他离开了。   元宝满脸疑惑的出了门,想起最初的时候,祝瞿还说过莫要给阳华走太近的话。   只是这阳华太难缠了些,对于他一开始明里暗里的想要隔开的距离像是看不到一般,非往他这里凑。   慢慢的也就习惯了他的存在,觉得人虽然偶尔烦了点儿,总的还不错,再加上祝瞿也没有再说什么。   不知不觉的,两人竟然就走的这么近了。   疑惑慢慢爬上心头,阳华他,好像从没说过自己的家事。   然后元宝突然反应过来,他为何要在意别人的家事?   脸莫名的有些发烫,元宝甩了甩脑袋,甩掉这些莫名其妙的想法。   现在,他最重要的事好好准备明年的会试才是,会试以后还有殿试,他还有好几场战要打呢!他哪里有时间想起他的事?   至于将来,将来还早着呢,将来的事等将来再说!      ☆、第53章 番外:长生   没有哥哥们的伶牙俐齿,也没有堂姐堂妹的可爱长相, 长生既不能讨祖母的欢心, 又不得父母的疼爱。   最重要的是,虽然他力气够大, 却吃的太多了。一个人能吃掉一家人的份…虽然他每次都忍着不去吃饱,但那份量依旧是一个普通家庭不能承受的。   家里人的不待见, 让他自小就养成了不爱说话的沉闷性格, 看起来又笨又木纳。   可是,哪个孩子心里又不期待家人的疼爱呢?那就像是个美丽的梦想, 期待太久太久,有一天突然得到了, 哪怕理智知道那份关爱里掺杂了别的东西,依旧是迫不及待的想要拥有。   当家里商量要卖个孩子的时候, 长生就直觉的感到不妙了, 那几日他感觉就像是度日如年一般,每顿吃饭都只吃哥哥们所吃的份量,每次做事也抢着干最累最苦的活。   可结果, 他依旧是被卖掉的那个。   至此, 他觉得自己整个人生都像是陷入了黑暗之中。   唯一的安慰, 估计就是主家元家的人,都是很好相处的, 老爷夫人都待他很好,好到他这个从没被人好好对待的人,心里都极为忐忑。   忍不住就想起家里杀猪时, 会给猪吃一顿饱的一样。他觉得,自己就很可能是那只待宰的猪。指不定哪顿吃完就再也没有下顿了。   长生每天都生活在忐忑不安里,唯一的觉得安全的时候,估计就是那个傻少爷在他面前的时候了吧。   说起那个傻少爷,是个全村人都知道的傻子。从来都只会笑,就算被人打了,也从来不会哭,不会告状,真的是太傻了些。   偶尔长生看到他被欺负的太惨了,也会偷偷帮上一把。只是没想到,这傻子虽然傻,但是居然还记得他,他才刚到元家,心里正忐忑不安着,他居然会对着他笑,“长生。”   别说,傻子虽然傻,但是,确实是长得很可爱的。   而且,最重要的是,元老爷元夫人疼那傻儿子的事,是全龙盘山都知道的。   只要在他身边,还是比较安全的吧。   长生总算是稍微安心了点儿。   但是这样的安心,在某日偷听到夫妻两的对话时,全都丢到九霄云外。   他们,竟然想让他娶那个傻子,而且最重要的是,他是个…男的?!   长生顿时慌了神,感觉整个人都有些哆嗦。   男的,两个男的,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他始终记得隔壁村那两个一起生活的老男人,背后指指点点说什么的都有。时不时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笑谈,言语之间各种难听的污言秽语,让长生对于这种事一直忌讳至深。   可是为何,为何是他?元家又不缺钱,娶十个八个媳妇也没问题,为何非要拉他跳这个火坑?   长生心乱如麻,刚刚才觉得有些希望的人生,再次变得绝望。   每天每天,就像是活在煎熬中,爹娘稍微一点关爱,就像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他希望他们能带他脱离火海。   但他不敢说,他觉得那样的事,说出来都是耻辱。害怕只要一开口,他就必须一生背负。   可是,他不开口,随着他的年纪渐大,元家还是开口说了。   长生看着他们一开一合的嘴,感觉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对上他们期待的眼神,他想要拒绝,可是,现在他吃他们的,喝他们的,甚至卖身契也在他们手中。   他,不敢开口。   卖身契是他的命,只要他们手上有那个,就能随意处置他的生死。   他要逃。   这个念头在他脑海里初一浮现,就再也挥之不去了。   然后他脑子一热,就真的逃了。   在整个元家轰轰烈烈准备婚礼的时候,他带着这些年元家发给他的工钱,逃了。   他离开那日,碰巧那个傻子少爷正站在门口,看到他还追了两步,竟然说了一句,“早点儿回来。”   这句话成了他一辈子的梦餍,每每午夜梦回,总是忆起,谴责着他的忘恩负义。   于是,从梦中惊醒的他,开始再次往更远的地方逃跑,哪怕他已经逃了很多很多年,哪怕他知道,其实根本就不会有人跑这么远来追赶他。   他不知道自己流浪了多久,他也不知道自己走过了多少地方。   他不知道自己为了活着做过多少事,他也不知道自己手上到底沾染了多少东西。   当有一天,突然有人说,“呦,长生,你竟然都有白头发了啊!啧,真是岁月不饶人啊!我说,你为何还不娶一房妻室定下来?就算丑了点儿,那也是个可以暖被窝的!”   “我,有妻室的。”这话,不知怎么的,突然就脱口而出。时隔多年,那个站在门边让他早点儿回去的少年身影,就那么清晰的浮现了出去。   他突然,就想回去看看,这念头一起,早已经不知道冲动为何物的人,再次变得冲动起来。   他变卖了这些年积累的所有家产,和所有认识的人告别,然后千里迢迢往回走。   他想,要是那个小少爷娶了妻室,他就在一边默默的看着他们,在他们需要帮助的时候帮帮忙。   要是,要是他还未娶,他嫁他娶他亦是可以的。   两个人一起过下半辈子,不对,是余生,也是不错的。   他想了很多,他甚至想过会被那家人砸出来,或者报官抓他。那他会就跪在门口,等着他们原谅为止。   好的坏的,他以为他已经什么都想到了。   可是,他还是没想到,待他带着满心愧疚终于想要回来背负起他的责任时,一切都晚了。   “啪嗒。”什么东西碎到地上,再也捡不起来。   长生看着物是人非的元家,不可置信的向周围的人打听到底发生了何事。   许是他多年未归长相大变的关系,竟然没人认出他来。他家大舅抽着烟杆感慨,“元家啊,好多年没人提了,想当初多好的地主老爷,现在…”一边摇头一边刨土。   长生赶紧塞了银子,大舅眼睛一亮,土也不刨了,一屁股坐在锄柄上,开始对当年的事娓娓道来。   原来,整个元家,早在他逃跑那日,就已经毁了。   原来,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他的手中竟然背了这么多人命债。   原来,他夜夜梦到元宝,是因为,他在找他要命呢。   长生都不知道他是怎么听完这个故事的。   他害怕这是一家之言,把整个村子的人都问了一遍,又把元家…不对,现在艾家的下人也问了一遍,终于把当初的事情查了个七七八八。   当夜,龙盘山出了件了不得的大事,从元家灭亡后一直霸占元家家产的艾家人,一家上下加上奴仆十几口人,被不知明的人氏杀死于家中。   至于凶手,官府排查了一遍,终于怀疑到那个突然出现的不明人士。   官府悬赏捉拿十来日,终于在青云镇艾家宅院里把人击毙。   只是这时,艾家半数人口已经葬于那个杀人魔之手。   县太爷大怒,直接下令把尸首暴尸荒野,以儆效尤。 作者有话要说:  写到这儿,突然就想把番外撸出来了… (*/ω\*)   ☆、第54章 仇杀   秋高气爽,云淡风轻。   偶尔吹过的秋风会把衣袍吹得猎猎作响, 带来让人舒爽的凉意。   元宝看着两旁江岸的硕硕果实, 不由的感叹,“倒是个难得的丰收年。”   阳华往他身上披了件披风, “天凉了,也不知道多加件衣裳。”   元宝看着身上的雪白色的披风, 也没拒绝。两人的关系, 好像进入了一个奇怪的点。   没人挑明,所以也没人拒绝。亲近不足, 暧昧有余,彼此间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阳华凑过来, 看着元宝桌案上的画,略惊奇, “你还会画画?你不是都不喜欢上画师的课吗?”   元宝有些无奈, “我是不怎么喜欢,可是我娘亲喜欢,她说她没出过远门, 非要我把沿途看到的风景给她画下来。”   阳华一听这话, 像是来了兴趣, “这么说,你娘亲很喜欢画画了?”   元宝皱了皱, “也不是,她很多年没画了。”要不那次她心血来潮画了一副,他都不知道她娘亲的画技竟然非常不错。   阳华趴在桌上, 好奇的问道,“你娘亲,是个怎样的人?”   “我娘亲是个很温柔的。”说到九娘,元宝的脸色也变的柔和了下来,九娘和元万贯,永远都是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这样柔和到像是只无害小猫崽一般的元宝,看得阳华眼睛都快直了,手痒痒到再也忍不住,伸手戳一戳。   元宝:“……”   阳华又戳了戳,元宝那脸上的柔软触感,真的比他预想中好多了。简直让他爱不释手!   元宝面无表情的一巴掌把那讨厌的爪子拍了下来。   阳华摸了摸鼻子,顾左右而言他,“快画完了吗?要不要来钓鱼?”   “啊?”元宝一听,到也来了兴趣,“嗯,快画好了,再等一会儿。”   阳华冲手下人使了个眼色,自有人去把东西准备好,钓杆鱼饵以及固定在甲板上的座椅。   待元宝的画画好了,黄寻很自觉的把东西收拾好,然后退到了船舱里去,和其他人打好关系去了。说起来,他总觉得元宝少爷这个朋友的身份有些神秘,琢磨着要不要去套套话,也算是他这个做下人的一种职责了。   阳华笑眯眯的给他递了鱼杆,“鱼饵已经放好了,快来试试。”   元宝接过,玉石制作的手柄触手有些微凉,但那种光滑的感觉会让人有些爱不释手。   银白色的鱼杆虽然看着细小而不起眼,但仔细看去,上面竟然雕刻着细小的花纹。而且,这触感,竟然是银制之物。   这,真的不是摆出来给人观看的工艺品?   眼看阳华正笑眯眯的看着他,元宝也没再多想,手拿着鱼竿往外一甩,看着它掉进了水里,只有一个小白球,随着波浪在水上浮浮沉沉。   也不知道是不是秋季鱼儿肥美的关系,一个下午坐下来,两人的收获还是非常不错的。眼瞅着旁边的木桶里都快钓满了,阳华手一挥,吩咐人都拿下去煮了。   钓鱼是种乐趣,或者是一种消磨时光的活动。元宝站起身,伸了伸懒腰,有些惊奇两人就这么拿着根钓就过了一整个下午。   这么看来,这次上京应该会比去青州的时候更容易过才是,毕竟,坐船始终是比坐马上舒服些。   晚餐当然是鱼的主食,两人钓的鱼,竟然大半都上了桌。元宝皱了皱眉,“我们吃不了这么多。”   少了两个大胃王,他们的胃口真的没这么大。   特别是元宝一向爱惜粮食,自是看不得吃不完倒掉这种行为。   阳华摸了摸鼻子,他们家每餐做的更多,他也早就习惯了这种生活,还真不觉得这有什么。不过,既然元宝不喜欢,那以后就少做点儿吧。   他嗯了声,“下次我让他们少做点儿,来吃吧,看看这鱼多肥美。”   元宝也点了点头,个人有个人的生活,若是个毫不相干的人,他才懒得理会。不过,这个人是阳华,他就忍不住说了一句。   至于为何觉得这个人是不同的…他拒绝回答这种无聊的问题!   和坐马车一样,船也会时不时的在两岸停泊,然后进行新鲜的蔬菜采买。现在又正是秋收的季节,物产丰富,价格亦是非常便宜。各种蔬果元宝上船后就没见断过。   船停靠的时候,阳华也会特地带他去岸上转一圈,见识不同的风土人情。元宝看着偶尔路过的村庄里那些装扮奇特的村民,终于有了一种背井离乡的自觉。   越往前行,采买的东西越多,怕元宝疑惑,阳华看着天色解释到,“要加紧时间赶路了。要是提前下雪就麻烦了。”   元宝点了点头,感叹了一句,“你懂的真多。”   阳华顿时笑弯了眼,“这不算什么,我懂的东西有多少你要慢慢挖掘才知道!保证够你挖一辈子的。”   元宝默默转头,这人脸皮真厚!   又是一波大采买,下属来回报,已经差不多了。   阳华转头,冲元宝笑到,“还有没有什么要买的?要开始赶路了。”   元宝摇摇头,“走吧。”   阳华手一挥,加速航行。   打算是好的,但船才往前行了两个弯,就被横七竖八的木头拦住了去路。   阳华看着那一个明显是故意放上去的木头架子,脸色一沉。下属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他的身后,安静的等待着他的吩咐。   阳华突然回头,看向元宝,笑到,“有好戏看了,你怕不怕?”   空气静悄悄的,不知何时,竟是染上了肃杀之气。   老实说,元宝是有些紧张的,不过听他这么一问,紧张的感觉倒是抵消了不少。   阳华突然握住他的手往后退了几步,“别怕。”   “嗯。”   他们的船早已经停在了原地,后面不知什么时候跟上了几条船只,就连凌乱的木堆前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了几条船来。一个个小黑点正极速地向他们靠近。   阳华已经拽着元宝进了船舱,眼睛却随时观察着外面的动静。他是不害怕,但刀剑无眼,他怕伤到了元宝。   两人的退后像是一个控制开关,外面一促即发的战斗终于开始了。叮叮当当作响的声音离得那么近,好像只要就在耳边响起,随时都能冲破那薄薄的船舱,扎入他身体里一样。   许是感觉到他的紧张,阳华握着他的手又紧了紧,“别怕,这船舱的防御做的非常好,一般的箭弩是射不进来的。”   他的话音刚落,一直箭矢就直冲他们这里而来,阳华把元宝往旁边一拽,眼睁睁的看着那箭矢叮地一下扎到船舱上,然后颤巍巍往到了地上。   元宝看着那箭矢,神情有些惊魂未定。要是晚了那么一步,现在那箭矢就是扎在他身上的。   阳华也连忙在他身上检查一番,见他没事才送了口气,随即脸一沉,“你们都是干啥吃的!”   周围的下属都是一颤,连忙低下头认错,阳华脸色还是不太好,“快点结束。一个都别留。”   不知是不是错觉,元宝总觉得阳华的最后一句话里,带着深深的杀意。   随后,外面的刀剑声更加急促,倒是再也没有人能冲进来了。   直到外面的打斗声渐渐停止,有人进来汇报,“主子,处理完了。”   “嗯。”阳华点了点头,然后回头对元宝说,“外面有点儿脏,你就别出去了。”   至于是什么脏,还没出去,那浓郁的血腥味就能让人几欲作呕。   但是,元宝并不是没见过血的,在阳华往外走的时候,也跟了上去。   阳华看着他倔强往外走的样子愣了一下,随即便笑了起来,不愧是他看上的人,果然没让他失望!   阳华再次握紧了他的手,小心的往外走去。原来真不是他的错觉,战场已经已经离他近在咫尺。整个甲板上尽是鲜血和残破的尸首。   阳华的下属已经在打扫战场了,但因为他们出来的太早,还未清理干净,只能看到他们把一具具残破不堪的尸体被噗通噗通地往河里丢去。   河水像是被染料渲染过一般,红了一大片,与天边的红霞互相呼应,倒是有一种令人窒息般的美感。   “他们,在干嘛?”元宝皱了皱眉,怎么阳华的手下,还有虐尸的习惯?每具尸首都给补上了一刀。   阳华笑意盈盈的指着不远处那个尸首,元宝随着他的手指看过去,阳华的下属也像是得到了吩咐一般,小心地靠了过去。   原本躺在地方一动不动的尸体,猛地窜了起来,一排黑色的袖箭从他的袖里冲了出来,直射阳华而去。   元宝的小心两字还没出口,就被阳华拽着后退了,原来他竟是提前就知道了。   而那个伪装的尸体,已经被围上去的人真的变成尸体了。   原来,在尸首补刀是这么用的。   “这些,都是些什么人啊?”元宝越看越不觉得是普通的强盗,要是普通强盗都有这素质,他可以洗洗回家种田了。这世界太可怕了!   “寻仇的吧。”阳华说的若无其事。   “你们家很多仇人?”元宝忍不住问到。   “我们家没什么仇人,不过,好像很多人当我们家是仇人。”   元宝:“……” 作者有话要说:  半夜爬起来看评论,结果看到天空宝贝留的留言,差点以为收到了人生第一条长评…好吧,好像是我想多了。 然后发现掉了一堆收藏…哭唧唧… 今天提前发章节,就借着作话说一下,cp欧阳华烨,放心吧,不会换了 以前一直没在文案明确标出来,就是因为一直觉得长生不适合而已 至于有人说花花(华华)的喜欢来的莫名其妙,我只想说,一开始只是有点好感而已,感情这东西,是慢慢处出来的才会加深的 互相试探,互相磨合 至于为何现在放长生番外出来,因为:我卡文了! 你们都知道我在存日万章节 每天要发三千还要存稿,真的压力很大! 最后最后,明天日万! 哭唧唧,要是没活动我会哭晕在厕所的, 到时有没有人捡?有没有人捡? 没人捡我再自己爬起来QAQ   ☆、第55章 失控   那天的刺杀像是一个序曲,至那日之后, 时不时就会来一次。   刺客跟命不值钱一般, 一茬茬的来,又一茬茬的倒下, 源源不断,络绎不绝。   开始元宝还觉得胆战心惊, 但人的胆子都是磨砺出来的, 现在他甚至能在一场打斗以后面不改色的继续吃饭。   说起来,那日黄寻还倒霉的不知道被谁敲了一把, 给敲晕在了船舱里,愣是事情都处理干净了, 才不知道从哪个角落爬了出来。   后来听说这事,疑神疑鬼的把周围的人都怀疑了一遍, 也没找出是谁干的。   倒是阳华听说了此事, 估计是和下属打了招呼,后来倒是没人再敲晕他了。虽然他每次在刀光剑影中都帮不上什么忙,最多清理下战场而已。   这越发让他对少爷这个新结识的朋友担忧。这都是什么人啊, 一天到晚被人追杀。总觉得不像个好人!   刺客一波波没完没了, 阳华这边却是在纯消耗, 元宝都不知道他们这条船里到底装了多少人。不过,到后来显然有些支持不住了。   那一次不知道是来的人太多, 还是来人身手太厉害,竟然突破了外围的防线!阳华为了护着元宝,手臂上被刺了深可见骨的一剑。   鲜血瞬间染红了元宝的眼, 元宝猛地睁大了眼睛,在阳华给他检查是否受伤时,猛地抽过了他手中的长剑,在所有人措不及防之下,猛地往地上那个已经被阳华的下属围杀至死的刺客身上刺去。   “噗嗤,噗嗤,噗嗤…”一连十多下,所有人都惊呆了,最后还是阳华觉得元宝的状态不太对,猛地一把从后面过去一把搂住他,轻声安慰,“元宝,别怕,别怕,我没事的,我没事…”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安慰声起到了作用,元宝手中的剑“哐当”一下掉到地上。   而这时候,明明阳华才是受伤那人,偏偏元宝身上满头满脸的血,比他的看起来吓人多了。   阳华被元宝的样子吓到了,小心翼翼的把他拉了过去,拿过毛巾,给他擦拭身上的血迹。   元宝终于缓过了神,一把抓住阳华的手,紧张兮兮的看着受伤的手臂,“你,你没事吧?”   伤口已经被下属处理过了,但因为元宝突然出了状况,都没怎么捆绑好,现在又被元宝弄出了一身血迹。   元宝显然也看出来了,表情明显有些自责。   阳华摸了摸他的脑袋,“快去洗洗,瞧你这身脏的。”   元宝终于后知后觉的想起这家伙是有洁癖的,小心翼翼在他伤处看了一遍,确定没什么大问题了,这才去找热水洗澡去了。   待元宝走远,才有下属过来给他换绷带。阳华看着那具千疮百孔残破不堪的尸首忍不住蹙了眉。   而黄寻直到这时,才被人放开,他猛地一拳往身后那人揍去,那人轻飘飘地躲开了,连片衣角都没碰到。黄寻怒的不行,“我家少爷出事了我一定宰了你!”   刚刚他也看出了元宝的不对劲,想要过去阻止,谁知道这人竟然突然出手制住了他,还突然捂住了他的嘴,简直有病!   青彧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提醒你一句,在少爷面前,最好降低你的存在感。”   黄寻气结,元宝才是他少爷!   血腥味真的好难洗,元宝足足洗了半个时辰,热水换了好几桶,还是感觉身上有股怎么也洗刷不掉的味道。最后还是阳华有些担心他出了事,来敲了门,他才从里面走了出来。   元宝正是长身高的时候,不过半年时间,又窜了一个头。而且因为身高的极速增长,身材被拉得越发纤瘦单薄。   也不知是不是阳华敲门声催的急了,元宝出来时,身上的水珠子都没擦干净,湿润的长发和里衣紧贴在身上,把他那纤细的身材完全勾勒了下来。   阳华不过看了一眼,就转过了头,但是眼睛还是忍不住偷偷的往那边瞄了过去。   估计也发现了阳华的眼神不对,元宝赶紧把外衣穿上。   什么也看不到了,阳华略微有些小失望,不过终于想起正事来,“现在水路不安全,我们要改走陆路了。”   元宝点了点头,只要能在明年春闱前赶到,他对走什么路都不敢兴趣。   两人正说着话,外面突然传来尖叫声,“啊!!!!!杀人啦!!!”   两人都是一愣,然后大步走了出去,就见前方不知道何时出现了一艘鱼船,尖叫声正是从上面发出来的。   一路走来,刺客都是一波波,而且估计是清过了场,想来是不愿意惊动别,直到他们离开都不会碰到别的人。   没想到这次因为耽误了点儿时间,就有别的船行了过来,看到河里还没消散干净的血迹,自然尖叫了起来。   元宝看着那条跟被鬼追一样往前逃的渔船,有些担心,“没事吧?”   阳华拍着他的手安慰,“没事,我们被强盗袭击,我们才是受害者,能有什么事?不过…”   “不过什么?”   阳华抓着他的手不动声色的偷偷摸了摸,“不过,既然有渔船出现出现在这里,估计附近就有城市或者村庄了。”   “嗯。”元宝点头,也难怪这次的袭击来的比别的时候都多。随即他一惊,“那他们会不会发现我们走陆路?!”   阳华赞赏的看了他一眼,“这个自是有可能,所以,我们离开的时候要乔装打扮一下。”   看着元宝疑惑的眼神,阳华只是笑而不语。   但很快,他就知道为何阳华不愿意说了。   元宝看着阳华捧在手上的罗裙,又看看他那张笑得一脸灿烂的脸,要不是看他是个伤患的面子上,都想一拳揍过去。   两人现在正在一家人流非常不错的客栈里,也不知道阳华的下属从哪里弄了这么两套女子衣裙过来。   而现在,阳华正一脸灿烂的捧着衣裳,满脸期待的看着他。   元宝:“……”   最终,元宝看了看阳华行动不便的左手,虽然满脸纠结,到底还是进了阁间,换上了那套浅绿色的罗裙。   元宝的本就纤瘦,身高若是以一个女孩子来说,算是偏高但并不突兀那种,肤色又白又嫩,像是能掐出水来。现在只是换了一套女装而已,连头发都未梳,看着竟是没有任何突兀感!   元宝才一走出来,阳华就眼睛都看直了。   元宝眉头皱的紧紧的,看了阳华一眼,“还不去换?”   阳华可怜巴巴的抬了抬左手,“一只手,换不了。”   元宝一顿,纠结了一下,认命的走过去,接过阳华手中的罗裙,然后替阳华宽衣解带。   阳华的呼吸一顿,他只是故意逗弄元宝的而已,没想到他竟然真的愿意动手。   元宝这半年长了一大截,却依旧比他矮了不少。从他的角度,正好看到他长长的睫毛,翘挺的鼻尖,以及姣好的红唇。   阳华咽了咽口水,面色微红的转过了头,身体显得有些不自然的僵硬。   下一瞬间,元宝给他脱衣服的手一顿,抬头诧异的看了他一眼。   阳华的身子僵硬的更厉害了,声音也干巴巴的,“你,你不用管它…”   元宝面无表情的加快了换衣服的动作,果然没在管那个不安分的谁谁谁。   阳华:“……”他能收回他的话吗?   阳华比元宝高了一大截,女装穿在身上就有些突兀了。元宝皱着眉围着他转了一圈,然后把他按坐在椅子上,然后拿起旁边的木梳,开始给他梳起了发髻来。   阳华很是惊奇,“你还会梳头?”   元宝嗯了声,“我娘那比突发奇想,硬拉着我学梳头,说是将来给我…”   元宝的话猛地停了下来,因为他突然发觉,现在说媳妇儿什么的,好像有些不太适合,于是赶紧转移话题,“你下属倒是挺会买的,连胭脂水粉簪子首饰都有。”   阳华开始还等着元宝的后半句,然后元宝一转话题他就跟着转了思路。等元宝专心给他梳头时,他才终于反应过来,那没说完的后半句是什么意思。   于是,他透过铜镜,眼神幽幽的看着站在他身后的元宝,突然问道,“你家中,可有安排你的亲事?”   元宝的手一顿,莫名想起上一世娘亲和他说起长生时眉飞色舞的样子。可,那是上一世的事情了,与这一世无关。   于是,他摇了摇头。   阳华松了口气,突然想到了什么,又问了一句,“可有通房?”   元宝的脸一黑,手中失了力度,阳华被他拉得生疼,“哎呀”叫出了声,看向元宝的眼神委屈极了。   元宝赶紧松了手,声音有些薄怒,“让你胡说八道,活该!”   大概是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阳华突然就乐了,看着铜镜里认真给他梳着头发的人,突然道,“我也没有。没有订亲对象,没有通房,也没有去那里乱七八糟的地方。”   “哦。”元宝淡淡的哦了声,“不知道谁说要带我去青楼见识见识的。”   阳华:“……”   阳华想了半天,终于从记忆里找出那次故意逗元宝玩儿的话,顿时悔得肠子都青了,恨不得回到那时抽自己几把!   他连忙表清白,“没有,我发誓我就去看看,什么也没干!”   元宝刚梳好的发髻又被他弄得一团糟,连忙拽住头发把人拽过来,“别动!”   阳华乖乖的被拽了回来,表情有些可怜巴巴的。   元宝又好气又好笑,再次重新给他梳理。这次阳华不敢捣乱了,任由元宝给他梳理发髻,再插上钗子珠花,又认认真真的描了眉,抹了胭脂水粉。   别说,经过元宝这么一折腾,阳华那略显分明的菱角,也柔和了很多。顶多看起来太过英气了点儿,倒是不会让人一看就觉得是男人了。   阳华忍不住赞了一句,“你这手艺,倒是不错,将来肯定很讨女孩子欢心。”这话说到后来,怎么听怎么觉得酸溜溜的。   元宝噗嗤一乐,“你要喜欢,以后就每天给你画成这样!”   阳华先是有些哭笑不得,随即眼睛一亮,像是听到什么十分开心的事情一般,“这可是你说的?”   元宝:“……”难道他说了什么奇怪了话?   两人折腾了半天,走出去竟是连阳华的下属都看不出来,整个下巴都快惊了下来。   阳华看着下属那套丫鬟装,特嫌弃,“这么丑,出去多丢小姐的脸?好好打扮打扮去。”   可怜巴巴的下属:“……”   这么又当误了半天,在阳华的挑挑捡捡下,那下属看起来总算没那么不伦不类了。   元宝看着他毫不着急,诧异到,“你就不怕那些人还等在外面?”   阳华拿着团扇捂了半张脸,娇羞到,“已经有两波阳公子和元公子离开了,现在我们越晚走越安全。”   元宝瞬间懂了,这招就叫金蝉脱壳,一般人最多会怀疑第一波是假的,从而跟上第二波出去的人。谁又会怀疑这第二波出去的也是假的呢?   特别是,两个少年转眼间变成了两个小姐,哪怕擦肩而过,估计也没几个人留意到。   三人就这么云淡风轻的,在众多人的视线中离开了客栈,估计唯一嘀咕的,就是客栈老板了,闹不明白自己店里什么时候住了这么几个娇滴滴的花姑娘。   三人坐在马车上,居然还有闲心在附近女眷比较喜欢光顾的店里又转了一圈,才在一家成衣店里,一人换了一套女装,从后门偷偷遛了。   这么又跑了几个地方,最后混在一群农夫堆里出了城。   三人搞的跟做贼似的,已经从富家小姐变成了普通农夫,由元宝这个村孩子帮忖着,倒是没有穿绑。   这下子换阳华眼睛亮闪闪满脸惊奇的看着他了。   元宝的家事他还是知道的,当初他还打着反正都来了,顺便拉拢一下前五都心思。所以另外四人的资料都是有的。   谁知道第一个就碰到了元宝,最初只是觉得他的反应有趣,才喜欢多加逗弄,谁知道逗弄着逗弄着,就上心了。   到现在,他竟然有种想和他这样过一辈的感觉。   可是,他又害怕这只是他一时的错觉,他舍不得那人在两人的关系中受一点伤害。   所以,给他一点时间吧,让他确定这种感觉不会随着时间的流失而改变。也给元宝一点时间,让他长大,让他能清晰自己的选择。   三人慢慢和其他人拉开了距离,又行了一段路,才见到一辆十分不起眼的,马车停靠在树下。也不知道是不是听到脚步声,车夫抬起头,冲元宝笑,“少爷。”   元宝忍不住感觉有些惊奇,“你怎么知道我们会从这里过,所以提前等着的?”要知道他们的方向连他都绕晕了。   “有人通知我的。”虽然很不想承认,特别是最开始得知要和元宝分开走时,黄寻可是满心不乐意的。不过那人再三保证很快能见到元宝,又保证绝对不会出纰漏,最重要的是,元宝也同意了,他才会答应这样听起来像天书的事。   偏偏,他听着同行人的介绍,东拐西拐,又转了不少圈,最后把自己转晕了,才被安排在这里等着。   其实他在元宝到达以前一直挺忐忑的,没想到元宝他们竟然真的很快就来了。想到这里,他神情复杂的看着那个去掉麻布外裳,露出里面女装的青年。   