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书名:春光旖旎 作者:何缱绻   文案:   港城上流圈子无人不知,陈旖旎是沈氏太子爷沈京墨的掌中娇。   他允许她恃宠而骄,纵容她的骄矜跋扈,给她最优渥奢靡,光鲜亮丽,天之骄女般的生活。   可人人都知道,他从没爱过她。   只是后来,陈旖旎订了婚,未婚夫也姓沈,却不叫沈京墨。   她的名字,就成了他不可触碰的逆鳞。   那之后一个夜晚,男人箍住她的脸,揉在自己手掌心,语气极恨又极隐忍:   “是来求我,还是来告诉我,你有多恨我?”   陈旖旎倾身而上,重重地,吻住他唇,咬着牙:   “当然是,来爱你——”   他勾起隐隐泛起血色的唇,手指绕过她的发,圈圈缠住他温柔的嗓,凉薄地笑起来:“瞧你,最后还不是落回我手里?”   “不是不知好歹吗?以后,我还要让你不知死活。”   后来她才懂——   他不要她离开,不择手段也要她留在他身边   那是矜冷傲慢,天之骄子一般的男人,人生第一次,在别人面前低头   *   “我一直以为自己足够清醒冷静,此生绝不会去趟你这趟浑水。一回头却发现,深陷局中,恨惨了也爱惨了的人,居然全部都是我。”   ——沈京墨   *   赠我一盏春光   请杀死我   于你无边无际的旖旎温柔中   给我最刻骨的坏,也给我最极致的好   *   斯文败类贵公子X恃靓行凶旗袍美人   强取豪夺/狗血掺糖/追妻火葬场/年龄差5   1.男主占有欲超强偏执狂;女主骄矜妩媚,坚韧不可欺   2.纸片人三观不代表作者,一切为剧情服务   3.HE   内容标签:豪门世家 情有独钟   主角:陈旖旎,沈京墨 ┃ 配角: ┃ 其它: =========== 第1章 情人   港城七月末。   夏末撞上初秋,连绵了几天的雨丝毫没有休缓的迹象。昨天夜里,一股寒流将雨势推到了顶峰。   陈旖旎下飞机先去洗手间补了个妆,到吸烟区找了处地方休息。   人轻倚在扶手一侧,纤长指尖夹过一点猩红。   她穿一件薄驼绒长风衣,白皙纤细的腿左右微叠,从绀青色旗袍下摆款款流泻,脚底轻勾一抹幽蓝,足尖儿漫不经心轻晃着。   长相姣好,风情妩媚还带着点儿特立独行的女人,身处形色匆匆的人群,总是打眼的。   “能坐这里吗?”一个男人过来,轻眨着眼,示意她身边座位。   陈旖旎微点头,不动声色勾过眼角。   精致的盘扣束起旗袍同样小巧精致的衣领,下巴尖俏诱人。   淡妆稍勾勒,雨天晦暗阴沉的光线将她容色暄映出三分明艳。   半支烟下去,陆眠来了电话,“你到了?”   “刚到。”   陆眠有些欲言又止,“你看微博了吗?”   ……   #江星窈沈京墨#   #江星窈恋情#   #江星窈《夜雨长安》#   ……   三条热搜齐整地飘在最顶。   点进去,清一色的通稿格式,提及到当红小花江星窈,与某顶奢集团长子的恋情。字里行间暗示好事将近。   微博偶有指摘,却并未指名道姓。   沈京墨的名字还是与江星窈并列出现在热搜词条第一。   营销号不直接提及,描述的欲盖弥彰,几条热门评论都被赞到了三五万。   附带一张抓拍的照片。   上月S&R在法国巴黎的新品发布会上,穿一身裁剪得体的烟灰色高定西装,气质卓绝的男人被簇拥在人群中。   正微微颔首,与身边人交流着什么。   他半侧脸虚拢在会场交叠的光影之中,神情被遮掩得半明半昧,却依然挡不住淡漠矜贵的气势。   陈旖旎挑了下眉。   随手一拍,还挺耐看。   “S&R就是在法国发家的啊,国内有几个叫得上名字的高奢?”   陆眠划拉着手机。   “天哪……这暗示的也太明显了吧?就跟监考老师拿着答案站在你面前跟你挤眉弄眼让你抄似的。”   再往下刷,几乎是一瞬之间,转评赞都变成0了。   飘在最顶的三条热搜也被撤了个干干净净。   暴雨噼里啪啦冲刷着玻璃墙,坐在一旁的男人极尽解数搭讪,叽叽喳喳个没完。   陈旖旎一瞬回神。   “我呢,也就是不混娱乐圈,我如果炒个从小跟顶奢S&R太子爷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人设,也能红吧? ”   “江星窈那个商业烂片拿奖了,网络风评现在一边倒,炒作一下恋情转移视线——呵,还挺聪明。”   那边很吵,陈旖旎一直没说话,还有男人暧昧的低语。   陆眠下意识收音,接着诡异惊叫起来:“陈旖旎?你旁边有男人?!!!”   “……”   “沈京墨不会在你旁边吧?”陆眠心惊胆战,觉得脖子上一阵凉风。   一支烟将熄。   陈旖旎又抽出一支,淡声:“我在机场。”   “你旁边那男人是谁?你交男朋友了?”   烟落在唇的一瞬,男人拿出打火机,殷殷贴过来,为她点上。   薄荷凉烟清淡的气味儿缓缓逸散开来。   陈旖旎一愣,眯眼看他,她眼角弯了弯,唇勾起,笑得风情动人。   男人耳热心跳的也朝她笑,并问她能否留个联系方式。   她不言,只是笑。   指尖不动声色一勾,将他刚给她点上的那支烟捻灭在他手边。   笑容稍敛,瞥对方一眼,拉起行李箱向机场出口走。   “没有。”   陆眠这才有点儿不好意思,赶紧打了个哈哈:“嗨,我也没别的意思——你们不都分了吗?我就看到八卦了跟你分享一下……”   “江星窈前阵子还跟我那个前男友在一块儿呢!我也是跟沈京墨一起长大的,我怎么不知道他们是青梅竹马?”   高跟鞋沉稳优雅的声音一直向机场出口回荡。   “没分成。”   “啊?”陆眠一头冷汗。   “没事,就在巴黎见了一面。”陈旖旎的语气一如既往又平又冷。   远远看到来接她的助理楚觅。对方朝她热情招手。   陆眠这才意识到这个电话打得太不应该了,恨不得抽自己两耳光。没脑子。   “陆眠。”   “……嗯?”   陈旖旎笑得婉转,听起来心应该情很不错:“先不说了,我有电话打进来了。”   “……哦,”陆眠一愣,“那——有空见个面吧,我都好久没见你了。”   “好,有空联系。”   “总监。”楚觅接过陈旖旎手中的行李箱。来接她的车就停在门口。   陈旖旎坐进去,手机又响了。   接上电话,温烺就一通暴脾气劈头砸过来:“陈旖旎!你电话为什么打不通!今天来拍摄的两个model都迟到了!摄影师都生气了——”   “又不是我迟到,你跟我嚷嚷什么,”陈旖旎打开iPad,翻看着前几天拍的成片,“往下进行下一组,总不能一直等吧?”   “拍封面的江星窈也不来了。”   陈旖旎指尖一顿,漫不经心哦了声,疏懒靠在椅背,“给她经纪人打电话了吗?”   “语气不好,后面直接不接了。”   “是人家语气不好还是你不好啊?”陈旖旎敛声轻笑。   “……”温烺沉默小几秒,不大愿意地承认:“都有吧。”   “那不就行了。”   温烺又扬声:“我听那边应该是有临时活动把我们给推了,你说她如果看不上咱们当初签合同干嘛啊?签了又不来——”   “那换人吧。”   “不能换,都官宣了,还是股东和总编推过来的人,”温烺气愤地说,“别人都快拍完了,就差个她的封和几张内页了——我们是要做创刊专辑的啊……真耽误进度。”   陈旖旎被温烺吵得头痛,她轻抚着太阳穴,末了只说她去解决,简单安排了一下就挂了电话。   然后,直接拨给了江星窈的经纪人。   一直没打通。   同时,楚觅接到了温烺的电话。   “陈旖旎呢?”   楚觅向后晃了眼,“总监在联系江星窈的经纪人了。”   “快让她挂电话!”   “……啊?”   “你没看早上的热搜?”   楚觅被温烺的语气吓得语无伦次,“我……我没……看。”   温烺也是刚挂了电话才听说,早上爆过了一波江星窈恋情的热搜,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赶紧打给了陈旖旎。却提示占线了。   “你让她把电话给我挂了!”温烺关键时刻还是挺袒护陈旖旎,厉声命令,“跟她说这事儿交给我——让她快挂!”   “——喂?”   一把莹润清澈的声音落在车厢中。   陈旖旎那边电话刚通。   “总监……”楚觅惨白着脸回头。   陈旖旎扬了扬指尖,示意等会儿说。   “哪位?”   对方应该是先前在电话里跟温烺有过冲突,语气有些不耐烦。   “你好,我是LAMOUR的设计总监陈旖旎。”   陈旖旎优雅地勾了勾额边一缕发,温声笑:“江小姐今早没来拍摄吧?”   “……”   “您别误会,合作一场,大家之间也有情分,我就是想提醒一下——今天来拍摄的摄影师David Type是我们从法国请过来的,他和巴黎大秀那边的人一直都有接触。”   “陈小姐,你的意思是……”   “没什么,我也是替江小姐着想,”陈旖旎红唇轻扬,语气满满的势在必得,“江小姐拿了影后,但如今,秀场成绩还是0吧?如果落个爽约耍大牌的名号,或许对现在的她不太好吧?”   江星窈现今的处境并不算好。   网传颁奖前就内定了她拿影后,如此一举不知动了多少人的奶酪,近来网络风评一边倒,黑帖一抓一大把,压都压不下去。   难怪要突然爆个恋情热搜转移视线。   陈旖旎当然也听说了,她上个经纪人因为公关不当被经纪公司给炒了,这个接电话的应该是新来的,听她如此说,立马唯唯诺诺解释起来:   “陈小姐,你别误会,不是星窈不来,是经纪公司那边临时安排她去试宋导的戏……”   “我知道,大导演嘛。可是,我和江小姐也签了合同的吧,”陈旖旎淡淡道,“别说是LAMOUR,就是别的品牌下季度的高定、以后的代言,我想,应该都不会跟违约耍大牌的艺人合作。”   经纪人自然也是拎的清的:“陈小姐你也别着急,我去跟星窈谈。星窈是不知道这事儿的,都是公司那边的意思……”   “那你们尽快吧。”陈旖旎最后笑了笑,“到时候,可别怪我没跟你们把话说到就好。”   挂了电话。   江星窈坐在外景影棚,用笔在剧本上画了个圈:“都说好了?”   “嗯……”经纪人战战兢兢地看着她,“星窈姐,咱们要去吗?”   江星窈没说话,又看了会儿剧本。   很快,前方开始喊她的名字,她起身往导演那边走。   经纪人只能跟上。   “我觉得那个陈小姐说的挺有道理的……后面的红毯不是还要找PRADA借两套超季高定吗,如果……”   “小徐。”   “……星窈姐。”   “你下午不用来了。”江星窈回眸笑,“回公司记得去找财务报销一下电话费。”   *   车堵在高架上。   楚觅从后视镜去瞄陈旖旎。   陈旖旎神色如常地处理着手下的工作事务,像是什么都影响不到她。   楚觅不由得想,她到底有没有看到那会儿的热搜。   一双潋滟眼眸,倏然对上后视镜里她张望的目光。   楚觅心跳跟着漏了一拍。   “刚才什么事?”   “啊……”   “温烺打电话骂你了?”   楚觅还没说话,陈旖旎向后轻轻靠入椅背,看着她,“下回他再跟你瞎嚷嚷,我就对他不客气。”   “没、没有,”楚觅一眨眼,眼底有些湿,“那个……总监,先先、回家放东西么?”   陈旖旎思忖了一下,“去公司吧。”   “嗯,好。”   从高架一路堵下去,外面雨势渐缓。   陈旖旎看着玻璃上断断续续串不成线的雨,忽然又改口:   “先去趟白鹭湾。”   ——白鹭湾?   楚觅一头雾水地啊了声。她印象里,陈旖旎家……好像并不在白鹭湾啊。   直到二十分钟后,陈旖旎拎着个箱子,从一幢夹在半山腰礁石上的三层海景别墅出来,一甩手全扔到了路边的垃圾桶,楚觅才明白,原来那些传言都是真的。   而她跟沈京墨,也是真的结束了。   *   陈旖旎再接到陆眠电话是半个月后。   陆眠知道她这些日子忙,经过上次也没好意思再叨扰。   “陈旖旎,你好狠的心,回来这么久,你也不打个电话过来问问我最近怎么样?啊?”   陈旖旎站在港南时尚中心会场的旋转楼梯上,她轻抬眸,遥望T台上彩排的一溜儿五颜六色。   “昨天水疗SPA,前天海岛度假,上周不还在大阪泡温泉,顺便还跟个外国帅哥共度良宵吗?看你朋友圈就知道了,还让我打电话特意问你一句,不好意思,我没那么多时间。”   陆眠哼了声:“那你今晚有空吗?”   “什么事。”   “我朋友那边有个酒会,我带你去玩儿。”   “没空。”   “……别吧,真的假的?你好狠心,这么久没见我都不想我么?”   陈旖旎走下楼梯,“我今天刚忙完。”   陆眠舒气,“那你忙完过来吧?几点都成,只要你人到——我去跟我朋友说。”   “男朋友?”   陆眠咬着字:“一个男性朋友。”   “哦,”陈旖旎心底一打量,心猜着她那些小九九,意味深长地笑,“猎艳就猎艳,干嘛非要带上我给你壮胆?”   “我庆祝一下你终于给沈京墨甩了啊!不行啊?”   说完,陆眠又想给自己一巴掌。一高兴就口无遮拦。   “行啊。”   那边笑声低低吟吟,都是风情柔媚,显然心情很不错。   一周前到现在,陆眠提心吊胆了好一阵子,如今一听,稍微有点安心了:“真的?”   陈旖旎淡声:“嗯,我忙完就过去。”   “那,我让沈何晏过去接你吧?”陆眠进一步说,“他今天刚从外地拍完戏回来,你们一起过来。大家都是朋友,人多了热闹!”   “嗯,行。”   彩排接近尾声,陈旖旎等人走光了,又上下检查了一遍才收拾好东西离开。   晚七点,夜色垂垂。又开始下雨。   华灯缀在夜幕中,像是点点光芒微弱的星。   在路边找了个避雨的地方,等沈何晏过来。   等了二十多分钟,雨又大了些。   左右八车道上车来车往,川流不息,她打电话过去准备问问沈何晏到哪儿了。   忙音催促过来两道灯光,逼近她。   面前大马路上突然扬起一阵水花。她下意识向后躲开。   一辆通体漆黑的迈巴赫如穿云利箭,直直贯入这方。   最后,在她面前稳稳停下。   车上很快下来个撑黑伞的黑衣男人,毕恭毕敬地过来。   “陈小姐,上车吧。”   陈旖旎表情冷下去,挂了还没打通的电话,横抱着手臂在原地纹丝不动。   隔着漆黑的车玻璃,隐约能看见车内男人模糊的轮廓。   僵持了小半分钟后。   车窗缓缓滑下,露出半张棱角分明的脸。   巴黎一别大半月未见,沈京墨仍是那般惯常倦冷的容色。   唇边笑意似有若无,金丝边半框眼镜下注视她的眼神,透出几分无可忽视的薄凉。   他见她半天没反应,抬起倨傲下颌,对上她不比他冷淡多少的眼睛。   低沉嗓音穿透雨声,夹着一丝不悦:   “不上?还是,还想让我把你绑上来?”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新文了!   CP:斯文败类x风情妖精;贵公子x旗袍美人   男主特别坏,女主非常妖   就是个狗男人虐妻一时爽追妻火葬场,狗血里掺点儿糖的故事罢辽~   熟男熟女,主撩次甜带狗血,纸片人三观不代表作者,一切为剧情服务   同时点个【收藏本文】+【收藏作者】不迷路拉!   >>>>>>>下本写《痴缠》专栏求预收   年少时,怀兮喜欢程宴北轰轰烈烈。   后来分手,任凭她当着他面换了多少个男朋友,如何地逼他吃醋后悔,最终他也没吃她这棵回头草。   多年后再见程宴北。   男人指间烟气缭绕,手臂搭在车门边,于墨镜下不动声色地打量她。   怀兮挑着眉,扬起倨傲的下巴。   俯身趴过去,慢条斯理地,对着他墨镜补了个口红。   十万分的挑衅与嚣张。   “不好意思程先生,我还要等我未婚夫来接我。”   程宴北神情散漫勾着唇,好整以暇地欣赏她。   等她手一停,立马将人按入了车里。   死死箍她在胸前,掐住她下颌,把她唇色吻得愈发红艳欲滴,将她心潮拨得起起落落,惴惴难平。   待她满目潋滟,趴在他身上喘不过气,他才得逞地笑:   “老实了?”   “还敢跟别人好么,未婚妻?”   *   “凶手和恋人都喜欢事后重返现场。”   又A又欲赛车手x骄纵美艳顶级model   久别重逢/破镜重圆/狗男人追妻翻车日记 第2章 挑衅   车内弥漫着丝若有似无的香气,滑过鼻尖,刚想捕捉,却又很快消失不见。   清冽干净,后调像檀香,又夹了些许薄荷的味道。泛着丝丝魅惑。   陈旖旎熟悉这味道。某高奢香水的独家个人定制款,Grey City。   就算是隔了大半月,她也记得独属于这个男人的味道。   沈京墨困倦地靠在一旁假寐。   气度深沉儒雅的男人穿一身哑灰色西装,一丝不苟的领口束起修长脖颈,寸寸裁剪恰到好处,裹住一线窄腰,修长双腿微微交叠坐在那里,饶是不言不语都气势颇足。   陈旖旎想起那天去他家收拾自己的东西,打开衣柜,清一色也都是类似这种颜色的高定西装和衬衫。用于各种场合。   他素来偏好烟灰色和哑光黑——倒是很贴合他的气质。深沉清雅,低调矜贵。   包藏着蠢蠢欲动的野性。   从她上车到现在,他像是真的睡着了,疏于开口同她说话。   半月前S&R在巴黎开新品发布会,陈旖旎正好代替LAMOUR前去调研。   这些年沈京墨不常在国内,他们见面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那次见了一面后他就又回了澳洲分公司,听说今早才从南半球飞回来。   头顶,车内暖色光线洒下,将他下颌线勾的流畅分明,鸦羽般的睫在他眼底落下一层浅淡的影。   就这么半路无话。   直到,她手机传来动静。   一条信息来自沈何晏。   沈京墨虽阖着眼,却仿佛能勘透她的一举一动。他薄唇微启,淡漠出声:“何晏是不是说,他来不了了?”   果然,信息上言简意赅——   “我这边出了点状况,对不起。不能去接你了,你先跟陆……”   陈旖旎看都没看完就关了屏幕,疲惫地靠入椅背。   若说沈何晏这人从小到大就有个毛病,就是太听他哥的话,陈旖旎都搞不明白今晚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一见到沈京墨,就憋了一肚子闷火。   “生气了?”   男人嗓音低哑温润,回荡在密闭空间里。和着窗外喧嚣的雨声,清澈明朗。却掩盖不了其中的戏谑浓浓。   他见她容色愈发冷,抬起微凉指尖,尝试去触碰她的脸颊。   她向右轻轻别开。看着窗不说话。   他掌心忽然收拢,扣住她下颌,毫不怜惜地,将她的脸狠狠地扳了回来,迫使那双潋滟的眸直视着他的眼睛,还不忘轻笑着问:   “怎么,不想见到我?之前在床上不是还很热情么?”   她皱了皱秀气的眉,脸颊轻轻贴在他掌心,别开眼。   “到家之前收收你这幅表情。我不喜欢。”   言罢,他甩手放开她。单手正了正西装领带,神情倦漠。   车外雨势瓢泼,大雨冲刷着玻璃,响彻在耳畔嗡嗡作响。车内空气一时稠闷得令人喘不过气,诡异无言的气氛缓缓酝酿。   就这么又沉默了半路。   他的领带有些紧,微微调整了却总不够舒服,不知是否是因为前些日子着了寒的缘故。他便出声,让司机开慢一些。   接着,用十分疏漠的语气唤她一声:   “陈旖旎。”   她回眸。   眉心轻拢着,一边柔软的发勾住她娇妩的一侧脸颊,衬得小巧的下巴尖俏诱人。   他伸手,自然地扣住她纤腰,引着她过去。   她循着他略带强硬的力道,顺势扯住他领带,故意将他狠狠地,往自己这边拽了一下。力气不比他刚才捏她下巴时轻。   他身子向她这边微微倾斜。   这般蓄意的报复,他却丝毫不恼,反而支着手臂徐徐靠近她。   直到彼此呼吸都近在咫尺。   “坐上来,帮我。”   她眯起眼,冷笑:“你不怕我勒死你?”   车擦着路灯过去。   男人高挺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上掠过层层光影,将他俊朗的轮廓拉得有几分模糊。   他凝视她的眸光又深了几度,唇角带着笑,嗓音泛着一丝魅惑:   “如果你想,我当然可以考虑。”   她向前轻倚在他肩,仰起脸,一双眼睛猫似地瞧着他,指尖在他胸口画着圈,“我想很久了。”   “好啊,”他不以为然地轻嗤一声,而后掐住她纤腰,不由分说地就将她抱坐在自己腿面,交颈贴过她耳旁,低声:“来,让我看看你的本事。”   他说完,就向后倦懒地靠入椅背,眯了眯眸,凝视她的一双眼幽深不见底。   陈旖旎被他盯得有些心慌。   她倒是像投降似地,轻垂下眼,避开他寡漠不失玩味的视线,拎过那条质地精良的领带,拆松了一圈儿,仔细地替他整理起来。   边漫不经心地问他:“你这次什么时候走?”   沈京墨薄唇微扬,斯文面容上一丝一毫的笑意都没有,“你很急?”   “急啊,”她勾起绯色红唇,笑看他一眼,眼神颇有些挑衅,活像个妖精,“这次走记得告诉我一声,我好去找别的男人。”   他看着她,轻轻皱了眉。   过了会儿她还在整理,他便有些不耐了:“好了么?”   “没有。”   许是出于职业病,她对衣服各个部件的工整有种出奇的执拗,双手搁在他后颈,又为他整了整衬衫衣领。   她饱满的前胸与纤细脖颈就在他眼前。   他视线避开,转眸,看着车玻璃上断断续续的雨,过了会儿,又收回目光,轻佻地问:   “今晚要去跟何晏干什么,嗯?”   她仔细替他整理着——却是一眼都不去看他了,敛低了眉,只轻缓着声音答:   “与你无关。”   他偏开头笑了下。笑声低哑温醇。   虽在笑,可那笑意却丝毫未达他眼底,打量她的眼神也在一瞬冷了几分,语气透着不悦:“还是一句软话都不会说,没长进。”   最后,她温柔地抚了抚他肩,替他将领带束好,略带凉意的指尖轻柔地剐蹭他领口的皮肤和高耸的喉结,徐徐笑起来:   “没关系啊,有的是女人比我会讨你开心。”   蓦地——   车身向前一耸,在路中央猝不及防地刹停。   她一个不稳,依惯性倾身一下就贴近了他,柔柔软软地伏在他肩头,也吓得不轻,微微喘着气。   车外传来激烈的狗叫声,此起彼伏,有些渗人。   司机立即在前方道歉:“抱歉……沈总,雨太大了,刚窜过去条野狗,我没太看清……”   “下去。”   沈京墨冷冷出声。音质冷得令人心底一颤。   司机捏紧方向盘不敢作声,以为沈京墨要赶他下车,满头冷汗地瞟了眼后视镜,才发现他正不偏不倚地看着怀中那个女人。   目光一点点,冰冷到彻骨。   陈旖旎看也没看他,推开他肩,坐回到一边。   司机吞吞口水,这才敢发动车子继续向前。不多时,就载着他们到了一幢三层别墅前。   *   陈旖旎在二楼房间的见到了阮慈。   一踏进门,今日气氛就有些不对——   若说是往常,其实陈旖旎都习惯了,因为这家中上上下下这么多年来都不怎么待见她们母女。   阮慈平时就将这里扰得不得安生,再加上她回来,气压都低了一层。   可今日的气氛意外的令人窒息,或许是因为燥闷雨天加持的缘故。   当然,最重要的缘由是——沈京墨回来了。   沈京墨今早从澳洲归国,谁也没通知,今晚他临时接了奶奶的通知回来,杀了所有人个措手不及。阮慈满心欢喜准备好的生日宴自然而然不能办了。   陈旖旎当然也知道今天是阮慈的生日。   听说阮慈这几天没少作整这个家,今早让人把这幢三层别墅的里里外外布置得花枝招展,跟过年似的,沈京墨奶奶睡了个午觉起床,心脏病都快给气犯了。   不过,她根本没刻意想起阮慈过生日这件事,也完全没打算回来替她庆祝。是阮慈将母女之间为数不多的温情全都扼杀殆尽了。   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她的父母就开始分居了。上初中起好像就没怎么再见过阮慈,那时赶上金融危机,爸爸经营的船厂倒闭,做什么生意都不顺,又染了赌赢,几乎是一夜之间输光了家底。   大概是出于面子,夫妻二人就维持着这么一段名存实亡的婚姻迟迟不肯离婚。   爸爸带着她和弟弟,妈妈自凭一身八面玲珑、会讨好男人的本事,去别的男人那里讨生活。   清晰地记得,高一那年家中已穷困潦倒,妈妈离开多年对她不闻不问,她交不起学费,学校三番五次地催到了爸爸那里。   爸爸说没钱。   他让她去跟阮慈一样去找个有钱的男人,去给他们做情人。   他说,外面有的是那种有钱又爱玩儿的男人,喜欢她这种十几岁又模样不差的少女。何况她还有个什么本事没有就只会勾引男人的妈。婊.子生的小婊.子肯定遗传了那种基因。   学校下了最后通牒,缴不上学费就要搬走她的课桌,全校的喇叭都在通报高一四班的陈旖旎,请你父母明天来趟教务处。   她万不得已才打电话给了阮慈。   那天也是阮慈的生日。   陈旖旎听说,她又傍上了哪个有钱的男人,那个男人被她迷得神魂颠倒抛家弃子,她正在他的私人海岛度假。   电话里能听到海浪翻涌的声音,飞鸣的海鸥仿佛就在耳边。   阮慈说,要钱没有,让她去找她爸。要么就去死,死了就不用读书了,反正她的出生本来就是个意外。最后悔的事就是生下了她。   然后就挂了电话。   后来陈旖旎才知道,那个有钱的男人是沈京墨的爸爸。   而从那之后,她也再没主动给阮慈打过一个电话,开口求过她一个字。这么多年来,她们见面不吵架,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上楼时,陈旖旎还听沈宅的佣人快意地在背后讥笑着:   “都好几年了她难道不知道吗?老太太都不让董事长管事了,他的钱都是先生说了算的——还敢腆着脸要游艇?”   “那小游艇估计八字都没一撇了,没看先生刚回来脸多黑么?肯定都知道了啊。”   “天啊,我真是服了……一把年纪了少作几天吧,老太太下午起来差点气病了,当初要不是她们母女……”   陈旖旎抱着手臂,疏懒地倚在门边。   阮慈一人躲在房内抽烟,别说下楼了,就是房门都不敢迈出一步。沈京墨一回来,平时恨不得将这个家翻个底儿朝天的阮慈一下就蔫儿了。   果然是,恶人还需恶人磨。   阮慈倒是真有一身看碟下菜的本事,一见到陈旖旎,气焰又一下膨胀起来,扔了烟,破口就骂:   “死丫头,你不知道他回来的?也不跟我说一声?你是故意的么!电话也不接——你说,你是不是故意的!”   陈旖旎不以为然地笑了笑:“怎么,生日宴泡汤了?”   阮慈又跟个泄了气的皮球似的,抖着手,拿来烟点上,恨恨瞪她一眼:“小白眼儿狼。”   就连骂人的声音,也无比小心谨慎,生怕被楼下的人听到似的。   陈旖旎又嘲讽地笑:“对了,我刚才听人说,你还要了艘小游艇?”   “……没了啊。”   “订的那只Birkin的包呢?铭牌不是刻了你名字么?”   “——不是还没送到么!你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陈旖旎越发觉得好笑,抬手拢了拢肩头发,好整以暇片刻,下巴轻抬,笑着继续问:“那,叔叔送你的钻戒呢?鸽子蛋吧?没少跟人炫耀吧?”   “对,对……钻戒。”   阮慈像是被提醒了,立刻将手上那颗硕大的鸽子蛋卸下来。   陈旖旎一早就注意到了,那是S&R还没发售的秋冬主题限量款。估计是沈嘉致动用关系给她弄来的,沈京墨并不知情。   阮慈在屋内无头苍蝇一样转了两圈儿,就跟这玩意儿是偷来的一样,赶紧找了个抽屉扔进去。最后连连抚着胸口,仿佛捡回了一条命,转头咬牙切齿地对陈旖旎说:   “下次他什么时候回来,告诉我,知道吗?我可是你妈!”   “关我什么事,你自己去问他。”   “白眼狼,他的钱居然给你养得敢跟我这么说话了?”阮慈又恨恨瞪过来,嘲讽地说,“我告诉你,你别跟我这么嚣张跋扈——别以为我不知道今天还有谁来,你以为跟他鬼混了这么几年他就真能娶你啊?”   陈旖旎唇角微扬,依然在笑,神色却渐冷。   这时,有个佣人上来喊她一声:   “陈小姐,先生叫您下去一起用晚饭。”   陈旖旎一愣,淡淡地答:“我知道了。”   随后,她看向阮慈,唇又勾起,笑得漫不经心:“你凭什么觉得,我会稀罕嫁给他?”   作者有话要说:  沈京墨:来,床上说。   -----------------------   推荐一本基友的幻言~搜索即得温暖治愈小甜饼!   ——《重回爱豆高中时》by妍蹊   [文案]   重生一世,迟佳幼唯一的愿望就是:   拯救上一世在正好年华“自杀”的爱豆,顶级流量夏和光   众人眼里的夏和光:   唱跳全能气场足 人气爆棚没架子   迟佳幼眼中的夏和光:   将自己固在阴郁的冰冷世界   那世界没有一丝光   前世,他是她的光   那么这次,她来当他世界里的光   **   小编剧迟佳幼被剧组里男演员追得人人皆知   且该演员不顾迟佳幼多次拒绝,越挫越勇:“反正你也没有男朋友”   迟佳幼被追得不知是好,扭头避开时   夏和光不知从何处出现,一把将人捞进怀里:“谁说她没有?我就是。”   “你要的偏爱,我给你”   【双面人格爱豆vs温暖治愈粉丝】   1、双向治愈,双向暗恋   2、先校园后娱乐圈小甜文   3、重生文无金手指,简单暖萌小甜文 第3章 走火   偌大的餐厅里灯火通明,头顶悬着一盏水晶吊灯,暖橘色的灯光将四面的墙照得像是砌了层厚重的金粉。   就是在这样一个金笼子中,这么多年以来,几乎是无时无刻,阮慈都在和沈家人勾心斗角。   这里就像一座粉金玉砌,虚有其表的围城。   沈京墨这些年不在国内,偶尔回来会过来看看他父亲和奶奶。每到那时,平时为虎作伥、恨不得将这里搅个天翻地覆的阮慈就只敢缩在楼上。   陈旖旎与阮慈还是有点区别的。   她甚少回来,也不愿回来,就是不得已来了,在长辈面前,尤其是面对沈京墨的奶奶时,也一向自持知分寸。   不常在人眼前晃,就没阮慈那般遭人讨厌。   佣人们一见她回来,恨不得把所有对阮慈的怨气都撒到她身上。   可一下楼,背后窸窸窣窣的声音终于停了。   今晚她本不想来,是沈京墨非要她来;她不想下来吃饭,也是他叫人喊她下楼。   有意见没意见的,都只得通通闭了嘴。   餐厅里,除沈京墨和沈家奶奶之外,还有江星窈。   “陈小姐。”   江星窈见到她,站起身主动跟她打了个招呼。   陈旖旎与江星窈不是第一次见面。   可上次见面却不是在LAMOUR的摄影棚。上回给她经纪人打过了电话,好说歹说劝了一通,最终她也没来拍摄,频频以各种事由推脱。   她的经纪公司知道这边有股东压制,LAMOUR的主编罗晶也是个好捏的软柿子,就一直拖着不解约。LAMOUR的创刊封拍不出,进度只能一压再压。   陈旖旎还听说那个上次与她通过话的新经纪人也被炒了。温烺气愤地说,江星窈这是存了心的要给LAMOUR难堪。   她们的第一次见面,应该要追溯到两三个月前。   那天江星窈特意去了趟LAMOUR,指名道姓要LAMOUR的设计总监亲手为她量身定做一件旗袍。   如今陈旖旎为她量身裁制的那件旗袍就穿在她身上。一袭古典娇美的月牙白,将女人的柔媚刻意勾勒出,倒是很贴合主人的气质。   比起平素出现在镜头下和微博热搜上各种硬凹造型的私服穿搭,这么穿,反而别具一番味道。   或许江星窈是想讨好沈家奶奶——毕竟杜兰芝是传统的中国女人,年轻时也是这港上名媛圈翘楚,最爱一身传统旗袍。陈旖旎的姥姥和太姥姥生前都是知名的旗袍手艺人,曾还为她量身定制过。   不过,如今一看,或许当初江星窈借此为由,去瞧瞧传闻中沈京墨养在背地里六年之久的那只金丝雀的意味,说不定更足。   不过,陈旖旎并不在意。   江星窈对她微笑时,她也微笑。   对方眼刀交错,她只游刃有余地避开,朝上位的沈家奶奶礼貌地打过一声招呼。   举手投足都是落落大方的自然优雅。   江星窈微微吃惊。   阮慈是个万人嫌、插足别人家庭的小三,一副低俗暴发户的模样还总跟人标榜自己是什么上流社会名媛。   养出来的女儿,却仿佛不是亲生的一样。   隔着张餐桌,沈京墨安静坐在一旁,浅酌红酒,指尖摩挲着红酒杯,不动声色将她一举一动都收入眼底。   陈旖旎根本没打算吃这顿饭,打过招呼就准备离开了。   告别的话刚溜到了嘴边,沈京墨却仿佛知晓了她心思,他抬眼,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淡漠问:“去找何晏么?”   她迎上他目光,回答得生硬:“我有事。”   刚在车上两人之间就不大愉快,如今单是心照不宣的一眼对视,都别有一番意味。   他修长手指轻轻抚摸酒杯光滑的杯壁,视线垂下,猩红色的液体倒映出她纤柔的线条轮廓。   再一抬眼,眼底的笑意倏然没了温度,看着她,淡声道:   “他今晚不会来了。”   “……”   “你在这里见不到他,也不用亲自去找。”他薄唇微张,语调虽温柔,言辞却蓄满警告,最后命令:   “坐下。”   杜兰芝和蔼地微笑着,一向精明矍铄的目光都柔和了几分,“雨这么大,吃个饭再走吧,一会儿京墨送星窈走时顺路送你回去。我记得你家也在港南吧?搬了新修的公寓么?”   “嗯,不过离得很远,不顺路。”   “没关系,”杜兰芝笑得还算和善,看了眼沈京墨,“方便么?”   沈京墨笑了笑,抬眸:“当然。”   这么多年来,杜兰芝表面上一直看不惯的是阮慈,而陈旖旎在她面前一向知分寸,有时嘴软,还挺讨人欢心。   杜兰芝对她的态度表面还算和蔼,但陈旖旎能感觉出来,时常是绵里藏针的。   她最后还是款款落了座。   如此,餐桌上其他人刚被打断的话题又得以继续。   杜兰芝手下切着小羊排,絮叨着沈京墨:“行了,你回来了这也有空了,有时间就多带星窈出去见见你朋友们吧,介绍给他们认识。”   “嗯。”沈京墨放下酒杯,唇边略带笑。金丝边眼镜下,眸色却是冷冷。   “一会儿送星窈回去顺便看看你伯父伯母。我知道你忙,但这事儿你得上心,知道不?他们一家对我们有恩。”杜兰芝说到这里突然刻意地一顿。   后面的话,似乎就意有所指了。   “男人嘛,也到了该收心的时候了。”   陈旖旎拿刀叉的手下意识一顿。不知为什么,感觉杜兰芝的目光好像朝她飘过来。   浑身的神经都紧绷了一下,餐桌下,脚尖儿还不小心碰到了对面的沈京墨。   她下意识抬头。   餐桌上依然是不属于她的氛围。   杜兰芝并未看她,沈京墨的目光,也不落在她身上分毫。   “京墨。”杜兰芝语气严肃。   男人是素来那般斯文优雅的模样,报以微笑,向杜兰芝轻轻地颔首,“我知道了。”   杜兰芝叹气,“从小一起和你长大的这些孩子里我最喜欢星窈了。还说呢,都多久了,人家还不知你和星窈是从小好到大的青梅竹马吧?”   江星窈在一边笑着纠正:“不是的,奶奶,是媒体的通稿乱说的,听风就是风听雨就是雨的——我之前一直在法国念书,回来后就一直拍戏,京墨哥哥那么忙,我也很久没见过他了,不算是从小好到大的。”   “他这次回来就不走了,你们的时间多着呢,”杜兰芝安抚着江星窈,边向沈京墨确认,“不走了吧?”   “嗯,不走了。”   “那边的事都处理好了?”   “没问题了。”   老太太这才松了口气:“那行,这几天就抽空陪陪星窈吧。”   沈京墨用质地高档的餐巾慢条斯理地拭了拭唇边的红酒渍,薄唇牵起个小小弧度,刚才精准的回答方式一下模棱两可,语气温和,却透着满满的疏离:   “好,不忙的话。”   餐桌上依然欢笑阵阵。   陈旖旎从坐下的那一刻起,就仿佛被个透明的空气罩子隔绝。一顿饭吃的索然无味,像是上刑。   她一手搭在下颌,听他们说说笑笑,有些心不在焉的。   这一心不在焉,脚尖儿一扬,就不小心又碰了沈京墨一下。   沈京墨这回有了反应,笑容稍敛,回眸,淡淡瞥过她一眼。   她也抬眼去看他。   两处视线在一瞬心照不宣地碰撞。   一个潋滟,一个深沉。   在不属于她的欢欣氛围里,仿佛能燃起一把不合时宜的火。   她见他有了反应,缓缓勾起红唇,也笑着回望着他。   她本就是杏眼,如此挑着眼角一湾潋滟,一时媚态横生。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风情动人。   沈京墨面色倏然冷下三分。   他面无表情地移眸回去,不再看她。   “陈小姐。”江星窈忽然叫她一声。   陈旖旎悠悠抬眸。   “最近工作还顺利吗?上回我去LAMOUR,你那么忙还过来帮我量尺码,真是麻烦你了。”   陈旖旎淡声:“不客气。”   “最近在忙杂志拍摄吧?”   “嗯。”   “真辛苦啊,你现在在圈内名头很响呢,LAMOUR的总编也看重你。”江星窈笑意斐然,“哦对,我想起来,你以前也在法国读书吧?我听说,你是在那边学的服装设计。”   明明是个很简单的问题,一时间,餐桌上几双眼睛却都看向她。   如芒在身。   对面,沈京墨也抬起双幽深的眼,微扬起下颌,好似在观察她如何反应。   “嗯,是。”陈旖旎点头微笑,眸光清冷自持。   “一个人在国外读书应该很辛苦吧?我也一个人在那边生活了很久,说实话,真的很孤单,总会想起国内的家人朋友——你上学的那些年,阿姨会过去看你么?”   “不辛苦,”陈旖旎用指尖摩.挲着桌布上繁复精致的镂空花纹,看着江星窈,唇角轻扬笑得明媚,“我妈不会过来,但我偶尔能见到京墨哥哥。”   京墨哥哥。   沈京墨轻晃酒杯的动作一顿,放下来,谨慎地眯了眸,向她投去凉薄的目光。   他还是头一次在她口里听到这样的称呼。   如果按表面关系来说,陈旖旎的确算是沈京墨的继妹——虽这么多年来,他们从不那么称呼对方。   而当时因为老太太一直干预反对,到现在沈嘉致和阮慈都没领证举办过婚礼。他们根本算不上这种关系。   沈京墨在外人面前也从未承认过他有个继妹。他是沈家独子,顶奢S&R和财阀集团的继承人,不会承认这种屈尊身份的事,何况当年阮慈与沈嘉致的事,着实算是这港上的一桩丑闻。   ——那怎么称呼?   你说,情人跟金主之间会怎么称呼?   江星窈光是想想,就大为不快。   或许他们表面不以正式口吻称呼对方,最亲密无间的时刻,陈旖旎却可能会温声软语地一声“哥哥”、“哥哥”地唤他。   唤到他昏了头,被蒙蔽了眼,恨不得忘了所有对她妈妈、对她的憎恶,把最好的全给她。   想到这里,江星窈脸色一下沉了几分,公式化笑容也一时凝滞了。   “嗯……如果那时我知道你也在那边,京墨哥哥偶尔还会过去看看你,我就找机会去认识你了。真可惜。”   “是啊,好可惜。”陈旖旎也笑。   一眼对视,各自心怀鬼胎。   杜兰芝听到这里,刚对陈旖旎的温和笑意彻底没了,不悦看向沈京墨:“京墨,你那些年常去法国,都不去见见星窈么?”   沈京墨刚要说话,腿上突然挨过个柔软的力道。刚才在餐桌下有一下没一下的那个力道,略带试探,缓慢游移,从西装裤边沿,缓缓向上。   江星窈看沈京墨的脸色黑沉大半,以为是激怒了他,忙笑着替他开脱:“那时我也很久没跟京墨哥哥联系了,我应该先联系他才对,他也不知道我也在那边吧。”   说着又回看陈旖旎,眼底渐渐浮现出挑衅:   “如果我早点认识陈小姐,我们先成为朋友就好了——那样说不定,我和京墨哥哥的关系能跟你们一样好。”   陈旖旎神色淡然,缀着鲜红蔻丹的指尖搭在下颌,一双眼里烟视媚行,抿起一线红唇,看着江星窈,始终微笑。   直到对面男人的脸色越来越黑,下颌绷得愈发的紧,她才轻笑着回应:   “江小姐,你误会了。我和他没那么熟。”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这样的女配,我们旎旎能吊打十个!   ----------------------------------- 第4章 得逞   “江小姐,你误会了。我和他没那么熟。”   她说过这话后,整个餐厅的空气都仿佛凝滞了。   空余名贵钟表的秒针将凝固了的空气一点点地拨颤开来。窗外雨声喧嚣不已,冲打着房屋两侧巨柏的枝叶,沙沙作响。   一阵轻柔温热的风,从他左腿的脚踝掠过。柔软的触感如一片莹润冰凉的羽毛,沿着他小腿坚实流畅的线条缓缓向上,反复飘拂,不动声色。   有什么东西也好像从她柔软的脚心一寸寸地苏醒。如滚热的岩浆,酝酿着,即将要喷薄而出。烫得她不自禁地缩了缩脚。   对面的男人眸色晦暗,深深地喘气,死盯着她——   妖精。   他又提气,微微合眼,几番呼吸后才能稍稍平复向四肢和周身蔓延而去的燥意。   这么多年来,她了解他,正如他了解她。他们是情人,不能停止极尽解数取悦对方。   但,不是现在。   沈京墨也知道她每到这种时候有多么难缠,也知她一向在他面前,有多么的肆意大胆。   可她偏偏在这种时候,频频在他的底线边缘试探,丝毫没有退缩的意思,如此嚣张跋扈,就是仗着隔了一张餐桌他拿她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她红唇虚勾,眉眼一扬,笑着看他。那表情别提多嚣张。   她也有些日子没在他脸上看到过这么难看的表情了。   “……这样吗?”江星窈有几分会错了意的尴尬,“我还以为……你和京墨哥哥是别人说的那种……”   别人说的那种——   你是他养在背后六年的情人,跟你妈一样又贱又不要脸。   你就是为了钱才跟他在一起。   江星窈如此刻意一顿,点到为止。   一边,杜兰芝竖起了耳朵迟迟等不到下文,看向陈旖旎的目光很是尖锐:“别人说的哪种?”   “我也想知道,是哪种啊?”陈旖旎面不改色,潋滟明亮的眸饱含笑意瞧住江星窈,口气无辜又好奇,“江小姐,别人是怎么说的?”   她视线不再落在沈京墨身上丝毫,脚却还在桌下捣乱,全然不顾对面男人的脸色,是如何的越来越阴沉隐忍。   江星窈不做声了。   她知道,奶奶一直都知道他们的关系。   不过估计从前念在沈京墨年轻气盛,男人没结婚在外面爱玩儿也不是什么要紧事,所以一直并没怎么干预。   何况那些年陈旖旎在法国读书,沈京墨常年在澳洲,两人天南海北的想想也碰不到,估摸着老太太以为他们后来就那么不了了之了。   可江星窈知道,绝没有不了了之。   她怕沈京墨觉得自己多嘴也不好多说什么了。经此一来,陈旖旎那句明明是疑问的话,就仿佛把她堵了个哑口无言。   “……没什么,我也是听听罢了。”   “好可惜,我特别想听呢。”陈旖旎故作遗憾地轻笑。   对视一眼,江星窈在对面也心照不宣地笑。   陈旖旎却不嫌事大似的,转而,就对着从刚才起就沉默不言的沈京墨,像刚才一样,软声唤他:“京墨哥哥。”   他抬眸。眼底埋着喑哑幽暗的火。   她柔和地望住他,将他蕴着满满克制与燥怒的表情尽收眼底,问:“你有没有跟别人说过,我们是什么关系?”   沈京墨眯了眸,冰冷地笑了笑,一字一顿答:“我们没关系。”   简简单单五个字,却像是从嗓子眼里硬生生地磨出来似的。极为克制,强压着燥与怒。   陈旖旎大概也猜到了,他快要忍耐到极点。   “看,”她唇角噙笑,回看江星窈,“所以,江小姐,是你多虑了。”   看到他不甚好受,她的报复心全然被满足。玩也玩够了,于是就收回了脚。   他眼底埋着的那簇火却全然未熄,凝望着她,指尖在高脚杯上轻缓而有节律地轻扣,不带温度的笑意从唇角弥漫开来。   刚才还嚣张得没边儿,这会儿不知为什么,她脊背一阵阵泛起了寒。匆匆别开眼,就不太敢看他了。   江星窈知道,沈京墨和她之间,绝不只是“没关系”那么简单。但沈京墨本人都亲口矢口否认了。   可偏偏这种时候,不承认才更暧昧。   才更耐人寻味。   江星窈最后只得尴尬地笑笑,再未多说什么。   一顿饭吃到最后,餐桌上只剩下三人。气氛在陈旖旎离开餐桌去了楼上后好一阵才恢复如常。   *   热气烘散了雨天的潮寒。   饭后,灯火辉煌的客厅中言笑晏晏。   沈京墨走到窗边,看着外面铅灰色的雨幕。   他微微侧开头,避开凉意横斜的风,手心虚拢住火光,点了支烟。   杜兰芝向他笔挺的身影横过去一眼,心中难免不悦。   从陈旖旎走后,他倒真像是被那个小妖精勾走了魂儿。现在看,根本就不该叫她下来,跟她妈一样窝在楼上见不得光才好。   杜兰芝这些年身体不好,足不出户的,但还是听过外面大大小小的传闻,经常也有人给她吹耳旁风,说阮慈生的那个小妖精这么些年一直跟沈京墨不明不白的,估计是想步她妈的后尘。   她从前不多干扰他私事,是觉得年轻气盛的男人,有个情人什么的玩玩儿也就罢了,不管这个女人是谁,后面他该结婚还是要结婚的。   陈旖旎高攀不上他们沈家,更何况还是阮慈的女儿。   可如今沈京墨年纪二十有九,即近而立,接手公司这么多年逐渐稳定,也到了该收心考虑婚事的时候了。   今晚留陈旖旎吃饭,也是想给他敲敲警钟。   “还是何晏好。何晏那孩子就常想着我,再忙还会打电话过来,见面了跟我也亲——倒是京墨,我看他啊,是怪我今晚给他临时叫回来了。”杜兰芝不悦道。   江星窈笑着说:“京墨哥哥刚回来应该很忙吧……他也不知道我今晚要过来的。”   “他是忙,”杜兰芝忿忿说,“我都怕他忙得照顾不上你,你们的事才比较重要。”   “京墨啊。”杜兰芝叫他一声。   沈京墨回头。轮廓分明的半侧脸仿佛浸在雨幕中,眼皮掀开个寡漠弧度,凉凉地投去目光。   他关上窗,走回来坐到一边。指尖轻扬,掸了掸烟灰。   杜兰芝对他这副满不在乎的样子非常不满,话语里压着丝强迫的意味:“一会儿送星窈回去,知道不?该过去跟你伯父伯母打个招呼,找机会商量商量你和星窈的事。”   江星窈劝阻道:“奶奶,太晚了,雨还这么大,算了吧……”   “不行,他今天必须送你回去,”杜兰芝强硬地说,“我不管在外面怎么样,在家就得听我的。京墨跟你结婚的事要尽早定下来。”   “结婚?”   沈京墨微牵起唇,轻笑着重复了一遍。   斯文的面容被青白色的烟雾拉的模糊,他慢条斯礼掸着烟灰,一举一动都带着由内而外的矜贵优雅。   “这个事是时候考虑了。”奶奶进一步说,“知道吗?”   他指尖轻扬捻灭了烟,微牵起唇,望向对面二人,目光很是凉薄,嗓音温柔又疏离,“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要结婚?”   *   陈旖旎就知道自己今晚要遭殃,直接是被甩在了门后。后背撞到坚硬的门板上,皮肉生疼。   沈京墨提起她手腕,按在她头顶,凛冽气息倾压过来,“我有没有说过,我最讨厌你这张自以为是的嘴。”   她抬头看着他笑,眼里讽意满满:“沈京墨,江小姐还在楼下等你送她回家,你现在来找我算账是不是太不是时候了?”   “怎么,”她又轻诮地说,“你是因为我在餐桌上让你未婚妻受委屈了,所以才来找我算账么?”   他一手捏起她下巴,轻垂着眼,瞧着她这副牙尖嘴利的模样,想起她在餐桌下的所作所为,冷笑着:“你今晚一点都不讨人喜欢,知道吗?嗯?”   “我知道。”   她扬起笑靥,手轻轻抚在他肩,垫脚靠近。   嗅着他身上好闻的清洌气息,柔软的唇贴过来,在他耳垂边几毫米处停下,用那会儿在餐桌上的温软语气,一字一顿说:   “所以,就去让她讨你开心啊。京墨哥哥?你来找我做什么呢。”   今晚第三次听到这个称呼。   他对这个称呼十分不满,箍住她一侧脸颊,拇指忽然发狠在她唇上蹭开一片绯色。   “你这张嘴,真是一点都不长进。”   她又想牙尖嘴利地回顶。   “唔……”   还未张口,他突然狠狠咬住她柔软的下唇,把她所有的话生生地堵了回去。   他将她摁在门后,捧起她脸惩罚性地吻她,向后扯住她的发,迫使她不得不仰起头回应。   她一手勾住他肩,垫脚回吻,和他跌跌撞撞地往房间内走。   刚在餐桌下点起的那把火,如今才得以继续燃烧。且烧得更为热烈。   一路踉跄,她被他带的都走不稳了,他索性抱起她在房间内转了个圈。   这里是书房,他随手一挥,叮铃咣当一通乱响过后,她人就被他按平了。旗袍下的两截光洁纤长的腿触及到一片冰凉的桌面,不禁一阵颤抖。   他被她拉住领带倾身过来,覆下来继续吻她,寸寸都在进攻。发泄着积累一晚的怒火。还有她撩.拨而起的,无处宣泄的燥意。   彼此的唇齿之间,都有丝丝血腥味弥漫开来。   到后来她气儿都出不匀了,几乎不着寸缕,他突然放开了她。   胸膛深深起伏了一番,他站回到桌前。   用力地,拽回领带。扯回了一丝险些失控的理智。   他抬起下颌看着躺在桌面的她,单手正了正散开大半的领带,又恢复了那副素来倨傲矜冷的姿态。   他向后,坐入桌前的办公椅里,长腿疏懒地交叠。   打火机“咔哒——”一声,侧头点燃夹在修长手指间的烟。   青白色烟雾腾起,将他眉目轮廓虚幻得模糊。   她也坐了起来。   他透过烟雾凝视她。   目光于淡漠中透着几分审视。眼底仿佛有一把利尺,不动声色地将形容近乎狼狈的她上下比量。   身形柔媚的女人懒懒倚在桌面,毫不避讳地对上他视线。她笑着看他时,眼尾弯了又弯,眉目之间簇着无限风情。   眼底,仿佛盛着一个邀他共往的世界。   她当着他面,优雅地将旗袍前襟盘扣一颗颗扣好。领口虚掩着一道红痕,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动人。   那是他刚才的杰作。   她长腿一扬微微交叠,人坐定在办公桌上。   他于烟雾里眯了眸,抬头去看她,视线仿佛淬了冰。勾起唇,慢条斯理吐了个烟圈儿,只是哑声地笑。   两处目光交汇,彼此却相对无言。   半根烟将熄,书房的门被轻轻敲响了。   外头,佣人小心谨慎地提醒:“先生,江小姐在楼下等您,车已经备好了。”   沈京墨捻灭了烟,最后冷觑她一眼,起身就准备走。   她一手撑着自己懒懒倚在桌面,好笑地问:“现在想起来,还有人在楼下等你了?”   如此说着,小腿还不安分地轻勾住他西装长裤磨.蹭,像是那会儿在餐桌下刻意惹火。   一双如丝媚眼眨也不眨地瞧着他,不怀好意的目光在他脸上打着转儿。   她歪了歪头,漫不经心地说:“你都跟她说了我们没关系了,还在上面待了这么久——我要是她,早怀疑你了。”   他撤身要走的动作一瞬停下,脚尖旋过。人又转身站回来。   身形笔挺高大的男人,无论何时,都能给她足够的压迫感。   她直勾勾盯着他,唇边晕开一片绯色。是被他吻乱了。   狼狈到诱人,迷离又彻底。   就像是她十七岁那年,他在街边遇见她。   那时的她像只饥肠辘辘的小流浪猫,一张带泪的小脸枕在他掌心,就这么直勾勾瞧着他,低柔着声音问:“哥哥,你有钱吗?”   少女时代的她眼神就一直这么大胆又勾人,那时她穿了件明显不合身的校服,涂着红指甲——这样的女孩子看似单纯,却总在小细节处费尽心机。又纯又欲。   他起身,捻灭了烟。   然后不知从哪儿拿来一块真丝手帕,站过来,一手略带强硬地捏起她的下巴,扳过她脸。   “……你干什么。”她吓得不轻。   他微抬起下颌,倨傲地睨着她,“你玩够了吗?”   她向后躲,却又被他拉回去。男人力气很大,掐得她下颚都有些酸痛,咬牙切齿地微笑,声音却有些微微发颤了:   “……还没有。”   他衔起手帕一角,扳过她脸,不顾她如何挣扎躲避,仔仔细细,十分优雅地,替她擦拭着唇畔多余的绯色,语气疏漠无比:   “那你还想怎么玩,嗯?”   “……”她被迫仰起头,脖子酸痛,头顶的光晃碎了视线。   任自己的脸被他摆弄着擦拭,质感薄凉的高级丝绸滑过双唇,却泛起一片火辣辣的疼——是被他咬破了。   从今晚到现在,她才头一次有了害怕的感觉,向后瑟缩了一下:“……不玩了。”   “不玩了?”   “嗯……”   “没关系,”他仿佛在擦拭一件多么绝美的艺术品,将她口红擦掉,把她最原本,曾经的那副纯真模样剥离出来。   他动作轻缓温柔,虚勾着好看的唇,看着她笑了笑,“我可以陪你玩,玩到什么时候都可以。”   “……”   “但是,你肯定玩不过我。”   他扔掉手帕,拇指食指又发力,扣住她小巧的脸,迫使她再次仰起头,对上他狭长凛冽的眸。   “我要你记住,我要的,是个会取悦我的情人,不是一张处处惹我不高兴的嘴。”   “那我不玩了……”她终于怕了,侧身想起来,手腕却被他抓住。   “你不玩了,是吗。”他一手按住她后脑勺,将她整个人翻过去甩到办公桌上,抬起手腕,慢条斯礼解着钻石袖扣,下巴轻扬起示意,“过去趴好,我还没玩够。”   很快,她听到了金属皮带扣碰撞的清脆一声响。   不知是否是窗还开着,一阵小风掠过。她的大脑意识跟着停滞半秒后,这才有了如临大敌的感觉——   她真的完了。   在餐桌下放的那把火全然未熄,他气势汹汹直奔主题而来,她到这一刻才后悔,自己那么嚣张肆意地在他身上撩.拨,惹了一把根本浇不熄的火。   …   尖锐铃声穿透房内胶着浓稠的空气,三处声音交杂,却生生隔成了两个世界。   她仿佛一只没有脚的鸟,无所依凭也无处停靠,全然被他主导,神志也被搅得一团糟。   “你手机……在响,”她的唇掠过他柔软的耳垂,“她真的在楼下等你很久了……该走了。”   他扬出手臂,拿过手机关了机,又扔回旁边的桌面。   “啪——”的一声,仿佛摔碎了最后一丝理智。   “满意了吗?”   她忽然闷声笑起来,“特别满意。”   意识一点点虚无,她被按在巨大的落地窗前,外面暴雨如瀑,玻璃冰得她直颤抖,一下又清醒了。   身后,他低哑温柔地问:“告诉我,你今晚用你的脚做什么呢,嗯?不高兴了所以就报复我?”   她像是在赌气,就是一个字也不说。   “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今晚,要去跟何晏干什么?”   她咬了咬唇,颇有些倔强,还是那会儿那个冷冰冰的答案:“与你无关。”   他这次却丝毫不恼,轻柔地将她濡湿的发拨到耳后,只是笑,“你今晚一直都这么不乖,让人讨厌。”   接着,他压低了嗓:“不乖就要受罚,是不是?”   外面的世界雷鸣不止,雨声喧嚣。冰火两重天。   “旎旎,”他和她一起看着明亮的窗,唇贴过她耳畔,哑声问,“你觉得,别人会看到我们吗?”   *   江星窈在楼下等得焦灼,左右徘徊。   过了很久,一个佣人下来,看着外面越下越大的雨,“江小姐,先生今天回来淋了雨……有些感冒,他说改日再去拜访您父母,他安排了车送您回去。”   江星窈打电话过去仍是关机,望了眼楼上,“那我去楼上看看他吧?他还好吗?”   佣人面露难色与尴尬:“不行……先生说了不让人打扰。”   “那好吧。”江星窈最后叹了口气,只得点点头,提着包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两个作精都没意识到他们在乎彼此罢了   有人说沈京墨冷,其实是有原因的,后面慢慢就告诉你们啦,而且这本的设定是先走肾后走心和追妻火葬场,掐指一算狗男人追妻也不远了   -------------------------------   感谢营养液和投雷,那个自动感谢的系统好像出毛病了之前点了都不显示   营养液:   读者“美羊羊”+10   读者“施展在梦里说想我了”+10   读者“美少女喜欢物化生”+7   读者“云出岫”+5   读者“巴卫夫人ovo”+1   读者“venora”+10   读者“Luftmensch”+1   读者“楠”+1   读者“Lucky Strike.”+1   读者“皮皮爱睡觉”+1   读者“染雪”+1   读者“巴卫夫人ovo”+1   读者“煎饼家的小果子”2   读者“Luftmensch”+1   读者“”+1   读者“浪浪”+55   读者“和烊崽陷落美好”+10   霸王票:   巨无霸扔了1个火箭炮   9颗星系扔了1个地雷   巨无霸扔了1个深水鱼雷   郗崽qwq扔了1个火箭炮   郗崽qwq扔了1个火箭炮   郗崽qwq扔了1个火箭炮   抱猪扔了1个火箭炮   和烊崽陷落美好扔了1个地雷   巨无霸扔了1个地雷   巨无霸扔了1个地雷   崽崽扔了1个手榴弹   崽崽扔了1个地雷   浪浪扔了1个手榴弹   荣小槿扔了1个地雷   荣小槿扔了1个地雷   浪浪扔了1个地雷   浪浪扔了1个地雷   浪浪扔了1个地雷   理智购物扔了1个地雷   理智购物扔了1个地雷   37676840扔了1个地雷   丧丧又浪浪扔了1个火箭炮   郗崽qwq扔了1个地雷   郗崽qwq扔了1个地雷   五妹扔了1个地雷   五妹扔了1个地雷   五妹扔了1个地雷   五妹扔了1个地雷   五妹扔了1个地雷   五妹扔了1个地雷   十二扔了1个手榴弹   我甜吗扔了1个手榴弹   荣小槿扔了1个地雷   一只布丁扔了1个地雷   一只布丁扔了1个地雷   理智购物扔了1个地雷   理智购物扔了1个地雷   荣小槿扔了1个地雷   all in闭关修炼中ing扔了1个地雷 第5章 难缠   带着疯狂一晚的诡异兴奋,陈旖旎很早就醒了。   一睁眼,太阳闷在乌云后,几缕细不可寻的光穿云而过,整块阴沉的天空好像都悬在头顶,摇摇欲坠。   雨还在下。远远能听到海浪携着暴雨来回拍打礁石的声音,迅猛又激烈。   她盯着三面环绕的巨型落地飘窗很久,雨一层一层地冲刷过玻璃。   这里不是昨天一起吃过饭的沈宅。是沈京墨在白鹭湾的家。   半月前她收拾了自己的东西离开这里后,就再也没来过。   她困倦异常,囫囵翻了个身。   他在她身畔睡得很熟,眉眼沉静,轮廓都比平素柔和了不少,不再显得那么生人勿近。   毕竟昨早才从南半球飞回来,晚上又应付了家里的事,应该很累了,刚才她翻身的动静都没扰醒他。   就是不知,他昨晚哪来那么多额外的精力,把她从那个家折腾到他自己家里来。   她目光从他好看的眉目轮廓滑下,顺着他高挺的鼻梁还有下颌线,到他高耸的喉结,紧实平滑的胸膛。   再往下,就有点儿不可描述了。   不知不觉她也困了,时候还早,准备翻个身接着睡。   可人刚翻过,腰上忽然搁过一个蛮横的力道,不给她一点反应的机会,将她霸道地向后拉过去——   她心怦怦直跳,瞌睡都给吓没了。   最后她直接是撞进他怀里的,靠在他滚热的胸膛上,他将下巴埋在她肩窝,沉哑的声线飘拂过她耳边:   “别动。”   “……”   她僵了几秒。   满室重复一片沉闷的寂静。徒留她心跳喧嚣。   她是真的在他身上吃过苦头的,经过昨晚,也再不敢在他面前胡乱造次,于是老老实实地待在他怀里就不动了。   她以为还有什么后文,下意识地窒了窒气——   可半天什么也没等到。   男人沉稳清浅的呼吸在她耳后沉浮飘荡,带着灼意。她一瞬都怀疑,刚才他是睡还是醒。   她再没了睡意。   不知过了多久,他似乎是睡熟了,她轻手轻脚地拨开他手臂,想睡到另一头去。   捏了捏他腕骨,指尖不自禁地在他手背的皮肤上摩.挲,沿着他淡青色的血管,看到他空荡荡的无名指。有一瞬的失神。   他好像感受到怀抱空了,背过她睡到床另一边,宽厚坚实的肩背清浅而有节律地起伏。她赶紧趁机会跑下了床。   她起身去浴室,将浴缸放满热水,窝进去,疲惫地枕靠在边沿。   缀着鲜红蔻丹的指尖轻轻一扬,滑过一点猩红,悠悠点了支烟。   周身被氤氲的热气包裹,渐渐舒缓了全身的疼痛。   她抬头看着窗户上的雨,出了片刻神。   一支烟下去,思绪也跟着沉淀。最后她缓缓闭上了眼,就这么在浴缸里睡了个回笼觉。   *   陈旖旎是被电话吵醒的,再醒来,浴缸里的水已凉了大半。   她打了个哆嗦,蜷缩住自己接起电话:“喂?”   “那个,总监……十点要拍摄,”楚觅小心翼翼地问,“我去了你家敲门没人诶,你现在在哪儿……需要我去接你吗?”   “……”陈旖旎怔了小几秒,观察了一下外面的雨势,“白鹭湾,还是上次那个地址,来接我吧。”   “……”   楚觅闻言一愣,怎么又是白鹭湾?   她不是……   楚觅还在回味,那边传来“哗啦——”一声。   陈旖旎纤细的腿晃出了浴缸,随手披了条浴巾就往外走,边嘱咐:“帮我拿件新衣服过来吧,内衣也拿过来一套。大门密码是我生日。”   “……哦,哦好。”   沈京墨还在熟睡。   她淡淡扫过一眼,推开圆床对面两扇巨大平滑的落地镜——进去就是衣帽间。   里面别有洞天,大的吓人,每次过来她都要在心底感叹一次。   这里曾有她的几件备用衣服和睡衣,不过现在没有了,该扔的上次都拿走扔掉了。   望着整整三面墙的琳琅满目,她开始认真地思索,自己该穿点什么等楚觅过来。   打开一面衣柜,里面都是他的西装衬衫,清雅成熟的款式,几乎都是低调雅致的黑白灰。   她随便挑了件他的衬衫。   她不是娇小身材,虽也算条靓盘顺,身形纤长,但他的衣服还是过于宽大,放在身上比了比,衬衫的下摆都没过了她臀线。   外面还在下雨。   窗开大半,夹着股海咸味儿的凉风在房间内流窜,拂过她两截光洁的腿面,有些冷。   衣帽间门大敞,徐徐入室的清凉海风在她周围盘旋。   她扔掉身上的浴巾,不着寸缕。落地镜倒映出她光洁纤柔的曲线。   她伸出胳膊,展开那件深蓝色的男士衬衫,眯了眼,站在镜子前打量。   就像是个丈夫出轨了的妻子,在找有没有其他女人的头发或是别的可疑的气息。   可他们不是那种关系。   她也不知自己怎么会有这么诡异的行为和想法。   看了一会儿,好像也没发现什么。她将他衬衫披在身,开始系衬衫前襟精致的纽扣。   湿发未干,披拂在肩,混着飘散入室的寒意。   有一道视线向她投来。   沈京墨不知什么时候醒了。他坐在床上,向她投来凉薄的目光。   他宽肩窄腰,腰侧线条流畅,两条人鱼线夹着平滑紧实的腹肌徐徐而下,身上随便扔了条薄被,懒散地坐在那里。   他好整以暇观察她,手边抽着烟,凝望她的眸色染上一层朦胧的幽昧。   唇角上扬,带着似有若无的笑。   斯文面容被烟气拉得模糊,透着浓浓的禁欲气息。   真像个败类。   他显然已清醒多时,烟都燃了大半支。   她心猜,估计他将她从脱到穿,拿着他的衬衫在自己身上比量,还展开细细观察的一系列动作行为尽收眼底。   她也毫不避讳地回眸朝他笑了笑,穿好了他衬衫,踩着轻快的步伐,走出了衣帽间。   如一袭绛色妖娆的烟迎面扑来。   她背身关上门,人歪歪斜斜地倚在镜门上,就不动了。   对面圆床顶上有一副巨大的油画。色彩鲜艳诡谲到有些灼目,投射入她身后的落地镜中。   画中是个身材丰腴柔美,半.裸着的红色长卷发的西方女人。正用葱白指尖挑着个银器水壶,一点点浇湿了身上轻纱。   烟气推开于房间内缓缓发酵的暧昧气息。   沈京墨抬眸。   她就靠在那里,不偏不倚,刚好挡住了镜中油画上的那个女人,整个人便好像是嵌在画中一般。   何况她气色本就不错,饶是粉黛不饰,美目流转之间也别有一番风情。   “醒了?”她眯着双桃花眼,笑声清澈婉转,“昨晚睡得好么?”   其实昨晚被折磨得很惨的是她,这话或许他来问她才更合适。   衬衫纽扣只系到了锁骨处,领口微敞无意滑开,她微潮的发丝半遮住莹白如玉的脖颈,错落着几道红痕。欲盖弥彰。   她现在这副模样,就是无意为之,也像是蓄谋已久。   他微微眯了眼,没说话。   “早上抽烟不好。”   她走上前,纤长手指轻巧地劫走他指间燃着的半支烟,然后像只小猫一样轻倚在他怀中,靠在他肩头,纤细的双腿搭在床边,将他烟放在自己唇上。   含笑的眸抬起,直勾勾地由下而上地凝望他,“我可以代为效劳。”   他缓缓勾起唇,垂眸看着她,偏开头低笑了一声。   笑声温润低哑,难得的真切温柔。   他没忘了昨晚她是如何的勾他,看如今这幅模样,显然是昨晚没被教训老实,一大早地又过来招惹他。   难缠。   他打量了一下她身上穿着的他的那件衬衫。她两截白皙光洁的长腿虚掩在衬衫下摆,盈盈袅袅。   “这个颜色不适合你。”他说。   她挑了下眉,吐了个烟圈儿,靠近他真诚地发问:“那你喜欢什么,我可以穿给你看。”   他拉着她腰过来,手指轻抚着她脸颊,唇贴在她耳边,一字一顿,轻声:   “宝贝,别来惹我。”   温柔疏倦,一副毫不上当的语气,满是疏离。   “……”她笑容凝在唇角。   “小瞧男人是会吃亏的,忘了?”他敛去眼底笑意,拍了拍她腰,温柔又冷淡地命令,“乖,去脱掉。”   他说完就转身去了浴室。   不多时,淅淅沥沥的水声响起。   她看着浴室关闭的磨砂玻璃门,没好气地笑了笑,然后窝到窗边的沙发椅里,抽着他的烟。   烟嘴上还沾着些许潮意,她抽的很慢,很慢。像是在细细回味他的气息。   纤细的双腿搭在沙发扶手上,轻轻晃着。   楚觅打来电话,说她到了。   陈旖旎下楼去取了衣服,而后又上了楼。   楚觅看她人又晃上了楼梯,还在胆战心惊拿来的衣服她会不会不满意,可她什么都没说,只说让她等在这里。   站在楼下大得惊人的客厅中,楚觅还有些微微怔然。   陈旖旎走后很久,才敢开始打量着这里件件价值不菲的陈设。   这里……   真的是沈京墨的家吗?   白鹭湾是港城极贵的地段,知名的富人区。   何况这座三层海景别墅特立独行地建在半山,夹于礁石之间,地理位置优越环境优美,三面临海,与繁华的港城口岸处隔海相望,后山还有个私人机场,刚一路过来,还有快艇泊在岸边,直通往不远的私人海岛,光是想想就令人咂舌,根本不敢去估量这里的一平方米值多少钱。   正想着,手机传来动静。   公司内部一个比较私人的小群,噼里啪啦地议论着八卦。   有人说,昨晚看到在港南时尚中心门口,陈旖旎和沈京墨一起走了——那辆车牌辨识度极强,国内都没几辆的迈巴赫s62绝对是沈京墨的车。   那人怕其他人不信,还贴了图。   铅灰色的雨幕里,伫立在车旁的女人穿一身特立独行的旗袍,看不清容貌也能分辨出的确是陈旖旎。   “哎楚觅,你昨天不是和总监待到最后吗?你看到沈京墨来接她了吗?”有人问。   “……”楚觅愣怔片刻。   群里人等不到答案,直接越过她,又开始没边儿地讨论起来:   “我觉得江星窈可能根本没跟沈京墨订婚。”   “为什么啊?”   “上次热搜上了没十分钟就被撤了,是真的会这样么?我有朋友在S&R工作,说公司上下都不知道他们老板要订婚。”   “说的也是……这事也没后文了。”   “那总监和沈京墨到底是什么关系啊?”   “就是他养的金丝雀啊——我有个姐姐跟总监是一个高中的,那会儿就在传……”   “对对,我也听过的。不过,沈京墨真的好肯给她花钱啊,去年夏天她还到他的私人海岛度假去了,他特意从澳洲飞回来陪她,家里人都不知道……”   “有钱的男人不结婚给情人花点钱怎么了?又不走心,玩玩儿罢了。再说了,就算不跟江星窈,沈京墨也不可能跟她结婚吧?你们难道不知道吗,陈旖旎她妈当年……”   *   酒瓶底碰撞到桌面,发出清脆一声响。   沈京墨倒了杯酒,坐到一旁沙发里,看了会儿窗外的雨,支着肘,唇挨在杯口浅酌辄止。   他气质凉薄,身处雨幕之下整个人安静矜冷,仿佛遗世独立,   藏蓝色的丝质睡衣的袖口折上去,露出一截线条流畅的小臂,淡青色血管虬盘在他略显瓷白的皮肤上。   他轻晃玻璃杯中琥珀色的液体,浅饮过半,神情倦懒地向她投去目光。   不远,陈旖旎正穿着一件绛色旗袍。   旗袍的曲线将她娇柔的线条勾勒出来,微微躬着身,微微打着卷儿的头发勾住半侧脸,侧颜娇妩动人。   她姥姥和太姥姥都是上世纪港上知名的旗袍手艺人,虽家业和手艺在阮慈手里式微,但她一直都有穿旗袍的习惯。   而LAMOUR当年在巴黎创立,一开始也是以她的毕业作品做了一套国风主题一举而红。   不得不说,她真的很适合。   只是,他不记得这件款式颜色的旗袍曾出现在他家里过。   她穿好了走过来,轻倚在沙发扶手边,漫不经心道,“忘了跟你说,我的衣服和东西都拿走了。”   他轻晃酒杯的动作一顿,侧眸去看她。   “哦不,我说错了,是都扔掉了——”   她满含笑意看他,指尖一挑,指着不远处垃圾桶里那件昨夜被撕扯得七零八落的旗袍:“这件也扔了,我没得穿了,所以让我助理送来了衣服给我。外面雨很大,我让她等在楼下客厅,你应该不介意吧?”   他始终不说话。   喧嚣雨声之中,只有她低缓清澈的笑声。如雨滴落在细瓷。意外的悠扬动听。   “今天以后我不会来了,昨晚玩儿的很开心,我也玩够了,”她最后放低了声音,指尖勾住他耳后一缕发打着转儿,没什么情绪地笑了笑,“沈京墨,我们分手了。”   “分手?”   他听到这里,轻扯了下唇,看着她笑起来,重复了一遍。   笑声深沉低哑,透出掩不住的愉悦。似乎,是听到了一个多么好笑的笑话。   她轻轻皱了眉。   他放下酒杯起身。   高大的男人能给人足够的压迫感,她下意识向后退了一小步,没躲过,他一手揽过她腰就给她拉了过去。   他轻垂眉眼,只是笑,然后衔起她腰侧拉链,温柔缓慢帮她拉起。   而后微微倾身靠近,一双眼眸幽深不见底,看着她轻笑起来:   “你以为我在跟你谈恋爱?”   作者有话要说:  现在有多狗,以后就有多惨。嗯哼。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郗崽qwq 3个;丧丧又浪浪、抱猪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十二、崽崽、我甜吗、浪浪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五妹 6个;荣小槿、理智购物 4个;浪浪 3个;巨无霸、一只布丁、郗崽qwq 2个;和烊崽陷落美好、崽崽、all in闭关修炼中ing、32053069、晚安、fazza 12345671、37676840、笑嘻嘻、For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浪浪 55瓶;黄毛诶 45瓶;施展在梦里说想我了、美羊羊、venora、和烊崽陷落美好 10瓶;美少女喜欢物化生 7瓶;南柯、云出岫 5瓶;Luftmensch、巴卫夫人ovo 3瓶;煎饼家的小果子 2瓶;染雪、皮皮爱睡觉、Lucky Strike.、楠、37676840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章 玫瑰   “当然不是了。”   她为他整了整丝质浴袍的领口。   莹润的指尖像是一粒鲜红的血滴子,沿着他浴袍的领口滑过。   轻柔的声音也好像在挠人心肺。   “这么多年了,我也想换个别的口味玩玩儿了。”   沈京墨看着她,只是低声地笑。   他环着她柔软不堪一握的腰,任她贴到他身上,手指还勾着他后脑勺的发,时不时地撩拨。   “这么急着去找别的男人?”   “不得不说,”她不置可否地点头,挑起眼角看他,“你是最合我胃口的男人。”   他目光一点点幽暗下去,只觉得有一股无名火从心口烧起来,勾了勾唇,一字一顿问:   “所以,除了我还有别人?”   “当然了。”   雨天阴沉的光,暄映得她面容愈发娇艳。   她红唇扬起,笑得明媚动人:“你一走就是那么久,你自己也说,我们又没有在谈恋爱,我就不能去找别人?”   他唇边漾开笑容,轻轻推开她,坐到沙发椅里去。   打火机一响。   指尖悠然滑过一缕猩红,他右腿翘在左膝上,脚尖轻扬。   青白色烟雾拢住他棱角分明的半侧脸,勾着下颌线缓缓向上。   他修长干净的指背在下巴摩挲,神色半明半昧。   “我想,你是不是忘了,你跟你妈欠了我多少钱?”   “……”她笑容凝在唇边,脸色倏然冷下,沉声:“沈京墨,你这样真的很没品。”   “是吗,”他淡淡微笑,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还是,你根本还不起?还有,你爸当年欠了高利贷被债主追杀,他带着你来求我——”   她咬着唇,不说话了。   “那时你哭得很伤心,”他唇角噙笑,好似回忆起多么有趣的场景,“或许,你伤心到可能忘了——”   他掸了掸烟,抬眸笑。   “不是他把你卖给我的么?”   “……”她浑身开始抑制不住地发抖。这么多年来他从没有提及当年的事,如今一开口,就是将她的自尊狠狠地摔在地上蹂.躏。   她抬头,僵着面容,缓缓扬起一个还算倔强的笑容,咬牙问:“沈京墨,你到底要怎么样?”   “你要我怎么样?”他反问她。   她又不说话了。   她要怎么样?   这么多年,她从来不曾要求过他给她什么,为她做什么,她知道,他们之间绝无可能,更没奢想过他给她可以给正常女人的爱。   这个男人总是时时优雅,斯文有礼,偶尔也会表露出难得的温柔,但她知道,那不过是一些恰到好处的慈悲。   他是个很有分寸感的人,或许让你觉得好接近,但永远不够亲近。   若是杀伐果断起来,比谁都要无情残忍。   他昨晚说,他可以一直陪她玩下去。   但是,她肯定玩不过他。   她知道他绝对做得到。   也知道,玩不过他的人,最后都是什么下场。   “你是说不出么?”   他眯了眸,目光透着冷,似笑非笑遥望她,语调却是轻松。   她向后跌过去,踉跄着倚在一边的桌子旁,抖着手拿了支烟出来。   他还偏过头,很体贴地用自己的烟挨上她的,为她点燃。   她有些烦躁地接过,吞云吐雾起来,指尖在玻璃底部死死扣弄。   好像是要把自己对他的怒意和愤恨全都刻进去。   好一会儿她一回头,表面却还在微笑:“是啊,我是说不出,那又怎么样。”   “不怎么样,”他也笑,低声地命令,“过来。”   她纤腰一晃,上前一步的瞬间,就被他拽住了手臂拉到他怀里,然后稳稳地坐到了他腿面。   “旎旎。”   旗袍下,他手指轻轻打着转儿。她腿内侧有一块玫红色的吻痕,褪了痧,泛起了深绯,像是一抹肮脏的蚊子血。是昨晚一夜疯狂的证明。   “沈京墨……”她咬了咬唇。   他抬头望着她,凝眸微笑:“你乖一点,好不好?”   “……”   “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捏住她的三寸命门气势汹汹,她在他怀里一阵颤栗,他笑声也益发的清朗,“前提是,不可以再惹我不高兴。”   她拧了拧眉,趴在他肩头,眼中已染上一片朦胧,脸通红了大半。   “你要玩,我就陪你玩。我说了,玩到什么时候都可以。”   他打横抱起已瘫软得无法挣扎的她,走到床边,将她陈放在床。   旗袍下,两截纤细的腿横陈在深蓝色床单上。   视差感对比强烈,触目又惊心。   她抬眸看着面前高大俊美的男人,以这个角度去仰望他,不知为什么,心就跳的喧嚣。   他慢慢解开浴袍,转头望了眼窗外的雨,笑声很淡,听不出什么情绪:“跟别的男人学学本事也可以,最后你还是我的,知道吗。”   他浴袍松散开来,接着,如一阵灼风向她吹拂过去。   男人单膝跪在床边,俯身,一手捏住她小巧的下巴,细细打量她已染上一层朦胧的眸,微笑道:   “跟别的男人做过吗?来,让我看看你从他们那里都学了些什么。”   *   楚觅在楼下等了很久。佣人过来沏了杯茶给她,她低声说了谢谢。   清淡的玫瑰香飘拂在唇齿之间。   佣人与她攀谈起来,说这幢宅子背后有一处小小的玫瑰园,泡茶用的玫瑰花苞都是从那里产出,新鲜风干的。   那处玫瑰园用温室隔离层玻璃保护起来,这花苞很新鲜,前几天刚采摘下来,花的种子都是沈京墨的私人飞机从保加利亚的玫瑰谷空运过来的。   陈旖旎也爱玫瑰,偶尔会过来打理一下。不过他不在,她也不常来这边。那园子和这座大宅平日是他请了人定期打理。   楚觅看了眼群消息。   群里的人已从陈旖旎和沈京墨的八卦说到了别人的事,但楚觅心里还是有种说不上的感觉。   陈旖旎一直不下来,她决定打电话过去。   *   铃声割裂了房内胶着的空气。   她被他的领带反绑住双手,玉体横陈地瘫在床单上,像是株抽干了水分的玫瑰花,两颊坨红,微微喘着气。   衣服七零八落地甩在一边。又不能穿了。   床单上满是玫瑰花瓣。   研揉在身下,像是一片血红色的海。   沈京墨坐到床另一边去抽烟,眉目舒展开,像是有了难得的好心情,漫不经心地与她对视着,勾着唇无声地笑。   等她的手机完整地响了一遍铃,整个屋子重新恢复了寂静。   他的烟也抽完了。   他起身在窗边站了会儿,观察了下雨势,而后拿过她扔在床头柜上的手机。   他又坐下,轻轻扳过她莹白如玉的肩,一手捧住她发烫的脸,指尖摩.挲着她满是氤氲的眉眼,低声笑:   “所以,你就跟别的男人学了这点本事吗?”   她咬着下唇,看着他不说话。   打着卷儿的发潮湿了,缭绕在耳际,捂着颈侧一粒鲜红的朱砂。像是颗红豆,根植在他心底,生根发芽。   他温柔地替她拨开额角濡湿的发,指尖捏过一片花瓣,捻碎了,将汁液涂在她饱满的唇瓣。   她脸颊红得诱人,如此一来,有种出离妖冶的美。   他对上她饱含怒意和羞赧的眼眸,嘲弄地微笑:   “下次再接再厉,好吗?你可以跟他们好好讨教一下,该怎么取悦一个男人。”   他话音落下的一瞬,电话铃声又一次尖锐地响起。   他本想那边应该会是某个男人的声音,谁料,接起来却是个柔柔弱弱的女声:   “喂……总监?”   “……”   沈京墨愣了愣,转眸去看床上的她,微微眯了眼。   刚才从眉间出现一瞬的谨慎消失了,他敛低了眉,轻笑起来,拇指在她柔软的,涂着鲜红的玫瑰花汁液的唇上打着转儿。   做了个口型。   ——乖啊。   而后用沉稳又温柔的嗓音:“你好。”   楚觅愣了愣。   这道温和的男声属实有些让人惊奇,细细一想,应该是……   沈京墨。   “……”   楚觅有些不敢说话。   沈京墨作为全球知名顶奢S&R和财阀集团的继承人,一向低调,甚少露脸,就是网上也没有几张他的照片流传。   他把他自己保护得极好。   在网页百科搜索“沈京墨”也只有寥寥数语,最多加上一张上月S&R新品发布会上,他身影隐匿在光影之间的照片。   而那天空降了3条跟江星窈恋情有关的热搜,陈旖旎也不可以避免受到了关注。   有人甚至暗指她是S&R太子爷沈京墨养在背后六年的金丝雀,LAMOUR起家完全是S&R的顶奢光环加持。   网友都在下面疯了一般求实锤,江星窈的粉丝们更是摩拳擦掌准备开撕,可开贴的人还没说出个所以然,帖子和与此事有关的言论一并被删光了。   就跟那天热搜凭空被撤一样消失得猝不及防。   那之后,搜索“陈旖旎”三个字就只剩下LAMOUR官博的内容,加之陈旖旎本人也很低调,连个人微博都没开,撕她根本无从撕起。   传言四起,她也从没下场解释过。   但她是沈氏太子爷豢养了六年的笼中雀,已经成了心照不宣的秘密。   雨天气氛潮闷,不知怎的,楚觅再打量起这幢巍峨华丽的豪宅,就觉得像是个密不透风的金笼子。   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也出不去。   让人喘不过气。   她轻轻提气:“沈总……您好。”   “你是她的助理吧。”   沈京墨似乎对自己被认出毫不惊讶,也没想掩饰他和陈旖旎的关系。   男人低声微笑着,嗓音清朗,口气礼貌,声音很好听。   家世背景不俗,长相出众还气度非凡的男人,总让人印象深刻。楚觅几乎都能从那张流传甚广的照片联想到他本人,此时是多么从容优雅地在跟她说话。   “对……”   沈京墨用微凉的指背,轻轻地抚过床上女人潮红未退的脸颊,“能麻烦你去她家再帮忙取一套衣服过来么?”   “啊……”   楚觅一头雾水,不是拿过来一套了吗?   陈旖旎显然也意识到这个问题,想起来就心有不快,张了张嘴,用牙齿去啃咬他的指腹,像是只凶神毕露的野猫。   她齿尖在他指腹剐蹭,带着狠。   有一口直接是咬在他指骨上的,差点破开了皮肉咬出血来。   他轻轻皱了眉,眼底却带着还算温和的笑,转手一把捏住她下颌,力道不轻,疼得她呜咽。   手掌心中容颜娇妩,不堪一捏的女人,仿佛他的掌中玩物。   “好……我知道了。”楚觅答应下来。   挂了电话。   沈京墨抽回手,看到拇指上那圈儿绯红的齿痕,悠悠眯起危险的眸。   “你真是不乖。”   他侧身向后靠过去,把绑着她手的领带解开了,引着她坐起,托着她坐到自己身上。   她偎在他胸前,看着他冷冷地笑:“沈京墨,你到底要干什么?”   “你说我要干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害,占有欲超强的醋精罢了。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只布丁 2个;权胖、荣小槿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居然是竹官 12瓶;蠢蠢的芸芸就是我呀 10瓶;美心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章 试探   剑如风。   每一次的出击都如出弦后无法回头的利箭,挥动周围的猎猎风声,缠着狠准快的节奏,直刺向对手击剑服上的有效部位。   那里是对方的命门。   战局酣畅,偌大的击剑馆里,两人缠斗了整整三分钟,难分彼此。   “滴——”   三分钟一到,战局结束。   一次绝狠的弓步穿刺后,沈京墨左胸口同时被花剑刺中,红灯亮起,宣布他是这场战斗中的输家。   一次有效而致命的攻击。毫不留情,又稳又准又快。   沈京墨脱了面罩,甩了甩微微被汗浸湿的头发。   一番剧烈的运动过后,神情舒爽。他微微喘着气,平复着呼吸,接过旁边助理递过来的一条质地高档的手帕,拭了拭额角汗。   对面,沈何晏也摘了面罩抱在腋下,他甩了甩脑袋,不乏得意:“哥,怎么样,我还不错吧!”   沈京墨将手帕递给一边的助理。   他没戴眼镜,眉宇显得更深邃,一缕打湿的发贴在额角,前额的发遮住了眼底神色,看着沈何晏时笑容很淡,赞赏道:“嗯,比上次有进步。”   “你没让我吧?”   “没有。”   “再来吗?”沈何晏跃跃欲试,重新戴上了面罩,声音闷在面罩下有些听不真切,“你别让着我。”   沈京墨也套上面罩,拿着花剑重新站到了沈何晏对面,闷声地笑:   “行。”   沈何晏其实能感觉到,从开局沈京墨就一直有让着他的意思。   从小到大兄弟二人玩儿什么,只要他一略占风头,就能明显地感受出来是沈京墨刻意放水。   何况沈京墨以前差点儿进了击剑国家队,他可不是随随便便能给对手机会被一举击败的水平。   就像刚才,明明那次的弓步穿刺他可以轻松躲过,可他却没有,就好像是在比赛结束的关头故意慢了半秒,给他机会等着他赢一样。   从小就是这样。在家时,也是沈京墨处处让着他。   他父母不幸遭遇了空难早亡,七岁过继到大伯沈嘉致家里来,而那时大伯的儿子沈京墨已有十二三岁,比他年长,也总归是比他懂事的,在家也一般都是年长的孩子让着年纪小的,多年来大伯一家将他视若己出,沈京墨更是将他当成亲弟弟看待。   只是这种谦让,不知不觉会变为一种习惯,或许沈京墨自己都没发现。以前年纪还小时总因为这种谦让得来的蝇头小利而沾沾自喜,年纪渐长了,就让人赢的很不痛快了。   滴——   沈何晏思绪刚游离了一下,击剑服上的红灯警报突然就尖锐地响了起来。   对面,沈京墨躲过了他的攻击,弓步向前半步,微倾身,一个完美漂亮的压剑还击。   手中花剑高高地挑起他面罩的下端。   气势逼人。   花剑柔软的剑柄张合成了弓状,尖锐的剑尖儿气势汹汹地直指着沈何晏的喉结处。   像是要破开他的喉咙,挑断他的大动脉,让他当即殒命在此。   满满的侵略性。   “……”   沈何晏喉结上下一滚,额角汗珠不自觉已滚滚而落,浸湿了额边的发。   对面男人手臂一挥,优雅地收了剑,他站直了身,摘下面罩。   重新露出的一张斯文面容上浮现出隐隐笑意,略显倦懒。   一番运动后,显然他有了个不错的好心情,接过助理递来的饮用水浅酌一口,随后对愣在那里的沈何晏温和地笑起来:   “心不在焉是不会赢我的,在想什么?”   “没什么……”沈何晏懊糟地摘下面罩,没好气地哼了声,“你还说上局没让着我?刚才开局才三十秒!”   “没有,是你不认真。”沈京墨凉凉晃他一眼,甩手将花剑和头盔扔给旁边的人,背身往休息室走,“不玩了。”   “——等等,”沈何晏跟上去,“你真不玩儿了?”   “你又不用心。”   “再来一局,我还可以赢的!”   “我还要开会,很忙。”   沈何晏跟着进去,顺嘴问了句:“对了,你跟江星窈什么时候订的婚?”   “你听什么人说的?”   沈京墨冷淡反问,脱着身上的击剑服。   “大家都在说,传遍了好吗?我正好刷微博看到了。”沈何晏凑过去问,“那个热搜是你撤的吗?我刷了一会儿就没了。”   沈京墨没答。   他脱下击剑服上衣,上半身坚实的线条轮廓展露无遗。   运动过一番,周身的皮肤和血液仿佛活过来了一般,两脊之间夹着道深而绵长的沟壑。   大汗淋漓之后,肌肤泛着层蜜色水光。   他有经常锻炼保持身材的习惯,两道人鱼线夹着腹肌和一线窄腰,本就身形高大,如此一看气势更足。   “上次跟你说的那个事,怎么样了?”沈京墨淡淡问。   “就选角那事儿吗?”沈何晏思索着说,“导演说可以,对我还算满意。但我觉得我跟那部电影中的形象还是差的有点远……我最近想去增肌了。”   沈京墨疏懒地倚在一边的柜门边上喝水。   “哥。”   “嗯。”   “如果实在不行,我能去S&R跟着你吗?”沈何晏笑着问,琥珀色的瞳仁里反射出对面男人高大的身形。   他仰着头去看对面的沈京墨,彼此一站一坐,位置悬殊。   对方还逆着光,一时压迫感很足。   这么多年情同手足,这大概是个很简单不过,甚至不算请求的请求,可沈何晏却思忖了很久才敢向沈京墨提出。   他不温不火了这些年,娱乐圈又更新迭代那么快,他不确定自己有朝一日能爆火,还是要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话语里开玩笑的意味很浓,也带着些许试探。   S&R当年起家时,他的父母也有一份功劳,不过后来空难身亡后,沈京墨的父亲就独揽大权接手了公司。   可当权没几年就爆出了婚外情丑闻。沈京墨的妈妈也是港上名门,家族不堪重辱撤了大部分股份,S&R受了重创,爷爷还因此事气病了,身体本就不好,第二年春天没到就挺不下去了,一命呜呼。   奶奶也不允许沈嘉致再掌权,让当年从澳洲大学刚毕业的长孙沈京墨临危受命。   这几年沈京墨在澳洲分公司和国内这边两头跑,拓宽了领域,慢慢才将家业重新壮大,将S&R坐实在全球顶奢品牌的金字塔顶端。   沈何晏从不敢奢望能作为家族的第二顺位继承人接手公司。他不比沈京墨,没什么做生意的头脑不说,人也贪玩儿,他自知自己根本不是这块儿料。   而沈京墨却一向纵容他,这么多年来就是公司再轮转不过,也从未要求过他这个当弟弟的为他,乃至为沈家分忧。   如今沈何晏去提这个要求,是有些怕沈京墨生气的。   他们并非一母同胞,加之患难时刻他也并未帮上过什么忙,现在一提,就有些想分一杯羹的意思了。这在爷爷生前就是家中大忌。   沈京墨转头看着沈何晏,温和地笑了笑,“可以。”   “真的?”沈何晏一愣。   沈京墨淡声:“红不了就回来吧,继承家业。”   “——啊?”沈何晏吓得不轻,不知他这话是真是假,“那你干嘛去,不管公司了?去跟江星窈……结婚?退居二线?”   沈京墨瞥他一眼,轻笑:“我给你收拾烂摊子。”   “……”行吧。   聊了一会儿气氛还算轻松。   沈京墨之前一直在澳洲,沈何晏也常年在外拍戏跑通告,兄弟二人一年到头都碰不到几次面,如今聊起天来很轻松,何况他们的感情一直都很好。   算起来,沈京墨回国见得最多的人应该是陈旖旎。   沈何晏之前听陆眠说,他们分手了。   不过这么多年分分合合的,最终也没分掉。   一开始听说,沈何晏是不信的,直到后面传出了沈京墨和江星窈订婚的事,他才隐隐觉得,或许是坐实了。   沈京墨如今二十九岁,家中催婚催得紧。财团的几个家族里,江星窈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爷爷生前也最看好江星窈。   想到这里,沈何晏又笑着试探:“你那天撤了热搜,现在江星窈在圈子里特别尴尬。”   沈京墨笑容微敛,看向沈何晏,没什么情绪:“是吗。”   “对啊,之前传出你要订婚,我有好几个朋友都说她们知道后心都要碎了。”   沈京墨只是笑。   他这个弟弟虽平素乖巧,也听他的话,不忤逆不造次,很知分寸,如今明显话里有话,弯弯绕绕的,似乎还没说到正题。   “真好奇啊,如果不跟江星窈,那你最后会跟谁结婚?”沈何晏向后靠在椅背,漫不经心笑着,“不会是陈旖旎吧?算一算,你们在一起也很久了,对了,分手了吗?”   沈京墨容色渐冷。   沈何晏是自然卷,栗色头发勾住笑意斐然的脸颊,仰脸笑时很有少年感,一双琥珀色瞳仁中,却是不同于单纯笑容的浓浓试探。   “我猜,你应该不会跟她结婚吧?奶奶不会允许,你也不会原谅当年——”   “当然不会。”   沈京墨关上手边的柜门,回眸时依然在笑,眼底警告的意味颇足,“何晏,你最好管好自己的事。”   *   陆眠听说沈京墨那天截了沈何晏的胡,窝在陈旖旎家沙发里笑得前俯后仰。   “原来沈何晏官宣的那个电影是沈京墨介绍的啊?”陆眠仰着头,生怕笑出来的眼泪弄晕了精致的眼妆,“沈京墨真是怕他这个弟弟红不了?”   陈旖旎拿着熨好的衣服去衣帽间挂好。走出来,陆眠却还在笑,她横过去一眼:“有什么好笑的?”   “这部电影的导演是宋璨啊!宋璨啊——姐妹!多少人抢破头拿不到他的资源,电影圈中的捧人老手——沈京墨居然连他都认识。”   “还有你知道吗,堂堂影后江星窈上次去试镜被骂的狗血淋头——就是上次你们LAMOUR没请来她拍摄那次,宋璨连个女三号都没给她居然让沈何晏演男二!宋璨纯粹是给沈京墨卖了个面子吧?沈何晏这算是带资进组了——”   陈旖旎无言坐在一旁,指尖夹过一支烟。   薄荷凉烟混着空调房里徐徐四窜的凉风,味道被冲的很淡,几不可寻。   陆眠喋喋不休。   “我还听说,那天是沈何晏的经纪公司先接到了消息,说宋导那天就在港城待最后一晚,新片正好缺个男二,经纪人就给沈何晏叫回去了——沈何晏还是跟一个老戏骨搭戏,天哪,多好的资源,别人做梦都求不来吧。”   噼里啪啦说了半天也没得到反应,陆眠瞟了眼坐在一旁抽闷烟,神情始终没什么起伏的陈旖旎。   烟雾腾起。   空气中飘着股雅致的香,混着股淡淡的女士香水味道,前调像玫瑰,后调与薄荷凉烟味道一撞,泛开丝丝魅惑,很好闻。   陈旖旎坐在一旁,晃了晃从旗袍下摆流泻而出的白皙纤长的腿。   她微侧身,轻倚在皮质沙发椅扶手。   半边脸的线条连绵着纤长的天鹅颈,袅袅而下,整个人柔美妩媚的轮廓被徐徐而起的烟气勾得迷离三分。   媚骨浑然,宛若画中人。   陆眠不禁腹诽——   她到底哪点儿不如江星窈了?   “我最后八卦一句。”陆眠小心翼翼地凑过去。   陈旖旎瞥她一眼,“干嘛?”   “你说,沈京墨是故意的吗?你想啊,沈何晏以前高中追过你,大学还跟你一起读,结果那天沈京墨回了国你一声招呼不打跟他弟弟跑了……”   “……”   半支烟将熄。   陈旖旎手机响了一声,她看了眼起身,“我还有事。”   “干嘛去?”   “替公司办点事。”   陆眠不悦:“你怎么这样啊,上回说了一起去玩儿,结果你半道跟沈京墨跑了——我还没问你呢,你们那天晚上发生什么了?又和好了?你怎么这么没出息?”   “没什么,我回自己家了。”   下意识撒了谎。   “真的?”陆眠表示怀疑。   陈旖旎起身去门边拿外套,声音很淡:“嗯。”   “也是,想想也该结束了,他都要订婚了你总不能还吊在他这棵树上吧?除非是他给你绑了——”   “……”   陆眠见她又不接话了,心猜着估计是真的分了,也没什么必要讨论下去了,最后哼了声:“算了我也不烦你了,你助理在楼下吗?顺便载我一程,我司机今天有事。”   *   陆眠一路上看车窗外的景象越来越熟悉,好像是之前她哥陆听白跟沈京墨总玩儿击剑的地方。   击剑馆门前,陈旖旎让楚觅送陆眠离开不用管她,然后她提着包下车,向大门的方向走去。   “楚助理。”陆眠叫楚觅一声。   “嗯,陆小姐?”   “你们总监,现在是单身吧?”   “……”楚觅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你们总监人长得好看,性格嘛也还行,你们公司有追她的男人吗?”陆眠边说着手下还给沈何晏发了条信息——   【确定了,真分了。】   “应该不是吧……”楚觅慢吞吞地回答。   陆眠刚想说陈旖旎的这个小助理怎么说个话吞吞吐吐的一点都不利索,然后一抬头,就见沈何晏从击剑馆往外走。   旁边,还跟着一身西装笔挺的沈京墨。   ……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也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提前预警:本文的配角没一个是省油的灯,当然主角更是。   ps.害!虽然jj不显示评论了,但你们评论了我在后台还是能看到的!   所以不要抛弃我给我留言留言吧qwq!   每天看到大家的留言也是享受啦!   so,本章留言发红包!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小徐小徐天天摸鱼 2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Arbeit 5个;笑嘻嘻、一只布丁、fazza 12345671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yestoday 16瓶;要命ma 13瓶;一盘炸薯条 2瓶;小小小啊初、37302665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章 张扬   LAMOUR昨天开了一下午会,最终决定给创刊特辑的封面再加一位model来拍摄。   大家都不指望江星窈能来参与全程的拍摄,那边合同还吊着迟迟不肯解约,会议讨论到最后,就决定让她到时候来和另一位model一起拍个封面,内页的几张都用另一位来填充了。   创刊特辑的制作进度因为她已经拖了大半个月,再拖下去整个杂志版面都做不出来了。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谁也不得罪。   陈旖旎在此事上没什么话语权。   她是LAMOUR的设计总监不错,LAMOUR两年前经由她手在法国成立至今,上面却一直有别的股东把控压制。请model走秀、出季度成衣、宣传等等几乎所有地方都需要资本支持,多数情况下,尤其《LAMOUR》创刊特辑的制作过程中,不是她一个人能拍案决定,一人把控的。   三个月前宣布了《LAMOUR》创刊,上面将主编一职委任给了经验颇足,曾在业内顶尖时尚杂志做过主编的罗晶。   这样也好,她一边还要准备LAMOUR两个月后的秋冬大秀,再去分心准备创刊特辑的筹备工作的话,属实轮转不过来。   所以昨天开会,最后定下来另一位model要用近来风头正盛的沈何晏,她也没什么意见。   沈何晏爱豆出道,虽这么几年都不温不火,但他的时尚表现力一直都不错。   而且沈何晏跟江星窈一样,也是上面推过来的人。   其实陆眠说的没错,沈京墨好像确实是怕沈何晏红不了似的,一边找名导捧他,一边又让他来给《LAMOUR》拍创刊封。   S&R做的奢侈品是面向全球的,眼光并不局限于国内,没有品牌杂志,代表圈内顶尖水平、镀金价值颇高的代言资格也不会给沈何晏这么一个四五线小明星。   沈京墨要在时尚圈捧沈何晏只能另辟蹊径,以他的行事风格,肯定是希望外人看到他的这个弟弟是靠自己的本事红的。这样,或许沈何晏也会舒服一些。   LAMOUR敲定了沈何晏后,关于拍摄的相关事宜都需要跟他本人和摄影师交涉沟通。摄影师David临时回了法国,把他的想法告诉了陈旖旎,这边就需要陈旖旎去跟沈何晏谈了。   但沈何晏最近好像一直在忙着试镜和健身,很难联系到人。   他助理说,今天下午可以见一面。   陈旖旎听说最近他为了那个新电影的男二在疯狂地增肌,白天击剑馆,晚上健身房,昨天朋友圈还打卡夜跑了个十公里。   他是的确想拿下那个角色的。几大家族的长辈都说,现在就他混得最没名堂,万事都要靠他哥。   陈旖旎今天打给了沈何晏的助理,确定了他下午在击剑馆,算着时间差不多了,便直直前往。   他们同龄,从高中时就认识了,那时沈何晏还是她的邻班同学,是个每天被喇叭通报去教务处喝茶的混世魔王刺头儿,全校都认识他;   而她那时因为穷,交不上学费也总被校喇叭通报去教务处喝茶,她在全校也很出名。   后来她去法国读大学,沈京墨送沈何晏去的学校跟她也是同一所。这么多年来,他们的关系一直都很好。   陈旖旎拎着包下了车,本来想等一会儿再进去,谁知,就见到沈何晏从门里晃出来。   旁边还跟着沈京墨。   他们有几天没见面了。   听说S&R最近开始忙国内的秋冬新品发布会,彼此都忙得不可开交,每到这种时候见不见面全凭缘分。   一身烟灰色笔挺西装的男人,站在击剑馆巨大的旋转玻璃门前,那辆车牌号显眼的黑色迈巴赫s62就停在不远,看起来他是要走了。   沈京墨略一侧眸,也看到了她。   他显然也没想到她会出现在这里,眉眼之间虚拢着一点温和笑意,全然未消。薄唇微微扬起,看向她时,藏在金丝边半框眼镜下的眼神明晦不定。   她没好气横他一眼,静静别开脸,整理了一下情绪过去。   沈何晏穿了件姜黄色连帽衫,戴鸭舌帽和墨镜,为了防止这边有狗仔蹲守。   他侧开头点了支烟,目光跟着徐徐腾起的烟气飘了很远,看见了远远走来的陈旖旎,讶异地“啊”了声。   他咬着烟,下意识看了看手机,指尖在陆眠的那条消息上停了一会儿。   ——【确定了,真分了。】   他不动声色地将这条消息滑过去,无意识勾了勾唇。   又看到了助理发来的消息,说是LAMOUR的设计总监陈旖旎下午要找他讨论拍摄事宜,这才知道陈旖旎是来找他的。   不是为沈京墨而来。   虽然来的猝不及防,他心情却明朗了不少,佯装讶异地抬头,笑着对沈京墨说:“哥,我先走了。她来找我的。”   沈京墨眉头淡拢,没什么表情。   陈旖旎穿一身山茶色旗袍,身形纤柔风姿摇曳,踩着淡定优雅的步伐,远远走过来。   像是一株缀在枝丫之间,摇摇欲坠的洁白栀子。   不知要落到谁的肩头。   她走过来,微眯着眼,淡笑着看了沈京墨一眼。眼神毫不避讳,张扬又挑衅。   按理说沈京墨也算是她的上级,LAMOUR的一半股份都捏在他手里,何况沈何晏还是他推给LAMOUR的。   正式情况下,还是需要打声招呼的。她微微朝他点头,眼角一勾,眼波流转之间最是潋滟。   可却什么也没对他说。   她只对沈何晏道:“旁边有个咖啡厅,我们去那里说吧。”   “好,”沈何晏点头,回头对沈京墨笑,“哥,那我们走了。”   沈京墨颔首报以微笑,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好。”   正好此时,司机将他的车开了过来,为他拉开了车门。   他束了束西装,坐进去,目光透过车窗,眼神倏然沉下,跟着渐渐走远的二人飘了片刻,随后容色稍敛,吩咐司机开车离开。   *   傍晚七八点时,沈京墨开完了会出来。   黑云压城,繁华的港南天鹅湾商业区高楼云集,平日攀云附日几乎能戳破穹顶的楼宇大厦,气势都被压低了一截。   S&R五十几层的大楼褪去了白日的矍铄光芒,浸泡在浓稠的夜色和雨水之中,像是一棵摇摇欲颓的巨型枯木。   偌大的办公室里,沈京墨放下咖啡,坐在办公椅旋了半圈,转头看窗。   又开始下雨了。   他身侧就是一片潮湿氤氲的窗,整个人如同端坐于铅灰色的雨幕里。   身形笔挺的男人侧颜英朗,下颌线分明流畅,他虽是笑唇,薄唇微扬起,唇边却一丝笑意都无。   神情也是一如既往的淡漠。   助理敲门进来,见沈京墨一直看窗出神,稍待片刻才放缓了声音徐徐道:   “沈总,击剑馆那边的经理负责人打过来电话问您,今天下午是否在那边落下了一只手表?”   沈京墨始终眉头轻拢着,看着窗。   很久才移眸回来。   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不悦的事,立即给了助理一记素来冰冷的目光。   助理额角已微微渗出了冷汗,半天瞧他其实并无愠色,才敢吊着一口气,一五一十地照原话汇报起来。   击剑馆的负责人说,那只有着独特的玫瑰金走针和钻石蓝表盘的男士高定腕表,背后还刻着一行小字,是他的名字。   他听助理转述,一直没什么表情,然后只说自己知道了,拿起西装外套出了公司大楼,自行驱车前往。   雨势减缓,飘起了绵绵小雨。   目的地离公司并不远,穿过整条繁华的天鹅坪商业街,再过两个高架就到了。不知怎的,他却觉得今天这条路非常之冗长。   雨天,八车道堵得水泄不通。   经过下个路口,他方向盘一打,穿过另一条略狭窄的近路,穿进了一条街,穿出去可以直达目的地。   一家灯火葳蕤的咖啡馆坐落在街角,四面巨大通明的落地玻璃被暖橘色的光芒覆了一层又一层。   像是有金粉混着绵绵细雨悠悠飘落。   宛若一个与世隔绝的世外小屋,漂浮在云雨之中。   陈旖旎跟沈何晏依着落地窗,面对面地坐在一起。   他们已在这儿聊了好久了,聊到她肚子都饿了。   沈何晏还穿着那件姜黄色卫衣,偷偷摘掉了墨镜,鸭舌帽也摘掉了,选了处窗边位置,好像也不怕别人发现似的。   沈何晏微微打卷儿的栗色头发被帽子压的不够蓬松了,但他那张属于爱豆的小V脸还是跟巴掌差不多大,让女生看了都很羡慕。   他跟沈京墨长得一点儿都不像。   往常出去,陌生人见着他们站一起,听说是兄弟二人都感到讶异。不过沈京墨也不会刻意去解释这是他已亡故的叔叔家的孩子。   从沈何晏过来的那一刻起,他们家就将他当成了自家孩子看待。当年陈旖旎得知了隔壁班的那个混世魔王居然是沈京墨的弟弟,也吓了一跳。   陈旖旎低下头,卷发垂在肩,低垂着眼帘翻着那份策划书,边还抬头,打开iPad给他看其他model拍出来的成片,耐心地跟他解释着一些她觉得他应该懂的专业术语。   沈何晏也不是第一次拍杂志了,却仿佛什么都不懂一样,什么都要问一遍,本来她以为半个多小时就能交流结束,结果两个多小时了还没完,她都饿得没知觉了。   “你看,这个是这样的,你去拍摄的时候一边要听摄影师怎么安排,你自己也要有想法,最好提前交流。”   “跟打光师那边也要说好。”   “妆容什么的,如果你想带自己的化妆师也可以。”   陈旖旎耐心地跟他解释着,说的嘴都痛了,沈何晏还是一副似懂非懂的样子,支着脑袋,笑着又问一遍:   “啊?这样吗?那如果后面的成片里妆显得太浓了怎么办?”   “我不是说了吗,还有后期,成片也会给你看,你满意了才行。”   “这样吗。”他眨了眨眼,一双眼眸像是不染尘杂的琥珀。   “对啊,你怎么什么都不懂。”   陈旖旎有些无奈地牵起唇,朝他笑了笑,小小地抿了口手边冰块儿都化没了影的拿铁,低头又准备翻找着一套适合他的风格的成片给他看看。   “陈旖旎。”   “嗯?”   “你跟我哥分了吗。”   她手指一顿,垂着眼没抬头,“我今天是来跟你谈工作的。”   “是吗,谈工作。”沈何晏凉凉地重复一遍。   忽然,她额上挨过一个柔软得有些冰凉的力道。   “……”   沈何晏伸出食指点着她眉心,直接把她脑袋戳起来,看着她的眼睛,一手撑着下颌笑:“眉都皱成这样了,你还是在意他的吧。”   不远处。   车后传来一声逼仄的喇叭声。   沈京墨悠悠从咖啡馆窗边的两人身上移回视线,捻了才点起的烟,发动车子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来了!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美羊羊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美羊羊 10瓶;一盘炸薯条、summer、美心 2瓶;Luftmensch、笑嘻嘻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章 逼问   沈何晏眨着眼,咬着字逼问:“你有吗?”   “没有。”陈旖旎被他戳着脑门儿,脖子一直一直向后仰,仰到酸痛,“沈何晏……”   “有没有?嗯?你是不是还在意我哥?”沈何晏没有一丝一毫想放过她的意思,“你知不知道,他都要订婚了,你以后还跟他这么不明不白的吗?”   头顶光刺眼灼目,她眉心蹙了蹙,红唇轻轻勾着一抹笑,眼底却渐渐浮现出凶意,咬牙一字一顿:   “……沈何晏,你再多说一句,我保证你会后悔。”   “那我再说一句。”沈何晏不怕死地还向前戳她脑门儿,“陈旖旎,你说你跟他在一起这么多年,他承认过你……”   沈何晏话未说完,下颌挨过一个凶狠的力道。   一只温软的,飘拂着股玫瑰淡香的手,带着强硬的力道,按住他脑袋“砰——”的一下。   猝不及防砰地砸在了桌面上。   “操……”他腮帮子一阵酸痛,仰着头就骂,“陈旖旎你有病吧!你突然干嘛啊?”   沈何晏这声不小,惊得静谧的咖啡厅中四座回望。   陈旖旎还挺体贴地把鸭舌帽盖在他那张还算有辨识度的脸上,回头对旁人笑了笑:   “不好意思,教训一下小朋友。”   然后收了手,轻轻拍了拍。   眼角勾起一抹凶意,那只行过凶的手轻搭在下颌,又恢复了平素那副妩媚流转的模样,瞪他一眼,嘲讽地说:   “就你这样还拍武打片?你给别人当沙袋么?”   她轻轻晃了晃长腿,漫不经心地开始翻看iPad。   “……”沈何晏没好气地罩上鸭舌帽,揉着自己可怜的脸蛋和下巴,怕惹人注意,也再不敢造次。   以前上高中时,他可是见过陈旖旎被学校几个不良少女堵在学校操场欺负,她一挑三绝地反杀的。   那次请她家长也没请来。听说她爸赌博又输了钱,还被放高利贷的追杀,妈妈成天跟各种男人厮混。   他也是很久之后,隔壁班总被校喇叭喊名字的那个陈旖旎和她弟弟来到他家时,才知道大伯在外面养着的那个叫阮慈的女人,还有这么一对儿女。   应该是因为从小到大爸爸不疼妈妈不爱的,她一直比普通女孩子都要坚韧得多。   那时听说她还有个还在读小学的弟弟,学校给的微薄的补助只够缴学费,生活费需要她平时去学校旁的电玩城兼职挣取。   她大概就是那时遇到沈京墨的。   说她是百折不挠的野草,却也不是。她心智和外貌没长残,长成了这么一副媚骨柔然的模样。   可她那些骨子里倔强与坚韧全然未褪,柔媚中有着让人心惊的狠。   沈何晏也是谈过女朋友的,圈内圈外都有,以前上学时也有过。   那些女人基本都是一贯温软体贴的模样,等时机一成熟,就大张海口管他要包要跑车要礼物,甚至还有人想踩着他去攀附沈京墨。   陈旖旎跟沈京墨在一起的这些年,除了那次她说她要摆脱她妈,要他送她去法国读服装设计,从未开口要求过他给她什么。   有钱的男人在外养情人不算是什么稀奇事,他心甘情愿大挥手笔给她花钱,娇宠纵容,是男人的事,而做情人的,在金主那里讨点儿好处,也不是什么不得了的事。   可她总是那么的特立独行,从不主动开口向他讨要。所以如此,有时看似是沈京墨把她吃的死死的,有时,却又像是她把他套牢了,让他离不开她。   这样的女人,如何不令人着迷。   “别惹我。”陈旖旎最后说了句,甩过来iPad,放低了声音,“我再跟你说最后一遍,别的听不懂的明天拍摄去问摄影师,我都跟你说饿了,一会儿你得请我吃饭。”   “……好。”   沈何晏敛去自己素来的玩世不恭一下安分下来,听她轻缓着声音,娓娓向他解释。   他支起脑袋,听着听着,还是有些心不在焉。   不知不觉唇角漾起笑意,思绪全都缠绕在她清澈婉转的声音中。   好像回到了以前上高中,他在走廊罚站,听到她在隔壁班领读英语课文。那时他束起自己的耳朵,仔细去辩听。   还不禁心想,她骂起人来声音也这么好听吗?   “好了,你明天来拍摄吧。”   说完了,沈何晏也再没提乱七八糟的问题,陈旖旎轻松地舒了口气,微微向后靠入了椅背,眯了眯猫一般的眼睛。   手边咖啡散尽了一开始的醇香。   仔细想,许多事物好像都是如此,初初浅尝一口还好,中途也还算值得回味,可搁置久了,就失了原本的味道。   外面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   一辆通体漆黑的轿车,犹如匍匐在夜色之中一匹蠢蠢欲动的黑色野兽,停靠在路旁。   有个西装笔挺的男人靠在一侧的车门边,寂寥地抽烟。   烟雾腾起,将他容色掩得半明半晦。   她目光晃了一瞬,直到沈何晏叫她:“陈旖旎。”   “……”   “去吃饭吗?”   她缓缓收回有些涣散的视线,敛眸微笑,看向沈何晏:“嗯,走吧。”   看错了。   *   吃过了晚饭沈何晏就去健身房了。他的助理顺路送陈旖旎回家。   快到家门口,陈旖旎突然想起明天要用的一份文件落在了沈京墨家,于是让助理送她去了白鹭湾。   海浪喧腾,那座位置得天独厚的三层海景别墅夹在半山腰的礁石上,只亮着零星一点璀璨的光。   远远一望像是一颗寂寥的星星,孤单地缀在一片黑沉的夜幕中。   她起先不确定沈京墨在不在家,也没想打电话过去问,准备拿了东西就走的。车子载着她到了大门口,才看清亮着灯的房间是二楼的书房。   他在家。   沈京墨坐在落地窗前的皮质沙发里,喝咖啡之际侧眸向下望了眼,看到那抹纤细洁白的影,晃出了车。   那车他认得,是沈何晏的。   他微微眯了眸。   面前茶几上摆着一台笔记本电脑,手边随便摊开三两份文件。   他在跟澳洲分公司的人开视频会议。   S&R的秋冬新品售卖在即,在打通南半球市场之前,他们的产品基本都面向亚洲各大国和欧美的几个重要国家,很少向南边流通。   具体的事都商讨得差不多了,对方开始向他汇报他们那边市场调研的情况。   耳麦里,下属谨慎低缓的澳式英文混着细不可寻的电流声,汇报过一轮迟迟没得到回应,胆战心惊地顿了顿。   “……”   视频对面,从今晚会议开始到现在,沈京墨都好像有些心不在焉的。   他淡拢眉心,抿着一线薄唇,修长手指轻支着太阳穴,久无反应。   下属小心地察言观色一番,见他无愠色,才敢继续向下说。   门被轻轻敲响,动静几近细不可闻。   陈旖旎推门进来。   他的书房像是个小型的英式图书馆,打通了二三楼,内部如同一个柱形灯塔,中间合抱成曲面的墙上打着层层叠叠的书架,摆满了密密麻麻的书。墙上还挂着早些年沈家爷爷四处从国内外花高价收藏来的名画。   最顶悬着一盏散发着暖橘色光辉的水晶吊灯,晃碎了人视线。   她每次来都会被门边挂着的一副蛇发女妖的印象派油画吓一跳。她的东西就放在旋转楼梯最下方的一张沙发旁。   她脱了高跟鞋拎在手里,轻手轻脚走下玻璃楼梯。   走一步便向他那边望一眼。   他坐在落地窗前,抿着唇,神情倦冷。   一腿搭在膝,脚尖微点,整个人的侧影被暖橘色的灯光虚幻葳蕤成了张消沉剪影。   气质卓凡,一副颠倒众生的贵公子模样。   下午在击剑馆门前打了个照面就没了下文。   他好像是察觉到了她的动静,微微侧眸朝她掠过一眼。   她大胆地迎上他的目光。   本想下来时脱了鞋就不会打扰到他,她安静地来,拿了东西就无声无息地走,如此被他发现了,她也丝毫不避不让,侧身轻倚在楼梯扶手上。   勾起红唇,朝他笑了笑。   就像是下午那会儿见面,眼神很张扬,又很挑衅。   他修长手指支在下颌,无声与她对视。   她穿一身栀子白。   就偏偏是这么一身清冷洁白,一丝一毫多余的明艳都不夹杂的颜色,才让人有把她就地扒光的冲动。   他不动神色地移开视线,用音调低沉轻缓的英语回应视频对面的人一二。   不再看她,容色一如既往的淡漠。   她把高跟鞋并排放在楼梯下。   整个书房的地面都铺着高级绵软的羊毛地毯,脚踩下去,能微微感受到绵软的纹理轻挠着她脚心。   他越不在意她,这会儿就越挠得她上火。   她两指夹着单薄的文件夹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而后纤腰一晃,就从他沙发背后绕过去,坐在地毯上。   趴在沙发扶手,缀着樱桃红色的指尖捻着他衬衫的纽扣,轻快挑开游移上去,在他前胸皮肤上画着圈。   抬眸,由下而上地仰望他,轻缓着声音,“我走了啊。”   他不说话。   她徐徐起身,更斗胆,像只猫似地灵巧地靠近,牙齿轻轻咬开他衬衫前襟的纽扣,贴到他耳旁,吐着气又说一遍:“喂,我走了。”   他依然不言,容色愈发的冷。   “……”   视频对面的人已瞠目结舌。   她见他还是没反应,倒也不恼,眯了眯猫一样的眼,指尖似有若无地抚了下他喉结,拿着文件转身就要离开。   啪——   身后,沈京墨将笔记本合上。伸手,狠狠攥住了她手腕。   “去找何晏吗?”   作者有话要说:  来晚了!今天!!!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橘子味汽水。 5瓶;美心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章 角逐   她纤细的腕骨被他捏住,往后拉了一下,她没站稳踉跄两步,向后直接跌坐在绵软的皮质沙发扶手上。   她便也不走了,顺势懒懒地倚靠上去,轻垂着眼觑他,没什么情绪地笑了笑:   “这么晚了……”   “——这么晚了,”他淡淡地接过话,眼皮掀开个寡漠弧度,冷冷看着她,“去哪?”   “去哪?”   她微倾身,纤细的胳膊落在他肩,靠近他。鼻尖快要挨到鼻尖,彼此的呼吸都近在咫尺。   女人一双清冷媚眼细细地打量着面前的男人,用略带挑衅的目光描摹着他丰神俊朗的眉眼,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他下颌,淡声地笑:   “这么晚了,你说,一个女人,还能去哪?”   他薄唇微牵,没什么表情地笑了笑,嘲讽地说:“你这副牙尖嘴利的样子,跟你妈一样自以为是,令人恶心。”   “是吗,”她丝毫不恼,佯装讶异地笑起来,“你睡我的时候怎么不觉得我恶心?”   柔软的唇轻蹭着他唇角过去,侧头交颈,直吻住他莹润冰凉的耳垂,嗅着他身上好闻的清冽男香,她轻声问:“还是,你更喜欢我这样对你。”   他一手按住她腰,强硬地将她拉到腿面,凝视她,轻佻地质问:“你跟别的男人也会说这种话么,嗯?”   “都是男人,”她笑了笑,“为什么不会。”   他扳过她脸,逼视她的眼睛。他依然在笑,笑意却丝毫不达眼底,嗓音徐徐:   “那他知道,你在另一个男人面前是这副模样吗?”   “谁知道,”她勾唇看着他,“说不定,我在谁面前都是这幅样子。”   他轻嗤着哑笑一声,一手捏过她下颌,薄凉柔软的唇重重碾下来,狠狠咬住了她唇。   一口几乎要咬出血来。   她疼得皱眉。   吻了他片刻,她手轻轻挨在他胸口,唇抵他唇角,半开玩笑般地问:“沈京墨,以后你跟别的女人结婚了,会不会想起我?”   他用拇指指腹温柔地抚着她眉眼,微笑着一字一顿:“别太高看自己了,好吗?”   她不恼,只是笑,攀着他宽厚坚实的肩膀,又热烈回吻他。   炽意沿着唇和脸颊蔓延到脖颈,她倒是很受用,中途也狠狠地去啃咬他的唇。   睚眦必报。   几番纠缠下来,他翻过她肩,将她强硬地转了个面。   不知是书房哪一处的通风窗开着,只觉得有横斜的凉意夹着风吹拂过来,她冰凉光洁的肩掠过一片寒意,夹杂着他炽热的气息,喷薄在她耳后。   “趴好。”他掐住她后颈,将她按在面前的茶几上。   她向前重重跌过去,只能用双臂支撑住自己,发丝缭绕着一片炽灼,从她身后一层层地掠过。   泛起阵阵战栗的痒。   他们在一起六年。   六年来,足够彼此了解对方身上每一处敏.感点,他寸寸恰到好处地拿捏住她命门,知道如何能迅速地让她燃烧。   他们是情人。   她侧头去和身后的他接吻。   窗外投入房中的月光浸着一片冷柔,盈盈泛在彼此的脸上,细细描摹出对方的轮廓。   竟可以看清,交颈亲吻时,他们都心照不宣地睁开了眼,窥探着对方。   像是在看在这场较量之中,谁先认输妥协,谁先溃不成军。   是谁先动心。   她半眯着双染上朦胧的眸,一手捧住他脸,沉浸于他越来越温柔的啄吻之中,与他一起沉沉浮浮,起起落落。   于濒临混乱投降之时,还刻意地去睁大了眼,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   他居然也在看她。   狭长凛冽的眸直对着她潋滟的眼,目光深沉不乏敌意。   这种对她的抵触与防备仿佛与生俱来,六年来都从未卸下,即使在如此最亲密无间的时刻。   而她眼中那种一如既往的探询和考量,六年来也从未消失过一丝一毫。   两颗心都对对方设了防,频频试探,时时撩拨,谁却也不去靠近谁。   好像在等谁先认输投降,随时准备拍着手看对方的笑话,嘲笑地说:“看,谁让你先动了心。真他妈的活该。”   这是一场势均力敌的角逐。   两只一身锋芒的刺猬扎得对方遍体鳞伤,连自己的一寸柔软都不肯向对方展示。   永不妥协,纵情至死,快意厮磨。   …   不知过了多久——   手机铃声尖锐地响起。   冲破了房间内缓缓发酵着,濒临极点的空气。   他深深喘气,轻轻把她推到一边,整了整衣领,下颌线微绷,又恢复了素来矜冷淡漠的姿态。   居然是沈何晏。   他看着手机屏幕,眯了眸,眉间泛起一丝谨慎。   她疏懒地倚到一边的沙发扶手上,枕上去,两条纤细的腿搭在他腿面,顺手捡过一支他扔在桌面的小雪茄,咬在唇。   “咔哒——”   烟气推开稠闷的空气,浑身的燥意渐渐沉淀,凉风吹拂进来,全身舒爽。   沈京墨接起电话。   低沉嗓音夹着些许混沌过后的沙哑,混着砸在玻璃上噼里啪啦的雨声。有些听不真切。   “喂——”   她眯着眼抽烟。   用耳朵细细辨识,想听听电话里哪个女人的声音。   这种奇怪的心思从上次穿他衬衫时就莫名其妙地出现,像是一团霉菌,不知从哪一处地方滋生出来,而后如病毒一般向全身蔓延。   她于徐徐腾起的烟气中凝视他。   修长笔挺的男人靠在沙发里,重新戴上金丝边半框眼镜,一贯的斯文儒雅,贵气逼人。俊朗的面容被层层葳蕤的光裁成了张虚幻的影。   她下意识一眨眼,他的轮廓忽然变得越来越虚渺。   不知怎么,这一刻觉得他离自己很远。   声音很远,人也很远。   他领口微敞开,露出一截好看的锁骨和漂亮的喉结。   轻靠入绵软的皮质沙发里,一手搭在扶手上,小臂线条流畅结实,修长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叩,耐心地听电话那边的沈何晏说话。   却是一眼都不去看她了。   最后,他淡淡答:“好,我知道了。”   而后挂了电话。   满室重复寂静。   他靠在沙发里沉淀思绪,捕捉到那股小雪茄的味道,还有她身上惯常的那一缕萦萦绕绕的玫瑰淡香。   一转头,她就直勾勾地瞧着他,眸间簇着有几分虚假的笑意,红唇微张,笑着问:“是哪个未婚妻?”   他一手拉着她胳膊过来,拽住她柔软的手,强硬地把她手里的小雪茄劫走,捻灭了扔掉。   “你干嘛——”   “何晏说他来接你。”   他睨她一眼,眼神冷冷的。语气也冷,听不出什么情绪。   “他来接我干嘛?”她绽开笑,坐起来倚在他身边。   她当然知道沈何晏来找她干嘛。   明天拍摄要穿的服装她昨天拿回家熨了,沈何晏今晚想借去试穿。明天David过来只给他们半天时间拍摄,没时间去一件件地试。   沈京墨突然觉得莫名烦躁,指尖一滑夹过一支小雪茄,咬在薄唇,神色寂寂。   她系好了旗袍盘扣,凑过去坐入他怀里,又给他系衬衫的纽扣,时不时地抬眼,细致入微地观察他的表情,一本正经地问:   “沈京墨,你说,我们像不像在偷情?”   他侧开头吐了个烟圈儿,冷笑一声。   她迈开纤长的腿下了沙发。背过他,当着他的面慢条斯理地穿好了内衣。   他没好气地看她一眼,转头看着被雨冲刷成了磨砂色的窗。有些失神。   她踩着轻缓步伐去玻璃楼梯那边,穿上了自己的高跟鞋,拢了拢头发,回头故意说:“对了,刚才……不小心打断了你的会议,不好意思啊。”   他又移眸回来,牵起唇角,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嗓音低柔,听不出什么情绪:   “快去吧,别让何晏等急了。”   “谢谢提醒。”她笑着点头,一手捞过自己的文件,踩着轻快步伐就往楼梯上走。   上到一半,她一手扶在楼梯扶手,回头朝他笑,“对了,我今晚很开心。”   “……”他掀了掀眼皮,抬眸去看她,眸色冷冷。   “我还没玩够,下次继续。”   没多久,她高跟鞋的声音就消失在楼梯的尽头了。   不知怎么,他心口越来越不舒服,仿佛堵着一团污浊的气,又像被挖空了一块儿。   偌大的空间里只能听到淅淅沥沥的雨声,更显空洞寂寥。   过了好一阵,他长腿一挥,从沙发上起身,两手插兜,沿楼梯上去。   想趁着雨天空气好,去外面透透气。   谁知,她还没走。   从书房出去绕过门廊,是一个很大的阳光玻璃房,推开门,就是半露天的游泳池。   陈旖旎站在玻璃房里,抱着手臂观察着外面的雨势。   暴雨如注,冲刷着三面环绕足有两层楼高的巨型落地玻璃窗。寒意渗透入内,这里是全然不同刚才他书房温度的冷。   沈京墨遥望那抹纤细的影,脚步顿在不远。   她正为雨势苦恼,下意识一回头,就见身形颀长的男人一手插兜,站在那里,望着她,容色倦冷。   她眉眼微挑开,指了指外面的瓢泼雨势,无奈地笑了一下:“雨很大,我出去会被淋湿的。”   他缓慢踱步走过来,站在她身边,看着面前氤氲成一片朦胧的世界,去凝望巨型礁石下深黑色的海面,声音飘了很远。   “所以就待在这里不走吗?”   “……”   男人垂眸温和地凝视她,低沉嗓音带着笑意,问:“可是,你待太久,何晏不会着急吗?”   她眉眼一扬,挑衅地说:   “有什么关系吗?我等他过来就好了呀。”   她刚说完,他忽然拦腰打横抱起了她,猝不及防坠入他温热的怀抱,她心跟着跳慢了一秒。   “喂,沈京墨,你干嘛……”   他看着她这副娇嗔模样,笑着问:“会游泳吗?”   她机械地眨了眨眼,下意识答:“……当然。”   “会就好。”他笑了笑,突然一脚带开玻璃门,大踏步走到泳池边上。   扬手,就给她扔了进去。   噗通——   水花扬起,又落下。   他慢条斯理地抽出一支烟,虚拢着火苗点燃了,侧开头,悠然地吐了个烟圈。   作者有话要说:  狗男人我鲨了你!!!!!!!!   现在有多狗,以后就有多惨。   说一下,以后的更新在晚上9点左右啦。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fazza 12345671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番十一啊 10瓶;要命ma、小柒啊 5瓶;美心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章 水妖   沈京墨踱步站定在泳池边,咬着烟,垂眸遥望下去。   四方泳池的边沿连绵着巨大的半山礁石,打磨平了,砌上瓷砖和大理石,围着三圈半透明淡蓝色的玻璃篱笆。   雨还在下。周遭只有淅淅沥沥的雨声。   半天不见水下有反应。   泳池并不深,一米五左右,她掉下去就没了影儿,刚才那声猝不及防的尖叫仿佛来自另一个时空。   被雨声淹没,恍若隔世。   夜幕沉沉。   这一侧只亮着一盏昏黄的廊灯,整个泳池浸黑如墨,视线顺着一湾平静的水面望下去,与深黑色的海面汇成了一片。   过了半分钟还是不见动静,一朵水花都没再浮起,他走了两步,向水下低喊了声:   “喂,陈旖旎。”   四周寂寂,只有他清朗低沉的声音落在水面上。   远处,潮涨潮落,海面沸腾不止。   混着雨声,缠缠绵绵。   他眸间闪过一丝不同于平素沉稳冷静的惊慌,刚一迈开步伐,雨声喧嚣中,注意到某处浮着团黑影,模模糊糊的看不真切。   哗啦——   她突然从水下浮上来,用力地呼气。   他微微眯了眼,脚步顿住。眉心舒展开。   她浑身湿透了,如一只水妖漂浮在水中,纤柔的轮廓浸泡在月光里,两只纤细的胳膊抱住自己。   抬起双清冷眼眸看着他,眼眶通红着,连打了几个喷嚏,抱着自己瑟瑟发抖。   “上来。”他蹲在她面前,向她伸手。   她发着抖,恨恨看他一眼,有些犹豫。最终还是踯躅着上前,伸出一只冰凉的手,轻轻放在他手心中。   他掌心平整,盛着月色冷柔。   然而那个冰凉柔软的力道落入他手心的一瞬,突然换为拖住了他的胳膊,用力地,将他向前一拉——   他猝不及防,“噗通——”一下就栽入了水中。   水花四溅。扬起,又落下。   她像只柔软的水妖一般缠住他,拖着他下沉,一条胳膊勾住他肩颈,湿淋淋地贴在他胸前。   冷冰冰的脸枕在他肩窝里,捧住他的脸,狠狠一口咬破了他的唇。   水混着血腥气从他唇畔飘拂开。   他痛得暗嘶了声,顿时也来了力气,一手拖住她腰,拉着她一齐浮出水面。   唇与唇混着冰冷刺骨的水汽,带着恨意反复地研磨,两处湿.透的躯体相贴却仿佛能够互相取暖。   她借由水压,一直将他按在了泳池边儿,两条纤细的腿盘在他腰身。   他抵着她在自己怀里,箍住她小巧的后脑勺,追寻着彼此的气息,唇舌交织,反复厮磨。   他心口那团无名火全然未熄,而她冷得像一块儿捂不热的凉玉,此时在他怀中,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温暖。   她抬起双濡湿的眼眸,恨恨看着他,咬着牙,一字一顿问:   “沈京墨,你到底有多恨我?”   说罢她就撒开他,转身沿着阶梯上去,看也没看他一眼就进了屋子。   他靠在泳池边沿,望着那抹纤细的影消失在门后,用拇指蹭过唇上的伤口,垂眸。   丝丝血迹混着水迹覆在指腹上。   他哑声地笑了笑。   还挺狠。   *   四处的空调都开到了最热,热气徐徐喷薄,烘开了雨天的潮寒。沈何晏穿了件厚外套,一进来差点儿以为进入了另一个季节。   沈京墨冲了个澡,换了衣服从楼梯上走下来。   “哥。”   “嗯。”沈京墨微抬眸,远远望着门边的人,淡声地笑,“怎么这么慢?”   “这么晚还来打扰你,”沈何晏也笑,下意识看了眼表,居然已经快十点了,“本来我想让助理去拿的,但她说把陈旖旎送到你这儿来了,正好我过来接她走。”   沈何晏眯着眼笑,“她在的吧?”   “在,”沈京墨淡淡说,“在泡澡。”   沈何晏唇角笑容僵了一瞬。   ——所以,她大晚上吃完饭跑到沈京墨家,就是为了洗个澡?   显然不是。   发生了什么,沈何晏大概心猜了个七七八八,估计前几天陆眠说的他们真的分了是情报有误。   他今晚有正当的要借用拍摄服装的理由要见陈旖旎,沈京墨没法干预。同样,沈京墨要与她见面,他也没什么可说的。   沈京墨径直来到客厅,坐在沙发上,疏懒地倚靠着,双腿交叠,修长指节轻叩着扶手。   他夹过一支烟,指间掠过一抹猩红色。点燃。   沈何晏站在不远,轮廓被烟气虚幻得模糊,沈京墨略眯了眸,神情淡淡地望着他,唇角笑意似有若无:   “可能要麻烦你自己去取一趟了。”   “……”   沈京墨笑了笑,语气温和:“我可以帮你联系她助理,不过这么晚了,或许,你可以问一下大门密码自己去拿。”   “……”   沈何晏注意到沈京墨的下唇染着一缕鲜红色。像是被谁咬破了。   他轻轻皱了眉。   “需要我帮忙去问她吗?”   “不用了……”沈何晏摇头,嗫嚅了一下唇,转身接过佣人手中的外套,脸色冷了几分,“我自己去拿吧。”   “可以吗?”   “嗯。”   “密码——”   “我知道。”   门关了,沈何晏走了。   满室静的可怕。   沈京墨唇边的笑意一点点冰凉下去。那种极不畅快的感觉从心底徐徐翻涌上来,一直在心口盘旋。   *   浴室中热气腾腾。   陈旖旎躺在透明浴缸里,一手搭在边沿差点儿睡着了。听到门响,惊得睁开了眼。   她眼眶还红着,一双眼里波光粼粼,像是刚哭过。她看到是沈京墨,神情更是忿忿,没好气地别开头。   他穿一身墨色丝绸睡衣,皮肤衬得莹白,抱着手臂,懒懒倚在门边,淡声:“他走了。”   “你赶走的么?”她讽刺地看着他。   他过来,坐在浴缸边,一手支着膝,垂下眼看她:“你衣服还没干,怎么跟他走?”   她恨恨别开头。   “他说了他自己去拿。”   他抬手,略带凉意的指尖在她唇瓣处流连。   “……”她疑惑地皱着眉,“他怎么去拿?”   她脸颊已经褪去了寒意,被浴室的热气氤氲着微微生了热,肤若凝脂,光洁白皙,两颊泛着抹酡红。   唇也饱满,像是鲜红欲滴的果实。   他淡笑着,目光却透着寒,直视她:“我还想问你。”   她一头雾水地看着他:“我不知道……”   “你怎么不知道?”   他拇指抚过她眼角,凝眸看她,语气温柔又略带讥诮地说:“家门密码都敢随便告诉别人,你胆子不小。”   “不行吗?”她不客气地回敬。   他笑容毫无温度:“行啊,为什么不行。你愿意就可以。”   她过来趴在浴缸边,湿发贴在一侧脸,脑袋搁在他腿面,一手拽着他微敞的衣领,拉下来,媚眼轻挑。   “沈京墨,你最好别来惹我。”   “惹你?”他望住她,好笑地重复一遍。   突然,那双饱含恨意的眼眸就逼近了他。她微起身,沾着水的手指点了点他还泛着红的唇角,挑衅地冲他笑:“疼吗。”   他垂眸凝视她,哑声一笑。笑声难得的真切:“你说呢?”   “这就是惹我的代价。”她眼里凶意满满,像是只发怒的小野猫。得意又嚣张。   小几秒后。   他温热的掌心挨了挨她小巧的下颌,略带力道,意外地没再找她麻烦,没什么情绪地说:   “泡完澡就去睡觉,别让我发现你睡浴缸。”   而后起身,就往外走。   “……”她还没为虎作伥更嚣张一点儿,当即愣了一瞬,疑惑地望着他背影远去。   他今晚,怎么就这么轻易地放过了她?   可第二天,她就感冒了。   嗓子发紧,猫爪挠着一样刺痛,凌晨四点就疼醒了,想起床去喝水,身后贴着一个温热的怀抱。   嗓子疼得想哭,浑身滚热,冷汗顺着脊背涔涔浸过皮肤。   想起昨晚的事她就一肚子的火,也不管会不会惊醒他,囫囵撒开他,下床去找水喝。   九点就要拍摄。   白鹭湾距离市区有一段距离,行车怎么都要三四十分钟,加之赶上早高峰,就不知什么时候能过去了。   她忍着头疼,一直到快六点打了电话给楚觅,让楚觅过来接她。   楚觅听她声音都变了,小心翼翼问:“总监,你病了吗……”   “……没事,”她轻轻咳嗽了两声,抚了抚太阳穴嘱咐,“你来之前去趟我家吧,我那边放了两份儿拍摄要用的材料,进门就能看到,帮我拿上。大门密码是我生日——嗯,对了,顺便看一下沈何晏昨晚把衣服……”   她说着,话就顿在嘴边。   ——沈何晏怎么知道她家的密码?   “嗯,好,我知道了,”楚觅答应着,不乏关切地问,“总监,要不我先送你去趟医院吧……拍摄那边还有温副总监负责……”   “我不去医院。”   她干脆地拒绝,又交代了两句就挂了电话。   早七点。   从白鹭湾一路出去,如意料之中堵在了大马路上,将额头轻抵在车玻璃上,无力地望着窗。   难得的暖阳天,她却一点儿精神都没有。   正堵得乌烟瘴气,又接到了温烺催命似的电话:“陈旖旎——”   陈旖旎头痛欲裂,靠回车后座痛苦地说:“你别吵我,有话快说。”   “一个坏消息,咱们的拍摄设备坏了。”   这消息可真够坏的。   “今天估计得借用S&R的摄影棚拍摄。”   “……”   她的头顿时更痛了。   作者有话要说:  【高亮】之前看过本章的宝宝们可以重读一遍,解锁后大修了一下。之前那版不太满意,抱歉抱歉!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深小深 20瓶;沉鱼的渔_ 3瓶;美心、37302665、Angelina、summer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章 嘴硬   据说是昨晚公司大楼卫生间的水管坏了,漏了一夜水,渗进了楼下影棚,泡到了电线。今早摄影棚的工作人员一去,整个影棚的电路都短路了,地板都被泡坏了。   陈旖旎听温烺噼里啪啦地解释,头部的痛感像是尖锐的小刺扎着太阳穴,头疼的不行。   额头轻轻抵在车前座,没一会儿,车又突然刹到了路口,猛地一晃,她没吃早饭,一阵阵犯晕。   温烺说罗晶已经联系到了S&R那边的人,今天借用他们的摄影棚。温烺还说这事儿真是天时地利人和,S&R摄影棚的设备件件都是拿得出手的全球顶尖,进进出出的都是顶级名模和摄影师,平时根本不可能借给外人用。   说着说着,温烺听她回答地越来越潦草,声音都有些不对劲儿了,刚才只顾着自己噼里啪啦地说,这会儿放缓了语气,关切地问:“陈旖旎,你感冒了吗?”   “嗯……”陈旖旎有气无力地应,“有点吧。”   温烺本想下意识说“要不你去医院吧”,然后猛地想起,陈旖旎一向是不去医院的。   她对医院有种莫名的抗拒。   那年毕业在巴黎忙秀展,他们一群人拎着大包小包的服装各处奔波,饭都顾不上吃。恰逢湿冷的寒冬,陈旖旎得了重感冒,死活都拖着不去医院,阑尾炎也跟着一起犯了。   最后人直接晕到了秀展上,叫了救护车才强制让她去了医院,直接被送进了手术室。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一直以来这么拼。   温烺也是那次第一次见到沈京墨。   在学校就盛传他们关系非比寻常,隔壁戏剧表演系的那个沈何晏还是他弟弟,不过传闻一直捕风捉影的,谁也没见过那位神秘的顶奢集团继承人。   大家都是听听罢了。   沈京墨也是知道她一向是不喜欢去医院的,做完手术就派人把她接走了,听说请了专门的人照顾她恢复身体。   那时才坐实了那些传闻。   温烺一开始对陈旖旎也有些偏见,觉得这样的女孩子一定是因为爱慕虚荣,才给有钱的男人做情人。   不过从那次她拼了命地工作,像是想证明什么,病了都不去管直到晕在秀场,他就慢慢开始对她改观,现在他们也成了很好的朋友。   “楚觅,开慢点儿。”陈旖旎强忍着头痛说,指尖儿挨着太阳穴揉了揉,“我有点晕。”   “你不行就吃点药吧。”温烺说,“或者吃了早饭再来?不着急的。”   “江星窈那边联系了吗?”陈旖旎沉沉地靠入座椅里,跟吊着一口气似地问,“她今天来不来?”   “来。再不来直接换人,给谁脸色看呢?”温烺没好气地说,“行了,你别管了,赶紧来吧,别的事我来安排,你吃点早饭。”   “嗯,好。”   挂掉电话,陈旖旎侧头看窗外,困倦地眨了眨眼,目光涣散开,半侧脸浸在一片暖融融的阳光中,合上眼,补了个回笼觉。   *   S&R偌大的顶层会议室里,策划部总监秦兴铿锵有力地汇报着工作。   “我们邀请了几个知名的时尚博主,准备在网站新品资讯专栏剪贴一些他们对我们新品的评价与看法。”   沈京墨端坐在会议长桌的最把头,单手正了正领带,眉心淡拢着,轻轻咳嗽了一声。   神情有几分不悦。   “……”   秦兴顿住了话音,与旁人悻悻相觑了眼。尤其是策划部的几个负责人,额角都渗出了冷汗。   从早九点开会到现在,沈京墨坐在长桌一端,就眉头轻拢着,始终不怎么说话。   这会儿突然这么一声不合时宜的咳嗽,更让人惶惶难安。生怕他有一个不满,当即开口否决掉他们辛苦策划了很久的哪条方案。   沈京墨听话音消失了一会儿,小几秒后才抬眸去看秦兴。   眼神透着些许不同于往常的倦。   “继续。”   他轻抬下颌,嗓音与神情一如既往的淡漠。   似乎并无愠色。   “我们的新品香水BROKEN HEAVEN……”   如此,秦兴才敢继续汇报下去。   *   公司大楼外侧长廊,巨型落地窗蒙着层淡蓝色的遮阳漆,却不掩外面日头毒辣,灼得人周身暖烘烘的。   难得的艳阳天。   沈京墨被簇拥着从会议室向下走。几个经理在周围喧嚷,他头皮仿佛被尖锐的小锥子扎着似的疼。   嗓子发紧,咳嗽了一下,他们的声音又一下停了。鸦雀无声。   有人斗胆问:“沈总,感冒了么?”   沈京墨神情倦漠,淡淡“嗯”了声。   身边一群人这会儿都不约而同地在心底松了口气,刚才和开会那会儿没少被他的咳嗽吓到。   顺着玻璃长梯下去,沈京墨一抬眼,看到前方摄影棚熙熙攘攘。他微微眯了眼。   “今天LAMOUR的人在我们的摄影棚拍创刊封,”旁边的人殷殷地解释,“沈总,去看看吗?”   沈京墨没说话,束了束西装外套,抬脚径直往那个方向去。   经过门口,他侧眸下意识向里晃了眼。里面人头攒动,嘈杂人声推着挂满服装的衣架来来往往。   陈旖旎坐在一个标准的法国人长相的摄影师旁边,还穿着昨天来他家时穿的那件旗袍。   清透无暇的栀子白。   如此清冷的颜色身处人群之中却很打眼。   精致的领口衬得她下巴愈发小巧,旗袍柔美的线条掐出她一线盈盈袅袅纤腰,两截白皙修长的腿从下摆款款流泻。   她脚尖勾着一抹月白色,轻晃着,时不时侧头与摄影师交流一二,唇角略带笑意。   虽上了妆,红唇却掩映得她面色更几分苍白。   今早朦胧中感受到她在他怀里上气不接下气地咳嗽,单薄的脊背贴在他前胸,隐隐发颤。   昨夜她泡了个热水澡出来,手脚也是惊心的寒,暖了一夜都没捂热。   他醒来时,她已经走了。   怀中和床单徒留一抹温热清淡的玫瑰香。她是一向爱玫瑰的,常用的香水和香氛的主调也基本都是玫瑰。   前方,江星窈与沈何晏刚拍了一轮中场休息。混娱乐圈还能上杂志封面的,容貌和身形都精致到简直自带闪光灯,在人群中十分显眼。   LAMOUR主打国风与现代风结合。   陈旖旎当时从巴黎毕业在时尚圈初绽头角也是因了她会做一身精致漂亮的旗袍。那是她太姥姥和姥姥留下来的好手艺。   这次是《LAMOUR》的创刊号,封面大片风格和内页嵌图也都沿用了LAMOUR一贯的风格,采用古典轻纱和复古风。   摄影师喊了model和工作人员中场休息。   沈何晏穿了件黑色复古印花小西装马甲和黑色七分西装裤,很有少年感。他本就是爱豆出道,俊秀容貌很惹眼。   陈旖旎头痛稍微缓解了一些,不过摄影棚的灯光晃得她还是有些晕。   她略观察了下沈何晏身上的衣服,发现领口歪了,便起来,走过去替他整了整。又回头用法语嘱咐摄影师David刚才最后那个角度一会儿再来一张。   江星窈拍完后,提着一身仙气飘飘的白色轻纱走出人群,助理和经纪人忙不迭地簇拥过来,嘘寒问暖的。   她略一侧眸,看到沈京墨就在门口。   他穿一身灰色亮面西装,格调儒雅别致,满是成熟男人的沉稳大气。站在那里不言不语都气势颇足。   江星窈屁股还没坐稳,立马扬起笑容,想过去跟他打个招呼。   一声“京墨哥哥”还没喊出口,沈京墨竟也看到了她。他虚勾了下薄唇,给了她个还算礼貌的微笑。目光疏离。   然后凉凉瞥了眼那边簇拥在一起言笑晏晏的陈旖旎和沈何晏,面无表情地移开目光,倨傲地抬了抬下颌,长腿一迈就走了。   *   好不容易拍完了,同事们也三三两两地去吃午饭了。下午还要继续拍摄内页的嵌图。   陈旖旎留在最后,独个儿坐在摄影棚里翻看着早上拍的成片。过了很久等吃饭的人回来了三三两两,她才慢吞吞地从影棚出去,准备下楼喝杯冰咖啡。   人一生病就什么胃口都没有,看着大楼里人来人往她都有些犯晕,走一会儿就得放缓步伐调整一下呼吸。   电梯落在脚边,就撞到了准备往外走的沈京墨。   等脑门儿都快贴到他胸膛,注意到那枚别在他前胸的玫瑰金钻石胸针,才意识到是他。   他也不打算走了,直挺挺地站在她面前,单手正了下领带,垂眸看着她。   一张娇妩的脸透着苍白的倦意。平日的气焰都折了三分。   她感冒了,鼻子还没堵,反而更灵敏。捕捉到他身上那股清冽男香,贴着她鼻腔的触觉细胞流窜,感官都一下被放大了无数倍。   他不走,她就草草打了个招呼:“沈总。”   声音有气无力的。   “病了?”   男人低沉的声线拂过她头顶。   她的大脑中仿佛胀着一团气,他声音传达入耳有些失真,小半天,她才后知后觉地应了声:“没有。”   “没有?”他好笑地反问。   “怎么,”她仰起脸,看着他轻笑起来,“你想同情……我?”   话音未落,额头忽然贴过一个略带凉意的触感。   “……”   他抬起手背试了试她额头温度。她浑然一愣,微微抬眼,看到他漂亮的手腕上常戴的那只高定腕表。   宝石蓝表盘,玫瑰金走针混着罗马数字在她眼前盘旋。   晃得她更晕。   他眉眼一挑,没什么情绪地笑了笑。   “嘴硬对你有什么好处,嗯?”   然后敛去笑容,收回手,如一阵凉风从她身前飘拂而过,挪步走开。   作者有话要说:  狗男人自己都不好受这会儿得意什么呢!!!呵!呵!!   今天小何也有些不舒服,胃一直胀气,所以更新有点晚了,不好意思呀!   说一下本文v后决定尽量保持双更!26号V。   到时候大家就能多看一点啦。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抱猪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今天也要做个小仙女、抱猪 10瓶;沉鱼的渔_ 3瓶;美心、今天还是不起床 2瓶;wchh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章 赌注   电梯门关了又开,陈旖旎愣滞小半秒,额头那块冰凉的触感快消失,才缓缓走进去。   电梯像是个被吸入了玻璃管中来回穿梭的胶囊,淡蓝色玻璃墙外日头依然毒辣,烈阳穿云而过。   有点晕。   远见玻璃长梯尽头,江星窈自然地迎上正往去走的沈京墨,并排从长梯向下。   两扇电梯门在眼前关闭。   男人烟灰色的背影和额头的触感,同时消失了。   *   “京墨哥哥。”   沈京墨抬起手腕看时间,目光落在残留余热的手背片刻。   倏然听到了这么一声,他脚步一顿,思绪归位。   见是江星窈,他微微讶异,扬起唇朝她礼貌地笑了笑,脚步没停,直沿着楼梯向下走。   低沉声音落得轻快又冷淡:“怎么在这?”   江星窈跟着他下来,笑着:“还没开始拍摄,我就随便在这边走走,参观一下。”   她抬头打量大楼内部高端大气的装潢和陈设,“好久没过来了,感觉和以前没什么变化啊,刚才我还差点走错了路。我下午都想把这边的拍摄推掉了,封面都拍完了。”   沈京墨薄唇轻扬,脸上没什么表情。   “我听说S&R借了高定给LAMOUR拍内页吗?”江星窈试探着,“真的么?”   “嗯。”   S&R的高定一向是不会轻易外借的。   他们和LAMOUR一直有合作,沈京墨还握着大半股份,而且这也是沈京墨把沈何晏推给LAMOUR拍封面所开的条件之一。   江星窈不乏兴奋地说:“那就好。”   沈京墨回眸淡笑,“怎么了。”   “没事。”江星窈也笑,打了个哑谜。   就算她名头再盛,无数奢侈品加身不在话下,几大家族关系交好,镀金价值十分高的顶奢S&R的超季新品也不会优先考虑到她。   一般都是借给S&R的御用model和亚太地区的总代言人穿的,可谓千金难求。她还不够资格,秀场上也的确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成绩。   这次若不是经纪公司再三要求,加之听说沈京墨大挥手笔把S&R明年春夏的超季新品都借给了LAMOUR,她是不会接这么一个名不经传的业内新兴时尚杂志的拍摄邀约。   她不过就是想知道,他这么做究竟是为了沈何晏,还是想给陈旖旎的LAMOUR镀金,助一臂之力让其在业内站稳脚跟。   江星窈想到这里,不太畅快地换了个话题:“我刚才还去试了你们的新香水——BROKEN HEAVEN?”   沈京墨鼻息微动,淡淡“嗯”了声。   感冒了,嗅觉比平时灵敏了不少,捕捉到一股雅致的玫瑰香。   BROKEN HEAVEN “衰败天堂”是他们新出的一款以玫瑰精油作主调,大胆尝试混了高山冰泉和橘皮清香的香水。   前调是玫瑰,中调是带点刺激性的橘皮香,后调魅惑又清冽。   江星窈轻轻抬起手腕,那阵还没散去前调的香气滑过他的鼻尖。   他眉心一拢。   江星窈看着他,大胆地问:“好闻吗?”   沈京墨从她手腕儿移开目光,微笑着,轻颔首。   “我也喜欢这个味道,名字也很喜欢。”   江星窈红着脸收手,见他行色匆匆似乎还有别的事忙,也不好意思打扰了。   上回热搜那事他至今也没问起她,如今她也有些尴尬。   “我还得去跟广告商谈个代言——对了,我爸妈好久没见你了,有空一起吃个饭吗?叫奶奶跟何晏一起来,刚我也跟何晏说了。”   “好。”沈京墨依然微笑。   欢快的高跟鞋声飘远了一阵,沈京墨站定在私人电梯前。他微抬起下颌,容色恢复素来的冷淡。   对着镜门正了下领带,舒缓一番呼吸,而后打给了助理Jessie。   “通知香水研发部的人,停止发售BROKEN HEAVEN——我不想再闻到那个味道。”   *   天鹅湾商圈云集,摩天大楼林立。   身处玻璃围廊内,脚下白云滚滚,如同真的置身于钢铁丛林之上,踩在云端。   陈旖旎喝了杯冰美式,时间差不多快到三点,冰块儿也快化光了。   转身回到摄影棚。   下午拍摄即将开始。   坐在摄影棚一角,她和罗晶翻看上午拍的成片。   罗晶有近十年在业内顶尖时尚杂志工作的经验,她也是《LAMOUR》创刊之前沈京墨提前从别处挖来的人,眼光十分独到,在很多方面都能跟陈旖旎一拍而合。   “这张下午一会儿可以再拍一次,打光不太好。”陈旖旎掩着嘴轻轻咳嗽了两声。   “好,”罗晶听她咳得嗓子都哑了,担忧问,“没事吧?”   刚准备继续向下说,嗓子如针扎一般疼。陈旖旎背身过去,想找水喝。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落入眼底。   沈何晏推来一杯热水,人坐下,皱眉问:“你昨晚到底干嘛去了?不是我助理用车把你送过去的吗,怎么会淋雨?都病成这样了。”   陈旖旎轻声说了“谢谢”,小酌一口,嗓子稍舒服。   沈何晏拧眉:“要去医院吗?”   “不去。”   “吃药了吗?”   “回家之前买。”   “你家里没药?”沈何晏匪夷所思。   “我不常生病啊,”她没心没肺地笑,转头正色,“江星窈来了吗?可以准备开始了。”   “来了,在化妆呢。”有人答。   “S&R借的那两套高定呢?拿来了吗?”   “都准备好了。”   “那行,先把咱们的几套拍完吧。”陈旖旎和罗晶准备过去,顺带着安顿沈何晏,“你赶紧换衣服,别拖延进度,晚上不还要去健身么?”   沈何晏懒懒往椅背里一靠,抱着手臂,没好气地看着她背影。偏开头,自顾自冷笑。   想到昨晚去了沈京墨家落了场空,心里怎么都不舒服。   舌尖抵了抵后槽牙,不大痛快地起身,长腿迈开,插兜,去找造型师。   经过一排排衣架丛林,脚步跟着衣架后的议论声顿住。   “那会儿我看到总监跟沈京墨了——总监不是病了吗,沈京墨那会儿还去摸她额头……”   “然后呢?”   “好奇怪啊,他把总监一个人扔那儿就走了——最绝的是又看到他和江星窈在一块儿说说笑笑的。”   “这是真的要订婚了吧,对情人和未婚妻态度完全不一样啊……”   “总监好可怜……”   “哎——!!”   一通乱响伴随此起彼伏的叫喊,两排挂着价值不菲的高定服装的衣架相互勾连,叮铃哐啷,七歪八倒。   沈何晏收回脚,吹了个悠长的口哨。   “不好意思,你们没事吧?”   沈何晏这张脸还是挺有辨识度的,有个LAMOUR的小员工还是他粉丝,刚他拍摄时没敢靠近,这会儿人就站自己面前,几乎语无伦次:“没事没事……”   没等对方过来找他要签名,沈何晏人一晃就走开了。   身后爆发出兴奋的尖叫:“妈妈——是沈何晏!!!!”   *   拍摄过半,LAMOUR的服装都拍完了。   有几张的角度却怎么看怎么都不舒服。罗晶安排下去,麻烦两位model重新拍一次。   江星窈的经纪人过来问是哪里出了问题。   江星窈坐在不远,用手优雅地在耳侧轻轻扇风,向这边看。   罗晶心猜应该是她不想换了,所以才叫经纪人过来交涉。   几张照片里,她表情和动作都不够自然,与一旁的沈何晏一比显得很不协调。   罗晶好声气地解释了一通。   “难道不是服装和角度的问题吗?刚才为什么不说?”   “实在不好意思……”   陈旖旎见罗晶为难,起身来解围,指尖一扬指照片,笑着说:“您看男model的表情就很到位,两人这么放一块儿很不协调。”   见是陈旖旎,考虑到那些大大小小心照不宣的传闻,经纪人脸色都警觉起来。   陈旖旎倒是不惊也不惧,徐徐笑着,说话时嗓音略有点儿哑:   “您不觉得吗?就打个比方,两人站一起,一个笑一个哭,不是不够协调么?”   一个笑,一个哭。   江星窈闻言暗自冷笑。她听了这话怎么都不舒服,起身过来。   从一周前沈宅餐桌下来,两人又打了照面。   “江小姐。”陈旖旎眼角一扬,看向来人,温和一笑,“你觉得呢?”   “我觉得不需要重新拍,不用那么麻烦,”江星窈语气冷淡,用手扇了扇风,“直接进行下一组吧,不然我不拍了。”   经纪人立刻接言:“就S&R那组。”   “江小姐要穿S&R那两套高定?”陈旖旎笑着问,眼底却没什么情绪。   江星窈拍了一天也累了,不想显得自己多么崇媚那几套了不得的顶奢高定,神色冷冷。   从上次餐桌一面,她就总觉得陈旖旎跟她那个妈一样,有数不清的千疮百孔的心眼。   据说她和沈京墨还纠缠不清。   六年了都是如此,剪不清理还乱,像是谁也不肯放过谁。   从今早到现在,周围人也都能看出来她俩是能不碰面就不碰面。   一个是顶奢集团太子爷传闻中爆过热搜的未婚妻,一个是他从未向外宣扬也从未否认过的秘密情人。   两人今日头一回打照面,就是浓浓的火.药味。   有早期待两人碰了面能大撕一把的,兴奋地拿出了手机,准备随时在私人小群直播战况。   罗晶先咳嗽一声,打破了死寂般的沉默:“不如两边都各退一步?先拍S&R的,LAMOUR的明天来补拍吧?江小姐可以腾时间过来么?那个轻纱确实太繁复了,穿一次做个造型就得半个多小时。”   好一会儿江星窈点点头,算是摆出了态度。   “陈总监呢?”   “好啊。”陈旖旎微笑着点头,“那明天我抽空过来给江小姐补拍,也麻烦江小姐明天再来一趟了。”   气氛一瞬缓和。   五分钟后。   S&R派来后场的工作人员推着衣架进来,对准备拐进去换衣服的江星窈抱歉地说:   “不好意思江小姐,沈总只借了两套男装给你们……”   *   人都走得差不多了,罗晶和陈旖旎准备去楼上。成片还要给沈京墨过目。   刚才他助理来电话催促,说他晚上还有要事,不会等太久。   沈何晏的表现力一直不错,换了两套高定很快就拍完了。   江星窈没等第二轮拍摄开始就走了,走时脸色很不好。她经纪人还嚷嚷着说今天一事决不能宣扬,否则就等律师函吧。   陈旖旎从洗手间出来,绕过走廊一侧。罗晶在走廊尽头打电话。   罗晶今年四十,正与丈夫离婚中。   最近他们在争夺还在小学三年级的儿子的抚养权。   虽罗晶在工作上性格孱软,但陈旖旎听着她对于争抚养权一事,态度坚决语气铿锵,全是为人母的坚韧。   她就没这样的好运气。   以前父母就跟踢皮球一样把她踢来踢去,阮慈还经常说,生了她是人生最大的败笔。   一生病就爱胡思乱想,身体虚弱了,心智也跟着虚弱。   侧身倚在玻璃围栏,她垂着眼,目光沿着今天沈京墨和江星窈走下去的玻璃长梯,出了片刻神。   下意识抬手,摸了摸额头。   好烫。   再远远一瞧,忽然见江星窈朝她走来。   江星窈一直在等拍摄结束,算着时间差不多了,便上来找她。   “陈小姐。”   陈旖旎听了这声还有些怔然,微抬眸,眉间簇着笑,脸色疲倦又虚弱。   “你是知道S&R只送了男装过来吗?”江星窈深深喘气,平复着在胸口盘旋了个把小时的怒火,“你是故意问我要不要穿?”   陈旖旎嗓音徐徐略带哑意:“我只是按照你经纪人和你本人的意思进行了合理范围内的理解。而且,穿男装登上时尚杂志表现力还不错的不在少数。”   “是么,”江星窈没好气地笑了笑,“你还真是会说话——沈京墨喜欢你这张能说会道的嘴吗?”   “说实话,他不太喜欢。”陈旖旎笑容不减。   “他到底喜欢你什么啊?”江星窈有些无奈,“我都搞不懂到底是你离不开他,还是他离不开你?”   陈旖旎默了几秒,语气依然很淡:“你误会了,他不喜欢我。”   江星窈看着她,眼眶就泛了红。   “——不过,我可以跟你打个赌。”   陈旖旎摇曳旗袍下摆,凑近她。   “明天你来拍摄,我一定给你最好的时尚呈现力。”陈旖旎偏头一笑,容色散漫表情却很认真,“你也不必觉得丢脸,而且,这也是我们应该做的——”   江星窈刚想说话,陈旖旎又挑了挑眉眼,进一步说:“我也知道你为什么来找我——你说了,我很能说会道,所以我不想跟你吵架,你也吵不过我。”   “……”   江星窈哑口结舌。   上次在餐桌上就是如此,陈旖旎几句话就能给她堵得好像是她在惹是生非。   那边罗晶电话也快打完了,陈旖旎最后看了江星窈一眼,笑了笑,勾过眼角,就往那边走。   刚一番话好像是透支了所有精力,踩着从窗外流泻入内的一片霞光,脚步虚浮。   叮咚一声,电梯落在脚边。   她忽然虚弱至极,人晃了一瞬,罗晶叫了一声她名字,还没接住她,她就落入一个怀抱。   凛冽低沉的气息包裹住她。   “沈总……”   天边晚霞喧腾得诡谲明烈。   江星窈站在不远,看到是沈京墨,眼圈更红了。   好不容易能站直了,陈旖旎头脑昏胀,都没听清楚他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是讥讽还是嘲弄,囫囵就想推开他。   可是没力气。   忽然有一种莫名的情绪,一点点从她心底滋生。   她抬手勾住男人肩颈,滚烫脸颊贴在他胸口,自然地依偎住他。   而后抬眸,看向不远的江星窈。   ——真不好意思,赌大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云起夺锋 9瓶;要开心哦嘻嘻嘻 3瓶;段老狗、美心 2瓶;sinnnnnnn、皮皮爱睡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章 皱褶   眼前浓雾化开,拨云见日。   巨型落地玻璃窗外霞光喷薄。陈旖旎感觉自己好像被扔在了一个玻璃罩中,浸泡在鲜红如血的残阳里飘摇沉浮。   眩晕感一点点消失,腰际那个坚实的力道一而再,再而三地托稳了她。   她手还勾着他肩,指腹滑过他耳后莹凉的皮肤,触摸到高级西装独特精致的纹理。   缓缓抬起了头。   男人眉心轻拢着,下颌紧绷,薄唇抿成了一条线,垂眼看她时,目光居然比平素柔和了几分。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   人一病,整个世界尖锐的棱角线条都柔化了。   陈旖旎站稳,稍稍与他对视一眼,卷翘的睫一别开,就不再去看他了。   轻轻将脸颊搁在他胸口,任他扶着她腰。   她脚步虚浮,两截腿好像都不是自己的了。如此依傍住他,仿佛才能在这世间妥善安稳。   罗晶三两步过来,跟沈京墨礼貌打了个招呼:“沈总。”   “嗯。”沈京墨淡声地应,手臂环稳了怀中的陈旖旎。   她就这么偎在他胸前,脸颊烫到好像那灼热的温度可以直传他心口。   烧得他心口的皮肤都生了皱。   她状态很不好,虚弱至极,像一张被揉皱了的苍白的纸,全然不若他那会儿在影棚门口看到的精神饱满工作的样子了。   他问罗晶:“她一直工作到现在?”   “……对,”罗晶知道他们的关系非比寻常,胆战心惊地看他一眼,又看了看面色苍白的陈旖旎,解释道,“我们正准备上去找您,今天的成片……”   罗晶下意识顿了顿。   沈京墨明显一副下班了要走的样子,刚他助理还来电话催过一次,说他晚上还有重要的事,要她们快点送成片上去给他过目。   “沈总是……要走了吗?”罗晶问。   沈京墨的确是要走的。   奶奶得知今天江星窈来S&R拍摄,下午就来了电话说今晚安排了个家庭酒会,有江家伯父和伯母,还有几个家族长辈。   从他下班前就一直在催,还叫他带江星窈一起过来赴宴。   他注意到江星窈站在楼梯一侧不远,她望着他,目光愣滞,然后眼眶红红别开了头。   沈京墨一个冷淡的“嗯”字才从嗓中挤出,陈旖旎忽然抬头,一双清冷眼眸看着他:“看完再走吧,我们因为这个忙一下午了,不会耽误你太久。”   她嗓音渗着哑。像只猫爪从他心头按过去。   他看着她,眼底有不知名的情绪涌动。   罗晶极不好意思,劝阻陈旖旎:“……沈总都要走了,你看你也病成这样了,从早上到现在就没休息过,先回家吧?”   “我没事,”陈旖旎态度很坚决,直盯着他,“今天把所有工作都解决了吧?我们的影棚已经修好了,明天我也不会过来这边了。”   沈京墨看着她这副倔强模样,低笑一声。   不知是她真的要强撑着把工作做完,还是和上次在沈宅一样,故意不想让他跟江星窈走。   她一直是这样。   说她心思多,却也不算,都是女人无伤大雅的小脾气罢了;说她没心没肺——   还真是没心没肺。   “陈总监……”罗晶还想劝。   沈京墨却什么也没说,转手按了电梯按钮。门一开,他一手揽着她腰,就把人按了进去。   罗晶见状愣了愣,只得跟上。   三人直达顶层会议室。   他的私人电梯中铺着质地绵软的高级地毯,脚踩在上面,还是有几分虚浮。   陈旖旎低头看了眼脚面。   高跟鞋居然脱跟了。   应该是那会儿没走稳扭到了,怪不得怎么站怎么不舒服。   动了下腿调整位置,站不稳了就七歪八倒的,还不想显得自己像是多动症。   不够稳重。   脱离她腰际没多久的那个力道,却又一次扶稳了她。   “……”她讶异地看他一眼。   笔挺高大的男人目不斜视,直视前方,一手自然地虚揽着她腰。拿捏出一个十分绅士,不亲近却也不疏离的力道。   他另只手正了正领带,好像总不够舒服似的,轻拢眉心。   边还侧眸瞥她一眼,淡声问了句:“吃药了吗?”   她摇头。眼角一勾,收回视线。   *   沈京墨的助理Jessie替他们安排好了会议室。   三人分坐长桌三侧。沈京墨坐最上,罗晶与陈旖旎面对面坐在两端,向他展示今天的成片。   她们两人偶尔讨论一二,他却很少说话,修长手指在玻璃桌的轻叩,偶尔颔首淡声回应。   沈何晏的表现力很好,两套高定成衣加身,成片拍得近乎完美。没什么可挑的。   那边传来细小的咳嗽声。   沈京墨从笔记本屏幕不动声色地滑开视线,循声望去。   身侧霞光翻涌,她微微打卷儿的头发勾住一侧脸,侧颜柔媚娇妩。察觉到他目光,她掩唇咳嗽一下,回头朝他淡淡一笑。   稳重大方,风情端庄。   与私下那副妖娆缠人,牙尖嘴利的模样根本是两个人。   可她目光依然带着一贯的锋芒。   对他设了防。   罗晶走后,陈旖旎和沈京墨留在最后。这是他们难得由于工作原因私下相处。   十几分钟后她整理好资料抬头,身子向后靠,舒缓了一下肩颈,转头朝他虚弱的笑了笑,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   “我下班了。”   他抬眸。   “沈总,你也该走了。”她笑,“真不好意思耽误你这么久。”   沈京墨看着她,“回家吗?”   “是啊,”她点点头,红唇掩映得面容更几分苍白,双臂支着自己徐徐靠近,认真地说,“你放心,今晚我很累,没时间去找别人。”   刻意激怒的意味很足。   他面无表情瞥她一眼,不上当似地合上电脑起身欲走。   她见状笑笑也准备起身。   谁料身后,一只手按住她,她人猝不及防地向后一仰。   还没来得及惊呼,脑袋就被按在了他胸前。   抵着他坚实的胸膛,她抬头从下而上望着他:“你干什么……”   额头又覆上那个寒凉柔软的触感。   他没用温热的掌心去探她的额。   这会儿她额上温度却把他手背的皮肤都要灼皱了。   很烫。   “为什么不吃药?”他垂眸,看着下方的她。   语气一贯的又平又冷。   “因为不喜欢。”她脖子仰得酸痛,笑容牵强,夹着几分挑衅,“你是不是很高兴?昨晚故意把我扔下去,不就等着现在来看我笑话吗?”   他叩住她小巧的下颌,直视她的眼睛,目光与语气一致的寒凉。   “跟我说句软话就那么难?”   “嗯……难。”这个姿势更耗力气,她说话都有些没劲儿,跟吊着一口气似的。   病了一天也忙了一天,没心气与他再斗嘴,紧绷的神经舒缓下来,像只刚准备炸毛的小猫收了爪牙,她转而用手托住了他宽大温热的手掌。   柔软滚烫的脸颊贴进去。   抬起眼从下而上,直勾勾瞧他,不知是否是因为生病,语气的确软了几分:   “沈京墨,你不知道,真的很难。”   他看她神色恹恹,缓了声线:“累了吗?”   她在他掌心中点点头:“有点吧。”   “真难得,你也知道累。”   她佯装苦恼地笑:“你以为我只有跟你上床才会累吗?”   他俯身靠近,唇离她的不过寸厘。语气却是强硬,一字一顿都是警告:   “你最好给我乖一点。”   最后他起身,轻拍了拍她下颌——也是个很警告的力道。   收回手撒开她,忽然拦腰打横将她抱起,大步就往会议室门外走。   “……”她吓得心跳一顿。   “干什么啊你沈京墨,我没闹啊——你放开我……”她有气无力地挣扎,“你你你——昨晚把我扔泳池,现在你还要把我从五十多层扔下去摔死啊?”   “摔死能让你长记性的话,好像也不错,是不是?”   “……”神经病。   他抱着她进了办公室,扬手,就将她扔在沙发上。   然后跟着坐过来,揽过她纤细的双腿在自己腿面,扬手就把她脱了跟的高跟鞋脱下来,扔到一旁。   叮咣——   脚面跟着一凉,她知道她跑不掉了。   她也不挣扎了,一手搭在他肩,指尖滑过他莹凉的耳垂,不怀好意地笑起来:“怎么,你想在这里收拾我啊?”   他觑她一眼,那表情好像在说你脑子里都是些什么黄色废料,然后叫来助理Jessie,淡声吩咐下去:“给陈小姐找双鞋,一会儿送她回去。”   “啊,是……”Jessie惊讶看了眼他们,点了下头就出去了。   偌大办公室只有他们两人。静得出奇。   三面环绕的落地窗外,整座城市被益发深沉的夜色包裹住。五十几层的摩天大楼逼近穹顶,仿佛一伸手就可以徒手摘星。   她双腿还搭在他腿面。   西装裤质地触感寒凉,不知怎么,就让她想起了他手背的温度。   他点了支烟,坐在一边寂寥地抽。烟气徐徐,勾得他容色明晦不定。   他是那种第一眼见到就会觉得很好看的男人。灯光这么一照,看久了,还是挺耐看。   她观察他片刻,等他烟抽了大半,忽然不安分地晃了两下腿。   “沈京墨。”   他回眸。   她红唇一张一合。   “吻我。”   “……”他还未作反应,一只柔软滚烫的手,忽然就扳过他的脸。   她攀住了他肩,捧起他的脸,厮磨他凉薄柔软的唇。   反复飘荡,摇摇欲坠。   她浑身滚烫得惊人,仿佛一簇火苗,能将抱拥在一起的彼此瞬间点燃。   他心口的那处皱褶一瞬间被烫得更紧,一手箍紧了她腰,回压过去,与她拥吻。   半途她放开他,眯着猫一般的眼,眼眸染上朦胧,表情却很是得意,“好了,传染给你了。”   “……”   他看着她,唇一扬,忽然就笑起来。   是真的被她逗笑了,伴随一声轻缓咳嗽。   他笑了一会儿就别开头,去看窗外浓稠深沉的夜。   很快Jessie拿着个包装精致的盒子回来。上面印着S&R辨识度极强的logo。   “沈总,是这个吗?”Jessie小心翼翼问。   Jessie跟在沈京墨身边多年,自然知道每逢新品,这位陈小姐都是享有独一份的。   他娇宠纵容他的情人,在公司上上下下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沈京墨点点头。   Jessie放下出去前还瞧了瞧他。   男人容色是惯常的倦冷,唇边染着抹绯红,领带歪了歪,领口微敞开。   看起来刚才战况有些激烈。   鞋盒打开了,陈旖旎才发现这双鞋是S&R还未正式售卖的秋冬新品。   这次S&R做的主题是“BROKEN”,香水叫做“BROKEN HEAVEN”。   这双鞋叫做“BROKEN STAR”。破碎星辰。   暗蓝色绒面,细而漂亮的鞋跟处缀着一圈小而晶亮的真钻。   处处都是微小之处的奢华。   沈京墨的手刚碰到那双鞋,手机忽然就响了。   她听出了是他奶奶。   今晚他有什么重要的事,那会儿碰见江星窈她就心猜了个七七八八,这会儿算是敲定了。   她望着他起身站到窗那边接电话的背影,靠在沙发里,一瞬间对手边那双鞋都失了兴趣。   他简单说了两句,走过来,拿起西装外套就准备离开了。   “沈京墨,”她忽然出声,坐在沙发里看着他,“这双鞋我不想穿。”   “随便你。”他目光倏然冷下三分,不悦地看她一眼,挪步就要走。   “等等。”   她从沙发缓缓起身,一手拉着他领带过来,温柔地,用指腹拭去他唇角绯色,轻笑起来,“跟别的女人见面怎么能沾着我的口红?多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沈狗:一说话就堵我,好气啊!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巨无霸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要命ma 5瓶;沉鱼的渔_ 3瓶;美心、Angelina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章 在意   一道绯红沿着他唇角,一路蹭着,蔓延过去。   不仅没擦干净,他唇边红痕反而更重。这样的异色,斑驳地在他白皙的皮肤上蔓延开,竟有一种异样病态的性感。   她的指腹居然也带着些许炙意。所经之处,像是能擦起火星。   末了,她还体贴地给他整了整衬衫领口和领带,最后温柔抚了下他的肩膀,眯着双水眸盈盈一笑,低柔声音如诱哄:“行了,祝你今晚玩儿的开心。”   男人一双黑眸锁死她。   半晌他偏开头,想舒缓一下心口滋生出的不快,唇一抿,却没忍住,忽然不合时宜地低笑了声。   嗓音低哑,神色被笑容感染,也舒缓了一些。   她听到他笑,给他整理领口的手一顿。   他也不走了,任她拉着他俯身靠近她,伸出条手臂支着沙发靠背,将她环在身前,垂眼看着她,好笑地问:“擦干净了吗?”   “可能还没有,一会儿可能还得你自己……”   她话音落了一半,他忽然用掌心箍住她的脸,挑起她下巴,将她脑袋按在了沙发靠背上。   “……”   她咬咬唇,被迫仰脸。对上他的眼睛。   一双黑沉眼眸直视她,他半个人覆过来,挡住了头顶光线。压迫感很足。   金丝边半框眼镜下,深沉眼底酝酿着几分蠢蠢欲动的危险。   他笑着命令,“给我擦掉。”   不知怎么,她看着他笑意深沉的模样,突然感到害怕了。也不知是否是因为生了病的缘故,居然也没什么心气神再去闹了。   于是折下气来,给他擦净了。跌坐入沙发中。   他一手攥住她手腕儿,又给她拉起来,低沉着嗓音问:“闹够了?”   她不说话,静静别开眼,躲开他冷冽的视线,也不看他。   “Jessie就在外面,一会儿她会送你回家。今晚哪儿也不许去,知道吗?”   他倏地放开她,站直了身,微微抬起下颌,系着西装纽扣。   她依然不说话。   他眯了眯眼,冷淡地看着她,“不想穿鞋就光脚走回去吧,去跟Jessie说一声就好,不用她这么晚还特意送你一趟。”   她纤细双腿微微向一侧交叠,一手撑着自己,对上他视线,半开玩笑道:   “那,除了Jessie,还有没有什么Cassie,Lucy啊,Jane,Cindy什么的,可以送我回家?或者你今晚,要去见她们中的谁?”   语气酸溜溜的。   “吃醋了?”他眯着眼笑。   “哪有。”   “乱吃醋可以,”他系好西装纽扣,顺手按了下她额头——还是烫得惊人。他给她推回了沙发,“但我还是要强调一句——Cindy是我姨妈。”   “……”   他唇角轻轻一牵,最后淡笑着看她一眼。说完就走了。   那道烟灰色的背影很快就消失在了办公室门口。满室恢复寂静。   “……”   陈旖旎愣坐在原地,过了会儿才回神,然后就见那个娃娃脸的助理Jessie一直朝她这边看,跃跃欲试。   “陈小姐……”   她动了动唇,没说出话。和Jessie彼此相顾无言小几秒后,好笑地问:“我吃醋了吗?”   Jessie眨眨眼,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嗯,还好吧……”——就差整栋办公楼都弥漫着一股酸味儿了。   她才不是吃醋。   陈旖旎心想着,没好气地晃了那双鞋一眼,用手轻轻在耳侧扇了扇风。   然后靠入沙发里,对Jessie说:“一会儿我光着脚回去,他不是说了么,这样就不用麻烦你送我了。”   Jessie一愣:“可是,沈总说……”   “我开玩笑的,”她笑了笑,温和地说,“你下班吧,我叫我助理来接我,已经很晚了,就不麻烦你了。”   “陈小姐……”   “没事,我会跟他解释的。”   “……那好吧。”Jessie犹豫着点点头,然后就走了。   陈旖旎疲惫地躺回沙发,用手探了探滚烫的额头,盯着天花板兀自发了会儿呆。本来想等冷静一会儿就打电话给楚觅,头一歪,就不知不觉睡着了。   朦胧中做了个噩梦。   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生了病,浑身虚脱滚热,如同被架在火上反复炙烤。又像是身处火海。熊熊烈焰之中,脚下却是一片冰凉。   一低头,双脚浸泡在浓稠冰凉的鲜血里。一条血河奔腾不息,不知要将她卷向何方。   有人在喊她的名字,没来得及看清是谁,头顶晃了一瞬,突然就拖入了一个四周都是惨白灯光的匣子里。   抬头,明晃晃的“手术室”三个字。   医院浓烈的消毒水气味儿混着还未消弭殆尽的血腥气,她像被人掐住了喉咙,上气不接下气地咳嗽起来,濒临窒息。   很快,她就醒了。   一身冷汗。   *   婵宫。   港城最大的高级公馆顶层一个私人宴会厅中,酒会已进行大半。   月光如水,黑沉夜幕里,圆月擦着树梢悬在半空。稍显孤寂。隐隐能听到南海岸海浪的翻涌声。   沈何晏抽身去门廊那边徘徊了两圈,打了电话给陈旖旎。三次都没人接,他插着兜在露台附近左右来回踱着步。   最后一次打过去,刚准备拨给她助理,那边突然接起了。   伴随一声轻而低缓的咳嗽,陈旖旎嗓音泛着哑,“喂”了一声。   “……你怎么还这样啊?”沈何晏在露台前站定,不悦问,“吃药了吗?”   “没吃。”   “怎么不吃?”   “不喜欢啊,”她疲惫地笑了笑,“有事吗?这么晚了。”   沈何晏看了眼时间:“也不晚吧,就八点多。你现在在哪儿?在家吗?”   在哪?   神绪刚从噩梦中抽离,后劲儿挺大。陈旖旎睁着惺忪睡眼四下打量着。发现自己还躺在沈京墨办公室的沙发里。   不知是否是他办公室的沙发太舒服了,不知不觉就睡了这么久。   落地窗外,夜色如一团厚重绵软的乌云将她温柔地包裹住。   四周星芒涌动,月光流泻入内。桌面扔着那双BROKEN STAR,鞋跟边沿的一圈小钻莹亮,精致漂亮,如覆星辉。   隔壁助理办公室的Jessie已经走了。   只有她一人了。   她捂着生疼的胸口,强忍着想咳嗽的感觉,向后靠,重新躺回沙发里,浑身疲倦异常,“我还在S&R……”   沈何晏回头,警觉地朝宴会厅望过一眼。   那边,沈京墨一身笔挺西装,带着素来斯文温和的笑意与身边人觥筹交错,推杯问盏。   好像丝毫没被她生了病这件事影响到。   他眼皮滑开个倦漠的弧度,向这边投来视线。沈何晏没好气地别开目光:“你怎么还在那儿,不回家么?”   “啊,对,”陈旖旎才想起要打给楚觅,“……那个,先不说了,我给我助理打个电话,让她过来接我。”   “要不我让人去接你吧……”沈何晏遥遥一望,在宴会厅中来回穿梭的都是几个家族的长辈。奶奶今晚也在,他是不好走开的,“送你回去,或者带你去医院打个针什么的……”   “——我不去医院。”陈旖旎轻咳着打断,再开口,语气倏然冷了几分,“先不跟你说了,我给我助理打个电话,手机都快没电了。”   “那好,你早点回去吧,回去跟我说。”沈何晏只得挂了电话。   刚摘下手机,右上角的电量提示已经飘了红,闪了两下。   屏幕与整个夜一齐黑了。   沈京墨见沈何晏回到宴会厅,唇角漾起一抹不动声色的笑,温和地问:“何晏,有事要走吗?”   “没有。”沈何晏抿了下唇,摇头。   除了斯文优雅如闲庭信步般的淡然,他在沈京墨脸上,看不到一丝一毫其他的情绪。   陈旖旎病成了那样,他真是一点也不在意。   沈京墨从小到大就是如此,人前是一贯的优雅淡然毫不乖张,成熟稳重,值得依赖——也难怪当年公司最危难之时,奶奶肯把大权委任于当时才从澳洲大学毕业的他。   沈何晏看的出,沈京墨看似总是温和斯文的,十分好亲近,可与任何人都始终都很疏离。他把分寸和距离拿捏的非常好。不允许别人僭越,自己也绝不乖张一分。   真到了杀伐决断之时,他也绝不拖泥带水。   可唯独在陈旖旎身上是个例外。   谁都能看出来他分明是不爱她的,可这么多年来,却始终不肯放过她。   “京墨,”江星窈的父亲江孟城带着江星窈过来,站在兄弟二人面前,打了声招呼,“好久不见了。”   沈京墨礼貌微笑:“江伯伯,好久不见。”   而后对江星窈轻轻颔首,唇角微牵起,算是下午从公司一别后的第一声招呼。   “最近忙么?”   “还好。”   “不忙就好,我听说今天星窈去了你们S&R拍摄,还怕她给你添麻烦,没有吧?”江孟城自然是知道上次热搜那事儿,这会儿循循观察着沈京墨的表情。   沈京墨神色淡然,只是笑:“没有。”   几人又寒暄了几句,气氛轻松。江孟城转而与沈何晏攀谈起来,“何晏啊,我听说,你要演宋璨的那个电影么?”   沈何晏点头微笑:“对。”   “又是你哥给你介绍的吧?”江孟城挑着眼呵呵直笑,一副胸有成竹的表情,“你有京墨这个哥哥真是幸运,从小什么好事儿都想着你——星窈之前去试镜都没选上,不然你们可以合作了。”   沈何晏僵着笑脸点头,一时不知如何回应。   “跟我没关系,”沈京墨淡声地笑,“是何晏自己争取来的,我帮他牵了个线而已。”他转而对江星窈微笑:“没关系,以后别的导演的机会还很多。”   “……”江星窈愣了一愣。   从今天下午见到他与陈旖旎,她就开始意识到,沈京墨每次对她表露出的和善微笑,都只是出于维持两家关系的礼貌罢了。   她还偏偏上了心。   热搜一事过去了大半个月,沈京墨却一个字都没问起她。像是在给彼此留余地,又像是,他根本毫不在意。   临近九点,宴会正进行到高.潮,沈京墨却先行告别了。长辈们和奶奶三番挽留也没留住他。   生了病的确不舒服,酒会现场人来人往,人与人的低语好像在一瞬间都放大了无数倍,充胀在耳中,他太阳穴如小刺扎着般的疼。   恹恹坐入车里,他头痛欲裂,打开车窗通风。   黑色迈巴赫如利箭在夜色中疾驰穿梭。上了高架,远远一望,脚下就是繁华的港南天鹅湾商业区。   车如流水马如龙。灯火璀璨,汇成一片霓虹星河。   S&R那座造型独树一帜的五十层摩天大厦拔地而起,攀云附月,直逼暗黑色的穹顶,仿佛要勾下月亮。   他打了电话给Jessie,问陈旖旎有没有回去。   Jessie小心翼翼地说:“陈小姐说,她叫了她自己的助理……就执意不用我送了。”   他眉心轻拢,“你什么时候离开公司的?”   “八点半吧……”   现在已经九点多了。   Jessie听他默了一瞬,立刻心惊胆战起来:“我走时,陈小姐还在你办公室……我看她睡着了就没好打扰……应该是叫了助理来……”   沈京墨不知怎么就有些心烦。   挂了电话,他胳膊肘搭在车门边,寒凉夜风都吹不散混乱的思绪。修长手指支着太阳穴,揉了揉。   想把心口那处皱褶揉开似的。   下了高架,车头一拐,直往白鹭湾而去。   他突然出声命令:“掉头,回公司。”   作者有话要说:  【入V公告】   本文于9.26日入V,届时有9k字肥章掉落!   喜欢本文的小天使就点个【收藏本文】+【收藏作者】吧!谢谢大家支持,我会认真努力写下去的,好好给大家讲完这个故事。   明天见!!!   >>>>>>>下本写《痴缠》专栏求预收   年少时,怀兮喜欢程宴北轰轰烈烈。   后来分手,任凭她当着他面换了多少个男朋友,如何地逼他吃醋后悔,最终他也没吃她这棵回头草。   多年后再见程宴北。   男人指间烟气缭绕,手臂搭在车门边,于墨镜下不动声色地打量她。   怀兮挑着眉,扬起倨傲的下巴。   俯身趴过去,慢条斯理地,对着他墨镜补了个口红。   十万分的挑衅与嚣张。   “不好意思程先生,我还要等我未婚夫来接我。”   程宴北神情散漫勾着唇,好整以暇地欣赏她。   等她手一停,立马将人按入了车里。   死死箍她在胸前,掐住她下颌,把她唇色吻得愈发红艳欲滴,将她心潮拨得起起落落,惴惴难平。   待她满目潋滟,趴在他身上喘不过气,他才得逞地笑:   “老实了?”   “还敢跟别人好么,未婚妻?”   *   “凶手和恋人都喜欢事后重返现场。”   又A又欲赛车手x骄纵美艳顶级model   久别重逢/破镜重圆/狗男人追妻翻车日记 第16章 惯坏   陈旖旎还很小时, 就能清晰地感觉到, 陈正宵和阮慈是不爱彼此, 也不爱她的。   他们从以前就各忙各的, 对她疏于关心, 她小学四年级时,有次陈正宵对她表露出假意关心,问:“旎旎, 是不是要升初中了?”   ——他们恨不得她可以在一夜之间飞速成长,然后就可以迅速甩手, 不用再对她尽抚养义务。   父母这种“忙碌”到各奔东西的状态,大概从陈正宵的船厂倒闭后就日渐加大了密度与频率。   直到分居,阮慈彻底甩手一走了之, 才算给这段可悲的婚姻画上了句点。   陈正宵暴发户起家,经营一家船厂,在外也做些别的生意,家底还算殷实富足。阮慈当年嫁给他时,他正当风华正茂, 在全港城也是排的上名号的富商。   后来他染上赌瘾散尽家财,船厂跟着倒闭, 阮慈那时把太姥姥和姥姥经营起来的旗袍店也给扔了, 转身就去投奔别的男人。   阮慈自己都说,她没有男人的钱就活不下去。所以陈正宵一直说,她就是个空有一身勾引男人的本事,轻易就能把男人的钱骗进自己口袋的婊.子。   后来陈正宵还骂她是小婊.子, 跟阮慈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难怪那个男人的儿子会看上她。   17岁读高二那年的夏天,第一次遇到沈京墨。   她向学校申请了助学金,但那些钱连学费都不够交,陈正宵欠了高利贷一失踪就是好几个月,阮慈对她也不闻不问。弟弟陈星移还在读小学。   那是她过得最不人不鬼的一段时间。   每天在学校疯狂地赶完作业和学习任务,放学了就去学校附近的电玩城兼职赚生活费。   电玩城离学校只有一个街口远,宽敞的大马路一侧,罗列着一排闪着五颜六色灯光的娃娃机。   她就在那里给来往的顾客换游戏币。   弟弟那天放学过来等她一起回家。一起过来的,还有学校里几个经常视她为眼中钉的女生,带了三四个一身腱子肉社会哥过来找她麻烦。   领头的那个女生说:“我男朋友今早多看了你好几眼,你是不是勾引他?”   “学校里的男生都喜欢你,肯定是因为你长了张天生会勾引人的脸。”   “你们不知道吗?她妈妈就是个婊.子,插足别人家庭的小三——那个男人为了她妈老婆孩子家产全不要了——真够贱的。”   类似这样尖锐刻薄的话,她在学校以外的地方就听了太多。   阮慈和沈嘉致那件事也着实算是这港上的一桩丑闻。听说那个男人还是某知名奢侈品集团的董事长,此事甚至一度闹上了媒体。   压下来了,也有不少人有所耳闻,邻里之间都议论纷纷,每天上学回家,都有人戳她脊梁骨。   她不去搭理,默默地垂着头,给旁边的顾客换硬币。半长不短的头发遮住脸上尴尬难堪的神色,把自己自尊心小心地藏起来。生怕被人践踏。   顾客却不等她换完就把钱收回去了,走前还用很轻蔑的目光将她上下打量。显然是信了那几个女生的话。   她们继续叫嚣着:“陈旖旎,你别他妈给我装没听见!你装你妈呢——”   “我前男友甩了我就去追你了,是你先勾引他的吧!你是真他妈的贱——”   “她还涂着红色指甲油!成天是不是就想着怎么勾引男人了!”   其中一个女生开始疯狂地推搡她,撕扯她的校服外套。弟弟三步两步跑过来阻挠,蹬着细胳膊细腿,大喊着:“坏姐姐!你别欺负我姐姐——”   很快就被推开了,摔在地上大声嚎啕,引来周围人频频侧目。   那天她校服里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薄荷绿吊带。她发育比同龄人早很多,没穿胸衣,单薄的布料轮廓被撑得尖锐又饱满。   为首的女生看到了,眼睛一红立刻尖叫起来,大骂她是骚.货,穿成这样肯定是要勾引她男朋友。   接着,身后就是一通乱响。   他们提着棒球棍砸碎了娃娃机的玻璃,弟弟三番被推倒在地,满地玻璃扎破了他胳膊,全是血,哭喊着:“姐姐,我好疼——”   她也不知被谁打了一耳光,被甩到了地上。一侧耳朵嗡嗡轰鸣。   那一刻觉得自己的世界都黑了。   口袋里的硬币倾囊散尽,骨碌碌地滚开一地。   她说不上自己那时候是什么感觉,咬咬牙,起身,连滚带爬地过去,去追一枚滚了很远很远,快要掉入下水道的硬币。   一双脚稳稳落在她眼前。   是男人的黑色皮鞋。皮质精良,边沿扎着一轮精致的U型线,打着漂亮的绳结。不落尘埃。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落入她眼底。   沈京墨躬身低头,手一扬,指尖捻起那枚硬币,站起。   她愣了愣,也跟着他站起。   男人穿一身笔挺的枪灰色西装,风度翩翩,形容俊朗儒雅。他是那种看一眼就觉得好看并十分难忘的长相。   他漂亮的眼眸微微眯了一度,把硬币递给她,笑着问:“在找这个吗?”   “……”她抬眼,怔然看着他。迟迟没伸手。   不知怎么,眼泪就大颗大颗地掉了下来。   视线氤氲中,陌生男人的脸渐渐变得模糊,她对着他上气不接下气地抽泣着,越来越剧烈。几近难以呼吸。   很奇怪,在熟人面前,她好像就会自动丧失了哭泣的能力。   比如面对陈正宵和阮慈的冷言恶语,她一滴眼泪都流不出;被人故意在校内校外霸凌欺负,她也哭不出。   似乎是,想把自己那被他们摧毁得所剩无几的自尊,死死捏在手中。   不能哭,决不能。   她这么想着,却哭得止也止不住,觉得丢人,匆匆说了“对不起”,想转过身捂自己的脸去擦眼泪。   不能袒露脆弱。决不能。   还是在一个不认识的男人面前。好丢人。   忽然,一只略带凉意的手,捧住她被眼泪浸过一遍又一遍的脸颊。   她被迫抬头,怔怔地对上他的眼睛。   瞳仁很黑,狭窄的双眼皮,眼睫轻垂着,透着倦。   他站在她面前,手掌箍住她下颌,将她向前微微带了一小步,她跟着跌撞过来,差点摔在她身上。   他掏出张丝绸手帕,不紧不慢地,开始替她擦眼泪。   “你知不知道,”他垂着眼,眼神淡漠,动作却很温柔,好看的薄唇牵起个很小的弧度,朝她微笑,“女人哭起来真的很讨厌,让人心烦。”   “……”   他看着她,明明姿态温和优雅,语气却是冰凉,又笑着问,“尤其是你这么漂亮的女孩子,对吗?”   “乖,不要哭了。”   她听他这样说,死死咬着唇,在他手掌心中却依然控制不住自己,抽抽搭搭地掉着眼泪,如何也止不住。都顾不上去想会不会让这样一个陌生人感到厌恶。   他都说了很讨厌了。   ……好丢人。   远处,弟弟也坐在一旁哭。他被玻璃划破了胳膊,洁白的校服都被血浸湿了。伤得不轻。   可她没钱送他去医院。   一直以来,坚守住不轻易在任何人面前松懈的自尊心,在她当着他的面开始流眼泪时,就已溃不成军。   她动了动唇,忽然抬起双濡湿眼眸,直望着面前的男人,想装出个十分可怜的模样,乞怜地问:“……哥哥,你有钱吗?”   他明显愣了一瞬。   ——那之后很久,她才明白,原来那时出现在他眼中的情绪,叫做轻蔑。   他不动声色勾了下唇,把手帕塞给她。   他侧头虚拢住火光,点了支烟,吐了个烟圈。半晌看她自己把眼泪擦干净,才轻笑着问:“你想要多少?”   或许,他那时是想问——   要多少,才肯让你妈妈离开我爸爸,滚出我们家。   但她那时根本不知道他是谁,也不知他故意把车停在附近,已在暗处不露声色地观察了她这个“那个女人的女儿”好一会儿了。   她小心翼翼看着他,放缓了声调,用无比恳切的语气说:“我弟弟,他流了很多血,要去医院……可能要缝针……”   他皱了下眉,看着她。眼神透着冷。   “……我没有钱。”她咬咬唇,望向被推得七歪八倒一片破碎狼藉的娃娃机和一旁跳脚的老板,吸了吸鼻子又想哭了,“今天,也没有钱了……以后……”   她又抬头,一双闪着泪光的清澈眼睛看着他:“我会还你的!一定会——你、你叫什么名字,电话——”   “没关系,”他没半点情绪地朝她微微一笑,再看她时,目光仿佛淬了冰,“以后,可以慢慢还。”   *   梦很长。   好像,还梦见了很久以前的事。   从梦境之中,跌跌撞撞地把疲惫的思绪拖出来,她朦胧睁开眼,发现自己居然还躺在他办公室的沙发上。   下意识用手背试了试额头。还很烫。   累得浑身发软,四肢一丁点力气都没有,如同被浸泡在沸腾开的热水之中,手脚都没了知觉。   夜色在这间偌大的办公室中飞速膨胀,像是浪潮席卷住她。   高楼林立的天鹅湾依旧华灯璀璨,透进来的细碎的光,细细描摹出坐在窗边办公椅里的人的轮廓。   是个男人。   “……”   她一个人在这里睡了很久,第一反应就是感到害怕,在沙发上不安分地动了一下,想坐起来。   一道低沉男声穿透寂静无边的夜。   “醒了?”   她听到是他,瞬间放松了警惕,又躺回去,头痛欲裂。有气无力地“嗯”了声。   他就坐在那里,一手轻搭在办公椅扶手,双腿慵懒交叠,脚尖微扬。   半面身子浸泡在从窗外透入的葳蕤光线中,偏头去看窗外时,侧影消沉又风流。   他如这夜色。喑哑,深沉。   看不清他的表情。   片刻,他回头,于黑暗中与不远沙发上的她无声对视。一种诡秘的气氛在彼此视线交汇之间酝酿流淌。   是她先开口,沙哑着声音问:“你不是走了吗?”   他没说话,长腿一扬,人跟着站起,缓慢踱步到沙发前,颔首看着她。   她又躺了回去,将自己蜷缩成一团,两条胳膊交叠在身前。柔软的发落在一侧,白皙脖颈修长漂亮,曲线盈盈袅袅。视线很勾人。   四下漆黑寂静。   一团揉碎了的月光,洒在深赭色的皮质沙发上,将她纤瘦的轮廓勾绘出来。   他微微躬身,伸手过去抱她。托住她柔软不堪一握的腰身,将她抱离了沙发。   “沈京墨……”她虚弱到没力气挣扎,环住他脖颈,脑袋搁在他宽厚的肩窝里,声音也疲惫极了,“你干嘛啊……”   他抱着她去办公椅。坐下来,将她托抱到自己的腿面。   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表情。她柔软的手还发着烫,趴在他身上,用手指去轻轻地描摹他流畅干净的下颌线。   他是个很爱干净的男人,一点儿胡茬都摸不到,身上还有着清冽好闻的香气。   那款香水叫Grey City——灰色城市。   她越过他肩,去看他背后的窗。   脚下是一片葳蕤流淌的光河,在冰冷的钢铁丛林之中穿梭,奔腾不息,无数支流全都汇入了南海岸。   穿过这座冰冷的灰色城市,奔入深黑色的大海。   消失不见了。   他的怀抱很温暖。   她微微出神,不知他要做什么,她也没力气挣扎。   忽然,听到身后有塑料包装纸的沙沙轻响。在寂静的空气中蠢蠢欲动。   他牵过一个小塑料袋,顺带着,伸手扶稳了她,冷淡地命令一声:“坐好。”   她也没乱动啊……   她还是老老实实地坐在他怀中,侧着脑袋靠在他肩头,看到他拿过那个白色的塑料袋。里面好像是几盒药。   她下意识抖了抖,有气无力地半开玩笑起来:“你现在让我吃避.孕.药有点晚了吧?”   “……”他眉心拧起,冷冷看她一眼。   没开灯,迎着微不可见的光,也能感受到他冷冰冰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你放心,”她别开头咳嗽了一小下,轻轻地笑,“我不会在安全期外跟你上床的,不会给我们彼此添麻烦。”   他要拆药盒的动作一顿,深感不悦,甩手扔了回去。   “啪——”的一声摔在桌面,在四下一片漆黑寂静的空间里,这么一声显得十分突兀。   她不禁一凛。   “怎么,生气了吗?”她继续不怕死地挑衅,坐在他腿面,轻轻晃了晃纤长的腿,侧头贴过他耳朵,轻声低语,“我啊,才没那么傻——以后你跟别人结婚了,让我抱个肚子去找你吗?我不会让你看我笑话的。”   他默了会儿,转头对上她那双含笑的眼,微微牵了牵唇,没半分情绪地哂笑一声:   “真是不知好歹。”   她还没回顶,他突然一手掐住她下巴,扣着她小巧的脸,冷硬着声音抛出二字:   “张嘴。”   “……”   她愣了一瞬,对上他冷冽的黑眸,眼角一扬笑了笑,将红唇小小张开。   他指尖捻过铝箔的包装,还没把胶囊挤出来,她就贴着他唇,气势汹汹地吻了上来。   全身比那会儿还要热,脸颊滚热,呼吸也带着灼人的燥。   烫得他一颗心都泛了皱。   她一直如此缠人,他拗不过她,便抱起她,向前倾身将她半个人压在办公桌上,一手托起她腿,回压过去吻她。   比起她,他的吻却像是浅尝辄止的安抚。   ——不知在安抚什么,是安抚着生了病被一个人扔在这里的她,还是在安抚自己心底那像是毛刺一般,蠢蠢欲动着不断戳刺他的罪恶感。   他没心思去想。   最后在两道坚实的力道盘上他腰时,他放开她唇,按了下她脑袋,下巴抵在她额头上。试了试温度。   依然那么烫。   她勾着他脖子,躺在桌面仰视他。   一双含笑水眸微眯着,人虽虚弱,眉间却簇着寸寸风情,直看着他笑:“你让我张嘴我就张嘴,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张嘴。”他立刻又命令一次。   “……”   她脸颊一瞬好像被什么蛰了下,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指尖一挑,摩.挲了下他唇角——是她昨天咬破的地方。   红唇一张一合:“我不。”   愠怒在他眼底缓缓酝酿,他低哑着声音,一字一顿问:“怎么你才肯张嘴?嗯?”   “吻我。”她仰起脸,开出条件,“你今晚亲了别的女人多久,都还给我。”   他嗤笑了声。   僵持了一会儿,像是他主动妥协了,带着凉意的掌心捧过她发烫的小脸。俯下身,开始啄吻她的唇,略带侵略性,一点点撬动她的齿舌。   她感冒了有些喘不上气,如同被扼住了呼吸。可如此一来快慰却更汹汹。于是她依然在极尽可能地贪婪回吻。追寻,捕捉着他的气息。   被他带着,坐回了他办公椅里。她双膝撑在他身体两侧,坐入他怀中,放肆地亲吻他。   ——心里边想,这样的话,她吃醋得也太明显了吧。   感觉像是自己先认了输一样。   但只有这时,他是属于她的。   她也是在这一刻才清晰地意识到,她对他,居然是有占有欲的。   以前没注意过,直到现在,这种感觉一朝膨胀,强烈到,她几乎快要疯掉了。   她才发现,原来这种想让他独属于她的欲.望,已经膨胀到无法收场的地步。   他吻了她一会儿,一手越过她,转而就将那铝箔包装偷偷一捻。夹了一粒胶囊出来。   而后吻停下,温柔地命令:   “乖,张嘴。”   她这次像是被喂饱了,半眯一双迷离眼眸,痴迷地看着他,乖乖张开嘴。牙尖儿还轻轻咬了咬他的指腹。   可接触到胶囊外包衣艰涩的塑胶味儿时,她脸上的笑容倏然没了。捂着嘴,转头就要吐掉。   她一向爱惜自己的身体,与他绝不在安全期外做。多年来,他也一向尊重她。   他轻柔地拍了拍她绷得僵硬的肩背,安抚着。   骨节分明的手,推递过来一杯水。   “感冒药。”   她停止了吞吐,腰靠回他的办公桌,晃晃悠悠的有些坐不稳。他扶稳了她,拖着杯子递给她,看着她捧起杯子乖巧地喝水。   他轻抚着她脊背,怕她呛到了一样。   还不动声色地望着她。那目光仿佛在说——我会监督你把药吃下去。   冰凉的液体带动着胶囊流窜入喉,缓解了嗓中干涩疼痛的感觉。   她稍稍舒缓了,安分地坐好,喝完了,又靠回了他身上,喏喏地说:“我不喜欢吃药,你知道的。你放心,我也不会给我们彼此添麻烦。”   “我知道。”   他伸手去探她额头的温度,指尖勾缠着她一缕发,顺势摸到了她后背一片略带潮意的冰凉。   应该是感冒了生了汗。   他让她坐在办公椅里,起身去沙发那边,边淡声地安顿:“一次吃三粒。另一个也吃了,吃两粒。”   说着,还回头冷冷晃她一眼:“别让我发现你吐掉。”   “……”她看着他过去,轻轻哦了声,只得老实照做,按剂量把药乖乖都吃了。   他打开沙发旁边的一盏造型精致的立式小灯。   暖色的光洒下,是不同于他办公室大灯那般冰冷的光泽。让人感到温暖。   他拎着沙发旁扔着的那双鞋过来,正要半蹲下来给她穿,她突然蹦跶了一下,条件反射一样跳下办公椅,“不不、不用了——”   他刚屈下一瞬的膝盖绷直了,站起来。眉心轻皱着,“怎么了?”   “我、我可以自己穿。”她不习惯他这样的好意,赶紧一脚勾过那鞋,两脚伸入其中。穿好。   这双鞋的鞋跟比她平时穿得要高一些,他办公室的地毯很软,她本就脚步虚浮,没站稳,左右晃了一下。   他在一旁扶稳她。   心怦怦狂跳起来。   不禁想到了那会儿做的梦——好像是梦见第一次遇见他的场景。那时的他捧着她的脸,温柔地为她擦眼泪。   她的心,的确是跳过的。   在梦里都能感受到有多么多么喧嚣。   不过后来得知了他是阮慈插足家庭的那个男人的儿子,他第一次的接近也是居心叵测后——   那种心跳的感觉,就一点点刻意被她抑制住了。   这么多年来,在他面前一向的不卑不亢与剑拔弩张,也让她渐渐忘了,原来她曾也对他一见钟情。   她站在原地不走了,似乎有些寸步难行。   “不合脚?”他瞥了她脚一眼,低声问。   “啊……”她还没说话,他直接像那会儿一样,不由分说地将她拦腰打横抱起,顺手勾过桌上装药的那个小塑料袋。抱着她就出了办公室的门。   她满脸通红。   乘他的私人电梯直达楼下。从五十几层下来,她的心一点点下坠。   慢慢地,心也不跳了。   她推了推他,从他怀中下来,偎到他身旁去。他自然地揽过她肩。   “你为什么过来?”她问,“你不是今晚有事儿吗?”   “Jessie说你没让她送你,”他唇动了动,不大自然地说,“我忘了东西,在公司。”   “……”这样吗。   她抬头,凝望他干净流畅的下颌线,用打量的视线描摹他深刻英俊的五官,还有他好看的眉眼。   不知不觉,就看了很久。   在他感受到她在偷看,向她投来目光时,她轻轻地垂下睫,掩住了眼底一闪而过的失落。   “累了?”他沉声地问。   她轻轻点头,靠在他身上,突然很想好好地睡个觉。   “累了就回家。”   *   酒会在沈京墨走后没多久就散了。   本来今晚的主角就是他和江星窈,顺带着叫了几个家族德高望重的长辈聚在一起,攒了这么个局。   沈江两家是世交,两家的爷爷辈还是在解放年代一起扛过枪炮打过仗的,实打实的过命的交情,后来两家还一起经商,风雨中互相扶持走了这么多年。   从前长辈就想孙辈可以成一桩好姻缘。沈京墨与江星窈正值适婚年龄,还是一个大院儿里一起长大的。如果能促成,那是最好不过的了。   可还没切入正题,主角之一就离开了。大家只得悻悻散了。   沈何晏和陆眠等人快走光了才从婵宫出来。   在长辈面前喝酒一直得捏着端着,陆眠的酒量高中那会儿就是出了名的吓人,根本没喝痛快,嚷嚷着要跟沈何晏再去找个地方,喝够了再回家。   陆眠的哥哥陆听白今晚不在,人在国外出差,怪不得这么晚了陆眠敢散了这个局又去别处喝。   如果陆听白在,她定是没这个胆子的。她从小就怕她哥。   想起来,江星窈曾也有个哥哥。如果有幸还活着,应该与沈京墨的年纪差不多一般大了。   沈何晏没叫人过来接他。   为了那个武打片里的男二号,他最近在疯狂地健身,如果不小心让经纪人知道了他大晚上去喝酒,肯定是会被骂的。   他也很重视这个角色。   圈内圈外都知道,宋璨导演的片子,别说是男二号,就是个稍微要在镜头露个脸的男N号,也是别人磕破头都求不来的。   江星窈当初去试了个女N号宋璨都没给她,还暗暗讽刺她之前那个注水的影后。   大家也都说的没错,如果没有沈京墨,宋璨绝不会考虑到他。当时微博官宣了他出演男二,下面也一群人怀疑他是带资进组的关系户。   只是,今晚这种类似的话听了太多,就变了味道。   看似是在恭喜他,实际是变相地讽刺他如果没有沈京墨,必将一事无成。更何况,虽不明说,其实从小到大几乎所有人都是这么认为的。   他越想,心头越不快,就决定与陆眠再找个地方喝两杯。正好陆听白不在,陆眠一个女孩子大晚上在外面喝酒,总归不让人放心。   就是不知,陈旖旎怎么样了。   陆眠叫了司机过来接他们。   上了车,沈何晏打了电话过去还是关机,对陆眠说:“陆眠,你给陈旖旎打个电话。”   陆眠昏昏欲睡,听他这么说,怪异地问了句:“这么晚打电话,用什么理由?她应该跟你哥在一块儿吧。”   “……”沈何晏脸登时黑了一层。   陆眠掩着嘴笑,拿出手机,说起话来舌头都直了:“行——我帮你打,你不好意思问她嘛。”   打过去,还是关机。   “你看,关机啊——你操心她就去她家楼下看一眼,如果灯亮着就在家,灯没亮——”   陆眠意味深长地停在这里,忽然就不说话了。她人也有点儿醉醺醺的,在车内七歪八倒的,坐都坐不稳了。   沈何晏倒像是被提醒了,若有所思了一会儿,让司机绕路从天鹅湾的高架上绕过去。   天鹅湾商圈众多,高楼云集。三层高架如深黑色的巨蟒虬盘交绕在一起,从下个路口下去可以直达S&R大楼前广场。   没开到目的地,沈何晏就喊停了。   远见沈京墨拥着道纤细人影从大楼中出来,上了他那辆车牌和外形辨识度都极高的黑色迈巴赫。   穿过夜色,扬长而去。   陆眠一手支着有些昏沉的脑袋,顺着沈何晏愣滞的目光望着那个渐行渐远,逐渐与黑夜混为一体的黑色车屁股,淡笑着,吩咐司机开车。   *   陈旖旎靠在一边的车窗上,无力地睁着眼,目光涣散开,看漆黑的夜色从窗外飞速地滑过。   车内静得出奇。   沈京墨手上还有些工作,用平板电脑随手回复着一封电邮。修长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敲打。   有光从窗外掠过。   光点顺着他线条流畅分明的下颌线蔓延向上,勾勒出他好看的唇锋轮廓与高挺鼻梁。电脑莹蓝色的光映射在他镜片上,他眉眼轮廓被掩藏得虚幻模糊。   她趴在一边,静静地看着他。   回复完了,他疲惫地关了电脑,抬起手,想揉一揉眉心和眼角。   忽然,一双略带热意的手接近他。   她凑过来,替他小心地摘下了眼镜。   他愣了一下,不戴眼镜时,眸色都朦胧柔和了几分。看着她,唇牵起,无声地笑了笑,开始揉自己的眉心。   她人稍稍后仰,手握着他质感寒凉的眼镜,放在胸前。头枕上他腿面,依偎在他怀里,伸出胳膊,也抬手揉了揉他的太阳穴。   但只揉了一会儿就不安分了。指尖沿着他下颌线滑下,抚摸他的喉结。   她透着倦意的眼挑起,由下而上凝望他,认真叫他一声:“沈京墨。”   “嗯。”他阖着眼应。   “我想跟你上床。”   “……”   ——蓦地,车头向前一耸。   开车的司机听到这么一句,不留神踩了脚刹车。   猝不及防的,她差点儿就依惯性沿着他腿面滚下去,他立刻伸手揽住她,不悦地抬眼,从后视镜与向后瞄的司机对视。   视线冰冷得吓人。   司机吞了吞口水,默默地说了声:“对不起……沈总。”然后重新发动车子,过了路口拐了个弯儿,直往白鹭湾而去。   她抬头去看他,捻着他衬衫纽扣,继续刚才那个话题:“好不好?”   他伸手探了探她额头——没那会儿那么烫了。应该是吃了药的结果。   任她这么躺在她腿上,在下面直勾勾地观察他反应,他始终没什么神色,抬起头,看向窗外。   再也没话。   *   电梯门缓缓关闭时,整个人还是懵的。   吃了药人更困倦,刚走到半路,她就那么偎在他怀里睡着了。朦胧中,听见他用低沉嗓音对司机说了另一个地址。   她昏昏欲睡地睁开眼,窗外夜色在眼前徐徐铺开,景象越来越熟悉。   才发现,是她家的方向。   而这会儿他们就这么僵在一层,很久,谁也没动作。   “几楼?”   男人的声音沉稳成熟,带着微微沙哑,有一丝惑人的性感。   “……22。”   她顿了顿,整理了一下思绪。才伸手去按楼层。   这是她从两个月前搬了公寓后他第一次去她家。那时他们分手中,房子是她自己买的,她也没告诉他地址在哪,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   人一病,反射弧好像也慢了。   她还在出神,身后忽然贴过个柔和的气息,混着淡淡缕缕的清雅男香。   他扬出手臂,越过她。   一截骨节分明的手腕儿从烟灰色西装袖口窜出,淡青色的血管虬盘在他略显瓷白的皮肤上。   修长食指晃在她眼前一瞬,按下了按钮“22”。   按了楼层,沈京墨就站了回去。他靠在电梯墙上,手臂抱在胸前,沉沉合着眼。   他一身挺括的烟灰色西装,纽扣未解,裹紧一线窄腰,整个人立在那里,笔挺修长,气势清雅矜冷。   头顶,暖橘色的光线掠过他鸦羽般的眼睫,落下一层浅淡的影。一道疲惫青痕。   他似是极困倦,像是睡着了。眉眼沉静,没了素来的疏离寡漠,轮廓柔和了不少。   半天谁也没说话,是他忽然开口问她:“除了何晏,还有谁来过你家?”   “……”她怔了小半秒,倏然听懂了。   他这话的意思应该是——“还有什么男人来过你家。”他好像很在意沈何晏或者别的什么人知道她家密码的事。   她靠在一旁,无力地笑了笑,没说话。   他缓缓睁开眼,一双幽沉眼眸凝视她,也笑。笑声深沉低哑,透出掩不住的愉悦,一字一顿却都是寒意:“告诉我。”   “……我今晚很累。沈京墨,我不想跟你吵架。”   “很累吗?”他笑着凝视她, “累的时候,你跟别的男人也会说‘我想跟你上床’这种话吗?嗯?”   她就是那会儿看着他,不由自主地说了那么一句,而且她今晚真的没劲儿跟他折腾了,“谁不想跟好看的男人上床啊……但是我今天真的好累……”   他没等她说完,忽然就靠近她。抬手,沾着凉意的指腹温柔地抚了抚她额角,感叹了句:“真烫。”   她收了声,眨了眨眼,怔然看着他。   “是病了,才这么累么?”他自动略过了她那句话,没什么情绪地笑着问。   “嗯……”她蹙了下眉头。不知怎么,总觉得他这是假温柔。   这个男人今晚到现在都意外的温柔——他平时对谁也都是这幅温和斯文的模样,那会儿喂她吃药时也还算温柔。   可他骨子里的强势和冷硬,却无法掩饰。   这会儿倒是像想跟她算账一样。   他眉眼温和,朝她笑,又一次切入正题,“你要什么,不是说一声我就给你?也开口随便管别人要吗?”   她有点害怕地后退一步,没退开,被他揽着腰直接拉过去。   他低头凝视她,眼神一点点幽深冰冷,“看来,是我给你惯坏了,是不是?随随便便开口,什么话都可以对别人说。”   “……”   那种如临大敌的感觉才从心底跃起,22层到了。   叮咚一声响,他的唇应声落了下来,一手轻扯住她脑后的发,迫使她仰头回应。力气很大,将她推抵在电梯墙上。   电梯门又一次关上,他还在痴缠地吻她。比起那会儿在他办公室里,此时毫无试探之意,寸寸都在进攻,发泄着无名火。   她旗袍衩开得恰到好处,他顺势托起她在电梯墙中部栏杆上,她被吻得喘不上气,一时有些意乱神迷。   电梯不知何时又落到了某个楼层。   门“叮咚——”一开,外面的人瞧见电梯里抱拥缠吻的男女,尖叫一声就躲开了。   他还在吻她。   彼此纠缠,互相推撞着,最后撞到闪着一串儿红蓝光的电梯按钮上。大大小小的楼层几乎都被按了一遍。   当然,没忘了按她家所在的“22层”。   不知又停了几次。只觉得电梯上上下下,停停走走。   彼此来来回回,沉沉浮浮。   最后他停下,金丝边眼镜下,眸光被头顶的电梯顶灯晃得几近破碎,染上一层朦胧。   他深喘着气,轻勾起唇:“我问你,还有谁来过你家?你还跟谁说过这种话?”   一字一顿如同从嗓子眼儿里硬生生地磨出来一样。   “旎旎,是我惯坏你了吗?嗯?惯得你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人都敢放进你家?”   “是,都怪你。是你惯坏我了,”她整理了一下思绪,眯了眯眼,不自禁地扶住他肩将自己凑过去,“那我说我想要,你就给我吗?”   “可以啊,”他也笑,捧住她的脸,指尖细细描摹她的眉眼,“但是,今晚就没那么容易了,知道吗?”   他话音才落,电梯又停在22层。   这一次他反应很快,直接是捞着她出了电梯,气势霸道力道不小,她几乎被他一路是被他按着到了家门口。   “宝贝,开门。”他笑着命令她,笑意却丝毫不达眼底。   她的两条胳膊被他按在门上,挣扎不能。稍微偏头缓缓移眸,看到家门口那个方块型的密码锁,忽然抬起头,笑了笑:   “你不是说了么,哪有那么容易?你难道觉得,在我这儿也那么容易吗?”   他眉心还未拢起,她突然踮起脚,凑到他耳边,一字一顿轻声说,“所以,我才不告诉你,有本事你自己猜啊。”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更6k!晚上9点左右。   本章所有2分留言发红包,感谢订阅。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一笑而过 5瓶;美心 2瓶;Luftmensch、段老狗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章 烧灼   “我才不告诉你, 有本事你自己猜。”   空旷的楼道里, 只有她清澈莹润的声音徐徐回荡。尾音一点点被益发浓稠的夜色没过, 最后拖入了沉默之中。   很快, 四下重新恢复一片寂静。   陈旖旎一手勾住男人的肩颈, 拉低了他。   他们手边就是她家门口的密码锁。像是一道通往别有通天的秘密丛林深处的暗门。   门后就是极乐世界。   ——是浅尝辄止就地收手,还是甘愿沉沦,一齐打开门坠入深渊。   在此一刻。   她靠回他的肩上, 摇摇欲坠。侧头吻了吻他冰凉的耳垂。   她周身飘散着一股清淡的玫瑰香气,萦绕着吐气如兰的呼吸, 带着热意,吹拂过他耳畔:   “快啊,我在等你呢。”   沈京墨半拥着她, 不说话也不动作。   垂下眼时,楼道里白灿灿一片的光披拂在他侧脸,遮得他眼底神色明晦不定,面部线条略显几分冷硬。   沉默在彼此视线交汇之间流淌。   久久不见动静,她红唇微抿一下就轻笑起来, 眼角也勾着一点笑意,很像是在看他的笑话, 歪了歪脑袋, 认真地问:   “怎么,进不去女人的家门很丢脸吗?”   她直视他那双蕴着一点愠怒,又带着些许冷冽的眼,忽然就笑了, 挑衅满满地说:   “好丢人啊,沈京墨——想找一个女人的麻烦却进不去她家的门,想在床上好好地收拾她,恨不得弄死她,但是没办法,现在只有楼道冷冰冰的地板可以给你施展手脚。你那么恨我,却拿我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他听她言辞讥诮地说了一通,不恼反笑。眯了眯眼看着她。   唇角虚勾,笑声低朗。   偏开头看了别处小几秒,他又移眸回来。   好看的薄唇轻扬起,一开口,却还是笑。黑眸灼灼。   那表情,好像在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她以为他是用这种左右迂回的笑容来掩饰他的尴尬,不禁就有些得意,还去用沾着凉意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他干净的下颌。   “反正啊,进了门你也不会让我好过的。我呢,正好今晚特别的热,睡楼道也可以。或者——”   她微微一顿,笑意更浓,拿出自己的手机在他眼前晃了晃,“你可以给我手机里哪个男人打个电话,或许,有人真的能帮帮你也不一定呢。”   她说了一通,很久都不见他反应。   他像是被堵了个哑口无言,一手轻支在门边。   却也不像。   脸上一丝一毫的恼意都没有,只哑笑着看着她。   半晌轻声问:“你今晚不累了吗?”   “……”   她机械地眨眨眼,动了动唇,笑容凝在唇边。   似乎,好像,是不那么累了。每次跟他这么剑拔弩张地吵一架,她就意外的精神。   沈京墨的指腹在她唇畔轻滑了一下,将残余无几的口红温柔地抹掉,盯着指腹上的绯红片刻,而后他抬眸温和地笑着说:   “你生病了,我怎么忍心让你睡楼道?而且,这么晚了,打电话不会打扰到别人吗?”   想的还挺周到。   她还未作反应,他就扳过她肩,强硬地,将她转了个面。   双臂一绕,从后面轻轻地环抱住她,下巴抵在她发顶。   嗅着她的香气,在他温热的怀抱中,他环着她纤细的腰,声线沉沉,若有所思地说:“不过,你的提议好像也还可以——”   “……”   “进不去门,不如就在这里收拾你,好像也不错,是不是?”   一贯温文儒雅的姿态和语气,很像是,在征询她的意见。   “可以吗?”他最后笑着问。   ……不行,这也太刺激了。   还没说话,下一秒,头顶声控灯便陡然一灭。   她浑身一凛。意识到,自己或许真的该遭殃了。   一瞬间,黑暗中,所有的感官都被无限地放大。   丝丝缕缕,混着清雅男香的濡热气息,在她耳尖儿附近左右飘拂,略带力道和侵略性地咬她的耳朵。   她被他按在冰凉的门上,不住地发颤。冰与火交融在一刻。   一只手腕被他捏紧高高提过头顶,致使她整个人都动弹不得。旗袍后摆的设计倒是很方便他发挥,有凉意徐徐在她身后掠过。混着焦灼人心的热。   吻烙入她耳后,本来感冒了浑身就热得难耐,如此一来,简直像被架在火上反复炙烤。   感觉到她耐不住了,他恰到好处地停下来,唇在她耳边,用低沉嗓音问:“你想要我打电话给谁?现在可以打给他了。”   他声音很低,很缓。甚至头顶的灯都未感知到重新亮起。   隐约能听到楼上楼下的电梯沉浮停顿的声音,混着细碎的脚步声夹杂着各种各样的人说话的声音。   这种禁忌感,刺激得她不住发抖。   很怕电梯门突然打开,或是邻居的谁开了门走出来看到他们。   很怕,他们的关系一朝被谁破坏,彼此被狠狠地推向人生的两岸。   她趴在门上瘫软无力,如一只搁浅在岸边濒临死亡的鱼,于黑暗中去看他,再也没了挣扎的力气。   他低下头又去循她耳朵的轮廓,咬住,带着狠,咬疼了她。她在他怀里一个激灵。   “打电话给他,”他低声如诱哄,“你可以让他听听我是怎么上你的。或许他下次就不敢随便打探一个女人的家门密码,还亲自跑上门来招惹你。”   “沈京墨……”她说不出话,浑身都没了力气。   他低哑轻笑:“——也是为你的安全考虑,对么?毕竟你现在一个人住。以前跟我住在一起时,就不会存在这种烦恼。”   “乖,去打电话。”他最后温和地命令。   “……”她燥热难当,咬咬牙,一个字都说不出。   当然,也不会去真的打给谁。   刚才那些从身上冒起来与他对抗的小刺儿,如今被他一根根地拔了干净。   他见她不言也不动作,又覆身过来,一手扳过她脸,薄凉柔软的唇,混着清浅的呼吸,去亲吻她,“你怎么这么不听话?我不是说了,让你打电话吗?”   焦燥从他细碎烧灼的吻之中,慢慢地就生了根,也发了芽。   于黑暗中,开出一朵花,乍现在脑海之中,色彩明艳到诡谲。   那朵花一定包藏着迷乱人心智的毒,麻痹了她浑身上下所有的神经。   她情不自禁抬手,在黑暗里摸索着去寻找身后他的轮廓。寻到了他深邃的眉眼,他细长如羽扇般的睫,他的高挺鼻梁,还有他的唇。   不禁在想,他现在是什么表情。   眼中是否有他们第一次相遇,在梦里都能感受到的轻蔑。   他知道她已濒临崩溃,捏过她探过来的指尖,啃吻啄咬。从细微之处一点点地点燃她,边沉缓着声音问:“旎旎,要不要?”   “……要,”她真的快要被他逼疯了,再没了力气与他对抗。   她还发着烧,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烧成了灰烬,就这么掉入了他的漩涡中,再也再也挣扎不能。   甚至想在这一刻死掉。只要他给她。   “求我。”   她不安分地在他怀里挣扎,声音几近破碎,“求你了……沈京墨,我想要。”   “乖,去开门。”他鼻息微动,得逞地轻笑了一声,放开她,“我说了,我不忍心你睡楼道。”   她已经没心思分别他话的真假,心智都被他扰到错乱。抖着手,整理着混乱成一团的思绪,输密码时都差点儿输错了。   他站在一旁,轻轻侧开了头,看着楼道黑沉一片的窗。   她的手下意识一停,抬头,还悄悄观察了他一下。   男人依然容色冷淡,视线没落在这里丝毫。   ——不去问,也不去偷窥女人家的家门密码。在他看来,似乎是很绅士的行为。   进了门,还没找到灯光的开关,他伸手就按下她了她要开灯的手,抱起她,直接将她抵在了门口。   捧住她发烫的脸,近乎凶恶地吻着她,蓄满了占有欲。与满室黑沉一般无边无际。   那些在他斯文外表下蠢蠢欲动的野性与强势,也再无处躲藏。   最后只剩依然轻缓儒雅的语气:   “我也不会要求你删光手机里所有的男人,你想见他们中的谁也可以——但最好别让我抓到他来你家。”   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脸。   刚才的事儿一时还没下文,这会儿她全身燥紧,心还在怦怦跳,喧嚣得她有些头昏脑涨。   “记住了吗?”他强调一遍。   她轻哼一声,双腿轻轻一拢,不以为然地笑着:“你进了我家的门,如果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些,那你现在也可以走了。”   他深感不悦地皱眉,一时无言。   “沈京墨,”她手指勾了下他鼻尖儿,抚开他眉心皱褶,低声喃喃着,“当一个女人喋喋不休的时候,是希望你吻她。当她邀请你进了她家的门,你说,你该做什么?”   他动了动唇,还没开口,她已经循着他的气息开始亲吻他。她浑身滚热。   彼此推搡着到了沙发上,她勾过他脖子,贴在他耳边,连连说着温声软语。   像一枚枚火信子,一点点引爆他的心脏。   他也覆下来亲吻她,能感受到她在他的怀抱中慢慢地柔化。他掌心贴着她滚烫的脸颊,咬住她耳朵,略带命令般还要她求他。她口齿不清地低喃,浑身热得快要疯掉。   最后那一瞬,被烫得腿都软了。   六年里,这样的时刻有过无数次。可是这一次,好像有了那么一些变化。她说不出那是什么。   这个瞬间,好像有个漩涡,从心口不断地扩张开了。   像是要将她狠狠地拖拽进去。   她知道或许一切真的如他所说,她一开口,他就会给。但是她和他都知道,有的东西,哪怕她去求他,他也永远给不了。   夜色黑沉得一片死寂。   半大不大的公寓,似乎有滚热的浪潮翻涌。从沙发流连到茶几,又到了餐桌,又到了她的卧室。   满世界似乎只有她和他是活着的。紧紧抱拥住,呼吸交换着呼吸,用体温温暖着体温。   最后一切归为宁静。   她靠在他怀里,抬起手挨了下他额头,居然有点烫。刚才就感受到他今晚浑身烫得吓人。   她一怔,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你感冒了吗?”   他没说话,放开她起身就去洗澡了。   她躺在床上,脚搭在一边的凳子上,看着窗出神。回想起来,今天听他声音就有些沙哑。她没多想,还以为是烟抽多了的缘故。   所以,感冒药是他顺手之劳吗?——她还自作多情地以为是为了她。   很快,他就出来了,披拂一身水汽,有些恹恹地过来,一手揽着她腰,抱着她就睡下了。   下巴埋在她肩窝,呼吸清浅,带着热。   他一直喜欢冲冷水澡,今天洗的是热水澡。她察觉到了,更感受到他浑身比平时热了很多。   却不再问他,是不是感冒了。   因为,她会忍不住再问一句,是否是为她买的感冒药。   她躺在他怀里不动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窗发怔。   心想着,就算感冒了他也是活该。   谁让他把她扔水里。   *   沈京墨睡着没多久就感受到怀抱空了。   朦胧里听浴室水声响起,猜测着,她应该是去洗澡了。   病了最摧人心智,他倦得要命,最后一丝力气好像都跟她折腾着全都耗尽了。   费力地睁开眼,看了眼浴室的方向。发现灯亮着,她在那里。   他便翻了个身过去,安心地睡了。   水声淅淅沥沥,忽远忽近。   没多久,就消散在了房内还没散尽的粘稠的空气中。   静得吓人。   他听水声停下了很久都没她出来的动静,慢慢地,困倦的感觉一点点地抽离殆尽。   睡得不安稳,他再翻了个身,索性直接坐起来。   凌晨四点。浴室灯还亮着。   他坐在床头望过去,心想她是不是又睡到了浴缸里。她一向有这个习惯。   大踏步向前,一把推开了浴室的门。   她抱膝蜷缩住自己,蹲坐在浴缸里,听到动静抬起头,看到他进来还抖了一抖。   睫毛濡湿了,眼眶泛着红。   他眉心轻轻一拧,冷声,“几点了知道吗?说了几次别睡浴缸,记不住么,嗯?”   她轻轻摇头,垂下眼。濡湿的发贴在两颊,勾住她发白的脸。   他走过去,伸手去探水温。   果然,凉得刺骨。   一股火从心口蹿起,他想发火,却一忍再忍。也不知自己在跟谁发脾气,冷漠地扔下她扭头就走出去。   去阳台焦躁地点了根烟。   烟燃了大半,烟气却拂不开心头那团火。   他捻了烟,又折身回去。站在门边片刻,默默与她无声对视了一会儿。   最终上前一步,冷着脸朝她伸出手臂,“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啊本来想写6k但是今天实在是太太太卡了!!!!!   卡到我哭泣呜呜呜呜,对不起大家!   接下来的安排是这样的:   29号(后天)要上夹子所以28(明天)断更一天,不好意思呀。   夹子那天晚上11点之后补个万更!   谢谢大家支持。   上一章的红包截止本章更新前都发惹!!不小心点了两次……有人收到我的双份红包吗QwQ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抱猪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理智购物 2个;未尽、Arbeit、一只布丁、无敌723巴拉巴拉、LIUJIE73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Arora、墨墨哒 10瓶;要命ma、沉鱼的渔_ 5瓶;加盐、皮皮爱睡觉、Luftmensch、sinnnnnnn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章 泡沫   陈旖旎就那么坐在那里, 他话音落了很久, 她也久不动作。   浴缸中的泡沫在身体周围化开, 散得快没了痕迹。   浴室里的热气也一并散尽了, 夹着一股清冽的香, 混着湿冷的水汽沾惹在皮肤上。   很冷。   她用手指轻轻抚摩着冰凉到快没有知觉的脚踝,目光涣散开,落在水面上。   波纹一圈圈推开, 涟漪聚散,倒映出浴缸旁男人的轮廓。   若即若离。   沈京墨单膝及地, 半蹲在一边,又喊她一声:“陈旖旎。”   “……”   她闻言还是毫无动静。   小几秒后,才轻轻抬起头, 一双潋滟的眼看向他。   一张脸白得惊心。没了明媚妆容的暄映,平素那些风情嚣张,锋芒毕露的棱角仿佛被一瞬被磨平了。   整个人看起来都很虚弱苍白。   他轻拧着眉,脸色十分难看。再次冷硬着嗓音,一字一顿, 带着命令说:“出来,水很凉。”   她向后一仰, 靠回了浴缸边儿, 纤细的胳膊搭上去,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似乎决定与他对峙到底。   眼圈还泛着红,唇也发白。   对视了一会儿,才稍稍扯出个有点儿难看的笑容, 声音很轻似恳似求,夹着哑意和疲惫:“沈京墨,我真的很累。”   “累就睡在这里?”   “嗯。”   互相沉默了小几秒,他又缓缓站起了身,垂眸,站在一边冷冷地睨了她一会儿。   最后旋开步伐,转身又出去了。   走的很决绝。   她望着他背影消失在门边,强忍着眼圈干涩的感觉,抬起头,望了望天花板。   水汽混成了小珠子,在头顶摇摇欲坠。   本来淋了浴,想再泡个热水澡等舒服了就去睡觉的,却不知不觉靠在浴缸边沿就睡着了。突然惊醒,水都凉透了。   梦见什么了,有点记不起来了。只记得梦里她哭的很难过。她已经很久没哭过。   好像,还梦到了他。   她闭上眼,想沉淀一下思绪。忽然,又听到了脚步声,感受到他进来。   还没来得及睁眼,水花不安分地在四周浮动了一下。   肋下两侧,突然挨上两个坚实温热的力道。沈京墨直接伸手,不由分说把她从浴缸里给抱了出来。   “哎……”   她还没来得及挣扎和惊呼,一片柔软的白色篼头而下。   宽大绵软的浴巾把她整个人都包裹住。他冷着脸,像裹粽子似地裹了她一圈儿,最后将她拥在怀中,抱着她走出浴室。   四肢被紧紧地束缚在浴巾中,她挣扎不能,也没力气挣扎了。   双腿不安分地在他臂弯中轻轻一晃,人悬在他怀中,很温暖。在冷水中被泡得僵硬的四肢,慢慢地被烘得生了热。   她抬头,凝视他干净流畅的下颌线和深沉眉眼,忽然就笑了起来:“大半夜的,不睡觉干什么啊你?”   “大半夜的,”他截了她的话过去,低睨她一眼,眼神透着冷,语气却还算温和,“你乖乖去睡觉不行吗?”   她撇唇。   ——好吧,他应该是很累了。   如果不是来了她家,估计他这会儿已经回到自己家睡下了。   她侧头,瞄了眼墙上的钟表,居然都四点多了。   是很晚了。   明早还有拍摄任务,他和她也还要上班的。   他抱着她去了床边。   床头,一盏昏黄小灯亮得葳蕤。暖橘色的光毫不吝惜地洒落在床畔。   凌乱的床单像是皱褶的海面,经过一番浪潮翻涌平息下来。   空气中好像还散着些许缠.绵过后的暧昧气息,他和她的衣服交绕着甩开一地,地毯上,窗边沙发椅上,处处都是狼藉。   处处都是焚情化骨,烧灼殆尽的灰烬。   他躬身下来,将她放在床边。   周身飘散着好闻的气息,拂过她面颊,温和地包裹住她。   她缩在浴巾里,抬起头,不安分地动了两下,腰和腿都很酸痛。   他低下头去看她,眼眸深沉,示意她好好待在这里。而后放下她,转身去衣帽间那边。   浴巾裹得她难受,囫囵拆开了,抖了抖,没了他的怀抱又觉得冷,于是又披拂回身上。   很晚了,她也很倦了,缩在床头靠上去。抬眸,远远望他。   他去梳妆台那边拿了吹风机。   灯光不充足,高大的男人身披半侧阴影,背影逆光。他整个人背过她去立在那里,身形略显萧索。   似近若远。   他稍一回头,就见她慵懒倚在床头,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   白色浴巾随意地披在她身上,暄映得她肤色更白皙,掩得一截莹白的脖颈纤长漂亮。   湿发垂在肩,两截锁骨嶙峋。水汽拂过,泛着盈盈水光。   虚掩脖颈一侧一道暧昧红痕。   他走过来坐下。   她自然地把两截纤细的腿搭在他的腿面上,微微向后靠,慵懒得像只打着瞌睡的猫儿,倚在一侧的床头,挑着眼望着他,轻佻地问:“你不睡觉?”   他迎上她目光,脸色很冷,语气也冷淡,透着几分威严,“跟你说过几次不要睡浴缸,忘了吗,嗯?”   “几次啊?”她胳膊肘搭在一边,勾缠着自己的发,好笑地问,“我不记得了。”   他冷着脸不说话。   她殷殷地靠过来一些,眯着眼看他,认真问:“你说啊,几次?”   他没好气地觑了她眼,指尖勾过来她一缕湿发,打开吹风机。   “坐好。”   嗡嗡轰鸣声响起。   喧嚣的热气一瞬喷薄,她像只受了惊的猫儿,向后一缩,登时就乖乖靠回去了。   他不动声色地勾了下唇角,而后将风口避开她的脸,开始帮她吹头发。   男人清冽低沉的嗓音混在喧嚣风声中,有些听不真切:“下次别再让我发现你睡浴缸,知道吗,我看不到的话就随便你。”   她依稀辨识出他在说什么,漫不经心“哦”了声。   没一会儿就吹完了一侧,他淡声命令:“转过去。”   她抿唇朝他笑,乖乖背过去。   双手还掩着飘拂在前胸的浴巾,后背裸露出一大片的洁白。正对着他。   湿发萦萦绕绕地贴在她白皙光滑的肩背上,蝴蝶骨漂亮尖锐得有些嶙峋。   她腰窝附近有一道浅疤。   看起来年深月久,褪去了原本的狰狞模样,已逐渐与肤色混为同一种颜色。   他目光落在那道疤上小半秒,似乎想起了什么事,接着便移开视线。牵过她另一侧的湿发。   她拨开一侧的头发,垂到一边去,露出鲜嫩白皙的后颈。   颈侧有颗痣。是他最爱亲吻的地方之一。   “啊……”她突然小声低呼一声。   他手一顿,皱眉问:“怎么了。”   一个无意的抬眸,视线沿着那颗痣过去,才发现,原来是勾连在一起的头发绕住了她的耳环。   刚才拉扯她头发过来时没注意给勾到了。   她抬起手要去碰,他关了风筒,低声说:“别动。”   略带凉意的指尖掠过她耳垂的皮肤。能感受到他的气息从身后靠近。   他低下头,垂着眼,指尖捻住了那枚造型精致的耳环。   轻轻地,一施力,就摘了下来。   “……”   耳环从耳垂脱力的同时,她心跳停滞了一秒。   望着灯光照亮的半侧墙壁,目光也愣滞着,也出了片刻神。   突然就能想起,那会儿做了什么梦。   “洗澡不摘?”   他在她身后问,转手把耳环放在一边。   她笑了笑:“在浴缸里睡着了就忘了。你如果要帮我吹头发的话,不会提前帮我看看吗?”   他轻笑了一声。   唇边漾开抹缥缈笑意,沉哑嗓音在她耳后飘飘浮浮。   风筒声又一次响起。   盖过了男人清朗低哑的笑声,还有她刚才喧嚣一瞬的心跳。后面他说了些什么,她就听不清了。   沉默了大半天,她突然开口。   “沈京墨,我刚才做梦了。”   他帮她吹着头发,微微侧头看她一眼,漫不经心问:“什么梦?”   “不是什么好梦。”   她垂下眼,长长的睫毛在眼底落下一片阴影。   “那最好,”他没什么情绪地笑了笑,手指绕住她的发,圈圈缠绕住他温柔的嗓音,“不然在浴缸睡一晚,你知道是什么后果。”   “……”   他似乎对她梦见了什么还是有些在意,半晌,又淡声地问:“所以,你梦见什么了?”   她没说话,盯着窗户出了会儿神。   窗外,黑沉天际的尽头已初绽隐隐晓光。整座城市却还在昏睡。   天地之间,仿佛只有他和她活着。   小几秒后,她声音混在风声中,几乎轻到细不可闻:“梦到你结婚。”   他愣了下,没听清,还特意关了风筒,眉心轻拢着问:“你说什么?”   “没事。”她按住他又要开风筒的手,勾住他脖颈缩入他怀里,低声喃喃着,“沈京墨,我想睡觉。”   “累了?”   “嗯。”她点点头,靠在他身上。   她的头发还沾着些许潮意,贴在他肩窝里,微微烘开了热意。   他放下风筒,一手揽过她,另一手顺手关了床灯。   满室恢复黑暗。   他环着她躺回床上。   “我以前都不常生病的,”她声音闷沉沉地砸在他肩窝,灼热的气息烧得他皮肤生热,“我不喜欢去医院,也不喜欢吃药。”   “嗯。”他淡淡地应。   “所以都怪你,我好恨你。”   他低柔着嗓音笑了笑。箍住她纤腰,环她紧了些。   慢慢地,困倦如浪潮席卷住彼此。他也阖上了眼,感受到她刚才冰凉的身体在他怀中变得温热柔软。   半晌,她又出声:“沈京墨。”   “嗯。”   “我恨你。”   “知道了,你不用说两遍。”他沉哑冷淡的声线拂过她额顶,拍了拍她单薄的脊背,“睡觉,我很累。”   *   第二天一早七八点,沈京墨已经穿戴整齐准备走了。   他还有个重要的早会要开。   他醒得很早。   到快天亮时,清浅的睡眠状态跟随着她在他怀中呼吸的节律沉沉浮浮,最后几乎是生生地熬到了天光彻亮。   他提前叫助理去他家取了熨好的西装和衬衫过来,冲了个澡出来换好了,一回头,见她醒了。   像只猫似地蜷在床上,挑着一双朦胧媚眼瞧着他。   眉眼透着倦。   他对着镜子正了正领带,走过来,坐到床边。伸手去探了下她的额头。   还是有些热。   她躺在床上,身上掩着一条薄被,纤长的腿轻轻夹着被子,袒露出一截圆浑如玉的臀和纤长白皙的腿。   通身雪白,玉体横陈。   就是脸色不太好,整个人都有些虚弱,像一株被抽干了水分的栀子。   他正要走,她手指忽然勾了下他袖口。缀着鲜红蔻丹的指尖扣了扣他西装精致的钻石袖扣,发出轻微不可闻的声响。   指腹在他腕骨上摩.挲,带着些许热意。   男人容色是一贯的倦漠冷淡,他轻轻偏开头,看了看窗外泛起一片蔚蓝色的天,又低头看了眼腕表,回头,手掌捧住她略有些热烫的脸颊,“起床记得吃药。”   “……”她正要开口,他拇指按住她柔软的唇。堵住了她那些满是锋芒刻意想激怒他的话。   他眸色冷冷,蓄满了警告,却还是温声地微笑着:“感冒药。别等我亲自喂你。”   她没好气地别开脸,翻了个身,睡到另一边去了,不再理他。   很快就察觉到他离开,远处门边传来声轻响。   接着,满室俱寂。   她看了会儿床空荡荡的另半边,想到昨晚在浴缸里做的梦,心口也空荡荡的。   不知不觉困倦异常地合上眼,又睡了过去。   *   再醒来,朦胧里看了眼表,已经快十一点了。   她整个人都惊醒了。   更迭了好几个奇奇怪怪的梦,最后越来越清醒,才想起今天还有一部分的拍摄任务,还要在他们LAMOUR自己的影棚给其他几个内页model拍摄。   她昨天还跟江星窈夸下海口,今天要给她补拍。   想想就头痛。   头痛欲裂地缩在床上,感冒没完全好,嗓子还是很痛。她涣散着目光看着窗发了一会儿呆,整理了一下情绪起了床。   手机静得出奇。   睡到了这个点儿,居然只有阮慈打来了一通未接电话。全公司上下没一个人联系她。就连平时她晚个三五分钟都能打个电话轰炸一通的温烺都没动静。   照例让楚觅过来接她去公司,楚觅在车上也并未多说什么。   好奇怪。   清早十一点半,LAMOUR所在的港南天鹅坪时尚大厦已忙碌运作了好几个小时。   一路上去,周围来往的都是些衣着光鲜的形色男女。偶尔还能见到几个熟悉的明星面孔。   陈旖旎虽还病着,却全无病态。踩着优雅的步伐徐徐穿梭过人群。   虽每日在此穿梭往来,一袭旗袍身段优雅婀娜的女人依然引来了频频侧目。   多的是惊诧于她的特立独行,艳光逼人。   当然,也不乏有人投来的目光盛满了不善。   在业内,几乎无人不知陈旖旎的名字。   LAMOUR两年前在法国一经创办,以风头无两之势强势游走在各大秀场,每次都能成为新一季度的时尚风向标。   前些年她的工作重心都在国外,去年她回国,就此和团队驻扎在港南天鹅坪时尚大厦的顶三层。   这栋楼里汇聚着代表业内顶尖水平的设计师,被她压在下面的,可都是些蠢蠢欲动的界内前辈们。   往常乘电梯,在大楼里穿梭上下,都能收到各样尖锐的目光。   他们都怀疑她做不了多大,不出多久就会关门歇业,从此在业内销声匿迹——毕竟,许多人都是如此。   直到几个月前宣布了品牌时尚专刊《LAMOUR》创刊,还即将在两个月后举办2020AW·LAMOUR秋冬大秀。   就算她再低调不动声色,经此一举,也暗暗昭示出了要在界内立足的野心。圈内但凡有点灵敏嗅觉的人,都有了危机感。   何况,今天还多了点儿别的讨论度。   楚觅紧跟在陈旖旎身后步入电梯,匆匆汇报着最新收到的消息:   “总监,温副总监说上午的拍摄都结束了,下午两点进行下一轮,负责拍摄的还是S&R指派过来的摄影师。中午两点有个会议,S&R那边派了人来帮我们做内页版块,总编要你一起去。”   电梯门在眼前关闭。   头顶白灼的光线晃得人双眼生疼。感冒未愈,陈旖旎不由地有些眩晕,稍稍在密闭空间里平缓了一番呼吸,轻轻地“嗯”了声。   然后,又觉得什么不太对劲儿。   回味了一下楚觅刚才的话,在楚觅要汇报接下来的工作时,她适时地打断了:“下午来拍摄的是谁?”   楚觅眨眨眼,满脸不解:“就是S&R的御用摄影师……”   陈旖旎要张口的一瞬,忽然一下就沉默了。   怪不得总觉得上个楼都觉得前前后后人看她的目光都有些奇怪。估计这事儿都传遍了。   这事儿还没完。   一进公司,温烺隔着玻璃门满面笑容地过来:“陈旖旎,我给你发过去的给江星窈拍的成片你看了吗?”   陈旖旎抬起纤细手腕儿,朝他晃了晃手机,“还没看,刚在电梯里。”   今天公司的气氛都有些不太对。   因为忙LAMOUR创刊号的事大家最近没少忙碌,经常加班加点,平日都一副提不起精神的颓丧模样,今天满公司氛围轻松。   这会儿还不到午休时间,温烺一拍手,宣布上午的工作提前结束了,大家都一哄而散,三三两两地出去吃饭了。   陈旖旎皱了眉。   温烺迎上她一起往办公室走,喋喋不休的。   “你怎么能不看呢?我还想跟你夸一夸,江星窈今天过来拍的挺不错,很顺利。本来我觉得David回去了,昨天那个摄影师拍的差强人意的,最后你和总编不也看了么,就江星窈长那么漂亮,都没拍出什么亮点。”   “结果呢,今天沈京墨派过来的这个人拍一遍就过了,都很满意。不愧是给顶奢的御用model拍时尚大片的——他之前在国际上还拿过奖呢。国外几个大秀都是他一路跟拍过来的。”   “那边还派了团队来帮忙做内页,都是从几个尖端杂志社挖过来的人。”   陈旖旎一直沉默。   纤长的腿一迈,拎着包,踩着个二级小平台的楼梯,轻快地推开磨砂玻璃门进去,温烺也跟了进去。   温烺放下iPad,滑到今天早上拍的成片,放在办公桌上推过去,没听见陈旖旎那边有动静,他顺口问:“你感冒好了吗?”   “还没。”她神色淡淡。   “吃药了吗?”   “嗯,吃了。”   “这次多亏有沈京墨帮忙,”温烺又扯回了刚才的话题,连连感叹,“肯定是看你昨天带着病还工作……”   “别搞错了,”陈旖旎坐在办公桌前,面朝着落地飘窗,悠悠转了半圈椅子,挑开眉眼,轻笑着打断了温烺,“我可没让他帮我。”   “行了吧你,嘴硬。”温烺横她一眼。那眼神颇有点儿“你怎么这么不知好歹”的意味。   陈旖旎只是笑。   她站在窗户边,遥望着天鹅湾过去,凝视着S&R那幢造型独特,独树一帜的五十几层摩天大楼。   笑意在唇边飘飘渺渺,似有若无。最后消失了。   温烺走到一边,边冲泡着咖啡,边亲自给沈京墨打了个电话。准备询问,或者说是试探一下后面是否还有别的安排,沈京墨这个“顺水人情”到底做到了何种地步。   而且,他还准备越过陈旖旎这么个硬骨头亲自跟他道个谢。不管陈旖旎和他最后的结果如何,于工作情面,彼此面子上的礼节还是需要有的。   接电话的是沈京墨的助理Jessie。对方说沈京墨在开会,一会儿会议结束了会回电话过来。   温烺又唠叨了陈旖旎两句就出去了。   陈旖旎一手支着额,揉着隐隐生疼的太阳穴,坐下来准备翻看着那个被吹上了天的顶奢御用摄影师拍的成片,没多久,温烺又推门进来了。   “干什么?”她眼神冷冷地望过去,有些不悦,“不知道敲门?”   温烺过来,冷着脸,递给她手机,“沈京墨不接我的。”   “……”她狐疑地接上。   对面是沈京墨助理Jessie清甜的声音。   对方似乎因为昨晚没送她回家而有些歉意,语气都小心翼翼的:“陈小姐,沈总说,让您亲自打电话给他。”   作者有话要说:  ……没写够1w对不起,肩颈疼的实在受不了了TUT   明天去做个按摩然后补给大家!明天最少更6k,10月1日开始就尽量保持双更惹   明晚9点之前更新!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小徐小徐天天摸鱼、无敌723巴拉巴拉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五妹、碗里粥 3个;笑嘻嘻、阿初脸不圆、崽崽、all in闭关修炼中ing、嘻嘻嘻、日尧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爱吃三只鱼的胖八 20瓶;Yax_zhou、阿初脸不圆、毛毛的暴发户、哐哐 10瓶;小沫药丸 7瓶;summer、丸心 2瓶;湜一、秋、Luftmensch、我抱住了一朵云、悄悄小朋友超酷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章 错觉   陈旖旎听Jessie说完, 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安安静静的一直没接话。一个意外的抬眸, 与站在办公桌对面的温烺对视了一眼。   温烺皱着眉, 一直在瞧她。显然很想知道沈京墨的助理在跟她说些什么。   刚才对方可是二话不说就给他回绝了。   “好, 我知道了。”   陈旖旎最后淡声回应了一句,然后挂了电话。   她把手机递还给温烺。   温烺顿了一下才接过,小心地睃着一脸平静的她, 有些在意地问:“他助理说什么了?让你打给沈京墨吗?”   “嗯,”陈旖旎轻点头, 脸上没什么表情,眉心轻皱,“你先出去吧。”   想想沈京墨要她回电过去, 以他们的关系,在电话里要说些什么温言软语,不可描述的,温烺也懒得去打听。   不过还是将保留着今早工作记录的iPad留下了,还跟陈旖旎大致复述了一遍今早的工作情况, 让她转述汇报给沈京墨。   毕竟她早上不在公司,沈京墨也算是他们的上级。   温烺照例夸了一通S&R派来的人, 又强调了一下他们LAMOUR也起了重要作用, 没白占便宜。最后强调给陈旖旎,要好好地跟沈京墨传达整个LAMOUR的谢意。   陈旖旎听温烺噼里啪啦说了一通,轻抬眼角,最终哼笑了声:   “我看你不如跳槽得了。”   “不用跳槽啊, ”温烺笑吟吟地看着她,“指不定什么时候你就成了S&R的老板娘了,我直接入伙。我看江星窈跟沈京墨是八字都没一撇,成天跳得倒挺欢。”   陈旖旎红唇轻牵,看着他,人虽在笑,眼神却透着冷,唇一张一合,甩下一字:   “滚。”   温烺没好气横她一眼,大大咧咧地说:“别忘了我跟你说的话啊,你作为LAMOUR的总监,得代表咱们好好跟沈京墨道个谢,要不是他不接我电话,我用得着求你?”   没等陈旖旎脸色更沉,温烺转身就溜了。   偌大的办公室静得可怕,只有她一个人被死一般的寂静无声地包裹住。   支着脑袋放空了一会儿思绪,她从办公椅起身,走到一边去,打开了空调。   面朝着窗,伫立片刻。   四处凉风流窜,薄荷凉烟的清冽烟气徐徐飘散开。   她嗓子还疼着,没留神吸得猛了,一股辛辣窜入喉咙,捂着胸口,上气不接下气地咳嗽起来。   咳得眼眶通红。   *   一直拖着没打电话,工作忙起来也就把这事儿忘到了脑后。   下午拍摄开始前,LAMOUR的几个骨干坐在一起开了个会。当然,一齐参会的还有沈京墨从S&R指派过来的人。   大家都是一个圈子的,就是不在一栋楼,平日参加什么活动、大秀什么的,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何况S&R是业内前辈,彼此都挺谦让,其乐融融。   对方倒也不乖张,主要意见还是听从LAMOUR这边的安排,他们只针对这边的想法做一些必要的纠正和指导。   的确如温烺所说,是沈京墨派来帮忙的。   一切都很完美,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氛围轻松,罗晶和温烺全程连连点头,对方提一些无伤大雅的小建议,他们也没什么相左的意见。   直到问到陈旖旎,却被连连驳回否决。   一次又一次。   陈旖旎作为LAMOUR的设计总监,按理说,是最有意见驳回权的。商讨过程中她毫不客气,有一说一,不行就是不行,连斡旋的把戏都懒得与对方玩。   虽非刻意找茬,她的考虑也都在理,但言辞不乏尖锐,几番下来,搞得双方意见冲突,难免有些尴尬。   中场休息,助理为他们一一送来了咖啡。   温烺坐在一边,用胳膊肘搡她一下,咳嗽了下,压着嗓子问:“喂,陈旖旎,你今天吃错药了?那个为什么不行?”   陈旖旎微向后,靠入座椅里,眉眼微挑,指着新制定的策划方案无奈地解释:   “朋友,离定稿还有一周,你觉得我们有时间让model去国外拍吗?我们就这么点人,你或者我,或者谁去当监工了,我们还轮转得开吗?”   “不还有……”温烺扬眉,示意对面S&R的人,“他们吗?”   陈旖旎眯了眯眼,眉间蕴着怒。   她起身,把那几张轻飘飘的策划案拍在温烺面前,微向前倾身,对他轻笑起来:“行啊,那我希望你明天就跳槽,到时候你跟他们就是自己人了——也不用求人帮忙了,还想特意打电话去道谢,对吗?”   说罢笑容一敛,冷冷看他一眼,转身就走了。   “火气还挺大。”温烺看着她背影,没好气地笑了笑。   从会议室一路出去,越过公司前侧长廊。高跟鞋沉稳的声音一路蔓延入了楼梯尽头的卫生间。   陈旖旎找了个隔间进去,放下马桶盖,坐在上面。   感冒还没好,头疼的要命。   刚准备点根烟,就听到外面人说话窸窸窣窣的,传来笑声阵阵。   空旷的卫生间是最藏不住闲话和秘密的地方,稍一声没由头的笑,都能被放大无数倍,变得异常刺耳,似讥似讽。   她是今日整栋楼讨论度最高的话题和焦点。   只要能跟沈京墨或者江星窈沾上一丁点儿关系,满栋大楼一整天飘的都是关于她的闲言碎语。   几个实习生凑在一起叽叽喳喳。   一个对着镜子补妆的说:“之前嘛,我还觉得沈京墨对总监不走心,结果呢,他今天就差把他们S&R的金牌团队搬来给总监帮忙了——是知道总监感冒了不舒服吧?”   另一个站在她旁边,手里甩着个打火机,漫不经心接话道:“对啊,我倒觉得他跟江星窈其实没什么,真要订婚了的话,能这么久了都没动静吗?江星窈炒作罢了。我倒觉得他和总监……”   哗啦——   突然传来马桶冲水的声音。   刚准备接话的另一个小实习生一回头,就见一身月白色嵌青花旗袍,容色沉静娴雅的女人走出来。   是陈旖旎。   “总……”小实习生吓得舌头都捋不直了,结结巴巴打了个招呼,“……总监。”   “嗯。”陈旖旎点点头,面容有些疲惫。淡定地走过来。   三个实习生左右相觑一眼,不知刚才的讨论陈旖旎在里面听到了多少。   平时开私人小群说说也就算了,这会儿在背后嚼人舌根子被听到了总不是什么光彩事。如此一来,都一副惶惶模样,瞧着陈旖旎的表情。   三人给陈旖旎让开了道,迎着她过来,连声礼貌地打了招呼:“总监好。”   “总监好……”   跟军训阅兵似的。   陈旖旎站定在洗手台前,一双纤细柔白的手挨到感应水龙头前。水声响起,她掬了一捧。手心盈满了清凉。   而后抬头,透过镜子观察自己。   镜中女人眉目清冷不失风情,因了生病,整张脸略显疲态。红唇都无法暄映得明媚。   她指腹沾着凉意抚过眼角。   清凉感一激,生病带来的疲惫感稍消。舒服了一些。   “那个,总监,我们……”一个实习生经常受她照顾,这会儿怕她生气,赶紧准备道歉。   陈旖旎侧身,轻靠在大理石洗手台边沿,看向那个一直眨巴着眼瞅着她的实习生。   她指尖夹了支烟,扬了扬手,指着对方手里的打火机,笑:“麻烦借个火。”   “……”   火苗窜起。   她侧头点起烟,还给对方打火机,说了声“谢谢”,转身就出去了。   刚火苗燃起的一刻,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小实习生好像看到她眼底明显泛着红。   她离开后很久,再也没人敢出声议论了。   *   会议室里,中场休息结束。大家开始了下一轮的讨论。   陈旖旎回来得晚了,进来后朝正在说话的人点点头,轻缓着步子,找到自己的位子坐下。   LAMOUR这次与S&R是有合作的,之前沈何晏还穿了S&R的超季高定拍了个内页。   别人都说S&R的人是来帮忙的,她却觉得,这是一种干预。既然不相信他们,一开始交给S&R的团队去做就好了,非要半路杀出来。   也不知沈京墨是做样子给谁看。   她正想着,这会儿讨论到某个方案的可行度时,双方又僵持不下了。   大家商议了一下,S&R派来的一个策划总监决定打给沈京墨请示一下,询问他的意见。毕竟终审方案还是要给他过目的。   “陈总监,可以吗?”   一屋子好几双眼睛都观察着坐在最上方的陈旖旎,策划总监出于礼貌,也征求她的同意。   温烺和罗晶也在等她的反应。她今天和平时一比,意外的专断。   陈旖旎手里翻看着策划方案,听到对方询问她,头也没抬,轻轻颔首。   对方得到肯定,便打给了沈京墨。   工作层面上不刻意提及,谁都知道她与沈京墨的关系不简单。   策划总监瞧着陈旖旎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心里总不太舒服。   本来他们就是被指派过来协作的,上一轮三番被否决就够让人火大,与沈京墨通话时虽语气清切,言辞温和,难免拐弯抹角地抱怨陈旖旎两句。   可知道他们关系又不敢多说,生怕惹恼了沈京墨。   陈旖旎眼不盲耳不聋的,怎么都把对方那埋怨她意见多难伺候的话外音给听明白了。   那边,沈京墨刚回到办公室,接的电话是来自今早指派过去LAMOUR的人的。   他轻轻按了按眉心,听对方小心翼翼地提了句“LAMOUR的陈总监”,才想起那会儿他让Jessie跟陈旖旎说让她回电给他。   可手机一直没动静。   他转了半圈办公椅,透过窗,遥望远处LAMOUR所在的只能看到一个尖儿顶的天鹅坪时尚大厦,把对方冗长里夹着抱怨的话耐心地听完了。   而后,两边都是沉默。   “沈总?”   策划总监听他不说话,心底一激灵。心猜着自己是不是抱怨太多了。毕竟陈旖旎可是他的情人。一下连连后悔起来。   “嗯,”沈京墨淡淡应了声,“把电话给她,我来跟她说。”   “……”   策划组长心底又是一咯噔。这下更摸不清他心思了。瞧了瞧对面的陈旖旎。   她神色冷冷的,也分不清是怒还是什么。   于是递过去电话:“陈总监,沈总让你接电话。”   今天第二次沈京墨让人递电话给她。   陈旖旎看着递过来的手机,侧开头,心底没好气地笑了一声。她差不多都能想到他准备如何说她不知好歹了。   她拿过来,冷瞥了眼那个一脸看好戏表情的策划组长,接上电话。   镇定又冷淡地“喂”了一声。   “听起来精神很不错,”沈京墨端过助理递来的咖啡,低笑了一声,温和地问,“药吃了吗?”   “……”陈旖旎脸色一变。   没等一会议室好几双眼睛投来看她好戏的目光,心抖了抖,想都没想就挂了电话。   妈的。   “……”   对面连声气都没喘电话就断了,沈京墨还愣了一下,摘下手机。   的确是挂掉了。   他低垂着眼,等屏幕完全黑沉下去,才把手机放到一边。   过了会儿,策划总监又打过来:“那个,沈总……”   “LAMOUR的事都去问她,不用请示我。”   他冷淡地说,而后挂掉。   *   隔了大半周,陈旖旎的感冒终于好了。   《LAMOUR》创刊号的筹备工作接近尾声,忙碌了三个多月,大家全都一副要解脱的样子。   但她还没完全闲下来。她还要和主办方那边一齐准备两个月后LAMOUR的秋冬大秀。   这段时间两边倒,忙得晕头转向。   下午和温烺去了趟港南国际时尚中心的展馆。   这几天她病了,温烺都执意没让她过来,本以为应该落下了很多要做的工作,来了才发现其实并没有她想象中的多,那边也有专人负责,不到五点就忙完了。   她留到最后,从楼梯上上下下检查过最后一遍,快六点多才准备离开。   还没出场馆就接到了沈京墨奶奶的电话。   接起前,她还很犹豫。   以为是阮慈又作了什么妖,杜兰芝让她回去收拾烂摊子。以前这样的事儿没在少数,不过一般都是阮慈或者沈宅那边的佣人打电话过来。   她也不会过去,都是直接挂掉。   杜兰芝还是第一次打电话给她。   接起了,她警惕心刚提起的一瞬,杜兰芝和蔼的笑声便飘扬入耳:“旎旎,打扰你了吗?我想问问你今天有空过来家里一趟吗?奶奶好久没见你了。”   陈旖旎稍安心了,但也没完全放下警惕,她不直接说自己有空,而是轻笑着,疏离又礼貌地问:“奶奶,有什么事吗?”   杜兰芝笑着解释说,她下月有个朋友过生日,想请陈旖旎过去帮忙量个尺寸,做一件精致漂亮的旗袍当生日礼物送过去。   陈旖旎松了口气。   答应下来的同时,不禁沉吟了一瞬。   她的姥姥若是还在世,应与杜兰芝的年纪差不多大的。   旗袍店是太姥姥从民国开过来的,当年她姥姥还在世时,就常被这港上的上流社会名媛小姐们光顾。杜兰芝是常客。   姥姥生病去世后,阮慈接手了旗袍店,心思不在经营上,就想着怎么借机进入上流社会去接触那些有钱的男人。   一来二去的,就傍上了沈京墨的爸爸沈嘉致。   小时候,最疼爱她的只有姥姥。   陈旖旎靠在后座,望着飞速掠过的景色和渐渐黑沉的天空。   陷入沉思。   不由地细想起来,杜兰芝刚好像是怕她不答应似的,殷切又温和地邀请着她,就连“以前你姥姥给我做旗袍时”这种开头的语句都用上了。   几乎让她有一瞬的错觉。   ——算了,错觉罢了。   *   陈旖旎到沈宅时,杜兰芝已用完晚餐了。   听说阮慈和沈嘉致又跑哪儿度假去了,她也懒得去问。前几天阮慈还给她打了个电话,她没接到。估计阮慈又想炫耀一番。   杜兰芝这些年身体状况不算好,胃病最严重。据说是年轻时落下的病根儿。   沈京墨先前还在澳洲分公司那边,有次老太太胃穿孔直接进了医院,差点半条命都丢在了手术台上。   那之后他就给家里请了营养师为杜兰芝搭配健康餐食。一日三餐都精心准备,按时按点按量地照顾老人家用餐。   调理了这么大半年,每次陈旖旎过来,都觉得杜兰芝的气色能比上一次来更好一些。听说她现在还有练瑜伽的习惯,看起来毫无耄耋之态。   陈旖旎本以为家中还有别人,一进门,却只见到了杜兰芝和蔼笑着向她走来。   上次见面还是大半月前,杜兰芝走过来迎上她,温和微笑着:“旎旎,来了呀?工作忙吗?”   “不是很忙。”陈旖旎不太习惯被这么关心,有些局促地微笑了一下。   她脱下风衣外套,准备抱在怀里往进走,杜兰芝却自然地接过了她的外套,递给了一边袖手了许久的佣人。   挽住了她臂弯。   她浑身一凛。   “外面风大吗?”杜兰芝携着她,向屋内走去,边问。   一到这季节,海滨城市的风就开始尽情地肆虐。每天手机上大风黄色预警的消息能连着弹出好几条。   气温不很低,但风刮起来,就冷得人遭不住,今天穿了件薄驼绒的风衣都觉得很冷。   陈旖旎敛低了眉眼,温声笑:“还好,助理开车送我来的。”   “你自己没开车来吗?”杜兰芝走到客厅一角,顺手摆弄了一下花瓶里的插花,“我记得,你自己有车的吧?”   ——有的,还是沈京墨去年买给她的保时捷。不过她基本没怎么开过。   杜兰芝带着循循试探。陈旖旎听得出,只淡淡微笑着:“我不太喜欢开车。”   “哦,这样吗——”   “嗯。”   杜兰芝一沉吟,带她来到宽敞空旷的客厅,站定在中央,朝她笑了笑,皱纹在眼角绽开,说:“你就照着我的尺寸量吧。”   陈旖旎刚抽出软尺,听杜兰芝如此一说,愣了愣,“……可以吗?”   “可以的,”杜兰芝微笑着,“我们身材差不多的,个头也相近,主要是我想准备个惊喜。学学你们年轻人嘛。”   陈旖旎低头笑了笑,点头:“那好吧。”   于是过来帮杜兰芝量尺寸。   期间她还不放心地交代道:“花色什么的,明天我用手机发给您吧,选好了告诉我就好,尺寸什么的,不合适了到时候可以来找我改。”   “找你们LAMOUR定做一套应该很难吧?名气越来越大了,我听说两个月后还有秀展吧?”   “没那么夸张,有时候需要预约。”   “我记起来了,上回星窈身上那件也是你做的么?真漂亮。”   陈旖旎柔声笑,将软尺拉开,量了量她的臂宽。   一个躬身的瞬间,杜兰芝温和的声音自头顶砸下来。   “到时候星窈和京墨订婚的话,你方便的话,也替我做一套吧,我也沾沾喜气。”   陈旖旎手顿了顿,笑了下,不说话。   “星窈那件旗袍我看了,很漂亮,”杜兰芝依然笑,自顾自地回忆起来,“想起来,我也很久没找人给我做旗袍了。以前你姥姥还在时,我那一衣柜的旗袍啊,都是她做的。只不过我老了,又病了一场,人就跟缩了水似的,撑不起来了。”   陈旖旎量完了她的臂宽,在一旁记录下来数字,轻声说:“麻烦您转过去一下。”   杜兰芝转身之时,还不忘循循观察陈旖旎的表情。   陈旖旎却一直是上次在餐桌上那般淡定优雅的模样,神情如常,看不出什么异色。轻抬着小巧的下巴,展开软尺量着尺寸。   杜兰芝心里泛起疑惑,不禁在怀疑自己最近听到的她还跟沈京墨在一起厮混的传言是真还是假。   量到前侧肩宽时,双方有一瞬的对视。   陈旖旎眉间含笑,迎上杜兰芝精明矍铄的目光,温声地笑:“如果您想做,可以随时联系我。”   “真的么?”   “嗯。”   她似乎,连那套做好的旗袍是要在沈京墨和江星窈的订婚宴上穿的都不介意。   “如果江小姐喜欢,也可以找我。”她继续说着,最后量好了胯宽,记录下数字,抬头朝杜兰芝笑了笑,“奶奶,好了。”   杜兰芝也笑,目光不乏古怪。   陈旖旎迎上杜兰芝尖锐又审视的目光,微笑着准备作别了:   “时候不早了,奶奶,我先走了。明天我把花色图发给您。”   杜兰芝送她到了门边,“要不留下来待会儿吧?估计京墨一会儿也过来了,我叫了他过来。对了,你吃饭了吗?一起坐下来吃个饭?”   陈旖旎如今也算是把杜兰芝此次叫她过来的目的弄明白了,生怕她再给江星窈叫过来凑一桌鸿门宴,微笑着,礼貌回绝了:“就不打扰您了,我还有事。”   杜兰芝便不再挽留。   还没走出门,就跟刚进来的沈何晏撞了个满怀。   沈何晏顶着一头新染的头发,才朝杜兰芝兴奋地叫了声“奶奶”,就瞧到正欲离开的陈旖旎。   他愣在原地,朝她身后望了眼,却没看到沈京墨。   皱了皱眉问:“你怎么在这儿?”   他记得她前几天病的不轻,如今一看,脸色好像比那会儿好了些。   却还不算特别好。   总觉得她有些奇怪。   陈旖旎抿着唇,不大自然地朝他笑了下:“过来给奶奶帮了个忙,我先走了。”   沈何晏准备喊她留下,声还没出,没留住。   她穿上风衣,头也没回就走了。   外面风声猎猎,天边黑沉大半,远处缀着三两颗寂寥的星。   一道纤细的影逐渐与夜色融为一体。   沈何晏望了望她背影,没等杜兰芝责备他那一头毛躁的彩色头发是怎么回事儿,开车就追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闻到火葬场的味道了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明天尝试双更!如果单更的话保证4-5k左右!   感谢大家订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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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下巴轻轻一扬,指着刚才出来的方向。   她说的“那边”,不是泛指,而是特指刚才去过一趟的沈宅。   在她的口中,那里不是“家”,也不是“沈京墨的家”或者“沈何晏的家”。   那是一个,她本不该去的地方。   这么多年来,沈何晏和她,甚至随便一个人,都很清楚这一点。   “晚点回去也可以的,这个点儿了,我奶奶应该已经吃过饭了,”沈何晏轻轻舒着气,两手握紧了方向盘,舒缓着略有些紧绷的十指,抬头,对她温和地微笑,“上车吧,这条路出去很难打到车。你看,天很黑了。”   平视远处深蓝色的地平线,夜色犹如一个开了盖的黑色的匣子。   海面沸腾不止,波光粼粼,溢出满目星光。   她眸光动了动,收回目光。上前一步拉开车门,坐了上去。   *   沈京墨坐在车里,活动了一下开了一天会而微微有些酸痛的肩颈。他单手拆松了领带,舒缓了一下呼吸。   港城靠海,多丘陵,一条道路盘着半山蜿蜒上去。   浓稠夜色在眼前变得愈发狭窄,也益发的深沉。   缓下车速转了个弯,透过车窗,看到沈何晏的车擦着他的车过去。   车型并不很打眼,但沈何晏开着车窗户。   单手握方向盘,搭在车门边的手还夹着烟,虽戴着墨镜,那个不蓝不紫的脑袋还是很有辨识度的。   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沈何晏似的。   张扬得扎眼。   后座,好像还带着谁。   沈京墨远见车走远了,也没多心,摘下了眼镜,揉捏了一下眉心。而后抱臂环胸,靠在座椅里浅眠了片刻。   很快,就到了家。   走进家门,沈京墨脱下西装外套,递给了一旁的佣人。   “先生回来了。”   “嗯。”   客厅灯火通明,暖橘色的光围拢住,静静将这一方天地环绕起来,像是一座安静的佛龛。   奶奶杜兰芝听到动静,头也没回,懒懒地甩来一句:“京墨回来了?”   沈京墨一点头的功夫,走过去坐下,疏懒地靠在沙发上。   容色倦冷,不乏疲态。   “身体怎么样了,好点了吗?”   沙发那边,佣人给杜兰芝夹着坚果的果壳。   杜兰芝眼角一挑,睃了他眼,语气古怪,“还得我亲自给你打个电话请你过来——何晏就比你懂事的多,什么话都不说今天就来了。”   沈京墨想起刚沈何晏的车擦着他的过去,有些在意地问:“何晏什么时候来的?”   “——还说呢,”杜兰芝没好气地哼了声,不大愉快,“瞧瞧,门都没进呢,就跟着阮慈家的那个丫头走了。”   沈京墨按揉眉心的动作一顿,抬眸问:“她来过了?”   “是啊,”杜兰芝漫不经心说,“下午突然给我打了个电话,这不年不节的,说非要过来看看我——我嘛,你也知道的,和她妈,跟她,都没什么可说的。谢天谢地,不是来气我的就不错了。”   说着,杜兰芝就捂着胃,还煞有介事地皱起了眉,连连低呼:“我这胃啊,这会儿就不对劲了,一见到她和她妈我就生气胃疼。”   沈京墨冷冷地看着杜兰芝,默了一会儿,薄唇动了动,没什么情绪地说:“我说过了,搬出去清净。”   这么多年杜兰芝跟阮慈,像是一定要斗到底非要分出个胜负似的,谁也不肯搬出这里。   杜兰芝认为这房子是他们沈家的,绝对不能便宜了阮慈让她白白住在这里,还舒舒服服地跟沈嘉致和和美美,简直做梦;阮慈认为,就算没领证也没举办婚礼,但她和沈嘉致是真心相爱,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必须住在他的家里做个阔太太,而不是在外面别的什么地方找个金丝笼把她养起来。   所以她们宁愿成天一个见不得一个,互相恶心,也不愿谁退缩妥协了就此息事宁人。   半年前杜兰芝胃穿孔,做了个手术,那段时间沈京墨安排了一处风景环境都宜人安静的宅子,派人将她安顿在那边疗养,可算是安稳了一段时间。   结果可好,老太太身体刚好转就嚷嚷着要搬回来。   沈京墨甚少回这边,先前杜兰芝跟他抱怨过阮慈,他提起搬出去的事,杜兰芝却一下觉得是自己被折辱了,好像是她认输了似的,千分万分的不肯。   他自那之后再没提过。只觉得心烦。   “要搬也是她搬——花着我们的钱,还住在我们家,哪里这么好的事?”杜兰芝这回听他提起也是忿忿,瞧了他眼,“我看你啊,现在是胳膊肘往外拐了。”   沈京墨冷着脸,没说话。   “你说你,都29的人了,一天天心还野着,正事一点都不上心,你到底结不结婚了?我还说呢,有空了去看看你妈,忙归忙,你也别成天把心思放在不该放的人身上。”   他越来越心烦,长腿挥开,起身欲走。   “——你干嘛去?”杜兰芝从沙发起来,望着他背影,登时没了好声气,“别又去找她吧?我之前都不说你,不代表我不知道——刚何晏也是二话不说跟她跑了!她是个妖精嘛把你们兄弟俩都迷成这样,这么放不下她?她给你下蛊了是不是?啊?”   沈京墨接过佣人手里的外套,穿回身上,束了束下摆,裹紧一线窄腰。整个人笔挺高大,气势矜冷深沉。   杜兰芝噼里啪啦地说完了也没见沈京墨有什么反应,吭哧吭哧直喘气,“京墨,跟你说话呢——”   沈京墨这才回头,眼皮掀开个寡漠弧度,回望一眼,无半点情绪地微笑着,“生气伤胃,您何必呢,休息吧。我过几天再来。”   说罢就走了。   坐在车里,不知是否是刚才那么一通唠叨扰得他心烦还是什么,太阳穴一阵阵的疼。   松了领带,却总不够舒服。   望着窗外愈发浓稠的夜,一时心烦意乱。   “沈总,去哪儿?”司机久没收到指令,瞧着他脸色不好,战战兢兢问了句。   “回家。”   *   无数条街道披着灯红酒绿的外衣,街道交错缠绵,弥漫着阵阵酒气。   满是醉生梦死的味道。   陆眠姗姗来迟,推开Pub的玻璃门进来。   头顶铃铛一响,溢出满目五光十色。   没有嘈杂的震天响的音乐,只一个弹吉他的男人,在三尺宽的舞台上拨弦吟唱,舒缓动听,让人心神宁静。   逆着光,看不清形容。   这家叫做QUESTION的Pub位置十分隐蔽,陆眠找了一路,才在长街尽头一处不显眼的角落找到这里。   还差点错过。   内部也不大,只一个左侧的吧台,前方一处舞台,右侧三五张桌椅。   陈旖旎一人坐在吧台前的高脚椅上,长腿微微交叠。手拿酒杯,指尖夹着支女士吸烟,一手轻搭下颌,望着舞台上弹吉他的男人。   烟气袅袅,勾出她柔媚的侧脸和虚勾一抹的红唇。   说不清的风情动人。   头顶洒落五颜六色的光,她穿一身月白色旗袍坐在这里,有种不合时宜与场合的反衬美。   见陆眠来了,陈旖旎回头,眼角一扬,朝陆眠笑了笑:“这里。”   陆眠走过来,坐到她身边,捕捉到一丝酒气。   “你喝多少了?”   陆眠知道陈旖旎的酒量一向不如她,喝两杯就不行了。这会儿闻到这么明显的酒气,问了句还没得到答案——   琥珀色的液体一晃,送入了她视线。   陈旖旎一手支着脑袋,看了眼陆眠:“还挺好听。”   陆眠轻皱了下眉,疑惑地顺着她视线望过去。   弹吉他的那个男人,发遮眉目,低垂着眼,灯光葳蕤下,并看不清真实容貌。   嗓音沉缓,唱得很动听。   偶尔抬起双琥珀色眼眸,望向这边。   是沈何晏。   陆眠很久没听到他唱歌了。看着他,不由地微微睁了睁眼。   他却看着她身边的陈旖旎。   而陈旖旎醉的不轻,眯瞪着一双猫一般的眼睛。   涣散着目光,却不知在看哪一处。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本来是想7点左右写一更,然后卡文卡到现在_(:з」∠)_   12点左右再写一更,大家不必等,可以明早看!早点休息,因为我也不知道是12点前还是后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山川皆无恙、墨墨哒、小柴胡。 10瓶;沉鱼的渔_ 9瓶;和烊崽陷落美好 8瓶;sinnnnnnn 7瓶;Angelina 2瓶;秋、悄悄小朋友超酷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章 燃灭   以前上高中, 陆眠、沈何晏跟陈旖旎都是一个学校的。不过三个人不同班。   那时沈何晏喜欢陈旖旎轰轰烈烈, 全校上下几乎没人不知道。   陆眠还记得, 沈何晏还在校庆晚会上抱着吉他, 自弹自唱过一首他自己写的歌。   那首歌并未指名道姓是写给谁的, 可谁都能听出,唱的都是藏不住的暗恋和喜欢。   所有人都猜是唱给陈旖旎的。   传言一时甚嚣尘上,落入沈何晏耳里, 他也没有否认过。   不过,他们是一丁点儿动静都没有。   后来有人说, 陈旖旎跟沈何晏他哥好了。   传闻沈何晏有个留澳多年的哥哥,大学刚毕业就接手了他们家的奢侈品公司,虽年纪轻轻却很有手段, 是这港上名门沈家名副其实的太子爷。   沈何晏父母双亡,从小寄人篱下,只是个过继过来的罢了。   又有人说,并不是沈京墨截了沈何晏的胡,而是陈旖旎爸爸欠下了高利贷差点被人给杀了, 走投无路才跪着求到了他脚下,把她卖给了他。   还有人说, 沈京墨也根本不是在跟陈旖旎谈恋爱。   当年她妈妈成了人人喊打的小三, 差点逼疯了沈京墨的妈妈,搞得整个沈家乌烟瘴气,连带着S&R都元气大伤。   沈京墨恨她妈妈,恨他们一家。   据说当年那个放高利贷的也是他找的。他故意要她的爸爸去求他。   他要折磨她的家人, 折磨她至死。   这么多年传言消逝,无谓真假。可一切,好像都悄悄地变了。   却说不清,到底是哪里变了。   陈旖旎有些醉了。   她酒力一直没有陆眠好。往常都是她喝一口,陆眠喝三口。   这会儿挑着醉眼去看身边的陆眠,陆眠竟然也在看她。眼神不乏考量。   说起来她们能成为朋友,实在是稀奇事。   高中时,彼此都是从传闻和别人口中了解对方的。   陆眠那时因为家世好,人长得漂亮,也算是个校花级别的人物。   陈旖旎就不同了,爸爸是赌徒,妈妈是小三,她还给沈京墨做了情人。   陆眠一开始也很鄙夷她,后来接触了才发现,她不若传闻中那样谄媚又虚荣,反而坚韧可靠,很值得做朋友。   不管最初如何,与沈京墨纠缠这么多年,她也有了自己的事业。早不是为了钱了。   陆眠伸手去夺陈旖旎的酒杯,却没抢过去。   陈旖旎朦胧一双醉眼,眉间簇一抹风情,笑着瞥她,淡笑连连,说了句“你自己有”。   然后就抢回去了。   陆眠以为她会猛喝两口消消愁,可却没有。   她低下头,将脑袋埋在臂弯之间。   再没了动静。   没在哭,也不说话。   只有那高高扬起的指尖猩红色闪烁,徐徐燃烧着,飘着一缕烟。   兀自寂寥。   却也迟早会燃烧殆尽。   不知沈何晏唱的什么歌。   依稀能辩听出好像是哪个港台歌手的名曲,不过陆眠记不起名字了。   曲调歌词深情动人,唱法缠绵悱恻,很像那年他在校庆晚会上唱过的那首。   沈何晏当年出道,一开始也参加过几个没什么名气的组合,也发过曲子唱过歌的。   不过他更热爱表演,沈京墨也能给他找到资源。后来就单飞了。   “是挺好听的啊。”   陆眠沉浸在他低吟浅唱的歌声中,不自觉地弯起唇角。   她搡了一下一边醉得迷迷瞪瞪,目光都涣散的陈旖旎,“喂,你别睡着了。那么想喝酒的话就起来陪我一起喝啊。我说呢,你俩今天怎么凑一起了?你去见沈家奶奶了是不是?”   “嗯……”   陈旖旎头一歪,靠在了陆眠肩上。   她脸发着烫,两颊染上一抹酡红,看起来是真醉了。   就是睁着的那双眼,空洞又寂寥。   渗着惊心的冷清。   “你得小心点,我从小就不喜欢那个老太太。跟沈京墨一样,精的要死。”   陆眠和沈何晏、沈京墨,包括江星窈,小时候都是一个大院儿长大的。   几家关系亲密无间,几代交好。   陆眠抬下巴,指舞台上的沈何晏,“就他小时候跟我哥打架——你知道的,他高中打起架来就是个疯子。他现在有偶像包袱了不随便动手罢了——”   “别看他比我哥小很多,一疯起来给我哥脸都打破了。结果呢,那天他奶奶过来,三两句话虽不明说,但明显是在说是我哥先欺负的他。我爸妈还得赔笑脸道歉。”   “我哥那张脸多好看啊。当初如果真给沈何晏打破相了,我要替我未来的嫂子恨死他。”   陆眠喋喋不休说着,陈旖旎靠在她肩上,就那么睁着眼,望着台上的沈何晏   ——或者说,不知在望向哪一处。   平素那双烟波流转的眼,像是失了所有的颜色。   良久,她才安静出声,“陆眠。”   “……嗯?”   “我那天,做了个梦。”   “什么梦?”陆眠心颤了颤,抬手,抚了把她额头,想起她前段时间感冒很严重,柔声问,“梦见你……弟弟了吗?”   陈旖旎摇头,长而卷翘的睫轻轻一颤,过了小几秒,才安静地说:“我梦见,我站在橱窗外,看到一件很漂亮的衣服。”   陆眠微微讶异,“衣服?”   “嗯,很漂亮。漂亮到,我多看一眼都觉得刺眼。”   陆眠指尖轻轻抚过她清冷寂静的眉眼,拨开她脸旁一缕发,“然后呢?”   “我知道,它不会是我的,”她轻轻笑了起来,声线却又平又冷,字字顿顿,也都冰冷到渗人心脾,“可我,就是忍不住看一眼,再看一眼。走一步看一眼,走开了也想回头看一眼……因为我太想,太想得到了。”   “但我没资格。我也不敢开口说,我想要——我也知道,如果我想得到就得做坏事,可能要打破玻璃或是什么……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或许最后,不仅别人会鄙视我,我自己都会鄙视自己。”   说到最后,有些语无伦次。   “……我不想再梦到了。”   陆眠环住她,安抚道:“没关系,以后不会再梦到了。”   话音落下没多久,那边沈何晏的低沉歌声也停了。   他摘下吉他,还给了pub的老板,抬脚往这边走来。   一脸的神采奕奕。   头顶斑斓的光跃动在他微翘的发尖上,映衬那张纯良无害的脸。看起来,与还在上高中的年纪无差。   陆眠想起刚说起他小时候打架的事,表面怎么看都不像那么狠的人。   最近健身还是有些效果的,从前他高且精瘦,现在比前段时间结实了许多。   上半身穿了件黑色印花长袖T恤,宽松的牛仔裤悬在线条紧实的窄腰上,慵懒却不邋遢。   在镜头前和荧幕上他就是另一幅模样。   昨天做了新造型还被几个时尚博主和营销号轮番地夸他气质冷清,很A又很欲。   私下却又以这种反差形象示人,多了些流落尘世的温柔烟火气。   陈旖旎复述完她那个梦后很久,就这么靠在陆眠身上睡着了。   她酒量一向不好,几乎是三杯就倒的。   她手里还握着盈了半杯酒的杯子,旁边的酒瓶空了一大半。   陆眠没好气地看了眼沈何晏:“你就看着她这么喝么?”   沈何晏垂眸,凝视睡容详静的陈旖旎片刻,一撇唇,朝陆眠笑起来:“那我们走吧。”   陆眠愣着:“……干嘛去?”   “送她回家。我也要回去了,明早还有通告。”沈何晏拿起卫衣外套,扔下车钥匙,“我抱她,你去开我的车。”   陆眠恨恨瞪他:“你叫我来,就是为了找个免费司机么?”   “我也喝酒了啊,不好意思。”   沈何晏轻笑了一声,而后从陆眠手里接过陈旖旎。   他微向前躬身,一手揽过她腿弯儿,打横抱住她。   她落入他怀里的一瞬,他明显感觉到自己心跳停了半秒。   她潮热的颊贴在他胸前,像块烙铁,烙得他脊背和手心都汗涔涔的。   他有些头昏脑涨。   出了pub的门,被夜晚凉风一吹,整个人才一下清醒了。   看清了,她的确是在他怀里的。   小巧的脸,玲珑的鼻。面色微酣泛着红。   他很想知道今晚发生了什么,但不用猜也知道,奶奶叫她过去不是什么好事。   陆眠被他叫来,这会儿屁股还没坐热就又被拉走。她气归气,还是拿起包,跟沈何晏一齐向外走。   她今天是打车过来的。   没敢让家里的司机送她,不然陆听白知道她这么晚跑出去喝酒肯定会找她麻烦。   沈何晏的车是重型越野,陆眠开得不甚习惯,难掌控。一行人走得很慢。   沈何晏和陈旖旎在后面。   陈旖旎今天比平时易醉得多,朦胧中还做了梦。   具体梦见了什么她不记得了。只感觉到有人抱着她。   气息温热,手却是冰凉。   还有人在跟陆眠说话。很像是,沈何晏的声音。   一抬头,看到的脸,却是沈京墨。   是了,他和沈何晏真是长得一点儿都不像。   梦里都能认出是他。   就是在她眼前化成灰,估计她也能恨恨咬牙将他一眼认出。   他是狭窄的双眼皮,薄唇,看起来就极为薄情的长相。   一双瞳仁黢黑幽深,愠怒或是高兴时,永远都是那般倦漠的模样。   也永远,不让人猜透他在想什么。   可很快,他的脸就变得模糊。再也看不清了。   就像是,那天在浴缸里做的那个梦。   梦里,他看似离她很近,实际很远。   那晚醒来,心口空得像是被挖掉了一块儿肉。隐隐生疼。   满浴缸的泡沫,破了,散了,转瞬即逝。   最后,一切都归于宁静。   陆眠在前面开车,透过后视镜,去看后座的沈何晏与陈旖旎。   陈旖旎一开始还在沈何晏肩头偎着,刚才就歪到一边靠着去了。人还没清醒。   沈何晏坐在一旁,偶尔看一看她,多数情况都在看窗。   过了个路口,离她家越来越近。   “沈何晏。”陆眠忽然出声。   沈何晏正轻拢眉头望窗出神,闻声收回视线,“嗯,怎么了。”   “那个,你要想好。”陆眠动了动唇,轻声地说。   “……”   沈何晏嗫嚅了一下唇,刚想问“想好什么”,却立即懂了。却又似懂非懂。   他又转头去看黑沉一片的夜色。神色寂寂,目光跟着飘了很远。   到了公寓楼下,沈何晏像那会儿一样抱陈旖旎出来,与陆眠一齐直达她家所在的22层。   之前来拿过拍摄要用的服装,他还记得她家是哪层哪号。   出电梯时,陈旖旎好像察觉到电梯门打开的动静,纤细的双腿在他臂弯里柔若无骨地晃了下。   她左脚高跟鞋掉了一只在地。   扑通一声,落在他脚旁。   暗蓝色绒面镶细钻,鞋跟精致又漂亮。   陆眠愣了一瞬。   她认得,这双鞋是S&R还未发售的秋冬新款。   沈何晏腾不开手,让陆眠帮忙去捡。   忽然,一阵凛冽的风迎面扑来。   有人从暗处走出,指尖一抹猩红随即灭掉。   沈何晏抬头看去。只是一个瞬间,今晚刚从他心底燃起的什么东西,就被掐灭了。   沈京墨弯下腰,一手拎起她落了地的那只鞋,起身。   朝沈何晏伸出手,容色冷冷:   “给我吧。”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二更(已经第二天了其实)   10.2也尝试双更一下!不知道有没有深夜等的小姐妹们,我最近码字速度有些感人,辛苦大家等了,抱歉抱歉~~~早点睡么么么。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fazza 12345671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哈呀呼嘿! 5瓶;35434609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章 交锋   陆眠在一边拉了下沈何晏的衣袖, 又看了看对面的沈京墨。   男人一身铁黑色细条纹西装, 下颌线与五官棱角刀削般凌厉, 一贯的容色倦冷。   单薄狭窄的双眼皮掀开个漠然的弧度, 微扬起倨傲的下颌。看向抱着陈旖旎的沈何晏时, 眉眼矜寒,眼神透着冷。   彻骨的冷。   陆眠知道,一直以来, 沈京墨都将沈何晏这个过继过来的弟弟视若亲生手足,向来对他都是有求必应, 要什么就给什么。   那些年恰逢沈京墨接手S&R,正是压力最大,四处斡旋不开之时, 家族的几个长辈有考虑过将沈何晏当作企业的第二继承人培养。   但沈何晏一心只想入娱乐圈闯荡,自然遭到了家人反对,被怒斥不成器。   沈京墨作为长兄,却从未要求过沈何晏什么。   哪怕知道沈何晏在法国读大学期间吊儿郎当,所谓热爱的表演专业也读得一塌糊涂, 贪玩放浪,也一向尊重他的选择。就是S&R再难再苦, 也没让沈何晏为他分担过丝毫。甚至沈何晏刚毕业那年接不到戏拍, 沈京墨还为他投资了个影视公司,直接砸钱带资进组。   谁都知道,这么多年兄弟二人的感情是实打实的好,本非同胞却亲同手足, 谁看了都很羡慕。   可现在,明显有那么些不一样了。   沈何晏在面对沈京墨时,这么多年来,从小到大,头一回,眼中布散开来无比浓郁的警惕与抗拒。   若说感情分先来后到,他是先来的那个人。   却被沈京墨后来居上这么久。   沈京墨半天没接到人,于是就收回了手,将那只高跟鞋扔回地上。   叮咣一声。   他目光一沉,眼神更冷。   手随意插在裤兜中,抿紧一线薄唇,倦漠地看着沈何晏。眉心轻拢着,眸色彻寒到幽暗。   两人就这么僵持在原地,谁也不肯退步,谁也不肯妥协。   一场缠斗酣畅的击剑比赛难分胜负时,沈京墨可以退开一步,故意让沈何晏先尝到胜利的甜头。   沈何晏却早就不再需要沈京墨这种看似是体贴的谦让了。   他要的,是他们可以面对面,堂堂正正地交锋。   沈何晏抿紧了唇,手臂也环得更紧了一些,直望着面前的沈京墨,低声对陆眠说:   “陆眠,去开门。”   陆眠还沉浸在浓重的火.药味儿中透不过气,这会儿被沈何晏一声给敲清醒了,争分夺秒地吸了两口气,连连点头:“哦、嗯……好。”   先一步撤离战斗现场,直奔陈旖旎家门口。   她也不由地紧张起来了,去输入密码几次都没输对。   “沈何晏,密码……密码是什么来着?”   沈京墨望着陆眠,又看了看沈何晏怀里的陈旖旎。   她偏着脑袋枕在沈何晏的胸口,面颊浮着一层酡红。睡容娇柔又安静。   他微微拧紧了眉。   沈何晏最后与沈京墨对视了一眼,下巴扬了扬,脚尖儿一旋,抱着陈旖旎就甩开了他直直过去找陆眠了。   空旷的楼道将他的声音放大了无数倍,显得异常突兀:“不是她生日吗?上次不还是你告诉我的吗?0911啊。”   “哦,我想起来了……”   沈京墨转眸,看着簇拥在门前的他们,迈开步子,踩着优雅沉稳的步伐,跟了过来。   陆眠输入了密码,那道深黑色的门“叮咚”应声打开的一瞬,沈京墨清朗低沉的声音也飘过来了:“我想,随便去打探一个女人家的密码,应该不是什么礼貌的事。”   沈何晏与陆眠同时转头,他看着沈京墨时,脸上的表情不由地有些僵硬。   “不是吗。”沈京墨轻牵唇角,微笑着,直瞧着他。   人虽在笑,目光却是薄凉,透着惊心的寒。   那表情又好像在问:何晏,是不是哥哥没有教好你怎么讲礼貌?   进去了,沈何晏先把陈旖旎放在了她卧室的床上,让陆眠照顾她。他去厨房找可以解酒的东西。   陆眠拿来条薄被,将陈旖旎脚上另一只高跟鞋也摘掉了,凑成了一双,并排放在床边。   她倒是醉得不省人事的。   以前就是这样,一喝醉了就断片儿,估计明早起来什么都忘了。   陆眠今晚听陈旖旎说的所谓的那个“梦”,那件得不到却三步一回头还惴惴不忘的“漂亮衣服”,应该指的就是沈京墨吧。   大家都知道,沈京墨就算不跟江星窈在一起,或者退一万步讲,随便找个不认识的女人结婚了,也绝不可能娶她。   她比谁都清楚这一点。   也比谁都放不下。   所以他们分分合合,纠缠不清了这么多年。剪不断理还乱,互相折磨到现在。   就是不知——   陆眠正想着,遥遥向门边一望。   楼道一盏灯凉得昏黄凄凉,虚虚勾勒出慵懒倚在门边的男人颀长高大的轮廓。   沈京墨靠在门边,侧头,虚拢住火苗点了支烟,寂寥地抽。   指尖一点明灭不定的猩红。   纠缠着袅袅烟气,吹散了,又重聚。若即若离。   ——就是不知,到底是谁不肯放过谁。   公寓干净整洁,空间不大,厨房是半开放式,紧挨着客厅。   沈何晏见沈京墨没有要走的迹象,心里虽不舒服,但总也没什么意见。按现在来说,他与陈旖旎,只能算是很好的朋友。   这么多年来都是如此。彼此也毫无僭越。   沈京墨之于她,比之于他,关系要亲密的多。   沈何晏甩了甩烦乱的思绪,打开冰箱,上下找了一圈儿有没有蜂蜜。蜂蜜水是最解酒的。   可是没找到。   又打开左左右右的柜子找了找。也没有。   他拐进卧室,去问陆眠:“陆眠,你知道她家蜂蜜放哪儿了吗?”   陆眠还在给陈旖旎掖被角,听到沈何晏的声音,一抬头,“嗯?冰箱里没有吗?”   “没有。”   沈何晏挪步过来,伫立在床边,凝视陈旖旎的睡容。   她自知自己酒量差,所以一直很有自控力。几乎是碰都不碰酒杯的。   记得她唯一喝醉的那次,还是在上大学时。那天是她弟弟的忌日。   那段时间沈京墨正好去了巴黎研发中心调研,那晚顺路过来就把她给接走了。   她今晚是有多难过,居然喝了那么多。   沈何晏正若有所思,陆眠忽然静静地问:“沈何晏,你真的还喜欢她吗?”   沈何晏思绪晃了一瞬,张了张唇,却没说出话。   似乎是怕他们交谈的声音被陈旖旎察觉到,吵醒了她,又似乎,是因为那个答案,并不是字字铿锵的确定。   他与陆眠就这么互相对视着默了片刻,最后,动了下唇,“喜欢。”   陆眠也不多问了,起身往外走:“那个,我去帮你看看有没有蜂蜜吧。”   沈何晏也跟着她一起出去:“我也去看看,刚才我找了一圈儿……”   一瞬不约而同的沉默。   半开放厨房里,灯光葳蕤温柔,静静洒在笔挺高大的男人肩头。   沈京墨脱了西装外套,内里一件枪灰色衬衫。   他优雅地解开名贵精致的袖扣,挽起袖口,堆叠在线条结实流畅的臂弯处。   打开了冰箱,拿了盒没打开的牛奶出来,然后去柜子里找了个巴掌大的奶锅,放在电磁炉上。   剪开了牛奶盒,倒了进去。   察觉到有人过来,他把牛奶盒放在一边,回头。漂亮黢黑的眼眸眯了一度,看向沈何晏与陆眠时,脸色仍是冷淡。   沉默在三人之间酝酿。   陆眠想起热牛奶是也能解酒的,先行打破了沉默:“啊,对,牛奶也可以,没有蜂蜜的话……”   她从小,可就有点怵沈京墨。   沈京墨微微向前倾身,双臂支在大理石台面边沿,目光那望着一锅牛奶,出了一会儿的神。   一开始,有细小的气泡从锅底争先恐后地冒出来。   而后,层层带动一整锅牛奶,跟着沸腾起来。   像是火焰,要把什么吞噬掉,焚烧殆尽。   他拿来锅盖,盖上去。   喧嚣沸腾的声音便变得细不可闻。   牛奶很快就沸腾开了,他拿了玻璃杯倒进去,看也没看沈何晏与陆眠,转身去了她的卧室。   她睡得很熟。   一手搭在枕边,面颊还泛着红,光束勾勒出她温柔娴静的面容和五官。眼眸紧阖,长而卷翘的睫在眼底落下一层浅淡的影。   呼吸清浅,是真的睡过去了。   牛奶还很烫,他放在一边的床头柜上,坐到床边,垂着眼,静静凝视她。   略带凉意的指背抚过她眉眼,却又怕惊醒她似的,稍一触碰又收回手。   只那么看着她。   她睡着了倒是很乖巧,不会牙尖嘴利地惹他不高兴。   起身要走,一只温热的手搭在他手腕上。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他来,她侧着头,靠在他腿边,万分依恋。   依然睡意昏倦,两道秀气的眉微蹙,眉心轻皱起,像是做了噩梦。   也不知是什么噩梦。   上次问她,她说了,他没听清,她便也不多说了。   他用掌心贴着她小巧尖俏的下颌,指腹抚摸了下她柔软的唇角。   床头一盏小灯亮得昏晦,灯光虚拢着他们。   他敛低了眉,灯光下,眸色都柔和了不少。   沈何晏与陆眠站在门边,面面相觑一眼,说不出话。   沈何晏皱紧眉头看着沈京墨和她,忽然提了口气,转身拿了外套,撤步就走了。   陆眠只得追出去。   *   照例还是陆眠开车,两个人却坐在车内一直没走。   又是一阵窒息的沉默。   陆眠这下悔得肠子都青了,心里骂自己,干嘛要掺和他们的修罗场。   沈何晏手臂搭在车门边,抽着烟,突然出声:“陆眠,你刚才,问我还喜不喜欢她。”   陆眠愣了愣:“嗯……”   “我说不上我是什么感觉。但我很清楚,我不甘心。”   “……”   在这边等了十来分钟,沈京墨出来了。   那辆黑色的迈巴赫,就停在一丛斑驳树影下。如一头在黑暗中匍匐着,蠢蠢欲动的野兽。   他径直走向自己的车,打开车门上去。   陆眠也注意到了,遥遥望了一眼,还没出声,沈何晏突然开门下车,然后“砰——”的一声甩上了副驾驶的车门,大踏步,就过去了。   沈京墨没让司机送自己,是自己开车来的。他坐在车里有些困倦,用指尖抚摸了一下腕表,低头看了眼时间。   已经十一点多了。   他出来时牛奶已经温热,又倒入了保温杯里。她醒来应该能看到。   正想着,他打起了火。   准备发动车子离开,突然,一侧车窗被轻轻敲响。   沈何晏透过黑色车窗与车内的男人对视。   车窗降下一半,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脸。   沈京墨眼皮微掀,薄唇轻牵起,冷淡地与他对视。   沈何晏对着燥冷的空气徐徐吐了个眼圈儿,整理了一下思绪,俯身,一手扶车门,笑着:“这么晚了,哥你不回去吗?”   “刚下来,”沈京墨薄唇牵起个小小的弧度,温和微笑,“正准备走。”   “哦,是么,”沈何晏意味不明地轻笑一声,没了一贯在这个哥哥面前的乖巧模样,忽然换了副语气,目光灼灼望着沈京墨,“其实有的话,我早就想跟你说了——今天是个机会,不是么?”   沈京墨静静看他,唇边弥散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   眼神却是冷淡。   “以前我尝试过说服自己——不过那时候我还小,才高中,觉得你比我大得多,什么事怎么做,或许都有你自己的理由,我相信你。但现在我发现,越来越说服不了自己去相信你了。”   沈何晏还是头一回顶撞沈京墨,见他容色愈发冷,不由地有些心惊胆战。   “——你知道,你们根本不可能结婚,你们没可能的。但是,如果你不爱她,就放过她。”   “我也知道,从小我提什么要求你都答应,如果我问你‘我要追她行不行’,你肯定不会答——”   “行啊,”沈京墨听到这里才微笑着打断,看着他时,目光和语气都是彻骨的凉薄,“你尽管试试看。”   而后发动车子,扬长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何晏:我不仅要试试,我还要跟她订婚,气死你气死你   追妻火葬场真的不远惹!你们感受到了吗!   ps.今天尝试双更失败,这一更也晚了   今晚调整一下作息,最近过的没上午,日夜颠倒的,下午就一直犯困   所以下一更,我们明晚见啦!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顾念、小花花、小潘小潘,非同一般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要命ma 6瓶;光年之外 5瓶;清风栅栏的画作 3瓶;35434609 2瓶;Luftmensch、28176154、我是小里里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3章 诱饵   清早六点半, 陈旖旎起了个大早。   很难得, 往常她一醉得人事不省, 第二天醒来绝对头痛欲裂。今天却什么感觉都没有, 倒像是睡了个自然醒。   还记得昨晚是陆眠和沈何晏送她回来, 不过她实在不胜酒力,一上车就睡得天昏地暗没了意识。   凌晨醒来过一次,发现床边床头柜上放着解酒的温牛奶。   还被人很细心地放入了保温瓶里, 喝的时候不凉也不烫嘴。   温热可口,刚刚好。   应该是牛奶的功效, 酒劲儿没了,她一晚上都睡得很不错。   靠在床头片刻。   八月末,气温急转直下, 不是寒风就是雨,风嚎啕了几天,今天终于携来一场瓢泼大雨。   如注暴雨将通明透亮的玻璃冲成了磨砂色。   港城要十月才供地暖,这会儿就能隐隐地感觉到寒意了。她披了件外套下床。   她身上的衣服也被换成了她的丝绸睡裙。她心猜着,或许是陆眠。   家里衣帽间里还挂着沈京墨的西装和衬衫。   上次他来过她家, 一直没有拿走。她熨好了挂着,这些天也就忘了。   她站在他的西装前片刻。   轻轻靠上去, 贴近了高级布料的纹理, 好像能感受到他的气息围拢住她。   她轻轻闭上眼。   心想着,应该找个机会托人还给他。   去厨房冲了杯咖啡提神。   苦涩液体在舌尖一点点弹开,刚起床的疲惫感稍消。她随手拨开放在吧台上的小音响。   时间还早,踩着蓝调音乐低沉优雅的旋律, 又去了浴室舒舒服服地泡了个热水澡。   靠在浴缸里抽着烟,思绪跟着烟气渐渐沉淀。   抬眸,望着玻璃上横斜的雨点,目光不知怎么的,就忽然晃了一瞬,想到了昨晚自己在车上做的梦。   她摇摇头,想晃走和他有关的思绪,闭着眼凝神片刻,忽然就有些困了。   然后又想起,沈京墨是不让她睡浴缸的。   有次她在浴缸睡着,要不是他半夜起来发现了她,估计就溺死了。   又想到了他。   她没好气地朝潮热的空气中吐了个烟圈儿,舒缓着思绪。水面上的泡沫被吹拂开,飘远了。   聚散有时。   抽完了一支烟,浑身的倦怠感也慢慢地随着水汽蒸发掉了。   正准备出浴,接到了沈何晏的电话。   说起来,沈何晏平日里忙着拍戏录综艺赶通告,能打给她真是一件稀奇事。   心猜着他怎么有空联系她了,电话已经通了。   沈何晏今天要去跟一档新综艺的导演谈合作,他坐在保姆车里,助理在一边帮他整理身上的衣服。   “你居然醒这么早吗?”他轻声笑了笑。   陈旖旎每次喝完酒就断片儿,这会儿听到他的声音了,才想起昨晚吃过饭后,他们一起找了个pub喝酒。   喝着喝着,沈何晏就抱着吉他去舞台上唱歌了。他以前好像就很喜欢唱歌,高中的校庆晚会上也唱过。   后来好像是陆眠来了,她依稀说了很多胡话。   再后面的事,模模糊糊的就记不太清了。   陈旖旎说:“不早了,都八点多了。”   “头还疼吗?”   “说真的,一点都不疼。”陈旖旎从浴缸站起,随手去架子上拿了条浴巾,随便披在肩。   纤长的腿迈开,向外走。   沈何晏听那边水声哗啦一响,人跟着默了须臾。   昨晚那一丛柔软,坠入他怀里的那一瞬的触感,在他心中徘徊了一整个晚上。   刚化妆师给他化妆时还抱怨他黑眼圈儿过重,要多用一层遮瑕去遮,不然上镜了气色看起来很差。他昨晚喝了酒,还有点儿水肿。   “牛奶是你煮的么?”   陈旖旎轻笑着问。   在她印象里,陆眠可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看到灶台上的锅碗瓢盆就害怕的人。应该不可能是她。   沈何晏轻轻皱了眉。   半晌,僵着嗓音,不自然地笑了笑:“嗯……是。”   还挺细心。   陈旖旎想着,温声说:“那谢谢你啊,今天我的头一点都不疼了。不然一会儿去公司开会我会很难受。”   “啊……那就好。”沈何晏有些不舒服地在座位上动了动,顺手赶走了一旁为他整理衣服的小助理,抱着手臂调整了个坐姿,换言道,“对了,你今晚有什么安排?”   “什么安排?”   陈旖旎倒花茶的手一停,古怪地重复一遍。   “啊,就是,”沈何晏也不知该如何开口,“今晚不是LAMOUR的庆功宴吗?就你们杂志……”   “啊,”陈旖旎轻叹一声,放下手里的茶壶,想到什么了似地接过他的话,“我记起来了。”   真是醉一次酒什么都忘了。   下周《LAMOUR》的创刊号将实物与电子刊同时发售,开了个庆功宴祝大卖。就在今晚。   干枯的玫瑰花苞被热水一点点地吹沸,变得柔软饱满,花瓣柔润地绽开。   有香气袅袅飘拂开。   她轻轻沿杯口吹着气,淡声地说:“大家不都一起去么,我能有什么安排。”   心底打了个马虎眼。   果然,很快沈何晏就说:“那我——晚上过去接你吧,我上午就忙完了,下午去健身房。你什么时候下班给我打个电话,晚宴八点开始,你应该可以忙完吧?”   “一起去?”她笑吟吟地直戳着他命门过去,“给你当女伴么?”   听那边沉默了,她又疏懒地靠入座椅,双腿微叠,脚尖儿轻扬着,“你直说就可以。”   “……”沈何晏从她的话语里并辨别不出几分真心,良久,才轻缓着声音问,“可以吗?”   陈旖旎侧头去看窗。   热气袅袅,拂过她眼底。   不由地想起了昨天傍晚在沈宅杜兰芝对她说过的话。杜兰芝虽拐弯抹角,但已近同明示。   明示什么,不言而喻。   半晌,她笑开了,语气却是淡淡。   “为什么不行。”   *   创刊号的筹备工作告一段落,现在大家都全身心地将精力投入到一个半月之后2020AW·LAMOUR秋冬大秀上。   陈旖旎去公司时还没来几个人。   前段时间她因为生病一直气色恹恹的,今天精神状态不错,容光焕发的,应付工作都比平时更行云流水。   温烺坐在会议桌对面,听她有条不紊地安排着接下来的工作,眼光一直在她脸上打着转儿。   她今天妆色比平时稍浓了一些。   本就是明媚张扬的长相,多看一眼惊艳,再看一眼风情逼人,多看几眼,也觉得十分耐看。   今日妆容这么一衬托,更是媚中带媚。   用了玻璃质感的葡萄红色唇釉,给整个妆面增彩三分,更潋滟。   “你谈恋爱了吗?”   温烺最后狐疑地问了这么一句。   满会议室就只有她和温烺二人,其他人趁着中场休息出去透气了。   陈旖旎头也没抬,手下翻看着文件,应了声:“对。”   “……”   温烺一时无言。   她合上文件夹,推到温烺面前去,扬下巴点了点,笑起来,“来,看看我男朋友,有什么不满意的,尽管提。”   温烺没忍住,看着她笑了笑。看起来她的确心情不错。   接过文件夹打开翻看,他边说:“那不成,这也是我女朋友。不能乱挑毛病,不然你让我收拾收拾滚蛋了怎么办。”   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   陈旖旎哼笑了一声。估计他还因为那天和S&R的人开会她一直挑刺儿不给对方余地,还说让他跳槽去S&R的事儿不高兴呢。   会议准备收尾,罗晶出去接了个电话,回来脸色都变了,急匆匆地说:“大秀那边有个叫coco的model……”   陈旖旎眉心一跳,放下喝了一半的咖啡,和一会议室人同时看向一脸焦虑的罗晶,“怎么了吗?”   “那不是个名模吗?去年还在维密走过秀呢,”温烺与旁人面面相觑一眼,“当初为了请她来我们还花了不少钱和精力。”   “是啊,她可是模特圈出了名的大牌又难请。”   “出什么事了?”   “……对,”罗晶有些欲言又止,吞了吞口水,最后看了眼陈旖旎,“S&R把她撬走了。”   “……”   温烺是个暴脾气,在一众沉默中先怒了,“怎么这样?!我们大秀四十几套服装十几套都是她穿,她领场的啊!说跳槽就跳槽吗?”   “——为什么挖她?”   “S&R的新品发布会跟我们就差一天,当时还以为能因为杂志合作借个东风呢。”   “沈京墨到底要干嘛……”   沈京墨名字一出,四下都去看陈旖旎。   陈旖旎也是一头雾水。本来今天心情不错精神也好,这会儿一屋子眼睛全看着她,她头就开始痛了。   抬手,揉了下眉心,她淡淡说:“直接联系到她经纪公司,支付违约金吧。我们签了合同的。”   “不是那点违约金的事,我们的服装……”   “还有一个半月,重新约模特再彩排也太赶时间了吧……”   “最近国内外秀展扎堆开,哪有人给我们请?”   陈旖旎跟温烺早在半年前秀展筹备初期,就辗转了许多关系请coco来给他们的大秀做领场model。   有名模控场,这对于LAMOUR在业界立足至关重要。   而此人又是出了名的腕儿大难请,脾性刁钻,当时为了请她来没少碰壁吃苦头。   陈旖旎上次喝醉就是为了请她,和温烺一起去跟几个紧握时尚圈人脉的人喝酒,一杯杯给灌醉的。   一会议室人彼此相望无言小半分钟,温烺忍不住了,对陈旖旎说:“你别看着我,你倒是说话啊。”   “说什么?”陈旖旎没什么情绪地笑了笑,“我早给你说过了,他才没那么好心。上次你还上赶着让我去谢谢他。”   她见温烺脸色黑沉了大半,语气依然淡淡的:   “换人吧,圈内的New Face也没关系。顺便安排大家下午开个会,或者你们有什么更好的解决办法,都可以跟我说。”   忽然,温烺噌地从座位上站起。可人就那么杵在那儿了,半天没动静。   “……”吓得一屋子人不敢吱声。   最后,他敛去眼底多余的神色,似乎在为之前对沈京墨大夸特夸,感恩戴德而感到后悔,动了动唇:“我出去冷静一下,大家散会吧。下午开会再商量。”   于是就散会了。   陈旖旎没心情去吃午饭,坐在办公室里,心烦气躁。   心想着,温烺应该不可能像上次要给沈京墨道谢一样直接一个电话杀过去吧?他虽脾气不好,但遇到大事还算是有分寸的。   但很快,她就意识到自己错了。   楚觅火急火燎地进来,说温烺直接一个电话打到了沈京墨的秘书那里,要约沈京墨亲自谈,这会儿直奔S&R去了。   温烺那些年和陈旖旎一起在法国打拼,携手并进克服难关一起走到今天,他对LAMOUR的感情和荣辱感不比陈旖旎少。   陈旖旎眼皮一跳,还没说话,手机就响了。   是沈京墨亲自打来。   他们有一段时间没见过面了,他低沉嗓音字字顿顿传入她耳,凉薄又辽远,   “自己过来。”   *   陈旖旎乘着沈京墨的私人电梯直达S&R大厦五十层。   她去时他正在开会,Jessie过来帮她冲了咖啡。   她从他办公室的沙发上起身,走到窗前。   说不安是有的,她都不知自己是开口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是直接出言声讨他。   又开始下雨。   赶上润季,港城就难得有个艳阳天。   他办公室的陈设还和她上次来时一样,没什么变化。   桌角放了一瓶香水。   精致小巧的香水瓶上嵌着S&R的金字,底下一小行字母——   BROKEN HEAVEN。   外面黑云压城,雷声阵阵。   高楼攀云附日,几乎要戳破穹顶,像是一丛丛黑色钢筋插在乌云里,气势颓颓。   很像是坠倒在乌云之中,摇摇欲坠的天堂。   她刚拿起香水瓶,打开了盖儿,嗅了嗅,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   沈京墨推开办公室的门。   雨点横斜,一片氤氲的落地窗如一块巨大的幕布包裹住她。   她就站在那里,一抹纤影歪歪斜斜嵌在雨幕中。柔媚的侧脸轮廓都仿佛虚幻了一度。   回头看他,气色比那天生了病的模样好了很多。   两处目光交汇。   一个潋滟,一个深沉。   他轻抬起倨傲下颌,缓步上前,将手里的文件轻轻放在桌面。   而后一手绕过她纤腰,手臂支着桌面,徐徐靠近她,一双黑沉眼眸凝视住她,微笑着,沉哑嗓音低缓深沉。   “今天很乖,不用我亲自去抓你。”   她看着他,红唇缓缓勾出笑容,恶作剧一样抬起手腕儿拿起那香水,对准了他的脖子。   正要喷,他眼疾手快地钳住她,将她胳膊一扭,整个人翻过去,顺势反压过来。   下巴枕在她肩窝,一手环住她腰肢,气息低沉温热。   “你来求人,就这个态度吗?”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提前更了。   昨天一个小可爱读者留言,说她要去集训啦就看不了文了,希望我可以双更   所以——   还有一更!在11点之后!   关于我不能准时的问题_(:з」∠)_这个是这样的,有时候卡文卡到头痛,实在难受的话,是真的不能保证的TUT实在对不起,但是我是不会断更的!   今天12点之前一定有第二更的!   谢谢大家来看我的文   还有昨天有个读者说重新看了一遍文案,发现沈狗是个变态   是的没错   他就是个变态   划重点,本文【纸片人三观不代表作者,一切为剧情服务】   带感就完事儿了!么么么么   ps。上一章昨天修了一下,大家可以重新看一下,加了点沈狗的柔情时刻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馀生寄林川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凉拌酸蚂蚁牙、蠢蠢的芸芸就是我呀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番十一啊、小青青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章 漩涡   暴雨如注, 铅灰色的雨幕夹着滚滚乌云, 汇成一条奔腾不息, 深黑色的, 暗潮汹涌的河流。   面前就是透彻通明的巨型落地窗, 这一刻站在这里,犹如身处云端。   沈京墨从后面抱住她,将她拢入怀中, 他们一齐面对这人间蜃景。   遥望远方,潮涨潮落。   他靠在他的办公桌边沿, 她向后倚在他身上,感受到他的气息,不禁想到了, 早晨挂在她家的他那件亮面烟灰色的西装。   那时她抬脚走过去,仿佛向他走去。   她的脸颊贴近他的西装,能感受到他残留在上面的温热的气息,温柔地包裹住她。   像是被他紧紧环拥住。   “我告诉过你们的副总监,我只见你。”   他低沉声线在雨天潮意四散的空间里, 嗓音更显温润。   她弯了弯唇角,轻轻笑了下没说话。   “你知道, 什么叫做我只见你吗?”   她声线又冷又轻佻, “我不知道。”   握住他手腕儿的腕骨,指腹在他腕表的边沿轻轻摩.挲着。是微凉的金属质感。   他将下巴抵在她的发顶。   她应该是冒了雨来,发丝上还飘拂着一股淡淡的潮气。混着他很熟悉的玫瑰淡香。味道柔软又魅惑。   “我只见你的意思就是,你在这里, 可以对我提任何的要求,质问我任何的问题。”   “你要我求你?”   “也不是不可以。”   她没半点情绪地笑着:“可是,我没什么想问你的,也不会求你。”   “那你为什么要来?”   她有一刻的愣滞。   半晌,才动了动唇,老实地说:“我不知道。”   ——就算是被他们截胡撬了人又如何?是他故意地逼她过来找他又如何?   前者,她知道总有解决的办法,在温烺和一众人惶惶难安之时,她并不感到害怕。   因为前者,所以之于后者,她更不知自己为什么要来。   总感觉他的那句“你自己过来”,从电话中传来的那一刻,就像是个巨大的难以挣脱的漩涡,吸住她。   拉着她下坠,下坠。堕入无边地狱。   摔得粉身碎骨遍体鳞伤,好像水到渠成再自然不过。   反正,一开始,他和她,对彼此就目的不纯。   看似交颈相贴却总暗藏锋芒,总在纵情缠.绵之中心存保留。   永远不坦荡,却永远都透彻。   谁都知道谁的目的。   情愿目光交汇各怀鬼胎,宁愿自私至极地折磨对方,也绝不放过彼此。   她也知道,只要她开口求他一个字,他就会立刻为她解决所有棘手的问题。   她在他面前像是个孩子,向来是要什么就有什么的。   可她现在并不需要这些。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来。   这段时间彼此太忙碌,上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已经不记得了。   他好像还很在意上次把她扔在泳池里惹她生了场病的事,这会儿还抬起手背去试探她的额头。   她的额和他的手背,都带着寒凉天气的冷意。   没有当初那般炙热了。   “好多了。”他低笑一声,“恢复得不错,肯定有好好吃药。”   她没说话。   他收了收手臂,与她一起看着面前通明透亮的窗,彼此都不约而同地静默了片刻。   雨水冲刷着窗户,他的声音于雨声之中,更显清朗,问:“我奶奶昨天去找你做什么了?”   奶奶昨天告诉他的原话是——陈旖旎去找的她。说什么陈旖旎打了电话非要去家里见她一面。   可这么多年以来她在他的家人面前,是那么的自持傲慢。   她连她妈妈都不肯多看一眼,主动去见他的家人,根本没可能。   “你知道了?”   她有些讶然,回了下头,对上他视线。   “昨天我回去时你已经走了。”他扳过她小巧诱人的下巴,唇角笑意不带温度,“是跟何晏一起走的,对么?”   “不行吗?”她眯了眯眼,笑着说,“难道我一定必须要等你来吗?”   “行啊,为什么不行?”他的微笑中带着点儿漫不经心的宠溺,目光很柔和,“你愿意就可以,你想做什么都可以。我应该给自己的女人留足个人空间,不是吗?”   他拇指抚着她唇角,若有所思地说:“不然,你觉得我管得严,到时候跑了怎么办?”   她新涂的葡萄红色的玻璃质感唇釉,将唇裹得像一颗红艳欲滴的果实。暄映她容色更明艳。   看起来是认真打扮过一番的。   “真不错,今晚的庆功宴上,还要给何晏当女伴。我想,他一定很喜欢你。”   她挑了下眉,不肯认也不否认。   他手指轻抬起她下颌,逼视她的眼眸里浮现冷意,“你喜欢他吗,嗯?”   她轻轻搡开了他,转了个身,换为面对面地与他对峙,“沈京墨,你别来问我这样的问题——”   一手扯住他质感光滑的藏蓝色丝绸领带,拉低了他,嘲弄地说:“你不过就是想知道,你和别的男人在我面前有什么区别——你放心,我喜欢谁也不会喜欢你。”   “是吗?”他不恼反笑,眉目舒倦开,笑容居然难得的真诚。   她眸色清清冷冷,“我只希望,你这辈子,最好永远都别来问我——喜不喜欢你。因为我啊,一定会回答你——你没资格这么问我。”   他偏开头,只是笑。   彼此僵持了一会儿,他忽然捧住她的脸,放低了语气,“你喋喋不休的时候真的很烦人,知道吗?”   “……”她唇嗫嚅了一下。   他凝视她时,眼底好像有一个深黑色的漩涡,吸引着她。   下坠。   “既然不是有问题要问我,也没有事找我,那今天你为什么来。”   下坠。   “别告诉我,你只是路过这里。”   下坠。   “还是特意来给我看,你是要打扮得多么漂亮,去给别的男人做女伴?”   “或者只是为了过来喋喋不休地跟我说这些?”他靠近她的唇,彼此呼吸不过寸厘,“我想起来那天你跟我说,当一个女人一直说话的时候,希望男人做什么?”   她直望着他,小半秒后,垂了垂眼,着了魔一样,不受控制地动了下唇,“……吻我。”   “真乖,还记得自己说过什么话。”   他指尖勾了下她小巧玲珑的鼻尖儿——话音落下的同时,凉薄的唇就碾了下来。   她没站稳,向后跌了一下。   他一手揽住她腰,扶稳了她,边还抵着她唇恶劣地笑:“宝贝,记住你说过的所有话,不然我一定会让你后悔。”   他的眼神凉薄又阴鸷。   她知道,他有这个本事。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不是为了质问,也不是路过,更不是像他说的,为了什么目的,特意来他面前炫耀。   她感觉自己大脑一片空白,频频发着抖,小心谨慎地回吻着他。   闭上眼。   从他的办公桌辗转到办公椅,一点点地妥协,陷入了一个巨大的温柔漩涡之中。就像那天在他办公室时,那种自私的占有欲又一次膨胀。   她的脑海里似乎有一团乌黑的云,夹着窗外电闪雷鸣,雨点横斜,将她的心浸泡得潮湿。   ——她不禁心想,他今晚的女伴会是谁?   江星窈吗?   还是谁?   她居然,没资格去开口问他。   这么多年来,她可以开口问他要任何东西,或者如他所说,要求他任何事,唯独在此事上,她一个字都问不出。   她突然又想起了那天在浴缸里做的梦。   梦见他离自己很遥远,很遥远,他穿了身挺括的洁白西装——他是极少穿这样的颜色的。   他一向偏好深沉雅致的黑灰,格调儒雅沉稳,包藏着蠢蠢欲动的野性。暗藏汹涌。   可在梦中远远望着他,她都从心底觉得好看。白色也非常适合他。   梦里远远看到,他的臂弯里挽着一身漂亮婚纱的新娘。   看不清脸。   但她知道,一定不会是她。   雨越下越大。   办公室柔软的沙发里,她穿着丝袜,这会儿感觉有丝丝凉意沿着单薄衣料渗入皮肤,趴在沙发靠背,发丝濡湿了,丝丝缕缕地缠绕住,贴在耳侧。   回头看着他时,朦胧眸中夹着恨,声音几近破碎:“沈京墨……你知不知道,男人太坏是会遭报应的。”   他一手拨开她的发。她颈侧那颗鲜红的朱砂痣,像是一粒红豆。   他认真地笑开了,问她:“那你愿不愿意做我的报应?”   她转头去看窗外的电闪雷鸣,言辞更凛冽,“如果可以,我希望现在就能报应到你头上。”   他丝毫不恼,一手箍住她后颈,淡淡笑着:“希望你有这个本事,让我尝尝什么是报应。”   而后贴过来,用力一送,带着她向前撞向沙发,“我一定心甘情愿。”   她开始求饶,四肢百骸都如过电,整个人彻底被扔入一个漆黑的漩涡。   下坠,再下坠。   她闭上眼,眼前却一次又一次地浮现出那个洁白的梦境。   梦见他臂弯里那个看不清脸的新娘。   于是,她就开始挣扎。   在那个洁白的世界之中,所有人都是彩色的,活灵活现的。   只有她是灰色的,了无生气。   所有的欢欣气氛,都不属于她。   他也不属于她。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窗外雨越来越大,她的世界好像也下了一场雨。跟随着他,时时密切,偶尔绵长。咬住他肩,他疼,她也就更痛。   可这只能算是自己给他的报复,所有她能给予他的报应。   然而看到他遍体鳞伤,牙印渗了丝丝血痕,她却没有多少开心的感觉,内心被无边无际的失落塞满。   这时,她比任何时候都想报复他。   最后他俯下身,温柔地亲吻安抚她。从唇角到眉眼。   窗外雨越来越大,雷声突然,一道闪电划破了天空,好像要将天空撕裂开一个巨大的缺口。   她有些虚弱地牵了牵唇角,靠在他的肩头,指着外面的电闪雷鸣,“看,你的报应来了。”   他不以为然地笑了声,扬手点起一支烟。   火星燃起,他靠在一边去,眉目舒倦开,温柔地看着她,抬起微凉指背,抚过她斑驳迷离的唇。   隔着烟雾看他时,她一双眼眸彻亮,目光灼灼。   “今晚不是要给何晏做女伴吗?起来,我带你去选一身漂亮衣服。”他俯身贴到她耳边,字字顿顿,“他最喜欢的那种。”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   大家晚安,我要被蚊子咬死了!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迷你仙. 10瓶;37302665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章 恶意   陈旖旎还没做反应, 沈京墨已经一手捏住她纤细的手腕, 不由分说地就给她从沙发上拽了起来。   “哎, 你等等……”   她还在穿衣服, 跌跌撞撞地没站稳, 直接被拽到了他怀里。   手里攥着旗袍小巧精致的盘扣,本来这衣服就难穿,这会儿还没把自己衣服穿好, 他直接拿过他的西装外套,罩在她身上。   外套上还残留着他的体温和气息, 柔和地围拢住她。   沈京墨臂弯一拢,揽住她的肩,一手懒散插在口袋里, 带着她,推开了办公室的门向外走。   “沈总……”   Jessie见他们出来,起来主动打了声招呼。   沈京墨轻轻颔首,一手揽着陈旖旎,直往一侧的私人电梯走。   办公室隔音效果很好, Jessie虽刚才什么奇奇怪怪的动静和声音也没听见,但瞧着他们这副模样, 发生了什么已不言而喻。   沈京墨没戴领带, 陈旖旎两只手的手腕却蜿蜒出一道浅浅的红痕。   刚Jessie见到陈旖旎时,她还涂着葡萄红色的玻璃唇釉,暄映得面容明媚潋滟,气色很好。   这会儿双唇几乎像是被擦了个干净, 恢复出本来的颜色。而一边的沈京墨,衬衫领口微微有些松散,领口虚掩几道绯色的痕。   看起来,战况还真是激烈。   Jessie小心收回目光。   进了他的私人电梯,头顶一束光洒下,驱开雨天阴沉的光线。   陈旖旎站在他旁边,有些不自在地挪了两步,想从他臂弯中挣扎出去,却被他死死地箍住了肩膀,动弹不得。   他低头去看她,忽然用指尖带过她下巴,挑起,迫使她仰头直视他。   “别动。”他说。   她皱了皱眉。   她唇角染着几分残留的斑驳。他指腹轻轻地蹭过她唇角,蹭掉了。轻笑起来:   “你这副被别的男人吻过的样子,他可不喜欢。”   她倒也不恼,哼笑一声,直勾勾地瞧他,有些好笑地说:“别来嘲笑我,你肩膀不疼吗?”   刚才她把他的肩膀给咬破了。   用力之狠,都有丝丝血气在齿缝之间流窜。那会儿他也是实打实地吃了痛。她这么明显地报复他,所以他也报复回去,更用力地折磨她,让她吃尽了苦头。   叮咚——   正好此时,电梯一停,他指尖轻轻勾了下她鼻子,没回答她,只笑了笑,揽着她肩膀出了电梯。   不知到了这栋大厦的哪一层,他和她经过一条人迹稀少的玻璃回廊,直往尽头而去。   他揽着自己的情人在这里明目张胆地穿梭,来往的人向他频频打着招呼。   整个回廊,包括脚下,四面都是通透明亮的玻璃墙。   遥遥向下一望,黑压压一片的人头攒动,她和他如同身处天堂,在云端之间穿梭。   她有点恐高,腿软了一下,站都站不稳,往他怀里偎了偎。   面对周围人来人往的注视,她还有些不好意思地侧了下头,他却笑了笑说:“你怕什么,平时胆子不是很大吗?”   走到玻璃回廊尽头,来到了两扇足有两层楼高的深黑色镜面金属门前。   陈旖旎早有耳闻,据说这里是S&R的御用衣帽间,有名副其实的“顶奢博物馆”之称,陈列收藏着从S&R成立至今的所有单品。   S&R的产品大部分都是定向限量发售,不出多久就全面售罄,这里收藏的几乎都是已经绝版了的。   百闻不如一见,沈京墨带她推门进去时,一眼望去,这里面比她想象的还要大。   令人咂舌。   内部三面内环型,每层都设有不同的分区,外设的玻璃橱窗内琳琅满目,件件价值不菲,各有各的独特设计感。   整整三层都是如此,环绕合抱着上去,头顶是通明透亮的彩色玻璃天窗,上面印着S&R大大的logo。   仿佛要直通天堂。   沈京墨叫人送来了香槟,拿来杯子倒了酒,优雅踱步,走到中央的沙发前坐定。   一同送来的还有几套礼服。配饰鞋包,一应俱全,面面俱到,陈列在她面前。   他两腿疏懒交叠,不疾不徐地浅酌杯中酒,微微眯了眯眼,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像是真的要在这里提前进行晚宴。   她有些讶异地看了看他。她还以为刚才他是在跟她开玩笑,没想到真的送来了。   拿起其中一件打量。   通体雅黑的无袖礼服,前胸和后背采用两片单薄的轻纱点缀,胸前用了柔软的黑天鹅羽毛装饰。   后背一片大V流泻,直达腰窝,设计很大胆。整体看,很像是改良款的芭蕾舞裙。   “我就穿这个?”   她一向穿旗袍,这样设计大胆的礼服,她还是第一次尝试。   他指腹轻轻摩.挲着酒杯的杯沿,抬起下巴,指了指旁边的:“如果这里的你不喜欢,上面还有。”   而后又笑:“关键是要让何晏喜欢,对吗。”   “是啊,”她迎上他灼灼视线,大方肯认,“你说的没错,关键是要他喜欢,谁让我是他的女伴。”   明知他意在戏谑玩弄,她也没心思去看其他几套了,直接拿着那件礼服,迈开步子走上前来。   旗袍傍身,裹得她腰肢柔美,身子一歪,坐到他手边沙发扶手上,疏懒倚上去。   “那你说,他会喜欢吗?”她接过他喝得快见了底的那杯酒,认真地说,“毕竟这种风格的我还是第一次尝试。”   他凝视她,笑着反问:“哪个男人会不喜欢?”   她柔软的手捧起他的脸,对上他冷淡的眼睛,低笑着诱哄:“那就麻烦你帮我参谋一下了,可以吗?”   而后将酒一仰而尽,把杯子还给他,指腹从他小指抚到他腕骨:“我相信你的眼光,因为你也是男人。”   纤腰一晃,她从沙发上起来,转身就要去不远处的试衣间。   腿还没迈出去——   身后,手腕却被他攥住了。猝不及防的,她向后一栽,直接被他拽着摔回了他的身上。   他温和地命令:“就在这里换。”   她愣在他怀中。   男人虽在笑,笑意却丝毫未在他眼底布散开。看着她时,眉眼尽是彻骨的矜寒和戏谑。   与他无声地对视了片刻后,她半天才缓缓勾唇,挤出个欣然的笑容:“好啊。”   他冷觑她一眼,向后靠在沙发里。   转手拿来打火机,点了支烟,一点猩红色扬起之时,冷淡的声音同时砸向她:“脱掉。”   她轻抬起下巴,傲慢地看着他,就这么坐在他的腿面。慢条斯理地,将旗袍盘扣一颗颗解开。   与他对视着,目光挪也不挪。   喉间还有酒入喉咙时的刺激辣意。   她酒量一向很差,也很少喝酒,不习惯这种感觉,就下意识吞咽了一下。   他凝视她的眸色一点点深沉下去。   与他这么对看,她一时竟也有些口干舌燥。等周身被流窜在室内的凉风包裹住,她也别开了目光。   转手拿过那件礼服,便开始往自己身上穿。   看似简单的样式,穿起来却有些繁琐。不是很好穿。她费力地穿了一半,正要去整理拉链和后背,他突然在她身后淡声地说:“转过去。”   她于是转了过去。背对着他。   这件礼服的设计的确很大胆,后背一片大V夹着光滑洁白的脊背流泻而下,她两处蝴蝶骨漂亮得十分扎眼。肩背上还错落着一两处红痕。   她不是纤瘦到干巴巴的身材,盘靓条顺,平时穿旗袍就十分显身材,这会儿这身礼服也不出意外地很衬她。   纤细白皙的天鹅颈,映衬两截酥肩。   她侧头轻抬起下颌倨傲地睨他时,像是只傲慢矜冷的黑天鹅。   他指尖衔起拉链,为她拉起,目光落在那红痕上有一瞬的失焦,抬起头,对上她转头投过来的视线,低声地问:“你觉得他会喜欢吗?”   她下意识地以为是这件衣服不是很适合她——毕竟她是第一次尝试这种风格。   顿了顿,反问:“为什么不喜欢?你觉得不好看吗?”   他脸色倏然沉下,忽然推开她,带着她站起来。   没等她挣扎,就大力地揽着她往试衣间的方向走,最后直接掀开试衣间的门帘,将她推了进去。   “去换掉,我不喜欢。”   作者有话要说:  我的女人穿的这么美怎么能随便给别的男人看!!!!!!!!   上一章……还没出来,最近审核效率太低惹   大家再等等吧,等出来了回头补   抱歉抱歉QwQ   今天的有点少,明天双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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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手顿了一下。   垂下眼,上下打量着她新换上的这身礼服。   通体暗红,如一把妖娆的烟——是那种妖娆到阴沉黑暗的颜色。仿佛包藏着什么蠢蠢欲动却又绚丽无比的秘密,却迟迟不肯向人诉说。   比起刚才那件改良款芭蕾舞裙略蓬松的设计,这件更显她的身材气质。   她平时就爱穿玲珑傍身的旗袍,这件礼服也是与旗袍同样的裹腰设计,腰身线条掐紧她一线纤腰,曲线盈盈袅袅。   鱼尾半开衩,裙摆处点缀钩花繁复的烫金蕾丝,流泻出一截白皙光滑的腿面,欲盖弥彰。   很好看。   他修长手指灵巧地在她后颈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直到最后,目光也没落在她脸上丝毫,也不知在看哪一处,笑声也漫不经心:“你喜欢就可以。”   她张了张唇,差点就问出那句“那你喜不喜欢”。   却只能吞回去,不再多言。   他掀开帘子,牵着她出去,到沙发那边坐下,拿过了那条项链,将她的头发拨到一边去。   发丝缭绕下,那个打好了的红色蝴蝶结,和她一截漂亮白皙的天鹅颈在他眼前展露无遗。   果然红色比黑色更衬她。   她以为他要做什么,直到他带着凉意的指尖掠过她脖颈,同时感受到,隐隐的金属凉意落下了。   一低头。   一颗祖母红色的小钻嵌在她锁骨之间,精致漂亮如红豆。不仔细看,可能会以为她锁骨间生了一粒朱砂痣。   她有些讶异地侧头去看他,“你选的吗?”   “嗯,喜欢吗?”他低垂着眼,像是上次在她家,为她摘耳环时,神情认真。   他们倒是心照不宣地不谋而合了。   他不知道她从拿进试衣间的礼服里独独选了条红裙子穿,却为她选了一条极为衬这身礼服的项链。   她静静说:“喜欢。”   “喜欢就好。”   他却再也没说他喜不喜欢。   跟他又在楼上楼下转了一圈儿,进进出出的,她也为他选了一套衬衫领带和西装。   她了解他的喜好,术业有专攻,也知道适合他的颜色和款式。   选了一套就很满意。   最后为他系领带时,她的目光落在他高耸的喉结处,不知不觉就失了焦。   他们这很像是在为他们彼此最后的人生伴侣作嫁衣裳。   她心想着,如果她以后结婚,绝对不会请他出席。   他的婚礼,她也绝不会去看一眼。   梦里看看就够了。   *   被平白无故地撬了人,LAMOUR对S&R还是挺有怨气。一群人都抱怨着晚宴不去了。   陈旖旎感到很头痛。   毕竟是他们做主场的庆功宴,而今晚除了有S&R参与,还有其他几个合作品牌和投资商到场要谈接下来的合作,这才是重中之重。   大局为重,商量下来,只能硬着头皮前往。这一点上他们非常被动,温烺更是恨透了沈京墨。   陈旖旎坐在沈京墨的车里等待,中途接了个温烺的电话,温烺问她这会儿在哪,她都没好意思说。   顿时觉得自己像个叛徒。   从下午到现在,她一直没接到沈何晏的电话。   透过车窗,远见沈京墨撑黑伞穿透雨幕走过来。司机为他拉开另一侧的车门,他携着一身雨天潮寒坐上了车。   他束了束西装外套,侧开头轻轻咳嗽了一声,随后吩咐司机开车。   她突然想起,他前些日子也感冒了。   不过挺活该的。   她心底冷笑一声,偏头去看窗外。   车身已经徐徐动了起来。   他回头,看到她手里握着手机,一副在等谁的样子,薄唇轻扬起,没半点情绪地笑了笑:   “我跟何晏说了,我会负责把你送到他身边。”   还挺体贴。   她撇了下唇,就差感恩戴德地跟他说声“谢谢你”了,仍侧头看着窗,不去看他。   窗外雨势加急。   “过来。”   他揽着她腰,把她抱在他怀中,指尖滑过她唇角,将她唇边一缕有些出了格的绯色抹去。   看着她,笑意低朗:“今晚好好表现。”   她躲开他手,靠在他身上,不想看他。   “怎么了,”他笑着问,“不高兴?”   她还是不说话。   “没有人逼你,”他淡声地说,“你现在这副表情,他看了可不太喜欢。”   她轻轻挪了下脸颊,看着他。   他对上她的视线,指尖勾了下她下颌,“乖,高兴点。”   他顺势一勾,她突然按着他肩膀向上一攀,就去寻他的气息。   从一开始的浅尝辄止到气势汹汹,她也不知自己在发泄着什么。   是被他这种漫不经心到几乎满不在乎的话伤到,还是想到了他今晚会挽着别人盛装出席而觉得失落。   她不知道。   从坐上车的一刻,心里就不痛快。   慢慢地,潮冷雨天的冷空气似乎都被点燃。   不知是谁触动了理智的按钮,车内的玻璃挡板缓缓上升,黑暗中,彼此的目的已不言而喻。   可是,出于体格与力气,明明是他占了上风,这一刻,他却没有多少胜利的感觉。   这会儿倒很像是她后来居上独占风头,要把他设防的那颗心,一点点地剥离出来。   窗外天色暝暝,她那双眼却是彻亮。   高昂起脖颈迎接,咬着牙次次承受,却始终低垂着眼,用一双染上朦胧的眼眸,直盯着他。   很想去堪探个究竟,他到底在想什么,到底在不在意。   可她看不懂他。   这么多年来,都看不懂。   末了,他体贴地为她整了整身上的礼服,重新恢复了出来时的模样。   他手绕到她的后颈,又一次为她系好了蝴蝶结。仿佛精心准备好了一个漂亮礼物,今晚要送给谁。   最后车停下来时,他也为她整理好了,看着她温和地笑了笑:“走吧,别让他等急了。”   然后打开车门,他先下车,微微躬身,向她伸出手。   她目光落在他平整的掌心,有一刻的失神。   或许今晚,这只刚才与她十指相扣,将她攥在掌心中不放,这会儿又要牵着她下车的手,一会儿就会去牵住别人。   她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自己。   稍稍整理了一下情绪,头脑也慢慢地恢复了清明的意识,纤长的腿迈出,下了车。   可却绕开他的手,直往会场门边撑着伞的,一身笔挺西装的另一人而去。   没有再回头看他一眼。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一更,二更在12点之前。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Y&Y 41瓶;郗崽呀 19瓶;资生堂专柜店~英子 7瓶;今天也是被自己美晕的 5瓶;美心 2瓶;素年锦时意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晚宴   红色的裙摆带动一阵凉风, 拂过沈京墨的手心。   没接到人。   他的心好像也跟着落空了一块儿。   那一道红色纤影直往沈何晏的方向过去, 她巧笑盈盈着, 将手自然地放在了沈何晏手心里。   拎起裙摆, 他们迎上簇拥过来的媒体, 一齐向会场里走去。   沈京墨望着那两道背影,微微眯了眸。   会场门前的光好像也变得刺眼了一些。   还在车上,陆听白远见沈京墨伫立在门前, 让司机往前开了一段,缓下车速的同时就喊停了。   陆眠也看到了沈京墨。   上次碰面还是在陈旖旎家中, 那时他看到沈何晏送陈旖旎回家,脸色也不算多么的好。   这会儿他脸色可比那时差多了。   陆眠顺着他有些愣滞的目光一望,遥见一身燕尾服的沈何晏, 已牵着红裙摇曳的陈旖旎进去了。   陆听白有一阵子没见沈京墨了。   他们家不比沈家的S&R涉及领域广,主要是做香水和海运生意的,他常要跑国外的研发中心,总碰不见面。   这次他们D.K与LAMOUR也有合作,所以今晚带着陆眠一起过来。   陆听白与陆眠过去时, 沈京墨刚好也看到了他们。   “京墨。”   “嗯。”   陆听白自然是注意到了前面的情况,看沈京墨身边空空荡荡, 笑了起来:“怎么, 今晚就你一个?”   沈京墨横他一眼,眼神冷淡,与他和陆眠一齐向内走。   “有点惨啊。”   陆听白可不管沈京墨脸色多难看。他们从小到大就是什么玩笑都敢开的,自顾自地说着风凉话:   “啊, 我认得,陈旖旎身上那条裙子是你们S&R的镇店之宝吧——这么舍得给她穿,然后眼睁睁看着她跟别的男人在一块儿么?居然还是何晏。”   在一记更冰冷的眼刀杀过来时,陆听白眯起一双桃花眼,笑意更浓了:“你这个当哥哥的可真大度。看到了吗陆眠,这才叫模范好哥哥。”   陆眠就差掩着嘴偷笑了,忍了又忍,没敢笑出声。   陆听白调笑了两句也就适可而止地不说了,恢复正色,与沈京墨随便聊了两句工作上的事,三人一齐往宴会厅走。   业界巨头S&R和D.K,加之新兴的LAMOUR聚在一起,还有新晋影后江星窈和近来风头正盛的沈何晏坐镇,来得媒体不少,几乎是一路踩着闪光灯的白光进去。   他们已经算是晚一步来的了,此时宴会厅内人头攒动,言笑晏晏,非常热闹。   江星窈也来了。   她先到一步,与几个圈中好友和名媛在一起聊天,与各种人合影写签名。   等到了沈京墨来,她过来主动打了声招呼:“京墨哥哥。”   又转向一边的陆听白:“听白哥——”   “我们差不多大,叫哥哥就算了,”陆听白笑着打断她,将一边的陆眠揽过来,“这才是我妹妹。”   大家从小都是一块儿长大的,长大后各奔东西,有了自己的事业后就更少有交集了,很少聚在一起。   陆眠跟江星窈打了个招呼:“星窈。”   江星窈知道她与陈旖旎关系交好,不自然地朝她笑了一下,跟她点了点头,而后迎上沈京墨和陆听白,一齐向宴会厅的另一边走去。   今日是LAMOUR坐镇主场,包括陈旖旎在内的几位主创,自然是人群的焦点。   陈旖旎与沈何晏一齐出现就足够打眼,已与几个投资商和股东推杯问盏着聊得火热。   其后沈京墨一行一到,再加上个江星窈,一时引来了更多的注视,人群的重心登时转移了。   “是沈京墨和江星窈诶……”   “啊,还有D.K的小陆总——”   “前阵子那个热搜……”   江星窈一听“热搜”,登时向前几小步,与沈京墨并排。   今晚来了不少媒体,四周闪光灯闪烁,她努力维持着一贯在镜头前优雅大方的形象。   因为上次热搜的事儿她没少被人嘲讽,但一直捕风捉影的没了下文——其实这事不出面解释是最好的。   不过,到底也没人知道他们是怎么回事儿。   沈京墨与身边的陆听白交谈一二,找了处位置坐下。江星窈也坐到一旁去了。   周围议论四起,说什么的都有。   还在交谈的几人连一口酒都没喝,匆匆撒下了陈旖旎他们这边的人,就殷殷地去跟沈京墨与陆听白打招呼了。   两位业界翘楚身处人群,一个是顶奢集团的太子爷,一个是知名香水品牌D.K的新任总裁,再加上个新晋影后江星窈,三人坐在一起颇为打眼。   陈旖旎手捧酒杯,眯了眯眼,一个转身的瞬间,不由自主地向那个方向投去目光。   沈京墨容色倦冷,在旁边一众热闹的簇拥之中,气势矜冷得仿佛置身物外。   他也遥遥地,向她投去目光。   从下午在S&R到坐他的车来这里之前一切似乎都还算正常不过。但她现在明显一副不想搭理他的表情。   尤其是看到他身边还有江星窈。   两处视线心照不宣地一撞。   她眼角立即一勾,转开了目光,不再看他。   沈何晏在一边说:“我们去那边吧。”   陈旖旎点头朝他笑了笑,一手自然地挽上他臂弯,和他一起朝那个方向过去。   沈何晏呼吸不由地一窒。   从今晚进了宴会厅的门到现在,挽他的臂弯,对于她来说,好像就是个再自然不过的动作。   是了,今晚,她是他的女伴。   早上他不过试探性地顺口一提,没想到她一口就答应了下来。   昨晚与沈京墨交锋了一场差点撕破脸,他还在惴惴难安,回去的路上,陆眠却对他说,或许她和沈京墨这次是真的要结束了。   他心猜着,奶奶昨晚见她估计也是想提醒她,沈京墨是要结婚的,和她绝无未来。   她自己也很清楚这一点。   沈何晏也回头朝沈京墨的方向望了一眼。   沈京墨目光落在他身边的陈旖旎身上,挪也不挪。   逐渐变得阴鸷深沉。   想起沈京墨昨晚对他说,让他试试看。   态度多么的倨傲不屑,胜券在握,仿佛他的一切只能他给予,他注定只能像从小长辈们和别人鄙夷的那样——   没了你哥,你就什么都不是。   只能他给你,不能你争夺。   他们情同手足了这么多年,在沈京墨面前,向来是他要什么就有什么的,而沈京墨也几乎不曾对他流露出如此的狠意。   昨晚还是头一次。   ——他要他试试看,那他偏要试试看。   她穿着你为她选的红裙子,她被你像礼物一样送到我身边,她被你后来居上这么多年。   但她最后却是我的,多么讽刺。   谁让你自私自大至极,谁让你不爱她。   *   轻缓悠扬的旋律落在脚下的一刻,陈旖旎站在灯光下,还有些局促,缓缓抬头,沈何晏欠身向她伸出手。   她有些不大好意思地笑了笑,犹豫着问:“我们真的要跳吗?”   其实她不怎么会跳舞。   除了钱和跳舞,她从小到大还真没因为其他方面苦恼过。   初中学校文艺晚会,班级上台表演,因为她踩错了一个鼓点,导致班级没得一等奖,被同学戳了两年的脊梁骨。   其实那次也不全怪她,是旁边的同学转身时撞了她一下。   她本来就怕因为自己反应慢破坏队伍整体的协调性而感到紧张,于是脚步全乱了。   一天之内沈何晏就将他那头蓝不蓝,紫不紫的头发染了回去。   他最近好像真的开始走成熟款的路线了,今天还穿了一身笔挺优雅的黑白撞色燕尾服——正经又张扬,尝试很大胆,夺得了全场的目光。   刚他牵着一身夺目红裙的她进场时,就在追进来的媒体面前刷足了存在感。他应该是天生属于聚光灯的人。   他们不是现场的唯一一对舞伴,却吸引了足够的目光。一时闪光灯四起。   沈何晏笑着催促她:“快啊,大家可都看着呢。”他又压低了声音,靠近她耳边,“你别让我丢脸啊。”   陈旖旎不由地想起了沈京墨那会儿在车上对她说:“今晚好好表现。”   ——那她就好好表现给他看。   犹豫了一会儿,四下目光簇拥着,在这么多人面前她其实也不好驳沈何晏面子。   于是提了口气,轻轻将她的手放入他掌心之中。   被他牵住的一瞬,周围闪光灯闪得更是刺眼。   能感到,不远处有冷冽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不用回头去看,都知道是谁。   她有那么一刻的恍然。   想到那会儿沈京墨也这么在车前向她伸出手。   旋律徐徐流泻,沈何晏牵着她入了舞池,带着她翩然起舞。   她一手搭在他肩上,他小心地环住她的腰——揽住她的力道略带试探,不比沈京墨,总是于温柔中带着强硬的。   她有些不习惯。   不过也是头一次发现,原来除了沈京墨,接触别的男人,好像也没那么难。   于是,她抬头与他柔和地对视,努力露出微笑。   