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书名:心尖独宠[豪门] 作者:五枚金币 =============== 第1章 归国   苏晴晴赶到医院时,时黎正站在安全通道口玩手机。她垂着头,卷发顺着滑落,肩窄腰细,唯有颈项雪白,衬得红唇艳色逼人。   美人常被天眷顾,时间没在她脸上留下一点痕迹。   “你爷爷病还好吗?”   看着一脸汗水、面色紧张的旧友,时黎心中的石头坠地。她突然上前,很用力抱住苏晴晴,齿缝里挤出一句话,“晴晴,你一定要帮我。”   这是时黎第一次对苏晴晴露出这样惶然无促的表情,她的身体在颤抖,苏晴晴能听到牙齿打颤、相互碰撞的咯咯声。   “你……先冷静,有什么事情,咱们找个安静的地方再说。”   难不成时老爷子真的快不行了?不应该啊,老爷子今年未满七十,身子骨向来硬朗,怎么说倒就倒?   苏晴晴脑子里转过无数想法,等她回过神,时黎已经将她带到一家隐秘性很好的咖啡馆。   “你先听这个,呵。”   时黎将自己的手机丢给她,在苏晴晴疑惑的视线中,她像失去所有力量,支着手肘用手背抵住额头,无声呜咽。   点开播放键,是两个女人的交谈,声音压得很低,似乎害怕被人听到。   “那扫把星马上要回来,老头撑着最后一口气不肯死,估摸着是想将公司留给她。”   “妈,咱们不能就这么拱手相让,你是他的女儿,外公怎么能那么偏心!”   “你妈我都想好了,趁着资金链断裂,先骗她把公司拍卖了,她一小丫头片子,还懂什么商业,换一笔钱让她嫁人。”   “妈!你让她嫁给谁?等她回过神报复我们吗?”   “呵,陈叔叔前两年死了老婆,我看他就挺喜欢你妹妹的,干脆撮合两人,成就一段姻缘,她一破落户想高攀什么?我也是为她好。”   两人窃窃地笑,听得苏晴晴头皮发麻。   说话的两人,应该就是时黎的姑妈和表姐。苏家还未破产前,她经常拜访时府,那两人倒是和气的长相,特别是姑妈时琴,端着看像个菩萨,慈眉善目,没想到居然是这种人!果然,树倒猢狲散,什么妖魔鬼怪都出来了。   “操他*,这几个贱人是想吃绝户!也不怕报应?”如果时黎的父母还活着,哪里由着她们嚣张!   苏晴晴这些年给人打工,畜生见过不少,脾气尤为火爆,痛痛快快骂了一通,她也仔细琢磨,帮时黎想办法,“你怎么录到这段话的?有没有可能是这两人误导你,故意让你听到的?”   万一时兴集团真的不行,这两人为了让自己脱身,一定会想办法将时黎卷进去,每年被控诉经济犯罪进去坐牢的法人不知多少。   时黎喝了热咖啡,似乎冷静下来,回忆全过程,“前天我接到时琴的电话,她告诉我爷爷快不行了,让我尽快回来主持事宜,我当即定了夏威夷飞日本转机B市的机票,安排他们接机。我的印度室友见我着急,帮忙动用关系定了张直航票,从塔克马起飞,比预计时间早了五小时,我也怕打扰他们照顾爷爷,也没通知,直接从机场去医院,没想到!”   后面的话时黎不想说,苏晴晴大致也能猜到,两贱人密谋侵吞财产恰好被时黎撞上。   苏晴晴思来想去,觉得情况不明,应该按兵不动,“走一步看一步,别怕,我随叫随到。既然你已经知道他们的计划,任他们说歪嘴,时兴也不能卖,我去帮你咨询一下律师。”   时黎站起身,“别告诉别人我回来了。时间也差不多,我先去机场等他们,我要看看她们究竟搞什么鬼。”   “我送你。”   一路上时黎都没有说话,车窗上隐隐约约倒映着一张模糊的脸,她还是鲜妍的眉目,只是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她平添几丝愁绪,漂亮的眼睛盛满迷茫。   苏晴晴看着沉默不语的好友,打开车载CD播放音乐,好死不死正好放到肖邦第二钢琴协奏曲,苏晴晴想要换歌已经来不及,时黎脸上的表情完全凝固,纤密的睫毛垂下,宛如一只停歇的蝴蝶。   苏晴晴不敢开口,也不敢换歌,她怕故意的举动会引发时黎更大的情绪波动。   听完这首歌,时黎才慢慢开口,“你还记得鹤川吗?”   苏晴晴怎么可能忘记陆鹤川?他们三人是一起长大的好朋友,时黎与陆鹤川感情亲密,14岁时就定了亲,如果不是那场车祸、鹤川失踪,也许现在就是鹤川陪在无助的时黎身边。   时黎呆呆看着前方,“警方没有找到他的尸体,他应该还活着吧。”   苏晴晴不知道怎么安慰时黎,只能沉默。鹤川的那场车祸怎么看都像是人为的,为陆家开了十几年车的老司机,怎么会突然喝酒、酒驾呢?而且陆鹤川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想到现场那具血肉模糊的司机尸体,苏晴晴有些恶心。   时黎没要她安慰,直接将悲伤转为愤怒,狠狠咬住唇,用压抑的腔调喊一个人的名字,“陆商。陆商。”   其中痛苦、愤怒几乎要凝为实质。   苏晴晴知道她无处发泄的怨恨。   鹤川下葬那天,天上下着雨,时黎将鹤川最爱的《肖邦第二钢琴协奏曲》丢进棺椁,看着棺盖合严。   苏晴晴还记得那幕。举着黑伞的时黎嘴唇苍白,她死死锁定角落里的陆商,两只眼睛仿佛要冒出火来,苏晴晴甚至能听到她牙齿碰撞的声音,陆商照旧面无表情,冷漠与她对视。   豪门阴私苏晴晴也见过不少,陆商确实是最有可能杀害陆鹤川的人,只要陆鹤川死了,陆商这个私生子就有可能上位,继承本该属于陆鹤川的东西,毕竟陆先生只有两个儿子,偌大的家产绝无让给外姓人的道理。   车内气氛沉闷,苏晴晴试图转移话题。   “听财经新闻吧,如果老爷子身体吃不消,你还要替他维持公司,听新闻,有利于开拓视野,了解有利政策,你们搞实业的就要紧跟时事……”   苏晴晴打开电台,主持人字正腔圆汇报今日头条——   “茂盛餐饮集团在9月1日宣布,与红山集团及陆氏集团达成协议,二者共同向茂盛餐饮投资10.2亿美元,该项目将与……”   苏晴晴:……那么巧?   时黎冷笑,“茂盛是陈必达的企业吧?陆商和他合作了?”   刚才那个“陈叔叔”就是陈必达,这两个时黎讨厌的人赶巧凑在一条新闻里,也算孽缘。   “那换个电台?”   时黎任由她动作,连换四五个台,各个逃不开“陆氏集团”、“陆商”,看来这些年陆商过得春风得意,她听得烦,揉着太阳穴靠在椅背上,“算,关了吧。”   苏晴晴安静开车,时黎好一会儿才闷闷问,“陆氏现在做的很好?”   她在美留学近四年,整日与语言文学纠缠在一起,根本没心思分给国内企业,国内留学生也很少将哪个哪个企业挂在嘴上,顶多约了周末驱车去看太平洋。   苏晴晴打开了话匣子,洋洋洒洒说了一大通,时黎大致了解到陆氏现状。   陆商上台后大刀阔斧改革,改变以往陆氏集团以房地产为重要支柱的发展模式,大力发展B2B,现在已经确立国内电商霸主地位,听说这近些日子在对接扶贫,媒体没少歌功颂德,这才有了各大电台一水的《陆氏集团是个有良心的爱国企业》或者《九亿少女的梦中情人陆商》。   苏晴晴语气羡慕,“听说陆商还打算开辟企业自营物流线,动了物流大头的利益,他们这些快递公司想利用反垄断法参陆商一军,却被他轻描淡写化解了。”   时黎:“……是吗?”   记忆中阴沉沉的男人,居然做到这地步?   苏晴晴“嗨”了声,自顾自从包里抽出烟,一想到时黎坐在旁边,又把香烟塞了回去,“世事难料哟——”   时黎苦笑下,确实世事难料。   苏家破产,时家落魄,偏偏陆商占据的陆氏集团红红火火。   她自嘲勾起嘴角,“鹤川的仇,我怕是报不了。”   陆鹤川葬礼那天,雨下得很大,时黎从陆商身边擦过,压抑着愤怒,低声宣战,“我会为鹤川报仇的,早晚有一天我会找出证据,将你绳之以法。”   现在,报仇似乎是不可能的事。   苏晴晴嗤笑,“也不见得,说不定哪天就让你抓住陆商的把柄了?你可别想不开,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活得久一些,总能等到机会。”   时黎当然要活着,她不仅要活着,还要活得很好,她不能让陆商看扁了。   距离机场候机楼还有五百米的样子,车靠边停下,苏晴晴帮时黎解安全带,“就送你到这里,还有一段路自己走,我怕被人看到。”   时黎向她告别,目送着银白色的丰田车离开。她慢慢走在去往机场的路上,脑子里想过很多东西,一会儿还有场硬仗要打,她摊开手掌又攥住,试图给予自己力量。   一辆黑色宾利从身边擦过,她垂着头,没有看到车内那张熟悉的脸。   陆商穿得极正式,手工裁剪的灰西装恰到好处包裹修长的身躯,他戴着LOTOS白水牛角金框眼镜,薄唇抿成一条线,俊美无俦的面孔平淡无波,唯有眼梢眉角透露出一种良好教养的温文尔雅。   他看到了时黎,捏着文件的手,微微用力。 第2章 嫂子   到达机场大厅,时黎并没有立即动作,而是找了间餐厅,点了咖啡才慢条斯理打电话催促时琴,“你们在哪里?我等了好久。”   电话那头时琴语速很慢,每个字眼咬在一起,说不出的温婉。时黎以前最喜欢这种腔调,觉得很有亲和力,现在听,却觉得格外刺耳,“黎黎,等等哦,姑妈这里堵车了。爷爷现在情况还好,我陪了他几天,现在也能吃些小米粥……”   她絮絮叨叨说了一堆,无外乎这些天她怎么辛苦,事情被她处理得如何有条理,如果没听到她与表姐的密谋,时黎说不定还会上当,对她感激涕零,现在,时黎只想呵呵。   还不能发作,时黎清了清嗓子,忍住一肚子怒火,轻飘飘道,“那你慢点吧,注意安全,我在岸山咖啡等你。”   时琴已经习惯她的冷淡,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她刚想再嘱咐几句,时黎那又有动静了。   时黎侧过脸,故意将手机拉远,指甲在桌子上有节奏地敲,假装靠近的脚步声,就在时琴继续说话时,时黎突然扬起声调惊呼,“是你啊,陆先生……怎么了,嗯,才回国……啊?不用,我姑妈来接我呢,你先回吧……没关系的,呵呵,你真是太客气了。”   细细碎碎的回答声,时琴听不到对面那男人说什么,但总归能想象到男人殷勤讨好的姿态。   真是下贱的狐狸精,走到哪里都不忘勾搭男人。   时琴嘴角不屑,声音却依旧温柔,“黎黎,我先挂了。”   时黎似乎还在和男人说话,匆匆忙忙“嗯”了声,娇笑着,“呀,你真是太客气,我记住了。明公馆是吗?我一定准时赴约。”   明公馆?   那不是卖给陆商了吗?现在也不开放服务,邀请时黎的“陆先生”难不成是陆商?   时琴想到什么,面色难看几分,挂了电话依旧心神不宁。   这个狐狸精居然勾搭上陆商?计划要缓缓,陈必达那边一定不敢和陆商抢女人。难不成真的让她嫁入豪门?不,不可能。这鬼丫头精得很,等她熟悉公司规章、财报察觉到不对劲,一定会想办法收拾自己,决不能让她攀上高枝!   想象到时黎攀住陆商的胳膊耀武扬威的样子,时琴脚下狠狠一踩!   这该死的丧门星!当初怎么没弄死她?   嘭。   红色的奔驰直接顶上前面的皮卡,不等时琴回过神,皮卡上就跳下两个壮汉,老头背心、黑拖鞋,一见开车的是个有钱女人两眼放光。   “下车。你追尾全责,老子这可是新车,你说怎么赔?”   时琴哪敢下车,两个看上去像个二百五,可别被他们打了。想来想去,她忍痛从皮夹抽出一千现钞,车窗开了条缝丢出去,“行了吧?”   那两人对视一眼,年长些的直接开骂,“臭*子,你什么态度?打发叫花子吗?就这一千还不够老子喷漆,你瞧瞧车屁股都凹下去了,没个五六千你去修——”   时琴算是懂了,她被人讹上了,想到还呆在机场等待的时黎,她肯定是不能叫保险公司的,这一来二去不仅耽误时间,倘若时黎回去打听消息,她的计划准要泡汤。   这两人见她不肯下车,扬起巴掌重重砸在玻璃窗上,吓得时琴心惊肉跳,她平日里虽然喜欢玩阴的,但交手都是体面人,哪里撞到过这样的直面恐吓,唬得不知所措。   时琴缩在位置上咽口水,身后的其他车见状疯狂按喇叭催促,这是双向两车道,一旦堵住后车都动不了,时琴被吵得头晕,按着方向盘大喊,“够了——说吧,究竟要多少?”   。   时黎喝了半杯咖啡,没等到时琴,等到服务生。   系着卡其色围裙的少女模样青涩,看样子是趁着空闲打暑假工的学生妹,说话语气又轻又不自信,“女士,抱歉打扰了,请问您愿意拼桌吗?这里有位先生需要位置,但现在只有您这里有空位……不好意思打扰了。”   时黎将自己的手提包拿开,示意可以。服务生松了口气,又道了几句谢,很快就引着一个男人就坐。   一靠近就是柏木特有的气味,时黎嗅着,似乎是万宝龙tarwalker,鹤川偏爱这种雪覆松木的味道。她好奇抬眸,只是一眼,就定住。   陆商?!   面前的男人灰色西装,身材高挑修长,偏偏神态冷漠,镜框挡住眼中的深思,透出皮囊的是温文尔雅的无害气息,毫无印象中的阴冷狠戾。   这让时黎想到了陆鹤川。   本能,她从心底泛起恶心,他抢了陆鹤川的家业还嫌不够,连他的神态、喜好都要学了去?   时黎站起身想走,陆商却攥住她的手腕,她挣扎不开,见店里人好奇朝着他们看来,面子下不去,只能乖乖坐下,咬紧牙低声问,“干什么,放尊重点。”   陆商眼神淡漠,嘴角却轻轻勾起,“向嫂子问好。”   时黎怒极,她就知道这种人披着羊皮还是狼。先前鹤川还在,她逼着陆商喊自己嫂子,他不肯,现在却故意用这个激怒她,“你别太过分——”   陆商并没有立即回答,他侧身靠在椅背上微微挑起下巴,讥诮反问,“你说晚上有我的约会?”   时黎气笑了,这个人还是那么自作多情那么不要脸。   她刚才是想利用“追求者”婉拒时琴将她许配给陈必达的“好意”,所以临时编了个不存在的男人,姓“陆”也仅仅是她脑子里只想到“陆”这个姓,也不知道这听墙角的怎么就误会了?   时黎拒绝跟他解释,她不想与这种人废话。   陆商却不想放过她,攥住时黎的手指微微用力,他的手很干净,指节修长匀称,指甲剪得很齐,时黎能感觉到一阵阵热度顺着皮肤浸入她的血管,让时黎情不自禁想要更用力甩开他,“既然时小姐感兴趣,陆某人不介意设宴为时小姐接风洗尘。”   “毕竟,咱们是多年的好友。”   他嘴角挂着熟悉的、令时黎憎恶的笑意。报复性,时黎也笑了一下,“陆商,你也太不要脸了吧,我说的陆先生是鹤川,他可经常带我去明公馆,这两个词与你有关系吗?”   时黎看着他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唇线也绷得死死的,心中解气,继续羞辱他,“陆商,你这辈子都别想超越鹤川,你永远都只是他身后的影子。”   时黎仰面看他,等着他爆发。   陆商没说话,好一会儿,突然低声笑起来,“时小姐这些年嘴巴上的本事长了不少,看来鹤川不在身边,吃了不少苦?”   他松开了时黎,慢悠悠从位置上站起来,目光平和,“忘记通知时小姐,明公馆已经被我并购,你说的两个词汇现在属于我,倘若时小姐邀请别的陆先生,请另择他处。时间不早了,我还有会议,时小姐如果后悔,随时可以联系我,我一定、好好地、为您接风洗尘。”   明公馆被卖了……?   时黎说不出心中什么样的感觉,总归是与遗憾、不甘有关的词汇,她不在的四年,四九城发生了很多她还来不及了解的变化,这是她出生的城市,第一次让她感觉到陌生。   激光镂空的雅柔白名片被陆商随手搁置在咖啡桌上,时黎扫了眼,上面只有“陆商”及一串号码,不难猜测出这是陆商的私人名片。   他倒是把陆鹤川的脾气学得一等一,还好他还要点脸,没有照搬鹤川的所有嗜好,镂空的花型不是梅而是劲竹,时黎没急着收,而是等到满头大汗的时琴出现,才悠哉悠哉将名片慢动作塞进卡包。   时黎确定自己的动作足够引起时琴注意,她没忽视时琴倏地变冷的视线、绷直的下颌线,时琴强撑着慈爱,假笑着拍了拍时黎的肩膀,“四年没见,黎黎又变漂亮啦。”该死的狐狸精,不就一张名片,耀武扬威什么?   “姑妈,咱们过年不是才见过?”   时琴一时语塞,时黎却不想同她废话,直截了当要求,“姑妈,咱们快点去医院。”   之前,时黎赶到医院时,恰好撞上时琴表姐说话,她没敢声张,只隔着玻璃层小心翼翼看一眼重症监护室里的爷爷。老人不复过去的强硬,虚弱躺在床上,身上插满管子,心电监护仪波动的频率时高时低,好像下一秒就会断气。   时黎想哭,却哭不出来,她只有一个人,身边围绕着豺狼,她很怕自己撑不住,很怕爷爷再也起不来,但她只能忍耐,她必须要忍,现在的她什么都不懂,什么都没有,连抗婚都要借助陆商的力量,她根本没有可能与狠狠咬住时兴集团的亲姑妈争。   一路上,时琴主动开口缓解沉闷的气氛,“黎黎,别担心,我请了最好心脏科医生,爷爷一定会没事的。”   想到什么,她又柔了几分语气,“唉,今天姑妈为了尽快来接你,撞上一辆小皮卡,那车的主人是个敲诈勒索的外来务工人员,讹了姑妈八千块……最近家里也是,多病多灾的,什么事情都感觉不顺,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不好的东西进来了。”   她明里暗里讽刺时黎是扫把星,时黎假意不知,飞快从包里掏出一本KJV版《圣经》,这是她印度室友赠送她的护身符,时黎认真看着时琴,虔诚将手按在圣经封面上,说:“妖魔鬼怪快离开——妖魔鬼怪快离开?”   时琴:“……”死丫头。 第3章 离去   时黎对人对事是不同的态度,唯有面对时怀瑜,才会真的露出茫然不知所措的表情。   她记忆中的时怀瑜无所不能,他站得笔直,声音洪亮,会帮她买喜欢的任何东西,看着躺在病床上、艰难呼吸的老人,时黎控制不住心里的恐惧。   爷爷,爷爷……你最爱我了,你醒醒好不好?时黎不想长大,时黎需要你的保护,站起来好不好?梨子愿意把自己的寿命分给你,你要多少都可以。   她站不住,觉得双腿发软,只能跪在病床前,拢住时怀瑜的一只手,低头沉默。   时琴站在门后,隔着小小的玻璃窗,露出古怪的笑容。   死老头活不了多久的,早在半个月前,她趁着老头病得迷迷糊糊,让律师操刀一份遗嘱,骗老头签了字。   看着相依的一老一少,时琴觉得痛快。   爸爸,你一辈子偏心,临死前也该为女儿做点什么吧?   杨莉走到她身后,搂住时琴的腰、撒娇,“妈咪,我想去巴黎看秀,外公什么时候才能死啊?”时家虽然落魄,好歹也是体面人家,绝无可能掌权人死后,子孙日夜笙歌的,春夏时装周就要开展,老头可别耽误了她出门交际,她可是好不容易才搞到的邀请函。   杨莉心跳的很快,她已经能幻想出来时黎被她扫地出门的场景。她受够了时黎的高高在上,都是时怀瑜的子孙,老头偏心偏到太平洋!时黎成年,老头眼巴巴去定了个世界第二大的天然粉钻,她呢,定件礼服都不能走公司流水。   说得好听,什么账目弄不清,真糊弄傻子呢?舍不得就舍不得!   时琴温柔笑着,拍着杨莉的手背,眼神还是吸在时怀瑜身上,“耐心点,别露出马脚,这鬼丫头勾搭上陆商,别生事端。”   话音未落,杨莉就沉不住气大喊大叫起来,她跺着脚,扯着时琴的胳膊用力拉拽,“妈!你要给我想办法!陆氏集团的夫人只能是我!我要陆商!他是我的!”   时琴没察觉出杨莉的小心思,第一次听她直白宣誓主权,吓了一跳,她环顾四周,见走廊没人,这才皱起眉,用眼神制止杨莉的嚷嚷,“吵什么!”   老东西还没死呢!还有,她在幻想什么?京圈那么多大小姐,眼巴巴瞅着陆商,想要嫁给他当陆太太能从城北排到城南,她在痴想妄想什么!   杨莉急了,“妈咪,他说过会娶我的!”   她还记得那天。   陆商抱膝坐在操场上,夕阳西下,他的睫毛全是金色,落寞的神情让杨莉心动不已。年轻的陆商狠厉阴沉,有着不同于同龄人的魅力,他与陆鹤川不同,陆鹤川是典型贵公子,俊朗高傲,整日系着领带,会弹钢琴打马球,是女伴嘴里完美的白马王子,但杨莉不喜欢他,因为陆鹤川只会对时黎一个人笑,他看向自己的眼神就像在看垃圾,毫不掩饰地嫌弃。   他身边,时黎穿着杏色长裙,左手拎着深灰的保温杯,风吹动她的裙摆,露出雪似的小腿,她骨肉纤匀,动起来显出些许纯情。陆鹤川正向她展示投篮技巧,只要两人呆在一起,自然而然排斥其他人的加入。杨莉小心翼翼坐在陆商身边,陆商一点视线都没分给她。   杨莉知道他在看时黎,可时黎是陆鹤川的。她满怀恶意地想,陆商只不过是一个私生子,有什么资格相配时家大小姐时黎,他们不可能在一起。   意随心动,她还真的开口了,她学着时黎的语气,高高在上施舍,“别看了,时黎是陆鹤川的,你只不是跟在他们身后一条狗。”   陆商微微侧过脸,黑色的眼睛注视着杨莉,这是他第一次正眼看她,杨莉看到他的嘴角弯起,他很淡地笑了一下,眼眸全是晃动的光,杨莉以为他想通了,心中振奋,忙不急表态,“不过你长得合我心意,我可以勉为其难接受你。”   陆商之后是什么表情她忘了,杨莉只记得那天黄昏,面前的少年突然起身,捏着矿泉瓶仰头灌,衬衫被浸湿,杨莉能看清他上下翻滚的喉结,他将手里的水瓶丢出去,嘴角带有水痕,就这么定定看向她,杨莉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杨莉想,他这算同意了吧?   时琴的声音打断她的回忆,“你和他?也对,你们也是一起长大的。”   倘若陆商真的对杨莉年少心动过,时琴从中操作也不难。要知道,年少动心,一生心动。   “我再想想办法,如果陆商真的喜欢你,你想嫁给他也不难。”   时琴帮杨莉顺了顺耳边的碎发,温柔抚摸她的脑袋,“妈咪爱你,会为你做好打算的。宝贝放心,时黎不可能嫁给陆商。”   不管是为了女儿还是为了时兴集团,都不可能让时黎嫁给陆商。   两人来不及多说什么,监护室里的时黎跌跌撞撞冲出来,沙哑着嗓子喊,“律师——爷爷要见黄大律!”   时怀瑜躺在床上,眯着眼睛慈爱看向时黎。他等到他最喜欢的孙女回国,他的梨子长大了,可以独当一面,他不能再陪她,他时怀瑜的孙女,一定会坚强长大。   时琴搞的把戏,他都知道,她以为他病迷糊,只有时怀瑜自己明白,他是在拖延时间。没有那份遗书,他不可能活着等到时黎回来。是他造孽,没教养好儿女,生了两个畜生,一个早早进了土坟头,一个想吃亲爹的骨灰,造孽!   时琴也慌了,她没想到亲爹现在还有理智,现在的时怀瑜脸颊窜红,烧得眼睛湿润,他干瘦的手指死死扒住床单,可以看出他已是强弩之末,但他就是憋着这口气,与阎王争命!   时兴集团是他一手带大的,是他最重要的东西,他必须将它交给他放心的孙女时黎。   黄律师本来就待命,很快就赶到医院,在律师的见证下,时怀瑜一字一顿,将公司的实际控制权、最高决策权全部交给时黎。   他用浑浊的眼睛看向角落里泣不成声的时黎,柔声嘱咐,“梨子——听爷爷话!好好长大,嫁给你喜欢的人,多生几个孩子,爷爷对不起你,没能送你出嫁,这些年我娇纵你……让你养成绵软的性子,我的错!咳——梨子,听着,先长大再守家,爷爷……对不起你。”   比起时兴集团,他更喜爱他的孙女,如果孙女守不住……守不住就算了。   时琴心中惊涛骇浪,她恨得几欲死去,现在却还要假装悲痛,愤愤扑向时怀瑜,用尽全力挥下一拳,嚎道:”爸爸——你别死!你死了女儿怎么办!“时怀瑜被她这么一砸,眼冒金星,一口气喘不上,就这么去了。   时黎还没反应过来,等她冲上前推开时琴,时怀瑜已经没有了呼吸。   “爷爷!”   这一刻,时黎真的是孤家寡人。   她觉得冷,好冷啊,她用尽力气控制,才没有发疯去撕咬时琴。   隔了半座城的陆氏集团。   陆商收到消息:时家变天,时老爷子将公司交给黄毛小丫头。他并没有太多情绪波动。   手中的黑棋子被他颠来倒去,又丢进棋罐,他冷漠抬腕扫了眼时间,漠然对着候着的董秘说道,“抽调流动资金,准备着手收购时兴集团。”   董事会秘书是财务总监升上去的,尤其看重财报,见boss发话,他也要适当的提示,“陆先生,恕我直言,时兴集团连年亏损,如我们要投资养元产品,虎庄药酒更有市场。”   时兴集团是养元饮料的巨头,常年盘踞最高端饮料消费市场,但他们的产品有个致命缺陷——更新换代太慢,消费一、二级市场已经推不动,陆商收购后,可能需要每年至少几十亿的渠道营销费用,这可能会是笔亏本的交易,董秘想不懂,商场上向来冷血无情的陆董怎么会突然有善心做好事?   陆商闻言愣了一下,他随手从抽屉里抽出一沓文件丢给董秘,“老张,看看。”   张董秘也没客气,从头到尾翻了一遍,内容差不多记住,他搁下文件,疑惑试探,“陆先生是想转变生产销售模式,将高端饮料做成乳制品及植物蛋白饮料?”   一百块的饮料普通人舍不得买,但五块的养元产品,一般家庭都会选择,只要他们将广告宣传侧重于补脑,每年的中高考市场就可以支撑生产线。   张董秘脑子转过很多想法,从时兴集团的秘方,到巨大的潜在市场,他佩服地想,果然是把控企业命脉的大boss,就是比他们有脑子,看得长远。   “好的,陆先生,我这就去准备。”   张董秘走后,整个房间又恢复了安静。   陆商站在落地窗旁眺望远方,似乎整座城市都在他的脚底下,他平白生出烦躁,他年少时定下的两个愿望,增增改改,最终变成:娶到时黎,折辱她;毁掉时兴集团,让时家彻底消失。   午夜梦回他常会想到时黎,那个让他燥热、让他痛苦的女人。   梦中的时黎乖得很,总是软着身体求他轻一点,她是那么乖,乖到让陆商只想占有,生不出一点恨。   可梦醒了,陆商会去搜索时黎的INS,她还是记忆中的那样——娇纵跋扈,惹人频生征服欲。   时黎的四年与陆商毫无关系,可陆商的四年,每一日每一天都复刻时黎的人生。   她自驾游,陆商也说走就走,她读赫尔曼·黑塞,他就去看毛姆……   陆商深深隐藏嘴角的恶意,时黎会来求他的,只有他才能救时兴集团,她不会眼睁睁看着时兴葬送在自己手里。 第4章 求助   时怀瑜死后,时黎没掉一滴眼泪,如常准备葬礼,不许时琴插一点手,她知道爷爷不可能原谅害死他的人,她也不会让时琴弄脏爷爷的灵堂。   陆商代表陆氏集团出席时怀瑜的追悼会。   大堂乌压压挤满黑色西服的宾客,大多凑在一起小声交流着什么,时不时有保镖上前送花圈,雪白花瓣的菊束已经堆了半墙高。时黎穿着纯黑的长裙,头发梳得高高,站在遗照旁给每个客人递香。   整整齐齐三支。   轮到陆商上香,两人手一碰即离,时黎手指冰冷,连续几天缺觉让她面孔裹上毫无血色的苍白,她没有化妆,淡樱色的唇瓣死死抿成一条线,唯有水汽未尽的眼睛,迷茫看向他。陆商睫毛微动,刚想说些什么,时黎定定折腰,给他行一个九十度的躬礼,陆商看到她的背骨微微颤抖。   她努力不让别人看出自己的绝望,她向爷爷发誓,一定会守住时兴集团,不管用什么代价。   做过无数次的动作——弯腰、静默、站直,她是个无生命的机器,已经忘记疲惫。   陆商居高临下注视着时黎,缓缓说道:“节哀。”   时黎没看他,挺了挺背骨,又去点另外的三支香,陆商身后的宾客向前一步,她如出一辙地弯腰鞠躬。从陆商的角度看,时黎颈项雪白,风仪动人,全身每一块肌肤都好似精雕细琢,完美的失去真实感。   排队上香的客人慢慢向前走,陆商也被挤离最中央,看着被袅袅烟雾笼罩的时黎,仿佛身处另一重世界,脆弱迷人、致命吸引。   站在角落,百无聊赖摇着扇子的杨莉瞥到陆商,急急忙忙推开人群,朝他身边挤来。   今天她化了精致的淡妆,黑纱也被她斜斜系在脖颈上,充当装饰用的蝴蝶结,比起素面朝天的时黎多了几分妩媚,她长得不如时黎,天生的蒜鼻,但她会利用手上的资源尽可能打扮自己,出落得有几分姿色,平时也有几个浪荡公子奉承在身侧。   “陆哥、陆先生……”   杨莉本想直接称呼陆商“陆哥哥”,但陆商的眼神太森寒,她生生咽回到嘴边的话。   陆商穿得极正式,身姿修长挺拔,外貌俊美出众,在一群矮胖圆的客人里显得鹤立鸡群,他安抚般淡淡一笑,“怎么了?杨小姐。”   声音低沉悦耳,辨识度极高,有种冷冷的质感。   虽然是在笑,杨莉却感觉到此时他的心情并不是很好,她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询问,“陆先生是否需要用个便饭?时间也不早了……”   陆商不客气打断,“确实,我还有事,不好意思,辜负杨小姐的好意。”   说着,不留情面地抛下杨莉,径直离开。   杨莉又气又恨,却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陆商就是这样的人,看似温文尔雅,其实只有熟悉他本性的人才会明白他究竟有多恶劣。杨莉爱他的坏,又恨他的冷酷无情。   习惯性,她转头去搜寻时黎的身影。   时黎一双眼睛自始至终注视着时怀瑜的遗像,樱唇紧抿,神情泠然,根本不在意她的小把戏,杨莉从心底窜出一股怨恨。瞧!时黎就是这样的人!偏要将你在乎的东西狠狠踩在脚底下,还要不屑一顾地冷笑,就好像她杨莉,一辈子都只能是她脚下淤泥!   时琴走近,捏了捏杨莉的肩膀,弯下身凑在她的耳边,轻轻安慰,“别气了,感情这种事急不来,你要有方法有策略。男人嘛,都不喜欢女孩子太主动,会显得廉价,你想嫁给陆商,就要听妈咪的。”   她的女儿始终学不来她的沉稳,心浮气躁的,这样怎么斗得过时黎那个鬼丫头?   想到什么,时琴眉头也蹙敛几分,“公司那群滑不溜手的老东西们还在观望,看他们的样子是不想站队,呵呵,想吃现成的,也要看看有没有那个本事!”   公司党派分为三系:一派是太。子。党,跟着时怀瑜打江山的老人。他们只认时怀瑜指定的继承人,人数说不多,但各个都居于高层,手持不少原始股,在公司说话分量很大。一派骑墙派,隔岸观火,任你们斗得天崩地裂,他们也只拿工资准时上下班,这派不足为患。   还有一派就是时琴培养的新贵派,这些年,她一直努力在公司根植自己的派系,也培养出一群忠心耿耿的高层,本想着等老头子驾鹤西去就彻底收拢暗线,将太。子。党剔除管理层,没想到……   该死的老东西,临终前还给她玩一出狸猫换太子!想到那封作废的遗书,时琴脸上的表情扭曲起来。   杨莉对商业一窍不通,但她想到更重要的事,恨恨掐住时琴的胳膊,“妈咪,什么时候我们才能把她赶出去!那个房子我已经住习惯了,我才不要搬出去!”   时黎留学的这些年,时琴利用照顾时怀瑜的借口,萝卜挪窝般,将她的女儿杨莉、老公杨文君都搬进了老宅,鸠占鹊巢地将那幢价值四亿的京都独立别墅划为自己的私人领地。   如果不是时怀瑜还在,他们估计要将时黎的房间拆掉重新粉刷。   时琴低低地笑,“过几天,那幢房子就属于我们了。”   她早就想到了这点,也早就做好准备。   。   处理完爷爷的丧事,时黎马不停蹄地着手准备清查账目。   早在三天前,她就通知会计审核部门递交财务报表,可当她看清时兴集团经营状况时,她整个人都僵了。   第一次见……连续一年半亏损的企业!   虽然她不懂商业,但也明白自己的吃穿用度都来自公司盈利,这些年爷爷并没有向她表示经济拮据,需要她俭省开支的意思,怎么可能一直亏本呢?!   苏晴晴帮她找了专业律师,律师推荐她去找会计事务所核查账目,但时黎一番忙碌后,会计事务所及聘请的国家注册会计师都告诉她,她的公司亏损是因为经营不善及资金链断裂的问题。   简而言之,时兴集团的产品销售并不景气,回款不到位,投入的资金都被限制在生产服务链中。   她也搞明白了,要想救时兴,只有想办法找人注资。   可谁能帮助她呢?   倘若鹤川还活着,也许她能向鹤川寻求帮助,倘若苏家没有破产,苏晴晴的父亲或许也能帮到她,可现在,她最大的两个助力,一个失踪,一个跳楼,她还能去找谁?!   苏晴晴也没办法帮到她,这些年省吃俭用,苏晴晴不过攒下二十万,这二十万,她原本准备付首付,现在全部都拿给时黎,用来救急。时黎没收,这二十万是苏晴晴的所有,但对于救时兴集团的上亿资金,实在杯水车薪。   没办法,时黎只能像苏家破产时的苏晴晴,一个朋友、一个朋友打电话。   富在深山有远亲,穷在闹市无人问。   时家落魄了,曾经绕着时黎转的人也相继离开,唯恐沾上时家的霉运,别说借钱,倾慕过时黎的公子哥甚至落井下石,借着时家落魄这西风,垂涎三尺想要将时黎强包下来当二奶。   时黎找不到任何办法,公司的几个高管看向她的表情越来越难看,本来他们都是太。子。党,是时黎的坚决拥护者,但时黎不争气的样子,还是让他们的心慢慢向时琴那边飘去。   时老太爷的恩情固然深厚,但时怀瑜已经去了,他的孙女撑不起公司,总不能看它破产吧?时琴也是时怀瑜的女儿,将公司交到她手中,也不算占死人便宜。   就在时黎焦虑不安,为资金整日发愁时,慈眉善目的时琴出现了,她温柔诱骗,“黎黎,如果撑不下去就卖家产吧,你不是还有些首饰、珠宝吗?这些东西也能凑不少钱。”   时黎心中冷笑。珠宝首饰当作二手货卖出,最多也就能凑个一两千万,这还远远不够,时琴是在打房子的主意吧?   她假意不知,火急火燎抓住时琴的胳膊试探,“姑妈,首饰都卖了也不够,干脆我把房子卖了吧!”   时怀瑜名下的房产都留给了时黎,唯有一辆二手劳斯莱斯车留给时琴。   时琴见目的达到,心中乐开花,表面却要犹豫,“黎黎,你再考虑考虑,房子这种东西,你想快速脱手一定会被人压价,你卖得急,只能亏本。”   时黎用力拧时琴的手臂,她不知道为什么她们是一家人,时琴也能那么坏!想到时怀瑜的死,时黎心中只有恨。   “姑妈,你别劝我了,我不能看着时兴倒在我手里!”   时琴“勉为其难”道:“好,既然你打定主意,姑妈就去帮你试着联系一下,有没有富商愿意在京购房的。”   时黎泪眼婆娑,将头埋进时琴怀中,依赖地说,“姑妈你真好,还好有你在。”   时琴心满意足离开,时黎等她走远,才将手提包中的录音笔抽出来,一遍遍听着两人的交谈。   苏晴晴从另一个房间走出,双目欲喷火,“这狗娘们还想再骗你?!”   苏家破产,苏晴晴就这么被骗过一次。   本来她不需要如此落魄,她的父亲为了保护她们母女,从高楼上一跃而下,死前也没忘记和自己妻子离婚,苏晴晴母亲名头上还有几套房产,本可以让她们娘俩衣食无忧过完一生,但苏母那边有恶亲,趁着孤儿寡母没从苏父死亡阴霾中缓过来,借着帮她们还债的名义,将属于苏母的几套房产贱卖出去。   价值1亿的二环别墅及两套三环内的公寓!只卖了八百万!!   苏晴晴牙齿咬得死死,“时黎,你信不信,没两天你的姑妈就能给你联系到买主,肯定是几套房产一起买,价格也压得很低,却刚好是你所需要的那么多!”   时黎捏紧手里的录音笔,“我不会卖的,让她去白高兴一场。真当我傻吗?实在不行我还能去银行抵押贷款,为什么非要听她的话。”   苏晴晴看着面前的好友,这些天她成长很多,慢慢有了独当一面的魄力。   “你打算怎么做?”   时黎表情疲惫,“时兴集团现在的状况,不是一次注资能解决的,我希望能拥有固定的合作伙伴,这样才能支撑到时兴集团转型。抵押贷款是下下策,实在没办法的办法,我不能保证,有了一笔资金,时兴集团能不能正常生产运营。”   “那你?”   时黎的表情更加难看,她像是难以启齿般,一个字一个字吐,“我、我打算寻求张施河阿姨的帮助。”   张施河是鹤川的母亲,陆氏集团的老夫人,她真的疼过时黎,但因为鹤川的失踪,她迁怒于时黎,经常对寻上门的时黎避而不见,所以这些年时黎一直没敢再去打扰她。   现在已是危急存亡之时,没时间给时黎犹豫,面子怎么比得过爷爷的集团,时黎打定主意,不管张施河怎么赶她,她一定要见到张施河,求她,帮帮忙,除了她,时黎再也想不到能帮自己的人。 第5章 逼婚   陆商接到消息,时黎拜访陆宅时,他正在室内花园为王子修剪指甲。   金毛犬体格健壮,被陆商养得皮光水滑,眼睛大且圆,口吻有力,鼻头湿润。它呆呆地一屁股将毛茸茸的尾巴坐在地板上,伸着舌头哈气,时不时小心翼翼用空着的左爪扒拉陆商的手臂,颇为享受地打呼噜。   王子比别的狗笨,陆商将它交给训犬师教养半年才勉强学会用抽水马桶上厕所,不过,它也有自己的优势,它很乖巧,吃饱喝足就会呆在毛毯上睡上大半天,既不破坏家具到处乱咬人,也不跟着小母狗离家出走,用现在流行的词汇,就是非常“佛系”。   陆商很忙,但他非常宠爱金毛犬,每晚都会带着王子出去散步,甚至,为了避免不运动造成的过分肥胖,他专门为王子订制了儿童跑步机,制定计划,让专人负责王子的日常运动。   听到时黎拜访张施河女士的请求,陆商不紧不慢将王子剩下的指甲剪去,才慢条斯理道:“请时小姐去会客厅。老夫人累了,先让宋妈送她回去休息,时小姐我来招待。”   通报的人自然听得懂陆商的潜台词:不能让张施河与时黎私下见面。   “好的,陆先生。”   他们这些被雇佣的保镖,自然不会触陆商的霉头,张老夫人与陆先生早有龃龉,两人一向表面情谊,亲情寡淡似水,这几年陆商气焰大盛,牢牢把控陆氏集团,逼得张老夫人只得放权,整日吃斋念佛、不问世事,他们的工资是陆先生发的,自然遵从陆先生的旨意。   时黎跟着管家进了内客厅,没坐一会儿,陆商推门,缓缓走了进来。   见来的人不是张施河,时黎立即站起身,防备后退了几步。   今天的陆商换了简单的家居衬衫长裤,金框眼镜也摘下来。他垂目看她,神情淡漠,从容和缓道:“时小姐久等了。”   他不问时黎拜访是为何事,了然地坐在时黎斜上方的紫檀木椅,翻出一本英文杂志,单手支着下颌,饶有兴趣等待着时黎的下一步动作。   时黎想到今天来的目的,硬着头皮搭话,“陆先生,今天我是来找张老夫人叙旧的,刚才有管家通知我在这里等候,不知道老夫人什么时候才能得空?”   陆商闻言撩起眼皮瞧了她一下,继续翻阅手中的杂志,淡淡说道:“老太太上了岁数,身体不是很好,今天又感冒了,现在已经睡下,你没什么太要紧的事,可以告诉我,晚一些,等老太太睡醒了,我再替你转达。”   时黎怎么可能让他代为转达!   张施河极其厌恶陆商这个私生子,这是她看管不住丈夫的证明,也是她作为妻子、作为母亲失败的证据,陆商刚被张老先生接回陆家时,张施河就差点将陆商丢下楼,如果不是陆老先生来得快,加上陆商死死咬住张施河的胳膊,他怕早就没了命。   两人水火不容,时黎想要乞求张施河的帮助,怎么能让陆商去代为传话!不是火上浇油?   再者,鹤川失踪,张施河第一怀疑人也是陆商,本来看不顺眼,现在估计也变成生死之仇。   “不了,我也没什么事,就是刚回国想来看看阿姨,如果今天阿姨不舒服,我明天再来拜访,这里有一点不值当的小东西,麻烦陆先生代我交给阿姨。”   她随身带着一个锦线盘簇的礼盒,里面是一块上好水色的帝王绿,时黎为了挽回与张施河的关系,将爷爷赠给她的成年礼物都拿了出来。这块玉在市场上也能值个百八十万,可不能算是小东西。   陆商看着面前的时黎,嘴角微微勾起,眼底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弄,“抱歉,时小姐,这病明天也好不了——”   时黎瞬间明白他的意思,再也忍不下去,抬脚恨恨踢了下地面,就直接立起身,“陆商你别太过分!”他一定是拦住消息,不让自己见张施河。   陆商也不再温文尔雅装绅士,见她识破,干脆一把扯过时黎的手臂,就将她拽到自己身边,单手发力,直接钳住她两只手,抵在头顶,一字一顿道:“时黎,你也别给我耍花枪,你在想什么我会不知道?你找张施河女士也没用,现在她可管不着陆氏集团,想要我注资,就想想办法讨好我。”   两人靠得极近,呼吸交缠,陆商目光狠厉阴沉,见时黎别开脸,捏住她的下巴,强迫着让她看向自己,“时小姐,不懂怎么讨好人,我可以教你……毕竟,以前的你一样教过我。”   记忆中的时黎可不会像现在这样,任他折辱。她总是高高在上,不经意瞥过视线,轻轻哼一声。   被陆商吓到,时黎忍不住眼眶中的泪水,这些天受的委屈都簌簌流下,她哑着嗓子,一遍遍说:“我忘记了,我全都忘记了……”   她说的是实话,十四岁那年,她被人绑架,逃跑途中撞了脑袋,有些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陆商怒极反笑,用指腹研过她的红唇,冷笑声声,“你忘记了,我可没忘记。”   他对时黎的感情很复杂,曾经的真心喜爱似乎成了一个笑话。   明明是自己救了她,怎么陆鹤川反倒成了她的救命恩人?他们不等他伤好就直接订了婚。明明是她来招惹自己,怎么偏偏把自己给忘了?陆鹤川还借着她的伤口警告自己,不能把真相说出来刺激她的神经。   他瞧着时黎无动于衷的模样,恨得越发愤愤,勉强才维持住理智。他低头笑了两声,变脸般恢复平静,哪怕胸中抑郁,面上却丝毫不显。松开时黎的手,陆商拍了拍被弄乱的衣服,缓缓道:“我这人对妻子一向大方,若时小姐愿意嫁给我,别说注资……”   陆商笑得有些暧昧,清隽的五官隐隐透露出冷厉之气,“就算是陆氏集团,我也能与时小姐共享。”   半刻钟后,时黎跌跌撞撞冲出陆氏老宅,脚步打颤,她不记得自己怎样拒绝陆商,她唯一记得,就是跑出客厅,回头看的那一眼——   陆商神色依旧冷漠,用口型比了句什么似乎在说?   你逃不掉的……   疯子!陆商他疯了!   时黎一出门就拨通苏晴晴的电话,哆哆嗦嗦约她晚上去喝酒,她需要酒精来麻痹自己的神经,不然她一闭上眼,全是陆商冷漠的笑容。她不明白陆商为何对她有这样的敌意,要如此羞辱她,难道仅仅因为她曾是陆鹤川的未婚妻?   苏晴晴翘了班,七点未到就出现在约定的酒吧,一见到时黎,忙不急从包里抽出一沓复印纸,扬了扬,递给她,“喏,我能找到的所有信息都在这里,你知道我只不过是个猎头,能找到的不过是些录用信息,诸如学历、年龄、电话什么的,剩下的那些我托了江柔帮忙,下午才拿到手。”   上次见面,得知时琴打房产的主意,两人就商定了计划,苏晴晴这些天一直着手跑这个。   时黎一张一张慢慢翻,苏晴晴喝了口鸡尾酒,润了润嗓子,又急切发问:“见到张阿姨了吗?她怎么说?同意帮忙了吗?”   翻阅资料的手指微微颤了下,时黎避之不谈这个话题,反而让苏晴晴帮她推荐合适的人选,“晴晴,你先帮我看看,哪个太太小姐想要珠宝首饰的?我要先把员工工资弄出来。”   帝都高管工资准时发放,远在豫州的生产基地,却已经拖欠工人两个月的工资,时黎最紧迫的一件事,就是想办法把工人工资凑出来,她急需一笔钱应急。   苏晴晴不上她的当,嗤笑道:“时黎,你就别逃避话题了,我知道你肯定是失败了。别担心,咱们再去几次,下次我陪你一起去,只要脸皮厚,就能多一点机会。你舍不来脸,我可以啊,反正张阿姨也认识我,我就往她面前一跪,直接喊我死去的爸爸,她总会看在以前的情分上,给点的。”   苏父与张施河是大学同学,两家关系还算亲近,如果苏晴晴真的下了脸去求,张施河也不会太绝情。   时黎心中震动,低着头不知该说什么,眼泪又要滑出眼眶。   她记忆里的苏晴晴哪里跪过人?   如果苏晴晴真的舍得下面子,苏家破产前她就可以一哭二闹三上吊地求时怀瑜、张施河帮忙。时黎记得,得知公司清查消息的那天,苏晴晴正在唱歌,浑身发抖还能维持体面付了账,整个过程,包括苏父跳楼自杀,苏晴晴都没开口求过人。这些年摸爬滚打,苏晴晴怕是吃了不少苦。   想到苏晴晴经历的一切,时黎又觉得今天的事算不了什么。   苏晴晴见她哭了,猜到她受委屈,也不再提张施河这件事,认认真真帮她分析起来,“李家二小姐那里肯定没问题,你知道的,我们以前那所高中会举办成人礼,姑娘家家肯定想要件漂亮的珠宝充门面,李老头又抠得不行,百分百不愿意花钱给二姑娘定制珠宝,咱们可以把你那串梵克雅宝钻石项链租借给她,抵押金也能给了几十万。”   “她身边也有一些小姐妹,也不见得每个人都能花个成百上千万过个成人礼,只要李二小姐牵头,闺蜜之间互相攀比,也能租借出一批,这样既避免你将东西贱卖,又能暂解燃眉之急,等成人礼结束,至少也要一个多月,有这一个月,说不定已经拉到合作伙伴,说不定时兴就能正常运转。”   时黎低低“嗯”了声,又像是想到什么,恳求道:“晴晴,你能陪我去找一下王叔叔吗?他是爷爷的朋友,若是虎庄酒业愿意注资……”   王家是搞养生药酒生产销售的,与时家的养元产品算是同类型,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同行同业了解都比较深,应该能看出养元养生产品的巨大市场利润,王建国应该会同意注资,哪怕要时黎给出一条生产线、自断臂膀,时黎也会同意。   因为,她不想嫁给陆商。   她决不嫁给他。 第6章 同意   自时黎跌跌撞撞跑出陆宅后,陆商身边就围着一群自以为聪明的人,想尽办法替他打听来时黎的每一天日程安排,这些天,陆商时不时能听到时黎租借出珠宝首饰的消息。   他并没表态,只是坐在沙发安静听着保镖的汇报,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意。   “陆先生,时小姐那边有意接触虎庄药酒,咱们需不需要……”   有个自作聪明的开口了。   陆商心慕时黎,他们早有耳闻,现在不过是顺水推舟,只要搅黄了时小姐的求援计划,时小姐还不乖乖走进陆先生的手掌心?到那时,他这出力的媒人,准少不了好处。   话音未落,两道冰冷的视线扫在他身上,吓得男人立刻闭了嘴。   陆先生可不像电视上表现的温文尔雅,男人跟了陆商五年,至今也没摸清陆商的脾气,有时陆商的眼神看似在笑,下一秒就便是雷霆震怒,男人根本搞不清楚陆商真正的心意。   陆商轻轻扯了下嘴角,眼神嘲弄,不急不慢地问:“她就这本事?”   时兴集团的大小姐落魄到需要典当首饰周转,即便这样,她还不愿意接受自己。陆商将自己作践,乖乖送上门,等她垂怜,时黎还是……呵。   “我已经给过她机会了……老徐,让方特助带着合同来办公室。”   敬酒不吃吃罚酒。   时黎会回来求他的。   。   时黎已经喝了第四杯咖啡,时不时进来倒腾文件夹的秘书小姐也频频看向她,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却又不敢说。   苏晴晴试着去沟通,好话说尽,秘书小姐也只是摇头。   她们从下午一点,一直等到黄昏,虎庄酒业的董事长也没有见她们的意思。   苏晴晴倒是不着急,她甚至带了一套洗漱用品,做好准备,如果王建国不见她们,她就在公司大厅留宿。苏晴晴换工作前是跟着团队老大后面催款子的,这一系列流程熟悉得很,王建国不管愿不愿意注资时兴集团,至少也要出来说一声,又不是王八,缩在龟壳里不敢见人的,好歹也是老朋友的孙女,那么绝情?   “美女姐姐,王董事还在开会呐?”   秘书摇头又点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苏晴晴心里猜个七七八八,暗中冷哼,面上却不显,反而挑了另一个角度开口,“美女姐姐,你们这个公司福利不怎么样啊——”   听她这么说,秘书有些不高兴,“虎庄酒业是全国数一数二的药酒开发生产企业,年生产量两万吨,形成了低度、中高度、极品三大系一百多种规格品格,称雄极品药酒市场……”   苏晴晴比了暂停的手势,“哎哎哎,美女姐姐,我说的不是你们集团的产品,是员工福利啦,咱们这些前来寻求合作的友商,你们给点咖啡就打发了?”   秘书脸皮薄,瞬间红得通透,她之前也没见过这样的架势,来的客人久等不到董事长,也就乖乖离开。想到王董的要求,她只能弯腰道歉给两人端来了果盘、点心,“请慢用。”   苏晴晴却不肯放过她,抓着她的手臂嬉皮笑脸,“姐姐,这儿有厕所吗?刚才咖啡喝多了,嘿嘿。”   