元宝也顺着黄寻的眼神,在今天一直跟着他的那个青年身上多看了两眼。   感觉到他的目光,青年转头冲元宝露出个略带羞涩而无害的笑来。   元宝三人依旧穿着女装,就阳华的话来说,女装没那么容易被认出来。   虽然元宝更怀疑他有什么特殊癖好…   青彧这“丫头”和元宝、阳华两“小姐”是肯定不会出来赶车的,所以车夫这职业肯定只有贴了一个大胡子的黄寻来胜任了。   倒是青彧很识趣,只要没什么事都不会去车厢里看两人腻歪,更多的时候坐在车辕上静静的看着天空或路边的风景。   当然,他是不会动手帮忙赶车的。   马车以一种不算太快的速度往前走着,直到上了官道,才敢加快速度。   倒是黄寻很是不安,“官道,普通人是不能走的。”   青彧斜了他一眼,“让你走就走,哪来这么多废话?”   黄寻:“……”偷偷瞄了一眼后面,既然元宝没出声,那就是默认往前了。他吸了口气,马鞭一抽,“驾!”   也不知道是他们伪装的太好,还是确实没人敢在官道乱来,一路顺风水的让人不可置信。他都怀疑那些水上源源不断的暗杀是他在做梦而已。   甚至不久还遇见了几个公子哥儿,竟然也是和他们同路的,人家主动邀请一起前行,他们当然不会傻到拒绝。   官道自然不是随便走的,青彧也不知道怎么和驿官说的,反正驿官亲自出来迎接他们,还主动派官兵护送他们至下一站。   至此,他们算是确定安稳了下来。   同行的几个青年一看这架势,对待他们那是更加热情了,有意无意地打听“她们”到底是哪家小姐。   黄寻有些烦不甚烦,他又哪知这是哪家的?偏偏青彧抬着下巴,一副大家丫头胜小姐的架势,高傲的不行。   偏偏人家还就吃这套!认为这才是大家族的气度。   简直有病!   几人就没出过驿道,就连路上必须的采买,也是直接让驿站的人去买的,再由青彧检查了一遍是否有问题,才会决定是不是食用。   紧赶慢赶,依旧是没能在第一场雪前入京。不过听驿官说,要是天气好,两日的路程就能到了。偏偏被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拦住了去路。   阳华捂着元宝那冻得通红的手直哈气,满脸心疼,“都冻成这样的你怎么不说!”   元宝也有些无奈,“我也没想到会这么冷。”他们那里一年顶多下个几场雪,基本都不能垫起来。谁知道这里就下了一场而已,一夜之间整个世界都白了。   他确实有些低估了这温差,没注意保暖,结果好像手有些冻坏了。   阳华瞪了他一眼,直接给他怀里塞了个紧致小巧的手炉,“以后你都给我拿抱着!”   元宝看了眼满屋子的火炉,有些无奈。但眼神却极暖,和手中那个小炉子传递给他的温度一般。   雪竟是越下越大,停留在驿站的人越来越多,元宝几人和那几个公子哥早就分道扬镳了。他们也早就换回了男装,倒是自在了很多。   元宝闲着无视,拿了本书慢慢的翻着。京城从来都是卧虎藏龙,什么都不缺,尤其不缺各种天才。由不得他不上心。   阳华突然推门而入,身后还跟着驿站的仆人,就见他指挥着那人把棋盘放置在桌案上,然后挥挥手,把人赶走了。   随即兴冲冲的走过来,拿来元宝手里的书籍,“你都看几百遍了还看,过来下棋。对了,你会不会?”   “不太会。”元宝的眼神在棋盘上转了一圈,显然没什么兴趣,正准备继续拿回他的书来看,就又被阳华一把抢走了。   “别老是盯着看,要是眼睛伤到了看你以后怎么办!”阳华自己说着,脑海里就脑补了那时候的情景,莫名就笑了。   元宝无奈,只能坐了过去。   阳华很大度的把黑棋推了过去,“你先,不用你让子了。”   元宝眨巴了眼,“那就多谢了。我不太会下,劳烦阳大少爷让着点儿。”   阳华大手一挥,“好说好说。”   于是元宝终于来了些兴趣,执起棋子,模仿着峙玘的棋风,从一开始就大开大合杀伐果断,直把阳华弄得手忙脚乱,嗷嗷直叫:   “不是这样的!”   “哪有人像你这么下的!”   “嗷!我的大龙!”   “嗷呜!哪有你这样两败俱伤的!”   一盘棋被元宝玩的乱七八糟,完全是损人不利己,两败俱伤的玩法,阳华看着最后的残局,简直欲哭无泪。   默默收拾好棋子,阳华觉得自己应该是没自虐倾向的,估计以后是不会再找元宝下棋了。   元宝也这么认为的。   结果,也不知道是不是实在太无聊了,不到晚上,阳华又把棋盘搬了过来,一本正经的说到,“你那棋艺太烂了,来来来,我教你怎么下。”   元宝:“……”   驿站的人越来越多,听说有人想要冒雪赶路,结果发现前面竟然山崩,把路给堵了,现在大雪封路,也没人敢往前了。   人多了,各种事情也多了。好在他们来的早,驿官给他们安排的房间也不错,隔得远,也就听不到那些乱七不糟的声音了。   但是没想到,他们居然还是被人找麻烦了。   阳华正满脸纠结的看着棋局,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喧闹声,“什么没房间了!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上面这么多的房间,就住了几个人而已!我倒是要瞧瞧,谁这么大脸,让这么多人睡大厅,他们倒是把房间拿来养老鼠了!”   阳华的手一顿,和元宝一起看向门口。   门口吵吵嚷嚷的,那个声音怒吼,“走开!知道我家老爷是谁吗?知道我们家姑奶奶是谁吗!也敢拦我家小姐的路!”   “是黄寻和青彧在外面?”元宝疑惑。   阳华点了点头,转回头,“来,继续继续,你这棋不能这么走!”   元宝握着棋子有些迟疑,“还是出去看看吧,别弄出人命了。”   他可是知道青彧那手段的,杀人跟切瓜似的,连眼睛都不眨。可别一言不合把人给杀了。   事实上,他想多了。   青彧就靠在一边,跟个没事人似的,倒是黄寻是个老实人,站在那里跟人理论什么先来后到的问题。   元宝默默为黄寻掬了一把同情泪。   黄寻看到他们出来,可怜这么个大汉子,都快哭了。没办法,谁让来的是个娇滴滴的大姑娘,又不能推又不能撵的,要不是人家姑娘也顾忌着怕被他占便宜,真过来推门他还不知道该怎么办呢!   一看门开了,门外的人也看了过来。   啧,人还真不少。   丫头婆子一大堆,难怪黄寻无法下手。   站在最前面的是个粉色衣裙的小丫头,看着也就十五六岁,倒是长的很水灵。看到正主出来了,眼睛一亮,正要开口说话。站在中间一直没吭声的大小姐却先开口说话了。   “丫头无状,冲撞了两位公子,还请见谅。”上来就先是盈盈一礼。   阳华挑着眉,歪头靠在一旁没吭声,元宝只好接话,“小姐客气了。”   大小姐一身白衣,可以看出身材极为婀娜,至于脸被白色的纱帽遮住了,到底长什么样看不真切。   不过,声音倒是极好听的,婉转又柔和,跟唱歌似的,“吾乃礼部尚书顾卿之女,前些日子外出访亲,没想到耽误几日,就遇上了大雪,被迫停留于此。我一个弱女子在外,多有不便,不知两位公子是否能行个方便,把这层客房让于我等。我们顾家定感激不尽。”   本来,人家一个大小姐,好声好气的说话,元宝已经在盘算要不要把房间让一间出去。毕竟他们几个人就占了这么一层,确实不太好。   结果,人家一开口,就直接让把整层让出去,这胃口也不免太大了。   元宝不说话了,阳华靠墙冷笑。   那大小姐正等着他们感恩戴德的离开呢,结果气氛冷了下来。   于是,那个声音尖利的丫头又开口了,“知道我们姑奶奶是谁吗?我们姑奶奶可是宫里的淑妃娘娘!每年我们府邸收到皇上的赏赐都是一大堆!”   就这架势,这话估计已经成了这丫头的口头禅,平日没少对别人说起。而且,显然效果也是极好的,还让她一说完这话,就露出一副等着两人快点儿离开的神情。   元宝有些迟疑了,毕竟一个屋子而已,真要为此得罪了什么人,确实是不值当的。   谁知,阳华按上了他的肩,突然露出一个夸张的表情,“礼部尚书家~我好怕怕哦!”   正当那丫头露出一副得意洋洋的表情时,阳华的脸一沉,“青彧,送客。”   说完拽着元宝进了屋,“啪”地一下就把门给关上了。   元宝:“……”   “这样,没关系吗?”元宝有些不安。   阳华耸耸肩,“没事,这京城,还没有敢不给我们家面子。”   元宝倒抽一口气,难得的厉声到,“阳华,你这话过了!”   阳华被元宝的突然生气弄的一愣,随即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嗯,我晓得了。”   元宝看着他不以为然的表情,不知道为何,心里突然有了种不太好的预感。   阳华他家,似乎有些出乎他意料的大的了。   屋外又吵吵嚷嚷了一阵,最后青彧看不下去了,直接拿起剑往门边一甩,凌冽的剑风把从那想要往前扑的丫头面前掠过。吓得那丫头惊叫连连,因为后退太猛,直把她身后的大小姐和一众丫头婆子都弄倒了。   “哎呀”“哎呀”声不断,偏偏众人抬头看着那还在摇晃的长剑,哪怕心里连人祖宗十八代都问候过了,硬是没人敢吭声。   外面突然安静下来,让元宝有些奇怪。阳华已经兴致勃勃的伸着右手拽元宝了,“来来来,继续下!”   元宝:“……阳华,你不会是因为棋下得太烂,没人和你下吧?”   阳华:“……”求别揭伤疤!   元宝:“……”   有了这一出,后面来的人更是不敢上三楼来找不自在了。倒是听说那个大小姐被安排在二楼最好的房间,丫头婆子也挤了两间,说起来倒是有些可怜兮兮的。   但是想想被她挤出去的三个屋子的人,这可怜味儿就会变的有些意味不明了。   这么平平安安的,又过了几日,阳华这个臭棋篓子简直找到了知音,每天就拉着元宝下棋。   元宝完全不用思考什么棋局,只需要对着他的棋子各种碾压,然后看着他那各种抓狂的表情就能乐上一整天。   而且,让他感到安心的是,阳华的伤势也一天天开始好转了,并没有恶化的趋向,眼瞅着都开始结疤了。   元宝闲着没事,心血来潮还会下次厨。当然,厨艺是不算太好的,但阳华依旧很给面子,只要是元宝做的,都会大肆夸奖,然后认真吃完。   这倒是让元宝有了些研究菜谱的兴趣,也多了件混时间的事情。   他们不急,不代表别人不急。   据说那个顾小姐,都快把驿站给拆了,什么伙食不行,什么住宿又差,什么热水送的又慢,简直是把这当自己家了。   黄寻闲着无聊,就把这些事打听回来说给元宝两人听,尤其特别关注这位顾小姐。说完还感慨一句,“听说,以前都传这位大小姐温婉贤淑美丽善良…啧啧,竟然就这德行,看来所谓的大家小姐都是虚有其名。”   说到这里,黄寻又补充了一句,“而且,那个顾小姐的丫头,还跑来询问我这里住的是哪家少爷。”   说完,他的眼睛还若有若无的往阳华那里看了过去。   元宝没接他的话,阳华也装傻,继续单手拿着棋子一脸认真的琢磨棋局。   黄寻有些小失望,一抬头,就对上青彧那双似笑非笑的脸。黄寻老脸一红,他就是觉得自己少爷这朋友太神秘了,很多东西,只有知根知底了,他才不会担心少爷会吃亏。   雪又飘飘洒洒的下了几日,才在某天清晨停了下来。   正满脸兴奋的找元宝下棋的阳华听到这消息时手一顿,然后若无其事的继续落子,“驿官可说,路何时能通?”   青彧恭敬的站在一边,“路一直在修,只是因为一直下雪影响进程,驿官说只要不再下雪,最多两日路便可通。”   阳华嗯了一声,不再说话,开始专心研究棋局。   元宝却敏锐的觉察到他的心情似乎有些不太好的样子。   一局结束,阳华难得的没有再缠着元宝开局。反而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   元宝一颗颗收拾好棋子,见他还是闷闷不乐的样子,终于问到,“马上要到家了,你不是该高兴的吗?”他记得阳华说过他是京城的人。   阳华突然扑了过来,把脑袋凑进了元宝怀里,拱了拱,鼻间尽是元宝身上特有气息,声音闷闷的,“回家就看不到你了。”   元宝的手一顿。   阳华终于和他说起了他家的事,“我家的情况,有些复杂。我暂时还不想把你卷进去。等事情明朗了…我会好好和家里沟通的。”   阳华说的有些乱七八糟的,但元宝竟然都听懂了。只是不知为何,明明知道阳华是好意,他还是觉得心里微微有些堵。这种被排除在外的感觉,让他有些不舒服。   可是他们两人,说起来非亲非故,什么关系也没有。他确实是,无权参与。   元宝垂下眸子,手指一下一下的梳理的阳华的头发。阳华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他的回答,偷偷抬头瞄了他一眼,见他的脸上并无异色,这才又埋了回去,继续吃豆腐。   “我让青彧跟着你吧,我在京区的东面和西面都有房子,你看上哪套直接搬进去就是。”阳华闭着眼,享受着元宝指尖在他头上的按摩。   “不用了。”   “嗯?”阳华正被按的很舒服,元宝的话他一时没听清。   “我说不用了!”元宝的声音忍不住大了些。   阳华抬头看他,眼神有些迷茫。   元宝看他的样子,有些无语,声音也软了下来,“我的盘缠足后养活自己了,你不用担心。”   阳华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到底还是没开口。   元宝也松了口气,要是阳华真送了他房子,他若无其事的就给接了,将来他还怎么抬头做人?   谈话可以说是不欢而散,接下来的两天,两人都突然沉默了下来,静静的等待着道路的畅通。   两日显然是往多了说的,不过一天半的时间,客栈里就传来了欢呼声,黄寻下去一打听,路通了。   元宝沉默的收拾东西,阳华看着他的样子,不知为何,突然感觉有些难受,他一把拽住他的手,“要不,再住几日吧?!”   元宝低头看他,“总是要走的。”   是的,总是要走的。要是再下起大雪,又不知道要耽误多少时日。眼瞅着,就快过年了,阳华总是要回家过年的。   于是,阳华不说话了。   安静的收拾,安静的上马车,安静的前行,阳华努力的想要找话题,结果都无果。驿官本来想要热情相送,一看这气氛,连话都不敢多说了。   看着车门合上,阳华突然把头扎进元宝的怀里,说到,“我们私奔吧!”   老实说,那一瞬间,元宝有种点头的冲动。   然后他揉了揉阳华的头发,“乖,别闹。”   阳华:“……”      ☆、第56章 争论   那日,元宝就在马车上, 眼睁睁的看着阳华被众人众星捧月般的接走。   然后他坐在马车里, 由黄寻驾驭着马车,离开了原地。   拒绝了阳华的房子, 他自己还是要住的。   本来他以为,元万贯给他的银子已经够多了。结果去打听了一下价格, 他默默放弃了西边富人区租房的想法。   至于东边, 那是有权又有钱的人住的地方,你没有那权力或者关系, 就是拿着钱也不没人卖给你,还是别去想了。   于是, 元宝只剩下南城这一项选择。   黄寻以前也来过京城,对这里还是有些熟的, 自然帮了元宝很多忙。   租房, 搬家,打扫,感觉都没做什么事, 几天就过去了。   眼瞅着, 就过年了, 家家户户都贴上了大红的春联。   家里现在已经也贴满了红对联吧,娘亲每年喜欢买了红纸, 剪上一堆窗花,贴的满房子都是,看着就很喜庆。   元宝突然就明白了, 每逢佳节倍思亲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眼睛正好看到卖春联的小摊子,脚步顿了下,还是掏出银钱买了两幅。   怎么说,也是新年新迹象,看着红红火火的,心里也会比较欢喜。   回到家,黄寻已经买了不少东西回来,眼瞅着过年了,忙碌了一年,谁都想在春节那几日好好玩儿,卖东西的人自然不多。   哪怕真有几个,那也是打着过年大捞一把的想法,东西贵得那叫一个离谱。所以自然是要提前采买过年之物。   青彧竟然没有打算袖手旁观,进门后把元宝买的东西拿进去放好,就出来帮忙。   黄寻有些为难,征求元宝的意见到,“初一吃饺子还是汤圆?”   京城过年是吃饺子的,但是元宝家乡却是吃汤圆习惯了。他自己倒是无所谓,走南闯北习惯了,只要有的吃就行。就是不知道元宝讲究不讲究这个。   元宝看了青彧一眼,“要不吃饺子吧。”   青彧一愣,难得的开口说话,“元少爷不用顾忌我,我吃什么都可以的。”   “嗯,那就饺子吧。”元宝点点头。   青彧:“……”   三个男人的年夜饭,其实没那么讲究。元宝是个什么都吃的,黄寻更是个什么都能吃的,唯一可能娇贵点儿的青彧,居然也是个不挑食。   于是,事情就好办多了,意思意思弄一桌好的,再上点儿好酒,就是个愉快的大年夜。   其实元宝是给青彧放了假了,毕竟他是京城人,不像他们,根在很远的地方,想回家吃年夜饭都做不到。   然而青彧摇摇头,表示自己没家人,不用放假。   于是,三个男人就凑了一桌。不过,青彧是不会让元宝喝酒的。这点是阳华离开前再三嘱咐货的。   元宝到也乖巧,他还等着吃完饭做饺子呢,可不想睡得人事不醒。   倒是青彧和黄寻,一人一杯的,差点儿就喝高了。好在,都还记得要包饺子呢,到也有点儿分寸。   吃饱喝足,黄寻很自觉的把碗都洗了,然后拿出和好放置了半日的面团。元宝就拿了肉,正准备开剁,就听青彧说,“我来吧。”   元宝一顿,默默的让开了。   然后他看着青彧剁的馅儿,莫名觉得压力有些大,怎么觉得这手法,和他砍人时差不多?   大家一起帮忙,又做的不算太多,毕竟只是三个人的份,倒是很快就弄好了。   然后就围在一起开始包饺子。外面虽然寒风凌冽,但屋里的炉火烧的很足,整个屋子都暖洋洋的。   阳华推门而入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场景。   刚在寒风中冻得手脚冰凉的他,莫名觉得有些嫉妒。   屋子里的人看到他都是一愣,特别是青彧,眼睛里的异色一闪而过。然后飞快的低下了头。   元宝看到他也愣了愣,“你怎么来了?”   “听说有饺子,特地来蹭饭的。”阳华搓了搓冻僵的手,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的桌上的饺子,一副口水都快流出来的样子。   元宝一愣,“你没吃饭?”   阳华可怜巴巴的点了点头,“嗯嗯,饿死我了。”   元宝赶紧站起来,从桌上拿了饺子准备煮。想了想,干脆全装了,拿去一起煮了,到时候大家一起提前吃好了。   阳华来的时间其实刚好,剩下没包的也就几个的量,元宝去煮的时候,黄寻已经飞快的包好送过来了。   阳华其实想帮忙,奈何他实在有些笨手笨脚的,最后被元宝推到一边去了。   于是阳华就眼巴巴的瞅着锅里的饺子,等着它们一个个快点儿熟,好进他肚子里。   不过瞅着瞅着,眼睛就忍不住往那个煮饺子的人身上瞅去了。元宝本就脸型不大,因为衣服穿得厚实的关系,就显得更小了。可爱到让人手痒痒,他可记得那肌肤的手感。   也不知道是不是事情太多的原因,明明就几日不见而已,阳华却觉得过了好久一般。   忙起来的时候不觉得,一闲下来,就特别想来看看他。看看他新生活是否习惯,看看他过得好不好,看看他有没有被人欺负,看看他有没有记得加衣裳…   一大堆的牵挂,让他迫不及待的想要过来看看,偏偏,他不能。   他是欧阳家的公子,他的一举一动都被全京城的人所瞩目着。他不怕麻烦,他怕给元宝带来麻烦。   千里迢迢背井离乡来到这里,可不就是为了能有个好前程?他不想因为自己的一个疏忽大意而毁了他的前程。   所以,在下进京的前一刻,就果断和他分开而行。   元宝把饺子捞了一大碗起来,放到阳华面前,“快吃。”   阳华嘿嘿直乐,拿过筷子就呼啦啦上了。   元宝这时才给自己捞了一碗,顺便招呼大家一起吃。   黄寻不客气的自己捞了一大碗,见青彧没动,又给他捞了一大碗,这才满意的开吃。   青彧往阳华那边看了一眼,见他没动静,犹豫了下,这才端了碗坐到旁边去吃了。   一屋子里的人吃得热火朝天,阳华很快就觉得热了,脱掉了外面厚厚的狐裘,元宝这才发现他里面竟然穿的十分华丽,粗粗看了一下,就被那繁复的金线绣图晃花了眼。   这时,窗外突然想起了鞭炮声,众人下意识的转头去看,元宝也看了过去,就觉得脸上一暖,有什么东西碰触了一下。   元宝下意识的转头,阳华猛地伸出手,勾住他的脖子,然后,飞快的亲了上去。   屋外的鞭炮声络绎不绝,但一般只是最初让人惊讶而已。黄寻回过神,下意识想转头,就被青彧一把掰住了脸。他愤怒的想要骂人,然后被青彧一把捂住了嘴,掰过他的头看着外面。   黄寻:“……”   阳华把元宝放开时,看着他紧紧闭的眼,噗嗤就乐了,“你这么紧张干嘛!”   元宝没吭声,事实上他现在确实是…有些紧张过头了。只觉的整张脸烫的厉害,心脏噗通噗通地,悸动的厉害。   这样太过激烈的感觉,让他整个人都无措起来。   元宝这样的神情,可口到让人想一口吞下去。阳华心里默念着阿弥陀佛,然后在衣袖里掏了掏,掏出一个镂空雕刻的小金元宝,塞进元宝的怀里,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又在他脸上吧唧了一口,“新年快乐。”   元宝也从怀里摸了摸,摸出一颗白玉雕刻的棋子,放到了阳华手中,“新年快乐。”   阳华顿时乐开了花,喜滋滋的揣着玉石和元宝告别,然后才恋恋不舍的走了。   元宝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突然有些怅然若失之感。   没亲朋没好友的,其实春节真的有些无聊。又不想练字,外面到处都是欢笑声,吵得书也看不上去,元宝干脆带着两人,去看风景去了。   说起来,他们来了好几日了,一直在忙碌,根本就没时间去逛。正好趁着现在,把周围都玩儿上一圈。   要说年初一,大家不访亲不拜友的,却是很喜欢去庙里烧香还愿。哪怕其他地方都冷冷清清,庙里一向都是最热闹的。   所以想要出去玩儿,这地方自然是首选。   元宝一说,其他两人自然是没意见的。   不过,刚一到地方元宝就觉得失算了。这,怎么来的多是些女眷?   让他现在往回走吧,他肯定是不甘心的,那这半天岂不是白爬了?   大不了走的时候避着点儿女眷就行了。   他们是临时起意来的,时间已经不早了,在上山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开始下山了。   天气寒凉,但这么一路爬上来,大家都出了一身汗,元宝靠在树边喘着气。其实他一直觉得自己体质还是不错的,但奈何每次和他一起走的都是些体质比他好得多的。   所以,看着黄寻就一点微喘,而青彧干脆没任何影响,他就觉得自己估计又该多锻炼了。   等他觉得自己歇的差不多了,正准备去逛一逛,顺便为家里的爹娘烧一柱香。   结果一转身,就碰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可不是熟悉吗,刚刚还在他家蹭吃蹭喝,吃完就遛的人,他又怎么不认识?   阳华站在一堆衣着华丽的公子哥儿中间,也是极为出色的,或者说,哪怕在一众公子哥中,大家也都有意识的以他为中心。   元宝站在原地,正犹豫要不要和他打个招呼,就见阳华已经带着其他人从他身边擦肩而过,其他人也有说有笑的一起从他旁边走了过去。   完全没人往他这边留意一眼。   元宝转头,看向阳华离开的方向,皱了皱眉。随即继续往前走,该干嘛干嘛去了。   本来还想解释一下的青彧,默默为自家主子默哀一把。   该拜的菩萨都拜了一遍,该逛的景观也逛了一遍,甚至还饶有兴趣的吃了顿斋饭,玩儿了一天的元宝,才有些疲惫的回了家。   眼瞅着快要春闱了,他也要开始认真复习了,这样出来玩儿的机会大概也就今日,所以自然要玩儿得尽兴些。   谁知道回到家,那个白天还对他视而不见不理不睬的人,竟然一脸焦急的站在院子里。一看到他就迎了过来,“元宝,今天…”   “嗯?”元宝疑惑的看着他。   阳华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才好的着急感,他皱了皱眉,说到,“今天那几个都是京里比较喜欢玩儿的公子哥儿,以后你看到他们,躲着点儿。”   怕他不懂,阳华又解释到,“我怕他们知道你的身份会给你带来麻烦。你现在正处在这节骨眼儿上,一定不能出现什么意外!”   元宝看着他的眼睛,什么也没说,只是点点头,嗯了声。   阳华看着元宝,确定他并无什么异色后,才松了口气,在他脸上亲了一下,才又匆匆离开了。   元宝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开的方向,慢慢地垂下了眸子。   青彧刚好踏门而入,看到他的神色,默默的退了出去。多年生死徘徊下养出的敏锐感觉,让他在那一瞬间,竟然有种毛骨悚然的危险感。   混过了初一,元宝开始正式闭关学习了,各种书籍策略开始重新翻读,整个人埋入了书海,当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家中的事都堆积到了黄寻身上,不过,除了做点儿吃的,打扫打扫,他也没什么特点的事要做,其实他的日子过的,有些清闲过头了。   恍恍惚惚间,阳华又来了几次,结果见元宝在认真看书,自是不便打扰。不过,要是得知他看了一整天书也没出来透风,才会去把人拉出来溜溜。   不知不觉,就到了会试时间。   元宝听到黄寻给他报的时间,感觉整个人都是懵懂的。   已经二月份了吗?   元宝伸了伸懒腰,从书海中爬了起来,正准备出去散散心。毕竟就要考试了,他要是还这种迷迷糊糊的感觉也不太好,总要放松一下。   来到院子一看,积累了一个冬天的雪不知什么时候都已经融化完了,院子里的老树已经在枝头上冒出了尖芽儿,只需要一场春风,就能吹出满树绿叶来。   黄寻正在扫地,一见到他出来,眼睛一亮,“少爷今天终于舍得出来了啊!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现在去买!”   元宝脸上露出笑来,“突然想吃桂花糕,不知道外面可有的卖?”   “有有有!外面什么都有!”黄寻连连点头,飞快的扫帚一丢,就进屋找银子,就要去买东西去了。   “等等。”元宝突然喊住了他,“我和你一起去吧。”他也正好出去活动活动筋骨。   其实南城这边早上是最热闹的,因为这边住的多是贫民或是商人艺人。他们大多一大早就起来做生意了。   元宝他们住在内城还好一些,听说外城是最乱的,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   天气虽然比起下雪的时候好了些,却依旧还冷着,呼吸间依旧有白雾生成又消失。   黄寻显然对这一带已经很熟了,直接带着元宝就直奔目的地。   周围买卖东西的人很多,可以看出店铺的生意很好,摊子前堵了一堆人,都伸着手:   “老板,一份桂花糕。”   “老板,红枣糕。”   “老板…”   黄寻给他打了个招呼,就挤了进去,大嗓门儿一喊,“老板,来两份桂花糕!”   也不知道是不是糕点真的好吃的缘故,老板和老板娘明明穿的不厚,都热出了一身汗来。只是脸上一直挂着笑容,“好勒好勒,这就好这就来!”   元宝站在一旁,看着这样热闹的景象,也忍不住嘴角勾出个笑来。   只是这样的笑,维持了不到一刻,就被旁边的喧闹声所打断。   声音是从不远处传来的,元宝隐约记得,刚刚路过时好像看到那边也是一家小面馆儿,不过生意显然不如这家兴旺。   而吵闹声就是从那里传来的,面馆的老板身上还戴着脏兮兮的围裙,正抱着一个男子的腿苦苦哀求,仔细看去,周围的桌子已经摔倒了好几张,刚刚的声音应该就是这个弄出来的了。   那个男子显然不听那老板的话,一脚把人踹开,然后不管不顾的进了屋里,翻了半天翻出一些铜板,这才骂骂咧咧的走了。   原地只留下那个老板对着满地狼藉痛哭流涕。   周围观看的人很多,也有很多人露出同情的眼神,却没有一个人伸出援助之手。   元宝皱了皱眉,正好听到旁边一个大妈在那里叹息,于是他问道,“婶子,这人是干啥的?怎么这么…”   那个大娘一听这话,吓了一跳,猛地跳过来想捂他的嘴,结果意识到这动作不妥,才冲他做嘘的手势。也不知道是不是觉得元宝长得好,又是个读书人,视线左右看了圈,见没人注意她们这边,才小声的说到,“那个,可是这条街上的一霸,专门在这几条街收取保护费的。以前还没收这么多的,最近估计是赌钱赌输了,才变本加厉的收钱。张老头也是急着用钱的,今年生意也不太好,拿不出钱来,才会遭了这罪…”   说到后面,那个大娘显然一副心有戚戚的样子。   元宝抿嘴,“这种事,官府不管吗?”   大娘又是左看右看,这才小心翼翼的说到,“听说他家有个亲戚是欧阳家的三等管家!那可是欧阳家啊!他们家的事,谁敢管?