心里却还在想,但凡当时沈京墨向她伸手存在一点点的真心,甚至他对她表露出一丝丝在乎,她都愿意去牵他的手。   可他没有。   不远,沈京墨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众人瞩目之下相拥起舞的男女。   红裙的确比黑裙更适合她。   暄映得她容色潋滟,笑容明媚,比平日穿旗袍时的那样端庄风情的模样,更藏了几分野性。   又不知是谁招呼了一声,轮到了他们这边,前后左右的人徐徐入场,最后,他也牵着江星窈入了舞池。   江星窈本来没想到他会同意邀约,被他牵住的时候,心跳得喧嚣。   她遥望着远处还与沈何晏翩翩起舞,言笑晏晏的陈旖旎,再见沈京墨,虽风度翩翩,却是一脸相反的倦漠。   她就看不懂了。   他对她依然只是出于礼貌。   宴会厅内灯火葳蕤,四处却都是心怀鬼胎的交汇,暗流汹涌。   跳舞的主意是陆听白出的,这会儿说要交换舞伴,也是他平地一声,惊得舞池里貌合神离的几人同一时刻慌了手脚。   他是圈子里出了名的爱玩儿,对他有些了解的,只得笑笑去纵容了。   陈旖旎和陆眠关系好了这么多年,久闻陆眠的哥哥陆听白大名,LAMOUR与他们D.K工作上也有些往来,但算起来,她和他还真的没见过几次。   这会儿她从沈何晏身边盘旋到他手中。   被笑容温柔凉薄的男人牵住时,她还有些诧然。   头顶的水晶吊灯晃碎了她视线,仔细从逆光中分辨出,牵住她的人,不是沈京墨。   有点儿像啊。   她轻声打了个招呼:“陆总好。”   他们在后半年也有商业合作,当初还是沈京墨牵针引线。   陆听白望着面容明媚的女人,并未与她打招呼,只微笑着问:“报复他爽不爽?”   陈旖旎机械地眨了眨眼:“什么……”   陆听白微微俯身,贴近她,扬了下眉眼,暗指不远处的沈京墨,“你看他,脸色多难看。”   陈旖旎自然是知道他们关系交好,而陆听白这么一句明显是在刻意调笑。   可她分不清他的目的,只淡淡笑着:“与我无关。”   陆听白笑了笑,便也不多说了。   感情的事,向来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旁人说的再多,深陷其中的局中人,依然走不出这局中局。   又一次被交换到了沈何晏身边。   沈何晏今晚心情不错,这会儿也不会因为她牵住他而感到紧张了,他自然地将她拉了过来。   “我可告诉你,陆眠她哥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沈何晏哼笑着,朝一边将陈旖旎交换过来的陆听白笑了一下。算是打了招呼。   他们从小到大关系一向好,无伤大雅的玩笑也是想开就开的。   陈旖旎看着沈何晏,目光柔和又疏离,微微笑着:“其实我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沈何晏抿了下唇,不解地看她。   “你也知道的,不是吗?”她笑吟吟地说。   又一次交换舞伴,应是沈何晏将她交到沈京墨手里。   她话音落下时,沈何晏凝视着一脸笑意盎然的她,眸色一点点阴沉下去,唇边的笑容也跟着僵硬了。   于是他和她,谁也没有动作,心照不宣地相拥,擦着沈京墨的肩膀过去。   一次又一次。   第二轮,依然没有交换给他。   第三轮依旧如此。   沈京墨在一边,一次次落了个空,脸色比刚才差了不少,与江星窈跳舞时维持着的优雅笑容,也倏然冷下了大半。   全场只有他没有交换过舞伴。   他的心口,这才有被剜下一块儿肉的感觉。   这也才知道,那些前些日子,在他胸口久旋不绝的不适感,原来叫做在意。   她经过他身边时,还勾起眼角,用略带挑衅的视线,不动声色滑过他的脸。   张扬又大胆。   想起刚才陆听白问她,报复他爽不爽。   是,爽极了。   作者有话要说:  火葬场七分熟   2更奉上,大家早点睡,晚安么么么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花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Chinsei 5瓶;湜一 3瓶;素年锦时意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暗涌   陈旖旎感觉自己的肩膀被谁撞了一下。   她正攀着沈何晏完成一个旋转, 回身之际被撞得趔趄了一下, 向沈何晏那边一搡, 差点栽到他身上。   “小心。”   沈何晏轻声提醒, 揽住了她的腰。   回头见一道背影擦着左右相拥往来的人们过去, 逆着光,还没看清楚对方是谁。   再旋转时——   对上一双深沉的眼。   男人姿态矜冷优雅,周身散发着一股冷冽逼人之气, 单薄的双眼皮弧度狭长而淡漠。   他穿着她今天下午为他挑选的西装,打着她为他精心打好的领带, 牵住的,却是另一个女人。   江星窈近来风头无两,本身就足够吸引人视线, 加上之前那个不了了之的热搜,现在和沈京墨一同框,自然引来了更多的关注。   四下议论纷纷,又开始猜测。   陈旖旎都顾不上仔细辩听,就觉得那些议论异常刺耳。   沈京墨一个缓慢回身的瞬间, 比刚才阴鸷了许多的视线掠过了陈旖旎,又不动声色地收回。   沈何晏与他也有一瞬的对视。   互相都敌意满满, 暗流汹涌。   沈京墨虚勾了下唇, 对他笑了笑,而后他们相互牵着他们的女伴,背过身去,再也看不到彼此。   沈何晏也带着陈旖旎转过来, 她也看不到他了。   舞跳到了白热化阶段,再过一个小高.潮,就要收尾。   沈何晏低声笑了笑:“过几天我生日,你要不要和陆眠一起过来?”   他像是怕她拒绝,特意提到了和“陆眠”一起去——是以朋友的身份邀请她,而不是其他,不会让她觉得不舒服。   以前上大学时几人就经常在一起庆生,后来各自有了自己的工作和事业,沈何晏也天南海北地跑着拍戏赶通告,就很少能聚在一起了。   陈旖旎眼角一扬朝他笑笑,答应下来:“可以啊。”   话音才落,没留神又被谁撞到了。   “谁啊——”   沈何晏这下有些恼了,笑容还没扬起,登时脸色沉下,仰起脖子要去看是谁——   正好到了最后一轮交换舞伴的时候。   与身边一道凛冽气息擦着过去时,陈旖旎的手腕,突然被一个力道紧紧地攥住。   她还没来得及反应,直接是被拽着在原地转了一圈,裙摆扬出一朵红色的浪花。   然后,稳稳地落入了一个怀抱。   沈京墨修长的五指收拢,紧紧抓住了她的手。另一手自然地揽住她纤细的腰肢。   漂亮黢黑的眼眸眯了一度,对不远处怀抱空了的沈何晏温和地笑了笑:   “谢谢。”   而后臂弯轻轻一收,力道温柔又强硬,揽着她,轻快地旋出了中心人群之外,到另一边去了。   陈旖旎抬头,看着面前斯文矜冷的男人。   他也用一双阴鸷深沉的眼注视着她,眼底暗流涌动,唇边笑意似有若无:“跳得很不错,还记得我是怎么教你的。”   她偏开头,没好气冷笑了一声。   她的交际舞的确是他手把手教她跳的不错。   那年在巴黎跟他一起参加业内人士办的一个小酒会,她在那之前从没跳过这种舞。   那次是他带着她跳完了全程。   就像现在一样,跳的很慢很慢,步伐沉稳。却能把她一点点带入他和音律的节奏里。   让她深陷其中,不可自拔,无法挣脱。   沈京墨垂眼。   那一粒鲜红如朱砂,嵌在她两道纤长漂亮的锁骨之间的项链,映衬着她的白皙脖颈,和这么一身红到诡谲的礼服裙。   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风情动人。   就是一想到,有另一个男人,会比他还要肆无忌惮地攫取她的美艳动人,他就觉得万分不快。   他带着她,徐徐起舞,节奏绵长,脚步缓慢,更像是在与音乐的旋律厮磨拉扯。   他俯身,靠近了她的耳朵,低声问:“跟他跳舞开不开心?”   她知道他有意挑衅,于是挨近了他一些,对上他戏谑满满的视线,轻笑着:“很开心,在跟你跳之前我都特别开心。”   他脸色沉了几分,唇角依然噙着笑:“是吗。”   她点点头,不置可否:“你跟江小姐跳得不是也很开心吗?”   他抿唇微笑,不说话。   旋律加快,他轻轻地甩开了胳膊,将她送出去一截,在她快要脱身之际,又用十分强硬的力道将她拉了回来。   从身后抱住了她。   他一手将她的手腕狠狠地钳制在她腰后,表面上还带着她翩然起舞,相贴厮磨。   与她耳鬓相贴之时,他用温润低沉的嗓音,在她耳边轻声地说:   “宝贝,你看看他。”   ——远处,沈何晏的脸色难看到极点。他已没心思再跳,出了舞池,在一边一杯杯地灌酒。   今晚大部分媒体都是他找来的。   从进场到现在,一切都很顺利,他和陈旖旎也赚足了眼光和存在感。   但现在,都被沈京墨毁了。   这么多年,隔着一道舞池,他们之间的隔阂与裂痕从没有这么大过。   沈京墨与江星窈的事捕风捉影一直没下文,刚交换女伴时,江星窈也跟陆听白跳了一会儿。   可陈旖旎,是众目睽睽之下被抢过去的。   先前三番五次他都没有交换给他。   沈京墨之于陈旖旎,比起和江星窈虚无下文的捕风捉影,圈子里但凡有点了解的人们,都对他们的关系心照不宣。   现在,周围也有人开始窸窸窣窣地议论了。   沈京墨迎上沈何晏投过来的阴沉视线,对怀中的陈旖旎低声说:   “你看,我把你送到了他身边,让你给他做女伴,跟他在一起。可是——”   他顿了顿,笑意更深:“你最后还是我的,不是吗。”   他话音落定时,音乐也停下了。   四周静的吓人。   她靠在他怀中,手腕还被他死死地捏在身后,胳膊被扭得酸痛。   遥望远处的沈何晏,这一刻,突然觉得这偌大的宴会厅像是个巨大的金色囚笼。   逃不掉,躲不开,抽不出身。   “旎旎。”   她深深地提了一口气,顾不上他还想说什么,用尽力气转身,狠狠地推开了他。   然后提起裙摆,大踏步地走开了。   *   陈旖旎从卫生间补了妆出来,去了露台附近透气。   夜风凉的紧。   罗晶看她伏在栏杆边抽烟,脸色不太好,过来关切地问:“你怎么了吗?”   陈旖旎摇摇头,微笑:“我没事。”   “真没有?”   “嗯。”   罗晶刚见她和沈京墨跳舞时,他们之间就好像有些不对劲儿了。   大家还议论呢,今晚她突然给沈何晏当女伴就足够让人奇怪了——先前也没传出沈京墨要找别人做女伴,他们都默认是她。   结果今晚是沈何晏带着她盛装出席,在来的媒体面前都赚足了存在感。   让人惊异万分。   今晚来的媒体也是足够的多,先前罗晶他们还统计过,按理来说是没这么多的。   听说,一大部分都是沈何晏叫来的。   LAMOUR记恨S&R故意撬人的事儿,心想是陈旖旎突然改变主意不给沈京墨当女伴了也不一定。   他们私下再如何别人管不着,那是人家的男女私情,但罗晶是知道陈旖旎的。她在工作上一直以来还是挺拎的清的,不会犯浑。   罗晶便也不多问了,和陈旖旎一起回到了宴会厅。   陈旖旎的目光向前飘了一段,前方像是圆桌会议一样,簇拥着沈京墨与陆听白一行人。   一个小小的庆功宴,来了不少人,全然成了个变相的业内人士交流晚宴。   沈京墨薄唇微抿着,姿态儒雅矜冷,没太多表情。旁边的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跟他交谈,他偶尔微微颔首。   陆听白倒是比他话多一些。   正想着,蓦地,陈旖旎的臂弯被轻轻撞了一下。   “陈旖旎。”   沈何晏举着杯酒,盯着她笑,他身边跟着个一袭黑西装,留着半长不短的卷发,颇有艺术气息的男人,“这是向尧,你还记得他吗?”   陈旖旎听到这个名字,被眼前的男人用令她十分不适的目光盯了一会儿。   她才想起,他是他们大学时期的学长。   在这里能碰见向尧非常巧。   向尧家实属投资行业龙头,毕业后跟着家族入行。沈何晏要演的那个武侠片的一部分投资,也是向尧在做。   这次向尧过来找沈京墨谈合作,先前一直见不到沈京墨,他这回的项目也跟时尚圈沾点儿边,多方辗转了人际关系,才受邀出席了找个机会见沈京墨一面。   向尧说那边人太多,等快结束时再去找沈京墨。他不好叨扰。   只听沈何晏与向尧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陈旖旎有些心不在焉的。他们说的都是些娱乐圈的七七八八,不涉及她的圈子,就插不上什么话。   她手握酒杯,唇轻搭在杯口,辗转到一边去,目光看向那边。   那会儿她推开他就走了,看都没看他的反应。   不过想想,众目睽睽之下被跳舞的女伴推开了,一向自持傲慢的他,脸色应该不会多么好。   沈京墨好像是察觉到了她的视线,抬眸的一瞬,她就偏过了头去。   像是那会儿在车前没接他的手,跳完舞推开他时,头都没回过。   他心生不快,单手束了束领带,收回了目光。   “宋璨那个电影我知道,之前一直在拉投资。你别看他现在在国际上名声大,但他之前是混好莱坞的,拍的题材也偏冷,他的电影在国内反而没什么愿意投,”向尧和沈何晏聊起来,“对了,你那个电影是你哥给你找的资源吧?”   “嗯。”沈何晏浅酌红酒,点头。   “不错啊,”向尧搡了他一下,意味深长地说,“他之前扑了好几部了,就现在这个题材不错,剧本也不错,大家可都盯着呢,绝对能爆——你哥很有眼光啊,给你找了他,你不知道多少人挤破头连个试镜的机会都挣不来呢。”   沈何晏笑笑,没说话,容色愈发冷淡。   向尧又指去一边跟别人说话的陈旖旎,目光毫不避讳地沿着她那身高开衩红裙上下游.移,意味深长地说:   “哎,她跟你哥好久了吧?还跟大学时一样吗?分了吗?”   沈何晏还是没接话,正好此时,陈旖旎酒杯空了,走过来要倒酒。   她酒量不是太好,沈何晏便主动接过她的杯子,去身后的长酒桌上找红酒。   液体盈了常量的一小半,沈何晏递给她时还嘱咐:“我跟你说好,你别喝太多。”   “……”   向尧这下看不懂了,左右将他们看了一看,他才想起,今晚是沈何晏与她共同出席,不是沈京墨带着她。   这是分了吧。   “陈旖旎。”   陈旖旎抬眸。   刚过来前与别人开了一通玩笑,笑意还未消,这会儿看向尧时,眉间蹙着一抹温柔,“怎么了?”   向尧半开玩笑地问:“你跟沈何晏好了吗?”   “……”   一句话问得她和沈何晏同时都有些尴尬。   她还没说话,向尧又问:“我记得,你以前和S&R的沈京墨在一块儿呢吧?”   向尧从大学起就听了关于她的大大小小不少传闻,一直很鄙夷这种贪图虚荣的女孩子。   “我以前就想问了,你跟沈总是什么关系啊?你们也不是同龄,你说被他包养了吗?”   “我听说他都要结婚了。”   “哦对了,你可别盯上沈何晏啊,是不是因为他马上就爆红了,所以你才跟他走得近啊,谁都知道宋璨那个电影……”   哗啦——   向尧还没说完,一杯红酒都泼在了他的脸上。   “操……”   四下俱寂。   动静不小,周围人全都看了过来。   陈旖旎在一众注视之中,放下空了的酒杯,脸色十分难看。沈何晏刚才没倒足酒,她是还想斟满一杯再泼出去的。   但酒瓶已经空了。   她恨恨瞪了向尧一眼,转身就走了。   向尧抖着湿淋淋的衣领在原地暴跳如雷。   沈何晏转身要去追她,被一边的经纪人拉住了。   向尧上大学说话就有点儿口无遮拦,刚弄得他也憋了一肚子闷气,这会儿见向尧气冲冲地去一边整理被泼湿的衣服了,他一手紧握住桌上的酒瓶,抬脚就要跟过去。   经纪人按下了他青筋毕现的手,低声说:“向公子给你做的投资,你得罪了他那电影还要不要了?”   “什么事重要什么不重要分不清吗?”   “还有这么多媒体呢,你要给你找事儿还是给我找事儿啊?”   “……”   沈何晏紧握着瓶身,狠狠地咬牙,胸口起伏了几番,平息了一下呼吸,才扔下酒瓶去找陈旖旎。   刚那边动静不小,陆听白也知道向尧今晚是来找沈京墨的,直接叫住了往这边走,要出去整理衣服的向尧,笑着揶揄了句:   “向公子脾气不小,可惜了,遇到了个脾气更大的。”   向尧与陆听白还算相熟,悻悻看了眼一边的沈京墨,索性坐了下来。   沈京墨一手支在沙发扶手,双腿慵懒交叠,指尖在酒杯杯沿摩挲。   他掀起眼皮,目光冷淡地望着坐过来的向尧。   向尧被他的眼神盯得有些害怕,第一次见沈京墨就弄成了这副模样,自然是又气又窘迫,语气却依然小心翼翼:   “沈总,我得换身衣服再来跟你谈——实在是不好意思,第一次见面就弄成了这样。”   “擦擦。”   沈京墨修长手臂扬出,递给向尧一张质地高档的丝绸手帕。   收到了他的好意,向尧且惊且惧地朝他笑了笑。   向尧见他并未有恼色,便开始擦拭着自己,难免抱怨几句:   “那个陈旖旎,本事不大脾气还挺大。沈总,她以前是跟你的吧?你知道她脾气这么差吗?”   “我以前就听说她心思不正,看看——她那个LAMOUR才起步,是想借沈何晏炒作吧?”   陆听白点了支烟,扬着脚尖儿听向尧抱怨,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始终容色倦冷的沈京墨。   说了一会儿向尧也就不敢说了,他心猜着,虽然陈旖旎是沈京墨的“前情人”了,但现在提太多也不太好,今晚的重点还是要谈合作的事。   “沈总,之前我给您发邮件说过的那个事……”   “我们的事不用谈了,”沈京墨依然是温和疏离的笑容,将他湿透的衣领上下打量,“不过你可以去问问陈小姐酒够不够,不够的话我这里还有很多。”   作者有话要说:  来啦!今天有点晚啦!一直卡文,不好意思大家   今晚没有双更,明天尝试一下,大家看完早点休息哦~   顺便推一下我师姐新开的娱乐圈甜宠文!   喜欢文案的话去点个收藏吧!入股不亏~   《就爱她矫揉造作》by抹茶丸子   *作天作地戏精小妖女x日天日地硬汉霸总   *破镜重圆+苏爽甜   [文案]   远东集团大Boss顾骁是圈内炙手可热的钻石王老五,多年来零绯闻,没有任何女人能够近其身。   某访谈节目询问他的择偶标准。   顾骁:独立一点。不娇气,不做作。   员工群爆料:听说老大N年前当兵时把一血给了一个女人,从此再没碰过其他女人。   员工A:好奇怎样的妖孽能拿下大佬。   员工B:按大佬喜好,怕不是个金刚芭比。   某日,有人撞见公司新签的一线女星姜以柔对大Boss颐指气使:   “这车厘子太酸……荔枝太甜,芒果容易上火……火龙果太淡了……”   众人:呵呵,等着被雪藏吧。   顾骁好脾气地:“宝宝想吃什么?我现在就去给你买。”   众人:喵喵喵?大佬被下蛊?   后来,有人听见姜以柔冲大Boss撒娇:   “顾教官,我腰疼~你给揉揉呗?”   原来当年拿走Boss一血的,就是这个妖孽!   女主:我就喜欢你们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的模样,略略略 :)   【小剧场】   某日,姜以柔做直播。   黑粉:见识到什么是教科书级别的作了。   浴室门忽然开了,走出一个身材巨A,颜值爆表的男人。   且,和传说中的顾大佬,十二分地相似。   屏幕忽然一黑——   女人娇俏埋怨:“我在直播……唔……”   弹幕:卧艹,这才是作生赢家!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馀生寄林川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美少女喜欢物化生 20瓶;墨墨哒、xxzhiwei、scouttttt 10瓶;要命ma、今天也是被自己美晕的 5瓶;小沫药丸 4瓶;阿喵、Luftmensch、栗栗球、夜车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掠夺   沈何晏沿着走廊找了很久才找到陈旖旎。   她踮着脚尖, 伏在露台的栏杆上, 摇摇欲坠的。   底下是一片深黑色的湖面, 人工造景, 四周假山环绕。一轮皎月悬在天边, 倒影被涟漪阵阵的水纹晃得破碎不堪。   沈何晏放缓了脚步,正了下西装,踱步过去, “陈旖旎。”   她回头时,一缕柔软的发勾住娇俏小巧的脸颊, 月光下,眼中雾蒙蒙的,“怎么了?”   沈何晏张了张唇, 第一反应就是道歉。   毕竟向尧是他拉过来的,还以为在这里碰见了大学时的同学,他们凑一块儿还能叙叙旧。   没想到弄得这么尴尬。   沈何晏走过来,站在她身边。   凉风习习,站在这儿, 一晚上闷在会场里的浮躁之气好像都被吹干净了。   他见她没大碍,松了口气。   “向尧说话一直口无遮拦的, 你别放心上。”   “没有。”   他还挺在意向尧问他们有没有在交往的事, 嗫嚅了一下唇,“还有,他说那个我们……”   他缓缓转头,她也同时回头, 在看着他。   视线交绕。   他心头颤了颤。   她眼睛眨也不眨地直盯着他,眸色染上一层朦胧,唇角漾开了笑容。不知是不是有点儿醉了,脸颊还泛着红,声线却是轻缓柔软,“什么?”   沈何晏的喉结不动声色一滑,感觉嗓子发干,视线凝在她饱满鲜红的唇上几秒,   “我们要不要试试看?”   她讶异地睁了睁眼。   沈何晏有些无措地别开头,去盯着外面某处,甚至紧张地握紧了露台栏杆,直到手心都微微生了汗,   “我高中刚认识你时就想问你这句话了,但那时大家都小……我们也不是很熟,太突兀了……后来,我也没想到,你会跟我哥在一起。”   他顿了顿,“但这么多年过来了,你自己也知道的,你和我哥没可能的。”   他说着,又回头去看她,“陈旖旎,你知道的,在机场等不来船的。”   ——还是一艘,航线注定不会为你偏移的船。   她笑了一下,回头看着远处,侧脸与语气一样沉静,“我没有等他。”   “那你为什么不离开他?”   “谁说我离不开……”   她再转头时,最后一字的尾音被她吞噬掉。   “他。”   舌尖抵在了上颚,再没落下来。   不远,沈京墨与陆听白踱步离开了宴会厅,两人一前一后地经过了这一处前侧长廊。   他们似乎是准备绕到外面去抽根烟的。沈京墨正要侧头点烟的一瞬,向她和沈何晏投来了目光。   火苗从他手心蹿起。   能看清,他眉心轻拧,脸色从一贯的倦漠淡然,变得阴鸷。   眼底仿佛也埋着一团幽暗的火。   她移开视线,看向沈何晏,又说一遍:“我没有等他。”   “真的?”   “嗯。”不知是不是心虚,她低了低头,“没有等。”   沈何晏眸光动了动,半晌,试探着说:“那我们,试试看?”   她有些好笑地问:“怎么试试看?”   刚说完,沈何晏突然捧住她的脸颊,向前一步,将她半个人按在了身后的露台栏杆上。   她向后趔趄了一下。   沈何晏拧紧了眉,凝视她。   第一次与她这样亲近,他紧张到手都在微微颤抖,捧着她的脸,几欲开口,话都有些说不完整了,   “我们试试看……试试,在一起?”   她抬起头。   余光越过他肩,能瞥到不远处伫立在门边的那道身影。   看不清他脸上现在是什么一副表情。但能感受到,他在看着他们。   “不是向尧说的那样……不不,就是他说的那样,哎,不是,”他有些语无伦次,感觉自己要越描越黑,“我的意思是——”   她向后扶了下栏杆,站稳了,这时候却不知该如何反应。   “——跟别的男人也试试交往,可以吗?不是给谁当个没名没分的情人。”   沈何晏字字铿锵。   他温柔地捧住她的脸,看着她,目光柔软又谨慎——不像是沈京墨,他眼中难得流露出的温柔,也常常是蓄满了志在必得的自私和占有——   仿佛她天生就该是他的。   ——自大自私到令人讨厌。   沈何晏小心翼翼地俯身,看着她的眼睛,一点点地靠近。能感受到她柔和的气息飘拂在他鼻尖下方。   有一股很淡很淡的玫瑰香气。   那天从pub中抱着醉酒的她出来时,这抹香气就在他怀中久旋不绝,萦绕了无数了日日夜夜。   很久之前,他就想这么靠近她。   他和她,从没有这么接近过彼此。   以前大学时,他们是几乎无话不谈的朋友——不过这种什么都愿意说的状态,多半是他在喋喋不休地诉说,而她只是作为一个朋友在倾听他。   她不知道的是,他说了那么多,其实是也想听她说起她的事,哪怕只是在交换心事,而不是推心置腹。   但她很少谈起她的事,也从不向任何人袒露真心。   所以他现在都不知道,这么多年,她究竟爱不爱沈京墨。   在他气息离她不过寸厘,鼻尖几乎要挨到鼻尖时——   远处,那道身影和指尖的一点缥缈猩红色,一齐消失在了门边。   沈何晏就要吻下来。   她说不上现在自己是什么感觉。今晚把自己的手放入他的手心,和他一起跳舞时,还心想,原来接受另一个男人好像也不是那么的难。   现在却觉得,这么难。   真的好难。   暗处好像有闪光灯闪过,几乎细不可见。她立刻推了一下他,力道不大,带着满满的抗拒。   沈何晏向后一撤,跌撞之时,人站稳了,也清醒了。他有些尴尬又有点儿受伤地看着她,抿了下唇,没说话。   “……”   彼此都沉默。   陈旖旎深深喘了口气,越过他,走到一边去。她把在角落偷拍的一个男人的相机一脚勾过,踢到一边去了。   是个狗仔。   她回头看了沈何晏一眼,轻笑起来,“你不用这么着急的。”   *   宴会收尾,温烺和罗晶他们已经喝得差不多了。   温烺的酒量跟陈旖旎一比就是半斤八两。这会儿几个同事搀扶着他都快扶不稳了。   楚觅平时总被温烺骂的狗血淋头,这会儿被人叫着过去搀了一把,心头惴惴的。   罗晶看着他们给温烺扶好了,一回头见陈旖旎回来了,主动迎上来问:“S&R那边的事你问了吗?”   陈旖旎愣了愣,不知是不是酒劲儿没消,一头雾水:“什么事?”   “那你下午去S&R干嘛去了?”   温烺大着舌头嚷嚷:“还能干嘛去——找沈京墨去了呗!没出息!叛徒——”   陈旖旎瞪他一眼,让楚觅他们几个赶紧扛着他滚。   与上午的焦躁不安一比,罗晶却全然换了副表情,靠过来说:“我才知道,那个coco是自己去找S&R的——但S&R的几个控场模特早就定好了,沈京墨根本没要她,她估计被仙人跳了。”   陈旖旎去一边倒酒,轻垂着头,头发遮住脸上的表情,轻轻哦了一声。   “你没问沈京墨?”   罗晶惊诧这事儿居然是她从和S&R的人的酒后闲话中听来的,居然不是从下午亲自去了一趟S&R的陈旖旎口中听到的。   她摇头,喝了一口酒。   “你别喝了,什么酒量啊你。”罗晶去夺她杯子,没夺过,被她绕开了。   罗晶只得叹气:“少喝点啊。”   陈旖旎喝了一会儿,又不想显得自己跟浇愁似的,太狼狈。于是她放下了杯子,转身去卫生间,想去抽根烟冷静。   刚绕出去,地面好像都软了。   她酒量不好,刚才三杯两盏地往下灌,无意识一样,恍惚间有了醉意。四周都吵吵嚷嚷的,让人心烦气躁。   片刻后,朦胧感觉面前站了个人挡住了她的去路。隐约能看出是个男人,轮廓高大,身形笔挺。   穿着她下午给沈京墨选的那套西装。   头顶的光晃碎她视线,脚下地毯很软,她腿软了一下,往下跌时他扶了她一把。   一抬头看清了,就是沈京墨。   和他对视了一瞬,她心里在想,今晚这样正式的场合,是否该认真跟他打个礼貌的招呼以划清界限——   手腕突然就被他拉过去,提起。   半个人被他按在了身后冰冷的墙上,他托起她臀,力道之狠,像是要将她砌入墙中。   她被撞得肩胛骨生疼,眼泪都要出来,刚要说“你干什么——”,他一手掐住她下颌,捏起她的脸,蕴着满满燥怒的吻就砸了下来。   不给她丝毫反应和反抗的机会。   她几乎不能呼吸,用力地去推他的胸膛,却如何也推不开。   “放、放开我!”   “沈京墨,你他妈疯了吧——”   “放……唔。”   他按住她的脸,近乎狂乱地吻她。从没有这么强硬过。   沾着红酒的酸涩味道,带着满满的侵略性和占有欲,反复厮碾,撬开她齿舌长驱直入。   不远,刚见陈旖旎拐出去,准备跟过来的沈何晏撞到了在角落缠吻的他们,脚步顿在了原地。   拧紧了眉。   沈京墨边吻着她,边与他对视着。   唇角缓缓扬起笑容,一双眼阴鸷又深沉,给他一个无比警告的眼神。   就像是那晚说——“你尽管试试看”时。   自私自大,傲慢至极。   而后他吻她更深。   沈何晏深深提了口气,脸色沉下,挪步走开。   吻无休无止,仿佛沉浸在狂风暴雨之中,浑身软下来之时,她还不忘齿关一合,狠狠地咬了他一口。   血腥气在彼此的唇齿之间弥散开来。   沈京墨暗“嘶”了一声,是真的吃了痛。沈何晏走了,他于是就放开了她。   撇了下唇,见她的唇色被他吻到迷乱斑驳,他也不恼。   睚眦必报。   她也冷笑着,指尖蹭过他的唇。   的确,有丝丝缕缕的血迹沾在她的指尖儿上,触目惊心的。那一口可真不轻。   沈京墨看她笑得得意,也不知她在得意什么。   他盯了她一会儿,喘口气,平复了一下胸中怒意,接着轻笑了一声:“一点都不乖。”   她也笑,声音却是冷淡,命令他:“你放开我。”   他眯了眯眼,“敢要求我了?”   “你放不放?”   “如果不呢。”   她皱了皱秀气的眉,有些痛苦地偏开头,而后扬脸,朝他苦笑起来:“沈京墨,你到底想怎么样?我躲你不是,跟你在一起也不是——”   她一张娇俏艳丽的面容绽露在头顶灯光下。   酒后酣容,娇艳又潋滟。   眼底却恨意满满。   “是不是全世界只有你不知道——你要结婚了。”   “你自己也知道,我们没可能的,现在我要放手了,”她声音哽了哽,咬咬牙,“你到底要我怎么样?”   “放开——”   她说了一通,越来越愤怒。   他却依然容色倦漠,等她说完后好久,才接过她沾着他的血的指尖,轻柔地,吻了吻上面的血迹。   目光柔和,不带半点情绪地微笑着,哑声:“不放。”   她仰起头,无奈地笑了笑,心底更悲凉,不解地看了他一会儿。   趁他一个不备,推开他转身就走了。   再也没回头。   *   下午,陆听白和陆眠坐在空中餐厅里等沈京墨过来。   隔了一天,微博上一点儿动静都没有,昨天媒体来了不少,陆眠从早上到现在刷了半天,也见谁提到LAMOUR晚宴的事。   好奇怪。   不会又被沈京墨给压下去了吧。   过了会儿,她突然惊叫一声:“啊!有了。”   “怎么了?”陆听白侧身过去瞥了眼。   #沈何晏恋情#   直接被标了“爆”字,空降热搜第一。   “大惊小怪。”   陆听白笑了笑,收回视线,看了看表也不见人来,想起昨晚晚宴结束出来时,沈京墨的脸色几乎差到极点。   他们认识这么多年,没见过他脸上那么难看过。   看了热搜,就都懂了。   听陆眠议论了会儿昨晚的事,还在猜测怎么跟晚宴有关的消息一点儿都没有,就远见沈京墨领着个女人过来。   陆听白站起来,淡淡道:“你以为他是在折磨她,其实他是在折磨他自己。”   陆眠不解地看着陆听白,也站起来。   “这不来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哎,真的陷得好深TUT   今天的一更,二更在12点之前   火葬场八分熟了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jjzz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不该   “干妈。”   陆听白站起来, 微微笑着, 与舒绮菡礼貌地打了个招呼。   陆眠同样小心翼翼地打了招呼:“舒阿姨。”   陆家父母早年在香港经商, 不常在内地, 也是在香港生下了陆眠。   陆听白初中之前几乎都是在沈家度过的。他和沈京墨、沈何晏一起长大, 两家关系交好,就管舒绮菡认了个干妈。   沈嘉致跟阮慈搞婚外情的那几年,舒绮菡的状态就一直不好。而她本就是容易偏激的性格, 陆眠听陆听白说,当时她撞破沈嘉致出轨的事实后, 真的差点疯掉了。   沈京墨的性格从小到大就比较随他妈妈,看似总是和善温雅的,但实际心思深沉内敛, 不好琢磨。   压抑久了一朝爆发,还真不知道能做出什么可怕的事。   就像陆眠以前只觉得舒绮菡是个和蔼可亲的阿姨,又是出身这港上名门的天之骄女,身份矜贵,一向自持傲慢的她应该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   而当初丈夫出轨一事东窗事发后, 她非但没有保全自己全身而退,甚至以割腕自杀相逼沈嘉致和阮慈分手, 差点失血过多死亡, 闹得轰轰烈烈。   陆眠一直以来挺怵沈京墨,也怵舒绮菡。   不过舒绮菡这几年精神状态都很不错,前段时间她还跟几个好友去国外度假,没之前那么忧郁了, 气色好了不少。   这会儿她对陆听白和陆眠微微一笑:“好久不见了,听白和眠眠。”   年轻时舒绮菡也是这港城上流圈子里数一数二的美女,就是上了年纪如此一笑也尽是潋滟风韵。   陆眠眨了眨眼,顿时也不那么怵了,向她回以微笑。   于是一行人坐下用餐。   一开始一顿饭吃得还算其乐融融,直到中途沈京墨出去接了个电话。   舒绮菡一直望着他背影过去,脸色一下就不对劲了,问陆听白:“京墨和星窈的事怎么样了?”   陆听白笑了笑,答:“京墨有他自己的想法。”   “什么想法?”舒绮菡脸色更阴沉,“前几年他在国外我管不着他,也懒得说他。有的事你们也别瞒着我,我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陆听白低下头,只是笑,不说话了。   “听白啊。”   “嗯。”   “你跟京墨关系好,你得跟他提点提点,”舒绮菡说,“平时玩玩儿也就罢了,要想真走到那一步——”   哐当——   刀叉落入瓷盘清脆一声响。   陆眠先是吓得一凛,抬起头,见舒绮菡已褪去了刚才那副温柔和蔼的模样。   “门都没有。”   *   沈京墨站在空中餐厅的玻璃回廊外,俯身趴在栏杆上,四周风声猎猎。   目光凝在手机上下属发来的消息上。   他一向很少关注微博,上次还是有人跟他说江星窈的经纪公司突然砸了个跟他有关的热搜才看了一眼。   这会儿#沈何晏恋情#、#LAMOUR设计总监#、#陈旖旎#三条热搜齐齐整整地飘在最顶。   里面一张照片,赫然是昨晚在晚宴会场的露台边,沈何晏俯身吻了陈旖旎。   她一身红裙颇为扎眼,视线越过沈何晏的肩膀,只露了半张脸。   那双眼睛,像是在看镜头。   又像是,在看当时就站在不远的他。   他透过这张照片,与她无声地对视着。   烟气徐徐飘散,心口也像是被一点点地撕开了。眉头一直拧着,拧到了那一小块儿肌肉都有些酸痛。   他才发现,自己居然已经不知不觉抽了很多烟。   又烦躁地想点一支,发现烟盒已经空了。   心也更空了。   于是只得作罢,顺手回了电话过去,“去办吧。”   *   沈京墨回去后,餐桌上僵持的气氛也没被打破。   他走过来,见餐桌上几人脸色都不对了,尤其是舒绮菡,在他过来要坐下的一瞬,将刀叉叮咣一声放在了瓷盘边。   他对此见怪不怪了,冷淡地瞥了一眼,坐在一边。   对面,陆听白看了他一眼,给他个眼神,他却毫不受用,展开了餐巾,准备继续用餐。   “谁打的电话?”舒绮菡问。   “公司。”   “公司什么人?”   “秘书。”   “男的女的?平时跟你走得近吗?什么家世背景?”   陆眠捏着刀叉的手都微微生了汗。   以前就听说沈京墨他妈妈是个可怕的控制狂,今天终于见识到了。   沈京墨都二十九了还管他这么严,出去打个电话都要追着问到底,那口气,好像是个女人就要攀附他们沈家一样。   难怪陆听白说,沈京墨回国后一眼都没去看过她。   刀叉凌迟着肉的纹理,心口那道裂痕也越撕越开,他眉心也拢得更紧。   从昨晚到现在,心情就没有一刻好过,刚才看到热搜上的照片心情变得更差。   他一向喜静,听着舒绮菡在一边絮絮叨叨的,难免心烦。   “我告诉你,你可别跟你爸一样给我乱搞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   “平时玩玩儿也就罢了,结婚是大事自己不知道吗?看你大了,平时不爱说你。”   “谁知道是谁连你吃饭的时间都不放过,非要打电话缠着你——你不喜欢星窈是么?那行,我去问问别人……”   叮咣——   “不用那么麻烦,”沈京墨放下了刀叉,敛眸微笑着打断,语气冷到极点,“我不结婚不就行了吗?”   *   一天了,整个LAMOUR的三层都疯了。   ——在#沈何晏恋情#爆上热搜后。   陈旖旎一下午连办公室的门都没出去过。   公司里不少沈何晏的粉丝,小姑娘们一个个如狼似虎,平时唯唯诺诺瞧着她,这会儿全要把她给吃了似的。   茶水间都不敢去,还是让楚觅帮她去楼下星巴克买了咖啡上来。   楚觅推开办公室门进来时,陈旖旎正伏案翻着秀展场地的最终方案图。   “总监。”   冰拿铁被轻轻地推了过来。   陈旖旎接过,笑着说了“谢谢”,小抿了一小口,见楚觅没走,“还有什么事?”   “温总监叫您去会议室……”楚觅小心翼翼看着她,“会议马上开始了。”   陈旖旎看了眼表,才想起还有会要开,于是起来收拾东西,往门外走去。   楚觅还小心对着她背影提醒了一句:“那个……热搜已经没了。”   突然就消失得无声无息,就跟上回沈京墨和江星窈上热搜那次一样,凭空蒸发了。   *   饭后,沈京墨把舒绮菡送回了家,陆听白又跟他去击剑馆运动了一会儿。   往常还会有沈何晏一起跟着来,但现在显然不会了。   陆听白估计他们两兄弟现在谁心里都不太好受。这么多年来,他们之间从未像现在一样,都快反目成仇了。   开了十几局,沈京墨局局出手狠绝凌厉,让人毫无招架之力。陆听白和他水平差不多都最后连连告饶了:   “不跟你玩儿了,一点赖都不给我耍。”   沈京墨摘了面罩,今天下来,难得露出温和的笑容,陆听白看他心情好了,不由地也笑开了,两人一齐离开场地。   沈京墨自己开了车过来,载着陆听白往市中心走。   路上,陆听白忽然说:“你真的不结婚了吗?”   沈京墨握着反向盘,稳稳打了半圈儿,声音很淡:“结婚有什么用?”   “有什么用,”陆听白连连嗤笑,“是没什么用,找个人跟你一起进坟墓罢了。”   陆听白打开车窗,点了支烟,声音也飘飘渺渺,笑着问:“如果你以后结婚了,你会出轨吗?”   沈京墨哼笑了声。   那笑声好像在说,你问的这什么狗屁问题。   陆听白却决定问到底,难得换了副正儿八经的嘴脸:“我猜,如果你以后跟陈旖旎之外的女人结婚了,一定会出轨。”   沈京墨眼角一横,冷觑他一眼。   “而且出轨对象,一定会是陈旖旎。”   “你早就在走你爸的老路了不是吗?爱上了一个不该爱上的女人,你和她都知道,你们不该爱上对方的。”   *   陆听白有个认识的调酒师朋友,今晚正好带着沈京墨过去喝了个酩酊痛快。   当然是沈京墨醉了,他没有。   最后还是他打电话叫了沈京墨的司机过来。   沈京墨坐在车里,将领带松散开,视线也跟着涣散。他头痛欲裂,几乎不记得自己上次喝成这样是什么时候了。   他在烟、酒和女人上,一向很有自控力。   而从昨天到现在,三样居然全部都失控了。   司机下了高架,转向白鹭湾的方向。沈京墨打开车窗,解开袖扣,将衬衫袖口堆叠上去,一条线条流畅结实的手臂搭在车门边。   扬手点了烟。   冷风和烟气吹散了酒精迷混了的思绪,他淡声地说:“右拐。”   “再右拐。”   “直走。”   “进那个小区。”   司机受他指挥,一时有些懵懵懂懂的,甚至觉得他今晚的话莫名的有些多,平时吩咐一句直接前往就行了。   这会儿跟个语音导航仪似的,生怕他走错路一样。   又开了一段儿,进了他说的那个小区,司机才看明白了,这是上次来过的那位陈小姐家所在的小区。   进去了,后座就没音儿了。   司机透过后视镜,小心看了眼。   车后,男人靠在座椅里,领口凌乱松散开,没了素来那般矜冷倨傲的模样,有些痛苦地闭着眼,眉心轻皱着。   看起来醉得不轻。   司机放缓了车速,不知他是睡着了还是没睡着。   直到到了靠里的一栋公寓楼楼下。   “——停。”   沈京墨在后座突然出声。   而后又是梦呓一般,似醒非醒的轻语,“旎旎……我不结婚了。”   作者有话要说:  2更来了!火葬场持续加温中!!   大家看完早点休息,晚安!   马上就全熟了,莫慌,旎旎说了,男人太坏是会遭报应的哈哈哈哈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萧瑾瑜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美心、和烊崽陷落美好 2瓶;秋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幻觉   陈旖旎今晚难得无事在家。   下午开了个会, 没到下班的时间就早早地回了家, 随便吃了点东西, 处理了一下手上剩下的工作, 然后舒舒服服泡了个澡。   今天LAMOUR楼下堵了里三层外三层的媒体记者, 有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想上来,好在被安保给拦住了。   陈旖旎下班都是从大楼后门偷偷绕出去的。   一整天,沈何晏本人和工作室的微博被轮番攻陷, LAMOUR的官博也没幸免,底下说什么的都有。   这次热搜撤得及时, 没上回江星窈与沈京墨那次阵势大。   谁都知道,爱豆出身的男明星上升期公布恋情纯属找死,热搜消失后, 下午沈何晏的工作室发了个声明,说是有人刻意造谣,照片是有心人摆拍,如此一来,又和上回一样落了个捕风捉影。   陈旖旎心猜着晚上沈何晏肯定会打电话过来, 从浴室出来,就看到了手机上有好几通未接。   三四通来自阮慈, 两通来自沈何晏。   她都没理会, 先去吹头发。   下意识地想去摘耳环,耳垂上却一片光滑,空空荡荡的。   她坐在房间里,思绪有几分愣滞。   沈京墨的西装还挂在那里。   她看了一会儿, 静静地移开视线,就不再看了。打开风筒吹干了头发,想起昨天洗了的衣服还晾在阳台。   正好此时接到了沈何晏的电话。   沈何晏照例只是道歉,毕竟昨晚那么多的媒体和后面偷拍他们的狗仔,都是他找去的。目的已不言而喻。   她昨晚对他说,他不必那么着急。   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这一点。   他自知,感情是最急不得的。可他和她,因为沈京墨错过了这么多年,这种焦虑感,到最后,居然好像是在跟沈京墨互相较量。   因为那句万分轻蔑鄙薄的——“你尽管试试看”。   陈旖旎打开阳台的门,寒风入室。   她只穿了件绛紫玫瑰色的丝绸睡裙,裙摆边沿刚没过臀线,这会儿冷得两条腿直打哆嗦。   拿了衣服准备回室内,一个回身的瞬间,从22层望下去。   一辆黑色的迈巴赫在林荫小道之间穿梭过去。   这个新修的小区除了安静,最大的优点就是照明设施非常好。   一到晚上,一齐溜儿路灯亮得葳蕤,挨着道路边线码过去,将这条路照得通明彻亮,仿佛一条光河静静流淌。   她眯了眯眼,视线晃了一瞬,那辆车就消失了。   幻觉吧。   她最后看了一眼,抬脚回到了室内,那边沈何晏的电话也断了。她缩在沙发上,抚摸自己冰凉的脚踝。   看着那件挂在她家的西装,决定找个时间去还给他。   是时候划清界限了。   她视线又一次愣滞。   越想越困,她摇摇头,不想再想了,晃走了烦乱思绪。   于是关了灯,早早睡下。   楼下。   黑色迈巴赫停靠在路边,被四面合拢的树荫合抱住。   平时矍铄醒目的车型轮廓,此时与夜色几乎混为一体,像是这黑夜之中一个喑哑晦涩,不可诉说的秘密。无人问津。   夜风习习,沈京墨靠在车门边,兀自地抽了几支烟,酒劲儿也被凉风吹得消得差不多了。   他抬起视线,吐了个烟圈儿,遥望22层的一扇窗。   烟气随着灯光消散,她房间的灯灭了很久很久,他才吩咐司机开车离开。   *   沈何晏生日那天,陈旖旎迫不得已去见了一趟阮慈。   阮慈这阵子一直轮番用电话轰炸她。   大半个月了她都故意不接,阮慈又不依不饶地打给了她的公司。   只要是能跟她沾上点儿关系,还能在公司官网查到的电话,阮慈都打了一遍,就连公司前台也不放过。   还放言说,再不接电话就直接闹到公司来,不是嫌她这个妈丢脸吗,那就让她好好地丢丢脸。   下午从港南的秀展会场看了彩排出来,陈旖旎就让楚觅送她回沈宅了。   上次还是沈家奶奶叫她去了一趟,借由说是做旗袍,结果是别有用心,意图警告。   多年来,她对那个房子和那个家里的人,都有种天生的抗拒。个个都心怀鬼胎,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阮慈和杜兰芝在同一屋檐下互相恶心了这么多年,真不知道她们是怎么忍受对方每天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晃的。   楚觅去年入的LAMOUR,一直给陈旖旎做助理兼任司机。但这么久了,她一直很好奇,陈旖旎自己有车为什么几乎从来不开。   直到前些日子听温烺顺口提起,陈旖旎有个弟弟,之前车祸死了。   当时陈旖旎也在车上,她爸爸开车带着她和弟弟,走到半路车突然失控了,撞在了还没竣工的跨海大桥的桥墩上。   爸爸当场死亡,弟弟送到医院就没气了。   只有她活了下来。   陈旖旎大学期间就学了驾照,勉勉强强过了,不过后来也没碰过几天车。   陈旖旎刚进门,听佣人说起,今天沈京墨也在。   这宅子后面是一片山坡,连接着港城风景秀美的南海岸,之前辟开出来一片绿茵地,给沈嘉致弄了个高尔夫球场。   隔着通明透亮的落地窗遥遥一望,远见一道笔挺身影立在那里。   他今天穿了一身白灰相间的运动服,随性洒脱,他一向偏爱雅致的黑灰,穿这样的颜色也不失沉稳。   几轮下来,沈京墨也玩累了,把球杆交给身边的人,与沈嘉致一齐转身往室内走。   陈旖旎望了眼,在他投来目光的同时,还没来得及与他对视,匆匆就上楼去找阮慈了。   沈京墨一回来,阮慈那些爪牙就无处安放,照例缩在楼上的房间里。   今天她不若上次那般草木皆兵,看起来心情好像很不错,喝着下午茶吃点心,和哪个狐朋狗友打着电话。   反正陈旖旎一直觉得,物以类聚。能跟阮慈做朋友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阮慈坐在个小茶几旁,翘着腿,手下翻着个家庭相册。   “我也不指望跟他办婚礼什么的,都这么多年了是吧?也一把年纪了。但最起码我跟他这么多年了,物质生活要保证吧?”   “以前还好,现在只要他儿子不出声,他就畏畏缩缩的屁都不敢放一个!我指望他?我还不如指望一只狗!昨天又跟我嚷嚷呢——我看我们也过不下去了。”   “我家那个死丫头才有能耐呢,跟他儿子鬼混了这么几年也挺赚的,快结婚了嘛,也没亏待她,臭丫头现在鼻孔就往天上长呢,多久都不回来看我一眼,要么一见面就跟我吵架,白眼狼一个,真是白养她了。”   陈旖旎抱着手臂,轻倚在门边,淡声问了句:“找我过来什么事?”   一把莹润声音,落入房中。   阮慈顿了顿,见她来,抬眼瞥过去,也不知道她听到了多少,匆匆便准备收尾了,“行了行了,不说了,下次跟你说。来人了。”   而后就挂了电话。   阮慈起身,走到窗户边,探头朝球场那边望了望。   刚一起打球的沈嘉致和沈京墨父子二人已经不见了人影,她心猜着,沈京墨这会儿或许在楼下。   转身堆起笑容,用柔和的语气招呼陈旖旎坐下:“旎旎,过来坐。”   陈旖旎皱了下眉。   阮慈这一改常态的态度让她浑身不舒服,半天站在门边没动,僵着声音问:“到底什么事?”   “也没什么事,你过来嘛,过来坐坐,”阮慈难得对她堆起了十二分的和善笑容,“过来陪妈妈说说话。”   这么多年,陈旖旎跟她之间到底是没什么好说的。但彼此这么僵持着也不是办法,于是过去,坐在茶几另一边。   余光瞥到摊开在桌面的相册,居然是他们家的家庭相册。   那一页还是阮慈和陈正宵的结婚照。上世纪90年代的照相风格。   她冷笑一声:“你还留着这个干什么?不怕别人看到?”   阮慈听出她在嘲讽,倒也不恼,翻了两页。   好像是被牵动了什么回忆似的,指着其中一张,若有所思地说:“你看看,你那时候还那么小。”   “啊呀呀,这时候你三岁吧?三岁就这么漂亮了,随我。”   陈旖旎不耐烦地打断,“到底什么事。”   “啊,星移这时候也很小呢。”阮慈惋叹一声,瞄了眼陈旖旎,“要是他还活着,估计这会儿也17、8了,那年要不是……”   “……”   阮慈见她脸色渐冷,知道戳了她痛处,得逞地合上了相册,抬头笑起来:“也没什么事,妈妈想你了,想见见你。”   陈旖旎再也没了耐心,抬脚就走。   “旎旎。”   阮慈见她真走,提着嗓子在后面叫了声,有些慌了,连奔带跑地追着出去,拉住了她胳膊。   “干嘛啊——放开我!”   “旎旎,有钱吗?借妈妈一点?一点就好!”   陈旖旎被她拽着趔趄了好几步,拗不过了,最后直接给拉回了房间,挣扎着:“没有——别问我要!”   “小几万拿得出吧?你听妈妈说,我和你几个阿姨呢准备订个包包。你知道的吧,妈妈最喜欢包包了,但是你叔叔不给我钱——你总不忍心让我在你阿姨们面前丢脸吧?”   “丢脸?”陈旖旎冷笑着,看着她,“你还知道什么是脸?我怎么不忍心让你丢脸了?”   阮慈被她的眼神吓到,被逼着退了一步。   陈旖旎勾了勾唇,讽刺地说:“你如果还知道什么是脸,就别赖在别人家里这么多年屁股都不挪一下。”   “还敢给我公司的人打电话,你给我脸了吗?”   “放开我——”   说罢甩开阮慈,阔步地走出去。   阮慈追着她到了楼梯口,趴在楼梯上就开始尖叫:“死丫头,你敢这么跟我说话!”   “还说我要不要脸!你有脸吗你?”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他都要结婚了你还缠着……他吗。”   沈京墨一手插兜,立在楼梯下方。   掀起眼皮,薄唇微抿着,朝楼上的她们投来冰冷目光。   “……”   阮慈憋了口气,立马闭了嘴,吞掉了后面的话音。   沈京墨横她一眼,容色倦冷。他转而望着从楼上往下走的陈旖旎,“陈旖旎。”   她看也不看他,一直向下走。   他拧紧了眉,在她经过她旁边时,伸手拉了她一下,声音压着燥怒,“陈旖旎!”   以前她和阮慈吵了架一直往外跑,他也会这么去拉她。   这会儿她挣扎着,被他捏住了手腕,甩着胳膊要甩开他,却又被他拽回来。   他用臂弯环紧她,任她挣扎着,两人推搡着往门廊和玄关的方向去。   “沈京墨!”   快到门边,他要带着她出去时,她突然喊了一声,然后狠狠地挣开了他。   他被她推得向后趔趄了一步,愣在原地。   她看着他,不顾他眼底第一次浮现了受伤的神色,她声音颤抖着,克制隐忍到极点,“……你别管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  啊!不好意思今天太晚太晚了!   明天写个双更给大家!!早点休息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aki、权胖、萧瑾瑜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了玉 10瓶;哈呀呼嘿! 5瓶;资生堂专柜店~英子 3瓶;小青青、summer、Godiva 2瓶;秋、阿喵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冷柔   快到晚饭的点, 杜兰芝一觉醒来听到了楼下的动静, 还伴随着阮慈的尖利叫喊, 吵得人根本睡不好。   出来瞧了眼, 还没看明白是怎么回事儿, 就见陈旖旎推开了沈京墨,打开门,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看起来是吵架了。   沈京墨伫立原地, 肩背僵硬着,手悬在半空, 怅然若失。手臂上还有她身上的温度和推开他的触感。   那么那么的抗拒。   “京墨,出什么事儿了吗?”杜兰芝平淡的声音从楼上飘下来。   沈京墨一瞬回神,放下手, 插回口袋。   他抿了下唇,敛去了眼底神色,抬起头。   另一侧,阮慈就靠在楼梯围栏边上,有些得意地看着他。好像是让他吃瘪难堪, 是多么有成就感的一件事。   那表情,就像是那年这个女人初来乍到, 对他妈妈肆意叫嚣跳脚时那般的挑衅嚣张, 自以为是。   真令人恶心。   沈嘉致刚在客厅,也把发生了什么听了看了个七七八八,这会儿坐不住了,正要往来走想说点什么舒缓一下气氛。   就听沈京墨冷冷说:   “她和你不一样。”   音质寒凉, 一字一顿。令人生畏。   阮慈表情僵住,和一边的杜兰芝和沈嘉致一齐愣了愣。   沈京墨说完,连外套都没穿,转身就出了门。   外面寒风猎猎。   下午那会儿跟沈嘉致在室外打球,还不像现在这么冷,就是起了风才没再继续打下去。   此时风更紧,夹着彻骨的寒,肆虐呼啸。   他还穿着单薄的运动套装,顾不上回去拿外套。坐上车打了火,一脚油门下去,一路沿着这条路去找她。   别墅建在半山,沿路下去,是一条长而陡峭的长坡。   陈旖旎沿路一直走,边把风衣外套披在肩穿上,攥紧领口才稍稍能抵挡寒意。   寒风不饶人,眼睛被吹得干涩生疼,却如何也掉不下眼泪。   她捋过一缕吹乱了的头发,稍微放缓了脚步,拿出手机,看到一通未接来电。   来自沈何晏。   那会儿楚觅送她过来就回去了。晚上沈何晏叫了三五个好友庆生,她就准备见过阮慈一面,直接和沈何晏一起去了。   这个别墅区很偏僻,出去了也几乎打不到车。   本以为沈何晏今天也会在家,但他好像提前跟家中打好了招呼不庆生,一点动静也没有。   微博上也没什么动静。   她才知道,原来他今天过的是农历生日。   阳历生日那天是他父母空难身亡的日子,从来不过,他也不会让家人为他庆祝,出道时对外公布的生日也是经纪公司瞎编的,还改小了年龄。   正想着,两道车灯光从不远处接近她。   黄昏向晚,薄雾冥冥。   两道光束太强她一时有些看不清,用手遮了遮眼,才看清了是沈何晏的那辆重型越野。   开车的人是他助理,看起来他们是刚从剧组还是哪儿出来,直接过来的。   沈何晏看到她,打开窗户扬了扬手。   上次狗仔偷拍和热搜那事儿之后,他们就没见过面了。彼此都忙是一方面,加之他也实在不好意思。   今天下午接到了她电话,她问他下午或者傍晚会不会回沈宅。她说她要来这边和她妈妈见一面,然后他们可以一起过去。   他想起今天是周日,沈京墨一般每周日都会过来陪沈嘉致打打球什么的。   于是下午剧组的事一结束,他就事不宜迟地过来了。   沈京墨一路上都没看到她。   这条路盘山蜿蜒,曲里拐弯的,还有几条车过不去的近路。边想着,她是不是从小路穿过去了,打方向盘时差点儿不留神撞在马路牙子上。   他迅速地调整了一下车身,车底盘擦着道路边沿过去。   “呲——”的一声。   尖锐刺耳。   估计是哪儿被划破了。   他顾不上去想,又送了一脚油门儿,直接飙下了山。   走到半路,看到了她。   还有沈何晏的车。   她的确是从旁边一条小道出来的,这会儿站定在沈何晏车外,两人说了会儿话,她神色看起来比刚才轻松了不少,也有笑容了。   然后,拉开车门就坐了上去。   沈京墨将车停在了不远。   目光深沉阴鸷,注视着那个黢黑的车屁股消失,与夜色渐渐融为一体,再也再也看不到。   他双手握着方向盘,轻轻地,将额抵上去。   怅然地闭上了眼,心口隐隐作痛。   *   车转弯的一瞬,沈何晏透过车前镜瞥到了沈京墨的车。   车型和车牌都很显眼,他一开始还感到十分讶异,但想起,刚见到陈旖旎时,她的表情并不算好。   沈京墨应该是一路追出来的。   吵架了吗?   他不动声色勾了勾唇,手里玩儿了一会儿打火机,回头,对后座的陈旖旎笑着:   “陆眠说她一会儿自己过来,她不能喝太多酒。陆听白还找了司机在外面蹲守,一到十一点就送她回家。”   陈旖旎没忍住笑起来:“为什么啊?她都那么大了,她哥还管她那么严?”   而陆眠好像真挺怕陆听白的。   “有个人管着不好吗?”沈何晏漫不经心地笑笑。   陈旖旎愣然一瞬。   忽然想起,刚推开沈京墨出来时,情绪失控没忍住冲他大喊,让他不要再管她。   记起高考完某天晚上,她人生第二次向阮慈提出请求,说她想出国学服装设计。   阮慈又说没钱。   她知道,阮慈有姥姥的旗袍店变卖了留下的钱,支付她的学费绰绰有余,就是不想给罢了。   她们大吵了一架,她从那个房子里跑了出来。   要不是爸爸和弟弟出了车祸,她也不至于非要和阮慈一起生活。还要面对沈京墨。   她想过很多次,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如果车祸那天晚上不是沈京墨赶来,她估计也死了。   很奇怪,他一直以来表现得足够恨她,恨不得折磨死她和她的家人,这么多年,却一直热衷于管她的闲事。   那时在那个房子里,上上下下,就是一条狗都想赶走她。   是他把她留下来。   那晚,也是他出去找的她。   不知她和阮慈争吵的内容他听到了多少,那时他站在她面前,说,他可以送她出国,担负她一切的学费和开销。   但前提是,她必须待在他身边。因为她爸爸已经把她卖给了他。   她早知道他要用尽手段折磨她和她的家人。哪怕她的家人死了,他还要折磨她。   他现在,折磨得她够惨了。   她咬了咬唇,长吁一口气,当下沉默下来。   沈何晏在前面继续说:“陆眠高中毕业那年,跟我们出去喝酒,都喝进医院洗胃去了。”   “……”陈旖旎眨眨眼,有些惊异。这些事她从没听陆眠提起过,陆眠那时候和她也不甚相熟。   “为什么喝那么多?”   “她啊,”沈何晏若有所思地看着窗,指尖摩挲着下颌,“她那时跟我一个好兄弟在一起,高考完分手了,挺难受的吧。陆听白就她一个宝贝妹妹,再进医院了怎么办?”   他说着,长叹了声:“有人管也是好事。很幸运。”   *   晚上来的人不多,地方却选得非常扎眼。是在棠街上一家叫做“兰黛”的夜店。   音乐嘈杂,光线斑斓,让人头痛。   沈何晏换了身简单的卫衣牛仔裤,头发也没做造型,还戴了个框架眼镜。   在夜店迷幻的五颜六色的灯光里,来来往往的脸都不怎么看得清,根本没人认得他是沈何晏。   来的另几个人是沈何晏好友。沈何晏说是过生日,估计是这些日子成日地跑通告,跑这儿来放飞天性来了。   他们一群人在那儿玩儿,陈旖旎和陆眠都不怎么认识,她俩坐在吧台边上随便聊了会儿天。   后方舞池音乐响起,震耳欲聋。   陈旖旎其实没想到今晚会来这里,她以为沈何晏就是找个人少清净的清吧,他们几个喝点儿酒就回去了。   她一向喜静,下午被阮慈吵了一通就头痛欲裂,明天还有工作,这会儿坐不住了。   看了看表,也快十一点了。   她问陆眠走不走,陆眠又给她拉回去,显然是一分一秒都不想损失。   估计是因为外面有人蹲守,陆听白还下了门禁,喝的不痛快,非要在这儿浪到十一点再回去。   头顶的光都被晃成了大块大块的斑斓色块儿,陈旖旎被吵得有些迷迷瞪瞪,想捂耳朵。   陆眠靠过来,问:“对了,你妈今天下午找你什么事?”   “破事。”   “又是找你要钱吧。”   陆眠记得这样的事不在少数,阮慈一向花钱大手大脚,而沈嘉致的钱向来是沈京墨说了算。阮慈几乎一点儿都捞不到。   每逢这时候,就开始利用感情攻势,什么妈妈以前多么爱你和你弟弟——最喜欢的就是把陈旖旎的弟弟搬出来,恨不得用盐把她的伤口给泡烂了。   “我听说,沈京墨他爸跟你妈已经过不下去了,他们这么多年证都没领,什么都算不上。”陆眠贴近了,安慰着,“你也别难受了。”   陆眠拍了下她的脊背,想去安抚她。   忽然有一只手,代替了陆眠,拍了拍陈旖旎。   陈旖旎从四周一片嘈杂之中把思绪挣扎出来,回头去看,是个下巴蓄着胡子的陌生男人,睁着双猥琐的绿豆眼,笑着问:“旁边有人吗?”   “……”她皱了皱眉。   男人又指了指不远的沈何晏,估计是在一边观察他们很久了:“那是你男朋友吗?”   不过,好像没认出那是沈何晏。   陈旖旎还没做反应,那男人笑笑,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她们旁边,用很令人不舒服的视线将她上上下下打量。   她穿了身暗绛色旗袍,坐在这里是有些打眼。尤其是进来了这么久,特别热,她就把大衣外套给脱了。   男人指了指另一个瘦一些的男人,好商好量地说:“那是我哥们儿,算上我,你们两个跟我们走。多少钱你们说。”   “你有病吧?”陆眠又气又恼地喊。   陈旖旎以前在巴黎上学没少见过这样的男人。她手臂支在吧台,指尖夹着一支烟雾袅袅的烟,自顾自地抽烟。   眯了眯眼,看着男人没什么情绪地笑了笑,别开脸,没搭理。   那男人也笑,细细打量着她们,进一步说:“毕竟你们这么漂亮。”而后目光聚焦在陈旖旎侧脸,“尤其是你。”   沈何晏见状带人过来,喊了声:“——你干什么?”   陆眠把陈旖旎拉下来,三步两步跳下了高脚椅,害怕地躲到沈何晏旁边去。   那男人好像没听到刚才沈何晏那声似的,伸手就越过沈何晏要去碰陈旖旎的脸,“商量一下嘛?”   “你他妈碰哪儿呢?”沈何晏拎着个酒瓶,去挡他的手。   男人恼了,喊:“你他妈哪来的兔崽子——”   借着光,一下看清楚了。   “沈……”一开始还觉得诧异,确认了才冷笑起来,“是沈何晏啊?大明星也来这儿泡妞啊?”   又瞥陈旖旎,“你的妞?”   之前“沈何晏恋情”的热搜闹得不小,男人意识到了坐在吧台前,穿旗袍的女人是陈旖旎,又嘲笑起来:   “你说你们一天天装什么逼呢?不就谈个恋爱吗畏畏缩缩的,还澄清关系,为了骗你妈那几个破钱,假不假?”   他又对陈旖旎不依不饶起来:“你多少钱一晚啊?哦对,我听过你的事,你不是之前给哪个有钱人当情妇吗?你看我行吗,我也有钱的——”   那男人把皱皱巴巴的几张粉色钞票从裤兜掏出来,脑袋就挨了一瓶子。   “砰——”的一声动静不小,引得周围惊叫连连。   沈何晏一酒瓶下去就砸破了他脑袋,捏着破碎的瓶颈,猩红着眼喊:“你给我放尊重一点——想死是不是?!”   “何晏,过来啊,拉他一把啊——”   “这是喝高了吧,我靠,怎么闹得啊,人脑袋都砸破了——”   “靠!拉住他啊!要死人啊——他打起架来不要命的!”   几番纠缠都没拉住沈何晏,又是哐啷叮当的一通乱响,只觉得头顶的光在眼前晃得破碎不堪,人声阵阵。   不知道架是什么时候打完的,直到外面响起了一阵轰鸣的警笛声,接着,一切才归于平息。   *   沈京墨本来已经准备睡下了,被一个电话叫到了派出所。那边说,沈何晏打了架,需要人过来签字保释。   沈何晏没想打给他的。   警察把他手机通讯录里的人几乎全部翻了一遍,一个个问了过去。这是谁,这个是谁,这人跟你什么关系,你们什么时候见过,在哪里……   最近棠街好像在查毒品,对什么都监管很严。   笔录做完了,谁都说谁有理,猥琐男,和他、陈旖旎、陆眠,四人分坐两边,在冰冷的审讯室外。   警察问了三四遍,这个跟你一样姓沈,叫做“沈京墨”的人是谁时,沈何晏才僵着嗓子答了句:“我哥。”   凌晨一点。   沉稳的皮鞋声越来越近,踩着派出所一片冰冷惨白的光路进来。   陈旖旎垂着头,偏向一边去,只听着声音,没去看他。   “有人来领你了啊,”猥琐男噙着嘴角渗出的血,不屑地朝沈何晏笑笑,“我以为你是个没爹没妈的孤儿呢——”   沈何晏被触动了伤口,暴跳如雷地起来,扬起拳头又要去打他。   手腕被一旁笔挺高大的男人紧紧地抓住。   沈京墨眸色冷到极点,与沈何晏对视的一瞬,更冷了几分。蕴着满满的强硬和燥怒。   他捏着沈何晏的手腕,彼此互相拉搡着,谁也不让谁,很像是在较量。   最终是沈何晏拗不过他的力气,被他搡倒了,跌回了座椅里。   他束了束西装,冷冷说:“下次要打架,别顶着你这张脸。”   沈何晏没好气地横他一眼,整了整衣服,坐定在座椅里。   沈京墨跟警察交流了几句,被领到一张桌子旁,照着警察指下的位置,微微躬身。   修长指尖捏住圆珠笔在纸上迅速滑过,签下了自己名字。   顺便瞥了眼那个被沈何晏打了一脸伤的男人的名字。   刚眯眸看了一眼,警察就把纸收走了。   再出去,审讯室外已经没人了。   沈何晏和陈旖旎坐在马路边一个长凳上。   那会儿打架时,她脚踝被飞溅过来酒瓶玻璃给划伤了,这会儿用卫生纸有一下没一下地去沾上面的血。   血已止住了,伤口凝结了,稍一走动,就有源源不断的血珠子渗出。   那一张纸都红了,沈何晏看得心惊胆战,劝她,“去医院吧,消消毒?”   陈旖旎摇了摇头,换了张干净的卫生纸,又俯身,去沾从伤口渗出来的血。   沈何晏又劝:“卫生纸不干净的,你至少要去医院消毒吧?万一感染了怎么办?”   “去医院吧,我让我助理来接我了,我们一起——”   她的脚踝被一只略带凉意的手牵过去。   沈京墨在她面前半蹲下来,他轻轻捏过她的脚踝,低垂着眉眼,观察了一下伤势。   从口袋掏出了条丝绸手帕。   她却用卫生纸去挡,“别……”   彼此的力道都很强硬,她挣扎着去推他,却被他狠狠地甩开了手。   他抬起头,看着她,给她一个警告的眼神。迎着光,他眼底像月色冷柔,忽然变得很柔软,很柔软。   她一愣,眼眶就红了。   别开脸,忽然就不敢再去和他对视了。   他将手帕仔仔细细地系在了她的脚踝上。打了个结。   起身的同时,托住她的腰,将她抱起来。   沈何晏说:“让她去医院啊——感染了怎么办?”   他是真的担心极了,满头大汗地喊:“哥——那伤口很深的,万一要缝针怎么办?”   “去医院啊!”   “没见她不想去吗?”沈京墨冷冷转眸,眯了眯眼,语气又平又冷,“我给你经纪人打了电话,回去自己把今晚的事解释清楚。”   然后抱着陈旖旎,往自己车的方向走。   陈旖旎还在他怀里挣扎,推他的胸膛:“沈京墨!你、你别碰我——”   这几次她挣扎,力气就大的要死,推着他就要下来,他怕把她伤口弄严重了,头一次妥协了放了她下来。   她推开他,跌跌撞撞地,一蹦一跳地就要往马路边走。穿着高跟鞋,几次都站不稳。   他箍住她的腰,给她大力揽了回去,她却又开始挣扎:“我去打车,我要回家——”   “你别管我!”   “我都说了,你别管我了……”   他按着她腰,突然怒喝一声:“陈旖旎——”   “……”   她愣在原地。   他胸膛深深起伏着,眼底有不知名情绪暗暗涌动。   忽然一把揽着她过来,不由分说地将她脑袋按在自己心口,低哑着声音,   “我不管你谁管你。”   “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  沈狗真的好难   要照顾两个小朋友 _(:з」∠)_   又当爹又当妈又当哥还要当老公   今天的一更,2更在12点之前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萧瑾瑜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咩咩咩灭 28瓶;美少女喜欢物化生 6瓶;fazza 12345671、peachser、戒糖女孩 5瓶;小潘小潘,非同一般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需要   陈旖旎坐在副驾驶, 靠在一边。   身上罩着他的西装外套, 有丝丝缕缕的清冽香气混着烟草味道, 在鼻子下放浮动。   他的外套上以前没有这么重的烟味的。   她回头去看他。   车擦着灯光和树影过去, 斑驳的光落在他侧脸, 柔化了棱角分明的线条。显得温柔许多。   很快到了他家。   那幢夹在半山礁石上的三层海景别墅,仿佛置身于深黑色的海平面之上。   轮廓萧索,孤单寂寥。   他把车直直开入了车库, 先行下车,然后打开了副驾的车门, 微微躬身,向她伸手,   “出来。”   她看着他, 咬了咬发干的唇,挪了下身子。   他似乎是怕她又去推开他,直接躬身,臂弯一拢,将她抱了出来。而后大阔步地, 沿着个门廊进入了他家。   凌晨,家里佣人已经睡了。   他没叫佣人起来帮忙, 直接抱着她上了楼, 到了他的房间。   刚放下她,她就搡开他,跌跌撞撞地要去浴室的方向。   “喂。”他低喊了声。拗不过她。   遥望着她踉踉跄跄的背影,只得挪步跟着她一起进去。   她两下踢掉了脚上的高跟鞋, 单脚趔趄着,去了那个巨大的透明浴缸边。   扶着边沿,人晃了晃,抬腿就要进去。   他刚想说脚受伤了不能泡澡,她就蜷住自己,躺了进去,不动了。   他在浴缸边站定,有些无奈地问,“躺这里干什么?”   她挑着一双雾蒙蒙的眼睛,也不知是哭过了还是没哭,直勾勾地瞧他。   唇张合了一下:“我累。”   “……”   他动了动唇,也不知该说她什么。   她脚踝的伤口源源不断渗出了血,把手帕都浸湿了一大片,色泽鲜红诡谲。   “沈京墨。”   “怎么了。”   “我想睡觉。”   “……”他有些头痛,看她躺在那儿一动也不动的,“在这里?”   “嗯。”   他顿了顿脚步,最后看她一眼,转身就出去了。   他今天下来管她的闲事管得似乎是太多了,人出去了,半天也没再进来理会她。她心猜着他估计是烦了。   她朝门边望了望,便收回了目光。不再有期待。   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好,身下还垫着自己的大衣外套,不至于太冰凉。就这么睡在浴缸里,沉沉闭上了眼。   睡浴缸这种可怕的习惯,不知是什么时候养成的。   算起来,还真的要拜他所赐。   那年是他找了放高利贷的人来找她们家麻烦。他知道陈正宵是个瘾入膏肓的赌徒,所以故意放贷,目的就是为了逼陈正宵有朝一日求到他的脚下。   他热爱折磨她和她的家人,乐此不疲。   每次那些追债的人来,几乎要砸破了她家的门,她和弟弟就只敢躲在浴缸里。   因为家里空间很小,浴缸上会支着一块儿大木板,上面摆着杂物。每次她和弟弟就躲在木板下,躲过了一次次的突袭。   有几次,就是抱着弟弟不知不觉在浴缸里睡着的。   她的弟弟叫星移。   这么多年,她几乎都要忘记了他的名字,就连模样也不敢去想起。别人一提起,就是触碰她的逆鳞。   阮慈明知如此,还次次揭她的伤疤。   正想着,不知不觉已经有了困意。   在快要跌入睡眠的一刻,脚踝突然被一只冰凉的手捏了过去,腿也被同时提起。   “……”她惊得抖了一下,睁开眼。   浴室灯光发白,映衬得他面容更几分漠然。他坐在了浴缸边沿,脊背微微下弯。   手边放着个小药箱。   他垂下眼,敛低了眼底多余的神色,牵过她的脚踝,拆掉了包着她脚踝的手帕。   血凝在手帕上,他解开的一瞬,牵动了伤口。   她疼得咬了咬牙,轻轻吸气,“嘶——”了一声。   “疼?”   “——废话。”   他牵起唇角笑了笑,冷觑她一眼,“你还知道疼。”   这回倒不会抓着她问和何晏干什么去了,今晚怎么会弄成这样。   从派出所见到他,到出来,他一个字都没问过。   他话虽如此,却放缓了动作,把手帕小心地拆掉,叠好了放到一边去。   微微低下头,这会儿仔仔细细地观察着她的伤口,比那会儿在昏黄路灯下看得更清楚了。   的确伤的不深。   她侧着脑袋,看他看得认真,好像再披个白大褂,就真能给人望闻问切似的,揶揄着问:   “怎么了,沈医生,我伤的严重吗?我可跟你说清楚,我不想去医院,如果需要缝针……”   “——需要。”他淡淡下了结论,放开她的脚踝。   “……”她咬牙提了口气。   她可不想去医院。   “我不想去医院,我不管,”她很强硬,又有些语无伦次地说。   每次闻到医院的味道就浑身起鸡皮疙瘩,别说是缝针了,想想都觉得可怕,“你、是你带我回来的,沈京墨,你得给我……”   “我说的是,”他掀了掀眼皮,看着她,“你的嘴比较需要缝针。”   “……”   他打开小药箱,淡声嘱咐:“别乱动。”   然后拿出碘伏和棉签,开始缓慢地在她伤口周围擦拭。   凉丝丝的感觉渗到伤口里,她疼得腿打了下颤,就要挣脱他的手。   他却又给她拉回去,横她一眼,警告道:“你动的话会更疼。”   “……”她咬咬牙,索性安稳下来。   平躺在浴缸里,翘着一条腿在边沿,任由他给她消炎,指尖勾了勾脸边的头发,静静地看着他。   他侧脸很沉静,表情也是,垂着眼,不疾不徐地给她上药。动作仔细又小心。   真是难得的温柔。   “沈京墨。”   他皱了下眉,捏紧她脚踝,“嗯?”   “你干嘛管我。”她呶着唇,声音很淡很淡,压制着汹涌的情绪,“你不管我的话我就自己打车回家了。我也会处理伤口的,我会照顾自己。”   他抬眸去看她,表情有一丝淡淡的不悦。   “没有你,我也行的。”她咬着唇,与他对视着,眸光动了动,“你不管我了还不行吗?非不放过我吗?”   他抿着唇,脸上依然是那般的倦漠冷淡。   没理会她的话,又垂下眼,继续替她消毒,换了三五根棉签,然后去找了洒伤口的药。   用棉球蘸取了一些出来,抖了抖。   洒在她伤口上。   “呜……”她疼得呜咽,就算如此,也没掉下眼泪来,只咬着牙,眼中噙着一片氤氲,看着他。   直到他的轮廓都变得模糊,模糊到,跟那个梦里的场景几近相像。   他还偏偏穿了身白色。   她上气不接下气地哽咽起来:“你知不知道……你一对我好,我又会心软。我又会离不开你。”   “这么多年了,有那么多次我想离开你,我想一走了之,你都不让……你就是想欺负我,折磨我,你就是不肯放过我……”   “每次我要做决定,下决心一定要让你从我的生活里滚蛋,你就对我好,让我心软——我回去了,你又要折磨我。你是不是故意的……你是不是?”   不知是伤口疼,还是心口疼,她用双手捂住了脸,低低地呜咽起来。   可如何,都掉不下来眼泪。   想起那年第一次遇见他,他说,女人哭起来很讨厌,她就如何也掉不下来眼泪了。   那时对这个男人一见钟情,他又肯出钱帮她送她弟弟去医院缝针,她就觉得,在他面前哭,惹他讨厌,是很丢脸的事。   谁知他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从一开始就动机不纯。   可后来他说了千般万般的狠话,说了无数次讨厌她,讨厌她和她妈妈那样的女人,就是不肯放过她。   ——为什么?   他沉默着,给她的脚踝上好了药,打了绷带,然后站起来。   高大笔挺的男人立在灯光下,她从下而上仰望他,逆着光,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与她无声对视了一会儿,淡淡扔下一句:   “别在这里睡。”   “……”她捂着脸,不去看他,怒不可遏,“我就要在这里睡,你别管我——滚!”   “……”   她说完很久,都没见回应。   满浴室静得可怕,半天都感觉浴缸边上没了动静,他好像是走了。说起来,他今晚纵容她睡在这里,居然也是头一回。   她双手放松了,松了松指缝,偷偷地,透过指缝去看。   他刚才坐着的地方空空荡荡。   果然是走了。   说不上是失望还是庆幸,她缓缓地放开了手,盯着天花板,有些回不过神。   脚踝上还有他手的温度和触感。   她整理了一下思绪,闹了一天也累了,准备闭上眼去睡觉了。   半天,却又听到脚步声。   忽然,有一丛柔软落在她身旁。   她一睁眼,看到他扔下被褥和枕头,皱着眉看着她,“起来,不然抱你去床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2更   一切都是因果报应啦,好事多磨   晚安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不是瓜皮 6瓶;我抱住了一朵云、阿喵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作茧   整个浴室光线苍白。   陈旖旎目光晃了一瞬, 看他立在那里, 动了下唇, 却没说出话。   彼此沉默着对视了一会儿, 她还是乖乖地爬起来了, 坐到另一边去,给他腾出了地方。   挪开了才感受到,浴缸里是真的凉。   她拎过枕头抱在怀里, 看他俯下了身,把厚重的被子仔仔细细地铺入了浴缸里。   浴缸很大, 铺一整块儿都富富有余。   沈京墨弯下腰,垂着头,力图把每一块儿都铺到。然后准备抬脚出去, 再找个被子过来。   她忽然出声:“就这样……就行了。”   他回头,眉心轻拢着。   “就这样就可以了,不用了。”她提了口气,继续说。   他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就出去了。   过了会儿他又回来,再扔进来一床被子, 差点儿砸到她, 她往一边躲开,他又给她铺了一层。   她疲倦地趴在一边,静静看着他,轻声提醒道:“已经很晚了, 沈京墨,你去睡觉吧。明天不用上班么?”   他铺好了,起身,站直了看着她,语气淡淡的:   “再冷的话。”   “——你做的够多了,不用了。”   她打断他,眼中有一丝哀伤涌动。别开了头不再看他,躺倒了,背过身去,“你去睡觉吧。”   “……”   她蜷缩住自己,将脸埋在枕头里。   不知他又在这里站了多久,直到浴室的灯关掉。   满室沉暗。   她很久很久都没有闭上眼睛。听到他的脚步远去。   沈京墨回到了卧室。   从浴室出来时,他犹豫了很久,要不要替她把浴室的门一并给关了。但浴室潮冷,他到底也没这么做。   回到房间打开空调,开到了最热。   有热气可以飘拂进去,她睡在那里也不至于太冷。   凌晨两点半,万物静默如谜。   他却了无困意,手臂支在床边,坐了一会儿,微微仰起头,与床对面那两扇巨大的镜门对视着。   镜门倒映出圆床顶上的油画。   色彩鲜艳诡谲,画中半.裸着的红色长卷发的西方女人身材丰腴柔美,用葱白指尖挑着个银器水壶,一点点浇湿了身上轻纱。   她曾靠在那里,对他巧笑盈盈。   不是现在这样一而再再而三,无比强硬的推拒态度。   他起身,又去了阳台。   黑夜寂寂,不远处,深黑色的海面沸腾着。   星斗如火花,燃起的一瞬好像就要坠落入海面,消失得无声无息。   白天风很大,这会儿倒是一切平静,只有秋意在夜色之中渐渐浓郁,寒凉几乎要渗进了骨子里。   站在玻璃围栏边,迎着一阵小风。   他侧头虚拢住火光,指尖滑过一缕猩红。   仿佛这喑哑夜色里的,唯一一抹艳色。   抽了一整支烟,吹了会儿风,他又回了浴室。   他脚步很轻,不知道她是睡着了还是没睡着。   没开灯。   迎着卧室投入浴室的一丁点细不可寻的光,她就那么侧身躺在浴缸里,曲线盈盈袅袅被微弱的光勾勒出。   还维持着背过他不再去看他的姿态,身上披着她自己的大衣。   没盖被子。   呼吸清浅,像是睡着了。   脚踝缠着一圈绷带,纤细的腿缠绕着旗袍的前后摆,随意交叠。   他抬脚走过去,拿起放在一边的一条薄被,抖开了,盖到她没被大衣遮住的两截小腿上,连脚也一并盖住。   她好像是察觉了他来,他替她整理被子时,手腕上覆上一个柔软温热的力道。   他一震。   其实她睡得很浅,几近无眠,他进来时她就察觉到了。   这会儿她歪着头去看身后的他,微弱的光线描摹出他的轮廓。   她静静地笑了笑,问:“你不是走了吗?大半夜的,不睡觉吗?”   他动了动唇,“吵醒你了吗?”   他的手腕上还有丝丝凉意,身上也有没散尽的烟味儿。   和他的西装外套上的烟味儿一样很重,从来没有那么重过。   “没有。”   她摇摇头,起身,跪坐在浴缸里,朝他伸了伸手臂。   他顺势抱住她,她也靠过来,一手勾着他的肩颈,有些依恋地靠了上去,感受到他低沉的气息就飘拂在她额顶。   “我睡不着。”   “怎么了。”   “我在想,”她抿了抿唇说,“如果你回来,我会还想留在你身边。你还是这么做了。”   她抬头的同时,迎上他对她投下的视线。   “沈京墨,要么你狠心一点,要么我狠心一些,行吗?别对我这么好了,你做得到的。你这样,会让我误会你爱我。”   她认真地看着他,显然不觉得他是爱她的。抿着一线红唇皓齿,她不由地盈盈笑开了。   “不然,以后你跟别的女人结婚了,我可能会还想给你做情妇。”   “或者,我跟别的男人结婚了,我会忍不住出轨去找你,”   她靠近他耳边,唇离他冰凉的耳垂不过寸厘,轻声,“沈京墨,你愿意我们这样吗?你最讨厌这样,不是吗?”   她这种半认真半开玩笑的模样,让他不由地想起,那天陆听白说,如果他以后和她以外的女人结婚了,一定会出轨。   且出轨对象,一定是她。   他半跪在浴缸边,微微打直了脊背,深深看着她。一双眼眸黑沉,仿佛有个万劫不复的漩涡,吸引她下坠。   他不说愿意,也不说不愿意。   他一直如此。   她向来,也都看不懂他。   对视了一会儿,她以为他要愤怒地甩开她走了。他却突然按住了她腰,拉着她过来。   “哎,沈……”   隔着一道浴缸边沿,他凶狠地把她按在了自己心口。箍住她的后脑勺,唇覆下来,吻如狂风暴雨砸下。   她向后躲,躲不脱。   他力气大的要死,全然没了今晚的温柔模样。她去推他,却根本挣扎不能。   不知是不是贴着冰凉的浴缸,她在他怀里不住地发抖、打颤。手抓住了他衬衫衣襟飘飘摇摇,后颈被他几乎掐到酸痛。   无休无止地碾吻厮磨,她被他吻得几乎喘不上气,一时目眩神迷。   最后,他稍稍放开了她,眸光被欲.望晃得破碎不堪。   唇抵着她的唇,一字一顿说:“陈旖旎,如果你以后敢跟别的男人结婚,我一定会搞死你。”   “我说到做到。”   她被他这样狠戾的语气吓得心抖了抖,而后不以为然地嗤笑:“我们又不会结婚,你说这话是不是太自私了?就算我嫁给别人……”   “自私?”他缓缓勾起唇,眼底寒光毕现,笑得恶劣,“你第一天认识我吗?”   她咬着唇,对上他阴鸷的眸子。   男人虽在微笑,笑意却丝毫未在眼底弥散开。而他的表情,也根本不像是在和她开玩笑。   他也几乎,从不跟她开玩笑。   他说他说到做到,他就一定做得到。   那种切实的惧意刚从心底泛起,他忽然轻柔地拍了拍她腰,最后在她额顶落下一吻。   “乖,去睡觉,”他低声说,“明天搬回来,我派人去帮你。”   他说完就出去了。   她扬起枕头,出离愤怒地朝他砸了过去。   而后躺倒。   这次他再也没有回来。   倦意席卷,她却始终半梦半醒的。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醒来时天光大亮,本以为至少有个八/九点了,看了看表还不到六点。   他还睡着。   独个儿地睡在那张圆床的一侧,侧躺着,肩背有节律地起伏。   另一侧空了出来,是她原来睡的位置。   手臂展开了,搭在那一侧,五指稍稍收拢。   她最后看了他一眼,蹑手蹑脚地就离开了他家。   *   出了一趟差,回来时陈旖旎一直拖延着也没搬回沈京墨的家。   却得知了一个消息。   阮慈从沈宅被赶出去了。   她和沈嘉致这么多年来从一开始的轰轰烈烈,终于到了日子凑合着过的地步。   阮慈要钱花钱一向是狮子开口,他们两人前阵子去度假回来了一趟就频频争吵,闹的鸡犬不宁。   杜兰芝也忍她忍到极点,沈宅上上下下,连一只狗都对她无比厌恶。   如此是皆大欢喜,听说沈京墨直接找了个搬家公司把她东西全部搬走了。   不把她这些年存的那些奢饰品鞋包、高定套装什么的扔掉的唯一条件就是——   要她不要再联系陈旖旎。   可阮慈才没那么好打发。   陈旖旎下飞机刚出机场就接到了阮慈的电话。除了要钱和吵架,她们之间就没什么可说的。   陈旖旎几番挂断了。   都说了阮慈不好打发,之前给她屏蔽,她还会用别人的电话频频骚扰,这次也不例外。   阮慈好像是在个狐朋狗友家里,怕惹人口舌,也不敢直接跟她开口要钱,却只说,要她把星移的东西拿回去。   陈旖旎并不想见她,但先前的家庭相册,和星移一些零零星星她没拿走的东西,都留在阮慈那里,阮慈被赶出来,那些东西就成了拖累。   她听阮慈那般口气,心底不乏悲凉。   是时候该拿回来了。   于是约了下午六点之后见面,她到时候自行开车前往。   消停了一会儿,刚到公司楼下,手机又响了。本以为阮慈又有什么事,谁知却是杜兰芝。   陈旖旎警惕地接起。   这次杜兰芝也不跟她绕弯子了,听起来阮慈一走,好像都皆大欢喜了,杜兰芝的笑声十万分的温和:   “旎旎,我上月在你那儿订的那套旗袍做好了吗?”   “嗯,做好了。”   旗袍做好有几天了,陈旖旎那时在外出差没时间联系杜兰芝,当然也不想亲自联系。她还想着能不能托沈何晏或者陆眠带去。   可杜兰芝说,是要送朋友的。   这会儿也不绕弯子,直说:“今天有空吗?我正好在朋友家,给你个地址你送过来吧?上回你来家里跟你妈妈吵了一架就走了,奶奶也没见你,过来一起喝个下午茶吧?”   陈旖旎下意识拒绝,疏离地笑了笑:“不了,奶奶,我晚上有事。”   “上次你来都没留你吃饭,今天正好是个机会嘛。”   “不用了奶奶,”陈旖旎有些心烦,直截了当地说,“六点之前我给您送过去吧,地址发给我就好。”   “好,那好,”杜兰芝笑了笑,接着语气陡转,“你妈妈那个事你也别放心上,大家一屋檐下这么几年,之前确实有些不愉快,但是过去就过去了,以后你跟我,或者京墨,何晏,该怎么相处就怎么相处,别介怀。”   陈旖旎淡淡“嗯”了声。   “哎,我看京墨和星窈那事儿也八字没一撇了,”杜兰芝循循试探着,“这次你妈妈走,他也是为了你们的事吧?”   又开始弯弯绕绕。陈旖旎头痛地皱了眉。   也是头一次,她和沈京墨作为“你们”出现在杜兰芝的口中。   “……”她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杜兰芝听出她尴尬,打了个哈哈随便说了两句便也不多说了,就此挂了电话。   然后发来了地址。   陈旖旎回公司简单地和温烺他们交接了一下工作就走了。   今天她自己驱车前往。很久没开车了,她开得很慢,过路口都躲之不及,小心翼翼的。   按照杜兰芝发来的地址,她驱车到了港西佘山路。   港城多山陵,别墅群大多建在半山,这边更是风景秀丽,一路的绿树白墙,非常漂亮。   听说过这里风景宜人,正好能避开港城那个壶状风口,遍布温泉,很多养老院都修在这里,很适合休养生息。   一路上去,她的心情也好了不少。   到了目的地,按了门铃的不多时,里面就传来个清甜女声回应她。   她简单说了自己目的,是来找杜女士的。   很快,出来个娃娃脸的年轻女佣,她送下了东西,顺便把自己的名片轻轻夹在了礼盒边,笑着作了别就走了。   女佣一头雾水地捧着礼盒进去,遥望着沙发上的女人,有些疑惑地说:“……是一位陈小姐来。”   舒绮菡放下咖啡,皱着眉问:“哪个陈小姐?”   “LAMOUR的……陈旖旎小姐。”   作者有话要说:  啊本来想写5k,写不到了_(:з」∠)_   明天双更!双更!双更 !!!!!!!!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萧瑾瑜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尤利的鱼、伊只大甜豆! 10瓶;日暮斜阳 8瓶;要命ma 5瓶;白手套 4瓶;要开心哦嘻嘻嘻 3瓶;秋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决绝   S&R秋冬新品发布会即将在一周后举行, 筹备工作进入了最后的收尾阶段, 全公司上下忙得不可开交。   Jessie下午替沈京墨去了一趟花店, 取了他之前在那里订的花。   每年的今天, 都要替他母亲准备生日礼物, 不过往年都是在花店订好了花准备好了礼物,派人送过去就好。   今年他却准备下班后亲自送去,礼物也是亲自精心挑选。   关于他们家的事, Jessie跟在沈京墨身边这么多年也有一些耳闻。   沈京墨从小几乎都是他妈妈在带,所以和妈妈的感情十分深厚。他在澳洲留学的那几年, 但逢妈妈生日,问候和礼物从没有落下过。   后来前董事长婚外情被揭了底,这位前董事长夫人歇斯底里的差点把命丢在了医院, 闹得人尽皆知。   沈京墨就是那年大学毕业回国接手了公司,这几年常年驻澳,也不常关照家事了,往常都是给国内的下属们打个电话,到时候了准备好东西送去就好。   听闻这几年因为他的婚事一直落不下来, 母子关系也变得紧张,有了些许隔阂, 不比从前了, 就连他回国的这几个月都甚少去看望。   很奇怪,他们沈总及近三十而立却一直没有结婚的动静,之前和那个娱乐圈的小花江星窈的订婚绯闻也没传起来。   这么多年也没听说过他有其他的女朋友,倒是有个算的上是女伴的情人。   就是那位陈小姐了。   说起来, 他能第三者的女儿在一起纠缠这么多年,也属实是一桩奇事了。   大家私下里都开玩笑说,沈总今天不会是想找个机会,想去跟他妈妈当面提他和陈小姐的事吧。   ——又被人连番地否认了。   你们知道那位陈小姐的妈妈,当年是如何伤害他的家人的吗?   没人知道。   知道的人这会儿坐在车里,低头看了看表。   眼见着要到了六点,沈京墨让司机经过佘山路前面这个大长坡,绕一条路过去。   他特意在晚高峰之前从公司出来。   一到六点这边就堵得水泄不通,这会儿已经有了拥堵的迹象了,下了个高架就能看到前面压着一长串的车屁股。   司机把车一直向上开,穿过别墅群,经过一条小路。转弯的时候与前面的车避让了一下。   一辆白色的保时捷擦着道路边沿过去。   “沈总,那是陈小姐的车吗?”司机望了眼。   沈京墨目光从平板电脑上抬起,眯了眯眸,瞥了眼那辆白色保时捷远去的方向。大致能看见是她在开车。   往常都是她助理开车,她自己的车倒是不怎么碰。   今天怎么自己开车过来了?   来这里做什么?   警觉和疑惑在心底还没盘旋个明白,一进门,就发现出事了。   他捧着花束和礼物,人刚进门廊,还没打招呼,一件被剪刀剪得支离破碎的旗袍,就被舒绮菡扬手扔了过来。   像一片枯黄的树叶,落在了他的脚下。   旗袍后襟的标签没被剪坏,很显眼的六个英文字母——   LAMOUR。   他皱了皱眉。   “她就这么想跟你在一起?”   舒绮菡脸色苍白着,向他投来略带凄凉的视线,端咖啡的手晃了晃,几近拿不稳,声音也跟着发抖,“就跟她那个妈一样,那么想嫁进你们沈家么?”   这些年,舒绮菡的情绪常会失控,需要喝咖啡和花茶来舒缓,这么多年来都保持了这个习惯。   “送这个过来,是想跟她妈当年一样来侮辱我吗?还想看我从医院里死一遍?”   沈京墨冷着脸,微微躬身,提起那件旗袍,交给一旁的佣人。   佣人小心翼翼地瞧着他,接过去时嘀咕了句:“刚才,是一位陈小姐来……送了这件旗袍……”   扔在一边的礼盒边还夹着一张名片。   陈旖旎。   沈京墨面无表情地瞥过一眼,抬脚,向舒绮菡的方向走去。   放下了花和礼物。   舒绮菡看了眼那一捧鲜艳漂亮的花束,又看了看他,连连冷笑起来:   “我说呢,平时想见你一面那么难,今天怎么破天荒地来了?你是跟她一样,也是来讨好我的吗?”   舒绮菡轻轻喘了口气,平复一下呼吸,放下咖啡,苦笑着:“怎么,是想让我同意你们在一起?还是,你想跟她结婚了?”   “我听说你爸把那个女人从家里赶出去了——所以,你是觉得这样我就会原谅以前的事了吗?”   沈京墨抿了下唇,拧紧眉,看着舒绮菡,淡淡吐了二字:   “没有。”   “妈妈也不想为难你,你也不要为难你自己了。”   舒绮菡淡淡微笑着,眼底泛起浓郁的悲凉,于平静之中酝酿着狂风骤雨,语气也克制满满:“你走吧,我今天不想看到你,花也扔了吧。”   “还有那个,我不想再看到,”她指尖一扬,指佣人手里那件破碎褴褛的旗袍,朝他笑,“谢谢你们给我过的这个好生日。”   片刻后,沈京墨脚步顿了顿,没动桌上那花,还是转身走了。   背影萧索。   此时,一句“生日快乐”都说不出来,更别提其他的什么话。   出门前,他吩咐佣人照顾好舒绮菡。   他说,他不希望以前的事再发生。   车子一路驶出了佘山路,往日情形渐渐在眼前清晰。   那年阮慈也是送了这么一件漂亮的旗袍给舒绮菡示威,衣襟里缝着舒绮菡与沈嘉致的结婚戒指。   缝进去的,是沈嘉致的那一只。   舒绮菡收到后几乎要疯掉,割了腕以自杀相逼沈嘉致和阮慈分手,没落得个好结果,人还因为失血过多进了医院。   她是RH阴性AB型稀有血型,当晚血库告急,人差点没救回来。   他沉沉叹了口气,一手支额。   说不出的疲惫。   *   陈旖旎从佘山路回来,开车进入了和阮慈约到了个商圈顶层的茶餐厅。   当然是她还请阮慈吃了一顿饭,阮慈才把弟弟的东西交给了她。不过是一本上次翻看的家庭相册,还有个很小的玩具箱。   里面装着小时候吃糖豆送的小兵人,攒了小小的一盒子。   还有个被压扁了的铁皮铅笔盒,里面装着一张皱皱巴巴的乘法口诀表,背面用铅笔歪歪斜斜地写着一行笨拙的字:   ——姐姐别怕,以后一定会有人很爱很爱你。   陈旖旎捏着纸条,看了一眼,眼眶就红了。   她将东西收到了自己的包里,轻轻拍了拍包。东西的确不多,她却视若珍宝。   阮慈在对面打量她:“你难受什么?不是你那天晚上吵着要走,星移会死吗?”   陈旖旎冷冷地看她一眼,背起包,淡淡说:“你慢慢吃。”   起身就准备走了。   “哎,你走什么啊——”   阮慈嚎了一嗓子,过去伸手就给她拉了回来,拉着她跌坐回了座位。   那一声动静不小,惊得餐厅里四处向她们投来视线。   陈旖旎就坐下不动了。   阮慈凑过去堆起讪笑:“旎旎,给妈妈借点钱?一点就好。”   她静静别开头,“没有。”   “怎么没有?沈京墨没给你钱?”   “没有。”   “胡说,你跟他上床他不给你钱?”   “……”   她匪夷所思地转过头,看着阮慈那副讥嘲模样,张了张唇。   却说不出话。   一开始,的确是这样没错。   “你别骗我了,我什么都知道的,”阮慈笑着,“我跟他爸分手了,你觉得谁最高兴?你以为他妈最高兴吗?——不是。”   “他啊,要开始解决咱们家和他们家的那些破事了——把我赶出了门,你们才能好好在一起呀,你想过没有?”   阮慈以为自己说了好话能哄她开心似的,殷殷地又凑过来,拍了下她的手,“傻丫头,这点道理都不懂——快点,给钱!”   陈旖旎十分心烦,“我都说了没有。别管我要。”   “那我管谁要,我总不能管他要吧?”阮慈笑呵呵地,没等她反应,一手直接把她手机抢了过来,一副无赖模样,“行啊,我打电话给他。指不定他以后还得叫我一声丈母娘。”   “——你要点脸吧。”陈旖旎心烦得要命,伸手去夺自己手机,强硬地说,“把手机还我!”   “你们在一起那么多年,他一分钱不给怎么行?仗着自己有钱在外面玩女人想白/嫖啊?”   阮慈大大咧咧地说着,绕开了她的手。   刚准备给沈京墨打电话,谁知那边就打过来了。   铃声作响,十分突兀。   两人都是一惊。   阮慈登时笑开了,对陈旖旎得意地晃了晃手机:   “看看,来了。”   陈旖旎没好气地抱着手臂,坐回了座椅。心底料想着,他们两个也没什么好说的。   阮慈接起电话,装模作样地“喂——”了一声,拉出个古怪冗长的尾音。   “……”   沈京墨正单手正着领带,闻声,手一顿,眉心皱紧了。   心底泛起厌恶。   她们怎么会在一起?   “京墨呀,”隔着电话阮慈也不怵他了,扬声说,“旎旎现在不在,你有事儿跟我说吧。”   “给我——”   陈旖旎觉得不妥,伸出手臂又要去抢手机。   “把电话给她。”沈京墨听到了陈旖旎的声音,冷冷说,“我有事要问她。”   “你问就好了,我会转告她,我们刚好吃完饭,刚聊到你呢。”   沈京墨正好了领带,深深地喘了口气,默了片刻,一字一顿:   “我只跟她说。”   男人的语气透着不容置疑,彼此都僵持。阮慈如此才把手机给了陈旖旎。   陈旖旎狐疑地接过来,声音冷淡,“喂?”   “喂。”他语气同样的冷淡,透着寒,开门见山,“我问你。”   “什么?”   “你今天下午是不是去见我妈了?”   “……”她愣了愣,“谁去见你妈了?”   “那件旗袍,是不是你送过去的?”   “……”   “送到了佘山路,对吗?”   “……”   寒意突然从心底泛起,直窜头皮。   她僵了僵唇,这一刻,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自己被算计了。   她脑中一片死寂,连手机中的电流声都听得到。周身也被寒意裹挟住,一时哑口无言。手心满是冷汗。   张了张口,如何也说不出话。   承认是错,不承认也是错。   半晌,她硬着头皮,才吐了一个字:“是。”   “——好,”他深深喘气,平复着心底的燥怒,没半点情绪地冷笑,“你在哪,我要见你。”   *   刚到地下车库,就看到了他的车停在不远的角落。陈旖旎犹豫了一下,脚步顿了顿,还是决定上前。   高跟鞋声踩着冰冷的水泥地面,一路回响过去。双腿像是灌了铅,一步比一步更难行,她都不知自己是怎么过去的。   手放在大衣口袋中,手心里捏了一把湿凉的汗,五指都是冰凉。   他坐在驾驶座,车窗降下,人歪歪斜斜地靠在那里。容色倦漠,发丝也凌乱地覆在额上。   西装外套随意地脱在一边,衬衫领口微微敞开。   一手夹着支烟,猩红色在指尖摇摇欲坠,烟气将他眉眼轮廓遮得明晦不定。眉目之间透着一股颓丧之气,人好像也没什么精神。   她从没见过他这样。   他抬眼去看她,眼中透着冷,薄唇一张一合,   “上来。”   她顿了顿,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坐上去。发现车内烟灰缸里已积了一层厚厚的烟头了。   手里烟抽完了,他捻灭了,抬头的同时,冷淡嗓音跟着砸向了她:   “今天怎么有空去见你妈了?”   “……”她牵了牵唇,不解地看着他,“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他稍稍靠近她,忽然就笑了起来,笑声温润又凉薄,“你们能见一面还能好好坐下来吃顿饭,可真是不容易——怎么,是和好了么?”   “沈京墨,你有话直说吧。”她阖了阖眸,对上他冷冽的视线,声音冷硬着,“你有话就说。”   他移开目光。   手腕儿搭在方向盘上,指尖玩着一个打火机。“咔哒——”、“咔哒——”在车内回响。   冰冷清脆的声音让人心生寒意。   半晌,打火机的“咔哒”声停下。   火星也消失在了空气中。   “好,那我有话就说,”他又回头看她,压抑着愤怒,淡嘲着,“送东西,是你妈教你的么,嗯?是她给你出的主意,让你特意挑了这么个日子特意找上门去节外生枝吗——”   “沈京墨……”   她浑身发抖着。这一刻,居然解释不是,不解释也不是,如何都是哑口,怎么说都是错。   回头的同时,对上他凛冽的视线,她皱紧了眉,咬牙,一字一顿问:“你到底……什么意思?”   “我没什么意思,”他淡淡出声,“我只希望,你永远别在我面前去做多余的事——永远,别去做,好吗?”   “……多余的事,”她苦涩地勾了勾唇,打断他,鼻腔随即涌起酸涩,“沈京墨,你在这里质问我,你到不如先去问问你的家人什么才叫做多余的事——难道不是他们觉得我们会结婚,所以才——”   “我们不会结婚,”他冷淡地打断她,“但,你也别让我像恨你妈一样恨你。”   “恨我……”她看着他,心口仿佛被撕开,“你一开始,不就很恨我吗?你可别说,这些年你是因为爱我才跟我在一起——哦不,其实你跟我都知道,我们根本不算是在一起,也不会在一起。”   偏开头半晌,扯出了一抹苦笑,最后,她眼中只剩决绝的冷:“好啊,那就恨我吧——那就恨我。如果恨能让你记住我,那你就一直恨我吧。”   她打开车门下去,眉眼虚了一度,冷笑着:“六年了,沈京墨,我们也该给彼此留下点什么,那就彼此憎恨吧。”   “砰——”的一声,车门甩上。   仿佛一个巴掌狠狠地拍在了彼此的脸上。   他们都知道,这一刻,有什么东西同时死掉了,再也不会活过来。   连带着把这六年所有的一切卷起,都尽数埋葬了。   作者有话要说:  沈狗遍地flag,哎~   2更在12点之前!!!!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萧瑾瑜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要开心哦嘻嘻嘻 4瓶;小青青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苍白   LAMOUR秋冬大秀的彩排接近了尾声。   LAMOUR的控场模特之前因为要跳槽去S&R已经跟他们解了约, 正是缺人之际, 沈何晏的经纪公司早在两周之前就主动联系到了他们。   他们公司年前签了几个新模特, 算上沈何晏, 正好是三个男模, 三个女模,都是圈内没什么秀场成绩的New Face,资源平平, 连时装周的邀约都不怎么能接到。   对方的公司只想借由造势,推这几个久接不到资源的新人入圈, 而他们正好缺人。权衡了一下,一拍而合。   沈何晏之前给LAMOUR拍了个创刊封,算是在时尚圈小火了一把, 借此也是趁热打铁,接下了这场秀。   好在LAMOUR的风格他在拍创刊封时就尝试过,几次彩排下来都表现的很不错,受到了一致好评。   今天是最后一场彩排。   三天后这里将举办2020AW·LAMOUR秋冬大秀,而S&R的秋冬新品发布会将会在楼上和隔壁的场馆晚他们一天举办。   今日两家聚在一堂, LAMOUR在一楼T台秀场彩排,S&R的主展馆在二层。隔着一道玻璃旋转楼梯, 上下来往络绎不绝的都是人, 熙熙攘攘非常热闹。   陈旖旎下午回到秀场有些晚了,下午的彩排都进行到了下半场。   外面下起了大暴雨。   一场秋雨一场寒,今天她也没让楚觅送她。自己开车出去,又回来。回来时满高架上都堵的是车, 本想着能赶上下半场,到底也没赶上。   她跟安保打了招呼,就从后场绕了进来。穿一身暗紫玫瑰色的旗袍,身处人群之外也颇为打眼。   沈京墨与几个主办方的管事在二楼巡回,贴着二层的一道玻璃围栏,侧头交谈之际看到她穿过人群。   有空中横幅和玻璃楼梯的遮挡,她的身影只晃了一瞬就消失了。   像是一缕烟。   他目光有一瞬间的愣滞。   “沈总。”旁边人叫他一声。   他微微颔首,这才收回了视线,跟着他们去了别处。   换场下来,沈何晏坐入了观众席。   场馆内中央空调不很足,闷得人燥热难当,助理拿来了小风扇和宣传画册,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晾着汗。   助理开始汇报行程,他听得有些心不在焉。   远见陈旖旎过来了,旁边人问了句:“好奇怪,总监几乎从不迟到的,今天怎么这么晚?”   “是啊,上午还在呢。”   “好像是中途有事出去了一趟。”   “啊,今天是最后一场彩排了啊……”   沈何晏听者有心,遥遥朝二楼S&R那边望了眼,隐约能看到一道烟灰色的背影伫立在那里。   气势矜冷,侧颜倦漠,高挺鼻梁上架着金丝边眼镜,更显斯文儒雅。   沈京墨与身边人偶尔侧头交流一二,目光不在下方。   好像也一直待在上面。   他们应该是没见过面。   “总监每年的今天都出去啊……”有人小声地接了话,“今天是她弟弟忌日。”   “……”   一时议论声停下,再不敢多舌议论。   陈旖旎过来了,坐到了温烺身边去。躬身之际,注意到沈何晏在她后面。   她笑了笑打了招呼,他跟她回以微笑。   不知是否是下雨了受了冻的缘故,她的脸色不比早上,苍白了许多,甚至可以说——非常差。   尤其是,眼眶还红着。令人心惊。   哭过了吗?   这几天彩排紧凑,可能她也是压力大,毕竟是LAMOUR在国内的第一场大秀,这阵子她的状态好像一直有点虚弱。   常见她一个人去围廊那边抽烟,一抽就是很多。   陆眠前几天还说,沈京墨要她搬回他家,她也没搬回去。   后来也没了下文。   不知他们又怎么了。   他没具体问她是什么事。   不过忽然想起了,前些天他回家,那时沈京墨的妈妈正好打来了电话,和奶奶聊了很久。   大伯母很少打电话过来,那天晚上奶奶晚饭都没顾上吃,她们言谈之间居然提到了陈旖旎。   他当时以为自己听错了,她们怎么会聊起她?   下半场的彩排很快就结束了。   沈何晏去交接工作时,一道和蔼女声突然在身后亲切地喊了他一声:“何晏。”   一回头,居然是奶奶来了。   杜兰芝今天没什么事,听说他们S&R要在这里布置新品发布会的会场,而沈何晏也参加了LAMOUR的秀,就过来看一看。   也是观察一下,沈京墨与陈旖旎还有没有纠缠。   她瞧了瞧不远处和同事交接着工作的陈旖旎。   而陈旖旎一转头的同时,也看到了她。   从前的对视就是绵里带刃,暗藏锋芒的,如此便是心照不宣地把心中的鬼胎揭开了讲。   这么一眼简单对视,如今却全都变了味道。   陈旖旎正与温烺等人说笑,见杜兰芝在不远,依然对她露出那种和善的微笑,还和她打了招呼。   她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脸色登时冷下来,转头就不再去看了。   忽然,感觉到大脑之中有一团冷空气,争分夺秒地膨胀,膨胀,再膨胀。   她浑身开始虚脱。   “陈旖旎。”温烺在一边突然叫她一声。   “……”她的脸色越来越白,捏着场地方案图的手都有些微微发抖,把纸张边沿都快给揉烂了。   手心浸了一把湿凉的汗。   她苍白着唇,半晌才看向温烺,轻轻“嗯”了一声。   鼻息很微弱,温烺差点儿都没听到她声。   “……你没事吧?脸色怎么那么差?”温烺担忧地问,“感冒了吗,要不要去休息一下?”   “我没事。”   她摇摇头,继续跟温烺讨论场地设计图的事。   说了半天,人就有些发晕了,头重脚轻的,站都站不稳了。   “我离开一下……”   她暂时作别了,想去楼上的洗手间歇一会儿。   想抽烟。   沿着一侧的电动扶梯上到了二层,她有些虚脱地进了卫生间,双臂支撑住了自己,扶住了洗手台。   抬头,去看镜中的自己。   面色惨白,唇也发白,目光涣散开,整个人都看起来非常的虚弱。   还很狼狈。   她背身不去看了,靠在洗手台边沿,扬手点了一支烟。   指尖掸了掸烟灰,拿出手机,看到陆眠发来了消息。   早上陆眠就说等今天彩排结束要跟她和沈何晏见一面,上回沈何晏在酒吧给那个猥琐男脑袋开了瓢,还进了一趟深夜派出所,那之后他们三个就没见过。   陆眠问她几点彩排结束,她人已经从水疗中心出来了,准备直接过来找她和沈何晏,就快到了。   她指尖放在手机屏幕的键盘上,想打字回复,指尖发着抖,带动着整个手腕都发抖。   如何都摁不下去。   她烦躁得要命,吐着烟气,舒缓着呼吸。   高跟鞋杂乱的声音在空旷的卫生间里回荡不止,她跌跌撞撞地转了一圈,往出走时,突然被一边的垃圾桶磕绊了一下。   磕到了脚踝的伤口。   ……好疼。   是那天晚上,沈京墨给她消炎、上药、包扎过的地方。   她眼泪一下就出来了。   捂住了脸,靠在墙上开始哭。   眼泪从指缝源源不断地流出,眼前氤氲出的都是他的脸。   她整个人靠在墙上,缓缓下滑,虚脱至极,最后一下子栽到了墙边,将头埋到膝盖之间,眼泪一点点浸湿了指缝。   泪流不止。   “陈旖旎——”   有人叫她的名字。   她没勇气抬头去看是谁。   是谁都好。   千万,千万,不要是沈京墨。   她的包掉在了地上,里面的口红,笔,等等全都散落了一地,铺开狼藉一片。   星移的那个铁皮铅笔盒也摔了出来,铅笔源源不断地滚落开一地。   沈何晏一脚下去,差点儿踩到了一支滚过来的铅笔摔了一跤,他站直了,疑惑她为什么随身带着这个,又躬身,一根一根地捡了起来。   那个摊开的铅笔盒里,放着张皱皱巴巴的乘法口诀表。   沈何晏想起那会儿听人说,今天是她弟弟的忌日。   他深深提了口气,索性全都一股脑地给她捡起来,然后蹲到了她身边去,问:“你一个人跑到二楼干什么?楼下大家都在找你。”   他说着,遥遥向侧面一望。   远处,沈京墨带着几个合作商和奶奶去另一侧参观去了。   他咬牙切齿地别开了头。   她指尖还夹着一支烟。   快要烧到了尽头,就要烫到她的手指了。他赶紧摘下来,扔到了一边去,忿忿地说:“你们的那个温总监在找你,我带你一起下去吧。”   他上来之前还收到了陆眠的信息,陆眠说她人已经到了门口了。   “陆眠也快到了,你有什么不高兴的,大家晚上去喝酒啊——”   半天见她没反应,沈何晏有些不知所措。   他们待在这里也不是事儿,毕竟这是S&R的场地。   “行吧,那你哭一会儿吧。”   他拿过那个破破烂烂的铅笔盒,和刚才掉出去的几支铅笔,帮她一支一支地装好。   折叠那张乘法口诀表时,看到了写在背面的一行歪歪斜斜的小字。   ——“姐姐别怕,以后一定会有人很爱很爱你。”   他忽然沉默下来。   半晌,提了一口气,突然拦腰将她打横抱起了,沿着那个螺旋形的玻璃长梯下去。   “我们下去。”   杜兰芝正听一边的工作人员介绍S&R的秋季新品,言笑晏晏的,一个回身,余光瞥到了沈何晏抱着陈旖旎沿着玻璃长梯向下。   “……那不是何晏吗?”杜兰芝不乏惊异,拧紧了眉,“怎么会跟她在一起?”   沈京墨同时也投去目光。   瞳孔骤然一缩,视线一时凝滞。   她苍白至极,坠入沈何晏的怀抱,像是一株抽干了水分的玫瑰。   枝叶萎靡,颓败干枯。   沈何晏抱着她去了场地那边,放她下来时,她整个人就不对劲了。   她半倚在他的怀里,开始急促地呼吸,哭得止也止不住,眼泪横流。   狠狠地掐着自己心口,那里像是有一道深渊巨口,不断地撕裂,扩张。撕裂,再扩张。   她想阻止这种扩张,却止也止不住。   为什么。   想爱一个人这么难。   为什么。   想被人爱,也那么那么难。   两种声音在她脑海里挣扎,透过氤氲视线,周围已被黑压压的人群围了起来。   分不清来了多少人,又有人赶开他们。好像是温烺的嗓门儿。   她的大脑开始轰鸣,嗡嗡作响,仿佛被塞入了一个巨大的马达,刮磨着她的脑神经。   ……好痛。   但是都没有脚踝和心口痛。   呼吸越来越急促,有人好像是对她这种情况很有经验,立马找来一个纸袋,罩在她脸上方。   “呼吸——用这个!”   “呼气,吸气——呼气——”   她捧着纸袋,呼吸,再呼吸。   他们让她呼气,她就只能呼气;他们让她吸气,她就只能吸气。   他们不让她爱谁,她就只能不去爱。   慢慢地,那种被扼住喉咙呼吸不得的感觉,才从身体中如退潮一般褪去。   她四肢瘫软。   陆眠赶了过来,看陈旖旎成了这样子,吓得脸都白了。   “天啊,这怎么了?”   沈何晏一手托着她的后颈,取下了纸袋,拧着眉问:“陆眠,你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了吗?”   “……”   陆眠遥遥一望,见沈家奶奶也在,顿时了然,为什么陈旖旎会变成了这样。   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向沈何晏解释了旗袍的事。   陆眠在他脸色越来越阴沉之际,也不乏忿忿地说:“不就是不想让她和沈京墨结婚吗,至于这样吗……那个老太太,从小我就讨厌她,坏的要死,我之前提醒过陈旖旎了,没想到……”   “沈何晏……”   沈何晏不说话,陆眠也不敢吱声了。   他紧紧抿着唇,看着怀里的陈旖旎。   她虚弱至极,头轻轻靠在他怀中一侧。   像是在躲谁。   才看到,周围人散尽了,沈京墨站在不远人群外,目光投向这边。他看着她与沈何晏在一起,眉心掠过淡淡的不悦。但始终并未上前。   沈何晏恨恨望了他一眼,将她往怀中拢了拢,然后用手拂去她脸上斑斓的泪痕。   默了一会儿,低声地说:   “陈旖旎,跟我在一起吧。”   陆眠跟着一震。   “我不会像我哥那样对你,我要让你成为我的女朋友,不是一个没名没分的情人——你跟我在一起,我明天就去微博公开。”   “大家都会知道,我奶奶也会知道。”   “但是她阻止不了,我奶奶只说不让你和我哥结婚,又不会不允许我和你在一起。”   她缓缓地睁开眼,脸上还有干涩的泪痕。余光越过沈何晏的肩,去看不远处,背身离开的沈京墨时,她一双凄清眼眸里,似乎燃着火。   最终,唇几张几合:“结婚吗?”   作者有话要说:  旎旎发生的状况叫做——【过呼吸症候群】   是由于急性焦虑,过度悲伤引起的生理、心理反应。   发作的时候患者会感到心跳加速、心悸、出汗,因为感觉不到呼吸而加快呼吸,导致二氧化碳不断被排出而浓度过低,引起次发性的呼吸性碱中毒等症状。   可以用纸袋罩在脸部上方,引导二氧化碳和氧气均匀结合达到呼吸稳定。   顺便说一下LAMOUR这个牌子的名字,之前有读者问,一直忘了说。   是法语单词L'amour的大写,有“情人”“爱情”的意思。   还有秀场名词,简单科普一下。   2020AW:2020秋冬大秀(Autumn&Winter)也作FW(Fall&Winter)   2020SS:2020春夏大秀(Spring&Summer)   New Face:新面孔,就是新人模特的统称啦!   今天的2更就到这里,大家晚安!   明天见!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花花、萧瑾瑜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我 6瓶;28176154、小青青、我抱住了一朵云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刺目   LAMOUR在国内首场大秀的当日, 以风头无两之姿轰动了大半个时尚圈, 热搜词条和相关微博足足刷了一整天。讨论度非常之高, 很多时尚娱乐大V纷纷转发, LAMOUR可谓是一举打通了国内市场。而半月之前发行的《LAMOUR》创刊号就创下了不俗的销量记录。   跟随大秀当天盛况, 一齐在微博上被议论起的,是一张照片,刷得比秀场实况还频繁。   LAMOUR秋冬大秀去了大半个娱乐圈, 一众人群中,沈何晏走过一趟秀后下了T台, 坐在观众席。   正微微侧头,与身边穿一袭栀子色旗袍的女人亲密交谈。   一片光影交错之间,容貌气质都出众的男女足够打眼吸睛。   那女人轻垂着眼, 侧头与他说话之际,柔软的一缕发勾住柔美的半张脸。红唇虚勾,略带笑意。   只是半张脸,就有种说不出道不明的风情动人。   他们靠得足够近,两人之间气氛暧昧, 隔着手机屏幕都能感受到火花,随便一颦一笑都能让营销号拿去大做文章。   沈何晏的粉丝当场就疯了。   “啊啊啊啊啊!没见过哥哥对哪个女人这么笑的!”   “上次不就传他们的事嘛, 我就说怎么可能是假的!”   “哥哥是真的要恋爱了吧呜呜呜呜……”   ……   上次就传过一次绯闻。   可那个接吻照只看到沈何晏的背影, 很多人都猜测是借了位,或者根本不是沈何晏本人,被有心人拿去做了文章而已。   毕竟他目前在圈内炽手可热,正是事业上升期, 在时尚圈也开始一点点地冒了头。   加之上回他借着他那个有钱有势有人脉的哥哥牵线,横插一刀夺了宋璨那个电影的男二号,就动了许多人的奶酪。   想搞垮他的人一抓一大把。   上回绯闻爆出后,沈何晏工作室就光速辟了谣,最后落了个捕风捉影的下场。   可这回一整天下来,沈何晏工作室和他本人的微博只转发了几条沈何晏在LAMOUR秀场走秀的场照和生图,就没了下文。   一时更是扑朔迷离,猜测纷纷,说什么的都有。   直到大秀结束后,沈何晏被扛着长.枪大炮的媒体记者们堵在了大秀会场门口。   他的保姆车停在后门,这会儿却直接大喇喇地从前场出来,迎上簇拥过来的娱记。   “是沈何晏——”   “沈何晏出来了!”   “快!快去!我们要拿到第一手料!”   ……   一时闪光灯交错,刺目白光交织不断,投射到另一端一个高级公馆会客厅中央的屏幕上。   LAMOUR秋冬大秀在今晚落下帷幕圆满收官,明天S&R将在同一个地点举行他们的新品发布会。   今晚沈京墨和陆听白在这里与几个业内伙伴见面,提前预祝S&R的新品发布会成功。   陆听白远见沈京墨手捧高脚杯,与一位业界前辈说说笑笑地过来,拿着遥控器刚想关闭电视机的手又放了下来。   他把遥控器轻轻放到了一边,踱步迎了上去,和沈京墨一齐敬酒。   “——哎,这是何晏吧?”   有人注意到了电视机里的沈何晏。   沈何晏换上了一套笔挺的黑色正装,被闪光灯和娱记簇拥着,站在秀场门前的红毯上,与左右的媒体打着招呼。   他是天生属于聚光灯的人,年方二十四岁,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身处人群之中气质卓然。   偏生他长相还显小,一张惹女孩子都羡慕的小V脸上扬起灿烂温和的笑容,琥珀色瞳仁漂亮又清澈。   让人一恍,会以为现在的他与他二十岁刚出道时的年纪差不了多少。   沈京墨同时向电视机屏幕投去目光。   与电视屏幕里的沈何晏对视的一瞬,沈京墨唇边的笑容蓦地落下几分冷淡。   不由地想到,前几天LAMOUR最后一场彩排结束后,沈何晏是如何地拥住陈旖旎一路下了楼。   然后在不远,回以他一个得逞又傲慢的眼神。   好像在说:你输了。   ——几乎与他那时对他说“你尽管试试看”时,差不了多少。   以牙还牙,睚眦必报。   “是何晏吧?”一个长辈站在沈京墨旁边,轻轻搡了他一下,欣慰地看着屏幕,笑呵呵的,“这孩子都这么大了,我听说,他当明星去啦。”   “嗯。”沈京墨微笑着颔首。   “京墨,你这么有出息,你弟弟也不差呀。”那人继续说,“你们兄弟感情又一直都那么好,真让人羡慕,你去世的叔叔婶婶应该很欣慰。”   沈京墨继续微笑,勾了勾唇,与电视机里的人无声地对视。   不知是不是闪光灯隔着屏幕都很刺目,他眼睛不觉有些干涩,有些不适地移开了眸。   转头的一瞬间。   沈何晏的声音隔着电视机的屏幕,伴随着细不可闻的电流声,忽然传入他耳——   “是我先追的她。”   “……”   沈京墨又转回头,看着屏幕。皱紧了眉。   这是沈何晏的秀场首秀,表现不错,理应出来接受媒体采访。   但蜂拥而来的娱记问的最多的,却是关于那张今天在微博刷了一整天的照片的事。   更有人单刀直入,直接问起他与那位LAMOUR设计总监的恋情是否属实。   说完那句“是我先追的她”后,没等一众惊呼平息,沈何晏又笑起来,淡淡补充了一句:   “我们是以结婚为前提交往的。不好意思,只能透露给大家这么多了。”   说完礼貌地双手合十,微微躬身,感谢各位娱记。   而后安保和保镖簇拥上来,隔开了还想往更深了去问的媒体记者们,沈何晏扬长而去。   “哎哟,何晏要结婚了吗?”   “和谁啊?”   “好突然啊,怎么之前没听说?”   “何晏什么时候有的女朋友的啊,”旁边有人问沈京墨,“京墨,你当哥哥的,你知道吗?”   沈京墨站在原地没反应。   他目光阴沉,盯住沈何晏远去的背影,脸色也越来越黑沉。   “京墨?”   啪嗒——   突然,一声脆响。   “京墨!”   旁边开始有人惊呼。   手心传来潺潺热意,沈京墨有些愣然,顺着那感觉去看。   刚才还在自己手心的高脚杯,化作了一捧碎玻璃,扎了他满手。   割破了他的手心和指腹,错综的红痕遍布。   鲜血淋漓。   一点一点地落在脚下的高级地毯上。   陆听白也是一愣,过来问:“……京墨,你没事吧?”   沈京墨垂眸,看着手中的一捧血和碎玻璃。   很奇怪,这一刻手心居然不是很疼。   “京墨?”陆听白又叫他一声,有些急了,“……没事吧?”   沈京墨恍若听到了世外来音,拧了拧眉,这才有了隐隐痛感。他愣滞了许久的目光,也跟着从满是血的手掌挪开。   抬起头,看着周围簇拥过来,表情皆是担忧的一众人。   “京墨,没事吧?”   头顶灯光发白,他脸色也跟着泛了白。   敛去眸底神色,动了动唇,最终牵出一个平静的微笑:“我没事。”   *   当晚,整个微博都炸了。   #沈何晏:是我先追的她#   #以结婚为前提的交往#   #沈何晏恋情#   并列上了微博热搜前三。   尤其是前两个几乎成了新的表白方式,话题热度节节攀升,还有大V和营销号带头效仿。   最后是#沈何晏恋情#遥遥领先,飙到了热搜榜首,并被标上了“爆”的字样。   沈京墨出来时简单地用丝绸手帕包了一下右手,却还有源源不断地鲜血涌出。   好像是那天晚上,横在浴缸边沿的那一截纤细脚踝。   也将手帕浸染得鲜红,触目又惊心。   中途有人打来电话。   这次沈何晏又因为恋情被曝光上了热搜,热度比上次还要猛,略过了公开,直接表示与女方是奔着结婚而去,微博都要炸了。   今天是LAMOUR秋冬大秀,与陈旖旎的名字一齐也飘在热搜上。   对方这次又打了电话过来,先没问沈京墨要不要像上次一样把热搜给压下去息事宁人,而是有些焦急地说:   “沈总,现在压可能来不及了……您弟弟的经纪公司那边也开始紧急公关了,但刚才毕竟是全网直播,今天那照片您也看了,早就……”   沈京墨有些烦躁地看了看被包裹住的手心,整理了一下手帕边缘,淡淡打断说:   “跟上次一样,尽力去做吧。”   “沈总,这……”对方有些犹豫。   “我出十倍的钱,”他有些头痛地扶额,闭上眼,语气淡淡,“尽管去做吧。”   “好。”   “——还有。”他嗓音冷硬着,又说,“下次直接去做,不用再来请示我。”   “……是。”对方战战兢兢地答应着。   沈京墨挂了电话,让司机开到就近的医院。还有碎玻璃留在手心的伤口里,得找医生清理一下。   一进去,闻到消毒水味道还觉得有些刺鼻。   找医生清理了一下伤口的碎玻璃,包扎了一下他就出来了。经过医院前侧长廊,忽然注意到一道纤影立在护士站前台。   他的脚步在她身后十米开外顿住,微微眯了眼。   陈旖旎脸色发白着,似乎很不习惯医院的味道。应该是刚输完液,用贴着医用胶布的手遮了遮口鼻。   隔得远,她与护士温声交谈的声音几不可闻。   沈京墨伫立在寂静的医院长廊,依稀听到,她在问护士该去哪里取药。   她穿一件过膝长风衣,和今天一直在微博上飘着的那张照片一样,里面还穿着那件栀子黄色的旗袍。   旗袍下摆从风衣下流泻出,她纤细小腿翘了翘,脚后跟微点着。   之前受伤的脚踝还没好,好像是贴着创可贴。   那年她弟弟车祸去世,送到医院就因为失血过多去世了。从那之后就不再去医院了。   今晚为什么会来?   正想着,头顶刺目的光和他的视线同时晃了一瞬。   一回神,她已经不见了。   像是从没出现过一样。   他轻轻摇头,想晃走纷繁的思绪。以为是自己今天太疲倦了出现了幻觉。   ——她怎么可能来医院?还去拿药?她那么讨厌吃药。   不可能。   他白天开了一天的会,晚上还去见了几个业内长辈,几乎应酬不暇。   肯定是看错了。   他边想着,出了医院往停车场那边走。   上了车,司机载着他出停车场,中途却被一辆横穿出来的车拦停了。   沈京墨刚看了那车一眼,突然低喊:   “停车。”   车蓦地刹停。   过去的车赫然是沈何晏那辆重型越野,仗着块头儿大,行径几近霸道,直接开到了医院大门前去。   陈旖旎攥紧大衣领口,从医院大门出来。她上次出现了过呼吸的症状,加之最近状态实在不好,胃口也很差,几乎难以工作。   犹豫再三,还是决定来医院输液了。   要不是昨天输了个葡萄糖,估计今天连大秀的一半时间都撑不下来。   今天一结束,她就让楚觅送她过来输液了,输完后拿了药就忙不迭地出来了。从医院走了一趟,她胸闷的难受,差点儿干呕了。   不过,来医院,也好像没她想的那么可怕了。回头想想,那年的那件事好像也过去很久了。   沈何晏为了避开狗仔,已经换了一身轻松的行头,她差点儿都没认出来。   他下车过来迎她,担忧地问了句:“你没事吧?”   “没事,”她摇了摇头,“去医院而已,也没我想的那么难。”   他问:“还有几次?”   “最后一次了。”   “明天还来医院啊?”   “是啊。”她笑了笑。   她已经试着去克服医院的阴影了。其实想想,有的事过去这么多年,没必要再身陷囹圄,再去无意义地坚持,没必要放不过自己。她这几天,也一点点地慢慢想通了。   先前若说,接受和沈何晏的交往是在赌气,她今天来医院的这一刻,却有了让一切重新开始的念头。去彻底放下一些事。   沈何晏无奈地笑了笑,过来搀了她一下,然后他们一齐上了车,离开了医院。   沈京墨的车停在这里,很久,司机都没收到再向前开的命令。   他坐在车内,久无动静。目光遥望那辆越野远去,直到与夜色融为一体。   一低头,新包扎的纱布又染红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没有2更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嗝唔喔啯、LIUJIE73、哈呀呼嘿!、毛毛的暴发户、kiki、吴世勋wife、萧瑾瑜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嗝唔喔啯 15瓶;盛骏、xxzhiwei 10瓶;?TuZi 8瓶;?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7瓶;Abige 5瓶;要命ma、光年之外 4瓶;要开心哦嘻嘻嘻、小夫人 3瓶;我、励志的学霸茗怿哇、秋、summer、美心 2瓶;小方、fazza 12345671、小青青、jjzz、大眼和我、与你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伤口   沈何晏驱车送陈旖旎回家。   本来她说可以叫楚觅来接她, 没有楚觅, 她从医院出来就直接打车回去了, 不用麻烦沈何晏特意过来一趟。   大秀结束后还有各种采访什么的, 想想都估计他会很忙。   其实沈何晏今天忙完了还很早, 他等她输液快结束,打了个电话给她,然后回去换了这么一套轻便休闲的衣服, 就过来了。   大秀一结束陈旖旎就来了医院输液。   这几天她精神不佳,人一直昏昏欲睡的, 还没看来得及看手机上今天关于秀场实况的微博,那边有公司的网络运营部负责,她也不是很担心。   但刚输液时, 就有来来往往的小护士对她指指点点的,猜测纷纷。那会儿从护士站咨询离开后,也听到身后依稀有人讨论。   她不用看手机,想想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坐车上刷了会儿手机,果然看到几条有关于沈何晏和她的零零星星的新闻。   指尖从屏幕上滑过, 她垂着眸,手机莹蓝的光柔和地覆在脸上。   表情和语气都淡淡的:   “你这么晚出来, 你经纪人不说你么?”   沈何晏的经纪人俞欢是业内出名的铁手腕, 是他们经纪公司的金牌经纪人,一直对手下的艺人管得非常严。   她其实还想问的是,他先这么大喇喇地公开了,经纪公司那边会不会有意见。   而且估计今晚这么一爆, 所经之处可能都会跟着狗仔。   刚她从医院出来,就总觉得有人盯着她。   或许是她太敏感了也说不定。   “通告跑完了俞姐就不会管我了,”沈何晏向右打方向盘转弯时,侧头对她笑了笑,温和地问,“你好点了吗?”   “嗯,舒服多了,”她也笑,“多亏你前几天劝我来医院,不然估计我都撑不到今天秀展结束。”   “不生病是好事,但病了不去医院可不是什么好习惯,”他继续说,放缓了车速,“该改改了。”   她心想着,是该改改了。   “饿了吗?”进了个路口,他又问她,“要不要找个地方吃点东西?”   “……还可以吧,”她想了一会儿,今天没怎么吃东西,这会儿是有些饿,而且刚输完液舌根还泛着苦,却还是说,“这么晚了……就不去吃了吧,今天你也忙一天了,早点回去吧。”   “也不晚吧。”沈何晏将车又向前开了一小段儿,经过一条夜市,他左右掠过一眼,若有所思地说,“我回国两年几乎都没去过这种地方了,以前在国外当练习生的时候,还挺想港城夜市的味道的。”   “是吗。”   她笑了笑,有些不知怎么接话。   他直直将车从门口开了过去,“那你回家自己吃点儿吧。我估计还得去见一趟我经纪人,一会儿就不送你上去了。你脚的伤还行吗?”   她注意到他搁在一边的手机闪烁了两下,轻轻“嗯”了声,“我可以的。”   犹豫了一会儿,她又问:“是去处理热搜的事吗?”   “对,”他漫不经心轻笑着,“估计要挨骂了。”   “……”   她动了动唇,突然又不知要说什么了。   一路到了她家楼下。   沈何晏将车停到一丛树荫下。   那是上回沈京墨的车停的位置,这会儿倒颇有点儿代替了他的感觉,拉了手刹后,他们就这么坐在车里,谁也没动了。   沈何晏降下了车窗,手肘支在方向盘上。   一阵凉风飘进来。   九月初了,前几天接连下了几场雨,天气自然是一日比一日寒了。她攥了攥大衣领口,坐在副驾驶,向一边缩了缩。   两人都是静默。   从朋友跨越到恋人,一开始,好像总会有那么一些尴尬。   旁边有别人还会稍好一些,可陆眠最近都见不到人了。   沈何晏披了件亮面黑色的西装外套,内里穿一件简单的白色衬衫,领口微微散开,慵懒又散漫。   他昨天染了一头栗金色的头发,造型还没乱,随意地三七分开,露出一截饱满的额,半遮住琥珀色眼眸。   袖口堆叠上去,一条手臂支下颌,另一手夹了支烟。   点燃。   烟气从窗口飘散了出去。   他朝窗口吐烟圈时,顺便瞧了眼车前镜,下意识想看看附近有没有狗仔蹲守。   就这么又沉默了大半会儿,搞得陈旖旎有些无措,也想抽烟了。   她刚从包里拿烟出来,他突然伸手,轻巧地将烟从她指间给劫走了。   微眯一双琥珀色眼眸,看着她笑:“上楼吧,别抽了,还病着呢。”   她便作罢了,也笑了笑:“那你早点回去吧。”   “嗯,好。”   他刚应了声,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扬手拿起的一瞬,没拿住,突然从手心滑开了,落到她脚下去。   一下就砸到了她脚踝的伤口。   “……”   她疼的皱了下眉,吸了吸气,躬身,先他一步捞起。   递过去时,余光无意看到屏幕上浮现两字:“一诺”。   立刻被他拿走了。   她也不是故意看到的,还是不自在地挪开目光。   他轻笑着对她说了声“谢谢”,接过去了,看到屏幕的名字,突然愣了一下。   笑容刚敛的同时,就挂了。   “……”   又是沉默。   她先打破了这种僵滞的气氛,忍着痛意隐隐的脚踝,立刻打开车门下了车。   站在一边,扶着车门微微躬身,对车内的他作别:   “我先上去了,你处理完事情早点回家吧。”   如果她没记错,明天S&R的新品发布会还邀请了他去。   沈何晏勾了勾唇,点头笑:“好,你早点休息。记得吃药。”   “嗯,好。”她扬手要关车门。   “陈旖旎——”他忽然又叫她。   她转身退回来,看着他,眨了眨眼,“怎么了?”   他抿了抿唇,默了小几秒,问:“陆眠最近联系你了吗?”   陈旖旎眉心拢了一下。   这几天她一直忙着秀展的事,都没顾得上联系陆眠,往常陆眠最起码隔一天就会给她打电话。   仔细想想,几天了都没什么动静。   那会儿刷了下朋友圈,平时更新动态比谁都勤的她也没什么动静了。   “没有。”她有些在意地问,“怎么了吗?”   “……没事,”沈何晏掸了掸烟灰,烟只抽了半支,就捻灭了,发动车子扬手朝她作别,“我回头联系她,你上去吧。”   “好。”   “晚安。”   “嗯,晚安。”   *   陈旖旎忍着脚痛回了家。   沈何晏的手机那一下可真是不偏不倚,直直砸到了她脚踝伤口上,下午去医院之前换的创可贴洇红了一片。   伤口根本还没结痂,这么一弄又破了,一块儿软痂直接脱了大半。   这几天她去医院,还犹豫着要不要顺便把这伤口看看,但来医院、输液、吃药什么的就够考验她了,万一要缝针……   她拎着个小药箱,坐到沙发上去。   屈起一条腿,脚轻踩在沙发边沿,小心地把创可贴给揭了。   撕扯的时候带动了伤口周围的皮肤,伤口也好像有点儿发炎了,她疼得直抽凉气。   几番下来,眼眶都跟着红了。   不由地就想到那天沈京墨在浴缸边,牵过她的脚踝,给她擦拭,上药,包扎。   倒是不用她亲自来,她也从没见过他那么有耐心过。   她正想着,咬牙,用力,狠心将创可贴一下从伤口揭开——   疼得她跟着抽了一口气。   她仰起头,氤氲着目光,直盯着头顶那盏有些发白的灯,想把几乎要夺眶而出的眼泪给憋回去。   憋了很久,终于憋了回去。   只留眼底一片酸涩。   她这才去看脚踝伤口。果然是脱了痂层,又有鲜血往出渗。   昨天温烺他们还商量着,这次大秀如果圆满成功的话,国庆他们一群好朋友就约到夏威夷去潜水。   她这伤口,看起来是一时半会儿都好不了了,估计不能去了。   而她又是疤痕体质,之前出车祸腰后侧受了伤,伤口虽不深,却也留下了道明显的疤。   而每次与沈京墨缠.绵时,他最喜啄吻她的后背。   从肩吻到肩胛骨,最后到她腰窝附近的那道伤疤流连,还会用牙齿略带力道地啃咬。   像是想把那块儿疤痕,都变成他留给她的一样。   又想起了他。   她一时有些心烦意乱,简单地用碘伏消了一下炎,想晾一晾伤口,就没管了。   坐到厨房吧台的高脚椅那边,她倒来一杯红酒。   侧身看着窗外夜景,自顾自地喝了一会儿,觉得索然无味,又点了一支烟。   她还是有些在意,那会儿那个叫做“一诺”的人给沈何晏打来的电话,当时他看了一眼直接就挂了。   他们虽现在算是男女朋友关系,她却总觉得,还没到她可以地直言不讳地询问他,对方是谁的地步。   准备发微信问问他有没有回去,又顺势滑到和陆眠的聊天窗口。   上次的聊天还停留在三天之前,那天LAMOUR最后一场彩排,陆眠做完水疗,说她直接过来找她和沈何晏。   她想都没想就打给了陆眠。   电话里冗长的声音从头响到了尾,却也没人接。   正想着,门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陆眠有时因为失恋或是什么,常常是一个电话不打,看到她家灯亮着就直接来了。   她正思索着是不是她,门铃忽然响了。   下高脚椅时,脚踝的伤牵动,趔趄了一下,跌跌撞撞地过去开门。   门刚开一半,她人还没站稳。   一阵凛冽的风气势汹汹地侵袭入室,她的下颌随即被一只手死死地箍住。   脊背向后撞去,整个人几乎被钉在了墙上。   沈京墨右手还缠着纱布,依然用力到,有血渗出来。   她下颌几乎都能感受到那股源源不断流出的潺潺温热。   一双喑哑黑眸压下来,他眯起眼,死盯着她,一字一顿,冰冷地从嗓子眼里磨出,   “真那么喜欢他?”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一更   2更在12点之前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青釉 2个;崔崔崔崔小花、萧瑾瑜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顾念 20瓶;花黎 10瓶;小列紫 5瓶;西瓜? 3瓶;fazza 12345671、天空之城、秋、小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猩红   陈旖旎被他的力道吓得一抖, 仰起头去看他。下颌的骨头都被他掐到酸痛。她咬咬牙看着他, 余光注意到, 他的右手, 缠着一圈白色纱布。   手心浸湿了一片灼目的猩红色。   触目惊心。   她拧眉, 与无声他对视着。   彼此的目光都锋芒满满,谁也不肯妥协退让,谁也不肯示弱。   “——你很喜欢他, 是不是?”   沈京墨冷硬着嗓音,又问她一遍。   “……”她有些艰难地牵了牵唇, 扯出一丝隐隐笑容,冷声命令:“你放开我。”   没了素来儒雅和善的模样,他手上的力道丝毫没松一分, 强压着心头怒意,每个字,都像从嗓子中艰难挤出来的:“陈旖旎,我在问你。”   “——你放开。”她声音也是极冷。   就这么僵持着。   良久,她才仰起头, 对上他逼视她的凛冽目光,感觉他的手再稍稍下挪, 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拧断她的脖子。   “你放不放?”   她抿紧了唇, 眼底有冷意流动。不比那一日在地下停车场见他时,此时眸中的决绝冷冽更多。   她冷冷看着他,手里还捏着自己的手机,抖着手, 依照着记忆里拨号界面的位置,点开了,举到他面前,   “你不放,我就报警了。”   他眉心紧皱着,手上力道没松弛一分。   深深地凝视她小半晌,才缓缓地松开了。   从那天在彩排现场看到沈何晏抱着她,到目睹了今天在网络飘了一整天的照片,再到亲耳听沈何晏说,他们是以结婚为目的交往。   他就变得不对劲了。   男人平素儒雅的脸庞上浮现出隐隐燥怒,他最终还是松开了手,她依着墙向下,小小滑了一段。   而后站稳了,微抬起头,与他对视。   她的眼神是那么的冷。   拒他于千里,仿佛把他一个人丢在了一片白雪茫茫的冰原之上,无人问津。   他们好像,也不曾认识过彼此。   她下颌和脸侧沾着他的血,暄映得她眼中情绪益发漠然。   冷艳又妖冶。   她从他身前绕开,手背抹了下脸,沾着一缕猩红。她愣了愣,最后也没管脸上的那血迹,兀自走到吧台那边,打开红酒瓶,又给酒杯倒了半杯酒。   酒杯底部落在吧台清脆一声响,她侧身轻倚在一边。   指尖夹过一支烟,点燃了。   一手托着酒杯,不疾不徐地浅酌一口红酒。   另一手拿烟,挑着眼角去看伫立在门边,形容高大却稍显萧索的他。   男人半侧身子浸在黑暗中,发丝有些凌乱散开,半覆在金丝边眼镜框上方,整张脸的表情都明晦不定。   她如此才看清了,他的手受了伤。好像伤的不轻,刚才一番动作,血几乎染红了大半个手掌。   她挑了挑眉,于眼前袅袅烟气之下去看他。   相顾无言。   他偏开头,余光略略扫视过她家客厅。   茶几上摊开个小药箱,左右摆开了纱布棉签和医用胶布,还有碘伏。   他又垂眼,去看她脚踝受伤的地方。创可贴已经被撕掉了,露出伤口殷红,触目惊心。   这几天好像一点儿都没痊愈的迹象。   他一手还揽着他的西装外套,里面一件深黑色衬衫,领口微散开。领带也不若平日系得一丝不苟,有些偏了。   他缓步上前,轻轻把外套搭在一边的高脚椅上。再次与她面对面。   他一手扶着她身边的高脚椅,微微倾了身,靠近她。   倒是比刚才冷静了不少。   他容色仍是冷冽,眼底明显还有汹涌着,快要沸腾而起的燥怒。   他看着她,薄唇动了动,语气却是鲜有的耐心:“我刚才问你的问题,回答我。”   “我不说,你是不是就不走了?”她满脸的不以为然,缓缓晃着手里的红酒杯。猩红色的液体荡漾开,却远没有她脸上的血痕色泽诡谲浓郁。   另一手夹烟,向前,靠近了他。   她眯了眯眼,还像以前那般认真地看着他,轻佻笑问:“你这么想知道?”   他拧紧眉,唇角抿了抿。   “那我告诉你,”她红唇一扬,垫脚靠近他,靠在他耳朵一侧,气息轻柔和缓,轻轻地笑,“喜欢啊,他也喜欢我,满意了吗?”   一字一顿,仿佛一枚枚钉子,让他听得真切。   他看着她,小半晌偏开头,似乎是被气笑了,又像是在整理无处安放的情绪,低笑了一声,又回头看着她,似笑非笑地问:“你认真的?”   “是。”她答得几乎毫不犹豫,干脆极了。   “——好,认真的是吗,”他深深吸了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   “是。”   他看着她,唇动了动,笑起来,字字顿顿却都是冷冽:“那从现在开始,只要你敢表露出一丁点不喜欢他的样子,我会让你后悔。”   “……”她与他沉默对视着,只是笑。笑容在唇角有几分凝滞。朝他恶意地吐了个烟圈儿,“好啊,那我就,等着你让我后悔。”   满是不以为然。   他低下头,嗤笑了两声。又低头看了看她还殷红阵阵的脚踝,倾身靠在她耳边,嗓音低沉:   “提醒你一句,别用创可贴,伤口会烂掉。”   “……”   “我以前就跟你说过的,是不是?”   “……”她皱眉。   “我说我会让你后悔,那么我就一定会。”他最后看了她一眼,唇角无意勾了勾,拿过自己的外套,转身就大踏步地,走到门边去。   很快,门一开,又轻轻一关。   满室静下来,有什么东西跌入了黑暗之中。陈旖旎的思绪有几分愣滞,几乎没从他盘旋在她耳边的余音中回过神。   她脚踝的伤口都跟着生疼。   突然,她想起什么似地,立刻冲进了卧室,又跑到门边,打开门,朝正往电梯方向走的他喊:“沈京墨!”   “……”他闻声一愣,回头。   还没看清她人,迎面就飞过来他上次落在她家的那套西装,他臂弯下意识一拢,差点就没接住。   她飞步过来,把西装塞给了他,转身就走。   砰——   一抬头,又没看清她人。那扇黑色防盗门就像给了他一耳光,在他面前毫不留情地关上了。   “……”   他看了看那扇门,又看了看怀里的衣服。   电梯门在身边一开一合,他都久无动静。   陈旖旎甩上门就坐回了高脚椅。烦躁地揉了揉头发,又在桌子上趴了一会儿,她又给陆眠打去电话,心不在焉的。不知不觉,把一整杯酒都喝光了。   她甩了甩烦乱思绪,起身,又回到了沙发那边。   脚踩着沙发边沿,看着发红的脚踝,准备上个药就去睡觉了。   她打开手机,随便刷了个搞笑视频。   点开,一直一直放到最大声。   视频里的人笑得也很大声,满屋子充斥的都是那种尖锐的声音。她看了一会儿,总觉得索然无味,跟对方大眼瞪小眼的,怎么都笑不出来。   突兀的笑声在空荡荡的房间内回荡,她整个人被那声音环绕朱,坐在沙发上,低下了头,开始仔细地给自己的脚踝上起药来。   药粉落在伤口上,烧灼一般的疼。   她眼泪一下就出来了。   此时,视频里,稀薄的笑声达到了顶峰,越来越刺耳,高亢,四处回荡。   她咬咬牙,看着视频的画面,不知不觉又憋回了眼泪。   最后,她给自己包扎的时候,刚想按惯性拿创可贴,却又想到他说,创可贴会让伤口烂掉。   她和那纱布对视两秒,心底冷哼一声。   最后没用创可贴也没用纱布,她从沙发起来,拿着手机就去卧室了。   夜晚风寒,她关卧室的窗户时,注意到他的车停在楼下林荫小道之间,轮廓萧索寂寥。   好像走后一直都没有离开。   她看了眼表,已经很晚了。   她最后收回目光,躺在床上看了会儿视频,渐渐的,坏心情好像也没了。伤口也晾得差不多了。   把手机扔在一边,就睡下了。   可能是累了一天的缘故,一晚上她的睡眠质量居然还不错。但第二天清早不到五点就醒了,天还蒙蒙亮,不很透彻。她的房间却是彻亮。   昨晚不知不觉睡着,灯都忘记了关。   不仅如此,窗帘都没拉。刚泛起鱼肚白的天边,还悬着一轮残月。阴晴圆缺都有时候。   她起身走到窗边,却拉窗帘,在窗边站了一会儿。望着他的车昨晚停留的那条小道,昨晚他车停的位置已经空空荡荡。   她躺回了床上。她盯着天花板发了会儿呆,不知不觉再次陷入睡眠。   *   S&R秋冬新品发布会比昨日LAMOUR大秀还要盛况空前,簇拥聚集而来了多家密切关注着时尚圈和娱乐圈动向的媒体,可谓盛况空前,大大小小的展馆里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这边的主会场里更是今天的焦点。   沈何晏今天也要到场。   昨晚那几条热搜无疑是投下了枚枚深水炸弹,炸来的来求证的娱记更多,将会场门前围了个水泄不通。他昨晚说了个模棱两可,热搜又被压下去,更是扑朔迷离了,让人心痒痒地想来探询一番。   发布会上午十点开始,沈京墨却临近九点半才过来。他脸色也不太好,像是一晚上都没睡好似的,眼底悬着两道疲累青痕,容色淡漠。   现场人员和几个重要上层迎上他,瞧着他表情不好,也没敢询问。一众人簇拥着他,一齐往会场的方向走去。   前来的时尚圈和娱乐圈的名人不少,媒体簇拥而上,闪光灯一片。   不过很快,众人的焦点就被后来的人吸引过去了。   “沈何晏来了,快,去采访啊!”   “记住了!先问昨晚的照片的事!”   “快快快——”   身后一片嘈杂,沈京墨正侧头与人说话,这会儿听到身后那排山倒海似的声音,他几乎头痛欲裂。   进入了会场里,身前身后议论的声音却还没个完。   “你们知道吗,昨晚有人拍到沈何晏和LAMOUR的那个女总监从医院出来。”   “我也看到了,是沈何晏亲自去接她的,狗仔拍的特别清楚。”   “对,就在医院门口,挺亲密的。”   “大晚上去医院……”   “不会是,怀孕了吧……”   沈京墨整理袖扣的手,蓦地一顿。旁边有人识脸色,立刻低声制止:“工作期间少聊闲话,没见沈总心情不好吗?”   沈京墨闻言,神色仍是淡淡。他束了束西装领口,眼前好像都浮现出一片猩红色。   “——沈总,开始吧?”   半刻后,有人过来问了句。   会场,身畔簇拥着一片矍铄灯光,前方展台附近,受邀前来的嘉宾已经陆陆续续地坐好了。   沈京墨结束了与身边人的交谈,正色坐直了身子,目光落在不远处的沈何晏。   彼此的目光在空气中遥遥相撞。   “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萧瑾瑜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ZOOOE 8瓶;美心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锋芒   一整天的新品发布会开下来, 业内素传顶奢S&R的总裁沈京墨是个手腕强势、不近人情的冷面孔的传闻, 又坐实了一些。   全程的场照拍摄下来, 一向低调的他为数不多露了脸的照片上, 表情都不算多么好。   多的是斯文儒雅外表之下, 骨子里的疏离倦漠。   这导致晚上结束后,跟几家业内鳌头用晚餐时,一众人望着坐在长桌最上方的他, 都战战兢兢的。   气压很低。   前来的有几个业内前辈,和他们几大家族关系交好多年, 昨晚也和沈京墨与陆听白在一块儿。   他们亲眼目睹了沈何晏在LAMOUR大秀结束后的采访现场,只凭了两句话就引爆微博的全过程。   这会儿沈何晏也在席上,有人受不了餐桌主位之上的沈京墨营造出的低气压了, 忍不住跟沈何晏攀谈起来,力图活跃气氛。   “何晏,听说你谈恋爱了?”   说话的人显然不知沈何晏这位基本坐实了的绯闻女友,以前和他们席上那位黑着脸的太子爷是什么关系,大喇喇地直问了沈何晏:   “昨天那采访我们都看到啦, 恭喜你呀。听说对方还是LAMOUR的那位年轻的女总监么?昨天是他们LAMOUR的秀吧?你也参加了吧?”   沈何晏抿唇笑,朝对方点点头, 全都肯认:“是。”   他不用转头, 都能感受到从侧面不远,向他投过来的两道凛冽视线。   他正了正身,腰背一挺,坐直了。   “哎呀, 以前看你还是个小不点儿,一转眼长这么高这么帅了不说,都恋爱了。”   “何晏今年都二十四了,早该恋爱了——没听说吗,他和LAMOUR的那位女总监还是直奔着结婚去的。”   “唷,真了不得,都要结婚啦,何晏是认真的吗?”   沈何晏笑:“是认真的。我从高中就很喜欢她。”   “嗨呀,那么小你知道什么是喜欢呀,这孩子。”   “何晏也是,真会开玩笑。”   “哪儿是开玩笑,没看人家真的是认真的吗?你们知道,他这种偶像出身的明星公布恋情意味着什么吗?”   众人附和着哄笑一堂,气氛稍缓和。   一众欢声笑语之中,沈京墨仍黑着脸,唇边一丝笑意都无,也不说话。   周身气息冷冽,仿佛置身物外。   他带着伤痕的指腹,若有所思地在酒杯边沿轻缓摩挲。   猩红色液体沾在酒杯内壁,投射出餐厅中葳蕤斑驳的光线。   目光一时涣散。   “估计你能比你哥早结婚,”   有人笑着,瞧见沈京墨一直不说话,便主动与他搭话,“京墨呢?怎么一点儿动静都没有?也没听说你交女朋友啊什么的,你看何晏小你那么多,都要结婚了。”   沈京墨抬眸,微微笑道:“我不急。”   “何晏爸妈去得早,哎你当哥哥的,他女朋友你见过吗?”   他迎上不远处,沈何晏投来的尖锐又有些挑衅的视线,目光沉了沉,只回以优雅温和的微笑:   “他喜欢就好。”   “长兄如父,京墨这些年给何晏也操了不少心,何晏现在这么红有你这个当哥哥的功劳。我听说啊,他在娱乐圈很多资源的线都是你牵的。”   “他父母在天上看到了肯定很感激,有你这么个好哥哥。”   旁边人说着,先与沈何晏碰杯:“何晏,你可要好好谢谢你哥哥。”   沈何晏的容色相比刚才冷了些许。   他从以前到现在,最讨厌听到的话就是“没你哥哥,你就什么都不行”、“要不是你哥,你不可能有现在的成就”、“你哥对你多么多么好”、“你哥给了你什么什么”……   以前小时候,还会因为这种蝇头小利而沾沾自喜,后来大了,便更觉得像是一种施舍。   而当年沈京墨明知道他喜欢陈旖旎,偏偏要横刀夺爱。   后来这些对他的好,更像是一种变相的补偿。   沈京墨是那么自私自大,傲慢至极的男人。   当年他只想要报复那个女人。那个女人让他和他的家人受到了莫大的伤害,所以要让她的家人也尝尝同样被伤害的滋味。   在他心目中,恨比什么都要浓烈。   ——弟弟喜欢的人算什么?   何况,他们还不算亲生手足。更没有理由处处谦让。   又有人举杯过来,对方是沈何晏妈妈那边的外戚,与沈京墨举杯畅谈,“何晏要是比你结婚早,估计订婚宴、婚礼什么的,还得你这个当哥哥的操心了。”   沈京墨唇角虚勾,举起了酒杯。   透明玻璃上还悬挂着猩红色液体,像是昨晚他手心被割破了后横流不断的鲜血。   透过酒杯内壁,他遥望着不远的沈何晏,漫不经心地笑了笑:“何晏是我弟弟,他订婚结婚的话,当然要风风光光地办。”   “是啊,是啊。”大家附和着。   一晚上都不太好的气氛,在他露出了笑容后,终于温和下来。   只有他与沈何晏在目光交汇之间,各怀鬼胎。   *   沈何晏从这一层拐角的卫生间出来。   这里的装潢非常高雅精致,四立白色罗马柱,半欧式风格,偌大的前厅里袅袅燃着高级熏香,有似有若无的烟气滑过鼻尖。   他绕过中央一个冒着小喷泉的雕像水池,去洗手台那边。   沈京墨正好在这里快抽完一支烟。见沈何晏出来,于烟气之下打量他,视线仿佛都淬了冰。   “……”   沈何晏见到他先是一愣,而后正了正色,束了束身上的外套,走到洗手池边。   沈京墨掀起眼皮看他,掸掉了最后一截烟灰,将烟头捻灭了。   也过来。   并排而站。   两道水声一前一后,依次响起。   刚才吃饭时,沈何晏就注意到他右手受了伤,余光掠过一眼,漫不经心问:“手怎么了?”   “割的。”   “什么割的?”   “玻璃。”   沈何晏笑了笑,低头洗手,“真不小心。”   冰凉透明的液体在掌纹和指缝之间流淌,沈京墨的手受伤了,洗得仔细缓慢。   旁边水声很快就停了,沈何晏擦净了手,整理了一下形容。   撤步要走的一瞬,沈京墨忽然在他旁边淡淡出声:   “何晏,你最好管好你自己的事。”   “……”沈何晏脚步顿了顿,退回来,皱着眉,“你说什么?”   沈京墨垂着眼,不疾不徐地洗手,语气轻缓:   “我说什么你知道。”   沈何晏动了动唇,“……”   在彼此好一会儿的沉默中,沈京墨把手从感应龙头下拿出。   水声停下的同时,他抬起头,于镜子中,倦懒地注视着身后的沈何晏。   漫不经心的嗓音在一片空旷中响起:   “管好自己的事。这是我第三次提醒你,也是最后一次。”   他掏出丝绸手帕,慢条斯理地,擦拭掉手上的水渍,刻意避开了右手心伤口。   仍朝沈何晏微笑着,音质却是寒凉,   “不该碰的不要碰。”   “……”   沈何晏提了口气,眉心狠狠皱了一下。   沈京墨最后擦净了手,束了束西装外套,脸色恢复一贯的倦冷。   抬脚,就绕开沈何晏,往一边走。   “你等等——”   还没走出两步,肩膀被狠狠地扳过——   从小到大,他们连一场架都没打过。   或许是沈京墨比他年长,总会处处忍让。也或许,是以前那些小小锱铢,不值得他计较罢了。   现在,却是除了在击剑馆,头一次的正面肢体冲突。   “你再说一次?什么不该碰?”   沈京墨脚尖半旋,回身,面对着满面燥怒的沈何晏,似笑非笑着:“怎么,是刚才没听清吗?”   他见沈何晏只是愤怒,笑意却更淡然。   仿佛即使是纵了一把能烧透半边天的大火,依然能笑着承认,就是他做的一样。   “还是,非要什么事都要我提醒你几次才记得住?何晏。”   “沈京墨,你到底,在跟我得意什么——”   这么多年,这是沈何晏,头一次喊他的名字。   沈何晏提起他西装衣领,出离愤怒地逼视他:   “你是觉得,所有的一切只有你能施舍给我,不能我去抢吗?你到底哪来的自信,觉得她必须、绝对、一定属于你?”   沈京墨看着他,冷漠地撒开拽着自己领口的那只手。   他束了束有些发皱的领口,眉头也跟着皱了皱,强压着衣服的工整度被破坏了的不悦,抬头,对沈何晏笑了笑。   “我哪来的自信?”   脚尖跟着动了一下,沈何晏下意识后退。   他却又站稳了,跟诈了一下对方得逞了似的,微笑着,反问:“那你是哪来的自信?”   沈何晏也站稳了,似乎是被他这副与上次对他说“你尽管试试看”一模一样的语气给气笑了。   他忽然就冷静了不少。   平复了一下情绪,咬牙冷笑起来:“你能不能不要总是这副语气?上次你让我试试看——我试了,所以呢?   “她现在跟我在一起了,你看不到吗?”   “沈京墨,我敢对全世界说,她是我女朋友——你呢?你敢吗?”   三番质问,沈京墨不说话,只是笑。   沈何晏冷嘲着看着他,勾了勾唇,下了结论:“你不敢,我知道。你自己也知道的——你知道你什么都给不了她。而你给不了的,我可以。”   “——我,可,以。”   沈京墨看着沈何晏,唇边笑意却更浓。   如此无声对视了片刻,他淡淡地出声,笑着:“何晏,你这样可不好。”   “我怎么了?”沈何晏皱着眉。   “昨天你经纪人找你谈话了吗?”沈京墨依然微笑,见他不答,自猜着下结论,“肯定找过了吧?”   “……”   “因为冲动,或者跟我赌气就公布恋情,对你来说不是什么好事——我相信你自己也知道。你们经纪公司次次处理你的事,想想,可真是够头痛的——”沈京墨漫不经心地道,“不过,只要你一句话,或者他们一句话,我也不介意顺手帮帮忙。”   沈何晏怒起,“我求你了吗!?我不需要——”   “可是,你是我弟弟,我没法不管你。”   沈京墨勾了勾唇,靠近了沈何晏,温和语气却透着威胁,“但是,你要知道,今天的你和曾经的你,在我手里得到了多少。我能给你多少,我就能亲手毁了多少。”   “……”   “从小到大,你要什么我都会给,但如果是从我手里去抢,”沈京墨低声笑起来,一字一顿,冷冽至极,“你想都不要想。”   “我要谁是我的,谁就是我的。”   *   陈旖旎今天加班到了满栋大楼都黑了,四周一片沉寂。   她跟巡楼的安保大叔提前打了招呼留下她这层的灯。一直到整个天鹅湾一片黑沉,身侧的落地窗四周星河点点,她才忙完了。   料想了一下,如果从楼下往上看,应该只有她一间办公室是亮着的。   都这么晚了。   舒缓了一下操劳一天的筋骨,她拎起包,从办公室出来准备下班了。   刚准备关办公室的灯,手机响了。   她让楚觅快九点过来接她一趟。楚觅家就在附近。   “喂?”   电话里却不是一向语气清甜柔软的楚觅。   是一道低沉冷冽,她无比耳熟的男声,   “下来,别让我上去抓你。”   作者有话要说:  算账去了,嗨呀   这狗男人   今天没2更。明天双更。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花花 3个;微凉、萧瑾瑜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二二呀 10瓶;欧式兜兜 6瓶;暖眸森光、微凉 5瓶;湜一 4瓶;Haru、我抱住了一朵云 2瓶;fazza 12345671、jjzz、天空之城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痴狂   沈京墨说完后, 就将手机还给了一旁的楚觅, 边还礼貌地微笑着:“谢谢。”   “……”   楚觅接过, 小心地点了点头。这才敢吞咽一下口水。   她驱车过来接陈旖旎。   车刚停稳准备给陈旖旎打去电话, 这个儒雅有礼的男人便走过来, 礼貌地叩开了她的车窗。   她还以为会是谁,没想到是沈京墨。   ——更没想到,他管她借了手机, 直接就打给了陈旖旎。   楚觅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他一向示之以人的矜冷斯文的形象上。   最多是, 有次她去他家给陈旖旎送衣服,他在电话里麻烦她再送一套过来。   那时他的语气,是极其温善礼貌的。   而他刚才的语气也足够和善, 可他却对陈旖旎说,他要上楼抓她下来,几乎与平时的斯文行径大相径庭。   但楚觅仍相信,他或许真的做得到。   哪怕他现在微笑着说他要去杀人放火,他也立刻能去做。   沈京墨把手机还给她后, 就信步回到了他停在一边的车旁。   港南天鹅湾靠近南海岸,夜晚秋深风紧。   他拢住打火机火苗, 点了一支烟。   向后轻倚在车门, 一手放在西装裤口袋,微抻开条修长的腿。   男人穿一件深铁黑色嵌细条纹西装,一丝不苟的衬衫领口束起修长脖颈,侧颜沉静儒雅。   他抬起下颌, 遥望眼前这栋大楼。   青白色烟雾腾起,高挺鼻梁上的金丝边半框眼镜上掠过层层光影,将他眼底神色掩去。   大概三五分钟后,公司大楼玻璃门后隐隐浮现出一道纤影。   陈旖旎下来了。   他眼中才稍稍有了情绪。   陈旖旎推开了门,先是被一阵寒风袭击。然后一抬头,看到沈京墨果然站在那里。   楚觅也在,战战兢兢地叫了她一声:“……总监。”   像是怕她发火一样。   陈旖旎倒没想责怪楚觅,她抬了抬下颌,面无表情地掠过沈京墨一眼,拢了拢肩头发和挎包的肩带。   然后迈开步伐,踩着沉稳步伐,头都没转一下,直接上了楚觅的车。   “……”   沈京墨半摘下烟,于烟气中眯了眯眸。   一路目送她上了车,关上车门,他眉间有深深的不悦闪过。   陈旖旎见楚觅还在车外左右为难,两边都怕得罪似的,关上车门前,喊了她一声:   “楚觅。”   “哦、哦,来了……”   楚觅被沈京墨越来越黑沉的表情吓得直吞口水,再也不敢看他,慌慌张张地上了她们的车。   边打火,楚觅边望着外面的沈京墨,还不放心地多了句嘴:“总监,沈总他……”   ——他好像,在楼下等你很久了。   陈旖旎没心情听完,也没去看那个方向,只冷声吩咐楚觅:   “开车。”   “好……”   很快,她们的车发动起来,擦着沈京墨那辆黑色迈巴赫,扬长而去。   青白色烟雾徐徐散开,沈京墨捻灭了抽了半支的烟,站直了。   一直目送她们的车远去,高大的身影被大楼前广场的光影虚拢住,轮廓渐渐萧索。   也与她渐行渐远。   很快就看不到了。   楚觅望了眼后视镜,陈旖旎倒是一脸的波澜不惊,打开了平板电脑,开始有条不紊地处理起来手头剩下的工作。   仿佛什么都影响不到她。   ——和上次陪她去沈京墨在白鹭湾的别墅搬东西出来,又扔掉时的表情,几乎一模一样。   但楚觅却隐隐觉得,这次,有什么不太一样了。   沈何晏才公布了陈旖旎是他的女友,还是奔着结婚去的,炸了微博,突如其来却足够轰动。   昨晚,甚至有人拍到了沈何晏和她深夜共同出入医院。   有人猜测陈旖旎是怀孕了,所以沈何晏说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其实是准备直接奉子成婚。   太突然了。   昨天和今天两天从早到晚,楼下包围的都是层层叠叠的娱记。   也难怪陈旖旎今晚非要加班到这么晚,等记者什么的都走光了才从公司出来。   陈旖旎半途接到了沈何晏打来的电话。   现在他们通话跟以前做朋友的时候相比,聊得最多的却是工作上的事情。僵硬又奇怪。   但目前好像最多只能聊这么多。   沈何晏之前为《LAMOUR》拍摄的创刊封和内页大片,表现力都非常之好,受到了圈内圈外的一致好评,他也因此打入了时尚圈,近来品牌代言、秀场邀约什么的样样不落。   而LAMOUR的创刊号一经发售,短短半个月时间,也创下了业内新兴时尚杂志刊物的销量记录,可谓双丰收。   那之后,LAMOUR又跟沈何晏的经纪公司续了约,下周,罗晶就要组织人开始筹备冬季特辑的拍摄了。   到时除了沈何晏,还邀了一位近来在国际上都风头颇盛,叫做怀兮的超模前来拍摄。   突然,车内和电话中交谈的声音,被一阵刹车声阻断了。   猝不及防的,她们的车被逼停在了道路的中央。   楚觅一脚刹车踩下去,人几乎一头栽到方向盘上,差点儿就撞到了从侧面杀出来的那辆黑色迈巴赫。   是沈京墨的车。   “总监……”   那辆车刚才快如闪电,如一支穿云利箭,逆行横贯而出,牢牢地,将她们拦在了路口。   像是一头从黑暗丛林中窜出,匍匐怒视的野兽。   杀气腾腾。   车前车后,车喇叭轰天巨响,除了楚觅她们的车,许多车都被迫拦在了她们的车屁股后面。   左右的车都被那辆迈巴赫阻住了去路,不得不停了下来。   陷入一片混乱。   “干什么啊——”   “这辆车是干嘛的!”   “不走了啊?”   陈旖旎刚猝不及防地往前一栽,一脑袋直接撞到了副驾驶的座椅背后。偏偏那上面还特别的坚硬,她额头都给撞疼了。   “总监……”   她顺着楚觅的声音,泪汪汪地望出窗去。   沈京墨的那辆迈巴赫,作为混乱的中心,被一众七歪八拐,大大小小的车簇拥着。   车型和车牌都非常打眼。   甚至都有人打开车窗骂他是光长钱不长眼睛了。   一身西装笔挺的男人身处混沌和嘈杂之中,打开了车门,长腿迈出,不疾不徐地走了下来。   他容色冷冷,束了束身上的西装外套,轻抬倨傲下颌。   迈开沉稳步伐,踱步直直走向她们的车。   他透过车窗去看车后座的她,每走一步,脸色就黑一分。   眼底的神色也晦暗一度。   不再是素来的倦冷儒雅,此刻都是强压不住的燥怒,周身裹挟住凛冽气息。   周围的温度好像都跟着下降到冰点。   身前身后不断地有人叫骂,多难听的话都有,甚至还有人说要打电话报警,找人过来将他的车拖走。   他好像都统统听不到。   径直过来。   陈旖旎心还没来得及跳,这一侧的车玻璃,落上一只骨节分明的手。   他毫无耐心地敲了两下她的车窗,不是在征询她的意见,倒像是给她下了最后的死亡命令。   不等她回应——   直接,就把她这侧的车门给拉开了。   一手拉住她的手腕儿,不由分手地就给她从车内给拽了出来。   “哎——”   她吓得尖叫了一声,人被拽出来时,手里的电话都还没挂。   沈京墨强硬地拉着她出来,注意到她手机屏幕上正在通话的人,赫然是沈何晏。   他脸色又是极沉,夺过她手机,就给挂了。   “陈旖旎,你怎……”   那边的沈何晏还想询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声音戛然而止。   沈京墨将她手机放到自己的西装口袋,瞥她一眼:“没收了。”   “……”   然后他一直拽着她往前,她这才感到了害怕,开始着急了,喊:“沈京墨,你干嘛——”   可他力气大的要死,几乎要把她的腕骨给捏碎了。她转动着手腕儿动弹不能,疼得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   “你放开——放开!你拉我去哪儿!”   她不休不止地挣扎、跳脚、大喊:“沈京墨!你、你放开我!你疯了吗!”   “你放开!你弄疼我了!”   他对她语无伦次的叫喊,还有周围别的车主的叫骂和喇叭声都充耳不闻。   兀自拉着她,越过身前身后的车群——   打开车门,直接,将她给塞了进去。   “砰——”的一声,她被扔入车内。   外面轰天巨响的喇叭声和别的车主的叫骂声同时减弱。把她和他隔离而开,生生地切割成了两个世界。   她像是被打了一巴掌,一时有些头昏脑涨。   他眼疾手快地锁死了后车门,自己坐回了驾驶座。   猩红着双目,从后视镜死盯着她,手下挂了挡,而后,车屁股向后一耸——   突然往后冲撞了一下!   身侧的景色贴着脸飞过来,像是一个个耳光打在彼此的脸上。   又惊起了一片车喇叭响。   外面叫骂声更烈。   “操——这人干嘛的!”   “你他妈要死啊!”   “疯了吗——”   挨着一辆辆擦过去,几次眼见着快要撞上,她一颗心都悬到了嗓子眼!   他调正了车身,又有条不紊地挂了前档。   一脚油门出去,直往郊区的方向驶去。车速之快,身侧风景在脸上飞快擦过,吓得陈旖旎在车后心跳惴惴。   男人抿紧唇,眸色一沉,一脚踏实了油门,引擎轰隆一声——   车几乎带着他们一齐飞了出去!   车速很快,她的心窜在了嗓子眼儿。周遭的风景从两侧玻璃掠过,全都变成了模糊的色块儿。   