秘书本来就不怎么待见她们这两破落户,只是出于王董命令不敢尖酸讽刺,但苏晴晴一个接一个要求,她也有些不耐烦,随手指了个位置,示意她自己去。   苏晴晴嘴角轻蔑勾起一点笑,直接抓着呆坐在一边的时黎走,嘴里还嚷着,“哎呀,梨子你陪我去上个厕所呗。”   中途走一半,见秘书没跟上来,苏晴晴这才拉着时黎往另一个地方跑,“妈的,王建国是不敢见咱们,又舍不下面子将你赶走,只能派个秘书给咱们灌水,想让你知难而退,一大老爷们就不能爽快点吗?呵,还好老娘之前陪上司捉过奸,知道这老狗可能藏哪——”   虎庄药酒总部租借的办公楼位于城北开发新区。这里的地形左高右低,开放商为了更好的保护高层管理的安全,重要的办公间都安排在左侧,兼之这里的设计是美式倒U形,有些像半年前苏晴晴去过的国骄集团,她如同点亮了小地图,左转右绕、熟门熟路,很快就将时黎带到红木浮雕的门口。   时黎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只能紧张牵住苏晴晴的衣角,苏晴晴安抚给了她一个眼神,示意她向自己学着点。时黎刚从校园出来,哪里懂这些职场老油条的操作,看一遍、学一学,也能学得会,苏晴晴从来不吝惜教导时黎。   咚咚咚。   整整齐齐的三声敲门声,苏晴晴捏着嗓子娇娇地问,“王董——您在吗?有事向你禀告。”   很快,屋内就传来雄浑的男音,“进来。”   果然是王建国那老狗!   苏晴晴牵着时黎直接闯了进去,一边笑一边道:“王董日理万机事业繁忙,咱们不请自来,也不知道王董欢不欢迎呢?”   王建国看到门口的时黎、苏晴晴瞬间头大,但人已经找上门,此时也不得不挤出微笑,客气地将两人迎进总裁办公室,殷勤为两人倒水,“哟,这不是晴晴吗?这些年又长漂亮了,像!像极了你妈!时黎也坐,来王叔叔这儿就像到自己家,客气什么——”   苏晴晴没之前的强势,反倒将时黎推到身前,用指头顶了顶她的腰,示意她抓紧时间说话。   时黎本来有些难开口,但想到时兴的状况,又平白生出勇气,紧了紧拳,上前一步,客客气气鞠了个躬,“王叔叔……侄女羞愧。”   王建国连忙扶起她,“有什么话就直说吧,你是我看着长大的,虽然你爷爷走了,但咱两家情意还在,我王建国也不是忘恩负义的人,能帮的,我一定帮。”   等时黎一五一十说清楚诉求,王建国的脸上重新挂上为难的苦笑,“不是叔叔不帮你,实在是!怎么说呢……”   苏晴晴见他这幅模样,心中冷笑,帮忙开腔,“王叔,有什么不能说的,咱也不是外人,我可记得,小时候你还抱过我呢。”   谈交情谁不会呢?有难处也要说出来,她们又不能强迫王建国从兜里掏钱,就算是亲父女,还要明算账呢。   见此景,时黎心中凉了一半,垂着头死死咬住唇。   “你知道叔叔是搞药酒的,可咱这药酒不过是保健品,有什么效果你们也清楚,买的人也没谁把它当药用,也就图个心里安慰。这里没其他人,叔叔也就跟你们道个实情,你们听到,出这门也该忘了。时黎,时兴的保健方子固然好,叔叔也知道你拿出了诚意,可咱们虎庄药酒用不着啊——”   “说实话吧,咱这药酒也就白酒兑点水,最多加一点浓缩提取物把颜色弄弄棕,卖的就是个广告钱,你那方子对我们集团来说,真没用——”   苏晴晴心里明白了,这老狗是卖假药酒的,拿了时黎家祖传秘方只能白白增加成本,卖得那是一智商税!   也许是怕时黎她们不信,王建国从酒柜上抽出一瓶虎庄药酒,捏了三个小酒杯,一个斟满一杯酒,就这么搁在茶几上,“你们喝着,尝尝这味,早和之前的那款产品不同了。我们卖这款产品已经六年,市场效果好得不行,之前那款酒也就停了。咱们是商人,也不说虚的,不能赚钱的东西,我留着干嘛?”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时黎也没理由留着,王建国将她们送下楼,大家的脸色都有些尴尬。   王建国看着摇摇欲坠的时黎,大概是真的不忍心老友的孙女如此受罪,又帮她指了条路,“时黎啊,虎庄集团要不了你的秘方,你可以去陆氏集团试试。前段时间他们收购了专注健脾养胃的元东,估摸着也有打算往保健用品方向发展,时兴虽然不行了,可好歹也还是养元饮料行业的老大哥。陆氏不缺钱,他们缺时间,更缺一条可以直接打通商路的渠道,你开价别太高,估计也能成。”   又是陆氏。   时黎挤出笑容,恭恭敬敬鞠了个躬,王建国虽然没能帮到她,可这也不能怪他。   两人坐在车上,苏晴晴没说话,时黎一直看着车窗外,沉默。   好一会儿,苏晴晴才艰难开口,拿王建国打趣缓和气氛,“靠!这个世界太疯狂,假酒也能卖得那么好,啧啧啧,广告威力真大。王叔这些年也没少赚钱,居然连之前那款当家产品都放弃了,还真是掉钱眼里。”   时黎扯了下嘴角,不说话。   等苏晴晴将她送到家门口,她才扶着车窗,对着苏晴晴道谢,“晴晴,又耽误你一天时间,不好意思。”   苏晴晴满不在乎,“嗨,说这干嘛?老娘七岁认识你,一晃十几年,都这交情,还用得着讲这些,多见外。”   时黎很认真摸了摸苏晴晴的脑袋,“等我将时兴安定好,你干脆辞职来帮我吧,我让你当副总裁。”   看得出,苏晴晴这些年过得挺辛苦。   苏晴晴嗤笑,“得了吧,少任性。时黎,你也二十几岁了,做事不能讲究任人唯亲,还副总裁,就一副总经理,我都可能把公司给你搞黄喽。我知道你心疼我工作累,这样吧,等你资金周转过来,借我个几十万,我出去开个店,自己当老板,省的每天受别人气。”   时黎认认真真点头,“嗯,我记住了。”   苏晴晴看她呆呆的样子,挥挥手就与她告别,“早点休息,我也回家了,有事打我电话,性。感苏姐二十四小时为您待命,随叫随到。”   时黎看着车尾消失在视线中,她哆嗦着手,慢慢打通陆商的电话。   电话接通,那头没人说话,时黎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偷偷掉眼泪。   陆商知道她会来求自己,只是没想到她会那么快,还以为时黎会再坚持几天,在时琴那吃了苦头,挨了打,才会知晓他的好。   听着电话那边细碎压抑的哭声,陆商面色微变,平白生出一股烦躁,有些不耐地说:“时小姐想通了?”   想通了时兴集团需要陆氏的注资,想通了嫁给他也很好。   时黎目光落在花坛的野菊花上,怔怔问:“之前你说的,还算数吗?”她不能再麻烦苏晴晴了,她现在正在让她的朋友烦恼,时兴也拖不了几天,已经有高层管理准备跳槽,她穷途末路,已经没办法。   陆商停下手中批改文件的动作,懒懒道:“什么?时小姐,我忘记我说过什么了,您可以再告诉我一遍,我答应你什么?”   有求于人,时黎只能忍,她咬紧唇,双手微微颤抖,几乎一字一顿,“陆先生,你还愿意娶我吗?我希望你能注资时兴集团。”   陆商面沉如水,并没有觉得解气,反而心中一块闷得厉害,可他还不想那么轻易饶了她,想到之前她回绝自己时的干脆,像看到鬼一般跑出去,陆商讥诮反问,“时小姐求人就是这个态度?难道时老先生没告诉你,求人要亲自上门吗?时小姐今天拜访虎庄药酒的王董,可是十分诚意。”   时黎双瞳一紧,握着手机的手也不由自主地更加用力,她用力全身力气,才能平静回道:“好的,我这就前来拜访陆先生,顺便再与陆先生商议一下,我们的婚礼。”   电话被挂断。   陆商想要继续处理合同,垂着眼帘又不知不觉想到时黎,眼神也不由自主落到手机上,心中翻涌千万个念头。   自己这么对待时黎,她真的会来吗?万一她又后悔了?万一路上遇到什么意外?她出门一直都用着司机,现在这样窘迫的模样,怕是不想给司机看到,她还会来吗?   陆商眸色一暗,随即又笑了笑,自嘲摇头。时黎又不是傻子,也就隔了半座城,能遇到什么危险?   可,身边的保镖也看得出,陆先生神色很不好,嘴唇抿成一条线,烦躁地将手中的钢笔转来转去。保镖低头,眼观鼻鼻观心,没一会,陆商就推了椅子站起身,想了想,又坐下,淡淡吩咐:“老徐,帮我把时小姐接过来。”   叫老徐的黑衣保镖刚想离开,陆商又喊停,换了主意,“不,还是算了。老徐,你跟着时小姐后面,不管她去哪里,护着她别让人欺负去。”   时黎不见得会买他的账,万一她又后悔了,陆商也不会强迫她。   他已经等了十几年,还怕这一时半会? 第7章 合约   苏晴晴驶过中央花园第二个红绿灯时,手机响了。   “喂——”   电话那头一个清冷的女音,“用蓝牙。”   苏晴晴撇撇嘴,还是按照她说的,开了蓝牙耳机,“说吧,啥事?”   电话那头静了一秒,似乎听出苏晴晴已经戴上耳机,这才缓缓开口道:“事情处理怎么样?时黎在你身边?”   刚好遇上红灯,苏晴晴也有时间和江柔掰扯掰扯,将今天两人经历的全部说了一遍,她不耐烦用指甲敲方向盘,总结,“白浪费一天时间。”   江柔轻轻笑了声,隔着话筒竟冻得苏晴晴打寒颤,“你们就这么回来了?”   不等苏晴晴开口,江柔又慢慢道:“王建国卖假酒,不符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你们竟然不从这里想方法?说你们蠢还是该夸你们太善良?”   苏晴晴反驳,“也不能说是假酒,就是没什么疗效的保健品,市面上多得是,你能怎么办?”   “怎么办?拿起法律的武器保护自己呀。虎庄药酒是保健品,并没能通过甲类非处方药审核,更别谈转化为处方药论证,根本没资格在各大上星卫视投放虚假广告,呵,从这点出发,你们写一封举报信闹到药监局,顺便买点水军在网上炒作他们卖假酒,用不了几天,王建国就要来求时黎了。”   商家最怕遇上蓄意为之的泼脏水,身正影子也能是歪的,更别提王建国根本行不正!   苏晴晴想想觉得有道理,又觉得江柔太天真,“你以为王建国就不会买水军吗?他买通媒体可不少,我们闹不大的。”好歹也是药酒龙头企业,没点人关照也壮大不了,她们几个小丫头片子翻不了天的。   江柔幽幽叹气,觉得苏晴晴蠢得无药可救,“王建国买通是南方系媒体,总共也就二十多家,咱们可以从自媒体和北方系下手,更何况……”大多数网民根本不具备探求事情真相的能力,听风就是风,媒体不会放弃这么大流量的民生案子。   苏晴晴听见江柔吸气的轻微响动,夹在耳朵里又冷又森,“虎庄药酒,主打可是虎骨养生。呵,咱们从这点下手,说他们盗猎国家一级保护动物,王建国不死也要给我扒层皮。”   一般虎骨、豹骨等珍稀药材购买都是要求合法手续,并且一次购买量不能太大,王建国为了节约成本一定是用猪骨、牛骨替代,如果网上轰轰烈烈谴责王建国盗猎野生动物,虎庄酒业一定会拿出相应证据证明自己虎骨来源合法,但,一旦公布真实数据,网友发现虎庄药酒年购买虎骨不过几十斤,他们会怎么想呢?   是王建国放弃购买合法渠道的虎骨,转投更为廉价的“黑渠道虎骨”?还是王建国在掺水、造假?   苏晴晴直接将车开进路边的黄线停车位,熄了火,趴在方向盘上,笑着问:“王建国也没惹你吧,你忙着要送他上断头台?”   江柔声音照旧软软的,“这不是为了时黎嘛,死道友不死贫道,既然王建国做了这种事,就要做好准备承担后果。单瓶利润能超成本六十倍,就该操着卖白。粉的心,哪有躺在地上数钱的道理?人家淫。秽。色。情产业链单利润不过42%。”   简而言之,王建国赚得可比写在□□上的违法经营多得多。   苏晴晴起了兴趣,啧啧嘴,“江大小姐再帮我们出出主意,时黎的姑妈怎么处理?”   江柔无聊打哈欠,根本不上当,“我得征求时黎的意见,现在说出来没意思。”她还不知道时黎对时琴什么想法,万一她下手太狠,人家又亲亲热热一家人,她不是反惹一身腥?   苏晴晴咯咯笑,江柔是她们中最毒最聪明的,毫不夸张地说“三千万人里挑不出一个江柔”,有她帮忙出主意,虽然都是损人利己的主意,但皆有效。   “得!我这打电话给时黎,咱们也三年多没聚了,今晚我做东,你也要来。”   给曾经的王叔叔下绊子,苏晴晴是没一点心理压力。   “不了,我还要写论文,还有一周死线,我查重率还在11%。时黎想见我,直接打我电话就行,怎么说,还是那句话——清纯江柔随时为她待命。”   两人简单打趣两句,挂了电话,苏晴晴就直接拨号给时黎,电话响了几声,被挂断了。   时黎正坐在网约车中,默默看着车窗外,苏晴晴的电话她有点不想接,看着不远处的陆宅,时黎扯了扯嘴角,嘲弄地笑。   她不想与苏晴晴说话,她怕自己会抑制不住委屈。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她很害怕自己会再次丧失与陆商单独见面的勇气。   保镖将时黎引进陆宅,这一次时黎直接上二楼,陆商在书房等她。   书房的红木门极重,时黎第一次轻轻推,竟然没推动,待她再试第二次时,一只骨节粗大的手伸了出来,从内替她拉开门,老徐憨笑着让出道,时黎点头致谢。   光晕交错,陆商正立在落地窗前,听到门口有动静回头淡淡瞥了眼,见来者是时黎,他眸色一深,嘴角慢慢勾起势在必得的笑,指了指不远处的檀木椅,缓缓道:“老徐,出去。”   “陆先生……”   陆商抬腕扫了眼时间,开口打断时黎已经组织好的语言,“时小姐,你还有十五分钟。”   既然她来了,就代表她已经打定主意,上钩的鱼,陆商从不急着收网。   时黎被他不冷不热地一呛,仿佛口鼻被人捂住,一时间竟说不出一句话,几乎当场失态,极力控制的泪水也从眼眶中滚落。   见此,陆商不慌不忙从书桌上端出一杯酒,侧身斜倚在墙壁上,就这么戏谑看向她,似乎在等待她的下一步动作。   时黎的手紧了松,最终认命般用手背擦干净脸上的泪水,一步步向他走去。   她站在陆商跟前,嘲弄地扬起面,踮着脚,双臂勾住陆商的肩,在陆商未反应过来,突然地吻上他略皱的眉心,接着是他的鼻梁,最后是他的唇。   酒杯摔在地上砸得稀巴烂。   心底压制不住的欲。望催促着陆商一把掐住时黎的腰,更用力咬了下去,时黎吃痛,身体贴得更紧,装饰精美的指甲死死嵌进他颈部的皮。肉,陆商看得清,时黎的眼睛倏地瞪圆,更多的泪水一点点顺着脸颊滚下,像断了线的珍珠,烫得他心头一痛。   这场变故来得猝不及防,陆商高估自己的定力,也低估时黎在他心中的地位,当她眼含热泪向他讨好时,他身体本能即是拥吻她、回应她、让她更用力哭出来。   时黎被他吻得几乎喘不了气,她挣扎着别开些脸,刚好看到旁边书架悬挂的拓展镜,镜子里的她,面色浮红,唯有一双眼睛,睁得圆圆的,她很像一只受惊的母猫,就这么被粗。暴压制着,不需多看,也能看到她脸上的春色,她缓慢地闭上眼睛,任由陆商施为。   办公桌上的东西被粗。暴扫下,陆商直接将她抵在干净整齐的桌面上,时黎闭上眼,失去视觉后听觉格外敏。感,她能听到陆商粗。重的喘息,还有他狂躁的心跳,他咬着自己的唇,强迫着自己与他十指相缠,就像一只野兽,时黎恍惚间似乎看到熟悉的眼神,那是十六岁的陆商,也是这样死死看着她。   恨不得将她扒皮生吞。   时黎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推开他。她用力蹬、尖叫,使劲用指甲挠他,陆商就这么居高临下冷冷看着她胡闹,她能感觉到他起了生。理。反。应,这一变故吓得时黎牙齿哆嗦,身体也不由自主蜷缩起来,就在她以为自己在劫难逃时,禽。兽陆先生终于恢复了理智。   他慢条斯理从时黎的身上起来,理了理被弄乱的衣袖,淡漠道:“既然时小姐已经表现出自己的诚意,陆某亦会信守承诺。”   他的嘴唇被时黎咬破,脖颈上也有数道红痕,明明是风流后,偏有说不出的禁。欲。感,时黎从来不觉得陆商像陆鹤川,他们根本不是一类人,此时此刻的陆商让她感觉到危险,她不受控制地后退,手胡乱在书桌上摸着什么,突然她摸到一只钢笔,就双手握住,将它横在胸前,警惕看着他。   陆商淡笑着,可以看出时黎的动作极大取悦他,他的眼神晦涩幽暗,出口的话却是正经,“关于婚姻,我罗列了合同,当然,时小姐也可以补充,如果没问题,咱们今天就能达成协议。”   说着,他拍了拍手,道:“老徐,带东西进来。”   叫老徐的保镖哪能听不到门里的动静,进门的时候也不敢抬头,挪到陆商身边,双手恭恭敬敬将合同捧着,眼皮都不敢抬一下,就在出门的那瞬,老徐听到时小姐骂,“陆商,你什么意思?把我当婊。子吗?”   时黎气得浑身哆嗦,被陆商弄乱的头发现在也顺着肩头软软滚下,她像只被激怒的母狮,瞳仁冒着火,嘴唇咬死,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   刚才被冒犯,她没有如此羞耻,看到这份合同,时黎才真的忍不住。   陆商把她当作一件商品,一件可以换来时兴喘息的商品,上面条条框框罗列了一大堆时黎需要履行的妻子责任,甚至连她的生育权都要控制,他是个彻彻底底的变。态!   陆商眯了眯眼,语气从容淡定,问道:“时小姐有什么不满意?”   时黎气得说不出话,就在陆商打算解释时,书房的门被再次敲响,老徐推开一条缝,压抑着声音道:”陆先生,时小姐的朋友来了,现在正在客厅,说是来接时小姐回家的。”   苏晴晴从来没被时黎按掉两次电话,第三次拨打时,时黎为了防止有人骚。扰她与陆商的探讨,故意关了机。苏晴晴那里打不通,整个人都要急疯了,生怕她想不开,迅速拨号给江柔。   江柔比她冷静,了解一下时黎最近的行程,毅然决然让苏晴晴直奔陆宅,她随后就到。   老徐汇报中是在等待,其实也快拦不住江柔。别看她娇娇弱弱的,动起手来还真不输男人,专挑男人命。根。子踢,一脚比一脚狠,他们又不敢真的动手伤了时小姐的朋友,只能且防且退。   没一会儿,书房的门就被苏晴晴给推开了。   江柔一进来就四处梭巡时黎,见她嘴唇红肿,眼眶流泪,就要直接上去扇陆商耳光,结果反被陆商钳住手,男人女人的力量差距甚远,别看陆商温文尔雅的外表,衬衣下一身紧致结实的肌肉,见江柔还要发作,时黎却喊停,“够了,陆商放开她。”   “梨子,没事吧?”   苏晴晴将时黎拦在身后,认真察看她的嘴唇上的牙印,转头怒道:“陆商你是不是人?你信不信告你强。奸?”   自打这伙人不请自来,陆商脸上就一直挂着浅笑,时黎能从他的笑意中看出属于他的冷酷无情,为了不让两人关系进一步恶化,时黎只能说:“我是……自愿的。”   听到她那么回答,陆商忽地笑了笑,从书桌上拿出那份合同,直接将它递给时黎,“有问题就提出来,咱们还可以商议。”   时黎已经不想再看下去,她了解陆商的为人,想要他后退,几乎是做梦,她很干脆抽出一支笔,就要在乙方上签上自己的名,突然,一只手从她手里直接抽走了合同。   江柔笑得阴森,“什么合同呀?我最擅长签合同了,让我看看呗。”   话虽这么说,江柔一点也没客气的样子,从头到尾将满满十几张纸都扫了一遍。   她看得速度很快,看完最后一页,她慢慢抬起头,朝着陆商扬了扬手里的一沓纸,语气也似乎好了些,甚至还开玩笑道:“陆董想得挺周全啊——”   从婚姻持续时间到生几个孩子,都有补偿性的陆氏股份,标准豪门用来奖励阔太太的模式,只不过陆商还要可怜一些,也许是怕时黎跟他离婚,他故意设定了苛刻的离婚条件。   若是甲乙双方打算协议离婚,需要分居四年后才可提出。简而言之,时黎嫁给他后,维持婚姻的时间越长,生的孩子越多,她就能拥有大量的陆氏股份,并且倘若时黎能与陆商维持婚姻六十年,她即可得到陆商手中的所有股份。人能有几个六十年,不出意外,时黎现在已经23岁,六十年婚姻很有可能是她的一生。   江柔觉得好笑,觉得奇怪,心中有很多残忍的念头冒出来。   爱情这种东西,先跪下的人必定会受伤,只要操作得当,也许她能帮时黎搞到半个陆氏集团。   一想到这个,江柔看向陆商的表情,就像在看一盘白嫩嫩的羊羔肉。   合同又转回了时黎手中,这次没人阻挡,她终于可以在上面签上自己的名字,苏晴晴大声喊:“梨子,不一定要用婚姻作为筹码,我们帮你想到办法周转了——”   时黎没去听她的完整计划,只是笑着问,“江柔想的?”   苏晴晴呐呐“嗯”了声,时黎莞尔,很快签下自己的姓名,看着白纸黑字,她长叹一口气,“是江柔想的法子就别讲给我听了,我不会同意的。”   江柔想的法子虽然有用,但不是她最想接受的,一般江柔的主意,总有熟悉的人会受伤。   合同重新交还到陆商手中,他有些发怔,神色闪过几丝怀疑,似乎在犹豫,时黎居然真的签下自己的协议?   她愿意成为他的妻子并且履行妻子的责任?   似乎是场梦,最终他还是紧紧攥住合同,心中激荡的无数念头,终于尘埃落定。他幻想十几年的事,今天终于做成了。   时黎,将会是他的合法妻子。   他们会有一段延续很长时间的婚姻。 第8章 单身夜   离开陆宅已是黑夜,时黎回头看灯光中的中式府邸,轮廓边线都模糊在夜色中,察觉到有人的注视,时黎扯起嘴角讽刺地笑。   她知道那是陆商,她的丈夫。   陆商站在二楼落地窗旁,丝毫不畏惧时黎的讥诮,朝她微微颔首,换来的却是时黎更快地离去。镜面反光,灯火通明的书房照亮陆商全身每一块肌理,俊美无俦的面孔,眉梢眼角都透露出温文尔雅的绵和之气,不再是攥住她手腕时的狠厉深沉。   他又恢复成温文尔雅的陆先生。   苏晴晴开车,一路无话,就在她们打算驶向交叉路口时,后座的时黎突然开口道:“去酒吧,我们很久没喝一杯。”   苏晴晴透过车内镜看江柔,江柔微微一笑,勾住时黎的脖子,又轻又软地问:“欸,明天你两去领证,今晚破个处,气死那个狗东西呗?”   陆商这样心高气傲的男人,知晓自己未婚妻在领证前一夜出去快活,说不定会活生生气死。   江柔很不喜欢陆商,不管出于什么目的,伤害到她朋友的人,她都不喜欢。   时黎还没开口,苏晴晴就附和道:“说的也是哦,可不能便宜了他。咱去帝都最好的牛。郎。店,苏姐请你,想点哪个点哪个,就算你点King,苏姐眼睛也不会眨一下。不过说真的,凭梨子的这张脸,人倒贴都愿意。”   江柔添油加醋,“陆商洁身自好,接管陆氏集团也没传出个绯。闻,说不定是个处。太可怕,我最讨厌处男了,又腻歪,技术又差,搞完还不会善后,想想都是噩梦。”   “呀!”,苏晴晴明白了江柔的意思,两人交换一下眼神,她故作惊讶,空出一只手按在胸口,假装喘不上气的窒息模样,“不会吧,陆商又有钱长得又帅,还八块腹肌大长腿,一看那公。狗。腰就是极品,床上一定能搞个死去活来,居然还是处!不容易哦~”   江柔:“据说他是九亿少女的梦中情人哟,身家上百亿,顶级钻石王老五,想嫁给他的女人从城东排到喜马拉雅山——”   两人一唱一和,像在演二人转。   时黎与她们相处多年,早就了解到她们的性子,也明白她们是在担心自己。她对陆商如此抗拒,还偏偏为了公司与陆商签订了婚姻协议,她们担心时黎婚后不幸福,故意突出陆商的优点,明讽暗夸,想让她心中好受些。   时黎敛眸低头笑了一下,缓缓道:“我有洁癖,这种事情还是算了吧,今晚就当是最后一个单身夜,陪我喝一杯吧,明早领完证,我还要去公司。”   苏晴晴开得更快,偶尔从车内镜窥视,江柔支着手肘看车窗外,时黎半闭眼似乎特别累。   一晃快要四年,大家都变了样子。   苏晴晴记忆里的时黎,高高在上,有点娇气,就像个没长大的孩子活在时怀瑜的庇护下,现在的时黎,慢慢收敛了光芒,变得内敛、沉默。   沉默可不是好兆头,当一个人遭受挫败时,才以沉默作为无声反抗,苏晴晴看着疲惫的好友,心中越发憎恨时琴。都怪他们,蛇蝎毒瘤一般的亲戚,才会让时黎享受不到温暖的同时还要时刻警惕背后捅来的刀子,早晚要收拾了他们!   苏晴晴胡乱想着,速度没放慢一点,很快就到达了目的地。   酒吧是她们之前常去的清吧,这四年物是人非,也不知道换了几任主人,装潢也从原先的乡村田野风,直接进化成罗列一堆网红装饰的打卡圣地。时黎一边走一边看,蔚蓝泥釉插花瓶后挂着粉嘟嘟的彩虹马,日系三角筷子架上包着一圈蕾丝边,处处的不协调,看得出这一任主人想尽办法吸引顾客。   最让时黎意外是环形岛一整面墙的便利贴,这让她想到学生时代,在学校门口的奶茶店贴的心愿条。   当时她写了什么,现在想,什么都记不得。   江柔显然也想到这个,她仰着头,认真地扫视每一张便利贴,清冷的眼睛夹杂一点笑意,“时黎,时间一去不复回啊……”   她们三人都来自帝都排名数一数二的私立高中,深厚的情谊也是在那时建立的。   高中的时黎是个彻彻底底的娇蛮美人,从不穿校服,柔软的长发随意凌乱地披散着,会涂抹口红,化淡眼妆,就算在富家小姐聚集的贵族高中也格外耀目。这样的美人,追求的人却不多,除了她是学长鹤川的未婚妻,还因为江柔。   江柔与生俱来的魅力,上至五十岁,下至十岁的男性都逃不开她的取向狙击,江柔身边始终被男人簇拥着,他们奉承她,讨好她,把她当作女王。   时黎想到什么,拿江柔开玩笑,“想重回你的后。宫?”   江柔很轻很淡笑了一下,“不是还有两个不买我账的男人嘛?”   陆鹤川洁身自好,虽然在女生中人缘极佳,但从未让任何女性误会过,至于陆商,那家伙根本没女生缘,之前有个转学生想向他表白,也不知道他怎么说话的,愣是把那个转学生气哭了。   想到这,两人都笑,身边陪着最好的朋友,时黎心头的阴霾也渐渐散去。   江柔长相不如时黎,时黎是明艳挂,五官精雕细琢,缺一丝都达不到如此完美,而江柔,她的五官无一处精致,却组合成最让人舒服的模样,眼角眉梢松松散散坠着让人忍不住关心的独特气息。   口蜜腹剑、笑里藏刀的清冷美人。   苏晴晴端了三杯酒来,“喏,你们喜欢的炫彩啵啵。”   时黎试着尝了尝这五颜六色的鸡尾酒,意料之外,这酒吧换了主人,酒水的味道还是没变,依旧是记忆中古怪酸涩的口感,她像七年前,第一次品尝炫彩啵啵时那样,伸出舌头让别人看留下的颜色。   那时站在她身边的人是陆鹤川,现在是苏晴晴、江柔。   驻唱歌手弹奏吉他,江柔想到什么,上去交涉,很快音乐停止了,时黎看着她拎来一把热瓦普,对着她们两人道:“很久没有一起演奏,这东西你们还会搞?”   时黎伸手接过。看来今晚真的要追忆青春,她们以前常在酒吧演奏《十二木卡姆》,没想到江柔还记得。   苏晴晴连忙去找手鼓,驻唱歌手带着老板帮江柔搬来了弹拨尔,这个酒吧装潢地乱七八糟,乐器却意外的全。   时黎先起头,她有点手生,但拨弄一阵还是能找到当初的感觉。   “十二十二木卡姆,十二条河流来自远古……”   陆商进来时,她们已经沉浸入音乐,时黎站在中间,她的手指极其灵活,白嫩细长,没有茧子,根本不像会弹琴的手,可她确实能弹奏出一流的音乐。   暖橙的灯光下,她站得笔直,声音低回柔软,仿佛冰凌融化为春水,脉脉顺着河道流淌,让人情不自禁想要安静下来。原本吵杂的酒吧,现在只有三人唱歌弹奏的响声,偶尔有人在拍照,时黎也没生气,对着他们笑了一下。   陆商点了杯炫彩啵啵,挑了个角落坐下,他神色不明,视线落在时黎身上,倏地移开。   他没想到时黎会来到这里,这些年他倒是经常过来,坐在时黎呆过的位置,学着时黎的口味,点一杯鸡尾酒,不喝,就默默坐一会,然后离开。他讨厌这种鸡尾酒味道,又酸又涩,如同他看到时黎跟在陆鹤川身后。   怒意在陆商眼中酝酿,他摇晃着酒杯中五彩斑斓的液体,又重新将视线投向最中央的时黎,情绪意外地平静下来,他忽地笑了笑,唇角慢慢勾起,他的人最终还是回到他手掌心中。   陆鹤川,你瞒不了一辈子的,蠢货。   。   凌晨四点,时黎被江柔搀着,摇摇晃晃出了酒吧,苏晴晴没开车,她也醉得不行,大着舌头说胡话,江柔问她要钥匙,她突然伸长脖子嗷:“酒驾biss!”   得了,打车吧。   这小酒吧附近也没个出租车等待,江柔开了点图找到个夜总会,就在前方一千米处,夜总会门口总有出租,她一手搀住一个,艰难将两个醉得快失去知觉的女人托起。男人女人的力量差距很大,江柔虽比一般女性力量强一些,但总归吃不消。   一辆黑色的雷克萨斯悄悄跟在她们身后,江柔本想假意不知,陆商却转换远、近光灯,从背后照了两下。   “上车,我送你们回去。”   车子的前窗缓缓降下,露出半张清隽的脸,陆商已经戴上眼镜,此时眉梢眼角全是淡漠的疏离,他不紧不慢地补充,“我刚好路过。”   江柔不是时黎,会为了情绪逞强,她很干脆将两个醉鬼扶进后座,自己坐到副驾驶。   果然,陆商不经意地皱起眉,似乎想说什么,唇抿成一条线,转过头用淡淡、不赞同的目光看向江柔。   “开车。”   江柔没分他一点视线,“两个大活人半躺着,我能坐哪里?她们脸上?”   真是一个占有欲极强的男人,身侧三寸都不允许陌生人靠近。   车缓缓行驶,穿过高架桥,再走过十几个坡道,终于到了苏晴晴家。   江柔抱着苏晴晴下车,再次警告陆商不许把时黎拖走,这才咬紧牙,将苏晴晴扛到肩头,一步一晃朝着电梯走去。   车内只有陆商、时黎。   酒精麻痹了时黎的神经,现在的她乖乖躺在后座,像个孩子一样蜷缩着身体,她肤色雪白,极易压出红痕,车内空调吹得她有些冷,她用力向着真皮椅背上贴,包裹在身上的长裙因为力量拉扯,更加贴服地裹紧皮。肉,仿佛皮肤,陆商能观察到她半身每一点弧度。   车内是淡淡的酒味,还有时黎身上喷的香水,这是他在黄昏从时黎肌肤上亲自品尝到的味道。   薄荷、甜橘,还有让他上瘾的野百合。   陆商不觉地勾起唇角,好一会儿,他如同被蛊惑,伸手触摸着时黎荡下的脚踝,时黎不知道是他,或许说她并没有感觉,脚掌被陆商包裹住,她也只是撒娇般轻轻蹬了一下,然后又恢复平静。   江柔站在窗边,默默看着陆商咬住时黎的手指,她松了口气,转身去厕所接了盆水给苏晴晴洗脸。   苏晴晴还在说胡话,江柔一边擦一边笑。   有些事情她不懂,比如爱情、比如婚姻,但有些事情江柔很明白,被爱的那个总比去爱的人幸福,事已至此,与其破坏他们夫妻感情,让时黎过得更痛苦,不如教她怎么不动心,一辈子享受着陆商的关心、爱护。   江柔磨磨蹭蹭耽误大半小时才下楼,陆商还是正人君子的做派,坐在驾驶座上目不斜视地看向前方。   “去时黎家吧,不用送我,今晚我留宿她家。”   听此,陆商删除导航上的一个地址,也不多言,江柔却趁着车灯亮起的那一瞬,转过头有些冷意道:“对她好一点,我不相信你不知道她家的情况,我们只是朋友,而你是丈夫,是亲人,如果连你也伤害她,她就真的是孤家寡人。”   故意示弱,婉言暗示,这一直是江柔的说话风格,每当她想从别人手里获得好处时,她总是会表现的柔弱无害。   陆商闻言愣了一下,很冷淡地笑,“这种事情不需要你教我,我的妻子我自然会护着。”   一路无话。   陆商将两人送到目的地,看着江柔将时黎扶进别墅,他才慢慢驱车离去。   大厅灯光明亮,杨莉不知道看了多久,陆商送时黎回来时的响动惊醒了她,她自然认得出陆商的车,此时双手攥紧,脸涨得通红,还要勉强自己给江柔打招呼,“时黎就交给我吧,我会照顾好她,时间也不早了,江姐姐就别耽误啦。”   她的潜台词,没事就快点滚。   江柔怎么可能把半失去意识的时黎送到她手中,这不是送羊入虎口,她缓缓抬眸,以一种极其轻蔑的眼神望着她,“不用了,今晚我留宿,倒是你,杨家妹妹,没事留在时宅做什么?”   “你!”   杨莉眼中的怒火快要压制不住,今天看到陆商将时黎送回来,她已是恨得肝肠寸断,再看江柔脸上的不屑,指甲更用力戳进肉里,偏偏脸上还不能发作,她面部肌肉扭曲颤抖,最终挤出一个十分僵硬的笑,“江姐姐说笑了,外公的房子我不能住吗?但是你,你一外姓人有什么资格说留下就留下?”   江柔没有心情和她姐姐妹妹,干脆讥笑,“这房子可姓时,再怎么样也轮不到你一个姓杨的来赶人。”   两人擦肩,江柔扶着时黎上楼,突然手机“不经意”掉落,江柔嘴角勾起完美无缺的笑,柔和道:“帮我捡一下可以吗?”   手机屏幕是打开的,杨莉轻轻一碰,屏幕就变得明亮,上面赫然是江柔与苏晴晴商量赠送什么样的结婚贺礼的聊天记录。   本能,杨莉觉得可怕,心底不由地窜出一股寒意,整个人摇摇欲坠。   结婚礼物……   她们要送给谁?时黎吗?她和谁结婚?   想到某种可能,陆商的脸在她脑子一晃而过,就被她狠狠碾掉,不可能的!不可能的!绝对不是陆商!   杨莉努力想维持自己脸上的笑容,江柔照旧温柔看着她,摊开的手掌静静等待杨莉交还手机,杨莉不知道自己以什么样的姿势,她的牙齿控制不住打颤,江柔轻轻笑,从她手里很缓慢抽出自己的手机,擦过耳畔道:“收起你的小心思,有些东西不是你能想的。”   江柔看着杨莉失态冲出去,百无聊赖扭动脖子,感受颈椎舒慰的响声。   杨莉又哭又跑给时琴打电话,一接通什么都没说出来,就发出母狼般的嚎叫,她歇斯底里地喊,将半睡半醒的时琴吓了一跳,她努力想让杨莉恢复冷静,安慰好长时间,杨莉那边才默默抽泣,告诉她,时黎要和陆商结婚了。   时琴第一反应是不相信,陆商这种身份的人倘若要结婚,一定会大肆宣传,他的婚姻早就不是私事,而是影响陆氏集团股价的大事,不可能无声无息的隐婚。   问清楚事情经过,时琴自信地安抚女儿,“江柔那个鬼丫头骗你的,故意让你伤心,你也真是的,就看到一张聊天记录就瞎想,谁结婚,和谁结婚,你看到了吗?没有。肯定是江柔那贱人搞出来的□□,故意扰乱你心智的,你冷静点。”   杨莉哆哆嗦嗦走在空无一人的过道上,吹了风又被时琴安慰,慢慢也有点回过神,像抓住救命稻草的落水者,一遍遍问,“妈咪,你说的是真的吗?”   时琴冷笑,“江柔那鬼丫头不是最喜欢玩这种把戏,你还记得你高中赛吗?她也是这样故意误导你时黎会选择小提琴,害得你临时改了曲目弹钢琴——”   杨莉回想起来了。   学校组织元旦晚会,杨莉的小提琴演奏不如时黎,害怕被时黎压了风头,只能临时更改曲目,闹了不少笑话,到最后时黎居然和苏晴晴、江柔二人,合奏了一首《十二木卡姆》,杨莉记得,她当时排在时黎后面,听着台下沸腾的呼喊声、鼓掌声,一下没受得住刺激,直接昏了过去。   “妈咪,我知道,我懂了。”   杨莉眼中窜出熊熊烈火,她直接回头想去找江柔算账,结果碰了一鼻子灰,江柔将大门从内反扣,密码根本打不开门。   她一个人站在门外,心中的愤怒嫉妒反而慢慢停歇下来,透出从内到外的疲软。   妈咪说得对,江柔是故意激怒她,骗她出去,陆商怎么可能和时黎结婚呢?   太好了,陆商还是她的。   杨莉重拾信心,朝着楼上骂了几句,也扭着腰离开了,她没有注意到、也不可能注意到江柔现在的表情,她靠在墙壁上,看着一点点消失的杨莉,露出可怜同情的笑容。   江柔喜欢这样,给人希望,又再给她绝望。   “杨莉妹妹,千万不要疯掉哦~” 第9章 领证   时黎睡到自然醒,睁开眼就看到江柔舒展身体练瑜伽,再看时间已经十一点多钟,她与陆商约定是早上九点民政局门口见!   “天!闹钟怎么没响?”   昨天喝高了,居然忘记定闹钟!   虽然对与陆商领证这种事不热情,但这是第一次时黎因睡迟而失约。   看着惊慌失措从床上跳下来的时黎,江柔一边笑一边拿起遥控器,“急什么?你不就山,山自来就你。”   全自动窗帘缓缓移开,外面阳光明媚,院门口停着一辆黑色的宾利,陆商的私车都是黑色系,时黎不需要猜也知道是他。   她光着脚凑到窗前,将额头抵上去看,能瞥到隐隐约约几个人影,坐在后座的人有些像陆商,他们就安安静静等待着,既没打电话催促,也发出一点噪音,仿佛时间已经静止。   陆商也不知道等了多久,时黎心怀愧疚连忙翻出手机给陆商打电话,江柔就隔了半米看她,眼中酝酿着什么,很快她眸中深意一晃而过,又恢复成漫不经心的样子。   “……不好意思,我睡迟了。”   “起床了吗?”   陆商的声音悦耳低沉,隔着话筒有种磨人的质地感,仿佛就贴在时黎耳边,引得她耳朵痒痒。   “起来了,准备洗脸。”   也许是感觉到自己失态,时黎也不好意思让陆商继续在下面等着,干脆道:“要不然你们先去吃个饭吧,民政局现在也午休了,咱们两点再去?”   这一次,陆商口吻不怎么客气,他不紧不慢道:“然后,我将发现时小姐还需要午睡,我们会再次错过领证时间?”   听此,时黎忍不住生气,“那你就上来,我给你开门,你看着我总不会出问题了吧!”   睡迟是她的错,可她不是故意的,陆商用得着冷嘲热讽?她不会用拖延时间来逃避问题!   听到电话那头气鼓鼓的呛音,陆商不觉地勾起唇角,认真道:“可以。”   下了车,他就静静立在门外等待,很快,面前的门就这么缓缓打开,这是陆商第一次受邀进入时家老宅,他仰面去看二楼的时黎,她蓬松着头发,未施粉黛,整张面孔素净白皙,天生好长相,不化妆的样子反而有股矜持的清纯感,时黎并没有太久停留,用遥控器操作大门关上,又一撩头发从窗口消失。   江柔看着时黎冲进浴室,隔着门喊她,“帮我招待一下陆商——”   时黎对朋友一直没戒心,这也是为什么江柔喜欢和她呆在一起,时黎有种能让人放松下来的魅力。   不过,太正直也没什么好处,江柔故意将唇色涂深,又反复研磨眼皮上的桃红眼影,这才袅袅沿着浮梯下了楼。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陆先生坐吧,我帮你倒茶。”   陆商看着浓妆艳抹的江柔,先皱起眉,江柔显然没有想放过他的意思,裙摆一甩,就坐到他正前方的沙发上,一壶茶正牢牢被她托在手掌心中,她一个接一个摆出茶杯,姿态妩媚,清澈的水顺着壶口连珠般一点点滚落。   “陆先生还真是等不及,一大早就打电话?”   陆商更深皱眉,江柔自顾自道:“我听到电话声就帮时黎挂掉了,女孩子睡个懒觉也没什么吧,总有心情差的时候,陆先生也没那么小气?”   话里夹枪带棒,配上她此时的神情,陆商双眉微皱,抿唇不言。   时黎很守时他是知道的,自己也从未给她打过电话,至于那个“电话”多半是时黎定的闹钟,昨晚喝到凌晨,陆商也没指望时黎能一早清醒过来,想象着她娇憨地拍掉闹钟,估计也和昨日蹬开他手时的模样相似,陆商情不自禁勾了下嘴角。   江柔见此景,隐藏住眼睛里的笑意,继续绕着陆商缓慢转圈,脸上的表情更似某种暗示,“迟到是女士的特权嘛~”   陆商若有所思抬眸,默默看了她片刻,忽地笑了一下,“说的是,陆某会谨记江柔女士的教诲。”   “你!”江柔像被气到,直接甩袖离开。   她转过走廊的巴洛克齐腰花瓶,这才靠在墙上,从包里抽烟点着。她现在确定,陆商是真的喜爱时黎,这样她也放心,不枉她大清早唱一出戏装绿茶。婊。   陆商坐在沙发,没去动江柔泡的茶。为了拍结婚照陆商特意换上纯白单薄的衬衣,立着时不显紧身,现在他手肘压在茶几上,双手交叠支住下巴,胸肌轮廓全部被包裹出来,他体型瘦削修长,却并不孱弱,只是常年佩戴装饰用的眼镜掩盖了他周身的气场,变得斯文周正。   江柔一脸浓妆,醒来的时间至少有两三个小时,明知道时黎与他九点领证,偏偏没叫醒时黎,并且和他说了那么多明夸暗损的话,什么叫“总有心情差的时候”,和他领证就那么委屈吗?   想到闹钟声音被江柔误会成电话,陆商冷冷笑,时黎身边聚着一群虎豹,她还不自知,还是蠢得……   脑子里一晃而过她站在楼上对他笑的模样,陆商不知不觉叹了口气。   还真是蠢得天真。   。   领证需要的证件时黎都已经准备好,略微翻看一遍就连同袋子一起递给陆商。   她也换了件纯色的衬衫,长长的黑发被皮筋箍在脑后,近看,似乎不到十八岁,新鲜水嫩让人自惭形秽。   “不好意思睡迟了,冰箱里还有面包牛奶,我们稍微吃一点。”   陆商没有异议。   时怀瑜生病,时琴他们不想养着不干活的人,干脆把雇佣都打发走,时黎是会煮饭的,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只能拿昨天的面包充饥。   餐具是Wedgwood的巴洛克风配套骨瓷,小巧玲珑、处处华美,可以看出这是时黎费劲心思淘回来的,她看着桌上的黄油,想了想,又拿出一盏碧绿的小碟,用托盘盛着端到餐桌上。   陆商没有立即动手,反而若有所思看向餐桌上的淑女瓷偶,缓缓问:“你喜欢这种小玩意?”   记忆中的时黎倒是很少收集这种幼稚的东西。   时黎抬起眼皮瞥到,随口答:“鹤川送我的,刚好是一对,他把女孩给我,自己留了男孩。”   陆商仍静静看向她,只是手指慢慢蜷曲,一点点,指甲戳进肉里,他不急不慢地拿起刀叉,将黄油抹在面包片上,看似随意道:“以后我给你买更贵的,这个就丢了,脏兮兮的。”   该死的陆鹤川。   时黎手下一顿,抬起眼看他,“这个我喜欢,你买的再贵,我也不喜欢。”   空气一瞬凝固。   陆商勉强笑着,眼中惊涛骇浪,愤怒几乎要化为实质,他盯着她,似乎在考虑什么,就在时黎以为他要发怒时,他又意外地冷静下来,甚至嘴角重新挂上笑意,温和地问她:“时小姐,时老有没有告诉过你,迟到是需要歉礼的?”   时黎没想到他会说这个,只能道:“你想要什么?”   陆商淡淡一笑,指尖抚摸着瓷偶,“就它吧,丑是丑了一点,倒也能看。”   时黎想从他手里将东西抢回来,陆商却一把攥住她的手腕,他的眸色极深,嘴唇却意外的薄,时黎听过一句话“嘴唇薄、眸色浅的人无情”,这一瞬,她竟不知道陆商是薄情还是深情。   “你幼不幼稚!难道鹤川的东西你还没抢够吗?!”   陆商的心晃了一下,向内侧过头,让时黎无法察觉他眼中的情绪,淡淡道:“怎么会够。”   陆鹤川抢他的,他还没能拿回来,怎么会够。   。   江柔抽完三支烟,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从门外踱进来,却看到两人各坐一边,谁也不搭理谁。   奇怪了,她都牺牲自我形象为他们的感情助力,怎么两人还能闹僵?   向时黎要到房间的钥匙,江柔又将她送进陆商车内,看着他们绝尘而去,这才伸着懒腰打电话。   时黎下不来脸换锁,让那对母女进出随意,她江柔可不是好脾气的。电话接通,她将指头压在玻璃窗上点点画画,飞速吩咐道:“齐叔,带五个人来,顺便给我找个开锁公司的。”   对面应下,她又马不停蹄打第二个电话,一个接一个,时不时能听到“安保门”、“防弹玻璃”之类。   一切都安排好,江柔才有空打电话问时黎现在的情况,电话响了两声,被掐断。   民政局。   时黎此刻正在努力挤微笑,他们身后是大红色的拍摄板,摄影师时不时让他们靠得更近些。   “对,就这样,陆夫人笑一笑,很好看……对对对,两人的脑袋再挨着点。”   时黎勉强笑着,她的手臂与陆商的手臂紧紧贴在一起,本该是最亲密的两个人,都有些心不在焉,摄像师似乎看不出来,拼命想让他们露出更甜蜜的笑容。   “陆先生,你看陆夫人有些放不开,咱这结婚证一生可能就这一次,不笑的好看些,以后老了,翻出来追忆青春,我这摄影师准少不了骂。”   他鼓励地给陆商使眼色,撅起嘴做作地嘟来嘟去,陆商侧目看身边的时黎,当真慢慢靠近,轻轻用嘴唇碰了碰她的耳朵。   时黎能感觉到他绵长的呼吸洒在耳廓的热度,还没反应过来,陆商便略施惩。戒般咬了一下她的耳尖,这是属于陆商的爱,即便开始时克制温柔,但这只是伪装,他难以抑制心中的欲。望,特别当这个欲。望的对象是时黎,他如瘾。君子,一遍遍想要尝试她的滋味。   突然被他亲热,身边是走来走去的工作人员,时黎本能感觉到羞涩,她的耳朵、脸颊一点点泛上红晕,用手肘不经意推了把陆商的腰。   摄影师见状,迅速拍照。   白闪而过,时黎脸上还保留着热度,陆商却好似什么都没发生,伸出手将懵懵的时黎拉起来,让位给下一对夫妻。   一整个下午,两人交出一沓材料,终于换回两本红红的结婚证。   时黎与陆商在民政局门口分道扬镳,江柔已经等在门口,就在时黎弯腰想要钻进车内时,陆商抓住她的右手,有一个被捂得温热的东西轻轻松松套上她的无名指,时黎诧异抬头,陆商眸色微黯,淡淡道:“我的婚戒记得给我,早点休息,明早还要商议婚礼仪式,宴请宾客。”   时黎看手上精致的钻戒,感觉异常合适,它不重不轻卡在指关节中,璀璨耀目。   江柔扭过头看,“天然粉钻,至少十克拉,回去找苏晴晴问问,看哪个牌子的,看不出来,陆商挺大方的嘛。”   时黎伸手握拳,反复打量手上的戒指。   女人喜欢亮闪闪的珠宝,她也不例外,她最爱就是天然粉色钻石,没想到陆商会给她这样的结婚戒指。   戒指水滴造型,主钻外镶嵌一圈纯净圆钻,戒圈内小小的凹凸“LloveS”。   这行小小的字母紧紧贴着时黎的皮。肉,时黎并没有发现。打开结婚证,笑得灿烂的两个人,仿佛真的相爱,时黎将戴着戒指的右手搁上去。   从今天起,她就不是时小姐,而是陆夫人。 第10章 意外之财   时黎本打算去公司,江柔却调转方向直接走另一条路。   “你急什么?现在已经快六点,谈合同什么都来不及入账,去了只能坐着看报纸。你与陆商签订《增资意向书》,事情已经板上钉钉,何必现在去公司看那些老不尊的脸色?干脆咱们去超市逛逛,我已经很久没尝过你做的菜了。”这些天连轴转,时黎也需要休息,人又不是铁打的。   时黎长得漂亮娇气,却有一手好厨艺。   高中时,学校开设家政课,因不计入学业考核,也没几个人愿意好好上课,烹饪老师也不怎么看管他们,任由学生玩手机的玩手机、打游戏的打游戏,愿意听就听,不愿意听的,只要别发出噪音影响别人,老师也懒得管。   时黎不一样,她喜欢做菜、小手工缝纫等,学得非常认真,课外闲暇也跟着家庭厨师一起琢磨菜系、开发新品,在美独自生活四年,时黎将厨艺打磨精湛,可以毫不夸张的说,一般菜品只要江柔点,她都能做出来。   合同签订后公司的清产核资、审计工作都有专业人士负责,也不需要她操心。时黎想了想,认真问:“你想吃什么?”   江柔随口:“随便你吧。”   “那金胶鸡汤配波士顿龙虾,你想吃意面,我再给你煮个奶油牡蛎?”   听到这,江柔突然踩下刹车,时黎不受控制向前扑,转过头笑着锤她,“干嘛!”   “你想买新鲜的波士顿龙虾,咱们要去北极岛。”   也许是考虑到时黎离开帝都四年,周边商城搞不清楚,江柔又耐心向她解释,“北极岛是陆氏集团名下的新零售平台,本来只是个线上商城,专攻生猛海鲜售卖,前年陆商试水,开放了一批线下商城,效果很好,干脆从一线城市推进,四面八方新店开放,愣是将占据市场五六十年的老大哥挤出消费圈。”   时黎听着,心中说不出什么滋味,陆氏集团已经深深渗透进自己的生活圈,她已经知晓陆氏的庞大、根系之广。   江柔调转方向,继续道:“不仅是生猛海鲜,你去了就知道,几乎所有菜品都能找到。只要你想要,就算没有,你也可以通过预定,让他们给你进货。”   时黎轻轻“嗯”了声,沉默。   江柔手指一点,播了首老歌,悠扬的音乐声中,她缓缓道:“你也要长大了,多跟陆商学学怎么做生意,好好把时兴壮大,承担自己的责任。”   陆商是个商业鬼才,即便江柔不喜欢他,也不得不承认,他的脑子里总有许多古怪的点子,就好像长在消费者的心上,总能做出让人赞不绝口的决策。   听她那么说,时黎逃避般将脸贴在椅背上,拽掉皮筋,任由乌黑浓密的头发散落,她借着乌发的掩饰,又轻轻蹭了蹭真皮椅背,闭着眼睛假装要睡觉。   江柔瞥到她孩子气的举动,气笑出来,她一手操作方向盘,又伸出根指头去戳时黎的肩膀,“欸,别学王八,躲起来也没用,时兴的问题很多,我一时半会没法和你说清,要想让它活过来,光靠着陆商注资是不够的,你不能一辈子靠男人。梨子!时黎!在不在听!”   被她逼得不行,时黎踢掉鞋子,屈膝圈住小腿,将脸埋在膝盖处,露出一双眼睛看窗外,喃喃道:“我知道。爷爷死的时候,我告诉我自己,不管怎么样都要让时兴活过来,不管要我付出什么。嫁给陆商,我没你想的那么难过,难堪是有点,但更多是松懈,当他答应注资时,我只想着,终于可以松一口气,好好睡一觉了。”   时琴逼迫,高管意向跳槽,一条一条渠道线断裂,每一个都想将她重重压垮。   