我跟你说,小伙子你最好别冲动,好好读书,考取功名,早日离开这里才是正事!”   大娘显然是个话多的,一开口就絮絮叨叨说了个没完没了,直到黄寻买了桂花糕回来,她才恋恋不舍的离开了。   元宝拿着桂花糕往回走,再也没了继续逛的兴趣。以前最喜欢的美味,吃在嘴里,也像是失去了往日的香甜。   元宝突然问道,“黄大哥,欧阳家,到底是什么样的?”   黄寻左右看了眼,小心翼翼的说到,“当朝正一品宰相,皇后娘娘的娘家,太子陛下的外家…整个家族三品以上官员数位,三品以下多不胜数。家中女眷皆有诰命加身…整个家族可谓是皇恩浩荡,恩宠无边。曾经有人传,非三品以上嫡女,皆不可入欧阳家的门。而且,有小道消息说,欧阳家的公子曾经和皇子起过争执,最后皇帝陛下把皇子狠狠训了一顿,又赏了欧阳家无数东西,说是孩子不懂事的歉礼。”   元宝听到这里,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   强权如此,欧阳家可当真是只手遮天。   可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强权如斯,谁又能肯定他不想再上一步?   还未正式踏入那个地方,他仿若就已经感觉到了那里的风起云涌。   元宝站在那里,那一瞬间,他说不出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害怕?期待?悸动?惊恐?   也许什么都有,又或许什么都没,谁又知道呢。   明日就是会试了,元宝像是个没事人似的,反倒是黄寻,急得像是个热锅上的蚂蚁,东西反反复复的检查了一遍又一遍,生怕有什么东西忘记带了,影响到元宝的成绩。   元宝着是坐在书桌旁,笑看他忙碌。   黄寻忍不住嘀咕,“少爷,你怎么都不急的?”   元宝托着下巴,“有什么好急的,该记的都已经记住了,该怎么样就怎么了。”   黄寻忍不住心里佩服,这才是读书人的气度,成竹在胸啊!   明日要早起赶过去,元宝正准备熄灯睡觉,就听门“哐当”一声,寒风灌入,烛火被吹得一阵摇曳,虽然进门的人及时关上了门,元宝依旧冻得一阵哆嗦。   阳华赶紧把被子拉过来把他捂好,看着他那圆滚滚的样子,莫名一乐,干脆把人连带被子一起搂了。   元宝:“……”   “哈哈哈哈哈哈,你这样,好好玩儿!”阳华大乐。   元宝努力挣了挣,想从被子里爬出来,结果挣了半天挣不动,无奈到,“捂得太紧,热。”   阳华这才把人放开,干脆把鞋子一脱,也爬进了被窝里。   元宝:“……”   阳华眼睛一闭,“睡吧,明天还要考试呢。对了,你准备的怎么样了?”   元宝在他旁边躺了下来,突然多出一个人的气息,让他有些不自在,顺着他的话题往下说,“嗯,就那样吧。除了让我作诗,其它应该都没什么问题。”   阳华一听这个,翻了个身,趴在床上看着他,“我就奇怪了,你怎么就作诗这一块儿不行呢?”   元宝看着屋顶,“大概,我缺乏一双发现美的眼睛吧。”   阳华:“……”   “到是我们的解元大人,准备的如何了?”元宝反问到。   他们走的早,还没等到放桂榜就离开了,直到到了京城才得知自己的成绩。   所谓有得必有失,没有人能十全十美。元宝的记忆力惊人,却在诗赋那一块儿像是缺了一块似的,怎么也补不上。所以他对自己的成绩还是有所评估的。参加会试没问题,但第一名估计有些难度。   只是他没想到,阳华竟然会是第一名。   不过仔细想想也能说得过去,毕竟阳华看着再不靠谱,也是位列前五的。   两个人能一起乡试,一起会试,甚至一起殿试,以后再一起安排职位,想想,其实也蛮不错的。   谁知阳华回了一句,“我不参加了。”   元宝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阳华无奈,伸出手在他头上摸了摸。虽然他更想把人往怀里搂,但他严重怀疑自己自制力。因为现在光是闻着辈子里元宝的气息,就有些忍不住自己的蠢蠢欲动了。   真是,阳华委屈的咬着被子,元宝还有三年才及冠,那他不是还要等三年?   虽说他们这个国家并没有明确规定多少岁成婚,甚至十二三岁成亲的也不在少数。但稍微大点的家族,就不会让女子十五岁及笄前嫁人,听说那对女子损伤很大。   同理,在男子十五前往房里塞人的长辈,也多会被怀疑其用意。到是十五岁以后,没这么多说法。   不过,阳华还是想等元宝及冠以后再说。所以,虽然觉得很委屈,阳华还是得憋着…   思路弯弯绕绕了好几圈,阳华终于想起元宝还在等他回答问题,于是他说到,“上面给我安排了职务,我没法参加科举了。”   元宝猛地从床上坐起身,“你的成绩明明不错,为何,为何还要走承荫之路?”   哪怕是同样品级的官位,靠自己考上的,也和靠祖辈承袭大有不同。总是能多让人敬佩几分,背后少了众人流言蜚语。   阳华躺在床上看着他笑,“这样不是挺好的吗?不用去受那个苦了,也不用憋着九日服洗澡了。”   “噗嗤~”明明很严肃的话题,莫名其妙就给他带歪了,元宝忍不住想起那次他从考场出来的抓狂样就想乐。不过,这样一来,不能再看一次了,怎么觉得挺可惜呢?   既然阳华摆明了不想说,元宝也不在多问,压下了满肚子疑惑,闭目养神。毕竟明天起要开启九天的地狱式考试,他必须养足精神应付。   本来他以为身边多了个人会睡不着,结果,没过多久他竟然就睡过去了。   阳华听着旁边渐渐平静的呼吸声,表情有些纠结,他该怎么跟他说起自己的家族呢?现在还能瞒着,可是等他入仕,很快就得碰上。希望他,别太吃惊…   第二日元宝醒来,旁边已经空了,昨晚躺他床上的那个人像是错觉一样。不过现在他也没时间纠结这个,虽然离天亮还早,但他要准备赶去考场了。   出了房间,黄寻不但早起了,连饭都已经做好了。元宝都快怀疑他是不是紧张的一晚没睡。   吃饱喝足,黄寻又把东西检查了几遍,又询问了好几遍,这才忐忑不安的把送到了考场。   他们以为来的已经够早了,结果前面早已经是人山人海了。特别是马车,已经排成了长龙,根本看不到尽头,也根本进不去。黄寻开始自责,“我该早点的!”   元宝好笑,“你已经够早了。算了,我们走进去吧。”   于是两人下了马车,拎着包裹往里走,黄寻正想去开路,就被青彧拽住了腰带,怎么也走不动了。   黄寻回头怒瞪着他,“你干嘛!”   青彧接过他手里的包裹,跳下马车,只淡淡丢下一句,“看马车。”   黄寻:“……”   元宝拍了拍他的肩安慰,“没事,我会好好考的。”   黄寻连忙点头,“祝少爷马到功成!”   元宝回以一笑,然后在青彧的开路下,安安全全的进了考场。   直到进入考间前,他还在四处观看,人流如海,偏偏没有那个熟悉的人影。   他果然,不来吗?   继续生不如死的九天,不过有了上次的经历,除了晚上觉得冷了点儿,倒是咬咬牙也就挺过来了。   虽然出去的时候依旧手软脚软。但人这生物就是奇怪,当没有依靠的时候,总会变得比较坚强。   没有阳华的搀扶,元宝是自己从考场走出去的。   当然,最后还是被黄寻扶着上的马车。   进入马车的下一瞬,他就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元宝一惊,却在下一刻就反应了过来,这气息熟悉到他生不起任何危险的念头。   阳华安抚的拍了拍他的背,“乖,累了就好好休息一下。”   “嗯。”元宝点了点头,然后在他怀里选了个舒服的姿势,沉沉的睡了过去。   再次醒过来,元宝已经回到了床上,那个人再次消失了。   他忍不住皱了皱眉。   等榜的日子,确实都是煎熬,哪怕元宝还算比较镇定的,但看黄寻那每天跑去看榜单,然后回来念念叨叨的样子,他也稍微觉得紧张了起来。   然后他决定去茶楼看看。京城的茶楼很多,特别出名的,就是那个状元楼了。据说每年的状元郎都去过那里喝茶。   现在这个时节,又是忐忑不安等待下榜的日子,那里的人就更多了。   元宝自从进了京,为了省麻烦,自己寻了个小院儿住着,而没有住在比较容易出各种事故的客栈里。   不过,麻烦虽然避开了,但这也导致同届的考生,竟然都没几个认识他的。   都说同届等于同窗,就如考官是考生的座师一样,同届之间总是比较容易滋生出不同的情分。   科考已经考完了,元宝也有了出来结交些友人,给自己添点儿人脉的心思。   茶楼的人很多,要么是书生,要么是书童。青一色的方巾蓝衫,虽然质地有所不同,但这么多人,看着着实可观。   元宝的到来,并未引起人多大的注意。   毕竟,自认为有资格争那个状元位置的,都是科考前来露过脸的,哪怕不信那个邪,那也是一种自信。毕竟这个楼里时常听说会有大官员前来喝茶,哪怕考试一时失利,要是被哪个大人看上了,也会少了数年乃至数十年的奋斗。   所以元宝这么一个从没留意的生面孔,就没什么人在意了。   元宝还没走上二楼,就听到一阵阵喝彩声,书生之间最是喜欢评论。只是和三姑六婆的评头论足不同,他们言谈之间尽是古人留下的大道理。只要你能说服所有人,你就赢了。   元宝正准备寻个位置听听他们在说什么,就听到旁边有人喊,“元宝老弟,过来,这边!”   元宝一愣,没想到竟然还有人认识他。转过头,果真见到几个眼熟的人。   原来,竟然都是青州的同窗。而且出声喊他的人,竟然是贺戌,那个元宝同届里面年龄最老的同窗。   一看到他转过头,众人就是一阵飞快的挥手。   其实,同窗半年有余,因为身边一直跟着个阳华的关系,元宝和其他人根本就没什么交情。   可人这生物就这么奇怪,也许一个根本没说过话或许还有仇的人,突然在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见到,总能发展出莫名其妙的情谊。   元宝看着众人莫名其妙的热情,也没多奇怪,礼貌的回了礼,就挨着他们坐了下来。   那边的争论还在继续,众人都听的津津有味,时不时还会来一句贺彩声。   元宝刚一坐下,就有侍者主动上了茶,贺戌把花生往他那边推了推,“来吃花生。”   元宝道了谢,从碟子里抓了几颗花生,慢慢的剥着。   贺戌看着他手中的花生,有些眼馋,元宝看他眼巴巴的样子,好心的递了几颗过去。   贺戌摇了摇头,张开嘴,露出已经掉了不少的牙,感慨到,“唉,老了,吃不动了。”   元宝:“……”默默的转过头,他不想笑,真的!   眼瞅着贺戌还眼巴巴的盯着那花生,元宝终于绷不住了,转身招来旁边站立着的侍者,“有没有比较软的糕点,来两份。”   贺戌估计也知道元宝是给他点的,老脸一红,“破费了,破费了。”   元宝一乐,“没事,大家一起吃东西才会香。”   贺戌摸了摸胡子,突然问到,“对了,元宝弟,怎么在考场的时候我好像没看到阳华弟呢?”   元宝和阳华的感情要好,是整个青州考生都知道的事。本来元宝和阳华没出现在状元楼,他们还怀疑两人是不是在路上出了什么意外。毕竟,这世界最容易出的就是意外了。   结果,元宝去参加会试了,但阳华却一直没人见到人。所以其实大家都是很好奇的。   “他家中有事,无法参加了。”元宝只得含糊的说到。具体如何,他也是不知晓的。   其他人一听,都大叹可惜。至于那些人心里是可惜多一些,还是庆幸多一些,就不得而知了。   那边的谈论越来越激烈,两人的声音都已经提高了几分,那样子,就像谁的嗓门大谁就能赢一样。   贺戌怕他没来过状元楼,不认识人,于是说到,“这两位,都是今年状元人选的热门。”   “哦。”元宝嗑着花生,静静的听着。状元热门啊,难怪这么拼。虽说殿试的前三甲是由皇帝陛下决定,但也有传言,考官在他们进殿前,就已经把他们的表现上传天听了。   虽说这言论被很多人说是无稽之谈,但所谓无风不起浪,总是有点什么因由在里面的。所以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好好表现总是好的。   突然有人说到,“元宝兄要不要去论上一场?”   虽然不知道这是好意还是别的什么用意,元宝还是摇摇头,笑着拒绝了。   他对这样出风头的事,没什么兴趣,还不如吃他的花生。说起来,这花生炒的真香,倒是可以带两斤回去没事慢慢嗑。   元宝剥花生剥得正起劲,突然被人撞了一把,元宝一愣,就见贺戌神情一脸的肃穆。   元宝顺着他的眼睛看去,就见那两人已经论得面红耳赤了,而话题,已经从了一开始的国家策略说到了奸臣当道。      ☆、第57章 入狱   元宝心里咯噔了一下,手中剥好的花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掉到了地上, 也没心思去管了。   已经有人不安的想要阻止, “安译兄,别说了。”   安译非但不停止, 反而变本加厉,“为何不说?难道不说了, 欧阳家残害忠良, 欺压百姓,视人命为草芥的事就能当没发生了?欧阳家乃我们晋国第一蛀虫!此虫不除, 我朝威也!”   和他对论的人,脸色已经惨白一片, “安译,够了!别胡说八道!”   安译袖子一甩, 手指指着在场的人, “我胡说八道?你们摸着自己的良心问问,到底谁在胡说八道!呵呵,楚天隽, 我刚还敬你是个人才, 怎么, 现在却是连实话都不敢说了?楚天隽,你的傲骨呢!”   终于, 有人拍案而起,“对,这样的蛀虫, 就该除掉!”   陆陆续续又站起了一大批人,轰然叫好,直呼让皇上除掉蛀虫,除掉这晋国第一大毒瘤!   贺戌也想站起来,被元宝按住,冲他摇了摇头,就见他的眼底闪过了挣扎,最后冲元宝粲然一笑,然后猛然冲了出去,大喝到,“说得好!那样的蛀虫,就该清理掉!”   那一瞬间,元宝看着那个头发花白,却非常好学的老者,说不出是什么样的感觉。   终于有人觉察出事情不对,偷偷的想要溜走,结果还未走到楼下,就又神色慌张的倒了回来。   元宝的眼神一直留意着那边,本来他也有心想离开这塘浑水。但看到这里,叹了口气,看来想走已经走不了了。   果然,也就几句话的功夫,从楼梯口慢吞吞地走上来了一队身穿铠甲的士兵。领头之人把头盔抱在手里把玩儿着,神色冰冷,“听人举报,这里有人妄意朝政,造谣生事,妄图造反。都抓起来!”   安译大怒,一手指着领头人的鼻子,“言者无罪,闻者足戒。若是行得,正坐得端,就不怕人争议!就因为说了你们几句就随便给人叛造反之罪。呵呵,皇上,你睁开眼看看,这些毒瘤就是这么残害你忠良的!”   领头人脸一黑,手一挥,“都带走!”   所谓的都带走,就是除了那些跳起来争论的,连元宝这种没出声的也照样被带走了。   谁都没能逃掉。   不过,元宝看着开口说话的和没开口的人是被分开关的,垂下了眸子,没吭声。事实上在官兵刚开始抓人时,青彧想要带他走,被他拒绝了。   他镇定,不代表其他人也这么镇定。很多没开口的人也开口骂了起来,相反的,也有开始跟风骂人的怂了,蹲在角落里呜呜噎噎的哭着。   监牢这地方,一向是被所有人厌恶和害怕的。漆黑,肮脏,潮湿,还有空气里各种让人恶心的味道,让人一进来就觉得浑身不自在。   而除了这些,最让人觉得压力大的,估计还是其它隔间里传来的阵阵惨叫声。声音凄厉到能让人觉得身上起一身鸡皮疙瘩。特别是那些惨叫的人,前一刻还和他们和茶对弈,畅谈人生。   然而,他不知道为何,听着那些明明惨叫连连,却依然大骂特骂的声音,他并没有感觉到多少害怕。   都说书生弱不禁风,手不能抬,肩不能挑的。更有百无一用是书生的说法。可偏偏,史上最不怕死的,就是书生了。   哪怕一拨一拨的死,他们却能一茬一茬的长出来,因为他们如那野草一般,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文人骚客没有强壮的身体,却有着悍不畏死,坚韧不拔的品格。明明被各种酷刑折磨的痛不欲生,那一桩桩一条条数落欧阳家罪行的话语,却从没停止过。   元宝飞快的把欧阳家的消息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有江邑说的,有黄寻打听来的,还有各种各样从旁听来的。   元宝的脑袋飞快的运转,一条一条的,飞快的分析着其中的信息。   欧阳家的蛮横霸道自不是空穴来风,光是百姓听其名而露出的惧意就能观出一二来。   而这样蛮横的做法,以他对言官的了解,不可能没人谏言。所谓言者无罪,只要不是想遗臭万年的皇帝都是不会斩杀言官的。   所以,欧阳家怕是没少被弹劾过,才这么讨厌书生吧。   但是,就最近的听闻来说,并没有听到过大批言官被杀的消息,也就是说,欧阳家还是有所顾忌的。   那么,这次的事情,很可能是杀鸡儆猴给这批即将入仕的书生看的。   至于这杀掉的猴有几只,就不得而知了。   元宝看向惨叫声和怒骂声传来的方向,眼神不忍。怕是这些人,留不下几个了。   耳边突然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公子别怕,少爷会救我们出去的。”   元宝转头,就见青彧神色镇定的看着他。   元宝的脑子正在飞速的运转中,青彧这样镇定的神色,阳华那样张狂的话语,目标其实很好锁定。   再把所有的成员一一略过,欧阳华烨这个名字慢慢在脑海里定格。元宝的脸色忍不住一变。   青彧被元宝这样的神情吓了一跳,“公子莫慌,肯定不会有事的。”   元宝深吸了口气,努力说服自己莫慌,现在这只是他的猜测而已。或者有其他家族的呢,那怕是什么庶子,那怕家里再穷也无所谓。只要,莫是欧阳家…   监牢这地方,空气也差得要命,黑漆漆的,除了隔断距离挂在墙上的火把,根本就没有任何光线。   在这样一个地方,时间被无限延长,根本无从知道是白天还是黑夜,也无从知道过了多久。   “啊嚏~”元宝打了个喷嚏,天气本来就算不上暖和,这牢房里更是连最热的天气也能寒气逼人,更何况现在这个时节?   元宝觉得身体冻得有些瑟瑟发抖。   青彧离他很近,自是注意到了他的不妥。他皱了皱,脱下外衣,给他批在了身上。   身上突然多出的暖意,让元宝一愣,反应过来连忙要把衣服还回去,青彧伸手阻止,“公子你穿着吧,我的身子好,无碍。”   元宝还想拒绝,青彧已经站起了身,在一旁坐下来了。元宝的手一顿,到底没在拒绝。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牢里又走进了一群衙役,在各个牢房里巡视,今天这样的事已经发生过很多次了。时不时会有人被带走。众人虽然紧张,却并没多奇怪。   于是,元宝他同牢房里的人被带走了。他坐在原地,手抵着唇,开始咳嗽。   他没有动,也没有做无谓的动作。因为现在,哪怕他冲过去拼命,也是于事无补的。   所以,他没动。   然后,牢门再次被关上时,里面就剩下了他和青彧两人。他其实一直庆幸,今天黄寻没有和他一起出来,才躲过了这无妄之灾。   牢房里陷入了安静,咒骂的人也不知道是害怕还是累了,不再说话,空间里只偶尔传来元宝的低咳声。   这让他有些无奈,怎么就这时候感冒了呢?   不过,这样的寂静没有持续多久,走廊里有传来了脚步声,随之而来的,还有狱卒的嚷嚷声,“吃饭了吃饭了!”   不说不觉得,他这么一喊,好多人都觉得肚子饿。只是,一看那个饭菜,有人就忍不住喊了出来,“你这饭菜都是馊的!怎么能给人吃!”   狱卒讥笑,“有的给你吃就不错了!”   然后一个房间一个房间的放,随你吃不吃。   元宝没动,青彧已经过去接过了两个碗,端了过来,“公子,吃一点吧。”   元宝点了点头,他自然是听到了别人的嚷嚷声了,但是,他这人从来不挑食。馊的也没关系,只要能填饱肚子就行,饥饿的感觉,太可怕了。   谁知道,把饭刨进嘴里,他才发觉并没有什么馊掉的感觉。一开始他还以为是因为感冒的关系嘴巴没了味道,但很快,他就在碗里刨出了肉来。   心底的疑惑渐渐加深,见青彧也若无其事的吃了,不像是有问题的样子,他也就没吭声,继续吃了。   随着吃饭的时间过去,狱卒竟然还送来了被子,虽然有人依旧抱怨被子又脏又发霉,但却没人拒绝。看来,觉得冷的不只有元宝一个。   元宝抱着被子,这次他确定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怀里的被子显然是新的,还能闻到新棉花那种特有的味道。   虽然他的被子很别人的看起来并没任何区别。   元宝疑惑的转头看着青彧,青彧低下头没吭声。   元宝只觉得心一点点的沉了下去。   牢里的日子当真是难熬的紧,又看不到时间的流逝,简直度日如年。   元宝以为这样的日子,要持续好多时日,毕竟欧阳家既然要杀鸡儆猴,总要多儆几日。言官哪怕得到消息,上报天听也是需要时间,左左右右一折腾,该杀的鸡早就杀完了。   有了被子,元宝的感冒倒是好了很多。而且,陆陆续续,周围几间的牢房都被清空了,他的房间也被换到了一间比较干燥的牢房里。   里面干干净净,显然认真打扫过的。里面光线极好,烛火很足,而且,牢房里竟然放了书籍和笔墨纸砚,可以给他打发时间。甚至桌案上还备着热水和茶叶,要不是地方不对,还以为是在哪里做客的。   元宝打开书籍,虽然什么也没有写,但是谁准备的这些,自然不言而喻。   元宝勾着嘴角,露出一个说不出什么意味的笑,“欧阳五公子到是有心了。”   青彧低垂着头站在一旁,半点不敢吭声。   元宝莫名其妙的清闲了下来,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离得远了,他连惨叫声都听不到了。而且,那人当真是个心细的,竟然还给他备了药,感冒的症状也一天天好了。   偶尔看书看的入了迷,竟然都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   至到某一日,有狱卒走来,点头哈腰的和两人说到,“恭喜两位大人,可以出狱了。”   青彧拿出两人最初进来时,丢在一边放了好多天的脏衣服,为难的说到,“公子,穿上吧。”   元宝自是懂他的意思,神色复杂的看了那衣服一眼,点了点头,自己动手换上了,又被青彧在地上抓了灰,细细的在脸上涂抹了一遍,只要不细看的话,当真看不出什么区别。   元宝随着狱卒往前走,很快混进了人群里,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他也不知自己被关了多少日子,而且,牢房里虽然有烛光,但是和外面的阳光是很不一样的。   元宝还没出门,就率先被青彧在眼睛上蒙上了一层青布,见他疑惑,青彧解释到,“小心眼睛。”   说完,他又从衣摆上撕下一块,系在了自己眼睛上。   随即,一阵阵捂着眼睛惨叫的声音,就让元宝忍不住一哆嗦。虽然隔着一层青布,什么也看不清,但隐隐约约还是能看到一个个捂着眼睛蹲在地上的人影的。   元宝正想着要不要靠到哪个角落里等着眼睛的适应,就感觉手臂被人搀扶着,黄寻这么个大汉子,声音竟然有些哽咽,“少爷,我们回家。”   元宝心里一松,嗯了声,在他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马车的帷幔放了下来,元宝终于摘下了眼睛上的青布,靠在马车上没说话。就刚刚出门那一瞬间,他大致看了看人数,那日出声骂人的,一个都没见到。   元宝闭上眼,默不作声的靠在车厢里。   回到家,黄寻忙前忙后的给他打水洗澡,脏衣服也不洗了,直接丢火盆子里烧了。一边烧一边念叨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大致就是驱邪除霉运之类的。   元宝从浴桶里摸出了一堆柚子叶,默默无语了一阵,然后继续洗。一连换了数桶水,足足洗了一个时辰,元宝才觉得身上那种浑身都痒的感觉消失了。   虽然元宝再三保证没事,黄寻还是坚持让他戴上了黑布。   本来黄寻是要元宝休息的,有什么事等睡醒了再说。元宝却坚持要黄寻告诉他外面的消息。   黄寻拗不过他,只得把事情都说了。那几个书生,到底被判了妄议朝政,意图不轨之罪。尸首是在元宝他们出来前抬出来,样子…简直不忍直视。   元宝只觉得心里一阵发凉。欧阳家,竟然霸道至此。   怕是他们被放出来,原没有他想象中的容易。若是他们家对言官也无所顾忌,那么事情就难办了。   可惜了那几人…怕是白白牺牲了。   元宝叹了口气,慢慢闭上了眼,沉沉的睡了过去。   等他睡沉以后,门悄悄的打开了,一个人影静若无声的走了进来,停在床前,伸出的手在那张精致的脸前停了半响,到底没触摸上去。   “你说,他知道了?”男人的声音压的低低的,显然不想吵醒床上的人。   “是。”青彧的话一向不多,就算回答问题也能简既简。   “他…做何反应?”   “这…”青彧犹豫了下,不知道该如何说起。   阳华看他的反应就猜出了几分,叹了口气,摇了摇手,示意他别说了。   他就猜到了他会是这种反应,所以才一直没有说。只是,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他总是会知道的。   阳华低头,轻轻的在他头上落下了一吻。然后戴上了头上的兜帽,静悄悄的走了出去。   元宝再次醒了,已经是第二天了。   昨天光顾着询问那些书生的下落,今天才想起来问春闱的事。   说到这个,黄寻就是满脸的笑意,“恭喜少爷,榜上有名!名列二甲!”   元宝嗯了声,表情有些奄奄的。这个二甲到底有多少水分,只有看过那几个妄死的同科的试题才会知道。只是,他们的试题到底有多惊艳,估计是再也没人知道了。   黄寻看着他不太高兴的样子,也不在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说到吃的上,“少爷都瘦了一大圈了,要吃点儿好的来补补。不知道少爷想吃点儿什么?”   元宝也不扫他的兴,托着下巴想了想,“炖点儿排骨萝卜汤吧。”   突然就想吃些他娘常给他做的食物。当初还想着只要他安定下来,就把两人接过来。现在看来,别说接了,就算两人离的这么远,他都害怕一不注意就连累到他们。   当真伴君如伴虎,以前听说有的官员每天出门前都会给家人交代好后事。当初他只但笑话听,现在他却觉得,可能真有这事。谁都不知道自己上了个朝还能不能顺利回来。   元宝以为自己最少能歇几日,结果下午就接到让他明日参加殿试的消息。   元宝有些发愣,这么急?转念一想,这次的事情闹的不小,难道上面想要靠着殿试确定下状元的喜庆,来冲淡此事?   元宝思绪万千,黄寻已经喜滋滋的替他准备明天要穿的衣物去了。   青彧看着他的样子,安慰到,“公子莫怕,明日我陪公子去吧。”   元宝这时才转头看着他,说道,“青彧,怕是在我这儿委屈你了,你回去吧!”   青彧吓的脸色一白,噗通跪到了地上,“可是青彧有何做的不妥,让公子嫌弃?若是青彧有哪里做的不好,公子尽管打杀便是,青彧绝无怨言。”   元宝皱了皱眉,“你莫要如此,我只是觉得你在我这儿太委屈你了。”   “不委屈。”青彧抬头看着他,眼神真诚,“在公子身边,是青彧这辈子过的最无忧无虑的日子。”   元宝看着他的眼睛,似是在看他眼里带着多少可信度。最后见他并无任何躲闪之意,叹了口气,“你若是何时想回去,与我说一声便是。”   青彧顿时感激涕零,“多谢公子!”   第二日一大早,黄寻就准备好了饭菜,因为青彧提醒过,特地没给元宝备水。据说这是大臣们的经验。   毕竟要是在大殿上想去厕所什么的,也确实太失礼了点。   元宝梳戴整齐,坐上了马车,由青彧亲自驾着马车往前而去。   马车只能停靠在外门,已经有宦官等在哪里,用一种略尖的声音问到,“这位可是元宝公子?”   元宝点头,“正是。”   而青彧,一改平日像个木头桩子的性格,偷偷往那宦官袖里塞了个荷包,“我家公子从未进过宫,不懂任何规矩,还望大人多多关照。”   那宦官一捏袖子,常年与黄白之物打交道的他立刻就猜出了这是何物。再掂了掂份量,立刻笑眯了眼。   “好说好说,不过,这个是例行公事,还望公子莫要见怪!”   元宝点了点头,为了防止有刺客之流混入其中,搜身显然是必须的事情。元宝伸开双手,示意那宦官检查。   宦官虽然脸上笑眯眯的,手上却不含糊,在他身上认认真真的检查了一遍,直到确定没有夹带任何东西,这才冲旁边一直注视着这次的护卫点了点,“公子随咱家来吧!”   元宝看了青彧一眼,冲他点了点,随着宦官进了城门。   宦官带着他弯弯绕绕的往前走,元宝低着头,江邑和青彧都再三提醒过他,宫里这地方,一定莫看莫听莫好奇,除了皇上问话的时候,只需当自己是聋的哑的瞎的就好。   两人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宦官回头看了他几次,见他一直低着头,表情亦一如既往的平静,神情又好了几分。   