车身仿佛一头怒气勃勃,喘气粗重的凶兽。   他的脸色阴沉到极点,双目睁红着,死盯着前方,加大了车速,一直向前,逼近一个路口。   这里靠近郊区,路口之外,这只有呼啸的风声,刮擦着车玻璃,轰隆隆地充斥入她的耳朵。   引擎闷吼着,他方向盘一转,穿过那个路口,拐入另一条平直大道。   灵巧地控制车身,左右变道,一路开得飞快。   陈旖旎自己都有点儿害怕开车,现在车速这么快,她在车内七歪八倒的,忍不住失声尖叫起来:“你慢点——沈京墨……你开慢点……”   “慢点!慢点开——我还想要命!”   他全程对她的话置若罔闻,眼神随着脚掌的力道倏地沉下。油门不松,速度更快,表盘的指针一直向上飙!在郊区的平直大道上一路驰往。   一路直奔黑色天际,好像要撞碎了天边悬着的那轮满月。   加大油门,引擎声更大。   陈旖旎都觉得脚下就像是在地震,轰隆隆的震感直挠她的脚心,连带着整个脚底都麻了。   她是真的感到害怕了,甚至想到了那年发生车祸之前,陈正宵也是这么带着她,一路向前飙车。   她眼泪都吓出来了,呜咽着喊:“——停车——停!”   最后,他松开油门的一瞬,车子直接碾过一条碎石路,向后漂移出去。   停下了。   她屏住呼吸,心跳都停滞。   车身停下来时,还在微微发着抖。空气好像都在颤抖,感觉很不真切。   陈旖旎也在不住的发抖。   她抓着头顶的扶手,半睁着一双泪意未消的眼睛,透过后视镜,与他冷冽阴沉的眸子一瞬对视。   一时,又是心惊肉跳。   她的声音几乎颤抖到破碎不堪:“沈京墨,你疯了吗……”   他唇线紧抿,目光愣滞地看着手里的方向盘。踩了油门许久的那只脚,几乎僵硬到无法抬起。   他将手腕轻轻抵在方向盘上,抬眸,于后视镜去看她。视线冰冷到极点。   作者有话要说:  (特殊行为请勿模仿)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辰暖、萧瑾瑜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哈呀呼嘿! 8瓶;暖眸森光、要命ma、Yvonne 5瓶;资生堂专柜店~英子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斑驳   沈京墨打开车窗, 渐渐的, 飘进来一阵清凉夜风。   脱离市区又进入市区, 半个多小时后, 开到了港南的跨海大桥附近。   缓下车速, 沈京墨又向前开了一段,车停到大桥附近。   夜幕降临,天边一轮圆月, 周围泛着层晦暗喑哑的光。   陈旖旎抚着胸口,惊魂未定, 感觉一整天吃过的饭都在往上顶。   忍了忍难受的感觉,舒缓片刻,她想打开车门下车去透透气。   “啪嗒”——   车门又被锁死了。   “……”   海边风大, 吹进了车内,夹着寒的凛冽,她两截腿面凉飕飕的。   沈京墨垂眸,敲了支烟夹在唇畔。抽了会儿烟,他始终紧抿着唇角, 一言不发。   将方向盘握得很紧很紧。   很久之后,他抽完了, 右腿的僵硬也才舒缓了, 发动车子,缓慢地打了一圈方向,驶离了这边,直直往医院的方向开。   到了医院门前, 他把车开进了停车坪。   似乎是真的冷静了下来,这次倒车时,他左右谨慎地张望着车前镜,最后稳稳地,将车倒了进去。   两人在车内都是静默无言。   片刻后,他打开车门,折身下了车。“砰——”的一声关上车门。   她张望了他一下,下意识动了动车门。   果然,被锁死了。   “……”   这辆车就像那个关了她六年的金丝笼。   最开始是她甘愿被他诱入瓮中,后来一次次地逃,又一次次地作茧自缚。   逃不脱,躲不开,跑不掉。   她烦躁地拍了下车窗户,恨恨看了眼他快要消失在医院大门口的背影。   然后一转眸,注意到他车方向盘的右侧,居然全是血。   天气渐凉,方向盘上裹着一圈洁白的半仿真皮毛。   现在却血迹斑斑,丝丝缕缕地沾染在上面,触目惊心。   她想起来昨晚他来她家时,右手就受了伤。   好像是被玻璃或是什么锐器割伤的一样,那会儿包裹着他手心的纱布,与这会儿的方向盘套一样,都是如此斑驳又触目的猩红色。   伤口应该很深。   她盯了会儿那血迹,睫毛颤了颤,别开了目光。   她的手机也被他拿走了。   坐在车里有些无所事事的,她低头玩了一会儿手指,又抬头,盯着窗外夜景发了会儿呆。   没一会儿,就见他出来了。   男人遥遥过来,依稀看到他右手上,好像缠着新换了的纱布。   他径直朝后车门过来。   依然是轻缓地叩了叩她这一侧的车窗,就打开了车门。   一阵冷风侵袭进来,她还没被这阵风拍清醒,他忽然,就在她身前蹲了下来。   “……”   他单膝快着地,垂下头,半蹲在一旁。伸手,就把她的受了伤的右脚的脚踝给拉了过去。   “哎……”她低呼一声。   他的手冰凉的要死,冰得,几乎不像是活人的手——   为什么她会有这种感觉?   那年星移失血过多死在医院,咽下最后一口气之前,就是用这么一双冰凉的手,攥紧了她的。   沈京墨攥紧了她的脚踝,力道虽强硬,却又带着那么一些轻柔,像是怕弄到她伤口。好像她的脚踝是易碎的玻璃,或者轻薄的瓷器什么的。他生怕轻轻一捏就碎了。   有纱布的纤维滑过她的皮肤,隐隐作痒。   她的防备不由地也随之放松了一些。   他忽然倾身过来。她又谨慎了。   “……”   她看了看他,下意识地向后一躲。   谁知,他却是伸出手臂越过她,扬高了,去开车内的顶灯。   意识到她在闪躲,他与她对视的一瞬,抿了抿唇,再次低下头,去打量她的脚踝。   她也借着灯光这才看清了,他右手的纱布并未更换。   上面依然血迹斑驳。   触目惊心。   她心惊胆战地别开头,不再去看。   他从医院出来,拎着个透明的塑料袋,里面装着纱布、碘伏、棉签什么的。   跟那天在他家给她处理伤口的东西差不多一样。   她脚踝还贴着创可贴,今天忙下来都忘了更换。   ——是的,她并没有搭理昨晚他说的那句“用创可贴伤口会烂掉”的警告,依然我行我素地贴了创可贴。   大概,是觉得裹那么一圈儿白色纱布,有点难看吧。   他垂着头打量着她脚踝,低声问:“你昨晚跟何晏去医院了,是吗?”   她还没说话,他直接拎着那创可贴的边沿,撕开——   “……”   她抽了口凉气,眼泪差点下来了。   他放缓了力道,仔细揭开那创可贴。   果然,伤口发炎了。   她为了梦想最疯狂的那年,就是她从法国大学毕业的那年。她自己设计服装,自己做出来,然后去送展。   一次次被退回,一次次地去送。   有次她半夜迷迷瞪瞪地裁剪布料时,不留神把手指划伤了,也是图省事,这么用了创可贴不去管。   伤口没透气,最后发炎了。   他看了会儿她伤口,比刚才略带力道地,箍住了她脚踝。   抬起头,一双眼眸沉沉,“不长记性。”   “……”   她有些不服气,又想去收脚。   可这次他明显带了力道,她挣脱不得,一下也拗不过他了。   他依次用棉签给她消炎,上药。最后用白色绷带给她包扎时,淡淡地问:   “所以,你从来不去医院,是跟我装的吗?”   她一愣,咬了下牙,“你说什么?”   “你不是从来不去吗?”他抬眸看着她,眼神有些冷,“平时跟我装不敢去医院,怎么在他面前就能一起去了?嗯?”   “……沈京墨,”她简直想抬腿给他一脚,他这副故意找茬的语气她实在是太熟悉,也太让人恼火了,“你别没事找事。”   他低笑了一声,没说话了,最后给她脚踝上的绷带打了个结,然后抬起头,人也跟着站起。   双臂支在车门上方,微微躬身,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她。   阴影投下来,像是囚笼。   她注意到他右手的伤口还渗着血。   手心的一整片纱布几乎都浸红了,新流出的血浸泡过干涸了的暗红色血迹,一层又一层。   他却都置之不理。   她收回目光,抬头与他对视着,语气极冷:   “沈京墨,你到底要干什么?你可别指望我谢谢你,或是我又心软,或是怎么样——你刚才差点把我命都弄没了。”   他只是看着她,脸色低沉,表情有所松懈。   她见他不言,忽然冷笑了一声:“你也不用每次费尽心思地用这种套路来对付我——以前你一对我好,我或许会心软。但现在,不一样了。”   她抿了抿唇,似乎是想肯认自己的这种想法。再看他时,眼底满是那一日甩上他车门离开时的决绝。   “这一次不一样了,沈京墨。”   他静静看着她,目光中有不知名的情愫涌动。半晌,他动了动唇,答非所问:“跟何晏做过吗?”   “……”她匪夷所思地看着他,微微睁大眼,“你说什么?”   他凝视她,寒凉音质从嗓中磨出,力图一字一顿都让她听得清楚:   “你怀孕了。”   “……”   居然是陈述句,不是疑问句。   她深深呼吸一口气,平复一下心口愤怒,咬了下牙:   “你听谁说的。”   他挑了下眉。   他和她的六年期间,从来不在她的安全期外发生关系,要么也是戴避.孕.套。他和她自然是不想他们给彼此添麻烦。如果有了孩子,以后会很棘手。   她瞪他一眼,懒得回答。她也知道这几天有人说她和沈何晏昨晚出现在医院,是因为她怀孕了,而他们即将奉子成婚。不过这种没由头的事,都是网上不明所以的人瞎猜罢了。   她不再看他,靠回了座椅里,抱着手臂,把头扭向一边,也不说话。   他突然伸手,用微凉手指捏过她的下巴,狠狠地把她的脸扳过来。   迫使她直视他的眼睛。   “我在问你问题。”   “……”   她觉得他简直问得莫名其妙,躲开他的手,囫囵就把他从车前给推了出去,“我不觉得我必须回答你。”   他扬了下唇,冷笑了一声。   她又把刚才给她包扎的瓶瓶罐罐、纱布什么的踢开了,就要下车,“——我要回家,我要给我助理打电话。”   然后想起,她的手机被他没收了。   “把我手机还给我。”   “你还没回答我。”   男人斜斜倚在车门边,抱着手臂看着她。倦漠的表情中展露出一丝得意,唇边甚至弥散开了笑意。   “……”她咬着牙,恨恨看着他。   最后一狠心,索性不要手机了,挥开腿就要下车,“行,我不要手机了——送你了,可以吗。”   她人快要下去时,突然却又被他按了回去。   他站在她身前,堵住了她去路,用冰冷的双手捧起她的脸,低下头,凝视她。   眸中冷冽乍现,不依不饶,“回答我,跟他上过床吗?还是——”   “是又怎么样,”她仰头看着他,忽然心生快意,绽出一丝毫无情绪的笑容,“你也没立场来管我的事吧?我跟你什么关系啊,你非要来问我?”   他眼神蓦地一沉。   “沈京墨,你不觉得你现在很矛盾很奇怪吗?当初我们还有关系时,是你亲口对我说,让我找别的男人也可以——怎么现在我们没关系了,你却来问我和别的男人有没有发生过关系了?”   他皱了皱眉。   “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我要回家。”   最后,她一字一顿说。   又僵持了半天,是他先妥协,缓缓地,松开了她。   她没好气看他一眼,撒开他,抬脚就要从车内跨出去——   他却先她一步,眼疾手快地给她塞了回去,扬手,就甩上了车门。   “坐好。”   “砰——”的一下。   仿佛一巴掌直接打在了她脸上,差点儿给她打懵了。   “……”   他转身去了驾驶座。   注意到方向盘上的血迹,才意识到手心的伤口又流血了。他深深呼吸一口气,开始打火,有条不紊地发动车子。   她一路心惊胆战。   他这次却平稳地开着车,甚至放缓了车速,直接把她送进了她家的小区。   直达她家公寓楼下。   却也一路无话。   最后她开车门下去时,也没对他说话,就连一句告别的话都吝惜去讲。   *   娱乐圈大概是一个十分“人间真实”的地方。   沈何晏的粉丝丝毫没有陷入爱豆谈恋爱的狂欢之中,三天之内微博粉丝掉了大几十万不说,大部分人都不买账了。   想想那次晚宴被狗仔拍到接吻照,他立刻就否认了恋情,然后没几天就承认了,还亲自下场,说和对方是奔着结婚去的。   又被狗仔拍到深夜和女友出入医院,不算蜜里调油,可谓雪上加霜。   又有对方已经怀孕了的猜测纷纷流出,三人成虎,一时败光了粉丝好感。   “沈何晏涮粉”刷了几天的话题,热度迟迟不下。   今天上了热搜。   经纪人俞欢把沈何晏拦在节目后台的化妆间里,气势汹汹地将一沓从几家媒体那边截获的照片扔到他面前去:   “沈何晏!你嫌自己死的不够快是不是?”   七八张照片散开了摊在桌面上,全是那天他接陈旖旎去医院的照片。   拍的特别清楚,两个人的脸都看得清。   “这不是前天的了吗?”沈何晏翘着腿,坐在对面的办公椅里。   他抬手想揉一下新做的头发,又想起,这是造型师刚做的,就悻悻收回了手。   望着对面的一脸怒气冲冲的俞欢,他淡淡地笑着,漫不经心地问:“而且,不是拍的很好看吗?”   俞欢翻了个白眼,气不打一处来,深深喘了口气,强压着怒火问:“你是觉得他们拍的还不够好是吧?”   他慵懒而笑,“啊,还可以。”   ——确实还可以,正脸都看得清。可以评个狗仔偷拍十佳奖项了。   他在对面一副吊儿郎当,满不在乎的,俞欢简直怒不可遏:“我不跟你说了吗?!让你注意点儿!第一回 晚宴那事儿我就没说你,特意找狗仔去拍你们?”   “还有上回在夜店跟人打架,你以前爱混夜店就算了,我不说你——现在混也没事,喝喝酒得了,结果呢——你还给我打架?!”   俞欢气得连连扶额:“你真是嫌自己糊的不够快吗?你知道你恋情曝光后掉了多少粉吗?有多少声音是骂你涮粉的吗?还有,上两次给你压消息,公司花了多少精力多少钱?你哥那边——”   “——别提我哥,我没让他给我压。”沈何晏听到这里,烦躁地打断了,他看着俞欢,冷冷说,“别什么事都把他搬出来,我没求他帮我,我也不是没他就不行。”   俞欢气得直噎气:“祖宗啊,你做事怎么这么冲动?你谈恋爱没关系,跟谁谈都没关系,能不能收敛一点?谁不知道上升期公布恋情纯属找死啊?你出道时的那个女朋友,你不是为了怕粉丝流失这么多年也遮遮掩掩地过来了吗?怎么就这个LAMOUR的女的非要公开了惹幺蛾子呢!”   沈何晏没耐心听完,一跺脚起身,整了整身上的衣服,转身就往门外走。   “你干嘛去——”   “录节目啊,不让我给你们赚钱了吗?”   俞欢气不打一处,懒得再说他。   沈何晏绕过一个长廊,还没进录影棚,手机就响了。   来自一个陌生号码。   他皱了眉,心猜着或许是陆眠——陆眠好几天没跟他联系了,人都见不到,实在奇怪。   遥望了一眼还没开工的影棚,他接起电话,散漫地“喂”了一声。   “喂。”   那边是一个清脆的女声。很熟悉,又有些陌生。   他一愣。   “沈何晏,我是秦一诺。”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2更,好晚了,不好意思!!!   对不起呀,大家晚安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辰暖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美羊羊 10瓶;欧式兜兜 4瓶;珍妮花 3瓶;美心 2瓶;婉若星芒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闪躲   沈何晏轻提了一口气, 想也没想, 和上次一样立马就把电话给挂了。   “——沈何晏, 进组了!”   很快, 前方就开始有人喊他的名字。   他抬头朝那边望了眼, 匆匆地应了一声,把手机交给了一边的助理。   他叮嘱助理,可能会有私生饭打电话过来骚扰, 从现在开始,打来的任何电话都不要接。   助理连声答应。   而后他正了正色, 折身就往摄影棚里走。   一上午下来,电话再也没有响起过。   本以为今天不会有别的事再发生,谁知, 下午就出事了。   下午,沈何晏要去星光之塔录一档新兴的真人秀综艺节目。   这档节目形式简单,每期会请当红的、或者近来炽手可热的流量明星过来参加,以问答形式先进行几轮小采访,再做一些小游戏, 力图在公众面前树立或者扭转一贯给人的刻板印象,打破人们心中的偏见。   最后还设有宣传环节, 为明星们宣传他们近来要上映的电影或新剧, 或者发售在即的专辑和单曲。   沈何晏近来风头正盛,也正处风口浪尖。   根基不稳又是爱豆出身的流量明星,正值上升期公布恋情本就是大忌,而他前脚否认恋情后脚就公布的行为, 也在短短几天内就几乎要败光了路人和粉丝的好感。   今天一天下来,“沈何晏涮粉”的词条一而再再而三地被顶上了热搜,经纪公司找了外包的公关公司都压不下去。   录节目之前经纪公司生怕他再冲动,万一他脑子一热直接就在节目坐实与那位绯闻女友深夜出入医院是因为她怀孕了的事,出发前就一再告诫他录节目时要谨言慎行,尽量挑粉丝喜欢的话说。   还要他告诉粉丝,即使他恋爱了,粉丝依然是他“星途之路上的长夜明灯”。   沈何晏坐在保姆车和节目后台,被这刻板的台词扰得烦不胜烦,耳朵都快听出茧子来了。   早晨那会儿经纪人俞欢找他时,他也是这么一副满不在乎、吊儿郎当的模样。   可下午他节目录到一半,本来一切顺顺利利就快要收尾,突然传来节目主办方跟投资商的合作没谈下来的消息。节目当场就被毙了。   沈何晏脸色当即就不好了。   节目被毙就够让人恼火。   何况谁都知道,那个投资商是业内一家小众奢饰品品牌,与沈京墨的S&R还有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裙带关系。   如今这么一出,众人都是傻眼。   当然有心思敏感,时刻关注这圈内圈外八卦动向的人,对他们兄弟之间的恩怨情仇,还是有些了解的。   沈何晏的经纪公司也心知肚明。   可不论是沈何晏或是谁,都掌握不到确凿的证据。   退一万步讲,就是人家不是被人指使,随便拉扯个理由不投资你的节目了,也是十万分的说得过去。   何况本就是节目组没等投资谈下来就心急火燎地开了工,结果半路吃了瘪。   所有人都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咽下这口气。   沈何晏这边的事好不容易处理完了,临近傍晚,终于有时间抽空给陈旖旎打电话了。   他还没问昨晚怎么电话突然就挂了,她也没主动对他提及。   彼时陈旖旎在LAMOUR也正因为一事苦恼。   她和温烺他们一直从上午十一点,开会开到下午六点多,都没顾得上接沈何晏的电话。   一群人在会议室讨论得热火朝天,电话猝然响起,本来紧绷了一整天的神经就敏感。她看了眼屏幕,见不是工作相关的电话直接就给挂了。   先前在《LAMOUR》创刊号的制作期间,他们就有计划请一位叫做Cindy Sue的知名设计师来做一期专访。   众所周知Cindy是这业界名副其实的顶尖翘楚,在全世界各地的秀场都有不俗的成绩,之前有外媒还将她誉为中国时尚界“太后”级别的人物。   如果谁能请来Cindy,整个业界都能为之沸腾,可谁都知道,Cindy邀约满身,是出了名的最难请。   这事儿一直没落下来,方案三番被提起,一次次地被毙掉。陈旖旎辗转了许多关系都联络无果,发过去的邮件也如大海沉针。   温烺上周又不死心地发了一封,恳切地提出,想请Cindy来给他们接下来要开始制作的冬季特辑做专访。   本以为又是石沉大海,谁知,Cindy的助理昨天回过来了邮件。   可邮件上却明确告知他们,Cindy Sue女士最近三个月的行程都排满了,不考虑接受《LAMOUR》的采访。   拒绝的干脆利落,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什么时候得罪了人家。   下午又收到消息,同样出身港城的Cindy,明天会回她在港城的工作室。   陈旖旎决定亲自去见对方一面。   谁知就碰了壁,人都见不到,别说是吃闭门羹了。   连轴转地忙了两天时间,也没联系沈何晏。   陈旖旎从Cindy的那个据说是“工作室”,其实大得离谱,几乎跟S&R那幢五十几层的摩天大厦有的一拼的公司大楼里下来,迎面就遇见了他。   沈何晏在此遇到她也颇感讶异。   不过也不足以称奇,时尚圈的人几乎都在港南天鹅坪和天鹅湾这一带活动。   他下午正好过来跟Cindy旗下的一个珠宝品牌谈代言,在门口就迎上正推开了旋转拉门,正准备往外走的陈旖旎。   沈何晏朝她笑着挥了下手。   疾风阵阵,陈旖旎一股脑往外走,听到他的声音,见到他也是一愣。   她托紧了怀中的图册资料,信步上前,笑了笑问:“你怎么过来了?”   “来谈个代言。”沈何晏穿了件宽松慵懒的黑色夹克,眉目间也沾着那么点儿散漫的笑意,“你呢?”   事情说起来太复杂,陈旖旎正犹豫着该怎么和他解释,他经纪人就从车上下来了。   近来沈何晏的事儿闹得轰轰烈烈,俞欢也是为了保护自家艺人,即便陈旖旎是他公开了的绯闻女友,对她也有些避讳。   于是主动过来,隔开了他们,礼貌疏离地对陈旖旎微笑:“陈小姐,你好。”   第三人一个简单的肢体动作,就能把他们双方刚才和善的气氛给割裂了。   陈旖旎虽最近一股脑忙自己的事,沈何晏也不跟她提及,她也知道他近来因为他们的事不太好过,经纪公司和粉丝那边也一直在给他施压。   她也表示理解,主动作出了要走的姿态,对俞欢笑了笑:“俞姐,你好。”   而后对沈何晏点点头,表情和语气都极平静平淡:“我的事忙完了,先走了。有事电话联系,你们去忙吧。”   临近傍晚,沈何晏知道她一向对按点守时,估摸着这会儿就直接让她助理过来接她回家了。   他在她要走时,伸手拦了她一下。   隔着风衣衣袖就拽住了她手腕儿。   男人不再是曾经隔壁班的莽撞少年,一双琥珀色眼眸清澈明亮,勾了个小酒窝,朝她露出笑容:“你要直接回家的话不如在楼下咖啡厅等会儿我。我马上就下来。”   “何晏。”俞欢气不打一处,小声提醒。   “俞姐,”沈何晏不悦地回头,“她是我女朋友。我们都公开了,我让她在楼下等我一会儿我们一起去吃饭,不过分吧?”   得,不仅不过分,简直合情合理,水到渠成到让人没法挑毛病。   这世间万般情理,说到底都耐不过一个大写的“人情世故”。   俞欢也是无奈,她心知沈何晏肯定是知道他们的事儿没一会儿就能谈完,所以坚持让陈旖旎在这里等他下来。   陈旖旎的确是准备直接回家的。她今天也不知什么时候能结束这边的事,就没提前跟楚觅打招呼。   沈何晏这会儿这么说,她便扬唇笑笑,答应下来:“行,那我在楼下等你。我正好有点儿工作处理一下。”   沈何晏绽开容颜,粲然一笑,“好,我很快的。”   “嗯,那我等你下来。”陈旖旎就准备绕过侧门,去一边的咖啡厅那边了。   “——等等。”   沈何晏在她转身要走之际,突然低喊一声。   “嗯?”   她还没回头,耳垂上突然挨过来一个冰凉触感。   “……”   沈何晏伸手,有些紧张地摩挲了一下,她左耳光秃秃的耳垂。   然后对上她有些愣滞又有点儿讶异的视线,抿唇,笑了笑:“你怎么出门只戴一只耳环?”   “……”她机械地眨眨眼,顺着他的力道去摸自己的耳垂。   两只手快要相碰的时候,她有些不自在地向后闪躲他一下,轻轻别开了肩膀。   摸了一下耳垂,果然光秃秃的。   只有耳孔和那只莫名其妙消失了的耳环的压痕,和她的指腹互相摸索着,相看两恹。   “可能,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吧。”   她牵了牵唇角,扬起头,对上他含着拘谨笑意的眼眸,看了眼一边打扰他们不是,不打扰也不是的俞欢,催促他说,“你快去吧,早点结束。”   沈何晏勾了下唇,又尝试抬手,很小心地把她耳边的一缕,几乎快要沾到唇畔的发,拨到一边去。   半天却没打算走。   就这么站了一会儿,他凝视她,忽然沉声说:“陈旖旎,我是认真的。”   “嗯?”她愣了一下。   “我说,我对你是认真的。”他一字一顿说。   “……”她转过来,正对着他,余光越过他的肩,这才注意到后方停着一辆车。   停了很久了。   她又是一愣。   路边栽种着一溜儿高大的白杨,飘散而落的枯黄树叶,在那辆车的前前后后,还有车轮边,不断迎风盘旋,厮磨。   坐在车里的男人,轮廓模糊到看不真切。   却仍能感受到两道视线落在她和他的身上。   灼意汹汹。   她一时居然不知,沈何晏是看到了那辆车才突然拦下她,还是没看到。   沈何晏却没给她反应的时间,似乎也是怕她觉得为难,就像以前上高中上大学那会儿一样,手掌轻轻地按了下她脑门儿,好像他们还是好朋友似的。   他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想平息他们之间还没从朋友过渡过来的那种有些尴尬的气氛:   “我先上去了,你在下面等我吧。”   她勾唇轻笑,“好。”   沈何晏掠过那辆车一眼,这才放心地放开了她,和俞欢一起推开了旋转门进去。   边还回头和她灿烂地笑着告别。   陈旖旎挥了挥手,等他走远了,却一时有点儿无措。看了会儿他背影,她也没理那辆车,抬脚正要往一侧走——   突然,被一个从门里出来的人撞了一下。   怀中抱着的画册和资料登时散了一地。   还有几张轻薄的纸,是今天带去准备给Cindy看的设计草稿,被一阵小风搡着,就往那辆车那边飘。   她也好像是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道,或者是风,或者是什么,搡着,直往他的方向推去。   沈京墨和Cindy约到了下午六点见面,他看时间差不多了,这才打开车门下来。   迎面飞过来几张纸。   接着,就是一阵凌乱的高跟鞋声,她跟着就往他这边跌撞过来。   像是一株迎风摇曳的栀子,摇摇摆摆的。   最终落到他的脚下。   她去追那两页纸,眼见着要追上了,眼前,忽然稳稳地落了一双男人的脚。   就像是那年第一次遇见他。   她愣了愣。   他一向喜欢这样款式的皮鞋,边缘扎着一圈儿齐整的U型线,一丝不苟,打着漂亮的绳结。   她还没捞到那页纸,他已经先她一步躬下身,长臂一挥,指尖轻捻,替她就拾了起来。   他用右手递给她。   一截骨节分明的手腕从西装袖口窜出,她还注意到,他掌心伤痕错综。   纱布已经拆掉了。   可那夜纱布被浸红了,连带着他方向盘套都被浸染到斑驳的情形,还在她眼前历历在目。   不知怎么,她有些不敢抬头,也不知是该说谢谢,还是什么。   踟蹰了一下,还是接过去。   可他却死死地,捻紧了那纸张的边沿。于是她第一下没接过去,还差点儿把纸给撕破了。   她有些不悦地抬头。   对上他阴沉凛冽的目光。   男人眉心紧皱着,眼底仿佛有一把利尺,将她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比量。   似乎是想把她这些日子以来的变化,尽收眼底。   她离开他视线的每一秒,都想自私贪婪地回收。   最终,他还是松了手,还给了她。   那纸张的边沿,都被他指腹压出了一道柔软的指痕。   她简单整理了一下捡起来的东西,正了正色,正折身准备走,他又忽然拽过她的胳膊。   力道是一贯的强硬。   他脚尖跟着旋了半圈,把她整个人从正面翻过去,然后几乎是将她抵在了他的车门上。   “……”   她被他拦在身前,身后就是他的车。   他的目光却凝滞在她刚才被沈何晏抚摸过的左耳垂。   瞳孔骤然一暗。视线一点点阴鸷。   她耳垂上有一道半月形的耳环压痕,耳孔干净莹润,像是个小小的漩涡,吸引住他。   让他想起那晚在她家里,帮她摘掉耳环时。   一束葳蕤绸密的灯光,落在她光.裸莹白的肩头,映衬着一截纤长的天鹅颈,愈发白皙。   她的颈侧还有一颗红朱砂。   而此刻,他视线稍稍一下移,就发现她那枚失踪了的,非常小巧的,宛若红豆大小的祖母红耳坠,就勾在她缠绕着的发尾。   摇摇欲坠,快要和她的卷发脱节。   她有点儿慌了,抗拒地去推他。   “别动。”他说。   捻过她那一缕发,低头,仔细地拆开了她勾缠在一起的头发。一枚莹润的红,像是一颗红豆。又像是血滴子,勾在她卷发之中。   “……”   她屏住呼吸,他突然这么动作,她左右闪躲了一下,还以为他要做什么。   他漫不经心地出声:“看来他很喜欢你。”   “……”   刚才他们的一举一动都被他收入眼底,他情绪不明地笑了笑,轻提一口气,又说:“你也很喜欢他。”   他那天说:只要她敢露出一丁点不喜欢沈何晏的样子,他就会让她后悔。   她还不知怎么回应,他手指捻着她那枚耳坠,去寻她光秃秃的耳垂。   “……”她意识到他要干什么,推了推他。   他倒是没被她推动,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他手上的动作停下,看着她,忽然沉默了一会儿。   然后也没强迫,提起她的手腕儿,把她那枚小巧精致的耳环,放入了她手心。   她看着失而复得的耳钉,心想着,估计是下午风太大,一路过来被头发给勾掉了。   他忽然侧身,贴近她。她向后躲去。   谁知,他却是用冰凉指尖捻住她柔软的耳垂。似乎想把沈何晏残留在上面的余温,一点点抹去。   她又左右闪躲着他,他也不为难她了,松开她时,她也准备撤身走。   他却从后拽住她的手腕,靠在她左耳的耳廓之后,低声地说,   “继续玩下去吧,我很想看看,你们能跟我玩儿到什么时候。”   “……”   她一抬头,还没看清他的表情,他突然就放开了她,往旋转门那边走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有2更!!!大概12点左右,一定有的,更新了wb会说TUT   昨天的2更我也没鸽……就是有时候写着写着,思路可能在中途断断续续的,所以不知什么时候能写完TUT,但是我说了有,肯定是有的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我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权胖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珍妮花 7瓶;小夫人 5瓶;暖眸森光 3瓶;peachser、我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承担   舒杨推开办公室的门走进来, 沈京墨正站在落地窗前, 遥望着不远处蔚蓝色海平面, 若有所思。   好像是在这儿站了很久了。   “京墨。”   沈京墨闻声, 转过头来。   男人容色矜冷, 眉眼之间覆着些许疲惫的倦意。他薄唇轻扬起,斯文有礼地跟舒杨打了个招呼:   “姨妈,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了, ”舒杨点头微笑着,“什么时候来的, 等久了吗?”   “没有。”   “下午忙吗?”   沈京墨整理了一下袖口,走到一边的会客沙发,坐定下来, 边回答着:“还好。”   “今天实在有点儿忙,真不好意思,还让你亲自过来一趟,”舒杨也走过来,坐到另一边去, 拿出支烟,示意他, “介意吗?”   他做了个“请”的手势。   烟气袅袅而起, 舒杨吐了个烟圈儿,看着他笑了笑说:   “早上我一下飞机就去看了看你妈,你也别太担心了,她最近状态还不错。早上我去的时候她还起了个大早弄她那插花儿呢, 听说下午还找了个老师学油画,一周去三次,下周还叫我去欣赏她的大作呢。”   沈京墨这才一改近几日的忧心忡忡,容色稍敛,“嗯。”   “你到时候一起过来吗?”   “有时间就去。”   “行,”舒杨盯了他半晌,小心试探着问,“你妈还是不见你吗?”   沈京墨轻轻颔首,推眼镜时,指尖顺带着抚了下许久都没舒展开的眉心,而后抬头,看着舒杨:“麻烦你了。”   “没问题的,你放心吧。我这次回来也准备待久一些。”   舒杨大概也听说了前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事,她也算是最了解沈京墨妈妈的人之一。毕竟她们是亲生姐妹。   她宽慰着沈京墨,“你妈她就是那个脾气,你知道的,我也知道的。但是吧——”   舒杨刻意地一停顿,观察着沈京墨。   沈京墨也看着她,等着下文。   舒杨轻笑起来,温和地补充说:“但是,你的事,和你妈妈的事,是两回事,这个你要明白——有的事,总会慢慢解决的。”   他目光柔软了几分。   舒杨见他缄默,兀自笑了笑:“你跟你妈的性格倒是挺像的。”   沈京墨仍是不说话。   舒杨知道,他从小到大就是这样的性格,一有心事时就习惯缄默。   他是沈家长子,从小家中就对他期望甚高。   那年他初中一读完,家中就迫不及待地将他送出了国。他在澳洲读完了高中和大学,提前读完了MBA。   那些年,都是舒杨替舒绮菡在照顾他。   后来他父亲闹出婚外情,沈家老爷子病重一命呜呼,沈嘉致的公司职权被老太太联合董事会罢免,刚从大学毕业的他别无选择只能临危受命,在公司和家族最动荡不平之际,承担起这副重任。   在他手中,S&R才慢慢地起死回生。   一份来自家庭,一份来自公司,两份重任加身,这么多年,他的这种沉默就更甚。   积压在心头的心事也更重。   “有件事我还没跟你说呢,挺有意思的,”舒杨半开玩笑地提了一嘴,“昨天,LAMOUR的人给我发了邮件过来。”   他听到她提及“LAMOUR”,方才一直敛容沉默着,现在眼中才稍稍有了情绪。抬头看过去。   “事情是这样的,他们想请我给《LAMOUR》的冬季刊做个专访,之前筹备创刊号的时候就找过我一次——对了,”舒杨又看着他,“她,也是LAMOUR的人吧?”   舒杨说的“她”,特指的是陈旖旎。   在此之前,舒杨虽知道他们的关系,却从未与他聊起过她。   沈京墨一手支额头,指尖点了点太阳穴,看着舒杨,没什么情绪地“嗯”了声。   “那就对了,我没记错——我给回绝掉了。”   沈京墨有些不解。   “他们的杂志比较新,我接了可能会砸自己招牌,我也不太信任他们可以做得好,”舒杨意味不明地笑着,打量他的反应,煞有介事地说,“而且,你说万一,她知道了他们要请的Cindy Sue是你姨妈,多尴尬啊,之前还跟你妈闹过那事儿。”   “……”   “何况,现在,她不是在跟何晏交往么。你别看我,我虽然现在年纪大了,平时很少刷微博,但我也听说了——哦,我还听说,你奶奶气个半死。何晏都躲着好几天没敢回家了。”   “……”沈京墨这才有了些许不悦的表情,看着舒杨,唇动了动,“没必要。”   舒杨笑起来,问:“什么没必要?”   “没必要这样,”沈京墨眸色淡淡,语气跟着冷了几分,透着一贯的强硬,“LAMOUR我也在管,你没必要因为这些事——”   “那你是觉得,我应该接受他们的邀请了吗?”舒杨笑,眼中是满满的探询,“京墨,我也是你的家人,我还是你妈妈的妹妹。你觉得这样真的合适吗?”   “……”   被誉为业界传奇,叱咤风云的Cindy,的确是不会轻易地接受一家普通的业内新兴杂志的邀约的,还是一次决定他们能否在业内立足的专访。如果效果不好了,反而会适得其反,影响自己在业内的声誉。她对此一向很小心谨慎。   半晌,沈京墨沉了沉气,说:“一个采访而已。”   “一个采访而已?”舒杨反问。   “这是工作上的事,和私事无关,”沈京墨淡淡说,看着她,“他们的创刊号创下了销量纪录,不会出什么事,就算是出了事——后果我来承担。”   “你来承担?”舒杨笑意更浓,严肃地问,“京墨,你知道你要承担什么吗?你可能会把整个S&R和我的声誉一起折进去。”   “我知道。”他淡声回答。   “你真的知道吗?”   “嗯。”   又是一阵沉默。   “尽管去做吧,”他看着舒杨,说,“一切的后果我来承担,不会出问题。”   “行,”舒杨最后倒是妥协了,笑了笑,语气却是凛冽,“看在你的面子上,那我就就抽空见她一面。看看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值得你敢这样跟我信誓旦旦。”   *   Cindy过几天要在港城南海岸举办一个盛况空前的游艇酒会,邀请了诸多业内人士前来,算是一个业内交流晚宴,是时尚圈中翘首以盼的盛会。   跟着这个消息一起传来的,是意外惊喜——Cindy居然还邀请了他们LAMOUR。   接到邮件时大家都不敢相信,直到烫金邀请函递来,温烺差点儿就激动地流泪了。   天知道他在上大学时最爱看的就是Cindy的秀,Cindy独特的设计风格一度被他奉为业内难以超越的鬼斧神工。   Cindy一向不会主动发起邀约,估摸着,找她专访的事儿也差不多了,见一面就很难,这次是个不错的机会。   温烺黏在陈旖旎和罗晶身边,整天摇首摆尾的,前前后后地都在问当天见面了应该说些什么,Cindy如果答应了专访,要准备什么采访内容,问什么问题可以在Cindy面前显得不落俗套。   甚至连当天要穿什么风格的服装,都在考虑范围内了。毕竟当天晚上可是个小酒会。   沈何晏那边刚跟Cindy旗下的珠宝品牌签了代言,自然而然的,也被列在邀请列表之内,收到了邀请函。   他的经纪公司和LAMOUR这边负责给他拍摄冬季刊特辑的摄影师,之前准备把拍摄主题定在海边,后来又跟Cindy那边的人一商量,就决定一部分的拍摄任务,放在游艇上进行。   一周时间很快来到。LAMOUR这边,包括陈旖旎在内,以翘首以盼形容都不以为过。大家都跃跃欲试,等待这一天的到来。   当天下午四点不到,他们先酒会来宾上了游艇,按计划,先要进行他们的拍摄,Cindy的人那边的意思是,最好在晚上八点酒会开始前结束拍摄。   事不宜迟,拍摄争分夺秒如火如荼地进行着,不知不觉夜色将临,整艘巨大的游艇,一瞬间被深沉夜色包裹住,仿佛一处发光的礁石。   入夜,周围彩灯依次亮起,一时间灯火辉煌,一个属于大海的葳蕤之夜,在一众衣着光鲜的男男女女依次登上了这艘游艇后,逐渐拉开了帷幕。   工作人员陆陆续续地动身,在游艇甲板上布置好了长酒桌和香槟塔,陈旖旎经过时,闻着酒气就有些晕。   她今晚自然是不准备喝多少酒的,Cindy那边说晚上可以见她一面,这才是要紧事。   拍摄任务还剩下最后一点,沈何晏换了最后一套服装。   他的造型师临时离开了一下,摄影师就让一边的陈旖旎去帮忙把沈何晏那件外套拿过去。   海面风大,刚他是脱了外套拍摄的,这会儿再穿上,最后来一组就可以圆满结束了。   陈旖旎也感受到了四处肆虐的寒风。她披着身上的大衣,摇曳着旗袍下摆,走过去。   她站在沈何晏面前,抬手,给他束了束领口。   沈何晏疏懒地倚在甲板栏杆上,做好的造型被风吹的又有些乱了。   陈旖旎喊来化妆师过来补妆。   他凌乱的发丝在额头肆意地飘扬,忍着在脸上拍打的风,低头,看她的头发竟也在脸侧乱飞,不禁笑了笑:   “要不你进去待会儿吧?很冷吧。”   她抬起头,帮他把翻飞的领带束好:“马上拍完了。”   “就一会儿了。”   “没事,我一会儿看看成片。”   他看着她,沉默了半晌,又半开着玩笑问:   “你是在陪我吗?”   她目光愣了一瞬,张了张唇,不知如何作答。   轻垂下眼,不是是否回应,沈何晏依稀听到她轻而生硬地“嗯”了声,好像又没听到。   就连周围嘈杂的声音被风吞咽掉,几乎细不可寻。   他有些失落,想说自己没听清。   最后她抬手给他抚平了肩头的皱褶,转过身,就回到了摄影师那边。   不远处簇拥过来几个他的粉丝,喊着他的名字,拿出手机对着他拍。俞欢在一旁去挡。   他望向她们时,还维持着刚才对陈旖旎绽开的笑容。   不知怎么,忽然就有几分怅然。   今天不比寻常,陈旖旎贪图风度,穿的单薄,坐了会儿就遭不住这海面寒风。   她跟摄影师打了招呼,叫温烺过来代替她,而后拢了拢披在肩头的大衣外套,没等拍摄结束,就转身去了船舱的方向。   沈何晏还照着摄影师的吩咐摆着造型,他只剩下最后一组了,很快就可以结束,可她直往船舱那边走去,也没想等他的意思。   他眸光抬了抬,那边摄影师喊他集中精力,他也不能去叫住她。   陈旖旎冻得双腿发抖,急需去室内避寒。   径直向船舱的方向去。   她特意避开了另一端灯火通明,即将开始的酒会现场,去了另一侧偏黑一些的角落,那边也有个船舱,灯黑着,不甚打眼。   走得急了,所经之处忽然起了一阵风。   外套没拢住,从肩头滑落。   肩头和周身同时一凉,她匆匆折身,想去捡。   没等她回身,有人将她的大衣外套捡起。   随即,温热的气息包裹而来,两道手臂,连带着她的外套,从身后紧紧地环住了她。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好晚了!!!不好意思!!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萧瑾瑜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和烊崽陷落美好 5瓶;summer、秋 2瓶;与你、32487454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余烬   陈旖旎浑身轻轻一颤。   接着, 就坠入了身后那个温热的怀抱中, 她的大衣也被重新披回了肩头。   她捕捉到了一丝很淡很熟悉的男士香水味道, 混着丝丝缕缕的烟草味。   不用回头, 都知道是谁。   这个船舱是今晚为他准备的, 沈京墨临时过来一趟,准备找到他今晚要带给舒杨的东西。   就见她一人一直往这个方向走。   他来之前就听说了LAMOUR把拍摄地点之一选在了这里。   那会儿他来时,见她和沈何晏在另一侧的甲板栏杆那边拍摄, 一群人簇拥着他们,凑在一起好不热闹, 言笑晏晏的。   她面对沈何晏时,脸上尽是他很久没在她脸上见到过的笑容。   夜色渐渐浓稠。   时近八点,酒会已经开始了。外面熙熙攘攘, 一片光鲜的衣香鬓影,在觥筹交错的光影之中流连。   唯有他和她身处这个偌大的船舱之中,被黑暗和沉默抱拥住。   不知是不是因为外面冷,她穿的单薄,身上的寒意久不消减, 肩背还绷得挺直。   这会儿不说拒绝,也不作拒绝, 浑身上下的细胞却都像是在抗拒。   他拥了她一会儿, 力道稍松开,仔细地,帮她把大衣在肩上整理好。   倒还算有耐心和好脾气。   “你来这里做什么?”他问。   她愣了愣,突然意识到他出现在这里不是意外。   这艘游艇要开往港城海岸的另一端。酒会结束后, 他们今晚是要在游艇上过夜的。   当然,也分配了船舱的房间给她。   “走错了。”她有些没底气地说。   是走错了。   如果知道这是他的房间,她不会过来。   “先走了……”她推了一下他,没推开,却还是想走。   这时,另一侧舷窗外的海面上,突然飞腾起一朵灿烂的烟花。   一瞬间,这个被黑暗塞满了的船舱几乎亮如白昼。   她脚步停在原地,和他同时一怔。   紧接着,就有一朵接着一朵的烟花在空中炸开,绚丽色彩交织缠绵,变换着形状。   星星点点的余烬,飘扬着落回海面。   消失了,又燃起。又消失。   周而复始,重蹈覆辙。   不死不休。   她望着那烟花,不禁出神。   想起大一那年的那个春节,巴黎飘了大半月的雪。满世界银装素裹,更显她一人独在异乡的凄清。   弟弟去世后,满世界她就只有她一人。   她都准备好了一个人随便过了这个年,而她本身就是没这种仪式感的人,不是很在意过不过年。   那天去学校隔壁的剧院看话剧,待到了很晚。   一出来,却见他的车停在不远。   S&R在巴黎起家,他虽常年在澳洲分公司,偶尔也会来这边,但那是她来这边念书后,他们第一次见面。   他一人过来,没带司机也没带助理,靠在车边抽烟,身形寥落。   那时他穿一身烟灰色西装,与漫天飞扬的白几乎融为一体,落了一肩的雪。   转头看她时,眉眼轮廓矜冷。   不知是不是错觉,那时在他眼中,居然少了些,从前在面对她这个“小三的女儿”时的尖锐锋芒。   听闻沈何晏前几天就回国过年去了。他来这里,显然是为了等她。   中国人过年喜欢喜气洋洋的大红大艳,那晚,她的世界却是一片白。   犹记得高级餐厅中尽是一片莹莹白光,餐布也洁白,摆着精致的法餐。还有他私人公寓的风格布置和床单,也是那样无瑕的白。   在她遇见他之前,她的人生,也不过是一张有些褶皱的白纸罢了。   那天晚上,她刚开始吻他时,还有些胆战心惊的害怕。   她还是第一次,连接吻也是第一次,对此根本不得章法。   虽然她早就知道,她的爸爸把她卖给了他,她又以此去交换自己的前途,这一刻,迟早会在她身上发生。   可到了最后那一瞬,窗外也是像今天一般,炸开了一朵巨大灿烂的烟花。   不远处的华人街也在庆祝新年。   那一刻,她却不那么害怕了。   从最开始的紧张到放松享受。   他也很会在床上讨女人欢心,也知道,如何把她引入他的节奏里,一点点地点燃她。   她是他憎恨的那个女人的女儿,可那天晚上,他却意外的温柔,很有耐心。   其实她没说,她很害怕一个人过年。和一众欢欣气氛相比,那真是太孤独了。   可是她不知道,该对谁说这种脆弱和孤独。   她知道,没有人会懂。   但那天,她却隐隐觉得,他会懂。   可她不敢确认。   一直以来,她心底好像都有一个空洞无法被填满。总希望,以什么样的方式都好,只要有人关心她,有人在意她。   哪怕是对她说一声,“新年快乐”,那样就好。   却没有。   可他那天晚上出现,她甚至暗暗地想过,那个人是谁都好。   哪怕他不爱她,哪怕他憎恨她。   但是人总是贪婪,一开始渴望他的陪伴和在意。   后来就渴望,他爱她。   再后来,就渴望他能给她一个未来。   她还在沉思,忽然感觉到,刚才松了的,几乎要从她肩膀上抽离走的力道,再一次环紧了她。   他低下头,冰凉柔软的唇厮磨她同样冰凉的后耳廓,用低沉嗓音问:“你来这里,他知道吗?”   “……”   他问的当然是沈何晏。   她还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却还记得她耳朵后侧最为敏.感。突然啃咬了一下她的后耳廓。   她吃了痛,颤抖一下。   他又问一遍:“他知道吗?”   她刚才紧绷着的神经和僵硬的肩背,一瞬松弛了。整个人都在他怀中不可抑制地软了一下。   他低下头,开始啃吻她的耳朵,从耳廓到耳垂,又吻到她的唇角。她本来有些抗拒,后来却受不住了,腿不自禁地跟着软了。   往下跌时,扶了一下他环着她腰的手臂。   这却更像是一个回应的讯号。   于是他更加大了攻势,臂弯一拢,将她正面翻过来,揽过她柔软的腰肢,去吻她的唇。   他向前搡着她走,她被他推着向后跌撞。   最后,被他按在了附近一张玻璃桌上。整个人被迫栽了上去,冰冷的玻璃激得她频频颤抖。   也是这一瞬的冰凉,让她忽然发现,她竟不知不觉也在回吻他,一条腿还不自禁地勾上了他的西装裤。   在交错的吻之间,轻轻厮磨。   心死了,身体居然还是活着的。   身体会不由自主地回应他,从那个在巴黎的雪夜开始,这么多年来,好像已经成了一种本能。   真是可怕的本能。   窗外烟花灿烂,无止无休,男人的半边轮廓被映衬得明晦又温柔。   烟花不断地飞腾,停留,余烬飘落入海,证明刚才那一瞬的绚烂,是真的存在过。   他低沉灼热的气息,接连不断地一路下移。   在黑暗中循着记忆,在她颈侧的那颗痣附近流连,那是他最爱亲吻的地方。   他的身体,同样对她也有记忆。   他吻了她一会儿,才稍稍放开她。   一片黑暗中,她娇妩的容颜,也跟着烟花在他眼前明明灭灭,若即若离。   仿佛稍一松手,就会失去她。   烟花将熄,外面重陷一片沉寂,只剩人声缭绕。   她有些想走了,推了推他,还没从桌子上跳下来,他的电话突然响了。   “等等。”他安顿她说。   好像是他助理或是什么人打来,他接起时,一只手捏紧了她的手腕儿,像是怕她跑了一样。   边与那边的人通话,指腹边摩.挲了一下她的下巴。   于黑暗中,都能感受到他目光深沉,蓄满了浓烈的控制和占有。   他简单地交代了两句,突然又想起了什么,稍稍避开她,又打了个电话给谁。   他低声地交代说他在哪个船舱,让对方过来。   然后他过来,直接捧住她的脸,又去吻她。   这次带着点儿强势和不由分说的霸道,很像是在宣泄。   想到上周在Cindy的公司楼下,看到沈何晏抚摸她的耳垂。于是他也去吻她的耳垂。   带着些许恶意地啃咬,几乎生生弄疼了她。   刚才还见她为沈何晏整理衣服的领口,于是他也去咬她的领口,牙齿衔住她旗袍的盘扣,一颗颗地咬开了。   “沈、沈京墨……”   她真的该走了,又去推他,却推不开,反而被他吻得有些神魂颠倒,又向后跌过去。   他扶稳了她的腰。   没多久,外面突然传来脚步声。像是有人要过来检查船舱这边的情况。   又好像,是沈何晏。   她听见,不远处有人兴奋地喊他的名字。   脚步越来越近,他们的目光在黑暗中一撞,她再也没法多待,匆匆撒开他,就要从桌子上跳下去。   他却又一把将她捞了回来,另一只手顺势拉上了船舱的门。   一把将她拦在门口。   “你急什么,衣服都乱了。”   他笑了笑,伸出手拉着她大衣衣领过来,贴心地为她整理了一下。   整理好了,她又要走,手都放到了舱门上,他这回却是直接一托,将她抵在了门后。   她的双脚悬空,飘飘摇摇,只能被迫攀住了他。   他一手捧起她的脸,这次蓄满了足够的强势去吻她。吻得她几乎无法挣脱,喘不上气。   门外不远,又能听见有人在喊沈何晏的名字。   而脚步声也越来越近。   沈何晏笑着对那边回应,并大声地说他一会儿就过去。   门后,沈京墨吻她的间隙,突然停了一瞬,唇抵住她的唇角,笑声中带着点儿恶劣,   “我打了电话给他让他过来。”   “……”她浑身一颤。   “你说,如果被他发现了,你们会不会分手?”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比较短小,也没二更……太晚了,对不起TUT   失眠好几天了,状态好差,今天整个人像傻了一样……   明天双更补给大家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不会是银河 10瓶;要命ma 5瓶;小潘小潘,非同一般、暖眸森光 3瓶;美心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虚伪   “——会吗?”沈京墨又问她一遍。   黑暗中, 所有的感官都被无限次地放大。她能感受到, 他的呼吸就在她额顶飘荡。   漫不经心, 又恶劣至极。   看不到, 她都能感受到。   隔着身后一道门, 那脚步声沉缓,越来越近。   她又要推开他转身,可一瞬间, 却又松懈了下来。   放弃了。   外面,的确是沈何晏。   至少她和他都无比清晰地听到了, 不远处有人喊了沈何晏的名字。沈何晏还应了一声,脚步声却一直往这边回响过来。   “还走吗?”   他有些好笑地问,扳过她的肩, 仿佛彻底将她收入瓮中。   一手勾过她下颌,靠在她耳旁,“要不要让他看看,我们在做什么?”   “……”她自知她现在衣着不甚得体,甚至可以说, 凌乱至极。   哪怕是推开了他,就这么跌跌撞撞地跑出去, 外面是灯火葳蕤的酒会现场, 撞上了迎面走来的沈何晏,或是别的人,没发生什么,都像是发生了什么。   “沈京墨……”她压低了声线, 冷言质问他,“你故意的,是不是?”   “重要吗?”   他淡声笑着,两指轻轻一扣,带过她尖俏的下巴,迫使她抬脸,让那一双在黑暗中,都能感受到凛冽怒意与羞赧的眼眸,对上他的眼睛。   虽在黑暗里看不真切彼此,她也能感受到,那深沉阴鸷的视线,如狂风骤雨,落在了她的身上。   如果他也能看到她,或许可以看到,她的目光,同样复杂。   他只是低笑,还很贴心地替她整理了一下大衣的领口,带着凉意的指腹抚过她脖颈的那颗痣,像是提醒她,她里面的衣服是如何的狼藉一片,刚才又是怎样溃不成军。   对她的质问也置若罔闻,哂笑道:“重要的,难道不是你跟我,两个人,背着他在这里吗?”   忽然,他又若有所思地笑了:   “陈旖旎,我之前觉得,你如果真要跟我玩也可以,再加一个何晏,你们一起也不是不行——毕竟,他看起来的确很喜欢你,你也很喜欢他。”   男人的半边脸,浸在渗入船舱内的一片微弱月光之中。   她能清晰地看到,他嘲讽地勾了一下唇。   藏在金丝边半框眼镜下的一双眼眸里,神色并看不清,口吻却还是那般漫不经心:   “不过我倒是很想看看,你们中的谁,能跟我玩到底。”   “……”她听到这里,才咬了下牙,压低了语气,“你到底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   他没什么情绪地反问了一句,指腹摩.挲着她被他吻得一片斑驳的唇,啧啧轻叹。   好像是在暗叹着自己一件珍藏许久的艺术品,居然被别人染指蒙了尘。   “你们两个在我面前玩了这么久了,是不是也该我在他面前,跟你玩玩了?”   “……”   身后,舱门被人叩响的同一时刻,他挑起她的下巴。   几乎是将她的唇送到了他的面前,他眼睫一垂,凉薄柔软的唇覆上她的,把她所有的欲言又止,全都厮弄着,堵回了口中。   他倒是吻得耐心又温柔,不急不躁。   全然不顾,门外还站着另一个人。   是她现在的男朋友。   他一手掐住她的腰身,另一只手还紧紧箍住她的脸,抵住她的力道也丝毫不松。   三点固定,让她全然无法挣脱。   “哥——”   身后的门被叩一下,他的攻势就更猛烈一分。   灼意汹汹的气息,和碾弄的热吻毫不吝惜地砸下,将她敞开了没来得及去整理的旗袍领口,又一寸寸地撕咬而开。   那一颗颗被他咬开了的盘扣,她还没来得及去系。   中途还贴近她耳边,轻声:“你想被他发现吗,嗯?想的话,一会儿你可以叫出声。”   ——突然,舷窗外面又噼里啪啦地炸开了一片烟花。   身体一点点生了热,她颤抖着闭上眼,下滑时,惯性去扶他胳膊,却又怕他觉得自己又在回应。   他揽住了她腰身。力道紧到她几乎无法呼吸。   又想到了那个雪夜。那一晚铺天盖地的洁白,他拥着她沉浮起落,头顶天花板也跟着沉浮起落,天旋地转,她一点点地迷失沉沦,溃不成军。   最后徒留飘落在凌乱床单上的,一抹猩红色。   算是他给她这张皱褶的白纸,刻下了抹不去的印痕。   沈何晏在外面敲门,很久都没听里面有回应。   他边还退远了,观察了一下,是否是沈京墨在电话里说的那个船舱。   眼前这一溜儿,都是这艘游艇上不甚打眼的VIP舱间。   可里面什么动静都没有。   他抬手,又尝试敲了两下,心想着沈京墨是不是还没过来。   海浪在脚下呼啸沸腾,他有些冷了,攥了攥外套衣领,靠在舱门的一边去避风。   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   虚拢着火苗,点上另一抹猩红。   与门里门外,共同构成了这旖旎夜晚的,唯二两点艳色。   沈何晏也不准备这么快就回酒会那边。今晚来了很多人,圈内圈外的都有,一直拉着他合影。   他几乎烦不胜烦,好不容易找个机会过来抽根闲烟。   入行这么久,就越觉得活得虚伪。   他从出道起,经纪公司给他立的人设就很符合他这张看起来纯良无害的脸。   他走的一直是乖乖牌路线。   在选秀初期,公司就要求他不能公开有女友,粉丝会没有代入感。所以外界一直以为,他在陈旖旎之前无恋爱史。   还勒令他不许在公众场合抽烟,所以连这么个酒会,他想抽烟都要避开人群,躲到角落里。   还要求不能混夜店。前段时间他在夜店打了的那个猥琐男,后来又被沈京墨找上了门。   沈京墨给了一笔钱要求息事宁人,不能在别人面前提他们打架的事。不准提沈何晏,也不准提起陈旖旎。   就像是那年,他对秦一诺说,不许跟外人提起他。   那会让他葬送前途。   其实现在他根本不需要再活得这么虚伪公式化。   他和沈京墨不是亲生兄弟,成长轨迹也毫无共同点。   但有一点一样,他们从小到大,一直以来,都活得太虚伪了。   不能做出格的事,不能爱不该爱的人。   抽根烟都得小心翼翼。   烟气徐徐铺开,还没从潮冷的空气之中散尽,手机突然嗡嗡一震。   一诺。   “……”   隔着一道舱门,里面却已是一片暧.昧的狼藉,滚热的玫瑰色浪潮拍打着彼此,在大海之上沸腾。   陈旖旎没想到,她的大衣居然成了天然的反绑工具。衣袖被他轻松地打了个结,绕到她的身后。她就这么被缚住了。   只有双腿可以活动,她自知自己已经溃不成军,抖着腿想求饶了,可他却又半蹲在她身下,拨开她膝盖。   他抬头凝视上方频频颤抖的她,半蹲下来,一手抬起她的腿,捧住她受伤的脚踝轻吻。   姿态无比虔诚。   仿佛地狱的信徒。   那吻蔓延着,直达她暗潮汹涌的灵魂深处。让她最后一丝防备,都溃败得所剩无几。   “……”她忍不住战栗,咬紧了唇,想去平缓那汹汹而来的快意。双腿落在他的肩头,被他架起来,轻轻一拢。几乎,像是被固定住的。   她垂下朦胧的眼,由上而下,低睨着他。   那一团漆黑的影,仿佛一个漩涡,在脚下不断地发散。   而他的发丝像是轻柔的的羽毛,反复在她腿上的皮肤飘拂。她耐不住了,抓住他的头发,深深地呼吸,克制着痒意。   呼吸却还是很困难。   “旎旎,叫出来,”他停了停,声线飘荡在下方,“越大声越好。”   明明他的声音是要落在地板上的,气息却一直向上窜。温热中带着潮意。她在一个瞬间就被激得忽然紧绷了一下。   她轻轻抬了抬下颌,昂起了头。挺直脖子,大口大口地,困难地呼吸着上方的空气。   仿佛一只濒死的鱼。   她颤着眼睫,能感受到他很有耐心地去讨好她。   甚至,以前都没有这么有耐心过。   她想起那年在巴黎上学,她在他的公寓里养了只猫,总会舔她的手心。那温热潮意,很熟悉。   于濒临混乱之际,好像,又做了一个炽热冗长的梦。   梦见第一次遇见他那年,电玩城旁边,娃娃机七歪八倒,破碎一地的玻璃上,突然飞速地生长出大片大片的艳糜诡谲的玫瑰。   蓬勃而旺盛。   花田之下却不是沃土,而是一地破碎的玻璃。   她光脚踩在上面,脚底都是血。寸步难行时,是他出现在她面前,就像现在,把她抱离了那里。   她脚下在无休无止地流血,整个人都犹如被齐整地砍成了两截。   腰腹以下,就不是属于自己的了。   现在,她也觉得自己被分成两截。   身处一片黑暗中,却感觉,眼前,上半空,浮着一层玫瑰色的云,压在头顶,沉沉浮浮。   始终落不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她大脑几乎一片空白,脚下的那个漩涡,突然停止了继续发散。   他也已经清晰地感受到,她快要把她这些日子对他树立起来的防线,一寸寸地给扔了个干净。   于是他打直了膝盖,缓缓起身,温柔地拥住她。她的腰身已软的不像话。   他一手箍紧了她的后脑勺,强硬地,捏过她的下颌。   去吻她发颤的唇。   追寻,捕捉,厮磨。   他吻了她一会儿,突然停了一瞬。   极低极沉的声线也顿在她的唇角,略带着些克制满满的哑意,笑着问:“尝到你的味道了么,嗯?”   “……”   她身上悬着自己的旗袍,能感受到秋意凉风飘拂在她灼意满满的皮肤上掠过——她几乎一寸不着。   她在他身前,也不死不活。   可他全身却衣着完好,衬衫领带,西装笔挺,与她一对比,简直像个彻头彻尾的衣冠禽兽。   天边,不知何时沉闷阴霾了下来,烟花也不再绽开。浓云侵扰,船舱又暗了大半,光线幽昧昏晦,外面早没了动静。   她又开始发抖,根本无法抑制。   他知道她忍耐到极点,沉哑地笑了:“你现在求我也没用了。”   她恨恨地,咬住牙,咬得他唇角吃痛放开了她。   她在黑暗中去寻他那玩味的视线。看不真切。   扬起手,就要给他一巴掌。   “我不会碰你。”   他接住她的手腕,她又向前伸出胳膊,要打他。   彼此推搡着,最终是他将她钉在了门后,捏的她骨头生疼。   他低头,温柔地去吻她的指尖。   “我们以后再慢慢玩,好不好?”   她闻言,停止了转动手腕和挣扎的动作,忽然也笑起来,带着冷嘲, “玩到底吗?”   “当然,”他低垂着眼,替她拉起衣服,捻过她旗袍的盘扣,一颗颗地为她系好,“你和他想跟我玩多久——”   最后捏起她下巴,笑意倦懒:“我都奉陪到底。”   *   沈何晏再见沈京墨时,大概就在酒会结束了。酒会上没怎么见到他,居然也没怎么见到陈旖旎。   他正要去寻她,依稀看到她从船舱附近拐出来,跟谁也没打招呼,就一直往甲板另一边去了。   沈京墨又打来了电话,让他去找他。   说的还是之前告诉他的船舱号。   沈何晏带着疑惑再去时,偌大的船舱亮得灯火通明。他们自上次闹得不太愉快散了场后,就没怎么见过了。   沈京墨打开了一侧操作台的水龙头,洗了洗手,见他来,回头对他温和地笑了笑:“来了?”   沈何晏的表情倒是没他这么自然,别开头,漫不经心问:“叫我来做什么?你今晚一晚上都在这里?”   他还是有些在意地打量了一下这里的陈设。   装潢干净精致,从地板、桌布、窗帘到床单,都是无比干净整洁的。   沈京墨没直接回答他,转身擦了擦手,然后淡淡地问:“秦小姐联系你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写完了!又好晚了!!!   双更白天补给大家好不好!一定补!   不补的话吃方便面永远没有调料包!!!!   我今晚回来时把电脑充电器丢在下午码字的咖啡厅了……快没电了已经   最近脑子不在线,实在不好意思   ps。修了一下35-45,想看的可以清一下缓存重新看看。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周一、萧瑾瑜、荣小槿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SSS、我识白昼 10瓶;大卷盐 8瓶;栗栗球 6瓶;小花花 4瓶;美心 2瓶;28342253、阿喵、小潘小潘,非同一般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承诺   沈何晏要拨开烟盒拿烟的动作一滞, 抬头去看沈京墨, 又把拿出半截的烟给塞了回去, 面露不悦:   “是你先联系她的吗?”   沈京墨去一边倒了两杯红酒, 猩红色的液体一晃, 推了一杯到沈何晏面前去。   “你以为她常年不在国内,就什么都不知道吗?”   他手拿另一杯,坐定在一边, 轻轻晃了晃,望着对面的沈何晏, 沉声地笑了:“而且,不还是你自己公布给媒体的么。”   “……”   沈何晏眉头狠狠一皱,表情沉下三分。   “她问我, 你这边是怎么回事——是不是忘了,你们还在交往,还有婚约的事?”   沈京墨笑了笑,再看黑着一张脸的沈何晏时,眼中已然一片寒意, 言辞也是冰凉:   “我说,或许何晏最近太忙了, 可能真的忘了。”   沈何晏动了动唇, “你别搞错了,我们已经分手了。”   “——当然我也问过了,你们有没有分手。她的答案,好像跟你不太一样。”   “……”   沈京墨看着他, 淡淡笑着:“上月7号你飞了趟英国。有什么话是非要在酒店聊不可,还是,要在她们家的赛马场,一边看比赛一边聊?”   沈何晏心口登时蹿起一把火,“——你调查我?”   “你别误会,”沈京墨凝视他,语气始终平淡冷静,“马场的比赛,秦伯伯之前也邀请过我。不过我那几天很忙,没空特意飞过去一趟——当然,我也没空关心你每天的动向。”   沈何晏捏着高脚杯的手指一片冰凉,脸色也是极沉。   他抬头,去看对面一副倦漠表情的沈京墨,从嗓子里缓缓挤出声音来:“那次是个意外,她打了很多电话过来,一直在哭……”   “——什么意外?”   沈京墨把高脚杯轻轻放回桌面,双手交叠在身前,看着沈何晏脸色愈发黑沉,他笑意却渐浓,   “何晏,这样可不好。当初是秦小姐和她父亲支持你出道,那些年你一人在英国,他们一家还给你帮了不少忙,这么多年对你也多有关照。”   “出道之前你擅自跟她有了婚约,我也没干预过你,觉得你喜欢就好,你现在又一句话不说突然跟别人公开了恋情——你这样,闹得我们两家都很难看。”   “……”沈何晏动了动唇,几欲开口,却没说出话。   沈京墨起身,插着兜,站到舷窗那边,眺望一片平静的海平面,若有所思地说:   “的确,你和谁交往的确不关我的事,在你出道前或者出道后,跟谁分分合合,也都是你自己的事情。但是我告诉过你吧,让你先管好你自己,别做多余的事——”   他又冷冷回头看着沈何晏。半侧身形仿佛与冷柔月色融为一体,语气也极为冷冽:   “也别碰我的人。”   “……”   沈何晏那会儿过来找沈京墨见不到人,秦一诺又给他打来了电话。   不知是这些天的第几个电话,她以各种方式,各种人的手机号,妄图联系到他。   即便他一而再、再而三地说了分手。   自从他上月从英国回来,就刻意地不去接她电话了。他们之间,总要有人走的彻底决绝,才能给这段不该发生的感情画上句点。   可他知道一接起来,不是听她哭,就是听她哭。这种情况这些年太多太多了,简直烦不胜烦。   沈京墨拿起西装外套,准备出去了,最后淡觑了他一眼:“别再去做多余的事了,这也是我最后一次警告你。先解决掉你自己的事。”   “——多余的事?”   沈何晏得知他与秦一诺联系过,就大为不快,而刚才听到那句“别碰我的人”,又怄了一心口的火。   什么叫他的人?   沈何晏越想越燥怒,忽然提了一口气,也站起来,隔着一道桌子,攥紧拳头,冷冷地看着沈京墨说:   “你做的才叫多余的事吧?你都说了,我的事情我自己来解决,为什么你每次都要插手?你口口声声说的‘你的人’,现在是我的女朋友,忘了吗?”   “你也说了,我和谁交往是我的事,不需要你来管——但你为什么每次非要插一脚,然后再假惺惺地跟我说一大堆的好话?沈京墨,你总在我面前装好人累不累?”   沈何晏按了一下椅背,推回了桌子下,传来“叮咣——”一声。   好像是把兄弟多年,唯一一丝仅剩的情分,都摔得破碎。   他最后漠然地觑了一眼沈京墨,“那我也最后告诉你一句——你以后少管我的事,我也不是没你就不行!不要好像到最后事事都是你的功劳。”   话音一落,他抬脚就走。   擦着沈京墨的肩膀过去时,臂弯突然被从后狠拽过去,他又被拉了回去。   他们再次面对着面。   能感受到彼此眼中的锋芒,比之从前,尖锐到了极点。   沈京墨比沈何晏高一些,面无表情地低睨着他,金丝边半框眼镜下,一双眼深沉不见底。   小半晌,他的脸上,才稍稍有了一丝,与今晚开始到现在的漫不经心相比,截然不同的情绪。   他薄唇微启开,压低了声线,沉缓而克制地说:   “至少,我不会在我自己的事解决之前,随随便便跟谁说我要和她结婚。”   “……”   沈何晏还没辨识出他脸上一闪而过,是怎样一种的复杂情绪,沈京墨就放开了他的胳膊。   拉开舱门,率先走了出去。   *   陈旖旎跟Cindy约在晚上十点。   她随便吃了点东西,准备跟温烺一起去见Cindy。对方的助理却过来说,Cindy今晚只见她一个人。   温烺抓心挠肺地难受,还说Cindy这“只见陈旖旎”的行事风格,居然跟沈京墨莫名的像。   陈旖旎一个人站在甲板上,遥遥一望,游艇从港城南海岸出来,已经快到了北海岸那边了。   游艇上的一个个舱间内,灯火星星点点。   她远远眺望,能看到港北港湾广场那个巨大的发着光的摩天轮。   快要转完一圈儿了。   今夜,海面倒是很平静,比之下午风小了不少。   她裹紧了风衣外套,站着吹了会儿风。周身的燥意已经慢慢地随风消散掉了。   她却仍有些烦躁,最后掸了掸烟灰,转身离开了甲板。   沿着长梯,走上二层甲板,一路过去到最里,找到了一扇隐隐透着光的船舱的门。   她害怕自己走错,还抬头看了一下编号。   这是Cindy的私人舱间,原本应该有编号的门牌上却并无数字。   只镌刻着一朵脱开一片花瓣的金色玫瑰。   是Cindy Sue的品牌标识。   她轻轻敲了敲门,里面很快传来了应答。   有人为她拉开了舱门。   “陈小姐。”对方是Cindy的助理。   她点点头,进去。   偌大的舱间之中灯火通明,仿佛一个小型的宴会厅。陈设干净精致,一应俱全,与总统套房相似。   头顶一盏吊灯,脚下铺着绵软的羊毛地毯,地毯图案拓着一副巨大的西方油画,是伊甸园。   偷食禁/果的亚当与夏娃热烈沉默地相拥,小心翼翼地同吃一个苹果。   旁边的树上,盘绕着一条吐着红信的巨蟒,凶目凛冽地注视着他们,随时准备用毒液,杀死他们之中的谁。   陈旖旎紧张地进来,踩在地毯上,有些站不稳。   她先是低头看了看地毯上张扬的图案,与那条毒蟒对视的一瞬,一时更紧张了。   她抬头看过去,中央沙发上坐着个女人。   穿成套洁白的高定套装,鼻梁上半架着金丝边眼镜,发型整理的一丝不苟。气质非常好。   Cindy虽是这时尚圈的业内传奇,但平时的打扮和装束,却一直不若别的设计师那般特立独行。   与Cindy Sue品牌主打的风格一样,不刻意标榜,力图从简约大气的美学之中寻找时尚感。   品牌的创始人与她设计的服装一样,气质高雅沉着,举手投足之间都是逼人的贵气。   舒杨手下还在笔记本电脑上处理着工作。   刚为陈旖旎开门的助理过去,低声知会了一句:“LAMOUR的陈总监来了。”   “嗯。”   舒杨没抬头,灵巧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打,让助理出去了。   她还抱怨晚上风冷,让对方关好门。   于是偌大的房间里就只有陈旖旎和她两人。   她也没让陈旖旎坐下,或者去哪儿。   陈旖旎一时更紧张了。   但她还是语气冷静礼貌地打了声招呼。   可大半天,舒杨都没回应。   静默与尴尬的气氛缓缓酝酿着。   陈旖旎在原地踟蹰,如何也不是。一向觉得自己面对这种情况不会脚软的她,也不由地慌了神。   又过了会儿,舒杨才扶了扶眼镜,抬头去看她。   陈旖旎又是一凛。   这才看清了,那是一张五官精致,保养极好的脸。   隔得距离不远,仔细去打量却也捕捉不到对方脸上的皱纹,加之气质绝佳,白皙肤色如凝脂,眼神虽清亮,眉目却是清雅温柔的,看起来最多40岁左右。   如果陈旖旎没记错,舒杨的年纪应该与阮慈差不多,50肯定是有了。   阮慈一向极其爱惜她那张脸,也肯给自己的脸砸钱。陈旖旎以为阮慈保养得已经算好了,今天看到舒杨,更感吃惊。   舒杨也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她。   这些年素闻在业内声名鹤起的LAMOUR,与他们的设计总监见面,却是头一回。   想看看,这个与沈京墨纠缠了六七年的女人,到底是什么样子,那天居然莽撞到惹舒绮菡发了那么大的火。   最近这段时间,舒绮菡连沈京墨都避而不见了。   对面的女人看起来最多二十四五,穿一件绀青色旗袍,外面一件款式大气简单的长风衣。   微微打卷儿的长发散在肩一侧,有种毫不刻意的慵懒美。   她眉眼之间暗藏着些许锋芒,却无尖锐的攻击性。   眉目含三分清冷,七分妩媚——不是矫揉造作刻意拿捏,倒像是真真的媚骨浑然。   舒杨微微眯了眸,心底打量着。   不是一眼看去就让人讨厌的那种女人。   此时,陈旖旎更多的却是紧张的不自在,还极力作出冷静。   攥紧了上次拿到了Cindy公司,还没来得及给她看的图册资料和一些设计草图。   抿了抿红唇,瞧着对面的人,再次礼貌而正式地打了招呼:   “Cindy你好,我是LAMOUR的陈旖旎。”   “我知道你。”   舒杨早在她入行之前就听说过她,这会儿眉目间对她的防备稍松懈了一些,摘下了近视眼镜,又抬起一双温柔眼眸,温声:“别站着了,过来坐吧。”   陈旖旎这才走过去,轻轻把手里的东西放在面前茶几上,拘谨地坐了下来。   舒杨也过来,捋了捋套装裙,坐在主位。   陈旖旎极力克制着紧张,正了正身,微微笑着说:   “之前跟您打过招呼了,我们想邀请您给我们的冬季特辑做一期专访,先前创刊那一期就邀请过您了,但是一直没有机会。”   她紧张到手指冰凉,低头去翻茶几上的资料。   “这是我这次带来的一些资料,也是想让您过目一下,想听听您的一些建议和看法……”   舒杨看着她,也静静听她说着。   她的声音从一开始的克制又紧张,逐渐平缓下来。就算是之前出于紧张,全程也一直是有条有理,谦逊沉稳的。   倒不像是别的和他们LAMOUR起点位置差不多的人,一过来一张口,就夸大其词,信口胡言。   甚至,还对她们或其他品牌的理念与设计风格指指点点,评头论足。   设计者也是创作者,大多野心很足。但能力不够也是胡扯,却还对其他人出言不逊,惹人讨厌。   那些人多的是别的熟人或者伙伴推举过来的,结果却往往闹得三边都难堪。   这也是舒杨为什么一开始不想接LAMOUR的采访的原因。就算是没有舒绮菡的那层关系,她也不想接。   可沈京墨却信誓旦旦地跟她保证,如果出现了一切后果,他会替面前这位陈小姐承担。   沈京墨二十二岁接手S&R,一路也是摸爬滚打过来才将S&R坐定在顶奢行业的金字塔顶端。   从业这么多年,甚至从小到大,他还真没替谁信口保证过什么。   舒杨后来,居然也不自觉地被带入到陈旖旎的节奏之中。   两人也不知怎么就融洽地破开了某个话题,互相交换着见解,还算相谈甚欢,甚至有些惺惺相惜之感。   一番交谈下来,舒杨发现,她对她的印象,居然比想象中好了不知多少倍。   其实一开始,的确是有一些偏见的。   现在却没有了,反而打心底欣赏她。有野心却又谦逊,见解独特不迂腐套化,与业内前辈说话时也很知分寸。   是挺讨人喜欢的小姑娘。   出乎意料的顺利,陈旖旎与舒杨聊得火热,不自觉身上也热了。   一个话题终于结束后,她把身上的大衣脱下来,用手在耳侧轻轻扇着风,这样稍微可以凉快一些。   舒杨低头看了看表,忽然朝她笑了笑:“快来了。”   “……”   陈旖旎有些疑惑地看着舒杨。不知今晚还有谁来。   她心猜着,会不会是温烺,或者谁。   “说实话,要不是他,我今晚不会见你。”   陈旖旎微微一愣。   没多久,舱门就被人敲响了。   “我去开门。”   舒杨起身,让陈旖旎坐在这里。   寒风夹着暝暝月色,陈旖旎顺着舒杨的方向,却看门外的人。   “何晏?”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1更!!!!   啊啊啊啊啊啊啊我才写完天黑了!!!以后吃方便面没有调料包了!!!!!!!!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萧瑾瑜、Faith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一点点小雨滴 15瓶;Faith 7瓶;summer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紧绷   “舒阿姨。”   沈何晏前段时间刚接了Cindy Sue旗下一个代言, 那天和经纪人去谈代言的事时, 舒杨正好在开会, 他没能见到她。   舒杨在时尚圈中名声响亮, 早年就移居了法国经常不在港城, 加之她常年以Cindy Sue的身份活跃在众人眼前,所以,很少有人知道她的真名。更几乎没人知道, 她是沈京墨的姨妈。   舒杨至今未婚,一直将沈京墨视若己出。   当然, 她待沈何晏也很好。不过沈何晏一直不习惯跟着沈京墨一样以姨妈称呼她。毕竟他们没有血缘关系。   今晚酒会,沈何晏只过去草草和舒杨打了个照面就走了,他们的圈子偶有交集, 但今晚来的都是时尚圈的人士,舒杨那会儿与别人相谈甚欢,他也不好多扰。   这会儿他想着舒杨应该结束了那边的事,于是便过来问候一声。   舒杨没见他和沈京墨一起,立刻想到, 他前段时间刚与陈旖旎公布了恋情。心底一打量,就把原因心猜了个七七八八。   于是只点头笑笑:“何晏, 先进来吧, 外面风大。”   沈何晏跟着舒杨往里走,忽然一抬眸,就注意到了沙发上的陈旖旎。   “……”   两人对视一眼,竟都是一愣。   陈旖旎怎么也没想到沈何晏居然和舒杨认识, 她一直以为他只是接了Cindy Sue的代言。   舒杨刚才说的,帮她在她们之间牵线,坚持让舒杨见她的人,居然是沈何晏吗?   她又忽然想到了那会儿在船舱里,她与他隔着一道舱门,他在外面断断续续地敲着门。   而她却在门背后,与沈京墨纠缠不休。   “你怎么在这里?”沈何晏笑着问,同样也是讶异。   “来跟Cindy谈点事情。”   陈旖旎勾唇朝他笑了笑,然后,就有些心虚地别开了目光。   心底惴惴的,不是滋味。满满的罪恶感。   他在帮她,可她在背着他做什么?   “说的那么正式多局促啊,”舒杨掠过陈旖旎一眼,温和地笑起来,“我跟陈小姐刚在聊天呢,我们聊的很不错,顺便啊,就说了下工作的事——来,何晏,坐吧。”   沈何晏点点头,自然地走过来,坐在陈旖旎的身边。   陈旖旎刚与舒杨的确聊得意外火热,顺利到,远远超出了她的预期。   舒杨甚至还表示,下月Cindy Sue主办的一个时尚论坛要邀请他们LAMOUR也过去参加。   那个时尚论坛的邀约可谓千金难求,他们LAMOUR在圈内的地位并够不上资格。   温烺知道,估计又得疯了。   舒杨刚跟陈旖旎说话时沏了壶茶。   那会儿两人边做茶艺边聊天,陈旖旎以前跟着陆眠吊儿郎当地上过几天的茶艺课,但她学艺不精,人也不够有耐心,刚还是舒杨一直在给她沏茶。   她简直受宠若惊,觉得自己担受不起。   很不习惯别人对她这么好,更何况,还是他们圈子里这样级别的人物。   桌上摆开七七八八精致的茶具,沈何晏坐过来打量一眼,心底就明了,她们刚才应该谈的很不错。   他坐在陈旖旎身边,瞧着她脸色却不是特别好。也不怎么去看他,始终垂着头,表情淡淡的。   他想起那会儿从船舱那边看她跌跌撞撞地出来,神色就不太好,一晚上也几乎没在酒会上见到她人。   晚上,沈京墨好像也没怎么露脸。   他有点儿在意,却又觉得没由头,看了她一会儿,便向后轻靠在沙发里,笑问舒杨:“舒阿姨,你回来了这么久,怎么没去家里看看我奶奶?”   舒杨只是淡淡地笑:“忙啊。”   其实她并不想去。   当年沈嘉致闹婚外情,舒家与沈家几乎是撕破了脸,在争S&R的归属权和股份一事上,两家闹得十分难看,两败俱伤。   除开沈京墨和沈何晏,她其实和姐姐舒绮菡一样,对包括沈嘉致在内的沈家几位一直多有记恨。   尤其是京墨的奶奶杜兰芝,一个精明到令人讨厌的老太太。   当年舒绮菡伤心沈嘉致出轨,一时想不开寻了短见,人差点因为失血过多死在了医院,杜兰芝却生怕舒家从S&R分出股份把他们沈家掏空,一直说所谓的好话,劝舒绮菡不要跟沈嘉致离婚。   还说什么这事他们两家私下解决就好,不要闹到公司的层面上,离婚对两家没好处,以后他们还要互相帮扶,携手并进。   说的好听,可只要是跟利益挂钩,在那个老太太面前,就没有人情世故,更别说换位思考和感同身受了。   舒绮菡和沈嘉致离婚后,舒杨也跟着与沈家脱了干系,这几年就只与沈京墨和沈何晏联系,而他们兄弟二人陆陆续续有了自己的事业,也慢慢走了起色,各自一忙起来,联系也没以前那么密切了。   不过,在下辈面前该维持的面子还是要有的,舒杨把茶具一一归置好,而后淡淡地说:“我最近太忙了,没什么时间。你和京墨常与我保持联络就好,你们叫我一声阿姨,就始终是我的侄子,我的家人。”   “……”   陈旖旎听他们如此说,神经不由地紧张了一瞬。   ——舒杨居然还与沈京墨认识吗?还是亲戚?   她之前,从没听说过。   自从旗袍那次事后,她就对沈京墨的家人非常敏感。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   上回她在秀展上出现了过呼吸的症状,如同大病一场。   那时她如何也喘不过气,脑海里,却还不断交迭着杜兰芝在不远处,对她和蔼微笑的样子——与她那一日假惺惺地用“朋友过生日,要定制旗袍作为礼物”这么一个借口,假意骗她过去,后来又不动声色地栽赃陷害她时的模样,几乎无差。   还有沈京墨那一日,声声冷冽,质问她的话。   她看着舒杨,不知怎么又觉得有些喘不上气,闭上眼呼吸着,胸口发闷。   事情还不止如此。   舒杨带着她和沈何晏去餐厅时,沈京墨居然也在。   沈京墨那会儿与几个业内伙伴在这边谈合作事宜,结束后就给舒杨发了消息,让舒杨直接过来这边,他还有工作的事要和舒杨谈,索性一次在这里解决。   沈何晏正好也想去餐厅吃点儿东西,就跟着一起去了。   他没想到,沈京墨也在。两小时之前,他们还闹得不甚愉快。   不过,沈京墨的表情也没好到哪里去——在看到,他与陈旖旎一同出现在餐桌上时。   舒杨一个外人都能闻到空气里的火-药味儿了,她先他们坐下,打破了餐桌上一时僵滞的气氛,笑着说:   “既然都认识,我就不一个个介绍了。都坐吧。”   ——确实都认识,关系还都不浅,甚至算起来,谁都跟谁有那么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藕断丝连。   几方也都没想到对方也在场,甚至如今凑了个齐全。表情都不算多么好。   “我们去那边坐。”   沈何晏走过去,揽了下陈旖旎的肩。   她不小心朝他那边跌撞了一下,能感觉到他按着她肩的力道非常强硬。   ——从没有这么强硬过。   很像是,在跟谁较劲。   沈何晏带着她,绕开了沈京墨,向餐桌的另一边去。   转身之际,她没有跟他对视,都明显的察觉到,他冰冷到有些尖锐的目光,如狂风暴雨,砸在她的身上。   一直追寻着她,直到,她与沈何晏到了玻璃长桌的对面,坐定下来。   “我先点点儿东西吧,这么晚了,还要辛苦你们陪我。”   舒杨笑了笑,叫来服务生,边拉扯着别的话,有一句没一句地活跃着气氛。   她晚上喝了酒一直觉得烧胃,正好想来餐厅找些清淡的东西吃,过滤一下胃里的不适感。   游艇餐厅里的服务生送来了精致的餐食。厨师是她从法国请来的,一小份水果沙拉都做的非常精致。   在眼底几乎盈盈一化。   陈旖旎看着眼前精致的餐食,却始终没什么胃口。   听那边舒杨与沈京墨和沈何晏二人交谈着,渐渐的,气氛也没有一开始那么尴尬了。   也渐渐的,从工作上的事聊到了他们的家事,她就接不上什么话了。   “今天我还跟你妈打了电话,”舒杨对沈京墨说,“她状态比上次还要好,你也不要太担心。我明天有空了就过去看看她——她不是找了个老师教她画油画吗?你有空也过来吧。”   “好。”沈京墨抿着唇,点点头,脸色有几分沉重。   “放轻松。毕竟,你是她的儿子。”舒杨放缓了语气,似是在安抚,“是她唯一的亲人了。”   沈京墨的指尖捻着高脚杯细长的杯颈,容色淡淡,依然点点头,若有所思。   餐桌对面,陈旖旎耳中充斥着他们在左左右右交谈的声音。   她早在刚才就听出来了,舒杨是沈京墨的姨妈。   那一日她得知自己被杜兰芝栽赃,加上他还雪上加霜一般地质问她,她心底就泛起了挥之不去的凉意。   而现在,那种凉意更甚。一颗心仿佛被人扔进了冰窖,狠狠践踏。   她甚至分不清,舒杨今晚答应和自己见面到底出于什么目的,为什么能那么轻而易举地就可以跟自己热络起来。   ——为什么?   她垂眸,盯着自己五指,不自觉地包握在手心里,摩挲着。   丝丝凉意。   她突然,很想离开这里。这里不属于她。   谁都不属于她。   “陈小姐。”舒杨突然叫她一声。   陈旖旎抬眸,眼中已然没了刚才在船舱内聊天的热络。   多了些许,很明显的防备与警觉。   她确实,怕了他和他的家人了。   总是报以居心叵测的目的,费尽心思地接近她。   他一开始是,他奶奶也是,他那位她没见过的妈妈,估计也差不了多少。   现在,又多了一个舒杨。   “今晚跟你聊的很开心,”舒杨并未察觉到她脸上的变化,的确是打心底觉得交到她这个朋友非常高兴,于是端起一杯加酒莫吉托,朝她扬了扬,“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陈旖旎下意识地,又是一紧张,脊背紧绷,有寒意泛起。   如今,舒杨作为沈京墨的家人,他的姨妈,还是她无意得罪招惹过的他妈妈的妹妹,对她说的每一个字,都好像饱含了刻意与诡计。   “认识你很幸运。”   舒杨举杯的一刻,餐桌上几双眼睛,就都看在看着陈旖旎了。   尤其是,坐在左上方的男人,他依然是素来的倦漠神情,可观察她的眼神,又是那般的考量。   自己就像一个动物,被锁入一个透明的玻璃容器里,被带着恶意的人们左右观察着。他们面目虚伪心怀鬼胎,准备时刻嘲弄她,诬陷她,栽赃她。   今晚在船舱内,她与舒杨那场热烈谈天,源于心有灵犀。   可是,那种伴随而来的久逢知己,惺惺相惜,跨越年龄与行业资历的欢愉,一时间,全都消失掉了。   舒杨看了看一边面色阴沉的沈京墨,又瞧了瞧陈旖旎,虽觉得他们现在处境的确尴尬,于工作情面,还是对陈旖旎说了句:   “要不是京墨坚持让我见你一面,估计啊,我们也不能聊得那么好。我也没机会认识你,那太可惜了。”   陈旖旎浑身一震。   她一抬头,沈京墨也在看着她。   两处目光交汇。一个哀戚,一个深沉。   她捏着高脚杯,手腕僵硬到有些微微发抖,这才举起,艰难地,与舒杨碰了一下——   叮当——   一声脆响后,她想逃离这里的心情,又浓烈了一些。   她仰头,不留神喝得猛了。一口辛辣入喉,呛得她几乎要流眼泪。   头顶明烈的灯光,灼得她双目发疼。   舒杨没喝太多,浅尝一口就放下来。   这在陈旖旎眼中,更像是一种虚伪的表现。   他和他的家人,又想做什么?   她想不明白,也不想去想,忍着眼底灼意,无意识地,又灌了几口酒。   沈京墨在对面看着她这么没节制地喝酒,不动声色地皱了眉。   “少喝点吧。”沈何晏知道她酒量不好,看不下去了,去劝了一下,却没劝住。   “没事,一会儿回去我就睡了。”她唇角噙一抹苦涩,笑了笑,避开了沈何晏的手。   沈何晏只得作罢。   她今晚很奇怪。   可是具体是哪里,他却说不上来。   过了会儿酒杯就见底,陈旖旎叫来服务生添酒。   沈京墨却在服务生拿过她酒杯时挡了一下,“换成果汁。”   “……”她一愣,红着眼去看他。   他目光比刚才看到她与沈何晏一同出现时的冷冽,柔和了几分。   沈何晏眼见着他们这么无声对视,心有不悦,却没说话。   没多久,餐桌上的交谈继续进行。   聊着聊着,不知勾起了什么话题,舒杨问沈何晏:“何晏,你要拍的那个电影了什么时候开机?是武侠片吧?题材我很喜欢。”   沈何晏笑了笑:“快了,月底吧。”   “月底,好快啊——对了,你奶奶那边,我估计是没时间去了,我听说她最近生你的气呢,你应该去看看她,你跟你哥忙归忙,但毕竟是亲孙子呀,一家人之间,有什么不能解决的。”   奶奶最近听说了他和陈旖旎的事,一开始非常火大,直说着要他滚蛋,再也别回沈家。   可他之于陈旖旎,没有他们上一辈那层复杂的关系,倒是不在乎这些的,他觉得一日日消磨掉奶奶的固执,慢慢会好的。那不是什么解不开的心结。   舒杨好心地教导着他,“你大了,别总气你奶奶,做事不能冲动,要听你哥的话。”   沈何晏表面淡淡微笑着,听舒杨说,要他听沈京墨的话,又想起沈京墨今晚与他之间的冲突,心口那层不快,又浓郁了一些。   半晌,轻轻提气,声音确实沉沉,“舒阿姨。”   “嗯?”   沈何晏握拳时,放在餐桌上的手,无意地一动,忽然靠了靠陈旖旎的。   她正愣神,察觉到这触感,抬头,对上他幽深柔和的目光。   字字顿顿的声音跟着响起:   “其实,我想跟她结婚。”   “……”   寂静了一瞬,突然,对面传来,玻璃落地的清脆一声响。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大家,这章所有留言发红包弥补大家的等待!!!!!!   你们的心情我理解,下次确实不能瞎鸡儿保证了!!!其实今晚是写了一些的,十一点多那会儿临时发生了事情去处理……   对不起,说这些也没用啦!!!   大家骂我打负我都接受!发个红包给各位消消气吧!!!   对不起了!!!!(三鞠躬!鞠躬鞠躬鞠躬!!!)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萧瑾瑜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要命ma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报复   紫红色的桑葚汁跟着破碎的玻璃, 飞溅到洁白的餐布上, 留下一片斑驳的猩红。   陈旖旎下意识地躲了一下飞到脚边的玻璃碎片。   来给她换果汁的服务生不小心打破了杯子, 吓得大气不敢出, 这会儿瞧着一餐桌的人脸色都不好——   尤其是刚让他去换果汁的那个男人, 坐在对面,表情简直阴沉到了极点。光是看一眼就心惊胆战。   服务生连连鞠躬,满头大汗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沈何晏去看陈旖旎脚下。   她一截脚踝光洁白皙, 只有一道前阵子留下的疤痕。已经快愈合得差不多了。   没被划伤。   他却还是忧心忡忡,紧拧着眉头, 看着她煞有介事地问:“你没事吧?”连连躬身去检查她的脚踝、小腿,“划伤了吗?有没有割破?”   “没事,没有……”   陈旖旎没被玻璃杯摔碎的动静吓到, 倒是被他这夸张的动静给吓到了。   “真没事?”   “嗯,没事。”   “你注意点儿,别踩到那碎玻璃了。”   他伸手揽了一下她的腿,将她双脚从服务生收拾碎玻璃的手旁挪开。   “好……”   她还没跟他这么亲密接触过,有点儿不自在。   对面, 沈京墨他冷冷抬眸。   沈何晏又是低头检查她的脚踝,又是去埋怨服务生不长眼睛的, 一阵的嘘寒问暖。   他一时居然看不出, 他究竟是在演戏给他看,还是真的担心她。   他深深喘了一口气,平复着心口的郁火。偏开头看窗外,不再去看他们。   服务生收拾完碎玻璃就走了, 餐桌的氛围却久久没有和缓。   沈何晏坐直了身,“没事了。”看着一侧的舒杨,他轻笑徐徐,阿姨,我们刚聊到哪儿了?”   舒杨刚也不是故意引到他们的话题,这会儿也有些尴尬,“你说到你跟——”她看了眼对面的陈旖旎,“陈小姐的事。”   “嗯对,”沈何晏眯了眯眼,笑开了,“结婚的事,我是认真的。”   舒杨无奈地笑笑:“你是真的长大了。”   “阿姨你不知道,我从高中就很喜欢她了,那时她在我隔壁班,我们俩经常被校喇叭叫到办公室喝茶,一来二去就认识了。”   “是么。”   “对啊,”沈何晏笑顿着话音,转过头,“别人都说我喜欢她,但我们当时连朋友都算不上,我估计她知道了也没放心上。后来我也没机会说出口,那时候我们也太小了。”   陈旖旎同时转头看他。   沈何晏凝视她,目光宁静柔和,笑意也万分的温柔真诚,“而且其实,她是我的初恋。”   陈旖旎不由地一怔。   高中隔壁班的沈何晏喜欢她的传闻在高二就甚嚣尘上。   有人说,有次她被校喇叭喊了名字,当时正在操场的沈何晏,直接当着教导主任的面又跟旁边的人打了一架,就是为了跟她一起去教导处喝茶。   那时他身上还背着校级处分,学校早就警告过他,再打一次就开除他。   还有人说,他在校庆晚会上唱那首自弹自唱,描摹暗恋心思的歌,其实是唱给她的。   那天盛况空前,他在台上唱,和台下起哄的同学们,一直在人海中搜寻她的身影。   可那天,她没去。   那天她放学早早去了电玩城兼职。   那一天,她遇见了,沈京墨。   她的成长轨迹和大部分女孩子不同。   别的女孩儿大多从小众星捧月,会有爱她的父母,健全的家庭环境,最起码不会为了学费发愁。   可能还会在少女时代,对隔壁班的哪个男孩子偷偷地动心。   她从小到大却极度地缺爱,常为钱发愁各处奔波,被糟糕的家庭环境一而再再而三地困扰住。   她的少女时代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没对同年龄段的男孩子有过悸动的心思,对“初恋”这种美好的名词,也没有多少概念。   可沈何晏说,她是他的初恋。   头顶一片渗着凉意的白光,将她的目光撕得破碎。   她一手支起下颌,脚尖轻扬时无意碰了对面的人一下。   一抬头,对面男人阴鸷的目光也同时落在她的身上。他指尖轻摩着高脚杯杯壁,下颌微扬,视线仿佛淬了一层寒冰,幽暗陡显。   她挑起眼角,眼中带着挑衅的冷意,掠过他一眼就别开了目光,也挪开了腿。   从前就没有放下的戒备,如今加厚垒砌成了一堵密不透风的铜墙铁壁。她蜷缩在里面,将自己与他阻隔而开。   心底也已然是一片死水般的清寂。   经过上回他奶奶让她“帮忙”做旗袍,她就多有敏感,她到现在都弄不懂他和舒杨今晚目的何在,想起那会儿舒杨跟她相谈甚欢,如果把那和善的一颦一笑琢磨起来,就有寒意沿着脊背向上攀爬。   沈京墨的目光有一时的失焦。心口,好像也被什么烫皱了。   刚才他在她的脸上,分明看到了期待。   一闪而过,却万分明显。   她从不会对他流露出这么明显的表情。   从不。   沈何晏与舒杨又聊了一会儿,从上一个话题告一段落。他晃了晃杯中快见底的红酒,暝暝有了醉意,“我奶奶那边,其实我不是特别的担心。”   话是对舒杨说的,却是看着对面的沈京墨:   “我爸妈死的那天我就知道,以后我就是一个人了。我的事我自己说了算,我想跟谁在一起,要和谁结婚,也是我一个人的事。”   “跟谁都没关系。我对她,是认真的。”   他不过只是,想把年少的那个被人打破的梦,继续认真地做完罢了。   *   沈何晏醉的不轻,他的助理扶着他回了房间,陈旖旎出来沿着另一端的长梯,下到游艇一层。   她今晚也喝了不少,不过没沈何晏喝的那么多。   到后面沈京墨走了,就只有沈何晏与舒杨一直在聊,觥筹交错之间醉成了不省人事。   她今晚也喝了不少,下楼梯时脚步都有些虚浮。这会儿掠过寒风阵阵,她头脑一下清醒了不少。   经过一道围栏那边,有一道身影站在那里,唇边猩红色明灭,烟气缭绕。   他听到脚步声,也回头看她。   沈何晏那会儿在餐桌上大谈特谈,他提前离开了。   陈旖旎也知道那是他房间的方向,她今天在那边待了很久。   这条路是通往她房间的必经之路,她经过他时,下巴轻扬起,直接从他对的身后走过,没有回头。   可还没从拐角过去,很快,身后逼近一道气息,手腕儿就被狠狠地攥住了。   及近凌晨,游艇甲板和海面一样平静。   她的高跟鞋紊乱地在甲板敲了一通,向后跌撞过去,然后被他拉过去。   她的腰向后,抵在了甲板栏杆上。   身后下方,隐隐地听着海浪拍打,她恐怕自己一个后翻跌下去,害怕地扶紧了栏杆。   沈京墨也才伸手,揽住了她腰身,靠近她时,捕捉到一丝淡淡的酒气。   她抬头。   迎着四周微弱的光线,对上那双幽深的眼睛,朦胧的醉意才醒了个彻底。   她晃晃悠悠地站稳了,用力地搡了一下他的胸膛,还没走开,手腕又被他钳制住。   越来越紧,几乎要捏碎了她的骨头。   他一靠近她,那种喘不过气的窒息感,又出现了。第一回 是因为他奶奶陷害,第二回是他亲自把她引荐给了他的姨妈。   他到底要做什么?   她胸膛起伏着,边艰难地呼吸,边不休不饶地转动手腕,冷冷说:“你放开。”   男人手上的力气不松一毫,也纹丝不动。他低头死盯着她,气息低而凛冽,酝酿着克制和燥怒。   好半天,他紧抿许久的唇才动了动,“你们一定要这么着急吗?”   “着急?”她闻言,忽然盈盈笑开了,不置可否,“最着急的难道不是你吗?”   “……”   他拧紧了眉,眼中满是不解与复杂,不明白她的意思。   海上夜风寒凉,她一双凄清眼眸看着他,声音更冷:“沈京墨,大家的时间都很宝贵,请你和你的家人,不要再费尽心思地来羞辱我了——不是他们就是你,这么多年了,你们不累吗?”   她见他缄默,淡淡勾了勾唇,似笑非笑着,“你也不用急着来看我的笑话,更不用以帮我们跟Cindy牵线这么虚伪的手段来装好人了,我都替你们觉得累。”   他垂眸看着她,始终无言。   被一片清寂柔软的月光包裹住,彼此无声对视着,那些锋芒,那些素来的尖锐,在这一刻,忽然都不见了。   全都被收入了她的铜墙铁壁之中。   不再试探,不再心照不宣地窥视,到底是谁先溃不成军。   是谁先动心。   因为已经没有了意义。   一阵冗长的沉默之后,他嗓音艰涩,淡声着问:   “一定非要是他吗?”   她对上他的眼眸,笑吟吟的:“不是必须是他,而是,不是非你不可。”   他目光倏然沉下,“你报复我?”   “报复你?”她反问了一句,偏开头笑了笑,对上他的眼睛,淡嘲着,“怎么会是报复呢?你以为,谁都是你和你家人那样的人吗?”   她想到今晚从他的船舱,到Cindy面前和餐桌上,再到现在,更是觉得好笑,“报复这种事,不是只有你们能做出来的吗?”   “你今晚,费尽心思地来在我面前做这种所谓的‘多余的事’,是要我在以后再被你和你的家人羞辱之后还要对你感激涕零吗?这个好人,你非装不可,是吗?”   “我也不是报复你,”她平复了一下怒意,抬起下颌看着他,“别自作多情了。”   海风习习,周围好像骤然森冷下来,脚下有深黑色的浪潮翻涌,寒意无休无止。   迎着投在他脸上的一片冷柔月光,她看到,他的眸色阴沉到极点。   克制不住的燥怒,即将要决堤。   现在在她的心底,却有了明显的报复的快意。   “我和他,也是认真的。”   “……”   还没从她之前的话抽神,他瞳孔更是骤然一动,眼底有复杂的情绪,汨汨流动起来。   她说不是报复。   那就是,真的喜欢。   她真的喜欢沈何晏。   ——是了,他那时,分明在她的脸上看到了期待。   那是从不曾对他流露过的表情。   从前她对他笑意盈盈,甚至对他热情似火,她的脸上也有过对他的痴迷,有过依恋,有过嫉愤和所有赤.裸的情绪。   可是,那种期待的表情,他从没见到过。   或许是因为一开始她和他就清楚,唯有他和她之间,没有什么是值得期待的。   但凡抱有一丝念头,都是两败俱伤。   她比他,甚至比任何人都更清楚。   一开始就是个错误吧。   他唇勾了勾,手松开了一瞬,她以为他要放开她,他突然又用力提了下她手腕儿,将她向前拉过去一段。   她腰背蓦地离开栏杆,吓得心忽然跳了一下。   此时,海面上起了一阵风,卷起浪潮,在他们脚下拍打。   他漫不经心的声音夹在风声之中,居然有些听不真切:“陈旖旎,你真的特别不知好歹,知道吗?”   “……”   她发丝在耳边缭绕无休,依稀才辨识出他的话。   “你说我在报复你,那就是吧,”他温柔地勾开她脸边飞扬的头发,让她的眼睛与他,可以毫无遮挡地对视,轻笑,“我们慢慢来。”   “……”   “你们不也是认真的吗?”他倏然轻笑起来,似笑非笑,眼中寒意遍布,“那你们也慢慢来。”   她对他这种有信心跟她玩到底的口气再熟悉不过,也再厌恶不过了。   这么多年,不是他就是他的家人,轮番上阵,死也不放过她,恨不得置她于死地。   非要和她玩到底,拼个你死我活出来。   她轻提一口气,挥开了他的手,扬唇笑时,眸光清冷又带着嘲意,“——是认真的。”   她挺直了腰背,抬头看着他。   “而且我忘了告诉你,一开始是我先说的要跟他结婚——我也是认真的。”   作者有话要说:  真是一报还一报   旎旎以前被他误会,现在轮到她误会他   写完又很晚了,白天太忙了,实在不好意思。   大家早点看完睡觉吧   上一章的红包截止这章更新前都发啦   明天见!   ----------------   推一篇朋友的好看的追妻火葬场文!已经完结了,可以直接宰!   《藏匿喜欢》by荣槿   *先婚后爱/久别重逢   *珠宝设计师X矜贵金主导演   文案一:   圈子里都说著名导演傅之屿有过爱而不得的经历,所以对女人没兴趣,实力演绎一直单身一直爽的状态。   某天,有网友扒出傅之屿无名指带的是D.MO旗下仅此一款的婚戒,言论顿时炸翻了锅。   在新电影发布会上,傅之屿面对层层追问,温柔低眉看了眼婚戒,语气淡淡:“婚戒是我夫人设计的,有什么问题么?”   文案二:   晏栖在高中的时候,是学习成绩优异的问题少女,老师们都对她万分头痛。   喜欢上傅之屿的时候,少年着一身干净的蓝白校服,笑起来眼底都漾着温柔。   晏栖第二天就去校门口堵人,结果傅之屿根本没正眼看过她。   后来,她当着傅之屿的面一个劲儿的换男朋友,那时候还太年轻,结婚后每一个腰酸的清晨,她才明白什么叫不作死就不会死!   *“我对你吻缄锋芒,却藏不住喜欢。”   *1V1 HE 双C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Tender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34357149 20瓶;不会是银河 10瓶;小夫人、森然、了玉 5瓶;若生 2瓶;28176154、白白淆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靠近   九月底, 沈京墨飞往澳洲参加一个为期十天左右的业界峰会。闭幕那天傍晚, 他在酒店收拾第二天启程回国要带的行李。   舒杨给他打来了电话。   “京墨, 今晚我跟你妈妈飞墨尔本, 我们已经在机场啦。”   舒杨心情听起来很不错, 那边依稀能听到机场广播里循环播报的清甜声音,周围也熙熙攘攘的。   “这几天你忙,我也没打电话过来叨扰你。你急着回国吗?不急的话, 就在那边多待一两天吧?正好我们过来。”   沈京墨摘手表的动作一顿,肩侧夹着电话, 微微愣了愣,“我不急。”   自从一个多月前舒绮菡因为那件送去的旗袍跟他发了一场火后,就一直对他闭门不见, 电话也不接。好在后来有姨妈舒杨回国,能去陪陪她。   沈京墨从小是妈妈带大的,最了解她的脾气。他也知道,舒绮菡情绪容易敏感过激,那之后他一直担惊受怕, 生怕当年的情况重蹈覆辙,让家中的佣人照顾好舒绮菡, 有什么情况立刻跟他联络。   不过好在没出什么事。后来舒杨去了几次, 都说她状态不错,估摸着也消气了。   “你不要有压力,她心情挺好,也消气了, 这次说去墨尔本玩儿还是她的主意,我估计啊,她也是知道你在那边,想见见你了,她嘴硬嘛,不好意思跟你说。”   “嗯。”沈京墨胸膛起伏一下,也不由地松了口气,“你们过来吧,这边我安排,我把机票退掉。”   舒杨明显避开了舒绮菡在与他通话,笑了笑:“你们是母子,没什么是说不开、解决不了的。我也说她呢,她有时就是太爱钻牛角尖了,心还是软的——实在不行,还有姨妈替你说好话呢。”   舒杨在那边笑意盈盈,沈京墨也被她感染,一瞬感觉如释重负,却好像又没有,最终只若有所思地笑了笑:“谢谢姨妈。”   “小事。还有,我多说一句啊,”舒杨严肃地说,“代表个人,我很喜欢LAMOUR的那位陈小姐,人漂亮聪明又不乖张,很懂事也知分寸——难以想象她在那样的家庭环境长大,性格却不错,是个很讨人喜欢的小姑娘。”   沈京墨没说话,唇角无意识勾了勾。   “之前你不是极力让我去见她么,那晚我们确实聊得不错,”舒杨说着,忽然就有些遗憾了,“可那次只聊了一半,我让她择日去公司找我,她也没去,还是让公司另一人来的,是他们的副总监或者什么人吧……我猜,她或许是介怀我与你的关系吧……”   舒杨知道之前陈旖旎与他的家人发生过什么事,那晚一上餐桌,陈旖旎得知她是他的姨妈时,表情就不对劲了。   一晚与她言笑晏晏的欢畅都消失了个干净,脸上只剩浓浓的戒备与提防。   沈京墨同样想到这点,他坐在窗户边的沙发椅上,抬手,抚了抚皱褶的眉心。有些苦恼。   舒杨叹气:“真可惜,我还想再跟她聊聊呢。”   ——也真可惜,她现在是何晏的女朋友了,都要订婚了。   真是可惜。   舒杨照顾到他心情,最终也没说这一层最可惜之事。   她忽然又想起什么,“说来奇怪,就你妈上月过生日那天,你奶奶长年累月不给她来个电话也不登门造访的,那天居然却破天荒地打电话说要去看你妈。”   沈京墨一愣,沉声问:“我奶奶?”   “你不知道?”   “不知道。”   舒杨冷笑一声:“说句不好听的,你妈当年都那样了,你奶奶不让她跟你爸离婚,安的什么心我不说你也知道,那天她坚持说要过去,你妈念及以前婆媳一场的情分也没好拒绝——”   “结果呢,你知道吗?她去了一趟,居然问你妈能不能跟你爸复婚?疯了吧!她说那个叫阮慈的女人被赶出去了,我看啊,她就只在意当年被分走的股份吧?毕竟当年因为这个S&R差点儿就垮了——哦对,就是陈小姐给你妈送旗袍的那天,我估计你妈在气头上,也没跟你说。”   “……”   沈京墨浑身一震。   忽然感觉,有丝丝缕缕的寒意从脚心节节攀爬向上。他握着手机的手不由地紧了再紧,指尖都有些微微发白。   “我也理解陈小姐,跟你在一起六七年,怎么可能对你一点感情都没有嘛,想去求个结果未尝不可,如果没有那些破事,你们现在应该可以好好在一起吧?她去见你妈,你们之中,总得有人去破了这层冰吧——就是勇敢的有些过头了……”   舒杨又叹气:“而且你妈呢,其实最气的是你奶奶二话不说非要登门造访,还让她复婚……这不是揭人伤疤吗……真的太过分了……结果呢,陈小姐过去撞枪口了,雪上加霜么不是。”   舒杨说着,意识到那边早没了音。   “……”   沈京墨这一刻头皮发麻,攥紧拳,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嗓子里却像哽住了一把砂。   什么话也说不出。   他轻轻地阖了阖眸。   闭上眼,眼前,都是那一天他在车上质问她的情景,包括那个游艇之夜,她面对他时,满眼都是决绝与憎恶。   他对她说,别让他像恨她的妈妈一样恨她。   殊不知,最该憎恨的人,却是她吧。   姨妈明明很喜欢她,可她脸上却是那么浓重的防备与惊悸,甚至还告诉他,让他别再和他的家人再去羞辱她。   他那时不懂她是什么意思。   挂了电话后,他硬着头皮,打直了膝盖,晃晃悠悠地从沙发上站起来。跌撞了一下站不稳,又跌回了座椅里。   仿佛被浓重的怅然和懊悔沉沉打了一巴掌。   头顶一盏水晶吊灯,在他眼前虚幻成了一片苍白。   这一刻,他忽然就有些无所适从。   悔意与愧疚盈了满怀,像无数只小虫子,不知从哪一处蔓延开,密密麻麻地爬满了全身,啃噬着他的神经。   他手掌抚过眉眼,手心仍是冰凉。打了电话给助理,订了张最快飞回国内的机票。   然后扔下手机放开步伐,在偌大的房间内,漫无目的地疾步走了两圈,又走回来,却还是怅然。   开始收拾刚才放弃了的收拾一半的行李。   他将东西一股脑地叠放进去,一件又一件,越来越心烦,最后几乎都成了无意识,疯了一般地,往里塞。   塞满了,什么都塞进去了。   甚至溢了出来再也塞不下,他心口的那一处空洞,却越扩越大。   最后,他索性什么都不带,疾步出门。   在车上,他几次打开通讯录,想打给她,却又作罢。   一想起,她面对他时那眼中的决绝与防备,就觉得这一刻,说什么却都是苍白。   他要当面见她。   一定要见她。   澳大利亚飞港城要12小时,墨尔本时间比国内早两小时,明早他将在国内时间上午十点抵达港城。   另一边的港城,陈旖旎又加班到了很晚。   她在LAMOUR设计室中,按服装设计图,仔细裁剪着布料。   偌大的房间只有她一人,她低着头,神情认真专注,葳蕤灯光落在她肩头,与一缕卷发勾出半侧柔媚的脸。   直到脖子酸痛,她才抬起头。   外面天色已浸黑如墨。远见天边悬着一缕星斗,朦朦胧胧的看不真切。   又这么晚了。   她一口气,裁完了最后一刀。   厚重的布料坠在她的脚下,好像是把什么给斩断了。   她握着剪刀,有一瞬间的失神。   最终她放下,活动了一下肩颈,喝了口手边已经凉掉的咖啡,跌坐入旁边的椅子中。   疲倦地点了一支烟。   烟气袅袅之下,她眯了眯眼,抬眸。   不远处,挂着件洁白的订婚礼服。   长纱垂地,胸口缀着珍珠与白色的天鹅羽毛,设计简单,比婚纱那样厚重繁复的款式,要轻薄的多。   也小心翼翼的多。   当时她裁剪面料时,一丝一毫多余的尺寸都不敢僭越。   也一丝一毫的幻想和期待,都不敢有。   那天沈何晏与她敲定明天订婚宴的事宜,她直说了订婚礼服交给她,不用他多操心。   他最近在筹备电影事宜,很忙,还要去说服经纪公司和他奶奶——经纪公司那边她不清楚,但是他奶奶那边,好像还是有些困难。   他不知道,其实她早就设计好了这么一件订婚礼服,设计图在几年前就画好了,礼服也在她得闲的时间断断续续地做了出来。   但从没拿出来给谁看过。   始终把自己的真心包藏得小心翼翼。   她以前很小的时候就想过,自己要设计一件婚纱,结婚的时候穿。然后跟一个深爱着她,她也深爱他的男人结婚。   她抽完了一支烟,又站在那件订婚礼服前片刻。   她与它对视着,不知道自己穿上是什么样子。   很想问问它。   最后,她将脸颊轻轻地贴了上去,摩.挲着面料与胸口点缀的珍珠,闭上了眼,“明天见。”   最近沈何晏的电影快进组了,今天他去商量事宜,结束后,已经有些晚了。   得知陈旖旎在加班,他没让助理送,自行开了车过来接她。   他倒是不怕狗仔偷拍,大喇喇地将车停在了她公司楼下。他们公开至今,从最开始,他就没想过遮遮掩掩。   他穿一件黑色皮衣夹克,简单的黑色牛仔裤,头发又染回了黑色,靠在车门边等她。   等了好一会儿才见她出来,他主动捻灭了手里的烟,过去伸出手臂,温柔地揽了下她臂弯:“下班了。”   “下班了。”   陈旖旎扬唇笑了笑,眉间不乏倦意。   她工作一天也有些疲倦了,刚才下楼时就没劲儿,脚步虚浮,这会儿被他一揽,她将额头轻轻地靠入他肩窝。   他们这个从朋友过渡过来的恋爱,从她那么没由头的一句“结婚吗”为开端,奇奇怪怪、断断续续地谈了这么一个多月。   彼此之间那些一开始的尴尬,慢慢地有所化解。   好处是,免去了互相深入了解的环节。   可是,陈旖旎还是联系不上陆眠。这一个月她给她打了无数的电话,发了无数的消息,都没有回应。   陆眠的朋友圈早就停止了更新。她生怕陆眠出了什么事,去过了她家,家里的佣人说,她去南非支教去了,后来在陆听白口里也得到了肯认。   可这没头没尾的,之前都没听陆眠说过。   他们简单地吃过饭,沈何晏又开车载着她一路向市区边缘走。说说笑笑的,奔入愈发浓稠的夜色。   最后,停在了跨海大桥附近。   彼此裹紧了寒意下车,他站在她身后,拉开夹克的拉链,隔着她的大衣从后面拥抱住她。   小半天,他才沉声地问:“你是不是,又给我奶奶送去了一件旗袍?”   她遥望深黑色的海平面,目光一时辽远,没否认。淡淡地“嗯”了一声,就沉默了。   跟之前那件一模一样的尺寸,是杜兰芝当初让她按照她的尺码量的。   沈何晏语气淡淡的,“你送旗袍过去,让她在我们明天的订婚宴上穿,是因为上次那事儿记恨她吧。”   他倒没想责怪她,反正以后她和奶奶这一关,迟早要解决,不是更坏,就是慢慢变好。   他也理解她,被人栽赃陷害了,怎么都不够好受。他进娱乐圈这么多年,这种事也没少遇见过,被亲近的人陷害,也经历过。   他们朋友多年,他了解她。从前她高中被人欺负就睚眦必报,绝不是吃哑巴亏的性格。   可她却在沈京墨身上,吃了这么多年的苦头。   一次又一次。   “不过我跟你还不一样,我啊,倒是很感激她——如果不是那个事儿,可能,你现在还在我哥身边吧。”   沈何晏和她一齐看着前方的海平面,半晌,有些自嘲地笑起来:“其实我也知道,你跟我在一起,是想报复我哥。”   她抿了下唇,又轻轻“嗯”了声。   还是没有否认。   是的,他们都清楚。   那天LAMOUR大秀彩排现场,她出现了过呼吸的症状差点不省人事,恢复过来躺在他怀里,面对他激进的表白,她的目光落在不远的沈京墨身上,话却是对他说:“结婚吗。”   ——结婚吗?   跟我结婚,跟我一起报复他们。   跟我一起堕入地狱,跟我一起走火成魔。   她之于他,一开始就始于报复,他心知肚明。   因为最开始,他也同样目的不纯。   他同样想报复沈京墨。   报复他不顾兄弟情面当年横刀夺爱,以及这些年对她自私偏执的独占,报复他那些好像她绝对属于他的傲慢自大,还有那副无比虚假伪善的面孔。   ——既然不爱她,那就放过她。   我来给她你不想给也给不了的。   起了一阵风。   陈旖旎躲风时,向后一靠,沈何晏拥她紧了一下。她偏头向后转时,他带着凉意的手掌忽然托起了她的脸颊。   “……”她抬头,对上那双温柔的琥珀色眼眸时,还愣了一下。   他温柔注视着她,好像她是失而复得的珍宝。   而后,他小心翼翼地,低下头,轻垂下眼睫,呼吸拂过她的鼻尖。   靠近她的唇。   “……”   她怔了怔,紧张地闭上眼。   心里第一个念头是,自己应该是要回应他的。   ——他是她的男朋友。   明天,他们就要订婚了。   可在他的气息越来越接近时,眼前出现的,却是另一张脸。   那个男人吻她时,绝不会这么温柔又小心。他恨不得将她嚼入口中,吞入腹中。   把她咬碎了,撕碎了,嚼得一粒骨头都不剩地咽下去。   他能给她刻骨的凛冽,也能给她极致的温柔。   沈何晏快要吻到她的唇时,警觉地睁开了眼睛。   果然,看到她的眉心很明显地皱了一下,紧闭的眼睫,也是满满的克制与勉强。   他没有再进行下去。   “……”察觉到他停下,她也缓缓睁开了眼。眸底是一片潮湿的氤氲,眸光颤动着。   沈何晏勾了下嘴角,苦笑:“做不到吗?”   “……”   她张了张唇,不知如何回答他。也不知道,是不是该道歉。   “没关系。”他转手把她拥到怀里,下巴抵在她发顶,沉沉地笑了,“我知道,你现在不够爱我。没关系,我们有的是时间,明天之后时间就更多了,比以前上高中那会儿多多了。”   她靠在他胸前,睁开眼,望着沸腾不休的海面。眼底一片寂然。   “是沈何晏——”   突然,身后有闪光灯迭次闪烁着,伴随着一阵惊呼。   沈何晏回头,用手遮了遮刺目强烈的白光,去看来人。   “真的!是沈何晏!”   沈何晏有印象,这是业内一家没什么名头的媒体的三两个娱记,以前就偷拍过他他们像几个张扬的狗仔,居然还扛着摄像机。   不知他们是有意还是无意偶遇了他,一阵狂拍,旁边人感知到动静,都往这边看。   甚至还开始了直播:   “大家晚上好,我们在港城跨海大桥附近,遇见了最近即将进组参与宋璨导演《长风吟》拍摄的沈何晏——”   “他还和他那位绯闻女友在一起甜蜜约会,一起吹海风吗,好浪漫!”   “——这位小姐,方便露个脸吗?”   有人过来拨陈旖旎的肩,沈何晏按着她,没让她转过来。   他对这种纠缠人的垃圾媒体一向避讳,很想像以前一样喊一句“滚开——”,但经纪公司对他开出条件,要公开恋情可以,谈恋爱也可以,但不能惹是生非,前途重要。   他只得作罢,胸口酝酿着隐隐愤怒。   “沈何晏,不跟直播间那头的粉丝们打声招呼吗?”   “能透露一下你跟女友婚期的时间吗?听说你们和她是以结婚为前提交往——”   又有人过来,见陈旖旎始终闪躲,话语中有了挑衅:“这位小姐怎么不露脸呢?跟沈何晏交往不应该很高兴吗?听说原来你跟S&R的那位……”   沈何晏闻言,怒意一下烧到了心口,没等那人把话说完,一把抢过话筒,推开了对方。   他揽住陈旖旎的肩,与她一起对着摄像机镜头,   “不用操心我和我女朋友的恋情了,我们明天订婚,欢迎各位媒体朋友来参加我们的订婚宴。”   “……”   另一边,直播视频很快就被刷上了热搜,热度节节攀升。   沈京墨刚在飞机坐定,系好安全带准备关机,手机屏幕上方,突然弹出一条消息。   “#最新娱乐快报#星灿公司旗下艺人沈何晏与女友深夜甜蜜出行,好事将近,本人亲自透露,将在明天上午10时在港城拉斐城堡酒店举行订婚宴。”   作者有话要说:  来啦来啦!!!好晚了!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饭饭饭不羁 4个;今天也是被自己美晕的、萧瑾瑜、荣小槿、美羊羊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苏东坡爱吃肉、美羊羊 10瓶;栗栗球、暖眸森光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交错   订婚宴在港城拉斐城堡酒店一层的宴会厅中举行, 当日来了不少媒体与沈何晏的圈内圈外的好友。   沈何晏昨晚在媒体面前公开放话上了热搜, 经纪公司那边头痛的要命, 昨晚连夜做公关就给他一顿臭骂。   今天来的媒体也比想象中多得多, 黑压压的一片长.枪大炮堵在宴会厅门口, 阵势很大。   不过,并不影响当日的欢欣气氛。   上午九点半,距订婚宴开始还有半小时。楚觅和温烺过来门前递了邀请函, 周围有很多平时只能在微博或者大屏幕上看到的明星面孔。   他们混时尚圈的,虽平时也能跟不少明星有接触, 但跟一些咖位的还是第一次离得这么近。   合了一圈儿的影,温烺见楚觅傻愣着站在一边,提醒了句:“楚觅, 愣着干什么,总监不是叫你去帮忙吗?”   “啊,好……”   楚觅被温烺的大嗓门吓得一激灵,登时从一众欢欣之中抽身,甩开人群, 匆匆地就进去了。   沿走廊走到最里,推开面前两扇高大的象牙白雕花门, 遥望着一袭洁白礼服裙的陈旖旎时, 她的感觉还是有些不真切。   陈旖旎侧身坐在化妆镜前的圆凳上,微微俯下身,整理着礼服下摆。   她常以一副旗袍傍身的形象示人。   据说那是她姥姥留下来的习惯,她从小家庭环境恶劣, 父母早年分居离婚,姥姥去世前是最疼爱她的人。或许因为这个原因,穿旗袍的习惯在她这里得到了沿袭。   今日她穿一袭曳地轻纱礼服裙,一改平时形象盛装如此,却意外的很衬她。   就是,这个婚订得有些太突然了。   不光是楚觅,大部分人前几天收到邀请函都没回过神。   她如瀑长卷发束起,一截修长漂亮的天鹅颈被洁白高雅的礼服衬得更白皙,展露无遗。   两缕发随意地落在耳侧,有点儿挡视线。她抬手,轻轻拨到了耳后,露出明媚娴静的半侧脸。   见楚觅在远处愣着,陈旖旎回头,眼眸轻抬,笑着招呼了声:“楚觅,过来帮帮我。”   “好。”楚觅应了一声过来。   陈旖旎订婚,除了她们这群平日一起打天下的同事们,却没有多少亲朋好友来。以前那位常与她一起的陆小姐,也很久没见过了。   还有她的那位声名狼藉,从小就对她不问不顾的妈妈,也没有来。   沈京墨,也没有来。   楚觅边帮她整理着礼服后摆,心里边想,估计公司内部的小群又要开始讨论沈京墨今天为什么没有来了。   陈旖旎和他从以前就是那些人饭后闲谈的中心人物。   陈旖旎任楚觅帮自己整理着礼服裙,她站在窗前,轻轻拨开。   拉斐城堡酒店建在半山,她顺着一条山路望下去,一溜儿黑压压的车队齐整地码在道路一侧。   下方一片人头攒动,热闹异常。   人很多,来人脸上也几乎都洋溢着笑容。   她的目光从不远处的港城南海岸,沿着门前这条路,望过去。   一时失神。   楚觅小心观察着她,见她一直望着窗外出神,也不知在看什么,轻轻地束了下她礼服的后腰,提醒了一句:“总监,这样紧吗?”   陈旖旎闻声,好半天才回了神,眼睫颤了颤,放下窗帘,回头淡淡地笑:“还不够。”   “好。”   没多久,门又被人推开。脚步声夹着一道温和男声同时响起。   “好了么?”   沈何晏一身洁白西装,身形笔挺修长,朝她走来。   曾经隔壁班那个锋芒凌厉的少年,如今西装笔挺,周身都是落括的沉稳之气。   还记得一个月前他还在夜店大打出手,现在却是另一番模样了。   她好像,都不曾认识过他。   沈何晏唇角轻扬,笑容如何也抑制不住。   迎着从窗外投射入内的一束光,他眉目被暄映的更温柔三分,注视着她,眼神同样温柔。   他踩着脚下的光路,缓步朝她走过来。   拉过她的手腕儿,她自然地被拉过去,靠在了他的怀里,肩膀也被他揽住了。   他低头看着她,真诚地夸赞:“你今天很好看。”   楚觅不好再打扰他们,打了声招呼就出去了。   沈何晏揽着她,一股很淡很淡的玫瑰香气飘拂在他鼻尖下方。与他那一日,抱着醉酒的她从pub中出来时的味道,很像很像。   他不自禁地闭上了眼,感受着她与他,头一次离得这么这么的近。   其实他很想说,在很久以前,他就想这么拥抱她了。   因为她总是看起来很不开心,高中的时候不开心,后来与沈京墨在一起了,她也不够开心。   他低头,吻了吻她发顶,和她一起看着窗外一片欢欣盛景。   彼此都是沉默,小半晌,他忽然出声问:   “陈旖旎,你后悔吗?”   她唇动了动,不知怎么作答。   若说一开始,是知道他喜欢自己所以想利用他,可渐渐的,从他的一举一动中看到了真心,而那些从年少时就被他藏起来的秘密也跟着显山露水,好像不知不觉地就被他打动了。   她也不知怎么回答。   只是望着窗,目光落在人群中,也不知在看哪一处,反问他:“你呢。”   他默了小几秒,回答:“不。”   *   订婚现场氛围一派欢欣,不乏有人注意到,订婚这么大的事,男女方的家人居然都没到场。   陈旖旎就不用多说了。   尤其是LAMOUR的人,但凡对她们家的事儿有点儿了解的,都知道她的那个妈是副什么嘴脸,据说她连自己订婚的消息都没知会给对方。   沈何晏那边也不够令人惊奇。   他父母早年遭遇空难双亡,从小寄养在伯父伯母家中,外人都知道他有个情同手足,一直对他极为关照的哥哥,今天也没到场。   ——不过大家也都清楚,他的这位未婚妻,曾是他哥哥养在金丝笼中六年之久的情人。   怎么可能来?   沈何晏的奶奶也没来。   据说订婚这事儿,是沈何晏先斩后奏。前阵子就给老太太气的不轻,也不知松没松口,但估摸着,今天也来不了了。   两人订婚,却受不到双方家人的祝福,足够让人唏嘘的。   订婚宴开始的前十分钟,杜兰芝来了。   精神矍铄的老太太正装出席,携着一身怒意进来,满脸的不情愿,却也无可奈何。   有对他们家状况有些了解的人在背后讥笑,自己孙子订婚,老太太骨头再硬,怎么可能不会来?   老太太还是出了名的利益至上,现今他们S&R的大权在沈何晏的哥哥手中,沈何晏一点儿边都摸不到,试想,如果是他哥要跟这个女人订婚,别说到场了,估计老太太早就气死过去了。   上午十点整,拉斐城堡酒店的报时钟准点响起。   在一众翘首盼望中,前场出现两道白色身影。   现场掌声与欢呼迭起,闪光灯簇拥在不远的门前,蔚然成一片银白色的海洋。   一身笔挺洁白西装的沈何晏,牵着一袭白纱曳地的陈旖旎,一步步走上前来。   她面对人潮,一时有些微微眩晕。沈何晏及时在旁边扶稳了她。   “何晏,恭喜呀——”   “恭喜何晏!”   “天啊,恭喜总监!”   “总监今天好美,恭喜啊——”   身前身后响起热烈的祝福声。   陈旖旎被沈何晏紧紧牵着,一手拽着曳地长纱,向身前身侧的人们一一打着招呼过去,一直扬起笑容,嘴角都有些僵硬。   她目光也跟着环视一圈。   在座的,有她在LAMOUR的同事们,有沈何晏圈内圈外的好友,有受邀前来的媒体娱记。   还有怒气盎然,却不得不强颜欢笑的杜兰芝。   前几天去送旗袍,她就诚挚地表示,希望杜兰芝能在她和沈何晏的订婚宴上穿这身旗袍出席。   当时,杜兰芝素来对她的那副绵里藏针的伪善笑容就挂不住了。   如今更是怒意隐忍,虽没穿那身旗袍到场,但身边人对她恭喜沈何晏与陈旖旎喜结良缘时,还不得不报以笑容回应。   可真够为难她的。   “——奶奶。”   杜兰芝听到沈何晏的声音,回过头来的一瞬,忽然撞上了一双明媚眼眸。   她不由地愣了愣。   陈旖旎红唇勾着,与她对视一眼,微笑着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没像那一日给她送旗袍时,还能用清甜礼貌的语气叫她一声“奶奶”,如今只是这么笑了笑,就转过了头去,挽着沈何晏的臂弯去了另一边。   而那个带了点儿挑衅的眼神,仿佛一只锥子扎在杜兰芝的身上。   她下意识捂了下心口,看着那道被沈何晏牵着远去背影,胃也跟着一起抽痛。   很快,身后又有人恭喜她了,她又不得不报以牵强笑容去回应,半天脸都笑脱缰了。   一套流程走下来,杜兰芝身边的那把椅子,却一直空着。   沈何晏先前并未正式向陈旖旎求过婚,如今拿起那枚精致的订婚戒指时,他的手都有些微微发抖。   他紧张地看着她,牵过她的无名指,微凉的指腹在她无名指的指背上轻轻摩挲。   从牵着她出来,经过了这么二十多分钟,他的紧张感,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减缓。现在反而更紧张了。   他也突然有点儿,不敢下这最后的决心了。   陈旖旎看着他,却温声笑起来,安抚他:“你别紧张。”   “……”   沈何晏吞了下口水,连连点着头,额角都渗出了冷汗。依然很紧张。   戒指久久没套下去。   他在犹豫什么?   戒指套进去,她就是他的了。   年少时的那个梦,也终于可以做完了。   陈旖旎看他指尖捻着那枚戒指,久没有动作,忽然想起她那会儿问他后不后悔。   不,是他先问的她。   被一众欢欣簇拥着,时间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了。她也跟着失了神。   “何晏,快点啊——”   “快点啊!沈何晏!你愣着干什么——”   “沈何晏,你后悔了吗?”   旁边有人开始起哄。   ——你后悔了吗?   沈何晏微微垂下眼,深深提了口气,平缓了一下紧张的情绪,把那些不甘心,那些无处安放的悸动,把那枚戒指,从她的无名指指尖,套了下去——   冰凉的戒指穿指而过的那一刻,会场大门边,突然出现了一道身影。   “先生——请出示邀请函!”门边有人推搡着他。   “您不能进去。”   “没有邀请函不能进去——”   全场人的目光都被门边的动静吸引了过去。   陈旖旎也跟着抬头看去。   那道素来笔挺高大的身形,如今萧索得如一张揉皱了,又抚平的纸。   沈京墨面色苍白地立在门边,一手扶门边,一条手臂还搭着自己的西装外套,领带也歪歪斜斜地松散开。   发丝凌乱的散在额头,形容如此,不乏狼狈。   他深深喘着气,抬起一双阴鸷的眸子,盯住了前方的他们。   昨晚上了飞机看到消息,他一夜就没合过眼,今早十点出了机场一路连闯好几个红灯赶了过来。   可还是晚了。   他眼底悬着两道疲累青痕,一双眼眸深沉。   眼底仿佛,燃起了一把晦涩幽暗的火。   陈旖旎一抬眸的瞬间,迎上他的目光。   隔得那么远,那么远,她居然从他的眼中,明显地看到了不知名的情绪。   她从没见过的情绪。   他凝视着远处的她,彼此的目光都像是被揉碎,交汇之间,就双双失了神。   他薄唇抿成了一条线,看着她。   一时意识到,那些所有的欲言又止,止又欲言的话,在这一刻,居然都统统没了意义。   “沈总……”   旁边有认识他的,轻轻地唤了他一声。   “沈、沈总……”   沈京墨毫无反应,依然直视着远处的她。   她一袭轻纱礼服,立在那里,宛如优雅纯净的缪斯,美得不像话。   她转头看着他时,脸边柔软的头发半遮住一双潋滟眼眸。   她还是那个她。   还是那个以前的她。   可她的眼中,却也再也没了从前看着他时浓烈的痴迷与爱意。   才想起舒杨的话——   陈小姐在你身边六七年,怎么可能一点感情都没有。   想求一个结果也未尝不可。   ——是未尝不可,他也觉得未尝不可,他一直都觉得,未尝不可。   他昨晚在飞机上想了一整晚,就算真的是她去给妈妈送那件旗袍,哪怕是她居心叵测,她目的不纯,他也愿意,去妈妈面前为他们求一个结果。   他马上就有机会了。   可她等不了了。   沈京墨一手抚在门边,指尖叩住门框微微泛了白,胸膛深深起伏了一番,平复着自己的呼吸。   “沈总……去坐下吧。”   好半天,在身边人又提醒了他一声时,他干涩的唇,才僵硬地动了动,轻声地说了句:   “不好意思……来晚了。”   也不知是在对谁说。   ——对不起。   来晚了。   对不起。   太晚了,真的太晚了。   司仪咳嗽一声,响亮声音破开了刚才的轻微混乱:   “那么,请新人交换订婚戒指——”   前方,沈何晏看着远处的沈京墨,得逞地,朝他一扬眉,这才深呼吸一口气,下了决心似的,把戒指,从陈旖旎的无名指上直直套了下去。   又是一阵排山倒海般的欢呼。   陈旖旎还没看清手指上的那枚刺目的小钻,下巴忽然被沈何晏勾起,他柔软的唇,就覆了下来。   她微微睁大了眼。   交颈之时,余光瞥见不远,刚在门边的那道身影,跌跌撞撞地,跌入了后方的一处座椅。   她心中的某些感情本应该高涨起来的感情,譬如报复的快感,譬如后悔,譬如罪恶感。   同一时刻,坍塌了。   报复他,居然没有想象中那么爽快。   沈何晏捧起她的脸吻她的唇,她木然地迎接他。   闭上眼,眼前却是另一张脸。   她轻轻颤了颤眼睫,决定不再回避,也不再睁眼。   远处,沈京墨身处喧闹的人群之中,仿佛被扔入了一个透明的玻璃罩里,耳边轰鸣作响。   他望着前方拥吻的他们,眼底一片猩红。   死了一样的心痛。   作者有话要说:  原谅我盛装出席只为错过你   我准备再尝试写一更,可能凌晨才更新   大家别等哈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青蛙呱呱、墨墨哒、Tender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日暮斜阳 20瓶;伊只大甜豆! 10瓶;scouttttt 9瓶;暖眸森光 2瓶;Luftmensch、Twahz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泛空   订婚宴很快结束了。   宴会厅中的人陆陆续续走光了, 没多久媒体也撤了个干干净净。很快, 酒店的工作人员也过来撤桌椅板凳了。   沈京墨坐在最后一排, 身前身侧的人走得一干二净, 椅子也被一排排地撤掉。空空如也。   他一条胳膊搭在椅背, 目光抬起,仍盯着前方那片空荡荡的地方。   满目失神。   那是她刚才站过的地方。   他薄唇抿成一条线,下颌线紧绷着。看着她刚与沈何晏拥吻过的地方, 心口也跟着一直绷紧。   绷到极点,却又不断地泛着空。   “先生。”   “这位先生。”   “不好意思先生, 我们要撤椅子了。”   “……”   沈京墨收回目光,一转头,旁边是个酒店服务生模样的人。   “先生, 麻烦您……”   服务生还想说话,被他眼底一片猩红吓得一抖。   眼前的男人脸色差到了极点,人也跟丢了魂儿似的,一缕凌乱的发落下来遮住眉眼。形容不乏颓丧。   “那个,您没事吧……需要帮忙吗?”   沈京墨与对方对视良久, 像是在看对方,眼神却又好像没有聚焦。   他久不动作, 也不说话, 唇抿到泛了白。   “……”   哪来的神经病。   服务生被他盯到心慌,心惊胆战地腹诽了句,再也不敢打扰他,于是小心地走开了。   沈京墨在这里坐了良久, 直到最后,大厅中连工作人员都走光了,他才缓缓地,收回了愣滞的目光。   僵硬着双腿,从凳子上站了起来。   身子跟着一晃,望着那前方一片空白,视线涣散开,又是失神。   陆听白今天也来参加了订婚宴,一直在远处没敢过来。   沈何晏订婚也给他送去了邀请函,那时沈京墨在澳洲忙峰会,他不知道沈京墨收没收到消息。   现在看,沈京墨在今天之前根本不知情。   陆听白过来,好心搀扶了他一下。   沈京墨却避开了他,抿紧一线薄唇别过头去,扬手说,“不用。”   他向前趔趄了一步,稍稍挺直了脊背,夹着怀中外套,径直往门边走去。   陆听白也跟了上去。   正值当午,烈日穿云而过。一抬头,刺目的光压在头顶,灼得他眼底热意滚滚。   他眯了眯眸,勉强睁开眼。   陆听白走过来,跟在他的身边,见他脸色稍比刚才好了些,才敢提议道:“去哪儿喝一杯吧?好久没跟你一块儿喝酒了。”   沈京墨没作声,迈开步伐,一直向前走。   直到,他们身后忽然传来一声。   “京墨。”   沈京墨闻声回头,眉心轻拧着。眼神矜冷,透着些许倦意。   逆着光,整个人的轮廓都仿佛萧索了一度。   杜兰芝从不远走来,一开口就是浓浓的不悦:“到底怎么回事儿?何晏要跟那个女人订婚,你当哥哥的就没劝劝他?”   沈京墨脸色始终冷冷。   杜兰芝瞧着他表情不好,不由地放缓了语气:“……是,她妈那些年造的孽没有何晏什么事,可何晏毕竟是我们的家人——再怎么说你也得劝劝他吧?好不容易她妈走了,还要再来一个吗?”   杜兰芝越说越气,几近不依不饶:“我真是不知她是怎么把你们兄弟俩迷得一个个跟疯了一样,非要跟我对着干的——婚订了就订了,何晏年纪小让他胡闹,你当哥哥的明白的,这个婚绝对不能……”   “那件旗袍,”沈京墨淡声地打断,“是不是你让她送给我妈的。”   “……”杜兰芝被他冰冷的眼神骇得一怔,所有的话音登时就给憋回了嗓子眼儿里,皱了皱眉,“……京墨,你说什么?”   沈京墨轻轻阖了阖眸,强压着胸腔怒意,似乎觉得以这样的态度面对长辈,总不够尊敬礼貌。   半晌,他才深深喘了口气,放低了些语气,漠然地看着杜兰芝。   “有什么事要找我妈,先告诉我。”   “……”   他顿了顿,胸膛跟着起伏了一下,克制着情绪,眼眸深沉,嗓音也无比的晦涩喑哑:“也别再插手何晏和她的事。”   说完,他转身与陆听白离开了。   杜兰芝脸一白,几欲张口,却眼睁睁地见他走远。   沈京墨长这么大,很少冒犯过她。   他家教良好,就算是父母没给予他正常的成长环境,家族那些年也给年纪轻轻接手公司的他施加了莫大压力,可他在长辈面前,一向是那么一个温和礼貌的孩子。   如今,却有什么变了。   他也的确不是孩子了。   他与何晏,都不是需要大人手把手地约束他们如何行走、如何做事、如何面对人情世故的年纪了。   *   陆听白开了自己的车,载着沈京墨,沿山路向下,一路驶出了拉斐城堡前一丛蜿蜒的林荫道。   傍晚,还会有几家的长辈与亲信过来这边用晚餐,来庆祝沈何晏订婚。   沈何晏这个婚订的太过冒失,之前只给他奶奶说了声,未通知给别的长辈。   刚就有人看到了铺天盖地的微博通稿,打电话过来问陆听白是怎么回事儿,何晏怎么突然就订婚了。   陆听白也不知道怎么解释。   沈何晏就连沈京墨这个当哥哥的也没通知到,就是想等沈京墨从澳洲回来,给他当头棒喝吧。   沈京墨最近在澳洲忙得不可开交,他的电话几乎都是助理秘书处理。杜兰芝可能也是觉得沈何晏是胡闹,憋着闷火也没打电话给他,现在居然反而来责怪他不去劝沈何晏了。   “你晚上,还来过来这边么?”   陆听白佯装漫不经心地问了句。   一回头,见沈京墨颓丧地靠在一旁的车窗上,他一手支着额,紧皱的眉心一直没有展平过。   他扯了扯衬衫领带,打开车窗透气。   问完这句,陆听白就后悔了,其实他言外之意是想问,还愿不愿意挽回。   虽然……   好像没什么挽回的余地了。   陆听白勉强笑了笑,“我可不想来了,陆眠成天跑的不见人影,我一个人也没意思——找个地方喝酒去吧?哦对了,你公司应该没什么事吧?我听说,你好像是提前一天回来的……”   “我过来。”沈京墨沉沉阖着眸,轻抚眉心,淡声地打断。   “……”   “晚上,我会过来。”   他补充完这最后一句,用手掌抚了抚渗着冰凉麻意的额头,似乎在整理着思绪,然后沉沉地靠入了座椅里。   浑身说不出的疲惫。   他一天一夜没有合眼。   现在一闭上眼,眼前出现的,就是她与另一个男人在众目睽睽之下拥吻的情形。   妈妈曾对他说,轻易向女人许诺、说大话的男人都该死。   沈嘉致原先追舒绮菡那会儿,也算是轰动这港城圈子的一件事,极尽解数手段,无所不用其极,海誓山盟也没少立,后来终究是负了妈妈的心。   他也说过不少大话。   他曾对陈旖旎说,只要她敢流露出一丁点不喜欢沈何晏的样子,他会让她后悔。   那时或许,只是觉得,她和沈何晏只是在报复他。   而他只要能发现她不喜欢沈何晏,他就一定能做到让她后悔。   可那天在游艇上,沈何晏说想跟她结婚时,她的眼中,分明出现了期待。   她那种期待的神情,从来不曾对他流露过。   直到今天他们订婚,她也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不喜欢沈何晏的样子。   或许,她以后还有更多、更多不曾对他流露过的模样,却都可以毫无保留地展现给另一个男人看。   她的一切,也都不再属于他。   妈妈说得对。   说大话的男人,都该死吧。   他说过很多大话,自私傲慢至极的话,伤透她心的话,把他狠狠推开的话,都对她说过。   可那个最大的大话,他从来不敢对她说出口。   *   晚宴开始前,陈旖旎换了身衣服过来。   她不再穿玲珑修身的旗袍,穿了一条鲜红如血的红丝绒连衣裙,搭了个小披肩,倒算是大方得体,这样的天气也不至于太冷。   一侧的会客厅中,沈何晏与几个好友坐在一边言欢。今晚倒没有媒体娱记,来的都是亲朋好友,很清净,早上还熙熙攘攘的前厅之中如今空得令人心口发虚。   陈旖旎缓了缓步伐,走过去时,沈何晏刚好也看到了她。   他起身过来,自然地揽住了她的肩。   她肩轻轻一颤,但想到,早晨订婚宴上他们已经接过吻,现在好像没了什么再不自在的理由了。   沈何晏信步过来,推着陈旖旎的肩,朝对面前几人笑了笑:“再给大家介绍一遍,这是我未婚妻。”   陈旖旎扬起唇,报以微笑,朝那几人一一点过头去。   “知道了知道了,早上一个订婚宴阵势那么大,不知道的以为你今天结婚,全世界都要知道了。”   其中一人张扬地笑起来,而后上上下下打量着一袭血红裙装的陈旖旎,目光中,不乏锐利的审视。   “陈小姐,你的本事可真是大——你可是何晏从出道至今唯一公开的绯闻女友。”   “真没见他这么大大方方地承认过谁,平时都遮遮掩掩的,”另一人接话道,“浪子回头?跟陈小姐肯定是真爱了吧——”   “什么浪子回头,说的真难听。”另一人揶揄着,“人家订婚,少说点屁话,何晏跟陈小姐早就认识了。”   陈旖旎听到这话,唇角依然带着笑,暗暗地扬了下眉。   她总觉得这几人,话中有话。   她与沈何晏一直相熟至今没错,沈何晏去当练习生直至出道的那几年,他忙着在世界各地跑演出和通告,她在法国忙着做设计、跑秀场,他们有很长一阵子没联系过。   后来她也听说过,他出道开始身上大大小小的绯闻就很多,而他在大学期间的女友就换的很快,她并不感到奇怪。   这一刻,却也不是很在意。   那几人见她没反应,又揶揄起来:“陈小姐,你都不吃醋吗?”   “人家吃什么醋,都订婚了还在意以前的事儿么?”   “哎,何晏,我怎么感觉你未婚妻一点都不在乎你啊?”   嘻嘻哈哈了一通,沈何晏也有点儿不高兴了,脸一沉,笑骂他们几个别乱说话,然后带着陈旖旎离开,直往旁边的宴会厅去了。   今天晚上来的几乎都是他的家人,而她这边除温烺他们几个相熟的工作伙伴之外,就没什么人来了。   说起来,还怪凄凉的。   想起那时在订婚宴现场,沈京墨风尘仆仆,姗姗来迟,用狼狈至极形容也不过分。   与他目光交汇的那一刻,她心中本应该膨胀的报复成功的快意,却没有想象中那般浓烈。   她总隐隐地觉得,他来,应该是有话要对她讲的。   她先前就听闻,他要在澳洲一直留在今天,却提前一天回来了,而之前沈何晏好像并未把他们订婚的消息通知给他。   走到半途,沈何晏的电话响起。   他今天接到了不少恭贺他订婚的电话,经纪人还嘱咐他,晚上可能会有工作相关的人打过来。   他脚步停住,看了眼手机屏幕,又抬头看了看陈旖旎,脸上掠过一丝喜悦:“是陆眠。”   陈旖旎一怔。   屏幕上的来电提示,果然是陆眠。   陆眠去了非洲支教,这都一个多月了联系不到人。   “陆眠什么人啊,这么久都不来电话,这个节骨眼儿上居然打来了,今早订婚她都不在。”   沈何晏接起电话,漫不经心地问:“喂,陆眠,你怎么才……”   “喂。”   那边,一道清冷女声响起。   不是陆眠的声音。   “……”   “沈何晏,你是不是忘了,我们之间还有什么事没解决?”   陈旖旎原本想听听陆眠在说些什么,一抬头,注意到沈何晏的笑容凝在了脸上。   ——与那晚在他车上,他看到那个叫“一诺”的人给他打来电话时的表情,一模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来了!   好晚了,晚安~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萧瑾瑜、LIUJIE73、二二、风义晟、小花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花黎 10瓶;我、27918847 5瓶;秋、暖眸森光 2瓶;春花开后叶落成秋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后悔   沈何晏的脸色一白, 匆匆看了陈旖旎一眼, 唇也跟着嗫嚅。似乎是有话要对她说, 可却欲言又止了。   他拍了拍她的手腕, 示意她先去, 然后转身避开了她,径直朝门廊的另一侧走去了。   陈旖旎目光随着他远去,不由地拧了拧眉, 隐隐觉得,事情有些不对。   可她又说不上到底是哪里奇怪。   不是陆眠打来的电话吗?   心底的疑惑还没盘旋个明白, 最后她朝他的方向望了一眼,转身就走了。   “陈旖旎。”   这时,身后有人喊她的名字。   一回头, 温烺与罗晶他们笑意盎然地过来,簇拥着她,三三两两地沿着旋转楼梯向上,往宴会厅中走。   “沈何晏去那边干什么了?”温烺望了眼沈何晏背影,随口问了一句。   陈旖旎一转头, 他已经走远了。她勾过眼角,淡淡地笑:“不知道。”   几人说说笑笑往里走, 温烺见她表情始终平淡, 倒是没点儿别的情绪,不自禁揶揄了句:“打个电话都要避开你,你怎么什么反应都没有?心可真大。”   陈旖旎只是笑。   她知道,自己的心可不算大。   可不知怎么, 从刚才沈何晏的朋友跟她开玩笑,到现在温烺大大咧咧的说笑,包括她亲眼看到沈何晏骤然变了脸色,还要避开她去接电话,她也极力地想在别人面前作出多么在意他的样子——似乎这样,才是正确的。   但她现在更在意的是,陆眠怎么样了。   为什么一个多月前一句话不说就走了,现在又打电话过来。而那边,感觉并不是陆眠本人。   她顺手给陆眠打去了电话,果然提示占线了。   又望了望沈何晏的背影,已经消失在楼下长廊的拐角了。   沈何晏径直绕过走廊一侧,电话那边的人与他同时沉默了良久,似乎是在等他的回应。   他面对一扇窗站定,整理了一下情绪,冷淡地说:“秦一诺,我们已经分手了。”   “分手?”秦一诺重复了一遍,淡嘲起来,“……沈何晏,你好不容易接我一个电话就是为了说这个?你当初跟我爸保证的,就是一句分手吗?”   紧接着,她就开始咄咄逼问他:“我之前给过你机会解释了吧?你怎么做的?你出道不想跟我公开,我理解你,现在你一句话不说就跟别人订了婚是什么意思?”   “——还有分手?你真跟我分手了,上个月还来英国找我干什么?你不就是想让我爸给你介绍资源吗,你不就是拉不下脸去求你哥……”   “——秦一诺。”   沈何晏扬声打断了她。   “……”一阵冗长的沉默后,他头痛地揉了揉太阳穴,生怕她又像以前一样一个抽声立马哭出来。   他也懒得管为什么她是用陆眠的电话打过来的,深深提了口气,最后说:“我们分手了,你别再打给我了。”   挂前,那边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喊了一句:“——沈何晏!”   “……”   那声音又颤抖着,“你真那么喜欢她?”   他绷着下颌线,坚定地答了句:“是。”   “好……我一定会让你后悔。”   挂断的忙音猝不及防,在沈何晏的耳膜上反复敲打。他摘下手机,看到渐渐黑下去的屏幕,还有几分愣然。   另一边的英国。   秦一诺一手支着额头,镇定了好一会儿的情绪,很久,很久,才缓缓抬起了头。   陆眠在对面小心地看着她。   她把手机还给了吧台对面的陆眠,手臂支撑着自己,还有些微微发抖,勉强笑了笑:“……陆眠,谢谢。”   “……”陆眠咬了咬唇,接过来,有些为难地说,“一诺……我以为,你们早就分手了,他跟我说的也是你们分了……我才去帮他追的我朋友……”   秦一诺抿唇苦笑:“分分合合的。”   陆眠坐在一边,摩挲着五指,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呢?”秦一诺问,“还好吗?”   “说实话,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们了,”陆眠抬头,朝秦一诺无奈地笑了笑,“他们突然在一起时我不知道,现在……我更不知道了。”   “沈何晏他知道你一直喜欢他吗?”   “……我没说过,”陆眠支着脑袋,有些怅惘地说,“对谁都没说过,我哥都不知道。我和他算是青梅竹马吧,从小就喜欢他,他,我哥,我,一起长大的。”   “高中和大学那会儿,可能是真喜欢吧,那时候看到他在舞台上给他喜欢的女生唱歌,我还挺嫉妒的,我后来,甚至还去跟那个女生做朋友了,想看看她是个什么样的女生——但是挺可笑的,我们居然真的成了很好的朋友。”   “沈何晏也只把我当朋友,他这么多年都喜欢她,即使她一直跟他哥在一起……后来,他跟你在一起了,我也没说什么……然后就是上上个月吧,他信誓旦旦地跟我说他跟你断干净了,让我帮他追他喜欢的人……本来做了几年朋友,我也换了一茬的男朋友,觉得自己不喜欢他了……而且我刚开始也没觉得他会追到,有点儿想看他笑话吧……我甚至还问他有没有想好,毕竟,是跟他哥抢女人……”   陆眠说着,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想起那天在LAMOUR彩排现场,沈何晏拥着陈旖旎激动地说的那番话,“但我那天发现……真的帮他追到手了,我还是有点儿不甘心……我跟他对她一样,都是不甘心的……没办法看到他们在一起,包括今天看到他们订婚,我还是有些难过。”   秦一诺叹了口气,从身后的酒架上拿下酒,倒了一杯给她,推过去,“那现在呢?”   陆眠接过来,说:“现在,我也不知道……其实我和沈何晏很像,都把不甘心和真喜欢分不清楚,但是只要有了不甘心,喜欢就不纯粹了……而且他们两个都是我的好朋友,我能怎么办。”   陆眠晃了晃杯中的液体,“高考结束那天我喝酒喝到去医院洗胃,他也知道的,就是因为看到他又跟别的女生在一起了……我那时为了让他吃醋什么的,还跟他好兄弟在一起过……想看看他对我有没有喜欢和在意吧……但是没有……我现在没那么傻了,也不会那么做了,”   她抬头,又问秦一诺,“那你呢,你是不甘心吗?”   “我没有不甘心,”秦一诺喝了一口酒,冷冷说,“我给过他很多次机会,这次是他逼我的。”   *   大厅里,来人七七八八地簇拥在一起,已经到场的差不多了。   不远,沈京墨与陆听白几人在一边,与几个家族长辈模样的人相谈晏晏。   比之上午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如今的他又是一身得体笔挺的西装,姿态儒雅矜贵,气势矜冷。   是人群的中心焦点。   陈旖旎一进去就看到了他。   与上午像是误闯入别人订婚宴现场的那个人相比,好像不是同一人。   “京墨,恭喜啊。”   “何晏还没来,那就先恭喜当哥哥的了——”   “京墨啊,你弟弟都订婚了,你什么时候考虑自己的事啊?你奶奶都着急了吧?”   “之前跟星窈那事儿……”   旁人噼里啪啦说话的声音,如一只只尖锐的小锥,不断地扎着他的太阳穴。   左右都在恭喜沈何晏订婚一事,沈京墨眉心却始终紧皱,薄唇紧抿成了一条线,总没什么好表情。   甚至,连礼貌地点一下头去回应都不肯。   与身边人交谈时,他一抬头,不远处的那道纤红色的身影,落入了他的视线。   她正徐徐向内走进来。   他眸光动了动,目光落在她身上的同时,她却也偏过了头去,与旁边人交谈着。   也不知,刚才有没有看向他这边。   他看着她,满心满眼,都是她早上与另一人在他面前拥吻的场景。   现在,她是别人的未婚妻了。   他视线一沉,心口又开始紧绷。   周围的声音却迟迟没有停下来,反而愈发的刺耳。耳膜上像是装了两台巨大的发电机,轰鸣作响。   一时感到心烦,撤身离开了人群,去外面露台附近透气,点了支烟。   青白色烟雾将他眉眼拢得模糊,他遥遥望见她又从宴会厅中出来,沿着走廊走远。   好像是去找沈何晏的。   一缕红色的烟也在眼前飘飘摇摇,他眯了眯眸,这一刻才发现,她离他,居然已经那么那么的远。   *   陈旖旎作为今晚的主角之一,另一半的主角久久没到,有人催促她去找沈何晏。   于是她放下了酒杯,暂时作别了人群往外面走,先打了个电话。打过去没人接。   找了一圈儿没见人,最终,远见沈何晏立在楼下,好像是在后花园门廊那边站了很久。   隔得远,她又打电话给他,这次他接了,也准备往里走,隔着一道旋转楼梯,遥遥看到她在楼上。   他突然朝她招手,“下来。”   她眨眨眼,弄不清他想做什么,好像是有话要对她说似的。   她经过楼梯拐角时,一个侧身,突然跟谁撞了个满怀。   凛冽气息夹着一股没飘散干净的烟草味道。   她向一边跌了一下,沈京墨正好是要从这边拐出来,他顺势一把拉住她的手腕。   他也注意到,沈何晏就在楼下。   沈何晏见到他拉着她,脸色陡然一沉,迈开步伐就要上来。   沈京墨顿了顿,要放开她的一瞬间,忽然,就看到了她无名指上的那枚订婚戒指。   他一手掐住她手腕,又给她拽了回去。   刚才那么一推一拉的,陈旖旎差点儿一口气没上来,转动着手腕,往楼梯的方向挣扎,“你放开……”   “戒指很好看,”他凝视着她的左手无名指,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语气居然听不出几分虚假,似乎是在真心实意地夸赞她的戒指,她作为别人的未婚妻,有多么的美。   她一愣。   他缓缓抬头,深沉目光看住她,忽然牵起了唇,朝她笑了笑:   “但是怎么办,我后悔了。”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大家,今天的特别特别短小   本来想断更一天休息的,但还是想着能更更点吧   最近状态很不好,断断续续失眠了两周多了,昨晚一晚上都没睡着,失眠到天明了……   _(:з」∠)_很痛苦,努力在调整了,对不起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励志的学霸茗怿哇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杭杭杭的烁烁烁、乐 20瓶;onion 6瓶;19714941、Salt、辰暖 5瓶;资生堂专柜店~英子 3瓶;但晚不晚、栗栗球、h.e.、喜欢、给我两个胡萝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章 黯然   男人的眼眸仿佛一个漆黑、柔软的漩涡, 他凝视着她, 带着凉意的指腹, 贴住她无名指上那枚小小的戒指。   摩.挲着。   那丝丝冰凉的金属触感, 像是寒芒, 可以直达他的心脏。   他心口紧了一紧,目光也跟着阴鸷下去,抿了抿唇, 好半晌,才低缓着嗓音, 又轻声地说了一遍:“陈旖旎,我后悔了。”   “……”   陈旖旎在心底冷笑一声。   她眼角一挑,唇边缓缓绽开个似讥似嘲的笑容, 淡哂着:“那又怎么样,跟我有什么关系?”   她说着,就要向后抽手。   他却紧紧捏住她的无名指,力道没松丝毫,两指叩住她指骨, 几乎要捏疼了她。   “……”她皱了皱眉。   彼此眼神尖锐的相觑之间,他眸中渐渐透出了一股深寒, 还有她早上在订婚宴上, 看到的一丝悔意与愧疚。   是的,她没有看错。   ——但和她有什么关系呢?   “喂!”   沈何晏三步两步地奔上了楼梯,强硬地拉住她的手腕,将她狠狠地从沈京墨的身边拽开, 人就挡在了他们之间。   凶狠地逼视着沈京墨,“——你别碰她!”   她的手从他手中蓦地抽离,刚在落在他掌心中的那一丛柔软,被一阵不知从哪儿吹来的凉风代替,在手心里盘旋。   只有无边的落寞和寂寥。   “……”   沈京墨看着自己空荡荡的右手,抬起头,对上了满面怒意与防备的沈何晏。   沈何晏身后的她,对他,也是满脸的戒备。   那眼神很陌生。   陌生到,他几乎不曾认识过她。   他从来,没觉得她这么陌生过。   就是那年第一次遇见她,她满目乞怜地对着他这个陌生人哭时,到后来她说要他憎恨她时,她也从没对他如此的陌生过。   “——离她远一点。”   沈何晏咬牙切齿地说,恨恨地瞪了沈京墨一眼,拉着陈旖旎,飞快地擦着他肩膀过去。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沈何晏过去时,狠狠地将他冲撞到了身后的楼梯扶手上。   沈京墨向后一跌,勉强扶了一下身后的栏杆,才没向后翻下去。   “……”   他看着沈何晏拉着一身红裙的她消失在了角落,很久,很久,才能将自己的神绪拖回来。   他仰起头,看着高大的廊厅里,头顶一盏巨大、光芒璀璨的水晶吊灯,心口与眼底,同时泛起晦涩的皱褶。   只有黯然。   陈旖旎被沈何晏拉住手腕,直往宴会厅里去。   他力气不同以往的强硬,就像是今早订婚现场,他看到沈京墨进来时,才去吻她的唇。   那力道强势到,像是在跟谁较劲。   她跟着他,跌跌撞撞有些走不稳了,抽了下手,“……沈何晏。”   “……”   沈何晏停下来,回头看她。   他脸色并不好,全然没了今天全天下来言笑晏晏的模样。却不像是在跟沈京墨怄气。   眼中暗芒遍布,看着她时,竟带着些许闪躲。   她总觉得他好像是遇到了什么事。那会儿他避开她去接陆眠的电话就足够令人在意。   她抚了下有点儿酸痛的手腕儿,在原地站定了,问他:   “陆眠怎么了,在电话里说什么了?”   “……”   沈何晏睁了睁眼。   他本以为,她会问“电话那边的人跟你说了什么”、“是哪个女人打来的”等等类似这样的问题。   但他又恍然想到,来电人是陆眠。   那时她也看到了的。   “没什么……”他动了动唇,牵起唇笑了一下,有些生硬地解释着,“陆眠说,她应该很快就回来了。”   “……”   陈旖旎眉梢不动声色地一挑,淡淡“哦”了声。她心底并不认为,这么简单的一句话需要他避开她去说。   但又不知该从何计较起。   “行了走吧,进去了。”沈何晏揽住了她的肩,一齐往宴会厅内走,边嘱咐着,“你以后离我哥远一点,我看到会不高兴的。”   “……”   她若有所思地跟随着他的动作一齐过去,也没再多问了。   却能感觉到,身后依然有两道凛冽的视线跟随着他们。   她再也没有回头。   *   沈京墨去露台那边抽了会儿烟。   很快,就听见身后不远的宴会厅中传来乐声阵阵,伴随着一阵衣香鬓影的欢声笑语。   烟气也快散尽了。   他孑然一人站在这里,仿佛置身事外。   那里的一切,都不属于他。   沉淀了片刻混乱的思绪,一支烟也快抽到了头。   他有些怅惘地吐了个烟圈儿,等周身烟气快被飘进来的凉风吹散掉,他打电话给了舒杨。   舒杨和舒绮菡昨晚从国内飞墨尔本,而他从墨尔本飞回了国内,两架飞机在天空中几乎是擦肩而过。   舒杨很快就接起了,好像是才跟舒绮菡用过晚饭。   沈京墨简单地问候了一下,包括舒绮菡的身体如何,情绪状态怎么样。   舒杨也是今早看了微博的消息才得知了沈何晏订婚的事,这会儿倒是比较担心沈京墨。   考虑到他的心情,她说话也一直小心翼翼的,边试探他的情绪:“你妈妈一切都好。京墨,要不你再飞过来吧,忙了这么久了应该挺累的,也该给自己放松一下了。”   “我没事,”沈京墨语气淡淡的,顿了顿,“我这边还有工作,你们好好放松吧。”   舒杨还是不放心:“你真没事吗?”   “没有,”他深呼吸一番,他不确定妈妈还愿不愿意接他的电话,默了小几秒,放缓了语气对舒杨说,“等我妈回来,我再去看她。”   舒杨心猜着问,“有事跟她谈么?”   “嗯。”   舒杨却没问具体是什么事,沈京墨从小到大一向有自己的主意,她也不用特地知会给舒绮菡。   答应下来,就挂了电话。   沈京墨又在这里站了一会儿,双腿如灌了铅。   夜色沉沉。   这一侧的露台只亮着一盏昏黄的廊灯,他一人站在这里,更显身影寂寥萧索。   他抬了抬视线,望着远处沸腾着的深黑色海面,微微出了神。   不多时,就有出来寻他的人看到了他,走了过来,低声知会了句:“沈总,大家都在等您。”   那人也知道今天订婚的二位主角,一个是他多年来情同手足的弟弟,一个是他曾豢养了多年的情人,难怪沈京墨一直在这儿不进去,早上他姗姗来迟参加订婚宴,情绪就不太对了。   真够微妙的。   那人见沈京墨不说话,心惊胆战地候在一边。没办法,见不到他人,老太太说不让就回去的。   好半天,沈京墨才沉着鼻息,轻轻“嗯”了声,淡淡地说:“我知道了,你先去吧。”   那人这才点点头,循循观察了一下他的表情,见他面无愠色,于是回去了。   沈京墨又站了会儿,直到天边一处浓云,遮住了一片闪烁不定的星斗,天光几不可寻。   他才转身,抬脚,向宴会厅中走去。   *   偌大的宴会厅中灯火通明,四处都是欢声笑语。   天意微寒,沈京墨披一身寒意进来,左右四下的人几乎都在等他,见这动静,一齐向他看去。   一轮的酒刚敬到了杜兰芝的脚旁,沈何晏感受到人群寂了一瞬,他一手揽着陈旖旎的腰身,和她一起回头去看。   沈京墨容色冷冷地进来,信步走到了一边坐下。   他面容不乏疲惫,眼底两道疲累青痕,似乎是一晚没睡好的结果。   他微微抬起下颌,看着不远处的他们,表情逐渐寒了。   眼神也几乎阴沉到了极点。   沈何晏掠过他一眼,勾唇笑了笑,没说什么,他推着陈旖旎的肩,去了另一边,   “我们去那边。”   陈旖旎转身之际,余光下意识瞥过坐在那边的男人。   她始终勾着唇,笑吟吟地与他对视一眼。她的眼中依然无半点多余的情绪,唇边笑容,却不由自主地僵了僵。   最终她还是转过头,和沈何晏一起走开了。   面对杜兰芝时,陈旖旎笑意却渐浓了。   说来讽刺,前些日子杜兰芝还生怕她僭越一步成了她的孙媳妇,如今,她却还是以这一重身份,出现在了杜兰芝的眼前。   陈旖旎举起酒杯,盈盈笑着,望向对方时,语气依然与从前一样清甜又礼貌:“奶奶,敬您一杯。”   杜兰芝早前知道沈何晏非要跟她订婚就气得不轻,先前她还又送来了一件旗袍示威,明摆着报复她先前的栽赃。   可如今订婚宴都先斩后奏地办了,几乎成了板上钉钉的事儿,杜兰芝知道,自己再生气就成了跟自己过不去了。   而她身体这阵子也被这些事拖累,伤不起的。   她冷冷地看着对面笑意浅浅,却暗藏锋芒的陈旖旎,抬起手腕,很勉强地,与她碰了个杯。   笑容也很牵强勉强。   如何也没法像别人一样,对她说出“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这样的话。   沈京墨坐在暗处,指尖慢条斯理地叩了叩玻璃杯杯沿。   杯中猩红色的液体晃了晃,折射出她与沈何晏相挽在一起,流连在人群之中左右敬酒的身影。   水纹将他们的身影缠绕在一起,交缠不休。   他轻垂下眼睫,目光凝滞了片刻。   失了神。   最终他举起杯子,将杯中酒,一仰而尽。   辣意携着酸涩入喉,他心口也像是被谁捏住,紧紧皱成了一团。   不知又过了多久,他朦胧中都有了醉意,眼前人来人往,与身边恭贺的话语,全都成了大块儿的斑斓与嗡嗡作乱的模糊。   那两道身影,终于在他手掌心中的弧形杯壁上,扩大了。   最后一滴酒也跟着坠入了杯底。   落入他手心。   折射出她一身红丝绒长裙,与上午订婚宴上一袭高雅的白不同,却是同一般的艳光逼人。   复古又优雅的打扮,与旗袍一样很适合她。可她自从与沈何晏在一起后,就很少穿旗袍了。   她打卷儿的黑长发虚拢在一侧,露出一截纤细白皙的颈。   捂着她颈侧的那一粒红朱砂,在他的眼底,生根发芽。   那是他曾经最爱亲吻的地方。   “哥。”   沈何晏如今倒是换了副恭敬礼貌的口气,笑容里压着暗潮汹涌,与一丝极易察觉出来的得意洋洋。   沈京墨抬头。   先是对上了她的视线。   女人一双媚眼轻垂,站在他面前一米多之外,她下颌轻抬起,矜持傲慢,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眸色却是冷淡。   与那会儿听他说了后悔后,她淡嘲着对他说出“跟我有什么关系”时的样子,几乎没有差别。   无半点多余的情绪。   以前那些在他眼前的痴迷、娇嗔、嫉妒、怨愤,再也再也,看不到了。   她曾言辞铮铮地要他恨她,要他们彼此憎恨。   他心底现今的确有恨,可她眼中,却什么都看不到了。   面对他时,也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她手捧着酒杯,自然地贴在沈何晏的身侧,沈何晏的手也自然地落在她的腰际,不挪丝毫。   他们是一对订婚的新人,出现在他的面前,自然地向他敬酒。   周围许多人都望了过来,稍对他们三人的过往恩怨有些了解的,都能察觉到暗潮汹涌之中的尖锐锋芒。   看笑话的人也不在少数。   “哥,我和我未婚妻敬你一杯。”   沈何晏说。   是了,她是他弟弟的未婚妻了。   沈京墨心底苦笑了一声,而后缓缓地站起来。打直了膝盖。   准备去碰杯的一瞬,他这也才注意到,他手中的酒杯已经空掉了。   残余的液体悬在玻璃杯壁上摇摇欲坠。   他又有几分失神。   “空了。”沈何晏扬起眉,指了指杯子,提醒道。   “……”   沈京墨看着空荡荡的杯子,抿了抿唇。   是,空了。   什么都空了。   他的心也空了。   一抬眼,却又看到,沈何晏握住酒杯那只手的无名指上,也有一枚戒指。   和她的,是一对。   样式相似,尺寸大一些,但的确是一对。   天造地设。   是了,他们,也是一对。   她是沈何晏的未婚妻了。   沈京墨抬起头,迎上沈何晏略有些挑衅的视线。   他又看了看一边的陈旖旎,有些自嘲地牵起唇角,还算优雅地朝他们笑了笑,“真不好意思,没酒了。”   他扬手,叫来一边的服务生给他添酒。   沈何晏见他有了动作,不自主地挺直了胸膛,正了正色,用和缓的语气说着:“以后大家就是一家人了,希望前嫌不计,好好相处。”   说着,沈何晏用自己的杯沿去试探沈京墨手里的杯子,“哥,你我应该好好喝一杯,不管以前怎么样,你我以后还是兄……”   “——你说得对,前嫌不计,”沈京墨端过重新填满酒的酒杯,抬眸的一瞬,淡淡地打断了沈何晏的话。   “……”   在沈何晏话音一顿的同时,他看着沈何晏,眼神也同一时刻冷了下去。   沈京墨眯了眯眸,再看他们时,视线仿佛淬了冰。   他淡淡地笑开了:“是该好好地喝一杯。”   沈何晏勉强笑了笑,准备去碰杯。   可对面沈京墨话音落下的同时,手腕一倾,杯口向下,杯中红酒,全都倾倒在了他脚下的地毯上。   “……”   周围一众人暗自抽起了凉气,发出此起彼伏的低呼。   “……”   陈旖旎睁了睁眼,也跟着变了脸色。   那一丛鲜红斑驳,洒在质地高档的浅色地毯上,蜿蜒出一道凛冽的血痕。   将他们彼此两方阻隔而开,仿佛他同时在说——   “以后你们与我画地为界,我们一刀两断”。   ——前嫌不计?   不好意思,他向来记仇。   沈京墨勾了勾唇,冷冷笑着,目光挪也不挪地直盯着沈何晏与陈旖旎。   倒完了整整一杯酒,直到最后一滴酒坠入了地毯,他唇边笑意,也跟着浓了几分。   虽在笑,可那笑意,却丝毫未达他寒意遍布的眼底。   “不好意思,没拿稳。”   一向斯文矜雅的男人如此举动,可真算不上礼貌,可道歉时,语调却是十万分的优雅。   “……”   他将杯子递回了旁人手中,束了束西装,朝沈何晏最后笑了笑,轻轻扬手,作了个“请”的姿势,“你们继续。”   说罢,他抬脚就走了。   众人的视线一直追随着他远去。   “……”   沈何晏从今天到现在,本应更喧嚣膨胀的气焰,像是在胸膛中熄了火。   他暗自咬了咬牙,望着沈京墨离去的背影,万分不快的同时,却又心生爽意。   ——都什么份儿上了,装什么淡定?   陈旖旎也没从刚才的动静中回过神。   她眼睫颤了颤,直望着那道身影消失在门边,再抬头去看沈何晏时,很清晰地,在他的脸上看到了“幸灾乐祸”四个字。   他轻轻推了她一把,“不理他,我们去那边。”   *   陈旖旎今晚喝了不少,朦胧中已经有些醉了。   