江柔听得心里酸酸。   时黎的声音很温柔,“爷爷还活着的时候,他告诉我,我只要快快乐乐就好了,公司的事情他会帮我想办法,像什么信托基金,我总以为我这辈子都不需要为钱苦恼。”   时怀瑜很宠她,不然也不会任由她选择自己喜欢的亚洲语言文学专业。留美期间,她遇到不少富二代,除了家里还有兄弟姐妹可以支撑的,其他一水的管理、金融学。每个人都有自己需要承担的责任,当她心血来潮向时怀瑜追问自己的责任时,时怀瑜摸着她的脑袋,告诉她,人一生很短暂,只要她过得开心就好。   那时候时怀瑜还不到七十岁,保养的很好,头发没一根白的,他立在院子里打太极,听到她那么问,哈哈大笑,慈爱道:“公司事不需要你操心,等梨子大了,爷爷给梨子相看一个优秀的男朋友,公司交给他,让他养着你。”   时黎追忆自己的过去,按照时怀瑜的对她的规划,她只要从娇娇小姐,直接进化为贵太太,就这么快乐过完一生。   江柔开口打破寂静,“人要向前看,计划赶不上变化,你需要适应生活,生活不可能来将就你。”   时黎神情舒朗几分,她点了点头,“我没晴晴那么能言善辩,也没你这么聪明坚强,不过我会努力。”   江柔再次突出重点,“别只是嘴上功夫,记得要向陆商学习——”   时黎被她“家长式嘱咐”吓到,回过神又嘻嘻笑,“你就那么在意陆商?”   江柔挑高眉,眼角眼梢处处春色,是形容不出的婉转清媚,“陆商直接代表陆氏集团,结过婚就不能随意出轨,一旦被媒体拍到就不是离婚的事,严重点,他可能会被迫辞去董事长职务,你嫁给他,他又不是太监……”   下面的话,江柔也不需要多说,时黎也能明白。   陆商不像会守活寡的人,他们之间不可能没有性。生活,只是时黎不明白,他对她究竟是一种怎么样的感情?有时候,她会有想,陆商和她结婚,是不是因为他想将哥哥的女人握在掌心中,洗刷曾经的屈辱。   “我……”   时黎想说什么,江柔却先一步打断,“这种事,我一个外人也不能多说什么。你就把他当个按。摩。棒,他这种身材长相,你也不亏,真的适应不了,呵呵,那份合同写的明明白白,你只需要熬上两年,你就能有百分之二的独立股份,足够我们运作了。”   陆氏集团天价市值,哪怕只有百分之一,也足够普通人潇潇洒洒过上一辈子。江柔从来不相信爱情,她只看握在手掌心里的利益。   时黎摇头,“不,我不要他的东西。”陆商已经帮过她了,她与他结婚只是为了时兴周转,如果真的相处不下,她会协议离婚,当然也不会去动陆氏集团的东西。   江柔快要窒息,还好北极岛第201家连锁店就在前面,她迅速挥手,制止了时黎再说出什么“金钱为粪土”“爱情最重要”这种屁话。   进了北极岛,时黎才真的开了眼界,她像个刚进城的村妞,对着门口的APP教程发呆。   江柔抱胸站一边看她,“近几年祖国电子商务发展迅速,像这样的新零售店有很多,你可以线上订单、线下帮你加工配货,也可以在这里线下购物后,直接让营业员帮你快递打包,同城只需要半天就能抵达,免去旧模式逛街拎包的麻烦。”   她手把手教时黎怎么用APP,时黎很聪明,只需一点拨就能上手,整个购物过程,她们很轻松就选好了所需食材,但时黎还不想走,反而在零食区翻看起最近的新品饮料。   时兴集团健脑养神的“智力宝”在北极岛里并没售卖,时黎找来工作人员询问,微胖的服务阿姨心直口快道:“姑娘,那个太贵了,一瓶要一百多块,现在除了高三学生家长舍得买之外,谁还会来选购啊?”   “咱们店前段时间也进过,不仅不好卖,渠道供应商脾气还挺大,哪家商品过期不能退货换新啊?它智力宝还挺傲,宁愿不给咱们货,也不肯退款,自己商品不好卖不找找原因,还嫌弃咱们卖不出去?你们消费者都懂,咱们北极岛客流量绝对可以的,能是我们的原因吗?”   也许觉得自己说太多话,服务阿姨腼腆一笑,为时黎推荐另外几款养元饮料,“姑娘,你要什么类型的?这里有美颜、润肠、美白、清痘,健脑也有,都摆在这里呢,你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对了,你想试喝,货架上有一次性杯子,可以尝尝味道。”   时黎谢过阿姨,她慢慢蹲在地上,仰起头看满货架的养元饮料,江柔也蹲下来,安慰摸摸她的脑袋,“梨子,时兴问题很大,从产品到销售全是问题,你接了个烂摊子。”   时黎脸上一瞬茫然,手指微微颤抖,但她很快就镇定下来,“没关系,我一个个解决。”   不管怎么样,她已经接手时兴。   时黎找来一个推车,将货架上的饮料,每种选一瓶,都丢进推车里,她打算尝尝竞争对手们的产品。   购物结束,所有商品都被打包快递,因为时间不早的缘故,北极岛门口的自营快递车都在装货,江柔开车速度并不慢,但快递车还是和她一前一后到达时宅,足以证明司机技术娴熟,交接得当。   一下午的装修。   大门、所有窗户都被江柔改造成坚固防弹材料,齐叔很贴心,连卫生都帮时黎打扫,垃圾也带走了。   看着换了模样的时宅,时黎用力地拥抱江柔。   现在她的家终于没有外人进出,她也不需要忍受杨莉指桑骂槐的羞辱,时黎性子温和,就算有些娇纵,也很少与别人脸红脖子粗,她依仗的时怀瑜去世后,她就像失去保护的稚草,软绵地伏下身躯,不再任性。   江柔很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开玩笑地催促,“快去做饭,我快饿死了。”   看着忙前忙后的时黎,江柔倚在沙发上给苏晴晴打电话,“快点,带上你的工具,怎么那么慢?”   时怀瑜辛劳一辈子,狡兔三窟般藏了一堆宝贝,只是病来得急,临终前又被时琴盯着,老头也是傲气,宁愿将宝贝留在地下也不想让时琴知道,江柔是个聪明人,时黎无意之间提到爷爷临死前一直瞪着眼睛看向天花板,她误会爷爷是在挣扎求生,是在怨恨自己的女儿时琴,可江柔不这么想。   时怀瑜已是灯油耗尽,微弱的求生欲也仅仅是为了等到时黎回来,临死还有什么放不下偏偏又不敢说的?   这一次江柔不仅是为了帮时黎换锁,还是为了找一找东西,不管房子卖不卖,她都要帮时黎把每寸土扒几遍,还没谁能从她手里拿走一丝东西。   齐叔这方面是好手,江柔看着手机上的信息,轻笑着删除,有些东西,还真是命里就有的。   【齐叔:大小姐,地下室右偏房有活动板砖,应该有货。】 第11章 润根之泉   苏晴晴挎着大包小包赶到时宅,江柔正坐在栏杆上抽烟。   “如果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我暗杀你!”   苏家没破产前就是搞高奢品代理的,但很少有人知道,苏家老太爷就是鼎鼎有名的鉴宝师“狐三爷”,早些年在东北大湾沟因风头太盛,活生生被人剁了四根指头,从此隐姓埋名,不再出山看货。   苏父没能继承苏老太爷的技艺,苏老太爷没什么“传男不传女”的陋习,干脆教给苏晴晴,让她平日里鼓捣自己的首饰玩,苏晴晴极有天赋,老太爷死前就出了师,平时自称“但凡翡翠,没她看走眼的”。   今天听到江柔让她把自己的鉴宝工具都带上,苏晴晴是十分不乐意。苏家破产后,她也没心思玩这些东西,交往都是普通人,谁能拿个元朝花瓶、清朝字画让她看名堂,上一次让她兴冲冲去“看货”,特么是个现代伪造的恭桶,差点没把她恶心死。   “自己进去。”   苏晴晴刚迈腿跨进内门,唰唰唰,四周铁栅栏就猛地合上,看着顶尖偶尔闪动的白芒,江柔居然把电网给连上了?!   那么夸张?这是要偷圆明园啊?   还没来得及回过神,一个巴掌就砸在苏晴晴的后脑上,“先吃饭。”   客厅,时黎系着小熊围裙戴着隔热手套,正端着炖好的鸡汤走出来,她肤色极白,黑发略微卷曲搭在肩头,显得颈项如玉,腰肢不堪一握。   空气中弥漫着诱人的香味,引得苏晴晴不停地咽口水,“梨子,你手艺又精进了,炖的小鸡蘑菇?”   时黎斜眼飞她,“金胶鸡汤,高压锅炖了两个小时,又用文火煲一个半小时,火候还有些不够,不过凑合吃吧。”   苏晴晴也不客气,等菜上齐就甩开膀子吃,江柔就这么笑眯眯看着她,等她吃完靠在椅背上打嗝,这才袅袅起身,从角落拖出三把铁锹,对着时黎、苏晴晴道:“吃饱该运动了。”   “吓!你不会打算去盗。墓吧?我要告诉你多少遍,故宫里没有皇陵,那埋在东北、河北呢!”   回答她是粗暴的一个毛栗子,“啰嗦。”   时黎默默抓了把铁锹,跟在她们后面,鬼鬼祟祟开挖自家地下室,灯影摇晃,时黎觉得自己很傻,但看着已经挖兴奋起来的苏晴晴,也只能咽下嘴里的疑问,继续动作。   没看到东西,江柔也不说要挖什么,挥汗如雨挖了一个小时,才听到铁锹“咯噔”撞上什么东西的声音!   “放着我来!”   术业有专攻,时黎本来想帮忙,但看江柔倚着铁锹撩头发,她也学着样子,默默看着苏晴晴趴在地上狂刨着沙子。   没谁会在地砖下铺盖沙子,明显这里面有东西。   显然,苏晴晴的小心谨慎是有原因的,她的手摸进地砖好一会,才压低嗓音着急吩咐,“把我的那个紫色的箱子拿来!”   箱子是紫檀木的,里面装着苏晴晴最看重的工具,这是苏老太爷留给她的,本以为这辈子都用不上。   “什么东西?”   看苏晴晴摸出一个扳指,江柔也跪了下去,凑过头去看,苏晴晴拿着一个细长手电筒现状的东西照了照,又用舌头舔了下扳指的水头,声音都在颤抖,“高冰蓝水翡翠,不只这一个,还有!”   接下去的过程小心又迅速,苏晴晴将挖出来的东西一个个交给江柔,江柔擦干净后又转递给时黎,大致过了半个小时,一共摆出十八件翡翠,苏晴晴甚至发现了一块极品红春的佛牌!   都说翡翠“十紫九干”,很难有一块像佛牌这样的水色,温润纯净,几乎没有裂纹和杂质,透明度非常高。   她将这块佛牌交给江柔,只说了一句话,“拿好这个六千万。”   保利拍卖了一块同等材质的镯子,一只单拍五千万,这个佛牌雕工如此精细,价格只能上,不可能下。   时黎已经被她们搞蒙,她从来不知道自己房子底下藏着这些东西,她有点怀疑,这是不是房子先前的主人留下的。   苏晴晴压着嗓子嚷,“帮个忙,零散的我已经全部捡出来,现在就把地砖全部撬开,把里面的箱子搬出来……可能有小黄鱼。”   小黄鱼就是金条,鉴宝师们的行话。   苏晴晴的动作很稳,很快一个铜箱子的轮廓就显了出来,她这次没有直接用手,而是用一把羊毛刷慢慢地扫,边扫边开玩笑,“高考完填志愿,我爸用绝食威胁我,我才没报考古系,天知道我有多喜欢从土里挖东西。”   江柔克制内心的波动,拿苏晴晴开玩笑,“扒不了土,你可以扒灰啊——”   时黎没去听两人黄段子,她记忆里隐约有这个箱子的印象,但又不是很连贯,她记得……爷爷似乎给她看过,在一天的午后,时怀瑜将她的手压在箱子上,告诉她……   脑子一阵阵抽痛,时黎勉强支撑还是有些站不住,还好江柔一把拽住她。   “怎么了?脸色那么难看?”   “我好像看到过这样的箱子……头好痛。”   时黎眼前一黑,零散的碎片记忆浮出来,她来不及深究,记忆一晃而过,伴随着神经性疼痛刺激她的大脑,她靠在江柔肩膀艰难呼吸。   “想不起来就算了,反正都挖出来。”   时黎之前撞了脑袋,医生就告诉她的亲友,尽量不要刺激她的神经,以免脑血管痉挛后神经性头痛。   时黎“嗯”了声,她揉揉太阳穴,强打精神看向铜铆钉箱,眼前却出现重影,陆商的脸一晃而过,他笑得很开心似乎想递给她一个东西,画面在摇晃,下一秒又切换成一只对她伸出的手,时黎想看清,面前的人又变成陆鹤川。   这段记忆她是知道,她被绑架,是鹤川将她救出来,他对自己伸出手,时黎看着他,然后被他抱起。   “你们是不是人啊——有时间搂搂抱抱,没时间帮我,老娘的腰要断了!”   苏晴晴力量有限,想把箱子拽出来,却一脚踩滑,直接摔了个狗吃屎,还把嘴唇磕出血,看着虚弱靠在江柔肩膀上的时黎,气不打一处来,咆哮着,“要我给你们计算一下黄金的密度吗?!”   三人合力,终于把这个破破烂烂的铜箱子拽了出来。   长时间埋在地下,箱子上遍布铜绿,时怀瑜对这种箱子的保存并不了解,误会它坚不可摧,居然没给它做什么保护措施,导致箱子底部梨木层腐烂,漏出藏在里面的翡翠。   苏晴晴不许她们直接动手开箱,反而半趴下,找了个镊子状的工具从锁芯里扒拉出一个细小的银色粒。   “这是……”   “你发财了,这是百宝格。”   苏晴晴懒得解释,直接动手操作,时黎看着她变魔术般将这个铜箱外层拆分成无数个零件,隔板最上面铺着一层拇指长短、两指粗细的金条,金灿灿晃得时黎捂住嘴。   “切,梨子你就那么没见过世面?黄金有什么好震惊的,看看里面的货吧,这估计是你家老头子留下的,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挖来的百宝格,居然一直没发现里面的东西,果然,这种东西还是要专业人士深度挖掘。“她摊开一块绸布,将拆掉的东西一个个摆出来。   “百宝格是明清时期的特色储物盒,一般都外夹、内夹和中央芯三部分,这种箱子最重要的特征就是锁芯有一个银制的粒,钥匙旋转的角度不同,打开的箱子层数也不同,你爷爷应该是偶然得到,只开了外夹,这些金条应该是原主人留下的。”   江柔像是想到什么,补充道:“我就说,你爷爷第一笔启动资金哪来的,原来是有奇遇。”   时怀瑜穷苦出身,来京打拼多年才有这样的成绩,报纸杂志上对他歌功颂德不少,但没人问他第一笔启动资金的出处,他也一直模糊带过,现在联想这个箱子,大概是时怀瑜无意间得到百宝格,拿了里面的黄金变卖,这才有了第一笔资金周转。   时黎也有点明白,“翡翠应该是内芯里的宝贝?”   苏晴晴挑高眉笑,依次排列出找到的鹅卵石大小的黑珍珠、鸽血红宝石,”不,你看看这些东西,除了几个明显是你爷爷放进去收藏的,其他应该都是原主人留下的。翡翠是靠近最底下内夹层,箱体腐烂后漏出来,真正的好宝贝不会放在箱体四周。”   江柔、时黎都沉默了。   价值千万的翡翠居然只是陪衬,那么内芯该放什么重要的东西?   苏晴晴也很紧张,这些东西放在今天也是价值连城,更别说在生产力低下的明清朝,这箱子的主人应该贵不可攀。   很快,她就停住手下的动作,变得迟疑。   “怎么?”   见苏晴晴突然放缓速度,时黎担忧蹲下看着她,苏晴晴脸上的表情很难看,努力对时黎挤出笑容,“我判断错了,这不是百宝格,而是……鬼见愁。”   也许是怕两人搞不懂,苏晴晴颇为头疼的解释,“这东西我也只听爷爷讲过,他死前念念不忘接触过的稀世珍宝——自然水泽的软玉,你应该听说过一个故事,慈禧太后有一对玉色无暇的镯子,可以拧成麻花状,冬暖夏温,他见过的就是这种奇玉。开始我也以为是传说,直到爷爷告诉,他真的遇到过,那块玉就装在鬼见愁里。”   “鬼见愁换句话就是加强版的百宝格,只不过它的内芯只能解一次,如果搞错顺序,里面的东西会直接boom,变成一堆粘都粘不起来的渣渣,即便是我爷爷,当初也费了很多功夫才在箱子继承者的帮助下破开,我肯定是没这个本事的。”   鬼见愁,就是鬼看了都觉得发愁。   已经解到最后一步,苏晴晴实在不敢下手,弄坏里面的东西不仅愧对时黎,她自己都恨不得要找根绳子吊死。   “真的没办法?”   时黎舍不得摸了摸箱子,铜箱已经被苏晴晴扒开一层,现在摆在她们面前是端雅的红木内箱,估计里面装着很重要的东西。   苏晴晴耸耸肩,“没办法,反正我是不敢动手。”   看时间也不早,估摸着今天也弄不出来,江柔安慰道,“梨子,剩下的等待机会吧,这些东西也够了,咱们先来数一数……”   话音未落,本想站起来的时黎因腿麻,不受控制撞上红木内箱,在苏晴晴惊恐的视线中,挣扎一通,等苏晴晴回过神,惨叫着扑向时黎,想要把她丢开时,她意外的发现,时黎一番骚操作,居然真的打开了内芯?!!   江柔:……   苏晴晴:???   “我……对不起。”   知道自己做错事的时黎从原地爬起来,垂着头不敢去看苏晴晴的眼睛,苏晴晴一把推开她,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让我看看里面有什么……靠!nmsl!”   居然是一本书啊!!!   苏晴晴:感觉身体被掏空,哪怕是块太岁也比这种东西好吧!千万别告诉她是家谱。   翻了翻,字体居然是繁体楷书,苏晴晴失望将它丢给时黎,“喏。”   时黎系统学习过亚洲语言文学,对这种字体也不陌生,她默默看着手里纸张泛黄的笔记,翻开第一页,慢慢读:“黄氏养元丸,当归、党参、黄芪、决明子……可治气血上涌、目眩头晕之症……黄氏催阴汤……”   江柔慢慢皱起眉。   这似乎是秘传药谱,保管如此严密,可能是主人的至宝之物。   “它的主人是谁?”   时黎向后翻,终于在空白页看到一行小字。   “黄氏千年传承,浩古基业,自隋唐至顺治十八,至此断绝。妙应真人在上,黄氏绝技一应于书,留待后世有缘之人,扬吾耀光。”   江柔:“说到黄,我就想到黄元御……”   时黎接着道:“说到黄元御我就想到妙悟岐黄,但是不对啊,这里写着顺治十八年书的作者就死了,黄元御是乾隆的御医,乾隆又是顺治的重孙,两人不可能同时代吧?”   苏晴晴艰难咽口水,“有没有一种可能,黄元御是看到这本书才……”练就一手好医术的?   这猜想太过大胆,但在场三人隐约都有这样的感觉,只是无法证明。   不管怎样,保管如此严密的药谱一定是个好东西。   江柔拍了拍时黎的肩膀,“黄元御最擅长调理肠胃,好好看这本书,时兴有救了。”   时兴也有养元秘方,但疗效一般,又因价格昂贵,顾客回购率不高,倘若这本书有用,里面的这些药材有些如今已经量产,价格也下去,完全可以做到像知名凉茶一样,生产线装罐,批量销售。   时兴最大的问题就是产品昂贵、效果不佳,如果可以解决这个问题,那么…… 第12章 交换礼物   东西搬出来,地砖下空出一大块凹陷,三人费了很大劲才勉强将它填补整齐,但留下的挖掘痕迹暂时消不去。   “还好把锁换了。”   时黎看着面前堆着的宝贝,从中抽出两块色泽水润的翡翠递给两人,但苏晴晴和江柔都没要。   “这些留给你做人情,以后需要结交的人还很多。”商业交际是需要金钱铺垫的,更何况像陆商这样的家庭,少不了日常交往,作为陆夫人底子太薄容易被人看不起。   不过,为了宽慰时黎心中不安,江柔上前,捏了两根金条,掌在手中掂了掂,“我拿这个就行,也算沾沾喜气。”   金条是明清年间的,黄定纯度不如现代、杂质很多,这东西又没什么时间价值,一根最多也就能值个一万多块,相比较时黎打算赠送她们的翡翠,价格天差地别。   苏晴晴也学着江柔的样子,抽了两根塞进包里,又向时黎要了铜箱子研究,趁着夜色,马不停蹄离开时宅。她今天挖宝还未尽兴,趁着余下的兴奋,她要好好琢磨一下鬼见愁的制作方式。   临走前江柔又要时黎家的钥匙,说是请人帮忙整理弄乱的地下室。杨莉去巴黎看秀,这几天不会出现打扰时黎,但等她回来,肯定又要闹腾一番,时琴是个老谋深算的狐狸,事情不处理干净,也许会惹出麻烦。   时黎送她们离开,看着车尾灯消失在拐角处,这才慢慢走进屋子,动手收拾满桌狼藉。   时怀瑜巨大的油画像就挂在挑空穹顶下,慈爱注视着戴上清洁手套的时黎,时黎仰面看了好一会,这才低下头,将碗筷整理进洗碗池,她挤了一点洗洁精,全自动洗碗机长久没开启已经坏掉了,她只能一只一只碗慢慢擦拭着,有时候窗户外有会奇怪的鸟叫,她会突然停住手下的动作,紧张捏住盘子,抬头去寻找墙上的时怀瑜,笑一下又低下头。   有油画陪着她,她才不是一个人。   硕大的粉色钻石埋在泡沫里,时黎久久看着无名指上的婚戒,脑子又想到陆商的话。   。   陆氏集团员工正常打卡时间是九点钟,作为集团的掌舵人,陆商并没时间浪费在睡眠上,八点整他已经整理完晨会所需的材料,这才有空喝秘书买来已经有些凉的咖啡。黄金单身汉,正值精力旺盛的年龄,有足够的体力支撑高强度工作,他已经习惯凌点睡、早上六点自然醒的规律生活。   时黎并不着急赶去陆氏集团与陆商商讨婚礼细节,而是先将一份开胃健脾的方子抄送去公司的产品研发部抽检研究,又购买一枚铂金素戒才有条不紊地驾车前往约定的地点。   等她赶到陆氏集团,已经有知晓她身份的秘书等候。   对待自己的老板娘,已经快四十岁的秘书表现得十分殷勤,秘书是从财务部提拔上来的,对于信息处理提取很有一手,她轻而易举就从boss的言行举止判断出陆商对时黎的重视,也不出所料地进行周到的服务。   当时黎提出想去见一见陆商时,秘书陈女士也没有多言制止,而是将她带到会议室门口,自己躬腰离开。   陆氏集团的规矩,秘书处属于后勤部门,不能直接接触管理决策。   会议室内,所有灯都打开,照得雪亮一片。   陆商坐在最前面,穿得极正式,手指交叉抵在前胸,似乎在认真倾听负责人的汇报,墙壁上投影的PPT迅速翻页,主讲人头上已经溢出薄汗却不敢放慢一点节奏,嘴唇飞快启合,中英文交杂,听得时黎脑子发胀,她是语言文学专业,虽然英文不错,但这些商业词汇还是听得她头昏眼花。   各种树状图、饼状图分析跳跃,陆商沉默注视着,时不时抬起眼皮随意扫量一下在场的负责人,若有所思在本子上记录一组数据。   他天生思维比别人快一步,处理起这些让时黎头痛的商业报告十分轻松,手下的员工已经适应陆商近乎变态的思维模式,汇报工作争先恐后,生怕自己语速慢被boss训斥。   一时间,时黎竟找不到打断他的间隙。   看着有些陌生的陆商,时黎情不自禁学习他的一言一行,他不再是攥住她手腕时的阴戾,现在的陆商有成竹在胸的气势,无论皱眉、含笑,都让人不由地想臣服,在这片有他掌控的空间,他就是绝对的主宰。   时黎略微抬起下巴,收了收腹,上前一步想要仔细观察陆商的举动,以便学习他的御下之术,不想,室内突然停住说话,所有人直勾勾都看向她,一瞬间,时黎不知所措,耳朵渐渐红润,无促向后退。   陆商在她靠近时就发现了时黎,见她学得认真,不由地想要戏弄一番,抬手制止了其他人的汇报工作,责令他们收拾东西离开。   时黎茫然看着每一位高管对她点头致意,他们夹着文件从她身边鱼贯离去,整个空间似乎又只剩下她和陆商。   陆商嘴角勾着轻笑,身体稍稍往后倚靠,支起手肘压在扶手上,今天他没戴眼镜,看向她的眼神多了几分情愫,似乎她的出现是一件令他愉快的事情,“进来吧——”   他邀请她,时黎却后退了一步,在他戏谑的目光中,捏住拳,给自己打气,这才一步接一步走到他身边。   陆商知道她长得美,时黎一直都是人群的注意中心,他本以为他已经对她的美免疫,但看到另一种模样的时黎,他很快推翻之前的定论,他依旧控制不住对她的欲。   柔顺的长发随意披散着,顺着纤弱的肩膀凌乱着,简约的黑裙勾勒一掌可握的腰肢,裹得身段玲珑妩媚,她身上有种奇特矛盾的美,欲与纯同时存在,她笑,陆商恨不得将她揉进骨血,她哭,他又忍不住心脏颤抖。   他并没有起身,任由时黎站到他面前,时黎从包里掏出小盒子,从中捏出一枚戒指。她抓起陆商的手,顺着指节一截一截抚摸,她并不知道陆商的尺寸是多少,只能根据自己的猜测买了一枚婚戒,果然,这枚戒指有点小,时黎很小心地帮他戴上,时不时按摩他指部肌肉帮助他放松。   从陆商的角度,他轻易就能咬住时黎的脖颈,时黎身上自带一股清幽的香气,夹杂在她一贯的香水味中,无时无刻不让他上瘾。   时黎眼皮微微耸拉着,眼角晕出一团红,她极娇气,帮他戴上戒指这样简单的动作都能让她热得红着眼梢,意随心动,陆商眸色微黯,伸出手捏住时黎的下巴,让她昂起面,时黎像是没反应过来,眼中雾蒙蒙的,红唇抿着,疑惑看向他。   陆商没告诉她原因,只是俯身咬住她的唇,他的手掌托住她的后脑勺,强迫她不能躲避,时黎挣扎了一下,也就不再躲闪,等陆商欣喜伸出舌头试图撬开她的齿关时,时黎才聚起气,一下子咬痛他的舌头。   “耍流氓,给你苦头吃!”   今天的时黎多了几分气色,她又变成陆商记忆里的娇纵的美人,鲜活的眉目让他生出怒火慢慢平息,也许是昨晚挖出的那个宝箱,时黎觉得自己多了几分底气,面对陆商的逼迫,她也能不客气反抗。   陆商并没有进一步逼迫,而是换了种方式。   他有极佳的长相,察觉到口腔中的血腥味,他竖起一根指头凑近嘴唇,伸出舌尖舔了一下指腹,淡漠无波的眼神有意无意飘向时黎,害得时黎直接涨红脸。   陆商像是根本不明白自己做了多有暗示意味的动作,无辜看向时黎,“嗯?”   时黎咬咬牙,看着手上的粉钻婚戒,又从包里掏出一块系着红绳的佛牌,正是昨晚挖出的极品红春,她绕到陆商身后,趁着他还坐在椅子上,不容拒绝地将绳子系好。   陆商赠予她的婚戒价值不菲,如果她只送一枚素戒有失体面,搞得时黎好像故意占他便宜,她本就不是脸皮厚的人,人际交往中也讲究你来我往,给陆商定制一枚戒指是来不及了,更何况男性很少佩戴钻戒,昨晚思来想去,时黎自己穿了根红绳,决定将这块价值相当的佛牌送给陆商。   极好的翡翠,入手生温。   陆商垂着眼帘,神色不明。   时黎系好结扣,又帮他整理了下衣领,这才满意向后退了几步,她的嘴唇还留着陆商咬出的痕迹,目光明亮,认真看向陆商,慢慢道:“这样,咱们就差不多了。”   陆商何等聪明,他瞬间明白时黎想表达的意思,他缓缓立起身,从外套口袋中找到小控制笔,操作打开最后排的投影仪,时黎面前的白幕上弹出现许多可供选择的地名,五彩斑斓按照首字母排列。   爱情海、巴厘岛、玫瑰谷……   “夫妻之间,何必计较那么多。夫人,这是我为你挑选出的最佳蜜月度假城市,咱们的婚礼筹备已经有专业公司提供了ABCD四种方案……”   这与刚才时黎偷看到的商业汇报PPT相似,逻辑严密、日程规划到每分每秒,让她情不自禁倒吸一口气。   陆商并没有觉得别扭,他又重新坐回主座,嘴角挂着笑,目光平和看向她,好像在等待她的汇报工作。 第13章 早该是他的   “时黎你在听吗……”   耳边的声音忽远忽近,时黎眼皮耸拉着,偏偏压着手肘向前挪动了身体,捏着笔杆,时不时抬一下额头,却又控制不住重重磕下。   她是艺术生,休闲四年的大脑暂时适应不了高强度的会议,听陆商介绍流程,刚开始还能勉强看图片吊着兴趣,一旦陆商开始预算总结,满屏幕的中英文字符,时黎就撑不住,大哈欠接着小哈欠,眼睛也雾蒙蒙,纤密的睫毛浸着生理眼泪,光线下亮晶晶。   倒是与高中的样子相似。   陆商伸手想要戳醒她,时黎像能感应到,就在他指腹触碰眉心时,自顾自用手背托着脸颊,娇憨蹭了蹭。   伸出的手停在原处,陆商神色淡漠,眼底却有不易察觉的笑意。   他想到六年前,那日午后,他夹着篮球走着高一年级的过道上,咸涩的汗水顺着面部肌理,浸得眼角刺痛。走道草木晃动,斑驳的光斑倾洒在台阶上,不远处的树丛蝉鸣聒噪。   经过高一(4)班,陆商习惯性侧些脸梭巡屋内的场景。时黎穿了件丝滑吊带,微卷的长发束得松松散散,隐约能瞥见玲珑的身段曲线。校服外套搭在白皙修长的大腿上,只遮住短短一截,阳光下,系在脚踝处的黑色绸带衬得肤色极白。   陆商记得很清楚,那日她只涂了口红,唇色火辣,整张面孔格外玩世不恭,可偏偏,时黎支着脑袋打瞌睡,比平日的盛气凌人多了些懒散,只是一瞬,陆商能感觉到背脊渗出薄汗,心脏狂跳,手指也不由自主攥成拳。   台上数学老师吐沫横飞,陆商压制身体的燥热,深深看了时黎一眼。   拧开杯盖,陆商抿了口温水,眸中的欲。望也慢慢收敛起来,察觉到门外有动静,眼神不经意划到门口,张董秘正猫着腰,鬼鬼祟祟窥探,见一道目光射过来,立马人模狗样咳了两声,挺了挺腰板。   “boss……”   陆商剑眉微皱,修长的食指随意抵在唇上,只需一眼,张董秘就像哑火的炮竹,一下子没了声响。   得!老板娘在午睡,不出声不出声。   张董秘双脚并拢,眼观鼻鼻观心,暗自腹诽,冷漠严谨的陆大boss还能流露出如此的温情,老板娘有一手,啧,铁树开花。   见时黎的样子还需要睡一会,陆商立起身,将投影调制待机模式,为她披了件衣服,这才缓缓跟在张董秘身后,离开了会议室。   一踏出会议室的门,陆商收敛的气势就毫不顾忌涌出。   他的步子迈得大,步伐利落,挺着将军肚的张董秘需要小跑才能跟上,陆氏集团高层都习惯了陆商的快节奏,见他们一前一后向董事长办公室走,挂着胸牌的几个管理,也迅速收拾文件跟了上去。   晨会被时黎打断,管理不敢怒也不敢言,日常工作还要继续,他们迅速整理要点,速印了新总结。   “陆董,红山集团罗东城罗董组织慈善拍卖晚会诚邀您参加,如您另有安排,公司会安排陈总经理代表您参加。”   “boss,茂盛餐饮改名工作已在进行……”   “……”   陆商随意抓了份资料,头略低下,一边走一边看,嘴角慢慢浮出笑意,他今天的心情很好,也有兴趣调侃下属,“事情一会儿再说,现在急什么?”   可,以前都是这么汇报的啊?您不是还嫌弃我们效率不高吗?   紧跟在身侧的高管一下哑言,有些捉摸不透陆商的心思,脚步放缓,身后的几个西装革履的管理迅速替代他的位置,张董秘走在最后,顺手拍了把男人的肩膀,安慰般向前推着走了两步,“哎嘿嘿,男人有老婆总是不一样的。”   张董秘洋洋得意,自以为把握一手情报,压低嗓音道:“老王,时兴集团的收购案子本来是我负责的,嘿嘿,现在时兴太女成了咱们老板娘,收购也变注资。”   聪明人,自然都懂这里面蹊跷。老王眼珠子一转,热情反拍张董秘的肩膀,哥俩好道:“老张,咱们这情意还有啥不能说的,你看……”   张董秘不上当,“最多告诉你预计收购价是十亿。”   “十亿啊……”   男人是项目部负责人,对注资收购流程或多或少有些了解,对于时兴集团运营他并不看好,十亿的收购价算是相当厚道的,一来二去,他差不多也摸清陆商的意思,看来这位陆夫人是陆董心爱之人。   看来他得想办法讨好讨好这位陆夫人。   。   时黎是被饿醒的。   肩膀上的外套保留着雪覆松木味,暖洋洋裹着,好像被人轻拥。时黎脸颊发烫,环顾四周没有发现陆商,手忙脚乱将外套叠了,搁在椅子上。   “夫人,是否需要用餐?”   陈秘书站在角落朝时黎微笑。   陆商深入探讨计划运营时,一般都是文谈秘书跟班,不需要她服务,她闲着也是闲着,干脆来照顾老板娘。   现在已经一点四十,早过了用午餐时间,陈秘书本想让熟悉的星级酒店送餐,可时黎实在太饿,了解到公司配备了食堂,就打算在食堂用个便饭。   陈秘即刻按了内部电话通知餐厅准备。   时黎被她引着,漫无目的地转悠。走到哪,都能看到陆氏集团的员工们搁置下手中的工作,热情窥视,时黎被盯得头皮发麻,只能加快脚步,避开热情的视线。   陈秘书也加快步伐并用眼神示意员工,不要太放肆。   职场上藏不住秘密,张董秘是个大嘴巴,一传二,二传四,短短几个小时,上至管理高层、下至打扫大妈,整个公司都知道了陆董“房子着火”,对这位老板娘相当看重。   时黎看上去一团和气,远比陆董容易巴结,谁都知道枕边风最有效果,得不了陆董青眼,能得陆夫人几句美言也不亏,一个个看时黎的眼神就像看财神。   直到时黎她们走进董事长专用电梯,在场的才敢慢慢议论起来。   “不愧是boss看中的女人,这长相、这身材,啧啧。”   “典型白富美,难怪把陆董迷得见不着北,咱陆董平日里清心寡欲搞得像个老干部,我还以为他不行呢。也难怪,如此娇妻,平常姿色哪里入得了眼——”   “……”   。   陆氏集团总部安顿在高新园区,为了更好招商引资,政府翻修各种基础设施,陆氏集团的食堂并没有要政府补贴,全部由陆氏出资,时黎本以为是一个小小的平房,真的见到了才发现自己见识少。   她的母校是帝都数一数二的私立中学,高昂的学费决定了一流的教育设施,光是食堂就耗资千万,建成无比奢华的“君子园”,时黎本以为这已经做到极限,但看到陆氏集团配备的,还是轻轻吸了口气。   这与其说是食堂,不如说是酒店。   欧式双棱锥支柱,仿鸟巢式浮空玻璃吊桥,整面墙的景泰蓝镀金砖画,两人高的侍女花瓶,还有钢筋固定、整整齐齐铺盖的太阳能板。时黎仰面数,足有六楼。   “这是陆董请德国设计师莱恩先生设计的。”   时黎眯着眼睛看了会,“品位还挺好的。”不是纯粹暴发户式铺金挂银,也不是不伦不类的中西合璧,物似主人型,确实挺符合陆商的气质——乌云踏雪的碧眼猫。   里面的内容就烟火气十足。   时黎没去六层陈秘安排的高管餐厅,而是在一楼兴致勃勃挑选菜品。   时间不早,员工餐厅里稀稀落落坐着几个人,一排排的窗口也只有少许的成品菜,时黎挑挑选选,端了两荤两素一汤,全部不过二十块,看得出员工用餐是有餐补的,这些放在外面,至少也要卖个三四十。   口味还行,青菜有些寡淡,鸡汤胡椒多了。   时黎招呼陈秘一起用餐,被委婉拒绝,陈秘要减肥,午餐只喝粗粮牛奶。   看着吃得飞快的时黎,陈秘书终于搞懂她身上那股子吸引人的气质是什么——   吃饭能看出一个人的修养,时黎无疑被教育得很好,带壳的虾头、鸡块的骨头都整整齐齐垒在餐盘上。吃完没有浪费,吃饭过程中,没有咀嚼声、碗筷碰撞声,等她端起餐盘,餐桌干干净净。   “这里可以打包吗?”   “当然可以,您没吃饱?”   时黎一边走一边道:“给陆商带一些,他平日喜欢吃什么?”   陈秘本想说陆董有专业营养师准备营养餐,现在估计早就吃过,不过转念一想,自己老板看到夫人打包的饭菜,可能会感动流泪,她咬着舌头,很快说:“都可以,陆董没什么特别的喜好——”反正陆董也不一定吃得下,随便什么吧。   时黎选了松鼠桂鱼、牛肉汤,又挑了个蔬菜——扁豆。   她对陆商了解不多,陆鹤川的喜好她倒是清楚,不过陆商没有忌口的,她也就选几个样子好看的。   时黎推开沉重的木门,陆商照旧在阅读文件,见有人进来,皱眉抿唇,不耐地抬起头。   “嗨,吃饭吗?”   时黎朝他扬了扬手里的饭盒,“现在还热的,你先休息会?”   陆商嘴角的线条不经意柔和几分,似笑非笑地看她,“难得你想到我。”   说着,对她招招手,“到我身边来。”   他的面孔清隽,佩戴斯文的金丝眼镜,透出的双眼平和温润,一点也没有肆意暴。虐,时黎不敢放松警惕,生怕他又神。经发作上来咬她嘴巴,只远远地、隔了半张桌子,将饭盒推过去。   陆商也没有在意,见到餐盒中的食物时,他静默半刻,倏地笑了笑。   原来她还记得自己喜欢吃什么……   “怎么想到给我点松鼠桂鱼?”   明知道为什么,陆商偏要讲出来问她,他喜欢欣赏时黎不自然的躲闪、害羞窘迫的神态。   时黎大大咧咧,“啊?你也喜欢吃松鼠桂鱼啊?我还以为只有鹤川才喜欢,果然是兄弟啊……”   鹤川挺喜欢吃鱼,不管什么鱼他都吃得很开心。   捏住筷子的手紧了一下,陆商眸色翻涌,愤怒要化为实质,面前的时黎还带呆呆愣愣,一点也没察觉出陆商的坏心情,自顾自道:“你快尝尝味道怎么样?”   果然是没心没肺的妖精。   陆商夹起一块鱼肉塞进嘴里,慢慢咀嚼,等咽下嘴里的食物,他突然莫名其妙笑了一下,吓时黎一跳,就在她防备后退,陆商站起身,他没有看她,而是转过去看落地窗外的景色,平生胸腔第一次溢出压制不住的笑。   这种快乐远比从陆行州手里夺过陆氏更加激烈,他一直以为是陆鹤川在折磨他,没想到,这是一场双向折磨。   陆鹤川——   哈哈哈,陆鹤川这个家伙怎么会喜欢吃鱼?难为他了,为了顶替自己留在时黎心底的印象,一遍遍咽下不喜欢的食物,还要假装很开心。   陆商攥紧拳,他一直以为自己是输家,没想到,陆鹤川就没赢过。   早知道……何必等到现在?   时黎早就该是他的。 第14章 名单   “你在看什么?”   见陆商眺望窗外,时黎也好奇走近,伸长脖子学着他的姿势,将手掌压在玻璃上,只不过她习惯性将上半身也贴上去,瘦白的脚踝只手可握,细腰柔韧,特别像只猫。刺目的阳光照在脸上,热得时黎眯起眼睛。   时黎肤色极白,阳光直射,轮廓边缘处亮得透明,陆商这才发现,她眼皮有一点淡斑,浅棕色,只有微小一点,平日看不出,现在耸拉着眼皮,顺势才能瞥到一丝。   白玉微瑕。   “怎么不说话?”   时黎一唤,陆商才收回饶有深意的视线,平淡道:“我与陆鹤川一点、都不会像。”   虽是同父异母,但两人天差地别,无论眉目还是性格,都没一点相似,正如陆商喜爱河鲜,陆鹤川却厌恶至极。   搞不清楚陆商想表达什么,时黎本能僵硬身体,手足无措地顿在那,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陆商见她局促的模样,压在胸腔里的兴奋逐渐冷凝,可唇角却仍挂上疏离的笑,他眸色深沉,哪怕近看,也很难察觉出真正的情绪。   时黎在怕他。   陆商清楚知道自己在时黎心中的分量远不如陆鹤川,即便不愿意接受,他也必须忍耐。   若直截了当揭穿陆鹤川的把戏,时黎反弹性拒绝,不仅不会相信他,还会更加抗拒他亲近。这些年,他足够了解时黎的性子,她是吃软不吃硬。   他们的相处的时间还有很长,陆鹤川掩饰得再好,终有露出马脚的一天,他完全可以徐徐图之,一点点将真相剥给时黎看,就像陷阱,总要猎物心甘情愿才能落网。他会让她自己去挖掘、了解过去,到那时……即便时黎对陆鹤川仍有感情,也会避之不及。   陆商是商人,不做亏本的买卖,也不会过早交出底牌。   陆鹤川试图将人生紧紧附着在属于陆商的过去上,就已经输了。他霸占时黎近十年时间又如何,说到底,时黎爱的只是那个记忆中那个爱吃鱼的“陆鹤川”。   陆商默默注视时黎忐忑的眼神,伸出手,时黎想躲,却慢了一步,他的手臂有力,紧紧圈住她的腰,缠得时黎不由自主踮起脚尖。时黎整个身体都被带着向前扑,箍住腰间的手臂肌肉紧实,浸出的温度顺着衣料,一点点透进时黎的皮。肉,引得她屏住呼吸。   不是第一次如此亲密,时黎还是不适应两人零距离接触。   她能看清他嘴唇的纹路。   陆商淡漠捏起她的下巴,强迫她看向自己:“你是我的。”   指腹捻过时黎的嘴唇,一点一点用力将时黎唇部的口红弄花。   被他这么戏弄,时黎也来了脾气,屈膝向前一顶,直接抵在他的腹部,用力挣脱开陆商的桎梏,将他反压在落地窗上。   刺目的光束照在身后,陆商迎着光线,每一丝表情都如工笔描绘,清晰、淡漠。   “说话就说话,动手动脚干什么!”   他的个子比时黎高得多,此时扬起脖颈,微阖双眸,一副任君施为的模样,倒是让时黎气笑了。这个家伙……现在装什么无辜,刚才动手的不是他?   四下无人,时黎胆子也大起来。脑子里转着“以牙还牙”,手就伸了过去,她学着陆商刚才对她的样子,用力捏对方的下巴,陆商配合低垂着睫毛,脸上的神态一如既往的平淡,似乎对时黎的小把戏不感兴趣。   越看越气,时黎脚踮得酸胀,恨恨拽住对方的领带,扯着想要他低下头,“你——”   话音未落,门口“嘭”一声。   张董秘满脸尴尬,欲哭无泪,他半蹲,手忙脚乱捡地上的文件,也不敢抬头,就保持不雅的姿势撅着屁股挪出门,嘴里还掩耳盗铃般喃喃:“我什么都没看到,您们继续哈。”   夭寿啦!   《老板娘与老板办公室情。趣play,撞破好事怎么破?》《职场被穿小鞋去工会投诉几日受理?》《论董秘被内部调整刷马桶的可能性》想到刚才看到的那幕,张董秘浑身肥肉一哆嗦。   看不出来……董事长夫人还挺狂野的,原来咱陆董喜欢这调调。   了解!   安排上了!   门重新合上,时黎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唬得心惊肉跳,拽住领带的手一下泄了力,陆商不可能放过送上门的美餐,还留着口脂的拇指按上时黎的脸颊,拉出一道淡淡的红印。   瓷白的脸被红色弄脏,倒是多了几分血色。   时黎左右躲闪不过,狠下心,伸手捧住陆商的脸,想要限制他的动作,陆商却借势握住她的手腕,稍微一用力将时黎扯进怀里,单手攥住时黎的两只手腕,举至头顶。   “还玩吗?”   时黎连忙摇头,可怜巴巴望着他,即便一个字不说,陆商也能明白她的抗拒。他认真地垂下头看她,语气淡淡,“下次不能这样。”   即便被人束缚住,时黎也不是那种能被威胁的人,胃里翻涌出一股冲动,她偏要唱反调:“不可以吗?凭什么不行,只允许你压着我,我不能压着你?”   陆商先是一愣,低头吻上她的唇,时黎眼睛瞪大,就在她打算报复性咬住陆商嘴唇,他移开脸,陆商唇角微微上扬,慢悠悠解释道:“不是不行,只是办公场所,亲热会让人误会。”   说着,他懒懒地挑高眉毛,语气从容道:“我的董秘是个大嘴巴,现在全公司都该知道——你在办公室对我做出这样失礼的事。”   ???   时黎脸颊窜红,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   “陈秘,我和你说,刚才,你猜我看到什么了!咱老板娘把咱们老板酱酱酿酿——”   “王部,你不知道啊,咱们老板喜欢那套!对对对!就是你想的那样。”   “我都看到了!还有假的不成?小李,你不信我?”   “……”   张董秘是斯坦福大学经济学Phd,留美八年让他比大部分中国人更容易省略主谓宾。也许是考虑到不能随便传播老板私事、容易破坏公司形象的后果,他十分贴心地省略事情具体经过,只保留“老板”“老板娘”“做了”“激烈”等奇怪词汇。   等时黎走出董事长办公室准备找个卫生间补妆时,在场的都用一种看猛士的眼神望向她。   看!口红都弄花了,衣服也很凌乱,肯定如张董秘描述那样——天雷勾地火,小鸡炖蘑菇。   陈秘贴心询问时黎是否需要防护措施,搞得她一脸懵逼,怎么,上个厕所还要防护?   陆氏那么高级,空中虚浮马桶?   “怎么?”   陆商站在身后,单手搭在时黎肩膀上,嘴唇处隐隐蹭着口红,比平时干练冷酷多了几丝情意,他只是轻轻扫了一眼,雀跃着、自以为读懂老板心思的张董秘就哑火般缩起脖子,悻悻抽了份文件悄咪咪离开。   剩下的人也不敢再抬头,都自顾自处理手上的工作。   陈秘是陆商的秘书总负责,别人能装聋作哑,她不能。挺了挺后背,她将行政交接办整理好的合同按照陆商处理的顺序又快速理一遍,“boss……”   具体事项还掐在嗓子眼,陆商直接伸手接过文件,简单翻阅,又重新丢给陈秘,“交给张董秘,以后对外交接事项都交给他。”   简单一句话,就拍板决定张董秘每个工作日都需要加班加点为陆氏集团奉献为数不多的青春。   陈秘:“好的,boss还有事情需要我来处理吗?”   对外交接事项是陈秘的工作,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她内心波涛汹涌甚至有点爽。   “将我写的喜帖运来,还有罗董的邀请函。”   运?!   听到陆商这么说,时黎抬起头,正对上一双带笑的眼,陆商的视线若有所思从她的脸上一滑而过,唇线慢慢柔和,看似随意道:“请帖有点多,你要抓紧时间。加油。”   加油??   。   “这就是你拒绝我们聚餐的原因?”   苏晴晴接过江柔抛过来的啤酒,将易拉罐拉扣拽开随便一丢,懒洋洋躺在沙发上,支着手肘看时黎,“不是我说,这么多张,你要写多久?”   时黎手腕酸痛,眼圈微青,一副没睡好的姿态,“不和你说话,我今天最少要写两百张。”   近千张请帖,按照与陆商约定的交还时间,这五天,时黎每天至少要签两百份。   长这么大,这是她最刻苦的一次,想当初上学,抄作业她都要留到最后一天。昨天将所有东西搬回来,时黎就闷在房间里认真揣摩如何才能将字写得漂亮,她可不能输给陆商,两人名字只相差不到一厘米,对比太强烈。   刚开始她还有有兴致练花体,会在名字后面圈一颗爱心,写了二十分钟,她就手腕酸痛,再也提不起兴致。   也不知道陆商怎么练出来的,所有请帖字迹工整,铮铮有力,好像是用机器印出来的。   时黎真是服了。   江柔从时黎身后随意地看,“朱世杰、马德荣……还有那几个老不死,陆商这是准备写本《大人物》?”   凭陆商的身价地位,婚礼宴请的宾客大多贵不可言,看到这些可以挂在各大财经头条上的名字,江柔眯起眼睛,从中抽出一张,慢慢用指腹研磨。   苏晴晴好奇凑上去看她手里拿着什么。   “盛国廷……这不是你母家那边的亲戚,请他们干什么?”   时黎的母亲盛翡出身赫赫有名的红木世家——盛家,盛国廷是她母亲的父亲,时黎的外公。十几年前的一桩丑事,盛家、时家老死不相往来,陆商就算要宴请时黎亲族,也没必要邀请盛家。   认真签名的手顿了一下,时黎怕弄脏这张请帖,迅速将笔拿开。   “什么,请了他们?” 第15章 不要逃避   时黎也没想到陆商会邀请盛家人,看到江柔手上那份精美的请帖,整个人都懵了。   十几年前的丑事闹得沸沸扬扬,陆商会不知道吗?   想到什么,时黎搁下手中的笔,任由它在桌面上慢慢滚动。   这是一支好笔,价值不菲,频繁使用还能保证流畅的出墨速度,白金笔身花卉纹路中夹杂着“SLS”的刻字,尾部是碎钻、蓝宝石,时黎清楚记得,这是VCA与万宝龙合作款,由盛翡、时游情一起购入,作为结婚八周年的纪念物。   零碎的画面在脑海中翻滚,一幕幕、无可躲避的记忆冲击她的神经。   时黎记得……   时怀瑜抱着她跪在盛翡面前,对着披头散发的女疯子叩头,求她把时黎留下,许诺了一大堆东西,最为深刻、永远停留在时黎脑子里的,是时怀瑜悲怆的哀嚎,“我不管你想带着我的儿子去哪里,把我的孙女留下,给时家留个根——”   那时候时黎还太小,根本不明白她与父母已是生离死别。   做了一辈子生意的时怀瑜能预感到危险,说什么都不同意盛翡将时黎带走,呆愣愣的时黎仰头看状若疯癫的母亲,有些害怕躲到时怀瑜的怀里,那个将她举高,教她读各种品牌名称的盛翡疯掉了。   后来的事情,直到一个女人闹上门,她才从多嘴的帮佣那得知真相。   闹上门来的女人已经怀孕,是时游情的孩子,她的母亲盛翡因受不住打击疯掉了,将她的父亲灌醉,开了一辆跑车,直挺挺撞在崖壁上,爆炸带来了一场大雨和两人的死讯。   时黎已经记不清听闻消息后的悸动,唯有那个女人和时怀瑜谈判时嚣张的笑声,她大声呵斥,时黎的母亲是个疯子,可能时黎也遗传了精神病,她已经怀了时游情的孩子,是个男孩,只要时怀瑜给她相应的身份,她就给时怀瑜生一个健康的孙子。   时黎不敢相信,父母是如此相爱,他们两个月前才一起购置刻有“SLS”的笔,时黎记得时游情将她搂在怀里,一笔一划教她,“你知道为什么是SLS吗?这代表爸爸爱妈妈,一辈子。”   恐惧让她大声哭了出来,等到时怀瑜将她抱在怀里,轻轻拍打她的后背,她才抽抽噎噎抓紧他肩膀的衣料。   时怀瑜帮她做出残忍的决策,他告诉那个女人,生下来可以,他一毛钱也不会给,愿意生就自己生,时游情的钱、他的钱,都是留给时黎的。   “梨子,你在哭?”   苏晴晴看到时黎无声掉眼泪,知道自己戳到时黎痛处,心疼搂住时黎的脑袋,紧紧地抱着,“不哭了,陆商要敢故意戏弄你,我就帮你骂回去。该死的私生子,没一个好东西。”   苏晴晴对私生子有深深的偏见。当然,时黎有更严重的私生子PTSD,即使那个“弟弟”没能生下来,她也本能排斥非婚生子的靠近。   江柔皱眉,“不见得陆商会知道这样隐秘的事。时老爷子处理得很干净,陆商下半年才从S县搬来,弄不清这里面的关卡也是有可能的。还有,苏晴晴嘴巴放干净点,我也算私生子吧?”   江柔有一句话没说出来,可能……陆商只是想帮时黎缓和与盛家的关系,让她不至于孤立无援,只是用错方式。   时黎埋在苏晴晴怀里听两人扯皮,心脏一抽一抽痛。她看到笔身上的“SLS”,“L”是love的缩写。爱,什么是爱?   “别介,陆商哪能比得上您,您的存在可是证明了世间有真情、世界有真爱啊——”   “死一边去!”   陆商的身世狗血,江柔的身世连故事都不敢写。   