拐了个弯,才终于进了内门。   又走了不知道多久,宦官才在一座大殿前停了下来。“元公子,你先在这里歇息片刻,等待陛下召见即可。”   元宝连忙笑着道谢。   进了大殿,才发现里面已经有好些人了。看着到也眼熟,眼瞅着都是些难兄难弟。哪怕衣着再光鲜,也掩盖不了身上的颓废疲惫之色。   元宝终于后知后觉的想起,连他这个没怎么吃苦的都状态不好,这些精神和身体都饱受摧残的同届,又怎么可能有好的状态?   皇帝陛下现在急着考试,到底在玩儿什么?   又等了好久,久到元宝都有些昏昏欲睡了,要不是现在这地儿不对,他都想找个地方睡上一觉。   终于,有太监过来禀报,皇上有请。   排位这东西也是有讲究的,排名靠前的自是走在前面,元宝的排名会试第二,自然位置也是不错。   他低着头,走在第二的位置,在众多围观的视线中。向高高在上的那个人磕头问安,“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声音听着很温和,但是像是没多少兴趣的样子,“这就是这期的考生?怎么一个个都无精打采的?开始吧。”   众考生:“……”谁刚从牢里放出来状态也不好吧!   元宝低着头,和众考生一起,等着皇帝陛下的问题。   皇帝陛下打了个哈欠,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嘀咕了句,“德安,把名字都给我念一遍。”   “唉!”那个叫德安太监拿过册子,开始一个一个的往下念,“第一名,朱题。第二名,元宝。第三名…”   元宝的排名靠前,自是很快就轮到他了。   “元宝?”皇帝陛下的眼睛半睁,“倒是个讨喜的名字,可有比他好听的?”   德安看了一眼册子,“这…要不咱家在继续念下去?”   皇帝陛下明显有些不耐烦了,拿过册子看了一遍,随意的点了点,“这个,第二名,这个第三,这个第四…”说到最后才说到,“果然没有更喜庆的了,就元宝状元吧!”   元宝:“……”   众考生哗然,却听皇帝陛下悠悠的说到,“怎么,想抗旨不成?”   “不敢!”哗啦啦的,连带着旁边围观的众位大臣,跪了一地。刚刚从牢房里放出来的考生们,一个个吓得脸色发白。   皇帝陛下这才袖子一甩,悠悠的道,“下朝!”   众人连忙高呼:“恭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殿试可谓是所有人都一脸莫名,要不是元宝好歹是第二甲的成绩,所有人都认为他就是有了狗屎运。   或者说,现在就很多人觉得他走了狗屎运。一个个感慨,以后一定要给自己儿子取那好听又喜庆的名字,瞧瞧,这多占便宜?   除了元宝总觉得事情哪里有些蹊跷。这路,是不是比开始的时候短了一大截?   一路上众人都是沉默着的,直到出了宫门,看到自家的马车,所有人都是松了一口气。这时候才看终于有人开口,“恭喜元宝兄弟,喜得状元!”   于是,不管众人的心里怎么想的,反正各种恭喜的声音络绎不绝。   虽然连自己都觉得这状元之名来得莫名其妙,但别人和他说恭喜,自然要礼貌回复的,“同喜同喜。”   当然,有锦上添花的,也有看不顺眼的。   “哼。”朱题冷哼一声,袖子一甩,就从他旁边走开了。   元宝:“……”   其实这也不怪人家心里不爽,明明是会试的第一名,结果一个莫名其妙的殿试,就因为名字不好听,生生变成了第三名。   若是学问的原因,估计他还服气点,结果因为名字不好听…这让人家多委屈,名字这东西能是他定的吗?!   马车已经停了下来,元宝依旧在沉思着。   心里想着晋德帝这个人,江邑虽然极少评论他,偶尔提到也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但是,唯独没说他是个昏君。   而今日,晋德帝竟然做出了这种看名字点状元的事情,到底是何意?   “公子?”看元宝一直不下马车,青彧忍不住问了一句。   元宝这才意识到自己发呆发太久了。下了马车,就见黄寻正小心翼翼又满脸期待的看着他。   元宝有些好笑,“安心,不会落榜的!”   黄寻先是松了口气,随即反应过来,殿试压根就没有落榜一说!这才意识到元宝在逗他玩儿。   黄寻:“……”   元宝拍拍他的肩,安抚到,“安心,安心,要相信你家少爷!”   黄寻哭笑不得。   逗弄完了黄寻,元宝也感觉心情放松了许多。不管如何,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顺其自然就好。   第二日,元宝正拿着笔练着字,就听到黄寻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少爷少爷,恭喜你中状元了!!!少爷少爷!!!恭喜你中状元了!!!”   随后敲锣打鼓的送喜声和鞭炮声就传了进来,传进了大街小巷。   直到这时,元宝才终于恍惚的意识到,他中状元了。   后知后觉的,终于在心里头漫上了一丝欣喜。大概,他爹他娘听到这消息,又会大摆筵席了吧。不知道这次会不会摆上三天三夜,上次他爹就死活想摆三天,还是被他娘硬阻止的。   也是从这日起,元宝这个无人踏足的偏僻小院儿,终于被络绎不绝的送礼之人踏破了门槛儿。   他都不知道那些人是怎么给他拉出一堆关系来的。又是怎么找到他家来的。   礼这东西,是不能随便收的,因为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一时贪便宜收了,就代表着之后数之不尽的麻烦。   可是完全不收,就会被人认为不讲情面,难以相处。   于是,他干脆让黄寻和青彧两人记录好收到的礼物,拆了东家补西家,送个差不多的回去,也算没得罪人。   这样倒是苦了这两人,每天对着这些东西一阵忙碌。不过,黄寻是忙的喜滋滋,怎么着这也是好事!哪怕留不下来,摸一摸也好啊!这些可都是以前他连见都见不到的宝贝,现在居然可以随便摸了,想想都兴奋。   当然,除了送礼的,也有送人的,说是看他这里人手少,给他送点儿过来。   元宝连忙拒绝,特别是他发现,这些想送过来的人里,居然很多都是十岁到十三四岁,娇滴滴的小丫头时,他忍不住黑了脸,直接把所有人都拒绝了。   阳华得知这消息,气得牙痒痒,默默的给那些送小丫头的人记了一笔。   金榜题名是大事,虽然皇帝陛下选的很不用心,但状元酒还是要摆的,期间还意思意思的给前三甲都送了宅院,以及…丫头下人一箩筐。   这是皇帝陛下赏赐的,自是无法拒绝,于是,元宝终于在京城里拥有了自己的住宅。   还是大臣云集的东城区。   在例行的游街活动以后,元宝就正式搬进了新家。   厨子丫头甚至打扫的奴仆都是齐全了,元宝只需要拎一个包裹就能入住。   其实,他连包裹都不用拎的,就连衣服都只需要和绣娘说一声,连夜赶赶就出来了。   宅院是紧挨着皇宫的地方,外面看着不怎么起眼,进了里面才发现内有乾坤。   里面各种院落,多到让人咋舌。而且,上一任主人显然是个雅人,假山楼阁,竹楼小谢,各个角落显然都精心设计过,无论从哪个地方看去,都是一道美丽的风景。   元宝才一住进来,就想搬出去了。到不是不喜欢,而是这样的院子,每年光维修都不知道要花多少钱!很纠结他那点儿月银够不够用来维修房子的…   元宝这个小气吧啦的主子在心疼银子,青彧这个见过大世面的人自然不会把这样的院子放进眼里。估计只有黄寻,那是眼里心里都写着兴奋二字!   想他走南闯北这么多年,真没想到有一天能住进这样的房子。他咽了咽口水,眼睛在各种漂亮的阁楼里转个不停。这里摸摸那里看看,不过动作非常小心,生怕把哪里给弄坏了。   元宝把皇帝留下的人手都点了一遍,还好,不算太夸张。于是他果断一划拉,划拉出了大半做储蓄间,剩下的才住人。   老管家有些不解,“公子,这,储蓄不用这么大的地方吧?”   元宝有些不好意思,既然是管家,家中的银钱自是要交给他的,“这,实在是家中余银不足…”   老管家荣誉有些不解,“这,据老奴所知,每届的状元郎都能收到不少礼…维修房子,用不到多少的。”   元宝实话实说,“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东西我找同等价值的礼物送回去了…到最后我还贴了些。”   荣誉:“……”   元宝再次说到,“这边就别住人了,浪费。”   荣誉抽了抽嘴角,“公子莫急,这是宫中赏下的房子,维修和给我等的月银都是由宫中发放,不用公子操心。而且…这是皇上赏赐下的房子,若是不维修…怕是不妥。”   元宝一愣,终于想起了这茬儿。皇帝陛下赏赐的东西,哪怕是毒药也是你天大的荣幸,必须跪在地上捧着双手谢恩。不过,既然不用他出银子,他也就不急了。点了点头,“多谢荣管家提醒。”   和上一次忙碌了好几日不同,这次的房子早收拾妥当了,直接就能入住。一大堆丫头婆子候着,元宝感觉万分不习惯。   黄寻也非常不习惯。   以前跟着元宝习惯了,说话做事都没什么讲究,连吃饭也习惯了和元宝一个桌。   现在,进了院子,先被荣誉教了一堆规矩。什么吃饭不能和主子一个桌,什么平日走路落后主子一步,什么要仔细观察主子的神色,不用开口就能知道主子的需要…   黄寻听得两眼发花,差点儿没一头撞死在柱子上。   倒是青彧,被荣誉用挑剔的眼光看了半天,愣是没找出什么缺点,最后也来了一句,“在主子面前多笑笑,整天板着一张脸,谁欠你钱啊?”   青彧:“……”   黄寻转过头,忍不住就笑出了声。然后被荣誉瞪了一眼,立刻收了笑容。小老头儿这才点点头,施施然的走了。   留下黄寻和青彧面面相觑。   然后黄寻盯着他那张欠债脸,再次忍不住笑了起来。   其实,别说他们两,元宝也是万分不适应,吃饭有人盯,洗澡有人候着,睡觉有人守着…   如此一日不到,元宝终于炸毛了,手一挥,全部该干嘛干嘛去,他用不着伺候!   于是,大家都知道新主子是个自主惯了的,还不喜欢吵。平日也都尽量不在他面前吵了,到也各自相安无事。   这么磨合了几日,元宝的任命书到了,毫不意外的,翰林院修撰。官服也在随后送过来了。   黄寻摸着官服,眼睛都在冒着光,“这,这就从六品大官人了?”   元宝看着他的样子,忍不住一乐,“对,从六品大官了。”说着把玩儿了下官帽。   黄寻的口水都快流出来了,想当初他走南闯北的,一个九品芝麻官都能压的他抬不起头,以后他定要带着少爷回去,压压他们的威风!   不知道想到什么好玩儿的,竟然自己傻笑了起来。   荣誉看不下去了,提醒到,“公子,你该准备上朝了。”   元宝看了看屋外完全看不出任何要天亮迹象的天空,苦哈哈的点了点头。   他终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以后他就要过那种起得比鸡早的日子了。只希望他可以睡的不要比猫晚才是…      ☆、第58章 圣旨   任职的日子,比元宝想的还要清闲。每日只要早早去, 往书海里一坐就是一天的时间。   偶尔会有前辈带他去听听朝政, 教他怎么记录,然后, 就由得他自身自灭了。   这也是他想要的,每天沉迷于书山书海中不可自拔, 各种民间早已经不见的绝本, 看的他两眼发光。当然,看的时候也没闲着, 刚干的活还得干,他看书快, 发现问题也快,修整的速度也是非常快的。   一开始, 他这样的速度, 被人当作翻书翻着玩儿的,尽管他处理好的书籍,也被人放在了没处理的地方。   他也不在意, 继续看他自己的书, 也自己干自己的事。   直到, 有人开始修整他处理好的书籍,这才惊讶的发现, 除了一些比较惹人争议的或者太过生僻的词汇,居然差不多都处理好了!   那人不相信的又看了几本,发现都是这样的。他觉得还是不可置信, 干脆拿了几本没处理过,比较难的书籍,放置在他待看那一栏。   然后,他就眼睁睁的看着那个新来的少年郎,一页页飞快的把书籍看完了,然后才拿起笔,又重新开始哗啦啦的翻,一边翻就一边给改了。   而让他感到震惊的是,少年似乎能记住是哪页哪个地方有问题一般,直接确定然后修改,速度快得让人咋舌。   一整本书,从观看到修完,最多也就一刻钟左右。   那人不可置信的拿过被少年放置在已处理地方的书籍,飞快的看了一遍。果真,他开始发现的问题差不多都处理完了。   顿时,这人被彻底震惊到了。   当然,更多的是他被惊喜到了。要知道国家的书库那得多大啊!每年收集起来的各种书籍就不知道凡几,更何况还有一年年处理不完堆积起来的库存,那才叫书山书海!   这下好了,有这么一个横空出世的小能手,那工作效率还不得刷刷刷地上升?   于是,那人大手一挥,什么难搞难懂难处理的都往少年哪里一堆,然后他就悠悠闲闲的等着再校对一遍就好了。   等元宝觉得这几天的书籍好像越来越艰涩难懂,有些不对时,就发现他顶头上司正坐在他旁边,翻看着他处理的书籍。   元宝:“……”   不过,苦力活也不是白做的,至此,一直对他不闻不问的顶头上司,到是对他关爱有加起来,各种他没注意到的东西,也对他一一讲解。   于是,元宝的工作效率就越发精准了,上司亦是非常满意,偶尔下了朝,还会请他去喝杯小酒。   当然,酒这东西元宝是不敢喝的,下酒菜倒是吃了不少。   除了朱题偶尔给他找点儿不自在,背后时常说他是“喜庆状元”外,元宝的日子舒适到完全不像是在尔虞我诈的官场,而是在哪个养老的地方。让他忍不住想要把爹娘也接过来养老。   不过,最终他还是放弃了这种想法。   日子清闲虽然,却不代表他就什么也不知道。   毕竟,他们这个部门其实是距离朝廷最近的地方。什么消息都能在第一时间知道。   当然,除了朝堂上的消息,民间的各种消息也是知道的非常多的。也就是熟悉了,元宝才得知,原来他的同僚都是些这么八卦的人。   而这些消息中,谈论的最多的,就是欧阳家的事情了。但出乎元宝意料的是,他们谈论到欧阳家时,很少会带上自己的情绪。   一开始元宝还觉得奇怪,毕竟欧阳家被这么多人恨着,不可能这些整日见到的人倒是对此没感觉了。   时日久了,他才慢慢醒悟过来。欧阳家能只手遮天,那他们的势力又岂能是明面上的?哪怕他们翰林院看着再清闲,暗地里有多少人向着他们家,就不得而知了。   多说多错,少说少错,至此,元宝的话就更少了,他只需要竖着耳朵听就好。   也就期间听到一个消息时,让他的心绪翻动了一下。   欧阳家五公子,被传出有短袖之癖。   欧阳华烨本就到了适婚的年龄,每天踏破门槛的媒人那是络绎不绝。   本来丞相夫人都已经有物色好的人了,结果欧阳华烨当着众人的面直接说到,“我只对男子有兴趣,就不糟蹋别人家大姑娘了。送过来也是守活寡的。”   本来这样的大户人家的公子,最喜欢玩乐。玩兔儿爷的不是没有,但这毕竟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哪家不是藏着掖着的?有那姑娘嫁过去了,也只能自己躲被窝里哭,帮着掩饰还来不及,谁还敢拿出来嚷嚷?   偏偏欧阳华烨这么嚷嚷出来了,还传得众所周知,哪怕有那想卖女求荣的,完全不在意这个的,也得顾忌一下悠悠众口了。   至此,去欧阳家说亲的媒人就少了一大堆。   元宝听到这消息时,心潮涌动,久久不能平复。   说起来,他和阳华,真的好久没见了。   最后一次见面,还是在他会试以后吧。再后来,他就再也没出现过了,也不知是刚好错过还是故意躲着。   本来他以为,他们大概就这样了吧,没有开始,也不用结束,各自安好,互不相干。   现在他却弄出了这么一出,元宝就摸不准他到底是何意了。   当他以为,那人弄出这么一波后,会很快出现在他眼前。结果他等啊等,等了数日,依旧什么都没等到。暗自嘲笑自己想多了,干脆再次沉入书海,不再理会外面的流言蜚语。   平静的日子一过就是数月,黄寻已经念叨着中秋吃什么好了,元宝却在整理各种废旧奏折时,有些惊异的发现其中的不妥。   一片恭贺太平的折子中,夹杂了一张灾情的急奏,字迹潦乱,可见上折子的人心情急迫。   自从上司发现他的才能后,有心提拔于他,筛选奏折时,也会让他参与一二。   明明那日,他把折子放在前面的,偏偏上朝时,并未听人提及此事。   那事就像是海水里的一颗小石子,并没有激起任何风浪。   一切都一切,就像是没发生过一般。   事后,元宝觉得这事不对,闲时装作漫不经心的把这事很上司提起。上司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语重心长的说到,“有些事,该装傻就装傻吧。”   元宝的心,一点点的往下沉。   中秋那日,皇帝陛下给大家都放了假,还心情很好的给大臣一人赏了一篮子月饼。   难得的假期,元宝搬了个太师椅,坐在院子里的桂花树下小憩。旁边的桌案上放着桂花月饼,做工不算太精细,但味道却很好的,是黄寻在外面买回来的。   有种娘亲做的那种味道。   “你这日子倒是过的清闲。”突然出现的低沉声音,把元宝吓的从椅子上一翻就滚了下来。   没办法,这声音太熟了,虽然他从来没有和他说过话。   元宝一呼噜跪在地上,“参,参见陛下。”   “得了,起来吧。”晋德帝挥了挥手。   “多,多谢陛下。”元宝颤颤巍巍的站在原地,连头都不敢抬。   晋德帝一看他的样子,好笑,“我又不吃人,你吓这么狠干嘛。”   “臣不敢。”元宝认错。他能说他被吓到了吗?皇帝陛下静悄悄的就出现在他家中,换谁都会吓到好吧!   晋德帝在元宝原本的位置躺了下来,然后也拎起一个月饼,咬了一口,“嗯,看着不显眼,味道倒是不错。”   元宝赶紧说到,“陛下喜欢随便吃,不够我再叫人去买。”   晋德帝没在吭声,坐着太师椅摇啊摇,摇得元宝心里直犯嘀咕。这人到底哪里冒出来的,又跑到他家来干嘛的。   晋德帝吃完了糕点,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背着手,毫不客气的在宅子里逛来逛去,观看着周围的风景。   最后转了一圈,点评到,“倒是保留的不错,东西也没怎么动过。”   元宝:“……那是自然,陛下赏赐的东西,自然不能随便动。”完全是他舍不得那个银钱好吧!   晋德帝斜了他一眼,“到是有其师便有其徒,嘴倒是够凭。”   元宝:“……臣不敢。”   这话听着,怎么皇帝陛下和他师父很熟的样子?元宝的师父仔细算起来有三个之多,他飞快的在脑海里想着,和晋德帝相熟的,到底是哪一位。   晋德帝一看他样子,哪里又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不过他也不明说,叹气,“看来也不是个聪明的,住进来半年多了,竟然连这宅子上任主人是谁都不知道。”   元宝:“……臣疏忽了。”好吧,这真的是他疏忽了。可是,他没必要吃个馒头还去查清楚小麦是哪个地方种的吧?   晋德帝看他傻乎乎的样子,忍不住气结,“想你师父多聪明的一个人,怎么就收了个你这么蠢的徒弟?你说你这半年在翰林院,都干嘛了?”   元宝:“……臣愚笨。”他每天勤勤恳恳做了好多事,好吧!他一个人能顶十,还只拿一份月银,好吧!!   晋德帝继续指着他鼻子骂,“笨的像头驴!”   元宝:“……臣有罪。”   晋德帝骂了一通,大有越骂越气愤的架势。要不是元宝觉得他这样子看着像是教训小辈,只有恨铁不成钢,而没有任何恶意的话,估计该在心里琢磨着怎么写遗言了。   绕是这样,他的认错态度依旧良好,“……臣的错。”   “你还知道错,知道错了还不改?!”   “……臣改。”   “成,就给你个机会,这次赈灾就由你去吧!等你回来就给你升个官儿,一个从六品也不知道往上爬爬。”   “……臣…啊?”元宝本来习惯性的要点头认错,结果还没说完,就觉得哪里不对。   “好的,就这么说定了。”晋德帝挥了挥手,“德安,桂花糕带走。”   “好勒,陛下!”德安公公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尖细。然后真的一打包,带走了元宝的桂花糕。   元宝:“……恭送陛下。”他其实更想说,陛下你快回来,你刚刚说啥了,我怎么没听清楚!!   为何他有种强烈的要被坑的感觉?   又过了好一阵子,黄寻才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元宝看他的样子,有些疑惑,“你干嘛去了,弄的这么累?”   黄寻抱怨,“荣管家硬要我们帮忙搬东西!”   青彧也拍了拍身上的灰,表情也略显无奈。   元宝深深的看了笑眯眯的荣誉一眼,转过头,说到,“今天中秋佳节,大家一起乐乐。昨日陛下赏赐的月饼我一个人也吃不完,大家一起吃吧!”   黄寻一听,眼睛顿时大亮,这可是皇宫里面的东西啊!这可是贡品啊!别人一辈子连见都见不到!他居然能吃到,简直是祖上冒青烟了!   于是,皇帝陛下赏赐的月饼,被元宝分给大家吃了。心里那点儿郁闷的情绪,终于消散了不少。   不过,他总有种淡淡的不安感。虽然一连数日,什么事都没发生。皇帝陛下也一如既往的不怎么理朝政,每日沉迷美色,淫乱后宫。   然后,事情终于在某一日突然爆出来了,一本用血谱写的奏折,突然出现在了皇帝陛下的桌案上。   皇帝陛下看着那血淋淋的请命书,大怒,一向被人称作仁德帝的人,当场把奏折砸人脸上。   “前段时间还天天给朕写奏折,风调雨顺,国富民安,各种功颂我朝威名。马屁倒是一套一套的,怎么就不花点儿心思在民生上去?风调雨顺风调雨顺,全年雨水就没停过,倒是挺顺!”   “快点,拔款救灾!什么,没钱?年年风调雨顺,你和朕说入不敷出?!朕养你们这些人是干嘛吃的!”   晋德帝气的站起身,指着一个个吓得跪在地上直呼自己有罪的大臣大骂,“知道有罪就赶紧想办法解决!明天每人给我想个解决方法出来!下朝!”   整个上朝期间,晋德帝那气急败坏的声音就没有停止过。众多大臣愣是不敢吭声。   元宝听到这消息时,突然想起前些日子,皇帝陛下所说的话,莫名有种不太好的感觉。   果然,第二日皇帝陛下对着那些送上来的解决方法,又大骂特骂了一顿。   骂完了,才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说到,“说起来,也不是完全没有适用的解决方法。朕的朝廷里,到也还是有人材的。”   说完,晋德帝看着面前的奏折,“我观此方法就有可行之处。”   然后晋德帝又看了看奏折的署名,“元宝?这名字怎么有点儿耳熟?”   德安公公赶紧说到,“陛下,这位元宝大人乃翰林院修撰,正是今年的状元郎!”   晋德帝点了点头,“不错,拧旨,翰林院修撰元宝才华出众心怀民心,特命他为钦差,全权处理芩州灾情一切事宜。特赐尚方宝剑,见剑如见朕本人。若有特殊情况,三品以下官员可先斩后奏。另,欧阳华烨中慰文武兼备,特令他为元钦差副手,负责保护元钦差安全,一切听从他指挥安排。钦此。”   此圣旨一出,众人才终于把目光看向了这个默默无闻,几乎已经被所有人遗忘的“喜庆状元”身上。这人何德何能,竟然能得皇帝陛下的如此看中?   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心里再次确定,一定要给自己儿子取个好听又喜庆的名字!回去就翻书册去!   圣旨来的太快,就连小道消息都还没来得及传出来。   元宝跪在地上,接完圣旨整个人都傻了。一堆同僚过来恭喜,同时拐弯抹角的询问他到底是什么样的策略,得皇帝陛下的青睐。   元宝只感觉嘴巴跟吃了黄连一样,苦得厉害,他哪里知道什么策略!那根本是皇帝陛下自己杜撰的好吧!   可是这话说出去,有人信吗?   皇帝陛下一言九鼎,又怎么会说这种慌?!   元宝现在就是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而且现在圣旨都下了,肯定是不会再更改了。   元宝强忍着吐血的心思,颤颤巍巍的回了家。   黄寻等人估计也听到消息了,又是喜又是忧的。喜的自然是元宝被委以重任,忧的自然是这次的事情太过难办。每每赈灾事宜,总伴随着一颗颗人头落地。   至于那些听到消息又活跃起来想来送礼的人,元宝自然是没空理会的。   他把所有人都打发了,在院子里踱步。其实他也说不准晋德帝到底会不会来。   但这么一言不发的把他丢出去,应该不可能什么也不交代吧?三品以下随便杀…这得多大的权力。   晋德帝和江邑,到底是什么关系,能对于他一个弟子给予这么大的权力。   晋德帝既然都那么说了,元宝自然把这屋子的原主查了一个遍,也自然找出了江邑的名字。   只是当初江邑年纪轻轻辞官归隐的原因,倒是没能查出来。   但是当年出了一件大事,至今多年依旧轻易没人敢提及。元宝忍不住把两件事件联系了起来…   元宝倒是没猜错,晋德帝果然真的来了。元宝看了看天色,忍不住想抽嘴角。这要是一男一女,肯定是会情郎的…   晋德帝看了看桌上的桂花糕,挑了挑眉,点评到,“好歹长一点儿脑子了。”   元宝:“……谢陛下夸奖。”   晋德帝挥了挥手,“这里等朕,可是有何疑问?”   元宝也不废话了,既然圣旨已下,自是不会改了,他直接问实在的,“陛下,不知您的具体策略是?”   晋德帝奇怪的看着他,“策略不是你写的吗?”   元宝睁大了眼睛,难道是他猜错了?这事不是晋德帝瞎编的,而是有人拿他的名义上的折子?   元宝正思绪万千,那边晋德帝拎了块儿桂花糕,咬了一口,这才不慌不忙的说道,“看在你是他徒弟的份上,现在还没写就容你拖几日。”   元宝咬牙:“……多谢陛下。”您这么偷换概念,真的好吗?!!!   晋德帝大手一挥,“好好解决,倒时候补上就行了。”   元宝:“……多谢陛下。”   晋德帝看着他的样子,又补充了一句,“倒时我就不置你欺君之罪了。”   元宝“……!”什么情况?怎么莫名奇妙他就欺君了?!!!   当然,晋德帝也不是纯粹是来打击他的,直接就说到,“给你配了个副手,解决不了的事就找他!”   元宝:“……陛下,那可是欧阳家的五公子,我…我怕指挥不动…”   晋德帝斜了他一眼,“你们那点儿破事,以为瞒得了人?别说朕,就连欧阳老头儿怕也是门儿清的很。当初你们还没进城就把人家顾家小姐给气哭了,你以为没人压着,你一个没权没势的小子,会没人找你们麻烦?”   元宝脸一红,怎么一点小事,被晋德帝说的这么暧昧?而且,他说欧阳老头儿也知道是何意…   晋德帝开始许空头诺言,“事情好好办,你办得好了,回来给你升了官儿,我再和欧阳老头儿说道说道,你要入欧阳家的门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陛下!”这皇帝越说越离谱了,元宝连忙打断。   晋德帝看了他一眼,呵呵一乐,“年轻人,就是脸皮薄。哈哈哈,好好干!朕相信你!”   元宝:“……臣尽力。”   赈灾的事宜早不宜迟,晋德帝上了死令,终于筹够了一大笔银钱,又给欧阳华烨划派了足够的人手,然后催着两人快点上路了。   临行前,晋德帝沉着脸说到,“银钱不够,我允许你想任何办法!只要把朕的臣民给朕救活了,回来朕就给你加官进爵,要是办不好。”晋德帝垂下眸子,“你家里的父母我会让人照顾好的。”   元宝心里一颤,一把跪在地上,“臣定不辱命!”   晋德帝挥挥手,“去吧!”   元宝翻身上了马,在无数欢送的行人围观下,出了城门。那里,银粮马车军队都已经备好,只待他去就启程。   元宝感觉背上的责任感压沉甸甸的,快压得他喘不过气来。长长的叹了口气,一夹马背,“驾~”   原本在京城还不觉得怎么样,也没觉得雨水有多足,甚至比起往年,雨水还少了很多。   只是,越是往南,雨就下的越多,往往淅淅沥沥的下了数十日也不见停歇。马车行驶在泥泞的土地上,艰涩无比,很多时候需要人下来帮忙推着才能前行。   元宝沿着车队转了一圈回来,在马车门口脱掉了鞋子才上的马车。没办法,上面粘上的泥土已经多到他感觉沉重的地步。   明明带着蓑衣斗笠,里面的衣服却已经湿哒哒的了,黏在身上很难受。   元宝正拿着毛巾擦拭着,突然车帘被人掀开,一个人影闯了进来。   然后,两人都愣了一下,元宝飞快的把衣服往上拉好,黑着脸问道,“何事。”   欧阳华烨有些可惜的在他衣服上扫了两眼,这才说到,“雨下成这样,根本走不了。”   元宝也皱着眉,“再难走也要走,我们多当误一天,就不知道有多少人饿死。”   这样的天气,蔬菜粮食大多数都无法种植,运气好的,能在森林里挖点树根填充肚子,运气不好的,吃到什么不该吃的,就能直接要人命。   而树根这样的东西,又岂能一直食用?难吃不说,还不好消化,多吃几日就得吃出问题。   