沈何晏酒量比她好得多,还要带着她再去喝一圈儿,可她真是一点儿都喝不动了。   她提着最后一丝清明的意识,找了个理由匆匆作了别,离开了宴会厅,去了二层一间房间休息。   她没开灯,窝在沙发上靠了一会儿,抬头,看着漆黑一片的天花板沉淀着思绪。   静了一会儿,她拿出手机打给了陆眠。   陆眠已经很久没有联系过她了,之前打电话过去不是没人接就是关机,朋友圈已经停止了更新。   可陆眠是那么一个爱玩朋友圈的人,去了非洲支教,居然一条朋友圈都没发,风景图都没有。   太奇怪了。   沈何晏也太奇怪了。   如今她担忧更甚,疑虑也更甚。   心里如何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沈何晏那会儿接到了陆眠的电话会脸色大变,然后又非要避开她去接那个电话?   没有彩铃,电话里一阵冗长声音,一直在耳中回荡。   “……”   她太阳穴隐隐作痛,靠在一边,抬手边揉着,边耐心地等陆眠接电话。   没人接,她又尝试打了一个过去。   脑袋昏昏沉沉的,于是她站起身,在房间里走了走。   电话里忙音催促着她,她的步伐也有些飘飘摇摇的,走到窗边,看到酒店门前的那条山路上,突然蜿蜒上来一丛灯光。   几辆车,一齐上了山。   直往拉斐城堡酒店的方向来。   拉斐城堡今天被包了下来,现在已经封路了。   不知怎么,那几道灯光越近,她心底越隐隐不安,加上电话没人接,这种不安的感觉就更浓烈。   很快,身后传来脚步声和男人说话的声音,低缓温和。   外面的那几辆车停在了酒店楼下。   车前灯的几道光同时熄灭在眼前,她微微怔了怔。   “好,我知道了。”   男人低沉嗓音伴随脚步声也越来越近,她下意识一回头,门口经过了一道身影。   是沈京墨。   舒绮菡难得打来了电话,沈京墨与舒绮菡聊了很久,不知不觉地经过这条走廊。   电话快打完了,他准备绕过拐角去楼下,收拾收拾离开了,就见陈旖旎立在那黑沉一片的房间之中。   他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看错。   直到注意到她穿的那一袭鲜红如血的红丝绒裙子,皱褶与阴影像是丝丝血痕,遍布在她的身上。   诡谲得刺目。   也衬得一片胸口更是雪白。   视差感强烈,几乎要刺痛了他的眼。   “我跟你姨妈出去散散心,没几天就回去了,不用担心我。”   或许是舒杨吹了耳旁风的结果,也或许是舒绮菡自己想通了,她也为这些日子异常紧张的母子关系而感到抱歉,聊了一会儿,这阵子僵持异常的气氛和缓了不少。   难得地笑起来,“哎,我听说何晏都订婚啦,京墨,你也得考虑你的事儿了吧。”   舒绮菡自然知道与沈何晏订婚的是谁。   但沈何晏终究与她有血缘隔阂,不是她的亲人,犯不上她再去操心他们沈家的恩怨,便也没了多少锋芒尖锐的言辞。   “……”   沈京墨抿了抿唇,沉默着没说话。   “妈妈有几个关系很好的朋友,有你们圈子的人,也有圈外的,人懂事也安静,跟你性格应该很合得来——你嘛,娶个省心的就行,”   舒绮菡顿了顿,骨子里那些强势又压不住了,安排道:“等我回来,叫上你姨妈攒个局,就当给你相亲了啊——你啊,忙归忙,自己的事还是要考虑,你上次跟我说你不结婚了,不结婚怎么行?”   “……”   沈京墨才舒缓的情绪,又变得烦躁。   舒绮菡听他沉默,又抓紧机会噼里啪啦地说了一通,跟念经似的。   沈京墨拧了拧眉心,强压着不耐烦的情绪,淡淡说:“等你回来再说。”   “回来再说?”舒绮菡一下又不高兴了,“京墨,我可严肃的告诉你,这个事儿不能再拖了——你要拖到什么时候?拖到何晏都结婚生子了,你作为你们沈家的长子还一个人?你还在等什么呀?”   “……”   沈京墨闻言一怔。   ——他在等什么?   他倏忽,抬眼。   走廊灯火通明,他只身立在明处,抬眸望她时,眸色却无比的喑哑深沉。   她身处暗处,从门外投射入内的一条光路虚虚隐隐。   与他对视的一瞬,她怔了怔,就别开了目光,然后转过头,面对着窗户。   继续等陆眠接电话,边观望楼下的情况。   盼望他快点走开。   “行啦,我也不多说你了。”   舒绮菡感受到了他沉闷的烦躁。   他们母子之间才和缓没多久,她自知自己上回也是太冲动了,于是便也不多说了,最后念叨着他注意身体,不要光顾着忙公司的事,就挂了电话。   沈京墨看着暗下去的屏幕,久伫门边。   她背对着他。   背后一道深V的红,夹着一片雪白的脊背。   两截漂亮的蝴蝶骨嶙峋,迎着斑驳虚弱的光,像是只翅膀残破的血蝶,落在窗边,摇摇欲坠。   她踮了踮脚,去看楼下,裙角轻扬着,像是要飞走了一般。   隐约能看到她握着手机的那只手上,无名指上璨光隐隐。   他沉了沉气,收回手机。   转身往楼梯的方向走,不再久留。   又想到舒绮菡说——   你在等什么?等她跟何晏结婚生子吗?   他在等什么?   正在思索之间,听到了一阵凌乱的脚步声。   七八个穿着黑色西装,形容不善的男人突破了酒店安保的阻碍,一股脑地从门外冲了进来。   高声喊着:“沈何晏在哪——”   “沈何晏是谁?”   “沈何晏——出来!”   酒店人员匆匆阻拦着:   “你们是什么人?不能进去——”   “站住,别再往里走了!”   “保安呢!保安——”   沈京墨插着兜,立在二楼,望着下方渐渐变得混乱的情况,置身事外。   他微微眯了眸。   又听到有人喊:   “沈何晏在二楼,跟他那个未婚妻在一起——”   “一起带下来!”   他眸光动了动,脸上才多了些许情绪。   他这边是侧面一条楼梯,他们直奔大厅里的中央楼梯赶往二楼。   他看他们跑上去,淡淡掠过那群人一眼,不动声色地移开了视线。   然后抬脚,往刚才路过的那个房间的方向走。   陈旖旎也注意到了楼下的情况好像不太对。   刚就看到七七八八黑社会一样的男人们直奔进来,清一色穿黑色西装,个个块头儿不小,直接突破了酒店安保。   ——发生了什么事?   她正疑惑着,电话里的声音又一次断掉了。   还是没人接。   她出于不安,不再打了,决定出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回头的同时,刚才透入房间内的灯陡然一暗。   一声轻微动静,有人,关上了这个房间的门。   没开灯。   一室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她望向那边,因为害怕,心突然狠狠地跳了一下。   迎着窗外几不可寻的光,能看到一道身影,靠在门边。   那人轮廓萧索,金丝边半框眼镜的镜片反射出隐隐的光。   是他关上了门。   她有点儿慌了,不知道他要做什么,顿了顿脚步,就走过去,避开他要去开门。   她手腕却被他按住。   黑暗中,一切的感官知觉都变得张扬浓烈。   能感受到他沾着些许红酒味道的凛冽气息,在她头顶沉浮飘摇,带着凉薄的寒意。   他握住她手腕的手,也十分冰凉。   她看都没去看他,执拗地要去开门,稍一打开了一条缝,他脊背向后一沉,又给她按了回去。   “砰——”的一声。   不知是向谁心口开了一枪似的。   只余一丝略带火-药味儿,剑拔弩张的沉默。   一触即燃。   “让开。”她冷冷地说。   他没说话。   很快,听到了外面有脚步声飒沓而过,有人高声地喊着“沈何晏”的名字,还有玻璃被砸碎的声音。   一通乱响。   “……”   她听得心惊胆战,意识到出事了,又去捏门把手,想打开门出去。   “让开——”她有些急了。   她几番打不开门,却还要去开。   他直接将她的手腕提离了门把,拽着她,将她翻了个面,把她整个人都按在了门口。   他于黑暗中去看她,依稀却只能寻到她眉眼的轮廓。   可她的视线却都不在他身上,别开头不看他,还去推搡他,怒声地说:   “你给我让开——让我出去!”   他缓缓抬头,看到握住的她那只手。   无名指上,一枚戒指,璨光隐隐。   如寒芒,几乎要刺痛他的眼。   他看着她的戒指,喉结不动声色地一滑。喉中艰涩到几乎说不出话。   “让开——”   她几次没推动他,不由地又想起了上次在船舱里的情形,觉得又羞又恼,不知道他又要做什么。   正准备开口质问,他低沉中带着隐忍的声线就落了下来。   “为什么不能再等等?”   “……”她一愣。   黑暗里看不清他的表情,她却总觉得,这样有些哀怅的语气,不像是他。   “为什么,”   他看着她的戒指,唇动了动,几欲说不出话。   稍稍整理了一下情绪,再开口,言辞却依然艰涩无比,像是硬生生从嗓中挤出来一般,   “为什么不能再给我一点时间?”   她在怔然之间,忽然弄明白了他的意思,发出嗤嘲的笑声,“我凭什么要给你时间?我们有关系吗?”   “……”   “放开,我要出去!”她又冷声地命令,几近歇斯底里,甚至要去用高跟鞋去踩他。   “急着跟他订婚,现在又急着出去找他,”他淡淡笑了笑,话语里听不出多少情绪,“你知道外面是什么人你就要出去?”   “我不知道外面是什么人,”她不耐烦地打断了他,抬起头,就是在黑暗中,他也能感受到她视线冰凉。   “我是他的未婚妻,我要出去找我的未婚夫,有问题吗?”   没问题。   这个理由,简直完美到极致。   现在反而却是他在无理取闹。   他轻轻阖了阖眸,勾着唇,淡淡笑了笑。   从昨晚在飞机上得知他们结婚——   不,甚至说,从那次他出言伤害了她,她彻底决绝地离开了他,又和沈何晏在一起后发生的种种——   再到订婚宴上,他们痴缠拥吻,再到今晚神态自如地跟他敬酒——   所有的情景,都纠成了一团乱麻,充斥在他的脑海里。   不断地膨胀,膨胀,再膨胀,挤压着他的理智——   几乎要,逼疯他了。   “你是他的未婚妻?”他压着心口的酸涩,苦笑着,重复一遍。   不是质问,不是疑问,更像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陈述句。   陈述着,事实。   事实就是,她是另一个男人的,未婚妻。   他们没有关系。   他在这里不让她出去,是无理取闹。   “我再说最后一次——让开。”   她懒得再回答他,匆匆地撒开他,就要出去。   他终于松开她的手腕。   在她几乎要打开门的时候,他脊背向后一靠,再次将门按死。   “你是他的未婚妻。”   他又笑着重复了一遍,语气低缓极尽克制,这次的确是陈述句了。   小半秒,他轻轻地提了一口气,“那又怎么样。”   “……”   他笑起来,低声喃喃着,   “那又怎么样。”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我休息好了!!!今天的很肥~明天见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NANA.xi 10瓶;要命ma 5瓶;暖眸森光、我、倔强的小绵羊。、Haru 2瓶;adelina、三猫印妮、wud、金阿福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疯狂   陈旖旎微微一怔, 还没从他的话中回过神, 倏地抬头, 去黑暗中寻他的轮廓——   忽然, 门外又响起一阵凌乱的脚步声。   她警觉地将注意力集中在门后, 紧接着,外面走廊里又传来“哗啦——”的一通乱响,好像是附近一整块儿的玻璃都被砸了。   走廊外越来越乱, 人声鼎沸之间,依然有人厉声地叫喊着“沈何晏”的名字。   ……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后腰抵着冰凉的门把, 脊背后一片光.裸的皮肤,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寒凉的触感。   心底都跟着生了寒意。   她越来越感到不安。   很快,沈京墨就松开了攥住她手腕的力道。   “还出去吗?”   他抱着手臂, 好整以暇地倚在背后的门上,笑声里带了点儿漫不经心的轻佻。   “……”她转头。   一片弥天黑暗中,只有从窗外投射入内的微弱的光,依稀描摹出他高大笔挺的轮廓,将他半侧脸的下颌线勾勒得流畅分明。   能看到他眉眼沉沉, 金丝边半框眼镜上掠过一层虚幻光影。   眼底神色明晦不定。   看不清他的表情。   她不确定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那群闯进来的人为什么要找沈何晏。   她的手又按回了门把。   “……”   他注意到了她的动作, 心口跟着一绷。   接着, 就有些自嘲地笑开了,笑声依然淡淡的,问她:“你一定要出去找他吗?”   就像是那天在游艇上,他问:“一定非要是他吗?”   非要是沈何晏, 非要和他在一起,非要和他结婚,不可吗?   她怒意凛凛,好像是有些着急了,捏住门把,冷硬着声音又命令他一句:“你让开。”   字字顿顿,像是冰锥砸在他心上。   他偏开头,轻轻勾了勾唇,又低下头,似乎不知如何安放自己此刻的情绪。   最后只是,苦笑了一声。   又僵持了一会儿,在黑暗里,他看不到她的脸,都能感受到她凛冽决绝的视线。   落在他身上,把他遍体肌肤,寸寸凌迟。   于是,他先妥协了。   他正了正身子,不再用脊背压着身后那道门,主动地给她让开了。   同时他心里那个缺口,好像,又扩大了一些。   从最初到现在,回光返照一般塞满了胸腔,直到最后有个声音一直在对他叫嚣:   她是另一个男人的未婚妻,你没资格和立场阻止她。   你对于她,什么也不算。   这两种声音,在他脑海和胸腔中不断地,膨胀,再膨胀。   就快要,逼疯他了。   门被她拉开的一瞬,一束光透入,突然,不远处传来了一个粗暴的声音:“那个叫陈旖旎的在哪——”   “……”   她脚步一顿,一时心惊胆战。   手僵在门把上。   正忖度之间,她的手腕,突然被他从后面狠狠地攥住了,开了一半的门被按回去,她也被他强硬地拽了回去。   门又在眼前被死死按住。   “砰——”的一声。   好像,砸碎了谁的理智。   她还顾着自己发懵,肩膀突然被他重重扳过,接着人就被按在了门之后,下颌同时被一个强硬的力道托起。   他凉薄柔软的唇就碾了下来。   “……”   她只顾着心惊,都不知道这种心跳,是来自恐惧,还是来自于他。   他一手死死箍住她脸,另只手捏住她两手手腕,高高将她两条手臂提过头顶,固定在门后。   吻如狂风骤雨,无休无止地厮碾着她唇,她被压在门板和他之间,几乎要喘不上气。   她胡乱的挣扎着,好不容易挣脱被钳制住的双手,又推他胸膛,还是躲不开。   于是开始疯狂地拉扯他的衣襟和领口,撕打他,挣扎时,能清晰地感受到指甲掠过了他的皮肉。   都顾不上有没有抓破他的皮肤,她四肢还在挣扎,却拗不过他力气,反而给他机会用膝盖托高了她。   她浑身不住颤抖,从心底感到了害怕。   她怕又像上次在船舱中发生的那样,她也怕,像这么多年每一次想跟他一刀两断,却又藕断丝连地重蹈覆辙。   她扯着他的西装领口,几乎是悬挂着的,只得被迫仰头回吻他。他平时总穿的一丝不苟的衬衫,他的领带,也被弄到凌乱。   他比任何时候都要疯狂。   死死按着她,疯狂到几近凶暴地亲吻她,厮磨着,极尽所有阴暗到不可诉说的占有欲。   彼此唇齿之间,都有丝丝血腥味道弥散开。   她的唇很痛。   可他不放过她,几乎要将她给生吞活剥了,把她嚼碎了骨头,将血肉全都咽入腹中。   似乎这样,才能把她彻底据为己有。   “他吻过你,”他唇角抵着她的,冷冷低笑起来,作弄似地咬了口她唇,嗓音沙哑,尖刻地问她,“和他接吻,会不会想起我?”   “沈……”   “你喜欢他吗?嗯?”   “沈京墨……”   “跟他接吻的时候,跟他上床时,会不会想到我?嗯?你会把他当成我吗——”   “沈京墨……”   听到这句,她终于忍无可忍,可他却再次吻住她,把她所有的话,全都堵回了口中。   他不想听。什么也不想听。   他只相信他看到的。   他看到沈何晏吻了她。   看到他们今早,在众目睽睽之下忘情地接吻。   看见沈何晏,给她戴上了订婚戒指。   挣脱不能,于是她也毫不示弱,报复似地去咬他。   他痛得抽凉风,同样伤得不轻,唇上火辣辣的疼,有丝丝血气。   他脖颈上也一片火辣辣的疼。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缓缓放松力道。   “啪——”   同时,他脸上狠狠挨了一巴掌。   “……”   她在他身前,不住颤抖。   唇与手心都是一片辣热的痛,五指也跟着整个人,不住战栗。   他被她那力道极狠、极凛冽的一巴掌打偏开了头,仿佛被人按住脑袋,塞入这无边黑暗中。   意识也涣散,久久,都没回过神。   他维持那个被打开的姿势很久,像是被打懵了般。   好半天,才听她声音颤抖着,“你给我滚……”   “……”   他愣了愣。   缓缓回头,怔然看她。   依稀能看到她眼底波光粼粼,一片潮湿。   他一愣。   她在哭吗?   他很久,没见过她流眼泪了。   第一次见她哭,是七年前他心怀恶意地接近她。遇见她被人欺负,跌跌撞撞去捡一枚,一路滚到他脚边的硬币。   那时她像只饥肠辘辘的小猫,面色苍白身形纤瘦,一张带泪小脸枕在他掌心,用双朦胧泪眼,直勾勾瞧他,问:“哥哥,你有钱吗?”   那时他自大轻蔑地以为,她和她妈妈一样,见到男人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要倒贴。   可她却说,她弟弟胳膊被划伤,没钱去医院包扎。   还说,她会还给他钱,她不想欠他。   他总在想,他如果保持漠然走开,或者一开始就不去接近她,是不是,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他讨厌看到女人哭,妈妈为爸爸流了太多太多眼泪,也在他面前流了很多眼泪。   让他心烦。   可他那时,一下下为她擦干净眼泪时,却没多少心烦的感觉。   他抬手想去抚她眼角,嗫嚅了一下唇,心口也濡湿。。   “别碰我……”她四下躲开他,周身都是凛冽怒意,满身抗拒,要叫嚣着冲破黑暗,似乎是要再狠狠地给他一巴掌,才最爽快。   不多时,走廊里动静停了。   他最后收回了空荡荡的手,到另一边,打开灯。   头顶陡然一亮。   她看到,他脸上赫然一个鲜红五指印,唇角渗血,领口凌乱,领带翻飞开,西装领口也歪斜,有扣子都脱了线。   很狼狈。   她也是第一次,见他这副模样。   他意外没跟她发脾气。   他是个极重视仪容外表的男人,以前他领带被她弄糟一点,他脸色都要黑一度。   如今他脖颈一片鲜红指甲印,脸上也覆着五道清晰的红痕。   他淡淡望她一眼,抿唇,最终没说什么,也没发脾气。   应了她那句让他滚开的话,转身,到另一边沙发前,向后跌坐下去。   沉沉靠入沙发中,他神情依然倦漠,没整理衣服,也没去处理嘴角的血,就让自己浑身上下如此狼狈。   他侧开头,点烟。   火苗从他手心蹿起,他脸上与脖颈红痕鲜艳斑驳。   他微仰头,靠入沙发,绷紧下颌线,喉结上下一滑。   盯着头顶天花板,他怅惘地,吐了个烟圈,轻轻闭眼,沉淀混乱的思绪。   外面安静了没多久,楼下又有了叫嚣声,还有人喊她名字,像是在找她。   如今,却是她不敢出去了。   他见她立在那里不走,偏开头看她,眉目倦淡。   半晌,才扯出个笑容:“陈旖旎,你是第一个敢打我的女人。”   言辞意外温柔,居然不像是想找她麻烦的口气。   “你很有本事。”   她不作声。   就这么彼此静默须臾,他抽半支烟,于迷离烟气中,观察楼下。   一部分人陆陆续续走远,还有一部分,还往这边张望。   他知道迟早会有这一天。   秦一诺的父亲还在国内活动的那几年,一度被称为“娱乐圈教父”,在圈内圈外几乎只手遮天,黑白通吃,善于舞弄权势和手腕,手段狠辣强势,令人闻风丧胆。   他们举家移民英国后就很少关照国内了。那年沈何晏在英国当练习生,出道时受到了不少他们家的照拂,甚至与秦一诺交往期间还私定了终生。   沈何晏出道时害怕流失粉丝没公开自己有女友,他与秦一诺的事就这么一拖好些年,最后连沈京墨都以为他们真的分手了。   可显然没有。   沈何晏今晚应该不会太好过。   沈京墨沉淀思绪片刻,捻灭烟起身,看向她,脸色恢复了一贯的矜冷倦漠。   他抬脚,径直走到她面前。   他站定在她身前,微抬起倨傲下颌,冷睨她。   “怎么不走了?”   “……”   陈旖旎其实也察觉到这个夜晚不同寻常,她刚也没敢再贸贸然出去。   可与他共处一室,她同样不安。   她向后,靠在门上,不想去看他。可侧开头的一瞬,下巴却又被他扳回去。   她被迫仰头直视他。   他垂眼,抬起指腹,摩挲她被他吻到红肿的唇。   她以为他又要做什么,左右去躲他,却听他低柔着声音,问了句:   “疼吗?”   “……”   她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分不清他跟以前一样是在嘲弄她,还是在真的问她疼不疼。   一抬头,迎上他视线。   她又是一怔。   他目光柔软,仿佛一个漆黑的漩涡。   柔和地,包裹住她。   没等她反应,他揉了一下她唇,笑了笑,放开了她。   似乎觉得,这话有些无用。   她没好气看他,挑眼角,示意他脖颈和唇上的伤,眼神也颇挑衅,冷笑起来:“问我的功夫,多关心关心自己。”   他薄唇轻扬起一个弧度,跟着轻笑一声,倒也不恼。   从刚才到现在,他这么一身伤痕累累,居然都没跟她怄火。   外面动静好像彻底停下了,她转身,又要出去。   “劝你不要。”   她一愣。   突然,他轻微向前一步,她被逼往后退,警惕看他:“你干什么。”   他抬起下颌,倨傲地睨她。眉眼矜冷,唇边笑意似有若无。   抬手,就开始解领带。   “……”她又向后躲。   他垂眼看着她,两手并作,慢条斯理地解开领带。动作轻缓优雅,极有耐心。   可她却没耐心了,继续向后退。   直到退无可退,被他逼着,紧贴到了身后门板上,她垂下眼,不去看他:“你做什么——”   他一直在向前走,直至领带解开。   “……”   她心底寒意又浓重一层,正想义正言辞地警告他,却又看到他唇边的那片斑驳。   “你别想对我做什么,”她不禁嘲弄地笑起来,“你一会儿走出去,立刻就会让人发现你强吻了别人的未婚妻,你觉得,他们会怎么看你?”   他觑她眼,也不知有没有被她这话激怒。   僵持小半秒,忽然,他拉过了她的手腕。   “喂——”她吓得惊叫。   他拉住她,将她踉踉跄跄拉到了房内的圆床边。   她人跟着向后栽,接着,感受到他的气息跟着覆过来,身体上方笼住一个黑色的影。   他伏在上方,低头凝视她。   一袭红裙妖冶到诡谲,她手腕还被他按在头顶,整个人被钳制住。   她手上的那枚戒指,更刺目。   早晨,她的唇,还被别人吻过。   她匆匆别开脸,一时紧张到头皮发麻,“沈京墨,你别碰我……”   他纹丝不动。   “我警告你……”她有些害怕,要去踢打他,“我警告你……别乱来——小心我告你强.奸……”   他还是纹丝不动,身体下沉靠近时,她又跟着躲。   可最后,只有手腕被缚住,他用领带将她绑在了床栏杆上。   “……你干什么!”她开始挣扎,“神经病啊你!”   他依然保持着刚才的姿势,贴近她耳,低声:“宝贝,没有人强.奸你还会贴心帮你做前.戏。”   “……”   他说着如此十恶不赦的话,语气却始终平淡。   “但是我会,”那低沉气息带着些许潮意,在她耳后飘荡,有些不可诉说的暧.昧,“我还没上过别人的未婚妻。”   “……”   “你想吗,嗯?”他眯了眯眸,笑着问她。   “神经病……”她羞愤又气恼,失措地挣扎,手被绑在床栏杆上,她只得扭动着腰肢,却还是动弹不得。   她越在他身下不安地扭动,他却越淡定。   她抬起脚,又用高跟鞋去踢打他,“沈京墨——你这个疯子!你放开我!”   “放开你跑了怎么办?”   他笑声异常的温柔,轻轻将她脸边的发拨开,凝视她怒意凛冽的眼眸,边还揉了下她的头发,嘱咐道:   “乖,今晚待在这里别出去。”   “……”   “我派人过来,这里很安全。”   说完,他起身,退到了床边,还体贴地替她拉下了刚挣扎时凌乱地堆叠在腿面的裙摆。   他站在床边,束了束西装领口。   可他没有领带系,西装外套的纽扣也脱了一颗,脖颈上一道红痕,脸上赫然还有指痕。   好狼狈。   她看他这副模样,也不挣扎了,躺在床上仰起头,不自觉地笑了起来。笑声里嘲意满满。   他听出她的嘲弄,眯了眯眸,看着她,眸色危险,却也不恼。   最终他也没说什么,转身就关上门离开。   *   沈京墨转身下楼,边联络好酒店的人去把那个房间锁住,然后把钥匙交给他。   他还给Jessie打了个电话,让Jessie两个小时后过来酒店陪她。   Jessie听他安排了一通,有些紧张地提醒:“那个,沈总……您弟弟今晚……”   “不管。”他冷淡打断。   “……”   “让司机过来接我。”   “……”   “我要回家补觉。”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来了!!!!今天的好晚了TAT对不起大家   看完早点睡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金阿福、萧瑾瑜、笑嘻嘻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魔都囡 50瓶;是阿哥鸭、米米米米粒 20瓶;我识白昼、顾念、阿蓁ω 10瓶;璇璇和都豆豆 7瓶;aki 5瓶;喜欢、xxzhiwei 4瓶;金阿福 3瓶;秋、倔强的小绵羊。、栗栗球 2瓶;summer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章 质问   沈京墨走时关了灯, 满室黑暗斗斗。   不多时, 陈旖旎听外面房门落了锁, 他脚步声走远, 整个走廊都静了。   楼下也跟着平息了一会儿, 可没多久,却又是一阵人声鼎沸,忽隐忽现, 似近似远,很嘈杂。   她的双手高高悬在头顶, 被他的领带紧紧绑在床栏杆上。   她挣扎几下,绑太紧,如何都挣不开。   唇上残留一片火辣辣的痛, 她今晚喝的不少,喉咙也有丝丝辣意。   酒意也恼人,她气愤一时无处发泄,向前踢打了几下,仿佛还像刚才似的在踢打他。   踢在空气中, 几脚下去软绵绵的,高跟鞋都甩飞了。   最后只得与这无边浓稠的黑暗面对着面。   伴着未褪的酒劲, 她有些头疼, 却还心底惴惴的,不知今天晚上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沈何晏究竟怎么样了。   她的手机也被他带走了,就是没带走, 她这副样子,也摸不到。   不多久。   酒店外似乎恢复井然,一切终于平息了下来,与夜色睡得同样安稳。   她被绑住不甚好受,双臂悬在头顶,都有些微微酸痛了。两手摩挲一下,还能感受到戒指的凉意。   她换了个让自己舒服的姿势,平躺在黑暗中。   与漆黑的天花板干瞪着眼。   “咔哒——”   不知又过了多久,突然,房间门那边传来动静。   “……”   她警觉地看向门边。   一束光路透入房中,门开的同时,头顶灯也陡然一亮。   一张圆润娃娃脸的Jessie打开了灯,洁白的圆床上横陈着一抹鲜艳的红,撞入她的视线,吓得她很夸张地后退一步。   仔细看清了,是陈旖旎。   ……还活着。   陈旖旎双手被提过头顶,被一条深蓝色的领带缚在床栏杆上。浑身倒是穿着完好,就是唇边一片斑驳,口红被谁吻乱了。   瞧过来时,表情很警惕。   估计是把她当成沈京墨了。   Jessie第一反应,居然是沈京墨把她给怎么了。   今天这位陈小姐跟沈京墨的弟弟沈何晏订了婚,阵势很大,几乎人尽皆知。   沈京墨好像先前并不知道他们今天要订婚,他前段时间在忙澳洲的峰会,今早才匆匆赶了回来。   Jessie还听说,刚沈何晏在家族聚会的晚宴上被一群人给带走了,把酒店都搅的一团糟。   陈旖旎却还在这里,沈京墨好像是故意把她绑在这里的,他也没管沈何晏,出了酒店就直接叫司机送他回家了。   哦对,他还说,他要回家补觉。   沈何晏的安危好像跟他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陈小姐……”   Jessie弄不懂他们几个,也不勉强去想了,只对陈旖旎微微笑着打了招呼。   走进来,关好了门。   陈旖旎一开始以为是沈京墨,如今见Jessie一人进来,身后也没跟着别人,放松了警惕。   她平躺回床上,与Jessie大眼瞪小眼地对视了会儿,似乎意识到自己这副模样,被别人看到过于狼狈滑稽,无奈地笑,   “是他叫你来的吗?”   “嗯,是。”Jessie走过来,礼貌而谨慎地说,“沈总说,让我过来陪你一晚上,今晚这边,好像不太安全。”   “发生什么了?”陈旖旎皱了皱眉。   “我也不太清楚……”Jessie指门外,“陈小姐你放心,外面还有保镖,这里很安全。”   “我就不能直接回家吗?”陈旖旎有些没好气。   Jessie为难地答:“沈总没说……”   那就是铁了心地把她关在这里了。   Jessie似乎是怕她误会了,又匆匆说:“陈小姐,沈总不是那个意思,他的意思是今晚这里比较安全,可能会有人去你家……”   “能帮帮忙吗,”陈旖旎有些没耐心地打断了,示意自己被缚住的手腕,勉强笑了笑,“能帮我解开吗?”   “……”   Jessie看她手腕儿都被勒红了,有些不忍。动了动唇,却还是说:“我打电话问一下……沈总。”   “……”陈旖旎气得噎气,“这个也要请示他?”   “……是。”   Jessie小心站到一边,打给了沈京墨。   沈京墨之前嘱咐她说,今晚在房间内外发生什么,陈旖旎跟她说了什么,都要打电话向他汇报。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回去补觉的,一会儿一个电话怎么能睡得着?   很快,那边电话就通了。   “喂。”   沈京墨刚泡了个热水澡,消除了一天一夜没合过眼的疲惫。   他从浴室往外走,听Jessie说陈旖旎要求给她松绑,不自禁低笑一声。   Jessie听他笑,脊背寒了一层。   又回头看陈旖旎,目光灼灼的,眼底像是燃着火,恨不得将她和电话那头的人一起给生吞了。   Jessie两边为难,“沈总,那个陈小姐……”   “把电话给她。”沈京墨淡淡说。   陈旖旎没手去接,Jessie就将手机贴到她耳边,“陈小姐。”   陈旖旎舒缓了一下暴躁的情绪,还没开口,电话那头,男人沉缓的声线飘拂入耳,带着点儿轻佻的漫不经心,   “怎么,老实了吗?”   “……”她听他这般口气,气得直拧眉,心口也冒火,强压着不耐烦,说,“麻烦,让你助理给我解开。”   沈京墨回到房间,疏懒地靠在床头上。   他一侧眸,视线无意落在她原先常睡的另半边。   他心口和目光,忽然都跟着落寞了一些,他顿了顿,却是笑笑,很耐心地问:   “解开了,你跑了怎么办?”   她顿时提了一口气,遥望外面月色沉沉,居然也有耐心反问他了:“这么晚了,我跑哪儿去?”   “不去找何晏吗?”他轻笑,“他现在,不是你的未婚夫么?”   “……沈京墨,”她咬着后槽牙,怒在弦上几乎一触即发。   可想了想,她没必要跟他怄火,他说的是事实。于是舒缓了一下情绪,她好声气地说:“是,你说的没错,我就算要去找他,也没什么问题吧。”   “没问题,”他咬牙,温声地笑了笑,口气依然平淡,隔着电话居然听不出几分真情实感,“不过,我提醒你一下,他今晚,可能不会太好受。”   “……”   她听他这么一说,顿时意识到事态蹊跷,不禁质问:“——我还没问你,他到底怎么了?”   “你很关心他?”   “……”   他深深提了口气,笑声舒缓,却在答非所问,“那既然你关心他,还是他的未婚妻,那怎么只能他一个人不好受。”   “……”   “乖,绑着吧。”   沈京墨心底一烦躁,正要挂,突然听那边又冰冷地质问了句,“沈京墨——今晚的人,是不是你找来的?”   “……”   她字字顿顿都是冰冷,像是克制着怒意,从嗓子里硬挤出来的一样。   陈旖旎也是才想到,他曾警告过她——   “如果你敢跟别的男人订婚,我会搞死你。”   他做的出。   他一向说到做到。   他还说,她和沈何晏,根本玩不过他。   “……你到底做了什么?”   她心中更是寒意遍布,想起今晚闯入进来,把酒店和晚宴搞得一团糟的不速之客,不仅在寻找沈何晏,还在找她。   而他刚说,沈何晏今晚不会好过了。   如果……她不在这里,是不是今晚同样不会好过?   没错,是他把她绑在这里的。   他走前说,让她今晚待在这里,这里很安全。他还派了人过来,加上Jessie,内内外外都有他的人——   来监视她的吗?   她看了看一边的Jessie,心头寒意更浓。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他最擅长在别人面前装出这么一副伪善面孔,最喜欢折磨他人,将人玩弄于股掌,最后别人不得不求到他脚下,还要对他感恩戴德。   譬如那年他故意接近她,不仅向她表现出好意,还大发善心送了她弟弟去医院缝针。是她开口求他帮忙,她也的确对他感恩戴德。   可他背地里找人给爸爸放了高利贷,直到逼爸爸带着她求到他的脚下,她才知道,他到底是谁。   也才知道,他一开始接近她,就居心叵测。   “沈京墨……”   她的声音连带着整个人,忽然好像都垮了。她不住地发着抖,不知是害怕,还是愤怒。   “……你把我绑在这里,跟我说什么这里很安全,还假惺惺派了人过来……但你在背地里做什么?你对沈何晏做了什么?什么叫今晚他不好过了?”   他垂眸,目光落在床一侧,好像她还躺在那里,或是娇嗔,或是痴迷地望着他,与他在这张床上,寻欢作乐。   他也几乎能想象到,她现在有多愤怒。   “沈京墨,我问你,你总在我面前装好人累不累?”   她怒到极致,反而苦笑,“当年是,现在也是,每一次都是……我真的想问问你,你不累吗?这么多年你非不放过我,非要折磨我,你不累吗?”   他看着空荡荡的床一侧,视线涣散开,始终不作声。   不自禁地伸手,指尖抚过那一片床单,还有双人床的另一只枕头。   她以前再怎么跟他闹脾气,晚上躺在他臂弯里安静睡着时,那些尖锐的棱角与锋芒,就消失了。   现在,那一片床单很久都没沾人气,布料都透着寒。   她在电话那边的话,也更加刺耳,字字句句都是尖锐的凌迟。   “你放过我,去跟别的女人谈恋爱、结婚不行吗?喜欢你的女人很多,我这些年也见了不少——上赶着要攀附你们沈家的也很多,你奶奶也更喜欢那样的女人不是吗?而不是,一个当初让你父母婚姻破裂的小三的女儿吧?”   “每次在我面前装了好人想让我心软,想让我对你感恩戴德……现在还有必要吗?”她说到后面,阖了阖眸,平复着呼吸,放缓了一些语气,言辞却还是尖锐,“我现在都很害怕,你再来我面前怎么装好人,甚至,说些什么让我心软的话。”   她淡嘲着笑了笑,“譬如——对不起?譬如,你一开始没想那样?譬如,你爱上我了?”   可更显然,她不觉得他是爱她的,所以最后,只是苦笑连连:“沈京墨,别说你不可能说这种话——就算你说出来,我也不会相信你了,你就是个虚伪的混蛋。”   她发泄了一通,看到一边的Jessie居然也红了眼眶。   Jessie与她对视了一会儿,咬了咬唇,终是过来,帮她把缚住她的领带解开了。   陈旖旎抿了抿唇,下意识想说谢谢。   可这一刻,好像跟与他沾边的任何一个人说“谢谢”,都是在侮辱自己这些年所有在他身边受到的折磨。   于是她冷冷偏开头,抚了抚有些红肿的手腕,泄愤一样,把他领带扔到一边,最后冷声质问他:   “我问你,沈何晏现在在哪儿?你到底对他做什么了?”   沈京墨沉默了许久。   夜色包裹住他,将他一颗心都浸得潮湿冰凉。   他从床单的另一侧收回了手,忽然笑了起来。   笑声低沉又冰冷,让人心底生寒,带着嘲意满满:“如你所见,我就是那样的人。”   “……”   “所以你觉得,我有什么做不出的?”   “都是你们自找的,”他最后低哑地笑起来,“也都是,我自找的。”   作者有话要说:  ——既然你连对不起都不愿听,那我就把坏人做到底   沈狗最难受的,大概是旎旎现在连一句道歉的话都不愿意听了吧。   摸摸狗头。   害,不过,代表个人!我好喜欢这种阴暗到极致的爱哈哈哈哈!   当初就是想写一个“给我刻骨的坏,也给我极致的好”这样一个有点儿……斯德哥尔摩(?)再带点儿暗黑风的故事吧,如你们所见,文案大概体现的也是这样的,男主就是个为爱痴魔的偏执狂罢了。   ps.上一章真的啥也没写就给锁了……真不好意思,锁一天了,我也没办法,最近审核又爱瞎锁又慢……已经放出来了!!!看过的也可以重新看一下,做了一些修改   还有——这是今天的第一更!   我这几天身体和精神状态都不太好,今天跑了一天的医院,确实查出点儿小问题,不过不打紧,已经在吃药啦!   答应大家的二更在十二点左右!   可能右一点,大家等不住就早点睡哈,明早来看   今天话有点多了,我像是喝醉了一样……   不管怎么样,谢谢大家来读我的小说!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Faith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金阿福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gdxxxyao 53瓶;米米米米粒 20瓶;小小小啊初 13瓶;和烊崽陷落美好 4瓶;秋、蜚蜚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变故   陈旖旎摘下手机, 平静了一下心情, 伸手, 还给一边的Jessie。   “……”   Jessie愣了愣, 接过来, 还没从他们刚才的争吵中回神。   她听陈旖旎那么说了一通,心情居然也有些复杂。   以前就听说过有关于他们七七八八的传闻,或真或假, Jessie倒不是多么八卦的人,听听就罢了, 没怎么放在心上过。如今听当事人亲口控诉,吃惊之余不由地有些同情。   陈旖旎感到倦了。这么多年,这一刻, 身心都跟着疲累到极点。   她向后,靠到一边床头上,侧头,静静去看夜色。   斑驳树影掐住一片浓云与稀薄的月光,与远处的海浪一齐翻涌不已。   她视线涣散, 逐渐失了神。   “陈小姐……”   Jessie站在一边,静静循循地觑她。几欲开口, 却又欲言又止。   陈旖旎靠在床侧, 一手的指尖儿勾自己打卷儿的头发,许久,才回头去看Jessie。   一双眼里潮红。   彼此诡秘地相觑片刻,陈旖旎红唇一张一合, 眸色与口气,同样冷淡无情绪,嗓音透着些许倦意,“有烟吗。”   Jessie一怔。   从事他们这行的压力过大,女人抽烟的不少见。她平时也抽的。   在包里摸了一圈,摸到了,递给陈旖旎一支。   陈旖旎指尖夹过,没说谢谢,又找她借火。   Jessie今晚有点儿愣。   她在顶奢S&R工作起来雷厉风行,又跟在沈京墨身边这些年,平日里倒还算是机灵的。   陈旖旎接过打火机,看出她今晚的异常,朝她微微笑,“这么晚了还过来,很累吧?不如你先回去。”   Jessie瞧着陈旖旎点了烟,靠在一边,神情倦漠,情绪应该也有所舒缓。   她索性坐在一边,正了正色才又开口:“那个,陈小姐。”   陈旖旎抬眸。   烟气缓缓,隔开她们。   见Jessie不走,她心里有些不悦。   ——这是铁了心地要替沈京墨监视她了么?   “其实,或许有的事,不是你想的那样……”Jessie小心开口,大着胆子说。   “……”   就是这么多年,抛开一些前因后果,沈京墨究竟对陈旖旎怎么样,都落在明眼人眼里。   他们同圈的人私下调笑过,LAMOUR的那位陈小姐,可是他们S&R沈氏太子爷的掌中娇。   他再不爱她又怎样,她是他仇人的女儿又如何,大家都看得到他这些年终究对她不赖。   她和她的LAMOUR从起步开始,到一步步打下天下的这些年,沈京墨哪里不是在圈中处处捧着她、护着她?   混时尚圈容易,但想凭一己之力混出点名堂却很难。   外界嘲弄声音也不少。   LAMOUR先前租下港城天鹅坪时尚大厦顶三层,压了一众的业界前辈们,就惹足了人心不快。   而风头正盛的这段时间,也常有媒体与圈内的一些不服气的前辈说,若没有沈京墨与S&R处处坐镇,陈旖旎和她的LAMOUR什么也不是。   ——至少不会有今天的成绩。   前段时间LAMOUR居然还搭上了叱咤圈中的Cindy Sue,Cindy还破了先例给《LAMOUR》的冬季特辑做了专访——那可是谁都搭不上的关系,谁都求不来的机会。   据说,又是沈京墨暗地里牵线。   Jessie于自己私心,自然是向着他们S&R和自家老板说话。不过她也知道,外人言辞尖锐,或许是出于一些嫉妒和不服输的心理。   可说的却也没错。   ——但那又如何,人不就是这样?   一个人对你好一百次你很难处处在意,但凡只要坏那么一回,过往的一百次的好,就统统都作废。   往后能想起的,都是刻骨铭心的坏。   何况沈京墨最初,的确动机不纯。   所以他如今做什么都是错。   当好人是虚假伪善,做坏人虽合情理,却无疑更是雪上加霜。   “什么样。”   陈旖旎呼吸着烟气,淡淡笑。她看向Jessie,目光灼热到,要把烟气与空气同时焚烧掉。   Jessie以为她是疑问句,便更进一步,“沈总可能不是你想的那样,至少我觉得他今晚的确是……”   “你觉得?”陈旖旎不耐烦打断Jessie,淡嘲着反问。   “……”   陈旖旎勾了勾唇,唇角笑意凉薄,不杂一丝感情,“有没有人告诉你,不要随便用‘你觉得’这种口吻,议论别人的事。”   “……”Jessie张了张唇,被堵得哑口无言。   最终,也没把那句——“他今晚的确是想保护你的安全”说完整。   “你老板,今晚是让你来给我灌耳旁风吗?”   陈旖旎冷笑起来,锐利言辞,比之先前的礼貌和善,如今十分不客气。   她自知带了个人情绪,但如今一个沈京墨还不够,再加个他身边不明所以的人还过来跟她说这些,足够让她火大了,“或许,你可能还不够清楚什么叫做你的‘分内事’?”   “陈小姐。”Jessie面色一冷,噌的站起。   Jessie觉得陈旖旎这话是在暗讽她的业务水平,她入行比陈旖旎早很多,虽职业有些区别,但算是陈旖旎的前辈。   如今她很想反驳,但很快,就意识到,的确是她僭越了。   就算不是她老板,她也没资格去评论别人私事。   何况,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陈旖旎现在就是认定了沈京墨居心不良,他十恶不赦,罪大恶极。   别人说再多,有什么用呢。   他们之间,是个注定要互相残杀到遍体鳞伤的死局罢了。   简直鸡同鸭讲。   Jessie怄着火,最终也没说什么。   陈旖旎见她站在那儿,脸色一会儿冷,一会儿白,显然有些尴尬,看起来是想发火也发不出,也不知是介怀她是她老板的前情人,还是什么。   陈旖旎冷静下来,自觉自己刚才个人情绪过重,话说也太重。她还是心软了,觉得没必要迁怒别人,随后就低缓了口气,淡淡说:   “你先回去吧,今晚谢谢你了。”   又伸了伸手腕和手里快抽完的烟,扯了扯唇,勉强笑:“谢谢。”   Jessie跟在沈京墨身边多年,和陈旖旎打过一些交道,倒也不是很讨厌这位她。   就是她现在跟沈京墨弟弟订婚了,她作为一个见他们纠缠了这么多年的旁观者,觉得,有些可惜罢了。   Jessie也微笑一下,没太多别的情绪,道歉说:“刚是我说太多了,没注意自己的职责。不好意思陈小姐,是我僭越了。”   陈旖旎轻轻摇头:“没关系。”   Jessie最后说:“但请别质疑我的业务能力。老板交给我的事我肯定是要做好的,今晚我在这儿陪你,这也是我的职责。”   陈旖旎知道她作为下属的难处,也不说什么了。她也累了,躺回了床上,盖上一边的薄被。   Jessie出去时贴心地帮她关了灯,掩上门。   陈旖旎猜她应该还没走,依稀能听到她在嘱咐门边的那几个黑色西服,保镖模样的魁梧男人,让他们看好这里,有事给沈总打电话。   好像的确是要保护她。   陈旖旎心思很乱,躺在床上,却睡不安稳了。   又开始与这无边无际的黑暗干瞪眼,听Jessie声音消失了,脚步声也消失掉,可那会儿,Jessie对她说的那句——“他或许不是你想的那样”,却还在她耳边盘旋。   她越想越心烦。   彻底睡过去时,到后来,心底只剩一个声音:   他不是那样,还能是怎样?   *   第二天醒来,Jessie早早离开了。   陈旖旎简单地洗漱一下,从房间出去时,昨晚在门边看守的那几个保镖也不见了人影。   她昨夜隔着门缝望,他们与那群闯入酒店的不速之客穿戴差不多,一群黑色西装暴徒,Jessie却说,是沈京墨派来的保镖。   她勉强相信了Jessie没别的居心,却始终不信沈京墨有这么好心。   有酒店安保、有警察,他又何必多此一举装这个好人?戏瘾太重。   说不定就是派来监视她的。   来接陈旖旎的人居然是楚觅。   楚觅的车停在拉斐城堡酒店外的停车坪,她居然还拿着陈旖旎的手机和昨晚落在外面七七八八的东西。   据楚觅说,是沈京墨让酒店工作人员给她的,特意留了她的车号。不过电话却是沈京墨亲自打给她的,要她今早来这边接陈旖旎。   LAMOUR因为她订婚昨天狂欢了一天,他们圈子忙起来就没边儿,就当年假了。   今天他们的计划要拍《LAMOUR》冬季特辑的内页大片了,还要制订Cindy Sue采访的排版。   但拍摄主角之一的沈何晏却失去了消息。   陈旖旎先回了趟家,路上一直在给沈何晏打电话,却打不通。打给沈何晏经纪人,也打不通。   她昨晚一直在想,沈何晏毕竟是沈京墨的弟弟,和她比,她根本不算什么。   沈京墨说到底不会对沈何晏怎么样。   她都怀疑昨晚是沈京墨找了一帮人自导自演,要用沈何晏诈她,找个理由把她囚禁起来,给她点儿教训罢了。   然后再来她面前装好人。   可笑。   可看守她的人今早却都不见了。   好奇怪。   走在路上,陈旖旎总觉得四处有人跟着。左右车窗看,车屁股后十几米外,好像有一辆黑色商务面包车跟了她们很久。   不疾不徐,距离适当。   可能是沈京墨派的人。   她不知是否是自己多心敏感,先考虑的倒不是安全。法治社会了,没必要出个门还提心吊胆。   她就是觉得特别不舒服。被人监视了一样。   她让楚觅换了条逼仄的路走,到公司大楼门前,刷门禁卡进门,回头遥遥一望,那辆车却不见踪影了。   可一脚踏进公司大门就出事了。   温烺和罗晶,与几个公司的高层忙着在会议室开会,都没顾得上给她打电话。   陈旖旎一推门进来,一干人的脸色,简直用死灰形容都不足够。   “你们怎么了。”   陈旖旎望了圈,压抑的气氛让她几乎有些喘不上气。   她走过去,打开空调不够,又去推窗。   大家在一片低气压中面面相觑着,最终,是温烺先站起,他晃晃悠悠的直腿软,都快站不稳,“别开窗了。”   “……”   温烺扶着桌子,黑着一张脸,沉重地对她说:“……有人在搞我们,后走廊的摄影棚设备都被泼了油漆,不知谁干的……”   “……”   “还有,一夜之间,我们股份全亏空了,股东也都跑了……”温烺抿着发白的唇,看着陈旖旎眼神,居然略带恨意,   “陈旖旎,我们破产了。”   “……”   不仅如此。   “《LAMOUR》创刊号全停印,仓库压了五十万册没法发售,冬季特辑……也做不出了。模特全解约,压了半年的大秀服装做了也没人穿了。”   怎么会这样?   陈旖旎浑身开始发抖。   “有人说,是S&R要并购我们,要搞我们……他们都在说,是沈京墨做的。”   “……”   温烺见她的脸色一点点白了,直到苍白如纸,念及旧情,还在犹豫着,最后一句要不要对她说。   最终,却还是说了:   “沈京墨说,所有人都不准帮我们,谁帮我们……就是跟S&R作对。”   陈旖旎心口阵阵发紧,还没舒缓,微博热搜前三,从天而降:   #星灿娱乐旗下艺人沈何晏失踪#   #星灿娱乐经纪公司破产#   #宋璨电影《长安吟》停机拍摄#   ……   是,他有什么做不出呢?   作者有话要说:  2更!很晚了!明天(也是今天)晚上见!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二二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一点点小雨滴 16瓶;wind 7瓶;金阿福、屁屁七、阿喵、LI關、天空之城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困局   ——就是沈京墨做的。   周围有无数个这样的声音, 提醒着陈旖旎。   听闻, S&R一早六点就召集了所有高层开会, 决定并购LAMOUR, 不过是他一念之间、弹指一挥的决定, 先前并未与任何人商量过。当然,他也不需要跟谁商量,赶走别的股东自揽大权就好。   陈旖旎靠在一边, 浑身虚脱,两边太阳穴上仿佛安装了两个巨型的发电机, 带动整颗大脑,不住轰鸣作响。   回荡的,都是他曾对她说过的那句——   陈旖旎, 只要你敢跟别的男人结婚,我一定会搞死你。   他说到了,也的确做到了。   整个会议室都要吵起来了。   两边各执意见,罗晶认为并购并不是什么坏事,他们在业内才起步, 以前就多受S&R照拂,如此一来以后的路会好走很多。   温烺却不一样, 他对LAMOUR的荣辱感不比陈旖旎少。   当年他们一群人从巴黎辛苦打拼到现在, 如今却要落个变成别的品牌旗下的子产品的下场?   对方是顶奢S&R又怎样?沈京墨一言不合就搞了这么一出,先前都没与他们任何人商量过,早上只是让他秘书来电话通知了一声。   温烺气得不轻。   不仅是他,大家猜也猜到了沈京墨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   除了报复, 想不出别的理由。   LAMOUR并不是陈旖旎一人的LAMOUR,是在座的所有人这么多年辛勤汗水的结晶。   之前他们的确因为陈旖旎得了不少沈京墨的便利,但现在陈旖旎与他的关系破裂,为什么要殃及其他人?   S&R最艰苦的那几年,是沈京墨临危受命担起家族责任,他虽年纪轻轻,可手段之强势,行事风格之狠厉,在圈中早就赫赫有名。   不然这顶奢行业的第一把交椅,也不会给他们S&R稳坐了这么多年。   之前温烺对他不痛不痒,也乐得受他照拂,是因为灾祸没落到他们头上。   不仅如此,沈何晏的经纪公司也宣告破产了,一夜之间旗下艺人全解约,一切工作活动纷纷停止,沈何晏也不见了踪影。   沈何晏那部之前营销得轰轰烈烈的男二号电影《长安吟》的导演宋璨,也在今天一早宣布,由于投资方撤资和一些不可抗问题,原定于下月的开拍日期,将在资金到位之前无限期顺延,与停拍差不多了。   几乎人人都知道,这部电影最大的投资方是全球知名的顶奢品牌S&R,甚至一部分服化道也是S&R亲自担当,制作团队也是国际顶尖水平,是冲着拿国际大奖去的。   沈何晏在娱乐圈混了这么多年都不温不火,以他的咖位和资质,别说是男二号,根本不可能摸到这部电影,先前拿了个影后的江星窈连个女N号都没混上,他能搭上这样的资源,全是靠了沈京墨。   先前经纪公司没少花功夫营销,沈何晏自己也做了很多功课和准备,就靠这部电影爆红了,如今几乎是被打入了谷底,竹篮打水一场空。   沈京墨够绝,真是什么都做得出。   在一众人将目光投向一边静默不语、脸色几乎差到极点的陈旖旎时,终于有人意识到,如今最不好受的人,其实是她。   他们一开始因为她受了沈京墨不少便利,如今如果全怨到她头上,就是过河拆桥了。   于是又开始安抚一会议室的躁动:“都别吵了,总监的未婚夫都失踪了,最难受的是她吧……”   “是呀,先缓缓吧,冷静下来,找个人去问问沈京墨到底是怎么回事吧。”   “说的没错,我们自己在这里也吵不出个所以然,都想想办法吧?”   温烺脾气又爆又直,刚气得不惨,确实有点儿像胡乱撒火,脚边的凳子都被他踹的七歪八倒。   陈旖旎脸色并不好,温烺想到他们曾经大学毕业一路打拼过来的点点滴滴,便一下心软。他也是了解她脾性的,落得这个局面,她一定比任何人都气愤难过。   陈旖旎一手支太阳穴,靠在一边,目光愣滞地瞧着窗外,大脑宕机到现在,几乎回不过神。   她一直遥遥盯着,不远S&R那个五十几层摩天大厦的顶端。   今天是阴天。   乌云在塔尖儿附近飘摇,深蓝色玻璃反射出一片浓影幢幢,如一棵巨型枯木,轮廓枯寂萧索。   “我去吧。”温烺主动站起来,面色沉重,“我去S&R,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听说他们现在还在开会——”   话音才落,陈旖旎忽然站了起来。   她眼角冷冷一勾,谁也没看,拎起包转身就走了。   *   会议从早上6点进行到下午6点。   港城十月金秋,向来短得转瞬即逝。昨夜就大降温,天气预报已开始预告后天可能会降雪了。   偌大的会议室如同塞了团乌黑浓重的云,三面环绕的巨型落地窗外浓云滚滚。   几面夹击,让人喘不过气。   这是时隔7年以来,S&R开的最长的一次会议。   上次还是七年前,前任董事沈嘉致婚外情丑事被捅破,得罪了港城舒氏,前妻舒绮菡更是恼羞成怒,从S&R抽走了一大半的股份,使整个S&R都陷入了危机之中。   那时年仅22岁的沈京墨连夜从澳洲乘私人飞机赶回,临危上任,成了S&R也是行业历史上最年轻的CEO。   时隔七年,他还坐在这里。   比之从前,如今他更沉稳,脸色却与那时一样,不算多么好,像是失眠了一夜。   他今早6点不到就让秘书下达通知,召集所有人来开会。   一整天都泡在窸窸窣窣的议论中,他不觉有些乏了,抚摸手腕冰凉的腕表。   转头,看了看窗外渐渐浮起暮霭的天空,沉思片刻。   “沈总,你看呢……”   有人如此小心地问了句,前方讨论跟着休止。   沈京墨缓缓抬头,双手交叠在桌面,平静出声:“今天的会先开到这里,都回去休息,明天再讨论。”   一群人面面相觑。   曾经的“小沈总”如今成了“沈总”,大家焦虑的同时其实对他也多有信任。   又说了两句,便就这么散了。   沈京墨从会议室出来,秘书迎上,对一整天下来才露面的他汇报着今天他交代去处理的工作。   他听的头痛,径直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疲惫地坐入办公椅。   拉开抽屉,去翻找常备的头疼药。   Jessie沏了咖啡,敲敲门进来,见他要吃药,立刻说去把咖啡换成白开水。   沈京墨点头,将药瓶放在一边。   靠在办公椅中,阖眸假寐,俊朗的面容上疲态尽显。   Jessie却没走,观察了一下他情绪,最后轻声细语提醒了句:“沈总……那个,陈小姐,等你很久了。”   他眉心一动,唇也动了下。   却没说话。   Jessie站在一边没动静,也没走。   半晌,他才点了点下颌。   “好。”   Jessie立刻点点头,便出去了。   Jessie刚出去,他手机“叮咚”一响。   他拿过看了眼。   是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视频。   里面赫然是被打得浑身是血、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沈何晏,他身上还穿着昨晚晚宴上那件洁白西装,如今已血污遍布。   那时沈何晏一副意气奋发模样,拥着一身红裙的陈旖旎来他面前敬酒,向他昭示她是别人的未婚妻,还得意洋洋地对他说:过往前嫌不计。   但显然,有人正与他在算计前嫌。   视频长达一分钟,沈京墨还没看完,办公室的门就被推开。   陈旖旎换掉昨晚那身,色泽诡谲到扎眼刺目的红丝绒裙子,今日穿了件偏暗赭红的长旗袍,前襟压着一丛漂亮繁复的暗纹。   她端了一杯水,立在门边。   如今多么剑拔弩张,好像都不足以宣泄她的愤火。   她轻轻扬了扬下巴,静静看了他片刻,任眼中的汹汹怒焰燃烧着。   他也抬起双深沉漆黑的眼眸,凝望门边的她,与她无声对视。   昨夜他脸上的那个五指红印,已经消了看不到了,领口却还虚掩一道蜿蜒的红痕。   也是她昨晚的杰作。   她心底冷冷笑了笑,转身,关上了身后的门。   抬脚,朝他走来。   一个视频快放完。   沈京墨见她来,准备将手机放到一边,她靠近他的一刹那,手里的那杯水,就全泼在了他的脸上。   “……”   陈旖旎忿忿放下杯子。   “哐——”的一声,玻璃杯底与桌面碰撞,动静不小。   她抱起手臂,靠在一边的办公桌上,看着那水,沿着他下颌线与下巴滴滴答答地向下流。   浸湿他黑色衬衫的前襟,洇湿了一大片墨色。   他也像是被那杯水泼醒了一般,抬头,眸底冷冽乍现。   她笑得嚣张明媚:“见面礼。”   他轻轻勾了下唇,眼底有愠色,却是不恼,笑得还颇有些拿她没办法的宠溺。   人往后靠,他从西装口袋掏出丝绸手帕,展开了,慢条斯理地,擦净了脸上的水。   而后抬眸,朝她还算温和地笑了笑:“那我也送你个礼物。”   “……”   她疑惑地眯眸,他忽然伸手,拉着她,坐到他腿面上。   她穿着开衩旗袍,肌肤接触到他身上的冰凉水渍,她一颤抖,身子软了一下,随即便被他环住了腰。   他从后紧紧地环抱住她,伸手,拿起了手机。   “看。”   他伸出修长手指,很认真地,将视频的进度条,从最后滑到了最前。   “……”   她的瞳孔,一点点地张大。   视频里满身是血的男人是沈何晏。   是昨天还牵着她为她戴戒指的沈何晏。   是总对她笑意满满的沈何晏。   “看清楚了吗?”他低沉的呼吸拂过她耳际,不顾她在怀中频频发着抖,低笑起来,问,“像不像你的未婚夫?”   “沈京墨……”   她捏紧了拳,指甲死死地陷入皮肉,在他身前不住地发着抖。   这一刻,所有的质问,都在齿缝之间游荡,都不知,该从哪一句开始质问他。   她不敢再去看,轻轻阖眸,一手按下他手机的同时,就要从他身上起来。   这时,他手机猝然响起。   他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儿,不顾她挣扎,把她给拽了回来,揽着她腰,又给她拉坐回了他腿面。   在她耳边温和地命令:“乖乖坐好,不然刚才的账跟你一起算。”   “何晏啊……何晏——”   来电话的人是奶奶,显然也收到了视频,一接上就火急火燎,都急哭了:“京墨啊,何晏到底怎么了?”   陈旖旎也听到了对面老太太的啼哭,她也想知道沈何晏究竟怎么样了,便不动了,屏息凝神去听,力图寻到一丝蛛丝马迹。   她边忿忿地去看眼前的男人。   他始终是一脸漫不经心的笑意,仿佛刚才视频里的那个人,只是个陌生人。   “……”   她张了张唇,简直感到不可思议。   他怎么,可以,做到,跟没事人一样?   “京墨啊,你告诉奶奶,我的何晏到底怎么了……”杜兰芝上气不接下气地抽泣,“怎么会被打成那样……这孩子是得罪谁了,惹到谁了?”   “你知不知道他在哪啊?”   “京墨,你说话啊,说说话呀——何晏到底怎么啦,你告诉奶奶,他到底出什么事了呀……”   “我听人说是不是有人威胁你了……京墨啊。”   他用指腹抚了下陈旖旎的唇,她向后躲他,眼中已然有了憎愤,与昨晚他在电话那头想象她骂他是个“虚伪的混蛋”时的表情,一模一样。   他手掌箍住她小巧的下巴,把她带了回来。   他唇角虚虚勾起笑容,看着她,眸色渐深,一点一点弥漫开的,都是浓烈的占有欲。   看着她,就像是在看一个掌中玩物。   作了个口型。   “你永远是我的。”   她读出了他的唇语,浑身一颤。   “奶奶放心,何晏不会有事的,”他听了会儿杜兰芝的控诉,听烦了,终于开了口。   这边,他一手用力地捏起她下颌,凝视她,眸色之中冷冽尽显,话语却还是温和,“何晏是我弟弟,我怎么会不管他。”   说罢,没等杜兰芝再哭诉着扰他心烦,就挂了电话。   一室沉寂。   他唇边笑意更浓,淡淡对陈旖旎补充完了刚才一句唇语,一句对杜兰芝说的话的下一句:   “但他抢走了你,还让你着急地来找我,泼了我这么一身水,总得付出点代价的,对吗?”   她还在发抖。   他向前压着她腰,抵上了办公桌,眯起了眸,认真地问:“所以,你是为了他来,还是为了LAMOUR?”   她偏开头,有些凄然地干笑着,随后,移眸回来,潸然地看住眼前满面笑意的男人,冷笑着:“沈京墨,你知不知道?你纠缠我的样子,很像是在摇尾乞怜地求我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1更,2更在12点之后1点之前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Faith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Faith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理智购物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Yvonne 10瓶;金阿福 3瓶;秋、若生 2瓶;祭音、LI關、给我两个胡萝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9章 嘲讽   ——你纠缠我的样子, 很像在摇尾乞怜地求我爱你。   听到她这般嘲讽语气, 沈京墨只是哑笑连连。   他衣襟上还濡湿了一大片, 领口也潮湿着, 烘得脖颈上的伤口火辣辣的疼。   “求你爱我?”   他低缓着语气, 一字一顿重复了一遍,像是在回味她的话。   “我求你爱我?”   随后,他用手掩着面, 继续低哑地笑。   好像是,听到了一个多么好笑的笑话。可他只是不住地喃喃重复这句话, 直到笑到眼底都潮湿。   有用吗?   他再抬眸去看她时,目光都柔和了一度。   男人狭长的眼眸中仿佛落了星光,最后, 他轻扯起唇轻笑:“可是,你看起来特别恨我。”   她动了动唇,并不能否认他。   她的确是恨他的,几乎恨他恨得咬牙切齿。   当时只有17岁的陈旖旎总认为,自己的少女时代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家庭动荡, 迫于生计,她没心思去像和她那个年纪的女孩子们一样, 有闲心对哪个同龄的男孩子偷偷动心。   可她那时, 却对这个男人一见钟情。   他大她5岁,英俊多金,斯文儒雅,事业有成。   但那一开始的爱慕, 在得知了他的真实动机后,接踵转变而来的恨意,就一下浓烈了无数倍。   与他纠缠的这七年来,那些恨意,却又慢慢地被无可救药的迷恋和依赖冲淡了。   她甚至会开始在心底说服自己:   陈旖旎,就这样缠着他吧,缠着他,一辈子也好,不结婚也好,没关系,就这么纠缠下去吧。   大不了以后他结婚了给他当个情妇呢?说不定啊,这个善于伪装的混蛋男人,还会为了跟你在一起遮遮掩掩地出轨呢。   就这么不死不休地缠他一辈子,结婚不过就是一纸婚书,找个长期床伴罢了,未来还一定会失去激情性.冷淡,做.爱都没有危机感。   而最后还指不定谁会先死。谁死了,另一个人还得难过。   可后来,所有人都开始提醒她“你们不会结婚”、“他不会娶你”、“你们没有结果”,并用此做刀刃,一寸寸把她的心凌迟到稀烂不堪。   甚至连他也亲口对她说——他们不会结婚。   那种恨意,又一次膨胀。   膨胀到,要让她疯魔,让她痛苦的想要狠狠地报复他,报复让她过早认清现实的他的家人们。   她知道不可能,她想装睡,但能不能,别来叫醒她?   可连她的梦里,都开始出现他挽着他的新娘结婚的情景。   他一身洁白西装,多么好看。   新娘不是她,她多难过。比他死在她面前都难过。   为什么,她注定只能做他人生的旁观者?   如果结局如此,她一定会不甘心。   如果给他做上不了台面的情妇,她也不甘心;如果他出轨来跟她在一起,她会觉得对不起他的妻子儿女。   真到了那时,不过就是在重蹈他们父母的历史和恶果。   她也很害怕,以后她的孩子问她“妈妈,为什么我没有爸爸?”或者“妈妈,为什么爸爸在公共场合不让我们走在一起?”。   爱他好难。   所以,她不想爱了。   真的不想了。   窗外,暮霭褪去光泽,夜色沉沉。点点繁星与璀璨华灯一齐缀在夜幕中。   他的办公室没有开灯。   彼此纠缠相拥的轮廓慢慢浸入黑暗中,纠作一团。   “所以你今天来,”   他的嗓音也愈发低沉清明,一手箍住她的脸,语气带着恨,又极隐忍,“是为了你的未婚夫来求我,还是来告诉我,你有多恨我?”   ——求他?   他不就等她来求他吗?求他放LAMOUR一马,求他放过她?   她无奈地在心底冷笑。   居然还很有耐心地替他整了整潮湿的衣领,而后按住了他肩膀,倾身而上。   报复似地,重重咬住了他唇。   “……”他本以为是她吻上来。   直到吃了痛,才听她咬着牙说:“当然是,来爱你啊——”   多么怜悯,多么嘲讽。   好像,他真的在乞怜她爱他。   他轻轻咳嗽了声,迎着一点儿几不可寻的光,能看见他唇边隐隐勾起血色。   “来爱我?”   他捧起她的脸,将她拉近在自己脸前。   “可是,瞧瞧你,”他手指勾绕住她的发,笑声凉薄又温柔,“最后落回我手里的,不是你么?”   “……”她微微一怔。   “你以为,你跟他订婚了我就会放过你,还是放过他?”   “——沈京墨。”   “不过,这次有一点不同,”   他两指叩住她的下颌,于黑暗中,逼视她眼眸,“这一次,我来背所有的骂名——明天开始,所有人都会知道沈京墨在纠缠别人的未婚妻。”   她十分不解,“你什么意思?”   “我没什么意思,”他笑了笑,细细打量着她快要被夜色吞噬掉的容颜,认真地说,“陈旖旎,我只要你一句话,就帮你们摆平所有的事。”   “……”   不知为什么,看不清他的脸,都能感受到强大的压迫感。席卷住夜色,汹汹地将她包裹住。   她不自觉地轻轻战栗着,下意识问:“……什么话。”   他轻提一口气,一字一顿:   “说,你是我的。”   又笑着补充:“回到我身边,我替你摆平所有事。LAMOUR还给你,什么都给你。”   “……”她闻言又是一愣,又讥讽地笑起来,“……沈京墨,麻烦你搞清楚一点,我现在是别人的未婚妻。”   “那又怎样?”他不经心地反问,口气还颇有些恶劣,“跟我有什么关系?”   “……”   她咬咬牙,不说话。   太恶劣了。   “不说?”   她不做声。   彼此沉默了半晌。   “你不说也没关系,”他淡淡笑开了,“你不是也说了,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所以这一次,我连好人都不想跟你装。”   “……”   “陈旖旎,你总是这么嘴硬可不好,”他揽着她腰,一下就拉近了她,语气低沉,“不是不知好歹吗?以后,我还要让你不知死活。”   “哦不,不用以后了,”他又轻笑着改口,言辞中,透着点儿不可言说的暧.昧,靠近她耳朵,“就从今晚开始,我们就做到你再也走不动,再也离不开我为止,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晚了晚了sorry!   那啥2更比较短的原因是我怕xxxxx被suo影响明天的榜单,希望大家理解一下……   你们懂,我们下章继续~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段宜恩是我的宝贝 16瓶;Crazy Kid 5瓶;倔强的小绵羊。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章 折磨   夜色幢幢中, 一室黑沉, 满办公室没有一盏灯。   晚七点, 港南天鹅湾光河交错, 一片温柔的葳蕤流淌不息, 奔腾入海。   不远处,天鹅坪时尚大厦顶端,能看到“LAMOUR”六个字母的巨型灯牌, 跨越过顶三层,浮光掠影, 扎眼异常。   仿佛踩在万人之巅,昭示出她曾要在业内站稳脚跟的勃勃野心。   陈旖旎望着“LAMOUR”六个字,听他如是说, 不由自主地愣了愣。   她还在看外面的灯牌,下巴挨过来一个力道,不等她反应,他将她下巴捏过来,抬手, 开始解他自己的领带。   质地高级的丝绸领带上沾着潮意,是她刚才泼了他一整杯水的杰作。   整整一杯, 真够狠的。   她看了看他, 视线还遥望那个灯牌回不过神。   忽然,眼前一黑。她就看不到窗外远处的那个巨型灯牌了。   接着,双眼覆盖上一片潮湿的暗,他用领带遮住了她的眼睛, 又在她脑后,仔细地打了个结。   于是,她的世界陷入一片沉黑中。   “……”   她张了张唇,刚要用手去摸,他立刻抱她在冰凉的办公桌上,她被冰得一颤,“沈京墨……”   他吻住她柔软的唇,周身漂浮着些许清冽好闻的男香。   她蒙住了眼看不到他,只依凭他的气息去辨识。她又向后躲。他一手捏紧她手腕,钳制住她,拉近了距离,不给她丝毫反应和挣扎的机会。   他吻得耐心温柔,与他死死捏住她手腕的力道,对比鲜明。   黑暗中,强烈感官如一个个浪头将她彻底打落海底。   他的吻停了停,低声:“乖一点。”   忽然,他又拉起她的手,接触到他金丝边眼镜的边沿。   她像是个瞎子,只能依他的力道去感知事物。又听他温柔地命令:“帮我摘掉。”   她指尖勾到他眼镜,他顺带着,偏了下头,眼镜就被摘掉了。   他折好了,放到一边去,捧起她的脸,毫无遮挡地,吻她更深。   仿佛有个巨大的漩涡叫嚣着,与海浪一起拍合,要把她吞噬掉。打入海底浮不上来。   那海底有个巨大的囚笼,她躲不开,逃不掉。   偏偏他还恶劣地说着一些与他平时斯文行径大为不同的话,她要说话回顶他一句,他不等她反应,立刻就以吻封住了她口。   将近七年的时光,他无比熟悉她,迟迟不让她到达。   他边还笑着:“别怕,这里没别人,你未婚夫也发现不了。”   “……沈京墨。”她咬牙切齿的,眼前还蒙着他领带,看不到他。只依稀能感受到,他的气息飘拂在哪一方,“……你这个混蛋。”   他却丝毫不恼,只是温声低笑,带了点儿不可多得的宠溺,好似,回到了他们从前。   一直以来,他总是对她有求必应,有时虽态度强硬,对她更多的,却是无条件的纵容。   可她偏偏不知好歹,要跟别人在一起。   “你最好趁现在多骂几句,”他漫不经心地笑,“因为很快,你就会求我。”   她咬着下唇,这一刻,不知怎么,只是想哭。   他为什么就不能放过她?   他也知道的,他们没有未来,没有以后,不会有圆满的结果。   可他却非要将她死死掌握在手掌心中,力图控制她,占有她的一切。   就连,LAMOUR也是。   没过多久,她大脑一空,眼前一白,整个人,都仿佛被滞了空。眼前炸出烟花,炸得她头皮发麻,提醒着她,有的事她可以抗拒,但身体不能。   慢慢地,又恢复了一片黑暗。她几近虚脱,就如一滩烂泥似的。   行时是树,在他眼前,就是难以逢春的枯木。   听他脚步声走开。   他去开了一侧立式小灯。大半个屋子都被照亮了。   他披着光,又走回来。用另只手,扯下蒙着她眼睛的领带。   她眼前一亮。   抬起头看他,一双潋滟眼眸里,盛满了怒,眼底发红,眸光也颤着。   红唇微张开,好像在叫嚣着不满。   他披拂一侧昏暗的光,立在她身前,更加高大,巍峨,衣冠楚楚。只有衬衫领口稍乱,其他地方依然是那般的一丝不苟。   甚至面容上的表情,也是素来的斯文儒雅。唯有唇角挑起一点笑意,将手伸到她的眼前,“你的,弄干净。”   她忍着腿软,愤愤咬牙,双手和双膝撑自己在他的办公桌上,凑到他身前。   乌黑的发全拢在一侧的肩,垂下,虚掩一片雪白玲珑的锁骨。   他垂眸,冷睨她。   她像只来讨食的猫儿,微微偏头,靠近他,轻轻抬起脸,看着他。   就像是那年她第一次出现在他眼前,一张带泪小脸枕在他掌心,一双眼挑起,直勾勾的,问他:“哥哥,你有钱吗?”   这一刻,他突然开始后悔。   如果回到那时,或许,他不会再次出现在她的世界里,不会再去招惹她。   他们最好一开始,就不要遇见。   ——可不遇见,他又会后悔。   如何做,都是后悔。   她注意到,那是他先前受过伤的手心,已经愈合的伤口留下浅疤错综。看起来有些骇人。   她忍着心惊,想起那时血流不止的情景。伤口很深,他都没有去处理,用裹着纱布的手,捏过她脚踝,仔细替她包扎。   这么多年,有很多次那样的时刻,他会让她心软。心软地,放弃要离开他的决定,心软地留下。   可这一次不同了。   她说不上是哪里不同,只是,不会再心软了。   她很清楚,她是为了LAMOUR,不是他,也不是她。更不是他们。   她和他都知道,他们没结果的。   顺着他掌心伤痕亲吻,她低头的一刹,又看到,自己无名指上那枚璨然生辉的订婚戒指,羞耻感,突然一瞬间从心底迸发。   是了,她是别人的未婚妻了。   可她……现在在做什么?   和另一个男人,在做什么?   她发抖着,紧紧地,闭上了眼。   他也看到了她无名指上戒指,强忍心口燥意,伸手,捧住她脸颊,将她的唇扯离开他手心,迫使她仰头。   她双眼发红,红唇波光流转,一张一翕,直勾勾瞧他。   眼底乍然有了从前面对他时的娇妩,少了些许抵抗。   真难得。   他凝视她片刻,绷了绷唇角,似乎有些不悦。   而后放开她,自顾自掏出手帕,慢条斯理地,擦净了手。   他站在她面前没动,她却又去咬他衬衫,他看着她,冰冷地笑了笑,“这么急?谁教你的?”   她看着他,也不客气地笑:“不是你在暗示我吗?”   他轻抬起倨傲下颌,睨下来的视线,更是冰冷。   意识到他恼火,她唇边笑容更浓,“怎么?别人的未婚妻取悦你,你不高兴?”   “‘别人’的未婚妻?”他眯了眯眸,眼底弥散开笑意,“也给那个别人口过吗?”   她咬牙笑,故意不说话,有意去惹恼他。   他突然,大力一把揽过她,将她抱到了沙发。他跌坐进去,抱她在自己腿面,低哑着嗓音,命令她坐上去。   不等她动作,他直接捏过她下巴吻她,没忘将她双手反剪到她腰后,控制住她。   她双手被他钳在身后,仿佛一只没有脚的鸟,一件鲜红的旗袍挂在身上,冲击感颇强。   很快,她就投降了,靠回他肩。   他放松捏住她手腕的力道,任她发烫的脸颊靠在他肩头,他吻了吻她额头,再去看她时,眼底神色幽昧,仿佛一个漩涡,吸引她沉堕。   “就这么一直留在我身边,好不好?”   她垂下眼,别开头不说话。   他轻轻笑了笑,似乎也没想她会回答,也顺带着,忽略了她那一声近乎绝情的冷笑。   他不想听。   就像目睹她订婚——如果注定要做她人生的旁观者,他也不想看。   他的办公室一侧有一块巨大的镜子,投射出这件昏晦一半的办公室的景象。   他抱着她过去,从后拥住她,下巴抵在她发顶,嗅着她的香气,温声问:“为什么非要跟他订婚?”   她又是冷笑,“不然,我要等你来跟我结婚吗?”   他去吻她的头发,低哑地笑着,却是不说话了。   沉默流淌了没一会儿,她一个抬头,看到了镜中的他们。   她睁开一双朦胧眼眸,他居然也透过镜子去与她对视。   眼底的占有欲,几乎要决堤而出。   他捏起了她的手,摸到了她无名指上的戒指,在灯光下仔细欣赏着,不住赞赏:“戒指真的很漂亮,很适合你。”   她以为他是在嘲讽,匆匆要去摘,他却按住她的手,拉到自己唇边亲吻着,深沉目光凝视她,“不许。”   他的嗓音也染上了克制的沙哑,却依然有些恶劣地笑着:“我还是第一次跟别人的未婚妻偷情。”   “……”那戒指凉意带来的禁忌感和罪恶感,刺激着她,他却又去咬她耳朵,“旎旎,看清楚了。”他扳起她脸,让她看着镜子中纠作一团的他们,“以后跟他上床,我要你时时刻刻都想起我,记住了吗。”   “……”她动了动唇,还没从满脑子轰然中过滤出他的话,他又重重地,吻上她唇,展开新一轮的掠夺。   仿佛,是在与她做世界毁灭之前的唯一一桩乐事。   到最后,离开他的办公室之前,她几乎站不稳,他又吻了她一会儿,温存着,然后用她的大衣掩着腿软到几乎走不动路的她,直接将她打横抱起,出了办公室门,从私人电梯向下。   满栋公司大楼里静得悄无声息,好像只有他和她,在这世间活过一遭。   她高跟鞋已没了去向,双腿在他臂弯晃着,旗袍纠在身上不成样子。   他抱着她,阔步走出公司大楼。她似乎是有些羞赧,避开远处的行人,勾了下他肩膀,转头,就往他肩头靠。   他察觉到,只是低声笑,“别怕。”   然后将她的脑袋按在他怀中,环紧她,坐上了车。   上车之前,她揪了下他的领口,抬起头看着他问:“……你带我去哪?”   “回家,”他用手勾了下她鼻尖,认真地说,“时间还早,今晚还很长。”   *   沈何晏醒来时,已经是凌晨了。   夜色与他的头脑一样昏沉,他不知自己睡了多久,还是昏迷了多久,从地上爬起,忍着浑身痛意,频频发抖。   环视一圈,这是一个很大的酒店套房。格局高雅,陈设精致。   他不记得自己之前在哪,但绝不是在这里。   很快,捕捉到一丝淡淡的酒精味。   不是酒气,而是医用酒精的味道,他睁了睁朦胧的眼,额头一块儿血迹凝住,压在头皮上,让他几乎睁不开眼。   他头昏脑涨,拨开迷蒙视线,勉强看到,面前坐着个女人。   是个女人,一身黑裙,纤长双腿交叠,长卷发,容貌精致。   他还发晕,模模糊糊,看不清她的脸。   ……是陈旖旎吗?   不,他记得,陈旖旎穿的是一身鲜艳诡谲的红丝绒裙子。   “沈何晏。”   她叫他的名字,他闻声一震,正准备抬头,下巴上,突然挨过一个冰凉力道。   那女人翘着腿,坐在他面前的高脚椅上,直接用一脚的高跟鞋鞋尖儿,挑起他下巴。   她微微俯身,朝他绽开个温柔的笑容:   “你醒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看完记得看一下本章的小标题!!!   ps。秦一诺或许是翻版的沈京墨?(狗头)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徐小徐天天摸鱼 3个;(:>)| ̄|_、老公 2个;巨无霸、萧瑾瑜、今天也是被自己美晕的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我的 20瓶;沙梨shally 13瓶;你的洋梨 10瓶;小小小啊初 7瓶;美羊羊 5瓶;准准宝贝的moa 4瓶;Crazy Kid、秋、R' 2瓶;LI關、但晚不晚、wud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1章 不甘   她的高跟鞋一挑再挑, 直接将沈何晏的下巴高高挑起, 迫使他扬起头看着她。   依着下巴那个力道, 沈何晏抬起头。   血污遍布的眼皮跟着痉挛一下。   拨开眼前一片酸胀的朦胧, 终于, 看清了坐在面前的女人。   是秦一诺。   她穿一身长袖黑裙,轻翘起一条纤长的腿,坐在他面前的高脚椅上。   杏眼微挑, 一张娃娃脸上带着些许天真笑容。虽个头小,如此居高临下, 还是给了人很强烈的压迫感。   她看起来是才从英国回国,手边放着一顶黑色圆帽,她黑色及耳短发的边沿好像是被那帽子压得塌了一些, 如此不够蓬松了。   上次见到她还是两个多月以前。   秦一诺和她父母早年移民英国,久不关照国内事,但秦氏生意的爪牙几乎遍布在全世界各地,也几乎没有他们触及不到的领域。   秦一诺的父亲在国内娱乐圈只手遮天的那些年,可谓叱咤风云, 是人物中的人物,资本家中手腕强势的翘楚。   沈何晏在此之前, 没料到会被她找上门来, 可浑身的痛楚和脸上遍布的血污提醒着他,他还是把她想的太简单了。   现在显然不是纵容她哭一场,就能解决他们之间所有的问题了。   秦一诺见他脸上、浑身都是伤,眼眶微微生了红, 还是啧啧地笑了起来,脚尖儿点了点他下颌,淡嘲道:   “沈何晏,你好可怜。”   “……”   他不悦抬头,冷觑着她,素来温柔的琥珀色眼眸中冷冽乍现。   他勉强从地上坐起,可浑身散架了一般的疼,全身上下的骨头如同被打乱重组,拼拼凑凑起来一个破破烂烂的他。   他要靠到床一侧去。   脸要甩开她的脚尖,她却又抬脚,给他勾了回来。   “……”   “小心点呀,”秦一诺换了副怜爱语气,看着他那双燃着怒的眸,温柔地笑,叮咛着,“你受了伤,乱动会很疼的。”   还不是拜你所赐。   沈何晏心底腹诽,却没说出这句话。他没好气地白她一眼,自顾自地靠到了一边。   肩背也痛,他倚上去时,暗自抽了一口凉风。   他一身洁白西装上血污斑布,嘴角还渗着血,抬起手背,蹭了一下唇角,血已经干涸。   脸颊一侧肿疼,他也不知有没有被打掉牙齿,又用舌尖去试探。   秦一诺一扬腿,从高脚凳上下来。   她个头的确不高。沈何晏大概一米八五左右,秦一诺与他并立站一起,还不过他肩。   以前别人总调侃她是他妹妹。   那时他才出道,不方便公开她是他女朋友,还是口头上的未婚妻,就一直那么遮遮掩掩的。别人说什么,他们也都不解释。   她若有所思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然后拿起手边的酒精、棉签、纱布什么的,蹲到他身前去。   她一双眼睛漂亮得像猫瞳,抱着膝盖,凑到他面前,一手支着脑袋,眼睛眨也不眨地直盯着他。   只对视一眼,他心底就渐渐生出了惧意。   秦一诺瞧他这么一脸伤,原先多好看的一张脸被打成这样,居然有点儿同情了,笑着问他:“疼吗?”   沈何晏抿了下唇,匆匆用手去掩面。   似乎觉得如今自己这副模样面对她,总是不够好的。毕竟他是用脸吃饭的,而当然当年秦一诺一开始看上他,也是因为他这张脸。   “这么怕我做什么?我又不会对你怎么样,”她呶了呶唇,语气无奈又无辜,“打你的人也不是我。”   他垂下眼,不说话。   她用棉签蘸了酒精,要去触碰他脸上的伤口,他拧着眉,无比厌恶地向后躲。   可后面就是床,他躲不开。   “别躲我,”她放缓了力道,用棉签碰了碰他伤口,声音也轻小,“我给你上药。”   “……”他顿了顿。   现在这个房间里只有他和她两个人,料想她一个势单力薄的女孩子,又不是把他架走的那几个黑社会壮汉,总也不会对他做什么。   于是他稍微放松了些防备,不动了。   酒精的凉意在他的唇边不急不缓地打着圈儿,将那丝丝缕缕的血色拭去,露出他本来的伤口。   秦一诺看他嘴角露出一片青紫,又笑:“疼吗?”   沈何晏横她一眼:“你说呢?”   “知道疼,怎么不知道先好好跟我把该解决的解决了呢。”她惋叹了一声,听不出几分真心。   又换了根干净棉签,再蘸了些酒精,去给他擦拭伤口的血迹。   可她不等他说话,发狠了,直接用棉签去捣住他伤口,哀婉地轻笑,“沈何晏,你何必呢?”   沈何晏痛的一阵抽凉气,拨开她的手,怒声:“秦一诺——你到底有完没完?”   “没有。”她不恼也不躁,也不像从前一样,他一提分手,她就像是被触动了情绪开关滴滴答答地掉眼泪,如今只是淡淡地对他说,“我还没有。”   “你到底要怎么样?”   “不怎么样,”她漫不经心地说,将手里的酒精和棉签放到另一边去,而后起身,坐回了高脚椅。   随手拿过他的手机。   他看到是自己的手机,先是匆匆摸了一下口袋,而后意识到真的是自己的,“你干什么——”   她剥开糖纸,含了块儿糖入口。舌根甜腻,心口却是苦涩。   微笑着:“我给她打个电话,把她也叫过来。”   “……”沈何晏意识到她要打给谁,撑着自己,要去抢手机,可他浑身发重,骨头都像是散架了一样,支撑不住自己,向后一跌,又坐回去。   她也同时向后躲开了他,见他那副狼狈样子,哂笑起来:“敢跟她订婚,不敢告诉她你的是,你胆子可真大。”   “秦一诺……你把手机给我!”   “给你?”她眨眨眼,舌尖儿勾着糖,笑容也像是被糖化开了,“沈何晏,这些年你随随便便伸手管我要走了多少东西?”   “当初你出道,你事业起步,因为你那张薄薄的脸皮不好意思跟你哥开口,让我求我爸帮忙的是不是你?说要跟我结婚的是不是你?每次不高兴了一脚踹开我,能利用我的时候再回头乞怜我原谅的,是不是你——”   她质问了一通,见他一瞬缄默,好像是被她这番话堵了个哑口无言了,她才深深喘气,平复了一下呼吸,勾起一个有点儿凄然的笑容,转手,就打给了陈旖旎。   “秦一诺——”   电话还没通,却是他出声。   她扬眉,迎上他视线。   “你别碰她。”   “……”   她微微讶然,随后,也不觉得惊讶了。   是了,他都能不管不顾地跟那个女人订婚了,他还有什么话,什么绝情的事做不出?   漫长的对视之间,电话里的声音,也响到了头。   没人接。   秦一诺放下手腕,冷冷看着沈何晏,“打不通。”   沈何晏明显松了口气。   “你很高兴?”她没半点情绪地笑了下,“你是怕她知道了,就不会爱你了吗?毕竟你在跟她订婚之前,还跟另一个女人有婚约。”   他抬起双眼眸,看着秦一诺。   半晌,动了下唇,“她不爱我。”   秦一诺的眸中掠过一丝惊讶。   是的,他比谁都清楚,陈旖旎不爱他。   而他也清楚,她选择与他订婚,就是为了利用他报复沈京墨,报复伤害过她的他的家人。   他不过就是,发了疯地想得到她,偏执到想把少年时的那个被沈京墨破坏了的梦,做完罢了。   他相信只要他们订了婚,来日方长,她迟早会爱上他。   就像她爱沈京墨那样,爱他。   “那你爱她吗?”秦一诺问。嗓音艰涩无比,仿佛哽着一把沙。   沈何晏看着她,刚要开口,秦一诺又打断他,先他一步下了结论,“你那不叫爱,叫做不甘心。”   ——秦一诺也不知道,是不是怕听到他亲口说出来。   因为只对视一眼,就已经从他的眼中,看到了答案。   他爱她。   就算是一开始源于不甘心,源于想跟沈京墨较劲,那些不纯粹掺杂在一起,还是爱她。   “但是你放心,”秦一诺敛去笑容,口中的那颗糖黏在舌头上,糖汁儿如一根倒刺横插在她喉咙里,疼得她想流眼泪,“我对你,绝不是不甘心。”   “……”   “你不要误会了,我就是,想给你点儿教训罢了,”她又看着他一脸伤痕,心生乐祸,冰冷地笑着,“你也别怕你这么一脸伤,明天能不能再见到她,再去娱乐圈继续摸爬滚打地奋斗了。没必要。”   沈何晏眉心一皱,脊背渐渐的生了寒,意识到事态不对,“你做什么了?”   “沈何晏,你哥还真是爱她,”秦一诺答非所问,只是冷笑,“他也很聪明,知道把LAMOUR并给S&R就没人敢碰了。”   “……”   “但是你怎么办啊,”她微微俯身,凑近了他,有用鞋尖儿去左左右右地触碰她刚给他消过炎的伤口,“她如果因此大受感动,回到你哥身边了,你怎么办?你知道,她不爱你的。”   沈何晏这一刻却都不是因为刚那句“她如果因此大受感动,回到你哥身边”愤怒。   他头皮一阵阵发麻,额头和眼角、嘴角的伤口都牵扯着全身的意识,隐隐生着疼。   他不知道秦一诺已经做到了何种程度,现在只在为自己曾经头脑一热的鲁莽牵扯到陈旖旎而感到懊悔。   他也知道,秦一诺的父亲,是沈京墨都拗不过的手腕。   “秦一诺……”他声音已染上了乞怜,看着她,复杂的情绪在他眼底翻涌着,只喃喃着请求,“你别碰她……别碰她。”   “你在求我?”她轻呵一声,向后靠在身后吧台上,无奈地对他笑,“我给过你机会了,沈何晏,为什么不能好好地跟我说一次分手呢。”   “你是觉得,是因为我知道,我一哭你就会心软吗,”她有些凄然地说,“但是你看看我,现在像是要哭的样子吗?”   “当一个女人连眼泪都不愿意为你流了,那就是最大的心死。”她轻笑,偏开头,去看远处一点点翻起鱼肚白的天空。   天就要亮了。   新的一天要来到,过往即将死去。   如果感情也能像昼夜更替一般,将过往毫不留情地翻过去,扼杀在昨日,再也前嫌不计,再也再也,不会想起,该有多么好。   “我真的爱过你,现在,我也是真的恨你。”   她目光泛着冷,瞧着他时,眼中猝然没了从前对他的爱慕、潸然、甚至不顾一切、不断放低自己姿态的挽留。   从她得知他要跟别的女人订婚的那天,她对他的感情,就已经开始死去了。   “你知道吗,”她自顾自地笑着,见他缄默,倏尔才发觉,这么多年来,都像是她一个人自导自演的哑剧,她说的所有,做的所有,他都统统不在意。   “你哥答应给我爸一百个亿,赎回你的命。不然你以为,你现在还能在这里么?”   “……”   沈何晏听到这里,才浑身一震,深感震惊。   寒意从脚底蔓延而上。   “他还答应,S&R也分给我爸爸一半,”她勾起唇,扯开一抹,并不那么得意的笑容,反而只是空落的凄楚,“你是他弟弟,他怎么会不管你。”   她说完,从高脚凳上下来,似乎觉得没有必要再久留,见他满脸的震惊,整个人跌坐在那里如同傻了一般,她却没有多少报复成功的快感。   拎起包,转身就向们边走。   “……秦一诺,”他在身后喊她,“秦一诺——你不能这么做!你不能……”   她淡淡回眸,笑着看他。   一身黑裙,和笑容一般的浓稠诡谲。   “当初没有我哥,S&R早死了……你不能这么做,”他喊,“你不能这么做,你不能——”   “你弄清楚一点,”她不耐烦的打断他,眸中只剩不留情面的决然,平静语气却落的铿锵,“当初如果没有我,你也早就死了。”   “……”   “走了,再也不见。”   *   一直到天空泛起鱼肚白,沈京墨才肯放开她。   只记得一晚上,天花板都在头顶盘旋着,洁白的,漆黑的,玫瑰色的浪潮,滚热得像相拥的肌肤,摩.挲彼此。   从浴室到他的床,在浴缸里,他从她受伤的脚踝一路啃咬到她的唇,令她浑身上下红痕遍布,仿佛字字顿顿地在宣誓他对她的主权。   恨不得将她身上刻满他的名字。   最后一次从他身上下来,她累得实在受不了了,脑袋一歪就瘫软在他怀中,于是就那么被他紧紧地拥住,睡到了天光乍亮。   再醒来,不知是几点。   好像很早,又好像不早了。   床空了一半,身下研揉着一片玫瑰花瓣铺成的血海,她浸泡在里面,不仅腿软,浑身都虚弱到提不起来,估计从床上爬起的力气都没有。   他家中有个不小的玫瑰园,他知道她喜欢玫瑰,之前他不常在国内的那些年,弄了这么一处园子,还用私人飞机从保加利亚的玫瑰谷运来了花种,全任她作整。   昨晚他抱着她去那里做,贴着温室玻璃,撞得她意识虚无,只能闻到玫瑰花的淡香,柔和地包裹住他们。   她的腰臀和他的手臂上,都有大大小小被带刺的玫瑰茎叶划出的痕迹。   就像是他们这么多年以来从不对对方妥协,力图将对方撕咬个遍体鳞伤,才觉得快意。   他一副要出门的样子,提前穿好了熨好的一件枪灰色衬衫过来,见她醒了。   她像只猫似地蜷在床上,身上虚掩着一条薄毯,纤长的腿轻轻夹着被子,她圆浑如玉的臀和白皙的腿上,遍布着道道被玫瑰花刺划破的痕迹。   还有他留下的点点斑斓的吻痕。   她挑着一双朦胧的眼,一动不动地瞧他。眼中全然没了昨晚一夜的媚态。   反而渗着无尽的冷。   眉眼也透着深深的倦。   他正了正领带,走过来,坐到床边去,低头去吻她的伤痕。   她整个人都虚弱,像一株被抽干了水分的栀子,被抽去了所有的力气,已经没力气与他抗衡了。   昨晚过程中不乏激烈,她有一阵憋着气都要哭了,却就是不哭。   这么多年来,她从来没有在他面前哭过。   这会儿,却是满眼潸然的冷。   她手指勾着他的袖口,指尖缀着鲜红蔻丹,无名指上还戴着那枚他昨晚一夜都不让她摘掉的订婚戒指。   他抬起她的手,去温柔地亲吻她的指尖,然后用牙尖儿将她的戒指咬下来,扔掉。   叮咚一声——   好像在宣誓着什么。   “我出去一趟。我让人准备了早饭,一会儿醒了记得去吃,”他用手掌捧住她的脸颊,笑了笑,柔声说,“累了就多睡会儿。什么时候醒都可以,跟以前一样吩咐他们就好。”   好像是把她当成了这家里的女主人一样。   他又说:“今天不许出去,我要处理一些事情,有事给我打电话。”   她看着他不说话。   他像是有怕她跑了一样,伸手,勾了勾她鼻尖儿,语气蓄满了警告,却还是温声地微笑着:   “回来别让我发现你不在,不然你今晚就完了。”   她还是不言。   他抚着她眉眼,见她倦得一句话也不想跟他说,便准备走了,“乖,睡吧。”   他起身,就往门边去。   快到门边,她突然在他身后出声,冷冷地问:“沈京墨,你是不是犯贱?”   “……”他脚步一顿,回身。   眸色虽没褪去从今早至今的柔和,却还是冷冽了三分。   她用一双清冷眼眸,一动不动盯着他。   与她对视半晌,也沉默半晌。   最后,是他打破沉默,薄唇微动,吐出一字:“是。”   而后又无奈地补充,“那又怎么样?”   好像是把她这话,当作与他置气的娇嗔似的。   她看着他,面无表情地笑了笑,“好。”   “……”   “那你继续犯贱吧,我不想再犯贱了。”   他明显察觉出她像平时一样在激怒他,却又觉得,这一次,好像与平时不同。   他眯了眯眸,只是笑:“我一个人犯贱就可以了。”   “……”   “现在不是所有人都知道,我在纠缠别人的未婚妻吗?”他淡声说,“所以,我一个人来犯贱就好。”   “睡觉吧。”   远处门边传来声轻响,他脚步声远去。   接着,满室俱寂。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1更奉上   2更在凌晨啦!大家明早来看!   最近白天太忙了~   ps,可能沈何晏……拿的才是霸总小逃妻的剧本叭……   我们一诺是个暗黑小萝莉呢!嘻嘻嘻嘻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maddymar 2个;日尧、美羊羊、金阿福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jjzz、美羊羊 20瓶;涳狆哋慹氣浗、璇璇和都豆豆 10瓶;蜚蜚 8瓶;胡萝卜叭、准准宝贝的moa 5瓶;倔强的小绵羊。 2瓶;阿喵、阳光小王、LI關、39269347、天空之城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2章 疲倦   陈旖旎将双脚搭在浴缸边沿, 看到脚踝上, 明显印着一个浅浅的咬痕。   像是一个脚镣, 套牢了她。   反衬在白皙皮肤上, 触目又惊心。   热水烘开缕缕淡香, 萦绕在她周围。浴缸里飘着一水面的玫瑰花瓣,勾缠着泡沫,飘飘荡荡。   她顺手点了支烟, 指尖袅袅燃起一缕烟气。   将自己浸入水中,舒缓周身的疲倦。   沈京墨走后, 她就再也睡不着了,跟天花板大眼瞪小眼地对视了会儿,就起来了。   他说到, 也做到了。   一夜疯狂,他让她的腿软得几乎提都提不起来,下床时,差点一膝盖栽到地毯上。   淋浴时,她将自己上上下下地洗干净了, 却总觉得不够,又打了很多沐浴露, 去揉搓自己的皮肤。   力图剔除所有属于他的, 所有的气息。   好像他的气息,都会控制住她。   可越去揉搓自己,她就更难过。   哪怕她是别人的未婚妻了,他还要跟她纠缠不休, 甚至,跟以前次次一样,夜夜都他的床上翻云覆雨。   她还要一边骂自己不要脸,一边还耽溺在他的身上身下。   总是如此。   没有他时,她行时,就是笔挺的树,傲慢自持;但只要被他主导,她就成了一棵难以逢春的枯木。   可她,已经被他如此地主导了快七年。   他们没有未来,为什么还要纠缠在一起?   有结果吗?   有必要吗?   她这么在心底拷问自己,稍一睁眼,看到手里的烟燃了大半都没有抽,一截烟灰,掉进了浴缸里。   被一片玫瑰花瓣载着,如没有脚的浮萍一样飘摇。   哗啦——   就被她扬起的水花打落了,沉入水里,化得无声无息。   就像她一样。   她看着水面,不自禁地苦笑,沙哑的笑声在空旷的浴室里回荡着,更显她一人形单影孑。   笑着笑着,眼底就拂开热气——也不知是水汽,还是眼泪的潮意。   她突然好累。   很想好好地睡一觉。   抛开所有事,彻底离开他,什么也不想去睡一觉。   这么多年来,没有一刻比现在更疲惫。身心疲惫,由内而外,穿透四肢百骸的倦。   睡浴缸这样的习惯,也是拜他所赐。   他恨不得她的所有,无论是皮肤上的吻痕,还是她难以克服的、几乎成了心理阴影的可怕习惯,连带着她整个人,都彻底属于他。   哪怕他,给不了她想要的未来。   他也自私自大至极地要她属于他。   何苦呢?   不放过她,也不放过他自己。   他不累吗?   她扪心叩问着自己,得不到答案,所有的一切纠缠在一起,成了一个死局。   她累了。   很累。   她仰头靠在浴缸边沿,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睡梦里还在想,真要算起来,其实,她这条破命也是他的。   所以他无休无止地折磨她,再合理不过。   那年,陈正宵带着弟弟星移去向他要钱,理由是她被卖给了他,他爸爸又养着阮慈,不能只有她的父弟两人白白受苦。   陈正宵一开口就找他要五百万,不然要带她走。   五百万而已。   她被卖了多么一个齐整的价钱,比之前陈正宵求到他脚下,管他借钱还高利贷零零星星的钱,要齐整多了。   最后甚至直接将她抵卖给了他。   五百万而已。   他那般天之骄子的男人,不过是弹指一挥。这点儿钱对他来说,甚至无从挂心。   可他拒绝了。   他站在楼梯上,冷冷看着她说:“那就带她走。”   无比轻蔑、厌恶她。   一开始伪善的伪装全部撕下,他表露出对她这个“小三的女儿”的深深厌恶。   那晚陈正宵一怒之下拉着她和弟弟从他家离开,反正她也不想待在那里——在知道他一开始的接近就是居心叵测后,她更不想面对他。   陈正宵那天喝了点儿酒,在车上还接了阮慈的电话,他们争吵激烈。   她和星移在后座睡着了,她于朦胧中依稀听到,陈正宵破口嚷嚷着跟阮慈吵架的动静。   她清醒的同时,意识到陈正宵把车开的七歪八扭。   甚至一脚油门下去,速度飙得她心惊肉跳,她尖叫着想去制止,大喊着停车。   轰隆一声巨响,车就撞在了跨海大桥的桥墩上。   世界好像都在眼前破碎。   她的周身都被熊熊烈焰包裹住,弟弟那一侧的安全气囊没弹出来,他流了很多血,和玻璃碎片一起浸泡着她手脚,她腰后的那道浅疤,也是那时留下的。   她那天,总以为自己就会那么死去。   脑海中甚至开始闪现过往的种种——疼爱她的外婆,她可爱的弟弟,互相憎恨着的父母。   还有沈京墨。   千回百转的,都是他第一次出现她面前的场景。   他捧起她的脸,用手帕一下下地,给她擦着眼泪,动作强势,却又带着点儿小心翼翼的温柔。   他还说,他可以给她钱,可以送她弟弟去医院缝针。   接着,他的声音绵延过来,砸在她周围,在着火的车周围喊她的名字。   围过来很多很多人,他找到她了,喊人帮忙,把她从破碎的车门里,拖了出来。   她那时还有意识,可和弟弟一齐被送去医院时,弟弟因为失血过多,当时就死亡了。   她满身都是弟弟的血,等不到输血的弟弟浑身已冰冷。   那之后,她总觉得是弟弟的死才换来了她的命。   如果上车时,他们换一换位置,那个安全气囊是不是就会弹出来,弟弟是不是就不会流那么多血,不会死?   那如果,她还有一口气,他会救谁呢?   听说那晚他是听说了陈正宵一整天都在赌场泡着,边喝酒边赌博,他出于不放心,让司机带着他开了一段儿。   他也有那么好心的时候吗?   她不知道。   梦境来回更迭,反反复复、无休无止。   甚至,还出现了那个梦。   梦里的世界,满是圣洁神往的白。   一身白色笔挺西装的他,多么好看,眉眼深沉,笑意温柔,坚实到曾经为她遮风挡雨的臂弯里,挽着他的新娘。   迎着所有人的祝福、他家人的祝福,远远地,向礼堂的方向走去。   即将宣誓他们爱的箴言。   她站在一边看着他远去。   周围人都在鼓掌,她却像是在被这一个个巴掌狠狠拍打着,要拍醒她,让她认清现实——   醒醒吧,你们没有结果。   他不会娶你。   甚至还有人问她,他的新娘好不好看,与他般不般配。   好看。   般配。   她只记得自己的唇,如此机械地动着,可却发不出声音。   是啊,他的新娘多好看,与他多般配。   但是,不是她。   好可惜,不是她。   真可惜。   她嫉妒地想,如果她也穿那身漂亮洁白的婚纱,会比她的新娘漂亮万千倍。   如果她挽着他出现,一定比他和她的新娘,更登对。   *   被手机铃声惊醒时,陈旖旎满脸都是泪,她感觉自己再在浴缸泡下去,皮肤都会被泡烂掉。   她从浴缸里起来时,还是腿软,疲惫的身体痛感处处,一直在提醒她,昨晚发生了什么。   她披着浴巾,随手拿过手机。   是陆眠。   “……”陈旖旎双目睁了睁。   都记不起,上回和陆眠通电话、见面是什么时候了。陆眠好像在她的生活里消失了很久很久。   从她和沈何晏在一起后,就不见了。   还依稀记得,前天订婚宴的那晚,沈何晏接到了陆眠的电话,没说两句就变了脸色。   以至于她现在开口的第一句,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接起电话,开始只是沉默。   “喂?”   陆眠先开口的第一句,居然也有点儿犹豫,好像也不知怎么开口。   莫名的尴尬在她们之间流淌。   “喂,陆眠。”   顿了顿,陈旖旎自然地接过了她话音,轻轻笑了下,边拂着头发上的水滴,边往浴室外走,状似不经心地问:“你这段时间去哪儿了?怎么一个电话都不打给我?”   “我……”   陆眠整理着情绪,又不知道该怎么跟她开口了。   ——陆眠自己也知道,其实说白了,这事真怨不到陈旖旎头上去。   她暗恋沈何晏的那几年,她从没跟任何人说过,甚至连陆听白也不知道。   后来接近陈旖旎,也是出于想看看,沈何晏喜欢的人到底是什么样。   可没想到,就成了这么多年的朋友。   她那时得知他们在一起,不过是想逃开,一时没法接受自己曾经暗地里喜欢了那么多年的人,和她最好的朋友在一起罢了。   后来,他们又订婚了。   她更不知如何面对。   现在,她也不知怎么跟陈旖旎解释,可她心底有个声音,她必须找陈旖旎聊一聊了——   秦一诺现在回了国,对沈何晏出手狠辣,陈旖旎肯定被殃及了。   听闻沈京墨害怕她的LAMOUR受迫害,匆匆地并入了S&R——可S&R自己都是一屁股麻烦事。   “你?”   陈旖旎久久没等到陆眠下一句,柔声地笑了笑,“你说话,怎么支支吾吾的,一点儿都不像你。”   “嗯……”陆眠噎了噎气,忽然问,“那个,你现在在家吗?”   “……”   陈旖旎刚想说自己在沈京墨这里,又是一哽。   大早上在别的男人家里?对方还是她的前情人?   足够令人浮想联翩了。   最近S&R和半个娱乐圈都是大动荡,连带着陆氏的D.K都受到波及,沈何晏的经纪公司也倒了,陆眠听陆听白说起近况,只感到心惊。   她当初以为秦一诺大概就是给沈何晏一点儿教训,没想到要殃及这么多人,够狠的。   小半天,陆眠轻声:“我来找你吧,我们当面说。”   朋友这么多年,她们之间有种奇怪的默契。   估计陆眠也猜到了她在哪儿了,陈旖旎也猜到,陆眠有话跟她说,必须要当面才能说清楚的那种。   陈旖旎答应下来。   “好。”   陈旖旎吹干了头发,坐在镜子前。   她面色不大好,看起来很疲惫——都说相由心生。这一刻,她是真的疲惫。   可她还是好好地收拾了一番,体面地下了楼。   沈京墨不让她出去,家里佣人见听她下来,左一言右一语地劝她。   她画了个精致的妆,容光焕发。眉目清冷处益发清冷,妩媚处,却是愈发妩媚了。   就是那红唇色泽潋滟到,暄映得她面色更几分苍白。像是昨夜没睡好,精神欠佳。   她回应佣人时,还带着淡淡笑容,倒像是没什么大碍。   佣人们总觉得她奇怪,却又说不上究竟是哪里。   陈旖旎去玫瑰温室附近,佣人泡了壶花茶送过来。她随手翻开一边摆着的一本玫瑰花图鉴翻看。   陆眠来时,她也维持着这样的姿势。   陆眠还以为,她会是副很苍白虚弱的模样——毕竟最近动荡频频,也不知,她知不知道沈何晏的事。   陈旖旎却是平时那副优雅怡然的模样,穿一身典雅暗赭色旗袍,轻翘一条腿,脚尖轻扬,翻看手里图册。   见陆眠来,她抬头,招呼她坐到对面。   她又抬起手腕,给陆眠沏上茶。   陆眠边还观察了一下她无名指上有没有戒指。   没有。   这一刻,陆眠心里有些没底。   “什么事?”   在陈旖旎示意她说出口时,陆眠还是有些犹豫。   最终,陆眠还是一口气,将沈何晏和秦一诺的事说了一遍。   从沈何晏出道至今受到的秦一诺和她父亲的照拂,还有他出道初期一直到现在都隐瞒着自己有个待定未婚妻的女友,还和秦一诺不清不楚地纠缠着,后面甚至一边利用秦一诺,觉得甩不开了,就和她订了婚。   陈旖旎一开始听到“秦一诺”名字时,就作好了心理准备。   其实,说意外是有的。   可她并不是很意外。   当时看到“一诺”这个名字,还有几次三番沈何晏的异常反应,她就猜到估计是和沈何晏纠缠的某个女人。   前女友?   或者情人?   长期床伴?   或者,哪个迷恋他又甘心被他欺骗的小粉丝?   一切都有可能。   但却没想到,是他的未婚妻。   ——她也是他的未婚妻。   说起来,真有些可笑。   此时,出现在她心底的都不是凄怆。   甚至可以说,陆眠来之前,她就做好了准备,如此衣着得体地出现,甚至,化了个无比精致的妆。   像是想把自己那副千疮百孔,一团混乱的模样藏好了。   不想让别人发现她的狼狈。   陆眠见她反应不如想象中那样强烈,讶异的同时,也觉得,在自己的预料之中。   ——她果然,不爱沈何晏。   如此,陆眠就又有些不快——   既然不爱,那就是单纯的利用。   但沈何晏,也是利用她吧?   那些叫嚣着,急着要被抚平的不甘心,那些想跟沈京墨较劲的好胜情绪。   包括,急于想摆脱秦一诺多年的控制,才匆匆与她订婚。   如今,陆眠连妒怒都无处抒发。   闹成现在这般局面,能怪谁呢?   怪她胆小敏感,没得到就患失去不表白,还是怪陈旖旎对沈何晏只是纯利用?   “你也有瞒着我的事吧?”   陈旖旎给陆眠又一次斟满了花茶——即使先前那杯,陆眠只喝了两口就放凉了。   透明粉色的液体漾开。   杯中,花苞也一点点地绽放。   陆眠看着那花苞绽开,心也跟着柔软。   怪谁呢?   好像谁都怪,但到头来,又谁都不怪。   陆眠摇头苦笑,看了看陈旖旎,彼此眼中好像都有了答案——她们之间那种可怕的默契,在这一刻,汹汹成了极致。   彼此都觉得,此时,说什么都是多余。   “陈旖旎。”   “嗯。”   “我们,真的做过朋友吧?”   “当然。”   “那我……想问,”陆眠咬咬唇抬头,对上对面那双潋滟中,带着些许漫不经心倦意的眼眸,有些犹豫。   可她却又觉得,如果犹豫,今天就不该来。   于是鼓足勇气问陈旖旎:“你之前,看出我喜欢他了吗?”   ——他。   是的,多年的友谊,她们是默契的。   连此时,一个“他”字,就能心照不宣地知道,指的是沈何晏。   可终究没默契到,察觉到陆眠这些年的小心思。   陈旖旎认真地摇头,满脸诚挚。   “……那就好,”   陆眠倏然放心,抚了抚胸口。   仿佛积压在胸口多时的一块儿石头被挪开了,她颇感轻松,然后抬头,看着陈旖旎,真诚地说:“陈旖旎,对不起。”   “……”陈旖旎微微一愣。   或许这句话,该她对陆眠说。   但又觉得,没必要。   这个死局就是如此,好像谁都得去埋怨谁。   可最终,其实谁也怨不到谁。   一个不说,一个不问。   没有人是你自己,再好的朋友也没有人会处处留心你的心思变化,有的话不直接说出口,就不要妄图别人来推心置腹地理解你。   何况人是这般的复杂,我们大多时候,连自己都不了解。   陆眠也不苛求。   她尝试伸手,小心翼翼地去握陈旖旎的手。   陈旖旎没躲开,垂眸看着陆眠和她交叠的手。   陆眠说:“对不起,是我之前没整理好自己的情绪,一句话不说就走了,现在又来跟你说这些……你肯定,不想跟我做朋友了吧。”   陆眠余光又看到她空荡荡的无名指。   陈旖旎也注意到她视线,她轻轻地撒开了陆眠,抬起手,看着自己无名指的位置。   依稀能想起,先前那里还有一圈浅浅的齿痕。   是沈京墨的齿痕。   好像是他给她,套上了一枚戒指。   她眯了眯眼,忽然觉得从开始到现在,相遇的所有人,发生的所有事,都可笑至极。   “陆眠。”   “嗯?”   “你说,现在这样,你一直跟我道歉,我要怎么回应才好?”   “……”   陈旖旎问的很真诚。   因为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回答陆眠。   她只是看着自己无名指。   依稀,有阳光穿透她指缝,落在她眼睫上,她视线跟着朦胧了片刻,又轻笑着,似是在问陆眠,却又不是,   “我要,怎么面对你们呢?”   “……”   陆眠低下头,不知该说什么。   “我真的累了,”   陈旖旎叹着气,又盯了一会儿自己的手,然后缩回,将五指蜷缩在手心,攥得很紧。   她再开口,声音透着比刚才还要浓重的疲倦,“陆眠,我真的很累了。”   陆眠只是沉默,不知该说什么。   一切都,太乱了。   谁都不知该如何面对谁。   不甘心的人,还是不甘心,逃不开的结局,还是逃不开。   就连她们曾自以为完美无瑕、默契至极的友情,也因无从埋怨起的“不默契”产生了裂痕。   沉默冗长到,几乎横贯一整个世纪。   “你开车来的吗?”陈旖旎突然问。   “……嗯?”陆眠一怔,点点头,“对,我自己来的,没让司机送我。”   陈旖旎又沉默了一会儿。   最后眼角一勾,抿着红唇,对陆眠淡淡地笑,“能送我去趟机场吗?”   *   天空中好像开始飘雪了。   今年的港城秋末几次大降温,昨天就在预报今天会降雪了。陆眠还没当回事。   她打开了雨刷器,拨开如细沙般的雪。   虽然这么做没什么必要,但她就是想盯着点儿什么,不至于太尴尬。   陈旖旎话很少,她一路开着车,却几乎对陈旖旎说了所有能说的事。   陆眠说,她的确之前为了散心去国外旅游了大半个月,最后也是真的去了南非支教。   也是那时与国内联系,然后知道了沈何晏和她不仅在谈恋爱,还要订婚了。   陆眠以前就总说,自己是个什么本事没有的花瓶,这辈子就只想赖在她哥身边,做个混吃等死的白富美。   反正不用工作,有人宠她护她,她天不怕地不怕,她是真正的天之骄女,港城上流圈子里人人艳羡的名媛小姐。   可陆眠又说,她从小到大那么骄傲,什么都不缺,几乎是要什么有什么,要星星月亮,可能父母和哥哥都愿意为她去摘。   这样的她,居然在感情这件事上,自卑到极点。   陆眠说,她的酒量不是天生那么好的,是练出来的。   高中时,她为了试探沈何晏喜不喜欢她,会不会为了她吃醋,特意跟他的好兄弟在一起。   频频试探无果,高考结束得知了沈何晏和他那时的女朋友分手了,她以为自己终于来了机会,也匆匆跟男朋友分了手。   当晚,一群人去玩儿,沈何晏又拥着新女友出现。   她几乎一整晚都在给自己灌酒,别人还笑她是毕业了见不到同学朋友太伤心。   最终她把自己灌到了医院去洗胃。   陆听白就她这么一个宝贝妹妹,从那之后她要喝酒,都必须有他监督,晚上还派司机定接送,家中甚至还有门禁。   她还跟沈何晏读了一所大学。   沈何晏换了一个又一个的女朋友,可有次醉酒听他说,他心底装着的,还是他那个陈旖旎。   他抱着吉他,自弹自唱过暗恋情歌给她的陈旖旎。   他宁愿和别人大打一架去教务处喝茶只为见她一面的陈旖旎。   他哥哥因为自私偏执的恨意,设下陷阱圈养入手掌心中的金丝雀,陈旖旎。   这大概就是,陆眠选择大学时与陈旖旎做朋友的初衷吧,包括后来,帮沈何晏去追她,其实是有点儿看客心态的。   直到那晚,又见沈何晏弹着吉他对陈旖旎唱歌,到后面陈旖旎醉酒,她问沈何晏,还喜不喜欢。   那时沈何晏虽犹豫,却还是认真地说了喜欢。   陆眠也是那时才发现,原来,她才一直是他人生的看客。   她在时时刻刻地等着看他笑话,殊不知,她自己就是个笑话。   她胆怯,她敏感,她自私,她自大。   可她却不疯狂。   在国外漂泊沉淀的日子里,她也很快意识到,她是不甘心,不是疯狂的喜欢。   可疯狂的人,却意识不到自己是不甘心,以为自己是真喜欢。   譬如沈何晏,譬如秦一诺。   譬如,沈京墨。   陆眠又说了很多,很多,听得陈旖旎一阵的困倦。   陈旖旎靠在车座里,听陆眠说,目光涣散开,盯着车窗外扑面砸来的雪花。   眼前一幕幕,掠过这些年发生的种种。   她只是疲惫。   雪下大了。汇成一片油漆枯竭干涸了的墙壁。   陆眠又说了,这几天从陆听白那里听到的,包括她了解到的事。   比如,秦一诺很有手段,不仅要搞LAMOUR,还要搞沈京墨的S&R,甚至,还血口大开管沈京墨要了一百个亿要赎沈何晏的命。   他们家有黑色背景,别说是在娱乐圈毁掉沈何晏这么一个小明星了,就是让人蒸发,也是弹指挥就的事。   陈旖旎听着这些复杂的事,头脑嗡嗡发鸣。   陆眠的话在她耳膜上拍打,直到两个耳膜都麻木,她的心,也跟着麻木了。   经过天鹅湾,遥望到天鹅坪时尚大厦,顶部LAMOUR六个字母的巨型灯牌,已经被拆掉了。   “沈京墨是为了你好吧,再怎么样,LAMOUR也是他帮扶着起来的,如果把LAMOUR并入S&R……”   ——那又怎么样呢?   他做了那么多,他们有结果吗?   而且,谁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好心。   陈旖旎只在心底苦笑。   她啊,是真的累了。   现在的她,什么都不想要,什么都不想问,什么都不想管。   甚至现在,连陆眠的话都不想回应了。   她只想抛下一切,抛下现在所有的混乱,好好地躲到哪儿睡一觉。   最好永远别醒来。   心里又想,如果那年在车上,坐在安全气囊坏掉一侧的是她,不是星移,该多好。   现在就不会为这些事困扰。   活到生不如死,才发现死了的好。   中途经过了一个药店,陈旖旎让陆眠停车。   陆眠看着那道纤影嵌入雪色。   不由的想,陈旖旎应该是想出去一段时间避风头,毕竟最近琐事加身,形势恶劣。   秦一诺那边势力浩大,沈京墨都只能表面假意让出S&R一半的股份去斡旋,不敢正面硬碰硬。   陆眠刚从他家出来,还是她帮忙谎骗了不让陈旖旎出去的佣人。她给的理由是和陈旖旎出去散散心就回来。   可陈旖旎那时只说她要去机场,也没具体说去哪儿。   陆眠正思索,陈旖旎已拉开车门,上了车。   寒风夹着雪花,被车门拍进来。   这里不是南非,陆眠有点儿不习惯,冷得缩了缩脖子。   陆眠见陈旖旎只穿着一件单薄的驼绒大衣,身上就一件旗袍,什么衣物都没带,浑身就提了个包,不禁问了句:   “你到底……去哪儿啊?出门什么都不带吗?”   陈旖旎没说话,打开药盒和刚买的矿泉水,按了铝箔包装一下,挤出一个小药片,吞了下去。   陆眠余光一扫,看到她塞回包里的药,是某个牌子的24小时紧急避/孕药。   陆眠在心底讶异,唇动了动,“……”   一抬头,陈旖旎冲她盈盈一笑,“走吧。”   她又将自己的手机,还有所有,全都扔进了包里。   “等我上了飞机,全帮我扔掉吧。”   作者有话要说:  2更!每次我的2更都在第二天了   好晚了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浅水炸弹]的小天使:asguijin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Wsy家的scoutt洗衣机 9瓶;准准宝贝的moa 4瓶;笑嘻嘻、沙梨shally 2瓶;LI關、倔强的小绵羊。、天空之城、名字是给你们看的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3章 清醒   沈何晏再次从昏迷中醒来, 依稀感觉到, 房间内又有人。   他的意识还停留在秦一诺离开时, 给了他一个无比决然的背影, 就消失在了门后的情景。   当时好像是凌晨五六点, 记得,外面天空已从一片浓稠无边的黑暗之中,渐渐翻起了鱼肚白。   黑夜死去, 天光即将乍亮。   他受伤不轻,动一下浑身就疼。   就那么跌坐在地毯上, 不知又昏迷了多久,再清醒时,意识跟着喉咙一齐生疼, 立刻就给他疼清醒了。   接着,捕捉到一丝很淡很淡的烟气。   以为是秦一诺又回来,他抬头,却见房内一侧的沙发上,坐着一个穿淡烟灰色西装的男人。   现在像是下午, 又像是快傍晚,又好像, 是因为阴天没有太阳的缘故, 房内一片虚虚隐隐的黑,昏昏沉沉的额。   青白色烟气,将那男人的轮廓遮得昏晦不明。   高大宽阔的身形,西装笔挺, 如此去看,不知为何却有些萧索了。   沈京墨见他醒了,掸了掸烟灰,捻灭了烟,起身到落地窗前,拉开了一侧的窗帘。   天光隐在干涸的云层后。   窗外飘着雪。   今年这么早,就下雪了。   傍晚六点半,整座城市华灯初上。   光河静静在脚下流淌,错综交绕,奔向天边不知名的远方,或如沸腾的烟花坠入海面。   消失不见了。   他有一种隐隐不安的感觉,却说不上是什么。   沈何晏强忍头痛,一抬头,见沈京墨优雅踱步朝他走来。   他一手插在西装裤的口袋,站定在他面前。   男人容色矜冷,倨傲地睥睨下来,目光透着倦漠的冷。   沈何晏微微心惊。   “你哥答应用一百个亿赎回你的命。”   “他还答应,S&R也分给我爸爸一半。”   “你是他弟弟,他怎么能不管你。”   ……   秦一诺走前对他说的话,如阵阵魔音入耳,在他脑海中不断地盘旋回荡。   愧疚感与悔意油然而生,交杂在一起,叫嚣着,几乎要将他淹没。   沈何晏双手抱头,埋在膝间,痛苦的声音,闷沉沉地落在沈京墨脚下,“……你不用这么做的。”   沈京墨冷淡地低眸。   沈何晏蜷缩在床脚,将自己,几乎蜷缩成了一团揉皱的纸。   再也没了这些时日以来,与他无休无止抗衡时的尖锐,那一日在订婚宴上眉梢一扬的得逞,也都不见了。   “都是我的错,是我把不该牵扯的人扯了进来……”沈何晏痛苦低喃着,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分出S&R,对沈氏、对沈京墨,意味着什么。   一百个亿,不是信手拈来的小数目。   这个代价,实在是太大了。   他也从没想过,自己逞一时之快,居然让他付出了这么大代价。   “哥,你真的,不用这么做……”   眼泪顺着他受伤的眼角、嘴角,漫过已经干涸的血迹,滴滴答答落在地毯。   他不住地喃喃,“你真的不用为了我……我、我又不是你亲弟弟,你根本,没必要为我把公司……”   “我不是为了你。”沈京墨冷淡打断他。   他话音落下后,空气都跟着静默小半秒。   沈何晏凭着眼眶一片潮润的模糊,抬头,去看眼前笔挺高大的男人。   沈京墨居高临下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冰冷至极,神情依然斯文倦冷。   却向他扯出个凉薄的微笑,眯起眸,视线仿佛淬了一层寒冰,语气却仍是淡淡的:   “你还不值我花一百个亿。”   “……”沈何晏张了张唇。   沈京墨转身又走到沙发前,坐了进去。   他两腿慵懒交叠,夹过一支小雪茄,点燃了,咬在唇边。   烟气徐徐逸散开的同时,他的嗓音也染上一层沙哑的笑意,“我也不欠你什么,不是吗。”   ——的确如此。   反而他对他,仁至义尽。   沈何晏父母空难身亡时只有八岁。   他被接到大伯沈嘉致家中,见到那个从小就被捧在长辈舌尖儿上、被交相夸赞的堂哥沈京墨时,一开始,就有了莫名的抵触和畏惧。   抵触。   是意识到,未来的日子他都将寄人篱下,和从小没见过几次面的一家人一起生活,从此以后,什么都成了施舍与同情,他要无休无止地看别人的脸色,不再是从小被捧在手掌心、要什么有什么的独生子。   畏惧。   是因为在以后漫长的日子里,都会有人将他与沈京墨比较——的确如此,从那之后所有人都说,你的一切,都是你那个比你优秀甚多的哥哥和他的家人给予的。   没有他,你什么也不是。   这种敏感的心思,多年来如霉菌在他内心滋长,最后在陈旖旎出现时,不甘与嫉愤一朝被放大,成了天然的滋养皿。   那种多年来寄人篱下的敏感,全都扭曲成了不甘心与不服输,才有了长大后,一次又一次,和沈京墨或明或暗的较量。   沈京墨见沈何晏缄默,只毫无情绪地笑了笑。他呼了一口烟,轻扯起唇,嗓音低哑:   “我用这一百亿,可不只是买你的命。”   “……”沈何晏倏然又抬头。   不远处的沈京墨,依然是那般闲庭信步般的淡然,他脸上全然没有白白扔了一百个亿的心痛,也没有辛苦经营多年,从他手中起死回生的公司即将被白白让出一半的危机感。   ——他还是那个他,仿佛一切尽在他掌握中。   始终是一个主导者的姿态,从不被动。   “沈何晏,我要你记住,自始至终都是你欠了我,而不是我欠你。”   沈京墨冷冷抬眸,与沈何晏对视着。   他视线中寒意遍布,唇边笑意也不带丝毫温度,漫不经心的话语,却字字铿锵甩在沈何晏的脸上,   “从小到大你要什么我都给,因为你是家人,我不欠你什么。”   “……”   “但家人,并不意味着我们亲密到,你什么都能从我手里得到——甚至来抢。”   男人疏懒地笑笑,还是从前那般的傲慢强势的口吻,   “我要的,是你永远记住今天——永远对这一百个亿心怀愧疚,永远提醒自己,别碰不该碰的。”   “……”   沈何晏周身一震,好像,又回到了他刚去沈家的那天。   彼时只有十三岁的沈京墨,站在客厅二楼朝他睥睨下来,虽年纪小小,就是一副倨傲自得的模样。   好像这一生之中,他都不会为谁卑微地低下高贵的头颅。   “不然下一次,我会让你真的付出代价。”他继续说,字字顿顿都是警告。   “……”沈何晏动了动唇,始终说不出话。   这一刻,依然心存不甘。   那些从以前到现在,蠢蠢欲动的不安分和不甘心,与每次都想赢他一次,哪怕是在击剑游戏中的胜负心,丝毫没有减少。   沈何晏对陈旖旎动心,比沈京墨早很多。甚至在最初,就是不含丝毫目的,只是年少的悸动,和再单纯不过的喜欢。   可秦一诺说,沈京墨在S&R动荡不安的风口浪尖上,坚持将陈旖旎的LAMOUR并了过去,不让任何人染指。   沈何晏才恍然明白,沈京墨之于陈旖旎,和他那点儿已经变了质,掺杂了不甘心和胜负欲的喜欢相比,算什么呢?   他输了。   输得不甘,却彻底。   也正如沈京墨所说,他心底现在已然有了愧疚感,就算不是对他,也是对那白白扔掉的一百个亿。   以后就是惦念这一百亿的情分,他也再也不敢轻易去挑衅和僭越。   这或许,就是沈京墨的目的吧。   他一向如此,总会在给你恰到好处慈悲的同时,也给你杀伐决断的残忍。   温柔至极的同时,也绝不留情。   即使你处于上风也会对他心存畏惧,时刻惴惴难安着,会不会被他猝不及防地一把拖入地狱。   而真到了那时,或许,你还要心甘情愿地对他感恩戴德。   是他救了你。   突然,眼底落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   “……”   沈何晏怔了怔,抬头。   沈京墨站在他面前,微微躬身,向他伸出一只手。   沈何晏只是愣怔着,心底开始打小鼓,不知他这是在跟他讲和,还是在跟他缔结什么心照不宣的契约——   譬如,我用一百亿买了你的命,你去跟陈旖旎解释一切,解除婚约。   沈京墨虽没这么明说,但目的显然不言而喻。   他好像,从来都是不急不缓的。从来不担心真的会失去她,就算是她跟别的男人订了婚,他也不认为她能逃出他的手掌心。   沈何晏用胳膊撑了撑自己,没去迎他的手,勉强地,想从地上起来。   沈京墨见状嘲弄般地笑了笑,然后主动搀扶他一下。   沈何晏刚意识到他并没这么好心时,他就在搀他站起的同时,淡笑着嘱咐了一句:   “回去记得把你的事跟该解释的人解释清楚。”   “……”   他温和地凝视他:“何晏,你长大了,总不能什么事都要哥哥去替你解决,对吗?”   ……倒真像个一副劳心劳力,为他操透了心的好哥哥。   沈何晏正腹诽,沈京墨已放开了他,向门边走去。   开门前,他又回头叮咛了一句:“不解释清楚的话,以后,你是死是活都与我无关。”   他又见沈何晏踟蹰,又笑着问:“或者,你还想试试看?”   “……”   沈何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嗫嚅了一下唇,垂了垂脑袋,跟他出去了。   *   杜兰芝见沈何晏满身伤痕地进了门,又怨又心疼。她伏在沙发上,瞧着一前一后的兄弟俩,涕泗横流地哭了起来。   却不是在心疼沈何晏受伤多重,矛头,居然全对着沈京墨:   “一百亿啊,说给就给了?!公司一半股份就让出去啦?!你真是胡来!京墨——你以前也不是这么一个鲁莽的孩子!这次怎么这么不清醒?!你爷爷要是还活着,得又被你气死过去一次!”   沈京墨脱下外套递给一边的佣人,表情淡淡的,嘱咐他们给沈何晏拿点儿消炎的药过来。   他没直接带沈何晏去医院,是知道奶奶着急,想让沈何晏过来先跟家里人解释清楚。如此才是当务之急。   今天一整天他电话都要被打爆,轮番的,都是来盘问他沈何晏到底出了什么事,S&R到底怎么了的人。   毕竟前几天沈何晏还风风光光地办了订婚宴,如今,却是另一番景象。   这几天媒体那边说什么的也都有,说沈何晏被绑架的有,算是摸到点儿边,说他被黑社会杀了抛尸的也有,杜兰芝都快急疯了。   杜兰芝见沈京墨一脸闲散淡然地过来,跟没什么情绪似的,好像割让公司股份的事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她登时更火大。   可此事确实怨不到他头上,于是,又絮絮叨叨地数落起沈何晏:   “你啊你,胆子不小!四五年前你多大?二十岁啊,二十岁!就随随便便要跟人私定终身!要结婚也就算了,秦家小姐家世好,跟你也般配,也不是不行——”   沈何晏望了她眼,嘟囔了下,自觉没理,没敢吱声。   “——你呢!又跟阮慈家的那个小妖精订婚了!背信弃义!难怪人家要打你,活该!”   佣人脸色悻悻地过来给沈何晏敷药,刚一碰伤口,沈何晏就痛得咬牙切齿。   却是被堵的一字都说不出,只得暗自咬牙。   瞧着对面沈京墨也勾唇朝他笑,仿佛也在骂他活该。   “我真是奇了怪了!”   杜兰芝说着,矛头又对准坐在沙发一侧,抽着烟缄默不语的沈京墨,气登时不打一处来。   “陈旖旎到底是个什么妖精,给你们兄弟俩一个个迷成这样——我以前觉得京墨爱玩儿,结婚前怎么玩,跟谁玩都没关系——”   “何晏呢!”又数落起沈何晏,“不稳重,直接跟她订婚了!先斩后奏的——你们是没见那天那个死丫头对我得意洋洋的样子!攀上我们家了啊——本事不小!”   杜兰芝左右甩头,一会儿数落沈何晏,一会儿又去训斥沈京墨,头摇的像是拨浪鼓,最后暴躁道:“当年她妈气死了你们爷爷,现在你们俩联合起来要跟她一起气死我啊!”   噼里啪啦的一通轰炸,沈京墨与沈何晏竟都是不约而同的沉默。谁也不吱声。   一阵猝然的手机铃声响起,才打破了这短暂的沉默。   “我的。”   沈京墨看了眼手机,捻灭了烟,朝杜兰芝笑笑,起身走到一边。   “看看——”杜兰芝又埋怨起来,“是不是又是她打来啊?真是赖上你们兄弟俩了啊!”   沈何晏也观察了一下沈京墨。   心猜着是不是陈旖旎。   沈京墨听杜兰芝念叨的心烦,避开了,走到客厅一侧落地窗那边。   天色完全黑沉。   门沿上落了一层稀薄的雪,如洁白的轻纱。   他目光凝了凝,接起。   “先生……”   那边传来佣人说起话小心翼翼的,似乎是怕他生气,“陈小姐下午五点多出去,现在都没回来,准备好的晚饭……”   沈京墨皱眉,心底油然出不安。   他遥遥望了眼身后客厅的座钟。   已是晚上七点半了。   “她去哪了?”   “下午陆眠小姐来了一趟,”佣人匆匆解释,“陈小姐今天心情好像也不是特别好,陆小姐说,带她出去散散心就回来……”   沈京墨一阵心烦。   他挂了后,先打给陈旖旎。   电话里,传来一个机械冰冷的女声。   不在服务区。   他眼皮一痉挛,眉心直跳。   今天一整天在心底莫名作祟盘旋着的不安,这一刻,一下膨胀到极点。   他又打给陆眠。   彼时,陆眠正在机场,遥遥目睹着陈旖旎的身影消失在了安检口。   她远去,像是一缕绛色的烟,被巨型落地窗外的汹汹雪势,淹没掉。   很快就看不到了。   头也没回。   陆眠见是沈京墨打来,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起。   “陈旖旎跟你在一起吗?”沈京墨直接开门见山。   “……”   陆眠动了动唇,不知怎么回答。   那会儿一进机场,陈旖旎在自助值机的机器前,扑簌簌地打印了十几张登机牌。   陆眠晃了眼,她好像买了今晚所有出港的航班。   国内国外的都有。   陆眠又看了看手中陈旖旎走前塞给她的包。里面装着她已经格式化的手机、钥匙、口红等物件。   还有避.孕药的药盒。   陈旖旎走前,陆眠要跟她拥抱告别。   拥抱之前,陈旖旎却提出条件,让陆眠不能跟别人说她去了哪儿,不然这个告别的拥抱,就算了。   陆眠自知对她有愧,想想也几乎是所有人都对她有愧。   尤其是沈京墨。   她买了那么多航次的飞机,说到底就是不想让他知道,她到底会去哪里吧。   这么多年,陆眠是真心将陈旖旎当朋友的,如此,还是决定为她保密。   她有点儿后悔自己接了电话,正准备说她也不知陈旖旎的去向时,沈京墨已经辩听到了机场广播里,播报着航班信息的声音。   他头皮一凛,整个人都开始虚脱。   “……”   陆眠还没说话,那边就挂了。   只剩冰冷的忙音。   沈京墨挂了电话,阔步走向门边。   他的脸色冷到极点,一手扯过佣人还没递来的外套,甚至都没顾上穿,夹在怀里,就打开门,奔入外面的汹汹雪势中。   雪花落在他眼睫,他双眼却无比的干涩。   穿过茫茫雪色,他每走一步,心底的恐惧就浓烈一分。   秦一诺管他要一百亿赎回沈何晏的命时,他没怕过。   让他割出公司一半的股份,他也没怕过。   可在电话里,清晰听到机场广播的声音时,那种惧意,才切实地从脚底蔓延到了全身。   终于意识到,今天一天的不安来自于哪里。   “你一个人犯贱吧,我不想犯贱了。”   他拉开车门的同时,她早上对他说的这句话,像是一个巴掌,狠狠打在他的脸上。   告诉他,他们回不去了。   而他那时,还以为她只是像平时一样跟他闹无伤大雅的娇嗔脾气。   可显然不是。   这一次,不一样了。   杜兰芝意识到事态不妙,也跟着到门边,扯喉咙喊:“京墨!你又去找她?!”   杜兰芝越想越愤怒,本来没想提这茬,这会儿怒意一朝膨胀:   “你还把她的LAMOUR给并了——有用吗?啊?你心疼她啊——咱们自己屁股都没擦干净,何晏也惹了一屁股烂账,你倒是有空去关心她了!她怎么那么大本事呢!你什么都肯为她做——”   风雪和着这尖锐的声音在他耳畔拍打,沈京墨沉下脸,不管不顾地拉开车门,坐了上去。   身影和态度都是决然。   沈何晏忍着浑身剧痛,匆匆撒开要搀扶他的佣人,也跟着到门边。   眼见着沈京墨已经坐上了车,准备点火走。   两束车前灯照亮前方一片雪地。   雪越下越大。   杜兰芝气的发抖,只得扶着门框才能站稳,甚至想奔上前去阻挠:“你这孩子……真是要气死我了……”   杜兰芝强忍着胃疼,颤颤巍巍地威胁着:   “京墨——我警告你!你今天如果敢去找她,我明天——不,我现在立刻联合董事会罢免你——你真是太不像话了!”   沈何晏听到这句,才意识到事态不妙,眸光动了动,先杜兰芝一步,去阻挠沈京墨的车。   “京墨——”杜兰芝拼足了一口气,歇斯底里地喊,“我和你爷爷当初把公司交给你,不是为了让你去无条件地去帮她的!!”   “沈京墨!你今天走了!就别想进S&R的大门!”   “我说到做到——你今天敢再去找她,明天你就从公司滚蛋!你不是不在乎公司死活吗……你不是,敢分一半给别人吗,那你都别要了!”   杜兰芝开始发虚,颤颤巍巍站不稳了,就要晕倒在门边,“我绝对——要让董事会免了你……你这孩子,太不懂事了!”   眼见着杜兰芝要倒下,他眸光动了动,捏紧了方向盘。   “京墨啊……”   他眼神倏然沉下,唇角紧绷着。   捏紧车钥匙,毅然决然地打着了火。   车身带着他震颤,他头脑也开始嗡嗡发鸣。   沈何晏此时都不知道该劝谁。可他知道,杜兰芝与沈京墨一样,都是敢说敢做的人。   沈京墨将公司分出一半给外人,这简直是在拿S&R的性命开玩笑。   当初S&R是在他手里起死回生,他现在又分出去,就是让公司再次陷入绝境和危机之中。   他偏偏还要在绝境中,拉LAMOUR一把。   而这一开始的源头,都是因为他。   沈何晏说不上自己是什么心情,愧疚与不安,在这一刻膨胀得他快要疯掉。   他拖着剧痛的身躯,跌跌撞撞地,奔了过去。   雪地滑,他差点儿从台阶上一个趔趄栽下去,却还是匆匆站稳了,趔趄着,踉跄着,去阻挠。   “哥——”   沈京墨正要抬脚踩油门,沈何晏突然扑到了他的车前盖上,拍打着,力图阻止:   “你去哪——你别乱来!公司需要你,你气到奶奶了她真的可能让董事会罢免你——”   沈京墨双手死死抓着方向盘,直到指节都发白。   “哥,你不能走——你现在走了公司就全完了!”   沈何晏不断地拍打着他的车前盖,火急火燎地喊:“大局为上,不是你跟我说要先把自己的事处理好吗——奶奶真的可能会让董事会罢免你的!有事好好商量,公司重要……”   沈京墨冷眼看着沈何晏,微微抬起下颌,忽然,觉得呼吸异常困难。   心口开始撕扯,泛空。   填满了恐惧。   他不知道什么重要。   他只知道,他不能再失去她。   “哥——你不能……”   车窗在眼前徐徐滑下。   沈何晏的眼神跟着亮了一瞬,“哥……”   沈京墨转头看着他,眼眶通红到极点。   “何晏,我爱她。”   “……”沈何晏一愣。   沈京墨唇动了动,目光跟着大雪涣散开,心中某些坚定到自大的东西,好像同时坍塌了。   他轻轻阖了阖眸,只不住喃喃着,“我爱她。”   声音很轻,很轻。被雪势淹没,几乎,细不可闻。   也不知,是说给谁听。   “我爱她。”   作者有话要说:  沈狗第一次说爱   今天太晚了……剧情没走完不知不觉写到现在   对不起大家,抱歉抱歉~~晚安,明天(今天)见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maddymar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木木 10瓶;准准宝贝的moa 5瓶;资生堂专柜店~英子 、一棵树 3瓶;倔强的小绵羊。、二十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4章 失控   沈何晏浑身一震, 愣怔地看住车内的沈京墨, 一时瞠目结舌。   车窗只降下一半, 沈京墨坐在车里, 侧脸矜冷, 轮廓稍显寂寥。   他双目猩红不已,无神地凝望窗外大雪纷飞,双手死捏住方向盘, 薄唇紧抿成了一条线。   冷气合着风雪,拍合在他眼睫, 眼皮像是冻僵了似地痉挛了一下,他才缓缓回过神。   眼底一片潮热,久久未褪。   他深深喘了口气, 有些艰难地,阖了阖眸。   最终,还是决定发动车子。   “京墨——”   车身震颤起来,外面,杜兰芝却又开始叫喊, 气得上气不接下气,“你、你这孩子, 你真敢……”   话音还没落, 老太太就两眼一黑,人歪歪斜斜地栽在了门前,捂着胃,痛苦地直呻.吟, 佣人们赶紧过去搀扶。   “……哥!”沈何晏踉踉跄跄过去,几乎是将自己甩了半圈,趴到车前盖上,拍打着力图阻止,“你冷静一点!”   沈京墨冷冷抬眸,眼底已是一片骇人的红。   沈何晏与他那双猩红双目只对视了一眼,就心惊肉跳。   “何晏,让开。”他冷冷出声。   “哥——”   “我叫你让开。”   “哥,你不能……”   沈京墨眉心拧起,再没了耐心。   两道车前灯陡然一亮。   他右脚一沉,忽地落了脚油门,车头重重向前一耸——   直接将沈何晏顶在车头前,狠狠向前撞出一段!   “京墨!你疯了吗!”   杜兰芝和目睹这一幕的佣人们一阵尖叫。   “你要撞死何晏啊——京墨!”   沈何晏直接被撞飞,一屁股跌入身后雪丛。他浑身伤势不轻,如此又加剧痛楚,疼得直龇牙咧嘴。   一抬头。   车内男人唇角紧绷着,冷冷睥睨着匍匐在车头前的他,眼神与表情,都阴狠阴沉到极致。   “……”   沈何晏迎上他阴鸷目光,浑身不住战栗。   此刻,心底有个声音在对他说:如果你再阻挠他,他真的可能一脚油门碾过来,把你撞得血肉模糊。   拦他者死。   沈何晏也相信,他做得到。   在听他说了他爱她后,就更相信,他绝对做得到。   车轮碾过雪地,激起雪砾飞扬,一阵引擎的滂沱声。   沈何晏以为车真的要撞上来,还下意识向后瑟缩,战战兢兢抬头,沈京墨却将车头一调,车轮几乎是擦着他脚前过去,不管不顾地穿过风雪,穿透了一片静谧的黑,扭身远去了。   杜兰芝直接两眼一黑,气晕过去了。   *   机场与这里几乎处在港城的两头,一南一北,相距甚远。沈京墨不住地踩着油门,飙过一个个红绿灯。   周遭的景物与风雪,在车窗两侧飞速闪过,将这近七年的一切,变成一个个力道极狠的巴掌,狠狠打在他的脸上。   打得他双耳轰鸣,头昏脑涨。   眼前、耳中,盘旋的都是早上她对他说,她不想再犯贱了。   他下颌线与唇角紧绷着,心口也绷紧了。   无论如何都无法舒缓。   下个路口,深深送了一脚油门,直达机场。   沈京墨出现在机场大厅时,陆眠正好在这边等司机过来接她。   挂了电话不过二十分钟,就瞧见沈京墨行色匆匆地进来,外套也没穿,浑身只一件单薄衬衫,这样冷的雪天,他脸上也血色尽失。   沈京墨也看到了陆眠,一转头,眸色无尽的倦怠。   他过来时,又注意到,一侧大屏幕上,一溜儿因恶劣雪天而飘了红的延误航班讯息。   他眸光动了动,立刻问陆眠:“她在哪。”   陆眠还不知该怎么对他解释,就被他冷冽的表情,与双眼一片疲态的猩红吓到了。   她微微心惊,踟蹰着动了下唇,刚想说话,沈京墨的视线,却已落在了她手里的提包上。   他拧紧了眉,显然认出了是陈旖旎的。   “……这个,”陆眠主动递给了他,小心翼翼说,“陈旖旎走前留下的。”   他抿了抿唇,接过来。   包里装着她手机,已是屏幕黑沉的关机状态,还有她的口红,一支常用的香氛,采访时用的录音笔,钱包,钥匙等等。   还有一个,只有两指宽的药盒。   是避孕药。   留着片儿单薄的铝箔板,里面的药却空了。   “……”   他微微瞪大了眼,满脑子霎时被一片凝滞的空白塞满。   看着药盒上的字,只是愣怔。   陆眠没敢说话,只见他手指死死捏住那铝箔板,用力到,指尖都发了白。   最后他的指腹都被划破,血珠子源源不断地渗出,触目又惊心。   “……”陆眠于心不忍,动了动唇,一股气,还是决定背信弃义一回,“我、我也不知道她坐哪趟飞机走的,她没让我送她过去,就走了……”   沈京墨垂下眼。   药盒上的字,无比刺眼。   他目光,却不住泛着空。   “——不过,”陆眠立刻转头,去看滚动航班讯息的大屏幕,抱着最后一丝希望似的,“突然下了这么大雪,航班延误了那么多——说不定,说不定,她还在机……”   话音未落下,沈京墨就毫不犹豫地转身,抬脚,直往各个登机口的方向奔去。   陆眠见那道背影远去,愣了愣,也跟了上去。   登机口大大小小数字,一一在眼前滑过。   机场嘈杂的声音,混着因雪天延误航班的焦灼,充斥在这样漫长得几乎绵绵无尽头的雪天中。   陆眠和他奔波在楼上楼下,一个个地找过去,也没见到陈旖旎的身影。   陆眠突然深感懊悔,就不该答应带陈旖旎出来。   陈旖旎说要去机场,她一开始也没多想,以为她要出差,或是避风头,或是单纯出去散散心罢了。   可那会儿见她连打了十几张登机牌,将包、手机、钱包,几乎所有东西全,都塞给了她。   陆眠才意识到,她是真的要离开。   离开这里,离开她,离开沈京墨。   离开所有人。   离开这一切。   沈京墨机械地迈开双腿,连奔带跑地穿梭在机场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边不住探地身,去遥望一个个登机口。   想捕捉到她的身影。   可是没有。   没有见到她。   什么也没有。   明明这么多人,他却如同在一片茫茫无际的雪原上奔寻,孤身孑然,双目空茫。   什么都看不到。   什么都。   看不到。   偶有飞机离港,他就更急。   依稀见一个很像她的背影,相似的大衣款式,相似的身材轮廓的,他顾不上喘口气,就立刻追过去。   走得急了,匆匆撞到了身边的行人,他也不管,跌跌撞撞地,直向那道身影奔去。   不是她。   对方见这么一个面色惨白、神态几乎可以用狼狈形容的男人,满头大汗地奔过来,表情十分警惕戒备。   就与她这么多年面对他时的表情,几乎一模一样。   多么陌生。   是了,他们最开始就是陌生人。   本不应产生交集的。   ——沈京墨,你是不是犯贱。   是。   最开始,就是他犯贱。   *   凌晨两点,沈何晏送了杜兰芝去医院,看着照料了一会儿,奶奶情绪稳定后,他才赶来机场。   雪在两小时前就停了,延误的航班也相继离港。   沈何晏来时特意戴了口罩和帽子,遮了遮脸上伤痕,他现在也在风口浪尖,也怕被人认出。   来之前陆眠打了电话给他,说陈旖旎走了。   还说,沈京墨在机场找疯了也没找到她,最后硬生生地挨到了今晚最后一班航次飞走,现在还在机场呆坐着。   沈何晏来到机场二楼休息区。   不远处,那男人高大笔挺的轮廓,此刻看起来万分萧索。   他整个人如同缩了水一般,像是被胡乱地塞进了身上那件平时穿得一丝不苟的衬衫里。   打得工整的领带也歪歪斜斜地挂在脖子上,领口散乱开,形容不乏狼狈。   他表情疏漠,神态疲惫倦怠,气势折了大半。   苍白的,像是张被揉皱了的纸。   陆眠手里拎着陈旖旎的包,坐在一边,有些无措,见沈何晏过来,她看着他,眸光动了动。   “……”   沈何晏虽戴着口罩帽子,也遮不住眼角伤,与久未见面的陆眠对视一眼,总有些不好意思。   他却也敏感地察觉到,她和以前有些不一样,却又说不上是哪里。   似是有话对他说,却又欲言又止。   诡异的气氛流淌,对视了一会儿,沈何晏站定在沈京墨身边。   今晚航班都飞走了,沈京墨看着窗外黑沉一片的天空,目光涣散开,眼神不聚焦。   “哥。”   沈何晏动了动唇,轻唤了声。   那会儿他都要开车撞死他了,他这会儿居然什么脾气都没有,从前兄弟之间的锋芒全无,终是好言劝了句:“回去吧,很晚了。”   沈京墨指间夹了支烟,没抽过几口。   只有烟气在冷空气中,寂寥地燃。   火星猩红,明明如焰,几乎要烫到他手指。   他感受到那灼意,却也不管。   心口泛着一片被撕扯开、血肉模糊的空,被这痛感,一点点地烫皱了,紧缩着。   沈京墨不做声。   又低头,手臂支在双膝,双手不住地,抚着冰冷苍白的脸颊。   却又抬一抬头,视线落在不知某处,丝毫不聚焦。   无处安放自己的情绪。   半晌,他一扬腿,从座位上直挺挺站起。   立在机场惨白灯光下,像是一棵被灼晒干了水分的枯树,摇摇欲颓。   他转身,直往机场外走。   外面的世界已是另一番光景。   夜空黑沉,浓云蔽月,不见一丝光。雪路平滑如镜,脚落在上面都打滑。   沈京墨僵直着双腿,依然像是在机场奔寻之时,机械地迈动。   他都不知自己是如何上了自己的车,坐在车上,握紧了方向盘,也久久没发动车子。   直到后面一辆车疯狂地对他打喇叭,他才缓缓拉回神绪。   很快,又开始下雪了。   这一次毫无绵绵细雪的铺垫,篼头而下的就是汹汹的鹅毛大雪。   车身载着他前行。   一望无际的平直雪路上,两簇车灯照亮前路,雪点铺面,轰轰烈烈地遮盖而来,拥堵住他视线。   一路上,他恍惚地踩了几脚油门,不留神,速度越来越高,飙过一个个弯道与路口。   车轮打着滑,在湿滑的地面无措地空转。   不知开到了哪儿。   经过个弯道狭窄的路口,他视线晃了一瞬,没控制好车身,车轮在雪地上打了滑。   车身差点倾翻,擦着行人与左右行进的车过去,发出刺耳的声响。   “看路啊!”   “路这么滑开这么快找死啊——”   身前身后车喇叭轰天巨响,惊起一片嘈杂,甚至有人打开车窗户高声地对他叫骂。   他统统充耳不闻,一直一直向前开。   怎么骂他都可以。   他来背所有的骂名都可以。   这些,他全都可以承受,他统统都可以接受。   骂他、打他,甚至杀了他,都可以。   为什么非要走。   为什么。   夜色浓稠处,雪势更烈。   两侧车窗大开,风雪涌入车内,不住地拍打着他的意识,直到破碎不堪。   一路飞驰,他四肢都冻得发僵,捏住方向盘的手都开始僵硬。   脚落在油门上,挪也挪不动。   速度越来越高。   沈京墨,你是不是犯贱。   是啊,我是犯贱。   一开始,就是我犯贱。   我承认我犯贱,你也要走吗。   远见天空中一架飞机滑过,拖着绵延的尾巴,他加大油门,车速越来越高,直追着那架飞机而去。   就快要追上了。   就快要,追上了。   就快要——   “砰——”   轰天巨响过后,满世界的声音,都在耳边支离破碎,仿佛坠落入海的烟花。   一簇一簇燃起,一簇一簇熄灭。   “这怎么了——”   “这人疯了吧!飙车把自己撞个半死!”   “打120啊!拍什么照啊!”   “救人、救人!叫救护车啊!这么多血,要死人了——”   眼前一片粘稠血色,抬头,看见黑沉的天空,那架飞机,绵延出一条长长的线,飞远了。   再也再也看不到。   像是一瞬而过的流星,划破浓稠无际的黑夜。   穿过这无疾而终的七年,坠入海中,消亡得无声无息,不留丝毫余烬。   “哥——”   不知多久,有人呼喊他的名字,还有人将他拖出来。   好像是沈何晏。   不知道。   不知道是谁。   依稀感觉到,他在痛苦地动着唇。   他在说话吗?   不知道。   他什么也不知道。   “……何晏,我什么都敢。”   “哥……”   “你看,我连死都敢……但我就是,不敢说爱她。”   冰冷的雪花落在他眼睫,滚热粘稠的血,源源不断地沿着他额角,一点点地,遮住他的视线。   将他的世界,一寸寸地撕扯到支离破碎。   “……我说一次爱她,她就会期待一百次,再接连不断地失望无数次。”   他静静地合上眼,依然自嘲地苦笑,“那我不如,一次也不说……让她从一开始,就对我失望透顶。”   “她失望的话,可是会哭的。”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大家,又太晚了,今天没有2更~   我需要顺顺后面的情节,明天尝试一下   顺便多说一句   本文好像,目前已成功达成从主角到配角【全员爱而不得】成就……   (我可能是个魔鬼)   后面就是真正意义上的追妻火葬场了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三三。、今天也要做个小仙女 2个;淡定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哇咔咔~~ 15瓶;米米米米粒 10瓶;好吧 5瓶;项挽、今天也要做个小仙女 4瓶;Yvonne、佐岸 、佑转 3瓶;Yangzivy、秋、屁屁七、准准宝贝的moa、资生堂专柜店~英子 2瓶;LI關、禾一M、悄悄小朋友超酷、倔强的小绵羊。、白白淆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5章 雪色   大雪将夜色绵延铺开, 放眼望去, 皆是一片皑皑之色。   满目灯火莹莹, 嵌在雪幕中, 像是点点寂寥的星。   庄严肃穆的巴黎圣母院矗立在塞纳河畔, 轮廓虽巍峨,但总被雪色掩映得有几分萧索了。   六年前被一场熊熊大火焚毁得只剩木质框架的哥特式塔尖儿,如今三三两两的, 逐步被修补完全了。   但好像,早变了原先的味道。   雪天, 在这样的道路上行驶必须要万分小心。   怀兮从摄影棚出来晚了,匆匆赶往这边。   雪大路滑,她开得缓慢又平稳, 过了个路口,缓下车速徐徐拐了个弯,直达目的地。   一周前,一场寒流袭击了十一月的巴黎,雪降到今天还没有减弱的趋势, 流感在冷空气中流窜,附近几家医院已人满为患, 挂号都难。   候诊大厅静谧非常。   星熠只穿了件羽绒马甲, 口罩垂在下巴,包住他小巧的脸颊,单薄身形缩在人群一隅。   “星熠。”怀兮匆匆地过去,压低了声, 直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姐姐来晚了。”   星熠仰起张小脸,一双眼黑黢黢的,玻璃珠子似地,直瞧着怀兮,他张了张唇,刚要答应,就上气不接下气地咳嗽起来。   “咳咳——咳——”   一声一声的,听得怀兮心直疼,她蹲过去,伸手抱起他,拍了拍他脊背,柔声问,“还没排到你呀?”   他小小的身躯蜷在她怀里,又是咳嗽,点点头,“……嗯。”   星熠感冒已经一周多了,前几天高烧不退,简直急坏了人。他从小免疫力就差,没少生过病,跑医院也是常有的事。   怀兮放下包,抱着他咳了会儿,轻抚着她脊背,而后又将他放回了座位。   她自己也坐定,伸手,探了探他额头,还滚烫着。   问:“谁送你来的?”   星熠脆生生答:“我自己。”   “你自己?”怀兮讶异。   他又用那双漆黑明亮的眼睛觑她,有点儿不高兴似的,呶唇,“怀兮阿姨不来接我,我就自己来了。”   “……”   怀兮听他叫她阿姨,有点儿无言。   她今年才二十六岁,总觉得自己不应这么早被小孩子喊阿姨,显得她多老一样。   可想一想,星熠今年才五岁,算起来,叫她阿姨也没错。   何况今天的确是她来晚了,没来得及去附近托管中心接他。   她也不占理。   而他这么小,外面下那么大雪,道路都结冰了,他居然敢越过三四个街口一个人来医院,实在让人佩服又心疼。   怀兮轻柔地摸了摸他滚烫的额头,小声道歉,“对不起呀,今天太忙了,一会儿你想吃什么?等你打完针我带你去。”   “真的?”   星熠眼前一亮,听到打针居然不是很害怕。   “反正你妈没时间,我今天忙完了——吃冰激凌也行,你不是喜欢吗?”   “那——”星熠吸了吸鼻子,看着她。   怀兮也看他,“嗯?”   他认真地说:“我要吃糖。”   怀兮眉一拧,立刻拒绝,“不行。”   星熠小脸也沉下,不悦,“为什么?”   “你妈怕你长蛀牙,特意跟我说绝对不能给你买糖——之前那颗蛀牙没疼坏你呀?”   怀兮用指尖戳他之前牙疼的那半边脸,之前可是肿得老高,疼得他哭了好几天。   她笑着戳一戳,“怎么不记病啊你。”   “怀兮阿姨——”   怀兮不吃他这一套,去捂自己耳朵,“听不见。”   “怀兮阿姨!”   “——叫姐姐!”她烦不胜烦,“不要每次都让我纠正你!”   星熠也不高兴了,“你骗人,不是说你听不见吗?”   怀兮闷哼一声,不说话了。   一大一小两个人互相闹了会儿脾气,谁都不妥协。   捂了会儿耳朵,怀兮都不见动静,以为他哭了,刚放下手准备瞧一瞧他,他就将小脑袋往她身上贴过来,像只灵巧的猫儿,窜进她怀里。   他靠在她身上,用双黢黑的眼直勾勾瞧她,换了副口气,奶声奶气的:   “怀兮姐姐。”   “……”这么软绵绵一声,叫得她心花怒放。   撒娇精果然名不虚传。   怀兮牵了牵唇角,心底腹诽,女人真是好哄,这么一个小屁孩叫她一声姐姐就给她哄得心软。   但她还是不松口,严肃地说:“叫姐姐也没用,你妈知道你吃糖会跟我生气的,你忘了你上次去看牙医哭了多久?”   “我不怕呀,”星熠眨眨眼,理所当然地说,“你不告诉她她不就知道了?”   他又靠近她,小声,“你别怕,我也不告诉她。”   “……”   年纪不大,主意倒挺正。   寒冬凛冽,感染流感的人很多。   怀兮抬头,瞧了瞧眼前一片黑压压的人,心底叹气,不知什么时候能排到他们。   星熠见她半天没反应,也没再闹了,生病了没什么力气,他靠在她怀里,耷拉着眼皮,也不说话了。   偶尔皱紧眉,咳嗽一两声。   怀兮看他安分,给他把羽绒服的拉链儿整理好,抚了抚他额头。抱着他,等前方叫号。   病魔摧人,星熠躺在怀兮怀里昏昏欲睡。   闭了会儿眼睛,快睡着了,突然,察觉怀兮剧烈地动了一下,就撒开了他。   “……”   他一睁眼,她一下就蹿到了座椅后面。   她行为十分古怪夸张,趴在座椅的边沿,只露出一双警惕的眼,偷偷观察着从走廊一侧经过的一个穿白大褂的法国男人。   怀兮直瞧着那男人远去,进了某个科室的门,才对上星熠疑惑的目光。   “……看错了,”她尴尬地笑了笑。   其实没看错,但她刚才太夸张了,显然吓到了星熠,周围人也都朝她投来疑惑的目光。   她站起来,小小嘟哝了声,“有点儿像我前男友……”   星熠撇撇嘴,也不知听没听见,朝那方向望了眼。   摇头晃脑地坐了回去。   不多时,就叫号到他们了。   怀兮牵着他小手站起。   她当模特的,身高足有172,现在穿高跟鞋都有178了,牵着个五岁的小男孩儿,一时身高悬殊。   但她注意到,星熠这些日子,明显长了点儿个头。   星熠从小就总生病,陈旖旎总担心他吃药多了会影响骨骼发育,或者损伤脑神经,怕他滞后成长。   现在一看,那些担心纯属无用。   星熠健康平安地长大了,也一天天地长高了,在幼儿学校一群法国孩子里,他这么一个中国孩子也是拔尖儿的身高。   又成天鬼灵精怪的,嘴甜,爱撒娇,主意也挺正。   他有主意的时候,真是特别有主意。让人吃惊。   这几天他感冒,陈旖旎忙得不可开交,不怎么能照顾上他,不得已托付给了怀兮,让她今天带他来医院打针。   怀兮下午拍平面耽误了半个多小时,结束眼见着天都黑了,她急得上火,赶往托管中心路上,他却打来电话,说他已经到医院了,让她直接过来。   那副好像只是通知她一声的口气,可真不像五岁的孩子。   她还以为是陈旖旎的助理或者谁将他送来,没想到,是他自己一个人来的。   就算他从小生长在异国,周围也都是陌生的异国脸孔,虽然语言交流没障碍,但一个五岁的孩子在大街上独来独往的就挺让人担心。   他还一个人过来医院,还自己挂了号,让人吃惊又佩服。   “我妈怎么不来?”   星熠被怀兮牵着走,中途这么问了句。   他声音清清亮亮的,听不出有多么不高兴。   怀兮以为是他不高兴了,赶紧解释,“她在忙呢,最近有个秀展,她设计的衣服要拿去展出啦。”   他妈妈这阵子真是忙。   早上陈旖旎出门,星熠还睡着,九点十点的时候她助理或者怀兮会过来接他,送他去幼儿学校。   晚上她回去,星熠已经睡了。   母子俩一天碰不上面,她给星熠备了手机,但星熠打电话过去,她也常常忙的接不上。   怀兮也不知道她干嘛那么拼,公司又不是不给她开工资,也不是没别的设计师了。   不过,她本人还是很有品牌效应的。   四五年前她进入了巴黎一家小众设计师品牌公司,也就是如今在业内名声大噪的Venus。   Venus品牌风格古旧,深陷瓶颈多年,在需要敏锐嗅觉、更新迭代十分快的时尚圈,几乎要被淘汰。   许多设计师熬不下去纷纷跳了槽,公司亏损了好久,正是半死不活之际,陈旖旎以Ashley Chan为名加入,她主打中西结合的设计风格,将穷途末路之际的Venus拉上了悬崖。   这次Venus的设计主题也是以她的风格为主,其他几个设计师为辅。缺她不可。   而她的确是有自己独特的时尚嗅觉和个人风格的。   怀兮在国内摸爬滚打的那几年,有次去陈旖旎担任设计总监的LAMOUR拍过他们杂志的平面。   可后来那期冬季特刊杂志的发售一压再压,没了下文,听说是因为LAMOUR被业内鳌头S&R给并购了。   那段时间怀兮的模特经纪公司也面临七七八八动荡难平的琐事,她合约到期,出国野了几年,就决定在国外发展了,这些年都没怎么关照过国内事。   本以为她们就是萍水之缘,没想到去年,怀兮又在Venus碰见了她。   六年前怀兮出国前,听说陈旖旎跟当时与她一起拍LAMOUR冬季特刊的沈何晏订了婚。   后来沈何晏好像退圈了。   他们好像最终也没结婚。   但六年后再见陈旖旎,她已经有了星熠。   怀兮以为星熠不懂,继续跟他解释,“就是展出你妈设计的服装,你知道吗?就是会来很多别的国家的人,还有好多中国人呢,哎,只要是设计师……”   “我知道。”   星熠打断的同时,跟着小小沉默了一下。   怀兮也一瞬沉默,低头看他。   他睫毛黑而纤长,如一把小小的羽扇,头顶光落下,在他眼底落下两片小小的阴影。   看起来,心情不太好。   怀兮牵紧了他手,带着他进到诊室之前,还不住地安慰他:   “你别多想,你妈就是太忙了,她最爱你了,等她忙完了,好好地带你吃顿好的。到时候我也去,但是吃糖就免了。”   “说不定啊,她有空带你回国一趟呢,过个年什么的,过年的话,中国可比法国好玩儿多了。”   星熠的注意力还在糖上,他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抬头看怀兮,最后轻声问了句:“真不给我买吗?”   “不行呀,会蛀牙。”   “那好吧。”   这次,他老老实实地答应下来。   “你要听话,不听话的小孩儿别说吃糖了,吃别的也没有。”   怀兮带他进去,科室里坐着的男人,听着他们说话的声音,抬头朝他们望过来。   一张熟悉的法国面孔。   “……”   怀兮浑身一凛。   真的是她半年前水性杨花勾搭上,没几天又一脚踹了的前男友。   她正要匆匆拉着星熠走,星熠忽然捏紧了她的手,不知道哪来那么大力气,拽住了她。   然后他抬头,用流利的法语对那个男医生说:“我姐姐说,你像她前男友。”   “………”   男人抬起深邃眼眸,与怀兮电光火石地对视一眼。   再同时,看向小小的星熠。   星熠仰起张奶白小脸,裂开嘴,门牙还没长出,粉色牙龈上只冒了两个个白色的小芽儿。   他摇了摇她手,绽开个小恶魔似的笑容,又用中文,悄悄地对她说:“怀兮阿姨,给我买糖吃。”   “……”   “不然我就待在这里,让他给我看病。”   “……”   怀兮才恍然想起。   刚才是他一路牵着她进来,还装出一副他很在意他妈妈爱不爱他的模样,害怀兮安慰了他很久,不知不觉地被他带到这里。   而他要去的那个诊室门牌上的医生,好像根本不是面前这位……   “我还要留下打针。”星熠继续说,口气却不容置疑。   “……”   怀兮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没辙了,只得尴尬地,对那男人笑了笑,换了法语,道着歉,“对不起,我们走错了……”   男人也是尴尬。   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怀兮。   怀兮尴尬地微笑着,嘴角都要僵硬。   又连连说了好几次“对不起,走错了”、“是真的走错了”,然后往后大退了一步,转身拉着星熠就出去了。   她阔步拉着他走,拽着他跌跌撞撞的要摔倒。   去了隔壁正确的诊室,星熠跟得逞了似的,安安稳稳地坐下来了,也再没乱说话了。   等医生来的时候,他边还回头,小小声地提醒坐在后面的她:   “怀兮姐姐,别忘了。”   “……”   怀兮憋了一肚子火,剜他一眼。   居然被个五岁的孩子耍了。   来接诊的是个胖乎乎的女医生,中国人,五十岁左右,一看就很亲切。   她对坐在诊室里的星熠笑了笑。   星熠也朝对方甜甜地笑。   星熠从小生活在法国,中文是妈妈教的,上的幼儿学校是中国人和法国人合开的,学校也会有中文课。   他平时也会用法语和中文轮番地跟妈妈和妈妈身边的朋友们,还有学校的中文老师交流。   但在那之外,很少能见到别的中国人。   “你叫什么名字呀?”   儿童医院的中年女医生想逗一逗小朋友,明晃晃地看到病历单上写着他的法文名字,还是柔和着声音问他。   星熠听到中文还愣了一愣,立刻答:“……Ethan。”   “你的中文名字。”   “贺星熠。”他干脆地答。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1更,2更在凌晨1点之后了!大家别等哈,明早来看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权胖、萧瑾瑜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米米米米粒、peachser、你的洋梨 10瓶;准准宝贝的moa、禾一M、二十 5瓶;佐岸 、佑转 3瓶;雪靓、R'、励志的学霸茗怿哇 2瓶;天空之城、LI關、倔强的小绵羊。、屁屁七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6章 如果   怀兮带星熠出了医院, 雪又大了些。   小家伙挨了一针就老实多了, 那会儿捂着屁股, 一开始不怎么害怕, 就后面哭了两声, 也没闹几下,还算乖。   他打针时旁边也有个小朋友,比他闹腾多了, 哭闹不止的,很烦人。那小孩儿的爸爸就一直在旁边拍着他安慰着, 过了会儿他就不哭了。   然后,星熠嘴一呶,就开始哭, 却也不敢哭太大声,最后直嘤咛。   针打完后,怀兮安慰他好久。   这会儿小不点儿缩在后座,不哭了,表情却还恹恹的, 小脸也耷拉着。   怀兮上车,打着了火, 边叹了口气, 嘱咐他:“星熠,坐好了啊,不许在后面乱动,我车上可没儿童座椅。”   他静悄悄的, 一声不吱。   星熠从小不是爱哭的孩子,最多因为长了蛀牙,牙疼得受不了了才哭一哭。   他免疫力比别的孩子差,小时候总生病,针也打了不少,可听陈旖旎说,他从没因为这些事哭过。   不会是因为,不给他买糖吧……   唉,孩子还真难哄。怀兮战战兢兢地想。   其实她不怎么会跟孩子相处,最开始是硬着头皮的。星熠虽有时候挺气人,但他们相处起来还算融洽,他也黏她。   “星熠,我带你去找你妈妈呀,”   怀兮发动车子,在平滑的雪路上开的小心翼翼,语气也轻缓低柔,笑了笑,“我估计她那边也快结束了。今天应该差不多能忙完了——哦不,明天就展出了,可能,或许明晚才能忙完……”   说着,怀兮就觉得自己或许多嘴了。或许星熠就是因为好久没跟妈妈好好相处了才不高兴的。   怀兮听后座一直没动静,一瞄后视镜,小家伙平躺在车后座,小小的一丁点儿,穿着白色羽绒服,像块糖,要化了似的。   都说孩子有时候是天使,有时候是恶魔。   星熠大部分时候,还是很乖很懂事的。   甚至懂事得让人心疼。   譬如那会儿她从摄影棚出来晚了,没来得及去接他,他就自个儿从托管中心出来,一个人走过三四个街口,穿过雪色,自己去了儿童医院挂了号,乖乖等她过来。   这么大点孩子,怎么做到这么勇敢的啊。   怀兮心底感叹,便也不多说了。   车子载着他们,一路前行。穿透茫茫无尽的夜色与铅灰色雪幕,直往塞纳河畔的会展地点而去。   她还不知该怎么跟陈旖旎道歉,让星熠一个人去了医院,万一路上走丢了怎么办,万一遇到了坏人,万一……   她都不敢想。   路上,怀兮打电话给陈旖旎,询问她那边有没有结束。   彼时,陈旖旎正与Venus的同事们在会展场馆做最后的布置。   这次是个集结世界各大知名品牌,三年一度的时尚峰会。Venus先前从未参加过,此次有幸受到邀请。   他们公司规模小,又是小众品牌,公司人手常年招不够,一个人常需要掰成两半儿用。   她一个设计师,这几天都要在这边帮衬着别人打转儿地忙,整理设计稿、监制宣传图册、熨烫服装、帮模特确定造型,等等都需要她帮忙。   “Ashley,能帮我递一下吗?”同事Jenny站在高处,满头大汗地向站在下面的她求助。   “——好。”   陈旖旎刚准备歇口气,怀兮的电话也才接起,显然是歇不了了。她匆匆将手机夹在肩一侧,去帮Jenny拿一边的东西。   Jenny接过来,见她眉眼之间一副疲态,打着电话还要帮忙,柔声说:“你去忙吧,这里我就可以。谢谢你。”   陈旖旎仰脸,微抿红唇,轻轻地笑:“不客气。”   又问:“你真的行吗?”   “我可以,还有别人帮我的。”