老套的剧情,陆商的亲爹与张施河结婚多年未能生下一子,陆父典型繁。殖。癌,为了不断陆家香火,赶潮似的在外包了个女大学生,一枪击中。   女大学生就是陆商生母,怀孕不久,张施河也传来好消息,陆父担心正房夫人生不出儿子,反正陆氏家大业大,干脆让两人一起待产。   陆鹤川比陆商晚出生两个月。   至于江柔,不得不提她的亲爸江满山。他的传奇经历几天几夜都讲不完,一生惊涛骇浪,大起大落,活得像起。点。文里的种。马。男主。   曾将濒临破产的白酒厂做成享誉世界的品牌,后因经济犯罪入狱,判决无期徒刑。保外就医期间让江柔母亲——船王小女儿婚内出轨,不管不顾生下江柔,并毫不掩饰,令真正的丈夫、港商沈德喜颜面扫地,沦为港台圈笑话。值得一提,那时候江满山已经五十六岁,而江柔母亲才三十不到。   后来江满山狱中表现积极,减刑出狱。已离婚的原配妻子痴心不改,守着酱厂等他回去,而他却火速得了中药行业龙头千宠万爱的外孙女青眼。   君已六十我十八,一树梨花压海棠。   江满山给自己快入土的十几载充值了人生金宝箱,晋级东床快婿,为疲软的大陆商圈提供绝佳谈资,以身作则,向世人证明,他不仅魅力十足、手腕出众,还吃女人软饭吃得那叫一个“巴适”。   “别扯有的没的,不过这也是一次接触盛家的好机会。”   江柔想的比苏晴晴要多得多,见时黎情绪慢慢平复下来,她才慢慢道:“你与盛家没仇,你也有盛家血脉,盛国廷没必要恨你。”   盛家是有名的护短,盛翡做出这样的事,他们还能怒骂时游情不是东西,时怀瑜一退再退,盛国廷不仅没有给台阶下,还变本加厉撤掉对时兴的注资,亲家变死敌。   作为外人,江柔没办法设身处地评判是非,但这样的“护短”对时黎极其有利,爱护她的时家人都入了土,时黎也该给自己再找个靠山。   时黎似乎并不在听她说什么,突然问毫不相关的事,“你能告诉我,什么是爱?爱情是什么?”   她给自己的规划的爱情就是“爱陆鹤川”“与他结婚”。鹤川失踪,她以为她这一生不会再有爱情,今日旧事重提,她又不自觉地想,她的爱还能是哪种模样?   江柔语气平淡,伸出指头点了点苏晴晴,“她爹为了她和她妈去跳楼,这是爱。她男朋友因为她家破产迅速甩了她,这也是爱。”   “我爸原配为爱苦守几十年,我妈为爱婚内出轨,这都是爱。”   话锋一转,江柔指向时黎   “你妈为爱发疯,这也是爱。陆商试图用婚姻绑牢你,这更是畸形的爱。”   听到“陆商”两个字,时黎习惯性抿住唇,恼羞成怒涨红脸,“他才不是因为爱我!”   江柔:“你不是不懂什么是爱吗?你怎么能评断陆商爱不爱你?”   时黎紧紧攥住手指,底气不足地扬高声调,“反正他就是不爱我!”   江柔不喜欢逃避问题的人,嘲讽地指挥道:“晴晴,将你手里的婚礼流程安排册打开第75页,然后从第二段开始朗读。”   苏晴晴手忙脚乱应道:“哦,好的。我司为您与夫人准备了七套婚服,按照您的要求,婚礼设定时间安排为当地时间八点至二十一点,每个时间点都为您做了最细致考量……”   也许是嫌弃苏晴晴读得愣愣巴巴,江柔直接站起身——   “陆商为你准备的七套礼服款式不同,一水品牌设计师不公开出售的高定礼服,哪件不要百万?这不是租的,更不是品牌提供,全是买的。”   “而陆商自己的西装礼服——乔威、纳尼葉,都是你没听说过的牌子吧?”   “给你介绍下。乔威,中国台湾品牌,创立于1978年,是国内相对成熟的服装品牌,也是陆氏旗下&爱购物&线上平台销量系数最高的合作商。”   “纳尼葉也是国产品牌,是陆氏旗下&折扣多&线上平台服装类的销售冠军。”   时黎听完,很久都没说话。   江柔怕说得不够清楚,或者时黎假意不懂继续逃避问题,她干脆了当道:“你们的婚礼是一个很好的宣传合作机会,如果我是你,我恨不得把时兴的logo做成衣服,从头到脚都包一遍。陆商为你准备的珠宝都是国际大牌,我相信肯定有大牌愿意赞助他,甚至倒贴一大笔赞助费,但他都没接受,执意要为你们巨额婚礼买单,我想你也明白原因。”   “他想给你一个,被所有人羡慕、值得记住一辈子的婚礼。你现在还能说,陆商一点都不在乎你?”   明星的“世纪婚礼”被人津津乐道许久,可大部分的婚纱、珠宝甚至场地都是由品牌赞助的,没多少傻子愿意花一大笔钱办个婚礼。   陆商自己的行头是卖面子给合作商,而时黎的一切,他都要最好的,一点机会都没给合作很久的朋友。   时黎垂下头,捏手指。   苏晴晴搂住时黎的肩,帮着陆商说话,“其实他对你还是挺好的,或许你可以……”   话未说完,时黎直接截断她的劝说,“不。”   江柔冷哼,她知道时黎为什么一直在拒绝陆商,她颇为头疼压住胀痛的太阳穴,“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陆鹤川是吗?你觉得你接受了陆商就是对不起他,可我就搞不懂,你怎么就确定陆鹤川是陆商害的?”   江柔不是和他们一起长大的,她高中才认识陆鹤川,所以比苏晴晴、时黎都要冷静。   “之前的事情我也了解过,陆商那时候一穷二白不受重视,被张施河打压得死死的,他有那本事搞掉陆鹤川,我倒对他刮目相看了,你仔细想想清楚吧。苏晴晴,我们走,记得啊,别忘了写请帖,再考虑考虑联系盛家的事。”   见她们要走,时黎舍不得站起身,“再等一会儿……”   她现在心里很乱,如果她们都走了,屋子里又只剩下她一个人。   江柔不会心软,苏晴晴虽有不忍,但江柔一瞪,她就什么都不敢说。时黎将她们送到门口,恋恋不舍抓住江柔的一只袖子。   江柔笑了一下,“最后再唠叨一句,人的感情很复杂也很纯粹,有时候偏向于极端,要么爱、要么恨,你这小脑瓜搞不清楚那么多情感,就试着去爱或者去恨,生命会轻松很多。”   时黎昏昏沉沉,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应了什么。   车内。   苏晴晴扣上安全带,转过头问:“你刚才那么凶,也不怕吓坏她?这么多年我第一次见你朝她发脾气。“江柔:“她已经有了自己的家庭,与我们关系太亲密会影响夫妻感情。”   苏晴晴:“你最后说的那些话,就不怕她想歪,万一她恨上陆商怎么办?而且,你怎么确定鹤川的事情,陆商没掺上一脚?”   “不可能,瞎操心。陆商掌权陆氏集团那么久,小小一件失踪案估计也查得差不多,他急着与时黎签下那样的婚姻协议,不就是他想让时黎给他生个孩子吗?有了孩子,哪怕陆鹤川回来,时黎也不会不顾一切跟着他私奔。”   江柔按着眉骨,“就是不明白,陆商这一手pua哪里学的,用它来把妹,又土又贱。”   苏晴晴吓了一跳,方向盘差点把不住,“你的意思,鹤川还活着?”   “鬼知道哦,我开玩笑的。”   “不要随便开玩笑!”   “哦。” 第16章 美梦(含入V公告)   江柔思维比常人活跃,没有特殊值参考、没有具体数据,也能通过模拟陆商心境,从中推断出各种可能。   陆鹤川活着的可能性很大。   极有可能,陆商已经知道他的存在,否则也不至于玩什么“契约婚姻”,他完全可以放开手脚去追求,用不着那么处心积虑地设计时黎,毕竟死人可争不过活人。   前面又堵车,江柔百无聊赖地转头看窗外,与她们并排停着银灰色的大众车,放学回来的小女孩背着书包,对江柔做鬼脸,江柔也回以夸张的笑。   倏忽,她又支起下巴,将视线移向别处。   江柔能清楚感觉出,陆商对于时黎是特殊的存在。回想两人最激烈的一次碰撞,在陆氏老宅,陆商强吻了时黎,但高傲如时黎,却没有太大的抗拒?甚至还能心平气和与陆商谈婚论嫁?   就算是为了时兴,时黎不得不委曲求全,可解决方法并不是唯一,她给时黎想过法子,但时黎干脆拒绝,理由是担忧会伤害其他人。   呵呵,如果是真的抗拒与陆商的婚姻,时黎绝对不可能答应嫁给他。江柔从不高估人性的善意,时黎也没善良到“舍己为人”,如果逼不得已,她肯定会接受自己的提议。这足以证明,嫁给陆商,不是时黎的底线。   最让江柔别扭是两人之间相处,总感觉怪怪的。   江柔搞不明白,明明是水火不容的两人,为什么能感觉出默契?   就好像,他们在一起很久了?   “晴晴,你给我讲讲时黎的过去,就是陆商搬来后,她与陆商、陆鹤川相处的过程,记住,事无巨细,你全部给我老老实实说出来。”   这里面肯定有不对劲!   。   两人走后,时黎浑浑噩噩地写了几张请帖,又呆愣望向窗外的树叶。   江柔说的话回荡在脑子里。   陆鹤川的脸、陆商的笑,有人朝她伸出手……   时黎压住太阳穴,试图去回忆更多过去。   陆商从S县搬来时,她八岁,陆鹤川十岁。距离她被绑架、撞破脑袋失忆还有六年时间,这六年里,她不可能与陆商毫无接触,可为什么脑子里没有关于陆商的记忆?   她记得很多事情——   陪陆鹤川打篮球、两人相约滑冰、他给自己买红豆沙、一起滑雪,还有母亲死后,陆鹤川给自己做的小木偶、手把手教她玩糖果机,省钱给她买洋娃娃……   不对,鹤川需要省什么钱?他从来都是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一定是她又弄记错了。医生告诉过时黎,大脑受创后可能会有一部分记忆混乱,需要静心疗养,疗养期间尽量平和情绪,否则容易造成更大程度的脑部损伤。   时黎慢慢歪倒在沙发上,蜷缩着身体阖目养神。   视野一片黑暗就特别容易睡着。   梦境世界光怪陆离,无数旋转的水滴上下晃动,好像一张密不透风的巨网,将时黎层层笼罩。她坐在地上,抱着膝盖,有一只脏兮兮的手给她擦眼泪,不耐心地哄她,“别哭,你哭得好丑。”   声音凶巴巴的,梦中的时黎有无限委屈,一边掉眼泪一边嚷,“不要你管,走开,讨厌鬼!”   那只手在她的头顶停顿一刻,他像是怕了时黎,从兜里掏出纸老虎递给她,“这是今天的手工作业,我帮你做完了。不过,这是最后一次,下次一定不帮你。”   时黎仰起头,却看不清那人的脸,只能大致感觉出面前的人是个男孩,很瘦,如同营养不足的劲竹,衣服空落落挂在身上。   怎么又梦到他了?   不过也好,是他的话,今晚就能做个好梦。   梦中的时黎不客气地从男孩手里夺过东西,又拿自己的太阳帽丢他,“哼,如果你不帮我做作业,我就要告诉鹤川你欺负我!”   男孩的声音沉了下去,“不许和他玩,不然就别来找我。”   时黎的意识慢慢抽离,像一个居高临下的观众,默默观赏梦境世界发生的一切。   过去的自己似乎还在与男孩说什么,趾高气昂的,男孩真的生气,转过身就走,她又屁颠屁颠跟在身后,时不时用手指去戳男孩的后背。   最终,两人一起消失在视线中。   时黎深吸一口气,告诫自己,这些都是假的。   第一次梦见男孩的时候,她就将事情告诉了鹤川。   鹤川告诉她,梦里的男孩是不存在的,是她撞击脑部引起的精神分裂。他说,男孩的诞生可能是因为他没能第一时间救出时黎,让她在幽闭黑暗的环境里慢慢发酵出一个能陪伴她的“陆鹤川”,男孩与鹤川相似的几个特征就能证明——他们都爱吃鱼、都讨厌芥末。   换句话说,这个男孩可能就是另一个相同又不同的陆鹤川。   梦到的片段太零碎,时黎相信了这个解释。刚开始有些变扭,总觉得梦到陌生人很奇怪,可每一次情绪失控,她都能做这样的美梦,梦境中男孩一直陪在她身边,让她汲取温暖,慢慢地,她就接受了男孩的存在。   时黎默默等待着,她知道,等这个世界彻底消失,她会进入另一个梦境,当然,还会是个美梦。   这一次时黎等了格外久,迷迷糊糊,她居然在梦境中打起瞌睡。   “时黎,你又上课睡觉!”   暴怒的点名吓醒她,时黎搞不清楚状况,本能回道:“老师,我没睡。”   等彻底看清,她才明白自己回到高一。   台上站着秃顶的数学老师,酒瓶底厚的圆眼镜挡住了愤怒的视线,老头显然没有放过她的意思,情绪激动地双下挥舞手中的讲义,“出去,罚站一节课,都要模拟考了还在做梦,女孩子不努力读书将来怎么在社会上立足!”   时黎委屈巴巴走出教室。   没想到梦里也要罚站,看来秃头给她造成相当深刻的心理阴影。   自己的梦境自己做主,时黎当然不会乖乖站在门外,她望着操场,有一群男生踢足球,闲着也是闲着,干脆走过去看看。   四周空白的地界慢慢延展出建筑的轮廓,熟悉又陌生。时黎能感觉出身躯的抽长,本来宽松的衬衣也被胸脯撑得紧紧的。   头顶的天空在旋转,明明烈阳高照却有阴雨天特有的沉闷气压,她的心口像被什么压住,喘不上气。   时黎走到操场,刚才还在踢足球的男生都消失了,她失落坐在草地上,百无聊赖地拽着狗尾巴草。   真实世界,学校的草坪是人工制造的,不会长出如此原生态的植物。很奇怪,时黎现在仍能区分梦境与现实。   时黎以为今天的梦在这里结束,只要闹钟响起,又可以开始新的一天。   可。   懒洋洋的嗓音从身后传来,异常熟悉。   “时黎,脱衣服。”   时黎转过头看,来的人竟然是陆商!   他是高中的模样,白色衬衫、深蓝牛仔裤,黑色的短发被汗水浸湿,唯有一双眸,亮如星屑。   见不到时黎动作,陆商颇为不耐地伸手解开上衣的扣子,神情淡漠,嘴唇抿成线,仿佛在履行什么约定。   “你神经病!你怎么在这里!给我消失!”   不知道为什么,时黎感觉惶恐,随之而来是忐忑的窘迫。   陆商皱着眉,深深地看着她。下一秒,他俯下身攥住时黎的胳膊,手上一用力就把她掀翻在草坪上,紧接着,他整个人欺了上来。   “啊——”   时黎尖叫着被陆商堵住嘴唇,压着她的少年眉目俊朗,轮廓分明,举手投足间是时黎不曾见过的气势,时黎挣扎更加激烈,心脏不受控制“砰砰砰”跳动。   似乎是觉得她很吵,陆商抬手捂住她瞪圆的眼,低声警告:“安静点。”   时黎后颈僵硬,感觉到危险,老实下来。   黑暗中,她的五官感受放大数倍,她感觉到陆商在解自己衬衣的扣子,他的指腹压在自己的腰侧,顺着身体的曲线,一点一点向上。   他的膝盖也顺势抵开自己的双。腿,强迫时黎与他接吻,时黎想咬她,陆商却用另一只空出的手捏住她的脸颊,轻声威胁:“这不是你要求我做的?现在装什么不乐意?”   她要求他做的?   ???   也许是感觉到时黎不再反抗,陆商放松对她的桎梏,伏下身轻吻她的肚脐。   实在是太羞耻了。   趁着陆商没防备,时黎强忍着狂跳的心脏,慢慢屈膝,对着陆商的腹部就是一脚,连爬带滚的向前跑。   太可怕了,居然做出这样的梦。   更可怕的是,陆商紧跟在身边,拼命地喊,“这不是你想要的吗——”   他的声音很响,吵得周围跑出很多同学,他们对着时黎指指点点,苏晴晴还站在一边煽风点火,“时黎,你们不是要生孩子吗?你跑什么,快点再生两个,我要当他们的干妈。”   再?   时黎感觉不妙,果不其然下一个拐角,板着脸的江柔一手抱着一个小孩,朝她抱怨道:“时黎,他们饿了。”   咚。   时黎摔在地板上,痛得捂着头,缓了好一会,才慢慢冷静下来。   屋外黑蒙蒙一片,月亮隐在云层中,只有昏蒙蒙的光。   时黎长舒一口气,还好只是一个梦。剩下的时间,时黎也不敢继续睡,干脆爬起来拿出请帖签名,她以为只要足够认真就能驱赶走心底的窘涩,没想到,一看到“陆商”这两个字,她就不由自主地想起梦里发生的一切。   凌晨四点,江柔接到时黎打来的电话,只能将手里的资料先放在一边。   电话那头时黎不肯说话,江柔将开了免提,将手机搁着,等了好一会,才传来时黎不安的抱怨,“江柔,我做噩梦了,怎么办?”   江柔一愣,烦躁的心情越加沉闷,毫不留情转档嘲讽模式,“要我陪你睡、给你唱儿歌、讲故事吗?成年人,就不会去网上搜索一下纯音乐或大悲咒?实在治不了梦里的妖怪,你还可以出家。不过,你得先考个研,灵隐寺的和尚至少硕士文凭,挂了。”   时黎抱着手机,听着“嘟嘟”声,躁得在床上翻滚。   大悲咒对付陆商有用吗? 第17章 反击   被江柔粗。暴地挂断电话,时黎愣了好一会,想到什么又将脸埋在枕头里,不住地左右翻滚。   什么嘛,这只是一个梦,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闭上眼,陆商生涩的模样又清晰浮现在脑海里,他们在操场接吻,然后陆商重重地……   时黎脸涨得通红,恨恨抓出手机,点开搜索引擎——   【女性做。春。梦预示着什么?】   显示第一条   【春。梦是一种正常的生理现象,女□□。望比较旺盛时,会梦到与“梦中情人”温存,借此来满足自己的需求,这是完全正常的现象……】欲。望、需。求,生理现象……   时黎脸颊滚烫,由内而外烧出羞怒。   都怪江柔,说什么试着去爱陆商,她才会做这样的梦!   想到梦里荒诞的一切,时黎伸手捏住耳朵,在搜索栏里增添关键词【女性做。春。梦预示着财运亨通吗?】这一次,她得到肯定答复,长吁一口气,慢慢放软身体,杂乱的心也随之平静下来。   时黎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睁着眼睛望向头顶的吊灯,她的房间还保留了少女时代的装饰,灯具是海螺形,粉白的壁纸隐隐荧光,只因年代长久的缘故,轮廓荧粉已经挥散,只能看出中心小小的银圆块。   这还是爷爷帮她设计的房间,小时候她很怕黑,晚上开灯又睡不着,时怀瑜就想办法帮她找了星星模样的荧光壁纸,从上到下贴得满满。确保晚上,整个房间都是温润的银光。   原来时间已经过去那么久……   时黎将手背搭在额头上,想着爷爷、想着父母,不怎么为什么又绕到苏晴晴身上。   苏晴晴穿着学校制服,叉腰,凶巴巴地绕着她转,嘴里念念有词,“时黎,你什么时候让我当干妈?”   要命。   时黎叹口气,看来今天是别想静下心。   按亮手机看时间,已经六点半,苏晴晴家距离公司很远,要倒三班车,照常这个时间点,苏晴晴应该已经起床,时黎想了想,给苏晴晴发去信息【时黎:在吗?】   苏晴晴没回她,时黎刚打算给手机充电,意外瞥到了时琴的通知【时琴:黎黎,睡醒了吗?姑妈上次与你说的、想买房子的王总给我回话了。他说今天回帝都办公,有时间看房源,你要是有空就打扫一下卫生,别让人看笑话(笑脸)。】时黎握着手机,嘴角慢慢放平。   这些天乱七八糟的事情太多,她忙昏了头,倒忘这一茬。   前几天时琴就告诉她,已经帮她相看好适合的买主,不过她没搭理,也没回信息。没想到今天,时琴居然自作主张帮她约了买主,还要上门看房,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   时黎将手机颠来倒去,缓慢地把玩,感受机身的温度。   陆氏的注资合同只有财务部与时黎看过,因为涉及到财产清查合算业务,每个接手注资项目的负责人都签订的保密协议,在正式财报放出来前,不会泄露任何信息。   保密协议是陆氏那边要求的,时黎对接手项目的人很放心。财务部一直都是时怀瑜培养的太。子。党,本就偏向时黎,自然不会给时琴通风报信,更何况时琴在公司捧高踩低,没少给他们找麻烦,知道消息的人都默不作声等着看时琴笑话。   时黎不知道时琴要玩什么花招,怒火在她眼中燃烧。   现在的她无债一身轻,自然不怕陪时琴玩下去,她想看看,她的亲姑妈能想到什么鬼主意害她。   时怀瑜临终前痛苦的咳嗽,时琴重重砸在他胸口狰狞的神态,历历在目,时黎与她,早无亲情可言。   。   “妈咪,你真的打算把王席介绍给时黎?你这是在帮她!”   时装周看秀归来,杨莉还没调整完时差就被自己母亲拽着去接远房亲戚,所以格外不耐烦,坐在后座时不时用力踹前座椅背,又喊又叫:“你当初说好的,房子会买下来留给我!”   为什么又要给时黎介绍买主,不能直接请人演一场戏吗?   时琴微皱细眉,开口安抚,“那鬼丫头有好几套房子,王席也就买得起公寓。我同他讲好了,谈妥时黎名下所有房产一并买入,不拆买不拆卖,给他留一间城北公寓,剩下的钱我们出。鬼丫头急着资金周转,我们一定能把价格压得死死。”   时琴心眼颇多,知道如果请个演员来套时黎的房子,可能会被戳穿。   现在还不是撕破脸的时机,时黎身上除了房产还有其他油水可以榨,为了更好维护“疼爱她的姑妈”形象,时琴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找来真正有意向购买的雇主,两人协议,一起给时黎施压,到时候,她□□脸,王席唱白脸,双方逼迫,一定能谈妥这笔交易。   王席是海城人,也是她丈夫杨文君的远房表叔,时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他说服,许诺了丰厚的报酬。人大老远坐飞机赶来,如果事情不成,让人白跑一趟,不仅要欠人情,更可能会结怨。   时琴暗暗想,这事一定要办成!   “给表叔打个电话,告诉他,我们到机场了,让他先别急。”   杨莉不情不愿地拨过去,她不喜欢爸爸那边的穷亲戚,土得掉渣,但这次她们有求于人,杨莉不得不放下身段,听到电话那头接通,杨莉掐着嗓子甜甜道:“爷爷,我是杨莉呀,你到了吗?”   听着女儿与表叔交谈,时琴志得意满地用指甲敲方向盘,心里盘算——   老宅地段又好,价格居高不下,无论是投资还是住宅都是不错的选择,听说城区规划,那片被划到三中的学区房,价格更要翻一番,这次拿下房子,就算倒手也能赚个几千万。   想着,时琴心中又生怨怼。   都怪那个老不死的,她还要拿出几千万向时黎买房子,要知道,这可是她能挪动的全部流动资金!   。   时家老宅。   院中未经修剪的草木旺盛生长,时不时有几只菜蝶低低飞过,音乐喷泉早就停了,连同鹅卵石都被时黎清理掉,现在看上去格外空旷。   时黎仰着脖子望向攀在房梁上的苏晴晴,担忧扶着梯子,“下来吧,晴晴,你这样很危险。”   “再等下,我快弄好了。把买的那桶鸡血拎过来,对对对,小心点,再给我拿个镜子,就要圆的那个。”   时黎一边帮她递东西一边不安地劝,“我觉得我们这样不好,万一那个王总不是时琴请来的群演,我们不是让他白白受罪?”   苏晴晴冷哼,“不是更好!反正咱与他老死不相往来,狠狠得罪王老狗,让他去迁怒时琴,最好两人狗咬狗,当场打得进医院!”   系在吊桶提手上的细绳被牢牢钉在门梁上,苏晴晴自制旋转角,让每根交叉线前后距离两厘米,保证王总一脚踩稳两个雷,鸡血泼完飞黄纸,大罗金仙都要给她跪在这。   “时琴能给你找来什么正经人?用屁。股想也知道,要么是配合她的演员,要么是想与她狼狈为奸分一杯羹的贱货。伟大领袖□□说过,朋友来了有好酒,敌人来了有□□,时黎同志,不要妇人之仁。”   “……那是乔羽作词《我的祖国》里的歌词。”   “不要在意这些小细节!我差点忘了,那个铁锥!梨子,给我搬到门后面,搁在那木耙上。嘻嘻,这一锤下去,包准老王爽得三花聚顶、五气朝元,恨不得原地飞升。”   苏晴晴是机关方面的高手,时黎一步一步向后退,看着密密麻麻缠在一起的细绳,总感觉背后冷嗖嗖,在心里为不曾谋面的王总自上而下划了个十字。   。   “来来来,我帮你们介绍。这位呢,就是咱们王总王席,这是我的侄女。”   说是介绍,两人也把时黎当回事,时琴热情地将头发花白的老头引进屋子,故意冷落房子真正的主人——时黎。   时黎没放到心里去,慢悠悠跟在他们身后,等着看笑话。杨莉瞧四下无人,故意落了两步等着她,等时黎走到身边,重重地“哼”了声,挑高眉嘲笑:“别以为租几个首饰就能解决问题,你可不知道那些人背后怎么议论你,说你是穷酸破落户,简直连我的脸一起丢!”   时黎租借珠宝首饰换取资金用于应急的事早在杨莉的小姐妹团体传遍了,大家嘻嘻哈哈凑在一起嘲笑“落难凤凰不如鸡”,又酸溜溜地细数时黎抛出手的项链、戒指,红着眼睛念来念去,全是一句“没想到你也有今天”。   杨莉没觉得难堪,只要有人同仇敌忾骂时黎,就算是把她外公从土里刨出来,她也会乐得上去叫“好姐妹”。   呵。   时黎停住步子,转过头看她,清丽的眸子没一点情绪,“我姓时,你姓杨。我荣也好,辱也罢,关你什么事?”   “你!”   杨莉最恨别人提这事。   她的父亲杨文君只是个普通人,没有偌大的家产,更没有过人的学识,因此无法给予她丰厚的物质条件,借着时家的东风,杨莉勉强可以游走在上流圈子的边缘,对于众星捧月的时黎,她又嫉又恨。   杨莉从小就明白,她漂亮的裙子是盛翡给的,她的装扮是时黎施舍的,她似乎永远活在时黎的阴影下。时琴也一直告诫她,他们全家都靠着时怀瑜养活,不能惹时黎生气,特别是在外公面前,否则他们全家会去睡大马路。   时怀瑜对时黎的偏爱让杨莉嫉妒,杨莉认为时怀瑜宠爱时黎是因为时黎与时怀瑜是一个姓,杨莉做梦都想自己是时怀瑜的孙女,自己也姓“时”。   时黎戳到她痛处,杨莉咬紧牙关,死死憋不出一句话,看着时黎转过身去打算离开,杨莉突生恶念!   时怀瑜已经死了,再也没有人可以护着时黎。这个家是妈咪做主,时黎只不过是一个没爹没娘的孤儿,她想打就打,为什么还要受时黎的气?   杨莉追上去,抓住时黎的肩膀,扬起巴掌就要扇,“贱人——”   时黎迅速反应过来,反手握住杨莉的手腕,借力使劲,一把就将她按在铁艺门上。杨莉挣扎不休,时黎也失去耐性,掐住她的脖颈,讥诮问道:“你不会以为我很好欺负?还是说,我没把你打够?”   铁艺门是江柔新换的,阳光下闪着银光,杨莉眼睛瞪得死死,张开嘴巴要去腰时黎的手腕,却被她直接捏住下颚,时黎从来不是任人宰割的弱者,只不过留学四年养成温吞的性子,平日里懒得计较,不代表她不会计较。   修长白皙的手拍在杨莉脸上,时黎没使多大劲,语气冰冷道:“你从小到大做过那么多缺德事还要我翻出来念叨念叨?”   “还记得王子吗?”   杨莉瞳孔微微收缩,时黎冷笑,俯下身捏住杨莉的脸,一字一顿道:“我记得。你当时告诉我,王子是跟着母狗跑掉的,你找了很久找不到?可后来,苏晴晴在施工井里找到它。兽医告诉她,它是被人砸死的,而不是摔进井里淹死的。”   王子是陆鹤川送给时黎的金毛犬,长相肥硕、天性胆小,见人总是夹着尾巴搭着前爪认认真真作辑,很讨时黎喜欢。平日里它很听话,几乎不会发出叫声,更不会咬人,吃饱便会自己叼着绳子遛自己。   时黎出国读书,没办法带着它,杨莉主动请缨帮助照顾,因为平日住在一起,杨莉也知道饲养王子的基本步骤,时黎没多想,就放心的交给她并承诺等时黎回国送杨莉一个品牌包作为答谢。   出事的那天恰好是时黎期末考前夜,杨莉给她发消息说“王子失踪了”,时黎现在还记得很清楚杨莉发给她的每个字。   王子很乖也很胆小,根本不会挣脱牵引绳去追别的母狗,听到消息的那一瞬时黎就慌了,总觉得是杨莉在开玩笑。   第二天的考试内容很杂乱,时黎所在的学校挂科率极高,而那一门又是专业课,缺考就是不及格,直接影响毕业,时黎焦躁万分却不敢回国,只能打遍手机里所有帝都定居朋友的号码,求他们帮自己去找一找。   苏晴晴怕影响她考试情绪,直到时黎考完回国才告诉她所了解到的真相。   王子是在距离时宅五千米的工地找到的,前几天刚好下了雨,施工作业停止,施工井倒灌很多雨水,如果王子是玩闹途中失足摔下去,那它一定是淹死,而不是“重物击打头部”失血过多而死。兽医仔细诊断王子身上的伤痕,牙齿被打碎、舌头只有一截、内脏大出血,肋骨粉碎……它是被活生生打死的。   时黎与苏晴晴都想不明白,究竟什么深仇大恨,才会拿一只狗撒气!   整理完全部线索,苗头直指杨莉,当初杨莉百般狡辩,死都不承认,只说狗是自己跑掉的,时黎恨极,却没办法,只能打她两耳光出气,这事一直是时黎心中的一根刺。自那以后,时黎再也没与杨莉说笑过。   看着眼圈红红的时黎,杨莉心中格外痛快,反正时怀瑜也死了,杨莉也没什么害怕的,干脆承认了。   “呵呵,亏你还记得那只狗,要怪就怪它生在你家!我本想录一段金毛被虐的视频发给你看,谁知道那天手机中病毒发不出。”   杨莉咯咯笑,看到时琴走近,她满怀恶意压低嗓音道:“怎么?这种眼神看我,恨我?想打我?你也配!你还以为你是千宠万爱的时家大小姐?实话告诉你吧,我对那畜。生没兴趣,它唯一的作用是影响你的情绪,我本以为你会在考试途中直接失控,没想到,你还是考完了。看来你也不是太重视那条狗嘛——”   如果时黎放弃考试回国,那她的学位证书就作废,等于白白浪费一年时间。   “你!你怎么不去死!”   时黎狠狠攥住拳,胸腔压抑的悲痛呼啸碰撞,闷得时黎掉不出眼泪。   眼看时黎就要发疯,杨莉见好就收,大声呼喊:“妈咪——呜呜呜,时黎突然动手打我,还把我按在门上,我好痛,呜。”   听到宝贝女儿哭出声,时琴沉下脸,快速上前,一把揪开时黎,将杨莉搂到怀里,面色阴沉质问:“好歹也是你堂姐,有什么不能好好说的?非要弄成这样?你对得起死去的爷爷吗?我爸是怎么教导你?这幅没家教的样子!”   时黎默默看着,突然笑了一下,她出手极快,时琴根本没看清她的动作,一个响亮的耳光就甩在杨莉脸上。   啪。   “爷爷?爷爷只告诉我,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时黎挺直后背,不去管时琴的惊呼、杨莉的咒骂,她就这么平静的注视她们,嘴角还有一丝若有如无的冷意。   家人?她的家人不是都死了吗?   屋内,四处溜达东翻西翻的王席发出杀猪般的嚎叫,凄厉的叫嚷中止这场闹剧。时琴一听不对劲,连忙拽着还在淌眼泪的杨莉冲进房子,也不知道她们遭遇了什么,更加嘶厉的叫喊声响彻云霄。   “报警!怎么会搞成这样!”   时黎动了动眉毛,房子里传来一声有气无力的呻。吟,“不许报警,我、我一脚踩空,没,没事。”   从佣人房绕出来的苏晴晴兴奋搂住时黎的脖颈,为她描述之前发生的一切。   “时琴把那色老头领进来就不管不顾,她自己转去你爷爷的房间敲敲打打,似乎想从地板里找到什么东西。我一直盯着监控器,本打算让这两贱胚撞上机关淋一身鸡血了事,没预料到,这色老头居然摸进你的房间,偷你的丝袜,做那种事!”   只是描述,时黎就能想象出那种画面,恶心想吐,“屋子里的东西帮我烧掉。”   苏晴晴声音压低几分,似乎也觉得这种事很让人作呕,“吼,我一看还得了,直接跑上二楼拎着那色老头就是一顿暴揍,那老狗别看着瘦,还挺耐打,前几天我刚好看了本针灸书,就拿他练手了,打得他在地上滚!”   时黎皱眉,“怎么没听到动静?”   “嘻嘻,我用毛巾捂住他的嘴里,将监控视频调到手机里,一边揍一边放给他看,如果他敢闹出一点动静,我就买水军将他猥。琐的样子曝光给全国观众看,那老狗一听,差点磕头谢罪,我就给了他弥补的机会,躺在陷阱里尖叫,把时琴她们引过来。”   苏晴晴说得轻巧,其实省略了一部分过程。   王席并没有立即屈服,听到苏晴晴要曝光他,还笑得咧出一口黄牙,色眯眯盯着她的胸。部咽口水,苏晴晴直接一耳光把他扇到墙上,他才彻底服帖。   “嗯。”   时黎冷淡应了声,将头压在苏晴晴的肩膀上,很久都没说话。   察觉到时黎心情不好,苏晴晴胸腔中的兴奋也沉淀下来,她拍了拍时黎的肩膀,温柔问:“怎么了?”   时黎没有告诉她,杨莉承认了虐。杀王子,她现在很累,可心脏里却燃烧着一团火,非要发泄才能释放,指甲紧紧攥住苏晴晴后背的衣料,缓了好一会,才能勉强维持冷静。   “江柔告诉我,杨莉喜欢陆商?”   苏晴晴不懂时黎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个,怔怔回复:“是这样,怎么?”   一个念头冒了出来,更多连贯的想法也接二连三出现,若是以前,时黎绝对不会利用感情来报复一个人,可现在,愤怒烧掉她的理智,她无法控制对杨莉的恨意。   “先别告诉她们时兴有了陆氏注资。”   “啊?”   苏晴晴与时黎之前的计划是在闹剧结束后,将时琴骂得狗血喷头并通告令她绝望的消息——时兴、房产都与她说byebye,时黎已经拿到了陆氏的项目投资,不会再和她维持表面情谊,把那老头从哪来送哪去。   “我搞不懂,今天都闹成这样,你不说清楚还要继续扯皮费神,陆氏过半月要出《投资公示》,事情也瞒不了多久,何必呢!”   有这时间做做SPA不好吗?非要与时琴老面皮玩真假游戏,一个鼓裹双层牛皮,对着砸啊?   烦不烦?   时黎垂下眼睫,索性笑了笑,“可以说我有了注资,但不能提陆氏,更别能说我与陆商已经结婚。你先按我说的做。”   。   找到时琴他们时,王席正躺在地上呻。吟,杨莉被铁锥砸到脚,肿得站不起来,而时琴看上去好一些,除了泼满身的鸡血,碎镜子在腿上划了一道口子,也没别的什么。   可时琴表情是三个人中最悲怆的,她新买的铂金包彻底毁了,这本来是她带来撑场面的心爱之物,谁想到会遇到这样的事。   愤怒之余,她甚至维持不住一贯的体面,血淋淋的手左右挥舞,指着时黎苏晴晴大骂:“你们究竟搞什么东西!哪有正经人在屋子里吊鸡血桶的,还有这个!这是什么!凶器!你怎么能把这么尖利的东西搁在门后面,你知不知道,要不是我躲得及时,手掌都要被钻通了!”   回想到刚才发生的一幕,时琴就控制不住右眼皮跳。   好家伙!听到王席在哀嚎,她不管不顾冲进去,没想到进门就被绊倒,紧接着就是铺天盖地的鸡血倾倒下,时琴本能用包一挡,没像杨莉因为一瞬看不见,直挺挺踩到立着的铁锥上戳破脚掌。   还没等她歇口气,手肘又碰到什么,倏忽,好好挂在墙壁上的镜子就飞扑着向她砸来,她以为她来得及躲,没想到王席滚到她落脚点,害得她只能用脸去接!她的玻尿酸鼻子,她前两个月才去韩国返工,这么一撞,直接歪了!   “时黎!你想害死我们吗?”   口水喷到时黎的脸上,她从苏晴晴手里接过帕子,一点一点认真仔细地擦着,似乎没听到时琴的抱怨,“姑妈,最近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能在房间里看到不干净的东西,晴晴帮我找了位大师,请了这些法器驱小鬼,没想到,竟在您们身上彰显功效了。”   苏晴晴忍笑搭话,“可不是嘛——您看看,公鸡血、照妖镜,还有这可不是凶器,是专程从大师那请来的法宝,瞧瞧,这流畅的线条,这锋利的顶锥,还有完美无瑕的驱鬼能力,法师加持,包准这位躺地上的妹妹百鬼不侵!”   杨莉怒火攻心,一口气没喘上来,翻白眼,眼看就要撅过去。苏晴晴添油加醋、煽风点火,“你看,戳破脚踩,这是不破不立啊!不过呢,只戳破一只不大吉利,要不然您帮帮忙,把左脚也戳个洞、见见血,这叫双喜临门。”   “你!你!”   时琴伸着指头,哆哆嗦嗦指着苏晴晴,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   这些年,时琴就没遇到像苏晴晴这样无赖的人!都已经搞成这副模样,还一脸“便宜你们”的表情,搞得好像他们三个占了多大便宜。   “不多说”,时琴捂住心口,“叫救护车!”   时黎脸色犹豫,小心地瞥了时琴一眼,“姑妈,不好吧?我这房子还没卖呢,你就让救护车开进来,这不是折我的价?要不然这样,我们把你们几个送到门口,你们打个滴滴?”   听到她这么说,时琴脱口而出,“卖什么卖!买什么买!谁还有心思买房子!快点叫救护车!!”   苏晴晴与时黎对视,知道距离时琴崩溃还差一脚,干脆了当开口:“哟,咱姑妈,我差点忘记告诉你咯,瞧我这记性。”   “姑妈,大喜啊!不用你再跑来跑去帮梨子找买主了,梨子找到愿意注资公司的大老板,您应该也认识,老熟人,就是虎庄药酒的那个王总,好巧不巧,与您找来的这位王总五百年前是个本家呢——你说,是不是缘分啊?”   时琴也开始翻白眼,看来癫痫是会遗传的。   一直躺在地上默不作声的王席彻底愤怒了,他不敢将怒气撒在时黎她们身上,只能找时琴算账。   “时琴,我以为你是个好的,没想到你如此戏弄我!你简直是把我、把我们王家、把你老公的脸按在地上踩!老朽我飞了四个小时来找你,你给我弄成这样!你说吧,你怎么赔偿!”   时琴当然也不是好惹的,直接与王席对骂,场面异常激烈,词汇用语格外丰富,大大补充了苏晴晴的骂人词库。   时黎就坐在椅子上听两人一个站一个躺的对骂,说不出来的感觉。   一地鸡毛,烦躁透顶。   吵吵闹闹接近两个小时,时黎还是将这三个人丢上滴滴,给了地址就让司机把他们运去医院,当然运费自理。   临走前,时黎伏在车窗口与杨莉道别,她笑得很温和,甚至还伸出手摸了摸杨莉的头发,“听说罗董的慈善晚会你也收到邀请函,记住,一定要来,我等着你。”   杨莉搞不清楚时黎究竟在想什么,还以为她故意向自己炫耀,眼睛一瞪,不服气回应,“我肯定会去,倒是你,也没几身漂亮衣服,还是别去丢人现眼了。”   风吹动时黎的长发,些许飘荡到嘴边。   时黎眯着猫一般的眼睛,不动声色勾起唇角,“忘记问,你有男伴吧?”   “怎么可能没有!”   时黎若有所思,眼神微黯,缓缓道:“那可真是太好了。”   。   江柔真的很忙。   苏晴晴告诉她的所有细节都要做成PDF,以便更好地分析时黎感情存在的问题。   平日里她的学业繁重,为了更快整理完需要的东西,她只能日夜颠倒、废寝忘食,等她整理完苏晴晴的全部口述,才有精力抽给时黎她们。   戏耍时琴这件事,时黎要求苏晴晴保密,苏晴晴也就没跟江柔说起,江柔接到时黎的电话,让她帮忙参考出席晚会的礼服时,还以为这些天时黎都乖乖呆在家写请帖。   罗东城是一个乐善好施且十分注重颜面的商人,每次晚会都要邀请一堆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参加,这些年他生意做得不错,大多数人都愿意给他这个面子。凭江柔的身份自然也能拿到一份邀请函,只不过她太忙,也没把被邀请当回事,听到时黎兴致勃勃想要惊艳全场,她才提起赴约的兴致。   正好,江柔愿意参加就能把苏晴晴也带进去,三个人又聚到一起,像高中那样互相评判对方的衣着。   “时黎,你这Versace高定礼服是15年春夏款,现在已经过时了,换一身。”   高定这种东西穿一次就不适合再穿第二次,更别提过季的,穿出去一定会被人笑话。   时黎在等身镜前照来照去,“可我的新款衣服都留在西雅图,急着赶回来什么东西都没带,我又不好意思麻烦室友收拾,只能拿在家里凑合一下。别说,我的身材真棒,这些年除了胸大了些,腰细了些、腿长了些,就没什么变化。”   苏晴晴扯了扯嘴角,塞上耳塞就去试自己的衣服。   苏家没破产前就是搞高奢品代理的,别人或许没门道借来新款高定,苏晴晴从来没这个烦恼。苏父去世,大部分商业交情断了,不过借礼服又不是向品牌索要礼服,对于她来说,也不算什么难事。   江柔想了想,“你和我的身量差不多……”   话音未落,时黎眼神睥睨,夸张地托了托自己的胸,然后扭扭屁。股,意思很明了,她和江柔身材一点也不像。   “……dior我预约了一件裸色贴花半透视礼裙,还没穿过,待会我回去拿给你试一下,有什么需要改的,咱们还来得及去找裁缝。”   时黎眼珠子一转,得寸进尺地转起半圈,踮着脚尖,扭扭捏捏道:“那个,我还需要一个新款包包搭配礼服。”   她早看中江柔的Birkin,听说这是江柔名义上的哥哥专程从法国带回来的,从预订鳄鱼蛋,到制作完成,足足等了三年。   “……你怎么那么贪心。不过说好了,你要是把我的包包弄脏,我一定饶不了你。”   时黎嘻嘻哈哈,“不会的,如果弄脏了,我把苏晴晴赔给你。”   议论中心的苏晴晴什么都没听到,扭着屁。股哼歌,对着穿衣镜,左一件右一件,忙得不亦乐乎。   。   陈秘已经准备好陆商要求的品牌包,她还贴心的让店员装裱了礼盒。   这是陆商为时黎准备的礼物。   “陆董,中期会议已经为您延迟到明早九点,今晚的合作酒会也让总经理代行。”   “嗯。”   陆商抬腕扫了眼时间,转过头对着等候的生活助理道:“夫人出发了?”   生活助理是个高个年轻人,年龄也就二十五六左右,戴着与陆商相似的金框眼镜,说话斯斯文文,“boss,夫人还在品牌店,估计还要一会,有司机陪行,请您放心,一定会准时达到晚宴。”   为了配合时黎的裸粉色礼裙,陆商特意搭配了一条鲜艳的领带,虽不明白时黎为什么突然软声细语恳求他配合自己秀恩爱,但只要时黎提出来,再困难他都会尝试去做,更何况,这种要求对于他来说,乐意之至。   “告诉司机不用着急,晚一点没关系。还有,直接刷我的副卡,夫人想要什么就买下来。”   巴洛克瓷瓶隐约倒映着他的轮廓,陆商嘴角轻轻勾起,带着一丝愉快的笑意,他伸手,生活助理忙帮他穿上西装外套,固定领带夹,陆商整理凌乱的袖口,任由陈秘为他换上钻石袖扣。   “眼镜帮我收起来。”   陈秘动作一顿,立即回复:“是的,陆董。”   舞会进行时,男女难免会抵碰额头,说不定也会接吻,陆商戴着眼镜,如果时黎主动些,冰冷的镜面抹在脸上,什么柔情都会消失殆尽。   陆商近视度数并不高,平日里佩戴眼镜也仅为了挡住欲说还休的深情眼眸,他并不是花花公子,生意场上同人厮杀,这种眼神便会显得弱势。   手机震动   【夫人:我先去啦(微笑)你记得快点来,别让我等太久哦】陆商握着手机很淡地笑,生活助理偶然瞥到,像见鬼般托着脸颊,无声尖叫。   陈秘与他视线交汇,开启无声交流模式——   生活助理:好温柔的视线,咱们老大被人魂穿了?这还是我们英伟神武、不近人情的陆董吗?!平日里他可从来不会笑啊!   陈秘:也不看看对象是谁,闭嘴惊艳。   时黎与陆商已有好些日子没认真交流过,自那日离开,这是时黎第一次主动与他沟通,姿态还放得特别低,软到陆商心底,不过,陆商也明白,她这般柔顺必是有求于自己。   。   帝都近日下了很大一场雨,气温一连走低,时黎只穿半透礼裙,由内到外渗出寒意。   宴会已经开始,各色侍者来回穿梭,应邀宾客三三两两聚在一起闲谈,孤身一人的时黎显得格外落魄。   不过也没什么人敢轻视,识货的都能看懂时黎身上这件高定的价值。   很快便有好事者将时黎的身世捅了出来,一传二、二传四,很快在场的人都知道了这位漂亮的女士是谁,瞥向她的眼神也逐渐露骨。   原来是只落魄夜莺。   时怀瑜在时,时黎是捧在掌心的公主,可现在时怀瑜已经离世,时家也落魄。这夜莺身形动人、姿态妍丽引得在场风流子时不时将她从头到脚细细打量、品味。   杨莉也瞥到了时黎、   时黎立在角落捏着一杯香槟细抿着,似乎在梭巡什么人,眼神漫不经心飘来飘去。   明明不是正中央,却吸引着在场所有人的视线。   血液中与生俱来的良好修养让她情态更为孤傲,继承父母所有优势的美貌更是艳压全场,杨莉站在她身边,就如嫦娥旁的吴刚,丑陋像团泥巴。   更让杨莉窝火,她的男伴也目不转睛盯着时黎!   杨莉按压住内心的怒火,娇滴滴地缠着男伴的手臂,撒娇道:“陈少你在看什么呢?那么认真,呵呵。”   被称为陈少的富家少爷哈哈一笑,一把搂住杨莉的腰对着脸颊亲了口,“吃醋了?”   “哪有?”杨莉勉强笑着,想到什么,眼珠一转,看似不经意提道:“陈少,你不是喜欢过时黎?怎么,没追上啊?”   这位陈少就是当初想包下时黎当外房的陈路,时兴资金周转不开时,时黎打电话求过他。   听到杨莉提起这事,陈路的脸色瞬间拉下,他用力掐了把杨莉的腰,恨恨揉捏她腰间软肉,“别提了,给脸不要脸的贱货!”   他确实马首是瞻地拼命追求过时黎。雨天送伞、晴天送衣、冬天送汤、夏天送冰。   但他追求时黎是因为她是时家的千金,这个贱。婊。子,无论他怎么哀求,死活不愿意接受他,还一句话不说直接出国,一点眼神也没留。   多亏了老天开眼,时兴快破产了,她又眼巴巴来求自己,这极大满足陈路的虚荣心。时黎没钱,还有一身好皮。肉,听说还是个处,花个几万玩玩也没什么,可时黎给脸不要脸,骂得他狗血喷头还说自己看走眼。   看走眼?   她不会以为自己真的爱她吧?要不是她是时家的千金,他陈路会费这劲追求她?把她当祖宗供着?   光晕沉浮,装饰玫瑰娇艳欲滴。   时黎搁下酒杯,有些无聊玩手机。她身材极好,该翘的地方凹凸有致,该细的地方不盈一握,同时兼备西方人的腰身又有着东方人的小骨架,满腔怒火的陈路又瞧了几眼,心中愤愤也慢慢消散。   漂亮,真是漂亮。   带到床上一定更漂亮。   光想着就血液沸腾、口干舌燥,再看拽着自己胳膊的杨莉,陈路毫不掩饰眼中的嫌弃,是堂姐妹,怎么差了那么多?   陈路不耐烦甩掉杨莉的手,捏了杯香槟就想去搭讪,杨莉羞怒欲焚,却也只能眼巴巴看着。   她是陈少带来的,无论怎么样都不能惹他生气。   可杨莉又不甘心,凭什么时黎这个贱人能过得那么舒服,即便她看不上陈路,也不希望陈路像条狗一样舔着时黎。   想着,杨莉跺跺脚、一咬牙也跟了上去。   时黎不耐烦打发着陈路,脸色阴沉,努力克制才没甩他一脸酒,“陈少,请离开。我有男伴,不会与你跳舞的。”   陈路冷笑,伸手去摸时黎的下巴,却被她狠狠打下,“男伴?是金主吧?你肯给王建国那老头睡,不肯陪我?那老头硬得起来吗?你晚上不会饥。渴?”   杨莉连这种事都随便说出去,她不知道在合作达成前,随意的泄露商业机密会引得市场震动吗?看来她一点也没考虑到时兴的发展。   杨莉无情,时黎也无义。   又饮了口酒,时黎伸出舌尖意犹未尽舔嘴角,漂亮的眼睛眯成缝,看上去有些醉,她望着杨莉慢慢地笑,语气悠悠,“谁告诉你,我的男伴是王建国……”   不知道为何,杨莉心脏狂跳一下,头皮绷紧。   握着的手机震动,时黎也没去看消息。   【陆商:我到了。】   她微微扬起面,梭巡全场,撞上一双淡漠的眼睛,突然笑了,“你们瞧,他来了。”   水晶灯璀璨,陆商逆着光自侧门踱进来,他身形挺拔,头发修得整齐,眉目俊朗,整个人看上去说不出的气度肆意。   漆黑的眼眸在时黎脸上停顿片刻,朝她伸出修长的手“来迟了,抱歉。” 第18章 公开   “陆董?!“   陈路的表情一瞬扭曲,勉强控制脸颊肌肉,巴结地笑着,“今儿您也来了?哈哈,真是缘分。我说呢,这么漂亮的女士,谁能有荣幸邀请她跳舞,原来是您啊。郎才女貌、天作之合,般配啊,呵呵。”   杨莉又惊又怒又怨又恨,直接失了仪态,想要上前与陆商搭话,却被陈路一脚踢开。   没脑子的女人!没看到陆董盯着时黎,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吗?想死别带上他!   陈路恨恨握紧杨莉的手腕,指甲戳进肉里,痛得杨莉暂时清醒。   陆商没分一点视线给两个无关紧要的人,稍稍抬了下手,眼神似乎在催促。   站了挺久,时黎的踝关节僵硬,稍微一动就立不稳,幸好陆商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搂在怀里。   “难受?”   时黎将脸埋在他怀里,手指紧紧攥住陆商腰侧衣料,闷闷地撒娇:“你怎么才来?”   陆商挑高眉,似笑非笑。   现在就开始表演?   也许是怕陆商不配合,时黎轻轻掐了把陆商的软肉,警告般用身体蹭了蹭,“我等好久了。”   两人低语调。情,在旁人眼中就变成时黎“投怀送抱”。   怒气堵在杨莉嗓子眼,她浑身颤抖,刚想去破坏碍眼的相拥,一只手抓住她的手臂。   瞥到陆氏掌权人到场,杨莉的塑料姐妹花就安耐不住内心的荡漾,扭着腰甩下大腹便便的男伴,花枝招展靠近。   看到杨莉要坏事,叶水眉头微皱,一屁。股将杨莉拱到身后,占了她的位置,娇滴滴道:“陆董晚上好~”   叶水是新晋的网剧小咖,有一部口碑不错的女主剧,凭借着清纯人设吸到一群摇旗呐喊的粉丝,走到哪里都有人捧着,今天撞上陆氏董事长,她也就起了心思,自认为身材长相不错,若是能抱上大腿,那可就是飞上枝头变凤凰。   