元宝想到这些东西,就觉得心烦意乱的很。巴不得现在就能飞过去,让所有人都能吃上饱的。   被饿死的感觉,真的太难受了。   欧阳华烨自是也知道这个理,叹了口气,出去催促着大家继续走。   也就是他们一直走的官道,路也难走成这样。要是走的深山老林,怕是寸步难行。   而最让元宝心急如焚的是,随着他们一天天往前行,路两旁的拖家带口和他们往不同方向流民就越发的多了。   这可是官道,是禁止普通人同行的,要是平日里被人逮到了,会以意图不轨的罪行处死。   而现在,这条不能走的道路上,出现了越来越多的平民。   虽然他们看见官府的车队,会下意识的躲开,可是那种惧怕中又带着压抑的,蠢蠢欲动的神情,当真让人不寒而栗。   “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元宝喃喃。   不是他不开仓救人,而是现在还没到人口聚集最多的区域,贸然放粮只能造成道路堵塞,从而导致更多的人饿死。   而不救济…元宝看着马车后面越来越多尾随的人,垂下了眸子。怕是,很快就要出事了吧。   欧阳华烨显然也发现了事情的不妙,眼睛一寒,“要不要…”有些时候,为了避免事情恶化,不得已之下,必须采用特殊手段。   元宝打了个哆嗦,也不知道是突然吹的冷风冻的,还是被欧阳华烨的话给吓的。   “不行!”几乎是想也没想的,元宝就拒绝了。他是来救人的,不是来杀人的。   欧阳华烨看他的神色,放缓了神情,“嗯,我听你的。”   说起来,也不知是不是因为那半年多的关系,两人的关系好像疏远了很多。碰到了也就说一些路上碰到的问题,平日里两人独处的时间,少到可以忽略不计。   欧阳华烨虽然入伍也就一年不到,但看他和军队的人倒是处的很不错,一个个士兵也是极尊敬他的。   其实,没了文人那些弯弯绕绕,一向以拳头说话的军人就直爽多了,只要你揍得趴他们,给得了他们军饷,他们就愿意服你,跟着你,为你卖命。   欧阳家别的都缺,就是不缺钱。欧阳华烨文采出众,武力值更是一绝。   当初借着给家里闹翻的日子,干脆躲进了军营,吃住都和那群军痞子在一起,倒是很快被军队的人所接受。再加上他有钱,别的队伍经常克扣军饷,他却逢年过节给大家发奖励,时不时加上一餐,怎能不让人有好感?   一路上,欧阳华烨也是多数和军队一起走的,只有偶尔遇到事才会去找元宝。直到现在,估计那些军痞子们也不知道,自家顶头上司和这突然冒出来的钦差是旧识。   越来越多的人跟在后面,眼瞅着这样不是办法。   元宝咬了咬牙,说到,“吩咐下去,就说我们招收帮忙推车的人,每顿一个馒头一碗粥,一天三顿。然后让你的士兵把人都盯好了,不准他们去掀布幔,要是有那不听话的,赶出去,要是还是不听…杀了。”   有时候,为了避免大骚乱,必须杀一儆百。   欧阳华烨点了点头,赞赏的看了他一眼。然后飞快的出去安排了。   不一会儿,外面就响起了欧阳华烨的声音,哪怕被雨点冲散了不少,依旧显得铿锵有力。   他的话连续喊了四五遍。事实上,在他第一次喊出来的时候,就已经被很多人听到了。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非常心动,可心动的同时,又觉得很不安。   要是放在以前,一个馒头一碗稀粥,谁又愿意给你干活?可是现在不一样啊,现在很多人都处在快饿死的状态,一碗稀粥一个馒头,足够他们活下去了。   终于,有人颤颤巍巍的走过来,“大,大人,您说的,是真的?”   欧阳华烨点了点头,“我们钦差大人在此,自是不会说半句谎言。”   终于,有人开始加入了推车的行列。有了第一个,自然就有了第二个。欧阳华烨把元宝的命令执行了下去,用士兵把流民都分了开来,一阵兵荒马乱后,车队再次开始前行。   这次多了这么多人,车队行驶的速度瞬间快了好几倍。   看到这样的情况,欧阳华烨忍不住冲元宝竖了竖大拇指。   元宝却没那么轻松,忍不住提醒到,“一定要注意,别让人掀帷幔。”   欧阳华烨点了点头,这点他自是知晓轻重的。出京的时候他们带的粮草并不多,但一路走来,却采买了不少。   特别是,欧阳华烨的名头太好使了,很多人本来一听是钦差,还尽做些表面功夫,什么没多少存货,收成不好之类故意抬价的。   结果,元宝把欧阳家五公子的名头一挂出去。好家伙,可比什么钦差大人好使多了。   本来藏着掖着的,纷纷把库存都拿了出来,价格极低不说,还有不少人表示免费送。   元宝很不客气的照单全收,直接说了一堆代表国家和民众感谢他们之类的空话。   欧阳华烨在一旁默默当背景,他怎么觉得,这才是晋德帝要他出来的真相?   现在他们车队里,多数都装着粮食。财帛动人心,现在这个连银子都不太好买食物的地方,自然粮食比银子更能触动人心的多了。   所以,欧阳华烨也是非常小心的,不但安排了人手一直巡逻,更是时不时自己骑马沿着整条车队查看。   人多力量大,不过半日的时间,竟然比他们走了数日的路程还多。   这天气,晚上连火把都点不了,根本就无法赶路。临近傍晚时,元宝看了看地形,特地找了欧阳华烨,让他选了个地形比较高的地方安营扎寨。   他们带的帐篷,自是不够这些流民住的。但挤一挤,腾一些出来给妇孺住还是可以。   白天他怕出乱子,没特殊安排,现在停下来了,总要照抚一二。   然后,安排一批士兵砍竹竿,然后由流民搭架子,另外一批砍各种大型树叶。在搭起的架子上层层叠叠的铺上。   人多的好处就显示出来了,不算小的工程,居然在天黑就布置好了。虽然地上依旧很潮,但好歹天上没下雨了。   而另一边,负责伙食的士兵,已经开始煮粥和蒸馒头了。那暖哄哄的感觉和馒头发出的香味,让一众人都忍不住咽着口水。   这样的天气,现砍的木头根本无法点燃。而他们要用的木柴,都是提前一天砍好,在烧火做饭的时候围一大圈,这样烤一晚上,到也差不多了。等第二日特地装一车,和粮食一样的待遇。这样第二天才有干柴火可以使用。   元宝回来时,看着那些眼巴巴看着这边的流民,叹了口气。虽然天上淋不着了,但地上依旧湿漉漉的,现在天气实在太恶劣,根本就连一点干草都找不着,想生火也不容易。   他看了看柴火的数量,足够用了。干脆让人把柴火分了些过去,然后教他们怎么烘干木柴。虽然要像他们这样烤一晚上这么干不容易。但要是一直烤着,倒是能勉强接上使用的数量。   有火一直烘烤着,寒冷的夜晚怎么也会好过些。   而这时候,那边的饭已经差不多做好了。   欧阳华烨接过他手中的背篓,忍不住说到,“这种事,让别人做就行了。”   元宝摇了摇头,“很多药草都长的差不多,有的药材甚至因为在不同的生长环境里,会有完全不同的药性,我不去看着不放心。”   欧阳华烨无奈摇头,“算了,不和你说了,反正我说多少次你也不听。快来吃饭,一会儿锅空出来了我就叫他们煮了。”   元宝点点头,冲一直跟着他的黄寻和青彧说到,“你们也去吃吧。”   两人点了点头,放下了背后的背篓,这才脱下蓑衣斗笠,进了棚子。很快端了碗过来,放到元宝面前。   他们吃的也是粥和馒头,不过他们的粥明显比较稠,而且里面还加了一些沿途找到的野菜。   虽然每次元宝都说不用管他,黄寻和青彧还是坚持每次都要他先吃他们才会动手。   元宝也不再废话,接过碗,开吃。今次刚好欧阳华烨也在,青彧当然没忘记他那份。   看两人都吃了,黄寻和青彧才去端了自己的份。现在这食物紧缺的时候,虽然不会有人抢他们的份,但多放一会儿就多双眼睛盯着,还是先吃进肚子里的好。   他们那边开吃了,流民那边也有人开始发放稀粥和馒头。   元宝呼啦啦几下吃完了,然后亲自去盯着。欧阳华烨看了看他的碗,又看了看自己的,赶紧加快速度,也几下吃完,站在元宝面前不动,一身盔甲金光闪闪,倒是很像个不会动的门神。   一开始,得知要发粥了,所有人都一拥而上,差点儿把面前的锅都推倒了。   一旁的士兵吓了一跳,连忙一鞭子抽了过去,一阵惨叫后,依旧还有人想扑过来。   元宝沉了脸,怒吼到,“什么时候排好队了,什么时候发。”   他出了声,士兵作势要把锅端走,其他人才意识到不对,又慌乱了一阵,才终于排好了队。   元宝这才下令开始放粥,说好的一碗稀粥一个馒头,就真的是一碗稀粥一个馒头,大不了带孩子的多发放半个馒头或者多半勺粥。总之,必须定一个固定的量,避免让人心里生出什么侥幸的想法。   看到锅空了,元宝这才让人拿过他刚采回来的草药,让人煮了,一人发一碗。   又是馒头又是稀粥又是药水,这么一通灌下去,倒是好多人都不觉得肚子饿了。      ☆、第59章 缺钱(捉虫)   出乎意料的,当晚并没有人闹事。   其实也很好理解, 百姓对官兵的惧怕, 哪个不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只要有一口饭吃,只要不是被逼到绝路, 谁又愿意去白白送死?   现在元宝他们既然愿意给他们一口饭吃,他们自是不愿意去冒那个险。   第二日一大早, 大家收拾妥当, 开始上路。   欧阳华烨转了一圈回来,爬上了元宝的马车, 犹豫到,“这么下去, 也不是个事儿。”他们越往前走,加入队伍的人就越多。这么坐吃山空下去, 再多的粮食也不够。   元宝点了点头, 犹豫着说到,“你的手下,可有得用的?”   欧阳华烨点点头, “有, 你有事尽管吩咐他们去做。”   “让你的人, 在流民中挑选一些得用的,编入军队。训练一段时日, 再由你的得力下属领着去其他地方收购粮食送过来。”元宝一边思考一边说到。人一多就容易出事,还不如给他们找点儿事做,正好把他们的事也给解决了。   欧阳华烨手一拍, “不错不错,这主意好!”   说完,他干脆下了马车,把事情都给安排下去了。   雨依旧淅沥沥的下着,车队的人越来越多。终于,元宝觉得不能继续下去了,让人分了一小波,带上银钱和一些粮食,又找了军队里有识路的人带路,开启了第一波购粮队伍。   然后,第二波,第三波也陆陆续续的离开了,直到到达苓州,车队的人手比之他们来的时候,多出来的也就是些老弱妇孺了。   自然,他们原先军队的人手,也少了一半。   这让黄寻有些担心,“少爷…我们的人这么点儿,要是…”要是出了事,该怎么办才好?   后面的话,他不敢说。生怕一说出来,就真的好的不灵坏的灵了。   元宝摇了摇头,只要灾情能控制住,这样的事情发生的几率是比较小的。现在他必须把重心放在怎么解决温饱问题上。   每天连绵不断的雨水,整个芩州的房屋都像久无人住一般,长满了青苔。远远看去,像是一个荒废多年的鬼屋。   元宝进了城,到处都空荡荡的,踩在那青石板还滑了一下,要不是欧阳华烨及时拉住了他,估计就结结实实摔一跤了。偶尔有人听到动静冒出头来,一个个都是面黄肌瘦的惨淡样。而且,多是些老人妇孺。   元宝长吸了口气,怕是,整个芩州还遗留下来的人,也不多了吧。   终于,远远的有一队人迎了上了,看到那身官服,元宝终于松了口气,还好,貌似知府还没跑…   谁知道,那知府一看到他,也是热泪盈眶,“大人…您终于来了!”   堂堂一个大男人,抱着他的腿痛哭流涕。元宝被他哭得手足无措,只得拍着他的肩膀安慰。结果越安慰人家哭的越厉害了。   元宝欲哭无泪,最后还是欧阳华烨看不下去,过去一把拽起那个大男人,怒道,“你这是要袭击钦差吗?”   那人吓的一哆嗦,“下官不敢,下官只是没想到还能活着见到钦差大人,太激动了而已。”   说完又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元宝很无语,赶紧说到,“好了好了,现在重要的是,告诉我现在的情况到底是什么样的。”   离湫一听,也顾不上哭了,然后才想起现在还下着雨,让钦差这么淋着不好。连忙把人往屋里迎,“走,大人,我们一边走一边说。”   元宝点了点头,不用他吩咐,欧阳华烨已经给属下做了交代,让他把人都安排好了。   离湫一听他们安排人,说到,“街道上的房子多数都空这,让他们随便住。不过,希望大家都爱惜点儿。要是,要是这里没被淹的话,大概大家还是会回来的…”   元宝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欧阳华烨冲下属使眼色,让他们下去照做。   然后才随着离湫一起入了府邸。   整个知州府也很萧条,得知钦差来了,出来迎客的也没有几人。   元宝现在急需知道具体情况,也懒得理会这些,直接开门见山的说到,“把你所知道的情报都告诉我。”   离湫点了点头,直接把两人迎进了书房,然后打开了地图,“大人,这里是整条晋江的漫水状况,这几个城镇已经被淹没,目前水位正…”   “等等!”元宝猛地睁大了眼睛,“你说,有几个城镇已经被淹了?”   离湫有些茫然,“我已经上过折子了…难道大人出来的时候,不知晓吗?晋江城连同周围几个城镇,已经被淹没很久了。照目前这个趋势,我们芩州也快了。所以让人都迁离了这里,去了别的城镇。”   元宝倒抽了口凉气,离湫说的轻描淡写,可那是几个城镇啊!整个城镇的人怎么着也是成百千来算的,甚至大点儿的城镇都是数以万计的。   元宝只觉得手脚发软,脑子里莫名想起一个词,“我命休也!”   完了完了,回去晋德帝肯定不会放过他的!   欧阳华烨连忙扶了他一把,让他不至于手软脚软的滑到地上去。安抚的拍了拍他的背,“没事,没事,我们慢慢想办法…”   元宝深深的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现在最重要的事,怎么把剩下的人安排好。   “你把人都安排去了哪里?”   “临州,那里的地理位置比较高,一时半会儿水还漫不到那里去。”   元宝在地图上看了一圈,点了点头,离湫的位置倒是选的不错。   难怪他觉得一路上碰到的人不算多,原来竟然是这个原因吗。果然,敢上官道的人是少数。而且,还是那种往别的城市走,或者是去别的城镇的人。   因为,他们来的方向不是临州的方向。   或者,可能其中还有那几个被淹没的城镇里的幸存者。   元宝感觉有些不是滋味。   “大人,现在怎么办?”离湫是真的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所以虽然觉得这个钦差年轻了点儿,依旧对他充满了希望。大概这就是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事实上,在元宝到达以前,他已经有了和城市共存亡的觉悟了。他是这个州的知府,所有人都能逃,就他不能。   “带我去看看水位。”   看完了那滚滚波涛的水位线,最终,元宝还是选择带着所有人离开。太危险了,哪怕他不怎么懂,也知道就这连绵不绝的雨量来说,要不了多久,江水就能漫上街道。   特别是,他不过睡了一晚上而已,水位又往上涨了一截,直把他看得心惊肉跳。   于是,刚刚睡了一晚好觉的众人,又开始过上了赶路的日子。   目标,临州临城。   元宝有些纠结,“我们这么走了,你的人会不会不知道我们去哪里了,找不到路?”   欧阳华烨安慰,“不会的,我让人沿途做了记号,他们会自己找过来的。”   元宝这才松了口气,虽然不知道他们到底用的什么方法,只要能找过来就好。   众人再次紧赶慢赶的开始赶路,而且,因为有生命危险的关系,一个个跑的更快了。   又行了数十日,众人终于到达了临州。   而和元宝以为的满目清冷不同的是,临州的总城竟然一片和睦。   虽然到处都是人山人海,但是,大家处的不错,偶尔闹个小矛盾也有人及时出来阻止。   气氛和乐融融到让人不相信这是灾区。   元宝他们这队人马,当然是一早就被人注意到了,临城的知府一听说钦差大臣来了,吓的走路都有些打颤。   “拜,拜见钦差大人,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元宝点了点头,“起来吧。”然后由衷的说到,“干得不错。”   知府的脸一红,连连摆手,“大人过誉了,这不是我的功劳。”   离湫也觉得满脸羞愧,拍了拍临城县令的肩,“王老弟啊,做的不错。”   王鸿运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不不,这不是我的功劳。”   几人只当他客气,离湫说道,“好了,先进去再说吧,一直在这街道上呆着多不好。”   王鸿运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不妥,连连邀请到,“钦差大人,快快快里面请。”   一行人这才进了府邸。虽然都是同一等阶,但和离湫家里的冷清不同,王鸿运家里还是热热闹闹的,看到来了客人,甚至还有人上了茶。   王鸿运甚至还有些不太好意思,“都是老茶了,还忘大人莫要见怪。”   已经在啃树根的众人:“……”   估计是这样轻松的气氛,让元宝一直绷着的神经也放松了下来,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后才开始问起临州的一切事宜。   然后,众人就听着王鸿运用一种赞赏的语气说起了一个人的事迹,说那个人怎么在涨潮前让人搬离,又怎么说服粮商给民众提供粮食,又是怎么在大家慌乱的时候安抚民众…   众人听他说的,简直就像是在听故事般,一个个瞪大了眼睛,表情目瞪口呆。   而王鸿运他身后的丫头们,听着他的话,都是两眼放光,满脸崇拜。   大家才终于意识到,王鸿运一直说不是他的功劳,原来不是在谦虚,而是事实。   元宝放下手中的茶盏,好奇到,“倒是不知这位奇人,王大人是否可引见一二。将来面见陛下时,也好把他的功劳告知圣上。”   王鸿运一拍大腿,“好好好,不过,那位不巧的去探察水位去了,算算时间,应该也差不多快到了。”   两人正说着,就听到有人禀告,“江公子回来了。”   王鸿运连忙激动的站了起来,然后有些为难的看着元宝,“大人,这,可要见上一见?”   元宝颔首,他对于这个被王鸿运夸得天上少有地上全无的人倒是有点儿兴趣。毕竟,这世界奇人异事多了去,真要是遇到一个也是缘分。   然后,他就对那所谓的缘分噗之以鼻。这还真是孽缘,居然这样都能碰上。   长生看着坐在主位上的那个少年,也是怔愣住了。   他是听说突然来了钦差,又被知府传话让他过去,说钦差想见他。这让他有些无奈,这才赶了过。   只是没想到,钦差竟然是他。   才一年多没见,他越发高挑俊逸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常年沉寂书海的关系,身上那种浓浓的书卷气像是能溢出来,让人看了忍不住心生好感,又自惭形秽。生怕一句话不对就扰了那个画中人。明明身上的衣裳都略显凌乱,偏偏他坐那里,就坐出了从容不迫来。   长生把手在长衫上擦了擦,张了张嘴,正想问:你怎么来了?你这一年过的可好?听说你考上状元了,真是恭喜…   一时间,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说,又不知道从哪句说起。   一直谨记自己是个副手,自从出了京城从来不出风头的人,终于坐不住了。欧阳华烨凤眼微微眯起,往前跨了一步,腰间的长剑微微往外推了推。一副随时准备动手的模样。   王鸿运吓了一跳,连忙推了一把长生,“江程,不许失礼,还不快拜见钦差大人!”   长生这才终于醒悟过来,原来,他就是钦差大人。   撩袍,下跪,恭敬的行礼,“草民见过钦差大人。”   元宝看着跪在地上的人,亦是神色复杂,半响才道,“起来吧。”   长生站起身,垂手立在一旁,半点儿不敢抬头。   在看到长生的那一刹,很多念头在元宝的脑海里一闪而过。他一直知道长生是重生回来的,但他只是以自己的重生时间来标榜他,却忘了,一个才逃出去的人,怎么可在重生回来后,就不再逃了,而是想方设法的想补偿他?   长生重生的时间线,怕是和他有些不同。不过,算算时日,上一世两人都还在龙盘山呆着,这些事情,应该也是他出来以后听人说的吧。说的人多了,难免就都记住了。   元宝抬着头,说到,“我有些灾情方面的事想当独和这样江程勇士谈谈,不知道…”   “可以可以!”离湫连忙站起身,顺便拽走了还有些傻乎乎的王鸿运,其他人连忙识趣的退了下去。   原地只剩下了元宝,长生和欧阳华烨三人。   元宝转头看向欧阳华烨,“我有些事想当独和他谈谈。”   欧阳华烨顿了顿,一直板着的脸上露出了无奈又宠溺的表情,“好吧。”   说完,低头在元宝的额头上亲了下,这才转身离开。至始至终没往长生那里看上一眼。   元宝被他这突然而来的动作弄得一愣,有些摸不准这人到底抽了什么风,才干出这种事来。   “他。”长生的嗓子莫名有些沙哑,“他待你…可好?”   元宝没想到他会问这问题,敷衍的嗯了声,不想在这问题上多说什么,直接开门见山的说到,“这场雨什么时候能停?”   “这个月差不多就会停,偶尔下一场,水位也不会涨多少。”长生老实说到。既然元宝不想多说什么,哪怕他心里有众多话想问,也不好再开口了。   果然,他是知道的。这个月就会停吗?元宝心里一松,只要雨停住了,就是最好的了。   “食物可备足够?”这个问题非常重要。   “省着点儿,到明年开春没问题。”长生毫无保留的说到。   元宝点了点头,这是目前他最关心的两个问题,既然都知道了,他也不想和他多说什么,挥了挥手,“下去吧。”   长生:“……”   欲言又止了好一会儿,到底还是什么也没说就离开了。他都能成为钦差大臣了,必然是过的不错的。   他的关心,已然多余。   长生刚走,欧阳华烨就走了进来,调侃到,“这么快?”   元宝白了他一眼,“不然呢?”   欧阳华烨摸了摸鼻子,“我以为你们怎么也要叙叙旧的。”   “没什么好叙的。”元宝说到,“把人都安排好了没?”   欧阳华烨点点头,“人太多了,房子不够,目前在搭建临时住处。”   元宝点点头,既然这月雨就会停,他也就没那么担心了。只要现在稳住民心,目前最大的问题就解决了。   倒是灾后重建的事务,要开始提上日程了。   元宝在知府府邸住了下来,每日在灾民的住宿点巡逻一阵,然后就去探察水位。   虽然长生说水位不会再蔓延到这里来,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总要防着点儿才行。   然后,有一天早上,元宝还在床上,突然听到有人欢呼,“雨停了!雨停了!”   元宝连外衣都没穿,直接就从床上爬了起来,就这么冲了出去。   好多人也都和他一样,根本来不及穿衣服,或者根本就忘记这茬了,一个个互相拥抱着,泣不成声。   雨,终于停了。   元宝靠在门口,看着这一切,脸上也忍不住挂起来了笑容。   他执起笔,终于给晋德帝,写下了一本还算喜事的折子。想来,年底的时候差不多能送到了吧,但愿皇帝陛下看到这个能过个好年。   雨终于停了,不算太明媚的阳光,依旧驱散了大多数人心里的阴霾。   所有人都一天天跑去看着水位,眼巴巴的等着它快点儿降下去。   元宝怕这些人闲着没事做会闹出问题,干脆把男丁都召集了起来,看着欧阳华烨的人对着他们各种操练。   训练的差不多了,再次把人发放出去,这次的目标,购买御寒的衣物,和收集种子。   天气越来越冷,大家都是出门太急,除了临城原本的住民,大多数人都缺少了御寒的衣服。现在元宝只能多派人出门砍伐木材,让家家户户把炉火烧旺一些。   至于种子,下了这么久的雨,农民家中积攒下来的种子,哪怕没吃的,也都发了霉,根本无法耕种,只得去远方购买了。   在收购种子和衣物的人手离开后,第一波出去收购粮食的人,终于回来了。   而且,成果还不错。元宝的脸上终于带出了笑容。   当然,除了这些好消息,也有不太好的消息,他们带来的银钱,已经消耗的差不了。先不说随着水位退下,重建灾区的事宜就该提上日程了。   各种各样的事堆积起来,就一句话,缺钱!   欧阳华烨看着他老蹙眉的样子,有些哭笑不得,“年纪轻轻的,老皱什么眉,以后老了这里皱成一团,难看死了。”   元宝无语的推了他一把,“走开,又没让你看。”   欧阳华烨顺势抓住他的手按在胸前,“丑我也喜欢。”   元宝:“……”他怎么觉得这人脸皮越来越厚了。   拽了两下也收不回自己的手,元宝有些无奈,“别闹了。”   欧阳华烨一本正经,“没闹,我很认真的!”   元宝抽了抽嘴角,终于和他说起了缺银子的事情。   欧阳华烨皱了皱眉,“要不,我回去找我爹要点儿?”   元宝:“……”好吧,他真心不知道该怎么说。世人皆说欧阳家贪污受贿无所不为,然而,今次出门晋德帝给他们的银钱,竟然是欧阳家带头捐献,才去了大头。至于晋国的国库,出的居然是少数。   老实说,刚听欧阳华烨这么说,他还是有些心动的。   但转瞬就觉得不适合,先不说欧阳家有没有这个问题。换位思考,就是他自己家里有这么多钱,也是不会拿出来的。   哪怕现在皇帝陛下对你各种感激,认为你识大体,为国为民。但时间长了,这样感动就会变味。皇帝陛下会想,怎么我一个国家的国库都没钱,你一个小家确有这么多,你家到底贪污受贿了我多少银子!   所谓斗米恩升米仇,大抵就是这个道理。   所以,只要欧阳家不是傻的,这钱就肯定不会有。   元宝摇了摇头,思绪翻飞,也就没注意到某人抓着他的手,摸摸蹭蹭狂吃豆腐的行为。   直到欧阳华烨摸够了,见元宝还在发呆,摸了摸他的头,“临城并没有被波及,城中吃的粮食也多是金家提供的,所以…”   “所以,那些有钱人并没有什么损失是不是?”元宝眼睛瞬时一亮。   欧阳华烨就看着他笑,“陛下可是说了,非常时期,非常方法。你的上方宝剑可不是光杀贪官的。”   欧阳华烨说到后面,眼神微寒。   元宝一看他的样子,知道他肯定又想歪了。转身离开前,如无其事的从欧阳华烨那黑色的马靴上一踩而过。   “嗷呜~谋杀亲夫了!”欧阳华烨嗷呜直叫。   元宝:“……”真后悔没下脚狠一点。   虽然不是欧阳华烨想的那样,直接把人给杀了,但元宝还是打上了临城富商的主意。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这哪里只有临城的富商,分明就是其它几个被淹没的城镇里的富商都在。   元宝的眼睛刷的一下就亮了,仿佛看到了一座座金山。现在最重要的,他该用什么镐,才能把这些金山挖出来。   说起来,长生也够用心的。占着重生的优势,在最恰当的时候,救了大商人金家独女,自是得金家人的感恩戴德。所以对于长生说要囤积粮食的话,也几乎是二话没说照做了,甚至现在长生说开仓放粮,人家也二话没说,全当替他家闺女集的福。   至于涨洪水的那几个城镇,他更是提前买通了人,编了大量会发洪水的歌谣,大街小巷的传。   这东西,一开始确实是没有相信的。但是,当传的人多了,而眼瞅着到了歌谣所说的日子,天气开始反常,雨水一天天下个不停。   终于有人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想法,陆陆续续跑到其他城镇,串亲戚去了。   有一就有二,有人开了头,其他的人就开始犯嘀咕,有亲戚的都开始带着细软走亲戚了。没有亲戚的,也开始把值钱的东西收拾在了最显眼的地方,准备一有不对就第一时间逃跑。   然后,在洪水终于爆发以后,没来得及逃出来的,其实只是少数人。   元宝得知这些事时,忍不住赞了句,“倒是有心了。”也确实干了件不错的事。   长生张了张嘴,突然说到,“等回京以后,就尽量留在京城吧,莫要再出来的。万一要任职,也找个路子,莫要去北方。”   元宝心里咯噔一下,想要再问什么,长生已经被人叫着走开了。   长生用的方法,让元宝有些心动,特别是当他看那些富商家里还有大鱼大肉吃,结果说到捐款就各种哭穷后,更是有一种拿着刀架人脖子上的冲动。   而且,欧阳华烨还特别火上浇油,“他们居然还吃肉,我都好久没吃了。”说的时候还可怜巴巴的咂了咂嘴。   元宝欲哭无泪,他也想吃好的好不好,他也好馋的好不好。但是看着欧阳华烨磨刀霍霍要去杀人抢肉,他还是连忙一把拽住了他,“别别别,别冲动。”   人为了吃的,潜力是非常大。   元宝把甚至连找人去打劫他们的想法都过了一遍,但一想到他这个钦差还在这里,居然有人被打劫。到时找他查案,他是抓还是不抓呢?这是个大问题。   方法划掉。   至于让他们去看百姓的惨状?所谓奸商奸商,无奸不商,商人从来被认为最没有同情心的人。人家说,我不发国难财,没有哄抬物价已经很给国家面子了,你还在我们怎么样?   方法再次划掉。   最后元宝敲击着桌子,既然无法用感情牌,那就以名以利诱之。   士农工商。