Jenny体谅她,笑着催促,“别管我了,快去吧。”   于是她点点头,递过去东西,就走到一边了。   “你忙完了吗?”   怀兮听见那边动静,以为是打扰到了她,“要不,一会儿你不忙了再给我打过来——我正好带着星熠去你那边,我们等你。”   “……我估计,”陈旖旎看了看表,有点儿犹疑,怕星熠听到似的,压低了声,“还得很久吧。”   怀兮也是心疼她,“你们公司就不能多招点人?我都看不下去了,你一个搞脑力活动的,成天干体力活。”   怀兮也怕星熠听到妈妈还在忙,怕他不高兴,声音也低了。   瞧了眼后视镜,小家伙歪着脑袋睡在后座,昏昏沉沉的,估计是感冒了堵了鼻子,都有了细小的微鼾。   “不是什么体力活啊,就帮帮忙。”   陈旖旎边说,边沿楼梯往二楼平台走。她绕开人群,想去二楼抽根烟,不想打扰到别人。   “你们过来等我啊?”她笑声低柔轻媚,听起来心情很不错,“可晚点我还有事,要不你先带星熠去吃个饭,我办完事就回家。”   “这么晚了还有什么事?”   “跟我老板谈点事,顺便见个客户,”陈旖旎伏在二楼的栏杆,从口袋里掏出了烟盒,边敲着烟说,“之前不是跟你说了么。”   怀兮才想起,Venus年后要回中国开拓市场了。   Venus先前经营范围都在欧洲这边打转,因为被别的品牌压制,加之本身的设计风格有局限性,一直发展不利,也一直没往亚洲那边开拓。   Venus本就是中法合资,老板也是中国人,如今势头正好,还有陈旖旎这么一个风格独特的设计师坐镇,很贴合亚洲人审美,他们早就有往国内发展的打算。   “你要回国了么?”怀兮问。   怀兮的印象中,陈旖旎好像这么五六年,都在国外飘。   加入Venus之前,她去了挪威等好几个北欧国家,在伦敦也待了一段时间,意大利也去过。   星熠就是在罗马出生的。   大大小小的城市、小镇,她几乎都去过,不过在哪儿都待不长久,好像是,生怕谁找到她似的。   后来来了Venus,她也差不多结束了这种走走停停的闲散生活,不过因为出差等缘由,偶尔还是会在各地往返,星熠稍微大点儿了,也会跟她一起出行。   “可能吧。”   陈旖旎语气淡淡的,点烟时,人跟着沉默一瞬,遥望窗外一片皑皑雪色,视线也跟着飘荡。   又静静补充:“不是很想。”   “待在这儿也挺好的嘛,星熠都大了。”   怀兮总觉得她只身在国外飘了这么多年,莫名其妙还带着个儿子,是有什么难言之隐的。   不过怀兮一向不喜打探别人私事,再好的关系都不喜欢,除非对方对自己提起。   听那边缄默,她换言道:“那行,我不多说了,你一会儿吃顿饭的时间总有吧?”   怀兮又去看后座的星熠,小家伙还睡着,生了病神情恹恹,没什么精神,睡着了小脸还耷拉。   “你这几天都没好好跟星熠吃顿饭吧,”怀兮放缓了语气,“找个地方吃个饭——见见你儿子,再去忙你该忙的,不行么。”   “你这语气,跟我不要他了一样,”陈旖旎轻声笑,“我正想跟你说把他带过来,我们一起吃个饭。”   “心有灵犀?”怀兮也笑。   “是啊,这叫心电感应,”陈旖旎低了低头,淡淡地笑,“我也感觉的到,他想我了。”   是想你了。   怀兮依稀才想明白星熠那会儿为什么打针哭。   别的小朋友都有父母陪伴,他这几天都是她陪着。别人哭,都是父母安抚,他一哭,没人安抚不说,怀兮也不会哄孩子。   怀兮心情明朗了些,她也准备等陈旖旎来了好好道个歉,毕竟她答应好去接星熠的,结果让星熠一个人受了苦,她心里可过意不去。   “我挑个地方,我请你和你儿子吃饭。”   “不用了吧?怎么能你请我和星熠吃饭,再说了,你的卡不是被你爸冻了吗?”   “我自己也赚钱的呀,哎,管他呢,”怀兮漫不经心笑着,“一会儿订好了给你发消息,你直接过来吧,我就找附近的地方,不让你多跑。星熠这会儿睡着了,我估计,他见到你心情就好了。”   “他心情不好呀?”陈旖旎担心地问。   “嗯……有点吧,”怀兮笑笑,宽慰着她,“别多想,见到你就好了。小孩子嘛,好哄。”   “他可不好哄。”   陈旖旎轻快地哼了声,一支烟也快抽完。   她掸了掸烟灰捻灭,转身去找楼梯边垃圾桶,而后就要下楼去了,“不说了,我抓紧忙完。一会儿见。”   “好,一会儿见。”   *   夜色浓稠处,雪势依然汹汹,拥堵住视线,依稀望见不远埃菲尔铁塔的塔尖儿,与它颇具几何美感的轮廓。   站在酒店十几层,远远眺望。   雪越下越大,砌成堵铅白色的墙,塔状线条埋在雪色之中,就快要被淹没,马上看不清了。   城市头顶一片葳蕤的光,不断聚合、离散,汇成了条光河,在脚下低沉涌动。   这家酒店毗邻城市主干道,源源不断的车流相互交汇,将新覆一层的雪地碾出道道痕迹。   交绕在一起,显得乱糟糟的。   雪天,黑沉无边的夜。房间内不见一丝光。   沈京墨在窗边伫立许久,垂眸望见,一辆轮廓熟悉的车子驶入这方来。他扬手就将烟掐了。   巴黎时间晚八点。   他醒后一直站在这里,一人眺望远处,不知不觉抽了很多烟。   最后烟气散尽了,连他指尖一点寂寥的猩红色,也消失不见。   他沉淀一下思绪,走到镜子前站定。   唯有浓稠夜色,将他紧紧地抱拥住。   万物与他,都静默如迷。   依着掠过窗户的一束,从远处高楼投射到这方来的微不可见的光,他抬起手腕,慢条斯理地,为自己打领带。   轻抬起倨傲下颌,机械腕表的表盘反射出冷冽的光线。   依稀能看到,一道浅疤掠过他手腕,蜿蜒攀爬入袖口,骇人又狰狞。   那年一块儿破碎的车玻璃从这里划过,差了丝毫就要割破他的动脉,让他殒命于那场车祸中。   他冷眼,去看镜中自己。   轮廓虚幻萧索,半侧高大身形都沉浸在黑暗中,如同半人半鬼的魍魉。   看起来,还真有点儿不死不活的。   他还是将领带一丝不苟地打完了。   穿好西装外套,出门,下楼。   他心猜着舒杨人应该到了,舒杨就打来了电话,不过他刚进电梯,信号受到干扰,接上了,那边声音也断断续续的。   一层有个咖啡厅,他和舒杨约在那里见面。   站在电梯中,镜门倒映出他的身影。   慢慢地,才能将现在一副西装革履的男人,与那会儿在黑暗中照镜子的萧索鬼魅,渐渐重合在一起。   他抬起下颌,单手正了正领带。   不知是否是没睡醒,总有点儿累,浑身没什么力气。   叮咚——   很快,电梯降到了一楼。   正要出去,身前突然掠过一阵小风儿。   一个五六岁大的小男孩儿卷着一股外面未消的寒,窜进来,他扬着胳膊,伸出白嫩的小手,不住地垫着脚,着急地,要去按上面的楼层。   可他太矮了,蹦跶了好几下,怎么都够不到。   沈京墨面无表情掠过他一眼,束了束西装,抬脚就要出去。   “叔叔。”   小家伙扬起脸,忽然喊他一声,拉着他衣角。   沈京墨再一低头。   他有着一张亚洲人面孔,眼珠玻璃珠似的黢黑,双眼皮狭窄,眉眼和五官轮廓都生得端正精致。   就是小脸煞白,额头冒起冷汗,唇也有点发白。   他捂着肚子,着急地跳脚,又用法语对他说:“你、你高,帮帮忙。”   沈京墨顿了顿,鬼使神差地收回脚。   抬头,看他指二十二层。   22层。   他目光愣滞了一瞬。   “这里,这里,帮帮忙……”   小家伙忍不住了,在他身前不断地跺脚。   “这里?”他低头看他,嗓音低沉,用法语问一遍,“22?”   “对——”   小家伙似乎是着急了,觉得法语语气不足似的,平地一声中文吼出来。   吓得沈京墨一凛。   “……”   “快点快点。”   小家伙好像见他有了反应,觉得他是听得懂中文的,便又用中文催促。   沈京墨摇摇头,有些无奈,不自觉牵了下唇。   “——贺星熠!”   电梯门都关了,怀兮见电梯久久没动,立刻给摁开。   也是一声怒喝甩进了电梯:“一下车跑那么快!都没出停车场呢!路上车那么多,你走丢了或者出点事怎么办?”   一通声音,沈京墨又是一惊。   注意到电梯里还有另一人,怀兮立刻收声。   抬眼去看那男人。   男人一身线条笔挺的灰色细格纹西装,气势儒雅矜冷。   他好像是要帮星熠按楼层,这么热心肠的举动,他容色却始终倦漠,眉眼藏在金丝边半框眼镜下,透着些许无可言喻的冷。   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疏离气息。   拒人于千里。   怀兮又注意到,他襟口别着一枚玫瑰金的胸针——一朵花瓣残破,凋零一半的烫金玫瑰。   是顶奢S&R的标识。   听说这次峰会,S&R也会来的。   怀兮正沉思,又听星熠用中文,对那男人说:“叔叔……”   沈京墨一手落在口袋,瞥他一眼,在电梯门再次关闭之前,伸手,立刻按下了22层。   然后绕开他们,抬脚就出去了。   “……”   怀兮还想替星熠说声“谢谢”,电梯门就在眼前关闭了。   男人远去的高大身形,成了一道虚幻的烟,消失在金属门之间。   很快,就看不到了。   怀兮总觉得男人眼熟,却又说不上是在哪里见过。   星熠从医院就嚷嚷着要吃糖到现在,怀兮坚守底线怎么都不让,最后被他缠得没办法了,她才作出退让。   但只买了冰激凌给他。小孩儿嘛,随便哄哄就行了。   谁知他吃完就不对劲儿了,那会儿缩在车后座瑟瑟发抖,小脸几乎褪去血色,直喊着肚子疼,要上卫生间。   这家酒店顶层就是22层,那里有家旋转餐厅,在法国乃至欧洲都很有名,怀兮来过一次。   星熠倒是挺懂事,没冲进楼下那个咖啡厅去上厕所,而是去他们要用餐的餐厅借用卫生间。   星熠抱着肚子,有气无力地看着她,小嘴呶得老高。   怀兮瞧着他,心疼之际,又开始后悔给他买冰激凌。昨天吃了也没事,怎么今天就会拉肚子呢。   “就快到了。”   她揉了揉他脑袋,祈祷电梯快点上去,陈旖旎快点儿过来。   数字在眼前跳动。   星熠在怀兮揉他脑袋时,忽然躲开一下,抬起头。   一直盯着那个22层的按钮。   在电梯快停下时,他突然出声:“怀兮阿姨。”   “——嗯?”怀兮古怪地应,有点不悦。   “为什么我没有爸爸。”   “……”怀兮一怔。   他抬手,指了指那个22的按钮,看着怀兮,认真地说:   “如果我有爸爸,你不在,就有个子高的人帮我按那个了。”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   哎呀好晚了!   那什么——   今晚也双更!!!   我颅内高!潮了!   白天不忙的话,我争取早点更…最近白天有点忙,只能晚上码字惹TAT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巨无霸、萧瑾瑜、小花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YUNA 27瓶;还能再瘦 19瓶;35427276 10瓶;美羊羊、37839552、花黎、准准宝贝的moa 5瓶;R'、M.Z.、水蜜桃水蜜桃 2瓶;LI關、天空之城、栗栗球、倔强的小绵羊。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7章 人非   舒杨先沈京墨一周从伦敦来了巴黎。   今年夏天杜兰芝去世后, 舒杨匆匆回了一趟国去吊唁, 后来就一直在欧洲各国之间往返, 只顾着忙自己的事。   算起来, 与沈京墨已有快三四个月没见面了。   六年前那场车祸发生, 他在医院ICU躺了大半个月,状态昏昏醒醒的,状况几次告急。舒绮菡就他这么一个儿子, 以为他挺不过去,眼睛都快哭瞎了。   好在, 没什么大碍。   那场车祸,让他颅脑受到损伤,从那之后, 他失眠就很严重,脾性也更阴沉了。   那时S&R遭遇巨变,沈何晏那个前女友折腾得几方都不安稳,沈京墨白白扔了一百个亿,还把公司股份拱手让出一半。   他在ICU昏迷不醒的那些日子, 公司高层都要急疯了,以为这沈家几代打下来的江山就要这么白白折给他人。没有他拿主意, 群龙无首。   后来舒杨才知道, 他让出去的,是S&R的中东分公司。   中东那边是S&R最早的一家分公司,看似业大,实际连年亏损, 高层腐败不作为,败絮其中,加之周边地区动荡,经营不善很久了。   别见几个高层董事成天在迪拜各地打卡,状似光鲜,实则连年赤字。说白了不过就是个虚有其表的空壳。   沈京墨在开拓澳洲市场的那几年,为了在董事会面前做功夫,早就暗地里将业务重心往澳洲转移了。   在拓宽澳洲市场之前,他一直未向董事会提交过整治中东分公司的意见,别人都以为他这么多年,还是斗不过那几个嚣张跋扈的S&R的元勋前辈。   但其实,他是在找机会拉对方下马。   秦氏给了他最好的机会。   秦氏接手后,产品和业务实则还由S&R投放。   不过澳洲分公司已一年一年地以不可抵挡之势迅速崛起,中东分公司的几个董事本以为可以跟对方平分秋色,没想到秦氏一来,权利又被架空,总公司那边也一日日地减少了产品投放力度。   这个光鲜空壳的最后一点残骸,很快就被蚕食殆尽了。   沈京墨在商场斡旋多年,的确有手段头脑,怪不得秦氏先前一张血盆大口,要了他一百亿不说,还要他拱手让出公司,他并未有多少慌张的情绪,反而好像一副自有打算的样子。   他没选择硬碰硬,先示弱后退,其实是上策中的上策。   不仅如此。   他在ICU躺着的那些时日,沈何晏老老实实地跟秦一诺和她的父亲道了个歉。   局面这般,他自知自己才是最大祸源,不能因为他一人拖沈京墨与整个S&R下水。   白白掏出一百亿的代价,已经够大了。   先前,沈何晏是借了他们父女的照拂在才娱乐圈中一路顺风顺水,后面背信弃义,对方勃然一怒发难于他,也是情理之中。   沈何晏马上就宣布退圈了。所有工作通告全推,未开播的影视剧也全解约,不参与任何的后续宣传,并宣布永不入圈。   然后一走,就是六年。   也不知去了哪儿。就半年前杜兰芝去世回来过一次。   秦氏也没想再为难S&R。   S&R能坐稳顶奢行业的第一交椅这么多年,绝非等闲。做事留一线,往后他们没了情分,商场上的往来也还难免,不会太难看。   所以中东那边,秦家老爷子知道沈京墨在被背地里耍手段,闭闭眼就过去了。当时不过就是想教训教训沈何晏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混蛋,安慰安慰自家的小公主罢了。   一百亿也不是小数目,沈京墨敢掷手一扔,他们就给个台阶下,接住就是了。再为难,传出去也不是什么好话。   舒杨也是在圈中摸爬滚打过一遭的,如今想来那番动荡,还是心有余悸。   不过如今的沈京墨,早也不是当年二十二岁才入行,匆匆被杜兰芝匡扶上位,懵懵懂懂就受命上位的他了。   咖啡厅中静谧异常,连周围人的轻声细语都可以忽略。   舒杨用小勺搅拌着杯中咖啡,碰撞得杯壁“叮当”、“叮当”地轻响。   沈京墨过来。   男人身形高大,挡住头顶一簇光。   他神色恹恹,容色倦冷,看起来精神头不是太好。   舒杨知道,失眠几乎已成了他这些年生活的常态。昨晚他到巴黎,今早见了几个业内伙伴,吃过饭后就回酒店休息了。   他昨天在飞机上,好像又是长达十几个小时,历经冗长昼晚的无眠。   舒杨之前建议他去看看心理医生,生怕是车祸留下的后遗症,失眠还会引起抑郁、暴躁等等并发症状。   不过好在没有,   他好像除了失眠,加之年月增长带来的更加沉稳——或是愈发沉默寡言的阴郁之外,就没什么了。   聊了会儿工作。   晚十点,舒杨和他要去附近见几个业内的朋友。对方还在忙,他们就在这里稍作等待。   等雪小。   沈京墨偏开头,望外面的汹汹雪幕,与窗户上的自己对视着。   有几分失神。   过了会儿,他移眸回来,舒杨正好也在看他,问了句:“何晏跟你联系了吗?”   他摇头,“没有。”   上次沈何晏联系他,还是今年夏天奶奶去世后。沈何晏被他安排的人送去了机场,临走前打电话给他,说:“哥,我走了。”   就再没了音信。   六年时间,足以改变很多人。   何晏变了,不再用锋芒与他直面相对。   而他也觉得,自己有些改变。譬如总会这么一个人坐着发呆,不知不觉地就陷入了沉默。   开会时也常常如此,一回神,大家都在看着他。   一簇簇尖锐的目光,一刀一刀地要剖开他的心。   想窥探进去,看看他在想什么。   他在想什么。   从ICU出来那天,依稀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事。   一清醒,就仓皇找人要了只笔,匆匆在自己之前受过伤的手心,伤痕错综的手掌,依着意识,疯狂、拼命、不断地写字。   写了一手心——   旎旎。   是,他在想,他的旎旎。   六年前,她走得比任何一次都决然。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居然是:“你自己一个人犯贱吧。”   六年来,他几乎把全世界翻了一遍,几乎找疯了她。   却一无所获。   没有她名字留下的讯息,没有她的行踪,没有任何。   就像是突然蒸发掉。   再也没了音讯。   “你们就这么保持半年一联系,也挺好的,给彼此一点过渡的空间。”   舒杨淡淡地说。   她这个年纪了,都开始觉得结不结婚、这辈子一个人过、或是什么时候突然得了一场大病,无人问津地死掉都无所谓了。   她对一切都看得很淡。   “但是啊,你也得尝试给他打个电话嘛,”但她还得喋喋不休地教育着小辈们,“心结要两个人一起解开,何晏年纪小,以前嘛,是不懂事了点——哎,不过算算,今年他也该二十九了,得结婚了,你要催催他。”   说了半天,又绕回沈京墨身上。   “还说呢,何晏得结婚了,你呢。”   那你呢。   你呢。   他扪心自问着。   他不知道。   舒杨见他只是沉默,薄唇微抿着,侧头看窗外,眉眼都透着倦。   也不知该说他什么好。   这几年家里就没少催过他,但他却像是在跟家人,跟所有人抗衡,一直没动静。   生活里几乎就只有工作,工作,和工作。   S&R遭受了那么大的动荡最终在他手里稳下来,一切都步入常轨,只有他和沈何晏在离经叛道。   沈何晏不在眼前,再晚个一两年都好的。   可他不能再等了。   “今年还是不想结婚吗?”舒杨问。   这话问的有些无用,这都十一月了,眼见着一年又要过去。   他望着窗,若有所思地答,“嗯。”   “你再不结婚,我和你妈都老了。”舒杨叹气。   忽然,沈京墨微微睁眼。   眼见着窗外马路边,一道纤细单薄的身影,穿透雪色,从车上下来,正往这边来。   一个中国女人。   雪厉风疾。   雪幕中,那女人身形纤柔,裹一件及膝盖长黑色呢子大衣,卷发拢在一侧肩头,嵌在雪色里,像一株栀子似的,摇摇欲坠的。   她眉目被纷纷扬扬的雪掩映得明晦,依稀透出几分清冷。   他目光陡然一沉,拧紧眉。   立刻从座位上站起。   舒杨被他不小的动静惊到,手里端着的咖啡差点儿给泼洒了。   “怎么了你?”   可那身影只晃了一瞬,就看不见了。   他毫不犹豫地转身,阔步地,往咖啡厅门外走。   绕开门前,把自己甩进外面寒冽的冷空气里。   越过雪色,任厉风夹着雪花刀子似地滑过他脸颊,巴掌一样拍得他双颊生疼,他机械地甩开步子,沿着那道身影直去的酒店大门的方向,奔过去。   这怎么了啊。   舒杨朝他背影望过一眼,满肚子疑惑。   奔入他二十多分钟之前出来的那个大厅,头顶粲然的灯火揉碎了坠入他眼底,灼灼地在空气中张望。   除了左右行人疑惑的表情,他什么都看不到了。   幻觉一样。   是幻觉吗。   *   气温骤降,陈旖旎迅速躲进电梯,跺了跺脚。   高跟鞋在地面敲打,脚掌传来酥麻,似乎这样就能传递温度,缓解冻僵的脚底板。   电梯门在眼前关闭。   她抬头,顺着一溜儿按钮望上去,抬手按下22层。心底忽然想到,她以前在港城的那个小公寓,也是22层。   算起来,真的很久没回去了。   这家酒店顶层是个很有名的旋转餐厅,她之前和怀兮带星熠来过一次。得知怀兮把地方选在这里,离她不过三五个街口,她打个车就来了。   一进去,灯火通明的餐厅里,食客的交谈声与说笑声窸窸窣窣,皆一众的欧洲面孔。   怀兮和星熠两个中国人,一大一小的,坐在中间位置,很显眼。   星熠今天看起来情绪的确是不太好。小脸泛着白,也不知是冻到了还是什么,偎在怀兮身侧,神情也恹恹。   陈旖旎走过去。   星熠看到她,没像往常一样奶声奶气地先唤一声“妈妈”,小嘴呶得老高,直瞧着她,跟谁怄气似的。   陈旖旎手还冰凉着,一路都捏着拳,这会儿摩挲了下手心,微微生了热。   这才去抚摸他柔软的小脸,顺便探了探他额头的温度,好像没早上她从家离开时那么烫了。   她柔声笑:“星熠呀,怎么表情这么不好?”   星熠嘤咛,转头就贴到怀兮怀里去,像是撒娇,又像是闹脾气,不看陈旖旎了。   怀兮也是尴尬,拍了拍他脊背:   “星熠,你妈妈来了也不打招呼呀。”   陈旖旎自然知道他是个难哄的脾气,还绝对不能惯,一惯就人来疯闹翻天的那种。   她过去,抱起他。   小家伙这些日子好像是又长身体了,重了不少,她往后一仰,腰差点儿闪了。   抱着他过去,坐到她那边去,她边脱外套,边不住抱怨:“吃什么好吃的了,一下这么重?”   怀兮主动道歉:“……啊,对不起,那会儿带他打完针,他说要吃……”   她本想说“糖”,星熠忽然就从陈旖旎怀中冒出小脑袋,给怀兮一个可怜兮兮的眼神。   人精似的。   怀兮立刻懂他意思了,想了想自己也不占理,不想跟他计较,就顿了顿说:“——吃冰激凌,然后有点儿闹肚子。”   陈旖旎伸手,顺着他毛衣下沿去摸他圆滚滚的小肚子。胃有点儿凉。   她登时不悦了:“下次不许缠着人给你买东西,想吃什么跟我说,我让你吃你才能吃——你就喜欢对耳根软的人撒娇,看碟下菜。”   星熠又是嘤咛,埋在她怀里,跟哭了似的,直抽气。   “哎,你别训他……”怀兮劝阻。   “千万别惯他,以前他就是仗着别人喜欢他,爱惯他,才把牙给吃坏了,”陈旖旎话虽严厉,却还是轻柔地拍着他肩背,放缓了声线,“忘了上回牙多疼?吃了冰的拉了几天肚子?”   星熠小手揪着陈旖旎衣服,埋头在她胸口,又直嘤咛。   哭唧唧了半天,陈旖旎感受到一片潮热,察觉到他不对了,好像是哭了,她身子僵了一下,刚才佯装出的严厉也立刻消失,拍了拍他脊背,试探着,“星熠?”   他不吱声。   “星熠?”她语气放低柔,“怎么啦?不高兴了?”   虽生下星熠已五年,每次面对这样情况,她还有点手忙脚乱,不会应付。   她小时候,可没什么被人哄过的经历。而下决心把星熠生下来,也是做了一番心理斗争的。   那年出国,她吃了避孕药,就是怕有了孩子给她累赘,她会被牵绊住走不彻底。   可没想到,还是怀孕了。   去做孕检,医生告诉她,她吃药前的一个月就怀孕了。孕期内吃避孕药是无效的。   其实她一开始是想打掉的。   但不由地,总会想到阮慈。   阮慈从小就会对她说,最后悔的事就是生下了她,如果知道她是个累赘,就吃药早早把她杀死在肚子里得了。   每每想起,她就下不了决心。   一个鲜活的生命,怎么能说杀死就杀死。那么轻易。谁也不能被给予生杀大权吧。   她一人在外飘荡,又难免觉得孤单。   也会想一想,夜深人静的时候,躺在床上,有个流淌着她的血的小生命,温软的身躯,蜷缩在她臂弯,就这么陪着她过一辈子,好像也不错。   这么多年,她不想恋爱,不想结婚,甚至最开始时连朋友都不想交。   但还是想有谁能陪陪她。   不至于让她那么孤独,那么彷徨。   而他是,这么鲜活可爱的一个小生命。   她还是下过一番决心,譬如努力告诫自己,既然生下他就要负责到底,不能像阮慈一样说那种话。   上辈做过的错事,说过的错话,不能再在她和她的下一代身上重蹈覆辙了。   她要疼他爱他。   他是她生命的一部分。   星熠从出生起身体就不够好,虽没得过什么大病,可小病不断,从小到大医院没少跑过,牙齿也不好。   她总在心底自责,是不是因为她在怀孕的情况下吃了避孕药的原因。   她抚着他脊背,轻柔地拍打着,安慰着他:   “星熠,你怎么了呀,有什么不高兴的告诉妈妈。你这么小怎么能在心里憋事情呢,妈妈刚才说错话了,对不起,妈妈向你道歉。大家都是疼你爱你惯着你的,你有事就……”   “妈妈。”星熠缩在她怀中,声音闷沉沉,打断她。   “嗯?”   他已然有了哭腔,“你根本不爱我。”   她愣了愣,只当他撒娇,笑了笑,“谁说的,妈妈最爱你了。”   “不,妈妈不爱我,”他脑袋蹭着她,直摇头,滚热的眼泪都沾惹到她的皮肤上,“……妈妈骗我。”   “怎么哭了呢,”她叹着气,揉了揉他脑袋,抬手,给他擦掉眼角的泪珠儿。   直视他泪汪汪的眼睛,认真地说:“妈妈没有骗你。”   “那为什么,别的小朋友都有爸爸……我没有。”他说到这里,又开始抽泣,上气不接下气的,委屈地直抹眼泪。   “下午打针,隔壁的小朋友他爸爸,长得好高好高啊。他一哭,他爸爸就抱他,抱得也好高,好高啊……一抱起他,他就不哭了。”   陈旖旎心口抽疼一下,动了动唇,还没说话,星熠又抬起双通红的眼,哽咽着问:   “妈妈,我爸爸……也有那么高吗?”   她最怕的事还是来了。   以前他年纪小不经事,不会问她这样的问题。她自然也不会说。   之前一直相安无事,他也没问过她。   但他从小总生病,心思难免比别的孩子敏感,上了幼儿学校后,能接触到更多别的小朋友,虽他不主动问,她心存侥幸之余,总心底惴惴的。   总觉得,一定有这么一天。   还是来了。   星熠见她不答,又埋头在她怀里哭。哭声有点儿大,她怕扰到别的用餐的人,抱着他,一路向走廊边走。   他伏在她肩,一路都在抽泣:“……妈妈,我爸爸也那么高吗?”   “他是不是很高,可以帮我按电梯,那么高?”   “妈妈……”   她抱着他,站到走廊。   飘窗开着,一阵风掠过她脸颊。   她竟也满脸是泪。   沈京墨一层一层地找上来,终于到了22层。   电梯门一开,他立刻走出去。   遥望一道身影,立在走廊尽头。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今天1更,2更在凌晨啦!   早点睡~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墨墨哒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asguijin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妞儿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薛之谦. 18瓶;越越是个小可爱 10瓶;27918847 5瓶;资生堂专柜店~英子 3瓶;秋、28242349 2瓶;LI關、禾一M、倔强的小绵羊。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8章 寒声   沈京墨一路奔上来, 额角已生出了冷汗, 手心也紧攥, 满是一片湿冷的寒凉。   把一颗枯涸许久的心, 都浸泡得柔软。   一层一层找上来, 他走得急了,这会儿微微喘着气。   眸光也跟着乱颤,头顶的光, 晃碎了他视线。   眼见走廊尽头,一道纤影立在那里。   只是背影。   穿一身黑色连衣裙, 将腰身掐得纤细袅娜。背对着他。   不知为什么,虽看不到脸,但他就莫名地觉得, 就是她。   她的头发好像短了一些,轻拢在肩,露出单薄的脊背。以前她发的长度虽不及腰,但也不算短。   发色是自然的栗色偏黑,也很像她。   什么都像她。   他轻提了口气, 正提起步伐,往前一步。   突然就注意到, 她怀里抱着个孩子。   他一震。   隔得远, 看不太清,但的确能看见,靠在她怀中的的确是个孩子。身形四五岁大的样子。   孩子的脸埋在她纤瘦的肩,看不清脸, 但好像是个小男孩儿。   她抱着那孩子,像是在哄他,轻柔地拍着他的脊背,伴随着几声低语。   听不清。   只听见孩子在哭。   一会儿声音大了些,哭着喊她“妈妈”。   一声又一声。   他脚步僵在原地。   心底的某簇火,才燃起,又熄灭了。   这么多年,他不是没设想过,她已在这世界上的某个地方,和另一个男人恋爱、结婚、生子。   有了一个幸福美满的家。   永远与他失去交集。   刚无比希望是她。   现在,他又无比希望不是她。   他曾问过她,为什么不能给他多一点时间——   给他一点时间,去解决该解决的;给他一点时间,可以抛弃顾虑,可以心无旁贷;给他时间,与她推心置腹,坦诚相待。   可是,六年了。   谁能等谁六年呢。   她凭什么,非要等他呢。   那一句“她不想再犯贱了”又如梦魇在他脑海中盘旋。   她正陷入思忖,朦胧中,听身后的电梯又开了,“叮咚——”一声拖回他思绪。   从电梯出来的人不留神撞了他一下,轻轻说了对不起。   他一回神。   走廊尽头的那道身影,就要消失在餐厅拐角。   她侧身之际,留给他一张无比熟悉的侧脸。   柔媚娇妩。   与他记忆中的她,一模一样。   不是幻觉。   不是。   如此,他也能清晰地看到,她的确抱着一个孩子。   他刚才还清晰地听见,这个孩子管她叫妈妈,一声又一声。清晰无比,尖锐到,几乎要刺痛他的耳膜。   她走之前,分明留下了一个药盒。   把她这一生,将她的所有,都与他彻底划清了界限。   *   星熠不哭了,但还在闹脾气。   五岁大的孩子心性轻,懂事的时候,几乎让人意外——   陈旖旎听怀兮说他下午一个人从托管中心出来,冒着大雪,穿过三五个街口自己去儿童医院挂了号,独自等在医院排号,她真是又吃惊又心疼,登时就红了眼眶。   可他不懂事的时候,也真是让人怄火——   譬如这会儿吃完了饭,还在跟她闹脾气。陈旖旎牵着他小手,带他下电梯,好声好气地哄了他半天,他却还呶着张小嘴,存心跟她怄气,就是不说话。   好像没得到“我为什么没有爸爸”这样类似问题的答案,就不痛快似的。   很让人头疼。   陈旖旎晚上还有点儿事,告别了怀兮。准备先送星熠回去。   怀兮住在巴黎另一头,而她家就在几个街口之外。   雪天路滑,时候不早了,往返都不安全。而她们当模特的,成天也不清闲,今天工作结束一直在为星熠和她的事奔走,陈旖旎便没好意思留她。   陈旖旎和星熠站在路边的计程车牌前。   雪势已减缓不少,洋洋洒洒如细沙,在头顶飘扬。她抬头,车盘顶上有一块儿遮挡。   天色黑沉。   她将星熠软绵绵的小手攥在手心里,边用另一只手给他拉了拉口罩的边沿,柔声问:“冷吗?星熠。”   他嘴呶得高高的,把口罩都顶起来一块儿,不点头也不摇头。   陈旖旎心底哼笑,这臭脾气也不知随了谁。   “妈妈抱抱你呀?”她晃了晃他小手,讨好似地说,“这么冷,我抱着你,我们都暖和。”   他又是不做声。   小家伙还感冒着,这会儿好像是憋不住了,轻轻咳嗽两声,直打喷嚏。一声一声的,如猫爪子似地,挠在她心坎儿上。   她听着心疼。   于是微微屈膝,不由分说地,就将他抱起。   他去挣扎她,挣不开,她直接将他脑袋按在她围巾里,嘱咐说:“别动啊,妈妈也好冷,你也让我暖和暖和。”   他估计也是心疼她,突然一下就不闹腾了。   她心底得意地笑,她围巾手套全副武装,才不冷。   好在是给他哄乖了,却还半天不做声,又好像是靠在她肩头睡着了。   孩子真是又像天使又像恶魔。   闹起来的时候烦得要死,这会儿乖了,听他偶尔轻轻咳嗽,又让人心疼的要命。   雪天难打到车,他们站在这边许久,周围人多了,全都簇拥在这里,都是为出行苦恼的,一时更困难了。   陈旖旎开始后悔为什么没让怀兮送她一趟。   不远处,一辆黑色宾利停在路边,久久没动。   沈京墨与舒杨同乘一辆车,从酒店这边驶出,被一溜儿的车堵在这里。   舒杨刚接了个电话,挂了后,对沈京墨说:“那边说咱们直接过去就行,雪下成这样,已经这么晚了,也不着急的,大家慢慢过去,今晚就见一面,聊一聊,明天峰会上正式打照面。”   半天也没见他有动静。   那会儿沈京墨突然从楼下咖啡厅奔出去,动静不小,舒杨以为他怎么了呢。   结果回来,脸色更差。   问他也不说,真不知道怎么了。   他这会儿坐在车后座,透过车窗和飘摇雪色望出去,远处计程车站牌前,簇拥着七七八八的人。   时隔六年,她容貌比之从前,大气温柔了一些,以前那的那些嚣张明艳,被岁月拨去了棱角,慢慢地弱化了。   不知是否是为人之母的力量。   维持着那会儿他在楼上餐厅走廊看到她时的样子,陈旖旎抱着那个孩子。   那个喊她“妈妈”的孩子。   他认出了那孩子身上的白色羽绒服。   是那会儿在电梯中,让他帮忙按电梯楼层的孩子,是中国人,汉语也说的很流利。   舒杨察觉到沈京墨一直缄默,疑惑地抬头,顺着他视线,望过去。   浑然一愣。   “那是……”她机械地动了动唇,“……陈小姐?”   当年陈旖旎不告而别,突然就跟人间蒸发一样消失了,沈京墨为了找她,几乎把全世界都翻了一遍。   可都没找到。   听说她走时买了当晚所有航次的机票,生怕被他找到。   可那天晚上他就出了车祸——准确来说是开车回程的路上把自己撞了个半死,后来查到她那晚先飞了挪威,追过去时,她早已不知所踪,这些年也音讯全无。   舒杨也注意到了,陈旖旎抱在怀里的那个孩子。   他们互相依偎着取暖,形容亲密。陈旖旎还给他整理着口罩边沿,红唇轻抿着,笑意轻柔,一举一动都是一个母亲依本能展现出的温柔。   居然在这里碰见了。她居然还有了孩子。应该已经结婚了吧。   舒杨对陈旖旎最深的印象还停留在那个游艇晚宴上。后来她还跟沈何晏订了婚,闹得沸沸扬扬,最后也不了了之了。   六年了。   如今,真是各奔天涯,物是人非了。   舒杨轻叹一声,转头见沈京墨脸色低沉着。   他直盯着前方站牌下相互依偎的母子,视线不挪丝毫,攥紧了拳,指尖按住掌心先前已愈合的伤痕。   浸润了一把湿凉的冷汗,却像是还在流血。   那处不知名的伤口,也不断地扩张,再扩张。最终,将他的一颗心,都撕扯到血肉模糊。   他目光凝在那方。   他们好像是在等车。   或者,在等谁。   他又看着她怀中的那个孩子。   那会儿在电梯中见过一面,此时有雪色掩映,口罩遮挡,虽看不清脸,但他已开始在脑海里,极力回想起那孩子的模样。   甚至抱有一丝希望,去设想那不可能的可能。   他轻轻地阖了阖眸。   胸口一时烦闷,他降下一半车窗,即使外面冷,也想透透气。   前方拥堵的车流有所减缓。   载着他们,在岁月的洪流之中,开始缓慢流动。   陈旖旎刚才还觉得不冷,这会儿站久了,冻得脚底都发麻。   星熠还在闹脾气,缩在她怀里没动静。   她心底暗叹着他可真难哄,跺了跺脚,一辆车牌号熟悉的白色轿车就停在了她脚边。   她微微一愣。   星熠也看到注意到车子,登时从她怀里警觉地抬起了头,拽了拽陈旖旎的衣襟,   “妈妈——”   车门打开,一身灰色西装的男人长腿迈开,走下来。   那道笔挺高大的灰色身影,嵌入雪色。   陈旖旎的思绪跟着模糊的雪幕,忽然,有一瞬的愣怔。   贺寒声撑开了黑色的伞,阻挡开头顶又一次愈发凶猛起来的雪势,绕开车头,走到他们面前。   他为她和星熠撑起伞,绽开温柔眉眼,柔声地笑:   “上车吧。”   星熠突然提着嗓子喊了句:“——爸爸!”   “星熠。”陈旖旎脸色一黑。   而不远处黑色宾利里的沈京墨,清晰地看到了这一幕。   也无比清楚地,听到了这一声。   是,她不是必须要等他的。   作者有话要说:   追妻哪有那么容易呢哼   早就说了这本书从主角到配角没一个省油的灯,小家伙也是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妞儿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淡定 2个;萧瑾瑜、幺幺零、无敌723巴拉巴拉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周菇凉、游荡一生 6瓶;37839552 5瓶;栗栗球、番茄烂芝士、准准宝贝的moa 3瓶;28242349、采采卷耳、资生堂专柜店~英子 2瓶;LI關、给我两个胡萝卜、倔强的小绵羊。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9章 距离   喧嚣的风雪被车门阻挡在外。   满世界都静了一刹。   坐上车, 陈旖旎伸手, 不悦地点了点星熠额头, 他脑袋跟着那力道被戳的向后一仰一仰的,   “星熠, 我跟你说了几次了?不要瞎喊。”   星熠这会儿倒像是得逞了,晃了晃腿,小小的人儿往座椅里一窝, 仰起小脸,横里横气的:   “贺叔叔不是我爸爸, 那谁是我爸爸?”   陈旖旎没好气地瞪他,简直懒得搭理。   雪大路滑。   贺寒声将车开得小心缓慢,有条不紊地打了半圈方向, 平稳驶出这条街,眼前渐渐开阔。   他在前方淡淡笑着:“星熠想让贺叔叔当你爸爸?”   “——我要!我要贺叔叔当我爸爸!”星熠眼睛一亮,嚷着,“我最喜欢贺叔叔了!贺叔叔当我爸爸!”   陈旖旎简直要被他折磨死了,靠在一边也有点儿生气了, 无可奈何地对贺寒声说:“他不懂事,你跟他凑什么热闹啊。”   贺寒声低声笑笑, 也不开玩笑了, 他清了清嗓,换言道:   “那,正好碰见你们,一会儿也不用你助理再接你一趟了, 先把星熠送回家,我们一起过去。”   “去哪——”星熠闻言,又嚷嚷,“贺叔叔要跟我妈妈去哪!我也要去!”   陈旖旎一手环着星熠,揉了揉他脸颊,还热着,“你去什么?这么晚了回家睡觉,自己感冒了不知道呀?明天感冒严重了又要打针。”   星熠又闹了一会儿,似乎也觉得自己没理了,也闹累了,慢慢地安静了下来。   车里好不容易清静。   陈旖旎低头看他。   他偎在她怀中,睫毛长长的,半遮住一双黢黑的眼睛。   睫上还沾着些许的潮意,不知是那会儿哭过的缘故,还是被车内温热融化的雪水。   想想,他可真不是个爱哭的孩子。   孩子就是孩子,闹得时候烦死人,不闹了就很安静。他靠在她身上依偎着她,闭上眼就睡着了。   “星熠感冒了?”   贺寒声也轻声了些,问她。   陈旖旎轻轻“嗯”了声,“好几天了。估计明天还得挨一针。”   “明天星熠还上学吧?”   “对。”   “有人送他去医院么?没有的话,我可以抽空让我助理送他去。”   “不用,”陈旖旎淡淡笑着,“明天大家都忙,也不麻烦你助理了,我朋友明天还有空,送他过去。”   “那好。”贺寒声笑。   很快,车子就载着他们,到了一幢小二层公寓楼前。   今年Venus规模扩张,地址也跟着整体搬迁。   陈旖旎为图方便也搬来了这边,租下这幢公寓二楼的一间两室一厅,她和星熠两人居住绰绰有余。   星熠睡着了,歪歪斜斜靠在她臂弯里。   小家伙一天一天长大,重了不少,那会儿等车抱了他很久,坠得她胳膊直疼。   车停下,贺寒声跟着下来,冒着雪,为他们打伞。   陈旖旎要抱星熠出来是,他将手里的伞塞给她,张开臂弯抱起沉甸甸的星熠,“我来吧。”   陈旖旎握着伞柄,上面还有他手心的余温。   她遥遥见那道烟灰色背影,穿过雪色,抱星熠直往楼上走,愣了愣,也跟上去。   公寓管理员是个意大利老太太,名字叫Grace,这会儿见陈旖旎和一个陌生男人在一起,男人居然还抱着她的孩子,眼睛瞪得铜铃大。   “Ashley。”   Grace叫她一声,微笑着打招呼。那眼神有点儿犀利,不乏考量,让陈旖旎有些不舒服。   “晚上好。”   “晚上好。”   陈旖旎还是迎上那视线,温和地打了招呼,就跟着贺寒声上去了。   星熠依偎着贺寒声,趴在他的肩头,小嘴张合着,好像在喊“爸爸”。   开门进去,陈旖旎打开灯。满室陡然一亮。   贺寒声张望她家半圈儿,“他房间在哪?”   “那里。”她指了一下。   贺寒声抱着星熠过去,单手托住他,主动找到了墙上的开关,打开了灯。   然后将小家伙放在了床上。   星熠睡得很熟,躺下时,还抓着贺寒声的西装衣领,小嘴一开一合的,喏喏的,   “……爸爸,帮我按那个……22。”   贺寒声坐到他床边,握住了星熠的小手,摩挲着。   陈旖旎倒了杯热水进来。   贺寒声转头看她时,眸色依然柔和,就像刚才凝视星熠的睡容一样。   他食指挨在唇上,轻轻“嘘”了声,对她笑,“他睡熟了。”   “……嗯,”陈旖旎点了下头,把杯子放在一边,有些不自然地说,“他还没吃药。”   贺寒声又低头,垂眸看着星熠,指腹摩挲了一下他眼睫,若有所思地说:   “你也不忍心吵醒他吧?”   陈旖旎还没说话,他便站了起来,身形宽阔而高大,直挡住她头顶一簇光。   笑意深沉,“我们走吧,不打扰他了。”   星熠晚上见不到她是睡不着的,她决定等她回来了再喂他吃药,于是便与贺寒声一前一后地下了楼。   Grace探询的目光又在她身上打转。   似乎在疑惑,这么晚了,外面雪还这么大,她要和一个男人去哪里。   车子离门前有一段距离。   贺寒声撑开那把黑伞,打在彼此头顶,与她一齐放缓了步伐,越过雪色,缓慢踱步过去。   两人并排,将雪地踩出绵绵两道脚印,间距适当。   却一路无话。   准确地来说,是陈旖旎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贺寒声总是纵容星熠,情愿宠着惯着,甚至每次星熠不懂事喊他爸爸时,他也不会跟星熠生气。   星熠是个人来疯,也喜欢他,一见他就闹。   陈旖旎坐上副驾驶,贺寒声也坐上来,边漫不经心说了句:“我从公司出来晚了,路过那里看到你们。”   陈旖旎轻轻“嗯”了声。   也不知这么一路过来,为什么这会儿才提起是他顺路。   她也没觉得是他刻意。   车身带着他们轻微震颤起来,沉默也在车厢内缓缓酝酿。   陈旖旎想了想,他从公司出来已经很晚了,最近大家一忙起来都没日没夜的,或许他还没吃饭,就直接送她和星熠回家了。   刚要开口问他有没有吃晚饭,她转头的同时,他也同时转过来,用一双柔和的眼,凝望住她。   她一怔。   他勾着唇,笑意淡淡的:   “说真的,这几年你儿子都喊了我多少次爸爸了,你真的不考虑一下我吗?”   “……”   陈旖旎轻轻一怔,看着他,动了动唇。   却没说出话。   他微微侧开了头,去看窗外雪色,笑了笑:“我开玩笑的。”   车子载着各怀心事的彼此向前行进。   沉默酝酿着沉默。   半晌,陈旖旎才出声:“贺寒声。”   “嗯。”   “你知道的,我不想结婚。”   “嗯,”他平视前方,淡声应,“我知道。”   “其实我这个年纪,”她一手支着脑袋,无所谓地笑起来,“我觉得很多事,已经没必要了。”   她又转头,看着他线条分明的侧脸,“但是你还有很多选择。”   “你觉得结婚没必要了?”   “是啊。”她支着脑袋,若有所思地看窗外的雪,“我觉得现在的生活就很好。”   “很好?”   “对,没人打扰,平平淡淡的,恋爱也没必要。恋爱和结婚只会带来烦恼。我觉得现在这样就很好。”   “也不恋爱?”他闻言,低笑一声,“你真伤人。”   “有吗?”   “是。”他转头,最后看她一眼,半开玩笑地说,“你真是一点机会都不给我。”   *   贺寒声和陈旖旎今晚要代表Venus去见另一家公司的主创,对方的经营范围横亘欧亚。   Venus也即将进军亚洲,未来与对方多有合作。   明天在峰会上,他们也会打照面,今晚提前过来与对方打个招呼。   巴黎时间晚十点。   雪势掩住夜空,夜色浓稠处益发浓稠。   会客厅中灯火通明,聚集的都是业内几家叫得上名号的精英鳌头,以及如同Venus一样,近年来如雨后春笋一般新兴起来的品牌的主创们。   贺寒声将伞交给了会馆门前的门童,带陈旖旎一齐进去。   他们临时送了一趟星熠回家,晚了一些。不过也不算太晚,会客厅中聚集着七七八八的人们,还未正式开始。   灯火如炬。   衣着光鲜的男女聚在一处,大多是深邃的欧洲面孔,偶尔能听到几句意大利语或者西班牙语。   贺寒声从服务生的托盘中拿了杯香槟,递给陈旖旎。   与她一齐在人群外徘徊,边走边聊天,中途问了句:“你以后会带着星熠回国吗?”   陈旖旎知道,Venus要进军亚洲市场,她肯定免不了回去,常驻或许也难免。   当年出来就匆忙,现在也没仔细决定过这事。   她老实地摇头:“没想过。”   “那如果把公司开到中国,你也不回去?”   她抬头,看他笑,也盈盈笑开了,眼角一扬,佯装不悦地问:“我如果不回去,你是不是要解雇我?”   “——他如果敢解雇你,你就来我这里。”   这话被一道洪亮的声音接过去,对方说的还是中国话。   余向南走过来,自然地与陈旖旎碰杯,笑眯眯看着这位贺寒声藏着掖着很久,如今才得以有幸见一见的Venus首席设计师,   “ZONE随时欢迎你,S&R也欢迎你。”   S&R。   “……”   陈旖旎浑身一震,视线跟着越过余向南。   不远,一道熟悉的身影,正朝她走来。   一身雅灰色西装的男人身形高大颀长,周身发散出与年纪相配的沉稳之气,营造出强大的气场。   他并没有多么喧嚣的阵势,一路前来,身边只有气质娴静沉稳的舒杨。   舒杨见到她,也是浑然一愣,随后只微笑着点点头。   不知是不是她错觉,周围好像跟着她的心跳,都静了。   她窒着气,心口发颤。   “沈总。”   余向南与沈京墨把握好三五米的距离,打了声招呼。   恰到好处的畏惧。   沈京墨微微颔首。   冷峻眉眼间尽是凌人气势,黑眸深幽,神情倦漠疏离,生人勿进。   他眸锋聚拢在前方。撞上那双在无数个夜晚,将他折磨得无法入眠的眼睛。   最终他脚步停下,距离恰当。   六年之间的深沟断壑,簇拥着时间的洪流,将他们推到彼此面前。   “介绍一下——”   余向南嗓音洪亮,几乎震天响,炸得陈旖旎耳膜生疼,轰隆隆地碾过她的脑神经。   “这位是S&R的沈总。”向沈京墨与贺寒声引荐着对方,“这位是Venus的贺总。”   余向南说完,边低声对贺寒声解释,“我们ZONE在国内发展还要多多仰仗S&R,今晚就把你引荐给沈总啦。”   “久闻大名。”贺寒声笑了笑,向沈京墨伸出手,“Venus,贺寒声。”   沈京墨看着面前那只手。   又用余光掠过他身边的那道纤影,失神之间,才渐渐地,能将大雪滂沱之中的他们,联系起来。   他抿了抿唇,握住贺寒声的手,淡淡道:   “S&R,沈京墨。”   余向南又轻轻撞了下陈旖旎的肩,向沈京墨介绍,“这位是Venus的首席设计师,Ashley小姐,跟贺总一起来的。”   Ashley。   沈京墨听到这个陌生的名字,眸色益发喑哑。   陈旖旎轻轻抬起下颌,与他四目相对,不卑不亢。   六年后,视线再次胶着,一触即燃。   彼此的心跳,好像也不动声色地撞在了一起。   两道视线,在空气中交相缠绕了近十秒。   一个潋滟,一个深沉。   到最后,这样的对视几乎要变了味道。   陈旖旎握紧杯壁的指尖,都微微泛了白。   那只骨节分明的手也停在他们之间,迟迟未动。   似乎,在等她反应。   “你们,”贺寒声察觉到气氛不对,来回看着他们,“认识?”   陈旖旎敛了敛眸,这才勾了下唇,似笑非笑。   红唇微启,淡淡吐了三字:   “不认识。”   作者有话要说:  来啦!晚上12点前再更1章   昨天实在不好意思,大家也发现了我每写到一个新阶段可能需要歇一歇,整理一下情节TAT   本章所有2分留言发红包补偿大家~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浅水炸弹]的小天使:asguijin 1个;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asguijin 2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Faith、薇崽崽 2个;禾一M、maddymar、唔系唔系唔系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临渊、ski小酸奶、你萌我不怪你 10瓶;等到天蓝再看海 8瓶;了玉 7瓶;祭音、你的洋梨 5瓶;二十、阮柏 4瓶;准准宝贝的moa、暖眸森光 2瓶;禾一M、LI關、栗栗球、倔强的小绵羊。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0章 眼红   轻描淡写的三个字, 却像是千军万马, 从他心头踩过去。   把过往的一切, 全都硬生生地, 踩到血肉模糊。   一阵轻柔的小风, 掠过他空荡荡的手心。   陈旖旎淡淡地转眸,没等他看明白她脸上的表情,她已经背过身去, 往另一边去了。   留给他一道同样轻描淡写的背影。   走得洒脱非常,且不动声色。   跟六年前, 简直一模一样。   那时她走,一句“再也不见”都不肯留给他,只扔下轻描淡写的一句, 让他一个人犯贱。   现如今再见,一句“好久不见”也吝惜对他说。   很快,她就走远了。   身姿没入丝毫没被影响,依然欢声笑语的人群。   如同一堵透明的墙,将他与她阻隔而开。   靠近不了, 也触摸不到。   那么近,也那么远。   她穿一条黑色针织连衣裙。没有穿旗袍。   裙摆摇曳, 腰身袅袅, 与旁人觥筹交错、把酒言欢之时,举手投足间尽是出落大方,巧笑盈盈。   带有三分风情,七分自持。   对他, 却尽是疏离与陌生。   他目光凝在她身上,久未收回。   “京墨。”   舒杨在一边,轻轻唤他了声。   沈京墨阖了阖眸,收回了目光。一点头的瞬间,又见站在他眼前的贺寒声。   贺寒声察觉到了他与陈旖旎之间的异常。   陈旖旎虽反应平平,说她与沈京墨“不认识”,但贺寒声能感受到,刚她在面对沈京墨时,表情出现了一瞬间的异色。   随后他们的对视之间,便是那一阵冗长到诡异的缄默。   而沈京墨脸色这般差,目光刚才一直追随着她,飘了很远,也一点点地幽暗到晦涩。   直至现在,落下这么一副失神模样。   显然,他们之间绝不是不认识。   沈京墨也蓦然想到,陈旖旎抱着的那个孩子,傍晚出现在酒店的电梯中时,追他进来的那个女人高喊了他一声“贺星熠”。   贺星熠。   贺,是贺寒声的“贺”吗?   星熠。   他在心底默念。   虽不知是哪两个字,但很快他就将这个名字,与她弟弟“星移”的名字联系在一起。   是她与贺寒声的孩子吗?   “沈总。”   贺寒声见他又沉默,也唤了他一声。   “……”   沈京墨抬眸,看着面前的贺寒声,不动声色地将对方细细打量。   眼神冰冷。   贺寒声带着考量和询究的目光,也与他对视。   太诡异了。   他们三人之间从刚才到现在,越来越诡异。余向南心底有点儿怵,虽有些不明所以,还是极力地活跃起气氛来,   “嗨……大家第一次见面,都不太熟……不过沈总放心,Venus有Ashley那个风格独到的首席设计师坐镇,肯定没问题的。她的设计风格与S&R旗下的LAMOUR的主打风格有共通之处,以后肯定能合作愉快。”   又对贺寒声说:“贺总呢,也放心,Venus往亚洲这边发展,一切都有S&R的沈总、还有我保驾护航。沈总这些年带领S&R把澳洲市场也打通了,我们以后肯定也能跟着沾沾光。”   余向南说着,胳膊肘搡了搡贺寒声。   暗示意味颇浓。   LAMOUR。   贺寒声这么多年一直在法国,但也知道,陈旖旎原来是LAMOUR的设计总监。   LAMOUR现在归属S&R所有。   沈京墨之于陈旖旎,绝对非比寻常。   “那就先,”   贺寒声将心头思绪压下。现在重要的显然不是此事,听余向南一番话,他自然也知道把市场从亚洲扩张到澳洲,对Venus的意义有多么重大。   于是半眯一双笑眼,看着沈京墨,笑意愈发浓了,   “谢谢沈总了。”   沈京墨绷了下唇,微微抬起眸。   勉强扯出个还算温和的笑容,眼神却透着满满疏离。他端起红酒,迎上贺寒声碰过来的香槟。   叮当——   一声脆响。   液体双双漾开,撞了彼此满怀的暗潮汹涌。   “不客气。”   沈京墨将杯底所剩的酒,一饮而尽。   滚辣入喉,灼意阵阵。   他淡淡微笑着,“我们来日方长。”   *   快十一点,这边丝毫没有要散场的迹象。   陈旖旎自知自己酒量不好,喝得很克制。在国外有个好处,必须要喝、不得不喝的场合很少,没有那么多中国的酒场规矩。   她一点儿醉意都没有。   看了看表,心底惦念着星熠有没有醒来。   离开家前,她在他床头放了张字条,药也按今晚要吃的剂量放好了,让他吃掉再去睡觉。   她心底思忖,自己应该还有一会儿才能回去。   星熠闹的时候很让人头痛,乖的时候也异常的乖,让人欣慰。   他从小就爱生病,常吃药,估计也知道自己和别的孩子不一样,常给周围人添麻烦,所以她照顾不上他时,他自己也很自觉。   正想着,她准备打个电话给星熠,手机还没拿出来,余向南突然走过来,拉着她,到一边去了。   边喋喋不休着,“刚你见到沈总怎么回事?手都不握就走啊?你知不知道这次对Venus很重要?我好不容易引荐给寒声的,你这是扫他的面子。”   陈旖旎跌跌撞撞地跟着他走。   她先前见过余向南几次,也说过几句话。余向南是ZONE的执行CEO,与贺寒声是大学同学,也是个自来熟。   他们ZONE是专门做男士高奢的,不知怎么,就跟S&R搭上了关系。她也真没想到沈京墨今晚也会来。   “跟大家介绍一下,”   余向南换了法语,将陈旖旎带到了人群中心,嗓门儿高亮却不突兀刺耳,热烈地为大家介绍,   “这是先前救Venus于水火之中的Ashley小姐,现在是Venus的御用首席服装设计师,今年上半年在巴黎时装周大展头角的Venus时装周首秀作品,就是Ashley小姐设计的。”   一时众人都向陈旖旎投来视线,啧啧赞叹着,边轻轻鼓着掌。   陈旖旎有点儿猝不及防,但她知道,Venus今晚能受邀前来,作为业界新崛起的新兴品牌,这个环节是必要的。   于是她轻轻颔首,优雅淡然地向人群微笑着,打了个招呼。   “大家好,我是Venus的设计师Ashley。”   Ashley。   沈京墨坐在暗处,这个拗口的音调,在他舌尖暗暗地掠过。   不动声色。   也难怪他这些年掌握不到她任何一点的动向。   陈旖旎目光掠过人群,还有不远那一缕灰色身影时,视线轻轻一滑,便掠过了他。   她眸光始终清冷自持。不为他停留丝毫。   但能明显地感受到,那两道灼灼视线,落在她的身上。   贺寒声也站在她身边,与众人言笑晏晏,把酒言欢。   他才是Venus的主创,陈旖旎自然不算是今晚的主角,但她才三十岁就担当了品牌的首席设计师,令Venus在圈内起死回生,声名大噪,令众人赞叹不已。   一时议论的重心都偏向于她。   以前在LAMOUR时她就非常低调,在Venus这几年也从没露过脸,可不乏还是有眼尖的人,还是觉得她十分眼熟。   在对方议论更深入之时,她匆匆找了个借口告别了人群。   余向南见她行色匆匆的,看了看贺寒声:“哎,寒声……”   贺寒声也发现了,她好像是在躲谁。   左右又有人拉着他,他只得遥遥地目送她,向门外走去。   陈旖旎正想打电话给星熠,星熠却像是心电感应似地,一个电话就给她打了过来。   一接起,她还没出声,小家伙就虚弱地直呻.吟,   “妈、妈妈……”   “星熠?”陈旖旎听出他不对劲,忙问,“怎么了?不舒服吗?”   “嗯、嗯……嗯,”他在那边儿忙点头,喘气也跟着断断续续,虚弱极了,“妈妈,我、肚子……好疼……”   “肚子疼?”   陈旖旎提了口气,有点儿生气他晚上缠着怀兮买了冰的给他吃,可更多的是心疼,“乖啊,妈妈马上回去了,星熠忍一下啊。”   “好、好疼啊……妈妈,”小家伙也不知今天怎么了,特别容易哭,一下就破音了,“……妈、妈妈,我真的好疼……好疼——呜呜呜——”   一声一声的,陈旖旎听得心都碎了。   她又急又担心,红着眼眶,语无伦次地安慰他,“星熠乖,不哭。妈妈这就回去,妈妈马上回去……你忍忍,再忍忍。”   说着,她匆匆转身,想去找贺寒声。   一回身。   迎面撞上一堵墙似的,就被一道身影结结实实地拦住了。   那一阵凛冽的男香与低沉气息席卷而来,迎面抱拥住她,像是侵袭过荒野的一阵寒风。   一步一步,将她节节逼退。   “……”   她还没来得及抬头。   突然,就有只寒凉的手,叩住她没握手机的那只手的手腕。   她没站稳,被他顺势地逼着不住地向后退。   后退、再后退。   高跟鞋踩在绵软的地毯上,跌跌撞撞站不稳,她向后一仰。   她以为自己要栽倒,后背却结实地贴在了身后冰冷的墙上。   一抬头,撞上一双深沉的眼眸。   刚以为自己要摔倒的惊魂未定,带着一阵心悸。   心砰砰跳个没完。   电话里,星熠抽着鼻子,带着哭腔哽咽,“妈、妈妈……我好疼……”   “妈妈……你今晚跟贺叔叔……是不是有重要的事?”   “……妈妈,如果有爸爸在,你……你就不用回来了……”   陈旖旎抬头,看着眼前的男人。   听星熠在电话那头哭声不止,她心头,不由自主地爬上酸涩。   眼底竟也是一片潮意。   在他面前,之前在会客厅佯装而出的淡然神色,不知是否是受了星熠哭声的感染。   在这一瞬间,全然垮了。   沈京墨垂下眼,凝视着她。   好像在耐心地等她打完这个电话。   难得他有耐心。   他明显地听到了,那边是那个孩子。   “……”   陈旖旎动了动唇,不想与他对视。   纤长的睫毛轻轻一覆,她垂眼,去掩饰眼底的神色。   “妈妈……好疼……”   星熠在那边哭得抽抽搭搭,她心口也跟着发疼,柔声安慰着:“星熠乖,妈妈马上就回去。”   沈京墨听她自称是“妈妈”,顿时觉得异样刺耳。   他凝视她侧颜,蓦然失了神。   是了,这六年,足以让一切面目全非。   “真的吗……”   “嗯,马上,”陈旖旎轻声安抚,坚定地说,“妈妈保证。”   星熠好像是受到了些安慰,抹了抹眼泪,这才肯挂电话。   挂了电话。满世界好像都静了。   静得连彼此呼吸在空气中交绕的节奏,都能感受到。   陈旖旎心底急切,捏了捏手机,向一边挪开半步要走。   然而被一个力道又给拽回去。   准确的来说,他并没有强硬地拽她,而是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手腕还被他紧紧攥着。   她背开身,不去看他。   手腕儿被他箍在手掌心,她虽没明显挣扎,沈京墨还是能感受到,她浑身都绷得僵硬。   与那会儿那句她说出轻描淡写的“不认识”一样,浑身上下的每个细胞,对他,都是满满的疏离。   如今,居然连抗拒都吝惜对他展露。   他对于她来说,就像个陌生人。   不认识的陌生人。   僵持了几秒,也没等到他放开她。   她依然侧开身,脸也侧向另一边,感觉手腕的力道收紧了一些,带着些许克制。   还有一丝小心翼翼。   在她终于决定甩开他走时,蓦地,听他在她身后,低哑地出声问:   “这么不想见到我?”   她偏开头,看着黑沉的窗。还在下雪。   她不说话,只任他拉着她,似乎是下定了决心,与他消磨时间。   把这六年都没磨光最后一丝什么东西,都一点点地消耗殆尽。   寂静的走廊,不若会客厅中那般灯火通明。   一半都是晦暗的。   将他与她一明一暗切割开。   也将这六年来的彼此,隔得更远。   他置身暗处,只那么拉着她。   明知她要走,他还跟以前一样留不住,能做的,好像只能这么,像以前一样自私偏执地拉着她。   却不敢再用力。   所以,只是哑着声音,又问她:“对我,一句话都没有吗。”   嗓音艰涩,仿佛在砂纸上磨过一番。   都要磨出血来。   千言万语在他喉中滚过一遭,想对她说的,想问她的话,有无数句。六年里,也在他心头盘旋过无数遍。   如今,却什么都问不出。   “陈旖旎。”   “——你有完没完?”   没等他话音落下,她就冷硬着声音,夺过他的话。   在他与她的声音同时落下时,空气也寂静了。   她这才缓缓回身,用一种极端冷漠的眼神,看着他,冰冷地笑了笑,   “我们认识吗?”   他眉心轻拢,动了动唇,不解地看着她。   复杂的情绪在眼底与胸腔,同时汹涌地高涨。   一明一暗的对视。   她一双眼眸浸在一侧光线中,尽是冷然。   他的眸色愈发喑哑晦涩。   不知过了多久。   他忽然自嘲地扯了扯唇,拧起眉,偏开头自嘲地笑起来。那笑容,比哭都难看,“不认识我?”   “……”   “不认识我,”   他喃喃重复着,不知是在质问她,还是在质问自己,笑声淡嘲满满,“陈旖旎,你不认识我。”   她冷冷看着他,心潮却在胸口拍打。   动了动唇,又说一遍:“不认识。”   他最后深深吸气,对上她的眼睛,虚勾唇角,淡淡地笑开了,“你不认识我,可我认识你。”   “什么Ashley,”他唇边染着一抹似讥似嘲弄的笑,“你叫陈旖旎,我认识你。很久以前,就认识你。”   “……”   “——陈旖旎。”   不远处,贺寒声寻出来,然后就见沈京墨拉着她。   他们站在走廊边一侧。   两道人影在窗下滑开,如同多年来两道分头并进的平行线,终于在这一刻,产生了交汇点。   沈京墨抬起指背,想去抚她眼角,她下意识向一侧躲。   而他刚才也听到了贺寒声那一声,于是最终,选择收回手。另一只手的力道,也缓缓松开了她手腕。   “下次要装不认识,记得提前照照镜子。”   他轻轻提气,抬起下颌,头顶一片不可多得的光,像是星辰,揉碎在他眼底,“眼睛都红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你的眼眶,可能比她还要红呢狗男人   今天的2更,大家晚安!我去补觉啦!   有人怀念以前的沈狗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唉,伤心归伤心,我们沈狗骨子里的狗还是变不了的嘻嘻!!   上一章红包发了!   明天也争取双更!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和烊崽陷落美好 2个;萧瑾瑜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薛之谦. 10瓶;Manyao 8瓶;wind、花黎 5瓶;和烊崽陷落美好 4瓶;21136905 3瓶;R'、M.Z.、二十、暖眸森光 2瓶;水蜜桃小孩、祭音、倔强的小绵羊。、简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1章 软肋   这一刻, 陈旖旎不由地回想起, 17岁那年第一次在街边遇见他。那时他站在她的面前, 目睹她不受控制地泪流满面。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她是谁, 他也深知自己目的不纯, 却还是,一点一点地,为她擦净了眼泪。   现在却收回了手。   “陈旖旎。”   身后, 贺寒声又叫她一声。   陈旖旎抬起头,看着面前的男人, 手腕上还有他紧攥过她的触感。   紧抓的一刻,与从前一样强硬;放开的那一刻,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洒脱, 少了点必须要与她纠缠到底的强势。   她的手腕自由了,人也自由了。   可是,心却好像不是自由的。   她顾不上去弄明白自己到底在想什么,轻轻咬了咬下唇,匆匆低下头, 也别开了脸。   敛去了眼底的神色,从他身前走开了。   贺寒声迎上她过来时, 边还朝沈京墨那边张望一眼。   男人的笔挺身形没在暗处, 略显萧索,半明半昧,半人半鬼。   始终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只是,他们离开后很久, 甚至她跟着他头也不回地一直向前走,要经过这条冗长的,仿佛时光隧道一般的走廊,快要推开那扇巨大的旋转门出去时,他好像,还站在那里。   一直望着他们。   望着她。   雪还在下。   贺寒声绕过车头,坐上驾驶座。   陈旖旎坐在副驾驶,双手置于大衣口袋,直到车身缓慢地震颤起来,她还一直望着车窗外的汹汹雪势出神。   很久很久。   车内也沉默了很久。   贺寒声与她相识于三年前的巴黎,那时就有满腹的话想问她。   想问她一个中国女人为什么选择独自在国外飘荡,还带着一个孩子,那孩子还恰好和他一个姓氏;   为什么扔下国内如日中天的事业,只身前往这里另谋生路;   为什么这么多年,她对从前的事,国内发生的事,对她的过往,她的所有,都只字不提。   可今晚,在见到她看见沈京墨时,脸上出现的那一刹的表情,贺寒声就都懂了。   所有问题都没了问出口的必要与意义。   因为那时她的表情仿佛在说,现在她如何淡漠他,如何冷眼他,曾经就如何地怨恨他。   也如何地爱过他。   深深地爱过他。   至少这些年,贺寒声从没在她脸上见过这样的神情。   极端的冷漠与刻骨的恨意。   都昭示出,曾经她极致地爱过那个人。   不过,也只是曾经罢了。   半路无话。   直到驶入她家公寓门前那条宽阔的前路,雪色拥堵住视线,如何也看不清路了,贺寒声才打开了雨刷器。   机械臂在车前玻璃上有节律地滑动着,和车内空调一起,慢慢地将冷空气熨过。   也将她心头的皱褶,与僵滞的神情,一点点地熨到平整自然。   “星熠也打了电话给我。”   贺寒声这才出声,他已尽全力最快地赶路,可雪天路滑怕出意外,不敢开太快,还特地挑了条近路走。   转弯时,他偏头去看侧边车镜时,余光瞥了眼陈旖旎,她表情和情绪都好多了。   他淡淡地笑起来,“可能啊,他就是晚上吃了点儿凉的,我那会儿还跟他说,让他赶紧去上厕所,千万别拉床上了,不然他妈妈回去要生气的。”   陈旖旎却笑不出来。   贺寒声默了会儿,又说:“明天下午三四点就能结束,不是快万圣节了吗,到时候你带着星熠去我家玩儿,我叫大家都过来开个Party,星熠肯定很喜欢。”   陈旖旎还是盯着前方,还是一副心事深重的模样,半晌才“嗯”了声,算作回应他的话。   贺寒声唇边笑容有点儿挂不住了。   他轻轻提了口气,平复一下心口不愉快的感觉,慢慢地缓下了车速,让车身自然地滑过一小段,稳稳地停在了她家公寓楼下。   依照惯性向前耸了耸,又靠回去。   拉回一车寂静。   陈旖旎顾不上整理情绪,她抬头看了看二楼亮着灯的窗户,是星熠的卧室。   她心底还是有点着急了,拉开车门就要下车。   右手刚放在车门上,蓦地,左手手腕,却被一个温热的力道抓住了。   是刚才沈京墨拉住她的那只手。   可现在拉住她的人,却不是他。   她回头,低眸看了看自己手腕,又抬起头,对上一双视线柔和的眼睛。   一车黑暗,也一车宁静。   贺寒声的目光,却以灼灼不可抵挡之势,全都扑面向她砸过来。   他一直拽着她,也凝视着她。手上没用什么力道,反而像是不留神才抓住了她那样。   很久很久没松开。   半晌,他才动了动唇,问她:“他是星熠的爸爸吗?”   “……”   陈旖旎眉心拢了拢,与他无声地对视。   星熠还在楼上闹肚子,一路上都没再给她打电话,不知道情况到底如何,她心急如焚,匆匆地转了两下手腕,冷冷扔了句“不是”,就撒开了他,推开车门出去了。   砰——   车门在贺寒声眼前紧紧关上。   他透过车窗,视线穿过雪色,目睹她连奔带跑地穿过马路,跑上了楼。   背影跟着她那句欲盖弥彰的“不是”的话音,同时消失了。   陈旖旎打开门,一路跑进去,连门都忘记了关,直直循着星熠呻.吟的声音去了他卧室。   小家伙应该是拉过肚子了,这会儿的哭吟明显没有那会儿在电话里激烈,却还抱着肚子,在床上不住地打着滚。   “星熠,妈妈回来了,宝贝你怎么样了?”   听到她动静,星熠仰起了张泛了白的小脸,泪眼朦胧着,嗓音发颤,哭着喊了她一声:   “……妈妈。”   就在这一刻,她惴惴难安一晚上的心,碎掉了。   陈旖旎过去抱住他单薄的身躯。   他总生病,虽然这几年个头在长,身形却看起来比别的孩子孱弱一些。   他伏在她肩上,小手拽住她领口,喏喏地撒着娇:“妈妈,我好想你……”   她轻抚着他脊背,拍了拍他:“星熠乖,妈妈也想你。妈妈这不是赶回来了吗?”   他在她肩窝里不住地抽泣着,滚烫的眼泪落在她脖颈,烫得她心口都发皱。   “妈妈……会不会嫌弃我?”   “妈妈怎么会嫌弃你?”   “我总生病,总给妈妈添麻烦……”他抽抽搭搭地哭,“妈妈会不会后悔……生下我?”   后悔吗?   这些年,她扪心自问了无数遍。   后悔过。   但如果当时将他杀死在肚子里,她可能这辈子都会夜夜噩梦,辗转难眠。   为什么一定要杀死他呢?   让他看看这个无比糟糕,却又无比美好的世界,去看看孕育他,哺育他的人,看看这一生能够拼尽全力,毫无目的地爱他的人,不好吗?   她也想,有个人能毫无保留,毫无目的地爱她啊。   不知为什么,这时又想起了今晚他对她说的那句,在她心头盘亘到现在的“你眼睛都红了”。   原来她,也是那么柔软,那么容易心软的一个人啊。远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坚强。   花了六年时间树起来的铜墙铁壁,不过只是为了藏起软肋。   可她不想再面对自己的软肋了。   “星熠。”   “……嗯?妈妈。”   “我们搬走,好不好?”   “去哪……”   “去一个,没人认识我们,别人找不到的地方。”   *   峰会结束第二天是个周末。   早上难得放了会儿晴,好不容易不下雪了,道路两边人行道上的雪还没被清理掉,下午却又新覆一层。   车行半条路,路上行人寥寥。   沈京墨坐在车上,微微靠着窗,手下滑了会儿平板电脑。   又抬头,看了看外面飘飘摇摇的雪。雪势不大,如细沙飘落。   不知是否是感冒的缘故,他人有点儿昏沉,一手支着太阳穴,靠在一边,神色恹恹的。   助理透过后视镜看他,提议道:“沈总,不如去趟医院吧?买点药扛扛也行的。你看你,忙了一上午了也没管自己,这么拖着可不好,一会儿还有个会,最近有流感,越拖越严重。”   “嗯。”   沈京墨闷声应,掀了掀有点儿沉重的眼皮,抬起手腕,看了看表。   时间还早。   他让司机开车载他去附近的医院。   路上电话响了,是舒杨打来。   中午那会儿他就接到了舒绮菡打来的电话,这几天故意没接,因为他知道,一接起,就是照例是先问一通他在巴黎工作怎么样、生活怎么样,然后自然而然地问到他这些日子有没有来往的女性,打算什麽时候结婚。   舒杨那边的工作已经结束了,回国一事已经提上日程,他还要在这边待到十一月底,等S&R这边的整体市场调研结束再回去。   舒杨现在打来,肯定是跟舒绮菡里应外合来了。   人一感冒行为就有点异于平常。接起了,他就有点儿后悔。   舒杨与舒绮菡果然是亲姐妹,套路都差不多,问了两句工作,语气一转,就开始了。   “我觉得你真该考虑考虑你妈的建议,回国呢先相亲,”舒杨煞有介事地说,“不说别的,京墨,你再这么拖下去,真不行。”   舒杨其实一直不敢说。   其实看得出,他这么多年不结婚——换言之,可以说是在用这种有点极端的方式跟家里抗衡,跟他妈妈舒绮菡抗衡。   等磨到他要等的人回来,那时舒绮菡的耐性估计也被磨光了,那时他要跟谁结婚,舒绮菡也不好多说什么了。   可现在,对方没回来不说,在巴黎碰见了,已然是另一番模样。   听说陈旖旎还有个儿子,四五岁大,不是他的。那孩子还随她新老板贺寒声姓,可她和贺寒声又没结婚。   弄得扑朔迷离的,谁也不知到底什么情况。   甚至都有人说,她跟贺寒声是情人关系,未婚先孕,给贺寒声生了个儿子。   他们也不结婚,就这么拖着,也不知道在拖什么。   这么多年,舒绮菡那边,也大致知道他还心心念念放不下谁。   当年沈京墨与舒绮菡深谈过一次。   从ICU出来,他就在她面前替那位陈小姐好好地道了个歉,解释清楚了旗袍那件事的前因后果——他本打算等舒绮菡从澳洲回来当面详谈的,有的事,面对面的才说的清,有的伤痕,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抚平的。   可谁曾想,舒绮菡从澳洲回来,早已物是人非。   走的走了,他还出了趟车祸,差点儿没从ICU中出来。   想想沈京墨从小到大,还真没因为别人的事向谁道过谦,也没因为什么人,敢与她抗衡这么多年。   磨耐性这一点,他是赢了。   以他的个性,这是一锤子买卖的事。他等的人不回来,他就可能真的永远不结婚。   但该劝的,舒杨还是要替舒绮菡劝劝他的。   “说句不该说的啊——姨妈有时候说话直,你别介意——现在有的事,你也看到了,已经是事实了,再耗下去,真对你没好处。”   沈京墨自然也知道舒杨暗指的是什么事,有点烦躁,打开车窗想透气。   “你也知道,且不说跟谁在一起,结不结婚,”他每一次听到这话,就用沉默应对,憋得舒杨上火,“人家不都有孩子了吗……”   “哎哟——”   一声清亮稚嫩的声音飘过来。   路上行人寥落,雪势加急,这么一声,一点都不突兀。   沈京墨却鬼使神差地循声望过去。   接着就,微微眯了眸。   那个穿着洁白羽绒服,像个小团子一样的小家伙,骨碌碌地一滚,结结实实摔在了雪地里。   这一边人行道的地面铺着光滑的地砖,难免滑倒摔了跤。   然后小家伙很坚强地,手脚并用地爬起来,也不哭,自顾自地拍了拍身上的雪。   继续向前走。   舒杨也有点儿急了,“你不也听到那小孩喊Venus的贺总‘爸爸’吗?说句不好的,这是巴黎诶,又不是中国,百家姓就那么些,撞一撞就有一样的姓氏……”   是,他记得。   他叫贺星熠,贺寒声的贺。   沈京墨淡漠地朝那边望了眼,就收回了目光。   感冒了,他鼻子也有点儿堵,深深呼吸着,平复着心口盘旋的不快。   “再打扰也不好吧,你这孩子,我真替你着急。”舒杨喋喋不休的,“你如果早点儿想通啊,估计孩子也差不多这么大了。”   车开的很慢,沈京墨收了会儿目光,却还是不由自主地透过侧面的车前镜,去望后方。   小家伙单薄的身形没在汹汹雪色之中,快要与雪幕融为一体。   就快看不清了。   然后他眼见着,他又摔了一跤。   爬起来,继续向前走。   再摔。   再爬起来。   再摔。   “倒车。”   沈京墨突然出声。   前方的司机与电话里的舒杨同时“啊?”了一声。   “京墨?”   “沈总……”   “——倒车。”   他继续命令。   同时,心底有个声音告诉他,不该同情,不该停留,也不该打扰。   这是她与别的男人的孩子。   可自己的唇,好像在被一种莫名其妙的力量牵动着。   那简单的两个字,从他唇边不由自主地滑过,仿佛也再简单,再自然不过。   没等舒杨再问他,他就挂了电话。   “沈总,这是单行道……”   “倒车。”   他的语气不容置疑。   “……是。”   路上没多少行车,车身一点点向后倒过去。   不知摔了多少次,摔得膝盖都疼了,星熠再从雪地爬起,发现眼前突然出现一个庞然大物。   他吓了一跳。   拍了拍身上的雪,小手和脸颊都冻得通红通红。   抬起一双跟黑溜溜的玻璃珠子似的眼睛,直对上,从降下来的车窗边沿露出的那双瞳色相似的眼睛。   “——喔!”星熠瞪大了眼,抬手指着,小嘴张得圆圆的,“按电梯的叔叔!”   作者有话要说:  2更凌晨,明早来看   _(:з」∠)_   我真的只有晚上思路好……   真不好意思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27918847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郗崽呀 2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郗崽呀 5个;淡定、今天也要做个小仙女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墨墨哒 10瓶;Smiling 8瓶;27918847 5瓶;wind 4瓶;准准宝贝的moa 2瓶;LI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2章 嫉妒   星熠与沈京墨在车外车内对视了一会儿。   沈京墨看他裤子上都沾着雪, 小手没拍干净, 身上那件洁白的羽绒服也摔得脏兮兮的。   他不自禁地牵起唇角, 注视小家伙的眸色都柔和了几分。   还有他的那张小脸, 鼻尖儿都冻得通红, 一双眼睛大而明亮,眼尾上扬,眼眸黢黑。   与陈旖旎很像。   其他地方, 却不是很像她了。   沈京墨这么想着,笑意在唇角淡了几分, 稍带落寞。   可看到小家伙,摔成这么一身雪的模样,一直摔跤、一直不断地起来, 他就不忍心再向前走。   是因为是她的孩子么?   “叔叔。”   星熠见车中的男人朝他还算温柔地微笑着,也咧开嘴,笑了起来。   粉色的牙龈上露出两个白色的小尖芽儿,新换的门牙还没长出来,可爱极了。   “冷么, ”沈京墨依然微笑,向他发出邀约, “上来吧。”   “……”   前头的助理和司机双双倒抽一口凉气, 惊疑不定地对视了眼,同时愣住。   他们老板,平时可不像这么好心的人。   “啊,可以吗, ”星熠眼前一亮,忽然却又落寞下来,他有点儿犹豫,眨巴着眼,“可是,我妈妈说……”   沈京墨眯了眸,沉声地问:“你妈妈说什么?”   “……妈妈说,”星熠低头,攥紧自己冻得冰凉的小拳头,有点想上去,却还是犹豫,“妈妈说,不让我和陌生人……”   “……”   沈京墨动了下唇,没说话。   是了,他对于他,的确是陌生人。   星熠又解释道:“妈妈说,外面坏人很多,会抓走我,关起来……”   沈京墨眉目舒展开,轻笑着问,“叔叔像坏人吗?”   小家伙认真地看着他,点头如捣蒜。   “……”   沈京墨笑容凝住。   司机跟助理在前头掩着嘴偷偷地笑。   “叔叔。”星熠仰起脸,又喏喏地出声。   “嗯?”   “叔叔认识我妈妈吗?”   沈京墨静了须臾。眸峰聚拢,凝视住车外的小家伙。   小朋友眨眨眼,看着他的神情很认真,在耐心地等他的答案。   好像是如果确认了他是他妈妈认识的人,他就可以上他的车。   沈京墨蓦然想到,前天晚上,陈旖旎那句冰冷至极的“不认识”。   字字顿顿,如尖锐冰冷的钉子,钉在他心头。   他不动声色地皱了眉,调整一下情绪,却依然维持着微笑,嗓音清朗:   “认识。”   眼见着刚那小孩儿都觉得他不像好人了,现在他这么一副笑面虎模样,简直像个人贩子。   前头又传来窸窸窣窣的偷笑。   沈京墨一转眸,冷冷扫视过去。   “……”   鸦雀无声。   “那、我可以上来——”   星熠这会儿好像没多顾虑了,重新恢复笑容。   然而他刚向前迈了几步,不留神,“哎哟”喊了声,又一脚滑倒,一脑袋就栽进了早晨被清洁工人清扫了拢起来的雪堆里。   好像是撞到什么,登时就有了哭腔。   “啊叔叔,好疼……”   沈京墨脸色变了变,立刻打开车门下去。他怕车门刮到他,手臂还收了一下,只开了一半。   “叔叔……”   星熠捂着被撞疼的脑门儿,抬头看着蹲过来的沈京墨,眼睛都红了。   “好疼……”   这双眼睛跟陈旖旎很像。即使眼眶红着,眼泪却都掉不下来,像是在逞能,又好像是,觉得在不熟的人面前哭有点儿丢脸似的。   真的很像。   小家伙憋了半天,泪汪汪的,却只是不住呜嘤,   “疼……”   沈京墨一时也慌了手脚,他尚不懂如何哄孩子,僵持了一会儿,也听小家伙哭嘤了会儿,他才朝他不自然地伸了伸手,“撞到哪儿了?”   “呜……”   星熠冻得红红的小手松开,露出额头。   沈京墨微微心惊。   那光洁白皙的脑门儿上磕了挺大的一个包。眼见着他刚栽进去的那块儿雪地,明晃晃一块大石头。   “过来。”   沈京墨朝他伸手,扬了扬手臂。   “呜……叔叔。”   星熠带着哭腔,又去捂额头,还有些犹豫要不要过去。男子汉被磕一下就哭了,好像很丢人。   沈京墨不等他过来,顺势将他抱起,不由分说地托在自己臂弯里,站了起来。   “喔……好高!”小家伙跟着惊呼,“叔叔,你好高啊——”   沈京墨见他语气陡转得这样快,不由地笑了笑——听到自己低笑出了声,才意识到自己居然在笑。   他好像很久没这么发自内心地笑过了。   却又抿了抿唇角,敛去笑容。   也没准备去弄明白这个小家伙到底在惊讶什么,只听他一直惊呼:“叔叔,你好高啊!比我妈妈都高好多好多。”   沈京墨笑的同时,听他提起他妈妈,心仿佛被他那一声一声推着生了皱。   小朋友身子轻,不重,他轻松就能抱稳,直接抱着上了自己的车。   拉上车门,将风雪与严寒阻隔在外。   一瞬温热。   他将星熠抱着放到自己腿面,小家伙似乎全然忘了自己脑门儿上还有个明晃晃的肿包,还沉浸在刚才被他突然一瞬托高、抱起来的欣喜之中。   沈京墨自己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明明他可以直接乘车走开的——就算停下了,他问他认不认识他妈妈时,完全可以像他妈妈那晚一样,冰冷地说一句“不认识”直接走开。   互不打扰,互不干涉。   何况这个孩子,是她与别的男人的结晶。   说到底与他无关。   真是多管闲事。   可小家伙刚才在雪地里一直摔跤,一直爬起来,又一直走,如此周而复始,后面又狠狠跌了一跤,撞肿了额头,虽呜呜嘤嘤的,却半天也不见眼泪掉,明明很疼了。   坚强到让人心疼。   “叔叔看看。”   沈京墨伸手,要去触碰他。   星熠刚才哭哭嘤嘤了一通,觉得自己好像是给他添了麻烦似的,这会儿伸手想去挡。   “别动,叔叔看看。”   沈京墨的语气虽作出了大人的威严,但对于这么个小孩子,还是温柔的。   这般温和的语气,好像是有魔力似的,不知怎么,星熠就松开了手。   那只手很大,几乎要包住他一整张脸。   也是那么的修长漂亮,如他本人,笔挺又修长,那天傍晚的电梯里,他还帮他按了楼层。   刚才还抱起了他。   将他抱得好高好高,就像那天他在打针,隔壁的小朋友哭闹不止,被他爸爸抱起来,抱得很高,当时就不哭了。   这个叔叔也不是那么像坏人啊……   星熠这么想着。   沈京墨凝眸,看了看他额头的包。   肿大一块,伤的可真不轻。也不知这么小的孩子,那么磕碰一下受伤的程度如何。   沈京墨想起那天晚上,他要抬手去抚陈旖旎的眼角。那时他在她眼底,看到了眼泪。   她当时好像是在与她的孩子打电话,边着急边安慰。   他那时收回了手。   可此时,看到小家伙脑袋上这么一个包,他不自禁地去触碰一下。   星熠没躲,用双漆黑的眼睛直盯着他。   沈京墨看他一脸认真,就跟刚才肯认他是个坏人似的,微微牵起唇,笑了笑,用手去揉他的额头。   触感温热,声音也是极温和的:“疼吗?”   星熠点点头。   “这么冷的天,你一个人在外面,你妈妈不担心吗?”沈京墨刚问出这句话,就觉得自己有点儿多嘴了。   其实星熠是从托管中心提前跑出来的。   每周六周天妈妈很忙的话,怕他一个人在家待着寂寞,会把他送到托管中心去。   今天是万圣节,托管中心的老师和同学们都在布置教室。他下午趁机会,就偷偷溜出来了。   星熠解释:“我、我要去我爸爸那里。”   “……”   沈京墨给他揉额头的动作顿了顿,表情也冷了几分。   星熠好像是怕他不信似的,继续奶声奶气地说:“今天是万圣节,我爸爸那里,准备了很多好吃的和好玩的……”   沈京墨苦笑了声:“是吗。”   “对啊,”星熠点点头,认真道,“今晚还会来好多——好多人,我爸爸和我妈妈会带着我跟大家一起玩积木,还、还可以扮鬼……”   没等他说完,沈京墨就不给他揉了,将他放到一边去。   小家伙完全没把他黑沉的脸色当回事,依然喋喋不休地说着:“扮鬼,去邻居家里,要糖吃!”   他眼睛一亮,“我喜欢吃糖,叔叔喜欢吗?”   沈京墨注视着窗外,不说话了。   星熠凑过来,将脑袋搁在他臂弯,晃了晃,问,“叔叔喜欢吗?”   沈京墨回头,看着他,无半点情绪地笑了笑:“不喜欢。”   “哎,”星熠有点失望地坐回去,“我还以为我喜欢的,叔叔也会喜欢呢。”   “……”   “那叔叔喜欢什么?”   “……”   “喜欢我妈妈吗?”   “……”   司机踩了脚刹车,将车停在了医院前。   满车的寂静。   星熠没等到他的答案,一阵寒风,就激烈地拍合进来。   “叔叔——”   沈京墨绷紧了下颌线,先行下了车,助理立刻下来为他撑起了一把黑伞,阻挡住头顶的汹汹雪势。   他束了束西装,甩上身后车门。   迈开步伐,向医院门前阔步地走去。   “沈总……”助理小心提醒他,身后好像还有个小家伙忘记了。   沈京墨当然没忘。   他也不是觉得他聒噪,但就是,有点儿心烦。   说不上是什么感觉。   是嫉妒吧?   嫉妒?   他下意识地回头,小家伙那张白软软的小脸就趴在车玻璃上,黢黑的眼直瞧着他。   见他回头,还欣喜地朝他扬手。   作着口型喊:叔叔。   脑门儿上一个挺大挺显眼的包。   沈京墨眸光动了动。   脚步在原地也顿了顿,然后又鬼使神差地转身,走回去。   星熠笑容更浓,小手贴着车玻璃,脸也贴上来,都变了形。   那个包看起来更大了。   他终是抬脚过去,打开车门,将他抱了出来。   星熠又是惊呼:“喔——好高哦!”   他还是不自觉地牵了下唇角,接过助理手里的伞,让他打着,抱着他往医院的方向走。   想带他去医院看看头上那个包严不严重。   看起来真的很严重。   “叔叔。”   快到医院门口,星熠伏在他肩膀上,突然也不惊呼了,拉住了他的西装领,不安分地挣扎了几下。   沈京墨脚步没停,一直向里走。   “叔叔。”   小家伙拽了拽他衣领,好像是在提醒他什么。   “你看——”   他引着他转身。   远处,两道人影,也正从不远的停车坪过来。   “妈妈——爸爸!!”   星熠大声地喊。   沈京墨回神,觉得这声音,震耳欲聋,刺耳至极。   嫉妒?   他这一刻能确定。   是嫉妒。   作者有话要说:  来啦~大家晚安~~~   明天(今天)也尝试多更点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萧瑾瑜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大魔王九岁屿山 5瓶;准准宝贝的moa、好吧 2瓶;LI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3章 明昧   “妈妈——”   星熠又喊, 声音清澈利落。他还欢快地朝不远处的陈旖旎与贺寒声热烈地招着小手。   沈京墨遥望他们过来, 抱着星熠的臂弯, 都微微绷得僵直。   她穿一身墨红色长大衣, 有种与清冷雪色不相配的明艳妖冶, 衬得肤色也愈发白皙。   这样明艳的颜色与她极为相衬,让他不由地想起她曾那副总是旗袍傍身,玲珑妩媚的模样。   她好像, 很久都不穿旗袍了。   与他对视一眼,她眉目却透着冷。   彻骨的冷。   表情也是十分的警惕与戒备, 与贺寒声加快了步伐,朝他走过来。   贺寒声今晚叫了七八好友,在家中办万圣节party。下午他和陈旖旎从公司出来, 想顺路来附近的医院给星熠买点儿感冒药,一会儿准备从托管中心直接接小朋友过去。   算算时间这会儿托管中心还没放学,还没来得及去接,刚听了那么清脆的一声“爸爸妈妈”,还以为是幻觉。   遥遥一望, 那一大一小两人,就立在医院门前飘飘扬扬的雪色中。   星熠被一个男人抱在怀中。   是沈京墨。   沈京墨撑一把黑伞, 穿一身格调优雅的枪灰色西装。工整的伞沿遮住他眉目, 眼底神色并看不清。   小朋友的五官没长开,单一双灵动清澈的眼睛就像极了他的妈妈,眉目轮廓也更像妈妈多一些。   不过细细观察,能看出他与星熠的唇鼻轮廓还是十分相像的。   瞳色也很像。   贺寒声不动声色地敛眉, 与陈旖旎一路过去。   “叔叔,叔叔——”   星熠也开始在沈京墨的怀中不安分地挣扎,好像是有点儿着急了,搡他绷得有些僵硬的臂弯,激动得气喘吁吁的,“叔叔,我、我妈妈来了,还、还有我爸爸——你快放我下来,快啊。”   沈京墨从刚才开始就不知该如何反应。   他爸爸妈妈都过来了,他好像是应该识相点儿,放下他直接走开的,给自己留点余地。   可双脚却如同被钉在了雪地里一般。   直望着陈旖旎与贺寒声走过来。   他眸色渐深。   星熠挣扎了一阵,陈旖旎与贺寒声就过来了。星熠是个人来疯,一见贺寒声就咋呼,伸开手臂要抱抱他。   贺寒声先一步走过来,从沈京墨怀中抱走了星熠,边轻笑着对沈京墨点了点头,说了声:“谢谢。”   星熠被他抱在怀里咯咯直笑,开心得不得了。   贺寒声注意到他脑门儿上那个大包,“星熠脑袋上怎么啦?”   陈旖旎也注意到星熠头上的那个包,一股火气就在心窝中流窜。她让贺寒声先带星熠进去看看医生。   自己在沈京墨面前站定了。   伞沿下露出一双深沉的眉眼,他微微抬起了下颌,眉心轻拢着。   望着她,薄唇紧抿成一条线。   他打着伞,阻隔开头顶越下越大的雪。   她站在伞外的雪幕中,也被他的伞阻隔而开。   “你们在哪碰见的?”陈旖旎淡淡地出声,语气不像是冰冷的声讨,更像是责问。   上次在昏暗参半的走廊没看清他。如今穿透雪色,穿过六年的时光,终于能将他打量得清楚。   男人依然是惯常倦冷的容色,高挺鼻梁,薄唇,金丝边半框眼镜下的那双眼睛,瞳仁黢黑,双眼皮单薄,弧度狭长。   都与星熠很像。   他望着她,轻抬起下颌,眉眼矜冷,眼神也是从前那般倨傲而冰冷的。却又带着几分黯然。   背身于雪色,轮廓略显萧索。   他默了须臾,不知是否是给她时间将他看得清楚了,这才动了动唇,却答非所问,嗓音喑哑地反问她:   “你什么时候结的婚?”   有雪花落在她睫毛上,坠得她生理性地颤了下眼睫,眼睛却还是尽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而后深深提了口气,极为克制,又极为歇斯底里地问他:   “我问你在哪碰见的他——”   话音一落,彼此都是怔然。   他脸上相继浮现出不解、愕然、受伤,等等复杂的情绪,全都纠作了他唇边缓缓扬起的一抹苦笑。   “你是觉得,我非要对你儿子做什么吗?”   他偏开头,低笑起来。似乎在以此来掩饰自己的难过——难过她总是这么一副认为他别有所图的语气。   以前也是,现在也是。   “难道不是吗?”   她抱着手臂,冷冷地笑。在这一瞬间,突然觉得问清楚也没有意义了,好像是她非要在他面前,像以前那样非要跟他抵死纠缠,非要得到个结果一样。   她不需要了。   再开口,她淡嘲着笑了笑:“而且,我结不结婚,什么时候结的婚,跟谁结的婚,都跟你没关系。”   他唇边笑意似有若无,看着她,“所以呢。”   “所以,”她的语气又恢复了冰冷,却也依然在笑,笑意却不杂丝毫温度,“请你以后别再来打扰我们。”   他只是凝视着她,似笑非笑,又轻声地问:   “所以呢。”   “没有所以了。”   她被他这幅莫名其妙的语气弄得有些恼了,懒得再跟他多说,转身就要走。   如预料之中,又被他拉了回去。   “贺寒声没有结婚,所以你也没结婚,对吗。”   他在她身后低声地问。声音很冷静,透着些许哑意。   她不耐烦了,“沈京墨——”   “孩子是谁的。”   “……”   “是他的吗?”   她终于忍无可忍,要回身的一瞬间,就被他顺势拉着小臂过去,直接拽到了他的伞下。   被他环于身前。   头顶的伞阻隔开篼头而下的鹅毛大雪,如一个狭小的空间,和他的怀抱一起,将她与他促狭地抱拥住。   “我问你,是不是他的?”   他冷冷地低眸,看着她一字一顿问。   她向后退开一步,没躲开,又被他揽腰拉了回去。   一抬头,就撞上他冰冷的视线。   “我在问你。”   “是又怎么样,”她轻轻抬起下颌,直视他,在他表情刚出现一瞬的变化时,她又盈盈地笑开了,“不是又怎么样?”   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   反正,也不会是你的。   他猜,如果她将这话说完,最确切、最完整的表述,应该是这样的。   可她从以前就喜欢这么遮掩迂回,如此刻意地留了白,就是要他想起六年前留给他的那个小巧的药盒。   像是一个绵软的巴掌,拍在他的脸上。   我跟你恩仇已泯,片甲不留。   “既然是他的,”他看着她,淡淡笑起来,“那你把孩子还给他。”   “……”   他眸光蓦地深沉,唇一张一合,   “让他把你还给我。”   她动了动唇,本想发脾气,但却又被他这种她再熟悉不过的口气给逗笑了,好笑地问他:“沈京墨,你凭什么?”   “凭什么?”他微微眯了眸,认真地说,“凭我嫉妒他,可以吗。”   “嫉妒他,”她又是笑,避开他灼人的视线,却还是低笑连连,仿佛听到了一个多么好笑的笑话。   又回头看他,眉眼间漾开笑意,红唇微张,“你搞错了,我是问,你凭什么嫉妒他?”   他唇边笑容落寞了一度。   她仰头看着他,眸间笑意满满。甚至可以说,从重逢到现在,不曾对他绽露出这样淋漓的笑容。   手下却一点一点搡开了他,静静地微笑着:“别打扰我们了,好吗。”   那个凭什么的答案,刚落在他舌尖,她就已经推开他走远了。   从前不敢说的,现在已经失去了所有说出口的意义。   *   十二年前,陈旖旎来巴黎读大学,她四年里都住在这个,如同一个小巧漂亮的金丝笼的公寓里。   这座精致漂亮的高级公寓楼所在的区域,现在也还是巴黎首屈一指的高价地皮,格局精致,园景漂亮。   雪天的傍晚,遥望楼下,是一片小小的玫瑰园,   花园的边沿也作成了玫瑰花瓣的线条轮廓,精美精致,且有设计感。   入冬后气温骤降,曾经开得旺盛明烈,艳艳如火的一池子玫瑰,早就被连根带泥地移走了。   徒留一个个千疮百孔的泥窟窿。   被一层一层的雪,冰冷地填充,覆盖住。   沈京墨很久没回到过这里。   这是他最早在巴黎的住所,先前来巴黎出差他会直接过来住,平时也派了人看管打扫。   陈旖旎在巴黎读大学的那几年,他一来巴黎,就会过来。   后来她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也来巴黎找过她,这里也来过。   但都一无所获。   再后来,他来巴黎,再也不会回到这里了。   今天本来是多年来一直看管打扫这个公寓的人例行过来清扫的日子,他提前打了电话过去,告诉对方不必来。   对方知道他来了巴黎,这几天一直住酒店也不回来,但也吃惊他六年多了都不过来,怎么今天破天荒地回来了。   沈京墨没去医院,直接让司机送自己过来这边。   这么多年了,失眠常常困扰他,倦意也是说来就来。回来后,他找了条薄毯,靠在沙发上就睡着了。   他睡梦中还在想,为什么他来巴黎这么多次,都没有碰见过她。究竟是贺寒声将她藏得太好,还是他找得不够彻底。   还是说,失去了缘分的人,即使在一个城市,也碰不到。   不知不觉睡了很久,他以为自己睡了很长时间,醒来看表,才睡了两个小时不到。   转头,透过窗户,依稀能看到不远处的小广场上泛着点点盈盈的光。   有歌声在雪中飘扬,逐渐被淹没。   今天好像是万圣节。   他都不记得今天是什么节了,那会儿那个小孩子提起来,他才恍然想起。   他还说,今晚他的爸爸妈妈要办Party。   应该很幸福吧。   他心底苦笑,拿过手机,看到妈妈在一小时之前发过来的信息,问他什么时候回国,如果没什么事的话,要不要提前回去。   妈妈之前就说给他安排了相亲,不过他一直在这边拖时间,也没回应。   他这些年是能有机会绝不在国内待着,总全世界各地的跑。也心存侥幸,能不能碰见陈旖旎。   以前陈旖旎偶尔会提起,她以后想去哪哪儿开秀展,秀展开完了,等到一个季度忙过去,开始筹备下个秀展前,她想去哪哪儿旅行。   那时她只是顺口一说,他也顺口一听,从没放在心上过。   她走后,她说过的话,做过的事,甚至一个笑容,都如潮水一般汹汹而来,日日夜夜在他脑海中回荡,拍打,久久不息。   她也从没说过要不要跟他一起去想去的地方,做想做的事。   她对他,大多数时候是不抱有任何期待的。   或许是他们都知道,在他们的关系中,一切的期待与允诺都没有意义。不如各取所需,各自过好彼此的人生。   各自过好彼此的人生。   沈京墨想到这里,要点烟的手指微微一顿。从打火机蹿起的火苗跟着他的神情,也落寞了一瞬。   在黑暗中,没有人看得到。   于是他就那么让自己的表情落寞下去,迟滞地,点燃了烟。   靠回沙发里,与黑暗面对着面。   她想过好她的人生,不要他再打扰她。   或许,他不能再打扰她了。   他坐在黑暗中静思了良久,手中的烟也一支支地灭了。   火苗一簇簇燃起,又一簇簇熄灭。   桌面的手机忽然亮了。   刺耳的铃声在空荡荡的客厅里回荡,乍然突兀。   他瞥了眼屏幕,ZONE的余向南打来的。   他想起来,这个人是贺寒声的大学同学,那天晚上就见到过。他们的关系好像很好。   自来熟的性格所致,与陈旖旎的关系也好像很好,那晚还推着她去众人面前热烈地介绍她。   可想想他和她,如今只落得这么一个“互不干扰”就是最好的结局的结局。   他没接电话,等响铃结束,他滑了会儿妈妈发来的微信。   从上到下,他回复寥寥,基本都是妈妈在催他多考虑他自己的事。好几条长达好几分钟的长语音,冗长得让人心烦的语音条后面还缀着一个个小红点。   他都没点开。   这六年,好像都是在以这样的方式抗衡。   没有意义了。   她有了新的人生,她想过好她的人生。   不要他再去打扰她。   今天她那句话,倒不如直接对他说:你别再犯贱了。   他去摸烟,摸到了最后一支,烟盒就空了。心也跟着那空荡荡的烟盒开始落寞。   他又坐了一会儿,手机滑到最后,又看到妈妈问他要不要提前回国。   手指在屏幕上悬空了一会儿。   好像是做了一番思想斗争,他深深提气,终于点下去。   ——回复:好。   只打出了“hao”的拼音,屏幕也跟着他的思绪凝了一瞬。   接着,手机响起。   又是余向南。   他有些心烦地接起,“喂。”   余向南打过来,特地回复他下午见过陈旖旎和贺寒声之后打过去的那个电话。   “……沈总,下午是我没跟你说清楚,”   余向南大大咧咧地笑着,语气却是小心谨慎的,“前几年我也没在巴黎,对寒声的事情了解的很少,不过能确定的是,那个陈……陈旖旎小姐,的确是三年前才进的Venus没错。”   “她跟贺寒声认识前就带着那个孩子啦,外面一直说他们怎么怎么,我也没细问过。我跟寒声的确是大学同学,但也没到能问私事的情况……一直在你面前装的跟他关系很好,下午也跟您说的模棱两可的。”   “——但是千真万确啊,那孩子今年五岁了,我还想起来,五年前贺寒声还没跟他前女友分手呢,怎么可能是他的啊。”   “……”   沈京墨拇指一用力,不留神,将手里的烟折断了。   火苗灼到他指腹,他都没有知觉。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只有1更,晚了一会儿   今晚调整一下睡眠,明天(今天)双更哈   【高亮】顺便推一下好基友的娱乐圈甜文!   《和娱乐圈顶流谈恋爱》——作者:抱猫   喜欢的话去点个收藏吧~搜索书名或作者名可见!OvO入股绝不亏   [文案]   舒窈参加选秀获得少许热度,被经纪人转告,要去一个地方拍摄广告。   广告对象是Rampant的颜值和流量担当,池樾。   舒窈恭敬推门而入,略一弯腰:“师兄,请多关照。”   后来,池樾对她真的很关照。   -   镜头前,池樾是一成不变的冰山木头,话少冷漠,但业务能力优秀得让人挑不出丁点儿瑕疵。   七夕节当晚,池樾风尘仆仆,从英国飞巴黎带着满身的倦意,躲开一众视线,掩得严严实实,直往舒窈房间而去。   拍了一天广告的舒窈被他折腾得凌晨才能入眠。   下午起床。   她赤脚走出房门,见男人衣衫整齐地对着手机吃早饭。   没多想,撅了撅嘴走过去,直接伸手将他放在正在直播镜头前喝的粥扯走,坐在一旁小口小口喝起来。   弹幕直接炸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我看见了什么!!!!】   【哥哥不是说只有自己一个人在房间吗???】   【那只手是谁啊?】   【是我看错了吗?手上有吻痕。】   【呜呜呜呜呜呜哥哥真厉害,连手都不放过。】   池樾默默关掉直播,望了眼毫不知情还在乖乖喝粥的女孩儿,一时语塞。   舒窈:“怎么了?你刚刚在干嘛?”   池樾亲她嘴角一下,一脸淡定:“没事。”   两分钟后,樾神更博了——   @池樾:【嘘!她还不知道。】   评论:呜呜呜呜呜好宠。   *男团流量担当x女团貌美可爱   *双向暗恋/互怼互撩/追妻火葬场   *日更,虚构娱乐圈,无原型。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酥梨饼?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Manyao 10瓶;江长情 5瓶;佐岸 、佑转 3瓶;准准宝贝的moa 2瓶;栗栗球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4章 讨厌   余向南挂掉电话, 沈京墨坐在暗处, 任手上被折断的半支烟烧到了头, 他还是满脑子的愣然。   “陈小姐的确是三年前进的Venus没错……”   “她和贺寒声认识之前就带着那个孩子啦, 千真万确。”   “——那孩子今年五岁了, 五年前贺寒声还没跟他前女友分手呢,怎么可能是他的啊。”   余向南的话如字字珠玑,一字一句, 敲打着他的脑神经。   沈京墨紧张到手心都捏起一把湿凉的冷汗,他稍微舒缓了一下五指, 刚打开手机,不留神,拇指按到手机屏幕。   那个“好”字发送成功了。   “……”   他愣了一愣, 不知怎么就有些慌张,这着实不像是他,反而像是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赶紧撤回了。   但还是被舒绮菡发现了,立刻发来新消息询问:“京墨,你撤回了什么?”   “……”   舒绮菡也懒得管了, 接着就是一通例行的唠叨:“京墨,我跟你说啊, 你可赶紧给我回来, 操心点你自己的事,好不好?”   “人家听白跟你一起长大的,去年都结婚了。”   “——你要是早听我的,现在沈家都有继承人了, 我都抱上孙子了吧?”   沈京墨顾不上回复,他指尖发着颤,头皮也一点点泛上了僵滞的麻意。   手指僵硬着切出屏幕,下意识地,点开浏览器的搜索框。   刚要打字,手指却又顿住。   他手腕紧张到僵硬得转不动,转手要去摸烟盒,想抽支烟舒缓情绪。   却空了。   他忽然烦躁异常,又颓颓地靠回沙发,手指在沙发扶手上轻点着,闭上眼,思绪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沉淀下来。   脑海里出现的,都是那年她走时留给他的那个药盒。   冰冰冷冷的三个字,将她的这一生,她所有会与他产生联系的一切,都与他划清了界线。   万一是呢?   万一不是呢?   他这么来回徘徊着想着,抬起冰凉的手掌,摩挲了一下双颊。整张脸居然都紧张到紧绷。   一时不知如何整理自己的情绪。   末了。   他终于决定给秘书打去电话。   “喂。”   他的嗓音沙哑到像是在砂纸上磨过一遭。一开口,助理都吓了一跳。   “……沈总?”   “帮我查查贺寒声,”他顿了顿,放低语气,“还有一个孩子。”   “孩子?”   “嗯,Venus的那位陈旖旎陈小姐的孩子。”他闭上眼,淡淡说,“他叫贺星熠。”   *   今天上午LAMOUR的人来了巴黎,Venus进军亚洲市场之前,免不了要跟LAMOUR这种与他们主打风格相似的品牌打交道。   晚上,陈旖旎要被公司派去赴个局。   这是余向南替Venus拉拢了好几个品牌的主创攒的局,LAMOUR也是之一。   先前余向南不知陈旖旎与LAMOUR的渊源深浅,知道后大为吃惊,她是LAMOUR的前设计总监不说,居然也是最初的几位主创之一。   当然也自然而然知道了,她与S&R的沈京墨在很久之前就有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沈京墨很在意她,特意给他这么个根本没机会跟顶奢S&R总裁这种身份的人通电话的人打来了电话,询问她与贺寒声的事。   余向南能招都招了,也猜出了她与沈京墨之间,曾经应该是足够暧昧,足够令人挂齿不忘的。   余向南的主阵地也在欧洲,甚少关注国内八卦,最近问了几个朋友,也把陈旖旎了解了个七七八八,她的前公司LAMOUR所在的局,自然而然是少不了她的,日后说不定还要靠她搭沈京墨那条线。   而那个孩子,说不定……   陈旖旎下午才收到公司的安排,她立刻给幼儿学校的老师打了电话。她晚上放学不能来接星熠,会让朋友来接,让星熠放学多留一会儿。   前天下午星熠一人从托管中心提前跑出来,急坏了老师,也急坏了她,回头就给他教训了一顿。   当然最生气的,还是他随随便便地就上了别人的车。   那晚星熠被她教训,站在一边,委委屈屈地问了句:   “妈妈,你很讨厌那个叔叔吗?”   陈旖旎当时正在气头,边切着颗鲜橙,心口憋着一股火,狠狠一刀下去——   “啪——”的一声,橙子被劈成了两半。   星熠吓得一哆嗦。   眼瞅着她手起刀落,还很夸张地“喔——”了声,以为她切到了手指,一抬头,她脸上虽狠意满满,手指却没伤。   星熠才松气。   陈旖旎却没松气,瞥他眼,将那橙子扔进了榨汁机。   随之,搅拌器碰撞着玻璃与果肉轰隆隆地运作起来,她的声音也被搅得破碎不堪,“我最讨厌那种男人。”   谁料星熠却听清楚了,还认真地问她:“嗯?哪种?”   陈旖旎见小家伙一副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模样,想想他也不会懂,有点儿忍俊不禁。   她用手指轻轻点了点他脑门儿那个包,漫不经心地笑笑:“就是他那种的。”   然后放缓了语气,柔声问:“疼吗?没问你,你这包怎么撞的?”   “啊……”星熠捂额头,呶起唇,似乎想起了那会儿有多痛,“不、不知道……摔跤了。”   “脑袋撞地上了?”   “唔、嗯……”星熠想到什么似的,眼前一亮,直对她嚷嚷,“但、但……叔叔一抱我,就不疼了!他好高啊,妈妈——好高——好高!”   陈旖旎以为他说的是贺寒声,刚想说“以后叫叔叔就行了,别逮着人家就瞎喊爸爸”,星熠突然大声地补充了句:“就是——就是妈妈讨厌的那个叔叔!”   “……”   陈旖旎白眼一翻,差点气晕过去。   然后捏着小家伙的脸颊,作出凶巴巴的模样,义正言辞地警告他离那个“她讨厌的叔叔”远一点。   “喔……”小家伙老实地点点头,似懂非懂的。   陈旖旎又开始教训他,以后不准随随便便偷偷从学校或者托管中心跑出来,外面坏人很多,丢了怎么办。   “喔!妈妈。”星熠又想起什么一样,“那个叔叔——”   “嗯?”陈旖旎警惕地眯了眯眼。   星熠吞吞口水,小小声说:“那个‘妈妈很讨厌的’叔叔问我,他像不像坏人。”   “……”   陈旖旎动了动唇,不知他们居然有这么一番对话。   她沉默着转过身,把榨汁机关掉,斟出了一杯橙汁,边不经心地问了句:   “你怎么说?”   星熠似乎觉得这样很能在那个“讨厌的叔叔”面前维护妈妈,邀功一样,立刻扬高了声调,回答:“我说——像!”   陈旖旎一愣,看着他,唇边不自觉地泛起了笑意。   她倒了杯橙汁给他推过去,指尖顺带着勾了下他脸颊,笑了笑:“喝吧。”   星熠捧着杯子,大大地抿了一口,舔舔唇,看着陈旖旎,直眨眼:“妈妈,我说的对吗?”   “对,”陈旖旎一挑眉,心底想都能想到某人当时的脸色有多难看了,摸了摸星熠的小脑袋,“说的真是一点儿都没错。”   星熠捧着杯子咯咯直笑。   “星熠啊。”   “嗯?”   “眼光独到,今晚奖励你再喝一杯。”   “——好!”   “喝完就去睡觉,今天的事儿就算了。”   “嗯!”   于是,星熠今天下午老老实实地在学校里待到了最后,白胖胖的小手里捏着五颜六色的油画棒,在纸上涂涂画画的。   他边画,边向教室内外张望。   眼见着别的小朋友都被爸爸妈妈接走了,走廊空了都听不到脚步声了,他屁股坐不住了。   提溜着书包,偷偷地溜出教室。   不知是贺叔叔来接他,还是怀兮阿姨。   星熠在学校门边徘徊了一会儿,想起妈妈的叮嘱,一开始没敢出学校的门,又在门边打着转儿,用脚下有一下没一下地踢着地面的积雪。   雪还在下。   沈京墨和舒杨路过这边,特意停了一停。   他看了看表,算好时间,一直等到六点幼儿学校放学。二十多分钟了,门口陆陆续续的人都走光,却不见那个小不点出来。   也不见陈旖旎来接他。   这是走了吗?   舒杨忙了会儿手下的工作,察觉到车停了很久,忽然也觉得沈京墨今天有点儿奇怪。   他车停在这里也不走了,就这么一直望着窗外出神。   “京墨,看什么呢?”   沈京墨不说话,直瞧着那个幼儿学校的校门。   很快就注意到一个小家伙,摇头晃脑地出来了。   他眼前一亮。   车门一开,舒杨还没来得及跟冷空气打交道,一抬眼的瞬间,沈京墨已经打开车门走出去了。   他撑开了伞,走两步,又回头,朝漆黑的车玻璃整了整领带。挺有仪式感,却又有种说不出的紧张。   车内的司机和舒杨都是一头雾水。   然后沈京墨转身迈开步伐,直朝着那个从校门晃出来的小不点走过去。   星熠还在踢脚下的雪,徘徊到校门一侧,立住。   将脚下雪地踢出一个浅浅的坑。   察觉到有人过来了。   星熠一抬头。   一个男人撑一把黑伞,直接走来到他面前。   看清了那天的那个叔叔,他刚抻着脖子想打招呼,又向后缩了缩,作罢了。   妈妈不让他理他的。   沈京墨撑着伞,走过来。   他整了整西装裤,半蹲到小朋友的面前,伞面微微向前倾斜,为他阻隔开了飘摇而落的雪花。   星熠却不若上次那样,一见到他就非常欣喜,沈京墨明显感觉到他向后躲了一下。   小小的身躯蜷在他的伞下与身后的铁栅栏之间。   沈京墨做了一番心理斗争,好不容易作出的微笑,悬在唇角,有些挂不住了。   因为他在那张稚嫩的脸上,居然看到了与陈旖旎一样的表情。   一样的警惕,一样的戒备。   沈京墨舒缓了一下情绪,他单膝落在雪地,膝盖上泛起凉意。   如此靠近这个孩子,这么近,也能将他细细打量。   他柔和的视线在星熠整张脸上徘徊,之前先入为主,现在才觉得他的眉眼,五官轮廓,都与他有几分相像。   的确是像她妈妈多一些,但细细看还是能看出与他相像的地方。   总之,这么一看,一点儿也不像贺寒声。   “叔叔……”   星熠不大习惯别人这么观察他,好像他是个小动物一样。他小心地向后瑟缩着,贴到身后的冷栅栏上。   冰得他又离开那里。   离沈京墨更近了一些。   沈京墨不说话,只这么看着他。他眸底漾开一片冷柔,比飘扬而落的雪花,还要柔和。   这个孩子在五年前的七月二十五日在罗马出生,而陈旖旎是六年前的十月离开的港城。   只有一个可能,她在离开前一个月就怀孕了。   从前,他和她几乎从不在她的安全期之外发生关系,但他们其实都清楚,安全期并不是百分百安全的。   或许,是彼此都居心叵测,心怀鬼胎。   彼此在内心深处,都有那么一丝,小到微乎其微的期待。   期待着,给他们一个有意无意的机会,将这一生牵连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沈京墨看着他问。   星熠眨眨眼,犹豫了一下,“贺……星熠。”   “星熠。”沈京墨细细品味着这个名字的音调从他舌尖滑过的节奏与韵律,而后淡淡微笑着,“叫星熠是吗?”   “嗯……”   星熠心底跟着想,他是不喜欢他的姓吗?   沈京墨柔和地凝视他,小半晌后,才又静静地出声:“星熠,你上次问我,喜不喜欢你妈妈。”   星熠又眨眼,好像想起来了这回事:“嗯?”   沈京墨牵起唇,笑得温柔,“叔叔以前,做过很多错事,错过了你妈妈,没好好地喜欢她。”   “……”星熠微微睁大了眼。   “叔叔很后悔。”   “……”   “以后,不想再后悔了。”   星熠还是一副似懂非懂的表情。   沈京墨垂了垂头,低声笑起来,笑声中颇有些无可奈何。   然后他抬起头,依然用一种极致温柔的目光注视着面前的小朋友,轻轻勾起唇,很认真地问:   “叔叔想问星熠,叔叔现在,可以喜欢你妈妈了吗?”   星熠怔了怔,突然正色,表情比他还要认真,“不可以。”   “……”   “我妈妈说,她最讨厌你这样的男人。”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1更!2更在凌晨啦,明早来看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peachser、伊只大甜豆! 10瓶;薇崽崽 8瓶;励志的学霸茗怿哇 5瓶;资生堂专柜店~英子 3瓶;准准宝贝的moa 2瓶;M.Z.、倔强的小绵羊。、栗栗球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5章 可惜   沈京墨凝视着星熠, 依然是一副笑意温柔的模样。只是眼眸中, 有潺潺的哀色流动。   好像在诉说, 有多么可惜。   不能让你同意我喜欢你妈妈, 真的很可惜。   星熠一脸天真与认真, 并看不懂大人们更为复杂的喜怒哀乐。   “星熠。”   不远,贺寒声将车停在路边,遥遥看到沈京墨与星熠在校门边。   一大一小两个人, 一个半蹲,一个像罚站似地, 紧贴着墙根儿站着。一脸紧张。   贺寒声不自禁地低笑出声。   而幼儿学校的校门本就比普通的校门低矮一些,沈京墨半蹲在那里,感觉有点儿不伦不类的。   贺寒声笑容又稍敛, 凝在唇边。   星熠听贺寒声喊他,漂亮黢黑的眼眸亮了亮,眼底像是盛满了晃碎的星星一般。   “爸爸——”   星熠回头的那一刻,沈京墨跟着他这么清脆的一声同时愣了愣。   一个错觉,以为星熠是在喊他。   又见星熠掠过一瞬的侧脸, 沈京墨更是愣然。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星熠与自己小时候, 的确长得极像。   心中那个百转千回的问题答案, 又一次得到了肯认。   可似乎,已经没用了。   小家伙也没再留意他,迅速地从伞下钻出去,提溜着小书包, 朝着贺寒声的方向就跑了。   星熠张开手臂,在雪地里蹬着腿,像上次那般兴奋地喊:   “爸爸,爸爸——”   一声比一声清脆。   也一声比一声尖锐。   沈京墨缓缓地打直膝盖,站了起来。   他手腕僵硬着,手中的伞,微微向一侧倾斜了一下。有雪花飘飘摇摇地落在他肩头,坠在他眼睫上。   他眼睛眨也不眨,直望着那个小小的身影,朝贺寒声奔过去。   雪又大了些。   眼前的世界,都被冰雪遮盖得氤氲朦胧。   “哎——”   突然,小家伙叫了一声。就跟那天一样,像个洁白的小团子,一下就摔到了雪地里。   沈京墨动了动腿,下意识要上前,贺寒声却上前来,直接将星熠从雪地里抱了起来。   “星熠,怎么这么不小心?”   “……”   沈京墨的脚步顿在原地。   贺寒声将星熠抱在怀里,拍了拍他身上的雪,笑起来,还不忘伸手点了点他鼻尖儿,温柔地责怪道:“怎么这么不小心?你看你这脑门的包,还没消下去呢。”   星熠也不哭。   可能是摔得有些疼了,他一直呶着唇,但怎么也没掉下眼泪。   贺寒声又望了眼不远处的沈京墨。   男人撑一把黑伞,一袭烟灰色西装,伫立在雪地中。身形虽高大,如此一看,让人觉得他的形容难免有几分萧索。   贺寒声看他一眼,转身,单手托着星熠,拉开车门,将星熠稳稳地放在了副驾驶,安顿好他:“别动啊,叔叔过去一趟。”   “嗯!”   贺寒声又关上车门,转身,径直朝沈京墨走过去。   上次在医院门前,没好好跟他打一声招呼。可以后难免在工作中打交道,还是需要去打个招呼的。   于是贺寒声过去,站定在沈京墨面前,淡淡地微笑:   “沈总。”   沈京墨绷了下唇,才从星熠消失在车门后的身影移眸回来,看着贺寒声,眉心不动声色地轻拢一下。   还是轻轻点头:“嗯。”   “你别误会,”贺寒声笑了笑,开门见山地说,“星熠总喜欢这么叫我,但我不是他爸爸。”   “我知道。”   沈京墨微微颔首,眸色冷冷的。   贺寒声有几分讶异。   他以为沈京墨尚不知这个孩子是谁的,而料想陈旖旎的性格,绝不会直接对沈京墨摊牌。   贺寒声还没想好再说两句什么,沈京墨就转身,肩膀擦过他的肩,从他身前走开了。   素闻沈京墨一向儒雅有礼,斯文和善,如今告别的话却都吝惜讲一句。贺寒声有点尴尬。   贺寒声看着他背影,忽然叫住了他:“沈总。”   沈京墨脚步顿住。   身处雪色中,背影虽宽阔,却也透着几分落寞与萧索。   似乎是整理过一番情绪,小几秒后,他肩膀才跟着脚尖旋过一半,一手落在西装裤口袋,回身看着贺寒声。   男人眉眼矜冷,透着些许倦意。   下颌线紧绷,薄唇抿成一条线,表情也有点儿不悦。   贺寒声轻轻笑,真诚地说:“谢谢你上次送星熠去医院。”   “……”   沈京墨动了动唇,似乎没想到贺寒声要说这个,迟疑着点了点头。   最后他见贺寒声好像没别的要说的了,冷淡地瞥对方一眼,再次转身,就走了。   贺寒声见他走远,上了那辆黑色宾利,破开雪幕,扬长而去。   他也回到自己的车上。   星熠坐在副驾驶,眼睛睁得圆溜溜的,直瞧着坐上来的贺寒声,晃了晃腿,脆生生地喊:“贺叔叔。”   “现在知道叫叔叔了?”贺寒声眯了眯眼,温柔地笑起来,用手指刮了刮小家伙的鼻尖,“你妈说的没错,你真是个人来疯。”   星熠咯咯笑,“我想让叔叔当我爸爸!”   贺寒声笑着,手下已经打起了火。   车身震颤,烘开了空调飘散入车内的热气,却久久没动。   星熠脑袋凑过去,疑惑地打量着贺寒声手中的方向盘和车钥匙:“咦,怎么不动?”   贺寒声微微前倾,伏在方向盘,回头看着星熠。   温柔眉眼间,多了考量与探究:“星熠。”   但星熠看不懂他神情的变化,只愣愣地应:“嗯?”   贺寒声顿了顿,问:“星熠为什么要贺叔叔当你爸爸?”   “——喔,”星熠摇头晃脑,认真道,“因为,叔叔对我和我妈妈很好,叔叔喜欢我妈妈!”   贺寒声抿唇一笑:“是吗。”   星熠点头:“嗯!”   “那你妈妈喜欢叔叔吗?”   “唔……”星熠的世界里,除了讨厌就是喜欢,妈妈没说过像讨厌那个叔叔一样讨厌贺叔叔,那一定是喜欢了,于是点头如啄米,“喜欢!”   贺寒声低声苦笑,小半晌,又问:“那如果,以后有个人也喜欢你妈妈,也对你和你妈妈很好。”   他微微眯了眼,直瞧着星熠,语气沉了沉,“或者,他对你说,他是你爸爸——”   “——不!我就要贺叔叔!”   星熠打断他,眼睛突然红了,好像他下一刻就要抛弃他和他妈妈一样,直嚷嚷:“我要贺叔叔当我爸爸——”   贺寒声虚虚勾起唇,看着他这幅小无赖的模样,哑笑连连。   他不知怎么跟小朋友解释,如果可以的话,三年前就可以了。   贺寒声如此想着,唇边笑容也有些许黯然了。   “贺叔叔,你愿意当我爸爸吗?”星熠问。表情很天真,也很认真,仿佛不问到个答案决不罢休一样。   这么几年这种问题没少问过,贺寒声这一次却有点儿没耐心了。他伸手,佯装严肃,控制好力道,弹了弹小家伙的额头。   又耐心地,仔仔细细打量着他的眉眼和五官,却答非所问:   “星熠,有没有人说你和你妈妈长得很像。”   “嗯——”   星熠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是有很多人这么说。   “你看你啊,”贺寒声一手支着脑袋,另一手微凉的指尖儿,缓缓抚过星熠的眉眼,“你眉毛,很像你妈妈,眼睛呢,也像——”   “嗯……”   “但是呢,”贺寒声的指尖又从星熠的眉心,滑过他的鼻梁和鼻尖,有些遗憾地说,“如果鼻子和嘴巴,也像你妈妈就好了。”   “……”   星熠尚不懂他这样的语气是什么,但出于孩子的敏感天性,这一瞬间,突然觉得,贺叔叔好像不是特别喜欢他了。   “真可惜。”   星熠还没用自己的小脑瓜想明白,就听贺寒声最后这么似有若无地轻叹一声,而后发动了车子,奔入雪色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更特别短……   我写困了,今晚见   其实沈京墨与贺寒声的性格区分的话   一个是刀中带柔,一个大概是柔中带刀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佐岸 、佑转 6瓶;祭音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6章 保留   进去前, 陈旖旎在卫生间的镜子前站定, 检查了一下自己的妆容, 再深深舒缓一番呼吸。   边观察着镜中的女人。   时隔六年, 她的容貌并无大的变化。   比之从前刚跟着温烺他们从巴黎一路奋斗打拼到国内的年纪, 棱角与锋芒,都不知不觉地收敛柔和。   今天在Venus连轴忙了一整天,她眼底有两道如何也忽视不了的青痕, 疲态满满,看起来气色有点差。   但仍掩不住眼眸清澈, 还算说得过去。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她太紧张了,整个人都有些紧绷。   毕竟, 今晚即将见到阔别六年朋友们。当初她走得猝不及防,谁也没通知,一声再见都没有。   如今再见,难免紧张。   听说温烺和楚觅,都结婚了。   她深深呼气, 仔仔细细地补了个口红,粉扑将脸上下扫了遍, 再眨眨眼, 明眸皓齿,气色复佳。   眼角勾着一弯潋滟,转目之间波光淋漓。   说不出的动人。   她满意地对镜中的自己笑笑,收拾好梳妆台上的东西向外走。   高跟鞋声响伴随着手机铃声, 猝然响起。   贺寒声打电话过来,说他已经接到星熠了。   陈旖旎看了看表,已经过了六点半快七点了。她刚才还惦念星熠怎么样了,今天有没有乱跑,这会儿才松了口气。   贺寒声说他带星熠去吃个饭,然后送小家伙回去,晚点过来这边接她。   LAMOUR与陈旖旎渊源深远,工作未来有的是时间和机会聊,贺寒声想把今晚的时间留给陈旖旎和她的旧时好友们,他也没直接过来。   陈旖旎推开门,走进去。   满室光亮斗斗扑面而来。   灯火葳蕤中,过往一张张熟悉的脸孔,随着她推门进来,都转头过来看她。   温和善意的笑容,久违地跃然在她的眼前。   “总监。”   “是总监来了。”   “总监,好久不见。”   陈旖旎在原地站定。   不知是不是头顶光线太过刺眼,这一刻,她突然就很想哭。   很小的时候,姥姥在港城经营一家旗袍店,虽做的不大,但在固定圈子中,还是有点名气的。   她和弟弟从小就喜欢在姥姥的店里玩耍,也只有姥姥最疼爱他们。   或许也是在那里,启蒙了她现在能够独当一面的设计风格。   后来姥姥去世,阮慈扔下了旗袍店,游走在各种有钱男人的床笫,直至与沈嘉致东窗事发,家逢巨变后,阮慈就成了她世上仅剩的唯一的亲人。   可她们母女,可从不亲近。如果可以,彼此都不希望她们之间存在这层无法选择的关系。   那时恰逢高考结束,陈旖旎拼了命地想摆脱阮慈,摆脱掉这混乱的家庭环境。也是为了继承姥姥的遗志,最终她来到巴黎读书,学服装设计。   大学四年间,她几乎都在为自己的梦想奔走。   毕业后认识了温烺这么一众朋友,大家一起辛苦打拼,奔波在巴黎的各个秀场与展馆,起早贪黑地裁制服装,一次次地自荐,也被一次次地拒之门外。   不知如此周而复始了多久,摸爬滚打过来,才有了后来的LAMOUR。   陈旖旎现在都说不上,六年前自己离开时的心情是如何的。   当年,一切都太混乱了。   于私,她走得两袖不沾风,不惹尘埃,最合理不过;   于公,却又是极自私的。二话不言,就将那么多年携手并进,跟着她一路打拼过来的朋友们,还有凝聚心血而成的LAMOUR抛之身后。   或许,彼此心中现在还存怨怼。   她直至现在,也都不知该如何面对。   LAMOUR当时所受的浩劫,一半的原因归咎于她没将自己的私事处理妥善。   她责无旁贷。   “陈旖旎。”   温烺的一声唤回了她思绪。   时隔六年,陈旖旎听到他的声音,非常久违。   以前温烺就留着一头颇具艺术气息的半长卷发,小胡茬,加之外表不赖还混时尚圈,一看就是渣男的那种长相。   如今他为人夫为人父,发型没多少变化,一眼就能认出。倒是以前盛气凌人的气势,逐渐被岁月沉淀下来的沉稳代替了。   “总监,好久不见。”   依偎在温烺身边的楚觅过来拥抱她,见到她眼眶都红了。   陈旖旎情不自禁笑话她,现在怎么还跟以前一被温烺训斥,就吓得惊慌失措手忙脚乱的表情一模一样。   从前她还总因为温烺跟她这个小助理发火,和温烺吵架。   没想到呢,以前看起来不对付的两个人,居然走到了一起,还结婚了。听说他们的宝宝都一岁大了。   六年时间,每个人身上都足以发生惊天巨变。   可陈旖旎,好像还是那个陈旖旎。   她好像没多少变化。   依然是那么的骄矜傲慢,眉目间蕴着大气成熟,她本就是明艳的长相,如今一看,更带了些岁月积淀的成熟风韵。   陈旖旎不是个多么感性的人,如今还是红了眼眶。   温烺在她眼泪在眼底差点盈不住时,大步地走过来,一把拥抱住她。拍了拍她单薄的肩背。   “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她也回拥住温烺,笑声中带着些许哽咽。   陈旖旎没穿旗袍。   她当初走的悄声无息,温烺这些年也没她动向,想想,她应该也很久没穿过旗袍了。   以前常一身玲珑旗袍的陈旖旎,可以被称作LAMOUR的活招牌,也是业内一道特立独行的风景线。   去年Venus在业界声名大噪,温烺瞥了眼那设计风格,一眼认出是陈旖旎所为。   不过设计师叫做Ashley,陈旖旎以前的英文名不是这个,温烺就放弃了自己的想法。   温烺忍着鼻酸,放开陈旖旎,将她上下打量一番,笑着问:“Venus的首席设计师——嗯,你这是不打算回LAMOUR了?”   陈旖旎一一与旁边的人拥抱过去在,最后自然地挽住楚觅的臂弯,跟着一群人往里走,边笑吟吟地对温烺说:   “我能不能回去,不得你这个总监说的算吗?”   “关键看你想不想回来啊,”温烺朝她神秘地眨眼,“总监的位置,可一直是你的。”   “……”   陈旖旎愣了愣,不懂温烺的意思。   温烺解释:“你不知道,虽然我们被S&R并购了,但说白了,跟以前没差。就是换了个地方办公而已——我们现在搬到S&R的大楼里了——沈京墨原先持股一半嘛,他把股份全收回去了而已,我们说白了,还是独立的。大家都在等你回来。”   陈旖旎唇边笑容有几分暗淡。   温烺看出她纠结,也深知,当年逼她走的缘由之一,是沈京墨。   他们纠纠缠缠了那么多年,没想到,终究还是落了一场空。   温烺放缓了一些语气,继续说:“这些年你也在业内活跃,你也没听谁说过,LAMOUR是S&R的子品牌吧?”   陈旖旎淡淡微笑着,思索一下,最终摇了摇头。   温烺说的没错。   多年来,她也有关注业内动态。   LAMOUR的任何秀展和活动与S&R都是分开的,并没有被对方影响,甚至联动活动都没有过。   当年一夜之间传来S&R要并购LAMOUR的消息,可真吓坏了温烺一众人。   沈京墨当时还放狠话下去,所有人都不准帮他们。他们也真的以为他要把LAMOUR给吞并了。   沈京墨的手段在圈内都是远近闻名的,就是因为陈旖旎二话不说和他弟弟订了婚,他迁怒LAMOUR要踩死他们,将他们逐出业内,估计连碾死一只蝼蚁的吹灰之力都用不上。   后来他们才知,是秦氏因为沈何晏的事迁怒于了他,他在S&R罹难之际,还顺手拉了LAMOUR一把。   好在最终全身而退,就是白白扔了一百个亿,想想都怪肉疼的。   可陈旖旎最终却走了。   听闻沈京墨最近也在巴黎,不知他们有没有见过面。   温烺还听说,陈旖旎有个儿子,与她现在的上司贺寒声一个姓,但他们并未结婚,甚至都未谈过恋爱,不过就是关系很好的朋友罢了。   这一时弄得扑朔迷离的,谁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有什么比失而复得更可贵的呢,”温烺发自内心地感叹着,转手拿来酒杯,对陈旖旎真诚地笑起来,“当时真是吓坏人了,其实呢,从一开始,到这些年,我们也受了沈京墨不少的照顾——”   陈旖旎迟疑着点点头,几口酒下去,已经有了醉意。   “陈旖旎你也知道,我这人脾气直,又暴躁,很多次跟以前一样差点儿搞砸了事。没他,你的LAMOUR可能早在我手里毁掉了。”   陈旖旎笑了笑,淡淡地移眸,看着温烺。眼底与心头,都不自觉地泛起澎湃。   “我一直是LAMOUR的副总监,这么多年,沈京墨一直把LAMOUR设计总监的位置留给你。不是没有比你能力出色的人,不是——”   温烺是真的醉了,撞了撞她杯子,扬起手,敬她,好像是有点儿怀才不遇的不痛快,扯着嗓子,大大咧咧地说:   “不过呢——你也别误会!他为你保留,我也为你保留,我们都为你保留——陈旖旎,大家,都在等你回来,我当个副总监就够了……就够了。”   陈旖旎睁着醉眼,环视了一圈。   不光是她,所有人好像都红了眼眶。   她也不知不觉地喝多了。   温烺比她还易醉,拉着她,不住地说:   “陈旖旎,我们当初不都说好了吗——你当总监,我当副的,我为你保驾护航,我温烺,跟你做一辈子的好朋友!我们,一辈子的好朋友!”   “可是你呢,”温烺轻轻推了推她,情绪决堤,满脸都是眼泪,“我陪你从巴黎走到现在,我怕过吗?你啊……你六年前一句话不跟我说就走,你把我放在哪里,你有没有把我当朋友——你把这么一群陪你走过来的人,放在哪里?”   “……还有,你走的那天,那天下了很大雪,沈京墨去找你,他开着车出了车祸,在ICU躺了半个月,你知不知道?”   “……”陈旖旎在朦胧醉意中,听到了这句,浑然一震。   愣然抬头,接着,就看到温烺跌跌撞撞地站了起来。   他是真的喝高了,直在原地打转,喊:“我手机呢!我要给沈京墨打电话!”   “总监……”   旁人去拉他,又被搡开:“去他妈的总监,”他指着陈旖旎,“你们总监在那儿呢——操,别他妈拉我!”   “我要让沈京墨来看看,看看他留了六年的位子,他等了六年的人回来了……别拉我!滚开啊——”   “让沈京墨来看看啊……他死了还能看到吗?啊?”   “你别打,别给他打——你给他打我就对你不客气……”   陈旖旎伸出手,去挡温烺的电话,力气却软软绵绵的,温烺轻松躲开。   楚觅用手抚过陈旖旎的脸颊,“总监,他喝多了,你别跟他计较。”   以前脾性软绵绵的楚觅,破云一声雷似得喊温烺:“温烺,你能不能别闹了?没见总监哭了吗?”   哭了?   陈旖旎这才后知后觉地去摸自己脸颊。   果然,一脸的泪。   温烺还大着舌头,喋喋不休地笑骂着她:   “——陈旖旎,这么多年,所有人里,是不是只有你在装聋作瞎?是不是?”   “你爱在LAMOUR还是什么Venus……下次你走再敢不告诉我……”   陈旖旎胡乱地去抹脸上的泪,头脑被酒意顶得一团浆糊。   不知温烺嬉笑怒骂了多久,朦胧中,又听温烺问:“喂,我还没问你呢,结婚了吗?”   她一手支着自己脑袋,满眼潸然地摇头,苦笑:“没有。”   “真好啊,”温烺也嗤笑着,“沈京墨也没结婚,死都不结婚——你说你们两个,六年了,都不结婚,到底是谁想耗死谁?”   这句话像是梦话一般,很快被顶上来的汹汹酒意代替了。   满世界好像都静了下来。   *   中途温烺打来了好几个电话,沈京墨都没接上。   他和舒杨在跟几个外资商吃饭,安静的高档西餐厅中,手机都是震动模式。他一晚上也心不在焉的。   去走廊透气时,才注意到好几通未接来电。   接上了,也不知温烺醉了没醉,只听他舌头都大着,嚷嚷着报了一长串的地址,让他过去。   沈京墨费劲儿才听明白温烺说的地址是哪儿。   他知道LAMOUR的人今天来了巴黎,今晚还攒了个局,对方是Venus的人。陈旖旎应该也在的。   这个想法才从心底盘旋上来,就听那边好像有人说了句“总监也醉了”。   他没答应也没拒绝,就挂了电话,捏着手机在走廊徘徊了好一阵。   饭后,他开着车,在路上漫无目的地行驶。   想了很多事,从十三年前想到六年前,再从六年前,到现在。   他不敢开太快,尤其是这样的雪天。以前他是出过一次意外的。于是小心谨慎地行驶,在夜晚巴黎的街头穿梭。   从傍晚到现在,雪停了很久。   浓云遮盖的夜空,难得地,缀着几颗星星。   不知不觉,他就将车开到了温烺给他的地址。   进去后,他们刚准备散场,LAMOUR的人大部分是见过他的,一人一句“沈总”问候过去。   暗地里交流着,估计他是被温烺的那个电话给喊来的。   老友重聚,大多都喝醉了。   陈旖旎留在最后,在桌上趴着。脑袋昏昏沉沉的,提不起来。   她侧着脑袋枕在自己臂弯里,察觉到有人来,睁开双朦胧醉眼,眸光被头顶的水晶吊顶的光晃到支离破碎。   渐渐的,拼凑出眼前男人的轮廓来。   灯好亮。   她想起自己那会儿好像哭过。也不知自己为什么哭,是好友重逢的久违,还是被温烺怒骂一通的难过,还是什么。   她不知道。   她不想他看到自己哭过,匆匆地别开头,要转到另一边去。   潮热的脸颊却贴过一个冰凉的触感。   他坐在她身边,用指背,轻轻地抚摸过她哭得红肿的眼睛。   她又开始流眼泪。   她向后躲开他的手。   一手支着自己的脑袋,挑起一双朦胧的泪眼,直勾勾地瞧着他。   逐渐地,透过酒意,看清楚了这张让她曾经爱过,又让她极憎恨的脸。   这样剑拔弩张的对视,好像成了常态。   沈京墨见她醉容娇酣,力气软绵绵的,支着自己脑袋都支不稳了,情不自禁地靠近她,轻轻地笑:“你看什么?”   她嗤笑了声,吐了三字:“看混蛋。”   他勾了勾唇,低笑着,不说话。   她视线下滑,好像要在他身上找他发生车祸的证据,以证明温烺没骗她,也不是她刚才在梦里听到了那些话。   最终好像在他手腕,看到了一道类似疤痕的痕迹。   她记得,以前好像没有。   恰好他抬了下手腕,低头看表,好像准备提醒她现在很晚了,还没说话,她指尖儿鬼使神差地一挑,勾起他袖口。   看到了那道伤疤。   他视线一凝,愣然地看着她的动作,跟随她的目光,看到了自己手腕的疤痕。   她看了眼,就放开了他,偏开头。   鼻腔发酸。   他跟着一抬头,她已经转回了头,轻轻抬起尖俏的下巴,眼底泛着红,却是笑着问他:“混蛋来干什么。”   他抿唇笑,一手带过她下巴,拉近了她的脸。   微微眯了眼,轻笑着一字一顿:“跟你算账。”   “算账?”她算是服了他这幅语气,去躲他的手,边推搡他的臂弯,无奈地说:“沈京墨,你别闹了……”   突然,她落在他臂弯的手,被他按住。   不是像从前那般强硬地抓着她的手腕,而是用他温热柔软的掌心,包覆住她纤细骨感的手。   他另一只手将她下巴再次强硬地扳回来,视线灼灼,认真地看着她:   “我是说,你来跟我算账。”   “……”   她刚一愣,整个人便被他拥入怀中。她浑身下意识一僵,匆匆就要推他,跟以前一样抗拒,“你放开……”   可许是醉了酒,浑身都软绵绵的,几度推不开他。   “沈京墨……你放开,你滚……”她在他怀中不安分地挣扎,去推他的胳膊,推他的胸膛。   可四肢软绵绵的,挣扎不开他,让她觉得特别无力,也非常的无助。   就像是那时呼吸困难,觉得浑身上下都不属于自己。   也生怕像以前一样,被他死死地揉捏在手掌心,如何也躲不开,逃不掉。   “放开……”她一直在尝试挣脱,无助到几乎要绝望,他边去按她,低沉的一声,也跟着落下:   “陈旖旎,对不起。”   “……”   “对不起。”他继续说。   “……”   “对不起。”   她连连愣住。   眼泪不受控制地掉了下来。   “你放开……”她不想被他看到她哭,转头去躲,又去推他。   他却用脸颊抵着她的颊,下巴落在她额顶,唇在她发顶厮弄着,低声:“你别躲我了。”   “……”   “我又不是没看过你哭,”他拥住她,低头去看她的脸,跟着苦笑,“而且,你哭,不都是因为我吗?”   “……”她察觉他在看她,将脸转过去,埋在他肩窝里。   小半天,发出闷沉沉一声:“自作多情。”   他拥抱着她,哑声地笑了,“好,那就当我自作多情。”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只有1更   -----------------------   感谢在2019-11-11 02:37:01~2019-11-11 23:58: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抱猪 2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今天也要做个小仙女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二二呀、今天也要做个小仙女 10瓶;番茄烂芝士 7瓶;禾一M 6瓶;准准宝贝的moa 2瓶;屁屁七、LI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7章 伤痕   不知过了多久, 陈旖旎轻轻搡开了沈京墨。   她推开了他臂弯, 跟着离开了他的怀抱, 坐了回去。   他的臂弯一空, 刚才环住她的手臂也跟着僵硬了几分。   再去看她时, 她的容色恢复了冷淡,眼底虽明显还泛着红,却是一滴眼泪都没有了。   不哭了。   她坐回去, 空气跟着他们都静默了须臾。   耳畔盘旋着从外面大厅徐徐飘扬进来的大提琴声。那音律低沉婉转,尾音靡靡, 如同诉说不尽的幽缠心事。   一点点,推开了彼此之间僵滞的气氛。   陈旖旎拿起一边的红酒瓶,费劲儿地去开瓶塞, 手下软绵绵的,打不开。   沈京墨见状,刚伸出手要给她帮忙,被她用手臂挡开。   他的手僵住。   猩红色液体在透明的玻璃杯中漾开,她好像是一点劲儿都没有, 瓶子都拿不稳了,眼见着满满一杯都要溢出来。   他伸手, 帮她扶住瓶身。   “别动……”她要拽回瓶子, 他也向后拽,她力气不及他,没拽过他,被他不由分说地拿走了瓶子。   清脆一声响, 他把瓶子放回桌面。   “……”   她愣然地望着那满满一杯红酒,眼眶又泛起酸热。   小几秒后,才转过头,用一种极其哀怜,又凄冷的目光看着眼前的男人,却无论如何,都掉不下眼泪。   她的唇僵硬地动了动,沙哑着声音,讽刺地质问他:“你还自作多情干什么?”   沈京墨眉心一拧。   她微微扬起下巴,倨傲地注视他,唇角绷了绷,又问:“为一个女人出车祸,值得吗?”   他眸色陡然一深。   “在ICU里躺了半个月,值得吗?”   她声线轻缓下来,语气却是愈发的冷了,唇边笑意款款,却不夹一丝感情,“死了的话,值得吗?”   “别说值得。”   她默默拿回了他手边的酒瓶,跟着打断他要出口的话,把刚才倒满了一整杯的红酒,都随手倒在了一边的餐碗中。   空了。   一丝不剩。   仿佛把过往所有的恩怨情仇,全都倾倒而出,一泯成空。   她倒尽了最后一滴酒,晃了晃酒杯,冷声说:   “你跟我都知道,不值得的。”   “——陈旖旎。”   他终于冷硬着声音一口咬过她的话,似乎是被她激恼。   她言语中并未有讥嘲的意味,可却字字诛心。   她淡淡地转眸,看到他满脸的隐忍,红唇扬起,渐渐笑开了,反问他:“你说,难道不是吗?”   “……”   他眉头紧锁住,目光也死死咬住她。   只字不说。   视线相撞之间,依然是潋滟与深沉的交锋。   然而那潋滟,却透着一种既柔软又复杂的漠然;那深沉,也更加的阴鸷晦涩,藏着无穷无尽,旁人看不懂的情绪。   “我以前,是为你哭过,我也自作多情过,你看到过的,没看到的,都有。”   她漫不经心说着,纤细手腕抬起,重新为自己斟酒。   这一回,她倒得小心又谨慎,只留了比常量还少的量,跟刚才那盈满了几乎溢出来的量比起来,简直轻若鸿毛。   冰凉的酒杯握在手心,那一抹猩红色,像是一捧鲜血,只盈盈地落在杯底。   仿佛是能让他们时隔六年,面对面地坐在此的所有仅剩不多的情分所在。   她举起酒杯。   透过还悬着液体的杯壁,去看对面的他。   像是在对从前过往,对过去的他,郑重地敬一杯酒,一杯可以泯去恩仇,从此老死不相往来的酒。   “但是,这一次不一样了。”   她平静地说,抬起手腕喝酒。   唇刚挨到杯沿,好像又想到什么似的,稍稍放下来,真诚地笑了笑:“沈京墨,为了一个女人出车祸,真的很不值得。真的不值。”   “……”   “我们之间,也早就不值得了。”   他深深地与她对视,眼中柔和不减。   “你想喝也可以喝点的。”   她指尖一挑,示意面前的酒,却又无奈地笑了笑,自嘲自己的不周到,“瞧我,都忘了。你最好别喝。”   他仍不说话。   她微微倾身,靠近他,眼眸略带笑,却是很认真地嘱咐:“雪大路滑,你如果开车来的,应该小心点。”   他看了她小几秒,唇角一绷,偏开了头,不去看她了。   抑制不住的,哑笑连连。   听到她这种既真诚,却又疏离客气到极点的关心,如同在叮咛一个第一次谋面的陌生人,他笑声愈发低哑,也愈发哀伤。   试想,但凡他和她还能再亲近一些,再留一份情面,或是退一万步讲,回到第一次见面那一天,她也不会是这种语气。   他又不由地想,如果回到那一天,他还要不要走向她。   还要不要?   如果结局如此,注定两败俱伤,或是一方受伤极深,另一方连弥补的机会都求不来,还要不要,让他们的人生产生交集。   “酒我干了,你就别随意了。”   她在他转回头的时候,最后轻笑了一声。   抬手,要将杯中酒一仰而尽。   手腕上,突然挨上一个力道,略带强硬。   “给我。”   她刚讶异一瞬,杯沿都碰到了牙齿,他却将她的手腕压下来,劫走了她杯子。   她早就没力气跟他挣扎,浑身软绵绵的,伸手够了一下,被他绕开了。   没够到。   便任他去了。   她收回手,改为支着自己太阳穴,歪歪斜斜地倚在桌沿儿。挑起一双似醉非醉的眼睛,看着他将杯子放到一边。   他看着她泛起酡红的面颊,笑了笑,“陈旖旎,你醉了。”   “那又怎么样。”   她娇嗔似地轻笑,也不知是不是在反问,伸出指尖,将他刚挣开她手时微微弄乱的领带重新归正了一下。   他视线跟着她的手。   她也不知自己这么一个动作,是出于职业病的强迫症还是什么,顿了顿,又抬起头,看着他,淡淡笑:   “有人来接我啊。”   “……”   他唇边那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终于如过往云烟,凝成了一个过往的瞬间。   消失不见了。   “沈京墨。”   她笑了笑,低垂下眼眸,像以前那样,将他的领带与领口,归整得一丝不苟。   却明显没有从前那么亲密无间。   他相信,如果现在坐在她眼前的是另一个男人,哪怕是个陌生人,只要他的领带乱了,她都可以帮帮忙整理一下。   她语气又淡又平,听不出任何情绪:“我现在,过得很好。”   “……”   “没有你,我也很好,”她说,“谢谢你以前为了我做了很多,我感谢你。”   “……”   他不解地看着她。   “但是啊,”她又抬头,直视住他,换了副好商好量的口气,“LAMOUR总监的位置,你真应该留给更有能力的人,不用特意留给我。”   “……”   他刚动了动唇,唇上倏地就贴上她冰凉的指腹。   “嘘。”   她指腹挨了挨他唇,见他缄默下来,她却抿起一线皓齿红唇,忽然笑了起来,“我是不是自作多情了?”   那双柔媚的眸,凝望着他,饱含笑意。   他们离得这么近,她眼中,却没有从前的痴迷和炽热,就连一丝一毫的恨意,都看不到了。   她笑声阵阵悦耳,都是婉转柔媚。也能听出来,她的确醉得不轻。   包括她刚给他整领带,现在又去抚他唇的行径,都有些疯疯癫癫的。   他握住她的指尖,小心谨慎地用唇挨了挨她。   亲吻她。   察觉到他吻她,她才笑够了,再开口,一字一顿虽平实冷淡,却都是真心实意:   “沈京墨,你也应该找个女人结婚了。你知道的,我们都耗不起了。”   他听到这里,脸色终于冷下去。   周身浑然一绷,放开她的手,跟着,就站了起来。   逆着光,都能看清,他满眼,满脸,都是被揉碎了的傲慢。与今晚到现在,那难得的温润柔软,都碎了。   一触即碎,刻满了裂痕斑布、伤痕累累的复杂。   “你不应该再来打扰我。”   她也收回了手,指腹上,还有他嘴唇柔软的触感。   那么柔软,亲吻她时,呼呵着他低沉的鼻息,仿佛,可以触及他柔软的内心。   她知道,他心软了。   她知道他这么多年来,终于肯对她心软。   可她的心,却早已被坚硬的铜墙铁壁围拢住。这么多年,密不透风,坚不可摧,不对任何人敞开,也不被任何人轻易地触碰。   如此就可以不再受伤害。   只有她和他知道,那背后藏着的是千疮百孔,藏的是伤痕遍布。   “很晚了,你走吧。”   她淡淡的一句,视线跟着不落痕迹地滑过他。   不再去看他,却都能感受到他周身凛凛。   “路上小心一点,路滑。别再出意外了。”   她最后如是说,拿过酒杯,又开始喝酒。   他再没阻挠。   眼看着她一杯杯地斟满酒,再一杯杯地灌醉自己。   不知多久,她才察觉身畔空了。   他保留了他最后一丝的傲慢与自矜,踩过脚下绵软的地毯,终究是不落声色地走了。   她也饮尽最后一口酒,将酒杯,重重地放回桌面。   酸涩滚入喉间,她满眼酸涩,眼泪也却再也落不下来。   *   陈旖旎再清醒,是被手臂底下压着的手机的震感给震醒的。   梦中出现了六年前那个久违的梦境,满世界一片洁白中,她曾爱过的那个男人一身笔挺修长的洁白西装,多么好看。   他的新娘身着同样好看的圣洁婚纱,挽着他臂弯,于远处徐徐走来。   而她依然是那个人群之外的旁观者。   只不过,这一次她不再选择眼巴巴地张望他,转身,自己离开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身后好像有一道视线,跟了她很久很久。   她猜到了是谁,头却都没回过。   接着,好像是地震了,脚下轰隆隆地震颤,不远处的海平面掀起惊涛巨浪,一个浪头朝她侵袭过来,要把她赶回去一样。   她立刻惊醒了。   一身冷汗。   手机还在无休无止地震动。   她忍着头昏脑涨和酸疼的太阳穴,从被脑袋压麻的臂弯下,很艰难地,把手机抽出来。   勉强睁了睁眼,看到是贺寒声。   啊,贺寒声。   她思绪还在那个梦中盘旋。   那是很多年前她才会做的梦,六年里,她已经很久不会梦到那个场景。除了那个新娘的脸看不到,周围都是从前过往见过的,甚至有过一面之缘的人。   看着她的表情,或讥或嘲。   好像都在看她的笑话。   她这也勉强才能想起贺寒声是谁。   她心底苦笑,暗嘲自己还走不出过往,无奈地叹气,接起了电话,沙哑着嗓音,“喂——”了声。   “喂,你还在酒店吗?”   贺寒声好像在车里,他的声音被促狭的空间围拢住,偶能听到一两声飘荡在他身侧窗外的逼仄鸣笛。   “嗯……”陈旖旎揉了揉太阳穴,“你来接我吗?”   如此,她的思绪也更清晰了一些。   抬起头,下意识环视周围一圈,忽然注意到,不远处的沙发,坐了个人。   是个男人。   “……”   她一抖,登时给吓清醒了。   沈京墨坐在沙发上,双腿慵懒交叠,脚尖儿轻扬。   修长两指之间的烟,也燃到了尽头。   见她清醒,他微微抬眸,矜冷散布在眉眼之间,容色也倦冷。   目光却是冷柔。   他手边烟灰缸底,落满了一层烟蒂。   她明明记得他走了,也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的,好像一直在等她醒来。   她捏了捏手机,动了动唇,也不知该说什么。   匆匆掠过他一眼,有点紧张似的,就转回了头去。   “是啊,我在路上,不过又下雪了,路很滑,马上到了。”贺寒声透过雨刷器,苦恼地看着车前厚重得像是一堵墙一样的雪幕,“你就待在那里,等我……”   “——告诉他,不用来了。”   话还没落,贺寒声的话,便被电话那头一个低沉男声阻断。   他和电话这头的陈旖旎同时愣住。   陈旖旎在怔忪之间,手中一空。   手机被人拿走,挂断了,又被重新放回了桌面。   屏幕很久就熄了。   沈京墨站在她旁边。   他脱了西装外套,穿一件枪黑色衬衫,打着质地高档的黑色棱纹领带。   领带是她为他归整好的位置,领口也是她替他整理得一丝不苟。   “撕拉——”一声轻响。   男人修长指尖,叩住了个白色盒子的拉扣,她还没看清,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将一盒牛奶,递到她的眼前。   “喝了。”他淡淡地命令道。   她讶异地看了看那盒牛奶,视线在他藏在袖口的伤疤上出神,小半晌,又抬起头,对上了他深沉的视线。   她又是一怔。   接着,笑了笑,问:“你干什么?”   他见她不接,看了她一眼,将牛奶放在一边。   人跟着,又坐回了她身边。   不等她反应,他一手拽住她手臂,把她软绵绵的整个人拉过来,掐住她纤腰,死死地,将她箍在了自己的怀中。   他低下头,凝视她,唇边缓缓勾起笑意,认真地说:   “不喝今晚就别想回家了。”   她都没力气去挣脱他了,扯了扯唇,笑着问:“你干什么?”   “等他来了,谁知道我会干什么,”他温柔地凝视她,微笑着,“你知道的,不是吗。”   她简直要被他气笑了,“沈京墨,男人太混蛋是会遭报应的。”   “报应?”   他却是丝毫不恼,转手,又拿过那盒牛奶,塞到了她手中。   他也向一侧靠去,支着头,眯起漂亮黢黑的眼眸看她,薄唇微启开,笑着说:“你不就是我的报应吗。”   “……”   温热的牛奶包装盒熨热了她掌心。   “喝了,喝完送你回家。”   “你……”   她狐疑地皱起眉,满脸的戒备。   “放心,我没喝酒,也不会开车带着你一起去死。”   “……”   “陈旖旎,我不知道值不值得。”他淡淡说,跟着沉了沉声,认真地看着她,“但我知道,我舍不得。”   她一抬头,就撞上他深沉的视线。   “我怎么舍得再也见不到你。” 第78章 输家   “我不喝。”   从陈旖旎微启的唇中, 不疾不徐滑出了这三个字。   她在他面前, 大多数时候反骨得像个孩子。那些被岁月抚平的毛躁棱角, 突然又一次像利刺般竖了起来。   她又改为一手支着脑袋的样子, 支撑起自己, 酒意隐隐从眼中浮现,面色也娇酣。   她对上他视线。   氤氲眼神中带着挑衅,又有一些不知名的笑意。隐隐绰绰的, 这一刻却是他看不懂她了。   沈京墨不由自主地向后坐直了身。   与她对视了小半晌,他才淡淡说:“你醉了。”   她当然知道自己醉了。不必他来提醒她。从以前到现在, 很多事情是不需要他非要提醒她一句,她才清楚的。   以前是,现在也是。任何时候都是。   他以前说他不是在跟她谈恋爱, 她其实一早就清楚;现在又说值不值得不重要,说舍不得她,她也听到了。   解酒的办法或许千万种,但她现在满脑子混乱,只想回家睡觉。   拂开他刚才拉住她的手, 从座位上站起来。浑身虚软,脚步也虚浮, 高跟鞋落在脚下厚重的地毯, 站不稳。   先他向她伸出援手之前,她就扶稳了椅背,甩开他。   在这个突然在今天晚上变得柔软的世界中,站直了身。   她是真醉的不轻, 扶着那椅背,柔软的腰肢左右摇摆,整个人也歪歪斜斜的。   她眯起潋滟的眸,看着他,忽然就笑了起来。   妖冶笑意在她红唇边弥漫开,那双同样妖媚的眼中,却依然不乏窥视。   好像是回到了他们从前。   她总用这么一双好像居心不良的眼睛,去窥探他同样叵测的居心,想看看他在那不可丈量的居心外,有没有对自己动过但凡一丝丝的真心。   也想看看这场赌局中,她是不是输家。   可是,以前看不到的,现在都看到了。她却没多少快意。   她赢了吗?她不觉得。   他输了吗?她不知道。   “走了,别烦我了。”   她最后朝他摆摆手,嘀咕了句,算是道了个别。   依稀还能看到自己的大衣挂在哪个方向,于是她甩着包,趔趄着脚步就过去了。   她正朝那边走,忽然感觉一阵风经过自己旁边,还没看清他去了哪儿,他就和她的大衣一起,从她身后,轻轻地拢住了她。   “沈京墨……”   她是真的真的没力气去挣脱他了,脑袋向后靠在他肩,沉沉闭上眼,嗅到他身上好闻的香气,无奈地说:“你知道吗,你这叫趁人之危。”   沈京墨松开她一些,像是给小孩儿穿衣服那样,把她一条胳膊从大衣袖子中塞了进去。   “干什么……”   她真是软成了一滩水,坠在他臂弯,任她将她转来转去。幅度不大,她头却又开始晕,站不稳了,便用胳膊勾了下他肩。   他动作温柔轻缓,仔细为她穿好了大衣外套,给她拢了拢领口。指尖又似有若无地勾起她尖俏诱人的下巴,敛眸微笑道:“不骂我犯贱了吗?”   “你犯贱。”   她毫不客气地说,字字顿顿都尖锐。   仰起脸去看他,他的脸忽然在她眼前变成了一团模糊,依稀只能分辨出他的轮廓。   她心底想,这张脸,如果这一刻化成灰,她肯定都认得。   她一副醉容说这话,倒像是在撒娇。他笑了笑,没说什么,一手揽着她腰,便带着她跌跌撞撞地向外走去。   路过前厅,他边用法语嘱咐附近的服务生刚才的那个包间可以去收拾了。   她那会儿在里面喝酒,他出去时特意嘱咐了服务生不要再为她送酒。等他回来。   好在她也乖,喝完了剩下的小半瓶,也没再管服务台要。   外面雪依然很大。   不记得巴黎多久没有下过这么久的雪了,连绵了十天半个月不见停,一次比一次势头凶猛。   他拥着醉得意识稀薄的她,向停车坪走去。   停车坪不远,绕开门前就是。   一路快到他车前时,有两簇车前灯陡然亮起,破开面前雪幕。   一辆白色的保时捷停在那里,像是想阻住他的去路。   沈京墨目不转睛,理没理,径直带着陈旖旎朝自己车走过去。   前去途中,能感受到背后有两道视线,好像一直追随他和她远去。   中途,陈旖旎有点儿走不稳了,高跟鞋踩着雪面一滑,他也被她牵得脚底打了滑。   隔壁就是马路,一辆车带着刀子似的雪花呼啸过去。   沈京墨勉强才站稳,将她稳稳拥在怀中,躲开了那辆车。   车是擦着他们过去的,她吓得不轻,酒也吓醒了大半,伏在他胸前,轻喘连连。   虚惊一场,她靠在他臂弯,腰软得不像话,一点力气都提不。她微微摆了摆身子,想站稳,又想撒开他,却躲不开。   她借着酒意,一手还缠着他领带,将他微微拉低了身。仰起脸,突然朝他笑起来:“喂,沈京墨。”   他垂眸。   她说起话来舌头都有点儿直了,却是睁大了眼,看着他,一字一顿地问:“我带你去死,你敢不敢?”   “敢。”   他答得毫不犹豫,怕她再滑倒,索性拦腰抱起她,淡淡笑着,跟着补充了句:“为什么不敢。”   她的心跟着他的动作,突然不安地向上狠提一下。   他抱着她,走完后半段路,沉缓的声线也跟着落下,“陈旖旎,如果我没在这里遇见你,我可能还是死的。”   她一怔,抬头,看到他紧绷的唇角。   很快,就被他抱上了副驾驶。   向后跌入座椅,她顺势向后缩进去,不知是否是被他刚才的话触动,她侧开头,就不去看他了。   借着一丝几不可寻的光,他看到她紧闭的眼睑微微颤动着,像是在哭。好像又是因为醉酒了很难受。   她以前醉酒了就会这样,情绪时高时低的。   他微微躬下身,靠近了她,为她系好安全带。   他再一抬头,便对上她饱含恨意的目光。   她眼底仿佛燃着火。   满眼,满脸,都是恨意。   他迎上她视线,不说话。手下给她扣好了安全带。   半个身子还在车外,风雪拍打着他的脊背。   “怎么了?”   面对她这样憎恨的表情,他却笑意不减。   好像很欣慰她在面对他时终于有了切实的恨意——恨比起是极致的漠然,或者是借着酒意的虚与委蛇,已经算是一种浓烈的情绪。   他宁愿她恨他。越恨越好。   越恨他,他越觉得痛快。   越觉得她真的在他眼前。   她轻提气,像是想质问他,却又压下了心头汹涌的情绪。   他柔和地注视着她,忽然问她:“你怕吗。”   “我怕什么?”   “我可是开车出过车祸的人。”   她没好气地冷笑一声,偏开头不看他。   “不许怕。”   他温柔地命令她。语气低缓,却似在恳求。   好像生怕她因为感到害怕,立刻飞速推开他跑下去,奔上不远处那辆白色保时捷,再次离他而去。   “也不许走。”他继续说,在她回过头时,不疾不徐地笑起来:“回家见见星熠。”   “……”   她错愕地睁了睁眼。   他眯了眯眼,眸底乍现冷冽,“居然敢骗我。”   “怎么,”她眉眼一扬,顿了顿,不甘示弱,“你要找我算账?”   “算账?”   他垂下眼,细细地打量着她这一开一合,牙尖嘴利,几乎从不对他坦荡的嘴。   她的唇红润饱满,色泽鲜艳,如诱人的果实。   或许是因为被识破,下唇还多了一道浅浅的牙印。   他轻笑着抬眸,深深看了她一眼,站起身,关上车门时跟着扔下一句:   “以后有的是机会,急什么。”   “……”   砰——   她蓄势待发要跟他舌战三百回合,连草稿都不用打就攒了一肚子跟他顶嘴的话,全被一道车门堵了回去。   沈京墨绕过车头。   不远处,贺寒声也“砰——”的一声甩上车门下来。   风雪都跟着车身微微颤抖。   沈京墨冷淡地望他一眼,要上车的动作也是一停。   贺寒声依稀能看到车里的陈旖旎,陈旖旎也是才注意到他在车外。   她心抖了抖。   这也才恍然从朦胧酒意中想起,今晚让他来接她的人是她,沈京墨突然半路杀了个措手不及不说,那个电话都是他挂掉的。   她匆匆解开安全带要下车,突然“咔哒——”一声脆响——   车外的男人捏着车钥匙,正朝着她,轻轻一按,就把车门直接给锁死了。   他朝她一扬眉,淡淡瞥她眼,就转回了头,向后倚在车门上,像是把她给藏起来了。   陈旖旎气得直拍车门。   贺寒声走过来,见陈旖旎出不来,他脸色冷了几分。   一抬眸,同时对上车前男人倨傲的视线。   沈京墨轻倚在车身,抱着手臂,微微抬起下颌,看着贺寒声,温和地微笑道:“雪突然这么大,忘了在电话跟你说不用来了。”   “……”   贺寒声动了动唇,怔愕地看着沈京墨。一时居然都分不清,他这么真心实意的口气,是否是真的在对他道歉。   沈京墨依然微笑着,对他轻轻颔首,拉开车门就上了车。   陈旖旎在车内,看了看车外的贺寒声,又看着驾驶座男人冷冽的侧脸。   她动了动身,刚想对他说话,他就侧头,朝她温柔地命令道:“坐回去。”   然后“啪嗒——”,又将车门锁死了。   沈京墨走前还降下车窗,对车外的贺寒声再次表达歉意并作了别:   “雪大路滑,辛苦你来一趟。先走了。”   “……”   陈旖旎被他带着走远,往后看了眼渐行渐远的贺寒声,准备从包里拿手机打个电话什么的,却觉得说什么好像都没用。   她抱着手臂靠在副驾驶,偏开头,气得不想说话。   “地址。”   她不说话。   “哪条街?”他又问。   她还是不说话。   “你不说也可以,”   他平稳地打了半圈方向,将车开得小心又谨慎,破开雪色,一点点地向前行进,语气也是不急不缓的,“那就都由我说了算。”   “——等等!”   她这才转过头,对他利落地报了个地址。   “……”   他话音都没落,有点儿愕然,侧头去看她。她脸又偏回另一边去,头也不回了。   “别看我,”她气冲冲地说,“看路。”   他勾唇不自禁笑了笑,收回目光。   接着,就是跟他赌气一样,一路无话。   他依着她说的地址前往她住的公寓,才发现这地址,跟他们以前的公寓离就隔了两三条街。   他这些年偶尔来巴黎,却从没碰见过她。   到了公寓楼下,他将车身稳稳停下。   一转头,便先是看到她左颈侧的那颗痣。纠缠在她缭绕的发丝之间,像是一粒红豆。   她呼吸清浅有节律,抱着手臂,身上盖着自己的大衣外套。   纤细身形包裹在大衣下,如此孑然。   睡着了。   他看了她很久。   无法想象,这些年她是如何一个人在外漂泊游走,无依无靠。她还带着个孩子。   他下意识朝楼上望了望,零星亮着几扇窗,不知那一扇才是她家。   可看到其中一扇,他却又很确认。   他下车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就那么掩着她的大衣,将她打横抱了出来。   她纤细的双腿在他臂弯中柔弱无骨地晃了晃,醉容娇酣,柔热的面颊靠在他的胸前。   将他心口微微灼起了皱褶。   一楼的公寓管理员Grace看到今天又是另一个男人和陈旖旎回来,眼睛瞪得铜铃大,眼袋都重了几分。   那男人穿着考究得体,面容儒雅斯文,眉眼矜冷,他抱着陈旖旎进来,先是温和地用法语向Grace打招呼,又问她家在哪。   他似乎并不想叫醒她。   Grace用考量的目光看着他,指了指楼上,报了个数字。   沈京墨便对她点点头,礼貌地说了“谢谢”,就上去了。   循着门牌号,找到了一扇白色的门。   沈京墨将陈旖旎放下来,一手环稳了她,敲响了她家的门。   不知道家里的小家伙有没有睡觉,是否是在等妈妈回家。   她好像是真的睡熟了,毕竟今晚醉的不轻,靠在他肩头,一直没动静。   门那边也没回应。   沈京墨又轻轻敲了几下,尝试靠近门,想听到里面的动静。   还是没回应。   他又敲了几下。   这时,才依稀听到有小脚蹬地的声音,一路跑过来。   跟着传来脆生生的叫喊:“妈妈——”   由远及近。   沈京墨立刻正色,这时却不知该作出如何的反应了,他一手扶稳了陈旖旎,另一手正了正自己的领带。   啪嗒——   门开了。   “妈妈!”   星熠刚兴奋地喊了句,一开门,却看到居然是沈京墨,脸一垮,登时色变,哭着大喊了一声:“坏叔叔——”   “砰——”又把门给关上了。   然后那一扇门,就结结实实地撞在了沈京墨的鼻子上。   “……”   他被那一门拍的有些头昏脑涨,一时没回神。等回神,鼻子生疼。   下意识找到口袋里的手帕,去试探鼻子下方。   陈旖旎这时没忍住了,突然冷笑了一声。   沈京墨听到她笑,诧异地低头看着她。   对上她那张娇俏的,此时却满是恶作剧的脸。   他皱了皱眉,用手帕捂了下鼻子,看到没流血,才放下来。   听她还是笑声阵阵,嘲意很浓,他有点儿不悦了,眯了眯眼看着她:“跟我装醉?”   她不说话,只是笑,这才轻轻搡开了他,力气还是软绵绵的。   “谁跟你装。”   她眼角挑了挑,瞥他一眼,又低下头,去找包里的钥匙。拿出来,打开了门。   一开门,星熠跑哪儿去了也没看到。她刚才可是听到星熠是哭喊的,径直往里走,去寻不知跑到哪儿去了的小家伙:“星熠——下次关门要小心点,知道吗?”   “……”   沈京墨看了看手帕,仔细确认了一番。没流血。   然后又听陈旖旎喊:“夹到手了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  来啦!   还有1更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去吃火锅!尽量12点之前~ 第79章 生涩   沈京墨确认了鼻子没被那一门板给拍流血, 收起了手帕, 抬眼的一瞬间, 跟着打量起她家公寓的陈设。   满室都是温馨葳蕤的光。   两室一厅, 跟他和她以前住的那个公寓比起虽不大, 但胜在一应俱全,布置和装潢都很温馨。   富有人气儿,看起来是住了有一段时间了。   餐桌和茶几有给小朋友准备的小零食小玩具, 摊开着一本故事书,书上好像画了浩瀚的宇宙和色彩斑斓的小人。   书是法语和中文双语版的, 翻到中文的某一页,还标着拼音。   那书旁还放着只小小的马克杯,带着一只大号的, 放在一边。   书下压着画纸,油画棒扔在一边,他都能想象到有个小家伙趴在桌边,在上面涂涂抹抹的,不知在画什么东西。   而陈旖旎或许会坐在小朋友的旁边, 温柔地看小孩儿画画。   玄关并排放着她的一双高跟鞋和小朋友两只小小的鞋子。那双小鞋子的一只的鞋带松散开了,看起来, 鞋带系得还不是很好。   沈京墨的脚步顿在玄关边, 垂下眼,看着那两双鞋。   忽然意识到,他们的世界里,六年里, 都是没有他的。   星熠一溜烟儿就跑到自己的小卧室了,陈旖旎进去找他前,边回头望了门边的沈京墨一眼,他站在那里不动了。   她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进去了,见星熠将自己蜷成小小一团,缩在床上,满脸都是警惕,见她进来神色才和缓。   陈旖旎看他这副模样好笑,坐到床边,揉了揉他小脑袋,捏过他两只白皙小手,仔仔细细打量,轻声问:   “夹到手了吗?”   