想着,她就把保养的白白嫩嫩的手伸了出去。   一个绅士自然不会拒绝女士礼貌的问候,只要陆商握上她的手,她就会把写着联系电话的纸条塞到他口袋里。   男人嘛,有几个受得了勾。引,呵。   陆商眼睫微垂,“深情”地望着叶水,就是没动作。   叶水手空落落举着,半天不见反应,只能尴尬放下。她哪受过这样的冷落,心里一肚子火,可对上陆商英俊的脸,又羞羞地扭了下腰。   哎呀,干嘛那么看着她,人家脸上又没东西,讨厌。   陆商没有搭理她,叶水也给自己找到了理由,肯定是因为他怀里的母老虎!陆商有这个心思,也不敢当着时黎的面猎。艳。这时黎也是够可以的,居然敢对金。主摆脸色,瞧瞧,别以为她没发现,时黎在偷偷扭陆董的腰!   叶水又气又喜。   这也间接证明陆商是个好金。主,公开场合能给旧爱留几分颜面的男人,就算只是短暂的包。养关系,她也能从中榨取足够的油水,而且分手时干净利落,也不会没品到索还赠予财物。更何况,陆商这腰身比,床上一定强悍。   她可受够了之前那些嗑。药才能硬的死老头。   陆商自然不知道面前这妖里妖气的白莲想什么,他天生多情眼眸,加之近视的缘故,近看远看都像在放电,平日里有镜框挡着,兼之性情冷淡肃穆,阻断不少桃花。现在摘下眼镜,嘴角微微笑意,确实会让有心之人误会。   其实,就算面前是把椅子,陆商也是“脉脉深情”。   自己的塑料姐妹当着自己的面勾引心上人,杨莉一忍再忍,终于忍不住,再看陆商面色微沉,皱眉抿唇,似乎有些不耐,她鼓足勇气,将叶水掀到身侧,强忍烦躁道:“叶水,你的金老板等着你,还不快点回去。”   叶水也没想到杨莉会将她的丑事直接摊开说,脸色青了白,白了红,不过她也不是好惹的,当即阴阳怪气道:“好姐姐,那你留着干嘛?人陈大少还等着你跳舞呢?”   陈路干巴巴站着,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现在叶水给他台阶下,他也顺势抓住杨莉的手臂,拖着就要将她拉开,“对,陆董,我们就不打扰了,您们请自便。”   陆商明摆着不愿意搭理他们,他留着干嘛,赔笑?他又不是男。公关!   杨莉死活不肯走,还摆出正房夫人抓。奸的姿态,气汹汹地质问:“陆商!她是你什么人!”   不明白他们唱哪出,陆商也不想明白。   今天时黎主动示好,他心情不错,没等两人温情片刻,苍蝇就一直围着他们转,还有越聚越多的趋势。   陆商剑眉微皱,抿唇似有话要说,时黎却先一步开口,“他是我的男伴,怎么?”   男伴啊……   在场的人面色各异,看向时黎的表情也变得轻浮。   原来只是男伴。   叶水心里念头翻来翻去,暗暗冷笑。这个时黎还真是怪虚荣的,金。主就是金。主,还男伴?不过她也算有点逼数,没直接说陆商是她男朋友,估摸着她也不敢。   杨莉脸色舒缓,对上陆商脉脉眼神,总觉得他是在乞求自己的原谅。   一定是的!一定是时黎这个贱人缠着他!他没办法拒绝才答应下来!时黎这贱人以前就喜欢卖可怜,骗得陆鹤川、陆商团团转。   “这样啊……”   手臂被陈路拽着,杨莉恋恋不舍,一步三回头,到底还是被拽走了。   她的眼神梭巡全场,最后停在聚在角落的捞女们身上。   杨莉不在,叶水也没理由留。   今天被杨莉坏了好事,叶水将这笔账清清楚楚记在杨莉头上!见杨莉在嚼时黎的舌根,她也凑上去掺几句,这是她们常用的小手段,只要把时黎的名声搞臭,她也别想在圈内里混,哪个男人想当接盘侠?呵呵。   。   首席钢琴师换了个乐谱,节奏轻快,在场的人两两成伴,跳起交际舞。   灯光璀璨,照得人脸光滑如玉。   陆商搂着时黎的腰,慢慢移动。   时黎样子很累,大半重量都压在他身上,陆商能瞥到她细腻的脖颈、瘦削的蝴蝶骨。   “这身衣服很衬你。”   时黎笑了下,“谢谢,是江柔借给我的,确实很漂亮。”   陆商眸色一深,江柔留给他的印象不佳,他不反对时黎与她交往,但时黎如此傻白甜、全心全意接受江柔,陆商有些担忧。   再看时黎嘴角的笑意,他还是咽下到嘴边的提醒。   反正有他在,随时黎开心吧。   一个韵拍,时黎完美转圈,轻荡荡的礼裙四下散开,肩带勾勒优雅的锁骨,陆商掌下的腰围估计只有一尺六。   太瘦了,要想办法养胖点。   江柔穿过人群朝两人走来,她今天是黑白相间的装束,长裤熨烫笔直。真丝很少会呈现这样的流线感,配上高高挽起的发髻,周身全是生人勿进的气场。   她向陆商打招呼,眼睛却在看时黎,“陆董,将你的女伴借我一刻。”   陆商沉默颔首,时黎保持着跳舞的姿势,直接将手搭在江柔掌心上,她跳女步,江柔男步,两人抱着转出宴会中央。   “怎么?”   江柔冷冷笑着,却说:“无事。”   她的视线落在角落里的杨莉身上,不屑地搂紧时黎的腰,“给你老公留一点私人时间,刚好我也和晴晴跳累了,你就陪陪我不行吗?”   时黎无奈,“你轻点,我的腰要被你掐断了。”   “……没发觉你腰还挺细,一尺七?”   “一尺六!”   。   与罗东城交谈一会生意经,陆商有些烦闷,眼神不自主向时黎身上扫去,看到时黎玩得开心,他也不就去打扰她们,自己一个人走到露台。   晚风吹拂,带来一阵细碎的玩笑声。   陆商不喜欢听人墙角,见状打算离开,不曾想,对方的嬉笑声中夹杂着一个熟悉的词汇——时黎。   “那个时黎啊……不干净……你是不知道她有多骚。”   “你还不信啊,我听说她是虎庄药酒王建国的情人,一个月前还去医院打了胎……那还能有假,这可是杨莉告诉我的,保真。”   “对对对,她还抢了杨莉男朋友。你看把咱们杨莉委屈的,刚才你也看到了吧,那个骚胚对陆董投怀送抱的,陆董是君子,给她面子,只是可惜委屈了我们杨莉。”   “……”   陆商轻轻扯了下嘴角,眸色深黯,反复把玩手里的酒杯。   时黎,是他的妻子。   他们怎么能,如此羞辱她?   酒杯从指尖滑落,直挺挺摔在地上,玻璃四溅。   “救命——快来人啊!有人要跳楼!”   露台传来女人歇斯底里的尖叫,时不时伴随着几声母狼般的嚎叫,彻底打乱宴会秩序。   跳舞的人、演奏者全都乱了套,不少人好奇跑过去,时黎也想跟着去看看怎么回事,苏晴晴、江柔却一左一右抓住了她的手臂。   “等着。”   江柔露出今天晚上第一个笑容,她的指甲轻轻划着时黎手臂的皮肤,慢悠悠道:“主角总是最后一个出场,咱们可不能急。”   对付杨莉只能陆商上场,这样才能一击致命。   时黎错愕,苏晴晴朝她摇了摇头,慢慢地,她冷静下来,“好。”   罗东城举办的慈善拍卖晚会租借了帝都最豪华的英式酒店,大厅配齐了三个巨大的露台,还有一个室内星空游泳池。妆容全花的杨莉就疯疯癫癫站在泳池边缘,撕心裂肺喊,“陆商,你说你爱的人是我!你快说!不然我就跳下去!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你为什么喜欢那个贱。婊。子不喜欢我!!”   议论中心的陆商面色冷淡,多情的眼眸凝成冰,他就随意靠在墙壁上,点了一支烟默默吞。吐。烟雾让他的脸蒙上微渺的薄气,整个人看上去不真切,如同是一场绮丽的梦。   他不常抽烟,他也不会打女人。   刚才的一幕幕,滚动播放在陆商心中,闷得他深深吸了口香烟。   杨莉闹着跳楼前……   听到这群人嘻嘻哈哈羞辱自己的时黎,陆商用尽全部修养,勉强控制住内心的巨怒,干脆利落走到被尖锥脸团簇的杨莉面前,一字一顿告诉她,请她不要诋毁自己心爱的妻子。警告她,如果再有下次,他会做出一个丈夫都会做的事情。   杨莉不明白,为什么陆商说时黎是自己的妻子,他还爱她!   她难以接受,疯狂哀求,陆商却只是一把扇开杨莉抓住他袖口的手,眼神充满厌恶。   不,不是,都是假的!   时黎是王建国的情人!明明她说过她只是陆商的女伴!怎么可能……都是假的!   “陆商!你说!你爱我!”   杨莉已经一只脚踩空,她疯狂拍打地面,哭得睫毛膏全部晕染,像两行黑泪。   “只要你愿意娶我,我就不去死!你不答应,我做鬼也不放过你!我是你的妻子!时黎你怎么不去死!我要杀了你!”   歇斯底里的喊声震在罗东城心里,凉得他浑身一颤。   闹成这样,怕是要与陆商结怨。   罗东城要晕了,他本就血压高,听到杨莉拿自己性命威胁陆商,他额头上的冷汗帕子都擦不干净。今天他还特意系了个领结,丝绸浸汗重新干燥,变得格外紧实,缠得他无法呼吸。   他的夫人年纪也一大把,急得拼命咳嗽,双臂哆嗦,心中把杨莉骂了一万三千遍。   在场的,见东道主夫妇情况不妙,分出一小波人围上去又拍又按,剩下的一拨,齐齐看向杨莉,好话说了一箩筐,想先把人劝下来。   杨莉根本不在意别人的劝说,还一味道德绑架关心她的人,想用自己的死逼着他们站队,借此迫使陆商答应娶自己。   “你们让他同意!让他同意!不然我就跳下去!你们也是凶手!我会一一记住你们的脸!我就算是死,也要诅咒你们!”   在场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好心当作驴肝肺,还被人赖着诅咒,也都来了脾气,本来还有几个贵妇人于心不忍想让陆商委屈一下,先把人劝下来,听到杨莉骂自己“生儿子没屁。眼”,她们脸色一瞬拉下,都闭嘴去照顾罗东城夫妻。   杨莉见在场的人越来越少,急得大哭大叫。   时黎就在这片混乱中,缓缓走了出来。   她一出现,在场的人就安静下来。   无数双眼睛扫过,时黎气度不改,从容地颔首示意。有杨莉形成鲜明对比,妆容精致、衣着华美的时黎就像天上的小仙女,她站在陆商身边,郎才女貌,交相辉映,任谁都要夸一句“登对”。   男人们暗自嘀咕,只要眼睛不瞎也知道选谁当妻子。   闹剧由她开始,就由她终结,杨莉不在乎脸面,时黎在乎,不管怎么样,她都不希望听到“时怀瑜的外孙女是个疯婆子”。   时黎对着杨莉招招手,“下来,我有话跟你说。”   杨莉眼中恶意一闪,恨恨道:“你过来。”   时黎看着逐渐冷静下来的杨莉,叹了口气,“行,我过来,你别动。”   陆商抓住她的手臂不允许她靠近,时黎宽慰一笑,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道:“没事,马上就能处理好。”   他想陪着时黎一起,杨莉又疯癫狂拍地面,“只许时黎一个人靠近!”   陆商没办法,只能退后。   看着小心靠近杨莉的时黎,江柔叹口气,从人群中挤出去,留下苏晴晴一脸紧张地盯着时黎。   “不要做这样的事,你是在道德绑架陆商,他根本不喜欢你,为什么你要拿跳楼威胁他?感情是勉强不来的。”   杨莉一直将脸埋在手掌中,哭得很伤心。   时黎讨厌憎恶她,却也不想她死在这里,今天已经留下太多笑话了。   “你仔细想想,别冲动了。”   杨莉闷声闷气道:“你过来些,我害怕,我站不起来。”   时黎向前走了几步,朝着杨莉伸出手,她眸色清亮,夜色中宛如星子。   杨莉抬起头,抓紧时黎的手,慢慢站起身,她脸上的笑意变得古怪,轻轻问:“是不是你死了,陆商就有可能爱上我?”   时黎错愕,她想抽回手已经来不及,在所有人惊恐的视线中,杨莉大笑着将时黎往外一推,“去死吧!”   “时黎——”   陆商眼眶欲裂,心脏血液一瞬冲上脑子,手脚冰凉,他以一种夸张的速度重重扑向泳池边缘,却没抓住时黎一点衣摆。   恐惧、愤怒、哀怆。   “游戏结束了,小朋友。”   江柔也不知道怎么爬上游泳池,双臂用力,托着时黎的腰将她送进陆商怀里,又干净利落狂甩杨莉十几个耳光,打得她头晕耳鸣,站都站不稳。   不等杨莉回过神,江柔就对着在场的人喊,“大家都看到了吧!杨莉这是谋杀,我已经报警,希望大家为时黎做证,法律怎么判就怎么办!”   确实,这合理合法。   即便是最心善的老太太也不停地点头。   在无人注意的时刻,江柔压低嗓音,如同恶魔一般,缓缓道:“下半辈子就在监狱里蹲着吧,你知道的,我能做到。”   本就被打得不清醒,听到江柔那么说,杨莉脚下一个打滑,后仰着从边缘摔了下去。   杨莉失去意识前,还听到江柔在大叫,“天哪,她要畏罪自杀,大家可都看到了,我一根手指没碰她!”   天黑了。   自己完了。 第19章 计划   嘭。   杨莉的身体以扭曲的姿势摔在海绵软垫上。   脖子歪曲,口吐白沫,后脑勺处隐隐渗出鲜血,慢慢的,整个身躯都在以极其缓慢的速度,逐渐染红。   早在杨莉闹着要自杀前,酒店经理就心急如焚地组织员工铺上了好几层床垫。他们开酒店的,什么样子的客人没见过?专程开一个房间用来自杀的,有自残弄得满地血的。这些怪人,经理两只手都数不清,所以一听到风吹草动,他就迅速行动起来,终于还是赶上了。   江柔居高临下看着,满意地勾起嘴角。   让杨莉就这么死了,太便宜她。   这么高跳下去,不死也要半身瘫痪。杨莉推时黎的那下,足以构成谋杀未遂罪,如果杨莉不想在监狱里蹲到死,她一定会让时琴想办法证明她精神失常,借此逃脱法律惩罚。   杨莉想变成“神经病”,江柔会帮她一把,让她“好好治疗”,一定用最好的药物,慢慢耗尽时琴每一分存款。   呵,要知道,就算是精神正常的人在那个环境呆太久,也会变得不正常。   。   时黎被陆商紧紧搂住,身体微微发抖,方才惊险的一幕还闪现在眼前,杨莉狰狞的笑,她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哽在时黎心中,如鱼刺,用力喘息就觉得痛。   时黎没想过杨莉死,她最恨杨莉的时刻,不过只想要杨莉做一辈子坐牢。   她知道她不应该心慈手软,可时怀瑜求过她,“时琴他们不聪明,你可以恨他们,但留他们一条命,好歹也是我生的畜。生。”   时琴、杨莉想要时怀瑜死,可他还想给她们留条命。   爷爷那么认真求她,当时她就答应了,时琴还没有露出这样狰狞的模样,时黎以为她这辈子都不需要考虑到这个约定,是啊,流着相同的血能怎么恶毒?   时黎发现她低估了时琴他们的底线。   身体悬空的那刻,时黎的心脏在发抖,她以为她会在那时候死掉,她是真的害怕了。   时黎说不出来的感觉,很想哭,又觉得闷,只能埋在陆商怀里紧紧攥住他的衣角。   陆商抬眼扫了扫在场的人,冰冷的视线与他们一接触,一个个都鹌鹑般缩回脑袋,不敢再好奇观望。他重新收拢手臂,紧紧绞住时黎的腰,亲了亲她的头顶,安慰道:“别怕,我在。”   声音是一贯的低沉悦耳,时黎死死咬着嘴唇,苍白的脸上没一丝血色。   “陆商……”   她的眼神有陆商看不懂的东西,仇恨、不解,难过。   指腹碾过时黎的唇,陆商的手干净白皙,指节修长有力,他神色淡漠,目光平和,垂着眼睫缓缓道:“想发。泄就咬我,别憋在心里。”   时黎将脸埋在他的掌心中,就像笼中囚鸟,轻微细致地哆嗦羽毛。陆商感受掌心的痒意,他知道这是时黎在翕动睫毛,慢慢,有湿漉漉的液体落进掌纹中,一点点,泪水顺着纹路蜿蜒至整个手掌。   陆商曾听过一句话,一个人一生命运都可以从掌纹看出。   现在,时黎的眼泪铺盖他整个命运,他是一辈子也放不开她的。   时黎忍耐到极限,她张开牙齿,压住陆商掌心一块软肉,没有咬,只是轻轻用齿关磕,哭声渗了出来,像虚弱的猫。   陆商见过许多种模样的时黎,她也曾对着他哭过,可从未有一次,如此压抑。   “乌拉乌拉——”   警车鸣笛越来越近,无数双鞋在地面走动,极细小的声音都在时黎耳廓无限放大,她抬起哭得雾蒙蒙的眼,渴求望着陆商,“带我走好不好?”   陆商眸色深谙,薄唇抿成一条线,良久,道:“好。”   。   角落里江柔不耐烦弹手指,看着警察指挥着护士将杨莉带走,“安心啦,就是指甲盖中间掰断,淌了些血。”   时黎从上面掉下来时,作用力还是太猛,江柔直接用手接,作为支撑力的指甲全部被折断了,开始还没感觉,打完杨莉十几个耳光,血从指甲缝里渗出来,江柔才觉得痛。   “你还说没事!你看看!看你的手,青了!”   苏晴晴扯了裙摆给她包扎,江柔也不好意思告诉她,她裙摆喷了太多香水,现在腌得江柔手指痛。   “是哦,没法写论文了,这件事要算在时黎头上,我还有两篇,就交给她了。”   手上任由苏晴晴动作,江柔将视线重新投向被陆商抱起的时黎,轻轻叹了口气,“别包扎了,这伤口留着还有用。对了,我让你拍的东西都拍到了吗?“苏晴晴埋怨,“都拍到了!人都死了,你要那东西有什么用!”   时黎与杨莉交涉前,江柔就安排了苏晴晴用手机将所有画面全部录制下来。   “谁告诉你杨莉死了,嘻嘻。你应该有搞自媒体的朋友,这样吧,我出钱,让他帮忙把你拍的东西发出去,标题一定要往劲爆上靠,譬如什么《争家产争男人,亲姐妹为什么不能共享资源?》能吸引足够火力,我按照阅读量给钱。”   “……杨莉没死?”   江柔眼睛眯起来,笑得更加灿烂,“没死,好戏还没开始,她怎么能死?”   时黎的仇先放在一边,她的手!该死的杨莉,长这么大,江柔还没受这么重的伤,不让他们一家滚出帝都,她就从刚才那个泳池边跳下去。   “可我拍到的东西没头没尾的,不容易传播吧?”   时黎走近杨莉时,苏晴晴才拿起手机,只拍到杨莉将她推下楼。时黎都掉下去了,她要是还有心思拍照,她苏晴晴就是彻彻底底的人。渣。这前因后果都不明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一女的神经病发作,半夜伤人呢。   江柔想了想,皱眉微皱,“我去想想办法。”   苏晴晴还想说什么,江柔嫌烦,直接拿包好的手去堵苏晴晴的嘴,“我看到罗东城了,我一会去找他。你去找时黎,让她过来给我撑撑场子。唉,可怜我一个弱小无助没人爱的小姑娘,竟然要用这种方式维权——”   “可是,现在时黎状态不好……”万一她在和陆商打安慰。炮,自己过去不大好吧?   “你直接告诉她,不赶快来,我就要被人打死了。”   “……”   。   时黎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情况,苏晴晴敲自己房门时,陆商正吻着她的嘴唇,温柔与她交换呼吸。   陆商的吻很轻,之前他留给时黎的印象大多霸道,从未如此温柔,让她不禁想起梦中与陆商在操场上接吻,他也是这样,慢慢地吻住她的嘴唇,然后探出舌头……   “咚咚咚,咚咚”   听到敲门声,时黎还以为警察来了,准备找她录笔录,当即推开陆商,红着耳朵找镜子,陆商就一脸笑意侧卧看她,饶有兴趣看她跳来跳去。   “口红花了。”   “裙摆走光。”   “……住嘴啊!”   等时黎手忙脚乱整理完衣服,脸上还有两团绯红。   时黎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回应陆商的亲吻,刚才她吓坏了,陆商吻住她时,她整颗心脏被另一种情绪占满,暂时忘记恐惧,深陷在陆商的气息中。   她清楚记得陆商的每一点动作,一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有什么情绪在脑子里发酵,她想喊什么,但一阵敲门声阻断她的回忆。   深呼吸一口气,打开门,门外并不是警察,而是苏晴晴。   “你……”   话未说完,苏晴晴直接扯住时黎的手,拽着她往前跑,“来不及多说,江柔要被人打死了!”   夭寿啦,果然是在打安慰。炮,都是过来人自然明白时黎脸上的红晕怎么搞的,苏晴晴一边跑一边为陆商默哀,也不知道陆商硬了又软,还能不能硬起来。   “慢点……你确定你的主语宾语没有搞反?不是江柔快把人打死了?”   江柔在她印象里还没吃过亏。   苏晴晴暗自腹诽,她哪知道江柔那情况怎么样?她连江柔打算做什么都不知道!   “别管了,先跟我来。”   两人一前一后,找了两层,终于锁定罗东城休息的总统套房。   还差个五六米,就听到门口传来江柔凉薄的笑声“唉哟,你们这是做什么?罗董啊,我也不是那种喜欢胡搅蛮缠的人。呵呵,文经理,也别这样啦,就是要一下监控,很难吗?瞧瞧,瞧瞧我的手——”   时黎站在门口,深深呼吸,将心跳平复下来,抬手敲了敲门,“罗董,可以进吗?”   罗东城没开腔,江柔“嘻嘻”笑起来,“又一个受害者,进来吧,咱们在谈赔偿事宜呢。”   虽然心中早就清楚江柔不会吃亏,但看到屋内的情景,时黎还是噎了口气。   江柔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前面地毯上跪着三四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一个个低垂着头,特别是中间的那个浅灰西装,一直不停重重弯腰道歉,嘴里一遍遍重复,“すみません”。   估计是个日本人,也是酒店的管理之一。   苏晴晴一眼就看出江柔把手上的包扎拆掉了,她还故意多挤了些血,一边说,一边甩,溅了浅灰西装一脸,配合小百花一样无害的脸,确实能让这个日本人做好一阵子噩梦。   “别‘死你哇塞’了。咱废话也不多说,你们酒店管理存在巨大失误,安保系统如同儿戏,接受培训的保安从头至尾就没见一个,还好今天是我救下时黎,否则,你们酒店负得起责任吗?我不过是想拷贝一份监控,很难接受?”   罗东城面色郁郁坐在沙发上,他是这家酒店的股东之一,自然也了解酒店的规矩。   酒店确实不能将监控录像随意交给客人,酒店必须要保护客人的隐私,有些情况也能通融,让罗东城头疼是江柔要的不是楼道、走廊等公共场合的监控,而是房间里的监控,是从楼上摔下去的杨莉房间监控,这可就太难办了!   时黎不知道江柔在搞什么,一脸懵逼看向她,罗东城扫扫时黎,又扫扫江柔,觉得面前这个陆氏董事长夫人更容易说话,干脆拉下老脸,讨好套近乎。   “今天搞得不愉快,陆夫人,你受累了。”   时黎连忙摆手,“还好,我没什么。”   江柔“狠狠”瞪了她一眼,时黎没看到,罗东城却看到了,眼珠子一转,心里有了盘算。   都是千年狐狸,自然知道从哪里下手。   江满山的闺女与时黎关系不错,干脆让她说说情,劝劝这个女霸王,他一把年纪,可遭不住江柔时不时甩一脸血,真是面子里子都没了。   “对不住,实在对不住。时黎,今天我是第一次见你,也没给你带什么见面礼。我与你的丈夫陆董是忘年交,平日里关系还不错,你也别跟老头子我客气,我这刚购进了一批人参,老山参,有几支年份还不错,干脆挂你名下,咱也不搞虚的,以后你来凯撒,如论多忙,都有你的位置!”   罗东城的意思很明确,准备给时黎在凯撒留一个包厢。要知道整个帝能有面子让凯撒留包厢的,两只手能数的过来。   罗东城给凯撒投了那么多钱,不过有一个天地包间名额,他打算让给时黎,算个人情。时黎刚接手时兴集团,急需走关系跑渠道,少不了应酬,他这份礼虽不算贵,但送的准,刚好是时黎需要的。   “这多不好意思……”   时黎很想要,但瞥瞥江柔,总觉得不能这么与罗东城达成和解,江柔也看到她,“冷笑”两声,也就松了口,“行行行,罗董有面子,您将时黎降服,我还能说什么?各退一步,把刚才露台的监控给我就行,这总没问题吧,我记得前两年有个小情侣闹自杀,警察取证公布了也是……”   江柔想要的不过就是露台监控,只是目的太明确容易被人拒绝,所以她以退为进。这一次不仅可以拿到监控,还能帮时黎索要些精神损失费,可谓一举两得。   跪在地上沉默寡言的灰西装用着流利的中文回道:“没问题,江小姐,这没问题的。”   江柔:……   时黎:……   苏晴晴:原来是在装日本人……   罗东城将他们送出房间,笑着与时黎道别,“陆夫人,帮我向你的丈夫带个好,今天是我招待不周,实在是……唉。”   时黎还想说什么,江柔将鲜血淋漓的手搭在时黎肩膀上,催促道:“走啦,先帮我清洗一下手指。”   江柔推着时黎迅速走,苏晴晴紧跟在身后,走了好几步,见四下无人,江柔推着时黎进了女厕,让苏晴晴在门口把风,迅速将整个计划说了一遍。   “刚才救护车将杨莉拖走抢救,我估计应该是没什么生命危险。”   没有危险吗?   时黎沉默垂下眼睫,时怀瑜说的话回荡在心中,她没有害死杨莉,更没有辜负爷爷的嘱咐,心中一块大石头卸下,被压制住的怨恨又重现浮起。   杨莉想要她死?!因为救她,江柔的手指还受了伤,杨莉一直在伤害她身边的人,一直!   她让自己如何原谅她们?   “你上次不是说,时兴宣传方面存在问题吗?杨莉这件事刚好可以作为宣传切入点,只要有个爆炸话题,后续宣传也就很容易上手,陆商是你老公,陆氏集团有不少媒体号,到时候让他帮帮忙,为我们推波助澜,把你炒成网红。”   水哗啦啦流着。   时黎面色微紧,她对网红的解决还停留在芙蓉姐姐阶段,本能感觉到排斥。她不喜欢炫耀,也不喜欢把自己当作素材。   江柔看出她的抗拒,嗤笑道:“别想那么多,企业家自己主动宣传自己,让自身成为品牌标签的不在少数,你的陆董不就这样?什么亿万少女的初恋情人,你不会以为这样的通稿是政府帮忙发的吧?”   大型公司的发言人大多都有人设,特别是服务于年轻群体的,像什么“国民爸爸”“国民老公”“独立女性典型”。   生活中也经常看到各种公司的通稿,什么给员工买房,给员工准备夜宵,陪员工玩游戏,大多都在营造一种“好老板”人设。   “利用自身作为切入点宣传品牌是互利互助的事情,既可以稳定你在集团的形象,也可以更一步吸引大众视线,公司有新产品,你可以第一时间将它推广给更多人,节约的宣传费至少一年八位数。”   江柔想了想,决定给时黎举个例子。   “你知道我名义上的父亲是香港人,他的侄子主动请媒体曝光自己的生活就是为了成为网红,他是搞跑车俱乐部的,需要更多人了解他这个俱乐部,也希望得到更多赞助。流量至上,网络宣传效果某种程度、某种意义,已经超越主流媒体。”   “再举个例子,那个一月换一次网红女友的国民老公也是利用自身影响力推销名下的游戏公司,他微博的风吹草动都能引得自媒体纷纷搬运,他就是将自身形象开发很好的例子。”   时黎沉默,点头。   确实,如果能成为被公众关注的人,的确能获得更大的关注度,对于时兴新品推广很有作用。   “我应该怎么做?”   听到时黎点头,江柔也关了水龙头,慢慢道:“杨莉这次事情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全看你怎么做,我个人是不建议你维持一个很难的人设,毕竟你还有生活,不是像真正的网红,每时每刻都活在视野里。具体做法,我们可以仔细商议,正好陆商也在,你们结婚那么大的事还没请我们吃饭,干脆就今晚?”   时黎脸红了几分,不自在地捏住手指,“我不知道他有没有时间,你去问他。”   江柔看她这幅模样,也知道今天两人关系近了不少。手指很痛,她也抽不出精力开玩笑,继续说:“当然,这只是一方面,我想的一直是时兴。”   “时琴在公司里安插棋子故意制造障碍,这必须是要除掉。新人也就罢了,随便找个理由,挑点刺就能将他辞退,主要还是那些老东西。”   “我知道你重感情,觉得不好意思,都是叔叔爷爷辈的,养着就养着,也算帮你爷爷留几分情意。站在你这边的老人,你可以留着,跟你唱反调的、给你下套的,一定让他们滚蛋。”   “杨莉出了这种事,估计一时半会死不了,你那姑妈对你心黑,对她女儿可是上心,她一定会尽全力照顾杨莉,这对于我们来说是一次好机会,趁着她放开对公司的掌控,一举将公司拿下,该滚的,回去养老,不想滚的,把他们下放到豫州分公司。”   时黎算是明白江柔再想什么,看着认真清洗手指的江柔,时黎低声道:“谢谢你。对不起。”   江柔满不在乎,“这次是我逞强,我惩罚我自己,与你无关,我完全可以当即阻止你。清理钉子的事情还要你来做,也只能你来做。这种事陆商有经验,你去请教他。”   江柔确实做错了,她没考虑后果,以为一切都在自己掌控中,弄伤手指是所有意外中最轻巧的,她也就认了,也算一个教训。   时黎垂下眼睫,抿唇,看了看江柔的手指,又看了看自己的手。   不会了,下次不会心软的,她再不会伤害她身边的人。   。   晚风微凉,陆商接到时黎的电话。   电话那头时黎声音软软,有点撒娇的样子,每一个字眼都软软糯糯,“我们结婚那么久,还没有请她们吃过饭,今天江柔的手指为了救我受伤了,我觉得我应该请她吃一顿,补一补。你今天有空吗?我想……”   陆商扫了眼手腕上的时间,轻轻勾了勾嘴角,“现在才十点,干脆去水榭天,他们家的药膳挺不错。”   今日多亏了江柔,表达一下感谢也是应该的。   时黎应了,江柔靠在墙上听两人细声细气交流,不动声色地左右翻看手指,苏晴晴就盯在一旁仔细监督她缠上干净的纱布。   手还是好痛,该死的杨莉。   刚到手的兰博基尼Reventon,开不了几天又要送回去,好可惜。 第20章 股份奖励   一开始是江柔说,他们听。   陆商双手轻搭,支着手肘压在餐桌上,轻哂。   时黎坐在他身边,见他似有话要说,忍不住凑过戳戳他的手臂,小心压低嗓音,“你在笑什么?”   见她自己凑过来,陆商侧过脸看她,时黎这才注意到他衬衫最上面那颗扣子散开着,隐隐透出脖颈上一块水色极佳的翡翠佛牌,西式的职业装扮配上中式宗。教气息十足的佛牌,让时黎忍不住动了动手指。   好想……帮他换一件黛绿色的衬衣,这样搭配更加轻熟。   譬如范思哲新款成衣就是如此设计的,再比如……   “咳!”   江柔不满的咳嗽打断了时黎脑子中的“陆商换衣游戏”。   缠着纱布的手指在空中轻轻一晃,直戳戳对着时黎,“刚才我看到你与陆董讨论很激烈,有何高见?”   时黎当然不知道说什么好,江柔是经济学院的高材生,随便扔几个词汇她都要去谷歌,让她给江柔提意见,还是算了吧。   江柔无语捂额,“你……”   话音掐在喉咙里,陆商抬了下眸,拦下了江柔对时黎的责怪,“你刚才说的方法我认真考虑过,觉得不可行。”   江柔用以削减开销、节约人力的方法对付一个以营养饮料作为卖点的公司,不太理智。   聪明人之间可以少一些客套话。   江柔率先发起攻势——   “传统管理幅度中制约集权管理的方向、分类借此释放管理压力,是最正常的做法。扁平化管理可以帮助时兴更一步削减开支,简化流程手续,现在时兴最大的问题就是高管不尽全力,得过且过。”   陆商从容应战——   “传统企业难以跳跃出结构层次,你的扁平化建议,只会毁了时兴。”   “OK,假设我是错的,你来想一个方式提高他们的工作效率,让他们都为了时黎奉献快乐晚年。别忘了,那些老东西的存在意味着新人glassceiling,你想注入新鲜血液,痴人说梦。”   “……”   时黎一脸懵逼看着陆商与江柔,你来我往。   陆商表情云淡风轻,无论江柔抛来什么问题,他就能反击得当。   时黎注意到一个细节,陆商之前的谈话都是全部中文,等江柔窜出几个英文单词后,他就像打开了翻译开关,到嘴边的中文发音流畅转换为英语,且语速越来越快,配合气定神闲的抱胸姿势,特别像时黎在会议室门口看到的那幕——   一群高管被陆商追问得满头大汗,神态狼狈。   苏晴晴英文极差,口语只达到初中生水平,听两人说话,头皮都麻了,忍不住用手肘碰了碰时黎的胳膊,“欸,他们在说什么,你翻译一下。”   在美留学四年,时黎的英文肯定是不差的。   可,陆商语速太快,夹杂陌生的商业词汇,有时候还会调转状语、补语序列,时黎翻译得结结巴巴,手指一直在攥裙摆。   “OK,我输了。”   江柔双手摊开,慢慢向上举,似笑非笑道:“陆董,您还真不客气。”   简直是把她当成员工训。   事实证明,实际碾压理论。   江柔呆在象牙塔里,空有一脑子稀奇古怪的理论知识,若是外行人还能糊弄过去,在陆商这个内行人眼里,就像套着游泳圈的孩子,从头到脚都是漏洞。   输得那么惨,江柔闷着气,当即起身就要离开,反正有陆商在,她也不班门弄斧,很干脆告别,顺手还带走了一直吃的苏晴晴。   时黎本打算一起走。   可江柔的车是两座,根本没法带她,时黎只能等陆商送她回家。   见陆商不急不慢、认真品尝桌上的鱼生,时黎也老老实实坐在他旁边,托腮看着,时不时发动视线攻击。   biubiu~快点吃!   陆商似有所察觉,瞥了她一眼,轻轻含住银叉子,开玩笑道:“你也想来点?”   他的声音温润低沉,如同耳语,痒在时黎的耳廓,引得她不自在别开脸,故意转移话题,“你们刚才说的话,我只听懂几个字词,你能再说一遍吗?”   陆商闻言笑了一下,随手将叉子搁在餐盘边,慢慢抬起眼帘,“江柔推荐你使用扁平化管理,进一步砍去管理层,缩减部门开支,将时兴的部分职位合多为一,就像我旗下的北极岛,只保留最基本的部门。”   “等等!”   时黎喊停他,从包里抽出纸和笔,端端正正坐好,捧着小本子崇拜望向陆商,“现在请继续——”   陆商不觉地轻轻勾起嘴角,看了一会,又继续讲:“时兴不适合这种模式,公司结构多年未变,轻易动之,伤筋动骨,如果只是为了更好地调动员工积极性,我倒有更好的方式——股份。”   时黎认认真真在本子上写重点:股份。   “时兴会上市的,我想你也筹备了上市计划吧?”   时黎点头。   她还没接手时兴前,时怀瑜就筹备了上市计划,只是公司后期经营不善,计划暂时搁置。   “签发公告,告知所有公司高层,时兴正在筹备改制上市,预计在两年内达成目标。届时会根据个人业绩,奖励部分原始股。至于业绩评定,公司会组建审评部,在原有业绩基础上定性百分比,绝对公平公正。”   陆商说的这个,时黎刚好在书上看到过,得意地反问,“你说的定性百分比很难操作,基层管理者工龄长、绩效低,容易扩张提升自己业绩,相对于高层管理不公平。”   陆商伸手去弹时黎的鼻子,惹得她频频皱眉。   “很好解决。只要将不同薪金、不同职位的管理分A、B、C类,同类为对照,选拔出5%—8%,进行超额奖励,这样竞争者的起点大致相似,会能更有竞争意识。”   时黎似懂非懂,觉得陆商说的很对,又觉得他不在说人话。   肚子有点饿,时黎端起桌面上的白汤,咽了一大口。   咕咚。   一颗糯团顺着食道噼里啪啦向下滚,重重砸在胃里,时黎喉咙还残留着糯团滚过的感觉。   这是水榭天最有名气的甜汤——珍珠白糯汤,亦如名字表达,糯米团里包着珍珠……珍珠,能被胃酸消化吗?   时黎的脸,唰,惨白。   。   消息具有及时性,任何需要曝光的事情,最好不要拖到第二日。   早在陆商请客吃饭前,苏晴晴就开始联系能接手任务的朋友。   苏晴晴找的那个朋友,前一份职业是娱乐记者兼。职运营微博爆料号,专门负责大小明星、网红的日常曝光,后因在圈内得罪大佬,不得不退出娱乐圈,转行加入养生公众号,他的新职业是苏晴晴帮忙牵线的,苏晴晴又给出相当丰厚的报酬,人情、钱财两者合一,在接到苏晴晴递来的资料后,他二话不说,直接翘班鼓捣去了。   他虽然不在圈子内,可人脉关系还在那,联系联系之前的合作人,很快,一篇具有引导性的通稿就润色完成。   苏晴晴是根据浏览量付款,他也就豁出去,全渠道爆料!力求最大程度被人知晓这件事!   陆商抱着时黎满医院找专家时,一篇名为《震惊,请转给你的家人。知名酒店出现疯子,已有行人受伤!》的软文就从朋友圈蔓延开,飞得网络世界漫天都是。   帮忙炒作的人是个圈内老油条,自然知道怎么扩大影响力,越是真的东西,别人一看就抛之脑后,只有真真假假,才能引得网友狂热扒皮,从而源源不断地炒冷饭。   媒体都喜欢反转反转再反转的新闻,疯子杀人比豪门内斗有看头多了。   在他的引导下,网络大V纷纷下场帮忙扩散,袭击地点从帝都,一路转为全国各个城市,在造成一定程度的恐慌后,终于有理智的人发声了,“假的”。   紧接着是一轮扒皮,他安排的水军也顺势跟上,一会儿传“视频是合成的,是境。外。反。动。势力引起咱们恐慌的手段”,一会儿又说,“真的,真的,我亲眼看到了,就在XX的XXX里”   评论区精分互搏,通稿爆料前后矛盾。   三番四次后,网友热情被调动最高,在传播力度最广时,他安排的“爆料者”干脆地放出完整的视频,认真辟谣,“大家,这不是疯子反社会,是豪门内斗啊!”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心惊肉跳的网友瞬间捧起瓜,兴致勃勃追起后续,当事人的身份也被好事之徒人。肉出来,紧接着,一贯的做法,网友开扒皮时黎、杨莉在网络上的蛛丝马迹。   两人各种社交软件被扒了出来,包括时黎、杨莉的具体身份,两人之间的关系,还有无辜受到牵连的陆商,以及,震惊全网的喜讯!   陆商结婚了!   时黎是陆夫人!   陆商官方号下,齐刷刷女粉心碎的表情包,而时黎微博关注数在激增,就连她的INS下,都新增了不少中文评论。   陆商接到陈秘电话时,时黎正有气无力躺在沙发上,手里拿着药片,灌一口水,皱着鼻子咽。   “……陆董,事情就是这样。”   陈秘在等陆商指示,公关部全员待命,只要陆商让他们压下去,他们会将全网通稿全部删掉,锁关键词。   陆商看着侧躺在沙发上揉肚子的时黎,嘴角微微勾起,“公开吧,告诉他们,我结婚了,这种事瞒不了的。” 第21章 时黎要变强   “剩下的事情你们来处理……没关系,周一我会向董事会陈述所有事实。”   也不知道电话那头陈秘书说了什么,陆商脸上的笑意僵了一下,他看了看躺在沙发上翻滚的时黎,面色沉郁,平淡无波道:“陆氏在澳洲设有办事处,陆行州若是闲得慌,就让他去待个一年半载。”   时黎察觉到陆商脸色不好看,乖乖闭上嘴巴,捂着肚子不出声,就用眼睛紧紧盯着陆商的长腿,无声控诉。   肚子好涨,药片真的管用吗?不会要划开肠子将珍珠取出来吧,不要啊,她明天还要去公司对付那些老东西,躺在床上等个一两个月,黄花菜都凉了。   越想越害怕,胃里也涨得很难受,时黎蜷缩在沙发上无声掉眼泪。   陆商挂了电话,就看到手脚收拢,委委屈屈缩在长沙发角落的时黎。   她身上还穿着半镂空的礼裙,收拢手脚团着身躯,腰腹臀。部位被包得紧紧的,刺绣花纹贴在雪白的皮。肉上,印出更为诱惑的光泽,陆商眸色微黯,随即又叹了口气,一边走一边脱下西装外套,轻轻披在时黎的身体上。   “哭什么?”   听到陆商说话,时黎委委屈屈憋着眼泪,伸出指头戳肚皮,“我刚才搜到一个新闻,小孩把硬币吞尽肚子里,然后医生就把他……”   开膛破肚了!!!   陆商的目光若有所指地从她腹部扫过,慢慢勾起唇角,以极其慵懒的腔调缓缓道:“会拉出来的。”   珍珠圆润,个头不大,不会一直留在肠胃里。   温暖的手抚摸上时黎的肚皮,陆商轻轻揉了揉,时黎发出“哼哼唧唧”的颤音,她本来还有些抗拒,被揉舒服了,又安安静静闭上嘴。两人一个揉得很开心,一个被揉得很舒服,时黎对上陆商带笑的眼,又不好意思别过头,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为了缓解尴尬,时黎主动开口聊天,“陆商?”   “嗯。”   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时黎还是觉得不好意思,陆商也不催她,手掌微微用力,顺时针轻轻碾着,衣料很薄,时黎能感觉出陆商手掌的温度,热热的。   她闭着眼睛,昏昏沉沉快睡过去时,又猛地摇头将自己甩醒,认真地仰起上半身,问道:“陆商,你能借我一下你们的法律顾问吗?我会按时付服务费的。”   明天她一个人去公司,想想还是有些胆怯。   万一自己说错话被人抓住把柄,到时候辞退不了钉子户,反惹一身骚。江柔明天还有开题报告会,肯定是没空的,苏晴晴又要上班,她总不能跑到律师事务所领号排队预约吧?   陆商认真看着她的眼睛,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法律顾问?若你指的是聘用我的律师团,那价格可能会有点高——”   陆氏集团的合作律师都是国内数一数二的,按时计费,费用不低。   时黎鼓起腮帮,小心翼翼看他,“多少?”   陆商朝她勾勾手指,示意她附耳过来,时黎半跪着,慢慢倾斜身体,撑着手臂昂起脖子,努力向着陆商身边蹭,他就坐在沙发中间,时黎甚至能看清他的睫毛。   陆商凑过脸,呼吸洒在时黎的脸颊上,他并没有立刻告诉她价格,而是很好笑地对她的耳朵吹了口气,气得时黎忍住胃部的饱胀感,伸手去掐他的腰。   “你干嘛——”   话卡在喉咙里,陆商突然低下头,叼住她的耳垂,用牙惩罚性咬了一下,有悠长的呼吸划过耳廓,时黎一瞬心脏狂跳。   “很贵,不过现在付清了。”   时黎先是一愣,随即脸颊窜红,她张牙舞爪想要揪陆商的头发,却被他抱个满怀,时黎没想到他会突然抱住自己,瞪圆眼睛,像一只被人踩住尾巴的猫,难以置信地抓紧真皮沙发,结结巴巴憋着话,“你……放手,那么……多人。”   陆商看着她,直到她脸上烫得更红,才慢悠悠道:“这里只有我们,没多少人会大晚上来看肛肠科。”   时黎:“……我想上厕所了!我要上厕所!”   。   与此同时,另一所医院。   时琴没想过再见到杨莉会是这样的场景。   杨莉躺在病床上,头上、脖颈上都缠着纱布,双眼紧闭,手指却死死攥着床单。   “怎么会这样!”   杨文君搂住已经快要崩溃的时琴,默默看向床上的女儿。   “宝贝,我的宝贝啊,是谁害了你!你醒醒,告诉妈咪!”   杨莉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频频打嗝,神态举止状若疯婆,瘫软在地上,想去摸杨莉的手,却又不敢,怕再伤了她。   嚎得真带劲。   江柔动动已经包扎好的手指,饶有兴趣地看着,苏晴晴不动声色,默默向前一步,更仔细观察里面的动静。   她想敲门,江柔却摇了摇头,“嘘。”还有好戏。   嚎了半天、哭天抢地的时琴突然哑了火,苏晴晴凑过去一看,原来杨莉扯住了她的衣袖。   “妈咪,我没事。”   杨莉虚弱地扯住时琴的衣角,对着杨文君道:“都是时黎,是她让我掉下楼的,妈!爸!我不甘心!”   时琴接到电话时,并不知道发什么事,电话那头只告诉她自己女儿从楼上摔了下去,现在送到医院治疗,希望她快点赶过来,她问清地址,二话不说直接开车载着老公一起赶到医院。   这期间,时琴既没有时间看新闻,也没有时间询问具体情况。   听到杨莉说是时黎害了她,时琴火“蹭蹭蹭”冒上头顶,咬牙切齿骂:“她人在哪里!”这个扫把星,若是被她看到,一定要结结实实打她一顿。   杨莉口干舌燥,大腿完全失去知觉,恨恨道:“妈咪,先别说这个,你先看看他们报警没有?”   江柔对她说的话,现在还回荡在脑子里,她也知道江柔的家世背景,如果江柔真的说到做到,她可能病好就要去坐牢,然后真的在牢里蹲到死。   不行,绝对不行!她要想想办法!   对了!对了……精神病!   “妈咪,你过来点,我有话要告诉你。”   江柔转动手指,听着房内杨莉避重就轻向时琴解释,母女二人眼对眼恨得咬牙切齿。江柔来了兴致,让苏晴晴开了手机屏幕让她观赏一下金钱带来的冲击效果,苏晴晴找的那朋友确实很厉害,连江柔的朋友圈里都转到一条“疯子杀人”的危险提示信息。   江柔又去看微博、头条评论,当即满意地给苏晴晴转了五万块,让她转交给那朋友,算请他吃夜宵。   “妈咪!你要救救我!”   能说的,杨莉全都说了,现在一脸恨意地看向时琴,要求时琴给她想办法。   等她调养好身体,她要杀了时黎!反正疯子杀人不会被判死刑。   “你说的主意也不是不行,刚好我与孙主任是老同学。这样,我去帮你找找关系,看能不能走后门开张精神异常的证明,我的宝贝女儿怎么能去坐牢,我的心肝!”   听到她们终于走到这一步,江柔似笑非笑,伸出手拍了拍苏晴晴的肩膀,“走。”   有个成语,江柔很喜欢,   心想事成。   。   时兴集团。   时黎整了整身上的黑西装,换上深紫的口红,又给自己画了细且长的眉。   镜子里的自己多了几分强势,时黎满意跺跺脚,让笔挺的长裤更加服帖,涂着透明指甲油的手搁在腰间,她扭了扭脖子。   很好,气势√   出了卫生间,时黎随手将提包递给等候在外的黑衣保镖,踩着七厘米的黑色高跟,风风火火向公司所在的楼层杀去。所到之处,懒散团聚在一起聊八卦的员工,一个个缩着脖子,雀似的闭上嘴。   等时黎带着一队人马浩浩荡荡离开,员工才敢继续说话——   “时总今天怎么了?带了那么多保镖?”   “你没看新闻啊?”   “我昨儿睡得早。”   “哎呀妈,那么大的事你都不知道?都上了头条了!快快快,我给你发一条链接,你迅速看。对了,你知道吗?咱们时总现在是陆氏集团陆董的夫人!”   “等会,我还没看完……我擦,劲爆啊!杨莉想杀了咱们时总?!我擦!陆氏集团给咱们注资十亿!我靠!!陆董好霸总啊,居然直接在微博宣布婚礼日程安排!十亿的聘礼,只恨我胯。下二两肉,否则我也嫁给陆董,唉。”   “你怎么都关注无关紧要的东西!动起你的脑子,联系一下实际,咱时总怒气冲冲带人上楼,是为了什么?”   “对哦,还带了律师,啧啧。”   “还能为了什么,算账呗,时总被杨莉搞了这么一顿,估计也对时琴彻底失望了,现在肯定是去处理那些站队时琴的高管。不过高层变动和咱们这些菜鸡有什么关系?时总想清算时琴的棋子,咱也不是啊,老老实实工作吧。”   “猪脑!有人走,就有位置挪出来。咱们顶头上司可是太。子。党,一直就站在时黎这边,这次保不齐要连跳几级,飞黄腾达。老大吃肉,咱们也能喝口汤,说不定时总一高兴,就给咱们更多项目呢?”   “……”   不管员工们议论什么,早会还是照常开始。   时兴并没有每日早会的习惯,时黎才接手时兴,指挥不动那些老东西,每次开会他们都要以各种理由推脱。看着现在坐得满满的会议室,时黎冷笑。   原来不是起不来,是不想给她面子啊——   这些老东西估摸着也知道事情经过,在座的脸色各异,太。子。党有恃无恐,与时黎关系较好的财务经理甚至拧开保温杯,喝了一大口水,悠哉悠哉地翘起二郎腿。而时琴那派的,面色就有些发青,其中有几个,频频望向手机屏幕,似乎在等援兵。   脑子里转动着江柔对自己的点拨,时黎淡笑一下。   她知道这些人在等谁。   可能要让他们失望,时琴可来不了,杨莉病情反复,需要母亲的陪伴,时琴可脱不开身。   从陆商那借来、两个打劳动合同和经济案件的律师自顾自翻阅手里的材料,时黎就倚在靠背上,默默扫视全场,“新的一天,新的开始,现在我来查任务进度,将你们手里的文件全部送到我面前。”   第一份是财务经理给的。   紧接着是第二份、第三份……太。子。党全部上交完毕,时黎也不去翻他们交上来的东西,反而接过律师递来的一份调查报告,气势很足地挥到右排第一位的脸上。   “蔡副总,给我解释一下。”   语气平静,似乎不在生气,可在座的高管心里齐齐打了个冷颤。   时黎这幅模样他们都没看到过,在他们印象中,时黎很客气,对他们也很尊重,平日也很少直接称呼他们职位名,总是叔叔阿姨地叫,见面也带笑,从未有一次如此冷淡。   被点名的蔡副总颤颤巍巍站了起来,花白的头发顺着风动了一缕。   时黎也没心思等他解释,又甩了一份文件,怒斥,“我爷爷打下的华北渠道被你一个失误断掉了?!看看,看看销售业绩表,你也一大把年纪,怎么做得出这种事!”   “去年一个季度销售额是今年半年多的双倍!与我们一直合作的天鹰百货商场为什么突然中断合同?