商者,坐贾行商,不思生产,到处游走,既不方便国家管理,还经常与官员勾结偷税漏税,是国家最严格管理的对象。   哪怕他们富甲天下,亦是国家阶层里面被认为地位最低的。   元宝就不信,他们就不想着地位往上爬一爬。哪怕,只有一点点。   知府大人的府邸,今日空前的热闹。因为听说今次年轻的钦差大人请客,请的还全是些地位低下的商人。   所有人都心里忐忑,但却没人敢不去。哭穷不给银子是一回事,毕竟那是他们的私有财产。但连钦差大人请客都不去,那就是抗旨不尊了。   所以尽管心里忐忑,大家还是都进了知州府宅。   钦差大人出奇的很温和,也很好说话,只是请大家吃的稀粥馒头,却让在场的人都有些下不了嘴。稀粥太稀,馒头太硬。而在场的,都是一群目前来说还不缺食物的人。   元宝很热情,高兴的招呼大家一起吃,“大家别客气,一起吃啊!吃不完就是不给我面子。”   众人看着桌子旁边的大锅,又看看桌子上的大堆馒头,欲哭无泪。   元宝笑眯眯的,也不是故意虐待人,他连自己都拿起馒头,面不改色的就着稀粥吃。一边吃还一边感叹,“这可是百姓们的食物,每餐就一个馒头一碗稀粥,半点儿没有多的。”   立刻有人顺杆子往上爬,“这样,我把我这份都给他们!他们也能吃饱一点!”立刻有其他人附议这个方法。   元宝摇摇头,“别,既然是请你们吃的,就别客气!不然说出去我一个堂堂的钦差,竟然请客还不让人吃饱,多丢陛下的面子?”   众人欲哭无泪,求不吃饱!   元宝喝完一完粥,又吃完了一个馒头,就放下了碗筷,笑眯眯的说,“大家别客气,随便吃。吃不完就是不给我面子,不给我面子就是不给陛下面子,不给陛下面子…”   他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眼神危险。   其他人吓得一哆嗦,谁敢不给皇帝面子?话都不敢再说,抓着桌上的馒头就大啃特啃大吃特吃了起来。   元宝这才缓了神色,坐在那里看大家吃。   大概在场最镇定的就是金灿灿了,毕竟她们家在这场灾害中没少出粮食,朝廷不可能非但不奖赏,还怪罪于她们。   唯一害怕的就是这个钦差大人贪心不足,她们家都快倾家荡产了,还让她们大出血。   不过这点在出门前被长生否认了以后,她就安心多了。   想到长生,她就脸微微一红,那个男人,强大又神秘,在她的眼里如同神抵一般,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既然他说不会有事,让她安心,那肯定就不会有事的。   元宝看着他们吃,也没有闲着,就在一旁说话。说那些情愿自己饿死,也要给孩子一口食物的母亲,说那些一个人干三个人的事也要养家糊口的父亲,说那些小小年纪也要干活养家的娃娃…   他说的口气很平淡,但每个人都非常有代入感,因为这些事情,每天都有人看着他们发生。   终于,有人听不下去了,表示愿意捐献一点,“大人,我捐献千两百银”   有人带了头,其他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纷纷表示愿意出一点,“我出两千两。”   “我出一千五。”   “我出…”   大家都不是傻的,毕竟钦差大人摆了这么大的阵仗,不可能毫无所获的,就让他们这么离开的。   元宝笑眯眯的向大家致谢,但是,这点儿,不够,差太多了。   他眯了眯眼,果然,商人的同情心都是有限的。   大家吃饭的速度越来越慢,显然都吃饱了,可是一个个打起了饱隔还在往肚子里塞,就是不愿意再开口加银子。   元宝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漫不经心的敲击着桌子,那叮叮咚咚的声音,让在场很多人都夹紧的双腿。本来就喝多了粥,现在又听到这种声音,简直像是恶魔的催命符。   一个个脸色都涨得通红,偏偏什么也不敢说,只能夹紧双腿。   元宝也不知是没注意到还是故意视而不见的,有些漫不经心的说道,“士农工商士农工商,诸位就没有想往前走走的想法吗?”   他这话,终于踩在了点上。   在场的,就没有缺钱的。可是钱再多有什么用,依旧没人看得起他们。一个个穷酸秀才,哪怕家里穷得揭不开锅了,可看到他们,都能把鼻孔朝上天去。   想往上爬吗?他们当然想!做梦都想!   可是想有什么用?他们商人的地位低下,是整个朝代遗留下来的传统,他们又有什么办法?   终于,有人忍不住问到,“大人的话,是何意?”   其他人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竖起了耳朵来。   “我就觉得吧,商人不能科举这点,有些太可惜,这样会为国家损失多少人才,你们说是不是?”元宝慢吞吞的说到。   其他人眼睛一亮,连连点头,“正是如此正是如此!”   “对啊,其实我们商人的孩子,好多读书可好了,比那些秀才会念书多了!”   “还是大人明鉴!大人的意思,可是我们商人也能参加科举了?”   那人的话一出,其他人都收了声,一个个眼巴巴的瞅着元宝,想听他确定的答复,又怕他说出什么拒绝的话来。   元宝又敲击了几下桌子,表情为难,“这个嘛,我虽然是这么想的,但是…”   其他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了,忍不住说到,“大人,您就直说吧!但是如何!”   “但是,你们也知道世人对商人的偏见。商人想要参加科举,除非…”元宝继续不急不慢的卖关子。   “除非什么!大人,你倒是快说啊!”有人已经急不可耐了,要不是顾忌身份,都想扑过去使劲摇他几下了。   当然,也有人开始正经威坐,等着元宝出牌。能攒下那么多家财的,又有哪个是没城府的,既然元宝摆出这样的架势,必定会把要求说出来的。   果然,元宝扫视了一圈,把众人的神色都尽收眼底。这才说到,“除非,商人为国家作出大的贡献,让国家充分的意识到你们的价值。比如金家,这次作了这么大的贡献,我必定会在陛下那里为她们家提名,争取科举资格的。”   金灿灿一愣,开始还有些不可置信,随即大喜,“多谢钦差大人。”   元宝冲她点头笑了笑,“为国家作贡献的人,陛下都不会亏待他的。”说着,他意有所指的看了看众人。   “大人,你开个价吧。”终于,一直不说话的人也沉不住气。   “大人,你说吧,要多少,才够得上你说的程度。”   众人也纷纷表示,只要元宝开价,就是倾家荡产也要满足。   元宝有些发愣,其实这群老狐狸一直不开口,他就觉得事情难办了,没想到现在一开口就让他出价。   这是,伸着脖子让他宰的意思?   完全不像是这群老狐狸会做的事啊!   元宝却是不知道,这些老狐狸们在身份上受了多少白眼,连做梦都希望有朝一日能走入仕途。   现在之所以会这么急着让元宝宰,实在是怕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家店了。全国上下,有钱的商人多了去了,但是能说出让商人后代去参加仕途这样话的,怕是也就面前这一人了吧。   特别是这个人,还是个钦差,他的话就代表着皇帝陛下的话,一言九鼎,不怕人翻脸不认人。   最终,元宝也很不客气的,以五十万白银一个的名额,把这些人都痛宰了一顿。   可出去的人虽然一个个都一脸肉疼的表情,但心里其实都乐开了花儿。      ☆、第60章 梳子   这下子,元宝是不缺钱了, 再次召集人手进行收购。   欧阳华烨看着他, 欲言又止。   “你这要说不说的,在闹哪样?”终于, 欧阳华烨那幽怨样儿元宝实在看不下去了,直接开口询问到。   欧阳华烨张嘴, 犹豫的说到, “你这么做,会不会, 让陛下不喜?”   他这么做岂止是让人不喜,这种开创先例的事, 往往伴随着一堆麻烦,无止无休的争论, 和一堆人的脑袋。   欧阳华烨忍不住为他感到担忧。   倒是元宝没有多大的忧心, 这件事他缺钱是一个原因,最重要的是,其实这事江邑曾经和他提及过。   当时他的话是, 各行各业都是人才, 不许商人艺人科举未免有失偏颇, 也为国家损失了一大堆人才。   而且,这事不只说了一次。   甚至有一次江邑还提了一句, 陛下对此,怕是也颇为遗憾吧。   当时元宝也没多想,认为这样的感叹, 大概就是感叹今天怎么不出太阳而是下雨一样,只是感慨而已。   可是,当元宝得知江邑和晋德帝的关系时,这样的感慨,到底有几层意思就值得深思了。   甚至他这样莫名被晋德帝看重,也很值得深思。   到底是晋德帝看重江邑的想法,还是,其实江邑对他教导的,就是晋德帝想要实施,却自己无法开口的思维。   元宝垂下眸子,到底怎么样,通过这次的事就能看出一二来。   元宝执笔,把这次的事情详细的写了奏折,后面附送一堆名单,以及灾后需要重建的诸多事宜。   当然,他是不知道自己这个奏折,在整个晋朝掀起了多大的风浪。   反正那时他正忙着组织人手,今年年生虽然不好,但年还是要过的。怎么着也要在过年的时候给大家吃点儿肉。   为此,元宝又开始忙碌了起来,采购的人手来了又走,其他人也没闲着,几乎都被他指挥着团团转,每个人巴不得能多长出一双手来完成钦差大人的事情。   这样忙碌而充实的日子中,转眼到了年底。   去收集衣物的人早就回来的了,所有人都穿上了新衣裳,更有人自觉的在大街小巷挂上了红灯笼和红对联,倒是很快有了过年的味道。   生活稳定了下来,大家各自把自己的东西拿出来贩卖,街道上时不时能看上一些漂亮好玩的小玩意儿。   年节依旧很忙碌,不过今天元宝被欧阳华烨从文件堆里拔了出来,硬拽着逛街去了。   虽然有些无奈,但他也知道,这样的放松是必须的。元宝吸了口气,慢悠悠的跟在他身后,往前走。   欧阳华烨似乎是有目标的,对于一路上看到的各种玩意儿完全置之不理,元宝有些好奇,“你到底想买什么?”   他很好奇,还有什么东西是欧阳公子能看上眼的?   终于,欧阳华烨在一个老妪的摊位前停了下来,然后蹲下身,对着摊位上的东西挑挑拣拣,然后回头看像元宝,“可有你中意的?”   元宝喉节动了动,声音微微有些哑,“我自己有适用的,不用买了。”   说完,就要转身离开。却被欧阳华烨一把拽住,按着他在摊位前蹲了下,看着他的眼神认真的说到,“那不一样的。”   然后他再次低下头,对着那一摊子各种造型的梳子,挑挑选选了起来。   元宝看着男人在那里认真挑选的样子,莫名鼻子有些发软,猛地站起身子,“突然想起我还有重要事情要处理,先走了。”然后竟然真的匆匆离开了。那动作,竟是在逃一般。   欧阳华烨的动作一顿,长长的睫毛微微下垂,若无其事的继续挑选,才在其中挑选了一把精致的牛角梳,拉过长发梳了几下,发现感觉还不错,这才冲老妪问到,“多少银子?”   “九个铜钱。”老妪眼睛都不抬,对于刚刚的事像是什么也没看到一般。   欧阳华烨丢了她一两碎银子,把梳子往袖子里一收,转身离开了。   元宝几乎是跑回去的,进了房直接把门一关,捂着胸口靠在门上大口大口的喘气。   说起欧阳华烨这人,他就觉得心情太过复杂。   两人的第一见面,甚至算不上愉快。只是欧阳华烨这人太会缠人,而他又不是那种只要不触及底线,随便你怎么蹦跶的性子。然后,慢慢的就熟络了。   他的性子,其实是很冷的,除了他爹他娘,怕是谁也走不进他的世界。哪怕他对你笑着,哪怕他记得你的一切,也什么都不能代表。   偏偏,出了个欧阳华烨。   就因为他懒,就因为他不爱拒绝,然后那个人一点点的,一点点的,侵占了他的世界。   其实,他也是想要有人能走进他心里的,其实,他也希望有个人能像他爹他娘那般可以和他吵吵闹闹的。   所以,他站在原地,所以,他等着他过来。   本来一切都在往好的地方发展,甚至偶尔也会生出其实这样一辈子也不错的想法。   直到,他发现这个人姓欧阳。   所有的一切都被打断,这个人也在这时候,突然就淡出了他的生活。   那条若隐若现的感情线,像是被人突然从中间切断了一般,再也不见了踪影。   时隔一年,那人却突然说要送他梳子。梳子梳子,这东西又岂是随便送人的?   欧阳华烨,你到底在玩儿什么?   新年新气象,哪怕在灾难面前,大家都露出了笑脸。特别是今日,早上有汤圆,晚上还有肉吃,可不是让人心情愉悦?   而最让人心情愉快的是,随着新年的到来,水位终于退下去了。虽然依旧比往年要高,但被淹没的城市,终于再次露出了它原来的身影。   只是经过雨水长时间的冲泡,东西全都浸蚀的不成样了。   所有的一切,都必须重新建造。   而且,随着雨水的退却,地上遗留下了大量的淤泥,脚踩下去深深的陷入其中,很难挪动脚步。   但随之而来的,很多鱼虾也搁浅在岸,这让很多人兴奋了起来,大冷的冬天脱掉了鞋袜,在泥浆里踩来踩去,抓鱼抓的不亦乐乎。   到是很给大家改善了几日伙食。   才刚过完年,很多人就已经坐不住了,每天看着已经不知道降到哪里去的水位线,想着什么时候才能重建家园。   元宝问了问其他比较懂这个的人,又等了一段时日。才选了个好日子,挥了挥手,开工。   很多东西,元宝是不懂的,但是设计图和大规划什么的,他还是要看一遍的。日子那是越发的忙碌了。   然后某一天,他翻东西的时候,从他的桌案上滚下一把造型精致的梳子。   元宝的动作一顿,虽然极力想要丢出去,但最终,他叹了口气,把梳子扔进了抽屉里。   皇帝陛下的圣旨姗姗来迟,前面一大堆训则他的话,说他太过肆意妄为,什么都敢做云云。   说的元宝心里都起了嘀咕,认为自己是不是猜错了他的想法,然后皇帝陛下话锋一转,说他做事要有始有终,让他将功补过把接下来的重建的事宜也一起做了。   然后传旨的太监笑眯眯的把圣旨念完,又给了他一封私信。信是晋德帝亲笔写的,意思是他的家人他已经偷偷塞御医去看过了,一切安好,让他安心做事。   至于圣旨上那些斥责他的话,丝毫未曾提及。   顿时,元宝心里就有数了。而且,晋德帝竟然真的派御医去他家,且说爹娘一切安好,元宝这才终于放了心。   一边洋洋洒洒的和晋德帝报告着进度,顺便事无巨细的把一切开销都记录了下来。这笔钱,他一个铜子也不敢乱花。   建造的是自己的房子,屋子,民众们都是非常有热情的,非但不会偷工减料不说,做事认真选料什么的更是非常用心的。   每天都能看到大家忙得热火朝天。哪怕女人孩子,能搬的就去搬块木头,实在搬不动的,也会帮忙递递工具什么的,每个人都在期待着能早一天搬上新家。   这一忙碌,竟又是两年。   欧阳华烨看着桌案上的折子,皱了皱眉,“连陛下都催了多少次了,你竟然还呆在这里不走!”   元宝头也不抬,“这里还有不少事没处理,现在让我离开,我放心不下。”   欧阳华烨看着他,眼神无奈,干脆往他旁边的桌案上一躺,毫无形象的睡在上面,脑袋倒过来看着他,“陛下这不是想让你回去过及冠礼吗!”   元宝依旧处理着手中的事,“及冠而已,哪里都一样的。”   欧阳华烨又重复了一句,“你要及冠了。”   元宝的动作终于停了一下,抬起头看向了他。就见欧阳华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凑了过来,看着他的眼神,亮闪闪的。   “及冠了哦。”   元宝一时间只觉得心乱如麻。 作者有话要说:  及冠了哦~ 你们懂的o(*////▽////*)q   ☆、第61章 回家   晋江城建成那日,好多人都哭出了声。不过这次不是悲哀过度, 而且喜极而泣的。   元宝站在城门口, 忍不住感慨了一下,终于是完成了。   欧阳华烨不动声色的往他身后靠了靠, 离他更近了些,近到呼吸之间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药草味。   元宝难得的没把他推开, 欧阳华烨眼睛一亮, 忍不住又靠近了一点。   两年了,他整天在这人面前晃悠, 各种献殷勤,偏偏某人视而不见。想想几年前, 他还能偶尔偷偷摸摸的亲一下,可这两年, 某人防他跟防贼似的。别说亲亲了, 光是摸摸小手也要那人想事情想的太出神,忘了旁边还有他这么个大活人,才能偷偷的摸一下。   欧阳华烨的心里别提多心酸了。   说好的等他及冠呢?说好的吃肉呢?人家都及冠半年多了, 他依旧连亲一口都没亲上, 想想就郁闷的想撞墙。   元宝当然是发现了他的动作, 懒得理会,反正他们就要回去了, 回去以后,大概又会回到那种两不相干的日子。现在再殷勤有什么用?   欧阳华烨又靠近了一些,整个人都快贴他身上去了, 还故意转移话题到,“这下总该舍得走了吧?”   元宝点了点头,“嗯,我想顺道回去看看。”   算算日子,他出来也有四年多了,还一次都没回去看过。虽然晋德帝一直说他爹娘都安好,他不回去亲自看看,实在不放心。   而且,特别是今年,哪怕再多的人和他说爹娘有多好,他不去亲自确定,是绝对不会放心的。   元宝偷溜,自然是不敢带军队一起走的。那样劳师动众的,还不被朝廷那帮子言官用吐沫星子淹死?   所以他和欧阳华烨打了个招呼,打算自己一个人上路。   欧阳华烨当然不可能同意,大手一挥,让下属自己带人回去。   众位属下顿敢压力山大,有个这么任性妄为的老大,他们整天都在担心脑袋不稳怎么办?   元宝他们离开那日,众多民众十里相送,就连被他痛宰的商人,竟然也在送行之列。而且,还有人偷偷给他塞红包。   元宝本来是不收的,就见那人拼命的往他怀里塞,神情局促,“我家孩子也准备下场了,还望大人到时多照顾一二。其实也不用多照顾,只要有什么不对的,大人训他几句就行了。拜托了。”   元宝看着那人小心翼翼的神情,不在再推拒,而是收下的红包,颔首,“好的,等他过了乡试,尽管到京城找我。”   那人顿时大喜,连连磕头道谢。   元宝随着大部队行了几日,就静若无声的偷偷离开了。随行的自然有黄寻和青彧,还有一个厚着脸皮怎么也要跟着他的欧阳华烨。   一行四人坐上马车,开始和军队走了不同的方向。   四人其实都是不识路的,也就是黄寻以前常年在外行走,比较会识路而已。对着地图边走边找方向。   本来就很远的距离,因此生生又拉了一段。好在,终于在入秋的时候,回到了龙盘山。   路依旧是不大好走的,马车走在上面一直磕磕盼盼的,那感觉,像是随时能把整个马车抖坏掉一般。   欧阳华烨整张脸都扭曲了,“宝啊,你就不考虑接爹娘去京城?”他故意没把“你”字加进去,这两年来,说这种暧昧不清的话,已经成了他的一大乐趣。   元宝也懒得理会他,越理会他越得瑟。现在他的心情几乎是归心似箭,恨不得长双翅膀立刻飞到爹娘身边。   可是他再心急,这条路烂到马车还不如牛车好使的地步,让人无可奈何。   直到远远看到那熟悉的家门,元宝的眼睛都已经急红了,马车还未停稳,人已经跳了下去。   欧阳华烨吓的赶紧拉了他一把,元宝已经蹦跶着冲进屋去了。欧阳华烨目瞪口呆,第一发觉原来这人还能跑这么快的。   欧阳华烨赶紧追了上去,青彧随后跟上,就黄寻老实巴交的找地方停马车去了。   元宝已经扑进了屋里,找他爹他娘撒娇去了。   九娘看到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里,对着眼睛揉了又揉,最后确定真没看错人,眼睛瞬时就红了,“宝儿!”   元宝一把扑了过去,想要像小时候一样撒娇。结果发现自己好像比九娘高了一大截,这扑过去的姿势不得不变成了搂着他娘姿势。   然后,九娘反而尴尬了。   怎么才几年不见,她家宝儿就这么高了?还她原本软萌软萌的娃娃!   面对九娘突然有些嫌弃的眼神,元宝很委屈,“娘?”   九娘擦了擦眼泪,感叹,“唉,这一晃眼,宝儿都这么高了啊!想当初,软乎乎的,多可爱啊!”   元宝:“……”他算是听出来了,娘这是嫌弃他不够软不够可爱了!   “元宝他,现在其实也很软很可爱的啊!”欧阳华烨忍不住插嘴到。谁都不能说他家元宝不够可爱,丈母娘都不行!   九娘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男子,吓了一跳,“你,这,这是谁?”最后一句,当然是对元宝说的。   欧阳华烨连忙说到,“婶子,我是元宝的同僚,您叫我华烨就好!”欧阳华烨睁着一双漂亮的凤眼,努力刷好感度。   九娘一听是同僚,连忙热情的说到,“花叶啊,快快快,里面请!”   欧阳花叶:“……”   元宝转过头,噗笑。   欧阳华烨幽怨的看了他一眼,连忙一脸殷勤的追了过去,婶子长婶子短的叫个不停,直把九娘哄得笑弯了眼。   元万贯才一进门,就听到了里面的笑声,“娃她娘,谁来了,你笑的这么开心?”   九娘笑眯眯的走了出来,“你猜?”   元宝已经很不给面子的从后面冒了头,“爹~”   元万贯顿时惊得手中的东西掉了都不知道,三两步走上前,抱着元宝的肩打量。一边用力拍一边感叹,“我家宝儿,居然长这么高了!不错不错!”   元宝也眼睛红红的打量着他爹,虽然岁月不饶人,已经开始显示老态,但很明显的气色不错。   元宝一直悬着的那颗心,终于落了地。   九娘已经热情的开始给元万贯介绍欧阳华烨,元万贯一听是元宝同僚,也是万分开心,非但吩咐阿七多做点儿好吃的,还拿出了自己的珍藏好酒,非要让欧阳华烨喝。   至于黄寻和青彧,元万贯提了句让他们一起吃,被青彧拒绝了,然后九娘偷偷捏了他一把,冲他摇了摇头。   官场之上,各种讲究太多了,她们还是莫要给元宝添麻烦的好。   元万贯这些东西懂的虽然不如九娘多,但只要九娘说了,他就会记住,然后改掉。   今时不同往日,他就宝儿,不一样了。   热热闹闹的吃完饭,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元万贯有些犯愁了,他们家极少有客人来,屋子里备好的被子,早不知道放多少年了,根本无法睡人。   元万贯有些为难了,黄寻和青彧是下人,将就一下已经让他们很不好意思,欧阳华烨这个一看就没吃过任何苦的少爷,让他睡有些发霉的被子,真让他们过意不去。   倒是元宝的被子,一直给他备着的,九娘还时不时拿出来晒一晒,上面甚至还能闻到一股股清香。   元万贯有些为难的说到,“花叶公子,要不,你和元宝将就一晚上?明天我就去买新被子。”   元宝:“……”   欧阳华烨连连点头,“可以可以!不用买新的了,我和元宝一起睡没关系的!”   元宝:“……爹,床给华烨睡,我去给李大哥挤一挤就行了。”   “不行!”欧阳华烨的脸都快黑了。见九娘和元万贯都诧异的望着他,他连忙放缓了语气,“本来我来这里就很麻烦你们了,怎么还能让元宝去睡外面?那样我多过意不去?没事,挤一挤就行了,我晚上不踢被子不打呼噜的!”   元宝还想拒绝,元万贯已经开口了,“既然花叶公子都这么说了,宝儿你们就一起睡吧,明天我叫人去镇上捎点被子回来!”   元宝:“……”   来者是客,做什么事都是先让着客人的。元宝洗完澡回到床上时,欧阳华烨已经乖乖在床上躺好了,眼睛闭得死死的,生怕被人发现没睡着就会被赶出去一样。   虽然,元宝真的非常想这么干。   元宝磨磨蹭蹭了很久,到底还是爬上了床。   他几乎能感觉得到,随着他的躺下,旁边那人的呼吸明显加重了几分。   元宝深呼吸了一阵,努力催眠自己旁边没人,那就是个大枕头,无视就好…   无视就好…   无视…   元宝猛地睁开眼睛,瞪着那人没有自觉的人,怒到,“你到底看够了没!”      ☆、第62章 告白   “没有。”欧阳华烨回答的很老实。   元宝气结,一咕噜翻身起来, 打算就是去睡马车也不和这人睡了!   欧阳华烨赶紧扑了过去, 拦腰一把把人给拉了回来。   元宝被他这么一搂着,又滚回了床上, 躺在了某人身上不说,还好巧不巧的正好压在精神抖擞的某物上。   元宝:“……”   欧阳华烨闷哼了声, “你别乱动哦…”   元宝强忍住揍人的冲动, 磨牙,“你放开我!”   欧阳华烨低低的笑, “不放。”   元宝:“……你手往哪儿摸!”   欧阳华烨慢慢的半坐起身,把元宝半搂进怀里, 把脸凑进他脖颈,继续低笑, “你也有感觉的, 不是吗?”说着,手有意无意的一路往下。   元宝一把拽住他捣乱的手,眼睛漆黑似墨, “欧阳华烨, 你莫要惹我。”   欧阳华烨也直视着他, “为何?为何要拒绝我?你明明就对我有感觉的,为何一直要把我拒之门外?”   “因为, 若是哪天我真接受你了,就不会给你机会逃了。”   欧阳华烨穆然睁大了眼,眼睛里全然都是惊喜和不可置信, 他猛地摇晃着怀里人的肩,“我不逃!我干嘛要逃!你不用给我逃跑的机会,真的!千万别客气!”   说到后面竟然有些语无伦次了。   真的,他后悔了,悔得肠子都快青。每天都在后悔当初没在最初的时候,把人给定下来。   他那时只是怕那就是一时的感觉,怕自己将来后悔了伤到那人。而且在京城里,他也不敢去找他,怕给他惹麻烦。   家里人对他的期许他是知道的,甚至她娘已经给他物色了几个门当户对的女子。可是他不喜欢,甚至怕那人听到他相亲的事难受。光是想想,他就满身不自在。   然后,他在某一日,终于忍不住,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出了他喜欢的对象是个男人的事。   看着他娘的震惊的眼神,他其实是有些愧疚的,可是话说出来了,他却不觉得后悔。   不高兴的时候,就偷偷跑去元宝的院子里,光是看着他忙碌,他都能心情愉快一整天。   他比他自己以为的,大概还要在乎他。   于是,他终于打算出手了。借着这次一起出门,各种撩拨。   可是,那个以前还任他为所欲为的人,突然就不许他靠近了。要不是很确定他的周围并没有出现其他人,男的女的都没有,他估计都会以为是不是他看上谁了!   苦哈哈的追了两年多,人家愣是不许他靠近。欧阳华烨都快急哭了,他几乎可以肯定,这次回去,给元宝说亲的人能从城东排到城西口去!而且,最重要的是,他怕晋德帝赐婚!!!   别人的亲事他能想法儿给搅和了,皇帝陛下指的婚,那就不好搅和了。   所以,欧阳华烨他真的急了,急的他时时刻刻都有种把人办了的冲动。这样,谁都抢不走了。   这个人就是他的了。   这种想法一天天在心里萌生,沉淀,发酵。他都怕有一天会抑制不住这种冲动,然后在某一日真的做出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来。   他其实,内心真的非常焦躁,焦躁到迫不及待的想用话语来刺激他,想要让他承受沉迷于这段感情的人,不只有他一个而已。   然后,他得到答案了。意料之外的让他满心惊喜,惊喜到他迫不及待的想要许诺他一辈子。   时隔数年,他觉得他已经能坚定的许下承诺。   “宝,我心悦你已久,我们在一起吧,一辈子。”   元宝一瞬不瞬的盯着他的眼睛,盯得欧阳华烨都开始惴惴不安的时候,他突然点头,“好。”   好,既然如此,你就别想逃了。   第二日,两人都起晚了。   元宝整个人都有些萎靡不振,九娘有些担心的摸了摸他的额头,“别是着凉了吧,要不要找江先生看看?”   欧阳华烨也有些内疚,偷偷的在他腰上捏了捏,让元宝忍不住想翻白眼。   九娘连忙给他打了一碗粥,“不舒服就吃点清淡的,容易入口。”   “嗯,多谢娘。”元宝乖乖点头,努力露出笑容来。   九娘那个心疼,非要让人上山找江邑。   元宝那个囧啊。他这完全是折腾太晚了,然后又找水又清理的,完全没怎么休息,犯困犯的!真要为了这事把江邑找来,他还不如找块豆腐撞死算了。   见九娘一副不相信的样子,元宝哭笑不得,“娘,我自己也会些医术,我的身体怎么样,我自己清楚的很。估计是路上赶的急,还有些乏,睡一觉就好了。”   九娘一听,赶紧让他吃完了去休息。   元宝嗯了声,虽然很想多陪陪爹娘,但架不住身上难受,吃完饭就乖乖去睡了。   欧阳华烨脚步轻盈的想跟过去,就被九娘喊住了,“花叶公子要是不困,还是让宝儿睡一会儿吧。要是实在困了,我让人去村里借一床新被子,等会儿就给公子铺一间床。”   欧阳华烨一听要分床,立刻吓醒了,连连摆手,“不,不用麻烦了,我和元宝一个屋子就可以了。”   九娘的笑容僵了一瞬,又很快挂到了脸上,漫不经心的问到,“我看花叶公子的言谈举止,怕是家境不错吧?”   欧阳华烨连忙谦虚的说到,“一般而已。”   “花叶公子年轻有为,怕是家中孩子都能喊人了吧?”九娘继续笑意盈盈的说到。   欧阳华烨顿时坐直了身子,狠狠摇头,“没有!家中未曾娶妻也未曾有任何妾室!”   九娘一愣,看着他的眼神有些诧异,“我观公子已是弱冠之年吧,怎的会一直未娶?莫不是家中长辈未有看中之人?”   欧阳华烨摇头,“心仪之人才刚刚及冠,所以一直未娶。”   