星熠乖巧地摇了摇头,一双黢黑的眼睛直看着她,“妈妈,你怎么才回来?”   陈旖旎刚想答,忽然默了一瞬。   星熠有着狭窄单薄的双眼皮,高挺鼻梁,黢黑的瞳色与嘴唇的轮廓,都尤其的像沈京墨。   以前不觉得,别人也总说星熠处处长得像她,可随年岁渐长,或许是再见到了沈京墨,忽然在星熠的眉目之间,能看出些他的神韵来。   陈旖旎还没说话,小朋友突然就将脑袋拱到她臂弯里,嗅了嗅她身上的味道,“妈妈喝酒了。”   陈旖旎笑着捏了捏他的小鼻子:“喝红酒你都能闻得出?”   星熠继续嗅,除了她身上常有的一股玫瑰淡香,又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似的,眼睛一亮,就喊:“妈妈身上不是贺叔叔的味道——”   陈旖旎苦笑。   “是坏叔叔的!”   “……”   陈旖旎唇角笑容渐失,有点儿无言,她轻轻放开了小家伙,起身,准备回到门边。   星熠忽然在她身后出声:“妈妈,今天叔叔来学校找我了。”   陈旖旎回头。   星熠继续说:“那个叔叔问我,可不可以喜欢妈妈。”   陈旖旎一愣,这才下意识问:“哪个叔叔?”   “啊?”   星熠天真地眨眼,伸着脖子,遥遥朝刚才的门边望。   依稀能看到一道高大身影立在那里,影子被走廊的灯光拉得歪斜。他这会儿好像也不是特别怕了,伸手指了指:   “就是门口的……坏叔叔。”   他还怕陈旖旎生气似的,说着说着声音就小了,缩回了脑袋。   陈旖旎动了动唇,不由地也跟着星熠的视线看向门边。   不知是否是房间内灯光过于柔和,她的目光变得一时辽远,又沉默了一会儿,静静问星熠:“你怎么说。”   “——我说!”星熠又挺起胸膛,邀功一样,眼睛也亮亮的,“不可以!”   陈旖旎无奈地牵了牵唇,苦笑连连。   “妈妈讨厌他,所以,我就说妈妈讨厌他那样的叔叔——”   陈旖旎只是笑。   她按住小家伙的脑袋,将他按回了床上,揉了揉他的脸颊,温柔地笑了笑,赞赏道:“干得不错,去睡觉吧。”   星熠咧嘴直笑。   陈旖旎这才出去。   一望,门口的人已不见踪影。   她脱掉大衣外套,随便披了个披肩,回到门边。   站在他刚才站过的位置,下意识地四下观察着,想知道他刚才在看什么,怎么就站在那里不动了。   却也没看明白。   打开门,朝走廊看。   也没人了。   空空如也。   家就在楼梯拐角,沿楼梯一望,透过一扇巨大的窗户,能看到他的车,还停在原来的位置。   还在下雪。   他穿过雪色,拉开车门,坐了上去。   她也不动了,倚在门边,透过窗户看着他。   他的车一直停在那里,他上去很久都没动静。   她也看了他很久,也没动静。   两人就如这六年一样,生生站成了人生的两岸,站在彼此人生的对立面,却都没有要走的迹象。   她和他都以为他们走了很远,也隔了很远,说到底,依旧在原地徘徊。   在门边站了会儿,她酒也彻底清醒了,突然有点儿想抽烟,过滤一下头昏脑涨的感觉。   她一般不会在星熠面前抽烟的,要抽都会去走廊、阳台,特意避开。   下意识浑身摸了一圈,没摸到。   不知怎么就有点沮丧,她在门边靠了一会儿沉淀思绪,转身准备回家里。   突然,楼下有人喊了她一声:“Ashley。”   一道苍老的声音。   陈旖旎又一回身,见是Grace上了一半楼梯。好像是要上来找她。   陈旖旎又看了看表。   已经十点多了,这个点上来找她做什么?   老人家腿脚终究不太好,她于是主动走下去。   Grace便用那一双精明的眼睛打量着她——这让陈旖旎一直都感到十分不舒服。   她在这里住了大半年,很多次Grace这么看着她,都会让她不由地想起杜兰芝。   听说,杜兰芝半年多以前就去世了。   陈旖旎站在楼梯上,心底却是无喜也无悲,只轻轻抬起下巴,用法语冷淡地问Grace:“什么事?”   说完这话的同时,察觉到楼下停着许久没走的那辆车,好像在雪地里动了一下。   引擎带着风雪震颤一下。   忽然,又停了。   车停下来,车内的两道视线也跟着向她投来。   这整栋公寓都是Grace的儿子的,Grace负责看管多年。   Grace为人死板传统,是个谨慎小心到刻薄的老太太,先前公寓里好像因为混乱的男女关系发生过什么事,还来过警察,所以她平时很喜欢观察公寓住户们身边来来往往的人。   尤其是陈旖旎这么一个单身妈妈,还是中国人,总是受到特殊的“关照”与这种尖锐目光的审视与考量。   Grace喋喋不休地说教着她,颇有点儿倚老卖老,指桑说着槐,旁顾左右而言它。   大致是在教训她总带不同的男人回来会对Ethan,也就是星熠的成长不利,她也应该注意点影响。   陈旖旎懒得辩解,准备上楼。   Grace好像不光是为这事儿找她,说了什么水电的用度这个月超了标,让她等在此处,转身去找了单子给她,要她明日去交。   Grace还特意强调给她垫付了,细数着多少钱,生怕自己吃亏一样。   陈旖旎听着心烦。   Grace三句不离说教,又说星熠今晚被一个男人送回来的事,而这会儿又是门外的另一个男人刚才抱着喝醉的她上了楼。   Grace刚一指,她正说着的“那个车里的男人”就下了车。   沈京墨先前降下一侧车窗,隔得不远,侧耳也听明白了Grace在与跟陈旖旎说什么。   从指责她乱带不同的男人回来,说了水电的单子,又暗指她行为不整,对Ethan的成长不利。   他走下来,小小一段路没撑伞。肩头落了雪花。   那男人气场凛冽,Grace见他下来,又遥想到这是个很有礼貌,斯文儒雅的男人,那会儿询问她陈旖旎家的门牌时,态度非常好,便不自觉地放缓了语气。   陈旖旎捏过那水电单子,又准备上楼,沈京墨已经走了过来,一手拉过她手腕,便将她揽到自己身边。   Grace见他们如此,皱得抽抽巴巴的嘴,登时不说话了。   沈京墨对Grace报以和善的微笑,寒暄几句开头,大致询问了公寓的资产总值和地段价位。   他态度极好,Grace虽不知他问这些做什么,便都草草一一答了。   陈旖旎狐疑看他眼,转身又要上楼,两手的手腕却都被他钳制住,他将她手腕反剪到她腰后,拉回来。   力道却是温柔又强势。   沈京墨跟Grace留了个名片,淡淡说:“以后如果Ashley和Ethan有什么事,希望你可以先联系我。”   Grace犹豫了一下,接过名片,问他:“你是什么人?”   “Ethan的爸爸。”他说着,低头看她一眼,笑意温柔地说,“如果Ashley有住的不舒服的地方,也可以跟我说。”   “……”   陈旖旎怔了怔。   “不过,我想她应该也住不了太久了。”   他法语的发音调圆腔正,声线低沉优雅,从她额顶飘荡下来,居然有种让人心安的魔力。   她不由地想起,以前她在巴黎上学,他带着她游走在各处,也是这么一口流畅优雅的法语和一副彬彬斯文的模样。   人人都对他赞不绝口,那时或许只有她知道,这个衣冠楚楚的男人,内心已经坏得烂透了。   又说了两句,Grace就进去了,边走边还在琢磨这名片上那烫金的S&R三个字符。   一回头,那男人已将陈旖旎带上了他的车。   沈京墨拉着她胳膊,将她带回了副驾驶。   没等她挣扎,他温柔地命令一声:“坐好。”   然后扣上她的安全带,自己坐上驾驶座,发动了车子,载着她,拐到另一侧一条偏僻的小路上。   车外,雪还在下。   陈旖旎也懒得挣扎了,裹了裹身上的披肩,靠在座椅里,望着窗外,懒懒问了句:   “你要带我去哪?”   话音才落,他已再次将车停下。她发现车身只泊出了一段距离,观察一下四周,发现离她家并不远。   她有点儿无奈,笑了笑:“干什么啊。”   又有些头痛地抚了下还有些酸胀的太阳穴,指尖轻点着,问:“你刚为什么跟我们公寓的人那么说。”   “有问题吗。”   他停下车,一手支在了方向盘,回头,笑着问。   她回头看了他一眼。   却又匆匆回过头,愣然地看着前方汹汹大雪。点头不是,摇头也不是。   他都已经知道了。   她这一刻,不由地被他那句“我是Ethan的爸爸”牵引住了,突然有点儿想问他,为什么那会儿都到门前了没再进去。   没进去看看星熠。   他那会儿带着她上车时说了,他要见见星熠。   正想着,她手机就响了起来。   是贺寒声打来。   那会儿跟着沈京墨走,她没给贺寒声打电话解释,一切好像都不言而喻,就只发了条微信过去,说了声对不起。   此时她还和沈京墨共处一个空间,刚犹豫了一下要不要接,握住手机的手,突然被一只略带凉意的手抓住了。   他好像没打算像那会儿还在酒店一样,劫走她的手机直接挂掉,而是捏住了她的手,用他宽厚的手掌覆住她的,渐渐地用力。力道却是依然强势又温柔的。   那一双深沉的眼眸,也凝视她。   她与他就这么对视着,迎着窗外的光,树影擦着车窗,在他脸上落下斑驳的影,眼底神色更是明晦不定。   他的双眸仿佛一个漩涡,要吸引她沉堕,下坠。   她别开了头,害怕他这样的视线。轻轻垂下眼。   一段冗长的铃声快响到了头,他突然说:“我刚才对她那么说,是以后如果有别人来,都会跟你被视为不正当关系。”   “……”她皱了眉,又回头。   他唇角带着淡淡笑意,轻垂下眼,忽然就倾身过来,动作不急不缓,略有停顿,好像在思忖犹豫着,是否要真的靠近她。   最终,没等她向后躲,他在她唇边落下柔和一吻。   没有想象中那般,与他话语一样的强势不讲理。   而是小心翼翼,甚至略带生涩。   却又富有感情。   “……”她愣在原处,还不知该做如何反应,他已经稍稍向后撤身,放开了她。   似是有些不舍。   沉默了小半晌后,他低哑地道:“错过你那么久。真对不起。”   她微微睁了睁眼。   “让你一个人那么久,对不起。”   不知是他今晚第几次对她这般放低了姿态道歉。   好像是要把这一生的歉意,穷极说尽。   手机再一次猝不及防的响起。   他掌心这才熨着她的手掌,顺其自然地,拿过她的手机,放到一边。   就任那铃声在狭小的空间之中喧嚣作弄,无止也无休。   作者有话要说:  2更来晚了,抱歉~晚安!   ------------------------------ 第80章 触电   车外大雪漫天飞扬, 将这一方狭小空间围拢住。车载空调热气喷薄, 一寸寸烘开车内最后一丝残余的冰凉。   手机响完冗长的第二遍, 整个世界静下来。   他干净的下颌抵在她额顶, 气息清冽又低沉。   他是个很爱干净的男人。   一向如此, 下巴一丝残余的胡茬都没有,贴近了她,干净的气息环抱住她, 夹着丝丝好闻的男香。   换了味道,和以前的不一样了。   她被他拥住, 半偎在他怀中,低下头,看到他拉住自己的那只手。   五指修长, 腕骨,指节,指甲的弧度,都很漂亮。袖口下一道疤痕虚掩,却是不符合他干净外表的狰狞。   她不再去看, 转回头,就是他的颈窝。他的皮肤就在她唇边, 血管好像在律动。温热又鲜活。   “你为什么不让我接。”   她推了推他, 从他怀中起身。   她的手机刚才被他拿走放在了一旁。   “你为什么不接。”他笑着反问。   彼此又同时沉默下来,谁都没问出个所以然来,也不知如此沉默着,是谁在偷渡谁的心怀鬼胎。   电话很久没再响起。   他忽然又主动递回给她。   “……”   她抬起头, 于黑暗中去看他。   看不清他表情,只听他漫不经心地说:“你可以回给他。”   ——这么大度?   她又是一愣。与他狐疑地对视了片刻,也没多想,拿过手机,打开了屏幕。   屏幕光亮起,她的下巴上,突然钳过来一个冰凉的力道。   他拇指、食指同时叩住她下颌,稍稍用了力,迫使她从她的手机屏幕上抬起头,看着他。   仿佛一阵凛冽的风,将她向后卷去,直接将她按回了副驾驶。   他跟着倾身过来,逼近她。   她这才看清了他的表情。   褪去了刚才的温柔,带着些许阴晴不定的隐忍,微笑着看着她:“怎么这么听话,嗯?”   “……”   她没好气地笑笑,将手机放回到一边,准备跟他把这个拉锯战进行到底似的。   她也不准备打了。   他见她没再拿手机,才放松手上的力道。   “不想让我打就直说。”   她瞥他一眼,裹了裹身上的披肩,准备下车。   却又顿了顿,突然问他:“有烟吗?”   回家面对星熠,可就没法抽了。   想起她在巴黎上学的那几年。   那时他常在澳洲,偶尔才会过来,他们大概两三月才见一次面,每次他驻留长则小半月,短则三五天,甚至有时,逗留一晚第二天一早就离开。   一整晚都在他公寓的每一个角落颠鸾倒凤地缠.绵,最后相拥在一起,尽全力去感受痴缠缭乱的怠情,第二天一醒面对空一半的窗,她也不会留恋,不会失望,起来后就去做自己的事。   床笫之外,他和她都不属于彼此。   那时她受繁忙课业压力烦扰,已不知不觉学会抽烟。   一次事毕,她偎在他怀中,指尖轻轻一夹,就劫走了他刚点起的烟,放在了自己唇边。是装不出的熟稔。   他也是那时才知道她抽烟。   不过他向来不干预她这些行为。   除了类似当着他面给另一个男人打电话这种事外,大多数时候,他都是愿意纵容她的。   此时她从烟盒中夹走一支烟,跟那时一样的轻快灵巧,熟稔地放在唇畔。   拿过他的打火机,点燃。   火光腾起,像是烟花,照亮彼此之间。   他打开三分之一左右车窗。   一回头,于缭绕烟气中,注意到她在看他。   她像只慵倦的猫儿,侧头靠在身后座椅上,朝他淡淡地笑。   “我不会在星熠面前抽,他还小,”她说着,忽然若有所思地顿了顿,“怀孕那会儿戒了一阵子。”   他听到她说起她怀孕,看着她指尖徐徐缭绕的青烟,默了片刻。   她也透过火光去打量他。目光审视不乏玩味。好像在观察他听到她说起怀孕,会有什么反应。   他突然伸手,拉着她手臂过去。也不怕那烟星子烫到他似的。   她见他果然有了反应,吃吃地笑起来:“你干什么。”   “你之前吃了药。”   他平淡地说。不是疑问句,而是陈述句。   她眉眼一扬,故作惊讶地笑:“是吗。”   “故意的?”   “重要吗。”   她继续笑,漫不经心。   他深深地看她一眼,又将她夹着烟的那只手的手心翻过来,烟嘴朝着他。   刚才他的行为在她料想之中,现在却在她意料之外。   “……喂。”   他不说话,也不顾她抽手,拉着她手在他眼前,好像要在她的指骨上,看出什么名堂来。   而后抬头,凝视她的目光一点点深沉。   她知道他刚在看什么,找什么,这会儿晃了晃自己手,有点儿装模作样地细细打量起来,“我手上有什么吗?”   “我一直在想,你没结婚,贺寒声也没结婚,那这个孩子,到底是谁的。”   他还捏着她无名指,却是看着她说话。   “我还想过,”他若有所思地顿了顿,稍放缓了语气,“或许,我真不该来打扰你。”   她一愣,隔着她的手去看他。这一刻却不知是谁在回避谁。   “但我就是想知道,他是谁。”他有些自嘲地笑了笑,“既然你那么不想跟我有个结果,那么,他是谁。”   她似是有些倦怠了,放松下来,半倚在他身前,轻声:“是谁不重要,跟谁有结果,也不重要了。”   他这么似问非问地说了一通,包括今晚,他的话都比平时多了太多,令她有些无从招架。   而她也没心思去跟任何一个人将自己这些年所有的经历,所有发生在她身上的事娓娓道来。   包括她刚才说她怀孕期戒了一段时间地烟,她也没对任何人说起过。   彼此又都沉默,她靠在他身上,感受到他温热的气息包裹住她。   半晌,她静静说:   “沈京墨,我不想结婚了。”   她闭了闭眼,“你也不必跟我再说对不起。我不想听。”   他一直缄默。   就这么任她趴在他身前,两个人都一动不动的。   六年后头一回靠得这么近,两颗心却那么远。   真讽刺。   他舒缓了一下呼吸,片刻后,才淡淡问:“不想听。”   她点了下头,磨蹭他胸膛。   “也不想结婚。”   她顿了顿,还是继续点头。   他突然提气,跟着伸手,一下就把她拉了起来。   “哎……”   她都忘了手里有烟,指间一截烟灰摇摇欲坠的,才注意到,他已经拉着她手贴到了他的唇边。   他深深望着她,好像要窥探她的内心,看看她到底有没有撒谎,唇却在细细碾吻她的掌心。   耐心又温柔。   她浑身发颤,手心触电一般痒。   他的唇碾着她柔软的手心,依着她掌纹,寸寸挪挪,终于接触到她指间的烟。   好像直达了她的心。   她没撒谎。   他在她眼中,看到了。   那烟蒂略带潮意,还沾着她的气息。   刚看清楚,他就轻而易举地用唇,从她手中劫走了她的烟,边勾唇淡笑着,看了她一眼。   没等她反应过来,他已将那烟夹在自己指间,开大了车窗。   郑重地,掸掉那一截烟灰。   像是想把一切都尘埃落定。   “……”她只是沉默。   他又将她的烟咬在自己唇,偏开头,朝窗外吐了个烟圈儿。   冷风冲散烟气,飘散入内,她裹着披肩在他身前不住瑟缩,抬头看着他侧脸,不知他要做什么。   手心里还有他唇的余温。   他看了会儿窗外,回头,对她轻轻地笑:   “没关系,我可以等。”   *   陈旖旎辗转失眠到凌晨三四点,天快亮时才朦朦胧胧睡过去。   一早九点,被星熠给吵醒了。   少儿法语音频的音量开到了最大,两道男女声交错在一起,伴随着一阵噼里啪啦的罐头笑声,非常吵。   星熠也在外头叮呤咣啷的,不知在干什么。   陈旖旎不胜其烦地醒来,外面动静越来越大。   她起床气不小,气势汹汹地打开门出去,星熠站在沙发上,蹦来跳去,手里还费劲儿地挥着个网球拍,差点儿就把茶几给砸了。   “星熠,干什么呢。”   “——妈妈,”星熠挥着沉重的网球拍,的确费劲儿,腰都直不起了,回头看着她直喘气,“我、我想出去打球——”   “那拍子重,”陈旖旎朝他招手,“别站沙发上,快下来,别摔了。”   “不、我不——”小家伙将那不比他矮多少的球拍背到身后,缩到沙发一角去,呶着唇说,“我要贺叔叔带我去打球。”   陈旖旎头痛地扶了扶额,走过去,生怕他摔了,直接将他从沙发上抱下来,“妈妈今天要跟贺叔叔忙工作。”   星熠在她怀中不安分地挣扎:“不行,不行……妈妈之前,之前不总跟贺叔叔一起打球吗。”   “今天你要去托管班,去那边和同学们玩,你这么小也打不了球呀,”陈旖旎稍放缓了些语气,把那球拍给夺过去。   她跟着扫视了一圈儿被折腾的一团乱的客厅,无奈地说:“弄这么乱你给我收拾么?”   “妈妈,我不想去托管班……”   陈旖旎拿着拍子放回原处,就准备去洗漱了,她十点半还要去公司开会。   “妈妈——”星熠又哼哼唧唧的。   陈旖旎径直往里走,过了拐角还听他在那嚷嚷:“妈妈一点都不爱我!”   “妈妈爱我怎么能没空陪我玩——”   “妈妈不爱我……”   嚷着嚷着就哭了。   陈旖旎刚在镜子前站定,透过镜子都能看到自己满脸的无奈和失眠过后的倦怠。   她压了压烦躁的情绪,又转身出去。   星熠坐在沙发边直哭。   不知怎么,他这段时间总是哭。还总是质疑她不爱他。   陈旖旎耐着性子安慰了他半天,最后好在是不哭了。   孩子就是孩子,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她在浴室泡澡,听外面又是一通乱响,深感疲惫。   想抽烟,又不敢。   也不敢在浴缸里补眠了。   照顾星熠吃了个早饭,他们出了门。   楼下的Grace像是一直候在楼梯拐角似的,经过昨晚那么一遭,看她的眼神又变得锐利了些。   “Grace奶奶早!”星熠朝Grace打招呼。   Grace和蔼微笑着点点头,又去看陈旖旎。陈旖旎强颜欢笑着点点头,然后带着星熠出去。   能感受到两道视线目送着她和星熠,脊背生寒。   星熠踩着雪,蹦蹦跳跳的,边问:“妈妈,贺叔叔什么时候有空,什么时候能带我去打球呀。”   陈旖旎也不知如何回答,怕星熠滑了,拽了他一下。   一出门,她才明白,Grace为什么又那种眼神看她。   沈京墨的车停在不远。看起来停了一段时间了,车身积着一层薄薄的雪。   “他来很久啦。”   Grace在她身后提醒道。   Grace好像在质疑他们的关系,想在这里看出个所以然来似的。   她一愣,还没作反应,车窗一半降下来。   车内男人有着与星熠相似的眉目轮廓,素来矜冷的目光望着她和星熠时,难得地柔和了几分,唇角也略带笑。   星熠还在一边踩雪,不依不饶地嚷:“妈妈,为什么不能让贺叔叔带我去打球。”   “妈妈——贺叔叔什么时候有空?”   “妈妈,你怎么不说话……”   陈旖旎一直没回应,星熠抬头看她时,忽然注意到,从马路对面一辆车上,走下来一个男人。   星熠认出了沈京墨,一下就瑟缩到陈旖旎身后,刚才闹腾的劲儿也没了,“妈妈,是、是那个叔叔……”   沈京墨径直走过来。   陈旖旎才看到,他手里拿着她的包。   她才依稀记起,昨晚好像是落在他车上了。   “妈妈……”   沈京墨越往来走,星熠越往陈旖旎身后躲,缩成了一团。   沈京墨站定了,先是把包还给了陈旖旎,见他们一副要出门的样子,也不是多意外。   他今天难得有空,昨晚也是回去了才发现她的包扔在他车后座。等在这里,碰运气的成分多一些。   他微微躬身,靠近陈旖旎身后的星熠,轻敛眸,微笑着打了个招呼:“星熠。”   星熠又向陈旖旎身后躲,望着沈京墨的眼神怯怯的。   沈京墨刚在不远就听到小家伙嚷嚷,这会儿温和地微笑,问他:“星熠想去哪儿,叔叔带你去。”   “——你别跟他闹,”陈旖旎有点儿没好气地说,“我要送他去托管中心。”   沈京墨一挑眉,若有所思地“哦”了声。   他看了看她,又看着星熠,突然换了副认真的语气,问:“那星熠想去吗?”   陈旖旎送星熠去托管中心也是无奈之举,她忙的时候不放心星熠在家,只能将他送过去。   星熠这会儿听人居然问起他这个素来没有选择权的孩子的意见,顿了顿,低声喏喏道:“不想……”   陈旖旎严厉地一沉声:“星熠。”   “妈妈……”   星熠这会儿却开始怕她了。   沈京墨站直身,看着陈旖旎:“我今天有空,他想去哪儿我可以陪他。”   陈旖旎愣了愣。   “今天你们不是要跟ZONE谈项目吗,”他淡淡微笑着说了这么一句,好像一切都在他掌握之中,没等陈旖旎反应,又低头看星熠,换了好商好量的口气,沉缓着声线道,“星熠告诉叔叔你想去做什么,想去哪。”   星熠犹豫着。   沈京墨继续笑着诱哄:“你告诉叔叔,昨晚的事我们就不计较了,好不好。”   星熠一哆嗦,心想,大人果然比他还记仇。   但见沈京墨一脸真诚,突然想到第一次见面他还帮他按了电梯,好像不是那么妈妈说的那么坏。   可他一时也想不出到底去哪,支支吾吾半天,才吞吐着:“我、我不想去托管……”   “……”   陈旖旎简直要气晕过去。   “看,”沈京墨笑道,“他都说了他不想。”   陈旖旎自知自己也没空陪星熠,想起那会儿听星熠哭,心里就更愧疚,一时也犹豫起来。   沈京墨笑着看了陈旖旎一眼,又微微躬身,对星熠说:“星熠,好好跟妈妈说,你想做什么。”   “妈妈……”   星熠拽了拽她衣角,仰起脸,满脸的渴求。   陈旖旎低头看着小家伙与沈京墨极为相似的美颜轮廓,不由地有些动容,又抬头,迟疑着问沈京墨:“你今天,真的有空?”   他轻笑着,点头。   陈旖旎又犹豫了一会儿,星熠一直拽着她的手晃呀晃的,她也有些无奈了。   轻轻推了星熠一把,终是松了口:“去吧。”   星熠被推过去时,虽然兴奋,看着沈京墨时,却还是有些怯怯的。   “别怕,”陈旖旎继续安抚着星熠,边朝沈京墨扬了扬下巴,叮嘱道,“他如果欺负你,就给妈妈打电话。”   作者有话要说:  啊!好晚了……不知不觉写到这会   -----------------------------   感谢在2019-11-15 01:00:18~2019-11-16 01:01: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伊只大甜豆!、莓鬼太、权胖、萧瑾瑜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20瓶;我识白昼、29645911 10瓶;?TuZi 8瓶;29234367 4瓶;给我两个胡萝卜、倔强的小绵羊。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1章 温柔   沈京墨低下头, 微微躬身, 向还一脸怯怯的小朋友伸出手, 笑意温柔, “星熠, 来。”   星熠将信将疑地看着眼前高大的男人,与那一日帮他按电梯一样,他站在他的面前, 真的好高好高,高到他要仰着脖子看他。   星熠又犹豫了几秒, 这才小心翼翼将背在身后的小手拿出来,怯怯地,挨了一下沈京墨比他大出好多好多的手掌。   刚挨到那只柔软小手的一瞬间, 沈京墨的心好像都化了。   他顺势将那只小手轻轻一捏,牵住了小家伙,眉目舒倦开,笑意更浓了。   星熠还是有些怕怕的,没走, 直瞅着陈旖旎,“妈妈呢。”   “嗯?”陈旖旎还看着他们牵在一起的手出神, 怔了怔。   “妈妈不跟我和叔叔走吗。”   陈旖旎抬眸, 牵着星熠的沈京墨也望着她。   她顿了顿,看了眼手机,摇头,“不了, 妈妈要在这里等你贺叔叔过来接。”   “——啊?”   星熠声音一垮,沈京墨的脸也同时黑了。   陈旖旎眼角挑了挑,淡淡瞥了沈京墨一眼,却是对星熠解释:   “妈妈今天要跟贺叔叔去别的地方谈工作。”说着揉了揉星熠的脑袋,柔声安抚道,“妈妈就不跟你一起走啦。”   “哦……”星熠似懂非懂地点头,依依不舍的。   “星熠。”   沈京墨此时低了头,温柔出声,边看着身边的小朋友。   “嗯?”   星熠一抬头,好像也没那么怕他了,沈京墨便继续说:“你想妈妈跟我们一起走吗。”   “……”   陈旖旎闻言,没好气横他一眼。   男人笑意渐深,跟着眯了眸,柔和地看着她。   星熠眨眨眼,天真地问:“去哪。”   “你妈妈要去哪,我们就把她一起送过去。”沈京墨说,“好不好?”   星熠表情愣怔着,看了看有点儿不耐烦的陈旖旎,又瞧了瞧满脸慵倦笑意的男人。   小半秒后,他奶声奶气答:“妈妈都说了,她要等贺叔叔来接她。”   “……”   沈京墨唇边笑容渐凝。   正说着,贺寒声那辆白色保时捷已徐徐靠近了他们。   今天陈旖旎和他要去跟ZONE的人谈业务,他家就在几个街口外,昨天就说好了顺便过来接她一起去。   她也准备见面了好好跟他道个歉。昨晚也是他要来接她,结果半路被沈京墨截了胡。   贺寒声见他们三人在那边,有些讶异,想起昨晚与沈京墨的一面交锋,停了车下来,脸色有点冷。   星熠见到他却喜笑颜开,糯糯地唤了声:   “贺叔叔。”   星熠一向喜欢贺寒声,也乐意粘他。   昨晚在校门口,贺寒声接到他却对他说,如果他处处都长得像妈妈就好了。   星熠如此便以为贺叔叔不喜欢他了,这会儿一直咧嘴笑,豁着冒了个奶白小尖儿的牙,有点儿讨好。   贺寒声再与沈京墨打照面,彼此只轻轻点了下头,心中却都有分寸。   星熠问:“贺叔叔要跟妈妈去哪。”   贺寒声牵起笑,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去忙工作。”   “星熠,有事给妈妈打电话,”   陈旖旎最后嘱咐了一句,也没跟沈京墨道别,对贺寒声道,“我们走吧。”   “星熠呢?”贺寒声转身时跟着问了句。   “吵着要出去玩,好久没野了,上次不还从托管班跑了吗,”陈旖旎笑了笑,稍一顿,“正好,今天有人带他去。”   贺寒声不再问,最后望了眼沈京墨与星熠,若有所思。   恰逢这样的周末,一般陈旖旎还有事要忙,都是与贺寒声一起。他会过来接她和星熠,顺路送星熠去托管中心。   今天却为沈京墨破了例外。   沈京墨也牵着星熠过去,打开副驾驶车门,将小家伙抱起。   “喔——”   星熠喜欢有人这么抱高他,好像是被爸爸抱起来一样,像上次那样直喊着,“叔叔,好高啊!”   沈京墨将星熠抱到副驾驶。车上没有儿童座椅,他拉下安全带。   星熠兴奋地嚷着。孩子就是孩子,心性轻儿,全然忘了之前是怎么害怕他的。   他边给星熠扣安全带,边抬头笑着嘱咐:“坐好了。”   “嗯!”星熠直点头,眼睛亮亮的。   沈京墨看他这么开心,情不自禁地伸手刮了刮小孩儿的鼻尖。   他关上车门,下意识回头望,那边,陈旖旎与贺寒声也坐上了车。   他笑容稍敛,神情也渐冷。   最后淡淡转眸回来,束了束西装,上到驾驶座。   陈旖旎见星熠上车就放心了,低头在包里检查了一下平板电脑和今天要带去的资料。   边对贺寒声说:“我出门前跟余向南打了电话,他说他晚点过去。”   她看了下表:“十点半差不多。”   贺寒声望着前面那辆黑色迈巴赫,久没发动自己的车子。打开车窗,点了根烟。   他看到陈旖旎手里两只包,怪滑稽,便也猜到沈京墨今天来这里是个意外。   可她破了例让他带走星熠,就不算是意外了。   “昨晚真不好意思,”陈旖旎见他神色不太好,稍放缓了些语气,真心实意道歉,“明明我让你来接我……”   “你昨晚说过了。”贺寒声回眸,笑着瞥她眼。   陈旖旎一愣,“什么?”   “你昨晚就跟我说了对不起,也解释过了。”他倏尔缓了声,“你都说了。”   但之前,偏偏没说过沈京墨的事。   “星熠如果想去哪儿,”贺寒声掸了掸烟灰,话音跟着一顿,呼吸一下外面的冷空气,看着前头那辆开始发动的车子,继续说,“我们应该也能顺路送去。”   陈旖旎跟着贺寒声目送那辆车远去,直到那辆车带着星熠,消失在街角,她才收回了视线。   “这样安全一点,”贺寒声也是前几天才知道沈京墨六年前出过车祸,陈旖旎不会不知道,“万一——”   “没有万一。”陈旖旎平静地打断他,在一瞬的静默之中,转头对上贺寒声的视线。   他眉心紧锁,脸上都是不解。   她眸光颤了颤,轻轻垂下眼,“我也不能太自私了。”   “自私?”贺寒声哑笑着,替她补充完,“不能自私到只考虑自己,不能自私到不让星熠见他爸爸。”   陈旖旎没说话。   又静默须臾,贺寒声指间烟已灭了。   他关上车窗,阻隔开外面的冷空气与飘飘扬扬的小雪,车内却还是极寒。   “那,星熠知道吗。”小半晌后,他问。   陈旖旎掩着大衣领口,靠入副驾驶,视线依然在刚才那个方向。   摇了摇头。   贺寒声有点儿讶异:“你没告诉他?”   她刚想答“没有”、“我不想说”,话音滚到舌边,却又吞回。   一瞬之间,她好像被拖入了一种,认为自己这样的回答极其自私的情绪中,无端挣扎着。   最后才动了下唇,答:“还没想好。”   贺寒声眉心一拢,却又很快,轻笑开来。   “没想好”,说白了就是“不想说”,那她为什么要让沈京墨带走星熠?沈京墨会不会直接告诉星熠,他就是星熠的爸爸?星熠该怎么反应?   她决定要重新接受他了吗?   贺寒声笑容渐失。再去看陈旖旎,她脸上依然神色淡淡的,竟看不出任何情绪。   他有些看不懂她了。   *   星熠一开始在副驾驶坐得还算老实,经过条从没见过的街道,突然就不安分了。   纵是雪天,陌生繁华的街景还是吸引了他的好奇心,着急地去解安全带,想趴到一侧窗户上。   雪天路滑,行车需要万分小心,沈京墨将车速放得很缓,正连着蓝牙耳机打电话处理着剩余的工作。   一侧眸,见星熠要解安全带,他那边电话正好也结束,一口气还没喘匀,立即低声:“星熠,别动那个。”   可他话音没小孩儿速度快,星熠不管他,淘气地解开了,跪坐在副驾驶。   小脸凑到车窗边儿,对着外面广场上一棵巨大漂亮的造景圣诞树连连惊呼着,“叔叔——看、看那个!”   沈京墨将车速缓了又缓,听他喊,方向盘一打,随车流换了条道。   靠近那个广场,最终泊车在路边。   星熠两手贴着车玻璃,察觉车停下更是兴奋,边用一双黢黑漂亮的眼睛回头看沈京墨,边指,“圣诞树!好大——”   这样的人工造景临近十二月就开始在各大广场布置了,在国内也是稀松平常不过的景象。   可星熠却非常兴奋,一直嚷。   沈京墨一向喜静,以前也挺讨厌孩子吵,这会儿却耐下性子随星熠去望那边,也不觉得烦扰,在这边奔忙了大半个月的疲感,居然也渐消了。   “要下去看吗?”沈京墨问他。   星熠毫不犹豫地大喊一声:“——要!”   就跟当初第一次见面,在电梯里破云一声雷似的,骇得沈京墨心跟着抖,无奈极了。   可小家伙很快又作罢了,松懈下来,坐回座椅,又对沈京墨摇了摇头:“不要了。”   “怎么了?”沈京墨弄不懂孩子心思,小家伙脸上刚才的兴奋劲儿都少了,“你不是很喜欢吗。”   星熠垂下眼,睫毛纤长,在他眼底落下一层淡淡的影,他又去看那圣诞树,轻声:“我想跟妈妈一起去。”   沈京墨还没想好怎么接话,星熠却又说:“如果爸爸也能一起去就好了。”   “……”   星熠呶起唇,看着那棵就在不远的造景圣诞树,没察觉到身后的人已陷入了沉默,   “如果贺叔叔是我爸爸就好了。”   沈京墨看着那颗小脑袋贴在窗沿儿,唇边笑容倦淡,透着无奈。   “星熠。”   星熠回头,“叔叔。”   “你叫贺星熠,是吗。”   “嗯。”星熠点头。   沈京墨给他整了整帽子,垂下眼,状似不经心问:“刚才,那个叔叔姓贺,你也姓贺,你们——”   “不是的,”星熠立即否认,“不是的。”   沈京墨动作一顿,抬眼看他。   “贺叔叔不是我爸爸,”星熠说,“我……我也问过妈妈,为什么……贺叔叔不是爸爸。”   沈京墨看他一脸失望,不自觉地低缓了声:“为什么。”   “妈妈说,我姓贺,是因为妈妈的姥姥姓贺,”星熠喏喏地解释,“但我、我觉得……是妈妈骗我。”   原来是这样。   沈京墨早猜到星熠的名字是她弟弟星移名字的谐音,那时也想到,姓氏应该也与她家人有关。   当时这个想法在他心中盘旋过,一直没确认。   “妈妈……肯定骗我了……”星熠垮着小表情,“妈妈一定骗我了……妈妈是坏蛋。”   沈京墨柔声地笑了笑,看着星熠:“妈妈不会骗你的。”   “……妈妈就是骗我,”星熠说着,小嘴一撇,就红了眼眶,“不然妈妈为什么……不给我爸爸……妈妈就是骗人。”   沈京墨眸光动了动,还没说话,星熠又垂下脑袋:“我也不想姓这个的……”   “不喜欢吗。”   “不喜欢。”星熠一抬头,目光却是灼灼,“我想跟别人一样,和爸爸姓……”   沈京墨默了会儿,不自禁地笑了笑,轻缓着嗓音,问:“那,如果是姓沈呢?”   “……沈?”星熠讶异地眨眼,面前的男人笑意温和,不比先前几次见面那般淡漠了,“叔叔,姓沈吗。”   沈京墨轻笑,微微颔首。   星熠想了一下,郑重地摇头,“不想。”   “……”   他坐回去,“不好听。”   沈京墨被一个孩子堵得噎了气,最终却还是无奈,哑声失笑。   他故作不悦,伸手,轻弹了下小孩儿的额头,星熠吃了痛,立刻捂额头,“唔……”   沈京墨转回头,容色恢复素来的倦漠,再次发动车子,声音也跟着一沉,“星熠,想不想玩击剑?”   “击剑?”   星熠对一切新奇事物都好奇,他见过妈妈和朋友打网球,这种他不会大人却会的一定很好玩儿。   “想不想?”沈京墨眉眼一挑,笑着睨他。   “嗯——嗯!”他小手还捂着额头,都没心思管,眼前一亮,脆生生答:“想!”   沈京墨无奈:“这样就想了?”   星熠忙不迭点头,依然答:“嗯,想!”   “那好,”男人眯了眯眼,笑意透着倦懒,“输了的话,你要跟我姓。”   作者有话要说:  狗男人35了怎么还这么幼稚!   学校这几天有点忙_(:з」∠)_都没双更,这一更写完也晚啦,今天再补个双更   -----------------------------   感谢在2019-11-16 01:01:21~2019-11-17 01:56: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来时°、萧瑾瑜、抱猪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你萌我不怪你 5瓶;执我之念 3瓶;秋、佐岸 、佑转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2章 分寸   都说孩子四五岁大是学习击剑最好的启蒙年纪, 沈京墨也差不多是这个年龄段开始接触这项运动的。少年时代的他在国内还参加过几个比赛, 拿过奖, 当年还差点儿进了国家队。   选了处私人场地, 沈京墨在休息室给星熠穿一件很小号的击剑服。   沈京墨早注意到星熠比同龄孩子高一点儿, 这会儿他半蹲下来,他们一大一小的两人,头顶几乎平齐。   沈京墨问:“星熠平时喜欢吃什么, 长这么高。”   星熠喏喏地答:“吃糖。”   沈京墨轻笑:“牙齿不会坏么。”   “会呀,”星熠有点余悸未了, “去、去年我还长了蛀牙,好疼……妈妈就不让我吃了。”   说着,还拉了下沈京墨的手, 好声气地商量:“叔、叔叔,如果我赢了,能让我吃糖吗?”   沈京墨看了看星熠主动贴过来的小手,“可是,妈妈知道了怎么办。”   星熠悄悄贴到他耳边说:“我们不告诉她。”   沈京墨笑了笑。   “好不好, 叔叔?”星熠不依不饶。   沈京墨扳过他小小的肩膀,给他转过去, 边给他整理后面的衣服, “星熠。”   “……嗯?”   “你要听妈妈的话。”   意料之中。   星熠重重地“唉”了声,失望地叹了一大口气,有模有样的,像个小大人。   心想, 又是一个向着妈妈说话的。   沈京墨见他这样,只是笑。   小孩儿倒也乖,乖巧地左右张开手臂,任沈京墨将他摆弄来、摆弄去。   沈京墨垂下眼,给星熠一寸寸地、仔细地把击剑服穿好,指尖儿又勾了勾他领口,妥善地整了又整。   他曾肖想过这样的情景,有一天,可以给他和她的小朋友穿衣服,穿鞋子,看着一个属于他们的小生命,健康快乐地长大。   但只要想到那个小小的药盒,想到药盒上,对于他们的关系而言无比决绝冷漠的三个字,这种幻想,就只能以幻想的形式存在了。   沈京墨最后检查了一下星熠的鞋子。   昨晚去她家公寓,注意到玄关边她的高跟鞋旁还摆着一双小小的鞋。   一只的鞋带松散开,另一只的鞋带也绑得不太好,不得章法。   他好像错过太多了。   错过她太多,也错过星熠太多。   他依着这样的思绪,低下头,伸手开始为星熠系鞋带。   星熠脚尖儿抵了下脚尖儿,有点局促。   沈京墨手指灵巧地动作,却不急不缓,十分有耐心,边说:“星熠,你看,鞋带要这么系。”   星熠低头看了半天。   沈京墨边抬头,对上那双与他极像的眼睛。小家伙满眼的茫然,显然没看懂。   “看懂了吗。”沈京墨笑着问。   星熠摇头,表情怯怯,似乎为自己没学懂而感到害羞。   “没关系,”沈京墨笑笑,又低头,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低声说,“可以慢慢教你。”   “叔叔。”   “嗯?”   星熠心思离开鞋带,眨眨眼,看着男人那张始终带着温和笑意的脸,认真问:“如、如果……我输了怎么办?真的要……”   妈妈会不会不高兴?   妈妈说她讨厌这个叔叔,肯定讨厌他跟他一个姓吧?   而他那表情,好像又怀抱了一丝自己有机会赢的希望一样。天真得惹人欢心。   沈京墨打直膝盖缓缓起了身,牵起他小手,淡淡一笑:“那就愿赌服输。”   “愿赌服输是什么意思?”   “就是如果你输了,就要跟叔叔一个姓。”   星熠跟着他向外走,晃了晃他手,又死心地又问:“可是……可是,那如果是叔叔输了呢?”   沈京墨垂眸笑:“叔叔没输过。”   “……啊?”   星熠小脸立马垮了,显然还没意识到自己中了圈套,有点儿着急了,又去晃沈京墨的手,试图撒娇,“叔叔……我、我想赢。”   沈京墨眼底笑意更浓,“想赢?”   “嗯,想!”星熠忙不迭点头,又怯怯地问,“叔叔会让着我吗?”   沈京墨笑了笑,淡淡扔下二字,“不会。”   “叔叔……”   沈京墨拉着小朋友到了场地。   秦一洋在这里等候多时。   六年前,沈京墨用半死不活的中东分公司与他们秦氏斡旋一事,足够让全业界见识到他卓绝的手腕和能力。   先前彼此也留了几分余地,没闹太难看,秦一洋得知沈京墨在巴黎,特意从伦敦飞过来,替他父亲秦光明来谈合作。   沈京墨在巴黎的行程很紧,及近年关,S&R这么大的公司小事积在一起都足够令人头痛,听闻他这次来还有整顿巴黎分公司的意图。   S&R虽在巴黎起家,总部却在国内港城,发展重心这些年也逐渐往澳洲和南北美靠拢了,巴黎这边几乎是吊着一口气的。   很多上层都生怕一把火不合时宜地烧到自己头上,沈京墨来的这些日子他们都提心吊胆。   秦一洋先前让S&R巴黎分公司的几个高层帮自己引荐,他知道沈京墨或许会因为之前的事不肯见他。   毕竟当年他姐姐秦一诺可是将几方搅得不得安生,现在又来厚脸皮谈合作。   沈京墨给的态度一直都模棱两可,几次都是让秘书带话,说他很忙,择日再谈。   秦一洋知道沈京墨的确忙,可他的时间也不等人,今天打听到沈京墨有空,一早就打了电话试探,谁知沈京墨居然直接将他叫到这边来。   秦一洋早闻沈京墨大名,却是第一次接触。   本以为顶奢S&R的太子爷是个多么冷面铁血的人物,这会儿见到了,却是个眉目温朗的男人。   年纪约莫三十四五,一身洁白的击剑服,气势斯文儒雅,正在击剑场地中央,教一个同样穿着击剑服的五六岁小男孩儿练习击剑。   大人小孩儿笑声交杂在一处,欢欣无比。   沈京墨没请教练过来,亲自上阵,半蹲在星熠身侧,大手握着两只绵软的小手,长臂挥开,和星熠一齐拿着个做了防护的剑柄,在空中带着他比划着。   沈京墨倒真没想跟这么大的孩子拼出个输赢来。   他是先前听说了星熠从小体弱多病,而陈旖旎照顾不到他的时间都在托管班度过了,没这样的机会额外锻炼运动,免疫力和抵抗力跟不上,在这样流感多发的季节,定是不够抗的。   星熠像是鼓足了一口气想赢他似的,学得非常认真。   小孩儿悟性又高,受到一点启蒙就通达,不出一会儿就能自己简单地运剑了,嚷着要自个儿玩会儿。   沈京墨还想带着他玩会儿,小家伙却怎么都不肯了。   沈京墨怕他受伤,给他脑袋上套了面罩,又喊来个教练,嘱咐了两句,就到一边去了。   等了四十多分钟,秦一洋终于得到机会,立刻上前去跟沈京墨打招呼,有点儿惶恐地讪笑着:“沈总好,久闻大名。”   “说吧。”   沈京墨脸上没什么情绪,只微颔首,坐到场地一边,双腿慵懒交叠,姿态惬意。   早先与秦一洋打过一次电话,这会儿让他直接开门见山。   视线却还在不远的星熠身上。   小朋友说什么也不让教练陪练,一副倔强模样和陈旖旎很像,软绵绵的小胳膊在空气中乱戳着。   看似不得章法,但却好像还有那么些门道,几乎是自成一派了。   沈京墨唇边不自禁滑过笑意。   又想起那一日小朋友一个人在雪地走,一次次摔倒,又一次次支撑自己爬起,也不哭。   如此周而复始,坚强得令人心疼。   秦一洋见沈京墨唇边略带笑,心底却打起了鼓。   男人外表斯文温润,一举一动都是与生俱来的矜贵优雅。   可这更像是一种恰到好处的分寸。让人觉得好接近的同时,却又无端地相信,你们始终无法亲近。   甚至哪怕他现在微笑着说要放火烧了这里,并立刻划燃一根火柴,好像也在意料之中。   来都来了,事已至此,秦一洋只得硬着头皮开口谈正事。   可说了半天,沈京墨却都没太大反应,不迎也不抗,看也没看秦一洋一眼,只一直望着那边的星熠,目光辽远温柔,偶尔伴随一声低笑。   秦一洋的冷汗在额头积了一层又一层。   使尽解数说完了,甚至还有点儿画蛇添足地替当年秦一诺加难S&R一事郑重真诚地道了个歉,沈京墨却都没说话。   气氛一时凝滞。   末了,等星熠在那边玩儿得差不多了,沈京墨才收回了视线。他温和地对一边的秦一洋笑了笑:“站着干什么,坐下吧。”   秦一洋抖了下僵直的腿,这才坐到一边。   一番口干舌燥说累了,他让一边的助理给自己递水,赶紧喝了一口润嗓。   也不知沈京墨刚才听没听进去,过了好一阵也没表态。   秦一洋如坐针毡。   星熠玩儿了一趟,看起来一点都不累,活蹦乱跳的。   沈京墨望着他,唇角始终勾着笑。   “那个……沈总,”秦一洋尝试出声,“我们要谈的事……”   沈京墨这才回头,见秦一洋一脸凝重,他笑意却更深,心情极好似的。   他扬了扬下巴,点过场地那边,突然问秦一洋:“会玩吗?”   秦一洋一愣,顺着沈京墨视线,看到那个穿着击剑服,蹦蹦跳跳的小孩儿。   秦一洋一早就打探过沈京墨的喜好,自然听说过他击剑玩儿得好,讪笑着:“会,不过,玩得肯定没沈总好。”   “没关系,会就可以,”沈京墨淡淡移眸,吩咐一边的助理,“带秦总去换衣服。”   秦一洋踟蹰着,“……真要玩吗?”   “不是会吗?”沈京墨见秦一洋不动,漫不经心地笑笑,“还是你不敢?”   秦一洋一凛。   沈京墨继续说:“既然小秦总是来谈合作,自己说的话却出尔反尔,是不是也不太好?”   秦一洋撒了谎。   其实他玩儿得不错,或许能跟沈京墨一较高下。   但沈京墨现在是明摆着是要发难于他——赢了就没合作,输了……他也不舒服。   秦一洋骑虎难下踟蹰不决时,沈京墨又抬起下颌,指场地中央的星熠:“别误会,我是说,跟他玩。”   “……”   跟小孩儿玩?   “注意分寸,”沈京墨眉眼一扬,笑道,“那可是我儿子。”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秦一洋敢赢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凌晨再更一更哈!   -----------------------   感谢在2019-11-17 01:56:02~2019-11-17 22:34: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maddymar、萧瑾瑜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小小啊初 9瓶;秋 3瓶;励志的学霸茗怿哇、倔强的小绵羊。、伤年已陌 2瓶;柚子呀!、世界第一可爱、Wing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3章 不敢   秦一洋当然不敢赢了。   平时常穿的击剑服突然变得万分笨重, 一点儿也不灵巧, 牵制住他四肢, 怎么动作怎么别扭。   手里花剑也不听使唤, 软绵绵地在空气中乱戳, 还不敢碰到面前那个比他矮一大截儿的小不点。   他们一大一小两人在这儿过招的情景很是滑稽,秦一洋杵在这里,就像是个沙包给小孩儿练手似的。   而那小不点儿从面罩下露出的一双清澈的眼, 一开始看他还怯怯的。   后来好像是见识到这个大人貌似也没多少本事,便来了胆子, 眼睛里也多点儿好胜的凶光,伸出手里一柄做过防护措施的花剑,一下就戳中了他的击剑服。   滴——   击剑服上的警报立马响了。   秦一洋的冷汗就跟着下来了。   那一下不偏不倚戳在他腹部位置, 背后还跟着飘来两道冷冰冰的视线,简直腹背受敌。   “我赢了——”   小孩儿兴奋地喊了声。   秦一洋被吵得头皮一阵发麻。   他知道,沈京墨这一招下马威算是成功了。   过去秦一诺因为沈何晏背信弃义,随随便便迁怒于沈京墨,迁怒于整个S&R一事, 从今天起,来了报应。   秦一洋也是这一刻才懊悔, 自己居然这么不自量力地来找沈京墨, 简直是自取其辱。   有的事表面看起来过去了,其实并没有。   而今天,才是个开始。   一转头,沈京墨容色倦懒, 虽在笑,可那笑意却始终不达他眼底,透着冷。   那表情也仿佛在说: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   “叔叔!”   星熠兴奋地把花剑都甩飞了,丢下就朝沈京墨跑过去。   “……”   秦一洋闻言,更是一凛。   叔叔?他不是沈京墨的儿子吗?   是了,从没听说过沈京墨结婚成家,哪来凭空出现的儿子?   骗他的?还是故意羞辱他?   沈京墨轻抬起倨傲下颌,倒是不惧秦一洋这种拷问的目光。   “叔叔——”   沈京墨见星熠朝他奔来,脸上才有了些真切情绪,顺手将小孩儿两手抄起,高举起来。   星熠喜欢被人这么抱高,一时更是兴奋,大呼小叫的。   沈京墨抱着星熠,扔下还在原地的秦一洋,头也没回地转身就朝休息室方向走,边柔声地问小家伙:“玩得开心吗?”   星熠抱住沈京墨脖子,咧嘴咯咯直笑:“开心!”   秦一洋眼见沈京墨抱着那个刚才还说是他“儿子”的小孩儿,快要消失在休息室门口,才白着脸,高喊了声:“沈、沈总——”   沈京墨助理过去,小声知会:“小秦总,请回吧。”   秦一洋眉头死拧。   “以前不愉快,小秦总你不是不知道……沈总的弟弟这几年家都不回了,”   助理自然是向着自家老板和整个S&R说话的,光是想想那白白扔掉的一百个亿都肉疼,如今见秦一洋脸色这么难看,还是好言规劝,“小秦总,除了我们,业内还有其他很多优秀的……”   话音未落,秦一洋怒气冲冲地扔下手里的剑,转身就走。边大阔步朝门边去,边嘱咐自己助理,立刻打电话给秦一诺。   前人将树都烧光了,他们这些后人再去找影子都没了的树乘凉,不是自取其辱么?   怪他太天真。   星熠显然没尽兴,但都过了午饭的点,累和饿占了上风,便也没再吵着去玩了。   沈京墨带着星熠离开击剑馆。   星熠明显与他亲近多了,安安分分坐在副驾驶,想到什么都与他讲,也说了很多陈旖旎的事,当然也还说,陈旖旎亲口说讨厌他。   小孩儿将一句代表憎恶的“讨厌”说得轻描淡写,只是无心入耳,尚不懂大人之间复杂的爱恨。   沈京墨无奈地笑笑:“你妈妈真这么说?”   星熠认真地点头,又问:“妈妈没骗我吧?”   “骗你什么。”   “说‘讨厌’叔叔。”   “没有,”沈京墨平视前方,目光一时辽远,“妈妈没骗你。”   “真的?”   “嗯,妈妈怎么会骗你。”   “……喔,”星熠似懂非懂,若有所思道,“那妈妈就是真的‘讨厌’叔叔了。”   沈京墨很轻声地应:“是很讨厌。”   星熠又殷殷问:“那叔叔喜欢妈妈吗。”   又问了那次在雪中见面的车中同样的问题。   沈京墨默了会儿,语气淡淡听不出情绪,“星熠,不要轻易说‘喜欢’。”   “……为什么。”星熠不解,有点儿急了。   或许在孩子的理解中,如果妈妈讨厌叔叔,但叔叔喜欢妈妈的话,就可以扭转一些什么东西,最终在这种爱憎之间得到平衡。   可感情不是天平,感情也向来不公。   爱得满的人,总有一天会因为得不到同等的回报而深感忿忿,从而想要更多。爱迟早会让人面目全非。   恨得太满的人,也会为这种浓烈的情绪疲累。可若最终恨意也被冲淡,那不如形同陌路。   所以他宁愿她恨他。   但孩子不懂。   孩子的世界只有“喜欢”和“讨厌”两种情感状态,如此的爱憎分明,比他们这些大人通透纯粹。   “叔叔从不说喜欢。”   “为什么?”   “因为不敢。”   “不敢?”星熠很惊讶,“叔叔也有不敢的事吗?”   “是啊,”沈京墨轻笑,“就比如星熠喜欢吃糖,但你知道吃了糖会蛀牙,妈妈也会说你,所以就不敢吃了。”   星熠依然似懂非懂,“所以、所以……连喜欢吃……也只能偷偷在心里想了吗?”   雪势汹汹。   劈头盖脸的雪点漫天飞扬,迎面砸过来,擦着车身飞速向周围扩散开。   小几秒,沈京墨才淡淡应:“嗯。”   “这样呀……”   星熠摇头晃脑,好像这才有点儿恍然大悟。   *   忙完已近傍晚。   及近年关,Venus将明年进军国内的计划都做好了。万事俱备就差一阵东风,这阵东风得ZONE掌舵才吹得起来。   可ZONE背后最大的东家却是S&R。   余向南敏感地察觉到,一整天讨论下来,贺寒声的思路已经有意无意地往如何改变既定的计划,或是明年依旧在欧洲市场探索偏了。这与他先前想进军亚洲的整体计划都相背。   余向南心猜,或许是因为陈旖旎与沈京墨。   陈旖旎在傍晚时接到沈京墨的电话。   她早变更了电话号码,六年前走时与国内亲友斩断了一切联系,没人联系得到她。   不过如今再见了,他若是想知道,自然能知道。   这是时隔多年,他第一次打电话给他。   彼此接起,都不约而同地沉默。似乎不知怎么以这种方式开篇。   唯有电流酝酿着这种无法面对着面的交流带来的生疏。   “喂。”   却是他先开口。   电话中,男人依然是那般温和低沉的嗓音,声线沉稳,言简意赅地跟她报了个地址,要她过去接星熠。   她怔忪着情绪,也简单答:“嗯。”   正要挂电话,那边的他声音却压了又压,低笑着:“星熠玩累了,睡着了。”   陈旖旎依然应:“好。”   她答得笨拙,词不达意,他听出她的踟蹰,最后说:“过来吧,我等你。”   不再是以前那般颐指气使的口吻。   不知怎么,总觉得,只有她这六年像是白过了一遭。   一开始陈旖旎还没反应那个地址是何处,直到车子到了一幢高档公寓楼楼下。   才恍然发觉。   这是十二年以前,她在巴黎上学时和他住过的公寓。   虽这么久了,这片依然是巴黎首屈一指的极贵地段,公寓楼内外都有定期修整保养,公寓外观,园区布景的格调,都没大的变化,很精致。   楼下一丛被雪覆盖得悄无声息,仿佛死去了的玫瑰园。   从前那一池玫瑰开得多么热烈,艳艳如火,现在纵是一株还活着的花都被移走了,被挖得千疮百孔,也不知玫瑰重新栽种的话,是否还能重新活过来。   她依稀还有印象,若是站在楼上向下看,会发现花园边沿被作成了玫瑰花瓣的线条轮廓,精致且富有设计感。   她以前很喜欢站在楼上向下眺望。   人总对房屋有情结,她也难免。   沈京墨也是如此。   他立在窗边,早在这边站了许久,手拨开一侧窗帘,见陈旖旎直直下了那辆白色保时捷。   还是早晨接她走的贺寒声的车。   他神色渐冷。   窗帘厚重,繁复精致的花纹摩挲过他手心,他低眸,向下看去,陈旖旎忽然抬头,向他这扇窗户望。   他一动不动,没躲。   他在三层,并不难望。   可在她即将看到他时,突然被身后的贺寒声叫住。   贺寒声降下车窗,递了她落在驾驶座的一条墨绿色围巾给她。   外面雪大,她要去沈京墨那边接走星熠,他就没必要与她下车一同前往了。   陈旖旎轻声说了“谢谢”,去接时,贺寒声却直接伸出了双臂,揽了下她肩颈,用围巾拉着她躬身过来。   给她仔细地打了一圈儿。   “怎么了?”   陈旖旎笑了笑,也看出他今天会议时的异常。   其实她与他除开上下级关系,无外乎就是朋友了。   星熠年纪小尚不懂事,总在意自己的姓氏与贺寒声的“贺”无意相撞一事。因为缺失父爱,星熠也一直都喜粘着他,他也乐意被星熠粘着。   知不知内情的外人,几乎都说他与星熠相处起来像父子,有很多人误会过他和她的关系。   陈旖旎刚三十,贺寒声只比她大一岁,正是而立之年,Venus又正在风风火火的上升期,她也说过他这个年纪的男人——尤其是长相不赖,事业有成,性格还好的男人,总有很多选择。不是非她不可。   甚至自私来讲,在这世上除了星熠,她也不是非谁不可。   他们都有很多选择。   “星熠估计玩累了。”贺寒声垂眼,给她打围巾,“正好,晚上也不会闹腾你了。”   他们都是同行,在时尚圈中摸爬滚打,这围巾怎么系好看,怎么系独特,都有自己的品味。   陈旖旎伫立车外许久,看他手在围巾上灵巧动作,冷得捏了下领口,顺势揽了下围巾,向后站直了,朝他笑:“我很快下来。”   她这样难免让人觉得她有点儿疏离,他也不勉强,便作罢了,收回手。   看她没拆散那围巾,再抬头对她温柔微笑,“那,早去早回。”   “好。”   贺寒声与陈旖旎相遇于三年前的巴黎。   她需要一份设计师的工作,而贺寒声需要有人来扭转Venus每况愈下的局势。   她是他万事俱备只欠的东风。   可他却不是。   或者说,他曾以为自己是,其实并不是。   想起那年第一次在巴黎的街头遇见她,她也是这么一副大方简约的打扮。   大衣、围巾、内里一袭针织长裙,小牛皮半筒长靴。   长相明艳气质还不赖的女人,若是再对装扮有一番自己的独特嗅觉,如何打扮,都是美的。   那时她立于雪色,站在街边橱窗外,直望着一家中国人开的旗袍店里展示的旗袍成衣。   柔和的光笼罩住她一侧脸,侧颜娇妩,双眸中却有那么一丝难以言喻的凄然,立在那里就成了一幅画,很动人。   前阵子他在得知了她是LAMOUR的前设计总监后,才仔细查过与她相关的资料。   不过似是有人将她保护得很好,在网上几乎见不到她的照片,能捕捉的信息也是寥寥。   听闻她六年前与国内娱乐圈的哪个小明星订了婚,后来不了了之,而与之有关的信息,在网上也几乎被删了个干干净净。   听闻她从前在LAMOUR常是一身玲珑旗袍傍身,千姿妩媚,万种风情,特立独行有个性,几乎成了LAMOUR的标志。   听闻她给沈京墨做了七年情人,从少女时代到她毅然决然地出国,几乎跨越了人生最美好的年龄段。   他想象过,那时的她在沈京墨身边,一定是无比清高矜傲不可一世的。   有有成的事业,有一个肯无条件地纵容娇宠她的男人,有名有利,前途光明,风光无限,生活优渥如天之骄女。   比现在这样颠沛流离了六年之久,还带着一个孩子,再屈尊在他们这么一个半死不活的品牌做不抛头露脸的设计师,要光鲜亮丽得多。   不过或许之于她,从前虽安定,心却是颠沛;现在心安定,生活却是颠沛。   他看不懂她,只是遗憾。   因为那样的她,他没见过。   他看到的是站在橱窗前,去望橱窗内的一件华美旗袍的她,是如今一身简约大方打扮,被岁月剔除棱角,愈发成熟沉稳的她。   却不是穿上那身华美的袍,千般妩媚万种风情,都独为一人的她。   目送那道纤影消失在公寓楼门口很久很久,贺寒声才辗转回视线,手臂搭在车门边,就着冷空气,点了支烟。   遥望公寓三层,顺着她那会儿抬头的视线看过去。   那时她几乎是下意识去注视那扇窗。   可刚同时伫立在窗边的那道身影,如同被雪色淹没掉,消失不见了。   但谁都知道,他一定在等她。   作者有话要说:  来啦   写完发现天快亮了(?)   哎,我好想我女儿再穿旗袍呜呜呜   --------------------------   感谢在2019-11-17 22:34:24~2019-11-18 06:09: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伊只大甜豆!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暖阳mio 10瓶;xxzhiwei 5瓶;皮皮爱睡觉、给我两个胡萝卜、倔强的小绵羊。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4章 熟悉   陈旖旎刚要按门铃, 发现门居然是开的。虚掩着从里面透出的一线光, 隐约能窥见客厅的陈设。是她非常熟悉的地方。   她顿了一下, 还是按了门铃。等了半天却都没听到动静。   按了一次也没按了, 她又站了会儿, 看了看门楣上的数字,就挪步走开。   高跟鞋声蔓延到走廊另一边。   窗半开,傍晚大雪纷飞。   雪下大半月, 没有丝毫减弱的趋势,反而愈下愈大, 一日比一日汹烈,若是哪一日成了雪灾,好像也不足为奇。   一片陌生又熟悉的街景尽收眼底, 那个玫瑰园轮廓萧索,就在下方。   站在高处,满世界万物萧条。   这个公寓内部也没什么变化,刚她几乎是循着记忆上来的,几乎轻车熟路。   他只告诉了她他在这里, 她就了然地找了过来。几乎不用谁再未她指路。   正想着,突然从窗口掠过一阵冷风, 将她怔忪的思绪给吹清醒了。   她低下头, 从包里找出了烟与打火机,避开风。   火苗刚从手心蹿起,身后突然传来了动静。   门开了。   她听到了,却没回头。   听到他好像在打电话, 声音徐徐扬扬的,也听不清在说什么。   她点了烟,眺望远处。窗外亮起一片星星点点灯火的街景。   不知怎么,她站在这里,居然有点儿想港城了。真难得。   沈京墨挂掉电话,抱着手臂,姿态慵懒地靠在门边。见她不过来,他便也不走,在不远看着她。   她比以前更瘦了。   一道背影浸在昏昧灯光里,墨绿色围巾缀流苏的那端随意垂落,显得她肩背单薄。   穿一件赭色长大衣,腰身是收拢的设计,掐出她一线袅娜纤腰,不堪一握。   她这般单薄,却带着星熠一人生活了六年。   一支烟快燃到了头,她还没回头,便察觉到有人接近她。   接着两道手臂从身后拢住她,他下巴抵在她头顶,厮磨她的发,嗅着一缕玫瑰淡香夹着烟气,沉默着。   她也沉默着。   “别动,”他好像是怕她跑了一样,静静说,“就一会儿。”   他说一会儿就是一会儿,小半天她也没动。   过了会儿,等她烟燃灭了,他才放开了她,低头去看她,眸色稍敛,有点儿不悦地看着她围巾。   轻轻皱了眉。   于是又放开她,温和道:“跟我过来。”   “星熠呢?”她没动作,唇边只勾起一个小小弧度,看着他,像是在笑。   仔细看,却又没有。   “睡着了。”他说。   许是工作一天的缘故,她眼皮耷拉着,透着倦。   看了看他就转回头去了。   她准备进去带星熠离开,左右想找个地方将烟捻灭,却没找到。   他又握住了她的手。   她诧异了一下,指尖就一空。   他拉着她进去,掌心握住她的。她五指带着凉意,像是一块儿捂不热的凉玉。   他便握得更紧了一些。   转手劫过那截无处安放的烟蒂,拉着她,回到公寓中。   他又放开了她,将烟捻灭在烟灰缸。   细支的女士薄荷凉烟,白色烟嘴处缀着圈浅浅的绯红。是她口红的颜色。诱人又迷离。   他没听到回应,回头,见她顿在门边,踟蹰着。   她打量着这里。   公寓的陈设与以前没多大差别。   黑白基调为主,简洁雅致,大部分家具并未做更换,看起来也一直有在保养,却没太多额外的添置。   杂物很少,不像是有人在这里久居的。他的东西竟也是寥寥。整体陈置虽精致高档,也一应俱全,比起从前,却没什么人气儿似的。   偌大的客厅静谧非常。   只有一处黑色大理石造景水声潺潺,两边生长着茂盛的绿植,一盆色彩鲜艳的非洲菊开得明烈。   仿佛这处寓所中唯一的生机所在。   沈京墨又去了卧室。   陈旖旎这才跟了进去。   星熠睡得很熟。缩在被子里,小小的一团。   他小脸埋在枕头中,眉眼紧阖,五官虽没长开,但如此一看,许多地方都与沈京墨很像。   又噘着小嘴,时不时发出嘀嘀咕咕含糊不清的梦呓,像是做了噩梦,又像是很不高兴似的。   沈京墨坐在星熠的床畔,眉眼低垂,看着星熠的睡容,侧脸线条很柔和。   陈旖旎立在门边,看着他们,久久也没进来。她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熟睡的星熠。一时居然不知道自己是否该打扰。   “他睡得很香,”沈京墨说着,唇边不自觉地勾起笑,他又抬头看她,低声:“他今天玩得很开心,很聪明,教他玩击剑一学就会。”   陈旖旎靠在门边,也有点倦:“你带他去玩击剑了?”   “嗯。”   星熠看起来是的很累了——也难得这么累,五六岁的孩子最是有发散不完的活力,成日地闹腾,今天罕见的安静。   看起来他们两人今天应该相处不错,他也很尽兴。   “不打扰他了,让他多睡会儿。”沈京墨站起来,微躬身,最后给星熠掖了掖被角。   小孩儿却突然拽了下他的手,梦呓一般,糯糯唤了声:   “……爸爸。”   “……”   陈旖旎闻言,与他同时一愣。   沈京墨动作僵住,视线在星熠拉着他的那只小手上凝了片刻。最终他轻轻给他拿开,放回了被子下。才转身往出走。   他迎面过来,陈旖旎向门外退了两步,她瞧着他,似乎欲言又止。   沈京墨径直朝她走来,手背在身后,带上了门,人却突然不动了,看着她笑:“他叫我爸爸。”   “我听见了。”她说。   他手还握着身后的门把手,直直看她,眉眼倦冷。   又看到她的围巾,微微皱了下眉头。   陈旖旎见他关了那扇门,好像是有点儿着急,开口道:“不早了,我要带星熠回家了。”   他抬眸笑,“跟贺寒声一起?”   “……”   她才一愣,他已换了另一只手,直接挑起她下巴。迫使她仰头,对上他有些冰冷的视线。   “他姓贺,不是因为贺寒声?之前为什么不告诉我?”他长眸微眯,“你之前还吃了药。”   “……”   “就是不愿意告诉我,这个孩子是我的吗?”   她看着他,眼神冷了点,似乎不愿意解释太多:“你不是都知道吗?”   转身避开他,又要去开那扇门。   “我不知道,”男人箍住她下巴的寒凉手指渐渐加紧了力道,突然,向下一挪。   她脖颈跟着一凉。围巾就被扯开了。   她大衣衣扣解开,领口左右随意敞着,穿一条V领裙,如此袒露出她前胸的一片雪白。   漂亮的锁骨间嵌着一点细碎星光,映出沟壑绵绵。   “我只知道,你跟他在一起,我很不开心。”   她也没去拽那围巾。想到那会儿在楼下看到他站在楼上窗边朝她望下来,看到了什么不言而喻。   她便作罢了,似笑非笑道:“沈京墨,我来是要接我儿子走,不是来让你扒光我的。我也不想跟你吵架。”   他将那围巾在手上,慢条斯理地绕了两圈儿。质感轻薄,还沾着她的体温。   他漫不经心道:“带你儿子走?”   “是。”   “他刚才叫了我‘爸爸’,听到了?”   她看着他:“听到了。”   他唇边滑过一抹苦笑:“就算这样,也不想结婚?”   她态度这般疏离,即使他在他面前,说的还是“她的儿子”——即便她今天让他和星熠单独相处,星熠叫他“爸爸”,这个孩子也只属于她。   不会属于他,更不会属于他们。   “是。”她又毫不犹豫地回答。   昨晚她的确说了自己不想结婚,这么多年也是抱着这个想法带着星熠生活下来的。   “你要带他走,可以,”男人长眸眯起,一字一顿道,“先让楼下的人走。”   “……”她对他这般语气并不陌生,有点儿嘲弄地反问,“凭什么?”   “凭什么,”他似乎是有点儿燥怒,深呼吸一番,眸色却渐渐地柔和下去了,“凭我才是星熠的爸爸,凭我没让你跟他一起来,你懂不懂?”   无理取闹。   她没好气看他一眼,甩开他手,伸手就要去开他身后那扇门。   他却眼疾手快地向前拦住她的去路,一手直接钳住她的腰,搡着她向前走去。身后,他另一手已大力地推开了另一个房间的门。   带着她,一齐向黑暗中跌去。   “记不记得这里?”   她记得。   她太熟悉这里了。   纵是现在没开灯,这个房间哪里摆着什么东西,墙上挂着什么画,床在哪儿,浴室的方向,阳台朝向哪边,哪里陈设着什么东西,她也记得起来。   ——就是现在被他抱住了,一直被推向不知名的方向——就算是真的死在了这里,好像也在她意料之中。她曾在这里无数次地死去活来。   一道黑影覆在上方。   “你就从来没告诉过星熠我是谁吗?”   她抬头,却如何也看不清他的脸。只能感受到他沉重凛冽的气息,飘荡着,劈头盖脸朝她砸下,酝酿着愠怒。   如此便好,故地重游,面对面寒暄的必要都没了。   她心中竟毫无波澜:“没有。”   “为什么?”   或许是因为忙了一天乏了的缘故,沾到床单上,依着床垫的弹力,慢慢地,腰身居然也不自觉地软了下来。   她不挣扎,也不与他作对,温顺地躺稳了,“不为什么。”   “不为什么?”   他古怪地重复一遍,掌心再她脸颊一侧熨过,想到她烟嘴上的那圈儿绯红,指腹在她唇畔轻轻摩.挲着,声线沉哑极了,“所以你不结婚,一个人带着他,随便和一个男人,哪怕不是我——哪怕不和贺寒声,也可以带着他生活?”   “是,”她语气中带着点儿不由自主的淡嘲,“谁都可以。”   她又觉得他这般语气实在有些可笑,“所以你一开始是觉得我没结婚,一个人带着他,是给谁当了情妇,或是像以前一样给你做了情人,才生下他的么?”   不知是在嘲讽他还是自嘲。   他气息沉重了一些,“陈旖旎,如果你骗我就要骗到底,最好的办法是,永远别让我发现孩子是谁的,你今天让我带他——”   “——你别误会了,”她淡淡道,“我只是不想太自私了。”   她现在的一言一行好像都在提醒他,她当初走时给他留下了什么,走的有多么的决绝无情。   可那样决绝无情的她,或许会因为一个不是他的男人而破例。而那个男人,也可以成为她孩子的爸爸。可以冒雪来接他们回家,可以为她的人生遮风挡雨,保驾护航。   这让他无比嫉妒。   他错过了她六年,直至现在,被别人,被过去和未来的某个不是他的人,见证的一点一滴,都让他无比嫉妒。   “陈旖旎,我问你,”他嗓音隐忍又克制,“如果我们没在这里遇到,你会不会打算一辈子都不让他知道我是谁?”   他问得恳切,她却也答的认真:“为什么不会。”   “所以星熠的爸爸是谁都可以?”   “是,谁都可以,”她语气依然认真,“这么多年了,我们也不是非谁不可。”   他沉声地笑了,“所以你今天不想自私肯让他见到我,那以后想自私了,是不是也可以永远不告诉他我是谁。”   她淡淡地说:“可能吧。”   沈京墨也是忽然想起了昨夜她说她不想结婚,她独自带着星熠生活了六年,却始终没有安定下来,哪怕漂泊哪怕无依,也不愿意让他成为星熠的爸爸。   他不禁苦笑着问:“今天你让他见我,是同情我?”   她心里有点乱,坐起来,一手支起自己。   如果有光亮,或许能看到他眼中的情绪,一定与刚才注视星熠那般的柔和截然相反,定是极冷冽的。   “其实你也应该自私点,去跟别的女人结婚了。”她认真地劝他,“我们都应该自私点的。现在你见也见到了,那我要带他走了。”   他苦笑一声:“可你听到了他叫我‘爸爸’,回去要怎么对他解释?”   她并不想再说太多,有些心烦,从床上起来。   手臂却立刻横上一个力道,人又被他给按了回去。   心跟着一抖。   “告诉我,从今天以后,你要怎么跟他解释我?”他继续问。   她转着自己被他攥住的手腕,冰冷地笑了笑:“如果你不放开我——我会跟他说,是个混蛋骗了他。”   “骗他?到底是谁在骗谁?不是你在骗他吗?”   她动了下唇。   他最后说:“你真自私。”   唇跟着碾了下来。   撬开她唇齿,气势汹汹,厮吻她柔软的唇,明显是被她激怒,再毫无温柔与耐心可言。   她被他吻得有点儿上不来气,下巴也被他掐到酸痛。   她越挣扎,却被他钳制得动弹不能,整个人像是真的要被钉死在床上。   他再次哑声地命令,“乖,让楼下的人走。一会儿再去告诉星熠,我是谁。”   *   朦胧中好像听到大人在说话,有妈妈的声音,还有叔叔的声音。居然不是贺叔叔。   星熠依着那声音醒来,整个卧室却都很寂静。什么声音也没了。   床头柜上传来嗡嗡的震动声。   一阵一阵,无休无止,时而短促,时而绵长。   星熠一股脑翻起来,好奇心促使他想看清是什么在震动。   刚看清,那震动又停了。   是一部手机。   好像是叔叔的。   他挠了挠头,有点儿不明所以。   另一边的港城,舒绮菡与刚从法国飞回来的舒杨聚在一处。   舒杨是硬着头皮被舒绮菡叫来的。   也不知舒绮菡听谁说,以前LAMOUR的那位给她送过旗袍的陈小姐,杳无音信了六年,一朝出现在巴黎。   沈京墨近日也在巴黎。   他本应和舒杨一同回来的,生生将返程的时间延后搁置了,舒绮菡总觉得他是因为什么故意逗留。   舒绮菡给沈京墨打过去电话没人接,将手机放到一边去,难免抱怨,“也不知忙什么呢,人不回来,现在可好,电话也不接了。”   舒杨在一边没敢吱声。   沈京墨与家中抗衡了六年都不结婚,舒绮菡急得上火,成天恨不得催八百遍,都拖她给沈京墨吹了好久的耳旁风,可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纵然舒绮菡与沈家闹得多么难看,但沈京墨毕竟是她的儿子,还是顶奢S&R的继承人。   沈京墨需要跟个门当户对的女人结婚生子,S&R也得有名正言顺的顺位接班人——就是不接他的班,这个年纪了,父母也一天天地老去,不能再拖了。   舒绮菡最近听到点风声,今日叫舒杨过来也是想打探一二,舒杨前段时间与沈京墨在巴黎待了两周左右,应该多有了解。   旁顾左右地问了几句,自然问到了从前LAMOUR的那位陈旖旎。   舒绮菡早知当初旗袍一事是误会,如今虽无多么凌厉的言语,但依然介怀。   舒杨听得明白。   舒绮菡话里话外都是在询问陈旖旎如今的动向,更想知道沈京墨这次滞留巴黎是否与她有关。   其实舒杨心里也含糊。一来她不怎么关注圈中八卦,而陈旖旎在国外那么久都没回来,肯定有自己的理由。   她印象里,那是个很坚强独立、有她自己想法的女人。   先前她也对她有过偏见,觉得她与沈京墨在一起那么多年,大多是虚荣心作祟,后来发现不是。为数不多几次照面下来,对她说印象还不错。   为了安抚舒绮菡,舒杨模棱两可的答:   “应该不会吧,我估计啊,她可能都结婚成家了,六年了,时间这么长,什么都能变,孩子可能都有了。京墨嘛,他那边还有点儿事要处理,你是不知道,巴黎分公司那边事一大堆,他忙都不忙不过来。”   舒绮菡也不知听没听进去,又打电话给沈京墨,想问清个所以然似的:“那至少得接个电话吧。这孩子就算有什么事,也得跟我们讲啊。”   “……都那么大了还孩子呀,”舒杨有点儿无语,“你也少干涉点他的事吧。他做什么肯定都有他自己的想法的,不然那么大公司能被他安安稳稳地管那么多年么?”   舒绮菡显然是没听进去,坚持打给沈京墨。舒杨见她态度这般坚持,便也作罢了。   舒绮菡将手机放在耳边,肩膀轻轻夹着,手下用个小勺“叮当叮当”地在咖啡杯中搅拌。   听了阵忙音,她眼前一亮:“通了。”   “喂,京……”   另一字未咬清楚,那边传来稚嫩的一声:“……Bonjour?”   是法语。   还是个孩子在说法语。   舒绮菡怪异地将手机摘下,以为自己打错了,刚确定确实拨给了沈京墨,视频通话界面却被人按开了。   一张稚气的小脸贴在屏幕上,似乎也在为自己不小心碰到了视频通话的按钮而感到惊慌。   星熠不知对面的那张亚洲面孔,到底是中国人日本人韩国人还是哪儿的人,便法语英语汉语轮番嘀咕了一通“你是谁”,“对不起”,“我不小心的”,又低头去找怎么关视频通话的按钮。   他的脸贴得更近了一些。   那孩子约莫五六岁大,一双瞳色黢黑的眼眸,单薄的双眼皮,五官虽未长开,唇鼻轮廓与眉眼,都能看出沈京墨的影子,甚至想起沈京墨这般大的年纪的模样,还觉得熟悉。   舒绮菡将手里咖啡都给差点儿给扬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星熠:我在辛辛苦苦替爸爸接电话,爸爸妈妈却背着我在干什么?   ----------------------   感谢在2019-11-18 06:09:21~2019-11-19 02:49: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maddymar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闲淡 44瓶;一点点小雨滴 12瓶;Yulanda?、火鲁奴奴 10瓶;manman 5瓶;For 4瓶;23287204、秋 3瓶;R' 2瓶;屁屁七、Loveyou嘿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5章 波澜   “怎么了?”   舒杨也放下手中咖啡, 古怪地看着接了个电话就变了脸色的舒绮菡。   “咦?在哪里……”   那张稚嫩的小脸贴在镜头另一端, 找了半天都没找到关掉视频的按钮。   他苦恼地挠挠头, 又用双清澈眼睛瞧着镜头这边的舒绮菡, 有点儿不好意思了, 奶声奶气问:“对不起,能、能教教我怎么关吗?”   舒杨刚才就听到了孩子的声音,还在说法语, 这才觉得不对劲儿,偏过头, 瞧了眼。   也不由地瞪大了眼。   若说上回两次见面都是在大雪天,隔得不近也没仔细看,如今却是实打实地将这个孩子的脸给看清了。   前置镜头本就会放大人的脸, 这么一瞧,那小孩儿的五官轮廓与小时候的沈京墨,实在是太像了。   舒绮菡显然也注意到了,直盯着屏幕上的那个小孩儿。   小孩儿的脑袋还往镜头上凑。   镜头对面的女人姿态仪容优雅,保养极好, 却明显能感觉到年纪挺大了。   她一直不说话,星熠更苦恼了, 也不知她是谁。   舒绮菡舒缓了一下神绪, 抬起头,窝了一肚子火似的,脸色登时冷下来。   就准备挂电话了。   那小孩儿却又用法语轻声地恳求:“奶、奶奶,可以帮帮我吗。”   “……”   舒绮菡又去看屏幕, 那双眼睛与沈京墨实在是像。她心底更肯认了,这个孩子拿着沈京墨的手机不是意外。   “这不是我的手机……”   星熠不好意思地说,他也是不小心按开的。   舒绮菡半眯着眼睛,扯出个还算和善的笑容,柔声问:“那这是谁的手机?”   “是叔叔的……”   星熠仍噘着嘴,望了望门那边。   也不知道叔叔去了哪儿,他那会儿在梦里好像还感觉到妈妈来了。   不知是不是梦。   他有点儿着急了:“奶奶,这个怎么关呀?我、我不会。”   舒绮菡心底打量着“叔叔”这个称谓。   小孩儿一直在对面催她教他关视频,她没想通,也有点不耐烦,却还是耐下性子,也用法语说:   “有个红色的按钮,能看到吗?”   “红……红色的?”星熠低头在屏幕上找,垂下的睫毛纤长,在他眼底落下一层浅淡的影。   如此更像沈京墨了。   舒绮菡见他半天没找到,一时有些心烦,又准备挂电话,小孩儿突然高兴地喊了声:“——喔,找到了。”   “……”   小不点儿都没意识到自己那一声是中文,他抬起头,眼睛亮亮的,礼貌地用法语对舒绮菡说了一句“谢谢”,没等她最后看他一眼,就挂了电话。   屏幕黑了。   舒绮菡脸色也跟着黑沉几分。   舒杨在一边寒毛直竖,战战兢兢地抿了口咖啡。   “舒杨。”   “哎……”   “你看到了吗。”舒绮菡将手机放到面前的桌上,头痛地抚了抚太阳穴,闭上眼,眼前还是那个小孩儿的脸。   如何也挥之不去。   “嗯?”舒杨想装傻,“什么?”   “那个孩子跟京墨长得很像,”舒绮菡淡淡说着,抬眼去看舒杨,目光中不乏审视与窥探,“看到了?”   舒杨脊背一凉,点头,“嗯,看到了。”   “你在巴黎时,”舒绮菡看着面前手机,“见过这个孩子吗?知道他妈妈是谁……为什么管京墨叫‘叔叔’?”   舒杨嗫嚅了一下唇。   一连串问题甩她脸上,都不知该捡哪一个答起。   “算了。”舒绮菡也不打算等答案了,兀自叹口气,又拿过手机,迅速拨去一个电话。   “喂,是Jessie吗?”舒绮菡换了副优雅笑容,“麻烦你帮我订一张最快去巴黎的机票。”   “哦对了,别跟京墨说。”   *   她被他抱着,抵上了床头。   炙吻蔓延而下,腰被男人死死掐住了,骨头都生疼。裙摆下,双膝也被他抵开到两侧。   她还穿着高跟鞋,被迫跪上了床沿儿。   跑不掉了。   沈京墨坐在床边,将她按在胸前吻她。从她唇角厮弄到她的耳垂,又吻她白皙光滑的脖颈。   禁锢住她的力道与吻都一样强硬。酝酿着浓烈的占有欲。   可偏偏是在这张床上,偏偏是这里,过往的所有回忆,所有的感官与知觉,都如浪潮一般席卷住她,在这一刻被唤醒。   她开始后悔自己今天穿的是V领,他牙尖儿轻轻一咬,她锁骨皮肤好像都被他咬破了,故意要在这里留下痕迹似的。   “外面雪很大,他等你等你久了,会着急吗?”他靠近她耳边,徐徐地笑,笑声沉哑又迷人,“嘴上说着不自私让我见星熠,又非让另一个男人当他的爸爸,你真自私。”   “沈京墨……”她提了口气,半仰起脸,“你在羞辱我吗?”   一侧窗外雪势纷扬,她眼底盛着窗外月色冷柔。   “当然不是。”他气息一沉,拂过她脸。   她稍一挣扎,又立马被他摁死。   “你说你不想结婚,”他唇边勾起笑意,又薄又凉,“我可以等。”   “等什么?”   “等你能让星熠叫我一声‘爸爸’。”他轻柔地吻了吻她耳廓,低声,“等你接受我。”   她禁不住他,仰起脖子扶着他肩膀微微喘气,听他又说:“我错过你们太多,让你一个人带着他那么久。”   “今天我也玩的很开心,”他声线沉沉略带乞怜,“所以,给我一次机会,好吗。”   “给我一个能陪在你和星熠身边的机会。”他说。   “今天……”她有些难耐地喘息。   “不是今天这样,”他立刻打断她,又去吻她的唇角,喃喃着,“不是的。”   窗外,风卷残雪狠厉无比,如利刃一般冲刷击打着玻璃窗,不住呼号,卷起两人在岁月的长河中颠沛。   本以为他们会奔向各自人生的两头,却又一次将他们送到对方的面前。   她一时怅惘。   在这冗长的静默之中,突然意识到,这样的争执并无意义。   多年来,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他们之间的剑拔弩张,与彼此那些衔着一丝自尊的较量,居然一点儿意义都没有。   谁赢了又怎样,谁输了又如何。   原来没有意义。   “陈旖旎。”他沉声地念了一遍她的名字。字字顿顿,力图让她听得清楚,低哑着声音问:“告诉我,我还能留住你吗。”   他见她不答,箍住她腰的力道一点点收紧,丝毫没有松缓,将她双腿那么抵开着。直接将她压到了床上,去亲吻她。   这一次吻不似狂风骤雨,于温柔中还带着些无可剔除的强势。   她下意识向后躲,他却步步紧逼,攻势愈发激烈,攫住她小舌丝毫不放。   他轻抵她唇角,又哑声问:“告诉我,还能不能?”   “……”   她偏了下头,他却将她一侧脸抵回来,耐心地吻。   “叔叔——”   突然门被敲响,外面穿来小孩儿脆生生的喊叫。   陈旖旎浑身一颤,“……”   他置若罔闻地吻着她,肆意掠夺。   啄吻到她的耳廓,柔热的呼吸如一阵小风,猝不及防地窜进了她耳朵:“我还没告诉星熠我是谁。”   “……”她又是一颤。   “我等你告诉他,等多久都可以,”他握住她一只手,微微放缓了些力道,紧贴在自己心口处,“但我必须留住你。”   “我不能再错过你了。”   身下床垫弹性极好,她越躲,床垫一个起伏就将她向他身前主动送去。   若说一开始她反应都还算平平,这一刻紧绷的肩背放松了下来,依着他攻势,向后倾倒。   “叔叔——妈妈!”   他不顾她推他,也不理会外面的敲门声,依然在吻她。   她整个人像是被悬在一根紧绷的弦上,又如同被架在火上反复炙烤。越去推他,床垫一反弹,又越与他贴得紧密。   星熠敲了会儿门就停了。   满室重复寂静。   唯有她的心莫名跳的喧嚣。   他这才站直了身,有点儿得逞了一样,满意地抚过她被他吻到红肿的唇。站回到床边,单手去扯领带,深深呼吸一番,平复燥热。   他轻抬下颌,扣好衬衫最上方的一颗纽扣,整了整领口,睨着她在床上几乎软成了一滩水。   她横躺在床,侧着头看他,一手手指勾着自己的发,有点儿没劲似的,迎着月光看到唇色斑驳,一时媚态横生。   她别开头,不去看他了。   门外没动静很久了。   “要去开门吗?”   他抬手解开衬衫袖扣,慢条斯理地将袖口挽到臂弯处。   她见他站在一边,半天也没下文,胸膛起伏一番,“你玩够了?”   语气透出点儿漫不经心的嘲意。   这话问的好像是她对他停在这里有点儿不满似的,惹笑了他:“当然没有。”   他却没再做什么,一手揽着她纤腰,拉着她起来。   “你知道的,”他边还低头咬她耳朵,气息灼热低沉,笑,“跟你我怎么玩的够?”   她腿软的不行,被他跌跌撞撞地拉着走。他也没去给星熠开门。珍惜他们为数不多可以独处的时间。   “我还要下楼……”她耽误太久了。   很快,眼前陡然一亮。   他坐到沙发椅上,去拿茶几上简易酒架的香槟瓶。   他起开酒瓶时,不动声色地打量一边的她。   她身上一条灯芯绒黑裙半死不活地悬挂着,被他折腾得满是皱褶。   那敞口的V领将她胸前一丛雪白掩得半明半昧,乌发遮盖下,依稀还能看到几处暧昧的错落痕迹。   她很久不穿旗袍了。   至少他来的这些日子,从没见到过。   让人怀念。   “急什么?”他揽着她在自己腿面,一条手臂越过她腰际,拿过一只玻璃杯盛了酒,漫不经心道,“不同情我了,反而同情他在楼下等你那么久?”   “沈京墨,”她不悦地眯了眯漂亮的眸,“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心眼真的很小。”   “没有,”他认真地回答她,抬眸笑,边递过去一杯酒,“你还是第一个。”   她接住,又放回去,玻璃杯放在桌。清脆一声响,她跟着起身,又要走。   他却又道:“他早就走了。”   “……”她拧着眉,去看他。   他抬起手腕,看了下表,对她解释道:“ZONE的余向南今晚会与我见面,他今天第三次问我,要不要与你们Venus合作。”   她红唇翕动一下,还是有点在意地问:“你怎么说。”   他看着她,慢条斯理地晃了晃杯中酒。琥珀色液体在杯中一圈圈儿地漾开,他唇边笑意也愈发浓了。   不言而喻。   “我很犹豫,”他刻意一停顿,在她眼神落寞的一瞬,又笑着说,“但也不是没有不可商量的余地,毕竟,现在有你在Venus。”   她眸光微动,抬眼看着他。   “我知道你对Venus有感情,就跟对LAMOUR一样,”他抿了口酒,凝视她,淡淡问,“但你今晚非要跟他走,让我很不开心。”   “……”   “你对他也有感情吗,嗯?不是有句话叫做,日久生情吗?你们是三年前认识的,对吗?”   她没好气地横他一眼,懒得跟这个小肚鸡肠的男人解释,再没了耐心。   “叔叔——”   外面又响起了敲门声。   沈京墨瞧了陈旖旎一眼,淡声地应:“进来吧。”   啪嗒——   房门打开了。   “叔叔在呀,”   星熠进来,小脸上有点儿惊慌,好像是做了什么错事一样。立刻又看到了陈旖旎,“妈妈也在呀……”   小孩儿见陈旖旎脸色很不好似的,再瞧着反而一脸春风和煦笑容的沈京墨,表情带着点儿怯,   “……叔叔,刚、刚才电话……”   “什么电话?”   沈京墨放下酒杯,注意到他小手里拿着的是自己的手机。   “就是那个……那个,”星熠刚想说话,手机却又一次在他手里震动起来。   他生怕又按到什么不该按的,更紧张了,跟捧着个烫手山芋,又有点委屈地看着不远处的两个大人,“我、我……”   沈京墨朝他招招手:“星熠,别怕,过来。”   “叔叔不会骂我吗……”   沈京墨温和地道,“叔叔怎么会骂你。”   星熠点点头,这才过来,边又怯怯地瞧着陈旖旎。想起妈妈教过他不要乱动别人的东西,他又踟蹰:“那妈、妈妈呢……”   陈旖旎抱着手臂,倚在一边,脸色冷冷。   沈京墨瞥她一眼,却是笑着对星熠说:“如果你妈妈骂你,叔叔会替你好好地教训她。”   “……啊?”星熠愣住。   陈旖旎眼角一横就瞪他,没想理会他了。   她去找自己的大衣与围巾,还有星熠的外套,拿了又走回来,大衣和围巾又穿回了身上,叫住星熠,准备离开了。   打电话的是余向南,说他与贺寒声已经到地方等他了。   沈京墨听那边余向南说着,星熠却是一脸好奇地趴在桌子上看着他,那小表情好像是想知道跟他通话的人是谁。   他抚摩杯沿的手指停下,弹了下小孩儿的额头。   星熠捂脑门,以为是电话里的人告状惹沈京墨生气了。   沈京墨尚不懂他这样的心思,只笑了笑,起身,就站到身后窗户边去。   楼下那辆白色保时捷早就没了踪影。   “星熠。”陈旖旎出声,过来拉住星熠的小手,“该走了。”   星熠看了看窗边的男人,有点儿恋恋不舍的:“现在吗?”   “嗯。”陈旖旎半蹲下来,给他穿好外套,整了整领口,又低下头,给他系鞋带。   星熠突然唤了声:“妈妈。”   “嗯?”   陈旖旎只顾着给他打鞋带儿,没回头。   “叔叔说,鞋带要那么系。”   星熠指了指他的鞋子,认真地说。   “……”   陈旖旎一愣。   “叔叔带我去玩儿了击剑,还教我系鞋带,”星熠向她汇报着今天的行程,“下午又、又去了游乐园,叔叔还说晚上要带我去接妈妈……但我太累,就睡着了。”   沈京墨在那边已结束了通话。   他挂了电话,下意识翻了下通话记录,发现舒绮菡来过电话。   再若有所思地一抬眸,就撞上陈旖旎的视线。   只是一瞬,她却又低下头,继续给星熠系鞋带。   沈京墨轻倚在桌边,看她半蹲下来给小孩儿系鞋带,边低柔着声音嘱咐大大小小的事。   他不自觉地就盯着她侧颜看了很久。唇边笑意隐隐。   直到她站起带着星熠要走,他才忽然出声:“贺寒声已经走了。”   她回头,迎上他柔和的目光。   “我上来之前我就给他打了电话,”他勾唇淡淡地笑,“让他直接去见余向南,我也要过去。”   她知道这事最近一直在斡旋,却没想到他这么轻易地就答应了。刚才还是一副模棱两可的态度。   他不顾她满面惊诧,朝她笑了笑,径直走过来,一手拿起自己的西装外套,顺手揉了下星熠的小脑袋,笑着问:   “星熠,叔叔送你和妈妈回家,好不好?”   星熠频频点头,却又摇头:“贺叔叔会来接我我和妈妈。”   “贺叔叔不会来了,他有事。”   “什么事?”   “你妈妈的事。”   “妈妈的事?”   “贺叔叔公司的事,”沈京墨抬头看了看陈旖旎,温声笑,却是对星熠说,“当然也是你妈妈的事。”   “妈妈的事……”星熠看了看陈旖旎,这才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好吧。”   陈旖旎见他们一唱一和的,也有些无奈,又瞥了眼桌上那酒杯,“你喝酒了,算了吧,还要开车。”   他眉眼一扬,笑着问:“关心我?”   “同情你。”她没好气地横他一眼,拉着星熠先行要走,“我们打车也能回去。”   沈京墨也不恼,淡觑她一眼,上前一步,主动将星熠抱起了。   阔步就向外走。   “哎……”   陈旖旎一抬头只看到一道背影,只得跟上。   沈京墨边走边回眸,对她笑:“有司机开车,你不用那么怕我。”   “……”   他抱着星熠向外走,星熠这才跟他解释:“叔叔,刚才有人给你打电话。”   “嗯?”   “我不小心接上了……”星熠喏喏道,“那个奶奶……好、好凶。”   沈京墨笑了笑,“很凶?”   “嗯……”   “怕什么,有叔叔在。”   下楼,他的车候在楼下了。   她张望一圈儿,先前贺寒声的车还在的位置已被一层新雪覆盖住,车轮印记都消失了。   应该是离开了很久。   将星熠放在车后座,她也上了车,小孩儿靠在她身上,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车身破开雪色,一路前行。   到了她家的公寓楼下,沈京墨跟下来,打开了伞,避着头顶的风雪,去抱后座睡熟的星熠。   他将伞递给她,抱小孩儿出来,星熠正长身体,有点儿重量,那张小脸坠在他臂弯,他视线凝了凝,“下午也这么睡着的。”   一天下来,星熠玩儿的开心,他心情也不错,但带孩子的确是要花一番功夫的。   不知她这六年,是如何过来的。   “就送到这吧。”   到了公寓楼下,陈旖旎接过星熠。   刚没走几步,肩头的围巾却被一个力道牵引住了。   星熠醒了,瞧见沈京墨站在不远,小手拽了拽陈旖旎的围巾,却是朝沈京墨喊:“——叔叔!”   沈京墨站在原地,撑着伞。   伞沿遮住他眉眼,笑意倦淡地凝视他们。雪色纷纷扬扬,落在他眼底也是一片柔软。   她看着他,彼此却都是静默。   星熠揉揉眼睛,喊:“叔叔再见!”   沈京墨走过来。   他看了看星熠,又凝视着陈旖旎片刻。   伸手,给她拢了拢围巾,微凉指尖儿滑过她下巴,触感似有若无的,她心头却一阵阵地泛起波澜。   他怎么忍心让她带着这个孩子与另一个男人生活,也这么端立在此,如此凝视着另一个男人。   他默然地看着她,良久,才对她说:“回去吧,雪很大。”   他说完,边向后退边转身走了,快到车前还回望他们。   目光深沉又温柔。   是她从没见过的模样。   很快,那道身影扎入雪色中远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   感谢在2019-11-19 02:49:49~2019-11-20 03:53: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里、萧瑾瑜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他二舅妈丶、辰暖 10瓶;采采卷耳 5瓶;给我两个胡萝卜、LI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6章 执拗   陈旖旎抱着星熠回身, 走进了公寓。   星熠靠在她肩上, 学着刚才沈京墨给她拢围巾的样子, 也装模作样地给她拢了拢。   陈旖旎瞧着星熠, 红唇不自禁地弯起个浅浅的弧度, 星熠见她开心,也欢畅地笑起来:“妈妈,你都好久没对我笑过了。”   “对不起, ”陈旖旎有点儿惭愧,“妈妈最近真的有点忙了。”她捏了捏他小脸, “妈妈马上就忙完了。”   “妈妈真的好忙,都没时间陪我,”星熠的小表情颇认真, 轻轻扬起小脸,认真道,“妈妈,我今天第一天玩儿击剑呢,以前都没玩过。”   “那个危险呀。”   “不危险呀, 有叔叔教我啊——”星熠据理力争,自豪地说, “我今天还赢了另一个叔叔呢!”   陈旖旎也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 不过星熠不是个爱撒谎的孩子,她便笑了笑:“这么厉害呀?”   “对啊!”星熠更得意了。   跟小孩儿聊起天,心情也畅快,抱着星熠上楼, 过了楼梯拐角,陈旖旎下意识向下看。   居然没再见Grace出来再用那种尖锐的目光盯着她看了。   到门前,将星熠放下来。   星熠拽了拽她衣摆,“妈妈。”   陈旖旎找钥匙,低头边看着小家伙:“怎么了?”   “妈妈是不是和叔叔认识很久啦?”   “……”   陈旖旎唇动了动,才想说话,小孩儿又说:“妈妈。”   “嗯?”陈旖旎被他小手拽住围巾,拉低了。   星熠悄悄贴到她耳边,轻声:“我觉得叔叔喜欢你。”   “……”   “叔叔不敢说,但小秘密已经被我知道啦,”星熠小小声地笑起来,“我就偷偷告诉妈妈了。”   陈旖旎唇边掠过一抹苦笑。   “妈妈不准备告诉别人呀。”   陈旖旎掏出钥匙,轻笑了声。钥匙一晃,她笑声也无比清脆动人,“好。”   星熠咯咯直笑。   陈旖旎打开门,顺便摸了下他脑袋,又有点儿严肃地说:“但是啊,下次别人告诉你秘密,你可要保密的。”   星熠若有所思点点头:“……喔,喔好。”   陈旖旎径直向里走,依次摘下了包、手套,将大衣脱下挂好,最后才摘了围巾,声音也徐徐飘了很远:“不然下次人家什么秘密都不告诉你了怎么办?”   “这样呀。”   时间还早,才七点多,陈旖旎去洗手间,透过镜子,看到唇边还染着一抹隐隐约约的绯红。   锁骨处也有一道浅浅的吻痕。   从他家出来前随意补了个口红,这会儿卸妆擦口红时,摩挲着唇,好像还有他唇的触感与温度。   她手停了停,盯着卸妆巾上的一道绯红,沉默了一下,而后听到星熠在外面喊她:“妈妈——”   门边是个面容和蔼的中年女性,四五十岁,比Grace年轻,关键是有一张黄皮肤黑眼睛的亚洲面孔。   小眼睛小嘴巴,目光温柔很和善,一开始看像日本人,直到她开口用中文说:“陈小姐你好,我是公寓新来的管理员。”   又递来名片:“你也是中国人,就不用叫我的英文名字了。我姓李,你叫我李姐就好。有什么事可以随时联系我。”   陈旖旎接过名片,发现公寓的物业公司也换了,没反应过来,“Grace呢?”   “她离职了,”李雯华解释说,边朝里忘了眼,“沈总说你们家水管和供暖出过毛病,明天需要我叫人来维修吗?”   陈旖旎正是一头雾水,星熠在一边脆生生地说:“叔叔今天问我管理员奶奶是不是很凶。”   陈旖旎看向星熠。   “我就都说啦,”星熠瞧着陈旖旎,邀功似地说,“我还告诉叔叔上周家里水管坏了Grace奶奶都不管的。”   “那我明天叫人来维修,”李雯华笑呵呵的,“地暖也检查一下吧。”   陈旖旎只得点点头:“麻烦您了。”   “不麻烦的,”李雯华说,抬头打量一下公寓,“这房子虽建了有些年了,住起来还是挺舒适,平时干什么都方便。沈总肯定是想让陈小姐住得更舒服一些,就将整栋都买下来了。”   星熠听了,在一边大呼小叫的。   李雯华走后轻轻带上了门,陈旖旎又打量了一下那名片,发现现在的物业公司是S&R在巴黎管的几家酒店直属的。   说起来,上回怀兮带着星熠和她去吃饭的那家酒店,也是S&R的。一个长串儿的法文名字,在整个巴黎都赫赫有名。   不过那时他从她的生活中淡去了太久,当时去居然没有立刻想到。   星熠趴在一边餐桌上,准备听会儿双语听力的动画片,再看看故事书。小孩儿一直都有这个习惯。   再折腾一会儿到九点十点就该睡了。   陈旖旎今天也难得忙完了公司的事,也准备早早收拾一下就去休息,她将那名片随手放在餐桌上,将星熠的脑袋从故事书上抬起来:“别离那么近,会近视的。”   “啊,叔叔也那么说。”星熠抬起头。   星熠今晚真是一晚上嘴边都不离沈京墨。   “叔叔说让我爱护眼睛,不然就要像他一样戴眼镜了。”星熠用两手食指中指各比一个“OK”的手势,放在自己眼镜上,“戴眼镜了会不会很帅,叔叔戴眼镜就很帅啊,像那种很有学问的大好人。”   陈旖旎无奈,“戴眼镜的不一定都是好人。”   “嗯?”   “还可能是混蛋。”   “……啊?”星熠大吃一惊。   陈旖旎笑了笑,换了个管理员她心情好了不少,之前与Grace的小冲突就没少过,又总用尖锐的目光打量她,让她如芒在背,很不舒服,时不时还会想起杜兰芝。   仔细想想,六年了,时间过的真快。   她抚了抚星熠的脑袋,严厉道:“眼睛离书远一点,听话。”   “唔……听叔叔的话吗?”   “妈妈的话不听吗?”   “也听……”   陈旖旎不动声色勾了勾唇,便走了。   去洗漱了一番出来,星熠已经看了好几集双语动画片了。那会儿还又困又累的,现在又有精神了,小手支着脑袋,瞅着那屏幕直乐,却是一寸都不敢凑近。倒是很听话。   陈旖旎窝到沙发里,纤长的两腿随意地摆在沙发扶手。   她以前很喜欢这个姿势搭着他的腿,靠到一边抽烟或者什么,再在烟气中偷偷地看他。   那时他或许坐在一边处理工作,或者与谁打电话,或者是与她颠鸾倒凤地缠绵一番整理形容。   他修长干净的手指,会从腹部位置开始,慢条斯理又极为轻缓优雅地将纽扣扣到喉结处。   偶尔会回头看她一眼。   戴眼镜时目光倦淡透着冷,不带时,又有点儿朦胧的迷离。   她有点儿燥,想抽根烟,但听着星熠的笑声,却又作罢。   今晚去了那个公寓——明知道他或许是故意将星熠带回了那里,再让她去,她去了一趟还是有些感慨。   对了,他说他今晚去见贺寒声了。   她这才拿过手机,翻看了一下。   贺寒声离开公寓楼下之前给她发了消息道歉,说是余向南与ZONE的几个高层策划和设计师今晚会在某处聚会。   并未说沈京墨也会去。   贺寒声对沈京墨多有避讳,她能看得出。   Venus要开辟国内市场实属不易,其实先在欧洲发展是最好的,贺寒声先前对此有些急于求成,看中了国人的购买力,总想去模仿ZONE成功的老路。   但成功经验易闻不易仿,别人的经验也未必适合自己,何况ZONE说到底还是沾了S&R的光。   LAMOUR以前也沾过S&R的光。这点不可否认。   对几大知名高奢来说,S&R是将市场从欧洲转移到国内,再扩散至中东、东南亚、澳洲等地还获得成功的先例。   Venus是贺寒声哥哥留下的企业,他入行时日不久,堪堪三四年而已。陈旖旎对Venus来说只是个小小的设计师,Venus高层的情况与党羽之争可能比S&R都要复杂,她也干预不了贺寒声。   譬如在沈京墨答应帮扶Venus之前,今天Venus讨论了一天下来,贺寒声有点儿犹豫地想将计划与市场回拢,现在又在余向南的煽动下又去见了沈京墨,她也是没什么话可讲的。   作为下属,他做什么决定,她都无条件支持他。   她与Venus的众人和他齐头并进,从最艰苦的时期一路走过来,自然是希望Venus越来越好的。   群里已有人听到了风声,好像是今晚一同前去且与余向南甚为相熟的人,说事情貌似是谈妥了。   发了个挺大的红包,陈旖旎没拆。   她将手机关了,靠在沙发上,整个人昏昏沉沉的,伴着每晚双语动画片和星熠的声音,突然想睡觉。   合上眼,朦朦胧胧有了困意,过了会儿又感觉到手机在手心里震动。   震动了好几下,她才醒来。   温烺连续发了好几条消息。LAMOUR最近还在巴黎逗留,她知道,不过与那边再没有接触。   温烺问:“陈旖旎,回不回LAMOUR?我们需要你。”   *   “到了到了,你放心。”   舒绮菡牵着行李箱一路往出走,边跟舒杨打电话,“我都到地方了,你让我回去干什么?都快出机场了。”   舒杨劝不住了:“那你总得跟京墨说吧?”   “跟他说什么?”舒绮菡道,“这六年他说他不结婚,谁知道有没有在外面跟别的女人纠缠,再者说了,上次那个小孩儿你也看到了,是吧?”   “我看到了,”舒杨连连叹气,自知劝不住了,便道:“那你跟我说,你这次去是去干什么的?”   “也没什么,”舒绮菡漫不经心道,已一路出了机场,“就是去瞧瞧京墨最近在干什么,我也好久没来巴黎了。”   遥遥一望,看到了沈京墨的助理Jessie。   Jessie前段时间在罗马等地跑,今天早上才回到了巴黎。   这几年她升职结婚生子,一样没落,她那个跟她年纪差不多大的老板却一点儿信音儿都没有,眼见着家里都快催破了脑袋,名媛圈子里也不乏有人三番五次地来打探消息。奈何沈京墨自己不松口。   若说他等谁,也不像。   倒像是要生生地将舒绮菡和家中的耐心消耗掉。   或许,他也没觉得他真的可以等到,就那么不了了之,耗着舒绮菡,也耗着自己。   Jessie硬着头皮跟舒绮菡一挥手,接过行李箱往外走。   舒绮菡还在与舒杨打电话。说气话来铿锵有力的,气劲儿很足,不比沈嘉致刚出事的那些年憔悴了。   Jessie刚入S&R的那几年,沈京墨常在澳洲,她就经常受他之命与舒绮菡打交道,将他们家大大小小的事情几乎了如指掌,也知道这个贵妇人是个硬气不好惹的狠角色,当年就是S&R交给了沈京墨,也生生地收回了大半的股份,让整个公司元气大伤。   若是真给她惹急了,什么都做得出。   “舒杨,你就别担心了,”舒绮菡要挂电话了,有点儿不耐烦,“京墨应该还在开会,我打听好了今天他有个挺大的会要开,特意挑这个点来的。这孩子执拗,可他能跟我拗多久——”   Jessie真是一把冷汗。   机场门前一辆通体漆黑的黑色宾利,舒绮菡过去时正好也打完电话了,边还问了Jessie一句:“你们沈总在开会的吧?”   “啊……”   Jessie正是支支吾吾,司机已为舒绮菡拉开了车门。   车内男人一身灰色西装,手下还在平板电脑上灵动轻快地处理着工作,对面好像是某个会议现场实况。   “……”   舒绮菡愣得脸都白了。   一眼看去Jessie,Jessie头也不敢抬。   沈京墨侧头回眸,矜冷眉眼之间暗藏锋芒,没什么情绪地对舒绮菡轻笑起来,略有些埋怨地道:“来巴黎怎么不提前告诉我?雪下这么大,我还特意来接你。”   舒绮菡瞧着他这幅漫不经心的模样就来气,坐上了车,拉上车门,将呼号的风雪关在了门外。   漫天飘满了雪花,车厢内塞满了寂静。   舒绮菡正了正色,“说吧。”   作者有话要说:  Jessie:不好意西,我无条件向着我老板和未来老板娘   -----------------------   感谢在2019-11-20 03:53:41~2019-11-21 22:52: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今天也要做个小仙女 3个;40222353、萧瑾瑜、伊只大甜豆!、maddymar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gdxxxyao、KarinaAlison 30瓶;金阿福 27瓶;season 24瓶;墨墨哒 20瓶;今天也要做个小仙女、汤圆里面没有馅 10瓶;你萌我不怪你 7瓶;此时一位沙雕路过 6瓶;Yinzi 3瓶;笑嘻嘻、七七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7章 心意   车内很寂静。   最近澳洲分公司那边发生了一些状况, 舒绮菡上车之前他工作还没处理完, 现在视线仍落在手下的屏幕上, 处理着最后剩余的一点。   舒绮菡不动声色地观察他。   男人面色倦冷, 工作时总是这么一副冷静又有条不紊的模样, 与这么多年来一副工作狂的样子无差。   六年来,都是这样。   看似两耳不闻身外事一心扑在公司上,其实是用这种态度无声地反抗着她。   他不恋爱、不结婚, 与他一齐长大的都一个个结了婚成了家,她难免会在圈子中落人舌根, 久而久之大家都知道是她将他逼得太紧了,适得其反。   他偶尔用低沉顿挫的英文回应通话对面的人一两句,语气也是又平又冷的。   像是这些日子以来在他身边什么都没发生过。他也还是那个他, 身边一切如常。   舒绮菡都有点儿怀疑自己贸贸然地飞过来了,是否是小题大做?   是她想多了?   但又想起那天视频通话中那个孩子的脸——眉目、五官轮廓,等等能想到的地方,越觉得不对劲。   她也托人调查了,阮慈的那个女儿现在就在巴黎, 的确带着一个孩子,也是男孩儿, 五六岁的样子。   过了会儿, 沈京墨合上电脑。   他有些疲倦地捏了捏鼻骨,然后才抬眸,眼中略带笑意,回应舒绮菡:   “孩子是我的, 我会跟陈旖旎结婚。”   “……”   舒绮菡浑然怔住。   那些质问的话全都被一股脑堵在了嗓子眼儿,没料到他这般铿锵有力地直接扔了这么一句话给她。   一个简单不过的陈述句,却有如晴天霹雳。   沈京墨拿来擦拭眼镜片的高级鹿皮布子,摘下了眼镜,如此低眉时的神态与眉目轮廓,便与那个孩子更像了。   他不急不缓地擦拭镜片,依然淡淡道:“就算不是我的,我也会跟她结婚。”   舒绮菡这才憋出一句:“……你疯了?”   “我没有。”   他抬了抬眼,没有眼镜的遮挡,如此才能看清他一直在她面前隐藏很久的情绪。   目光柔软而坚定。   舒绮菡的轮廓在他眼前也仿佛罩上了一层柔化的光,那些尖锐的棱角锋芒,像是终于被这六年耗到软化。   他将眼镜戴回去,模糊的世界一瞬间又锋芒毕现,雪花刀刃一样横切过车窗。   他凝视窗外,又低声重复一遍:“我没疯。”   “所以——这就是你六年都不结婚的理由?!”舒绮菡扬了扬声调,不可置信,“你就是为了等她?那她这辈子都不出现怎么办?”   “那就不结婚,”他侧了侧头,彻骨矜寒散在眉间,眼神很坚定,“找不到,等不到,我就不结婚。”   “真是疯了……”舒绮菡简直无法理解,忿忿又喃喃。   想发脾气,可如此的对话又多了一层他已为人父的因素,舒绮菡都有点儿不知该从何责备,“还说什么,孩子是别人的你也要娶她,你真是疯了……京墨,你老实说是不是因为她给你生了孩子才——”   “我不是为了孩子,”他打断说,“我只要她出现在我面前。”   他说着,闭了闭眼,低喃道:“我只要她,别的怎样都好。”   舒绮菡更是怒不可遏:“——那如果,如果她结婚了呢?你还一辈子跟我耗着不结婚?你是跟我耗还是跟她耗,耗到她离婚了皆大欢喜?”   “没有如果。”沈京墨淡淡地笑了笑。   舒绮菡一时被他气得有点儿头昏脑涨,坐回座位抱着手臂,依然忿忿道:“你这样牺牲的是你自己,你应该知道,你们一开始就是个错误。”   “我知道,”他低声地说,“我从一开始就做了很多错事,我错过她很多,是我对不起她。”   舒绮菡闻言,又是一扬声,“你对不起她?你哪里对不起她了?那些年你给她花了多少钱,做了多少事,她那个LAMOUR没你能有一席之地?连带着给阮慈那个女人跟着沾了不少光吧?还有六年前的车祸,那次怎么算?”   “车祸,”他倒是不解释前面,只颇为云淡风轻地一笑,“就当是我的报应吧。”   他没等舒绮菡再发火,继续说:“我知道你这次来巴黎是为了什么,但来了只是来了,没有意义,旅游散心另说——我暂时不会回去。”   又补充:“我也不会跟别人结婚,我只要她。”   “——京墨!”   “我一向尊重你,”沈京墨说,“我尊重你的选择,尊重你的人生,但我也希望你能尊重我的人生。”   他看着满面怒意的舒绮菡,微笑起来:“我是你的儿子,我们是一家人,但我的人生和你的,是两回事。”   “京墨……”   沈京墨又笑道:“如果让我跟别的女人结婚,我可能会出轨。”   “……”   “出轨对象一定会是她。”   舒绮菡发抖着,及近暴怒。   “我相信,你也不想看到这样的局面吧,”沈京墨依然和煦地微笑着,“而且,你最恨这个了,不是吗?”   舒绮菡脸色大变,瞠目结舌,“一定,一定要是她吗……”   沈京墨让司机将车停在路边。   他降下一半车窗,点了支烟,嗓音跟着烟气徐徐飘散,汇入雪色,很是冷静:“嗯,一定。”   “京墨,你不能这……”   “妈,”沈京墨淡淡打断,回头看舒绮菡,“我今年35了。”   “……”   “我22岁那年你和我爸离婚,我接手公司,我遇到她,一直到现在,”他怅惘地叹了声气,“13年了。”   又自嘲地笑了笑:“13年,我的报应来了。”   “……”   “我不强迫你一定要原谅谁,就像我不强迫她一定要原谅我。”   沈京墨恍然意识到,这么多年来,几乎没有任何一次,他是如此这般赤.裸地展现自己内心的。   在妈妈面前是,在陈旖旎面前也是。   他很少一次说这么多话,从未好好地表达过自己。   都是对方一进攻,他便退避,生怕别人发现自己那么一寸柔软,笑话他在投降示弱。   示弱又怎么样呢?   他以前总觉得陈旖旎嘴硬不会说软话,其实他何尝不是。   “你也知道,这些年你也很不快乐,这样不好,有的事可以不原谅,我不强迫你。但该过去了。说到底也不是我的事。”   沈京墨掸了掸烟灰,冷空气与烟气将他的思绪过渡得万分清明,“我和你是两个人,陈旖旎与阮慈,也是两个人。”   “不行……”   舒绮菡不知怎么,也有些潸然。   她自知当初恨意过于浓烈,已成了一块儿石头,长久地积压在她心口让她喘不过气。   可她还是不能原谅那诛心之痛——包括当年陈旖旎误送了旗袍,眼前都是阮慈当初得意洋洋的笑脸,和缝入旗袍衣襟中的那枚沈嘉致和她配对的结婚戒指。   多么张狂,多么嘲讽。   怎么就能那么轻易地算了?   刀不都是戳不到本人身上就不觉得疼吗?   “我不同意——”舒绮菡最后冰冷地说,“你跟她结婚了以后难道让我跟阮慈做亲家吗?”   “你们不用见面。”沈京墨皱眉道,“我也不会见她。”   “可我还是觉得恶心,”舒绮菡说,“我一想到你生的儿子身上也有阮慈四分之一血液,我就恶心。”   “……”   “不过,孩子可以留下,”舒绮菡换了副语气,态度十分强硬,“和她结婚,不可能。”   “妈。”   “如果你想,那就把我们的人生分开吧,”舒绮菡说,“你跟她过你们的,我过我的——以后你别再想叫我一句‘妈’。”   沈京墨冷淡地看着舒绮菡,薄唇紧抿,脸上薄怒隐隐。   就连前头听了一路也捏了一路冷汗的司机和Jessie都不敢出声,边还企盼着沈京墨的反应。   车子已到了一处办公区外,远处高楼林立。   冰冷的钢筋混凝土与凌厉风雪,一齐将他们困在这个无解的残局之中。   “这样也好,免得你们见面。”   沈京墨的唇牵起个小小的弧度,维持着笑容,点点头。肯定了舒绮菡的提议,“以后我会抽空去看你。”   他打开车门下去,边吩咐了句司机:   “送我妈回国。”   *   陈旖旎在楼下买了杯咖啡,乘扶梯上楼时给温烺回了个电话。   前几天晚上温烺发来了消息问她回不回LAMOUR,她一直没回应,加上这几天实在太忙了,Venus整体都在计划怎么开辟国内市场,就一直搁置了。   温烺早上又给她打了好几个电话,她都没接上。   现在回过去,先是听了一通鬼哭狼嚎的苦肉计,大致也弄明白了,LAMOUR缺个打头阵的设计师。   这几年堪堪维持稳定却再难出六年前的佳绩,都说她任LAMOUR设计总监时是LAMOUR的鼎盛时期。   夸得她都有点儿不好意思了。   可最后还是拒绝。   一是她不想回国;二是现在离开Venus就算背信弃义了。   Venus进军国内市场,她也打算留在这边。一切稳定,星熠明年也要上小学了。   不过她还没想好怎么跟贺寒声说。   温烺听她拒绝,又是哀嚎,匆匆说了两句就挂了。   一路进去,一群人簇拥在会议桌左右,会议即将开始。   坐在贺寒声旁边,对面是ZONE的人,余向南朝她点头微笑。   贺寒声与旁人聊了两句,见她过来。   这几天他也听到了些许风声,LAMOUR的人想挖走她,刚才她好像在门外走廊打了很久电话。   如此便试探着问了一句:“打算回国吗?我们到时候或许会把分部开到那边。”   “真要开到国内呀?”陈旖旎直说“回去”或是“不回去”都不算太好,便模棱两可地笑了笑,“我有让星熠在这儿念书的打算,但回不回去还没想好。”   “啊,是啊,星熠快上小学了,”贺寒声若有所思地道,又笑着看住她,“你如果不回国,那我也不回去了。”   陈旖旎眨了下眼:“嗯?”   “Venus重心还在欧洲,去国内还只是个尝试,成功与否,效果如何,都不可预见。”   贺寒声这么解释着。   他说的是事实,但有前一句“你如果不回去”的铺垫,就无形给了她莫大的压力。   不多时,人来的差不多了。   一道烟灰色的身影映在磨砂玻璃门后,满室俱寂。   门被推开。   沈京墨信步走入会议室。   陈旖旎知道他今天也会来,没多意外。   他先是瞥她一眼,再看到她旁边的贺寒声,又淡淡移眸回去,扬起倨傲下颌,在会议桌最上端坐定。   会议开始。   这几天熬了不少夜,陈旖旎才下去买了咖啡提神,却仿佛没什么用似的,依然很困倦。   她手下记着东西,听旁边人说话窸窸窣窣的,如魔音灌耳。让人头痛欲裂。   一抬头,想舒缓一下神绪。   远处两道视线,不约而同地飘向她。   沈京墨一手支下颌,西装袖口露出一截手腕儿的腕骨,手背上细骨浮现,五指修长漂亮。   目光淡淡地投向她,眼中看不出什么情绪。   旁人向他汇报工作,他偶尔轻颔首。颔首之间,又会有意无意地望她一眼,再看看她身边的贺寒声。   他们稍有接触,比如贺寒声给她递支笔,他的视线就会冰冷一些。   时隔多年后又跟他一齐工作。   陈旖旎倒是很轻松,其余一屋子人压力都大的要死,能感受到浓重的低气压。   她的轻松还表现在昏昏欲睡上。   有点儿不耐烦地看了看表,开了四十分钟会,她的瞌睡就没有一分减少过。   隔壁讲到一个什么了,她更困了,一手支着下颌,掀起沉重的眼皮,努力让自己听。   目光都有点儿涣散了。   沈京墨瞧着她这副困倦的样子,在会议室话音告一段落时,突然说:“散会。”   一屋子人皆是讶异。   “沈总……还没说完。”   “我们还没说。”   “才开了一个小时啊。”   沈京墨先行站起,不由分说地道:“散会。”   又吩咐Jessie,让剩下的人将方案和剩余没说的话都发到他的邮件上。   Jessie一时也是为难,这样会增加他很大的工作量。巴黎分公司和澳洲那边已经堆积了很多事了。   会议室的人陆陆续续地走了。   陈旖旎揪住人群的尾巴,手下收拾好东西,人有点浑浑噩噩的。   刚要站起来往外走,沈京墨走过来,放下电脑,看了她一眼,   “睡会儿吧。”   陈旖旎回头一望,最后一茬人走光了,Jessie出去时还带上了门。   整个会议室都很安静。   他自顾自地拉开她身边的座椅,坐定了,一条手臂横在桌面,打开电脑。   收件箱亮起了一个个小红点。   等待他处理。   她实在是疲乏,昨晚几乎是熬了一整个通宵,还是撑着自己起来,说,“不睡,我要去接星熠。”   他手下已经开始处理文件了:“我让人去接他了。”   她讶异地看着他。   她站在他面前,一手撑自己,倚靠在桌边儿,因为精神状态不大好,整个人瞧着很没力气似的。   眼底雾蒙蒙的,像是泛着一层水光。   他向后靠了靠,也抬头看她。   她下巴对着他,低睨着下方的他,眼皮微耷,透着些许倦意,淡声地质问他:“你这是干什么?”   “什么?”   “让人去接星熠。”   他拉着她坐下,她软绵绵的,有点儿坐不稳,他便又拉着她让她趴在自己胸前,低声地笑了笑:   “你太辛苦了,以后都交给我。”   “你好烦……”   她倦怠地闭上眼,起身,囫囵要去推他。   他没阻挠,看着她起来,淡声朝她背影笑了笑,“真不睡了?”   她晃悠悠地起来,往外走:“嗯。”   “去接星熠?”   “不是有你吗,我还去做什么。”   他合上电脑,大阔步地走上前,经过她身边时,一下拉过她的手,   “那走吧,带你去个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1-21 22:52:38~2019-11-22 23:59: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VBVB、maddymar、薇崽崽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柒啊 30瓶;一个大橘子哈 22瓶;peachser、Y&Y、安酱、喜欢 10瓶;若生、manman、里、呢么 5瓶;祭音 3瓶;给我两个胡萝卜、七七、LI關、VBVB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8章 坦诚   一幢去年才落成的公寓, 毗邻巴黎的繁华地带。四通八达, 交通便利。   内部比她现在住的公寓大出两三倍, 设计精致大方, 内里采取双层loft式, 一道长窄的楼梯蜿蜒而上。   三面环着通透的落地窗,璀璨夜景在脚下徐徐铺开,光河奔腾不息。   遥遥一望, 不远处,巴黎圣母院那个修补过的哥特式塔尖儿, 立于雪色,轮廓萧索却依然坚.挺。   六年前一场大火将其几乎焚尽,如今已被一点点修缮完整了。   陈旖旎之前有打算和星熠搬到这边来。星熠就快要上小学, 这边离学校更近,离她公司也很近,做什么都很方便,不在闹市,也算安静。   沈京墨从公司下来, 一路都牵着她的手。   从前他是不会这么牵住她的。甚至可以说,在这之前, 从未有过。   现在他修长的五指穿过她的, 温热的掌心几乎能包裹住她一整个手。力道温柔又有力量。   她就这么被他从公司不由分说地带了出来,塞上了他的车。   一路上,都是在她和他身上打转儿的眼睛,他们相见后, 往事就一遭遭地被人翻了出来。   她这些日子听了不少窸窸窣窣的议论。   他就这么拉着她走。   头一次被这么牵住了手,她居然忘记了抗拒,拢紧了大衣,与他一起穿过风雪,上车穿过街道,被他带到了这里。   上电梯时,她想挣开他手。可她挣扎一下,他就握她更紧。他掌心竟也渗出了丝丝薄汗。   她抬头去看他,只能看到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他也不知盯着哪里看,也不看她的。   眉头轻拧,竟一脸紧张。   料想从前他们有多比这一刻更亲密的时刻,现在只是牵一次手,两人居然都如此的不自在。   食髓知味。   沈京墨带着她进了这间新公寓,才松开了她的手。   陈旖旎顿在原地,望见那道烟灰色背影,自顾自地向里走去,居然有一瞬的愣滞。   掌心空留他手的触感和余温。   就跟这间家具陈设一应俱全的公寓一样,很不真实。   “看看,喜欢吗?”   沈京墨径直往里去,一路开了灯,留她在原地张望打量着这里。   他走到吧台附近,一侧厨房一应俱全,他手边的酒架上连酒都是满的。   她酒量不好,不怎么喝红酒白酒,但果酒偶尔还是很乐意尝试的。酒架上摆着各种口味的果酒,还有她从前很喜欢泡茶用的玫瑰花苞,很新鲜,色泽红润。   沈京墨轻倚在一边,打量一番这边,好像很满意似地,又自顾自地笑了起来。   笑声徐徐扬扬地飘向她,他抱起手臂,疏懒地抬眸:“星熠说你很喜欢这里。”   陈旖旎望了望四周,陈设俱全,几乎就像是来到了谁的家做客一样,半天才有点儿愣怔地应了声:“嗯。”   “这里什么都很方便,星熠上学的话也很近,”沈京墨又一次打量起这间公寓来,声线低缓沉稳,让人安心。   他徐徐地向她介绍道,“沙发和地毯都是你原来喜欢的材质和颜色,窗帘也是,和你家原来的很像吧?你一直喜欢这种材质。”   “阳台那边还有个小温室,种了玫瑰,花和种子和以前一样,都是从保加利亚移栽过来的。不过,比原来的那个小多了。别嫌弃。”   他想了想,又朝浴室走,“你有睡浴缸的习惯,我让人在浴缸旁安了呼救铃。当然,浴缸也是按摩的。”   许久都没听到回应,他回眸,望着愣在不远的她。   她一双潋滟眼眸看着他,眼睛眨也不眨的,泛起氤氲雾气。   他眸光熠熠的,唇角也带笑,问她:“你现在,不会还喜欢睡浴缸吧?”   她只是这么看着他,不回答。   眼皮痉挛了一下,就别开了头。   他又朝她走过来,掌心轻轻叩住她的,拉起她,深深看了她一眼:“还有星熠的房间,跟我来。”   他带着她向里侧一间卧室走去,打开了灯。   海蓝色的壁纸,五彩斑斓的拼图地板先行映入眼帘。   房内一张铺满星星月亮的单人床,床边摆着一箱五颜六色的玩具,书架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故事书,法语和中文的都有。   几个卡通模型,星熠常在家玩儿的,也不知是否是他那天晃了一眼就记住的。   衣柜里也满满当当地挂满了小男孩儿穿的衣服。   “我也不知道像他这么大的男孩子都喜欢什么,”他说着,又问,“床会不会太小了?”   她看着他,不知不觉就红了眼眶。   他苦涩地勾了勾唇,似是有些遗憾,轻叹了声,“他好像长得很快,一眨眼快六岁了。没看着他长大,很可惜。”   陈旖旎听他这么说,手下已不自觉地用了力。   他感受到了,低头看了眼他们十指相扣的手,抬眸又朝她笑,“来这里。”   又被他牵到了楼上。   他在前面走,拉着她。   彼此的手臂连成了一条线,五指与五指相扣着,将这断开的六年,一步一步,一点点地,串联起来。   他带着她进去,“按照你原来的公寓布置的,你走后我去过那里,你什么都没带就走了。”   她瞧着这里的布置,的确与她原来公寓的房间很像。连衣帽间的朝向都是一样的。   他去过她家一次,还从衣帽间拿了吹风机出来给她吹头发。   她都记得。   他也记得。   她问:“你怎么知道我家密码的?”   “不是你生日吗?”他笑了笑,又拉着她向里去,边说,“这里的密码也是你生日。”   他带着她到衣帽间前。   “看看这里。”   “这什么?”   “看看。”   她怔了片刻,还是抬手,跟他一齐推开了衣帽间的门。   推开了琳琅满目。   若说这是衣帽间,不如说更像个精致巧妙的小型工作室。一侧挂满了五颜六色,质地各异,各式花纹的布料,中间一个小型工作台,工具一应俱全。   她记起以前在巴黎上学,在他的公寓里,她也临时弄过这么一处地方。那时他在澳洲,临时回来被他看到,她以为他会很介意,就撤掉了。   她在港城的公寓中也有这么一个小型的工作间。   “还有这里。”   他说着,过去打开了一侧的衣柜门。   一溜儿的旗袍。   足足挂了三四十套,领口前襟样式不一,盘扣也各有千秋,七八分袖,长窄袖不一而足,式样齐全,几乎都是她原来爱穿的款式。   她放开他的手,踱步走过去,抬手,指尖顺着那一件件旗袍抚过去,感受到不同的面料,不同的花纹,不同的质感在指腹流窜。   很小的时候,她和弟弟星移总在姥姥的旗袍店里玩耍。   姥姥闲下来会跟她讲很多事。   关于如何为客人推荐颜色和款式,怎么应付难缠和要求多的客人,还有一些关于名流圈子的七七八八,光鲜亮丽。   不过她那时尚不懂人情世故,只当故事听。   阮慈却是听者有心,或许是因为从小听了太多这种事,崇媚上流社会,后来先是与暴发户起家的陈正宵结了婚,又借着给沈京墨妈妈做旗袍的机会,攀附上沈嘉致,热衷于跻身上流圈子乐此不疲,不惜败坏自己名声,不择手段。   她在那些年也不止一次地拷问过自己,离不开他,甘愿纠缠他,甘心留在他身边跟他贪欢至死,究竟是贪财,还是贪情。   自欺欺人地与他从她十七岁纠缠到三十岁。   她没有结婚。   他不择手段地与她从他二十二岁藕断丝连到他三十五岁。   他也没有结婚。   不禁想起了温烺那句话——   你们两个,到底是谁想耗死谁?   她读大学的那几年,他已被家中催婚过多次,相亲对象没少安排过,她有所耳闻。   甚至每每在心里盼着他赶紧结婚吧,这样就可以放她自由了。   一边又在心里的某个角落企盼他千万不要结婚。   她不知理由,只是每次他来巴黎见她,拥抱她,亲吻她,她得知他没被别的女人抢走,她就能欢畅一些。   也在他身边待得更心安理得一些。   她的手指在一件黑色旗袍上停顿。繁复的花纹,压着朵朵银线海棠,漂亮得晃人眼睛。   她很久没穿过旗袍了。   以前穿,是因为喜欢。小时候总在姥姥店里,见到来来往往,衣着光鲜的女人们选布料,量尺寸,试旗袍。   那时她就期盼,她长大了也要这么穿。   从前她在他面前,也是旗袍不离身的。甚至说,是想把这作为自己的一种特征,让他永远地记住她。   未来与另一个女人交颈厮磨时想起的是她。   与另一个女人共赴云雨时想起的是她。   与另一个女人海誓山盟时想起的是她。   她要他看到一朵花,一株草,一件华美的袍,甚至捕捉到一缕丝丝缕缕的玫瑰淡香,想起的,都是她。   她要他睹物思人,要他触景生情。   要他在和另一个人共度人生时,还时时刻刻对她念念不忘。   原来她以前这般的自私又疯魔吗?   陈旖旎一抬头,眼底已是一片潮热。   她望着他,他也垂眸看她。目光柔软而深沉。   “你这是做什么?”她动了动唇,如此问他。   一路进来,再上到这里,这里就像是一个,他为她准备好的,与以前一样的华美漂亮的金丝笼。   一应俱全,万事俱备,只差一个她。   不知是在提醒她过往痴魔,还是引诱她重蹈覆辙。   “如果你和星熠暂时不想回国,可以住在这里,”沈京墨说,“你现在的公寓离公司和星熠的学校都很远吧,很不方便。”   “贺寒声也不会经常‘顺路’接你和星熠了,”他说着,替她拿下了刚才她一直盯着看的那件黑色旗袍,对她淡淡笑道,“喜欢吗?”   陈旖旎有点儿无奈地笑了笑,接过那件旗袍,在自己身上比了一下,再抬头对他不经心地淡嘲了句:“你这是要在外面养情人了吗?”   “养情人?”他眉心轻拧。   “以前不也是这样吗,送我公寓,送我房子,送我衣服,送我包,还有鞋子首饰什么的,”她低头看旗袍,声音也闷沉沉的,“我就被你养了六年?还是七年?”   听他沉默,她又抬头,眉眼含笑,比之从前媚色不减丝毫。   “沈京墨,我们都耗不起了,比起在外面养情人,你现在的当务之急应该是找个女人结婚了。如果要养情人,或许跟我当年一样大的那些十八九岁、二十三四虚荣的小姑娘,更适合你。”   他哑声地笑了,笑声清朗,似乎停了个多么好笑的笑话,没等她再去比量那件旗袍,就拉着她的手腕儿,将她揽到怀中。   眼眸沉沉地凝视着她,“你怎么不问,我是不是要跟你结婚?”   “你会吗?”她淡笑着反问。   他也反问:“为什么不会?”   她愣了愣,勾唇浅笑,佯装思量地偏了偏头,“别开玩笑了。”   “我没有跟你开玩笑。”   他目光灼灼的,字字顿顿再没了往常的轻佻自傲,都是真心实意。   她看着他,过往那些可憎的,字字诛心的话又一次回荡在耳畔,谁知天道好轮回,如今却是她掷地有声地扔还给他——   “所以,我现在是要‘以为’你要跟我结婚?还是‘以为’你要跟我谈恋爱?”   “……”   沈京墨捏住她手的手一点点地加了力道,过往的话像极了一个个巴掌,在面颊呼啸而过。   悔不当初。   “对不起。”   他半天憋出这么三个字。   “对不起?”   她盈盈地笑开了。   从他口中听过许多次,这次与往常一样,也没多少报复成功的快感,甚至见到他这般落败颓丧模样,胜利感也没有多少。   就跟她那时在订婚宴上见到他跌跌撞撞地进来时的感觉一模一样。   她目光落在他手腕的那道伤疤上,抬头,对他一字一顿淡淡道:“沈京墨,我原谅你了。”   “但我不接受,”她继续说着,拂开了他的手,“你给我买这个房子是干什么?布置了这么一堆让我触景生情么?”   她踮起脚,灵巧地在四周参观游走着,最后一背身,靠在桌边儿,挑起眼角,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真不是养情人么?”   “不是。”   “那你?”   他不说话,走上前来。   一步一步走得坚定沉稳,认定了她,就径直走过来。   他微微倾身,靠近她,一手绕过她的腰,扶在她身后的桌沿儿上,眉眼低垂,眼底浮现隐隐笑意。   她也是才发现他这些年的变化。   眉目之间比从前益发沉稳,也益发的温柔。   “陈旖旎,你十七岁我遇到你,我们认识十三年了。”   “这么久了吗。”她漫不经心笑起来,夹着一缕玫瑰淡香的鼻息掠过他鼻尖儿。   他们靠得很近,很近。   唇离唇也不过寸厘。   他垂了垂眼,凝视她的唇,又抬眼,直望入她眼底,像是要窥探她的内心,嗓音低沉,“第一次遇见你,你哭得很伤心,那时我说女孩子哭起来很难看,于是那之后,你就再没在我面前流眼泪了。”   他说着,用指腹细细地描摹她的眉眼,想象她流泪时是什么模样,“我好恨你。”   她看着他,不说话。   “恨你的不问不说,恨你从不坦荡,恨你从不服软,恨你一句话不说就走得一干二净,恨你就算是恨我,也一滴眼泪都不掉,”他苦涩地勾了一下唇,凝视她,“可你一定更恨我。”   她默然地迎上他的目光,倏尔才轻笑了声:“嗯,是,我恨你。”   “第一次这么坦荡说恨我,真不容易,”他满意地笑了开来,满目都是融化了的柔情,“旎旎,你知不知道。”   “嗯?”   “第一次去见你,你站在我面前掉眼泪——我只觉得你很烦,烦到后面,居然都忘了你到底是谁。”   她忍不住笑:“不会吧?”   “是,”他指腹贴着她面颊,似乎是在勾勒那时她的泪痕,“我那时就想,怎么才能不让你哭,因为你,真的很烦人。”   她有点儿不悦地去拨他的手,撇了撇唇,“你才烦人……”   却又被他不由分说地捏着脸颊,扳回去,迫使她仰眸,直对上那双她从未见过的,那般柔软的眼睛。   “……”   他笑着看她,继续用温和的口吻说:“后来我发现,原来不想让你哭,这也是一种爱。”   她浑身一震。   她从没在他口中,听过“爱”这个字。   “可你真的特别不识好歹,永远不会服软,从来都是嘴硬,”   他柔怜地笑了笑,扳起她下巴,指腹贴在她的唇,“但我还是忍不住,做着那些‘不想让你哭’的事,我给你钱,给你所有想要的,我知道你更想要什么,可我从来不敢说出口。我怕你失望。人一旦有了期待,失望就会被放大千百万倍——所以不如一开始,就让你对我失望透顶。”   “——可结果呢,”他又自嘲地说,“到最后,原来我才是那个总让你哭的人。我还是让你那么失望。你走时,一定对我很失望吧。”   她眸光颤了颤,眼底有潮意流涌。   “我以为我足够清醒冷静,你是破坏我父母婚姻,逼得我妈割腕自杀的那个第三者的女儿,我怎么能趟你这趟浑水?”   他依然是那般淡嘲的语气,嘲讽着自己,“结果,这么多年过去了,每次回头看,原来被困在局中走不出去,恨惨了你,也爱惨了你的人,居然全部都是我。”   “我是不是很可笑?”他眼底也渐渐地泛起了红,“陈旖旎,我,是不是很犯贱?是不是很惨,很可悲?”   “……”   她看着他,尽力尽力地睁大了眼。   想尽全力将他这一刻的形容,所有说的话都听个明白。   眼泪顺着脸颊,就落了下来。   “让我追你一次,好好地追你一次,不是以‘情人’的身份。”   他急切地去吻她的眼泪,尝到咸涩味道,才意识到她真的在他面前,说了这么一番话,他也紧张到轻轻发着抖,小心翼翼地捧住她的脸,揉在自己手掌心,生怕再一次失去她。   “你不愿意结婚也没关系,我可以等。你不原谅我也没关系,我也可以等。”   她哑着声音:“……你能等多久?”   “一辈子都等。”   他薄凉柔软的唇将她的泪一点一滴地吻遍。她缓解了一下眼眶的感觉,突然轻轻地推开了他。   他眼眸坚定,还在等她的答案。   “追我?”她眼眶发红,却是淡淡笑着,有点儿尖刻地反诘,“那就是,要跟我‘谈恋爱’了?”   他见她这般娇俏模样,也勾唇淡笑起来,闭着眼,温顺地点点头。   又睁开眼,眸色幽深不见底,有点儿不好意思地说:“但我没追过女人,你会不会笑话我?”   她哼笑一声,依然有点儿嘲弄地说,“可能会吧。”   她拿着那件黑色旗袍,站到镜子前去比试。   是她的尺寸。   她这些年比之从前是瘦了一些,不过应该可能撑起来。   他走过去,站在她的身后,两手轻环住她腰身,下颌抵上她发顶,也透过镜子去看她。   两处视线。   依然是一个潋滟,一个深沉。   他气息沉沉地拂过她头顶,侧头低声地问她:“喜欢吗?”   她被他镜子中灼灼的视线烫到了一样,立马移眸看旗袍,随口说:“还好吧。”   他有点儿不悦,沉声:“坦诚一点。”   “很喜欢。”她立刻说,然后对上他视线,抿唇笑起来。   他也朝她笑,视线柔软。   “你呢?”   她扬了扬下巴,有点儿小心谨慎地看着他,希望他也坦诚一些。   “我也喜欢。”   他侧头咬了咬她耳朵,又扳过她肩膀,将她按在镜子上,炙热又温柔地亲吻她。边抵着她唇角,哑着嗓音命令,“去换给我看。”   作者有话要说:  成年人的情/趣罢了   ---------------   感谢在2019-11-22 23:59:20~2019-11-23 23:00: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maddymar、白居过隙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诗酒趁年华 20瓶;赵小滢~、伊只大甜豆! 10瓶;Demons 9瓶;木子 6瓶;小青青、萧潇、崔崔崔崔小花、执我之念 5瓶;准准宝贝的moa 4瓶;秋 3瓶;七七 2瓶;权胖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9章 风情   好一会儿, 楼梯上才传来了动静。   沈京墨靠在沙发里, 听到声响, 他仰起一双黑沉的眸子, 看向楼梯上方。   陈旖旎在楼梯最上端站定。   一袭黑色旗袍, 衬得她身姿玲珑曼妙,曲线袅袅。   细腻的纹路掐出她一线纤腰,神秘典雅的黑色布料上拓着一层银线海棠花暗纹。最是明艳大方, 暗藏风情。   她还简单地补了妆。妆容也是明艳亮丽,微微打着卷儿的发拢在一侧肩头。旗袍精致的盘扣和半圆领, 将她下巴衬得愈发尖俏诱人。   挑眼角瞧他时,眉目之间透出七分妩媚,三分清冷。   再细细去瞧, 却能发现,那妩媚之处益发的妩媚,清冷处也是益发清冷了。   一晃,好像他们之间的六年,并不存在。   她与楼下的他无声对视了一会儿, 直勾勾地瞧他,轻抬起尖俏的下巴, 一手扶着楼梯扶手, 一节一节地走下楼梯。   沈京墨站起身,先看了看从楼梯走下来的她,然后向她走过去,微微欠身, 向她伸出一只手。   “很好看。”他笑着,毫不吝惜地称赞她,“还是旗袍适合你。”   她看着她伸出的手。   他五指修长干净,掌心平整。   依稀记得从前他被玻璃割破了手,手心中留下了错综的伤痕,伤的不轻。现在痕迹都一点点地被岁月抚平了。   这六年真的存在过。   他们,也都不再是过去的他们。   她也伸手,手刚落入他手掌心的一瞬间,她又停了一停,站在两节楼梯之上,垂眼睨他。好像在下最后的决心。   “沈京墨。”   他看着她,淡声回应:“嗯。”   她咬牙,字字顿顿说:“我好恨你。”   “嗯,我知道。”他温柔地朝她一笑,手心随即轻轻一拢。坚定地握紧了她手,牵着她走下楼梯。   “你最好恨我。”他笑声低朗,一手揽过她的腰,将她带到自己身前。   她的手自然地搭上了他的肩。   他带着她,开始徐徐起舞。   她的交际舞是他教的。   那时在巴黎上学,偶尔他会带着她盛装出席各个场合。跳舞自然是要学的。   之前她不怎么会跳舞,学了也跳得不够好。那年在巴黎跟他一起参加一个业内人士举办的酒会,是他带着她,跳完了全程。   那时她姿态僵硬又蹩脚,他牵着她手,跳得很慢,很慢。步伐沉稳,动作不紧不慢,却能踩稳每一个音律,一点点地,将她引入他的节奏中。   现在她跳得比从前流畅,还渐渐发现,他一直在跟着她的节奏了。她退他就跟着她进,她进,他便退让三分。   “沈京墨。”   他依然温柔地凝视着她,“嗯。”   “你后悔吗?”她问他,“从开始到现在,后悔吗?”   他深深地看着她,郑重地点头:“后悔。”   “后悔什么?”   “后悔以前到现在,都对你很差劲。”   她眸光动了动,“还有呢。”   “后悔错过你这么多年。”   “还有呢。”   “后悔没好好地,认真地对你说过一次,我爱你。”他说完,便用那双深沉温柔的眼眸凝视住她,薄唇一张一合:   “我爱你。”   “陈旖旎,我爱你。”   “我爱你。”   “我爱你。”   “我爱你。”   她眼底不由自主地泛起一片潮热,红唇轻扬,扯出一个比哭好看不了多少的笑容,绽开了,却依然潋滟风情。   声音却几近哽咽,“……还有呢。”   “后悔从一开始,就没用正当的理由去接近你。”   “……”   他又自嘲着补充:“但如果没遇见你,我可能会更后悔。”   他下意识地攥紧了她纤细的手。   头顶的光被尽数揉碎了,星星一样洒落在他眼底,那双深沉的黑眸凝视着她。仿佛一个柔软的漩涡,吸引她下坠、沉堕。   “陈旖旎,你不知道。第一眼见到你,我就想不择手段地得到你。”   “你真是不择手段。”   她听他这么说,没好气地笑了一声。   侧头枕上他的肩,任他揽着她的腰,带着她,跟随爵士乐的缠绵韵律,轻慢悠扬地起舞。   她声音闷沉沉地砸在他肩窝里,看到他漂亮的喉结和流畅分明的下颌线,她说:“可我还是好恨你。”   “没关系,”他拥着她,辗转到另一边,嗓音低沉,带着丝惑人的意味,“如果你能恨我一辈子,那最好。”   “嗯?”   “恨也是一种感情,对吗。”   “对。”   她不自禁地轻笑。笑声婉转柔媚,尽是揉化了的风情。   复又抬起一双潋滟的眸子,去瞧他。   他也恰好向她投下视线,薄唇扬起个好看的弧度,静静地看着她。   她突然说:“我想喝酒。”   “喝酒?”   “好不好?”   她仰起张娇俏明媚的容颜,笑盈盈地瞧他。   从前往日,她在他面前,总是天真的像个孩子,除了一个明确的未来,她向来是要什么有什么的。   他不说好也是好,揽着她到吧台边,从酒架上拿来一瓶桑葚果酒。又牵过来一个酒杯。   猩红色液体潺潺流入杯中。   她坐在高脚椅上,两手支脑袋,看他修长的五指握住瓶身,为她倒了一杯。   她边抬起头,手指纠缠着他的领带和衬衫的纽扣,别有意味地说:“你好阴险。”   他低眸,笑着觑她,“什么?”   “只有我喝。”她下巴指那杯鲜红欲滴的果酒,撇了撇唇,“你是不是想灌醉我?”   “这是果酒,不易醉,”他说着,红色液体一漾,向她推去那杯酒,将酒瓶放到一边,对上她探询的视线,“我还要开车。”   “你叫司机不行吗?”   “不行,”他微倾身,靠近她,清冽气息飘荡过来,“我想跟你单独呆一会儿。”   “……”   她立刻别开视线,脸颊浮过一抹不自在的感觉。   突然这样,她可真不习惯。   说来也奇怪,他们这样相处起来,居然真的像是在谈恋爱,而她其实是没有多少恋爱经验的。   十七岁就跟了他,几乎不曾接触过别的男人。   就是沈何晏,当年她一心想报复他,一个短暂的恋爱也谈得懵懵懂懂,没多少感觉,没多久就订了婚,更没来得及品味这种细小温情的时刻。   唉,一个三十,一个三十五。   认识十三年,居然才开始谈恋爱。   她心底腹诽,轻抿一小口酒。滋味儿酸涩,在舌尖久久盘旋,过渡到舌根,又是一阵酥软。   很可口。   的确不易醉。   往常她喝别的酒,一口下去人就有点儿懵了。难得他细心,给这里摆的都是果酒。   她现在还带着星熠,若是常醉,那还了得。   喝了两口,见他还站着。   他背身靠在吧台,两腿慵懒交叠,点燃一支烟。   青白色的烟气将他下颌线与眉眼都藏得虚幻,他一会儿抽烟,一会儿借着烟气去看她。   眼神慵倦又迷离。   她一手撑自己,抬头就对上他视线。   她尽力地睁开眼,细细地描摹他眉眼的轮廓,还有面部棱角分明的线条,问:“你让谁去接星熠了?”   “Jessie。”他眯了眯眸,伸出手,将快沾到她唇边的一缕发轻轻拨到她耳后。   微凉的指背掠过她耳廓和脸颊。   不知是否是酒意,她耳朵先生了热,感受到那一抹凉意,不由自主地颤了颤,又听他说:“Jessie带他去吃了饭,又玩儿了一会儿。现在应该送他回家了。”   他吐了个烟圈儿,顿了顿,又笑着说:   “明天是周末,如果你愿意,我可以陪他玩一会儿。他很有天赋,上次教他玩儿击剑都赢了我。”   他说着,好像是有点儿得意,轻扬起的唇角久未抚平。   “明明是你惯他的吧。”她自知他的水平怎么会被一个五岁的孩子打败,又是瓮笑连连的。   手有点儿软了,推了推他胸口。   一抬头,突然撞进了他眼里。   她恍然才意识到,从前某些为数不多的时刻,和这一次一样,他注视着她时,竟是满目的溺怜。   只不过从前,她和他都对彼此设了防。   总以为对方的一举一动,一个眼神,一个笑容,都别有用心,居心叵测。   他看星熠时,也会是这般柔软的目光吗?   “我没惯他,是他自己聪明,”他靠近她耳朵,漫不经心地吹了口气,惹得她一阵轻颤,“随了我。”   她没好气地笑了笑。   又自顾自地喝了会儿酒,沉淀着思绪。   他抽完一支烟,一转头,瞧见她软绵绵的,四肢没什么力气似的,脸颊也泛起隐隐约约的酡红。   却是挑起一双醉眼,直勾勾地瞧她。   偏偏是一身单纯的黑色,如此一看,竟有些她十七岁时的影子。   有纯又欲。   “不许喝了。”   他在她又要喝时,眼疾手快地将酒杯撤掉了。   她手里落了个空,又笑吟吟地去看他,满面娇酣,双眸也染上一层迷离,“你干什么啊?”   她没等他答,突然拉低了他领带。   一手借势环上了他的肩,被他带着,就站了起来,软着身子靠在他肩上,对他耳朵轻声道:“那我要跳舞。”   这还没一会儿,刚才要喝酒,现在又要跳舞。这么反复无常,像是撒娇。   若是她突然再说她要做什么,他也不意外了。   她半眯起眼,跌软着脚步,踩着高跟鞋走到沙发那边,扶稳了,向他颇有点儿郑重地伸手,含糊不清的娇嗔了句,“沈京墨,我要跳舞——”   他低笑了声,走上前来,牵住她的手。   没像刚才一样,他一手揽过她的腰,而是将她转过去,双臂拢住了她肩,把她紧紧地拥在身前。   和她一起翩然摇曳。   抵住了她发顶,她发丝上有一缕淡淡的玫瑰香气,与她原来的味道很像。   “好,跳舞。”   他喃喃着,深深嗅着她的香,拥着她,闭上了眼。   她也向后靠在他的肩窝里,彼此的脚步时而紊乱,时而有节律地缠绵。   一睁眼,窗外雪势纷纷扬扬,铺天盖地地落在玻璃上,没有一丝一毫减缓的趋势,反而越下越大,将满世界氤氲成一副朦胧的抽象画,远处夜景模糊,尖锐的棱角线条通通被磨平。   他就这么拥住她,与她双双闭上了眼。   在这个仿佛只有他和她是鲜活存在的玻璃罩子里,无所顾虑,也无所担忧地厮磨着彼此,翩然起舞。   一曲终了又是一曲。   他踏着绵长的步子,带着她到了光亮通明的落地窗前。   她穿一身黑色旗袍,他穿一件枪黑色的衬衫,烟灰色西装裤,彼此贴合在一起。   两道身影交纵缠绕,投映在玻璃上,仿佛融为一体。   “旎旎。”他沙哑地出声,低头去亲吻她柔软的耳廓,一手隔着她旗袍,贴上她温热平坦的小腹,沉声地问她,“生孩子,是不是很痛?”   她闭眼呼气,点点头,“很痛。”   “对不起,”他心口一绷,仿佛被她这两个字捅了一刀,心头揪紧了,又哑声地道歉,“真对不起。”   她听着,又想流泪,“……沈京墨,其实我也很后悔。”   “后悔什么?”   “后悔认识你,更后悔离开你,”她哽咽着,“你不知道,我一个人在医院多害怕……我本来就很怕去医院。我怕去了,就会想起星移。”   “……我知道。”   “我越痛,就越后悔,如果我留下来,我怀了你的孩子,你会不会心软了想跟我结婚?不管怎样,我都不至于一个人。”   “对不起。”   他自知无法弥补过去对她的伤害和她遭受的委屈,只是不住地低喃,一遍又一遍地道歉。   她听他道歉,眼睫半敛,颤了颤。   “以后,我只要你跟星熠两个人,”他坚定地说,“我不会再让你痛第二次。”   她睁开眼,与他一齐看着玻璃倒影中相拥的他们。   往事一桩桩地在眼前浮现,又被雪色一点点地覆盖。   他们都知道,埋藏在其下的是什么。过往无法抹去。他们也知道,新覆一层洁白后,眼前,就是一个崭新的世界。   她静静地问他:“沈京墨,如果你再见到我,我跟别的男人结婚了……我生的是别的男人的孩子,你还要等我吗?”   说着,她便有点儿自嘲:“或者……你还等我出轨去找你?还是你跟别的女人结婚了,再来出轨我?你会吗……”   他抓起她冰凉的手,在自己温热的掌心熨了又熨,用唇,吻了吻她指尖儿,低声道:“会。”   “你会出轨?”   “如果和我结婚的人不是你,我会。”他说,“我会不顾一切来找你。”   她愣了一下,似讥似嘲地说:“沈京墨,你真是个混蛋。”   “是,”他哑笑着肯认她,“谁让我爱你。”   “你有多爱我?”她半信半疑地笑了起来,“哪怕,我跟别的男人订婚、结婚、和他生了孩子,哪怕我老了、死了,你都爱我吗?你能等我……”   “——是,我就这么爱你。”他打断她说。   “……”   她肩膀颤了颤,在他怀中僵住。   没等她再开口说话,他炙热的气息就流窜入她耳朵。他知道她耳朵最敏.感,也知从这里开始,才能彻底地点燃她。   他沿着她旗袍的衩去抚她平坦的小腹,吻顺着她耳廓流连,扳过她尖俏诱人的下巴吻住她柔软的唇。   “趴好。”   她两手撑着自己在冰凉的玻璃上,与他交颈相贴着。   彼此渐渐沉重的呼吸,在湿冷的玻璃上徐徐喷薄开来,变幻成一朵又一朵的冰花。交绕缠.绵,无止无休。   “这么多年,有没有想过我,”他嘶哑着嗓音,字字顿顿磨入她耳朵,“一次都好,有没有,嗯?”   她闭上眼,点了点头。   “几次?”他得寸进尺地问。   “很多次……”   “没忘了我?”   她摇头。   “好。”他轻轻一笑,边不疾不徐地吻着她,“做梦也梦见过我吗?”   她正要说话,又被他咬住了唇,堵回了所有的话,“我就当你有了。”   她不说话了。   他抱着她坐到沙发那边,拥着她在自己怀中,拨开她有点儿凌乱的头发,敛眸微笑:“我满意了。”   “……”她睁了睁迷离的眼。   他定定凝视她,虚勾着唇,“你没忘过我。”   她伏在他肩头,闭了闭眼。   “回家,”他抱着她,低沉着声音,“我想见见星熠。”   *   离开公寓之前,她又拉着他喝了一些酒,他不敢喝,还要开车,一路上刚开始絮絮叨叨地与她聊了两句,说着说着她便没了动静。还没到楼下,她就睡得不省人事了。   沈京墨下车,抱她下去。她娇俏的面容贴在他胸口一侧,那炙意像是能渡到他心间一样。   遥遥一望,她家那扇窗户亮着灯。   他横抱起她上了楼,她像是一点儿意识都没了似的。   上了楼敲门,不多久就听到了小孩儿脆生生地喊“妈妈”,沈京墨还记得那一门扇的事儿,下意识向后站了站。   星熠好像是意识到了妈妈没开门回来,便警觉地去搬凳子了。   沈京墨依稀听到那么叮咣几声动静,没一会儿,就听小孩儿贴着门很近似地,问他:“是谁呀?”   沈京墨还不知如何介绍自己,嗫嚅了一下唇,“星熠,是叔叔。”   星熠贴着猫眼儿,终于给他瞧明白了,好像还看到他怀里抱着妈妈,这才手脚并用地下了凳子,放到一边去,打开了门。   露出个缺了门牙的粉色牙龈,有点拘谨地朝他笑了笑:   “……叔叔!”   沈京墨朝他微笑着点点头,瞧陈旖旎睡得挺沉,没意识似的,他不急着先介绍自己,问星熠:“妈妈的房间在哪?”   “啊……”   星熠听他说“妈妈的房间” 不是“你妈妈的房间”,不觉愣了愣,扬手一指,“那里。”   小家伙说完,主动跑过去,给他开了灯。   借着光,看清了妈妈今天的穿着好像与平时不大一样。他记得早晨妈妈出门穿的不是这一身。   刚才在猫眼儿里差点没认出。   沈京墨将陈旖旎放在床上,摘掉她高跟鞋。   星熠“哦”了声,又主动过来,拿着她鞋子,嘀咕了句“妈妈说鞋子要放那边……”   又噔噔地跑出去了。   沈京墨看着小不点儿背影,不自觉地笑了笑。   她睡容也是娇酣,红唇一翕一合,似是在低语。他贴近了一些,想听她在说什么,半天没听明白。   他凝视着她,指背抚过她脸颊轮廓,又覆身,去吻她的额。   谁知被刚进门的星熠瞧见了,小家伙跟看到什么似的,不轻不重地“啊——”了声,直捂眼睛,往后连连退去。   沈京墨悠悠转眸,朝他微笑,食指贴了贴唇:“嘘。”   星熠透过指缝儿,认真地点点头。   沈京墨见她双颊发着红,呼吸也有点儿重,好像是这么躺下了,旗袍的领口有些束缚了。   他便又说:“星熠,转过去。”   “……”星熠愣愣地转身,还捂着眼睛,“……大人的事,我、我不看。”   沈京墨笑了笑,给她领口解开一些,又展开了一条薄毯,盖到了她身上去。   从前她醉酒了,都是他给她换掉衣服再穿上睡衣,安抚她睡下的。现在顾忌旁边有个尚不经人事的小不点儿,就不能这么做了。   他看她睡得熟,也不忍再打扰,便起身,关了灯,拍了拍星熠小小的肩膀,揽着小家伙出来,边带上了身后的门。   他摸了摸小孩儿的脑袋:“星熠,照顾好妈妈。”   星熠仰头,一双黢黑的眼睛瞧着他,乖巧地点点头。   “家里有牛奶吗?”   “有的!”   沈京墨对他笑了笑,抬脚朝厨房那边走,照着星熠说的,找出了牛奶,拿了个奶锅,放到电磁炉上。   他视线掠过小孩儿用的印着卡通画的碗,小孩儿喝水的杯子,还有尾巴安了个小熊头的小勺子,若有所思地沉默了片刻。   又转头,见星熠愣愣地站在原地,一直盯着他看。   他眼角一扬,笑着问:   “星熠,今天晚上Jessie阿姨带你玩儿的开心吗?”   星熠嘿咻嘿咻地爬上高脚椅,忙不迭地说:“开心!阿姨带我去吃了中餐,还去游乐园的夜场看了烟花。”   “哦、哦,阿姨还说,国内也很好玩!比这边好玩儿多了——旋转木马的有一圈是、是我自己坐下来的。”   沈京墨淡淡勾唇,听他说,唇边也不自觉地漾开笑意。   星熠抬起双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继续说:“平时妈妈不在我、我就只能去托管班了,托管班的老师好凶,但我、我很听话。”   “感冒了,妈妈让我去打针,怀兮阿姨不、不能来接我,我也自己去的。”   “我很听话的……”   沈京墨用一双温柔的眼眸凝视着喋喋不休的小孩儿,想多听一些他的事,便耐心地问:“还有呢?”   “我很听话……”   星熠不知怎么,呶起唇,眼睛一红就啪嗒啪嗒地掉起了眼泪,“我很听话的……”   星熠抬起双通红通红的眼睛,认真地问:“所、所以……叔叔能当我爸爸了吗?”   沈京墨一愣。   “爸爸……你是我爸爸对不对,叔叔是我爸爸,对不对……”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   ----------------   感谢在2019-11-23 23:00:38~2019-11-24 23:37: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宋梓昱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蕊仙女?、萧瑾瑜 2个;maddymar、墨墨哒、程暗、来时°、今天也要做个小仙女、施施而行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木求 48瓶;小君等更新的那些日子、一点点小雨滴 20瓶;哎呦我会发光、今天也要做个小仙女、Lexie 10瓶;胡桃夹子与六便士、Demons 8瓶;peachser 6瓶;呢么、朴灿烈老婆 5瓶;小花花 4瓶;好吧、要瘦成一道闪电、资生堂专柜店~英子 3瓶;七七、Yinzi、pp、倔强的小绵羊。、R'、31666824 2瓶;给我两个胡萝卜、Loveyou嘿、40836797、世界第一可爱、你的小甜甜、银姑娘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0章 告白   那双泪汪汪的眼睛, 玻璃珠子似的黢黑, 一眨不眨地直瞧着他, 惹人心疼。   沈京墨心颤了颤, 目光益发柔软。   隔着一道吧台, 他深深提了提气,朝对面的小朋友伸出双臂,柔声地说, “星熠,来。”   “……”   星熠看着他, 怯怯的,又期待满满。   沈京墨又扬了扬手,坚定地看着他, 温柔地说:“来,爸爸抱抱。”   “……”   星熠闻言轰然一愣,盯着他,不可置信似的,又开始哭。眼泪大颗大颗地砸下, 边用小手胡乱地去抹眼泪,“爸爸没有骗我吧……爸, 爸爸没骗我吧……”   沈京墨不顾他哭成了个小泪人儿, 隔着吧台,直接将高脚椅上的小孩儿抱了过来。   “爸爸没骗我吧……爸爸……”   星熠察觉自己落入他臂弯,一时哭声更大。   沈京墨抱着他,任他哭了会儿, 才低声地笑了笑,道:“爸爸怎么会骗你?”   星熠哭声止了,在他怀中抽抽搭搭的:“……真的?”   “真的。”   沈京墨抱星熠去客厅的镜子前。   一束暖色光线洒在他们肩头,星熠虽哭红了眼,小脸抽抽巴巴的,眉目和五官还能看出与他相像的地方。   “你看,”沈京墨一手托着小孩儿,腾出一只手,用指背拭去他眼泪,与他一齐看镜子,“我们长得很像。”   星熠泪眼婆娑地抬头,三两下抹干了泪,迫不及待地去瞧镜中抱着他的高大笔挺的男人。   他看了看沈京墨,又看了看自己。   “不像……”嘴又是一呶,埋回沈京墨肩头,又哭哭唧唧的,“……爸爸骗人,一点儿都不像。”   “不像?”沈京墨弯着唇,唇角笑意久久未平,抱着小朋友,又朝厨房走,“你说瞎话妈妈不会打你屁股吗?”   “哼,妈妈才不会打我,”星熠抽着鼻子,依然有点儿不敢相信似的,小心翼翼地唤了声:“爸爸。”   “嗯?”   沈京墨一手托抱住星熠,力道与他的声音一样沉稳又有力量。   另一手拿来奶锅,让星熠帮忙打开一盒牛奶,“帮爸爸打开。”   星熠小手撕着牛奶盒的拉扣,边呶着小嘴问:“爸爸……如果没骗人,为什么一开始不说是我爸爸……你还、还装叔叔……”   说着,又是哽咽:“我、我都五岁了,爸爸才来……”   沈京墨将牛奶倒入奶锅之中,低沉着眉眼,再抬头,语气也沉沉的,认真地对星熠说:“对不起。”   星熠攀紧了他肩,依然哽咽着:“对不起?”   沈京墨看着小朋友,抿了抿唇,嗓音徐徐道:“对不起,爸爸之前做了错事,惹妈妈生气了。”   星熠眨眨眼:“错事?”   “所以妈妈之前很讨厌爸爸。爸爸怕星熠也讨厌我,所以才不敢告诉你我是谁。”   “爸爸……”   沈京墨不自觉也红了眼眶,“也对不起星熠,爸爸错过了你长大。你都五岁了……爸爸真的,错过你太多了。”   星熠嘴一呶,又开始哭。   沈京墨抬起手背,给他擦着泪,低柔着嗓音:“别哭,妈妈在睡觉。”   “唔嗯……”星熠擦了擦眼泪,乖巧地点点头,“好。”   沈京墨抱他紧了些,小孩儿也乖,伏在他肩头,喜悦占据了难过,一会会儿就不哭了。   沈京墨将奶锅置于电磁炉上,不出一会儿就沸了起来。   星熠殷殷地叫他:“爸爸。”   他也抬眸去看星熠:“嗯?”   “我也想喝牛奶,爸爸也煮给我好不好?”星熠依然有点儿胆怯地瞧着他,在往常的日子里,是不敢这么轻易跟人撒娇的,更别想有朝一日爸爸会这么抱着他了,“好不好?”   “好,”沈京墨温声地应,半眯起眼,笑着说,“本来就煮了你和妈妈两个人的。”   星熠眼睛亮亮的,有点儿笨拙地说:“谢谢爸爸!”   “跟爸爸不用说谢谢。”沈京墨笑道,又问星熠,“你怎么知道我是你爸爸的?”   他总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儿,不像是星熠自己发现的。   “下、下午,Jessie阿姨来接我,还来了个奶奶……”   “奶奶?”沈京墨眉心一拢。   “嗯嗯,就、就是……上次在叔——哦不,爸爸手机里的那个,很凶很凶的奶奶……”   星熠怕他因为上回动他手机的事生气,神情又是怯怯,“那个奶奶说,你是我爸爸……”   沈京墨看了眼渐渐沸腾的奶锅,又问星熠:“然后呢?”   “她问了我好多——好多问题,好多我都回答不上来,”星熠还张开手臂,做了个很夸张的动作,小手一挥,不小心就打到了沈京墨的脸,忙惊呼,“……啊,对不起爸爸……”   沈京墨伸手扶了下眼镜,并无愠色,只是温声地笑:   “没事,你继续说。”   “哦、哦……”星熠还小心翼翼地帮他扶了扶眼镜,继续道,“奶奶还问我了好多,关于妈妈的事。”   沈京墨凝视着星熠。   “我说妈妈总要工作……很辛苦,忙的时候就送我去托管班……我说叔叔对我很好,妈妈忙可以带我出去玩,玩儿击剑,带我看圣诞树……我多希望叔叔是我爸爸。”   星熠的眼眶又泛起了红,孩子的眼泪真是说来就来,吧嗒吧嗒就掉了下来,落在沈京墨的手腕儿上,一片灼意,灼得他也眼眶发红。   “我还说、我、我很乖的……问奶奶,怎么样叔叔才肯当我爸爸,”星熠哽咽着:“然后……那个奶奶就好难过的样子。她说她很喜欢我……就、就走了。”   电磁炉上一声轻响。   奶锅里滋滋冒着汽儿,沈京墨的心间,仿佛也有什么一齐绽了开来。   他迅速地关了火,牛奶香气逸散开来,奶锅平静下来,他却已是满心翻涌。   他还抱着星熠,星熠也攀着他肩膀,两人怎么都不肯松手似的。   星熠边观察着他,边天真地问了句:“爸爸,那个奶奶是谁呀?”   沈京墨笑着答:“是爸爸的妈妈。”   “哇……那就真的是奶奶了,”星熠有点儿惊讶,又急切地拽了拽他衣襟,“爸、爸爸,那奶奶说喜欢我,是、是真的吗?”   沈京墨点点头:“嗯,真的。”   星熠没法平复心头雀跃,一天之内多了两个家人的喜悦充胀在他小小的胸膛,抱着沈京墨的脖子就咯咯直笑,“爸爸,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沈京墨抿唇笑着,抱着星熠到壁橱那边,手指点着那一排杯子和碗过去,侧头问怀中的小孩儿:“星熠要用哪个?”   星熠指着上面印着个卡通小熊的马克杯:“这个这个!”   “妈妈呢?”   “——这个!”星熠又指着个配套的大号马克杯说。   沈京墨笑了笑,牵过那两只马克杯,拿起奶锅,一一倒入了牛奶。   倒了一半,星熠见他始终是单手,问:“爸爸抱着我不累吗?我下来……”   “不累。”沈京墨说着,侧眸朝他笑,“爸爸还想多抱你一会儿。”   两杯热牛奶冲散了雪天的冷气,让这个绵绵无休下了几乎一个月雪的冬日,平添了一丝暖意。   沈京墨将牛奶左右两杯放在一边晾着热气。   星熠攀着沈京墨,说了很多很多的事。   从妈妈是怎么一个人带着他在罗马渡过的,后来又是如何辗转到巴黎,认识了贺叔叔和怀兮阿姨。   又说了每每他们会因为房子漏水、地暖不足、或者因为他换学校搬家时的点点滴滴,说了托管学校里凶巴巴的意大利老太太。   还有他从小身体就不好,总生病,妈妈常常一边要工作,一边还要照料他,去年他冬天发了好一场高烧,妈妈也跟着病倒了,可她怎么都不肯去医院,还是怀兮阿姨先带着他去医院买药、打针,回来再和他一起照顾妈妈的。   还说了妈妈有一次在浴缸睡着了,他吓了一跳,以为妈妈是怎么了呢。好在妈妈没事,醒来后只说自己做了噩梦,不知不觉躺在那里睡着了。   问是什么噩梦,妈妈却摇摇头,一个字也不说。   说了好多好多。   只是越说,星熠发现沈京墨的眼眶就越来越红。   却是很耐心,一直在听他说。   又自顾自地说了会儿,星熠突然噤了声,伸出小手,小心翼翼地探了探沈京墨的已经泛起一层薄雾的金丝边眼镜,   “爸爸,你……哭了吗?”   沈京墨没答,只是低声地笑了笑,见那牛奶晾得差不多了,递给了星熠一杯。   星熠喜滋滋地接过去,捧着杯子眉开眼笑,开心得不得了。   沈京墨又抱着他,拿着另一杯,向陈旖旎的卧室走去,边郑重地问星熠:“星熠,爸爸现在可以喜欢妈妈了吗?”   星熠嘴上一圈儿奶渍,瞧着他点点头,又噘了嘴说:“唔……可以是可以,但爸爸以后不能再惹妈妈生气了。”   “好,”沈京墨笑了笑,又认真地问:“那,爸爸也可以陪星熠长大了吗?”   星熠用小舌头将唇边奶渍舔了一圈儿,忙不迭点头:   “——当然可以!”   “没别的条件?比如,你想要什么?”   “没有呀,”星熠歪了歪脑袋,思索着,“如,如果一定要——那我想要爸爸好多——好多——好多的爱!”   边伸出手夸张地比划着,好像自己在比拟着宇宙那么大范畴的概念。   沈京墨温声地答:“没问题。”   星熠眸光颤了颤,生怕自己的要求过分了似的,“……真、真的吗?”   沈京墨用鼻尖儿撞了撞星熠的小鼻子,低笑,   “当然了,沈星熠。”   *   沈京墨离开时,星熠一直送他到门边。那会儿拿牛奶进去时陈旖旎还没醒,他也不好打扰。   他知道她一般醉酒,半夜总会醒来一次。   用保温杯盛了牛奶,放到她床头柜上,时候不早,便让星熠先去睡了。   星熠却在那保温杯下压了张字条。   星熠从小在这里长大,汉字只平时和妈妈学一学,写得不够好,有些字还写的不熟练,歪歪扭扭的,还总想用英文或者法文代替。   沈京墨便与他一起伏在桌边,握住他小手,很耐心地一笔一划地教他写字。   先是个“沈”字,星熠就在一旁的纸上描描画画了好久,他脑子聪明一学就会,沈京墨教他一次,他就自己能写了。   “星熠”二字是妈妈教过他的,他虽写的歪歪扭扭不够漂亮,还错了些笔画,但还算写的完整,但自己总觉得不满,偏偏要拿张纸过来,力图一笔一划都不出错,给妈妈写了一张字条。   “妈妈:   这是我和爸爸给你煮的牛奶。   ——沈星熠。”   沈京墨和星熠一起将那字条悄悄地压在盛牛奶的保温杯下,他最后给睡得不省人事的陈旖旎掖了掖被角,就准备离开了。   门边,星熠抱了他好一会儿,恋恋不舍的,等他说他明天会带他出去玩儿,星熠才放开了他。   下了楼坐入车中,他先是看了眼手机。   发现Jessie发来一条信息,似是有点儿怕他发脾气似的,说舒绮菡那天被他派人送到机场也没走,还不让Jessie告诉他,结果今天直接找去星熠的学校了。   Jessie还说,舒绮菡让他有空回电话过去。   沈京墨回想了一番星熠的话,眼底也有潮意。   他不知舒绮菡现在有没有离开巴黎,尝试着打了一遍电话过去,又觉得或许有点儿晚了准备挂断。   谁知舒绮菡直接接起。   那边跟着响起机场广播里清甜的播音女声。   “喂,京墨,我等到这会儿你才给我打电话?”舒绮菡怨声载道地,听着脚步匆匆,应该是往哪里赶,“我都要上飞机了。”   沈京墨轻轻“嗯”了声,“下午你去见星熠了么?”   “对,”舒绮菡依然急匆匆地说,似乎不愿解释太多,“你要跟谁结婚是你的事,跟我没关系,我呢,还蛮喜欢那个小孩子的。”   沈京墨一瞬沉默。   “你呢,时不时来看我的时候,也带他过来让我瞧瞧,毕竟是我的孙子。”舒绮菡笑了笑,“你别说,跟你小时候长得真像。”   沈京墨又默了会儿,淡淡答:“好。”   “不说了,登机了。”   “嗯好,”他顿了顿,轻声,“妈,一路平安。”   作者有话要说: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所以旎旎明早一醒发现纸条上是沈星熠……   -----------------------------   感谢在2019-11-24 23:37:58~2019-11-25 23:00: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萧瑾瑜 3个;KarinaAlison、maddymar、manman、lailai的宝宝、今天也要做个小仙女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火鲁奴奴 28瓶;浪浪 20瓶;31666824 17瓶;萧瑾瑜 13瓶;小辣子 10瓶;倔强的小绵羊。 8瓶;雪biubiu7、戒糖女孩 7瓶;Demons 6瓶;欧式兜兜、若生、祭音、胖娃、禾一M 5瓶;采采卷耳 4瓶;秋 2瓶;银姑娘、琪琪、与你、给我两个胡萝卜、你的小甜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1章 早安   一早, 陈旖旎是被双语动画片里的震天响声给吵醒的。法语吵一遍, 中文也跟着吵一遍, 她烦躁地在床上翻了个身, 用枕头捂耳朵。   这是星熠每天早晨的习惯, 雷打不动的。   虽说是个不错的习惯,但今早却异常吵闹,小孩儿在房间里闹腾来闹腾去的, 笑声清脆,音量可比那动画片大多了, 连带着把桌椅板凳弄得叮呤咣啷。   