我知道你没脸说,我来说!”   “幸好爷爷还留了几分脸面,他们的厉董还愿意接我的电话,你知道他怎么告诉我的?他说咱们时兴脸面大,不敢再与咱们合作!混账东西!你给我说说,你用什么方式得罪他的!是拿了钱不给货,还是用过期产品重新包装再卖他们,结果害得他们被消费者投诉!”   时黎突然发火,吓得在场的人心惊肉跳。   发泄这口气,她也像是累了,靠在依靠上闭眼揉太阳穴,有些疲软道:“律师。”   陆商手下的都是聪明人,左手边的宋律立即将拟定好的合同拿了出来,恭恭敬敬递给时黎,时黎也不看,又甩在蔡副总的身上,“滚。”   不是滚出去,蔡副总心里也明白,这个“滚”是滚出时兴。   他还想说什么,时黎却早有防备,反撑着手,从黑衣保镖那接过一封信,笑着丢给他,“看看。”   蔡副总一脸疑惑,等他拆开信封,看到里面的东西,脸“唰”惨白。   他年纪也一大把了,此时低垂着头捏紧拳什么都不敢说,样子可怜极了。他身后坐着的人眼睛尖,一眼就看到是几张照片——蔡副总与振华饮料公司的负责人举杯相碰,笑得志得意满。   他心中瞬间一个咯噔。   这不是好久之前的事情吗?他也有所耳闻,蔡副总拿了振华饮料公司的酬谢,故意让出竞标底价,将承包奥运会饮品的好差事让给了振华!   天!   时黎居然把这个找到了!   蔡副总终于垂下头,默默在合同上签了字,然后带着所有东西出了会议室。   今天下午下班之前,他就要将自己的物品全部搬出时兴。   空出一个座位,在场的心有戚戚,就连一旁稳坐钓鱼台的太。子。党都挺直身板,端端正正坐好,生怕一个不注意惹时黎生气。中立派哪还敢再观望,为首的黑西装平头先一步交出自己手里的文件,剩下的也纷纷效仿,只有时琴那派还坐着不动。   他们心里也明白,现在无论怎么示好,时黎都不会放过他们。   时黎也懒得一个个点名,有些人她还叫不出名字,为了将时琴安插的棋子一锅端,她今天甚至破格让经理、总监之外的角色也参与进来。   时黎动了动手指,黑衣保镖立即行动,这些棋子一人一份合同一封信,剩下的人,时黎也没空放着,另一个保镖,剩下的人一人纷发一份报纸,让他们看着打发时间。   报纸上,头条版面就是杨莉将时黎推下去的一幕!   “你们也跟了我的爷爷很久,我本不想做到一步,可为什么有些人总要逼我?”   财务经理立刻附和,“公司管理结构老化,现在存在很多问题,恰好咱时总也在,由我提议,希望咱们奖罚措施进行一部分修订,对于部分人员尸餐素位的现象也要坚决进行打击,职位调整势在必行。”   在场的人脸色都僵住。   该死的马屁精,他们都在这个位置坐了那么久,鬼知道例行调整会把他们调整到哪里去!   别说,这个马屁还真是拍到时黎心里去了,她多看了财务经理几眼,缓缓开口道:“这事已在我考虑中,不过咱们公司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爷爷曾经组建过改制小组,也定下目标,希望在五年内上市……”   时黎的话让在场的人血液又沸腾起来,特别是太。子。党。们。   时黎也没让他们失望,“我最近一直也在考虑这个问题,时代是在发展的,咱们也需要进行一个改变,我宣布,时兴再次启动上市筹备计划——留下的都是时兴的大功臣,我时黎也不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你们的付出我看得到,时兴离不开你们的奉献,我决定,拿出一部分原始股作为奖励,当然咱们是有要求的。”   时黎从手里的文件夹中抽出二十一份文件,让律师纷发给手上拿报纸的高管。   她有极其漂亮的眼睛,认真望向某处时,就像在微笑,“大家回去慢慢看,过一会,宣传部门会将完整的计划投放于咱们网站,所有员工都能看到。”   时黎没有久留,而是将自愿请辞合同的收缴留给律师,自己带着保镖离开。   走在公司大厅,所有员工都向她点头示意,时黎昂着下巴,从来没有感觉那么好,这个公司,终于完全属于她,她明白时琴留下的烂摊子还很多,可她已经有了调控权,事情一定会向着更好的方向发展。   走出公司,时黎给江柔打了个电话,她想要感谢江柔对自己的帮助,要不是有那些照片,这些高管不会那么轻易就签下辞职协议的,时兴虽然落魄,可给出的工资不低,凭着他们在时兴的资历,一年百多万轻轻松松。   电话响了两声,却被挂掉了。   江柔现在可没时间接时黎的电话,她正在看戏。   新闻媒体自然不会放过如此热点,加上江柔煽风点火,现在各大电视台、杂志社都派了记者赶往杨莉所在的医院采访,时琴狼狈地拦在门口,死活不愿意让记者靠近她的女儿。   时琴心里清楚,杨莉是个爱冲动的,现在情绪不好,接受采访只会更糟。   江柔哪能那么轻松放过她们?   这家医院是江柔名义上的母亲的亲叔叔投资开办的,她在这个医院还有几分面子。   为首的女记者是六台的,胆子极大,个性也强,江柔认得出她,前几年某地暴。乱,也是这个女记者一马当先,赶去当地采访。   这个女记者问话很有技巧,先礼后兵,“既然您的女儿已经醒了,我觉得她应该不会拒绝我的采访。”   时琴哭得很伤心,她想用眼泪来迷惑女记者、让女记者心软,“不,记者女士,我的女儿才醒,请不要打扰她,这会影响她的身体复原,她也很想接受你们的采访,毕竟被人泼了那么大一盆脏水,她急需澄清,可她的身体实在是不允许。”   江柔推了推旁白站着的白大衣,示意他上前。   要唱戏就要唱到底。   “没关系,令爱恢复良好,如果想接受采访随时可以。”   女记者眼睛一转,当即挤开时琴钻了进去,嘴里还说着,“医生都说了没问题,那就没问题,既然杨小姐愿意接受咱们的采访,我们尽量缩短采访时间,一定不会叨扰太久。”   杨莉见有人闯进来,二话不说将脸缩到被子里,装出一副神经质的样子。   时琴买通了孙主任,杨莉的精神证明很快就能拿到,现在有记者采访,杨莉干脆装出自己不怎么正常的样子,借着记者让更多人看到她是脑子有病才会冲动到推自己堂妹下楼。   这一个上午,杨莉过得糟心极了,时不时有一两个冲动的路人跑过来,在门外破口大骂为时黎打抱不平,本来她也就当没听到,可偏偏有一个人喊“你长得那么丑,陆商被鬼迷了心也不会看上你,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和你堂妹比,差远了,丑八怪早点死吧!”   杨莉再也忍不住,恨不得立刻去杀了时黎。   她强忍着怒气,一遍遍警告自己,只有确定了自己是神经病,才有可能杀掉时黎全身而退,她已经冒过一次险,绝对不能赔上她的一辈子。   记者问什么问题,她都装疯卖傻,甚至当女记者问她,“你觉得陆氏集团的董事长陆商与时兴集团董事时黎相不相配”时,杨莉抓住桌子上的苹果,狠狠丢了过去。   江柔一直在看,觉得杨莉的表演好极了。   真的太好了,就是一个疯子。 第22章 甜心大可爱   陆氏集团顶楼,董事长休息室。   时黎迎着拂面的微风,将头顶的太阳帽挥来挥去,柔软的长发被吹散,顺着风的轨迹轻轻摇晃。室内,陆商透过窗户,隐隐能瞥到走来走去的身影,轻笑一下,又继续工作。   “你是不知道,当我将合同摔在蔡副总脸上时,其他人都是什么样的表情……”   “那些家伙,一个个都像鹌鹑,缩着脑袋不敢说话!”   “……”   时黎絮絮叨叨说了好多,江柔那边时不时“嗯”一声,以示自己在听。   医院里。   隔了玻璃层,江柔能看到杨莉扭曲的脸,女记者能言善辩,逼问得她像一个小丑,越演越夸张,露出各种可惧的表情。   江柔不动声色看着,将银行卡塞到新精彩报记者的口袋里,朝他比了个“ok”的手势,目送着他离开。   不出意外,今天就会有报道出来。报道的内容,江柔大致也能猜得出,大概就是“杨莉疯了”之类的。   杨莉既然想做戏,就真的会住进一所医院。   大陆医院没那么容易操作,如果杨莉呆在大陆,就如同呆在时黎的监视中,他们不会那么傻,纸醉金迷享受惯的杨莉也接受不了枯燥的疗养生活,他们一定会想办法离开大陆……   听着电话那头时黎活跃的声音,江柔垂下眸,“这么说,你全都解决好了。”   时黎兴奋地走来走去,“陆氏的律师真的很厉害,时琴安放在公司里的钉子我都清理掉了,等她回过神想要再搏一搏,也没人会帮她。对了,陆商答应我,再把律师借我几天,咱们有笔欠款一直落在杨文君手中,这次撕破脸皮,我也没必要忍,吃我的都要给我吐出来。”   江柔听着,突然开口问:“你想继续学习吗?管理经济方面。”   一口一个“陆商”,过分依赖可不是好事。   时黎一愣,回想这些天发生的所有事,自己确实不是一个好的管理者,如果不是江柔他们帮助自己,她一个人什么都办不成。时黎不是好面子的人,明白自己的不足,她也尝试去改变。   “是挺需要的,我学到的东西已经不能满足现在的生活需要,如果有机会能进修管理学,我应该能学到不少。可惜,我现在估计没办法像你这样全日制学习。”   江柔:“没必要全日制。经管类,我院就挺好的,你要有这个想法可以申请我院在职MBA项目。中文授课、模块学习、学制两年,唯一的麻烦就是今年改革,你需要考试,不能推荐入学,明年四月份考,不知道你来不来得及复习。”   时黎皱起眉,仔细考虑一下,“现在还没到十月份,我花钱请人辅导,用功点,应该可以蹭到及格线。”   江柔笑了一下,“行,我回学校就帮你打听一下考试教材,顺便帮你整理一下历年的考试真题,你记得上我校官网打印报名表,先把名报上。”   时黎打算再跟江柔详细叙述一下今天的英勇事迹,转过头无意一瞥,却发现陆商在敲玻璃窗。   陆氏董事长休息室自带阳台,陆商让陈秘种了不少花,前些日子合作伙伴送他一只金刚鹦鹉,王子格外嫌弃这鸟,陆商也没办法带回去,就将它养在公司,交给陈秘照顾。天气不错的时候,陈秘会将它搁在阳台晒太阳,时黎进来时,这鸟正藏在花丛中,她并没能发现,可这鹦鹉却看到她。   它的私人领地居然有两脚兽入侵者!   鹦鹉的防御雷达立即响起,来犯者有陌生又熟悉的气味,一定是个与它争宠的小bitch!   也许是出于嫉妒心,鹦鹉悄悄靠近时黎,张开嘴巴似乎想要突然发动攻击,可一扇动翅膀,它的主人陆商就隔着一层玻璃,以平静无波的眼神望着它,吓得它一个踉跄,支着翅膀抱住头,踱着步子逃窜着冲进花丛中。   陆商用笔帽敲敲窗户,既是警告鹦鹉,也是提醒时黎。   时黎误会了,以为他找自己有事,连忙应付一下江柔,高高兴兴地凑过去,“怎么了?”   江柔听到那头有男人的说话声,也没多问,直接挂了电话。   呵,重色轻友的家伙。   已经过了两刻钟,病房里的记者鱼贯而出,等他们走远、走出视线所及处,江柔才假惺惺捏着暂时插在花瓶中的康乃馨,一步三摇地走进病房。   她今天换了一身长袖连腰裤,丝绸质感极佳,走动带风,配合盖住半张脸的墨镜,每一步都像踩在杨莉的心脏上。   杨莉是真的怕江柔,时黎好歹还有些人类的情绪,江柔则是完全的冷漠,杨莉永远记得,她看着自己摔下楼的眼神,饶有兴趣地观赏她的惨状,似乎略有不满,好像在看未完成的艺术品,纯粹的遗憾。   “看我干嘛?这样不像一个疯子。”   江柔自顾自扯来一把椅子,随意坐下,修长的腿踩在横档上,手上粉色康乃馨被束成树的形状,江柔就在杨莉惊恐的视线下,抛来抛去,脚尖很有节奏上下打拍子,“继续表演啊——”   杨莉知道骗不过她,可她也不敢直接吼出来,她不确定江柔有没有带录音设备,更不确定江柔此行的目的。所以杨莉保持沉默,只用恶狠狠的眼神瞪着她。   “别那么紧张,听说你疯了,我来看看有什么能帮得上的,时琴阿姨呢?咦,你怎么站在这边,坐啊,我又不吃人。”   时琴脸皮皱紧,这两天她精神压力极大,也不知道房屋中介怎么搞到她的电话,误会她要卖房子,每隔五分钟就有推销电话打来,加入黑名单都没用,时琴被烦得不行,直接关机。失去外界的骚扰,杨莉这边占据她的全部精力,杨莉病情反复,把时琴急得日日失眠,失去金钱保养的脸,终于被时光记起,时琴越来越像五十岁的人。   看到江柔,时琴都快窒息了。   江柔不是时黎,她们之间毫无感情可言,时琴无法拿孝道压她,而且江柔背景深厚,如果真的惹毛她,保不齐会有什么后果,像杨莉,明明是江柔把她扇晕头才从楼上摔下去的,却只能当成自杀。   “江小姐怎么来了……”   时琴想挤出笑容,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江柔举着花上下翻看,看到花瓣上有露水,嫌弃丢在地上,“也没什么事,只是刚好路过。”   她向时琴展示包扎起来的手指头,意味不明道:“我与杨莉也算病友,你们若是找不到好的精神病院,就来联系我,你们放心,港澳台都有我熟悉的朋友,一定会、好好照顾杨莉小姐的。呵呵。”   时琴浑身发软,杨莉控制不住身体的颤抖,她们看江柔的表情就像看恶魔。   江柔说得“诚恳”,时琴却只听出威胁,帮忙?哈?!   脚尖碾过康乃馨,江柔哼着歌迈开步伐,走出门,不忘回头对着两人笑,“早点离开帝都吧,这里空气也不好,不怎么适合精神病修养呢,如果时琴阿姨照顾不好杨莉,我会主动帮忙的,千万别客气。”   说着,微微一笑。   时琴浑身一震,双唇哆嗦,却说不出一句话。   。   距离时黎被推下楼已经过去半个月,闹得沸沸扬扬的媒体突然哑了火,全网通稿都在慢慢消失。   不用想也知道是陆氏下场,陆商与她的婚礼准备中,陆商不希望看到这些丧气的东西,陆氏的公关部也很给力,一眨眼的功夫,全网的爆料就删得差不多。   陆商忙着筹备婚礼,这半个月里,时黎也没闲着,既然决定要好好经营社交软件,空闲之余时黎报了个网红速成班,每天晚上的业余消遣就是看网课,记笔记。   蹭了大的社会热点,时黎微博粉丝数突破三百万,她也顺势给粉丝们抽了十万元现金的福利,本以为能看到一大堆感谢“金主”的热评,可点开评论区,评论内容很一致,网友希望她在晒日常的时候,顺便晒下老公。   【柠檬就是我:梨子快晒陆董,让我云吸壕气】【今天能看到时黎陆商秀恩爱吗:看我名字,梨子我又来占热评啦】英俊的长相、年轻的容貌、多金的身份,足以让陆商吸引一大堆慕强的路人粉,每个人都有好奇心,对于自己不曾经历的世界更觉得好奇,粉丝们很想知道陆商的豪门日常,可陆商很少将私生活摆在在大众面前,为了满足好奇,他们便将视线投向他的新婚妻子,擅于经营微博的时黎身上。   那天宴会发生的事被传出很多版本,但无一例外,都是恶毒女配杨莉嫉妒时黎,为夺得陆商欢心,故意将她推下楼。   粉丝们感动于两人惊天动地的凄美爱情,像追连续剧一样追时黎更新的日常。   时黎脾气好,长得漂亮,又有一手好厨艺,能晒的东西很多。可先前偶然晒了一下给陆商准备的酬谢餐,粉丝们一个个都像打了鸡血,狂热地要求她晒更多。只要有一天她只做了一人份,热评准有一条是“梨子,你和陆董吵架了吗?”   为了不让粉丝误会她与陆商冷战,每次早餐,她都要准备两份,拍完照,再一个人吃掉。   粉丝们信以为真,更加狂热站两人CP,有几个铁粉甚至鼓励时黎邀请陆商参与一档夫妻真人秀节目。   时黎也不知道自己的人设会扭曲成“甜心大可爱”“陆董小娇妻”,事情走到这一步,时黎骑虎难下,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每日戏精般“一个人的表演却写着两个人的名字”,单方面cue陆商,忙得不亦乐乎。   这期间时琴来过时兴,想让财务部预支一笔钱,却发现整个公司多了不少陌生面孔,她曾经的部门员工都不见了,时琴也不是蠢货,立即就明白了,自己是被踢出局了。   那天,时琴在公司坐了很久,指甲戳在肉里,可她什么都没说。杨莉闹着要出国,说受够了医院枯燥的生活,时琴答应了,过两天就全家一起出国,她没时间呆在时兴与时黎耗。   时兴不会再给时琴走小账目的机会,时琴也没办法拿到一分钱,为了供女儿开销,时琴只能将中介从黑名单拉出来,把房子便宜卖了,这些年她也存到一笔钱,只是最近一段日子,开销极大,只出不进,时琴存款用得很快。   时琴没能在公司等到时黎,那天时黎刚好去陆商安排的酒店演习婚礼流程,时琴走的时候恋恋不舍,让黄经理帮她把一封信交给时黎。   “丢掉。”   时黎没接,没必要接。   她明白,这封信一定是一份措辞满满的求情信,时琴肯定会提到时怀瑜,说不定还会提到她的父母。没必要,真的没必要,她与时琴早就一刀两断。 第23章 婚纱照拍摄旅行   秋风初起,吹得时黎换上长衫。   距离她的婚期越来越近,时黎也被动忙碌。   早晨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去摸枕头边的手机,揉着惺忪的睡眼,给陆商回话。   【时黎:我会按时到达的。】   一模一样的话,时黎只需要从剪贴板复制粘贴。   陆商与她的生物时差相隔四个小时,晚上十点,好好小姐时黎准备睡觉,敷着面膜享受属于自己的宁静晚间时光,而陆商——   凌晨两点睡,早上六点起,守时克己像个机器人。   时黎不敢想象与陆商相处的夫妻生活,一定太可怕,就像嫁给教导主任。还没开始新婚生活,时黎就像冻在北极,做好了冷死的心理准备。   五分钟后,陆商回消息   【陆商:昨天的凤尾中式礼服已经送去修裁,今天试穿最后一身。如果没什么特别安排,周一我们将进行为期两个星期的婚礼拍摄。】为期两星期……   时黎无声尖叫,为什么需要两个星期,也就新天鹅堡、威尼斯、爱尔兰、南法、冰岛……等地点。   好吧,时间确实挺紧的。   想到这些天,加班加点辅导她的礼仪教师,想起吃饭只能吃三分饱的凄惨岁月,时黎重新扑到在床上,左右翻滚,用枕头闷脑袋,好一会儿才慢慢摸过手机,回复陆商【时黎:(微笑)希望这两个星期的高频率运动,我不会瘦得撑不住你订的民国婚服(可怜)拜托,为什么要制定两个星期的拍摄计划,我脑子里一定进了水才会答应你。】旗袍本就显腰胯,这些日子时黎喝水只用量杯,用餐更是数着米粒,她辛辛苦苦保持身材,就是为了在婚礼拍摄中留住自己最美的样子。可时黎不确定,跟着陆商拍摄的两个星期,她能不能经受住诱惑?还是会陪着他用前餐、甜点、下午茶?   天知道,陆商怎么对喂肥她有那么大的执念!每次只要她说她想要减肥,不能那么放纵饮食,陆商就会露出“我懂”的表情,然后将覆盆子浆涂到面包上,礼貌询问,“想试一试吗?味道还不错。”   众所周知,时黎对甜食的自控性很差,所以……   时黎,你要争气!千万不能前功尽弃!   陆商瞥到手机屏幕一亮,嘴角轻轻勾起,漫不经心地打字【陆商:截图】   【陆商:截图】   【陆商:是你说的,我全都要(微笑)】截图中,正是时黎与陆商商议拍摄地点的聊天记录。   聊天中的时黎发了好多表情包,她每个地点都很心动,犹豫不决、反复无常,陆商就帮她做了决定——全都拍一遍。时黎当然兴奋地答应下来。   截图最后一条聊天记录,属于时黎   【时黎:(爱心)(大笑)这些地方,我全都要!】光看文字就能感觉出当时的愉快心情,时黎认命翻了个身,蹬蹬腿,举着手机给陆商回复信息【时黎:都是贪心惹得错.jpg】   【时黎:等我半小时,我马上就到。】。   周一,是个好天气。   燥热的风吹在时黎脸上,热得她时不时踢着脚尖,稍稍挪动下身体。   等了一会,时黎忍受不住打算给陆商打电话,不曾想,她刚拿起手机,一辆黑色的宾利缓缓从前方驶来,擦过时黎面前的栏杆,技术极佳地漂亮甩尾,停在了时黎面前。   车子后窗缓缓降下,露出属于陆商俊美无俦的脸,他今天戴上了眼镜,高高的鼻梁上金属镜框质感优越,在阳光下折射出一点光斑,亮亮的落在陆商的脸颊上,衬得他的皮肤白皙如玉,他朝着时黎勾了下唇角,“等久了?路上堵车。”   时黎抱怨着拉开车门,“路上又堵车?变来变去也就这一个理由,你烦不烦?”   时黎习惯性在约定时间前半小时到场,这是她的个人社交礼仪,虽然不指望别人也遵守她的规则,可有时也会期待惊喜。不过,显然她想多了,陆商的准时只是按时到达。   别人都是那么做的,可也不知道为什么,时黎只对陆商一个人生气。   陆商垂下眼睑笑,等时黎坐稳才将旁边的礼盒拿给她,“这是歉礼。”   时黎也不客气,捧着盒子摇来摇去,听里面的响动,“你还成习惯了?知道自己不能守时,干脆买好礼物等着?”   第一次迟到后,陆商满脸歉意地让生活助理帮他挑选了送时黎的礼物,作为迟到的致歉,时黎接受了。从那以后,陆商每次迟到,都会准备礼物。   时黎与陆商虽然结婚了,但两人日常开销算得很清,除非是这样的歉礼,时黎受之无愧,其他的,时黎全部婉拒,平时陆商的司机接送她上下班,她也会按时包个红包感谢。   陆商唇角的笑意意味深长,他揉了下眉角,缓缓道:“这个礼物喜欢吗?”   时黎还没有说话,他又将视线投向前座的生活助理身上,看似随意道:“如果不喜欢,我就换个懂事的生活助理。”   端坐着不敢乱飘眼神的生活助理吓坏了,可怜巴巴转过身朝着时黎作辑,似乎在恳求她嘴下留情。   时黎本想说,你别送我那么贵重的礼物,可对上生活助理的眼神,她只能咽下去,换成另一句,“很好看,我很喜欢。”   盒子里是一块江诗丹顿的翡翠表,时黎没在官网看到过成品,估计也是一块特别定制。   陆商不紧不慢地捏住时黎的右手手指,细致欣赏她无名指上的戒指,“搭配戒指,颜色很好看。”   他的声音并不高,两人又离得相当近,时黎一瞬间红了耳朵,不自然将脸别过去,陆商顺势帮她扣住手表,他的指骨比时黎大一圈,包住她的手背,能感受温暖干燥的热度。   时黎脑子里转着乱七八糟的东西。   什么嘛,绿色配粉色,很好看吗?什么直男审美。   。   时黎有些摸不准陆商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觉得陆商很矛盾,是她见过、交往过最麻烦的人。他似乎永远都是好心情,不会朝着她生气,可他也不会露出夸张的表情,喜怒哀乐都是淡淡的,仿佛一切感情都不曾从心里过。有时候时黎确定自己是惹怒他了,可下一秒他又换上另一副面孔,绅士地朝她颔首。   陆商越来越温柔,时黎慢慢开始遗忘他将自己压在桌面上,掌控一切的眼神。   两人之间相处自然很多,有时候时黎也会跟陆商开玩笑,说一些在网上学到的梗,只有这时候,她才有机会嘲笑陆商的无知。明明是个现代人,陆商对网络流行语的了解并不多,她笑得前仰后翻,陆商只是默默注视,偶尔也会笑一下。   就像现在,看到面前巨大的私人飞机,时黎兴奋地搂住陆商的腰,“哇,土豪,带我飞,我要抱紧你的大腿。”   脸贴在陆商的领带上,丝绸质感舒适,时黎习惯性蹭了蹭,当她扬起面,对上陆商意味不明的双眸,脑子里的坏主意“咕咚咕咚”窜出来。   陆商果然不懂这个梗,疑惑俯下身托住她的咯吱窝,将她从自己身上拔高一点,“马上就起飞,不会丢下你的,不用着急。”   生活助理寸步不离,听到自己老板一本正经回答,差点憋出内伤。   怕他坏事,时黎瞪了他一眼,重新搂住陆商的脖颈,踮起脚尖,笑眯眯看着陆商,“可是我想要你来飞嘛——”   糖度五颗星。   时黎很少撒娇,偶尔一次撒娇,陆商也有些招架不住,略显无措地皱起眉,“我没有飞行执照……”   时黎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一边笑一边用脸去蹭陆商的胸膛,把他的银灰西装蹭脏,“你太逗了,你是元谋人吗?”   生活助理也想笑,可对上陆商波澜不惊的眼神,他立刻挺直身板,目不斜视,恢复紧急备战状态。   时黎就这么笑了一路。   她不仅要自己一个人笑,还要带着微博上的粉丝一起笑。陆氏私人飞机空间宽阔,时黎紧挨着陆商,时不时凑过去与他贴面拍照,陆商任由她动作,脸上表情未变。   时黎就把他当成自己的洋娃娃,一会儿帮陆商扣上帽子,一会儿又在他脸上印好几个口红印,还把他打理好的头发弄乱,终于,陆商完成了手中的工作,抬眸瞥了时黎一眼,本准备给他编小辫子的时黎瞬间乖顺,端端正正坐好,又将毯子搭在自己的大腿上,闭着眼就要假装睡着。   陆商没说话,微微侧过身,将手里的合同整理好,轻轻搁在两人中间的隔挡上,饶有兴趣摸了摸脸颊上的唇印。   指腹被研红,陆商伸出手按在时黎的脸上,戳出两个浅浅的红痕。   时黎虽然闭着眼,却也能感受到陆商无处不在的视线,她颤了颤睫毛,终于认输,可怜巴巴从包里抽出帕子,擦了自己的脸,又转过去擦陆商脸上的印子,“对不起,我错了。”   陆商摘掉眼镜,单手支着下巴,扬眉朝她笑,“你刚才不是在拍照?再拍两张,就拍现在的样子。”   时黎:……   十分钟后,时黎微博的铁粉刷出了一条这样的动态。   时黎V:宇宙超级无敌帅气的陆先生【图片】照片中,陆商脸颊还能看出热情的口红印,长长的睫毛微微垂着,浑身散发着书卷味,时黎只露出两根手指,藏在照片最下角比了个“耶”。   陆商拿着时黎的手机刷新评论——   【今天能看到时黎陆商秀恩爱吗:awsl,梨子快上!这样的美人你怎么能忍得住!上了他!】【大笨梨:嗷嗷,这是事后吗?一定是事后!陆董好有风情!】【……】   陆商心里有了个大概,手指按在屏幕上,微微抬眸问道:“原来你每天脑子里都在想……”   话还没有说完,时黎一把抢过手机,飞快道:“我是个没感情的机器人,我什么都没想。” 第24章 你养我吗   新天鹅堡建在阿尔比斯山上,是天鹅国王路德维希二世未完成的梦,时黎对路德维希二世唯有的印象,就是他与茜茜公主的爱情。   影视片中两人至死不渝,现实却更加猎奇。   原谅时黎只是一个俗人,她确实很爱文学艺术,可当它成为自己学业考核的评价标准、每周都需要啃完一本足有一千页的经典原文书时,时黎的兴趣就淡了。   人,是很奇怪的生物。   听着当地向导操着一口重音十足的德式英语,兴高采烈向她介绍维斯康蒂拍摄的《诸神的黄昏》,光影交叠中,时黎稍稍打起精神,微抬眼眸,诧异地询问,“是拍摄《魂断威尼斯》的维斯康蒂?”   陆商脚步一顿,再看,向导表情已经十分凝重。   可能向导是位保守派,自己欣赏的导演拍摄自己最不喜欢的东西,被人提及时,就有被冒犯的羞怒感。   看来,这位大胡子先生是不想继续为两人介绍了。时黎举高手掌,做投降状,用标准的德语向向导表示了自己需要单独逛逛。   两人一前一后沉默走着,陆商开口,想说些什么,时黎也在这瞬转过头,兴奋地“嗨”了声。   异国他乡,时黎终于可以做自己,她恢复以往的高傲,牵着陆商的领带,迈开步子,自信又高傲行走在光洁可鉴的过道中,“没必要听他的,你有什么想了解都可以问我。我能用中文,他不能。”   陆商被她牵着走,身体不由地前倾,可能感觉到陆商的别扭,时黎松开了手,转个漂亮的圈,双手合一,微微伸长脖子,问道:“你当初怎么想到将新天鹅堡确定为拍摄现场之一的?”   陆商今日换了件蔚蓝色的西装,时黎很想帮他散掉领带,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要穿得那么正式,这样的打扮不会让他太舒服。   意随心动,时黎靠近陆商,将两只手臂搭在他的肩膀上,修长白皙的手指穿过衣领,轻轻扯了扯,她有漂亮的眼睛,今天涂着睫毛膏,凑近看,根根分明,“喂,如果不舒服,我可以帮你散开,然后把领带放在我的手提包中。”   陆商认真地垂下头看她,五官清隽,眼神温和,唯有嘴角微微勾起,他俯下身,在时黎动作时,吻住她的嘴唇,时黎屏住呼吸,然后报复性扯住他的衣领,让他与自己平视。   “先生,公众场合亲热可不是一位绅士应该做的事。”   陆商掐住她的腰,手指就压在她的胯骨之上,他的表情变得很玩味,微微歪着脑袋,亲吻又落在时黎的脸颊上,时黎被他限制动作,吻得不知所措,陆商似有所察觉,抬起右手,只用左手手臂圈住时黎的腰身,时黎脖颈绷得紧紧,拉出漂亮紧致的下颌线。   “我从不是绅士,只是爱慕你的、你的丈夫。”   指腹摩挲时黎的眼睑,陆商哄着她垂下眼帘,“你这里有颗小痣,很可爱。”   时黎动了动眉毛,为了迎合拍摄的欧式大摆裙,她画了奥黛丽赫本的经典妆容,眉粉涂得很深,偶然挑高,整张面孔是不同的气质,她本就是明艳的长相,弯着嘴角笑,辉煌璀璨的皇宫也压不住她的魅力。   “可我不仅是你的妻子,更是独立的个体。你可以与你的妻子亲热,任何时候任何地点。现在是时黎小姐与你交谈,请求你给予我一点尊重。”   陆商松开束缚,时黎也没有像以前一样害怕躲开,在这座由历史与辉煌艺术搭建的宫殿中,她是绝对自由安全的,大概是她腹中的无数底稿给了她勇气,在这里,她是巨人,陆商是矮子。   “继续刚才的问题,你为什么要确定这里作为婚礼拍摄的第一站?”   陆商跟在她身后,看着时黎时不时驻足停留,喜悦地观赏面前的艺术佳作,她脸上有陆商看不懂的东西,在艺术方面,陆商分不清毕加索与达芬奇,更别提与时黎有共同话题,她身处在一个他无法涉足的世界。   挤干净大脑,陆商也无法想出能让时黎满意的答案,干脆实话实话,他站在时黎身边,平静注视面前五颜六色的颜料画,“这个城堡是迪士尼城堡的原型,在去年的未婚女性最心仪的婚礼城堡调查中排名第一,我很喜欢网络上对这个城堡的评价。”   时黎转过头,“嗯?”   陆商:“每个女孩都是公主,或多或少都有公主梦,也许这里可以让她们圆梦。从第一站,你就会是个公主。”   心中翻涌着说不出来的感觉,时黎默默垂下眼睫,很快,她就调整好情绪,将手背在身后,凑过脸对着陆商笑,“要我帮你介绍一下这里嘛?”   陆商仍看着她,目光晦暗不明,“如果我说,我一个都看不懂,时黎小姐有耐心一一介绍吗?”   时黎无所谓甩甩手,“就像你平日给我介绍经济名词一样,我会不厌其烦……毕竟只有这个时候,你才会需要我。”   陆商心中笑叹,怎么会只有现在才会需要她?   与她结婚的那一刻,他就完全忘记了初衷。他以为,娶她是为了报复她,可当她成为自己的夫人,别说羞辱她,连她掉一滴泪,他都会难受。   。   陆商比时黎想象的笨拙,他的天赋都点在商业领域,时黎发觉他根本没有鉴赏能力。   他觉得漂亮的东西,都是色彩单一,甚至纯净的白。时黎与他不同,她喜欢花花世界,她的视线总是被墙上各色各样的油画吸引,她会给陆商介绍它们的历史,介绍它们发生的故事,陆商一直默默听着,偶尔会问一些很傻的问题。   譬如——   “你记住的这些东西,花了不少时间?”   遇到这样的问题,时黎就会很骄傲向他炫耀一下自己超强的记忆力,她会将话题岔到留学时光,讲周四的公开课、马术课、自驾游,甚至是特别喜欢西班牙语的法国同学。   她主动将不快乐的事情过滤,呈现给陆商是一种忘乎所以的快乐,似乎她不曾有过烦恼。   陆商比时黎想象得更加了解她,她的INS上总是发一些熬夜写论文、做调查的抱怨,特别疲倦的日子,陆商会反复看她的生活记录,时黎和其他大学生并没有什么区别,熬了几个通宵,只要好好睡上一觉,又能精力十足赶赴下一个派对。   时黎不知道,陆商一直很羡慕她,无论她笑还是哭,都能牵动他的情绪,他比想象更加在乎她,可她一无所知。   见陆商不说话,时黎以为骗过他,趁着陆商不注意,小小松了口气。   如果陆商孜孜不倦追问下去,她就要拆分为数不多的旅行,来增添外出娱乐的次数。   没人会在寒流到来的季节环游太平洋,幸好陆商不仅艺术差,地理也很差,她的谎话,一次也没有被揭穿。   可能是让陆商看多了自己狼狈的样子,时黎现在特别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的不如意,她也没发现,此时此刻的自己,很像一只求偶的雄孔雀,张扬自己漂亮的羽毛,却忘了光秃秃的屁。股。   陆商突然问:“还想回去读书吗?”   时黎诧异停住脚步,抬起头仔仔细细看他,“没发烧吧?”她就等着毕业证,还要跳进火坑吗?   陆商神态很认真,低声道:“如果想回去,你可以继续学习。”大概是他失心疯,好不容易握在手心里的女人,现在居然会鼓励她追求梦想?   陆商能感觉出,时黎来到这个陌生环境,被艺术品包围着,是自由自信的,留在他身边的时黎,还没有那么快乐过。   如果能让她快乐,陆商不介意松开手。   时黎像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时兴怎么办?你养着我啊?”   陆商也笑了一下,缓缓地、一字一顿告诉她:“时兴交给我,我养着你。”   琉璃窗外飞过一群灰鸽子,它们徘徊、环绕、飞翔。   时黎静静看着陆商,他穿着蔚蓝的西装,手指还套着他们的婚戒,素净的戒圈微微晃动着光。   她扯了扯嘴角,掩饰般转过身,又仰起头看屋顶的油画,发出尴尬的笑,“别开玩笑啦,我确实考虑过继续学业,不过这次是管理学,我想读江柔母校的MBA。”   时怀瑜答应养着她,然后他死了,她必须要独立。陆商也答应养着她……没人能让她永远依靠,与其给予希望又失望,不如让她一开始就站起来。   时黎从不认为自己是菟丝花,爷爷爱着她,她选择报答爷爷的方式就是听他的话,嫁给一个好人,成为一个好母亲。   现在她自由了。   时黎会像一个成年人,认真考虑未来、预估风险。这是她二十岁就应该做的事情,直到二十三岁,她才着手去做,已经拖延三年。   “陆商,你要相信我。”他要相信她,她从不是一个软弱的人,现在还需要利用他来逃避现实。   面前的男人有着她最喜欢的漂亮眼睛,也有她最讨厌的薄情嘴唇。   陆商轻轻颔首,认真看着她,“我当然会相信你。”   听到他承诺,时黎利索转身,走两步回一头,催促:“不是预定时间拍照吗?快点,咱们还要去山脚的牧场,希望等待我的会是一匹温驯的母马。”   那群鸽子呼啦啦,又飞了回来。 第25章 骑马   约定拍摄的牧场是属于一位爵士的私人领地,环境优美,带着属于德意志的强烈冷淡色调。   耸入云霄的陡峭山壁,头顶偶尔飞过几只黑色的鸟,呼吸每一口都似带着冰渣的空气。   时黎将手掌压在车窗上,感受掌纹被雾气弥漫。   一辆宝石蓝的越野车呼啸着压过道路积水,溅出两道漂亮的水幕。   时黎刚好侧过脸,陆商低头,修长的手指在平板上指指点点,一个个完成的数据表在镜面上闪跃,她默默看陆商光洁的下巴,又顺着喉结,视线慢慢落在前胸的扣子上。   陆商身形修长挺拔,无论坐或站,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气度,更何况工作中的男人又非常吸引人,时黎自己都没注意到,她看向陆商的眼神带着一丝欣赏。   “你怎么那么忙?”   这话,时黎早就想问。陆商似乎无时无刻都在工作,相比之下,同样是一个公司掌舵者的她,就真的太儿戏了。   陆商摘下眼镜,又揉了揉鼻梁,刚想说些什么,时黎又不感兴趣一挥手,支着下巴转过身去看窗外的风景,懒洋洋打哈欠,“好了,不用解释。”   她很像一只猫,一只矜贵、喵喵叫的猫。   车子一颠,速度缓了下来。   络腮胡的司机大哥转过身,用不怎么流利的英语告诉他们,已经达到目的地。   跳下车,时黎忍不住往陆商身边靠了靠,又蹭了蹭。   离开帝都是十月,时黎还穿着应季秋装,为拍摄旅行准备的也是秋装,她忽略了天鹅堡的海拔,森寒的冷空气给时黎上了一课,“高海拔旅行,一定要准备厚外套,不然会冻成狗”。   寒冷的风吹在脸上,远眺四野,全是雾蒙蒙的水汽。   时黎一边哆嗦一边伸展双臂,不管怎么说,这里的空气十分清新,难以形容的感觉,好像潜伏在深海,每一口既湿又冷。   陆商脱下外套搭在时黎肩上,轻轻捏了捏她的肩膀,“如果真的冷,就换上厚棉衣。”   “才不要——”   时黎一口回绝,比起冷她更怕自己身材臃肿。   她用手托住自己的腮,对着陆商扮鬼脸,“如果丑,我宁愿死。仙女绝对绝对、冻死也不会穿臃肿的军大衣!”   陆商低下头看她,伸手理了理她的头发,大概是雾气太重的缘故,时黎的发丝湿漉漉的,部分贴在她的额头、脸颊上,模样格外青涩。   “听话,会冻感冒的。”   时黎见他伸手要捉自己,也不想躲开,反而换了个姿势,熊一样扑向陆商,半吊着他的脖颈,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陆商手臂上。   “我就不!”   陆商被她勒得喘不上气,只能弯腰托住她的腰将她举起,时黎又去扯他的脸。陆商看着她,轻轻笑着,“不穿也没关系,马上骑马,会热起来的。”   。   时黎不是第一次骑马,相反,她的马术很好。   伊恩马场圈养着数以百计的赛马,时刻都能见到身形健壮的马匹在驯马师的陪同下,驰骋草场。阳光下,能感受到它们肌肉线条间湿漉的汗水,伴随着悠长的嘶鸣,时黎血液也沸腾起来。   野性的征。服。欲,从来不是男人的特权。   她以前骑过马,好马也看过不少,可那么多健硕的纯血马,时黎还是不由自主屏住呼吸。   伊恩马场是一位爵士的私人领地,从不对外开放,维持着中世纪贵族特有的神秘,矜持。与它的神秘相悖的是它流淌在骨血里的赚钱因子,很难想象,这是世界上最好的商业马场之一。   爵士是陆商的好友,由生意发展出的友谊。很久之前,爵士就向陆商发起邀请,想为他展示一下自己引以为豪的马场,陆商对纯种马兴致缺缺,等到拍摄婚纱照这一时机,他还真正答应下爵士的邀请。   时黎比他兴致高,见到爵士及爵士夫人,她立刻上前亲密地来了个贴面礼。   三人谈话中,自然而然将陆商忘在一边,陆商也没在意,接过时黎的包,就不远不近地坠在身后半米处,直到爵士夫人邀请两人共进午餐,时黎才想起自己不是一个人,又红着脸,歉意搂住陆商的胳膊,当着爵士夫人的面,给他一个缠绵、略带安抚性质的亲吻。   时黎就是这样的人,即便两人关系算不上亲密,她也愿意在外人面前给足陆商面子。   用餐时更是小意温柔,陆商第一次被人用“含情脉脉”的眼神盯得头皮发麻。   时黎从不是什么传统意义上的灰姑娘,她只是一脚踩空楼梯的公主,只要有人朝她伸出手,拉她一把,檫干眼泪她又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公主。   水晶灯璀璨,无数光晕洒在时黎的裙摆上,她操作着银制刀具,背骨挺得笔直。   黑色的卷发散在肩头,每一丝发都是精心打理过的。时黎就这样,慢悠悠品尝盘子里的鹅肝,时不时用餐布抿一下嘴唇,礼貌与爵士夫人搭话,话题无疑就是各大品牌的服饰,爵士笑眯眯品了口红酒朝着陆商眨眼睛,眼神的意味陆商也能明白。   赞赏他有个体面的夫人。   陆商也学着时黎的样子,低头咬住刀尖,除了鹅肝细腻的口感,还有从胃袋中翻涌而上的酸涩。   是啊,时黎很高贵,是他的夫人。可他,配得上她吗?   陆商从来不想承认,陆鹤川与时黎站在一起时,他既愤怒又无助。陆鹤川似乎与时黎很登对,同样高傲像只天鹅,而他只是一个从泥中翻滚、好不容易爬起来的丑鸭子。他也明白,若不是陆鹤川消失,陆氏与他无关,即便他远比陆鹤川聪明,可出身决定一切,他只是一个私生子。   是啊,所以陆鹤川敢抢走属于他的东西,并告诫他,他的追求与爱会让时黎苦恼。   “既然神已经做出决定,那你就该遵守这个决定,离开时黎,越远越好。你能给她什么?”   陆商又咬了口鹅肝,垂下眼睫,始终保持温和的表情,手指绷得紧紧,他却一言不发。   他能给时黎什么?   。……他有的,一切。   “怎么?”   一勺鱼子酱淋在牛排上,时黎凑近,亲热地用叉子戳了颗樱桃,喂到陆商嘴边,像逗小孩子,“啊——张嘴。”   喂完,她朝着爵士夫妇很灿烂一笑,背地里却伸出手狠狠拧陆商的大腿。   聊天还那么心不在焉,爵士重复三遍都得不到答案,害得时黎只能秀恩爱缓解尴尬的气氛,顺便提醒一下一直开小差的陆商。   腿根疼痛,时黎并没有用太大劲,也许是感觉出陆商动了一下,时黎忙想缩回手,陆商却攥住她的手腕,紧紧地,攥住。   手掌的温度顺着腕臂蔓延至全身,时黎不自然想要缩回手,却碍于有人看着,不敢太大动静。   “松开……”   迎着爵士夫人好奇的目光,时黎勉强露出毫无破绽的笑容,用搁在台面上的左手,轻轻捏着酒杯,灌了一口,然后继续笑。   “松开!”   这一次,时黎的声音带着一丝不耐烦,报复性用脚去踢陆商的小腿。   陆商还是没有放开她。   两人的手紧紧贴着,热度彼此传染,慢慢,有湿润的液体顺着指腹纹路一点点铺开,时黎感觉到热、燥、臊,整个人耳鼻口都是灼热的,一团火,由内到外,要将她烧净。   就在她不知所措时,陆商松开了手。时黎也在失去桎梏的那瞬,将右手压在膝盖上,用力擦渗出的手汗,一遍遍,直到耳朵通红,才手足无措地拢住餐盘,低头慢吞吞咽着食物。   爵士夫人起身向厨师解释什么,就在她裙摆摇晃的那一眨眼,陆商亲了亲时黎的脸颊,对着微笑的爵士道:“veryluscious。”   非常……甜美?   时黎的脸烫了起来。   。   午餐后是运动时间,爵士夫人本打算约时黎打高尔夫,不曾想,时黎直接搂住她心爱的茉莉的尾巴,一脸恳求地望着她。   好吧,蛊惑人心的中国美人,茉莉今天属于她。   陆商看着一身骑装的时黎利落翻身上马。   这是一匹漂亮的纯种母马,四蹄用力,体型高大,时黎志得意满地骑在它身上朝着陆商挥手,白色的手套在阳光下挥成一道白线。   缰绳收拢,时黎踢了下马腹,黑马立即撂开四蹄奔跑起来,漂亮整齐的鬃毛迎风晃动,宛如一块完整的绸缎。   陆商看着时黎一点点变小,牵着的淡金色公马不住地喷着响鼻,不耐用后蹄蹬草坪。   “你也想奔跑?”   陆商摸了摸它的头,手臂用力,干脆地翻身上马。   他骑的这匹马很有名头,是爵士的心爱之物,也是一匹正宗的“汗血宝马”。   时黎微微伏下身,颠在马背上浑身酸软,她挺长时间没骑过马了,虽然动作不曾生疏,可身体还是吃不消这样的颠簸,看着四周的风景迅速后退,微凉的空气窜进鼻子,整颗心是自由的快乐。   听到身后有人追来,时黎侧过头,发觉是陆商。   从来不知道陆商会骑马,还骑得那么好,时黎放慢速度,安抚拍了拍马背,任由陆商追上来与她并驾齐驱。   “喂——”   时黎开口,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她有挺多的话想问陆商,譬如“你为什么会骑马”“你什么时候学的”,但仔细一想,又觉得冒犯。   陆商的这匹马不老实,被人骑着还总想歪着脑袋咬母马的马嚼子,发。情般绕到母马身后嗅它的味道,母马被烦得烦不胜,抬起后蹄就要踹它,又被它躲了过去。   时黎不得不抽出神安抚愤怒的母马,陆商突然伸出手,按上时黎的肩膀,像读懂她脑子里的好奇,一字一顿,慢慢说:“马术是在大一学期末学的。”那时候陆老先生刚好兴致来了,带着他去应酬那么一次,就是这一次,他学会了骑马。   时黎根本抽不出心思应付他,她身下的马儿越来越烦躁,公马略略撩。骚,母马不受控制转过头想要脱离纠缠,就这么小跑起来。   时黎被颠得措手不及,好不容易稳住身体,又转过头拿陆商开玩笑,“你骑的这匹马好舔狗啊,人家小公主都不愿意理它,它还舔得乐此不疲。”   陆商表情依旧很淡,任由身下的浅金马上下蹦跶,追着时黎转圈子。   天空中,太阳的光芒破开云层,暖洋洋照热地表温度,时黎就在一片光中朝他笑。   “陆商,不是说好了拍婚纱照吗?咱们什么时候换衣服,说好了,婚纱照一定要是白色的马!” 第26章 一直   婚纱照、婚纱拍摄,一切按部就班。   时黎幻想过很多次结婚场景,无论是梦境还是想象,没有一次能比得上陆商给予她的这一切。可,时黎总觉得似乎,少了点什么?   身边的男人照旧绅士温和,可总有一种说不出的变扭,好像他贴了一张皮,假扮成另一个人。   时黎说过,陆商很像陆鹤川,相处下来,时黎才发现,他们根本不是一种类型。   陆鹤川的温和是春天里的风,由内之外的温柔。而陆商……若是他是顽固、偏执的人,时黎不会觉得奇怪,可偏偏,他要戴上眼镜,努力露出浅淡的笑容,这就很奇怪了。   每次,时黎提到这个,陆商的表情总是格外难看,时黎甚至能感觉出他在压抑自己的愤怒。如果他生气,可以朝着时黎发脾气,任何人都有理由宣泄情绪,时黎从不要求陆商憋屈自己,但陆商不会。   他总是认真又随意地垂下头看她,然后,嘴角勾起,露出平静的笑容。   每一次他笑,时黎总觉得陆商在哭。明明可以愤怒、可以难过、可以不赞同,明明陆商对待下属有过戏谑、居高临下,但面对她,总是像戴着面具,这种感觉,自新天鹅堡之旅后,越发明显。   这让时黎心中哽着刺,咽不下去,吐不出来。   旅行时间说长也不长,说短不短。   时黎对陆商的好奇吊到最高点,她开始不由自主地注意陆商的言行举止。   陆商不抽烟、很少喝酒,如果烦恼会先皱紧眉、抿嘴唇。   他会一些小手工,风车做的相当漂亮。   陆商爱吃鱼,河鲜、海鲜他都喜欢,但他绝对不会一边吃螃蟹一边喝香槟,而且他讨厌芥末。   。……   许多有趣的个人特点让时黎觉得熟悉,她甚至诞生一个荒唐的念头,陆商比陆鹤川更像梦境里的那个小男孩。   古怪的感觉像一坨黏腻的油渍粘在时黎心上,她不敢说,也没人能问。   自打有了这个荒唐的念头,时黎总会情不自禁地试探陆商,像梦境里一样朝着她撒娇,然后要求他做这做那,甚至会开梦境里的玩笑,笑他是自己的男仆。   可,陆商还是那副无动于衷甚至有些冷淡的表情,这让时黎一下子泄了气。   果然不是陆商,怎么可能是他呢?小男孩哥哥不会任由她欺负,他会凶巴巴吼回去,甚至拽她的辫子,还会给她取外号来反抗她的压迫。   “时扒皮……”   哈哈,还挺好玩的。   南法城堡的最后一天,时黎给了陆商最后一次向她证明自己是小男孩哥哥的机会。   时黎主动吻上了陆商,将他按在楼梯间,全身颤抖,用力地吻着。   这一个吻,并非浅尝辄止,时黎用尽全力,勉强控制住身体的颤抖,动作激烈,狠狠咬着陆商的嘴唇。她面上热得通红,心中却冷如冰块。   求求了,给她点正常的回应,不要再朝着她无所谓地笑。   陆商像是没预料到这个吻,眼睛完全睁开,他的手指就按在时黎的尾椎骨处,时黎被按得发抖,伸出舌尖主动探出去,却只碰到陆商的牙齿。   陆商咬紧牙,眸色深沉,却始终保持着被迫的状态。   时黎的主动让他惊讶、错愕,紧随其后是一种无所措的茫然,陆商不明白为何时黎会主动,被她亲吻的短暂时间,陆商回忆一遍今日的全部行程,又向前推算可能,最终得到是他不想接受的答案——他的扮演。   这段旅行,陆商一直在进行模仿秀,他在模仿陆鹤川。相同的表情、相同的微笑、相同的处理方法。   早在陆宅时,陆商就观察过陆鹤川的一举一动,对于模仿陆鹤川有七分把握。那时候他还很小,以为父亲不爱自己是因为自己不够乖顺,陆商主动学习陆鹤川的一言一行,试图将自己也变成父亲的好儿子。   那时候他孜孜不倦玩着模仿秀,可辛苦并没有得到回报,陆老先生还是不会正眼看他,无论他多像陆鹤川,父亲都不看他,张施河的眼神更是嫌弃,赤。裸。裸告诉他,他只是一个劣质品。   就在他愤怒无法宣泄时,他遇到了人生中的劫数——时黎。   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   时黎是时家的小公主,时怀瑜宠着她,陆鹤川爱她,谁都不敢惹她生气。他们第一次相遇,也并非陆商去奉承她,而是时黎主动招惹自己。   