九娘:“……”   元万贯本来在一旁听他们瞎调侃听的津津有味,结果他到这句,噗地一口茶就喷了出去。好吧,他是没读过几天书,那些弯弯绕绕的话他听不懂。但是,为啥不是及笄而是及冠?   元万贯嘴角抽搐,莫不是这个人模狗样的家伙,还是个断袖不成?   再一想昨晚他让他和宝儿一起睡…元万贯脸一黑,左右看了看,抄起地上的板凳就要砸人!   九娘一看不对,连忙去拽人,“我说你干嘛!”   元万贯黑着脸,“这小子不老实,是个断袖还要和我们家宝儿睡一屋!以后让人知道了,还怎么想我们家宝儿!”   九娘有些无语,她家这位反应未免有些太慢了。要是等他反应过来,黄花菜都凉了!   好吧,其实她也是昨晚半夜想着,老觉得哪里不太对劲,所以爬起来在外面遛了一趟。   然后…   想到这儿,九娘也有些脸黑,抓着元万贯的手一松,那凳子就差点儿砸了过去。吓得她赶紧又冲过去紧紧的拉住,“别闹!”   元万贯听话的没在动,只是看着九娘的眼神有些委屈,那可是他家宝贝儿子,怎么莫名其妙摊上这事了呢!   九娘也很头疼,可是,知子莫若母。元宝既然把人领回来了,自然是看上眼了的。   虽然不是个女娃,没法生娃了,但只要是他家宝儿看上的,她也没法子。只能多看看德行如何了。   好在,不是有家室的。而且听他口气,一直未成亲是因为等着宝儿?   这么听来,到也算有情有意。但是九娘转念一想,就这人的岁数,真要是因为宝儿才不成亲的话…那他惦记她们家宝儿,惦记多少年了?   九娘忍不住又黑了脸。   这边,欧阳华烨的话一说出,就小心的观察着两人的反应。   他是想好了,反正他是要和元宝过一辈子的,元宝爹娘这关迟早要过的。就是挨点儿打也没关系,人他肯定是要定了。   九娘看着那个杵在那里不动的青年,叹了口气,直接拽着元万贯躲一边说悄悄话去了。   欧阳华烨莫名松了口气,接下来,就看两人的反应了。反正,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弃的。   而这边,元万贯还是气愤的不行,“这人怎么能这样?!”   九娘翻了个白眼,“怎么样?”   “明明是个断袖,还硬和我们家宝儿睡一个屋!”元万贯越想越气!   “你当我家宝儿傻的?这人是个断袖还看不出来?”   “你这话…什么意思?”元万贯犹豫到,该不会…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   九娘撇撇嘴,“你儿子都把对象领回来了,你啥眼神。”   元万贯:“……那是个男的…断袖…”   “男的怎么了?当初不也打算找程娃子入赘?”九娘反驳到。   “可是,那时候不是…”不是他家宝儿傻着吗,得给他找个依靠才行。现在他家宝儿又不傻了,还当了官,他还等着抱孙子呢!   九娘瞪他,“别想那些有的没的,我只要我家宝儿好好。”   说完,她又感叹了一句,“这就是命吧。”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只要,她们一家子都好好的,就足够了。   元万贯突然就不知道如何接话了。      ☆、第63章 身份   元宝一觉睡到中午,醒来以后, 发觉家里的气氛好像不太一样了。   具体哪里不一样不太好说, 就是感觉他爹他娘对欧阳华烨的态度有些…不可言喻。   特别是他爹气喘吁吁的抱了被子回来,直接铺好被子, “花叶公子,晚上睡这儿吧!”   那话说的很是咬牙切齿。   欧阳华烨委屈巴巴的看了元宝一眼, 乖乖点头。好吧, 只要没把他撵出去,就是好的开始!   元宝一看这神情, 哪里还有不知道的?感情他还没说,他爹他娘都已经知道了啊。   不过, 他倒是不怕他爹他娘不接受,毕竟上一世他们给他找的对象也是男的。   虽然他一直奇怪, 他爹他娘这非一般的思维是怎么打开的。毕竟, 这个世界对两男子成婚的事,还是很忌讳的。老人家,谁都希望儿孙满堂, 这种断子绝孙的事, 几乎没哪个长辈愿意去做。   元宝乐呵呵的看着他们闹腾了一阵才说到, “我下午上趟山。”   “我陪你去!”欧阳华烨连忙说到。   九娘没吭声,元万贯瞪了他一眼, 转过了头。   倒是元宝摇了摇头,“不用,你在家呆着, 我一个人去。”   欧阳华烨:“……”   尽管欧阳华烨非常想去,元宝可不能让他去,冲九娘使了使眼色。九娘突然叹气,“唉,我这眼神不太好了,想绣个花都没人穿针。唉,是不是该给宝儿找房媳妇儿了,也有个给我穿穿针线的人。”   欧阳华烨一听这话,哪里还顾得上元宝那头,赶紧说,“婶子,我眼睛好着呢,要穿多少线都没问题!”   元宝:“……”偷偷冲九娘竖起了大拇指。   九娘就回头冲他略带得意的笑。   按理说,江邑教导他一场,找到伴侣这样的大事,是应该告知他一声的。   可是,自从得知道江邑和皇帝陛下的关系,他就把十多年前的事都翻一遍。虽然所有人对此都忌讳如深,但依然能从只言片语中听出,江邑和欧阳家,有间隙。   元宝自是不敢把人带过去。   哼哧哼哧的跑上山,这两年整天跑来跑去的,身子骨倒是练的不错。爬上山顶也没觉得怎么累。   看到那熟悉但是已经略显破旧的房子,元宝的心情也是愉快的。   还没进门,就见屋外那个他以前常坐的石桌上,一个高挑的人影正坐在那里,神情认真的书写着什么。   估计是听到了声音,转过头看来,一张眉目如画的脸,美得有这雌雄莫辨。看到他,笑了一下,“师兄回来了?”   元宝倒抽了一口气。   这张脸,这张脸…   江邑听到声音走了出来,看到他挑了挑眉,“哟,回来了?”   “嗯。先生,我回来了。”   “进来吧。”江邑一甩衣袖,率先进了门。   元宝看了峙玘一眼,峙玘冲他露出个温和的笑容。几年不见,少年身上的气息越发温和了。   元宝强忍住心里那种胆战心惊的感觉,随着江邑进了门。峙玘也随后跟上。   门,咯吱一声关上了。   元宝叹了口气,心里嘀咕,早知道他就不来了。   峙玘已经坐在了首位上,江邑站在他旁边,冲元宝说到,“正式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当今圣上的第七皇子,晋峙玘。”   竟然是传说中早已经夭折的七皇子。难怪和晋德帝长的这么像!元宝心里叹气,却不得不撩了衣袍下跪,“微臣元宝,见过七殿下。”   晋峙玘颔首,“师兄客气,都是一家人,这些虚礼就免了。”   元宝:“……”你倒是早说啊!   “我年幼时曾大病一场,御医一度判定我没救了。父皇慈悲,让人带我出来求医。因为当时以为我活不久了,才放出我已经逝去的消息。好在上天庇佑,在外求医多年,终于碰到了奇人异士,为我治好了多年顽疾。那时正好游历到这里,父皇得知以后,干脆让我来先生这里多学习些知识学问。”峙玘对元宝笑着,把这些年的事娓娓道来。   说的倒是合情合理,但是,皇子夭折,岂是小事?   元宝只觉得从踏入这倒门起,就背脊一阵发凉。   江邑和峙玘再说什么,他就嗯嗯的应着,丝毫不敢乱说话。   直到回去,他的脚都是轻飘飘的。   晋德帝这么做,到底是把峙玘拒之皇权之外?还是特地保护他?亦或者…   元宝才刚想到这一个可能,就觉得全身一阵冰凉。   晋德帝,这真是下得好大的一盘棋!   元宝回到家时,感觉整个人都在抖。欧阳华烨看着他的样子,连忙扶了他一把,“你没事吧?是不是…那里还不太舒服?”后面一句话他就说的特别小声了,还特地瞄了屋里一眼。   元宝抬头看像欧阳华烨,一时间只觉得心乱如麻。当今皇后,是欧阳华烨的亲姑姑。而当今太子和欧阳家的关系…   “你怎么了?”欧阳华烨皱了皱眉,再次问到。   元宝突然往他怀里靠了靠,“我可能有点儿凉了,浑身没劲,你扶我回去睡会儿。”   欧阳华烨一听,哪里还用扶的,直接弯腰把人搂了起来,急匆匆的就把人抱进了屋。   随后赶到的九娘和元万贯:“……”   元万贯撸了袖子就要冲过去,却被九娘一把拽住了手臂,“别闹了,没看到宝儿不舒服吗?”   元万贯:“啊?宝儿不舒服,快去请江先生来!”   九娘瞪他一眼,“宝儿才刚从他那里回来!去什么去!估计是累着了,让他好好歇歇。”   欧阳华烨看元宝睡着了,有些心疼。暗自懊恼自己折腾太过了。下次,下次一定要注意点!   在元家又住了几日,元宝就不得不离开了,毕竟他现在是公务在身,这么偷偷跑回来,已经是很大的过错,要是年前赶不回去,还不知道晋德帝会怎么责罚他。   离开前,元宝看着恋恋不舍送他的九娘和元万贯,犹豫着要不要开口让他们跟着去京城。   以前觉得,去京城危险。可是现在,九娘和元万贯在这里,他觉得也不安全。   甚至,他会有一种被人按住命脉的急迫感。   可是,他不敢动。   动了,他不知道京里那位,到底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来。   他,赌不起。   元宝冲两人挥了挥手,吩咐黄寻开始驾车。这一次,他不再如当初一般双目含泪。   他现在,已经没有哭的资格了。他必须背负着整个家,在那龙潭虎穴中小心翼翼的求生,不能行差踏错一步。   突然有些后悔,在当初长生离开晋江城时没有过问,下一任皇帝,到底是谁…   马车一路行驶,元宝突然想起一个问题,“路上…不会碰到追杀的人吧?”想想上一次,可真是腥风血雨。   欧阳华烨摇摇头,“这次我们偷溜出来,完全是出乎意料的,没人追上来。”   元宝这才松了口气。   虽然这么说,几人还是又乔装打扮了一下。   欧阳华烨一边走一边喜滋滋的给元宝展示九娘给他做的糕点,“看看,怎么样?好吃吧!这可是娘给我准备的!”   元宝看着他,有些无语。   说起来,欧阳华烨还挺会哄人的,缠着她娘各种讨好,偶尔故意说些傻话,倒是很得九娘喜欢。   特别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一口一个娘叫的比他这个亲儿子都亲热。   别说元万贯各种嫉妒,就连元宝都有些吃味儿了。那些吃的以前都是他的!他的!   特别是,现在欧阳华烨居然还在他面前卖弄!   元宝气结,一把抓住他的手,狠狠地一口咬了下去!   在欧阳华烨目瞪口呆中,三两下吞之入腹。然后还略带得意的在他手指上舔了舔。   欧阳华烨盯着他的唇,突然问到,“甜吗?”   元宝眯着眼笑,“甜!”   “我尝尝!”说完不带元宝反应过来,突然靠近,一把勾住他的脖颈,对着他的唇就狠狠地吻了下去!   舌头在他唇齿间肆意的游走,吮吸,直把人吻的快喘不气开始挣扎了,这才放开。   最后点评到,“不错,确实甜。”说完还咋了咋嘴。   元宝:“……”你个流氓!   好在,一路顺风顺水,并没有出现追杀的情况。   而且,还得知一个好消息。他们的大部队,并没有如同他们预期那般走得那么快,只要他们再追几日,就能很容易追上了。   他们还得到一个让人哭笑不得的消息,他们的大部队之所以一路走的这么慢,竟然是因为,他们剿匪去了!   听大家津津乐道的讨论,显然效果还不错的。   元宝和欧阳华烨面面相觑。   原来,欧阳华烨的下属觉得要是走太快,他们没跟上,肯定是不行的。要是拖太晚,无缘无故的,更是不行。   于是,要用什么理由,既能拖时间,又名正言顺?   也不知道谁就想了剿匪这么个歪主意!   结果,歪打正着的,他们一路剿过来,竟然出奇的受了无数人的爱戴!所过之处赞誉无数。   元宝和欧阳华烨得知这消息时,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了。      ☆、第64章 出征   元宝他们到达那日,晋德帝亲自站在宫门口迎接。   这样巨大的殊荣, 让官场上那群见风使舵的老狐狸都知道, 这位“喜庆状元”,怕是要往上飞了。   皇帝难得的宴请百官, 把元宝和欧阳华烨大大的夸奖了一阵,从赈灾功劳说到剿匪事迹, 那是快把两人夸上天了。   当然, 随后的封官事宜就顺理成章了。   但是,众人听到元宝竟然从从六品直接升到了正三品, 还是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   然后,有人就把元宝私卖科举名额的事拿出来说了。时日已经过了这么久, 这事的风波早就已经过去,这人现在拿出来说, 也就是看元宝这么升级不顺眼而已。估计他自己也不认为能阻挡元宝的升迁路。   果然, 皇帝陛下皱了皱眉,“这事得罚,正三品降到从三品去。”   众人:“……”这升迁和降职是不是太容易了?   元宝没吭声, 从三品和正三品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区别。他只是在想皇帝陛下的用意, 怕是, 他已经知晓他回去见江邑的事情了吧。   不可避免的,元宝被人灌酒了。他就是一杯醉的量, 干脆直接就喝了一杯就倒了。欧阳华烨很无奈的把人一扶,然后冲起他人歉意的笑,拖着人离开了。   起他人自然也是听过他断袖的传言的, 看着这一幕,皆是表情怪异。就有人开始把眼睛往欧阳长修那里瞟了。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那张脸黑的要下雨一样。一个个吓的直打哆嗦,纷纷把眼睛收回来,不敢再瞧。   大户人家,最不乏听八卦的心思。不过近日传的,几乎都是欧阳家的消息。   听说,骁骑参领欧阳华烨夜宿状元府,不对,现在已经是左副都御史府了。   虽然从正三品降到了从三品,但官位却没有降。一副随时转正的架势。明眼人都能看出,这一天怕是就缺了个理由而已。   听说骁骑参领欧阳华烨第二日中午才回的家门。然后没到晚上就走了出来,据路过的人说,身上出现了不明伤势。   听说,欧阳府当日就放出了话了,和欧阳华烨断绝关系。直接找人改了族谱,彻底驱出家门。而听到这话的欧阳华烨瘸着腿,一拐一拐地来到左副都御史府邸,可怜兮兮的扣响了人家的大门,“我现在无家可归了,收留我吧!”   众人哗然。不知道该感叹欧阳华烨竟然敢脱离欧阳家,还是感叹元左副都御史怎么就断袖了呢?毕竟好多人家正盯着这金龟婿呢!居然被欧阳华烨这小子给带歪了!   不管京城里闹得多沸腾,元宝现在蹲在欧阳华烨的脚边,看着他那高高肿起的腿,有些心疼,“你怎么就不知道躲一躲呢?”他不敢抱怨人家爹教育儿子,只能抱怨人儿子傻,都不知道躲一躲的。   欧阳华烨倒是满不在乎,“这点儿伤,没事!倒是以后,我们就能名正言顺的在一起了。”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亮晶晶的。   元宝莫名觉得鼻子一酸。他没想到,欧阳华烨竟然愿意为他,做到这一步。甚至她娘这么玲珑剔透的人,也从未要求过欧阳华烨什么。因为她娘知道,怕是他们这条路太难走了。   欧阳华烨看着他样的表情,眼神一暖,突然凑近,在他唇在轻琢了一下,“别哭。”   一向处于被动位置的元宝,突然一把搂住他,主动凑过去和他吻到了一起。   元宝这样的动作,让欧阳华烨一愣,随即立刻激动到不能自主,一把把人搂住,疯狂地亲了起来。   这不是两人第一次做了,但是感觉却和其它时候是不同的。元宝这样激烈的回应,让他终于有了种他们是彼此相爱的,而不是自己一头热的感觉。   最后两人都有些失控,第二天直接就爬不起来了。好在,他们刚回来,陛下体恤,并没有让他们这么快上朝的命令。   两人,正式开启了同居日子。欧阳华烨甚至乐呵呵的盘算着,该什么时候举行婚礼,倒时候要怎么把元宝的爹娘请过来等等…   元宝就托着下巴,冲他笑,看着他说,说到最后,两人必定是要滚到床上去的。   元宝能清晰的感觉到,这个男人,真的爱他。   而他,也是爱着他的。   本来,元宝以为,他们这样的关系,必定会被欧阳家找麻烦。谁知道,欧阳华烨的几位哥哥,除了看到他时黑着脸转身就走,并没有做什么多余的事。他甚至在官场上也并没有被人为难。   事情平静到所有人都不可置信。   在这种诡异的平静中,他们终于迎来了新的一年。例行的宴请百官,欢庆新年。   元宝突然就想起,第一个在京城过的春节。那天晚上,怕是欧阳华烨从宴会结束后就跑去找他了吧!可怜兮兮都说他饿了,好不可怜。   然而,欢歌笑语中,一封告急的奏折就落到了晋德帝的书案上。   北边,打战了。   晋德帝大怒,直接点兵上战场。春节还未过完,一个个大将军们,不得不离开了温柔乡,开始北上。然而,平日众多俸禄养出的大将军,一个个灰溜溜的回来了。   与以前时不时的小摩擦不同,那些蛮子,这次是有备而来的。   朝廷的粮响和军队没少派遣,但是效果却全然没有,一次次的败绩,让每个上朝的人都听得胆颤心惊。一副随时天下都会被攻下的趋势。   终于,一直沉默的长太子站了出来,自愿请军,愿替父皇战前鼓舞士气。   元宝看着这个平日高高在上的太子,突然觉得,他似乎,并不如他表现的那般骄傲到傲慢的地步。   随即,欧阳华烨的哥哥也站了出来,自愿请军出征。   欧阳长修低着头,并无对此做出任何反应。   晋德帝大喜,说了一大堆的话激励的话,并且亲自为他们送行。   欧阳华硕走的前一天,偷偷遛进了元府,第一次友好的冲元宝笑,还打趣的喊了句“弟媳”。   元宝突然有些不知所措。   欧阳华烨也隐隐觉得哪里有些不妥,“二哥,要不别去了?”   欧阳华硕摇了摇头,用一种外面的人从来看不到的神情宠溺的看着欧阳华烨,“小叶子,和你家媳妇儿找个外派官做着吧,小一点儿也没关系,活的自在就行。”   欧阳华烨不是傻子,“二哥,你这话什么意思?”   欧阳华硕就摇摇头,看向元宝,“我们家小叶子,就拜托你了。”   元宝点了点头,那句你们逃吧,在嘴里面翻腾,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不能说。   欧阳家,怕是也意识到什么了吧。所以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可是,他们会做何选择?   元宝有些害怕,害怕到手脚发凉夜不能寐。   欧阳华烨虽然也担心哥哥,可是他自己也是走军途的,看的还算比较开,远不如元宝这样担心到反转难眠的地步。   还会安慰元宝,莫要多想。   元宝也希望是自己想多了。   然而,欧阳华硕战败和太子失踪的消息还是传了回来,举国震惊。   帝国莫名陷入恐慌中,欧阳家其他几位在军队的男丁纷纷表示愿意自请入缨。而这一次,欧阳华烨也自动站了出去。   元宝现在文官那一列,看着这一切,只觉得身体摇摇欲坠。   他有预感,这些人,只要一去,怕是就回不来了。   他抬起头,看着龙椅上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王,终于明白何为伴君如伴虎。因为你不知道下一秒,你面对的是虎的温柔和还凶恶。   欧阳家男丁出征那一天,皇帝陛下千叮万嘱,一定要把太子带回来。众人应允。   元宝站在送行那列,死死咬着唇,眼泪在眼眶里,却是一个字也没说。   欧阳华烨紧紧的抱了抱他,“等我回来。”   元宝被那冰冷坚硬的铠甲搁得生疼,却一句抱怨都没说,只是狠狠地点着头,“嗯。”   欧阳家男丁出征第二日,欧阳长修递了折子,请求告老还乡。   皇帝陛下驳回请求,温言劝到,“欧阳卿家老当益壮,正得力呢!”说完就赏赐了一堆补品。   一连三天,欧阳长修天天递折子,要告老还乡。一般都是这样的套路,大臣递折子,第一次皇帝都不会批,一是给臣子面子,二是给臣子台阶下。要是臣子只是刷下存在感,都会顺势而下,不会再折腾。   可是欧阳长修一连递了三次折子,可见是下定决心了。一般这时候皇帝也会认真考虑这问题了。要么准奏,要么加俸禄。   偏偏皇帝陛下不放人,也没什么要加官进爵的意思。只是赏赐的补品一天比一天多而已。   元宝只觉得心里发寒。   很多人都看出了不对劲,一时间,曾经登门拜访者不断的欧阳家,变得门雀可罗。   欧阳长修也像是突然老了十岁一般,整头长发都白了。   自欧阳华烨走那日起,元宝一直惶惶不可终日,每天都担心的不行,甚至亲自去了几次寺庙,求神拜佛,希望那个人能平安归来。   然而,最后传来的,依旧是欧阳家军队全军覆没的消息。 作者有话要说:  我怎么觉得还有一章左右就能完结了…   ☆、第65章 旧案   元宝病了,一连数十日上不了朝。晋德帝关心的给他召唤了无数御医, 皆是摇头叹:郁结于心。   晋德帝没法子, 只能准他在家里养着,各种慰问品不断, 待遇丝毫不比欧阳长修差。   朝廷的风向变得太快,很多人开始讨好元宝, 各种送礼的不断。   不过元宝病了, 连朝都上不了,怎么还能接见这些人?自是全部打发了。   晋德帝依旧火烧火燎地筹备军粮, 甚至一副准备御驾亲征的架势。朝廷上人人自危,生怕一个不慎就引火烧身, 被皇帝陛下点名随驾,就这么一去不回了。   晋德帝看着这些个缩头乌龟, 恨不得全拖下去给斩了!   当然, 全杀了是不可能的。但挑着几个最不顺眼的宰了过过瘾,还是可以的。每天朝堂上就听见晋德帝指着大臣的鼻子大骂废物的声音。   而在这样人人自危的日子里,终于有捷报传来。   这就像是个回春的信号, 自这以后, 各种捷报频频传来。   晋德帝终于不再板着脸, 每天开开心心的听着各种捷报。同时,也开始有兴趣打听这个突然出现的黑马。   不打听不知道, 一打听吓一跳,这只横空出世的军队,竟然是消失已久的戚家军!而那个领军人, 自是熟练地使用着戚家枪法!   戚家军!当初多么威名显赫,光是听到名字就能让人闻风散胆!可是最后,却落地一个通敌卖国全家问斩的下场。   想到这里,那些老狐狸们一个个把眼睛往欧阳家瞟,难道就因为这个,所以欧阳家才倒霉了?   往欧阳家去的人就更少了,因为所有人都知道,欧阳家要倒霉了。   而曾经不可一世的欧阳家,就这么莫名其妙的衰败了下来。   蛮子求和的消息几乎是没多久就传了过来,想想前几月连连战败的败绩,又听听现在蛮子的主动求和,这个新出现的将军,还未见到人,已经被人称作了战神转世。   欧阳家毕竟积威以久,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哪怕所有人都觉得他们要倒霉了,依旧对于这些话题忌讳如深。生怕现在做绝了,倒时他们没有倒下,秋后算账就麻烦了。   哪怕所有的人都蠢蠢欲动,依旧没人敢来做这个出头鸟。   于是,这个突然出现的战神,就成了大家津津乐道的话题。几乎一日之间,每个人都能说出几个不同的版本出来。   在这样热络的气氛中,战神江程的名字随着消失已久的戚家军,终于走入了所有人的视线。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谈论戚家,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回忆那个被尘封在记忆深处的战神。   不知道谁说了句,“戚家,怎么可能通敌叛国?”   “对,戚家根本不可能通敌叛国,都是欧阳家搞出来的事!”   “对!都是欧阳长修这个大贪官,因为戚将军发现他贪污的证据,所以才陷害与他!”   “都是欧阳长修这个大贪官!杀了他!为戚将军平反!”   “杀了杀!为戚将军平反!”   “杀了他!杀了他!”   “杀…”   越来越多的人在街道上游行,要求杀了欧阳长修。而本该制止这一切的众多城卫,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像是没看到一般。   元宝半躺在床上,听着这些话,皱了皱眉,随即拿过手帕,又低低的咳了起来。一张小脸苍白得近乎没有血色。   管家正好进来,听到他那越来越低沉的咳嗽声,安抚到,“公子,要不您就出去走走吧,放松放松心情…毕竟,人死是不能复生的。”   元宝一听这话,眼泪不听指挥的,就咕噜噜滚了下来,他摇了摇头,闷闷的又咳了一阵,躺下身转过了头去。   管家又劝说了几去,摇着头走开了,眼底的鄙夷之色几乎都快漫了出来。   待到确定那人消失了,青彧又给元宝掖了掖被角,这才转身离开了。   屋子里寂静一片,只偶尔能听到一声声低咳。   游荡的人越来越多,欧阳家的下人出门都小心翼翼的,生怕一不注意就会被人给打残打死了。因为,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一个个快连门都不敢出了。   欧阳家的周围,也被丢下了各种垃圾和污秽之物,肮脏而腥臭,让人连踏足的愿望都没有。   眼看着这样的情况愈演愈烈,终于,戚家军回京了,带着求和的蛮族皇子。   全城的欢呼声,透过层层叠叠的墙壁,竟然还能传入他的耳朵里。   元宝看着那让他参加庆功宴的请帖,忍不住苦笑。   自古晋德帝王心难测,他一直以为,晋德帝是看在江邑的面上对他重用。可是现在看来,莫不是以为,用他能牵制长生?   教长生习武,让他去卖命。然后又用他来牵制长生,又用九娘和元万贯牵制与他。一环套一环,当真是好算计!   元宝忍不住又开始低咳,一声声闷闷的咳嗽声听得人心惊肉跳,生怕他一个不慎,把什么不该咳的东西咳了出来。   咳过了一阵,感觉喉咙舒服些了,元宝喊到,“青彧,给我更衣,晚上参加庆功宴。”   青彧的眼睛里都是心疼,但没说什么,安静的给他准备衣物。   已经萧条的京城,只因为一个人而再次活络了过来,到处欢歌载舞。   庆功宴办得及其丰盛,比起新年还热闹几分。舞娘们载歌载舞,跳得美轮美奂,华美艳丽的舞裙和妖娆的身段勾引着所有人的眼睛。一杯杯价值连城的美酒不要钱般地倒入酒杯,恭贺着归来的英雄。   长生坐在人群中,眼睛却忍不住往那个一直咳嗽的消瘦身影上瞧。   晋德帝高高在上的坐在首位,看着这一幕,好奇道,“江卿家怎的一直在看元卿家,可是见过?”   长生面色微囧,站起身回答到,“回禀陛下,臣和元大人是旧识。多年未见,所以…”   晋德帝哈哈一笑,“难得难得,既然如此有缘,江卿家就和元卿家一桌吧!”   说完,旁边的太监已经很有眼色的把两人的桌子搬到了一起。   长生看着面前的元宝,表情局促又有些担忧,“你怎的面色差成这样?”   元宝强忍着喉咙的酥痒,神色冷淡,“无碍。”   长生本来还想说什么,见他这样子,抿了抿唇,不再说话。   晋德帝高高在上的看着这一幕,神色莫测。   这场宴会,元宝一直坐到了最后。而丞相欧阳长修,并未在邀请之列。   散宴前,晋德帝突然说了句,“江卿家的将军府正在修建中,这段时日并不适合住人。既然江卿家和元卿家是旧识,定是有很多话要说的。江卿家就暂住元卿家家吧!”   元宝猛地抬头,看着晋德帝的眼神全是不可置信。   晋德帝挑眉,“元卿家可是有何异议?”   元宝低垂下眸子,“臣不敢。”转头对有些忐忑的长生冷冷的说到,“跟我来…咳…咳咳咳咳…”   长生的脚步迟疑了一会儿,还是跟了上去。   一路和无数认识不认识的人告了别,长生跟着元宝进了府邸。元宝的脸一直冷着,直接让管家给他安排住所,就自己进了屋。   这哪里有什么旧识的感觉,反到像在看仇人。   长生看着他的背影,站在原地,久久未动。   第二日,就有大臣在朝堂上递帖子,说当年戚将军之事疑点重重,望皇上重新彻查此事。   晋德帝沉默了很久,准了。   而和这桩旧案一起被人提及的,便是立储的事了。   太子失踪这么久,没有谁认为他还活着。所以立储的事情不得不提上议程。   曾经一个个被人遗忘的皇子,几乎是一夜间冒了出来,个个多才多艺忧国忧民,看着到时个个明君。   而在这样争执不下数日后,晋德帝终于像是想起来了般,“昨日和江卿家说话,才得知他一直是被江邑卿家养大的。想必很多人都是知道他的吧?”   众人恍然。老一点儿的都知道,晋德帝、江邑与戚觐三人自小一起长大,感情深厚。就连晋德帝继位后,对两人也多有照抚。两人一个文一个武,一直被称作晋德帝不可缺失的左右手。当初,两人只要说话了,就连欧阳长修都必须闭其锋芒。   直到戚觐被查出通敌之罪,戚家满门抄斩,江邑也因想为戚家开脱被责罚。最后一怒之下年纪轻轻辞官归隐,欧阳家才一跃成为晋国第一家。   当初的江邑之名,是多么惊才绝艳。时隔多年,依旧在被提及的第一时间被人从记忆中翻找了出来。   很多人忍不住说到, “自是记得。”   晋德帝点点头,“说起来,当初朕的第七子,一直被诊断为没救了,最后幸得一位奇人相救。因为身子骨还弱,需要将养,所以朕干脆让他去江卿家那里疗养去了。这么多年不见了,也不知道他在江卿家那里学了几分本事。”   众人大惊,这个节骨眼儿提七皇子,怕是,陛下有心立储!   