Venus最近有个很重要的项目要她参加,加上还要参与制定年后开拓亚洲市场的计划,光是会成天就要开八百个, 今天还要安排模特拍平面,一大周末的有得她忙。   星熠偏偏是一到周末就闹腾,扯嗓子,就跟着动画片里的声音开始乐。法语嚎一遍,英语中文也跟着嚎一遍。   陈旖旎睡不安稳了, 拿来手机看了眼时间。   八点不到。   她十点才上班。   又不能睡了。   屏幕上飘着一通未接电话,来自怀兮。今天怀兮要来Venus拍平面, 应该是要找她商量事宜。   还有一条信息。   来自沈京墨。   ——早, 醒了吗?   陈旖旎愣然地看着屏幕上这四个字和那两个标点符号,连带着将他名字看了看,的确是他。   这种感觉很不真切,她面颊像被什么蛰了一下。   赶紧把手机放回去。   想睡个回笼觉。   可外面的小家伙死活也不让她睡, 直接跑到了她房门口来,手下力道却是轻缓,敲着她房间的门,小奶音脆生生的:“——妈妈,起床啦!”   “妈妈——起床呀!”   “妈妈不起床,牛奶都凉了!”   陈旖旎有气无力地说:“宝贝,妈妈要开会,再让我睡一会儿吧。”   “不行,不行,”星熠不依不饶,哼哼唧唧的,“妈妈起来喝了牛奶再睡嘛,妈妈快起来——快起来嘛!”   “妈妈又要忙一天,起来陪我玩会儿嘛,不然我又一天见不到妈妈。”   “妈妈——”   陈旖旎浑身一点劲儿都没有,又躺了会儿,外面小孩儿的叫喊声还是不休不止的,好像有什么急事似的,非要她起来。   她又翻了个身,依然有气无力的,困得眼皮打架,拼了最后的力气提着嗓子说了句:   “——让爸爸陪你玩儿,妈妈要睡觉。”   “……”   小孩儿一下就安静了。   窸窸窣窣了一阵,好像是走远了,半天都没了动静。   陈旖旎眉心舒展开,放松了躺在床上,好好地睡了个回笼觉。   再醒来,是察觉到身边有微小的动静,有人轻手轻脚地在房间里走动,像是男人的脚步,轻缓沉稳,边伴随着小孩儿的脚步声。   那男人好像还轻轻“嘘”了一声,示意小孩儿安静。   小孩儿顿时就不出声了。   又察觉到房间的门被人毫无动静地打开了。   这时,陈旖旎彻底醒了。   却没睁眼。   “爸爸。”小朋友嘘声嘘气的,蹑手蹑脚地跟进来。   “嘘,”沈京墨食指挨唇上,作了手势,也压低了声儿,“妈妈在睡觉。”   “唔、唔。”星熠捂着嘴,认真地点点头。   沈京墨一瞥,见昨夜留在那保温杯下的字条,被折起来了压在下面。如果他没记错,昨晚他走时,分明看到星熠是将一整张平整的纸压了过去。   她看过了吗?   陈旖旎背身躺在床上,单薄瘦弱的肩背有节律地起伏着,腰臀曲线隐隐。   她应该是半夜起来过一次,换了一条绛色真丝睡裙,发丝缭绕在纤细脖颈,肩头一片莹莹雪白,半条纤长的腿也袒露在外,窗外还飘雪,看起来冷嗖嗖的。   沈京墨了看她沉静的侧颜,见她睡得熟,没想吵醒她。   他躬下身,轻轻拉起那被子,掩在她裸.露的肩头,将她的腿也一并盖住。   星熠拿起那已经空了的保温杯,小手握住晃了晃,轻声轻气地:“爸爸,妈妈喝掉了。”   又指了指那字条。   沈京墨垂眸,无声地笑了笑,一手带了下星熠小小的肩膀,就和小家伙一起出去了。   正要关门的一瞬,陈旖旎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那声音不大不小的,却是被他听到了。   门于是又开了。   沈京墨在门边站定,轻轻眯了眸,瞧着她单薄的背影。   而她好像没意识到门又开了,不舒服地翻了个身,正转过来时,恰好对上他沉沉的视线。   他穿一身深灰色西装,内里一件浅灰嵌格纹马甲,深蓝色领带,端的是斯文儒雅,气势沉稳。   手臂一抱,斜靠在门边儿,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疏懒地笑道:   “早。”   陈旖旎迎上他视线,正是一惊,星熠虎头虎脑地从沈京墨身侧探出头,怀里抱着那个保温杯,惊喜地说:“妈妈醒了!”   陈旖旎感觉自己好像是有点儿感冒,鼻子发痒,嗓子也有点儿痛,点了点头,沙哑地出了一声:“……嗯。”   星熠眼睛亮亮的,抬头瞧了瞧沈京墨,又看了看陈旖旎,好像是有什么喜悦的事要跟她分享似的,或许这个喜悦太大,几次都没说出口。   外面还放着双语动画片,不过音量已经小了很多了。小孩儿总爱用这种方式吸引大人的注意,沈京墨一来,那声音就小了。说起来就只吵到了陈旖旎。   沈京墨摸了摸星熠的脑袋,说:“去看会儿动画片,爸爸和妈妈单独待一会儿。”   星熠眨眨眼,天真地问:“爸爸要干嘛?”   “伺候妈妈起床。”   陈旖旎:“……”   “……哦、哦。”星熠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恋恋不舍地看了看两个大人,抱着那个保温杯,跟抱着宝藏一样就出去了。   沈京墨进来,带上了门。   她听说S&R巴黎分公司的事务不少,需要他处理,昨天下午跟着ZONE的人去S&R开了会,会议一半他就叫停了,让人把策划案以邮件形式发送给他。   一般人弄不到他的邮箱不说,这种细枝末节的事完全能在会议上轻松解决的,偏偏要加重工作量。   估计他昨晚送她回来,回去忙到了很晚,他眉眼微耷着,透着些许倦意,眼底也浮现出一抹淡淡的青痕。   她又躺了回去,侧着身,这回面朝着他。   沈京墨过来坐在她床边,又给她掩了掩被子,盖住她整个肩头,又抬起手背,探了探她额头的温度。   烫倒是不烫,但她刚才打了个喷嚏,脸色这会儿也不是太好,估计是有点伤寒。最近流感季节,天气又这样冷,难免的。   他眉眼沉沉的,低睨她,指尖一拨,拨开她脸侧的一缕发,对上那双清澈潋滟的眼眸,问:“今天还要去公司吗?”   她直勾勾地瞧着上方的他,点了点头。   “九点,”他抬起手腕看了看表,思忖一下,又温柔地注视她,“再睡会儿吧,我给贺寒声打个电话说让你休息。一会儿起来吃个早饭再吃点药。”   他顿了顿,又问:“家里有药吗?需要我出去买吗?”   她眨了眨眼,有点儿没好气地瞥了他眼,头就要转到一边去,边说:“你好啰嗦。”   她又背过他去。   一片洁白的肩背袒露出来,真丝睡裙的裙摆虚虚隐隐地飘在臀线附近,两条腿纤长又白皙,夹住一侧被子。   很勾人。   他不由分说地给她又给被子拽回来,掩在她身上,边说,“天这么冷睡觉穿那么少,等着感冒么。”   他盖回去,她又一脚踢开。   这回露得更多。   “……”   沈京墨也不知她在闹什么脾气,耐着性子,又去拉那被子,边低声哄她,“盖好,不然感冒了。”   又一脚被她踢开了。   “陈旖旎。”他硬生生地唤了声她名字,似乎是有点儿恼了,却还是压着性子,“你干什么?”   她转回半侧身子,抿唇,笑吟吟地看着他:“你干什么?大早上跑来我家,还跟我这么啰嗦。”   “我啰嗦?”他眯了眯眼,有些不悦,偏开头笑了笑,又转头瞧着她,耐着脾性,硬生生从嗓子眼儿磨出几个字,“是,我啰嗦。”   又沉声,严厉地说:“给我盖好了。”   “我要是不呢?”她反骨地问,眼神很挑衅。   他给她拉被子的手一顿,也不动了,俯身靠过去,一手撑在她身侧,视线沉沉的,低头凝视她。   “不?”   “不。”   她不依不饶不妥协。   他一手攥住了她玩儿自己头发的手腕,突然倾身,靠近她,压着她手腕儿到枕边,气息也跟着飘拂过去。   像是一阵灼热的风,夹着丝带着魅惑味道的男香,将她裹挟住。   那双深沉眼眸也离她原来越近,深邃如堕渊,令人心惊。   他离她越来越近,唇离她不到寸厘。   他停下来,又垂眸看了看她饱满的唇,她胸口一片欲盖弥彰的雪白,两条腿微微曲起,膝盖并行靠拢着,白皙如玉。   她眼神又有点儿怯,怯中还带着锋芒尖锐的挑衅。   有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风情。   像是过去的她。   他又直起身,轻扬起下颌,边睨着她,边开始解西装的纽扣。   “……你干什么。”陈旖旎一瞬紧张了起来。   他弯起唇,修长手指在西装纽扣上动作,不一会儿就完全解开了。里面一件浅灰嵌格纹马甲,束起一线窄腰。   看起来他这些年还有保持身材的习惯,三十五了,身材都没走样,和以前没什么差别。   眉眼矜冷,姿态倒是十万分的倨傲,就是更像个衣冠楚楚的禽兽了。   她还没来得及瑟缩,他已脱了西装外套,扔到她腿面,给她下半截腿盖住了大半。   一瞬的温暖包裹住她。   是他的体温。   他给那被子拉过来,盖住她上半截腿。于是她两条腿上,一半是他的外套,一半是被子了。   倒是很温暖。   他又慢条斯理地解袖扣,挽起袖子,淡淡道:“一会儿如果再踢开了,或者给我弄皱了,我就找你算账。”   “滚。”   她瞪他一眼,又是一脚给他踢开。   他却是一点儿都不恼,极有耐心地给她拉回来,连带着自己外套一起盖住了她,边靠在她耳边,低声笑道:   “睡吧,梦见我。”   说完他便起身向门外走,忽然又听她在他身后嘀咕了一句:“……我才不要梦见你。”   他转身,又对上她视线。   不知怎么,她眼眶又泛起了红,问了他句:“你干嘛去。”   他说:“给你跟儿子做早餐。”   “……”   她不言,他又问:“昨晚牛奶喝了?”   “嗯。”   他又走过来,俯下身,轻柔地吻了吻她额头,说了句“真乖”,拉过自己的西装外套时顺带着一把给她小裤扒了大半。   她惊叫一声,脸就红了。   他有点儿邪气地笑着,又温柔地给她拉回去,最后一吻落在她唇角:“说了不让你踢我衣服。不听话。”   “睡吧。”   然后带上门就出去了。   *   陈旖旎躺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她已经隐隐约约听见外面沈京墨开始打电话了。估计是打给贺寒声。   职业素养还是让她起了床,今天挺忙的,她不能不去。   出去时,沈京墨已挂了电话,也不知他跟贺寒声说了什么,见她出来,他扬了扬手机,温声道:   “我打过电话了,你可以继续睡,不用这么早起来。”   她瞪他一眼,走去卫生间,“砰——”一下就将门关了。   沈京墨笑了笑,嘱咐了句:“别在浴缸睡觉。”   然后他回到客厅,一手捞过蹦蹦跳跳的星熠,说:“来给爸爸帮忙做早饭。”   “——好!”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   最近就是比较偏日常的了   完结倒计时了   ------------------   感谢在2019-11-25 23:00:23~2019-11-26 23:31: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萧瑾瑜 2个;淡定、maddymar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yimtungtung 17瓶;Smiling 13瓶;Lucky Strike.、Cytheria、火鲁奴奴 10瓶;34400102 9瓶;等到天蓝再看海 8瓶;今天还是不起床、执我之念、Cassie_茵 5瓶;Demons、biuboom 4瓶;准准宝贝的moa、祥生是我滴 3瓶;七七、你的小甜甜、给我两个胡萝卜、来时°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2章 关心   陈旖旎泡了会儿澡就出来了, 她倒是想多泡一会儿, 可星熠过一阵就会跑过来, 敲一敲门, 奶声奶气地喊:“妈妈——爸爸让我问你洗完了没有呀?”   “你可千、千万不要在浴缸睡觉呀。”   “爸爸做了早饭, 妈妈感冒了还要吃药的。”   陈旖旎刚偷偷摸摸地抽完一支烟,还开了排气扇,这才答应了声, 就出去了。   她还是穿回了自己那条绛色的丝绸睡裙,家里地暖很足, 不至于太冷,倒还算舒适。   出来前简单地吹了头发,披拂在肩头, 潮气四溢的。   小孩儿趴在开放式厨房边的吧台上,支着小脑袋,瞧着那边有条不紊地切着个新鲜番茄的男人,满眼都是痴迷,“爸爸, 今天我们去哪玩呀?”   沈京墨说让星熠帮忙,不过是让他帮着时不时去浴室门口喊陈旖旎, 怕她又在浴缸睡觉。小孩儿倒是雀跃得很, 想帮忙,但刀具危险,沈京墨就让他坐到吧台那边,什么也不让他碰。   陈旖旎明显感冒了, 吃药又不能喝牛奶,沈京墨先烧了点儿清粥,又用现有的食材简单地做三明治。   星熠正在长身体,还要喝给小孩儿喝的营养粉,沈京墨就又单独给他煮了牛奶。   奶锅在电磁炉上发出细小的沸腾声,“叮——”的一声,面包片也烤好了。   其实这不过是家中稀松平常不过的用具,这会儿好像被镀上了一层光似的,星熠看到什么都惊奇,眼睛亮得仿佛有星星。   “星熠,小心手。”   沈京墨见他对那面包机跃跃欲试的,很想帮忙似的,便如此嘱咐了句。   “哦哦、好!”星熠得到他指令,更是高兴。   沈京墨手里还拿着半个新鲜番茄,看星熠安全无误地将面包片拿出来了,装了盘,他才放心地转回身去。   沉缓落下一刀切番茄,边答了星熠刚才的问题:“星熠今天想去哪?”   星熠瞧了瞧那汁水鲜红的番茄,一片一片地在沈京墨手中和刀下分离开来,眨眨眼,又答非所地低呼:“喔……爸爸好厉害!”   沈京墨不禁笑着看他一眼:“怎么厉害了?”   星熠眼睛里仿佛冒着星星:“会做饭,好厉害!”   “妈妈不会吗?”   “呃……”星熠呛了声,“也不能说不会,就会、会一点……哎呀,妈妈!”   还没说完,小家伙脑袋顶就挨上一个力道。   陈旖旎不知什么时候已站了他身后,用手轻柔地拍了拍他脑袋,眉眼一跳,直朝厨房那边的男人扬了扬下巴,不悦地问:“不要你妈了?”   “哪有……”星熠黏过去,贴在她怀里撒起了娇,“我都要。”   “谁说的,你明明就是不要了。”陈旖旎也一副又撒娇又委屈的口吻,手指点了点小孩儿的额头,戳得他一耸一耸的。   星熠以为她真受委屈了,糯糯地唤了声:“妈妈……”   陈旖旎装成功了,瞧着小孩儿脸都耷拉下来了,绷不住了,便绽开个温柔笑容,边揉了揉他脑袋,“乖,去等饭。”   “——好!”   星熠翻身下了高脚椅,乖乖去餐桌那边坐下了,又接着看双语动画片。   沈京墨听他们说话,不由地牵起唇,他一刀刀地切着手下的番茄,笑意在唇角浮现,久久未消。   察觉到有人过来,他转头去看。   着一身绛色的她刚出浴,还未干的发散在白皙肩头,一缕发微微打着卷儿,勾得她下巴小巧又诱人,粉黛不饰,整张脸都楚楚动人。   她轻手轻脚地就绕到他身后。   他腰上系了条围裙,应该是怕番茄汁水弄脏了衣服,那围裙上印着个卡通小熊的头,是她和星熠买一组亲子马克杯时顺便一起买的亲子围裙。   他系的是她的那条,还有粉色花边儿。   一向穿着考究得体的他这么一看,又滑稽,又不伦不类的。   她打量他一番,抬头直对上他深沉的眼睛。他笑了笑,见她好像心情还不错,便问:“睡饱了?”   她表情一敛,随之嗓子一痒,没忍住轻咳了声。这样倒像是故作严肃似的。   “还要上班。”她漫不经心地说了句,转过头不去看他,将沸腾的奶锅从电磁炉上拿下来,放到一边的流理台上。   “你喝粥。”他突然在她身后说,“牛奶是星熠的。”   “你区别对待吗?”她回头,表情有点儿委屈。她早餐很喜欢喝牛奶——当然他也是知道她这个习惯的。   这话说的好像是有了儿子就不要她了一样   他不禁笑了笑,温柔又耐心地说:“要吃药的。”   陈旖旎这才妥协了,有点儿恋恋不舍地瞧了奶锅一眼,又去他身侧的橱柜上方拿杯子和碗。   沈京墨已经切好了番茄,顺带着洗净了手。   星熠常用的那个儿童碗太靠里了,她踮了踮脚,没够到。   身后突然贴过来一道温热的气息,男人的手臂绕过她头顶,轻而易举地就取了下来。   刚洗过手带着凉意的指尖还不小心地碰到了她的。   她这么向高处伸胳膊,睡裙下摆就在臀线附近飘荡,能感受到与身后的他贴得极近,皮肤与围裙布料细微地摩擦着。   她脸颊不觉泛起热意。   察觉他也不动了。   他拿碗的动作停在原地,扶着橱柜边儿,低头一口咬住她耳朵,声线灼灼又低哑:“你穿这么少,是想让我吃早饭,还是吃你?”   她不觉颤了颤,不远星熠还背身坐在餐桌那边,支着脑袋看动画片,没心没肺地跟着动画片里的角色咯咯直笑。   “我在问你,你想让我吃什么。”他又沉声地问了她一遍,丝丝凉意顺着她裙摆就窜了上去。   他已气势汹汹地从后吻过来,吻得她几乎毫无招架之力,顺着她后耳廓和脖颈,泛起阵阵战栗。   她还垫着脚,被他逼得脚跟都落不稳,小腿也轻轻打着颤,都快抽筋了。   不得已她也去扶橱柜的边沿,支撑不住就用两只手扶住,靠近他手的一只手顺带着死死掐住了他手背,留下道道月牙痕。   他倒是一点儿都不嫌疼,她越掐他,他就攻势更猛烈,惹得她在他身前沉浮。   他靠在她耳边,衔住她一缕发,沉哑地笑:“蹭我?”   她挑衅地道:“怎样?”   “不怎么样。”他轻笑着又去吻她。   她头发还泛着潮气,他边吻她的耳廓,边埋入她发间细细地嗅着她发间香气和周身散发出的淡香。   她招架不住了,几乎要投降,而那边星熠的动画片也要放完了。   “我不是让你睡觉吗?”他又问,“我给贺寒声打了电话,跟他说让你休息。”   她不禁哂笑道:“是他让我休息还是你强迫他让我休息?”   “有区别吗?”他唇角挑起一点笑意,看着她,反问。   她侧头去看身后的他,一双水眸半眯,泛起一片情.欲的氤氲。   比之从前,曾经那些,总在视线交锋之间,想窥探清楚彼此内心,等着看他们谁先认输的心思,全然不见了。   到现在他们也不知道谁才是最大的输家,也不知是谁是赢家——就算是真的有人输了,赢了的那方鼓掌拍手时,说不定还会将自己的手拍疼了满眼是泪,看着对方的伤口,也全然笑不出来。   不必窥探,也无从询究。   感情或许就是这么一件毫无逻辑,也说不清道不明的事。没有谁输谁赢。   “有区别,”她认真地看着他说,也开始耐心地解释,“Venus有个项目需要我做,你也知道,很快就要开始忙亚洲市场的事了。”   他如此一听,好像有些失望,抬起手,用沾凉意的指腹抚.摸她唇角:“那就是短期不能回国了?”   她动了动唇,不知该怎么说:“回国的事,我还没想好。”   沈京墨略一思量,有些惋然。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也有了自己的新事业,新朋友,新的社交圈子,星熠也在这边读幼儿学校。   虽他说她想待在这边可以住他准备好的公寓,但心底还是希望她能回国的。   “没想好要不要回去吗?”   “嗯。”她点点头,直勾勾地看着他,脚跟轻轻落下,落在他的脚面。   以前贺寒声总照顾星熠,星熠也黏贺寒声的时候,星熠总吵着要他当爸爸,还在一次逛超市时吵吵着买了双男士拖鞋,说是给未来的爸爸准备的。   不过贺寒声没穿过,这会儿倒是给他穿上了。   她光.裸的脚跟踩在他的羊毛袜子上,他是个很爱干净的男人,袜子上轻柔的羊毛纤维摩.挲她脚底,泛着痒,抬头看他,他下巴也是干干净净的。   他也垂眸注视她,看了会儿,淡声说:“我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答应贺寒声的。”   “嗯。”她心里有数。   “在Venus也可以,都按你的想法来吧,”他又温柔地笑了,“你想留在巴黎就留在巴黎,想回国就回国,星熠如果还要在这边上小学,我来安排就好。”   她眨了眨眼,有点儿惊异他这一回居然这么好说话。   他又说:“我可以在这边待到圣诞过完回去,如果你还不想回国,我回国处理完事情,陪你和星熠在这里过年。”   “……”   “啊——”星熠指着他们,突然惊叫了声,“爸爸妈妈在干嘛——”   陈旖旎收回看着他不觉就凝了神的视线,赶紧从他身前退开,眼底不知怎么就泛起了潮热。   沈京墨也轻咳了一声,从橱柜上拿下了两只碗,一个盛上白粥,一个盛了牛奶。   陈旖旎也过来帮忙,有点儿紧张似的,匆匆将他刚才切好的番茄铺在面包片上,帮他做好了三明治,又切成了三角状,用小竹签扎起来,洒上一层胡椒粉。   星熠喜欢番茄酱,她就又在一个面包片里多涂了一些番茄酱。   一顿还算丰盛的早餐被盛上了桌,一一摆在星熠面前,星熠连连惊呼,第一次吃爸爸妈妈一起做的早餐,兴奋得不得了,小腿直在餐桌下晃悠,雀跃不已。   沈京墨还带来了办公的电脑,拿出来放在餐桌上,正要坐下,陈旖旎突然喊住他:“等等。”   他便顿在原地,站直了,正要转身问她要做什么,她已经来到了他身后。   她低头,将那围裙的系带解开了,边说了句:“不好看。”   他无声地笑了笑,正要说话,她的手臂已经顺势从他身后绕过来,环住了他的劲瘦笔挺的腰身。   她的脸颊也贴在他脊背上。   就这么抱着他。   无声地抱着他,也不顾旁边有没有小孩儿了。   她闭上眼,感受他脊背的宽阔与坚实,和他身上好闻的、温热的气息,依稀能听到他心脏的律动。   此时此刻,漂泊了六年,不安了十三年,惶惶不定了三十年的灵魂,好像同一时刻平静了下来。   不再无枝可依,不再无所依靠。   遥想过去,除了能给她一个明确的未来之外,他其实算是个可靠的男人。   那些年的她,或许就是在一次又一次的依恋之中,渐渐地无法自拔而不自知。   他看着环住他的两只白皙纤细,指骨修长漂亮的手,也用一只手握住了,好笑地问她:“怎么了?”   她才想说“没事”,星熠却是不解了,眨着一双黢黑的眼,瞧着两个相依在一起的大人,“爸爸妈妈刚才在做什么,现在怎么又……”   陈旖旎迅速地松开了他,直接没管那围裙了,坐到一边去,拉了拉凳子,严肃地对星熠说:“爸爸妈妈刚才在打架。”   沈京墨:“……”   “啊?”星熠吃惊,更是疑惑,“为什么要打架?”   “因为啊,”陈旖旎给星熠拿三明治和准备好的水果、钙片什么的,漫不经心地说,“他以前总欺负我。”   “啊……”   “现在来还债了,”她回头见沈京墨坐下,又仰脸朝他笑,小表情很挑衅,“是不是?”   沈京墨勾着唇,笑着瞥过她一眼,“是。”   他边打开了电脑,准备处理一下剩下的工作,却是有点儿不舍得靠上椅背了。她的触感和温度还留在他背上。   陈旖旎和星熠吃了一会儿,才注意他没吃早饭,一直在处理邮件,又走到阳台附近去接了一通电话。   他再坐回来,她心念他应该很忙,便问了句:“你如果很忙的话,今天就不用陪星熠了,我把他送到托管学校……”   “没事,”沈京墨淡声道,思绪从手机屏幕飘到她脸上,抬手,指腹拭去她唇角的面包屑,笑意慵懒,“一点小事,很快处理完了。”   她愣然地眨了眨眼,不知怎么就觉得双颊烧灼。   她立刻转移注意,真是小事的话,以他的魔鬼效率,也不用从昨晚处理到现在吧。   于是她又问:“你昨晚几点休息的?”   他眯了眯眸,一双深沉的眼藏在金丝边半框眼镜下,眼中掠过一丝狡黠。   “关心我?”   她正要缩回脖子,下意识想否认“没有”,星熠却也注意到了他一直没吃早饭,脆生生地问了句:“爸爸怎么不吃早饭?”   沈京墨笑觑星熠一眼,又有点儿狡猾地看住眼前的陈旖旎。   她眨眨眼,显然有点儿想转移话题,和星熠一起等着他的回答。   他却伸手,突然捏住她下巴,带过她,一个轻快散漫的吻落在她唇上,双目灼灼,一字一顿笑着说:“吃过了。”   “谢谢关心。”   “……”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哈!写日常好快乐哦!   --------------------------   感谢在2019-11-26 23:31:08~2019-11-27 23:30: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权胖、maddymar、萧瑾瑜、今天也要做个小仙女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励志的学霸茗怿哇、我识白昼 10瓶;For 8瓶;晚晚 7瓶;风义晟 5瓶;summer、R' 2瓶;七七、屁屁七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3章 感情   等唇上那触感消失了很久, 陈旖旎才看清了他慵倦的笑容。   她眼睫机械般痉挛了一下, 一时有些怔然。   “……”   在孩子面前, 沈京墨似乎也有点儿不好意思了, 他别开头, 轻轻抬了抬下颌,又是一副倨傲矜冷的神情,继续看电脑屏幕。   边用手指抚下巴, 修长的食指不动声色地滑过刚吻过她的薄唇。   像是在回味。   陈旖旎也缓缓回过头,愣怔地拿起汤匙, 喝了口粥。   他倒是记得她爱喝咸粥,味道控制得刚刚好。以前在巴黎读书时,在他的公寓, 他偶尔也会下厨。   复杂的不太会,他也不是什么大厨,简单的倒还算得心应手。   她偶尔也会做做饭。   她边想着,一手轻搭在下颌,回想着以前的事。沈京墨坐在她旁边, 处理着手下的工作。   没一会儿,两人突然被星熠一声牵回了思绪:“爸爸妈妈是不是又打架了——”   星熠瞧着他们分坐两边, 谁也不理谁了, 有点儿着急,又有些患得患失的。小孩儿当然也不懂那么轻快的一个吻的含义,小嘴就噘起,要哭了一样, 直对沈京墨埋怨道:“……爸爸不和我们一起吃早饭,又惹妈妈生气。”   “星熠,吃饭。”   陈旖旎低声说了句,手下漫不经心地搅动着汤匙。   心理暗暗在想,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半夜一觉醒来看到星熠留的字条,姓都被哄着改了。   还是小孩好骗。   沈京墨被小孩儿给逗笑了,低笑了声,可星熠却不干了,勺子一放,如何也不肯继续吃了,指责道:   “妈、妈妈生气的话,又、又不让我认爸爸了……爸爸坏……又欺负妈妈。”星熠说着就要哭,“不、不是说好了不惹妈妈生气的吗?”   这会儿陈旖旎和沈京墨同时急了。   陈旖旎可知道自家的这个小不点儿闹起来,就是个人来疯,轻易哄不好的。   她刚动身要起来要去哄,沈京墨却先她一步,直接过去,长臂一捞,将星熠抱了过来。   她不是第一次见他抱星熠,若说第一回 是他带星熠到医院门口,那时好像没现在这么得心应手。   沈京墨将哭哭唧唧的小孩儿抱过来,放在自己腿面,低垂着眼,拇指指腹轻轻拭去星熠眼角的泪花,轻声道:“爸爸妈妈没在打架。”   陈旖旎瞪他一眼。直接拆她台了。   “那爸爸妈妈,刚才在干嘛……”星熠委屈地抹了下眼泪,生怕他们又发生矛盾,谁抛下谁离开似的。   沈京墨笑了笑,柔声地安抚:“之前的事妈妈还没原谅我,我在求她原谅呢。”   陈旖旎:“……”   男人还在哄孩子,不比她,是有一点儿笨拙,但却不影响他的温柔。语调温柔,动作也温柔,一举一动都是温柔沉缓的斯文。   “真的吗?”星熠又问。   “真的,不信你问妈妈。”   沈京墨迅速将这个史诗级难题抛给陈旖旎。   “妈妈……”星熠缓缓转过头,乞怜地瞧着她。   “……”   陈旖旎动了动唇,没说出话。   她一边要圆刚才从她口中脱口而出的“打架”,又要哄小孩儿,又要承认他刚才的话。   她不禁感到头痛,仿佛得了失语症。   而迅速将难题甩过来的罪魁祸首,正一脸倦懒笑意注视着她,和可怜巴巴的小不点儿一起等着她的答案。   陈旖旎也放下了手中的勺子,缓缓从座位上站起来。   “别哭了宝贝,乖。”   陈旖旎先是温柔地摸了摸星熠的小脑袋,擦干孩子脸上的泪。   她低下身哄孩子,一声又一声无比温柔,眉目之间漾开一片柔软。   沈京墨瞧着她,不知不觉出了神。   “答应妈妈不哭了,好不好?”   “呜呜……嗯。”星熠点点头,往沈京墨怀里靠了靠,还在纠结刚才的问题,欲言又止的,“妈妈……”   这会儿哄得星熠差不多了,她才改为抱着手臂,冷睨着下方的沈京墨,眼神和语气都有点儿挑衅,对星熠解释道:   “就是因为没原谅,妈妈才跟他打架的。不过你别怕,是妈妈赢了。”   “……”   星熠彻底傻了,愣愣的,这时居然不知是哭还是不哭了,小脸皱得很难看。   陈旖旎纤长的腿一迈,绕开椅子,走开时,皙白的一只手不动声色地轻拍了下沈京墨的肩。   回头之际还得意地瞟了他一眼,仿佛在说:   ——哄吧。   “爸爸……”   星熠见她走开去了厨房那边,果然来找沈京墨哭诉。   沈京墨瞧着那道纤细背影,晃到厨房那边去了,无奈地笑了笑。也不知她是否是给他机会跟星熠相处,还是就是单纯地想发难于他。   “不哭了,星熠,”他拍了拍小孩儿单薄瘦小的背,安稳道,“爸爸肯定能把妈妈哄好的。”   “那是妈妈……赢了吗?”   “是呀。”沈京墨笑道,“爸爸输了。”   陈旖旎人在这边,耳朵却还在那边,听他们对话,不自觉地牵了下唇,一时若有所思的,给奶锅里倒牛奶时都差点洒出来。   沈京墨又哄着星熠陪他一起看邮件,小孩儿的手碰到他键盘,打下一串儿乱码,他也不恼,反而耐心地教星熠认那几个乱打出来的汉字了。   陈旖旎能感觉到,他是希望她和星熠回国的。   没一会儿牛奶就好了,她拿来个玻璃杯,倒好了,又过去。   星熠完全被他哄好了,相处起来倒还算其乐融融的。   一杯牛奶被推到他和星熠面前,一大一小两人齐齐抬头去瞧她。一个惊讶,一个疑惑。   陈旖旎撇了下唇,淡淡道:“没有给你用的杯子,用了我的。”   “……”沈京墨一愣。   她又坐回他身边,眉目也淡淡,回头莞尔道,   “别介意。”   他低低地笑了一声,听起来心情都愉悦了不少。   其实他来之前已经吃过了早饭。   牛奶还热着,他一手贴住杯身,掌心也被熨热了。驱散开了这个严酷严冬的极致的寒。   一边要抱星熠,一边还要处理工作,一边还要喝牛奶,他难免忙不过来,她便主动地抱走了星熠,抱到她怀里去。   “星熠过来,让爸爸忙。”   她一人将星熠带到五岁,比他得心应手得多。一勺一勺地喂星熠喝起了粥。   小孩儿也懂事,刚被她喂了一勺,就要自己吃了。   不知不觉一顿早饭就要吃完了。   星熠乖乖地坐回到自个儿的座位上,认真地吃饭,时不时瞧一瞧对面的爸爸妈妈。   LAMOUR最近还有人在巴黎活动,沈京墨也在处理着与LAMOUR相关的事务,同时还有跟Venus合作的企划案。   他偶尔会漫不经心地问她一句。   她也参与了制定企划案什么的,也没人比她更了解从前的LAMOUR,设计理念、独创风格等等,隔了很久她都倒背如流。   她便微微凑过去一些,靠近了他,和他一起看屏幕,跟着解释两句。   她离他很近,或许稍一没坐稳就会跌到他怀中。   说了一会儿,她就觉得这样的姿势很累,便一手支在桌面上,轻搭在下颌,他也顺便将电脑屏幕转过来一些,方便她看。   她肩头微耸起,乌发拢在一侧,胸口掠过一抹柔软的雪白。   时不时地抬眼瞧一瞧他,再看一看屏幕,声线轻柔悦耳,向他解释着企划案上的内容和Venus的设计理念什么的。   绛色这种明艳的色彩很衬她的肤色和五官,纤瘦身形也被这条丝绸睡裙包得更玲珑有致。   纤细白皙的左腿搭在右腿上,脚尖儿轻扬,时不时地会挨到他的西装裤边。   隔一会儿一下,再隔一会儿又是一下,毫无规律可循,无意都像有意,却次次都像惹火。   她周身淡淡缕缕的香气在他怀中烘开。   他视线落在她玲珑的鼻尖儿,和她有条不紊地一启一合的唇,听她说的同时,在凝神之中又不觉失了神。   她倒是没在意到这点,反而说的有点儿口干舌燥。   她知道他先前因为Venus是业内新秀,设计风格与LAMOUR有点儿相像的同时,又不大符合国内市场,所以一再犹豫。贺寒声先前也为此苦恼过,让余向南帮着想了不少办法想像ZONE一样跟S&R合作。   所以她对他如此说,也是在为Venus征求机会。   就像是大学刚毕业那会儿,她也像是在他面前进行了一番毕业答辩似的,对他诉说着LAMOUR的创新理念和设计风格,只希望他给LAMOUR一个机会,将她与她的伙伴们熬了不少夜做好的衣服,送去时装周的外场展馆展览。   他虽然大部分时候都不好说话,但为数不多好说话的时候,好像都与她有关系。   以前她总觉得他是在怜悯她,或是以此抛出好处,或是像那年他答应送她出国读书时一样开出条件,要她一直留在他身边。   他是商人,不会做亏本生意。   可六年前,他白白对那个权势滔天的秦氏扔了一百个亿,折出去一半公司股份,整个S&R都岌岌可危的同时,还拉了LAMOUR一把。   往事一桩桩在眼前浮现,她急于想舒缓一下情绪,随手拿杯子想喝水。   喝进去才发现,是牛奶。   是他的牛奶。   他喝过的。   她心底一惊,余光瞥见他好像一直在看着电脑屏幕沉思,没注意到她的小动作,于是又悄悄将牛奶放回去。   偷偷舔了舔唇,舔净唇上的奶渍,力图不让他发现。   沈京墨盯了盯屏幕,微微向后靠,她也有点儿紧张地抬头去看他。   一双潋滟的杏眼如猫瞳,眼尾微微上扬,直勾勾地瞧着他,很像是他第一次在街边遇见她那时。   视线总是那么勾人,像只馋嘴吃不饱的小猫。   又纯又欲。   “可以按照你们的计划来,我会跟贺寒声接洽,后续有调整我也会找你商量。”   他淡淡地说着,从口袋中摸出手帕,展开了,她刚“嗯”了声答应他,见他已展开了手帕,下颌就被他轻松地捏住了。   他力道很轻柔,鸦羽般的黑睫沉下,低睨着她,眉眼舒倦又温柔。   他不急不缓地将她唇角的奶渍擦净了,淡淡地笑着:“我不是说了,要吃药,不能喝吗?”   她仰起头看着他,紧张地眨眨眼。   他都看到了?   “还喝的我的。”他当然看到了。   “……”   “我再去煮——”   她着急要起身,手腕儿却被他轻柔地拉住了。   他眉目沉沉地看着她,拉着她又坐下来,移眸微笑的同时,推过去了那杯牛奶。   她才注意到,她刚喝时,唇搭的方向和他的是同一个方向。   玻璃杯的杯沿上只留下了两个重叠的白色痕迹。   “……”   她的脸立刻红了。   “喝吧,”他松开了她的手,视线又回到电脑屏幕,低声嘱咐道,“一会儿出门穿厚点,晚上我监督你吃药。”   *   陈旖旎中午和怀兮在公司楼下的咖啡厅坐了会儿。   怀兮的拍摄在下午,她上午就踩上了十厘米的恨天高在大楼里来回穿梭。   果然是当过国际超模什么都能兜得住的,正常人受不了穿这么久不说,谁还能跟她一样健步如飞。   妆容精致的怀兮踩着高跟鞋一进来,便吸引了咖啡厅里多数的目光。   她头发一扬,生气地坐下,对陈旖旎道:“我又分手了。”   陈旖旎浅酌一口咖啡,看着一边的文件,已经见怪不怪了,头也没抬,笑了笑说:“这次又是哪个?星熠还说上回你陪他去打针,还碰见你之前在这边好的那个儿科医生?”   怀兮换男朋友很快。   漂亮的女人男人缘总不会差,可男人运,却不太好。   这么多年,陈旖旎眼见着她好了好几任,最长的也就三四个月,最短的一周就告吹。没个真正能停留在她身边的,分手的原因也各种各样。   “对,之前是碰见了那个儿科医生,”怀兮才打完电话,气儿还没顺,“不过不是他,反正就是很生气。”   陈旖旎知道她喜欢喝半奶无糖的拿铁,在她来之前已经给她点好了。   这会儿手轻轻一扬,示意她:“喝点儿说。”   怀兮端起咖啡,用个小勺轻缓地搅开了拉花,思绪也沉淀下来,有点儿委屈地说:“就是他妈不同意他和我在一起。”   陈旖旎翻看文件的手一顿,不觉将那纸张捻出了痕。   她抬头,淡淡道:“为什么?”   “觉得我是模特吧,不干净,”怀兮有点儿苦涩地说,“就觉得混这个圈子的,没几个干净的吧……他家很有钱,但比较传统,长辈都建在,对模特圈有偏见。”   怀兮越说越生气:“我出来混了这么几年,没要过我爸一分钱,全靠我自己——得了,这下更怀疑我不干净了,觉得我肯定是被哪个有钱的男人包养了。”   陈旖旎对此倒是有点儿感同身受,转手扯了张面巾纸递给她,徐徐笑道:“你管别人怎么说,什么东西怎么来的自己不知道?分的对。”   “……真的?”怀兮接过她手里的纸巾。   从前陈旖旎也主动对怀兮提过一嘴,大致说了她以前给一个有钱的男人当过六七年的情人,后来还是不了了之了。   怀兮一开始也觉得她是爱慕虚荣,但想想也不是。   如果真的是贪慕拿点儿钱,她放着大好的LAMOUR不打拼,一个人跑来国外漂泊,还生了那个男人的孩子。   如果真的是爱钱,早就利用这个孩子嫁入豪门了。   可陈旖旎不是。   怀兮也是最近才知道那个男人是沈京墨。   能在这边碰见,也不知是缘还是怨。   但想想一个男人能从她十七岁对她念念不忘到她三十岁,他今年三十五岁了也没结婚,如果说没在等她,鬼都不信。   如果说没爱过,鬼也不信。   “当然是真的,”陈旖旎把手下的文件推过去,是下午拍摄的相关事宜,他们还要跑一趟外景,“赚钱重要,男人算什么。”   可能是年岁渐长,她的心智也明显不若从前了。   若是六七年前深陷囹圄而不自知的她去看现在的自己,可能不会再走那么多的弯路,吃那么多的苦头。   她到现在都不知道,当年是走了好,还是不走好。   如果能早点知道他是爱她的,或许她会心软留下来。   但也许,还会走得更彻底——因为他的家人不允许,他们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   互为对方人生的败笔。   ——以前她如此深刻地认识到。   可现在细细去想,真的,是败笔吗?   “是,赚钱重要。”   怀兮破涕为笑,心情也好了不少。   其实她就是因为在圈内没靠山,过于清白,才混成如今的鬼样子,从国外混到国内,再从国内混到国外,一直不温不火的。   但她曾经也风光过,不过如今风头不再了罢了。   说到这里,怀兮问了句陈旖旎:“那你呢,男人重要还是赚钱重要?”   言外之意很明确。   毕竟她和沈京墨的事最近都传遍了,过往的事一遭遭地被人挖掘出来,添油加醋了不少,也知道她最近与沈京墨有复合的迹象。   陈旖旎自然知道她要问什么,笑了笑道:“孩子重要。”   “……哇,”怀兮惊叹一声,“好会偷换概念。”   陈旖旎向后靠去,浅酌咖啡。   怀兮才注意到,她大衣之中穿的是一件黑色的旗袍。精致的银线拓着朵朵海棠花,小巧的半圆领和繁复盘扣将她脖颈掐得纤长又漂亮。   早听闻陈旖旎原来在LAMOUR时是旗袍不离身的,她在国内给LAMOUR拍杂志的那次,与陈旖旎也有过一面之缘。   以前不觉得,如今一看,隔了六年,还是旗袍最适合她。   “我暂时还不想回国,”陈旖旎轻轻吹拂开咖啡的热气,“Venus才起步,需要我。”   “你为什么不回LAMOUR?”   “六年了,LAMOUR有自己新的团队了,已经不是以前的LAMOUR了。”   “那你跟沈京墨的事……”怀兮咬了咬唇,不知自己直接问是否冒犯,便嗫嚅着问,“你对他还有感情么?”   陈旖旎笑了笑,坦诚地点头,“有。”   “一直有?”   “从,”陈旖旎顿了顿,想到早上偷喝的他的那口牛奶,不自觉盈盈笑开了,“从今早开始的吧?”   “那星熠呢,”怀兮也笑,弄不懂她的事,便不再多问,“对了今天是周末吧,又去托管班了吧?”   “没有,”陈旖旎淡淡道,“跟他爸爸出去玩儿了,好像是去击剑还是游泳去了。”   她说的倒是漫不经心仿佛水到渠成的,可把怀兮吓了个半死:“这就认爸爸了?”   怀兮的记忆中,星熠那个小人来疯可是成天拽着贺寒声喊爸爸的。   陈旖旎想到那张字条上的“沈星熠”也不知如何对怀兮解释,就像她也不知道怎么描述自己现在的心情一样。   剪不断,理还乱,说不清。   好像也不可说。   多说一分僭越,少说一分疏离。   好像是刚刚好的温柔啊。   刚刚好。   她心底默念这个词,没直接对怀兮解释,站起身,拢了拢大衣衣领,准备上去拍摄了。   一路走,边颇感轻松地道:“正好,有人陪星熠玩儿,我也赶紧忙完吧,忙完就有时间陪他了,这些日子我怪愧疚的。”   怀兮跟上去,“晚上他把星熠给你送回来吗?”   “不啊,”陈旖旎转眸笑道,“来接我一起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旎旎被幸福包围了!   ------------------------   感谢在2019-11-27 23:30:53~2019-11-28 23:48: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来时°、maddymar、如、萧瑾瑜、VBVB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1666824 30瓶;一点点小雨滴 20瓶;好吧 8瓶;VBVB 6瓶;33033892、火鲁奴奴、jjzz 5瓶;28242349 4瓶;伤年已陌、Luo 3瓶;祭音、For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4章 选择   陈旖旎要乘扶梯向楼上去, 大衣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   是楚觅打来。   她盯了会儿屏幕, 若有思量, 一抬头, 对怀兮说:“你先上去拍摄吧, 我随后就来。”   “好。”怀兮答应了一声,就折身上了扶梯。   陈旖旎转过身,往一侧长廊的方向走去, 等手机铃响到了头,才接起来。   “——喂, 总监。”   “我不是总监了,”陈旖旎淡淡道,踩着轻缓优雅的步伐, 徘徊在走廊上,了然一笑,“是温烺让你打给我的吗?”   “是……”楚觅下意识答,又立刻纠正,“不是, 不是他,是我要打给你……”   “什么事?”   “关于……LAMOUR的事, ”楚觅犹犹豫豫的, 她知道陈旖旎已经拒绝过温烺一次了,如此也是下了一番决心,小心地开口,“总……陈、陈设计师, 你现在在Venus吗?我就在附近,有空见一面吗?”   这么一叫都生疏了。   陈旖旎却觉得有必要划清界限一些,她虽与LAMOUR脱不开渊源,但现今毕竟在Venus。   在业内,他们也是竞争对手。   既然要谈正事,该分清的还是要分清。   陈旖旎抬起手腕儿,看了看时间,还早。   楚觅却生怕她不答应似的,赶忙说:“真的有很重要的事跟你商量……不管怎么样,请务必让我见你一面……你对LAMOUR,也是有感情的吧……”   陈旖旎望着外面飘飘摇摇的雪花,旧的不去,新的不来的,着实让人沉思。   怎么能没感情。   十年前,她将LAMOUR从巴黎带到了国内,就像看着星熠长大一样,看着LAMOUR这个孩子,一天天地茁壮起来。   就算是如今颓势尽显,她也会有所动容,也会担忧。   上次她更温烺说的很明白,LAMOUR就算再不行,还能吃一段时间的老本,基本盘具备,不怕短期崩坏。   可Venus正在转型,也遇上了别人都求不来的在时尚圈立足脚跟的黄金机会。她现在还是Venus的核心设计师,Venus也没有LAMOUR那样的基本盘,如果她这个节骨眼上选择去帮LAMOUR了,于Venus来说,就是背信弃义,这段时间大家的努力全都白费。   “可以吗?”楚觅再次恳求。   陈旖旎深呼吸一番,有点儿怕她再在电话中打感情牌——当然见面了肯定是要打的。   她转身,往刚才和怀兮出来的咖啡厅而去。   “好,我在Venus楼下的咖啡厅等你。不过我马上就要去摄影棚,时间不多。”   “好,好,我这就来。”   *   ZONE先前与S&R有过一次小合作,如今加进去个Venus,实属空降,Venus自然不能与ZONE平分秋色。   可毕竟是三方合作,这一点上贺寒声多有介意。   今天一早,贺寒声去了一趟S&R,准备私下找沈京墨谈谈,却没见到人。   上回他用私人电话联系过他,今天打过去,直接转接了他的助理。对方告知他,沈总今天有私事不在公司,也不让人打扰,有什么事直接告诉助理或者发邮件给他。   贺寒声心念着沈京墨有什么私事,会不会与陈旖旎有关,还没上长梯,就见她坐在咖啡厅靠窗的沙发里。   她今天的打扮着实让人眼前一亮。   大衣搭在扶手一边,她穿一条黑色旗袍,脖颈纤细,肩背窈窕,腰身曲线袅袅蜿蜒,一直到两腿交叠的旗袍开叉附近。   一截纤长玉腿微翘起,带动脚尖儿漫不经心地轻晃,晃得肤色愈发白皙通透。   偏偏还是一副明艳妆容,发型看起来也认真地打理过,微微拉了卷儿,拢在肩侧。   当真是唇红齿白,肤若凝脂。   她侧身坐着,手下翻着文件,偶尔浅酌咖啡。   好像在等谁,也并未发现他在不远处驻足,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她。   “贺总,那是陈……”   助理Lucy提醒了一句。   贺寒声扬手,示意她别出声。   他一开始只想静静地看她一会儿,但很快,就见一个女人风尘仆仆地进了咖啡厅,出现在陈旖旎座位对面。   他轻轻眯了眸。   那个女人他见过。   是LAMOUR的副总监温烺的妻子,与陈旖旎也是朋友。   “今天还有拍摄的吧?”贺寒声问了句一边的助理。   “对,”Lucy汇报着行程,“二十分钟后有拍摄,下午四点多有个会议,同时模特要出外景。”   贺寒声轻轻“嗯”了声。   陈旖旎一向是个守时,很有工作理念的人,工作开始前她绝不会这么悠闲地坐在楼下咖啡厅喝咖啡。   他很了解她的习惯。   可也不够了解她。   譬如他之前只知道她是LAMOUR的前设计总监,却对她与沈京墨的事一无所知。   她也从来没有对他提起过。   这么多年,说到底,她只把他当朋友罢了。   这也是他那天送了她去沈京墨公寓楼下,又离开的原因。   沈京墨那时给他打了电话,破天荒地答应了与Venus合作的事。   S&R可是世界顶奢,就是当初与ZONE这么一个小品牌合作的时候,ZONE早已在圈内以男奢闻名。   Venus到现在,不过是个才刚起步,有了点儿成绩的小众品牌罢了。   而那点成绩,与曾经她在LAMOUR的辉煌,甚至ZONE在圈中地位相比,根本不足挂齿。   沈京墨那天还给他选择,问他是继续等在楼下,等陈旖旎下楼,还是先去约定好的地方等他,为他表露想合作的诚意。   贺寒声选了后者。   所以他走了。   他也自知,自己再等在楼下,等得到她的人,但或许永远等不到她的心。   沈京墨出现后,陈旖旎次次不合常理的反应,甚至微妙的表情变化,都足以说明一切。   陈旖旎还说过,如果他们有什么,在三四年前就有了。   何必等到现在。   陈旖旎与那个女人已经聊了起来,看起来还算热络。   贺寒声看了看表,离拍摄开始不到二十分钟。   他对Lucy说:“去买几杯咖啡,一会儿送给今天的工作人员。”   “好。”Lucy点头,就准备去了。   “还有,”他抬眸看了看陈旖旎的方向,顿了顿说,“顺便听听,陈旖旎跟谁在聊什么。”   “……”Lucy有点儿犹豫地看了看贺寒声,又看了看陈旖旎的方向,“偷听吗?这样不太好吧……”   贺寒声平时一副温润模样,对下属随和又亲近,什么玩笑都可以开的。先前开他和陈旖旎的玩笑,他也没多少微词。   如今Lucy说了句“偷听”,他却全然没了原先那般笑容熠熠,玩笑尽开的模样,神色一沉,眼神透着冷。   Lucy打了个寒噤,嘀咕了句“我这就去”,挪步就要过去。   “算了,”贺寒声却又说,有点尴尬,看了眼Lucy,最后嘱咐道,“买咖啡就行,我先上去了。”   “……好。”   *   陈旖旎与楚觅匆匆见了一面就走了。   前后聊天不超过十分钟,楚觅以前在LAMOUR受过高强度的业务训练,光是那时候温烺就总凶巴巴的给她骂个半死,将时间把控的很好。   长话短说,该说的,不该说的,也都说了。   楚觅说,LAMOUR这几年业绩下滑的程度肉眼可见,圈中更新迭代十分快,与Venus一样的新兴时尚咖,以雨后春笋之势层出不穷,LAMOUR换了几任的设计师,水平都不尽如人意,几乎要立不住脚了,甚至明年开年春夏大秀的设计稿都出不了,温烺急得上火,得知她出现在巴黎,就匆匆找来了,谁知她已经入了Venus,还将Venus的地位慢慢地推了起来。   有人说LAMOUR大势已去,现在就靠S&R的一张脸皮维持。   这的确不错。   楚觅说,当初要不是LAMOUR被沈京墨强行收购了,恐怕在她一离开后没多久就垮掉了。   是沈京墨强硬地将LAMOUR保留下来。   按照圈中优胜劣汰的生存法则,LAMOUR活不到现在。   现今就是在亏损,处处不尽人意,一个下坡路走的几乎要滑落坡底,沈京墨也是一声怨言都没有。   楚觅还说,温烺上次喝的大醉,也是心里难受,他好面子,不好意思求她,后面还是发信息、打电话求她了。   可她拒绝了。   她明确说了Venus正值黄金上升期,她现在走了,会辜负很多人。   明天楚觅与温烺就要回国了,上次之后,温烺不想再打扰陈旖旎,他理解她,眼见着LAMOUR要毁在他手中,他说他也没脸再找她。   楚觅就决定瞒着温烺,今天与陈旖旎见这一面。   一下午的拍摄陈旖旎有点儿心不在焉的,不知是楚觅的话影响到了她,还是因为感冒,头隐隐作痛。   外景她没跟着出去,在一层的设计室里裁剪布料。   通透明亮的设计室靠着街边,有两个人形模特,身着Venus先前在秀场崭露头角的服装,依着落地橱窗窈窕而立。   都是她设计的。   她每天在这里工作,看着自己制作的成衣被展出,被街边来来往往的一个个人驻足参观就很有成就感。   Venus与LAMOUR的风格有相像之处,但究其根本,是不同的,她现在的设计风格也与以前大不相同。   临近傍晚,天色暗沉,她在上面摄影棚待得头疼,就下来在这里赶制明年春夏大秀的服装。   不知不觉,室内一半都黑了。   靠近她的另一侧依着橱窗的光线,勉强可以照亮。   她一投入工作就有些不分昼夜,这会儿觉得腰背酸痛了,才站直了身,准备去开灯。   高跟鞋刚响了一下,随之门边传来轻微一响,满室陡然亮了。   贺寒声打开灯,走进来,在她工作台边放了一杯咖啡。   陈旖旎舒缓了一下肩颈的痛,坐在一边,看了眼那咖啡,笑了笑问:“这是要让我加班到明早的意思吗?”   贺寒声也刚从楼上开完会下来,人还疲倦。   他倚在工作台一侧,浅酌一口咖啡,低眸,打量着她一身玲珑旗袍,发自内心地称赞道:“旗袍很好看。”   陈旖旎眉眼一扬,有点儿得意,娇俏地笑:“谢谢,我接受。”   她又伏到一边继续工作。   贺寒声给她让开了一些地方,在旁边站定了,看她一剪刀一剪刀地将布料裁开。   现在工业很发达,他先前说过她不用这么一刀一刀裁的,服装很多,工作量非常大,用机器会提高效率。   可她自有自己一套准则,她说她姥姥以前做旗袍就是这么一寸寸地裁出来的。手工做的和机器做的在很多方面是没法比的。   她半低着头,侧颜沉静认真,那精致的布料在她手中和剪刀下灵动地变幻着形状。   贺寒声突然好像明白了她坚持手工裁剪的意义。   他有点儿在意地问了句:“你以前在LAMOUR,也是这么一刀刀地裁布料,再自己亲手缝?”   “是呀。”她头也没抬地答。   “有助理么?”   “有,”陈旖旎笑了笑,“不过我不要她给我帮这种忙的,就平时替我处理一下工作上的事,给我当个司机罢了。”   贺寒声当了她的“司机”很多年。他们家住的不远,经常带她一起上班,顺路再送星熠去学校。   一来她没买车,二来她自己开车久了也不会舒服。据说是因为多年前她弟弟出了车祸去世,从那之后,就留下了心理阴影。   “你和你助理,还有见过面吗?”贺寒声试探着,“我听说,LAMOUR的人最近也在巴黎吧。”   陈旖旎手下动作顿了顿,裁剪完最后一刀,有点儿敏感地抬起头,对他淡淡一笑,转身去了另一侧拿东西,边回答:“见过。”   “什么时候。”   “想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陈旖旎回眸莞尔道,“朋友见面不都这样吗?多年没见的朋友也这样。”   贺寒声也不知她有没有察觉到他的言外之意,便也不再多说了。他放下了咖啡,换了话题问:“星熠今天去托管班了吗?”   “没有,”她走过来,淡淡答,“和他爸爸出去玩儿了。”   贺寒声一愣,“沈京墨?”   “嗯。”   她铺开了新一层的布料,开始对比着设计图划线,边说,“我也不能太自私了,我最近太忙了,没空陪星熠,正好有人陪他玩。”   她又笑了笑,看着他,温声地道歉:“星熠不懂事,以前总叫你爸爸,给你添了很多麻烦。真不好意思。”   贺寒声看着她,轻轻皱了眉。   她这么一副娇俏温柔的模样,与以前的她,好像没多少差别,可今天感觉又有了些不同。   不知该如何形容。   也不知,是不是换了副行装的原因。   她今天穿一身窈窕旗袍,妆容比平时也增了三分明艳,比之从前,比之昨天,都好像换了个人似的。   她笑着看了看他,也不做理会了,抓紧手头,力争快点儿做完今天剩下的一点工作,便又伏案过去,一剪一剪地按着画出来的线裁剪了起来。   那刀刃声音清脆地开合着,破开了布料,贺寒声突然觉得,他和她之间,也被这么生生地一刀破开了。   变得更遥远。   也更加的触不可及。   他看着她认真地裁剪,随着布料一寸寸在她掌心坠落,她肩背与腰臀漂亮的曲线,也一点点在他面前沉沉浮浮。   她就像一道可望不可即,安静葳蕤的剪影,嵌在汹汹雪色中,和着一缕昏黄柔软的光线,共同构成了一副工笔落成的画。   “陈旖旎。”他突然出声。   “嗯?”   “如果没有沈京墨,”他抿了抿唇,再三犹豫还是开口,“我们,有没有可能?”   陈旖旎依然有条不紊地挥动着剪刀,那柔软的布料在她手中千变万化,最后徐徐落在工作台上。   她头也没抬,也不作答。   直到最后一刀落定,她起身,放下剪刀。   迎上他深邃的视线。   她唇边染上一抹淡淡的笑容,似笑非笑的。偏生是一身玲珑旗袍,明艳妆容,眉宇之间媚色天成。   她瞥了他一眼,又遥遥地望了眼不远的窗外。   一辆黑色轿车停在那里,下来了一大一小的两人。   男人牵住小孩儿的手,直往她的方向而来。   她穿上大衣,拎起了包,对贺寒声最后笑了笑:   “我下班了。”   贺寒声一直目送她出去。   橱窗外不远。   着一件烟灰色长大衣的男人,一手牵住星熠,一手揽过了她的腰。   沈京墨眉眼低沉地靠在她耳边耳语了一句,应该是问她工作的事。然后沈京墨下意识望向了设计室的橱窗。   这里毫无遮挡,沈京墨一眼就看到了贺寒声。   男人眉间依然簇着温柔笑意,眼神却是冷冽无比的警告,透着寒。   只是一眼,他就转过身,带着她和星熠,就往不远的车上走。   贺寒声神经紧绷了一瞬,见她走远,才渐渐舒缓下来。   她早就回答过他了不是吗。   ——要是他们能发生点什么,三四年前就已经发生了。   何必等到现在。   *   经过一个广场时,星熠趴在窗边吵吵了起来:“爸爸妈妈——圣、圣诞树!”   这是沈京墨上次带星熠去击剑馆的路上经过的那个广场。   离圣诞节还有一个月,这棵三层楼高的人工造景圣诞树就已经举行过了亮灯仪式,一时熠熠生辉,仿佛身披星芒。   沈京墨今天带星熠去游泳了,小孩儿玩得开心也累得够呛,那会儿在车上已经睡过一觉了。   陈旖旎正在回手机消息,从副驾驶的车窗顺着星熠指着的方向望出去。   她一时也感到惊异。   真的很美。   沈京墨不由地放缓了车速,变道驶入旁侧一条近路,最后稳稳地踩了脚刹车,停下。   他也跟着她的视线望出去。   “好好看,好漂亮——”   “妈妈,我们下去看圣诞树嘛!”   “爸爸——”   车内空间有限,这会儿全塞满了孩子的声音,她一时头脑嗡嗡作响。   陈旖旎工作忙了一天,听闻他们父子俩也玩儿了一天没吃饭,他们还没吃饭,陈旖旎准备回头说吃过饭再过来看。   一转头,就撞入一双深沉温柔的眼里。   仿佛要溺毙她。   沈京墨静静地凝视着她,轻笑着问:   “要去看看吗?”   他可真是会跟孩子胡闹。   她记得每年圣诞节,S&R大楼外的造景圣诞树,可比这棵大多了,也漂亮多了。   “要——我要!”星熠又在后面嚷嚷,怕陈旖旎不答应似的,一直撒娇,“妈妈,我们下去嘛,下去看看嘛。”   “星熠,”沈京墨转了下头,沉了沉声,对星熠说,“听妈妈怎么说。”   “要听妈妈的话呀,”星熠仰起小脸,天真地问,“爸爸也要听妈妈的话吗?”   沈京墨温声地微笑道:“是啊,爸爸也要听妈妈的话。”   “妈妈,我们去嘛……”星熠又投来乞怜的目光。   陈旖旎听着他们一唱一和的,有点儿无奈。正好她也想下去透透气,便说:“好,下去看看吧。”   “——好!”星熠撒欢儿地欢呼。   陈旖旎没先下去,手下还念念有词地回复着工作消息。最近忙得她晕头转向,下班了也要处理工作。   沈京墨先下去抱了星熠下车,星熠伏在他肩上,一直欢呼。   雪已经不下了,广场上的光线都明朗了许多。   陈旖旎收起手机,打开车门下车。   脚刚迈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落入她眼底。   掌心平整柔软,盛着一丛冷柔的光线。   和他的视线一样温柔。   她抬眼看了看他。   眼前男人高大笔挺,眉眼矜冷,他下颌微扬,向她投来的视线却仿佛融化了的雪,一点点地,温柔地包裹住她。   她见他手就那么袒露在冷空气中,指尖儿都泛起了红,这才伸出手,用力地用自己温热的手握住他的五指。   下车,关了身后车门。   他的手果然很凉,她手小,掌心一点点熨热他的五指。   他感受到那温度,朝她笑了笑。   然后稍稍松开了她,五指穿过她的,与她十指相扣,将她的手自然地放入他的大衣口袋。   带着她和星熠,往圣诞树的方向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应该会写到100章的样子   ---------------------------------   感谢在2019-11-28 23:48:34~2019-11-29 23:38: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李小青 50瓶;lailai的宝宝、淡淡的味道、麦兜朱、不会是银河 10瓶;励志的学霸茗怿哇、33033892 5瓶;准准宝贝的moa 3瓶;禾一M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5章 依偎   一颗巨型造景圣诞树伫立在广场中央, 五彩斑斓, 点缀一树的金色小光球亮得直晃人眼睛。   周围的围栏边有来往驻足的人拿着相机拍照合影了。   星熠窝在沈京墨怀里, 雀跃地指那棵圣诞树, 直嚷嚷。   “爸爸妈妈——圣诞树好漂亮好好看啊!”   沈京墨当然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兴奋, 上回带着小孩儿路过这里,他还很伤感地说,想跟爸爸妈妈一起看圣诞树。   现在愿望实现了。   圣诞树一旁还来了唱诗班, 旋律悠扬,歌声动人, 与星星点点的雪色在这个冬天的傍晚徐徐飘扬开来。   他的手心很柔软,与她始终十指相扣着,她的手被熨得滚热。   站定在栏杆外, 星熠仍雀跃不已,挣扎着要下去看。   可小不点儿就是小不点儿,沈京墨给他放下去了,他被那围栏挡着又看不到了,又哼哼唧唧地要爸爸再抱他起来。   真是个磨人精。   沈京墨倒是很有耐心, 单手将星熠抱回怀中,直接让小孩儿坐到栏杆上。   他一手揽着小孩儿, 一手还拉着陈旖旎。   在渐渐低沉的夜色之中相依相偎。   陈旖旎连轴转了一天, 筋疲力尽的,她顺势往他身上靠了靠,嘱咐一直兴奋地在栏杆上晃着腿的星熠:“星熠,别乱动, 会摔的。”   “不会,”沈京墨低笑,“我扶着他。”   “——对啊,有爸爸扶着我!”小孩儿哪管那么多,在爸爸妈妈面前就能尽情地撒欢儿。   一唱一和的,陈旖旎没好气地哼了声。伸出手,握住了沈京墨扶星熠的那只手。   他刚一路抱着星熠过来,另一只手冰得彻骨。   她用自己的手下意识地熨着他冰凉的指尖,摩.挲着,抬头。   他居然同时颔首,迎上了她的视线。   她明眸红唇,面朝着对光的一侧,仿佛有星星被揉碎了,尽数落在她眼底。眼尾轻勾起来,直瞧着他,问了句:“你不冷?”   他抿唇笑着,摇了摇头。   那只手还没被她熨热,他便转而握住了她的手。   陈旖旎也不挣扎了。在她的记忆里,很少有能被他这么牵住的机会。也不知怎么,看他主动挨冻,她居然还有点儿暗爽。   星熠还在那儿连连惊叹,“圣诞树好漂亮啊爸爸!”   “爸爸看那个——好好看!”   “爸爸爸爸——”   “爸爸——!”   沈京墨都连连笑着答应。   没一会儿,他的肩膀突然被一边的陈旖旎轻轻地撞了撞。   她好像有点儿吃醋星熠一直缠着他“爸爸爸爸”地喊,倒是把她这个亲妈忘到了脑后。   微仰起脸,不悦地瞧着他。   沈京墨微微颔首,将她一丁点儿的小表情都收入眼底。   从前她这种小心思和小表情,时常会流露出来,他多数情况下都能读懂,却始终不知道怎么回应。   她的纠结,她的痴迷,她的怨憎,她的妒忌。   她的不甘心,她的求不得。   他都懂。   可他从不敢说他懂她,就如同他以前,从不敢说他爱她。   他怕轻易地许诺了最后却落了一场空,她会对他很失望。   虽然,已经很失望了。   陈旖旎与他对视着。不说话。   彼此的面容在对方眼中一瞬间神魂颠倒,只需一眼,好像望穿了过去,望尽了现在,望到了以后。   她轻轻地垂下眼,避开了他视线,不愿再去看他了。   长而卷翘的睫在她眼底落下一层浅淡的阴影,显得她神情落寞。   沈京墨唇畔的笑容也渐渐落寞下来。   星熠又喊了他一声“爸爸——”,让他元神归位。他一抬头,顺着小孩儿所指的方向去看。   不知小朋友又发现了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   同时,肩头靠上一个力道。   陈旖旎侧歪着脑袋,不动声色地靠上他的肩头。   他大衣上厚重的羊毛纤维搔着她皮肤,总有点儿痒,她便顺着他肩的轮廓躲了躲。一抬头,又撞上了他视线。   那双黑眸沉沉的,如夜如墨,饱含着笑意,问她:“怎么了。”   总觉得她好像欲言又止,有话对他讲。   “没怎么。”她不自在地去避他目光,又想起中午与楚觅谈话的内容。   她终究是在意的,也终究开了口,轻声地问他,“对了,LAMOUR这几年,是不是不太好……”   “爸爸——看那个!”   星熠扬声清亮亮的一句,打断了陈旖旎。   “……”   陈旖旎登时闭了嘴,也不知他听见没听见。有点儿希望他没听见。   “看什么?”   “看那个啊爸爸——”   沈京墨笑着应了星熠一声,就放小孩儿自己去撒欢。   他又顿了顿,低下头,淡笑着问陈旖旎:“是不是,要找我算账了?”   “……”她一愣,抬头:“什么?”   他唇边笑意虚渺,表情透出几分不可多得的歉意:“毕竟LAMOUR现在在我手里。”   “……”   这一点上,她并没有怨他。   S&R也不可能将自己的御用设计师派去水土不服的LAMOUR,他也不可能事事都照顾到。   S&R与LAMOUR是两回事。   他当年能从绝境顺带着拉LAMOUR一把,将LAMOUR维持至今,已是仁至义尽。   “不是,”她说,“不是你的问题。”   他好像意识到了什么,“有人找你了?”   “有,问我要不要回LAMOUR,”她点头,“但我拒绝了。”   在他意料之中。   “我要留在巴黎把Venus的项目做完,Venus也在转型期,如果现在我走了,回去LAMOUR了,有点儿不道义,是不是?”   她甚少去询问他的看法与建议。此时一双水眸中波光隐隐,漂亮通透又动人。那么明确在等他的回答。   “Venus不可能成为第二个LAMOUR,”他并未直接作答,单刀直入下了结论,深沉眼眸凝视住她,“你知道的。”   “嗯,我知道,”她也坚定地看着他,咬了咬下唇,“这是我的选择,我得接受。”   “我知道是你的选择,”他薄唇轻扬起个漫不经心的弧度,语气透着难掩的温柔,“我说了,你想留在哪里就在哪里。巴黎也好,回国也好,哪怕任何一个地方,都好。”   他说着,轻轻捏起她纤细的手。   挨到自己唇边,低下头,无比虔诚地吻了吻她的无名指。   深沉目光攫住她,让她无处可躲。   “我只要你一直在我身边。”   她无名指上残留他唇的触感和温度,眸光跟着动了动。   那句“如果我们结婚了呢?”一次又一次地哽在了她的喉中。   无论从前,还是现在,还是不敢问出口。   ——试想若是到了那时,难道他们要天南海北,彼此间隔两地,很久才能见一次面吗?   星熠呢?怎么办?   “除了跟你结婚的人是谁,”他注视着她,缓缓开了口,“我都尊重你的选择。”   “你好自私,”她有点儿挑衅地笑了起来,“那如果,是别人呢?”   “别人?”   他语气一沉,登时不悦。   刚才还握住她手的那只手,迅速又精准地捏起了她下巴。她甚至被他向上一提,脚跟都微微离开了地面。   “……”   他们离得很近,唇与唇只余寸厘。   彼此的鼻息和冷空气紊乱地交错着,都不知现在是谁更紧张一些。   “如果是别人,”他眼底警告的意味很足,一字一顿道,“我会让你跟他,都后悔做出这个选择。”   她佯怒地笑了下,呶了呶唇,“你是非我不可吗?”   “是,我非你不可。”   陈旖旎突然缄默了。   她本以为自己可以区别开那些二十多岁的小姑娘,练就一颗石头心,不会再为男人的这种话心动。   哪怕这个男人,是几乎从不对她说软话的他。   从不对她允诺未来的他。   可现在的他,深深看着她,用徐徐低缓,又无比认真的语调,字字顿顿地说完这句话后,她的心还是不可抑制地发颤。   “是吗。”   她牵了牵唇,笑得颇有点儿意味深长。   就势踮起了脚,捕捉着他周身清冽好闻的气味,靠近男人莹凉的耳垂,手同一时刻搭上他肩头,指甲也似有若无滑过他领口,红唇勾起,对他耳朵轻佻地问:“那你怎么证明给我看?”   “你想我怎么证明?”他笑睨她,嗓音低哑地反问。喉结一滚,被她撩拨得也上了一丝儿火。   前头孩子还在叫呀喊呀的,丝毫没察觉到,身后依偎在一刻的两个大人之间已然悄悄变了气氛。   “你说你非我不可,那你这些年,就没别的女人么?”   她又是一副嬉笑模样。分明是压抑着妒火汹汹,偏生还要隐瞒自己的不快,继续挑拨他的耐心。   他不上当地反问:“你有过别的男人么?”   出于想交换坦诚的心思,她看着他,笑着点点头。表情算是认真, “有过。”   又补充:“也做过。”   沈京墨眉间笑意一凝。他笑容始终倦淡,表情压着隐隐薄怒。   女人将男人的耐心挑拨得摇摇欲坠了,作为交换,这回轮到男人去问他的女人。他交颈贴到她耳边,嗓音低沉:“别撒谎,不然我要你后悔。”   她两手扶住他,顿了顿,靠在他身上,在他耳边徐徐吐气,“我如果没撒谎呢,你还要不要追我。”   “——当然。”他坚定地说,一手捏过她的手腕儿来,目光灼灼。   “追不到呢?”   他轻笑,语调轻松,很像是在征求她的意见,“那就把你绑起来,永远留在我身边,好不好。”   她脸上轻佻的笑意更浓,稍稍离开他一些,手还攀着他肩,“你怎么这么不温柔,非要绑架我?”   他自然地掌着她纤腰,将她揽到怀中,眉眼沉沉的,“毕竟我要弄清楚,你撒没撒谎。”   又微笑道:“不过你放心,就算你撒谎了,我也不会嫌弃你生涩——”   “生涩?”她也扬起下巴,挑衅道,“还轮不到你嫌弃我,我说不定还会嫌你老了技术不佳不持久。”   “我老?”他哂笑一声,长眸半眯起,有点恼,“不试试吗?”   “试试?”她也眯起了眼,兴色稍浓,“什么时候?”   “你说?”   “我说啊,”一朝掌握主动权,她难得认真思量了小几秒,而后漫不经心地绕着他耳后一缕发,淡淡一笑,“那不如,就今晚吧。”   达成一致后,沈京墨拍了拍星熠,将小孩儿从栏杆上抱下来,准备离开了。   “啊?我还没看够——”小孩儿小脸垮下来,转头将他们二人看了一眼,“爸爸妈妈,吃完饭要去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爸爸妈妈给你做.爱心小蛋糕啊傻宝贝   感谢在2019-11-29 23:38:07~2019-11-30 23:01: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7469467、萧瑾瑜、如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凉菇凉 29瓶;26810927 10瓶;火鲁奴奴 7瓶;美人不见徒奈何、一阵风、33033892、瑶望、jjzz 5瓶;偷月亮的兔子、欧式兜兜 2瓶;李可乐女友、要瘦成一道闪电、七七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6章 幻夜   将星熠送到怀兮家时, 怀兮正敷着面膜。   星熠见到她那一脸白, 嘴一呶, 登时就吓哭了, 扑到陈旖旎怀中:“呜呜呜……妈妈……好可怕。”   “……”怀兮被那啼哭吓得也是浑然一愣, 脸部一僵,刚服帖的面膜差点儿掉下来。   陈旖旎尴尬地看了看她,边温声地哄着星熠:“宝贝乖, 不哭啊,你看清楚了, 这是谁?”   怀兮抱着手臂站在门边。   她倒是顶喜欢星熠这孩子,可也最怕这小孩儿哭。   星熠从前都不怎么哭的,好像就是那次带他去医院打针, 他看到旁边的小孩儿打针哭了有爸爸哄,就被触碰了情绪开关,总是一阵阵的。   现在是真有了爸爸,便没边儿地撒泼胡闹,估计心里想着可算是有人惯着他了。   想到这里, 怀兮往陈旖旎身后瞧了瞧,没看到别人, 疑惑地问:“还有人呢?”   陈旖旎是以自己今晚有事为由在电话中托怀兮照顾星熠, 但并未说别的。平时她要去别处出差,也是怀兮帮忙照顾星熠的。   她便想装傻,眨了眨眼,笑着:“谁?”   “别装了, ”怀兮没好气横她一眼,将星熠从她怀中抱走时,还调笑了句,“不年不节的,没点真枪实干的事儿,用得着把你家的这个小祖宗送我这儿来吗?”   陈旖旎无声地笑了笑,跟她进了门。   “呜呜呜……”   小孩儿还在怀兮怀中哭闹,瞅着怀兮的脸,一片白,只留两只眼睛一个嘴巴,出气的两个鼻孔还看不清,星熠哭声更大了。   几次下来,怀兮也知道怎么应付这个小人来疯了,将小孩儿抱到沙发那边去,顺带着一脚踢开个瑜伽球,给星熠放稳了。   怀兮半蹲下来,把自己那片贵的要死,根本没敷几分钟的面膜心疼地揭掉了。   露出一张星熠很熟悉的脸来。明眸皓齿,浅笑盈盈的,右脸还有个小梨涡,左眼下方一颗泪痣。   很漂亮。   “星熠乖,不哭啦,”怀兮报以十万分的笑容,安抚着星熠,“看看姐姐是谁?”   “呜呜呜……”星熠哭声小了一些,抹着眼泪花儿,眼眶红的像只小兔子,瞅着怀兮,“……怀、怀兮阿姨。”   怀兮笑容一凝,撇了撇嘴,没好气哼了声,“小屁孩。”   星熠之前来过她家,喜欢什么她都知道,顺手就给那电视切了个动画片频道,到一边把面膜重新贴回了脸上。   陈旖旎坐在星熠身边。   小孩儿瞅着那动画片里五颜六色的画面,抽抽搭搭的,好在是不哭了。   陈旖旎心疼地给他擦了擦眼泪,温声道:“不哭啦,妈妈明早来接你。”   小家伙扬起脸来,刚才问了她和沈京墨一路他们今晚要去做什么,这会儿还是泪汪汪的,哽咽着,“妈妈……”   陈旖旎以为他还要问她,有点儿紧张。   谁知小孩儿啜泣了两声,却问:“妈妈和爸爸……是不是不爱我了?”   陈旖旎心头一软,眉眼也软化。   她温柔地用手拭去他眼泪,看着眼前这双与她,与沈京墨都极为相似的眼睛。   哭红了,眼睛轮廓看得更清楚。   双眼皮的弧度和黢黑瞳色都像沈京墨,眼型像她,略弯的眼角,还有眉毛的形状,也像她。   “怎么会呢,”陈旖旎摸了摸他的小脸,“爸爸妈妈很爱你。”   “……真的?”   “嗯。”   “那……”星熠哽咽着,“爸爸妈妈……不要再打架了,如、如果再打架,我们又要分开了……”   “——你爸爸妈妈才不会打架呢,”怀兮从冰箱拎了两罐儿酸奶过来,打开了一罐儿给了星熠,“他们只会更相爱。”   陈旖旎帮星熠接过来,星熠还是疑神疑鬼的:“那爸爸、妈妈……今晚是去做什么,为什么要扔下我。”   “就是为了更好地交流爱呀,”怀兮吸溜了一口酸奶,满足极了,边按了按自己的面膜,意味深长地笑看陈旖旎一眼,“他们更相爱才能更好地爱你。”   陈旖旎脸有点儿红,别开头,帮星熠拿稳了那个头不小的酸奶罐子,给小孩儿把吸管插好,放到他唇边去。   “真、真的吗……”星熠还是患得患失的。   “真的,”怀兮点头之际,转而脸一沉,佯怒道,“星熠是不想在姐姐家里待吗?”   星熠认真地点头:“嗯。”   “……”怀兮气一窒,放下酸奶罐儿,耐着性子说,“星熠宝贝,是这样的——你以后大了就会懂,爸爸妈妈也不是一出生就是爸爸妈妈的,他们也会有自己的事要做——就比如,比如他们有各自的工作,有时候会很忙,照顾不到你而已。”   怀兮又凑过来,嬉笑着哄着小孩儿:“宝贝,你今晚想干什么都行,跟姐姐提什么条件都可以——晚点儿了如果你睡不着想出去,姐姐可以带你出去看夜场电影!”   星熠还没在晚上看过电影,这会儿两眼一亮:“真、真的?”   “当然了。”怀兮点头。   “好、那好吧……”星熠眨了眨潮湿的眼睫,这才似懂非懂地点了头,也不抽泣了,小心地吸了一口酸奶,又瞧着陈旖旎,嘱咐道,“妈、妈妈……那、那你和爸爸忙完工作,明天一定要来、来接我哦。”   陈旖旎点头,“嗯,一定。”   星熠还记得刚才妈妈抱他上来找怀兮阿姨之前,爸爸在车前抱了他很久很久。   爸爸用下巴抵了抵他的额头,说很爱他。   于是又认真地补充道:“爸、爸爸也要来接我哦,我很听话的——妈妈爸爸要一起来。”   “好,没问题。宝贝,今晚实在对不起,”陈旖旎站起来,还是有点儿歉意地摸了摸小朋友的头,柔声道,“妈妈爱你。”   星熠抬起头,“也爱妈妈。”   陈旖旎笑了笑:“妈妈走啦?”   星熠点点头,还是依依不舍的。   陈旖旎也不舍地看着星熠,向门边走,扬手对星熠和怀兮一一道别:“我走啦。”   怀兮起身,跟过去送她:“放心吧,你们玩儿开心点。”又凑到她耳边:“多少年没开过火了,是不是?都憋着呢。”   陈旖旎哭笑不得。   “我早就看到沈京墨的车在楼下了,”怀兮啧啧感叹着,“一家三口,真好。”   星熠在陈旖旎一脚跨出门之际,突然叫了一声:   “妈妈——”   陈旖旎回头。   星熠脖子伸得长长的,睁着一双黢黑眼眸,眼底还泛着红,露出个还没长出牙的粉色牙床,掐着小奶音,喊:“我、我也爱妈妈!”   “……”陈旖旎一愣,眉心展开了,笑着点头,“妈妈也爱你。”   星熠捧着个酸奶罐儿,砸吧了一下小嘴,又响亮地补充了句:“我、我也爱爸爸!”   小孩儿急切地说:“妈妈记得跟爸爸说——说我爱他!”   陈旖旎说:“好,我会告诉他的。”   怀兮忙不迭给陈旖旎往出赶,边回头对星熠说:“星熠宝贝,你真爱你爸爸妈妈,就赶紧放他们去做自己的事——这都几点了,你看看动画片都快放完了!不看啦?”   “——看!”星熠连声答应,咯咯直笑。   怀兮跟陈旖旎挥手道别,关上门,陈旖旎正要走,突然听怀兮喊了声:“对了星熠,姐姐家里有小蛋糕你吃吗——”   “……啊?”星熠犹豫一下,似乎在心念陈旖旎走没走,终是脆生生地答,“——想、想吃……吃!”   刚才哭哭唧唧的样子全然被抛之脑后。   陈旖旎要走,怀兮的声音又传来:“还是你爸爸妈妈做给你的爱心小蛋糕呢。”   “……”   *   沈京墨抽完了一整支烟,才瞧见那道身影依着月色,从公寓门前徐徐地晃出来。   一道人影落在雪地,以笔直一线,将雪色与夜色拉开。   雪早就不下,沈京墨却还是下了车,过去迎她。   不知怎么,在今晚这种目的明确的情况下,陈旖旎居然有点儿紧张。她双手落在大衣口袋,手好像还被他握着,手心已是一片热意潮湿。   一抬头,见那抹烟灰色从车门前出现了。   走向了她。   她伸出一手,攥了攥领口,脚步不自禁地放慢了些。   也朝他走去。   眼前男人总爱穿颜色与款式这样雅致的西装,显得身材修长笔挺,气势儒雅沉稳,笑意也是十分的斯文倦懒,包藏着蠢蠢欲动的野性。   她稍与他对视一眼,彼此的视线好像能在空气中擦出火来。   她突然就有点儿后悔了。   他朝她扬了扬手臂,好像是想抱她。一路天寒地冻,寒气就披拂了她一身。   她脚步在他面前停住,微抬头,对他盈盈一笑。   却没等他伸手,眼尾轻勾起,朝他潋滟地一瞥,径直地过他,直接拉开车门上去了。   沈京墨怀抱落了个空,见她消失在门后,收回手,插回自己的口袋,低头轻轻笑了笑,绕过车的另一侧,也坐了上去。   一车寂静被风雪破开。   陈旖旎一手支撑自己,靠着车门,见他长腿一收上来了,车门关上的同时,她淡淡说了句:“星熠说。”   沈京墨扣安全带的手顿了顿,转头,薄唇带着笑,嗓音低朗:“说什么。”   “——说。”   她这么将这个字咬在自己口中,好像拿了自己的免死金牌,却又倾了身过去,顺手将他的领带牵引住,拉着他,向自己倾斜。   她唇上气息也染上一层灼热的沙哑,在他唇边飘拂,“他说。”   他喉结滚了滚,又哑声问:“说什么。”   “他说,”彼此的目的已不言而喻,她用唇挨了挨他的脸颊。   “说什么。”   她闭眼,用鼻尖儿摩.挲着他的唇,声音沉沉落落的,“他说‘我爱你’。”   三个字骤然在他心间炸开。他循着她的气息,扳起她下巴,就捕捉到了她的唇。   他凉薄的唇就覆了上来。   一开始细致耐心地啄吻着她,与她交若游离地做着追寻彼此呼吸的游戏,后面直接将她的人从副驾驶上拉了过来。   ……   不知什么时候外面又飘起了雪。   车身没入雪色,在一条逼仄的小道旁侧,带动着周围飘飘扬扬的雪花,摇晃了许久,才与整片雪幕一起悄然平息下来。   拉回了一车沉默后。   陈旖旎疲惫地从他身上离开,车内空气混着汗液与彼此的体香,在这个燥闷的空间里浓稠地酝酿。   她还穿着高跟鞋,就势甩掉了,叮咣一声,扔到座椅下方去,抱膝,将自己蜷缩入副驾驶的座椅。   披上他的西装外套,与自己的大衣外套一起包裹住她。   她就那么敞着旗袍扣子,背身靠在车门上,侧头,点燃了一支烟。转头一望,夜色更浓,雪也下了好一会儿了。   刚才疯狂得她现在都缓不过神,有点儿头昏脑涨的。   沈京墨也迅速地整理好了自己,将衬衫纽扣扣好,凌乱领口整了整。他白色衬衫领口全是她斑驳的唇印。   男人侧颜依然倦漠,一道同样凌乱的刘海落在他眉下,如此一看,偏生有股子颠倒风流的味道。   说不尽也道不明。   他要去扣皮带,她却伸出一脚,给他的手带开了,没扣上。   又去扣。   她又是一脚。就那么将双腿横上他的腿,蛮横又霸道。   她指尖夹烟。指甲是鲜红的,烟也是一抹的猩红。眯着眼去看他,说:“别系了。”   他侧头笑着瞥了她一眼,“急什么?还没回去呢。”   “回哪儿?”   “回你家,”他打了个哑谜,靠了过来,顺手将她手中的烟劫走了,咬在自己唇上,又笑,“也是我家。”   “……”   她微微一怔,笑着吐了最后一个烟圈。   那幢公寓是他买给她的,她在巴黎上学的那几年,全然被当做一只金丝雀养在他的金笼子里。   他偶尔回来。可他的东西,日常用品,衣物鞋子,也在公寓里也越堆越多,几乎井然有序,一应俱全。   说起来,最后都不知道到底是他家,还是她的家。   还是他们的家。   他将车窗降下两指宽的缝隙,唇上还咬着她烟,让烟气与车内燥闷的空气徐徐逸散掉。   女士烟味道清淡,过滤不掉心口的燥闷。   她腿还那么横着,不依不饶的,他微微摆正了身子,也不去弄那皮带了,直接从腰上抽下来。然后将她的脚腕儿牢牢地困住了,“就这样,别动了。”   她讶异,“你干什么?”   他迅速地捻灭了烟,一回头对她淡淡地笑着:“这里太小,先回家。”   *   回家了她自然是没好果子吃的。   门还没开,他就将她按在了门边的密码盘旁边,两人相拥着缠吻了会儿,他一手箍住她后脑勺,低沉嗓音磨过她的耳朵,“猜密码。”   “不猜。”她挑衅地拒绝。   这里亮得彻底,她和他倒是一点儿都不避讳,也不怕一会儿会有人出来,一双眼眸也是埋着汹汹烈火一般,“有本事你就在这里……”   “那我就在这里,”他一口咬过她的话尾,唇也再次覆了上来,半抵着她被他吻到微微红肿的唇角,低喃道,“上你了。”   知道她是故意较劲儿,他就遂了她心愿。反正彼此,都是心甘情愿。都憋着火。   这里没有监控,不若刚才在车里,足够他们发挥得淋漓尽致,他的大衣外套很长很宽大,包裹住她双腿,掌着她纤腰。   借着光,看她眼中的笑意一点点地被撞得迷离又彻底。   ……   一夜很长,一夜又很短。   她也是才知道,这么多年这个公寓都没有变换过密码。   是她的生日。   她从前还让他猜她在港城的公寓门密码。那时他偏偏不猜,在黑暗的楼道里惹得她缴械投降。   这一次她也偏偏不猜,他抵着她时,迅速地按了密码,然后带着她,一起翻涌到门后,开始一轮又一轮的掠夺。   然后就是沙发。   她有点儿后悔自己今晚挑衅了他,说她说不定会嫌弃他老了技术不佳还不持久。   现在看来,三样全然不存在。   他们变得越来越坦诚,要就是要,她说要,他就给。她在他面前,也向来是这样的。   可以前,那个最想要的,她却从来不敢说出口。   就是现在,她也不敢问他。   月光投在白墙上,两道身影掠过白墙,辗转在这间公寓的各个角落,在夜色之中,如梦如影,交织如幻。   其中有一次,如果她记得起来,应该是在浴缸,他捧她在怀,捏住她的脸颊放肆地亲吻她。   她几乎意识全无,像是被扔在一片柔软的云之上,脚落不稳,只有他扶着她了,她才能在这世间安稳。   意识稀薄之际,突然听他说了一句:“陈旖旎,我们结婚。”   “……”她浑然一震,浑身跟着一抖,被他这话刺激得就去了,浸在热水中,周身也渐渐泛起热意,她累得趴在他肩头,笑了笑说:“沈京墨,你知不知道,在这种时候提这种要求,真的很无耻。”   他捏起她下巴,哂笑着反问:“我无耻?嗯?”   “是,你真的好无耻。”她笑着笑着,语调突然变了,伴随着一声啜泣,“你真的好无耻……”   “怎么了,”他低头去看她,“哭了?”   刚捧起她的脸,就接触到她冰凉的眼泪。是真的哭了。   感受到他抱紧了自己,还来观察她,她想躲到一边,却无处可躲,只得埋在他肩头哭得更凶。   眼泪不受控制地一层层地浸泡过他肩头的皮肤,好像要生生地给他烫掉一层皮似的。   心也被烫皱了。   她突然哭的很大声,很大声。   其实今晚到现在她没少哭吟,更多的却来自于快慰。说到底也没掉下来眼泪。   可他现在从她的哭声中,听到了浓稠的悲伤。   他知道,她向来是不怎么在他面前哭的。   她抱着他哭了一会儿,正了正身,又去寻他的脸。他眉眼深沉地凝视她,眉心轻轻拢着,满脸都是担忧。   再也没了从前的嘲弄,抑或傲慢,抑或自大地想要将她据为己有的自私。   他刚才在认真地对她说:“陈旖旎,我们结婚。”   他伸手,温柔地拂去她眼角的泪花儿,边又低声问:“怎么哭了,嗯?”   她眼眶哭得通红,眸中偏偏还染着一层欢暧过后潋滟的氤氲,不受控地又落了泪,一时我见犹怜。   他于是又去吻她的眼角,尝到她眼泪的咸涩,心也酸涩着,沉声地问她:“为什么哭。”   她怨愤地瞪他,不回答,一伸手,将那花洒拨开了,举起来,直淋在她头顶。   冰凉彻骨,将她眼泪掩盖掉了。   “你干什么?”他不由分说地又给关了,将花洒从她手中夺走,不解地看着她,有点儿生气,却还是耐着脾气说了句,“水这么凉。”   她下巴微微抬起,傲慢地睨着他,声线很平稳地回答他刚才的问题:“我是觉得,遇见你,我太倒霉了。”   “……”   她说着,眼眶又红了几分,两行泪就砸下来。   多年后,头一次面对他哭得这么凶,泪水无休无止地从脸颊浸过,她抽抽搭搭的,后面几乎说不完整话。   “我好倒霉……”   他听她哭,一声又一声,仿佛刀刃在他心头凌迟。   他将她重新地揽回了怀抱,轻轻拍着她光滑单薄的肩背,像是安慰一个孩子,“乖,不哭了。”   是,她遇见他的时候,还是个孩子。   那么那么天真动人的少女,像是只小流浪猫似的,漂亮又可怜。   她哭声越来越大,好像是终于可以在他眼前袒露自己的脆弱和无助。   只是因为他说了一句:“我们结婚。”   不知是恨他,还是恨自己,她又去咬他肩,丝丝血气弥散在她牙尖儿。   他就是闷哼着,也不喊疼,只是拍打她,也安慰着她:“不哭了,旎旎。”   “我好倒霉……沈京墨,”她啜泣得几不成声,“我真的……好倒霉,我倒了八辈子霉才遇见你。”   “你真是个烂人,混蛋。”   “我好恨你,我好倒霉……我真的真的,太倒霉了。”   她语无伦次说着这些,哭到眼睛红肿,双臂伸出,抱紧了他的肩颈。   “不哭了,我们出去。”   他从浴缸中抱她出来,水声哗啦四开,将她哭声也压得小了一些。   他穿好了一件丝绸浴袍回来,用浴巾包裹住她,将她陈放到流水台上。   还记得她感冒,于是没用吹风机,拿来一块儿厚毛巾,一点点将她头发的水擦净。   她倒是不哭了,双眼却通红着,像只猫儿似的,小脸缩在他掌心中。好像还是十七岁的她。   他用那毛巾包裹住她的脑袋,随意擦了擦。她也在毛巾中磨蹭他的掌心。   他轻笑了声,“不哭了?”   她不说话。   他又伸出双臂,过去抱住了她,她生得纤细,在他手掌心中几乎盈盈一化。   他下巴抵着她额头,嗓音低低的,“以后就要这样,恨我就说出来,想哭就哭出来,知道吗?”   她偎在他怀中,赌气似的,还是不说话。   “遇到别的让你难过的事也要告诉我,”他温声地笑,轻叹着,“不过除了我,你应该再也遇不上更倒霉的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   感谢在2019-11-30 23:01:15~2019-12-02 01:19: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华华、萧瑾瑜、maddymar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16瓶;秋、再见悲哀、璇璇和都豆豆 10瓶;Lexie、晋江到底什么辣鸡、哎呦喂 5瓶;但晚不晚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7章 尽兴   “也不会有人比我更倒霉了。”   陈旖旎呶起红唇, 有点儿愤恨地看着头顶的男人。她眼圈儿泛起绯红, 泪光隐隐的。   沈京墨低头看了她一眼, 略带苦涩地笑了一下, 手臂紧了紧。   被他环在怀中, 她心里竟无薄无澜的。不像是从前,总认为他别有用心,或是下一刻就要不择手段地要她吃到苦头。   以前她完全看不懂他, 完全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她靠在他的肩头, 浑身说不出的疲惫。浴巾从肩头一点点地滑落,袒露出两截纤细光洁的酥肩,侧头能从镜中看到自己后背也是一片无瑕的白。   “累了?”   沈京墨见她半天没反应了, 吻了吻她额头,沉声问。   陈旖旎靠着他,眼皮耷拉着,眉眼透着倦。默了一会儿,她才说:“沈京墨, 有时候我总在想,你快点忘了我吧。但更多时候, 我却又想——我想要你永远记住我, 永远永远,不要忘了我。”   沈京墨一低头,她也抬头,灼灼双目, 要将他吞噬殆尽。她鲜红的指甲微微用力,陷入了他左胸口的皮肤。   她语气也略带憎愤:“我要你永远忘不了我——我要你以后和另一个女人结婚了,心里装的,却还是我。”   沈京墨一哂,苦笑:“你真恨我。”   “——是,”陈旖旎咬了咬唇,深提一口气,指甲更用了些许力道,她都觉得几乎要划破他的皮肤,五指要将他的心给挖出来了。   他却还是一丝眉头都不皱,依然温和、耐心地注视着她。   静候下文。   “因为恨你,所以要你永远记得我,”她唇角一翘,嘲讽又忿忿,“让你爱而不得,又得而不爱,不就是,对你最好的报复吗?”   她又讽刺地轻笑:“想一想,你到时候,会不会发了疯的想来找我?像只狗一样求我跟我在一起,甚至想跟我出轨?去做你最恨又不得不做的那种男人——”   她说着这话,手指用力到,他左胸口的皮肤下已有丝丝血痕渗出。   男人的眼眸却依然温柔,好看的薄唇虚勾起个柔和的弧度,轻轻握住了她的手,低声笑道:“你觉得,我有什么做不出的?”   她眸光一颤:“成为你爸那样的人,也可以吗?”   “为什么不行。”他毫不犹豫。   陈旖旎微微仰眸,“可这……太自私了。”   她又摇了摇头,避开他视线,自顾自地说:“如果这样,对你的妻子该多么不公平——就像是你妈妈一样……她那么恨我妈,现在,也一定很恨我吧……”   “没有,”沈京墨吻了吻她指尖儿的血痕,温柔地看着她,“她没有恨你。”   她微微一怔。   “她同意我们结婚。”他又去吻她的无名指,想在那里留下一个永恒的烙印一样,“以前的事,是我和她都误会了你,真对不起。”   他深深地看着她,只是喃喃道:“对不起,旎旎。我妈她也没有恨你,没有人恨你。”   她指尖跟着颤抖,眼眶又泛了红,“你撒谎……”   “就算是——所有人都恨你,还有我爱你。”他坚定地说,“还有我爱你。”   他目光温柔而深沉,继续说,“陈旖旎,我是爱你的,别怀疑。”   “别说是为了你变成我最恨的,跟我爸一样的那种人,”他低喃着,却是字字顿顿,擂在她心上,“下地狱,我也愿意。”   他垂眸,如同低下他不曾为谁垂首的高贵头颅,睫毛在眼底落下一片斑驳,“如果不能跟你在一起,那不如让我下地狱。”   他又抬眸,口吻哀怜地轻笑着:“我是连死都敢的人,还有什么不敢的?”   “你敢下地狱?”她的笑容似讥似嘲。   “为什么不敢。”   他话音一落,那浴巾便应声从她的身上完全褪去,她伸出两截纤细白皙的双臂,环上他肩颈。   女人那一双眼潋滟无垠,倒真像是要勾走他的魂儿,让他下地狱,与她堕入深渊。   深深望入他眼底身处,要掏空他的心。   一字一句也是媚到了骨子里,如魔女低语,诱哄他,“那你,就跟着我下地狱,好不好?”   他颤抖着去吻她,声音都哑了,“当然好。”   漫漫无际的夜,天花板在眼前颠倒盘旋,从浴室翻涌到卧室,无休无尽。   这是极为漫长的一夜,也是极为尽兴的一夜。   没空猜忌,没时间多想,没心思多虑。只剩无边无休的痴缠,爱如潮水奔向四面八方,溺毙在对方的天罗地网之中。   一次次地被需要,一次次地充满彼此,一次次地酣畅淋漓地释怀。天光乍现处,天地仿佛合为一体,两个人也逐渐合为了一个人。   有那么一刻,她突然彻悟一般明白,这个男人,是真的爱她的。   人世这般繁忙,没有一个人几乎穷尽了前半生,只为等你一个回头,还心心念念想给你一个家。   人生有多少个十三年可以虚度?   可从头算算,十三年前到现在,除了彼此都心怀猜忌,心怀顾虑,不愿踏出最后一步去问明白对方的心,总不算是虚度的。至少以前跟他上床,是真的欢愉快乐。   就算她倒霉吧。   仔细想想,他也够倒霉的,这辈子从不为任何事低过头,偏偏就败给了她这么一个,仇人的女儿。   真是荒唐的报应。   最后一次折腾完已经后半夜,彼此的面容依然在对方眼中颠倒神迷,他们依旧了无睡意。他将她拥在怀中,温柔地吻她,安抚着余浪未歇的彼此。   她头发还未干,不知是否是大汗淋漓过后又浸过一遍,更是潮湿。像只小猫一样猫着,他怕她再跑了一样,紧紧地拥着她。   缓了一会儿,她翻了身起来,赤.裸着走到浴室,没一阵,水声响起了。   他遥遥见她过去,起身靠在床头,点亮了床边一盏昏黄的小灯,点燃一支烟,烟气一层层过滤掉空虚。   片刻后她走出来,他一支烟刚好抽完。她没披浴巾,坦诚无比,一双眼中饱含笑意,纤长的腿迈开,直直走向了他。   “不冷吗?”他顺手捻了烟,笑着望住她,向她张开双臂。   她三步两步地就跳上了床,环着他肩,缩到他温热的怀抱里,“冷啊,特别冷。”   他扬手,为他们掩上一条丝绸薄被。的确很冷,她打着颤,本就有些感冒,这会儿轻轻一个喷嚏,砸在他心坎儿上。   显然是冲了个冷水澡,周身凉得渗人,他感受到了,不禁低声责备:“冲的冷水?”   靠在他肩窝,她声音闷沉沉的,“嗯。”   没等他再张口问责,她抬起头,笑盈盈地说:“要灭火啊。”   “你灭火?”沈京墨眉心一敛,无奈地笑了:“你要灭火,那为什么什么也不穿就过来,嗯?”   “当然是——让你难受啊,”她下巴抵在他胸口,理所当然地说,“谁让你欺负我到现在。”   “我欺负你?”他更是匪夷所思,拇指食指并行,扣住她下颌抬起,迫使她对上那双漆如子夜的眸,眉间带着笑,“你不是被我欺负的,很快乐吗?”   “是啊,”她眯着双猫瞳,巧笑吟吟,“所以,现在我要让你不快乐。”   他唇角一勾,漫不经心地警告她:“我有没有跟你说过,小瞧男人是会吃亏的?”   “那又怎样?”她笑起来,缩到他怀中去,“我就是要让你不舒服。”   他薄唇一抿,哑笑连连,拍了拍她肩背,“那你总得让我也去冲个澡吧?不然我怎么办。”   “不要。”她拒绝,不依不饶地环紧了他,“我才不管你怎么样。”   她与他紧紧相依,皮肤光滑如丝缎,又像是轻柔不留痕地羽毛,一下一下地煽动着他的耐意。不出一会儿,他嗓音就不由地哑了,“旎旎。”   却没得到回应。   他又唤一声:“乖,先自己睡,我要去洗澡。”   她一声都不出了,就那么在他怀中缩着,不挪丝毫。   她吹了头发出来的,发间还带着丝丝缕缕的潮意,贴在他皮肤上隐隐作痒。他将她脸边一缕发拨开,看到她沉沉的眉眼,很安静。是累了。   “就这么睡了?”他轻叹着,一手半撑起自己,借着光,低头凝视她睡容。她双颊还泛着一丝潮红,冷水也没冲下去,唇角轻轻勾着,依恋地抱着他腰身,看起来今夜是真的尽兴。   生生熬了半小时,沈京墨杵着头,胳膊都有些酸麻,察觉到她呼吸有了平和的节律,带了些许细小的微鼾,他才放心地放开了她,去冲澡。   冷水篼头浇下,火儿也一点点地被浇灭,冲了十几分钟从浴室出来,等周身热了一些,才又将她环回了怀中,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被她的闹钟惊醒。朦胧醒来,怀抱已经空了,他一睁眼,她撑着手臂,起身半坐在床,垂眸看着他笑。   她今天还有很多事要忙,天还没亮个透彻就醒了。   他平复着困意,想跟她道一声早安,她突然灵巧地钻入了被中,登时不见了人。困意席卷住他,刚合眼要去睡,却突然惊觉她在吻他。从下腹蔓延向下,他瞬间醒了个彻底。   “陈——”他提着嗓子要喊她,嗓音却立刻被一簇火掐了,他下意识抓了下床单,手都捏成了拳。只看到被子起伏,他却丝毫不敢去碰她头的位置,克制又沙哑地喊她:“旎旎……出来。”   她却不依不饶,直到他的防线要彻底崩塌,才从被子里探出了头。一张脸娇俏,像是被子捂的,都微微泛了红,眸底一片朦胧的媚色,趴在他胸膛上,去吻他因刚才的快慰而微微发抖的唇,沙哑地道了一声:“早,尝尝你的味道。”   “……”   沈京墨一阖眸,皱紧眉,克制着燥意。   火是她挑起,他再睁眼,要去抓她算账,她却灵巧地从他身上翻起来,三步两步下了床。   “急什么?”她笑着,给他一条胳膊提起了,用他领带,系在了床头。她又一腿支着自己,越过他的人,将他另一只胳膊,用她的蕾丝小裤绑在另一头。   “……”   她轻轻抬起下巴,一腿搭在床边,慢条斯理地穿着他的黑色衬衫,纽扣随意地一系,半侧香肩袒露,垂眸睨着一脸隐忍克制的男人,有点儿邪气地笑了笑:“乖,还早呢,再睡会儿吧。”   他咬着牙,难耐地闭了闭眼:“……”   “哎,我今天很忙呢,”她漫不经心地用手在耳边扇了扇风,拂开燥热,“一会儿还要去接星熠,他今天要去学校上学的。”   她说着,又有些惋惜地对他笑,下巴点了点他被束缚住的两条手臂:“你这个样子都不能去接他了,真可惜。”   又倾了倾身,爬过来,手指描摹他深邃的眉眼,认真地问:“你说,我该怎么对他解释?他爸爸去哪儿了?”   沈京墨只是咬牙,黑眸里压着熊熊怒火,一字一顿命令:“陈旖旎——我警告你,给我解开。”   她一挑眉,“我要是不呢。”   “——你别后悔。”   “我不会后悔的。”她笑看他一眼,优雅地转过身,腿一迈,就去了浴室洗漱。   可正在刷牙的时候,她却倒霉了。   电动牙刷还在口中嗡嗡个不停,她正思索着今天有什么工作要做,一抬头,从镜子中看到男人披了一身怒气进来。   她刚一愣,他一手夹了支烟,另一手带过她的脖颈,直接将她按在了洗水台上,衬衫后摆一飘,他冷硬的命令也跟着砸在了身后:“给我趴好。”   她手里还拿着电动牙刷,他直奔主题而来时,手登时就软了,声音也跟着发抖,“你干嘛……”   他慢条斯理地吐了个烟圈儿,夹烟的那只手扶稳了她,“你说呢?”   他眼中危险遍布,“你不是爱玩吗?那我们今早就玩到底。”   *   接了星熠送到了幼儿学校,小家伙高兴的不得了。   下了车,陈旖旎不情不愿地在他们身后跟着。走一步就腰软腿疼的,沈京墨却跟个没事人似的。   他依然是一身西装革履,斯文儒雅的模样,步履沉稳地牵着星熠,直接将小家伙送到了校门口。   星熠还恋恋不舍地跟沈京墨告别,过去一个同学,星熠就会叫住人家,为对方介绍,这是他爸爸,兴奋得不得了。   沈京墨将陈旖旎揽过来,陈旖旎还在因为早上的事儿跟他闹脾气,抱着手臂不说话。   星熠分别亲了亲他们两的脸,咯咯直笑着告别:“爸爸妈妈再见。”   “再见。”沈京墨也跟他挥手,“晚上爸爸妈妈接你放学,听老师的话,不要乱跑。”   “好——”星熠连声答应,蹦蹦跳跳地就进去了。   回到车旁,陈旖旎打开副驾驶车门,抬腿上来时,先在门边站定,想舒缓一下双腿的酸痛。   刚站定,腰臀上却横过一个力道。   沈京墨直接抱起她,给她扔到了车里去。   她愣怔地瞧他,他一身斯文西装,笑得像个衣冠楚楚的混蛋,又靠近了她,轻柔地吻她唇角,“要帮忙直说,我做的我来担。”   陈旖旎没好气地瞪他一眼。   沈京墨回到驾驶座,迟迟没有发动车子。   他过去,用手指挨了挨她妆容精致的脸颊,忽然发现,她旗袍前襟的扣子松了一颗,他将她带过来,垂下眸,去给她系好,边缓缓道:“我过几天要去一趟伦敦。”   陈旖旎这才稍稍有了反应,问他:“干嘛去?”   “出差,有点事要去处理一下。”他抬头,眼中带笑,“很快就回来,如果星熠想跟我去玩儿一趟也可以。”   他一手撑着自己,徐徐靠近她,指腹蹭了下她口红,清冽低沉的气息在她鼻尖儿附近飘荡。唇边染着一抹漫不经心的笑,“要不要去机场送我。”   她推开他,别开头,“我才不要。”   他将她下巴捏回来,那拇指,在她眉心盖了个章,笑了笑,回过头发动车子。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   完结倒计时   ------------------------------   感谢在2019-12-02 01:19:50~2019-12-03 23:45: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maddymar 2个;lailai的宝宝、萧瑾瑜、西洲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好吧、伊只大甜豆! 10瓶;3121 8瓶;倔强的小绵羊。 7瓶;戒糖女孩、一个小星星啊~、项挽、fionaz、不二 5瓶;33033892、伤年已陌、晋江到底什么辣鸡 3瓶;R'、糯米-Shiloh 2瓶;屁屁七、24242424、嘭沙卡拉卡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8章 懂得   沈京墨去伦敦出差的那天, 几乎一个多月都在下雪的巴黎, 终于放了晴。   距离圣诞节还有一周左右, 公司大楼布置得张灯结彩, 正厅中央也立了一棵足有两层楼高的造景圣诞树, 上面挂满了五颜六色的小礼物和心愿卡片,为Venus圣诞节的年会做准备。   陈旖旎早晨来上班,一进大门, 被这么一棵庞然大物吓了一跳。   她手拿一杯咖啡,注意力还集中在手机上, 回复着消息,平时通往电梯门前毫无障碍的一条路,突然被这么一棵树阻碍住, 她下意识抬头。   “Ashley,早啊,”一个乌克兰同事见她过来,跟她用法语打招呼,黑亮的眼睛直盯她, 问,“今天S&R的沈总没来送你上班吗?”   这里离门边并不远, 从陈旖旎进来前, 大家就注意到,她今天是一个人乘出租车来的。   陈旖旎公式化地一笑,道了句“早”,绕开就往电梯那边走了。   “Ashley今天穿的也是中国的旗袍啊。”   “好几天都穿的这个呀。”   “听说她以前在LAMOUR, 也一直穿旗袍的。”   “——说起来,有人说,我们春季新品的风格和LAMOUR有点像呢……哎,贺总来了,”一个同事朝经过的贺寒声打了招呼,“贺总,早上好。”   “早上好。”贺寒声笑着点点头。远远一望,陈旖旎在电梯门前等待了。   她一身绀青色旗袍,腰肢袅娜背影纤柔,像一缕烟。   同事们接着刚才的话题议论起来:“Ashley以前是LAMOUR的设计总监,LAMOUR虽然这几年不行了,沿袭的还是她的风格。”   “我们一多半的设计稿都是出自Ashley之手吧。”   “可是……太像了,不会被人拿出来与LAMOUR对比吗,明年我们还要跟LAMOUR在一个秀场……”   这窸窸窣窣的话追了贺寒声一路,他朝电梯的方向走去,陈旖旎已经进了电梯。电梯门即将关闭,她一抬头见他过来,按下了按钮。   电梯门再度开启。   “早。”贺寒声走进来,打了声招呼。   陈旖旎“嗯”了一声。   她注意力还在手机上,在跟星熠幼儿学校的老师交流。   最近临近定设计稿,还有圣诞节年会,加上七七八八的策划案、开不完的会议,做不完的服装,是她最忙的时候。   多有照顾不到星熠的地方,希望老师能像往年这个时候一样与她保持联络。   陈旖旎回复完最后一条,就收了手机。   上回贺寒声看到了她与LAMOUR的人见面,多有介怀。   LAMOUR与Venus风格类似,在业界经常被人对比。大概在七八年前,Venus经营不善的时候,可以说就是被新兴的LAMOUR几个浪头打得一蹶不振。   明年开春的第一场大秀,也是Venus在中国的首秀,肯定是要跟LAMOUR打擂台的。大家都极为重视。   而现今LAMOUR没有一个好的设计师坐镇,虽还有些资本可以造作,但Venus的发展势头一骑绝尘,谁输谁赢还真说不准。   贺寒声见她也要去六层——那里是她的办公室,不过她平时都在一层的设计室猫着,好久没上去了。   便问了句:“今天去办公室?”   “嗯。”她又是平静的一声,“整理设计稿。”   “定了吗?”   “还没有。”   又没了话。   怪尴尬的。   刚好电梯到了六层,贺寒声跟她去往同一个方向,问了句:“设计稿,需要修改吗?要不要我找别的设计师帮你看看?”   “可能要吧,有几个我很不满意,工作量还挺大的。”陈旖旎想起这个就头疼,她快速走了几步,越过了他,“晚点我找别人商量商量。”   贺寒声脚步不自觉地缓了下来。   自从他们发生不愉快的那天起,也就是沈京墨来接她下班那天开始,她就旗袍不离身了。   犹记得那天她穿了一身黑色旗袍,今天是身深绀青色,几天的颜色都不尽相同,款式也各有千秋。   她是真的爱穿旗袍。以前他就听说过,这是她从姥姥那里沿袭继承下来的习惯。   旗袍压纹精致,前后摆灵动,今天的颜色也很贴合她的气质,将肤色也衬得更白皙,乌发在颈侧缭绕。   她纤长的两腿一迈,人带着那道纤影就消失在了玻璃门后。   接着,她放下了百叶窗,阻隔住他的视线。不想被人打扰。   ——希望她的一些习惯,不要带给他们的设计稿才好。   贺寒声沉思一下,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陈旖旎最近也听说,业界诸多人都在讨论形势大好的Venus与曾经的LAMOUR风格相似。更有人已经知道了,她现在在为Venus效命。大家都在等着看Venus与LAMOUR两家在明年开春大秀的对手戏有多么精彩。   陈旖旎在Venus的三年,一开始就没想将Venus当作第二个LAMOUR。LAMOUR是她的孩子,Venus也是她的亲人,各自有彼此的灵魂。   小时候目睹姥姥一剪一针一线地做旗袍,到她从业,就知道每一件服装,都应该是彼此独立的。不应该是谁像谁的。   贺寒声与整个Venus都把大秀希望寄托在了她的身上,一大半的设计都是她来做,别的设计师为辅。   在画设计稿的过程中,她已经极力刻意地去掩盖自己了。可一个风格鲜明的设计师,钩花描线,都如同画骨作皮,深深地烙在了自己骨血中,大的条条框框是改不掉的。   她还是准备精益求精地改设计稿,一会儿还要去询问别的设计师的意见。   带着这种有些偏执的念头,她一头扎在画稿中就是一整个上午,连午饭都忘了吃。   伏案工作许久,肩颈酸痛了,起来四处走一走。   不过仅仅局限于这间办公室,连喝咖啡的时间,她都在研究怎么改设计稿。   全部都改的差不多了,已经快下午五点了。一抬头,披了满肩霞光,才意识到,天都快黑了。   一整天下来,她就只吃了早饭,居然一点都不觉得饿。   打电话联系了一下其他几个设计师,让大家在一楼的设计室中等她,五点讨论一下设计稿。   她走到窗边,打开窗。外面没飘雪,空气凉薄干净,让人神清气爽。她站了一会儿,抽了一根烟。   画设计稿的时候已经不知不觉抽了很多,烟盒里只剩最后一支。   有人在外面敲门。   她掸了掸烟灰,说了声“进来”,贺寒声推开门,端了一杯咖啡,笑着问她:“今天一整天都没出来,一直在画设计图吗?”   “嗯。”陈旖旎点点头,环抱一条手臂,另一手拿烟,侧过头看贺寒声将咖啡放在了她的桌子上。   他还避开她的设计图。   然后人就不动了。   “吃饭了吗?”   “还没。”   “画了好多啊,”贺寒声翻了翻她的稿子,一张一张看过去,边啧啧感叹,朝她笑,“怪不得你一整天不出来,原来是在搞艺术。”   陈旖旎走过来,倚在办公桌一侧,端起咖啡,小抿一口,问他,“带烟了吗?”   “嗯。”贺寒声视线还在她的画稿上打转儿,边从口袋中找烟给她。   他低着头,盯着其中一张画稿,找烟的动作渐渐缓慢了下来,递给陈旖旎一个精致的铁皮烟盒时,他忽然跟着抬头,眉心拧了拧,问她:   “这是……你画的?”   “对,”陈旖旎接过烟盒,边拿烟,看那副画稿,“我还没拿给下面的人看,应该还需要修改,一会儿五点……”   “——你就拿这个给他们看吗?”贺寒声冷硬着嗓音,一字一顿问,“就这个吗?这就是你的设计稿?”   “……”陈旖旎烟点了一半,手顿了顿,这才意识到他的情态不对,指尖捻过那副设计图,端详一番并未发现问题,抬起头,很不解,“怎么了吗?”   贺寒声拿起那张画稿。   画稿上是一件类似婚纱的雾霾色夜礼服长裙,后摆不规则的灰蓝色长纱曳地,领口作了类似改良款旗袍处理,高开叉,看起来高雅,又富有野性。   他用手指指着,不可置信:“你要拿这个,让我们去跟LAMOUR的人比吗?”   “……”陈旖旎抬眼,眸光也冷了些许,“你什么意思?”   “我没有什么意思,”贺寒声压低了嗓,他算是个性格温润的人,如此极力克制着自己的燥怒,“LAMOUR是旗袍起家,一直在沿用旗袍元素——也是在你手里最先用了旗袍的元素起的家——你不是不知道——为什么要给Venus用旗袍的元素?”   “……”   “陈旖旎你不是不知道,明年LAMOUR和我们要打擂台吧?”贺寒声这几天听了很多声音,也无数次告诉自己,要相信她。   但想到那天LAMOUR的人找过她,她与沈京墨再度走到一起,他就始终无法平静,“你知道外面本来就多有质疑,都在等我们双方出手——你用这样的设计,是存心跟LAMOUR撞么?”   “……”   “还有,以前你在LAMOUR一直穿旗袍,现在你在我们Venus……”   信任和质疑在胸腔中澎湃。贺寒声顿了顿,还是放缓了语气,克制地说:“陈旖旎,你弄清楚一点,Venus不是第二个LAMOUR。”   陈旖旎听他说了一通,面色却始终平静。   她指尖夹了支烟,看着满面薄怒的贺寒声,毫无情绪地笑了笑:“我什么时候说,Venus是第二个LAMOUR了?”   “那你用——”   “旗袍设计不是LAMOUR独一家,是中国的传统服饰——LAMOUR也从没给自己贴标签是专门做旗袍的——我看你是在国外待傻了,”她冷冷看了他一眼,拿过他手里设计稿,边收拾着桌面上其他画稿,一张张地夹入文件夹,“一个琵琶领口的设计而已,给你刺激成这样。”   她收拾好,平静地抬起头,笑道:“贺寒声,我还没怕跟前公司争高下,你是有多怕输?”   “……”   “还有,LAMOUR对于我是过去式了,我爱穿什么是我的事,”陈旖旎拎起一边的包,挎在臂弯,转身要走前,又看了看他。   他满脸都是质疑。   从那天他质问她是否见了LAMOUR的人后,就是这幅表情了。   她又失望地对他笑笑,“当然,你不相信我的话我也没办法。”   “……”   “走了。”   “陈旖旎——”   贺寒声在她要走到门边时,又唤她一声。   陈旖旎回身,懒懒道:“还有事?还是,还想找茬?”   “你跟……沈京墨,”贺寒声抿了下唇,抬头看着她,“不也早就是过去式了吗?”   想起他三年之前第一次遇见她。   她就是那么站在雪地中,看着一家中式旗袍店橱窗里的旗袍出了很久的神。   这三年来,他们是很好的朋友,关系亲近的上下级。   可却总不够亲近。   沈京墨出现之前,贺寒声只知她原来是LAMOUR的陈旖旎。除此之外,对她,对她的过去,对星熠的亲生爸爸,都一无所知。   因为她从来对他都是闭口不提。   就连在这个敏感时期,私下里见过LAMOUR的人两三回,也并未对他提起过。   “过去的,”陈旖旎红唇微启,语气平静,“已经过去了。”   “已经过去了,”贺寒声苦笑,“你一点都不了解他。”   “……”陈旖旎皱了皱眉,“什么意思。”   贺寒声疏懒地倚在办公桌上,抱着手臂看她:“我看,你倒不如把孩子还给他——就像你离开LAMOUR那样——六年前,你不也把你一心打造的LAMOUR给他了吗?”   他在她脸色更差之前,补充道:“他不就想要这个孩子吗?”   陈旖旎直视他,一字不言。   “不好意思,我那天看到了,”贺寒声徐徐道,“我看到,有个女人去找了星熠。那个年纪的女人,还坐着S&R的车,身边跟着沈京墨的助理,肯定是——”   他见她脸色差了些许,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僭越,嗫嚅一下唇,低声缓缓道:“如果他只是想要这个孩子才接近你,你不如就把孩子给他——”   陈旖旎这才出声:“给他,所以呢?”   贺寒声一顿。   他还未说话,她已淡笑着替他补充:“所以,我们就能在一起了?”   “……”   “贺寒声,你说我不懂他,”陈旖旎拿着文件夹的指尖儿紧了紧,深深提了口气,看着他,“作为朋友,你也不懂我。”   “陈旖旎……”   “当然,没有谁是必须要懂谁的。”陈旖旎自嘲地笑笑,“你今天怀疑我,不就觉得我是动摇了想回LAMOUR了么?”   “我真没想到,我就是见了我几个老朋友,开始穿旗袍,设计稿上用一个小小的传统元素,居然,也能让你怕成这样,”陈旖旎语气很平静,“你不用这么患得患失的,我们就只是朋友而已,我只是Venus的设计师,你开我一份工资,我替你效命,换了另一个人也这么做。”   “——陈旖旎。”   “你不用说了,”她神情颇失望,红唇虚勾起,“说再多,朋友也没得做了。”   “……”   说完后,她转身就走了。   一整天没吃饭,脚步虚浮,经过楼道去乘电梯时,她还需要扶着栏杆走一段距离。   看了看表已经五点了。   别的设计师还在楼下的设计室中等她过来,她一会儿下班了还要去接星熠放学。   她还没有吃饭。   昨晚研究设计稿,觉都没睡好。   突然就很累。   进了电梯,电梯门关闭之时,贺寒声朝她快步地奔过来,边喊她的名字:“陈旖旎——”   “等等——我还有话说。”   她冷淡地瞥了他眼,用力按上了电梯门关闭的按钮。   满世界才安静下来。   看了下手机,沈京墨给她发来了消息。   来自三四个之内,他说他已经到伦敦了,问她今天工作怎么样,有没有吃饭。巴黎虽然不下雪了,但又降温了。要她多穿一些。   他还问星熠今天乖不乖。   如果闹她的话,他回来会替她收拾小孩儿。   他还拍了伦敦一条街道的照片。   是个很美的雾天,一条松柏路茂盛又漂亮,丝毫没被寒冷天气折了气势。   从前她在巴黎上学的那几年,也跟他去过一次伦敦。那时脚步匆匆,没时间停下好好欣赏。   空中飞过几只鸽子,被他的镜头捕捉下来。   他说,这里还跟以前一样好看。等她忙完了,想带她和星熠一起看看这好风景。   如果到了春天,春暖花开,肯定更漂亮。   她没有回复,将手机收回包中。   疲惫地靠在电梯墙上。   *   陈旖旎去学校接了星熠,随便解决了晚饭,然后一大一小的两个人牵着手,往家的方向走。   星熠问了一路爸爸今天怎么没和她一起来接他放学。   路过一个公园,陈旖旎半蹲下来,给孩子整了整毛线帽的帽檐儿,解释说:“出差了。”   “去哪了。”   “伦敦呀。”   “哦——”星熠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想起来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儿,“爸爸那天还问我,要不要跟他一起去呢。”   “你怎么答?”陈旖旎问。   “我说,我要陪妈妈。”星熠掐着小奶音,甜甜地说。   陈旖旎笑了一下,站起身,拉着星熠散步经过这个公园。   星熠抬起头,发现妈妈今天好像心事重重的。   妈妈心里一有事,要么就是话会变得很少,要么就是去泡澡,睡浴缸。   “妈妈,你今天是不是不开心?”星熠问。   陈旖旎有点讶异,害怕这种情绪传递给孩子,立刻作了笑脸,否认了:“没有呀。”   “妈妈要是不开心,要、要跟我说哦,”星熠喏喏地叮嘱她,“然后我、我告诉爸爸。”   陈旖旎被他惹笑了:“为什么告诉他?”   “因为妈妈见到爸爸,会开心很多。”   “……”陈旖旎略一沉吟,“是么。”   “是啊,”星熠说,“爸爸见到妈妈,也很开心。”   陈旖旎不懂孩子的世界,笑着摇摇头,拉着小孩儿,一路回了家。   明天是个周末,星熠看了一会儿动画片,她又哄着他看了几篇睡前故事,小孩儿早早就睡了。   可她还不能睡,拿出文件夹和电脑,又准备整理画稿。   突然有点胃疼。   胃一阵阵痉挛,疼得她额头满是冷汗,捂着胃去客厅找胃药。   她一忙工作,就像今天似的,总忘记吃饭。   这几年是Venus在业界压力最大的时期,明年一开春又要和LAMOUR打对手,她的压力也非常之大,最近几天三餐都有点颠倒。   刚从大学毕业那年,和温烺一群人为LAMOUR四处奔走时,也饿坏了胃,还发了高烧。当晚就晕倒在秀场,阑尾炎犯了被送到医院。   阑尾割了,人也没事了。那时恰逢沈京墨从澳洲飞到巴黎,他知道她不喜欢待医院,去做手术已是极点,便接了她出来,没让她住院。   吃了胃药,她蜷在床上,稍微舒服一些了。一个人待着,突然想起了很多事,很多被贺寒声说成是“过去了”的事情。   拿过手机,沈京墨七八个小时之前给她发的消息,她一条都没回复。   白天一直在忙,没顾上回复。   或者就是,不知道怎么回复。   他和她,甚少有最近这种能心平气和静下来一对一交流的情况。   以前连互发消息都做不到,除了上床,大多时候要么是彼此仇恨的,要么就是冷冰冰的,谁也不愿意跟谁扯上关系的陌生人。   最多是别人看来,稍微有些暧昧的情人。   他乐意给她花钱,她却花得心不安理不得。总觊觎更多。   她也有钱的,LAMOUR曾经风头无两之时,她也靠自己赚了很多钱。   不依靠他,她也能活下去的。   所以那些年,到底是他放不过她,还是她放不开他。   她这么想着,胃痛又一阵阵地犯了,往床的另一角缩了缩,她虚弱得有些喘不上气。   不多时,电话便响了。   一阵阵的,让人心烦。   响过第一遍她没有接。   第二遍她也没有。   直到第三遍,她才拿过手机。心想是谁这么没眼力见,大晚上打电话打扰别人。   看到屏幕,她无声地笑了笑。   想接又不想接的。   刚才一路上,星熠问了她很多遍爸爸去哪儿了,她如实作答了。可她却不知,该怎么问星熠,前段时间有没有一个,看起来像奶奶的女人找过你。   她不认为他妈妈真的会让星熠叫一声奶奶。   她也不稀罕这个称呼。   他说他要跟她结婚,与任何人无关。   可人生在世,没有谁是一座孤岛。怎么可能无关呢?   婚姻可不仅仅是她和他之间的事,而是他家和她家的事,是他们共同的事。   陈旖旎又没接,手机也不响了。   过了一会儿,对面房间的门开了,星熠噔噔噔地跑进来,鞋都没穿,脚丫子蹬在地上,声音响亮。   “妈妈——爸爸让你接电话!”   陈旖旎懒懒地瞥了眼亮着的屏幕,闷哼了一声:“你没跟他说我睡了吗?”   星熠一愣,眨眨眼:“啊?妈妈不是没睡吗?妈妈要我跟爸爸撒谎呀?”   陈旖旎拿他没办法,扬扬手,“拿来吧。”   小家伙三步两步地爬上她的床,将手机贴到她耳边,支着脑袋,期待地看着她,想听听爸爸妈妈要说什么。   陈旖旎却让他回去睡觉:“去睡觉,下次过来不穿鞋妈妈就打你屁股。”   “呜……我要听爸爸妈妈说什么嘛,”小孩儿撒着娇,“爸爸妈妈有什么不能让我听的——”   “乖,去睡觉。”   “是说悄悄话嘛?”小孩儿不依不饶。   “是,悄悄话。”   “不能让我听?”   “不能哦,快去睡觉。”陈旖旎再次将他赶回了卧室。   一坐起来,她胃又痛了,看星熠老大不情愿地将门关了,还露出个门缝朝她吐舌头,她又躺回到床上。   懒懒一声:“——喂?”   沈京墨听她和星熠拉锯,如同两个孩子,笑声低朗:“喂?”   “什么事,这么晚了。”   “打扰你了吗?”他看了看表,好像是有些晚了。巴黎那边都快九点多了。   “……也没有,”陈旖旎换了个方向躺好,侧着身,仿佛他就在她对面。   沉默了一会儿,他先打破了这冗长的平静,问她:“今天怎么样——”   她同时出声问:“我问你个事情——”   “……”   两人又是一阵默契的沉默。   半天又不约而同地同时笑开了,她的胃好像也不是那么难受了。   隔着手机,他的嗓音沉缓低哑,带着磁性,问她:“问吧,什么事。”   她想到之前彼此都对对方承诺,以后要坦诚一些,于是轻咳了声,直接问他:“你妈,之前是不是找过星熠。”   他沉默一下,大方承认了:“对。”   “嗯……”她沉吟了一会儿,“没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没有,”他笑了笑,“如果一定要有——”   “什么?”   “不要担心。”   “……”   “别担心,”他说,“我妈那边,我会打点好的,而且……”   “而且?”她催促着。   他不是故意卖关子,倒像是故意逗她跟着他的话往下听一样,轻笑着:“我妈很喜欢星熠。”   “嗯?”她很吃惊。   “她对你也没什么意见,放心,”他声线沉缓,有安慰人的魔力,“而且我们结婚,与任何人都无关。”   “与任何人都无关。”   她笑起来,心想他们可真没有这么心平气和地打过电话,不由地在床上伸了伸懒腰。   又保持着刚才侧躺的姿势,极力地去回想起他躺在她面前的模样。   想象他现在的语气,表情,是否会像那天晚上一样,轻柔地将她拥入怀中,对她振振有词地说:“陈旖旎,我们结婚。”   “如果,我是说如果,”她指尖儿在空气中打着转,像是在描摹他的眉眼,“如果你妈没答应,你怎么办,还会跟我结婚?”   “会。”他坚定地说,“是我要跟你结婚,不是任何人——跟我结婚的人,也只能是你。”   “如果没可能呢?”   “那就把‘没可能’变成‘可能’。”   “真会说大话。”   “我从不说大话。”他沉声地笑了,“陈旖旎,我从不说大话。”   “是么。”   “我妈跟我说,说大话的男人都该死——”他低吟小半晌,语气轻缓了一些,“所以我以前,从来不敢说爱你。”   “……”   “如果我说一次爱你,你肯定会对我抱有一百次期待,”他自嘲地笑着,坐在沙发椅中,面对一片黑沉的窗,与玻璃上的自己对视,也想象着,她现在或许在他面前,或者在他身后。   或许,会用从前那种痴迷的目光,看着他;用炽热的爱意,浓烈的憎恨迎接他。   他以前不是感觉不到,而是不敢接受。   却没想到,自己这种行为,反而在一次次地伤害了她,也把她越推越远。   他单手扯了扯领带,跟着深深呼吸一番,继续说:“你期待一百次,可能会对我接连不断地失望无数次。”   “嗯。”她认真听着。   “那我倒不如一次也不说,”他淡嘲着,“让你从一开始就对我失望到底,这样不是最好么。”   “可我还是抱有期待了,我也真的对你很失望。”   “是。”   “这种事,由不得你我,”她闭了闭眼,也不知是想哭还是怎么,就是突然很难受,“爱上谁,真的由不得你我。”   “嗯。”他肯认了她。   “我以前一直在想,如果没有上一辈的那些烂事,如果我可以换一重身份,你也体体面面地走近我,我还会不会爱上你,你还会不会爱上我,”她说,“你说,还会不会?”   “只要你走到我面前,就会。”   “那如果永远我都到不了你面前呢,永远,遇不见彼此,永远永远不会产生交集呢?”   “那我就把不可能变成可能,”他说,“我会想方设法找到你。我只要你是你,你是陈旖旎。”   她轻笑:“是么。”   “只有你能是陈旖旎。”   她唇边缓缓扬起笑容,握着手机,突然有了疲惫的困意。   又是一阵沉默,她心里猜测着,他或许到了伦敦忙完了一遭,已经回到了酒店,才有空打电话给她。   可他却不是。   楼下酒会人声鼎沸如滚热的开水,蒸腾着他的耐心。   一天下来她都没有回复他消息,他不敢喝太多酒——不知什么时候,跟她在一起,他总会下意识地少喝酒。   或许是因为知道她酒量不好,她醉了,他还醒着,能照顾她。   渐渐的,他的酒量也大不如前,今晚也是怕自己喝醉,错过她回过来的消息,或者打过来的电话。   她没有送他去机场,也没有同他告别。   一句话也没有说。   或许她还不习惯这种柔软的表达方式。   就像这十三年来,他们几乎没有一次能像今天一样,可以打一通推心置腹的电话,听听对方的心声。   “沈京墨,我很累。”她声音沉沉的,有气无力的。他也敏感的察觉到,她今晚似乎是极疲惫的。   刚与他通话时虽一直有回应,语气却始终软绵绵的,像是病了。   “病了?”他焦急地问。   “没有。”她轻笑一声,“就是觉得很累。”   他顿了一下,试探着问:“是跟我在一起,很累吗?”   “也不是。”她淡声否认,给了一个简单无比的答案,“工作很累。”   他听了,还是不自觉地皱了眉,很担心她。   她继续说:“就是特别累,今天早晨去了公司,一直在画设计稿,忘了吃午饭……嗯,就那个设计稿,很难画,我很讨厌画那个——你知道的,我最讨厌了,以前上大学那会儿,就总是画到凌晨。”   “我知道。”   “午饭没吃,抽了很多烟,”她喋喋不休着,那话就像是小珠子一样从她唇边往外蹦,“烟好难抽,我不想再抽烟了……我好想睡觉啊,沈京墨。”   “好,乖,不抽了,以后我监督你,我也不抽了,”他安抚着她,又关切地问:“现在吃饭了吗?”   “嗯,带星熠吃过了。”   “只吃了晚饭?”   “嗯……”她无意识地絮叨着,“晚饭也好难吃,我最讨厌番茄酱,星熠却很喜欢,我真的好讨厌……吃得我想吐……啊,走在路上,也好冷啊,真的好冷……可我还要拉着星熠,我冻得胃疼。”   “胃疼?”他又是一紧张,“怎么又胃疼了。”   “已经吃过药了,不疼了,我好多了,”她似乎意识到自己说太多了,笑了笑,“我是不是挺烦人的,说这么多……算了算了,我挂了,我要去洗澡了。”   “别挂,”沈京墨低声地说,“就这么去浴室。”   “……嗯?”   “我想多听一些你的事,说什么都好。我想听。”   “……”   “顺便,我怕你在浴缸睡着,”他淡淡笑道,“不许挂。”   作者有话要说:  【写在前面】   本章所有留言发红包~鸽了两天实在不好意思!   ps.上一章的男主要回国,改成了【临时去伦敦出差】   ****说一下:   最近更新频率太拖沓,因为一直在修改前文,重心在65-89章,65-73已经修完替换了,74-89面临重写,下周周末之前会全部替换完毕,到时候会挂出通知,想看的读者可以回头重新看看~不会另外收费的。我很舍不得这个故事,上个月情绪不平所以这部分写的不太好,我想让它更好一些。   给大家带来了不便非常抱歉ovo,也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   _(:з」∠)_还有就是,本来我以为这章就能完结的……然后发现还差一些剧情没走完,那,明天见,好不好? 第99章 引诱   陈旖旎愣了一下, 跟着犹豫了许久。而他那边好像也在等她的决定。   不知为什么, 隔着这冷冰冰的110公里, 68英里之长的通讯信号, 她居然可以明显地感受到, 他在期待。   从前她善于包藏自己的期待。即使冒出一个苗头,她都想立刻掐灭。   因为害怕失望——而且她知道,自己是一定会失望的。   他也会期待她, 也会害怕失望吗?   陈旖旎这么想着,电话那头的主人又带着些许强硬, 温柔地命令她:“不要挂。”   “……”   “不说话也好,让我知道你在。”他说,“我就是想知道, 你在我身边。”   陈旖旎便也退让一步,轻快地一笑:“那好吧。”   她换了自己的手机。   去了浴室,给浴缸放热水,点了香薰,随意整理了一下洗水台上的东西, 不知不觉,几乎是无意识的, 碎碎念了很多。   沈京墨在那边耐心地听, 听到瓶瓶罐罐在大理石台子上磕来碰去的轻响,浴缸里的水流声,她在浴室内外奔走的脚步声,她几声毫无意识的抱怨, 都觉得非常满足。   他也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她,却都还算用心。   她感叹家里七七八八的杂物怎么那么难收拾时,他还问她要不要给她的家中请个家政,或者单独打一个大点儿的衣帽间给她。   她没打算回国,他便做好了为她在这边料理好一切的准备。也不强迫她必须住在哪里。   听她在那边因为星熠乱摆东西冒火,他低笑连连,反而在那边替星熠安抚起了她,让她不要生气。   陈旖旎不算是个话多的人,敞开肚皮说亮话的情况,掰着指头算算,这三十年也几乎没几次。   他也是。   外人面前,大多数时候,他是淡漠且寡言的。   她不喜跟别人唠叨自己的琐事,同样也不喜欢别人跟自己唠叨这些。她不给人添烦恼,也不喜别人烦扰她。   这会儿听他只是在回应她,一呼一吸仿佛都被她牵绊住,她不由地问了一句:“你在做什么?”   问出口了,才觉得这句话说得太过自然,几乎是从嘴边毫无意识地滑出来的。   多么简单的一句话。   她也只是一个无比简单的念头,想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   不像从前,她患得患失,他居心叵测,彼此的一言一行,都是在雷池边缘频频徘徊的勾心斗角。   真累。   那样相处起来,真的很累。   认识十三年,像今晚一样,能心平气和地坐下来,不带丝毫目的,也不带猜忌,只是简单地打一通毫无意义的电话的时候,都没有。   她这么想着,已经躺入了浴缸里,身边泛起了泡沫,用手撩了一下,那浑圆的白色气泡,便在她光滑纤长的手臂上滚动起来。   伴随着那边的他的低沉笑声:“我在车上。”   “车上?去哪?”她略一讶异。   “你怎么样,胃还疼吗?”他没直接回答,而是关切地问她,“刚才说了那么多话,又收拾东西,很辛苦吧?”   “嗯……”她也甚少有被人这么关心过的情况,这会儿下意识地用手指按了按胃部,“还有点吧……”   “多久了?”   “……半个多小时了?”   他一沉吟,嘱咐她:“浴缸的热水隔十分钟加一次,别泡太久。”   “……嗯?”   “脚也不要踩在浴缸边沿,放热水里胃也会舒服一些。”   “……”她听他这么说,盯着自己踩在冰凉浴缸边沿的两只脚,愣了愣,然后老老实实地缩回水中。   他听到那边水花噗通一声,情不自已地笑了笑,又问:“家里空调开着吗?”   “嗯……还有地暖。”   “注意保暖,”他声线沉了沉,“不要穿睡裙,去换长袖的睡衣,会着凉。”   她听他这般絮叨,不禁揶揄:“沈京墨,你好啰嗦,你是老了么?”   “我老?”   “是啊。”   “——是,”他咬牙笑笑,能听出是强忍着脾气,“人老了,就这样。”   她得逞地一笑,心里暗爽。   末了,他又说:“你最好快点给我泡完去睡觉,别让我发现你睡浴缸。”   “沈总,您是大忙人,自己出差的事都料理不完,离我那么远哪儿知不知道我睡浴缸?”   她懒懒地绕着自己的发,湿哒哒的一缕,在指尖儿绕呀绕的,“再说了就算我睡着了……”   “还有,”他那边却好像洞悉了她此时此刻在做什么一样,立刻打断了她,说:“头发吹干了再睡觉,知道吗?”   “……”她绕头发的手放了下来。   “知道了吗?”   “不知道。”她反骨地说。   将自己蜷缩住,整个没入了浴缸,浑身都被温热包裹起来。好像他抱着她。   他还在那边嘱咐她,当她是个毫无自理能力的孩子。难得这么有耐心。就差帮她把所有事做了一样。   不知怎么,她听着,居然不觉得烦。从小到大,她多么希望,有个人能来唠叨唠叨她。   让她觉得,自己对那个人来说,是重要的。   哪怕是一丝一毫,毫不起眼的小事,都足够对方为她挂念很久。   半天,她发出懒洋洋的一声,“喂,沈京墨。”   “怎么了。”   他的话被打断,跟着拧了下眉。不过她是看不到的。   她散漫地将两脚又横上了浴缸边沿,微微交叠了,有莹莹水珠沿脚面滚落。   顺手拿来一边放着的一包烟,抽出一支,点燃。   火光在指间隐隐,陈旖旎慵倦地说:“你在做什么?”   “我在车上,”听她又问一次,沈京墨轻笑一声,“刚才你问过了。”   “我要看。”   她毫不犹豫地说。   他正了正蓝牙耳机,迟疑了一下,问:“看什么?”   “看你。”   “车里很黑。”   “我不管。”她不依不饶,“我要看。”   “查岗?”   “嗯哼。”   她一副他好像在撒谎的口气,又带着那么些坦诚的娇嗔。从前她不会如此流露出自己对他的在意。   其实她的念头十分简单。   不过就是,想知道他在做什么。   想看一看他。   正好路过伦敦的大本钟附近,光线好了一些,沈京墨便让司机开慢一点,他打开了视频按钮。   果然黑漆漆的一片,只有掠过窗际的层层叠叠的光线,能虚幻地将他的轮廓与眉眼描摹出来。却也是模糊的。   依稀能看到他薄唇边染着笑,眼眸也被这柔软夜色浸得温柔又深沉。   她唇边也不自禁地泛起了笑容:“还真给我看?”   “不然呢?”他倒真是一板一眼地跟她视频,不过她那边没开摄像头,还是一片黑。   他特意还让司机缓了车速,路过大本钟,问她星熠有没有来过伦敦,圣诞节之后等她忙完了,他想带她和星熠来伦敦。   他说前几天问星熠要不要跟他一起来,星熠说虽然很想和爸爸出去玩,但还是决定留下来陪妈妈。   也不知他今天是醉了还是没醉,话出奇的多。这会儿是她听着他一个人说,偶尔回应,靠在浴缸上,有点漫不经心的,抽着烟。   过了会儿他察觉到她兴致寥寥的,话音儿都没了,突然意识到什么,低声地唤她:“陈旖旎。”   “……”她无动于衷。   “陈旖旎,别在浴缸睡觉,”他看不到她,也听不到她的声音,有点儿焦急地低喊,“陈旖旎——醒醒。”   “旎旎,别睡着。”   “旎旎——听话,别睡浴缸。”   他呼喊了一通,只顾着自己着急,突然屏幕就亮了。   对面是热气腾腾的浴室,小女人一张柔媚的脸上笑容娇俏又轻佻,没等他看清她,就朝镜头吐了个烟圈儿。   迷了他的眼。   “我在等你说一句,也想看我呢,”她眯起双氤氲的眼,直朝他笑,向后靠着,手边还漫不经心地掸着烟,“你就不想看看我么?”   “……”他不说话。   “我想,你却不想,这会让我觉得,我们的关系非常不对等。”她义正言辞地说着,边用脚尖儿挑了挑水花。   他可以清晰地看到泡沫聚拢在她漂亮纤细的肩周,合抱住她胸前一片蜿蜒的雪白,还有平直细长的锁骨。   发丝缭绕在她清透白皙的皮肤上,脖颈优美,眉眼清丽,宛若一只含情脉脉,用歌声诱船夫沉舵的水妖。   清脆暧昧的声响在他耳畔交绕不绝,浴室光线不比他的车中,那般的喧嚣又大度,将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看的无比清楚。   连她眼中泛起的那么一点儿有意引诱,偏让他隔靴搔痒的媚色,也勾得淋漓尽致。   “你想不想见我?”她问他。   “……”他抿了下唇,不说话。   “想不想?”她笑得轻佻,挑逗的意味十足,没有丝毫的惺惺作态,她一人往那儿一倚,就是一张媚骨浑然的画皮。   她就是要让他看得到却触不到,还故意地惹他上火,娇声也染上一层幽昧:   “想不想?”   他还是不言不语。   如此她在灯火明明处,就仿佛将他按死在黑暗中,要将他溺毙,死在她无边无际的旖旎漩涡之中。   “你不是说了,我们互相要坦诚一些么?”   陈旖旎故意如此说,烟气在彼此眼前飘荡,却遮不住她一副冰骨玉肌的妩媚模样。   他还是毫无反应,只是抿了抿唇。她看到他唇角有微妙的动作,心生满意了。   她成功在他身上埋了一把火。   “好吧,”她故作失落地说,“既然你不想见我,那我挂了。我也累了,想睡觉了。说好的坦诚,你做不到,那就算了吧。”   说着她便要挂。   他此时却出了声,嗓音虽沉稳,还是听出些许哑意:“别睡浴缸,注意保暖——”   她没等他说完就挂了。   满室安静下来。   三秒后,她哼笑了一声。   本来就是一个看他吃瘪了的得意的笑,没想到越想越觉得好笑,不知他的脸色,是否真的跟那夜色一般黑沉。   自顾自地笑了半天,满浴室回荡的都是她娇俏的笑声。   最后笑得她胃都疼了,躺在浴缸里蜷缩住自己难受了会儿,唇角却还是忍不住地上扬。   等稍微舒服了,她撑着自己出浴,吹干了头发,连夜间保养都没做,直接一头栽到在了床上。   一个多小时后,刚过零点,门铃响了。   手机也同时跟着响起。她胃难受,今晚睡得一点儿都不死,时睡时醒的,很快就起来,趿着鞋子,摸黑去门边。   门铃不响了,手机也不响了。   手机上一通未接来电,来自沈京墨。   “谁——”   她问了一声。   “我。”   他的声音稳准快地响在门外。   “……”   她愣了一下,以为自己没睡醒,在门铃又响起时,她也终于清醒了,浑然一愣,听他又低声在门外说:“是我。”   门在脚下旋出一个金黄色的扇形,折射进来走廊昏黄幽昧的光线。   “你不是在伦敦……吗。”她还没看清门边那道笔挺身影的主人,接着,就稳稳地落入一个温热的怀抱。   熟悉的气息和男士香水味道在她鼻尖儿飘荡,温热的怀抱驱散开寒冬的冷意,西装上好像也沾着些许雾都的潮气。   他很高,揽住她腰抱她时,她都需要稍稍踮起脚。   “听说你胃疼,我就出发去机场了,所以那会儿在车上。”他解释着,接着一顿,“还有就是——”   “……”   “想见你,所以来了,”他声线沉沉地拂过她额顶,笑着,“够坦诚吗?”   她僵了僵,不知作出怎样的反应。   胳膊却好像不听使唤似地,也慢慢地回拥住了他,眼底微微泛起了热意,酸着鼻子嗔道:   “不够。”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写困了,还差一些情节,明天(今天)见!   下一章完结!写到100,十全十美吧!   上一章红包截止本章更新前都发啦!晚安! 第100章 一定   楼道不比家中, 冷气四溢, 陈旖旎又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睡裙, 双腿赤着。相拥片刻, 沈京墨将西装纽扣解开, 包裹住她的肩。   她生得纤细骨感,被他轻轻一带, 就进了门。   “啪嗒——”一声轻响。   扇形光路在脚下闭合, 门一关, 就是黑寂一片的客厅。   黑暗里, 她偎在他怀中, 如一块儿凉玉,捂不热。还喃喃着:“不够,都不够……”   她倏地抬起头, 一手扯住他领带, 将他微微拉低了,他跟着一低头,精准地攫住了她唇。她也顺从他, 顺势勾上他肩颈,紧紧拥在一起无休无止地厮吻。   一路就入了她卧室。   她边热烈地回吻他,边急不可耐地去解他领带,动作急了, 几下却都解不开。   房内亮着一盏昏昧的灯,他抱她进来。   一个转身的瞬间,看清了, 她吻他时,满眼,满眼,都是他。   她手还在跟他的领带斗争,几番厮弄,他领口凌乱不堪。   容色却还是那般的斯文矜冷,眼额散落下一缕碎发,将他眼底神色遮得幽昧迷离。   让一路风尘仆仆赶来的他,偏生染上了这么一股离经叛道,颠倒风流的味道。   他吻她吻得耐心又温柔,却没了其他动作,等她指尖儿将他衬衫纽扣一颗颗挑开了,才按了下她的手。在如此擦枪走火的关头,问了一句:“胃还疼吗?”   “……”她几乎昏了头,听他这么无比一句,仿佛大梦初醒,停下来抬头。满眼都是无处安放的情.欲,“嗯?”   他手掌托住她一侧脸,“还疼吗。”   她下意识拧了眉心,胃倒是没什么感觉了,反而现在有一股暗火,喑哑地在内心深处明灭。   见他满脸的认真,随之便是一笑,娇俏地歪了歪头,用指尖儿勾他下巴:“你真扫兴。”   “我扫兴?你以为我来是做什么的?”他笑了一声,低缓着声线,又耐心地问:“还疼吗?”   她不领情也不说话,红指甲剐蹭他胸口的皮肤,有意招惹。却又被他捏起下颌,迫使她直视他的沉沉黑眸。   “旎旎,还疼吗?”他语气温柔,却又带着强势。   她与他无声地对视着。   不仅是现在,从他出现在门外开始,他眼底这种溺怜的担忧,一分也没有减少过。   她垂下眼,呢喃着回应了句:“不疼了。”然后两手扶着他肩,起身分跪在他两侧。   他也顺势扶住了她腰身。   眼镜早被她调皮地勾掉,扔到了一边,如此她便能毫不遮挡地对上他的视线。   一个深沉,一个潋滟。   破除了横在彼此之间十三年之久的一堵透明的心墙。   没有暗藏汹涌,终于坦诚以待。   他拨开她脸前的发,细细端详她,柔声道:“刚才在电话里,不是还很难受么?”   “我吃过药了,又不是小孩子。”她说着,指尖抚摩他的眉骨,在他鼻梁附近停顿了一下,“你从伦敦飞过来,明天不开会了?”   “开。”他淡淡一笑。   “那你?”   “就是很担心你,所以来了。”   “……”她动了下唇。   他深邃双眸漆如子夜,不带丝毫情.欲,将她形容都颠倒,他捧住她的脸,深深在她唇角吻了一下,“就是想知道,你还疼不疼了。”   “……”   “吃了药舒服点了吗?”   “嗯……”   他抚了一下她眼角,笑道:“那我就放心了。”   领口被她弄得凌乱,他正了正身,整理了一下衣领和纽扣。她都见他要把那纽扣扣到最上面一颗了,才突然出声:“——你要走了吗?”   他动作停下来,一扬眉,觑了她眼:“你想吗?”   她靠上了他的肩,唇碰了碰他耳垂,有一下没一下的。   如此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当然不了。”   “嗯?”   她意味深长地眯起双水眸,拽了下他敞开的衬衫和半死不活的领带,气息轻柔又迷离,“我比较想跟你上床。”   他迎上她坦荡灼热的视线,不禁笑了:“比较?”   她没点头,而是用吻回应了他。   唇齿厮磨无休,她边又迫切地去解刚才几乎解开了,又被他整回去的领带,纽扣又一次被她一颗颗地咬开。   那领带没解开,被她纠结地捏在手中,他睨了眼,笑着问:“你这是,比较?”   她不答,而是仰起脸,一脸的理所应当,下巴点了点他那都快被她弄得打了死结的领带,命令道:“帮我。”   他指尖儿勾了勾她鼻尖,接了手,轻扬起下颌,解自己领带。   她支着脑袋,盯着他动作,目光掠过他骨节分明的手腕儿和漂亮修长的手指,不知不觉有点出神。   等他一解开,她攀上他肩要去吻他的一瞬,他却得占了先机,倾身就吻了下来。一口几乎咬破她的唇。   “唔……”简直气势汹汹的。   他身上沾惹着一股属于异地的稀薄潮气,强势袭人,与这里格格不入。她不喜欢这种陌生的气息。   热烈地回吻他,她人也跟着起伏沉落,睡裙下摆被碾弄着推上腰际。浓稠的夜晚,一场翻山越岭的际遇,目的不言而喻地交汇了。   念及对门是星熠的房间,并不敢发出声音,全程他们做得激烈却又十分克制。   像是一种濒死的体验,双双被掐住了脖子,半人在极乐天堂,半人在地狱。喉咙被地狱的利刺戳穿,半死不活却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力图直达灵魂深处,每一处声色,都是这人间最原始却也最难得的极致快意。   事后,他倦怠地靠到床头,她疲惫地趴在他胸膛上,偎到他肩头。双双望了望飘窗外,天边已泛起了鱼肚白。   牵来一条薄被,盖住了他们,将她蜷在身前,他突然说:“上次问你,我出差去伦敦要不要去送我,其实,是想走之前见见你。一面也好。”   “……”   她讶异地一抬眼,他眼中虽都是柔和笑意,却看到了明显的失落。   “不过没关系,你不来见我,那我今天就来见你了。”   她有些歉疚,“最近太忙了……”   “饭都忘了吃,确实很忙, ”他心疼她更多一些,垂着眼,指腹掠过她唇,徐徐低缓地说着,“这几天我不在,一日三餐都要向我汇报。”   “……”   “知道了吗?”   她却不说话,而是趴了回去,环住他的腰,沉默着。   “知道了吗?”他又强硬地问。   她指尖儿在他胸前画着圈儿,却答非所问:“下次。”   “——嗯?”   她抬头,一双潋滟的眼凝视住他,郑重地说:“下次,一定跟你好好告别。”   “……”   她曾也不告而别。   察觉到他半天没回应,她视线灼灼的,又说:“——我说真的。”   他笑了一声,回拥住她,“好,我知道了。”   她环住他,他也紧紧地回拥住了她,拍了拍她单薄的肩,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乖,睡会儿吧。”   她温顺地磨蹭他肩窝,点头:“好。”   过了会儿,她却又惊醒一般从他怀中挣扎了一下,问他:“对了,你几点的飞机?”   “……”他也才阖眼,刚有了困意,又被这么一声扰醒。   一睁眼,满眼却都是快要溢出的笑意。   “几点?”她殷殷问,边拿过自己手机,想定个闹钟。   他按下她的手:“睡觉吧,乖,睡不聊多久,你还要上班。”   “——不行,”她不依不饶,“几点?我要去送你——下次不就是今天吗,你今天要回伦敦。”   “告诉我啊。”   “沈京墨——”   他凝视她一会儿,终是轻轻笑开:“九点半,睡吧。”   “好。”   她点点头,郑重地上了个闹钟,又缩回了他怀中。   如此相拥在一起,总觉得,过去的十三年好像都是虚度。原来他要的再简单不过。   她要的,也十分明确且单纯。   她问,他就说。   他问,她也毫不回避。   “如果结婚,”如此却又是他开了口,也不知她没有没有睡着,轻抚着她的发,声线也轻缓,“你想在伦敦办婚礼么?我记得,以前跟你去过一次伦敦,是春天,气候风景都很好,你说你很喜欢那里——如果想去澳洲也可以,我都可以安排,巴黎的话,好像也不错,毕竟你一直在……”   “我想回国。”她突然打断他说。没睡。   “……”他愣了一下。   她看了他一眼,又靠着他:“想回去了,想在港城跟你结婚。”   他愣怔了片刻。   从前她在他面前总像个孩子,向来是要什么有什么的。他现今也终于能笑着答应她:“好,那就回去结婚。”   她迟疑一下,疲倦地说:“但是我可能,要忙到圣诞节之后,或者明年一月了。”   “没关系,”他垂了垂眸,“我来安排就好,圣诞节过后我回国一趟,等你忙完来接你。”   她又是若有所思的,“总这么跑,从伦敦到巴黎,再巴黎到伦敦……又要回国,还来接我,不累吗?”   “不累,”他说着,拥紧了她,“乖,睡吧,不然明天你该累了。”   “好。”   相拥着没睡几个小时,沈京墨先醒了。   星熠起来得早,主动过来敲门喊妈妈起床,奶声奶气地叫唤:“妈妈,起床了——妈妈——”   陈旖旎还睡得熟,被吵得翻了个身,睡到另一边。   她房间是单人床,昨晚一夜都畅快淋漓得尽兴,仿佛这世间促狭得,再也不需要他给翻遍了才能找到她。   触之就可即。   星熠见开门的是沈京墨,吓了一跳,大喊了一句:“爸爸——”   沈京墨整理袖扣的手停下来,立刻带上门,将孩子抱起,笑了笑,悄声说:“让妈妈多睡一会儿。”   星熠捂住嘴,点点头:“……嗯嗯。”   “一会儿帮爸爸做个早饭,好不好。”   “好——”   “爸爸一会儿还要去机场,星熠记得提醒妈妈,要按时吃饭,一日三餐都要跟我汇报,”沈京墨嘱咐着,“还有,妈妈如果忍着胃疼不说,星熠要告诉爸爸,我随时飞回来。”   小孩儿眨眨眼:“可、可我觉得妈妈不会忍着不说的。”   “为什么?”沈京墨好笑地问。   小朋友一脸理所应当:“因为爸爸很爱妈妈呀!”说着掰着小指头数数,“爸爸爱妈妈,妈妈爱爸爸——爸爸妈妈都、都很爱我!”   沈京墨笑意温柔,“星熠也要乖,爸爸妈妈最爱你了。圣诞过后爸爸带你去国内玩儿一圈,想不想?”   “——嗯,想!”   *   Venus的圣诞年会过去了,满公司上下却还忙得不可开交,陈旖旎也成天扎在设计室出不来。   许多设计稿还有待修改和确认。   一出去,圣诞虽然已过,公司大厅中央的那棵圣诞树上的许愿卡和五颜六色的小礼物,却还挂得满满当当。忙得都忘了撤掉。   下午三点多,她才准备去吃午饭。路上边用手机给沈京墨发了消息,说她要去吃饭了,让他也照顾好星熠。   沈京墨已将婚礼事宜安排得差不多,不过还得他亲自回去确认一番。   她估计还有两周左右才能彻底忙完,最近也照顾不上星熠,就让星熠跟他回国待一段时间,她忙完了再回去。   他们今天傍晚出发。   一周前的那个晚上,沈京墨从伦敦乘私人飞机过来,第二天又飞回了伦敦。   说是九点半的飞机,她定了闹钟起来,星熠说他已经走了。   而当天从巴黎飞伦敦的那趟航班,九点就落地伦敦了。   星熠生在罗马长在巴黎,从没回过国,这回沈京墨要带他回去,他还是雀跃不已,这几天一直问她,他是不是能在国内读小学了。   陈旖旎却不知如何回答。   她至今都拿不定主意。Venus的开春大秀近在眼前,在国内分公司稳定下来之前,她还是只能待在Venus在巴黎的总部。   沈京墨最近不忙的时候帮她带一带星熠,他们都忙时,Jessie和怀兮会帮忙照料。   这会儿他们好像是在家收拾行李。   陈旖旎随便吃了点东西往外走,手机一震,沈京墨发来一条消息。是一张图片,拍的却是他。   他半蹲下来,在整理星熠房间里扔了一地的玩具。   难得他这么有耐心,眉眼低垂着,神情也是认真——他开会端坐在上席时也是这副严谨到一丝不苟的模样。   他将零零星星的玩具一件件地归置入了玩具箱。   那满地几乎一片狼藉,平时陈旖旎都得在心底腹诽无数句,忍着脾气不去骂淘皮捣蛋的星熠才去收拾。   消息内容是——   “妈妈看,爸爸!”   一看就是星熠用他手机发的。   陈旖旎牵了牵唇,不自觉地漾起了笑容,一个电话打过去,果然是星熠接起:“喂,妈妈!”   “宝贝,妈妈跟你说了多少遍,玩具玩玩儿了要去自己收拾掉,怎么这么大了还让爸爸妈妈给你收拾?”陈旖旎故作严厉地说。   “星熠,爸爸来接。”   那边沈京墨管星熠要手机。   “哦、哦……”星熠好像被陈旖旎训得有点儿讪讪的,乖巧地将手机交给了沈京墨。   “喂。”   那边响起一道熟悉的低沉男声。   陈旖旎刚才故作严厉的表情也一瞬收了,也“喂”了声,问:“你们收拾得怎么样了?”   说着,她又有点冒火:“星熠玩玩具每次都扔一地——”   “没事。”他笑了笑,“他喜欢玩。”   “你就惯他吧。”陈旖旎没好气哼一声,不知怎么,有点吃醋。   “没有,”他低声地笑,听着那边还在收拾孩子的玩具,“我小时候不允许玩这种东西。”   “……嗯?”   “爷爷奶奶都很严厉,爸妈也是。”   他甚少聊起他儿时的事——不过她印象中,他自小就是被当做继承人培养的。在国内读完了小学,初中就去了澳洲,一直读到大学毕业,回来直接继承家业。   他似乎不愿说太多,一沉吟,又问:“你呢,吃饭了吗?”   “嗯,吃过了,”她立刻答,“你们呢?”   “吃过了,我们马上出发去机场了。”   “啊——”她突然想到什么,立刻道歉,“对不起……今天可能,又不能去送你们了。我们今天定设计稿的最终方案。”   “没关系。”他笑了笑,并不挂心,“出发和落地我都会给你发消息。”   “嗯好。”   “不用说对不起,”他顿了顿,又温声道,“以后,我不想听到你说对不起。”   “……”   他扬声:“记住了?”   她一愣,最终乖顺地点头:“啊,嗯。”   进了咖啡厅,一晃眼,贺寒声和一个陌生模样,一身墨绿色职业装的年轻女人经过公司正厅。说说笑笑的。   她觉得那个女人有点眼熟,不过只是一眼,他们就消失在扶梯之上。   并未挂在心上,陈旖旎在前台点了单,边朝一边的卡座走,边问他:“五点半的飞机?”   “嗯。”   “这次我可调查清楚航班了,你别想骗我,”她哼笑一声,“上次就被你骗了。”   沈京墨漫不经心地笑道:“何必骗你,任何一个时间点,我都能把你从公司绑走,让你必须来送我和星熠一程。”   “——爸爸,为什么要绑妈妈呀。”星熠在那边天真地问。   陈旖旎立刻竖起了耳朵,想听他怎么解释。   玩具箱归置好了,沈京墨起身时摸了下星熠的小脑袋,“妈妈以前睡觉喜欢被绑着,不然她会梦游。”   陈旖旎:“……”   星熠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哦——”   沈京墨已出去了,听她那边没了音儿,笑着问:“现在还喜欢吗?”   “……”她的脸就有点儿红了。   嗯,这确实是以前,她和他之间的一种私人小爱好罢了。   “等你回国我们可以——”   “——不!”她立刻打断。   他明显是刻意地一顿,随即便笑开了:“我是说,回国我们可以住新家了。”   “……”   “这次回去,我去看一下房子后面的玫瑰园怎么样了,你不是很喜欢么?”他笑着坐下,点了支烟,双腿交叠,“算一算,荒了有,嗯,六七年了吧。”   “六七年?”她深感吃惊。   “嗯,我一直有派人照料,不过你不在,就荒了——我一直在想,该怎么把那栋房子,作为一个家,送给你。”   他吐了个烟圈儿,瞧着那缥缈散开的青白色烟雾。   不远处,挂着一件旗袍。暗红如血,色泽诡异得如刻入骨血的情蛊。   是六年前她离开时穿的那件。   “陈旖旎,你不知道,”他嗓音泛着哑,“从很久以前,我就想给你一个家。”   “……”   “你弟弟去世那天,我从车里把你拽出来……对不起。”他小心翼翼地说着,生怕揭她伤疤似的,立刻接言,“那天开始,我就不想报复你了。”   “我想给你一个家,”他低喃着,“但以前我不敢,真对不起……对不起,我是真的爱你。”   “沈……”   “——Ashley。”   身后,一个同事突然拍了她一下。打断了她的话,“马上开会了。”   “好了,你去忙吧,”他在那边笑起来,表示理解她,“还有很多话,以后我们可以慢慢说。”   她迟疑着:“嗯,好。”   他正要挂,她突然低喊一声:“沈京墨——”   “嗯?”   她提了一口气,不知是否是紧张,快速地用法语说了句:   “Je t'aime。”   “……”   对面的法国男同事吃惊地看着她。   她也是个很不擅表达的人,如此微微别开了头,又用中文低声地说:   “我也爱你。”   他一愣。   这大概是他第一次听她说爱他,一时都忘了如何反应。等烟要烧到手指,他才赶紧捻灭了。   传达至心脏的,却不是痛感。   “到机场跟我说,”她笑了笑,柔声,“一路平安。”   “好,我们也要出发了,”他挂电话前还不忘嘱咐她一句,“按时吃饭,不要这么晚了。我不在,你要乖一点。”   “嗯。”   周围三两个同事见她挂了电话,面面相觑。   除了刚才那句法语的“我爱你”和她一脸笑意潋滟的模样,别的就什么也看不懂了。   陈旖旎拿起咖啡,才想起同事刚才在催她去开会。   她记得会议是五点多,可现在才刚过四点,便问了句:“现在去开会吗?”   “贺总临时通知的,四点十五分开会。就快开始了。”一个同事买了咖啡也行色匆匆向外走。   陈旖旎也跟着向外走,翻了下手机,才发现贺寒声发到工作群中,临时改了会议时间的消息。   她刚才打电话都没有注意到。   “不好意思,我要先去取一趟设计稿,”陈旖旎跟同事告别,报以职业微笑,“你们先上去吧。”   “没问题,Ashley,你必须快点上来了。”   “好。”   拿了设计稿上去,一进门,坐在贺寒声左手一侧的,就是半小时之前在公司前厅看到的,与他说说笑笑的女人。   那女人一身墨绿色职业装,黑色卷发,棕色皮肤,典型的犹太人长相。   陈旖旎认出了她,大概是三四年前,在业界有过一阵名头的服装设计师。   据说贺寒声曾经想挖她没挖到。那时的Venus不具资本,对方并看不上他们这家名不经传的小众品牌。   会议开始,贺寒声就为大家介绍了新来的设计师。陈旖旎跟着大家一起鼓了会儿掌,心思还在设计稿上。   她有几个地方还没改好,本来想吃完饭买杯咖啡去设计室慢慢改,谁知提前了会议时间。   贺寒声照例夸了一番新来的设计师Emily,据说她还在一年内连斩过法国内外的数项设计大奖。   会议氛围鼓噪,平息在贺寒声响亮的一声中:“我向大家宣布——”   众人都抬头。   贺寒声用一种极其钦慕的目光看着Emily,喜露于色,对大家道:“明年春季大秀的服装设计稿,全由Emily负责——”   “……”   陈旖旎一震。   “有Emily坐镇主设席位,是对我们品牌风格的一次创新和突破,明年主攻的中国市场乃至亚洲市场,又是一次突破。”   “……”   一干人却没鼓掌,面面相觑,大家先是看一看项目本来的负责人陈旖旎,再看一看他们的boss贺寒声。   最终,贺寒声的视线落在陈旖旎身上,眉眼含笑:“Ashley就根据Emily的主设计稿,做细节修改吧,你这段时间也辛苦了,暂时退居二线。”   “那Ashley的设计稿……”   “我不是说了吗,”贺寒声有些不耐,像是有些怕扰了名气更盛的设计师Emily恼火似的,说,“以Emily的设计稿为主,Ashley的以后的秀我们有机会再——”   陈旖旎从座位上站起。   金属凳腿摩擦地面的动静不大,却总有点突兀,打断了贺寒声的话。   她脸色冷到极点,眉眼之间也尽是清透的冰冷。   她看着不远的贺寒声,而一屋子人都在看着她。这里的人,都是她曾经并肩数个日日夜夜,看着Venus从低谷走到现在的同事们。   还有眼前这个,她曾视为知心好友的男人。   众目睽睽之下,低气压也稠闷燥人。   与贺寒声对视了大概十几秒后,她轻轻扬了扬红唇,表情带着薄讽,冷冷看了他一眼,旗袍后摆一扬,转身就出了会议室。   一室寂静。   “贺总,你这……这不太好吧。”   “贺总,Ashley为大秀做了很多努力,你现在不要她的设计稿……”   “这样不好吧,贺总,Ashley……”   “好了,我给大家我的理由,”贺寒声头痛地安抚着众人:“——我不能让Ashley把Venus变成第二个LAMOUR。我们也要进军中国市场,一山不容二虎,风格相似的两家怎么在业界……”   走远了,陈旖旎已经听不见会议室的声音了。   她冷静地乘电梯下了楼,碰见了眼熟她的同事,还跟她微笑着打招呼,说一声:“Ashley,下午好。”   她也微笑着回应,一脸的风平浪静。   手中的设计稿还有几处需要修改。   她快步地回到了设计室,赶紧拿出笔修改好了,在旁边认真详细地做好了批注——这是她一贯的习惯,力图让经手她设计稿的人也能看懂。   楼上会议室在说什么,已经与她无关了。   巴黎时间下午四点五十,夜色将沉之际,陈旖旎终于改好了设计稿。   一张张检查过去,她顺带着写了一封辞呈,夹在文件夹里,放在桌面上,关了身后设计室的灯。   满室一黑,仿佛谢了幕。   她关上了门,离开公司。   *   沈京墨本可以带着星熠坐私人飞机离开,但小家伙说他还没去过机场,一直跟他说,想坐那种能装很多人的飞机。   于是便选择了乘航班回国。   安静的VIP休息室中,笔记本电脑陈放在桌面,屏幕上铺满了几个婚礼策划发来的场景预设图。   婚礼选址定在港城南海岸,是港城风景最优美的一隅。计划是白天婚礼,晚上在一艘大型游艇上举行晚宴。   婚礼策划发的方案很详尽,密密麻麻的。几个策划的方案不尽相同,却都一致表示,这一定是一场万众瞩目的世纪婚礼。   看了快一个小时,沈京墨有些视觉疲劳,他舒缓了一下,刚准备收电脑,右下角突然弹出一封新邮件。   Jessie发来消息,说Venus那边临时篡改了合约内容。   明年开春大秀——也是S&R扶持Venus进军中国市场的第一仗,御用设计师从Ashley Chan改为了Emily。   问他算不算违约。   Jessie还小小八卦了一句,陈旖旎的设计稿全被压,Venus准备让新设计师重新制定了。   不仅如此,Venus怕与LAMOUR撞元素,从陈旖旎加入至今沿用的风格也准备大概,她的稿子已成了一筐废稿。   沈京墨一手支额,若有所思地思忖一下,指尖儿点了点桌面,容色冷了几分。   当机立断,打了电话给贺寒声。   那边响了没几声就通了,贺寒声“喂”了一声,沈京墨直接开门见山:“贺寒声,我不认为出尔反尔是任何一个行业从业者的基本素养。”   “……”贺寒声一愣,“沈总。”   “你应该知道,我是因为陈旖旎才跟Venus合作,你也知道,如果没有她,我根本不会选择Venus。”   沈京墨看了眼一边读故事书,丝毫不懂大人世界的波云诡谲的星熠,站起身,走到吸烟室前。   打火机火星一晃,他点了一支烟。   漫不经心地轻笑:“所以,没必要了,对吗?”   “沈总,换设计师是在我们考虑范围……”贺寒声据理力争。   “谢谢你这些年对她和星熠的照顾,”沈京墨淡淡打断,平静又疏漠地说,“我们结婚会发请柬给你的。”   “……”   说完便挂了电话。   看了看表,时间差不多,沈京墨抽了半支烟就捻灭了,回来摸了摸星熠的小脑袋,笑着说:   “星熠,要出发了。”   “喔——”星熠答应着,却没抬头,还埋在故事书里,“爸爸,我把这段看完。”   沈京墨直接抱起了他,一条手臂托着小孩儿,“爸爸抱着你看。”   星熠在他怀中聚精会神地翻动着故事书,嘴里念念有词的,边还问沈京墨这个字还怎么读。   沈京墨边耐心地回答,却有些心不在焉的。   到机场就给陈旖旎发了信息,她却并未回复。   星熠看完了故事书,沈京墨便将他放下来,给故事书放进他身上的小黄鸭书包里,拉上拉链儿,改为拉着孩子的手走。   小孩儿用小碎步跟着他,“爸爸。”   “嗯?”沈京墨低眸。   星熠有点失落地问:“妈妈还、还没打电话吗?”   “妈妈今天很忙。”沈京墨温和地笑了笑。   “哦——”星熠点点头,又抬头,问:“爸、爸爸就不会难过吗?”   “不会。”   “为什么?”   “爸爸如果那么脆弱,怎么保护你和妈妈。”沈京墨笑道,然后遥望了一眼登机口,不由地走得慢了一些。   “爸爸——我要走那个!”星熠指着一条长长的,大概有100多米的传送带雀跃不已。   刚才没接到妈妈电话的失落霎时没了影儿。   孩子就是孩子,沈京墨心情也不由地明快一些,牵着他小手过去,上去前还叮咛:“慢点走,害怕的话爸爸就抱你。”   “我才不怕!”星熠雄赳赳气昂昂的,挺着小身板儿,“我、我也没那么脆弱——我想保护爸爸妈妈!”   沈京墨哑声地笑,和星熠一前一后上了传送带。小孩儿在前,他在后,被小家伙拉着不由地低了低身。   这条传送带过于冗长,对于大人来说,速度很慢。   但对于孩子,就很快很快了。   星熠没一会儿就瑟瑟发抖,沈京墨见他一脸倔强还硬撑的模样,不由分说地就将他抱了起来。   “来,爸爸抱你。”   “我、我才不怕呢——”星熠据理力争。   小脸都白了,怎么还说不怕。   沈京墨无声笑了笑,托稳了星熠,即将走完传送带的一半。   “爸爸。”   星熠突然不安分地挣扎一下。   “怕的话抓紧爸爸,马上走完了。”   “爸爸——”   星熠又拽了拽他领口。   “星熠,别乱动。”   “爸、爸爸——”小孩儿激动到都有些结巴,终于破云一声雷似的喊了一声,“是妈妈!”   “……”   沈京墨一愣,下意识以为陈旖旎打了电话给星熠,却是被星熠拽着衣领,迫使他回头看。   距离传送带起点二三十米左右,陈旖旎正往这边赶来。   她一身绀青色旗袍过于惹眼,大衣衣摆也有些松散开,左右飘扬翻飞着。她穿高跟鞋,不敢跑太快,只得飞速地迈开步伐,尽全力向这边奔来。   “真的是妈妈!”   “妈妈——”   “妈妈——”   沈京墨抱紧了星熠,任孩子在他怀中欢呼雀跃,却仍回头,紧盯着那个方向。   陈旖旎也看到了他们,挥了挥手。   她显然是临时改变主意赶来,估计就买了一张机票,居然什么也没带——可这一次,她知道,自己不是什么也没有了。   她上了传送带,一步一步走得坚定沉稳。   向他的方向,走过去。   “妈妈——妈妈!”星熠还在呼喊。   登机口即将关闭。   机场广播里清甜的女声用一遍法文,一遍英文,一遍意大利语,一遍不知什么语言播报着。   可数种声音,都不及他与她内心喧嚣。   沈京墨和星熠已到了传送带末端。他站定了,一手抱着星熠,一条手臂向快步奔来的陈旖旎伸出。   直到她离他越来越近。   将这六年的距离,十三年的光阴,一点点地缩到寸厘。   他掌心落下一片柔软的同时,她也稳而准地落入他臂弯中。   紧紧地抱住了他。   “妈、妈妈怎么来了,”刚才还欢欣不已的星熠,啪嗒啪嗒地就掉起了眼泪,“妈妈不、不是不来吗……”   沈京墨低垂着眼眸,看清了,的确是她在他身前,紧紧地抱着他。   陈旖旎也抬头,见他眼底有丝丝潮意,却还是极尽温柔地凝视住她,也不由地红了眼眶。   她唇绷了绷,贴在他胸前。   他不说话,她也不言。   但一个眼神交汇,就足以胜过千言万语。   相拥片刻,直到她周身的寒意,都被他怀抱的温度烘散了,他揉了揉她的发,好像她还是当年那个十七岁的少女。   带着点儿隐忍的鼻音,低声道:“走吧。”   在他拉住她手的一瞬间,她掌心主动地反扣住他手。她的手被他宽大温热的掌心包裹住,好像同时能熨热两颗冰冷彷徨的心。   刻骨的,终将最深情。   *   十几个小时的漫长飞行,已昼夜不分的混沌,被一场梦扰醒。   陈旖旎一惊醒,耳膜胀痛不已,星熠还在她怀中睡得安稳,小孩儿缩成小小的一团,偎在妈妈身前,呼吸清浅。   一梦惊醒,这感觉很不真切。   沈京墨一直没睡着,见她醒来,一双清澈的眼中满是茫然,他主动将小孩儿抱过去,“换我抱一会儿。”   陈旖旎盯着震颤的空气出了一会儿神。   沈京墨看出她的奇怪,还没说话,两行泪就从她脸颊滑下。   “怎么了,”他抬手拭她脸颊的泪,滚热的泪却源源不断,一遍又一遍的浸过他指腹,“怎么哭了?”   她将脸枕在他掌心,闭了闭眼,整理一番情绪,又抬起双朦胧泪眼,直直地看着他说:“我刚才……做了个梦。”   “梦?”   “不是刚才……”她濡湿的眼睫颤了颤,“很久了。”   他眉心轻拧着,静候下文。   她视线灼灼地望住他,仿佛要从他幽深的眸底,直望入他内心深处,洞悉那个梦的结局。   “我梦见你结婚……梦见过很多次。梦见你,穿一身白色的西装,新郎常穿的款式,特别好看。”   他眸光微动。   她眼泪落入他手心,将他的皮肤都要灼痛。   “你的新娘挽着你,她非常美,”她由衷地赞叹,说着便苦笑起来,“她真的特别美……但是你们离我好远,好远……我看不清她是谁……我只能看到你的脸。”   “就算我看不清她是谁,我也好嫉妒她,”她哽咽着,眼底泛了红,“好嫉妒她……也好羡慕。”   “乖,不哭了。”   他拿出手帕,展开了,给她一点点地将眼泪擦净。心也仿佛被她的眼泪,一层层地泡到柔软。   “你们看起来真的很幸福……你看起来,一定特别爱她。”她继续抽泣着,几近无语伦次,“可我,看不到新娘的脸……”   他给她擦净了泪,拥她到自己怀中,她也不哭了,只时不时地啜泣轻颤,低吟阵阵。   他吻了吻她的额头,安抚着她。   过了会儿,她就不哭了,闭上了眼,紧紧地抓住他的手。   “再睡一会儿吧。”他说。   “如果再梦见……”   “没关系,你应该多睡一会儿的,”他捏住她纤细的手,轻柔地吻她的无名指,“梦到最后你一定会发现,无论梦里梦外,跟我结婚的那个人,一定是你。”   ————————————   《春光旖旎》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