陆商现在还记得,那是一个下雨天,他被张施河冷嘲热讽罚去跪祖宗牌位,无比委屈郁闷,让他第一次生出叛逆之心,从陆宅逃了出去。   陆商膝盖红肿,眼眶还藏着泪,像一条狗迎着雨窜进一个巨大的水泥管中,他心里想着,哪怕死在外面,被人拐走,他也不会回去。   时黎就这么出现在他面前,穿着一件公主裙,头上还戴着皇冠,沉甸甸坠着流苏,整个人都是陆商厌恶的浮夸气息。   见面也不友好,时黎硬邦邦让他出去,告诉他,这是她的城堡,不允许陌生人靠近。   陆商当即就笑了,有钱人家的孩子也会玩水泥管?她头顶的皇冠值好几个塑料公主城堡了,他不想搭理她,时黎却偏要惹自己,伸手抓他的头发,还用手背拍他的脸,又凶又傲。陆商本就忍了一肚子气,半跪着就伸出手,狠狠揪住时黎的辫子,逼着她向自己道歉,“说,对不起。”   陆商记得她红了眼眶,嘴巴张大,要哭出声被他吼了一句,又委委屈屈地闭上嘴。   之后的事情,记忆就有些混乱了,就像一张打乱的拼图,陆商记得所有的记忆片段,却偏偏忘记完整的剧情。   最后,雨停了,两人反倒成了朋友。   开始,是时黎先对他表白,让他心跳不已后忘掉他,成了陆鹤川的未婚妻。   时黎一直在注视陆商的表情,唾。液来不及咽下,顺着嘴角拉出一条水渍,她看不懂陆商的眼神——   痛苦、怀念,最后是归于绝望的平静。   大脑皮层下的神经紧绷着,紧张带来的一系列恶心头晕,时黎伸手推开陆商,他嘴唇破了一块皮,浸透水色,却只是淡淡勾了下嘴角,“时——”   话没说出口,时黎轻轻叹了口气,无声阻断他继续的交流的欲。望,“我累了,早点休息,晚安。”   从解释到“晚安”,一气呵成。   陆商眸底的光慢慢熄灭,他点了点头,缓缓道:“晚安。”夫人。   躺在柔软的羽毛床上,时黎整个身体在慢慢下陷,她觉得脑袋痛,紧接着,尾椎处火辣辣地疼,像一团火,烧着她,她一会儿想到陆鹤川,一会儿又想陆商,被折磨得发晕,时黎抓了一个枕头,重重闷在脸上。   时黎,你在想什么,鹤川怎么会骗你呢?陆商根本不可能是梦里的那个人。   她不应该怀疑陆鹤川的,更不应该将陆商看作另一个人,这对谁都不公平。   昏昏沉沉中,时黎感觉到自己睡着了,是一种很飘渺的感觉,有意识又无意识,身体变得很重,灵魂穿过床铺一直下坠,无尽的黑暗,她终于摔在地面上。   有人在吻她的下巴,时黎已经不想看来的人是谁,不过是场梦,何必计较。   当男人的指腹划过她的肚脐时,时黎还是本能蜷缩起身体,眼睛充满泪水,朦朦胧胧她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陆商,少年时期的陆商。   反正是梦。   时黎反客为主直接坐在陆商的腰上,双手搭在他的肩膀,倾斜着身体蹭陆商的脸,现实中她不会那么放纵,现在是梦里,她可以肆无忌惮。   “别说让我给你生孩子这种蠢话,你来教教我,生孩子前要怎么做?”   时黎对他笑,陆商就这么安静听着,表情未变,唯有一双眼,深沉冷静,如同深不见底的古井。   “别再露出这种表情!”   又是这样该死的冷淡,你又不是陆鹤川,为什么要装出这种样子!   时黎觉得愤怒,她咬住陆商的脖颈,重重舔。舐他的喉结,第一次,她听到自己压低的哭腔,声线很轻,像猫儿在叫,“陆商,你教我,怎么哭出来好不好?我受够你这幅晚娘脸了。”   前面还娇气地撒娇,后面又成了赤。裸的威胁。   终于,陆商像被她打动,摩挲时黎肌肤的手慢慢变重,他解开她的扣子,顺着肩线一路向下,紧随其后是他湿。漉的吻,时黎听到他的喘。息,疯了般扭动身体。   她对上陆商薄薄的嘴唇,又看到深色的眼珠,多情的眼眸盛满欲。望,修长的手指捏住时黎的下巴,却不想再做动作。   时黎被他激怒,梦境的虚假给予她勇气,她直接折起身,像条蛇紧紧缠住陆商的胳膊,凑在他耳边,喃喃道:“你难道不想要我吗?你让我哭出来,我就给你生孩子,生几个都行。”   陆商脸色终于变了,他粗。鲁地将时黎压下,天旋地转,时黎才发现这是一间教室,身后的黑板上还写着“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她尖叫、喘气,陆商不肯放过她。   两人滚了一路,紧紧黏在一起,好像一体从未分开过。时黎时而抬头呆滞望着天花板,时而被按着跪在地上,陆商还会强迫她仰面吻他的下巴,总之,一整晚,梦里翻来覆去,时黎很累,头很沉。   只要别露出那种表情,时黎真的很讨厌陆商那种样子,平淡无波,涩得像没成熟的青苹果。   门被打开一条缝,陆商走进来为时黎掖了掖被踢到床下的被子。   时黎还陷在熟睡中,眉毛紧紧皱着,好像梦到相当苦恼的事情。   陆商俯下身摸了摸时黎的脸颊,他根本无法知道时黎梦境中荒唐的一切,只觉得时黎现在很难受,最终,他还是亲了亲时黎的脸颊,一个纯洁不带有任何意味的吻。   梦境中,快要窒息的时黎感觉到脸颊痒痒,看着面前重新变得像个野兽的少年陆商,她便将那点怪异痒意搁在脑后,专心沉迷于改造陆商的快乐中。   最后一次兴奋中,时黎问自己,你爱陆鹤川吗?   她根本没犹豫,自答道:“我爱梦里的那个陆鹤川。”她从来都只爱梦里的那个人,一直,一直。 第27章 察觉   时黎平日就睡得沉,今天一个梦做完,她突然睁着眼清醒过来。   异国他乡,无论空气还是水分,似乎都不是原来的感觉,支着手肘撑起半边身体,恍恍惚惚瞧窗外的薰衣草花,接着,她又站起身,赤着脚慢慢靠近落地窗。   窗外是花海,清晨露水未散,蒸腾出一大团云雾,偶尔只露出一点淡紫色。   时黎觉得口渴,陆商租借是个乡间别墅,木制纹路清晰,内里装扮也算不上豪华,器物也没有多余备存,唯一的冰箱搁在客厅,时黎只能借着一点晨光,慢慢摸索下楼。   想到晚上的那个梦,时黎感觉额头在发烫,口舌也更加干燥。   现在陆商应该还在睡觉,时黎打开冰箱,却不急着喝水,反而发呆般拿起又放下,一遍遍重复无意义的动作。   她现在心情不定,自然没注意到陆商站在门外。   陆商也没睡成,昨晚他一个人喝了半瓶酒,现在太阳穴跳着痛,隔了三米远,时黎的身影在光晕中模糊成长条形,她伸出手臂,疲惫撑在冰箱门上,好一会儿才拧开瓶盖喝了口水。   陆商偏过头看,时黎睫毛上挂着泪珠,她喝着突然呛着,将水瓶拿开,也不盖瓶盖,就俯下身,一声一声用力咳嗽。   时黎慢慢蜷缩身体,将头低着,手指用力,挤压矿泉水瓶,溢出的纯水顺着手指“滴答”。   陆商突然想起高一的下午,校篮球赛。时黎穿着一件米黄色的长裙,手里拎着保温杯,站在树下,苏晴晴跟她说话,时黎像是不耐烦伸手按住苏晴晴的额头,她们闹作一团,陆鹤川从远处走来,时黎突然收敛笑容,收腹并腿,露出陆商没见过的笑容。   她与陆鹤川并不亲近,只是并肩走着,偶尔,时黎会拧开保温杯给陆鹤川,陆鹤川低头,就着她的手喝一口。   就是那一刻,陆商忽然觉得,即便时黎恢复记忆,她也可能不爱自己,也是那一刻,他开始嫉妒陆鹤川。   时黎停止咳嗽,也彻底清醒,看着地上的水渍,她又转着去找抹布,突然一双手紧紧掐住她的腰,陆商的心跳有些乱,灼热的身体紧紧贴着时黎的背,有绵长的呼吸洒在耳垂上。   时黎手摸上陆商的手背,想掰开他的手指却又失去力气,她的双肩慢慢垂下,陆商捏住她的下巴,重重吻了上来。   嫉妒让陆商煎熬,时黎是他的,可他还是害怕。   陆商的唇齿生硬,硌得时黎发抖,他单出一只手扣住时黎的腰,一只去解她睡裙系带。   时黎无法挣扎,她又想起梦境中的一幕,双手不由自主环住陆商的脖颈,她闭着眼,眼角渗出泪,陆商的吻越发沉重,他吮吸她的气味,像要将她揉进自己骨血。   时黎抠住他的后背,偶然得空伸长脖子喘气,下一秒又被陆商堵住,窒息的感觉让她不自主死死抓着他的衣服,陆商托住她的臀,让她将腿盘在自己腰间,时黎被吻得眼角绯红,不住地喘息。   “陆商……陆商!”   时黎不说其它的字眼,只是一味喊陆商的名字。   陆商的动作克制,不曾做到最后一步,可他的臂弯箍得时黎生痛,趁着他去抓自己的脚踝,时黎得空安回心神,冷冷喊:“可以了吗?”   陆商动作一顿,慢慢松开手,时黎还靠在他的肩膀上,见他不再继续动作,时黎恨恨咬了口他的软肉。   客厅没开灯,唯有一点光是初升的太阳。   稀稀晨光中,时黎不着片缕,垂着足坐在吧台上,雪白的皮肤还有手指印,她侧着脑袋看陆商,一双眼睛有细腻的星子,浑身散发着诱。惑与拒绝的气息。   “今天还有别的安排吗?”   时黎问他,陆商喉结翻滚,他的右臂上有一道浅浅的红痕,是时黎抓出来的,那时他咬她的锁骨,时黎发狠抓了他一把。   “……有。”   。   “挺不错。”   擦干净单式镜片,时黎凑近仔细观察玻璃保护着的陶瓷碗,“挺有品位的,我确实喜欢毕加索。”   说是喜欢,脸上却没有太多惊喜的表情。   南法昂蒂布毕加索博物馆环境清幽,这是一座石头建成的老建筑物,华美的建筑风格,热情洋溢着属于中世界的沉稳色调。   昂蒂布并不缺这样的堡垒,这里到处可见城堡、庄园,修建在崖壁上的风雨剧场更是汇聚大量游客的视线,相比之下,毕加索博物馆就显得冷清。   看得出,陆商做过功课。   可陆商不知道,早在第一学年,时黎就把毕加索学腻学吐了,任何一幅毕加索的画她都能详细阐述作品发布的时期以及作画风格。她是挺喜欢毕加索,但这种喜爱被理论知识包裹时,就显得多刺且无味。   时黎背着手,漫无目的转着,类艺术家都喜欢来这种地方朝拜,一拐弯,时黎就能看到捧着画板的“贝雷帽”,有个英国人很有意思,跟自己打扮潮流的女伴介绍《仕女》,结果从标题到创作背景,一个都不对。   时黎身后跟着陆商,她伸手压在玻璃罩上,故意避开《仕女》为他介绍另一幅色彩鲜艳的画。   “这幅作品名叫《骸骨的藏室》,毕加索这个人很有意思,一生都在印象派、后期印象派、野兽派中周转……”   时黎像是累了,这些东西是她擅长的,她可以源源不断背诵书本上的知识,可她提不起来兴趣,总觉得给别人介绍像考试。   陆商见状搂住时黎的肩膀,“算了,我对这些也不感兴趣,我对毕加索唯一的印象是高中美术课本上的《格尔尼卡》。当时老师介绍说是象征和平,反正我是不能从那堆几何图形中看到一点和平的影子。”   时黎一边笑一边走,“你看这些画,毕加索特别喜爱瓶子与女人,几何图形,色彩丰富。”   她不评价这位大师,世界上有很多对于这位大师的评价,喜欢的人能看懂吧,不喜欢的说破嘴皮都以为毕加索是个老疯子。   作为一名艺术生,在艺术殿堂说这些很冒犯,但时黎真的想说。   “嗨,能带我去一些有意思的地方吗?”   或许他们可以去尼斯,运气好还能撞上花车□□。   陆商也打起精神,温热的手掌触碰时黎的脸颊,他眸色极深,一动不动望着她,非常深情。   “跟我来。”   。   时钟转过数字0,陆商兑换了一盒子筹码,将它搁在时黎手心中,“尽兴,输光也可以。”   南法赌场并不少,这一家格外大,时黎几乎被金黄色的欧式建筑震慑。   二十三年,她从未想过自己会来这种地方。   一眼望不到底的赌桌,兔女郎装的荷官坐在桌沿上,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腐败气息,仿佛用力拧,能从衣服上挤出钱币,时黎握着筹码盒,手指都在颤抖。   她喜欢这种味道,她喜欢这里的氛围。   陆商知道时黎是用金钱雕刻的玫瑰,她天生就应该享受这里的一切,纸醉金迷又如何?   “真的可以吗?”   她连忙又道:“可是我根本不会赌。”   陆商这才真正笑了一下,“没关系,没多少钱。”   一个砝码一千美金,陆商共兑换了两百个,足足二十万美金,这对于他的身价来说,九牛一毛。能让时黎笑起来,很值得。   财富流动的地方自然不缺向导,看出时黎是个菜鸟,很快就有不怀好意的人靠近,陆商只是默默看着,时黎不是蠢货,她抱着盒子像一只小心谨慎的仓鼠,警惕看一眼,又转过身寻找他。   见陆商拥眼神鼓励她,时黎全场转悠着,终于将目光锁定一边的游戏机。   “就玩它!”   陆商哭笑不得看着,时黎很容易满足,她自己拿钱包里的钞票兑换硬币,就蹲着一枚枚丢着,输光,拿了一大堆“感谢条”,时黎心满意足重新搂着盒子,朝着陆商摆摆手,“把它们都兑换成钱,我们走吧。”   她只是喜欢热闹,喜欢尝试新鲜的东西,并不是嗜赌,她对赌。博不感兴趣。时怀瑜教育过时黎,她也懂赌。博的危害,一直将赌。场看作洪水猛兽。   留学期间,确实结识纨绔子弟,烂赌也不在少数,无论他们怎么劝说,时黎就是不去试,她心里有一杆秤,懂得道理。   陆商见她盯着自己,从她手里抽过盒子,又拍了拍她的脑袋,“现在还不能兑换。”   赌场有自己的潜。规。则,这里的人来自五湖四海、鱼龙混杂,每一笔钱未必干净,赌场绝无有出无进的道理,也绝无可能让客人无代价洗。钱。   要么输一点,要么被套麻袋打一顿。   两百个砝码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陆商懂“十赌九输”的道理,只是拉着时黎随便找了张椅子就坐下。   赢了两把,输了两把,又让时黎输了一把。   走出赌场的大门,时黎手心还在冒汗,她扬起面看陆商,眼睛亮闪闪。   两人都没有说话,现在也不需要说话。   陆商终于发觉自己误会时黎了,她早就变了性情,当初喜爱的东西,现在也不一定喜欢,他抬腕看时间,其实是透过表盘的反光看自己的轮廓。   他为什么一定要学陆鹤川的言行?   陆鹤川就像艺术品,这么些年相处,时黎早该看腻了。   喜欢的,不喜欢的,年龄段不一样,喜好也不同。   十九岁的时黎不会喜爱浮夸的赌。场,正像二十三岁的时黎开始厌烦博物馆。 第28章 游轮婚礼   像陆商这样身份的人,婚纱拍摄旅行可以全球瞎跑,婚礼仪式却一定是固定的地点。   时黎本以为会是新婚夫妇的首选——巴厘岛,没想到,陆商很干脆将婚礼定在海上,他租借了皇后号邮轮。   皇后号,是全球最著名的豪华游轮,由美国爱德华公司建造。它的服务定位即是“高品质生活”,内舱宽阔奢华,不仅配备一流的休闲娱乐场所——6000平方英尺的购物街、顶级剧院、高尔夫球场等,还随船安排两架直升机救援队。   出发前,陆商聘请的临时管家为时黎整理行李箱。   足足十七个。   女士总有各种各样的小玩意,漂亮的礼服一定要搭配相应的手套、珠宝、礼帽、胸针之类,光是时黎的手提包就整理了三个行李箱,各大品牌不同款式,五颜六色,陆商并没有控制她的经济权,时黎也不跟他客气,刷副卡从不手软,活成纸醉金迷的败家婆。   作为陆夫人,她自然不会给陆商丢脸,这是时黎从小学到的礼仪之一。   接到江柔电话时,时黎正站在穿衣镜前整理帽檐,今天她穿了件深V黑礼裙,双面绣镂空包裹腰肢两侧,完美衬托出臀。部的形状,搭配头顶的白羽礼帽,兼之清纯与诱。惑,更何况,今天她换了正红色的口红,细腻白皙的肌肤看不出毛孔。   “怎么了?”   听出电话那头是江柔,时黎也不在意,继续摆弄帽子,浓翡的耳坠轻轻碰撞,是金玉特有的声响。   “我们寄的礼物收到了?”   江柔那头非常吵杂,她的声音夹杂在噪音中,每个字都含糊着,像漂温水上的冰块,时不时碰撞。   “你们注意安全,人生地不熟不要太强势,遇事忍一忍。礼物,陆商代签收了,他说很大一个盒子,等我上邮轮再拆开看。”   早两天,苏晴晴就打过电话,说江柔的学术交流旅行出了一点问题,可能会耽误回程时间。苏晴晴怕江柔一个人处理不了,就留下陪她。   时黎并不知道她们在忙什么,江柔不喜欢将自己的秘密告诉她们,时黎也养成习惯,只要是江柔不想说的,就不去问。   江柔的声音还有几分慵懒,开玩笑道:“抱歉哈,来不及赶回去。你自己玩得开心点,新婚之夜如果害怕,就给我们打电话,我们一直都在。”   听到“新婚之夜”四个字,时黎耳朵一红,小心抿了抿唇,“你胡说什么!我怎么会害怕!”   “好好好——”,江柔声音敷衍,“我们时黎大小姐技术那么棒,一定不会因为动作激烈,黄体破裂大半夜送医院抢救的。挂了,么么哒。”   时黎脸颊烫得厉害,连忙用手背压在脸上降温,想到江柔说的话,又担忧磨蹭腿根。   陆商……应该不会……的吧?   电话那头,江柔打响指让服务生送了杯“flatwhite”,在拉斯维加斯最大的赌。场喝咖啡只有江柔做得出来。   苏晴晴已经赌high,反正是刷江柔的卡,苏晴晴本着“不占便宜是傻子”,手里的蓝红相间的砝码垒成小山,江柔父亲江满山与赌。场背后老板是好哥们,大侄女——江柔自然得到热情招待,她身后,光是dealer就跟了好几个。   “赌狗,玩够了吗?”   见苏晴晴还在孜孜不倦盯着手里的扑克牌,江柔一把勾住她的脖子,半是威胁半是警告,“赢了那么多还不够?让你盯的人,跑哪去了?”   她们来这里,自然有目的。   苏晴晴不耐烦朝着某个方位指了指,“这是我第一次玩牌九扑克,别吵。”   江柔顺着她手指的方位看,杨莉蓬着头发一眼不眨地盯着牌桌,脸上是老赌棍才会有的疯癫。杨莉已经连输三十四把,欠下三千多万美刀,今天不能翻身,时琴就要找条街。卖。身。   真可怜啊……   江柔面露不忍,然后拿一旁的指甲刀漫不经心地挫美甲。   杨莉能出现在这里,肯定是有原因的。   口语那么差的中国女人混在异国他乡,肯定会寂寞。不管怎么样,拉斯维加斯不会歧视不会英语的外邦女人,在这里,她能得到想要的所有。   滚滚涌动的钱币、英俊帅气的金发荷官,空气充斥荷尔蒙与欲。望。这里可以肆意享受他人羡慕崇拜的目光,只要赢一盘,就能成为欢呼的中心,这对于情场失意、事业受挫的杨莉再合适不过,在这里,杨莉几乎忘记了烦恼。   要获得快乐,就要有钱。   时琴这些年也弄到一笔钱。在新加坡,他们三人也许一辈子也用不完这笔钱,可这里不是新加坡,是拉斯维加斯。   这里是想象力得到挑战的地方,有人一晚输了两亿。   江柔漫无目的喝着咖啡,突然伸手抓住身边棕发男人的衣领丢到一边,自己坐上位置,对着苏晴晴笑了一下,“我陪你玩。dealer,□□。”   她们三个人,除了时黎都会赌,江柔才成年就混迹赌。场,远比苏晴晴熟练,很快就赢了两盘,有一搭没一搭地跟苏晴晴聊天。   “赔率20倍的你还玩,最近收心了?”   江柔懒洋洋瞥她,“大半年没碰这东西,赌那么大,玩不起。”   话题又转回杨莉身上。   苏晴晴先忍不住,直截了当问:“后续你想到没?”   “欠了钱当然要还,还不起我会帮她介绍工作。她不是神经病吗?我刚好认识一个医药博士,研发一批新药,缺少实验者,他开出的价格不低,刚好可以解杨莉燃眉之急。”   杨莉是神经病?那就让她真的脑子有病。   江柔表情照旧没变化,该笑就笑,苏晴晴搓搓手臂,觉得有些冷,不过她也没停下手里的动作,她对杨莉没有怜悯。   一个会杀人的疯婆子,时刻准备报复时黎的小人,如果不处理干净,鬼知道她能惹出什么麻烦?   “下一场我们换VIP桌,这里的气味变得难闻了,我想又有人要进来避寒——”   拉斯维加斯的夜晚不会温暖,更何况这里还在山上。   这是赌鬼的天堂,不仅有消闲的有钱人,还有无家可归、依靠乞讨生活的流浪者,他们大多会用一天乞讨的收入来搏一搏。很奇怪的事,沾了赌,哪怕穷困潦倒、饥不果腹,他们也离不开这里。   苏晴晴往皮箱里装砝码时,时黎正踩在羊毛毯上。   整座皇后号为时黎点亮,浓烈的铜红色旗子用深黑色线勾勒时黎与陆商的名字,代表它已被两人租用。到处都是用粉色绸带束住的红玫瑰,等时黎回到自己的公主套房,临时管家已经为她准备了洗澡水。   这不是时黎第一次搭乘游轮,但各项要求都能满足她需要的,却是第一次。   无论是房间装饰,还是地毯牌子,都是时黎指定的,甚至茶杯托座下还刻着“祝陆商、时黎永远幸福”的祝福语。   宾客们大多已经安顿好,今晚有爵士乐队进行演奏的舞会,女客们忙着约发型师做造型。时黎转到穹顶大厅,侍者们忙碌着,无数水晶酒杯层层垒起,大厅正中央是陆商设计的花墙,上面是两人拍摄的婚纱照,时黎依偎在他身边,两人十指相扣,样子十分甜蜜。   时黎看了好一会,才慢慢移开视线。   将婚礼搞得那么大的阵势,熟悉的、不熟悉的都在议论、羡慕两人感情。陆商对外也说得很好听,他与时黎青梅竹马,他很小的时候就暗恋时黎,终于,缘分到了,时黎也喜欢上他,两人决定结婚。   啧啧啧,如果不是脑子里还留着陆商将自己压在桌子上,逼着自己嫁给他的记忆,时黎也会被他深情的模样骗过去。   三天前。   时黎记得陆商搂着自己的腰,对着镜头“深情款款”,用腻死人的声音,缓缓道:“婚礼当日,陆氏集团名下所有线上商城,商品全部八八折。”   这是陆氏与合作企业商议后的决定,时黎也早就得到消息,但为了配合陆商的表演,她也甜甜蜜蜜搂着陆商的胳膊,撒娇般摇了两下,无比崇拜看着他。   这段视频被两人CP粉截下来做成CP粮,还配了很甜的音乐,在CP超话置顶了,时黎每次进超话抽奖都能看到自动播放的视频片段,一次两次,看多了,时黎都快会背陆商的台词——   “我们很好,我非常爱她。”   啧,时黎与陆商两人的CP超话就叫“超有钱夫妻”。   简单、明了,充满现实主义的浓烈色彩。   想到什么,时黎掏出手机点开自己保存的一个链接,里面赫然是——   《国民男神喜结良缘,十亿少女含泪祝福》这是日报采访新闻,陆商说的每句话都要素过多,时黎就不一一阐述,总之,他成功塑造了一个“深沉爱妻”的多金总裁形象,为无数本言情小说提供了一流素材,也骗了不少少女眼泪。   而时黎,表现就像个天真、不谙世事的少女,傻白甜,还有点腻。   时黎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会像戏精一样配合陆商的表演?   表演真的会上瘾,明明两人关系一般,可装多了,也就能骗很多人,甚至都快骗了自己。时黎的每一次配合演出后,他们的cp粉都会像过年一样,打鸡血般剪辑两人相处的片段,再从时黎微博捕风捉影一些日常活动,编造出“陆董宠妻日常”。   更可怕,这“宠妻日常”还在连载中,每周都会更新。为了给粉丝提供更多素材,时黎每天都要绞尽脑汁想一些新的秀恩爱方法,土味百科都要被她翻烂。   连续好几天,一见到陆商,时黎脱口而出“土味情话”。   “世界上五种辣,重辣、中辣、微辣、微微辣,和,我想你辣。”   拍拍脑子里的水,时黎迈开步子,慢慢走到大厅中央,她伸手,揪了揪花墙上歪斜的百合花,又戳了戳照片上的陆商,自己抿唇,忍住笑。   戳、戳出酒窝。   戳……   身后传来戏谑的声音,“时黎,你在做什么?” 第29章 亲吻   时黎想缩回手已经来不及,陆商笑着,伸手攥住她的手腕,稍稍用力就将时黎拉到自己怀里。   他的眼神说不出的深沉,看着时黎,情不自禁捏着她的下巴,像观赏一件美丽的瓷器,左右微微摆弄,时黎眼睛很漂亮,完全倒映着他的模样,透过瞳仁,他能瞥到浅浅的轮廓。   陆商眼中的欲。望更甚,意随心动,他俯下身亲吻时黎的嘴唇,语气戏谑,“我就那么好玩?”   时黎耳朵已经红了一片,羞恼地推了一把,推不动。   她又不安地咬住唇,故意别过脸,“有什么好玩的……”   通红的耳尖动了一下。   陆商不想再逼她,笑着挠了挠她的下巴,半是玩笑半是认真道:“晚上陪你玩更好玩的,吃饱一点。”   身边人利落离开,时黎抬手,用略带凉意的手背贴在脸颊上,想到陆商的话,立刻掩饰般低下头,转出大厅。   脚步越来越快,有身穿燕尾服的侍者撞到时黎的肩膀,还没来得及道歉,黑裙又以极快的速度甩离视线。   几只海豚跃过海面,溅起大片水花,咸腥的海风盘踞着白色长翼鸟。   靠在门后,时黎的心脏还在“噗噗”跳。   都是成年人,自然懂得陆商的暗示,时黎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可陆商提出时,她的手脚仿佛都不是自己的僵硬、无处摆放。掌心腻出汗,湿。漉。漉黏着。她像羞恼又像害臊,捂住脸径直向前跑,被矮椅绊倒也不叫嚷,就翻身扑在地板上。   心脏还在狂跳。   时黎想到陆商的吻,亲密落在唇瓣上的吻。他们不是第一次亲热,也不可能是最后一次亲热。可,每一次,陆商给予她的感受都是不同的,他比旅行时更加强势,虽不是下流的话,但语言中的暗示意味,一点也不少。   陆商慢慢学会享受戏谑时黎的快乐,时黎比他想象更容易脸红,青涩。   时黎在地板上滚了两圈,还是热得厉害,爬起身点客房服务。   公主套房自带24小时服务的管家,很快,就有盛在水晶碗里的冰淇淋送上来。   时黎咬着勺子,轻轻抿了一口,甜腻的味道充斥口腔,她情不自禁又想起两人在芬兰分享一杯圣诞的场景,他们穿着厚重的滑雪服,小腿也被束带绑得死死,整张脸,只有眼睛露在外面。   陆商以极其可笑的姿势向她滑来,手里死死抓着一杯冻硬的圣诞,她仰面看他,陆商伸手,一点点拽下她的口罩。   然后是甜蜜的吻。   圣诞很冷很硬,用勺子需要挖很久,时黎没耐心,陆商就撕开杯子,咬了一大口,吻着喂给她。   两人齿关冻得发抖,接吻时牙齿相互碰撞,陆商摘掉手套,拢住时黎冻得发凉的腮帮,帮着她按摩受不住的牙齿,两人都算不上年轻,至少时黎是这样认为的,过了二十岁,时间就开始飞速转动,二十岁的她可以肆无忌惮品尝冰饮,二十三的她,只是一口就冻得牙齿酸痛。   很难描述那种感觉,陆商的嘴唇、舌头慢慢恢复温度,两人亲吻时,不知道是她温暖了他,还是陆商温暖时黎。   时黎记得,陆商紧紧搂住自己的肩膀,深深的那一眼。   那一刻,她心跳不止,宛若初春惊雷,一瞬间,将她五脏六腑全部塞满。   。   舞会有序进行,时黎作为女主人自然站在舞台最中央。   悠扬的提琴声,无数团簇的鲜花。   陆商搂着她的腰,慢慢引导她转圈,时黎跳得有些累,鬓发微微湿润,她一仰面,陆商就顺从低下头,用温和的视线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仿佛在问“有问题吗?”   时黎抿着唇,睫毛轻颤,捏着她手指的陆商了然勾起嘴角,带着她转到角落。   舞会不仅是娱乐场合,更是谈生意的好地方,陆商刚松开她的手,就有捏着酒杯的西装男人凑了上来,时黎知道陆商有事要谈,朝着他微微一笑,表示自己有女伴陪伴,目送着一行人离开。   陪她的女伴就是西装男的夫人,她穿着紫色礼服,仪态雍容,一开口就夸时黎耳饰漂亮。   时黎听多了奉承,倒也不觉得奇怪,这位顾太太是个人精,一见时黎好说话,连忙引荐自己的朋友。能来宴会的大多都是原配夫人,年纪都不小,相比之下时黎就显得青春,嫩得像小葱,她夹在这群贵妇人中,众星捧月,熏得神色都多了几分稚嫩。   宴会也是拓展人脉的好时机,听到时黎在准备新产品的开发,一位零售业大亨的夫人就闻弦音知雅意,迅速给时黎递台阶,“哟,赶巧,我老公就是开超市的,陆夫人需要,我去帮说一下,又不是什么大事。”   时黎也没想到渠道这事那么容易就办成了。   再看她们,眼神多了几分真诚,这些贵妇聚过来自然也抱着结交的念头,很快,一群人就聊开心,称呼也从“陆夫人”变为“阿黎”。   喝了两杯酒,时黎脸上就有些晕,她拍了拍脸想让自己清醒点,可没说几句话,举着杯就呆愣愣笑起来。   顾太太见她醉得厉害,连忙呼喊着身边的伴,手忙脚乱将时黎送回了房间。   时间不早,房间未开灯,只有家具隐陷在黑暗中的轮廓,时黎眯着眼,一会儿笑,一会儿耷拉着嘴角。   折腾好一会,才昏昏沉沉睡去。   这一觉睡得极沉,时黎感觉出身边的床垫微微下陷,有人的手指摸上她的脸。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很努力才睁开一条缝。   黑暗中,陆商的眼睛有星星点点的光芒,是倒映着船舷外的月光,时黎确定,这是一个梦,因为只有梦境中,陆商才会露出完全掌握她的表情。   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最近时黎总是梦到陆商。   她伸出手臂,向着陆商撒娇,“哥哥,抱我。”   梦里,两人花招多得很,时黎被折腾得认命,陆商让喊“哥哥”就真的喊“哥哥”,有时还会配合地哼唧两声,给陆商助助兴,在梦里,不管怎么折腾都好似轻飘飘,时黎也乐得开心。   陆商眸色一紧。   时黎肤色极白,海藻般的长发垫在身下,显得腰肢只手可握。她今日的礼裙站着还好,躺着就能清楚看到胸前的春光,为了更好突出礼服的效果,时黎完全真空出镜,曼妙玲珑的身段,雪一般的诱。惑肌肤,让陆商本能俯下身,顺从欲。望,在时黎身上肆意摩。挲。   今天是他们的新婚之夜,看到醉醺醺的时黎,陆商本打算放过她,可时黎的勾。引还是挑。逗陆商心底的欲。火。   “时黎……”   陆商声音喑哑,滚烫的手指一遍遍研磨时黎的腰线。   时黎像什么都不知道,猫一样大方地并拢双腿,抱到胸前,娇憨地笑,“哥哥,你不来吃我吗?”   今天梦里的陆商格外矜持,时黎有些担心,以往矜持的背后就是更多花样,为了不做出让人羞耻的姿势,时黎只能主动出击,伸着柔软的脚掌,踩了踩陆商紧绷的地方,轻轻唤:“哥哥——”   陆商压了上去,用力亲吻时黎的脖颈、肩头,在她一声声玩笑般的呻。吟中,伸手捂住了她的唇。   “我是谁?告诉我,现在压在你身上的谁?”   除了欲。望,还有微薄的愤怒,孟浪的时黎让他深受诱。惑又诞出惶恐的不安。   这种事她还跟别人做过?   还是……那个男人必须死。   时黎一点也不像平日里那么羞涩,大大方方道:“陆商哥哥,我只给陆商哥哥生孩子。”   她眼睛里还有泪水,雾蒙蒙的,配合她微醺的脸颊,如同一盆等待开放的花。陆商就是让她开放的人,他们理所当然,应该做接下去的事情。   一句话就让陆商的情绪完全窜出,他托着时黎的腰,慢慢拉开身后的拉链,又顺着她的尾椎骨,调笑捏了把她柔软的臀。肉。   时黎身体极其敏感,被他如此一捏,浑身打着颤,眼泪也在眼眶慢慢转动,陆商以为她害怕了,怜惜地用指腹擦拭时黎的眼睫,可时黎却说:“哥哥,今天又要玩骑马吗?我不要,腰会痛,呜呜。”   陆商:“……你经常梦到和我这么玩?”   虽然脸上是在笑的,陆商心中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很古怪,让他懊悔、不解、兴奋。   早知道何必等到现在,他其实可以更早地……   时黎不说话,反而借着小腿的力量,利落地翻身,自己将陆商反按在床上,她叼着陆商的唇,主动去摸陆商的腹部,假哭道:“哥哥,梨子怀孕了,不要那么做,会流产的。”   在梦里,只要她那么说,陆商就会温柔地亲她,然后两人痛痛快快滚几次。   可这一次,陆商并没有吃她这套,反而掐住她的腰,将时黎举高,命令道:“骑上来。”   时黎一边哭一边爬,最后还是骑了一夜的马。   荒唐结束,陆商抱着时黎,好笑地捏她红肿的嘴唇,又忍不住,低下头亲亲她。   他做梦也想不到,时黎会梦到这些东西,还乐此不疲。   回想两人相处的时光,陆商将手抵在唇上,慢慢勾起嘴角。   时黎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今天之前,陆商会很干脆地说,她是一个高贵的天鹅,有着旁人羡慕的优美脖颈,总是昂着下巴,慢慢走开。别人在看她,她却不屑一顾。   可这一夜后,陆商觉得有什么东西变了,也许他从来就没搞清楚过,时黎有着什么样的灵魂。   他记忆中的时黎,跟在陆鹤川身后的她,慢悠悠拽着花瓣,漫不经心地抛去。她就像光影交错的梦,一个个透明的泡泡于记忆深处浮起,陆商伸手,戳破一个,溅起五彩的光。   记忆将时黎美化、渲染,让她永远地停留在十八岁。可时黎终会长大,他的记忆从一开始就是停滞的。   看着熟睡的时黎,陆商忍不住又亲了一口,她很累,睡得极沉,可手指一直紧紧攥着,陆商知道这是没有安全感的人最常做的小动作,正如她微微蜷缩的身体。   那次绑架还是留给她相当大的后遗症。   陆商闭上眼,试着睡眠,可脑子里不由自主地想到那天发生的事情。   他用藏在口袋的刀片割开捆绑时黎的绳子,推着她向前跑,两人大声喘息,一步一步,很艰难地走着。   有人追了出来,时黎死死抓着他的手,陆商却狠下心将她推到一旁的灌木丛中,而他自己,一瘸一拐地向另一个方向逃去,回头那一瞬,他看清时黎的眼神,她在哭,为他哭。   陆商毫不犹豫引着绑匪向前跑,那时候他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活下去,总归是与老天赌命。   然后,他赌赢了。绑匪追着他来,他以为时黎能逃出去,可……   再看到时黎,她正被陆鹤川抱着,脑袋后面渗出血。   一滴、两滴—— 第30章 机会   四个小时的好梦。   陆商睡眠极浅,呼吸声稍稍重一点就会睁开眼,这一觉却睡得安稳,也许是感受到身边温热的身躯,他紧紧搂着时黎的肩膀,睫毛并合,呼吸绵长。   清晨六点,陆商准时睁开眼,生物钟让昏沉的大脑慢慢清醒。也许是明白,两人正在新婚之旅,陆商又重新睡了回去。昨晚一顿折腾,临近四点才睡,手掌下是温热柔软的血肉,陆商胡乱亲了两口时黎光。裸的后背,将头埋在她的发间,嗅着自然的体香,继续补觉。   游轮行驶并不快,他们还需半天才能到达大阪。   光线穿过窗户,干净地扫在时黎睫毛上,空气中隐约情。欲的味道。   时黎皱了皱鼻子,还误以为是呆在美国的宿舍,不耐地用英文抱怨,指挥室友开窗透气。   她的宿舍空调出了点问题,开一整晚准有隐约的味道,说不出来,时黎忍受不了这股味道,再热也不会开着空调睡一整晚,只有室友留下记笔记时才会不顾阻拦开一整晚空调。   时黎咕哝着,腰肢、腿根酸软厉害,她几乎没力气握紧拳,就连拽枕头的动作都失去以往的爽利,室友并没有动作,时黎终于忍不住,翻身支着手肘想要爬起来,可她刚爬了没几步,又被一只有力的手臂圈了回去。   陆商的声音响在耳边,带着略有不满足的深沉,“不累?再来一次?”   时黎突然睁开眼,一脸难以置信地望着陆商,眼睛瞪得圆圆。   怎么、怎么会……   迎着陆商似笑非笑的视线,昨晚的记忆慢慢浮现出来,时黎原本只当是个梦,可下身的黏腻感警告她,她真的酒后乱。性了。   想到昨晚说过的话,还有两人亲密的姿势,时黎不安咽了咽口水。   “那个……”   陆商并不想解释或等待解释,他很干脆捏了捏时黎的腰间,微一用力就将她重新圈进怀里,喑哑道:“再睡会,昨天玩到四点,身体会吃不消。”   “玩”代指什么,时黎自然明白,脸颊瞬间火烧火燎,她不再挣扎,乖顺被陆商搂着,见他要亲自己,就真的顺从张开嘴,陆商的脸停在她面前一寸的位置,叹口气,才略微向下移动,亲了亲她的唇。   陆商本来是想亲吻时黎的额头。   呼吸交缠,日光也逐渐明亮,时黎被吻得上气不接下气,又羞又怒,反复地提及一句话,“不许你再提昨天晚上的事。”   陆商抱她起床,两人身上黏着汗,时黎一下子没抓住,下巴猛地磕在陆商胸膛上,疼得双眼泛花。   “啊——”   陆商止住踉跄,笑着从地上捞时黎,“痛吗?”   他说的是屁。股,时黎却不由自主想到其他地方,脸憋得通红,也许是感觉到自己蓬头散发很像个疯婆子,立即将头发顺了顺,察觉到动作太刻意,她轻咳两声,故意移开视线,不去看陆商。   陆商俯身将她拦腰抱住,推开浴室的磨砂玻璃门,时黎自己挣扎着跳下来,踢着他离开。   水声哗啦。   时黎一边低骂一边给自己清洗。   这禽。兽吃完也不知道帮她清洗一下,嗅着指尖奇怪的味道,时黎恼怒地尖叫,“陆商——”   全身镜里雾气蒸腾,时黎肩头一个清晰的牙印,夹杂在各种红痕中,暧昧至极。   时黎恨恨搓洗,想到什么,又恼羞成怒般恨恨拍了下浴缸中的温水,溅得水花四起,陆商听到浴室里传来动静,刚一靠近,就听到时黎压抑声调问:“你昨天戴。套了吗?”   想到江柔戏谑的笑,时黎静下心仔细回忆她说过的话。   也是几天前的事情,那时候两人刚结束婚礼拍摄,时黎正忙着东奔西走投报新商标,江柔突然给自己打电话,时黎一边走一边听,周围人挤人,把江柔的声音都压得低沉。   “时黎,如果陆商要你给他生个孩子,一定要告诉他,如果怀孕你会打掉。”   时黎不解、困惑、抗拒。   她被灌输的思想就是当个好母亲,因为她有个疯狂的母亲,所以她希望自己会是一个好母亲,第一次听江柔说如此苛刻的话,时黎一下子慌了神。   江柔不是一个不通事理的人,正是因为她的聪慧,让时黎想要反驳又压在心里,只是一遍遍翻滚出炙热的气泡,飘到空中又徒然破碎。   江柔波澜不惊继续道:“怀孕,你会被他绑死,你还不确定自己想不想与他同度一生、或者说你还不确定她适不适合你,那你就不要同意。这对你、陆商,还有孩子都好。”   隔着电话,江柔面无表情教着她回答,时黎脑子一片空白,还是点点头。   她说:“好的。”   那时候什么心情,时黎现在还记得很清楚,她很无力,想反驳,但面对远比她聪明狡诈的江柔,她知道任何话都是无力的,江柔很轻松就能反驳她。可时黎又不甘心……   少年时期,时黎就坚信自己会成为一位好母亲,她自认为自己有着成为好母亲的一切天赋,也对,她擅于烹饪,会小手工,对待儿童也很有耐心,连时怀瑜常说她手巧持家。   江柔突然那么说,即便那时时黎一点也不喜欢陆商,可还是难受很久。   水声哗啦。   门外传来陆商略带笑意的回答,“夫人,怀了就生下来,我们养得起。”   空气似乎凝滞,时黎并没有像他想象那样,羞怒呵斥。   四周一片静谧,唯有水声,最后连水声都消失了。   陆商本能感觉到不对劲,头皮发紧,不等他再多说什么,时黎冷漠道:“怀了,就打掉。”   打掉?!   陆商绝望恼恨攥紧拳,极力压制才没有动怒,隔了玻璃门,时黎的身形模糊不清,他很想要问她为什么,可胸中呛着一团气,怎么也说不出。   时黎垂着眼睑,慢慢摸索自己的肩膀,她不希望陆商问她为什么,因为她也不清楚,总不能告诉他,是“为了他好”?   如果手机搁在旁边,她现在一定会问江柔,问清楚。   可,现在她没手机。   两人婚房是游轮上最大的房间,地板隔空一部分,铁条撑搁下厚重的钢化玻璃,它们一块垒一块,框出房间一整个角,低下头就能看到游来游去的鱼群,浴室所在之处更是,星碎的小盏灯制作成花蔓状,盘绕弯曲一路向上,将整面玻璃墙全部点亮成橘色,贝壳型浴缸就搁在透明的玻璃砖上,时黎踩下去,能清楚看到一条游过的鲨鱼。   时黎想象过蜜月的许多场景,也曾在游轮宣传广告商看到过类似的场景,可现在她失去之前的兴奋,只觉得无趣。   她光着脚向外走,推开门,直接撞上陆商深沉的眸。   他明显在生气,胸膛起伏,偏偏挤出不在意的笑脸,这与他平日里伪装的斯文绅士不同,是一种临近爆发的冷酷笑意。   时黎后退,陆商不让她如愿,他强硬攥住时黎的手腕,时黎这才看清他另一只手里拿着什么。   “你想干什么——”   时黎挣扎,却被陆商更紧地捉住,陆商将她拉进怀里,绵长温热的呼吸洒在脸颊上,痒得时黎一阵发慌,陆商喉结上下滑动,主动将手里的东西拿到她面前。   金属质感的包装,小小的方型,时黎被他搂得喘不上气,只能踮起脚尖,陆商也光着脚,背后留着时黎挠出的抓痕。   “再来一次。”   陆商面沉如水,看不懂喜怒,偏偏嘴角微微上扬,他将手里的东西塞进时黎嘴里,命令般,“咬开。”   杜。蕾。斯的避。孕。套,加大超薄。   时黎愤怒挣扎,“你疯了!”   陆商不回答,只是平静地看着她,深沉的眸色凝成冰,时黎被攥得生痛,只能屈服,低下头慢慢咬住一个角,她不用力,陆商等不及,直接钳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撕开包装。   “我准备了很多,如果你还担心,我可以让人送避。孕。药。”   时黎满脸屈辱,陆商低下头咬住她的脖颈,搡着,让她不得不踩到他的脚背上,“陆商!”   这一次,时黎是真的生气了。   陆商显然没有太在意,掐了把她腰间软肉,直接将她往自己身上带,修长有力的手指攻城略地,顺着脊骨游走,最后停在尾椎骨处,有下没下轻浮揉。捏,那是时黎的敏。感处,时黎被作弄得浑身发软,眼眶微红,像条脱水的鱼,张合着嘴巴呼吸。   “陆商……”   “嗯。”   “我会恨你的。”   “那就恨我吧。”   是他一直在做梦,误以为时黎会爱他。   失控的感觉,时黎倏地被陆商抱起,他迈开步子却不像卧室走,反而用腿踢开门,直接将时黎又扔回浴缸。   水不再温热,凉意激得时黎恼怒,“陆商!你想干什么!”   陆商的眼睛一直看向她,眸底有时黎看不懂的情绪,他慢条斯理拽开腰间的毛巾,迎着时黎的视线将她压在浴缸中,水“扑腾”溢了一地。   时黎很快就知道他想干什么!   如此激烈的性。事,她感觉身体不由自主顺着动作起伏,爱极、恨极,她重重咬在陆商的肩膀上,陆商一声不吭承受,动作越发凶勇,逼得时黎只能攀住浴缸边缘,防止自己沉溺在水中。   她有种预感,如果她松开手,陆商真的会将她溺死在浴缸里。   “陆商!”   陆商笑了下,深情又绝情附在她耳边,身下动作不停,“你不想生就不生。”   时黎不懂陆商在发什么疯,她意识慢慢涣散,身体还保留着昨晚的记忆,陆商早在昨晚就摸清了时黎的敏。感。点,现在激得她脑子一片空白,只想沉坠这次欢。爱。   美国,夏威夷。   华灯初上,打着哈欠的江柔漫不经心地走在沙滩,身后苏晴晴追问不休。   “我擦,你也太坏了吧?他们两好好的,你去掺和什么?!你不会想挖时黎墙角吧!”   江柔意味不明笑了一下,“我只是嫉妒。”   “哈?”   “我嫉妒时黎过得幸福,所以不想让他们那么幸福。”   黄昏余光照在江柔脸上,她一半轮廓藏在阴影中,温柔且冷酷。   “我不信!”   苏晴晴气急败坏,想要揪住她的手腕,被避开。   江柔像是泄气,“行吧,我告诉你,过来点。”   苏晴晴仔细听,江柔只说,“你怎么知道陆鹤川不会回来?”   世间情与爱,牢固又不可靠,江柔自然为了时黎考虑,哪有那么容易爱上一个人,她与陆鹤川相处多年,陆鹤川对于她来说,意义自然不一样。   时黎是个天真的,凡事不考虑后果,也没想过后悔。倘若她没有那么爱陆商,却帮他怀了孩子,为了孩子,时黎不管怎么样都会一直这么生活下去,生活不是爱情,生活也不一定会快乐。   她会后悔,又不敢后悔。   那样太可悲。   江柔慢慢问,像在问自己,也像问苏晴晴,“多给自己一个机会不好吗?等她真的爱上,她会同意陆商的,太容易得到的东西,不会让人珍惜。” 第31章 怀疑   苏晴晴似懂非懂,“那你也不能不向梨子解释清楚!”   江柔终于烦了,伸出指头戳苏晴晴的额头,“这种事怎么解释?好了,此事揭过。”   苏晴晴被她戳得一屁。股摔在沙滩上,扯着嗓子嚷:“喂!”   江柔不去看她,反而捡了块贝壳丢进海里,“陆商如果爱她,不会强求时黎生孩子,他有繁殖癌吗?说到底他还是害怕,不自信的男人不配得到任何东西。”   陆鹤川、陆商,都只是人,他们会老,衰老生思虑,如果不是最舒心的爱情,相处之后就会像食物腐烂,在时间的发酵下,任何一切都变得面目可憎。江柔不相信爱情,特别是建立在自卑之上的爱情。   苏晴晴像是想到什么,伸出手要江柔拉,“你怎么知道鹤川会回来?”   “啊——我也不知道,你就当成第六感吧。”   这还用说?陆鹤川如果真的回不来,陆商不仅不会生气,反而会特别尊重时黎的决定,温文和善地答应她。然后故意扎破避。孕。套,让时黎“意外”怀孕,时黎肯定不会打掉的。   苏晴晴急了,“那你也太胡闹了!且不说鹤川能不能回来!假设鹤川回来了,你让时黎怎么自处?”   这一次,江柔终于正眼看她,她伸出手握住苏晴晴的手腕,要笑不笑,“怎么办?时黎如果还喜欢陆鹤川,她还会是陆夫人。时黎不再心动,她照旧是陆夫人。最差的结果,沦为陆夫人或陆二夫人罢了,对她没什么影响的。”   苏晴晴终于知道她在想什么了。   “你……也太坏了!”   如果陆鹤川还爱着时黎,时黎也爱他,估计江柔会帮着她出轨,甩掉陆商。如果不爱陆鹤川,时黎还可以继续生活,要知道陆氏不仅是陆商一个人的私有财产,陆鹤川如果能“活着回来”,理所当然要分一部分,这就是为什么有“陆夫人”、“陆二夫人”。   苏晴晴:“你不怕旁人诟病?兄弟阋墙的?”   江柔:“嘴长在别人身上,说也不敢当面说,就当他们从没说过。而且吧,现代社会,他们又不是乱。伦,男婚女嫁有什么好嚼闲话的?”   她想到什么,指了指自己,笑着问:“我爸做出的丑事不少,有人敢当着我的面,说我是个下贱的私生子吗?”   苏晴晴还是有点不舒服,爬起来后一直用屁。股对着江柔,“可,这对陆商不公平吧?”   江柔大笑,“不公平?他的公正与我有关吗?我是时黎的朋友,陆商对于我来说只是一个符号,代表时黎的丈夫,这个符号可以被任何人拥有,对我并没有实际意义,我当然不会在乎他的感受?“她捡起更多贝壳,“更何况,从你告诉我的以及我调查到的资料显示,时黎与陆鹤川感情深厚,你觉得几个月能战胜十年?”   贝壳抛进海里,除了溅起水花,再也没留下痕迹。   皇后号游轮,主人卧室。   一下一下,时黎被折腾几乎昏死过去。   他们从浴缸到地板,接着桌子、沙发,陆商仍然不满足,一个劲索取。   时黎呼吸断断续续,时不时蜷缩手指紧紧攥着床单,身体呈现蒸腾后的红晕,粉嫩嫩,引得陆商眸色更深。   “陆商……我要死了。”   陆商嘴角僵硬着笑,他将额头抵住时黎的下巴,哄骗道:“不会死的……反正也没怀孕,再做几次。”   听他这么说,时黎憋闷地伸手指掐他的手臂,她知道自己不想给他生孩子对陆商伤害很大,以至于他口不择言,一直拿这个胁迫自己,可时黎也没办法说清楚,自己为什么不肯生孩子,只能默默别过脸,不想说话。   身体也僵硬地任由陆商摆弄。   江柔说过,这种状态最容易让男人倒胃,时黎迷迷糊糊地想,快点放过她吧,再玩下去,明天估计站不起来,想到已经安排好的公邸,她最爱的江户幕府风格,时黎深深呼吸一口气,想要自己动作更加生涩。   嗯,越生涩越好,最好让陆商倒掉胃口。   陆商并没有让她如愿,见她不配合,反而换了个姿势反捏住她的双颊,低沉着嗓道:“不喜欢这里?”   “那我们换个地方。”   时黎来不及躲闪,直接被陆商扣住腰,一只手顺势捂住她的嘴,只听见溢出的几丝呜咽。   她的目光,羞怒中带着一丝疲倦,却让陆商兴奋起来,他舌头不由自主抵在下颚,将时黎横抱起,“这次咱们试试别的。”   别的?   时黎想说什么,陆商下移手掌,却只让她吐出几个字眼,又用唇死死堵住她剩下的话。   陆商不可推拒地将时黎压在玻璃门上,两人脚下就是肆意游动的小丑鱼,五彩斑斓,时黎清楚知道它们是没思想的,可当它们成团聚集在两人脚下,好奇地触碰玻璃砖,时黎本能生出被人围观的窘涩。   她再也忍不住泪水,将脸咬在手腕处,“陆商,你非要这样吗?”   陆商停住动作,他咬牙切齿贴紧时黎的后背,“时黎。”我爱你,你爱我吗?   他有无数话想说,可他又说不出口,他不想说出来乞求时黎的可怜,更不想拿自己与陆鹤川作比较,他胸中压抑的愤愤,几乎要烧灼所有意识。   时黎感觉到陆商在颤抖,很轻微,但两人贴得那么紧,怎么可能感受不到?   陆商……陆商。   想到之前的旅行时光,想到他吻住自己的眼神,想到他跟在自己身后信任的微笑,时黎心中默默叹息,转过身,搂住了陆商的腰,“轻一点。”   