有那心眼儿活络的已经开始开口了,“七殿下堂堂天潢贵胄,怎能一直流落民间?还望陛下早日接七殿下回宫,为陛下分忧。”   “望陛下早日接七殿下回宫,为陛下分忧!”众人附和。 作者有话要说:  快完结啦~ 这么勤快这么萌萌哒的作者君不收藏个吗? [可怜兮兮求收藏~]*罒▽罒* 顺便给下篇文做个小广告~ 《徒儿,弑师吧!》原名:师尊他不讲理 少年从记事起,就知道自己家和别人家有点不一样。 少年:师尊,您为何不吃东西? 男人:因为我不是人。 少年:师尊,为何您不亲自照顾我? 男人:因为我不是人。 少年:师尊,您为何要给我把刀? 男人:来一刀捅死我吧,徒弟! 这就是死不了的丧尸王穿越后养个徒弟想自杀的故事! 受强到逆天!主修真,甜,宠!!! 求收藏~么么啾~   ☆、第66章 终章   江邑到达的消息,几乎是和欧阳长修的罪行一起送到的。   当然, 欧阳家的罪行累累, 陷害戚家这一条,在当中真的根本不显眼。一行行一列列, 随便哪一条都够他们家诛九族了。   那日,欧阳家的一条条罪行被罗列出来, 所有人都知道, 欧阳家完了。   江邑到达以后,为了显示亲热, 晋德帝穿了平民服侍,亲自带他去看欧阳家被抄家。   看着那一个个曾经不可一世或高高在上的人被拖出来, 周围围观的人都很亢奋。各种污言秽语不断,也不知是恨欧阳家, 还是恨这些当官的, 或者就是单纯的喜欢看这些人倒霉而已。   晋德帝拍着江邑的肩,看着他望向欧阳家仇恨的眼神时,安慰到, “欧阳家终于恶有恶报, 你安心了吧!”   江邑看着他, 眼睛有些红,“对啊, 只要害死他的人也死了,我就可以安心的随他去了。”   晋德帝的表情一僵,“这话何意?这么多年了, 你还看不开不成?死者已逝,活着的人总要好好的活着才行。不然,戚觐泉下有知,也会不安心的。”   江邑留着眼泪只是摇着头。   正在这时,突然有人匆匆跑了过来,被随行的太监挡住了。然后就在那人耳边说了句什么,太监脸色一变。   晋德帝看着这一切,皱了皱眉,语气有些不满,“何事?”   德安走过来,表情小心翼翼,“回禀陛下,太子,太子殿下回来了。”   “什么!”晋德帝面色一变,随即马上露出微微有些不太自然的笑来,“这是好事!不过太子失踪这么久,身份可有确定?别被什么人给冒充了吧?”   德安跟了他这么多年,自是听出了言外之意,他的动作更加小心了,“太子殿下先去宗人府确定了身份,这才来找陛下的。”   晋德帝的脸一沉,“太子回宫不来找朕,倒是去了宗人府,成何体统!”说到这儿,转头笑看江邑,“江卿家,可要和朕一起去看看这个不孝子?”   江邑的脸上露出笑,“随陛下调遣。”   晋德帝又拍了拍他的肩,然后往外走,顺便问了句,“你用的何种香料,味道倒是挺好闻的。”   江邑脸上的笑就更灿烂了,“这叫‘闻香倒’,是九十九种剧毒之物调配而成。因为相铺相成,互相冲突,一开始是没有味道的。等能闻到味道的时候,说明那人五脏六腑已经开始腐烂了。陛下,这味道很好闻是吧?我闻着就特别香呢!”   晋德帝的脸色十分不好看,还是强撑着说到,“江邑,别开玩笑了。”   江邑双手抄进袖口,笑看着他,那样子,倒是有几分玩笑的味道。   晋德帝松了口,“你进宫的时候身上都检查过了,不可能有任何…”说到最后,他说不下去了,脸色变的一片煞白。因为检查太过严格,宫里防的最严的就是各种香料。这种连他都没闻过特殊的味道根本不可能通过排查!   “不可能,要是你的衣服有问题,那些接触你的人不可能没事!”要是江邑接触过的人出了事,定然会第一时间通知他的!   “那是因为,这味药,还需要一味药引。”说完,江邑低头,指着脚边那些不起眼的褐色泥土,笑道,“这么多年了,你果然还没变。没亲自看到欧阳长修被捉拿,你是不会甘心的。”   晋德帝的脸一片惨白,这样不起眼的泥土,这一路过来,太多了,多到根本就没引起任何人注意!   那边那些侍卫和太监早就被这变故吓傻了,德安尖着嗓子,“傻了吗!拿下,把这逆臣贼子拿下!快拿下!”   其他人终于反应过来,冲过来三两下就把江邑按倒在地。德安的手都是抖的,因为,他也清晰无比的闻到了空气里的香味,越来越香,越来越香…   晋德帝看着那个毫无缚鸡之力被按倒在地的人,丝毫不顾气度地冲了过去,抓着他的肩使劲摇,“江邑,别闹了,快,快把解药拿出来!朕饶你无罪!”   江邑被他摇得晕头转向的,嘴角已经有血迹留了出来。事实上,他中毒才是最严重那个。偏偏,他毫不在意,甚至嘴角还露出笑容,“要解药可以,你必须回答我一个问题。”   “说,快说!”晋德帝迫不及待的说到,他已经被江邑嘴角的鲜血给吓到了,同时吼到,“叫太医,太医!”   江邑摇头笑,“没用的,这种毒太医一时半会是解不了的。但这毒,一个时辰内没解药,神仙也救不了了。”   晋德帝脸色铁青,“说!什么事朕都告诉你!”   “戚家到底是谁要陷害的?”江邑终于不再笑了,沉着脸看着晋德帝。   晋德帝面不改色的说道,“欧阳长修干的!”   江邑看着他,手伸进袖口里,“陛下,您就别骗我了。当初您给欧阳家的密旨,欧阳长修那老狐狸可留着呢。”   晋德帝脸色一变,“怎么可能!朕的人看着他烧掉的!”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若是平时,他肯定能最快反应过来,偏偏现在被江邑坑了,正是生死攸关心慌意乱的时候,话才没经过大脑就吐了出来。   江邑脸上露出惨笑,声音凄厉,“晋寻,那可是戚觐!和我们一起长大的戚觐,你怎么就下得了手!”   也不知是对于得不到解药的绝望,还是被江邑的话刺痛了神经,晋德帝的声音也拔的很高,“一起长大?哈哈,一起长大就能为所欲为?一起长大就能把朕的江山当他的私有之物?一起长大就能不把朕放在眼里?!!这是朕的江山!不姓戚,不姓江,不姓欧阳!它姓晋!它是我们晋家的江山!敢觊觎朕江山的人都该死!都该死!”   江邑看着他癫狂的神色,突然也笑了起来,“是啊,都该死,我们都一起死吧!!!”   晋德帝终于回去神,“来人,快来人,给朕搜他身!给朕用刑!快快快,把解药给朕找出来,朕重重有赏!”   所有冲过来的人,可是看见晋德帝的瞬间,开始变得些手足无措,神色惊恐。   晋德帝大怒,“快点儿!快……”后面的话在喉咙里盘旋,怎么也吐不出来了。晋德帝不可置信的捂住喉咙,感觉有些湿湿的,他抬起手一看,上面有什么东西黑乎乎、湿哒哒的,看着恶心无比。   他皱着眉,想要甩出去,结果稍微一用力,整条手臂都甩了出去。而手臂断肢处,已经全变成了黑乎乎的污水。   晋德帝倒下的时候,脑袋正好落在江邑刚刚倒下的地方。那里除了一片污水,哪里还剩下半点儿人影。   太医赶到时,就见一群人神色惊恐地冲了出来。他正纳闷见,就见那些人走着走着,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越走越矮,越走越矮,直到消失。   众人吓得直往后退。   正在这时,身后有脚步身响起,转身回望,一群护卫中,那个身穿明皇华裳的挺拔身影太过耀眼,几乎是瞬间就成了所有人的主心骨。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陛下他,陛下他…”太医都说不下去了,里面什么个光景,谁也说不清楚。可不说就更说不清楚了。   太子皱了皱眉,“蛮人皇子假意求和,实则故意捣乱。刚听说他往这边逃了,可是出了何故?”   太医行医多年,有岂会不知道这中间的弯弯绕绕?生死攸关,脑子也变得非常灵活。他自己这条命是怎么也保不住了,现在只盼不波及九族。于是他顺着太子的话往下说,“臣有罪,刚看到蛮族皇子挟持了陛下往那边去了,臣有罪。”   太子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手一抬,“追,无论如何,定要救回父皇。”   身后的人赶紧追了过去,又哪里看到半个人影?   皇帝陛下莫名失踪,所有人都传这事和蛮族皇子脱不了关系。刚刚才歇战的两国,再次打得不开交。   镇国将军江程率领戚家军再次挥师北上,足足耗时五年,终于平定整个北疆。新皇感恩他当初的救命之恩和多年的为国为民,本想招他回去封王封侯。但被他婉拒了,至此一生驻守边疆,再未踏过足中原半步。   皇帝陛下虽然失踪了,国却不可一日无主,众多大臣再三恳请下,一直爱国爱民的太子陛下,终于推脱不过,答应在晋德帝回来之前,暂代皇帝之位。   新帝登基,第一件事就是出列一系列证据,表示通过陷害之罪皆是蛮子搞的鬼,还了欧阳家一个清白。   但是经此一事,欧阳长修是真的折腾出了病来,再三恳求告老还乡。   新帝多次挽留无果,只得遗憾准奏。   至于欧阳家消失的几个小辈,虽然和新皇一起归来的,但是哪怕拥有从荣之功,自此却十分低调。   在新帝彻底站稳以后,都慢慢退出的朝堂之外。   至于在那场混乱中消失的几个人,更是无人再记起。   比如那个差点儿成为太子的七皇子。   又比如那个因为名字被点状元的“喜庆状元郎”。   江山代有人才出,一代新人换旧人,谁又能长久的记住一个消失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好吧,正文完结了~ 接下来是甜甜的番外~ emmmm 我觉得是甜甜的[正经脸]   ☆、第67章 番外:往事   欧阳长修去世的时候,惦念礼办得很低调, 来的几乎都是欧阳家的人。   然而, 这些全是复姓欧阳的男人中,却夹着一个不姓欧阳的男子。偏偏, 所有人都对他很是敬重。   甚至老一辈对他说话也是客客气气的。   元宝的孝衣是全然嫡孙的份准备的,从头到脚一身雪白, 祭拜的时候也是跟着欧阳华烨磕头行跪礼。   全然是欧阳家嫡孙的架势。   当初新帝上位, 元宝是真恼了欧阳华烨的以身犯险。在得知他平安归来的时候,就趁乱偷溜回龙盘山了。   后来欧阳华烨追过去, 愣是被关在外面好几个月,才终于让他进了门。   欧阳华烨这才真切的意识到这人的气性有多大。   所以, 这么多年了,欧阳家的人这还是新帝登基后第一次见到元宝。   当年的疑惑太多了, 虽然欧阳长修让他们莫要过问, 几个老家伙还是很疑惑当初事情到底是怎么发展成那样的。   现在欧阳长修过逝,那份强制压下的好奇心又冒了出来。   欧阳长卿搓了搓手,装作漫不经心的问道, “叶子家的, 当初那事, 你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元宝端着茶杯,轻轻地啜了一口, “不记得了。”   众人:“……”   当初,他在江邑那里得知峙玘的身份,就知晓欧阳家怕是要完了。   若是, 当初江邑未用爹娘威胁于他;若是当初欧阳长修没有把欧阳华烨踢出欧阳家,想让他们跳出这趟浑水。他怕是也不会冒着这样会灭九族的罪名,参与其中。还参与的这么深。   可是,晋德帝做的太绝,把他的逆鳞全掀了。   他,不能忍。   和欧阳长修密谈了一翻,得知当初戚家事情的始末。老实说,当元宝知晓通国之罪竟然是晋德帝捣鼓出来的时候,他也是难以自信的。   而且,最让人难以理解的事,那些信件是真的。   元宝听完这话,一个大胆而疯狂的想法在心里滋生。然后,经由欧阳长修的人秘密在后面调查,竟然得出了一个让人毛骨悚然的结果。   晋德帝,和蛮族私下有往来!每年秘密向蛮族送各种物资!   然后欧阳长修慢慢回忆起来,当初晋德帝能登基,确实有很大一份攻打蛮族的功劳。   两个人都对于这结果都有些毛骨悚然。   然后,蛮族攻打晋国和边疆战败的消息传了回来。   元宝知道,晋德帝怕是要动手了。   他偷偷把这段时间收集到的证据,让人给捎带回去。为此特地让黄寻找信得过的人送的。让她娘给江邑送东西的时候,避开了峙玘。   他知道江邑隐忍这么多年,必定不会善罢甘休,但没料到,江邑的报复,来的这么狠,这么决绝。   元宝觉得,晋德帝罗列出来的一条条罪证,怕也是出自他之手吧。   当真可怕。   欧阳长修既然知道晋德帝会对他出手,自然不会这么坐以待毙。可千小心万小心,军队里依旧出了奸细,把他们的行程透露了出去。   太子和欧阳华硕一度陷入生死危机中。好在,好巧不巧的,刚好遇到了长生带领的军队。   或者,元宝猜想,大概那人又利用了上辈子的记忆,救下了太子吧。   太子和欧阳华硕也不是傻的,当时就把自己带的所有人给控制了起来。而让人欣慰的是,长生那边的人竟然也没人透露消息。   至于蛮子那边,虽然人弄丢了,但等了一段时日没人回去,就开开心心给晋德帝报到搞定,领取丰盛的报酬去了。   长生手里得了这两个烫手山芋,考虑到元宝和欧阳家的关系,犹豫很久,还是给元宝传了消息。   元宝接到消息大喜,和欧阳长修通了气,两人合计一番,干脆按兵不动,同时等待着江邑的反应。   终于,皇帝逼着欧阳家其他有兵权的男丁上了战场。   唯一让元宝有些不确定的是,江邑居然一直没回复。   只是没想到,江邑最后竟然能破虎沉舟到这种地步。   身后突然靠近来的人打断了他的思绪,欧阳华烨靠过来,搂着他的腰,眼神警惕的看向他的长辈们,“你们别为难我家宝!”   欧阳长卿瞪了他一眼,“怎么和你长辈说话的呢!”   然后看向元宝,商量到,“小宝啊,你看你们什么时候搬回来住?”   元宝放下茶盏,认真的回答到,“我爹娘舍不得离开那个地方,而且他们年纪不小了,我也不想他们受这个折腾。”   “对对对,果然是个孝顺的。”其他人连连点头,然后又说到,“家中的小辈可有中意的?无论你看上谁,都过继给你。”   说到这个,元宝的神色一暖。欧阳长修也算是有心的,知道他和欧阳华烨不会有孩子,就给家中放话,不管嫡庶,只要元宝看上的,都过继给他。   当然,话是这么说的,元宝又怎么可能抢人家的孩子?   他摇了摇头,拒绝了。老实说,他是真心不喜欢孩子。按他的想法,将来收个年纪大点儿的徒弟,能养老就行了。   不过,要是欧阳华烨喜欢的话,他也不介意养一个。   思绪翻飞,欧阳华烨从后面搂住他的腰,丝毫不顾几个老家伙那种不忍直视的眼神,温和的说到,“累到了没?”   元宝也不在意别人的视线,摇了摇头。   欧阳华烨脸上就露出笑来,低头看到他的茶杯,愣了下,伸手探了下,就开始皱眉,“你嗓子不好,都叫你别喝冷的,怎么就不注意点!”   元宝一愣,这才发现水已经凉了。当初为了让晋德帝对他放下警惕之心,他一直在偷偷用药。效果虽然不错,却是真把嗓子给伤了。现在他连辣的东西都不敢多吃。   但这样一杯凉茶还是没什么关系的。   不过,自己爱的人这么关心自己,真的是件不错的事就是了。   元宝乖乖的任由欧阳华烨给他换了杯热茶,这才继续听几位长辈说话。   说的多是些家常,偶尔说到朝堂上都会很快略过去。   一大家子到也和乐融融。   元宝和欧阳华烨在欧阳主家呆了一个多月,才在欧阳家族人恋恋不舍的目光下,回到了龙盘山,继续当他的小郎中。   直到多年以后,还有人传,龙盘山那个元郎中和他夫君,都是很有学问的人。甚至还有人夸大其词的说他居然曾经考过状元郎。   被其他人一阵哄笑,谁也没人当真。   (完)      ☆、第68章 番外:日常   自江郎中莫名其妙消失后,龙盘山周围的村民们不习惯了好一阵子。有个三病两痛的, 想找个医生看看都不行。   直到, 元家的小财主突然回来了。   其实吧,虽然元万贯一直和别人吹嘘, 自家儿子有多厉害多厉害,可是这山沟沟里种地的, 又哪里知道秀才和状元郎的区别?   估计问十个人, 有九个觉得状元郎还不去当来个捕快来的有面子,瞅瞅多威风多有面子!   不过元宝回归的消息, 倒是让很多人兴奋了一把。这么大个金龟婿,有未嫁闺女的, 哪家不是暗搓搓地等着?   就是那刚嫁闺女的,心里那个悔啊!恨不得让两人分了自家闺女再嫁一次!顿时看那新鲜出炉的女婿各种不顺眼!   元家的大门, 都快被媒婆给踩破了。   倒是把元万贯给喜了一把, 媒婆说一句哪家的姑娘多么多么好,他就跟着点头,“好好好…”   说得媒婆眉开眼笑, 差点儿就以为事情成了。   当然, 事实证明这样的事, 真的要听女主人的。   和元万贯的满脸喜气不同,九娘就一直蹙着眉头, 到是没反驳哪家的姑娘不好,就是坐那里一声不吭。愣是得了个最难相处婆婆的名头。   瞅瞅,这还没过门呢, 做婆婆的已经给媳妇儿摆脸色了!   直到元宝看着闹得不成样了,皱眉说到,“我已经有妻室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虽然也有那不在乎做小的,但多数人家还是消停了下来。   元万贯叹了口气,看来他这儿媳妇是真没了。心情郁闷的出去收租子了,那几个欠了好几年的,是不是该还了!   倒是九娘松了口气,虽然看样子小两口是吵架了,但就宝儿这样子,是没打算分的。   两个朝夕相处过日子的人,又哪里会不吵几句?   夫妻吗,哪个不是床头吵架床尾和的?她和元万贯这么恩爱,还时不时有和他吵一架的冲动呢!   不过,这花叶子怎么这么多天了,还不来找人呢?要不和宝儿说说,让他服个软?   男人嘛,哄两句就行了!   九娘这边还没想好怎么和元宝说,毕竟元宝的神情看起来太平静了,压根儿没任何生气的样子。   可越是这样的平静,越让九娘觉得心里怯怯的,难不成这小叶子做了什么对不起她家宝儿的事?   这,这可如何是好。   九娘还没纠结出个所以然来,就被告知,有客上门了。   她看着小心翼翼跟个小媳妇儿似的站他们家宝儿面前讨好的男子,有些纠结,莫不是,他真的在外面干了啥不成?   九娘背过欧阳华烨,特地找元宝谈了一场,吞吞吐吐半天才犹豫到,“宝儿,若是,若是他们家真的要留子嗣…你就给他找个通房或干脆抬个妾室吧。”   元宝听完九娘的话,神情诧异,没想到他娘竟然也是这种想法,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娘,你放心吧,他们家不缺他一个儿子传宗接代!”   九娘白了他一眼,“什么话!”不过神情却是松了口气,“得了得了,只要不是逼着他娶妻,就不是什么大事!我瞅着花叶子挺不错的。你就别瞎闹腾了!”   元宝嗯了声,“我晓得。”   欧阳华烨进来时,九娘拍了拍他的肩以示鼓励。   然后,就走了。   就走了…   走了…   欧阳华烨看着依旧面无表情的元宝,欲哭无泪。   元宝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神情像是在说:怎么,以为收买我娘就是万能了?   欧阳华烨神情委屈:大人,不敢!小的错了!真的,小的知错了!求原谅!   元宝才懒得理会他,背起背上的背篓,上山找药材去了。   这些年他的医书也不是白看的,特别是在翰林院那段时日,更是看了好多收录在角落无人问津的孤本。   那医术,虽然实例上差了一点儿,但理论知识那是装了一肚子,比江邑那半调子的,估计是强了一条街去了。   他和江邑的关系,当真是有些说不清的。但到底,他教了他一场,虽然动机不纯,可是这些年对他爹娘也照顾的很好,他交代的每件事都做得妥妥当当的。   所以,在大家都认定江郎中是不是出什么意外后,他替他建造了个衣冠冢。这世界,死个人太正常了。特别是江邑整日在山里晃荡,掉哪个地方爬不起来太正常了。   元宝这样的动静非但没让人怀疑,大家还都赞他有情有义。   而且,元宝还自然而然的接下了江邑郎中的差事,为大家看病。更是让很多人对他感激涕零。   这样去山上采药就变成了再正常不过的事了。欧阳华烨没来以前,都是黄寻或者青彧陪着他去的。   现在欧阳华烨来了,自然而然抢过了这表现的差事,自动接过元宝背上的竹篓一把背在了背上。   元宝倒也没阻止,既然有个免费苦力,他又何乐而不为呢?   就是欧阳华烨和他说话,一直爱理不理。把人急的抓耳挠腮似的,这都找他娘来当说客了!   元宝算了算日子,半年多了,时间也差不多够了。他转过头,看着欧阳华烨没等他的吩咐,自己就摘了几味药材,满脸兴奋地到他面前献宝,“怎么样,我很厉害吧!”   元宝总算给了个笑脸,“厉害。”   顿时,欧阳华烨心花怒放,一时得意过了头,忘记现在在哪里了,一个不甚,脚一滑,就往下倒去。   本来吧,欧阳华烨的武功高强,这种平衡度根本难不到他。谁知元宝看他要摔下去了,连忙去拉,结果拉人不成自己也一滑,很干脆地也掉了过去。   欧阳华烨吓了一跳,吓得赶紧去接,连往上蹦都忘了。   只听“噗通”一声,两人一起滚到了小水池里。      ☆、第69章 番外(成亲)   虽然元宝无所谓,但是欧阳华烨还是暗搓搓地和九娘一起准备婚礼了。   可是, 当婚期越来越近, 他也终于开始紧张了起来。   说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成亲。   上辈子虽然也差点儿成了亲, 但那成婚对象还没到日子已经逃了。   所以,他对成亲, 非但不期待, 反到是有些恐惧。   可是看着欧阳华烨和他娘,甚至他爹一起热火朝天的筹备。几个脸上那种发自内心的期待和幸福的表情, 心里忐忑不安的感觉,突然就消失了。   欧阳华烨丝毫没把自己当外人, 家里的家具设定完全是他让人在打理。他到不是一言堂,拿了个小本本记录每个人的想法, 然后尽量满足, 实在有冲突的才私自沟通。   最后房子弄出来,大家都是很满意的。   而新房,更是欧阳华烨重点照顾的地方, 每个地方都尽尚尽美的弄到两人都满意为止。可谓一桌一椅都带着他的心意。   他们家和欧阳家实在离的有点远, 老一辈的年纪都不小了, 根本来不了。   倒是欧阳华烨的几个哥哥,几乎是快马加鞭赶过来的。来了也不摆排场, 让欧阳华烨给他们备了衣物,虽然一个个依旧一身贵气,但看着到是没那么格格不入了。   大家和元宝都不是第一次见了, 对他很热情和…客气。一个个年纪比元宝年纪大,却搞的跟小辈似的。最小那个老八甚至满脸局促,只要元宝和他说就紧张的手足无措,满脸通红。偏偏眼神亮晶晶的,满脸期待。   看得欧阳华烨眼角直抽,在他脑袋上敲了下,警告到,“那是你嫂子,别乱打歪主意!”   欧阳华南:“……”哥,你想多了,真的!!   其他几兄弟都在那里哄笑,摸了摸欧阳华南的脑袋安慰,“你也快找一个吧!让你五哥也羡慕羡慕。”   欧阳华南:“……”   欧阳家的小辈多,要不是欧阳华烨提前让人搭建房子,就以前那几间房舍,还真住不下那么多。   元万贯看着这满堂的热闹,眼神有些羡慕,“他们家人真多。”   九娘白了他一眼,“你就知足吧!”   元万贯嘿嘿一乐,其实现在能看宝儿成婚,他已经很知足了。   特别是元宝现在人又聪明,又有手艺,又懂知识,哪怕百年之后,世道再怎么变化,依旧是饿不到他的。   特别是现在,还有个武功高强的花叶子守着,更是没人能欺负了他去。   元万贯还是很老怀欣慰的,在酒宴期间还喝了不少,把九娘给气乐了。不过,她自己也很高兴,也就意思意思的提了一句,倒是没真阻止。   他们这个小地方,男多女少,两个娶不到媳妇儿的合伙过日子的不是没有,但这么大肆抄办的却还真是独此一家。   虽然很多人各种懊悔,但是免费的酒宴那是不吃白不吃!   欧阳华烨可不缺这点儿钱,直接放话大摆十天流水宴,随便大家吃!   这可是十天啊!鸡,鸭,牛,猪这些活物那是在一个月前就开始往这边送了。各种蔬果更是络绎不绝,不知道看红了多少人的眼。   值得一提的是,欧阳华烨终于对这破路看不下去了,自己掏腰包,干脆让人把那路给修了一番。   倒是让来来往往的村民好好感谢了一把。   在准备喜服的时候,欧阳华烨正琢磨要去哪家定制,九娘已经拿出了两套,“来试试,不合身了我再改改。”   两套都是新郎装,大面上没有女装的花样繁多,但细节上却处理的很精致,绣口处绣着精致的暗纹,仔细看去,还有百年好合的等字眼儿。   元宝的眼睛一热,“娘,以后这样的针线活您就别做了。需要什么找下人做就行了!”   这些年九娘的眼睛也不大好了,每次想绣点儿什么东西,都要找人穿线。这么两套喜服,也不知道绣了几年。怕是欧阳华烨第一来以后,就开始准备了吧!   只是,偷偷准备却没对当事人说。怕是当初,她也对这段关系不看好吧!九娘和元万贯不样,她一直就聪慧过人,不然当初也不会让舒绍君耿耿于怀这么多年。   欧阳华烨也被这份大礼给感动到了,他一把拽着九娘的手,“娘,您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宝儿的!”   元宝:“……”为何话一从他嘴里出口,他就有揍人的冲动?   元万贯不乐意了,一把拽回自己媳妇儿的手,“一边拉你媳妇儿去!”   欧阳华烨顿时心花怒放的过来拉元宝的手。   九娘,元宝:“……”   两人成婚那日,当真是热闹非凡。咳咳,虽然也有可能是听到有免费酒席过来吃冤大头的,但真的是摆了几十桌,那叫一个座无虚席。   欧阳华烨穿着一身大红喜袍,脸上都快笑出花来了,众多兄弟看着他都是一脸都不忍直视。   同样一身喜服,元宝因为身量小一些,就显得秀气多了。   两人虽然不是同一款的,到那颜值真真都不是盖的,那么笑盈盈的站在一起,让一帮子还未出嫁的小姑娘都忍不住在心里默默抹泪。多俊俏的夫君人选啊,怎就都断袖了呢!   元宝是不能喝的,欧阳华烨却是来者不拒。元宝都震惊了一把,没想到他的酒量居然这么好!   当然,这样的震惊在走了几桌以后,欧阳华烨歪歪扭扭的往他身上倒时,彻底没了。   元宝又好气又好笑,只得搀扶着人往新房走,被大家各种哄笑。   欧阳华烨整个人挂在他身上,充满酒气的温热气息直往他脖子里喷,让他也像是喝了酒一般,整个人都有些发热。   偏偏,欧阳华烨还不放过他,宽大的袖袍下,手指不老实的在他身上游走。元宝的手一抖,一个不慎差点儿没把人给丢下去。   青彧跟在他身后,有些紧张的问道,“公子,要不要帮忙?”   元宝真想把人推过去,可一想到今天是他们大喜的日子,这是他要共度一生的男人,心就忍不住软了下来。   “没事。”摇了摇头,咬紧牙关继续往里拖。   欧阳华烨低着头的嘴角微微往上勾了勾,又往元宝身上靠了靠,看着像是已经醉的不省人事,偏偏手居然顺着元宝的衣袍一路往下,在某个部位若有若无的磨蹭着。   元宝浑身僵得不成样子,这可是大庭广众之下,他怎么就干出这种事来!   他的脚步越来越慢,青彧再次疑惑的回过了头。   元宝只觉得的脸火辣辣的,又不敢让人过来帮忙,不然他现在的状态…当真有些不可言语。   “你…你也去吃点儿吧,这里我自己可以。”终于,元宝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几句话来。   青彧虽然有些疑惑,但既然元宝这么说了,他也不好多问,顺从的退了下去。   人走了,欧阳华烨更是有些肆无忌惮,元宝气结,很干脆的在他腰上拧了一把。   欧阳华烨闷哼一声,委屈巴巴的收回了爪子,不敢乱动了。   元宝这才松了口气。   好歹加快了脚步把人拎进了屋,门才刚一合上,刚刚还连走路都窜的人,这会儿倒是精神了,嗷呜一下就扑了过来,直把人给按到在了床上。   就这精神抖擞的样子,哪里像是个喝醉的人?   元宝气得磨牙。而欧阳华烨已经狼扑了过来,在他白嫩的肌肤上上下点火,手更是不客气的各种占便宜。   外面的喧闹声还能影影约约的传进他的耳朵里,整个屋子一片喜庆的大红之色。而每一个喜字甚至每一只红烛都是这个男人选的,布置的。只要一想到这个,欧阳华烨在全身游走急促呼吸就变的越发的滚烫起来,让他身上被触碰到的每个地方都变得异常火热。   欧阳华烨在脖子以下吻了一遍,福至心灵的突然抬头看向元宝的眼睛,就见元宝的眼睛亮晶晶的,眼底似有光华闪烁。   欧阳华烨突然勾着嘴角,在他眉眼吻了一下,目光灼灼,“你好像,很开心。”   元宝难得的坦白了一次,“嗯。”   欧阳华烨眼睛刷地就亮了,“乖~媳妇儿~来~说句你爱我~”   元宝头微微一歪,嘴角含笑,“我爱你。”   欧阳华烨猛地睁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愣了一下才终于反应过来!心中那汹涌而来的喜悦急需发泄,早已经蓄势待发的某处猛地往前一冲,在元宝的闷哼声中,迫不及待地往前冲刺。   “宝!我爱你!我也爱你!”   “宝,再说一遍,再说一遍你爱我!”   “宝…宝…宝…”   原来,不是他一个人的一往情深。一直七上八下的心情,这一刻终于尘埃落定。   “我爱你。” 本书由 夜空舞者 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