海豚跃过两次甲板,汽笛鸣响,两人云雨初歇,又抱在一起补觉。   心跳贴着心跳,肌肤吻着肌肤,时黎又累又倦,眼皮像黏在一起,怎么都睁不开,窗外太阳升起、降落。   陆商还不能睡,看着怀里软成泥的时黎,他慢慢移开身体,披了件浴袍进了浴室。   里面还是两人折腾的狼藉,两人在这闹得不是很愉快,时黎可劲折腾,溅出大半浴缸的水,加之两人乱七八糟的脚印,陆商默默蹲下身,抓了块毛巾,一点一点慢慢整理。   可以叫客房服务,只不过陆商也明白,若是让时黎知道有陌生人进来看到这一幕,可能会大发雷霆,所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陆商干脆自己来。   做完一切,陆商又冲了个澡,帮着时黎擦拭了下身体,便顶着破皮的嘴唇出门见合作伙伴。   都是成年人,自然知道陆商为什么会搞成这副模样,看他的眼神都带着一丝“我懂的”暧昧,陆商显然也没打算掩饰,挑挑眉,指挥着侍者撤去餐前甜酒,抱歉对旁白的西装男道:“嘴巴破皮,暂时不能用酒,你们尽兴。”   男人也很知趣,哈哈一笑,暧昧地眨眨眼,“很辣嘛——”   也不知道是在称赞时黎还是在称赞他杯中的酒,亦或是两者都有。   其实陆商不搞成这样,他们也清楚陆商这一整天都在“干”什么。新婚燕尔,每个人都从这个时期走过,自然心照不宣。更何况,还有好事者宣传,原本与时黎有约的顾夫人刚走到门口,就听到屋子里“噗通”一声,紧接着是什么东西撞在墙壁上的声响,很有节奏,她只听了一会,就红着脸走开。   其他夫人也有与时黎有约的,顾夫人自然不能让她们去打扰“办事”的两人,这一传二、二传四,整艘船上的人都知道差不多。   本来西装男们还打赌陆商还要被缠着几个小时,没想到傍晚,他就顶着破皮嘴唇出来了。   好家伙,还是年轻人经得起消耗,他们算算时间,也足足十一个小时,就算“干”半小时躺两小时,还有个四五次,相当厉害了!   陆商丝毫不会在意别人戏谑的目光,他巴不得所有人都知道他与时黎情意绵绵,难舍难分,接下去的交流中,陆商时不时、“无意识”地摸一下嘴唇。对上旁人意味深长的笑容,陆商只是挑高眉,并不解释。   梦境中乱七八糟飘着无数光亮的泡沫,时黎感觉到身体在下陷,永无止境地坠落。   她侧过脸,任由发丝吹在脸颊上。   时黎醒来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这一次陆商总算知道帮她清洗,她摸了下,干干爽爽的。   醒来第一件事不是找陆商而是摸手机,时黎哑着嗓子打越洋电话,电话那头刚一接通,时黎就迫不及待地骂:“江柔,骗子!”   江柔开了免提,她正在给苏晴晴敲大闸蟹的钳子,没手举电话。   听到时黎有气无力骂她,苏晴晴紧张一下,以为是江柔出的注意捅出大篓子,刚想开口劝和,江柔一个眼神制止了。   江柔略带调笑地问:“还欲。求。不满呐?”听这个声音也知道被“干”得挺惨。   时黎恼火拍被子,“你还好意思笑,你告诉我的!说只要一动不动,陆商就会觉得没意思停下来!可……”,她像难以启齿,“可、可、可”一大堆,终于憋出,“反正!你说的不是真的!骗子!”   江柔根本不懂男人!她越是这样,陆商越兴奋!   “唉。”   根本不想听时黎废话,江柔掐着嗓子,“不好意思,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在时黎一声声急促地呼喊中,江柔干脆利落掐掉电话。   苏晴晴还保持着皱眉的表情,将蟹钳递给她,江柔颇为头疼道:“看来陆商已经问过她这个问题,我们的蠢姑娘还真就老实地回答了。”   她像是想到什么,有些好笑拿餐巾擦手,“不过,陆商还挺能忍的,她还能有力气骂我。”   时黎当然有力气骂她!   喝了陆商搁在床头的维生素饮料,时黎精神气十足,趴在床上一遍遍拨打江柔的电话,陆商走进来就听到她在咕哝,“该死的江柔,你又骗我!”   陆商抿唇,皱起眉。   江柔又跟时黎说了什么?   陆商的眸色微微深沉,若有所思地扶住门框,伸出手指轻轻敲了敲门,“咚咚。” 第32章 绿茶   听到门口有动静,时黎迅速将床单绕着身体一裹,又向着角落挪了挪。   警惕又小心地问:“你还想干嘛?”   陆商穿着挺括的白衬衣,纽扣系到最上粒,袖口却卷到手肘,结实有力的肌肉上有淡淡的挠痕,他一手拽着推车把柄,一手拿起摆放在移动活板上的盆栽花,慢悠悠转进卧房,“不干你。”   “你!”   时黎脸颊飞红,更用力抱住胸,“快出去,我不想见你!”   她腰腿酸软,连着下。半。身酥酥麻麻,更别提被撮出的红印,整个人都似成熟的蜜桃,咬一口能溢出满嘴甜蜜的汁水。   陆商挑拣一张高凳椅,拖至时黎床前,很随意地坐上去,任由两条长长的腿向前舒展,“饿吗?”   不等时黎回答,他便垂下头饶有兴趣地盯着时黎下巴上的牙印,慢悠悠道:“十一个小时五十八分,做了那么久运动,你应该饿坏了。”   时黎被他赤。裸的视线上下一扫,羞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恼羞成怒拿枕头砸他,“走开!我才没做什么运动!”   陆商也不反驳,顺着她的意思点点头,“嗯,是的,你一直都很舒服地躺着,是我一直在……”   话音未落,时黎就扑上来想堵住他的嘴,陆商也乐意笑纳送上门的美餐,搂住她的腰,任由时黎拿枕头蒙住他的脸,卧室还开着灯,陆商眼前突然一片黑暗,身体被一股力量向后冲撞,压在床上。   他被憋得难受,可一直在笑,时黎玩了会,怕真的闷死他,又很快拿开枕头,两人就这么一上一下、大眼瞪小眼。   终于,时黎主动退缩,轻轻锤了下陆商的腹部,自己爬过他的身体去够手推车上的点心。   她的腿还压在陆商的胳膊上,偏偏伸长脖子,可能是怕点心渣掉到床单上,时黎尽量张大嘴,一口一个塞得满满。   真的很像一只松鼠。   陆商支着手肘侧在床上看,时黎察觉到他的视线,哽着脖子使劲咽,却呛了个正着,急得脸都红了。陆商发现她极其爱干净,平常人被呛到第一反应就是将嘴巴里的食物吐出来,可时黎偏偏不是。   脸红五官紧皱,时黎还跳着脚去找垃圾桶,怎么也找不到,陆商以为她要吐出来,没想到她直接伸长脖子,咕噜噜就往胃里咽。   “你……”   陆商收敛脸上的笑意,站起身帮她找水,餐车上唯一的液体是温红茶,小小的瓷杯一次只能装下两口的分量,时黎一杯杯灌,总觉得还差那么一点,喉口的食物怎么也咽不下去!   “陆——”   陆商快帮我接一桶自来水!   不等时黎反应过来,陆商用手背试了试茶温,直接拎起一壶茶,拿着壶口对着时黎,眉尖挑高,“喝。”   时黎:!!!   管不了那么多,什么礼仪、姿态都搁一边去。   时黎直接从陆商手里抢过茶壶,摘开壶盖,将脸埋进去,捧着茶壶就是“咕嘟、咕嘟”。   有淡褐的液体顺着嘴角流下,时黎喝了大半壶茶,终于擦擦脸将它搁到一边。   “舒服了?”   陆商淡淡一笑,伸出手去捻时黎嘴角余下的水渍,他的手很干净,指甲修剪整齐,按在时黎脸上,最先接触的是他柔软的指腹、没有茧子,紧接着是微麻的触感、指甲尖戳摸皮。肉的感觉。   时黎以为他在笑话自己,平日里时黎总摆出高傲矜持的样子,像今天这样滑稽的举动,有生以来第一次,时黎不不禁有些恼,甩了陆商一个眼刀,利落地裹着床单坐到床榻旁的小木凳上。   刚才的折腾,床单顺着肩头滑下一段,露出前胸一点柔软的嫩。肉,陆商主动为时黎披上挂在衣架上的外套。   时黎不理他,陆商梭巡四周,大概猜出她在变扭什么,伸出手也拿着茶壶,当着时黎的面,学着她模样将壶身举高,饮尽剩下的红茶。   最后收手的姿势出了点问题,残余在壶口的茶水顺着陆商的动作,全部淅淅沥沥洒了一衬衣。   看到落水狗一样的陆商,时黎压制上扬的嘴角,装出一本正经、目不斜视观赏窗外风景的样子,嘴角却一抖一抖。   “行了,这也算妇唱夫随?”   时黎忍不住转头想说什么,陆商却指了指亮起来的手机,她一看,来电显示是”江柔“,立即将想说的话抛到一边,气汹汹接通,粗声粗气地“喂”了声。   江柔显然没有解释的想法,自顾自道:“哇塞,夏威夷的coach打六八折,你想要我给你顺一些小钱包之类的?它们花鸟系列不错——”   因为陆商在场的缘故,时黎压低几分嗓音,“你还好意思逛街!骗子!”   听到时黎称呼对方为“骗子”,陆商眸色更深,假装不在意将餐车上的食物一样样拿到矮桌上。   江柔毫不在意,“什么?这边信号不好,我都帮你买一份吧,反正也不贵。”   嘟嘟嘟。   “什么嘛!”   时黎将手机摔在床上,陆商也不去提这件事,反倒将微微热的烤鱼用手托着瓷碟,送到时黎嘴边。   搞了十几个小时当然会饿,时黎也不客气,低着脑袋用嘴去叼烤鳗鱼段,一边咀嚼一边同陆商抱怨,“江柔真的好坏好坏。”   陆商并没有顺着她的话跟她一起批判江柔,反而道:“江柔人还可以吧。”   听到他说这话,时黎更气,可那种事她也说不出口,脑子里一激,另一件事脱口而出,“她算什么好人嘛——你还记得你昨天问我什么,都是江柔教我的,说,如果你问我愿不愿意生下孩子,我就说不愿意。”   陆商捏住餐碟边缘的手微微用力,面上还是波澜不惊,冷淡地掀起眼皮,“是吗?看不出来,应该是你误会了,可能她也有自己的想法,她也是为你好。”   如果苏晴晴在这里一定会捂额,觉得陆商“婊。里。婊。气”,这典型绿茶回答,被陆商模仿得惟妙惟肖,配合他略皱的眉头、微抿的嘴唇,确实更大程度激起时黎的怒火。   “你!啊——你什么都不懂!”   时黎迅速咽下嘴里的食物,“吧啦吧啦”跟陆商说明前因后果。   陆商漫不经心地听着,时不时配合地点点头,“她太过分了”,“你们都是朋友,还是别闹矛盾了”“再给她一次解释的机会吧”,把时黎哄得心满意足。   全部叙述完毕,看着还被陆商捧在手心中的瓷碟,时黎心中愤愤纾解一半,撒娇般搂住陆商的腰,用脸蹭了蹭他的腹肌,“还是你好。”   夏威夷。   苏晴晴不明白江柔为什么要再打电话回去撩拨,好好地逛着名品店,江柔突然发起神经,电话打过去也没说几句又挂了,让人搞不清楚状况。   “你……”   江柔竖起食指晃了晃,“我自投罗网。你教导得好。我不应该掺和人家夫妻间的事。我痛改前非、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苏晴晴脑子没她转得那么快,完全不知道她在说什么,江柔盯着她看了两秒,绝望地一拍脑袋,“OK,我详细解释。”   “你先前不是说我对陆商太狠了吗?我想想也是,万一把陆商憋出什么反社会人格,时黎白被折腾。事是我教的,自然我来领罪,时黎嘴巴没门,百分百要对着陆商抱怨我的恶行,刚好可以捅出前因后果,陆商就算心里憋着气,也只会对我发,觉得我居心叵测。”   苏晴晴更迷糊,她完全搞不清江柔的打算,这唱哪一出?   “那他们两和好如初继续生孩子,我们不是白折腾?”   江柔无话可说,揉揉疲惫的太阳穴,“晴晴,听我的,这辈子都别想着做生意,好吗?咱就老老实实上个班。陆商性格强势,自然说到做到,更何况,即便主意是我出的,可时黎也有十分之一的心,如果她完全不同意,自然不会答应我的要求。”   “陆商是个聪明人,知道现在不是备孕的好时机,他一定会假装大度,给时黎留足面子,再说一些冠冕堂皇的鬼话,诸如什么,‘我尊重你啊’‘咱们先做防范措施,以后水到渠成,感情足了再生’。时黎肯定会被感动得眼泪直流,更加欣赏喜欢他,说不定还会扑到他怀里嘤嘤嘤。”   “陆商要的是时黎的心,孩子只是捆住时黎的手段,既然他有更好的方法让时黎内疚,进而获得一些对他有利的东西,他自然不会纠缠着时黎,逼着她立即答应下来。”   苏晴晴有点明白又有点不明白,她追在江柔屁。股后面,缠着问,“你是一开始就做好这样的打算?”   江柔不耐烦,“哎呀,我不说了嘛,我被你的善良真诚感化,临时想出来的。”才怪。   计算两人相处的时间,视奸被邀宾客的INS,确定两人呆在一起,她才打这个电话。   “那我们继续去做什么?”   “逛街。”   顺便等一下陆商给她打电话。   江柔弹了弹指甲,啧啧,也不知道陆商开口会说什么,责问?不至于。卖惨?也不会。那……警告?除非他脑子有病。   等到第二天,睡了一个美容觉,江柔还是没等到陆商的“亲切慰问”。   陆商没分心给她们,时黎非常喜欢他定下的公邸,这些时间,他都陪着时黎东走西逛,暂时将江柔抛在脑后,不过,他并非毫无动作,陆商找了点关系,准备一份“大礼”送给江柔。   远处,时黎已经换好十二单,站在湖水旁,朝他挥手,“陆商——”   陆商像被什么吸引住所有视线,嘴角微微勾起,脚步加快,“来了。” 第33章 枕边风   时黎记忆中的大阪总是与丰臣秀吉、德川幕府难舍难分,她曾幻想过“天下的台所”何等瑰丽,可真正俯窥这块土地,扑面而来的现代气息,打破了时黎一部分幻想。   耸立高崖上的深灰色公邸保留了日系一贯的简约风格,唯有墙角一树枝繁叶茂的樱花,海风吹过,肆意飘了一地。   现在是秋季,樱花怎么会开呢?   时黎穿着十二单走下直升机,抬望眼即能见惊涛拍到崖壁,稀稀落落几片花瓣,她伸出手,陆商从背后搂住她,穿过时黎的双臂,顺着她的修长白皙的手指,一点点帮着她攥紧拳,又用温热的手掌包裹住她的拳头,将时黎温暖着。   “干什么!别人看着!”   时黎用力想掰开陆商的手,陆商顺势将下巴搭在她的肩膀上,亲亲时黎的脸颊。   她受不了在旁人面前亲热,脱离陆商的束缚,时黎快走几步。   私人管家穿戴整齐,恭恭敬敬候在门口。他是一个相貌普通的中年男人,体格算不上健壮,穿着短西装,拎着时黎的两个藤木箱,仪态自然地微微低着脖颈。   时黎转过头问陆商,“他是日本人?”   直升机降落时有随风荡起的海水泡沫溅到陆商的镜片上,他咬下白手套,用滑腻的丝绸擦拭镜面,很随意地“嗯”了声。   “是的,村上先生中文很流利,咱们这五天都由他照顾,他将是我们的临时管家。”   时黎还想说什么,另一架直升机缓缓降落,刮起的风吹得她睁不开眼睛,用手背挡在眼前,不远处传来女人的笑声,“陆夫人——”   时黎刚放下胳膊,就被人热情地拥抱在怀里,她一惊,本能挂上笑容,回抱住女人,“顾夫人啊——”   陆商看着时黎社交,眉头略微皱起。   时黎姿态优雅,言行得体,陆商能感觉出她的刻意。她并不快乐,与顾夫人并肩走着,虽时不时说几句话,眼睑却丧气低垂着。   “哟,樱花居然开了,这公邸肯定有温泉,陆先生还挺细心的。哎呀,陆夫人,如此兴致,咱们可要小酌一杯,你可不能不给我面子,哈哈。”   顾平章的老婆天性活泼,能懂人脸色,也会卖乖讨巧,说话倒是不让时黎讨厌,只不过,时黎与她相处,总有种怪怪的感觉,顾夫人笑,她也要回之客气的微笑,一言一行都似被顾夫人牵扯住,成了她手里的提线木偶。   “听说他们这里有一种日式清酒,味甘性烈,也不知道顾夫人酒量如何,如果醉了……”   时黎掩住嘴角轻轻笑了下,还打算说什么,肩膀被一只手拍了拍。   陆商双手搭在时黎两边肩膀上,凑过脸将下巴搁在她的肩头,微微抬眸看顾夫人,“顾夫人,下午我与夫人还有约会,要不然你们约晚上?重木公邸的夜景还是挺美的。”   都是人精,哪有晚上约新婚之妻喝酒的道理,顾夫人眼睛一转,脸上挂着暧昧的笑,“我这记性,陆先生倒是提醒我,刚刚我才答应平章陪他钓鱼,哎呀,我差点忘了。你们夫妻好好玩,我要找我老公去——”   说着,当真扭着腰干脆利落走开。   她一走,其他夫人自然不会凑上来打扰两人,陆商拥着时黎快走了两步,在一个拐角甩开众人。   重木公邸有招待,客人们玩也能玩得尽兴,没几个人愿意一直贴着陆商夫妻奉承。   海风咸涩,地势建筑结构决定,这些风只能顺着光滑的高壁斜侧着滚离,几乎没有骤风吹进正厅。陆商与时黎肩并肩走着,时黎一直在微笑,心情很好的样子。   “谢谢你。”   她不是蠢货,也明白刚才是陆商为她解围。一缕阳光顺着岩石反射,直直落在时黎脚前一寸的位置,她看着地砖上屋檐轮廓,兴致勃勃地问陆商:“要我给你介绍一下这里的建筑风格吗?”   陆商表情极淡,懒懒摇头,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硬币,对着天空抛,在落下那瞬,用手背盖住。   鸦羽般的睫毛微敛,神色比平时多了几分肆意,“猜一猜,正面反面。”   “正面反面有什么区别?你给我准备什么惊喜?”   时黎伸手戳陆商两手交接的部分,一抬头就看到陆商似笑非笑看着她,“正面,我为你介绍这里的建筑风格。反面,你陪我去名雅桥吃晚餐。”   “啊?那我猜反面。”   陆商缓缓移开右手,那枚硬币就插在食指中指的指缝间,“看来,两件事都要完成了。”   时黎笑着拍他,“哪能这么做?你是故意的!”   陆商朝她微微颔首,清隽的面庞透露出平和的淡然之意,“嗯,是故意的。”   他朝着时黎微笑,慢慢靠近,在时黎放松警惕准备捏住他脸颊腮肉时,突然一扑,将时黎抱在怀中,利落一个公主抱,捧着时黎跑,他步伐迈得极大,吓得时黎大声尖叫,“啊——哈哈。”   躁动的心跳、沉重的呼吸,宛如一面鼓,咚咚咚,炸在时黎耳边,时黎牙齿打颤,心中却溢出止不住的高兴。   她不喜欢陆商露出温柔绵顺的表情,偏偏如此真切的笑容让她欢喜。   伸出手,环住陆商的脖颈,时黎凑在他脸颊旁,陆商手臂有力,轻轻松松将她托着,时黎也不客气,狠狠咬了口他的脸颊,留下一个牙印。   抬眼看,也不知道哪来的云,裹着下沉的光。   时黎重新将脸埋在陆商肩膀上,陆商的动作也放慢,拍了拍她的后腰,慢悠悠地介绍:“重木公邸上一任主人是冶金业大商人,他拥有大阪近一半的田地,可,有一天,这一家人突然死去,于一天晚上。”   时黎不觉得害怕,反倒兴致勃勃问:“怎么死的?你这样的描述让我想起江户川乱步的某篇小说。”   阳光还很好,将陆商的眸色照成琥珀色,他居高临下俯视时黎,突然俯下身亲吻时黎的嘴唇,一触即离。   “诅咒——”   时黎大声笑,眼泪都要笑出来,“虽然我系统学习过宗。教神。学,但我一点都不信。再说,你会选择这样不幸的地方作为我们的新婚之旅临时据地?”   陆商懒散挑高眉毛,“我记得你曾经在INS上发出一首和歌。”   时黎还在回忆,陆商慢慢道:“瑞雪银光满天幕,且行歌儿且行诗。万古杯寂酒中事,上植重木压云蹄。”   “重木?”   “这是我写的,你居然还记得!天哪,我记得我发出来第二天就删掉了,因为被人嘲笑格式不对,写的不是和歌。”   时黎像在回忆,表情很温柔,“那是我第一次接触《万叶集》,突然伸出创作欲。望,现在看,确实写得很糟糕。”   她絮絮叨叨说,陆商也在回忆,突然笑起来。   “你是随便写的?我还以为有什么典故,就仔细查阅资料,发现世界上居然真的有一个名为‘重木’的公邸,我还以为你很向往这里。”   时黎难以置信捂住嘴,她的眼睛里有闪烁的东西。   很奇妙的感觉,她偶然的创作居然有人愿意为她去求证、探究。而且……陆商居然一直关注着她的INS?他是不是早就……喜欢她?   脸颊温度慢慢升高,时黎还被陆商牢牢抱着,她突然生出窘涩,踢着脚挣扎从陆商怀里跳下来,急着向前走了好几步才敢转过头看陆商的眼睛。   “那个……你过来点,我、给我继续讲商人一家的故事。”   。   名雅桥是重木公邸特殊景点,传说商人一家就是在这里服毒自杀的。   时黎故意晚上才约陆商,她一直对诡谲神秘的东西充满好奇,陆商自然也不怕鬼怪,徐徐走在时黎身前,走廊挂着的白灯笼时不时发出烛火爆炸的“噗嗤”响音,夹杂在晚风中,天空两三颗星。   村上管家已经为两人准备了餐点——餐菊点心、烤稠鱼,配着清雅的淡酒,装在黑瓷餐盒中,相互碰撞有清脆的声音。   客人大多睡了,原本的温泉汤池也换了几次水,此时空落落看不到一个人影。   想必今天下午他们都从村上管家口中得知这段历史,当然村上会美化整件事,重木公邸还将是曾被德川将军拥有过的行宫,也曾是整个日本保存最完善的私家别苑。   时黎换好浴袍,一回头就看到陆商在打电话,眉毛微微皱着,脸上却有志得意满的笑。   很矛盾的表情,让时黎情不自禁开口问:“你在、你不过来吗?”   到嘴边的话,时黎还是咽下去,她不喜欢打听别人的隐私,总觉得这是不礼貌的行为,但最近,她显然过分关注陆商的一举一动,就像监控丈夫有无出轨的妻子。时黎被这个形容雷倒,假意脸上有水渍,抓着一块毛巾捂住脸。   陆商朝她笑了一下,边走边脱掉身上的浴袍,在时黎瞪圆的眼睛注视下,一脚跨进汤池。   时黎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陆商推着游到池边,陆商并没有做什么其他的事,只是为两人斟了两杯酒,见时黎防备看着她,他无奈耸了耸肩,“没带套,今晚什么都做不了。”   听到陆商说这个,时黎表情一下僵住,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陆商,自从上次她向陆商解释清楚江柔的所作所为后,陆商就避之不提这件事,她也就当忘了。   没想到……   时黎心里不是滋味,孩子是两个人的事情,她就这么私自决定……陆商显然选择尊重她,这让她心中除了愧疚还升起别样的情愫。   加上刚才猜测到的,陆商可能一直喜欢着她……时黎不安攥着手指,忐忑开口:“那个——”   陆商趁机给她嘴里塞了块点心,薄唇微挑起,安抚般用指腹研磨时黎的嘴角,“没关系的,我们还年轻,等你想生,咱们再生。”   时黎扑到他怀里,在溅起的水花中,陆商了然垂下眸,摸了摸时黎背脊凸出的骨,亲吻她的颈项。   “时黎——”   “嗯。”   “江柔不是好人,离她远一点好不好?”   “……好。” 第34章 热搜   仰躺在榻榻米上,时黎回忆一整天发生的一切,不禁捂住脸,将枕头压在腹部,有下没下按着。   啊啊啊!   色令智昏!   她怎么会那么容易就答应陆商呢!想起醉醺醺的状态,仿佛整颗心脏都被棉花堵住,每条缝隙晕晕乎乎着酸麻的兴奋,时黎只能侧过身体,团成球,试图甩出脑袋力奇怪的东西。   不能继续想下去……   脑子里不由自主浮现陆商靠近的模样,鸦羽低垂,嗓音仿佛午后温茶,徐徐、缓缓躺过耳膜。   江柔、江柔……   想到江柔,时黎换了姿势,准备发信息,可连发两个颜表情,江柔也没回她。   按理现在江柔还没睡,时黎搞不清楚原因,闭着眼睛酝酿睡意,可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只好拿出手机刷微博,一点到热搜榜,第一条“爆”即是——世纪婚礼。   时黎:应该不会是我吧?   手指飞快向下滑,自媒体号评论、点赞数量都很可观,很明显并不是水军下场,可为什么评论标题那么——让人羞耻啊!!   先是传说中路人投稿的小视频   《有网友在游轮偶遇陆商、时黎夫妇,两人牵手举止亲昵,大方塞狗粮》点开——   emmmmmm   中英文字幕,标准新闻联播播音腔,航拍、现场拍摄无缝连接,剪辑手法堪称大师级别,视频最后还有一行小字[新派娱乐独家播报]   众所周知,新派娱乐由陆商百分百控股,一直享受最好的资源福利,是典型的“陆氏娱乐太子”。   都明显成这样……您还好意思说“网友”、“偶遇”?   时黎看得满脸尴尬,甚至不敢点开评论,她迅速看下一系列。   全国最大的娱乐媒体号引导,各大媒体干脆大方地放出了两人拍摄的婚礼现场。   《祝陆商时黎夫妇百年好合》   古欧城堡,灯光昏暗,七色彩绘窗折射出淡淡的光晕,陆商穿着白西装,耐心等待在神父身边,一身婚纱的时黎缓缓向他走来,一路鲜花洒下,美得惊心动魄。   拍摄过程中时黎只觉得裙摆太重,行走困难,全部心思都放在平衡身体上。头上顶着重约两斤的钻石皇冠,脖子都快被压折,她哪还有心情激动,就当走个过场,陆商的表情也很平静,适当缓解她的紧张。   视频中两人手牵着手,面对神父宣誓。   “我会爱护对方直至生命最后一刻。”   他们不是天主教徒,自然也没有遵守天主教的誓约,本来誓约词是时黎编的,她找了很多资料,写了很长一段话,陆商只挑了一句,对于陆商来说,没有什么比“爱到最后一刻”更浪漫的。   婚礼现场,两旁是摄像头,时黎没感觉出这句话的珍重。   现在隔着屏幕看,配合灯光美颜,她笑得非常甜蜜,陆商低垂着脑袋,显得十分深情,深沉的眸似乎要将时黎的模样牢牢记住。一瞬,时黎不由自主咬住手指,牙齿磕碰着,心脏也在狂跳。   现场没有的感动、燥热慢慢席卷时黎的意识。   微博评论也很热闹。   网友们除了艳羡时黎婚礼的风光,珠宝首饰的昂贵,老公的多金英俊,更多是狂热地扒两人恋爱史——   他们两怎么眼对眼的!   天哪!陆商INS关注了时黎!咦,他怎么没点过赞?怎么没评论?   难不成是暗恋在心,口难开?偷偷视奸?哈哈,大家快来看,我发现了什么!时黎去年六月发了与同学旅行的照片,其中有个金发帅哥,陆商第二天就酸溜溜拍了自己金发的下属,还配字“六年前我见他,还是个帅大叔”,哈哈哈,居然是个地中海大胖子,这是不是在暗示什么!醋精快酸死了!   陆商的微博也只关注了时黎一位年轻女性,哇,陆商合作伙伴晒出了陆商朋友圈的截图,陆商的名字太搞笑了吧!哈哈哈!居然是【陆商(已婚男士)】,这是宣誓主权吗?那时黎的微信名会不会是【时黎(已婚女士)】?   时黎看得一头冷汗,她才不会那么傻!   快看!姐妹们!看我找到什么!时黎居然与陆商青梅竹马!看截图![截图][截图]   时黎点开截图,是个卖美妆产品的网红博主,尖下巴、大眼睛,她带着两人婚礼的tag蹭热度,给大家爆料两人校园的故事梅美子V:(捂脸)陆商时黎是我的高中同学,咱们不是一班的,但离得也不算远。高中时候陆商就暗恋时黎了,他们在一起我一点都不惊讶。上学时我看到陆商在心愿墙上写着‘我要sl’,当时我还吓了一跳,毕竟咱陆董高中就是风云人物,校草级别,突然留着‘我要sl’,我还以为他是‘要死了’!现在才想明白,‘sl’就是‘时黎’的名字缩写吧?   为了让更多人相信,美妆博主晒了高中毕业证,证实自己是时黎那所高中的。   第二张截图——   梅美子V:还有!我被数学老师留下补作业经过时黎班级,撞到陆董,他衣服湿漉漉的,估计刚打完球,看都没有看我一眼,无情擦身而过,我回头看,他撑着手压在玻璃窗上,像是再找什么人!时黎教室都放光了,还能有什么人!咱陆董(窃笑)居然翻墙给时黎书桌里塞了一封信,嘎嘎嘎,好土啊,居然送情书,等我回到家,看到桌上我爸送我妈的玫瑰,我才知道,那天居然是情人节!   她的评论中一片“哇塞”。   时黎脸颊的温度越来越热,简直不知道手脚放哪里才好。   陆商居然真的暗恋她?那他为什么从来都不说?   时黎太开心,滚在榻上不停地翻滚,滚一半,又悻悻停住。   如果他暗恋自己,那时候陆鹤川还在,他们还是未婚关系,再怎么样,陆商也不可能跑过来向她表白……   时黎努力想要想起那封信的事,她收到过示爱信,虽然她是陆鹤川的未婚妻,但春心萌动的少年自然不会被小小阻碍打倒,喜欢就去追求,那些示爱信让时黎烦不胜烦,为了不惹陆鹤川生气,逼不得已,只能将示爱信交给江柔处理……   陆商真的送了那封信,应该也被江柔丢进垃圾桶了吧。   每日每天,她们三人收到的求爱信数不胜数,江柔根本不会看的,全部一股脑往垃圾篓一塞,怕乱七八糟的人捡走,江柔还会点一个烟头丢进去。   时黎仿佛看到,一团火将陆商所有热情全部浇灭。   她也明白,这个美妆博主可能只是蹭热度,编故事出来骗流量,陆商不一定会给她写信,可,只要一想到事情是真的,时黎就生出无限后悔。   如果事情是真的,陆商之前对她那样的态度也能理解,收不到任何回应的他会误会时黎看不起自己,甚至是更偏激的想法。   不自觉,时黎开始刻意美化陆商留在她心中的形象,她不想承认,可也不得不承认,短暂的相处,她真的动心。   一个女人主动为一个男人找借口时,就是她爱上他。   时黎想了想,手指微微动,最终还是忍不住,私信了那位博主。   【时黎V:请问,你说的关于陆商的事是真的吗?(撒娇)】很快,博主就回复她了。   【梅美子V:漂亮妹妹,我可以获得一下您的好友位吗?(可怜)(鲜花),人家关注你很久了,那时候你才十万粉】【梅美子V:当然是真的,这件事我还讲给朋友听,你不相信,我回去找一下之前的聊天记录,不麻烦的,我家的台式电脑没换过,应该还有记录(兴奋)(亲吻)】时黎笑了一下,很快回关梅美子。   【时黎V:谢谢你,麻烦了。(爱心)】【梅美子V:为漂亮妹妹效劳是我的荣幸!!等你度假回帝都,我约你出去玩!不是我吹,帝都会所、美容院我几乎都逛遍了,肯定不让你踩雷!(肌肉)】梅美子有意结交时黎,她本质是想混进时黎的圈子,毕竟人往高处走,有现成的电商大王的夫人不勾搭,她就是彻彻底底的傻子。   时黎差不多猜到梅美子的想法,回了个【爱心】的表情,结束了交流。   她还是想看看截图,证实一下,这件事如果是真的,她可能需要向陆商解释一下。   随便刷新一下微博,第一条就是梅美子的抽奖博【梅美子V:来来来,转发+关注我,从转发中抽十人平分两万块。带上#祝福时黎陆商新婚快乐#,再抽一个幸运儿送一整套贵妇洗护,记住一定要带上tag,不然就没有。(爱心)(激动)我的女神时黎小姐姐,终于与我互关啦!舔狗舔到最后应有尽有!】时黎笑了一下,想到微博很久没营业了,干脆也转发梅美子的微博,配字【#祝福时黎陆商新婚快乐#格式对的吧?(微笑)】因为两人“世纪婚礼”正在热搜榜上的缘故,五分钟不到,微博评论就出现很多吃瓜群众。   热评   【大河冰棍:祝福(爱心)百年好合】点赞八百【我粉的cp都是最甜的:鹿梨冲鸭!!!梨子看我ID!你要永远幸福!】点赞五百。……   时黎漫无目的向下翻着,看到很多祝福的评论,还有让她多晒贵妇生活的,时黎想到自己很久没发自拍了,打开美颜相机,对着脸怼,打算录一段vlog。   “希望也能将我的喜悦传递给你们,感谢你们对我与丈夫的祝福,希望你们也能幸福,找到属于你的那个ta……”   话还没说完,陆商顶着毛巾走了进来,一边走一边擦拭脑袋,“老婆,在等我?”   时黎手一抖,居然就这么发出去了!   守在微博的粉丝、吃瓜群众立即点开,然后,被塞了一嘴的狗粮!   狗脸拒绝.jpg,才十月就给我塞狗粮,单身狗也有尊严,拒绝!   时黎赶快点开看视频内容,前面都很正常,没有任何妆容的脸干净柔和,衬得双眼如星辰,汪着一滩水,后半段画风迥然相反——   时黎眼睛瞪得大大,略微转着脑袋,配合画外音,陆商说:“老婆,在等我……”   啊啊啊!   时黎赶快将视频删掉,又抓了枕头丢陆商,又羞又怒道:“你——”   回答她是陆商的吻。   时黎的脸慢慢地、一点点变红。 第35章 新房   短暂的蜜月旅行,时黎回到帝都,天气已经转凉。   “我们晚上吃……”   话音未落,时黎就瞥到挂着笑脸的助理张焕,他候在玻璃门外,西装革履,皮鞋也没忘擦油,笑得人模狗样。   张焕是陆商帮忙挑选的助理,时黎大闹公司开了一批人,一时间找不到帮手,陆商就帮忙牵线,将一个准备辞职的助理介绍给时黎。   也是凑巧,张焕母亲病重,陆氏工资虽然不低,可也是真的累,他医院公司两边跑,身体出了点问题,只能含泪辞职。陆氏给他多开了三个月工资已经十分人性化,没想到陆董居然还给他介绍新工作,张焕感激涕零,为时黎服务也尽心尽力。   时兴集团各方面都比不上陆氏,可小公司有小公司化的人性化,准时上下班,人事部了解到张焕的难处,还给他安排了合适的假期,这些天慢节奏生活,张焕还养胖了点。   “时总——”   打扰老板与前老板,张焕脸上的表情有些尴尬,可这个好消息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时黎,想到什么,张焕挺了挺后背,将公文包打开,抽出一份文件递了上去。   “时总,你送去的方子经产品部检验,是无毒无害的,但对人体有什么益处,什么具体疗效还需要再一次试验。咱们公司仪器设备不能进一步检验,陈工做主送去了国家药物研究院,昨天检验报告才寄回来——”   看他合不拢嘴的表情,时黎就知道方子肯定是有效果的。   时黎也笑,将手提包丢给张焕,转过身看陆商,“我要去一趟公司……”   陆商笑不出来,耸耸肩,颇有些无奈道:“看来约会又要延迟,明天早点起,我带你去看新房。还记得答应我什么吗?再忙,也别忘吃饭,晚上早点睡,我会打电话监督。”   “好的,我会乖乖拍照给你监督的。我先走了,你让秘书来接。”   蜜月旅行中,时黎并不是一直在肆意地玩,晚上她也会看资料,陆商处理陆氏合同时,她就跟副总们通视频电话,遥控指挥时兴新产品的宣传。有时候她会熬得比较晚,陆商就会强行抱着她睡,时黎为了安抚他,只能答应陆商,以后会注意时间,照顾好自己。   坐上公司安排的车,时黎拿着合同仔细看。   早在一周前,公司就打过好几个电话,催促时黎早点回程,电话里副总只言片语、说道不清,时黎只能应付过去,现在该把之前没说清楚的事情说清。   时黎将工作手机开机,很快就有电话打进来,车内只有她和张焕,张焕一直接触时黎能经手的所有合同,也没什么好瞒着,时黎干脆开了免提。   “时总,婚礼事宜都忙完了吗?”   声音是副总,时黎与他关系还算融洽,也有心思开玩笑,“老李,我的事情处理差不多,我还给你带了喜糖,你说你没空参加游轮派对,我就亲自送到你办公室里,这下你可不能拒绝。”   电话那头笑了笑,直接进入正题,“时总,您送来的方子很牛!”   李副总已经四十几岁,不懂什么潮词,“牛”对于他来说已经足够洋气,时黎从他抑制不住上扬的声调中听出他的喜悦,挑高眉笑问:“把你高兴成这样?”   “你是不知道,这一次给咱们公司打电话,可是蔡国手!蔡老可是响当当的中医领头羊啊,他亲自打电话来,足够证明咱们的方子,特别牛!”   蔡国手、蔡喜福?   那可是真是了不起的人物。   时黎对中医领域知之甚少,就算国手蔡老也只是在新闻联播刮了一耳风声,传说他能医治癌症,无论是小报还是政府宣传,蔡老在中医界都是数一数二的人物。   这样的人物,怎么会注意到他们小小的方子,陈工只是送去检验,再怎么样也不会到蔡老手里吧?   时黎抿唇想了想,“先别忙着激动,告诉我,蔡老怎么知道咱们的方子的?”   “说来也是巧,咱们送去检验的方子经的是蔡老徒孙的手,蔡老徒孙本来就是中医药大学毕业的,也懂这些,他觉得方子精妙,又送去给蔡老看。老先生仔仔细细看了会,直呼奇妙,说咱们的方子有意思——”   “蔡老说的话咱也不懂,反正就是这个方子很好,更大程度配比出合适的药量,药材选择也廉价,最重要一点!别的养胃方子总是偏暖,中医强调养胃就是暖胃,这老年人喝还算滋补,年轻人可受不了,三罐下去准要流鼻血,市面上那些养胃产品,为了更好适应人群,就死命添加寒物,想把火气降下来——你也懂的,养胃的东西掺杂那么些冷物,效果能好吗?”   时黎指甲敲在窗户上,嘴角慢慢上扬。   “咱们这方子可不一样,药性温和,蔡老说就算是五岁小儿也能用上,更重要一点,它的味道也不苦。”   时兴是做养元饮料的,又不是开中药店,方子再好,制作出的成品一股子苦味,又有谁愿意买?人家买保健品就是为了一个心安,又有多少人真的出了毛病才去买保健品抢救身体的?时兴产品开发部第一条,不是保证药效,而是保证口感。   “这样啊……这些天你们都辛苦了,晚上我请客,大家选个地方,好好庆祝一下。对了,就去凯撒,结账报我的名字——”   李副总也乐呵呵,一口应下。   挂了电话,时黎靠在椅背上,嘴角的笑意怎么也压不住,想了一会儿,她一下子坐直,就要给江柔、苏晴晴打电话。药谱有效果这件事一定要告诉她们两个。   江柔那边电话响了很久,没人接。苏晴晴倒是很干脆,问清楚时间、地点,就答应下班后来时兴。   一路堵车,张焕开得很慢,时黎一点也没不高兴,甚至还哼起歌。   她心里盘算,再整理出几张方子,凑足一个系列,时黎心也不大,她自然明白那个药谱很多东西是她用不到的,看来要抽时间约蔡老出来聊聊。   药谱只有到蔡老这些人手里,才能更好的发挥作用,世界上很多人比时黎更需要它,与其让它烂在自己手里,不如去需要它的人手里。   视线中,车挤着车,一辆厢式广告车从旁边擦过,夸张的老虎图片,栩栩如生,时黎看清上面红色的字“虎庄药酒,您的无上享受。”   时黎将手掌压在窗户玻璃上,指腹间的水汽氤氲出五个小小的雾点,时黎望着广告词,眼神像在笑,又像在烦恼。   爷爷,你听到了吗?   时兴不会像虎庄药酒那样的,时兴也不会被消费者淘汰,我们既要光明磊落,也要发展壮大。   时黎听清楚自己的心跳。   年轻有力、野心勃勃。   。   “陈工,麻烦你了。”   时黎将手里的几张薄薄的纸递给站在一旁的产品经理,工装男点了点头,“好的,时总我现在就去送。”   经手方子的人都签订了保密协议,时黎当然不会不做准备就去信任别人。   这一次,她将挑选出的方子都默写了出来。   健胃、养发、补血、补脑、美颜。   这五个与已经检验过的养胃方子刚好可以凑成一个系列,“六”这个数字,时黎喜欢,也吉利。   两人说着话,办公室的门就开了一条缝,苏晴晴凑着脑袋探进来,“梨子,我来了,你还在忙?”   “再等一会,马上就好。”   陈工没留,他还要将东西送到西城研究所。   时黎靠在老板椅上,苏晴晴推开文件,直接坐在办公桌上,翘着一只脚看她,“梨子你这样子还真蛮像霸道女总裁的,高贵、冷酷、不可一世。”   时黎模样长得好,周身气势算不上强,与大众印象中的女强人天差地别,平日里走在街上,也没人能看出她是一个公司的最高决策者,她更像宠爱长大的娇小姐。可,苏晴晴能感觉出时黎身上那股子韧劲,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抽长,宛若春天的嫩竹,总有一天会成长为挺拔的绿荫。   与之前茫然不知所措的样子,仿佛两个人。看来这些天,时黎从陆商身上学到不少东西。   “你今天吃错药?还是没钱付水电费?嘴巴那么甜。”   苏晴晴嘻嘻笑,凑过来与时黎挤一张椅子,“真有一件事求你帮忙——”   时黎认真听,时不时皱一下眉,苏晴晴说完,她拉开抽屉从里面找支票本,一边签字一边嘱咐,“我不懂赌石,但我听过一句话——一刀穷、一刀富。这可比炒股刺激,你见好就收,如果赌输了没钱吃饭,就乖乖来我公司帮我的忙。”   “好啦好啦,我又不傻,这份工作我早就干腻了,赌翡翠也是我一直想做的事情,去见见世面,哪天死了也不会后悔。”   苏晴晴今天是来问时黎借钱的,她厌倦了现在的猎头工作,想辞职去缅甸赌石,她从苏老太爷手里学过不少东西,一直没机会实践,前几天看到几则广告,苏晴晴突然心动。   一旦动了念头,苏晴晴一时间收不住心,满脑子里都在想稀奇古怪的东西,少女时光也仿佛近在咫尺,她是真的喜欢这些东西,苏家没破产前,苏父给她的定位就是接手公司,苏晴晴被父母期望压着,不敢随心所欲。苏家破产后,她又为生活奔波,所有念头都变成“活下去”。   突如其来的激情,如飓风中的海啸,直接压垮苏晴晴所有“安稳度日”的心,她狂跳的心脏勃勃生长着野心。   她有技术,她很年轻,为什么不能去试一试?   苏晴晴还缺一点资金,所以她开口向时黎借五十万。时兴已经获得喘息,盈利翻身只是时间问题,五十万对于时黎来说不是问题,所以苏晴晴开口了。   时黎确实不懂这些东西,但她明白一点,五十万不够干什么,她很干脆在支票上写了“一百万”。   苏晴晴也看清了数目,嘻嘻哈哈搂住时黎的脖颈,用力压在时黎肩膀上,去亲她的头顶,“梨子,你对我最好了!”   时黎被她压得喘不上气,将支票夹在两指间,“要还的!这是你的梦想支援资金,如果梦想破裂,记得夹着尾巴回来。”   “知道啦——”   尾音拖得很长,时黎像是想到别的什么,突然攥住支票问:“为什么你不向江柔借钱?”江柔与她的关系更好一点。   苏晴晴无奈叹气,“她出国了,鬼知道什么的学术研讨会,她就被导师发配瑞士了,估摸着还要半年才能回来。”   “半年?”   “事情经过是这样的,江柔瞎几把地搞了篇论文,当成大作业交上去,谁知道她的导师一眼相中,觉得江柔是个可造之材,就把她带着去参加新加坡的学术研讨会,研讨会中,也不知道作为助理的江柔怎么一鸣惊人,反而,她被一家瑞士的公司相中,那公司是从事太阳能开发的,鬼知道怎么相中江柔这个经管生,反正就是出了一笔钱,供江柔去瑞士交换留学。”   时黎难以相信,“江柔会愿意吗?她又不缺这个钱,如果她真想出国留学,早在高考后就出去了。”   苏晴晴耸耸肩,“事情不是你理解那么简单的。这家瑞士公司赞助了江柔很多师兄师姐,甚至还有外系学生,江柔导师与这家公司感情很好,不忍心拒绝别人的好意,更何况这种事对于普通学生来说,代表着工作岗位、实习经验和资历,江柔怎么能轻易拒绝?这不是打着她师兄师姐们的脸吗?”   也对,这种机会可遇不可求,江柔如果直接拒绝,就显得太傲慢了。本来她开着兰博基尼上下学就够出格,如果拒绝,江柔还要不要做人?   江柔不是苏晴晴这种直性子,她要考虑很多东西,反而被束缚住手脚。时黎大概也猜到江柔不情不愿又要强忍微笑的样子。   “她就那么出去了”   苏晴晴叹气,“一边骂一边整理衣服的,我送她去的机场,她样子很难看,把她宝贝车的钥匙都拿走了。”   时黎心中叹息,看来真的气得够呛,江柔之前陪导师开会出差,车钥匙都留给苏晴晴的。   “哦,对了,我差点给忘了。你看这个!”   苏晴晴从相册中调出一份文件照片,“你之前不是说想考去江柔的学院吗?江柔走之前帮你找了院长,她是副院长爱徒,要这些资料也很容易,她都帮你打听清楚了,明年的出卷老师还是之前的那个,经管学院考试内容相差不大,她帮你找了之前的历年真题,还特意找了同学要考研笔记,都放在我家,晚上我拿给你。”   “还有几个师兄师姐的手机号,他们都是那些学习不错,家境一般的,你可以请他们给你补课,线上线下都行,补课酬金你按照这个表格里的标准给,江柔让我带话,让你努力学习,天天向上。”   时黎伸手,一张张看,照片中厚厚两堆书,看得时黎头皮发麻,苏晴晴也面露同情,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努力哈。对了,晚上吃什么?”   。   周四,是时黎约定与陆商看房的时间。   昨天与员工吃过饭,时黎就着手准备联系江柔介绍的师兄师姐,考虑到他们的课程安排,她一共请了三位一对一家教,保证每天学习八小时。   交往、人情都是费脑子的事情,时黎一边客气,一边要听别人客气,这么一来一往,心情都变得浮躁。   难怪有人说,初心不改是世界上最难的事情,她从时小姐到陆夫人,说生活上没变化那是不可能的。   “喝一点。”   还没回过神,嘴巴里就被塞了一根吸管,时黎被迫喝了一口,眼睛都亮起来,“芒果汁,还是热的!”   陆商见她伸手捧住杯子,自己换了方向帮时黎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指腹温热擦在时黎脸上,触感很好。   “你不喝吗?”   时黎举着杯子也要给他喝,陆商避开,“太甜了。”   听他这么说,时黎“哦”了声,低下头继续喝,心也热起来。   原来这是陆商特意为自己买的……   距离超市越来越近,时黎见四下无人,伸出右手轻轻扯了扯陆商的袖子,很快,温暖的手掌就包裹住时黎的手背,与她十指相扣。   时黎被陆商牵着,喝着甜甜的芒果汁,心也仿佛涂着蜜,脑子不由自主地仔细盘算起需要买那些东西。   刚才两人已经看过婚房。   婚房在中央别墅区,景色优美,有占地两百亩的人造湖泊,还有占地五百亩的高尔夫球场,可供直升机起飞、降落,最近正在招标新的健身连锁企业,零售企业。建筑风格以欧式为主,四周绿植覆盖面积极大,形成被人喜爱的天然氧吧模式,当然,国际学校、一流医院、马术俱乐部等配套设备一应俱全,时黎一看就喜欢上。   新房子哪里都好,就是少了点人气味,左右看,都是空荡荡的,虽然也有家具,但时黎总觉得差了些火候。   两人商议过,如果买了婚房就搬进来,时黎看着干干净净的新房,撺掇着陆商陪她逛超市。   大概是新入住的缘故,超市几乎没人,稀稀拉拉站着几位售货员,架子上的货物还算齐全。陆商推着购物车与时黎并排走着,时黎时不时低头看一下备忘录,嘴里咕哝:“米、油、酱油、调味料都要买。”   陆商任由她走走停停,有时伸出手帮她拿货架最顶层的商品,两人配合十分默契,虽然很少交谈,但只要时黎仰起脸,两人视线一撞,陆商就知道该帮她拿些什么。   走到计生用品区,时黎只是瞥了眼,就耳朵通红想要逃开,陆商却面不改色,推着车慢慢晃进去。   时黎见人没跟上,不得不转过身找他,陆商神色自若从货架上挑选着,见时黎看过来,用不大不小的声音礼貌询问:“你喜欢什么味道?芒果没有了。”   听到他这么说,时黎脸涨得通红,刚才喝下去的芒果汁,口腔还腻着味道,想到什么下。流的东西,时黎拽着陆商的胳膊就要走。   “走啦!快走,你不走我走了!”   陆商随意拿了几盒,略显失望道:“只有超薄的。”   时黎脚步一顿,气急败坏呛声,“难不成你还打算买螺旋纹的?”   在日本那几天,陆商带着她去尝试了一次情侣酒店,给时黎留下相当羞耻的记忆,她是不想再重复之前发生的那些花招。   陆商眼中藏着戏谑的笑,一边走一边扫落盒子,时黎只是看了眼,就估摸出里面至少有十几盒。   想了想,时黎还是忍不住,“你有收集癖?买那么多干嘛?”   陆商俯下身咬住时黎的耳朵,含糊不清道:“夫人,努力点,我们尽快把它们用完。”   时黎恼羞成怒,一直到付款前,都保持着面瘫脸。   陆商牵着她的手,自然能感觉出时黎手心的汗,从收银小姐开始扫码盒子,时黎的手臂就保持僵硬的姿态,手心也不由自主地渗着汗,陆商想笑又不能笑,今天才看出,时黎真的很傻,明明这种时候可以抛下他,先躲出去,可她还是保持着“英勇就义”的表情陪在自己身边。   实在是可怜、可爱。   陆商嗓子痒痒,忍不住逗她,“这些会不会太多了,要不然咱们先拿出来一些?”   说着,当真捏起一盒,当着时黎的面晃了晃,这无疑延长了结账的速度,在收银小姐忍笑的视线下,时黎生硬地从陆商手里夺过盒子,丢给手推车,硬巴巴道:“不多,用得完。你闭嘴。”   晚上,陆商又忍不住吻住时黎的耳朵,戏谑喃喃:“确实不多。”   他身体力行,教导时黎,什么叫“不多”。   身体浮浮沉沉,时黎意识也变得酥软,脑中唯一清明的意识,逼得时黎开口,除了溢出□□,还有断断续续的嘱咐,“别……忘了,调闹钟,我明天还要起来——”   夜色深如水。 第36章 孤岛   清晨,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窥探进来,伴随着几声鸟鸣。   昨天暖了大半天新床,时黎腰酸背痛,眼皮像涂了胶水,怎么也睁不开,陆商醒过来按掉震动的手机,看了看怀中的时黎,又不动声色地搂住她的腰肢,单手给助理发信息。   【陆商:早会取消。】   时黎怕热,被陆商紧紧贴着,睡得不是很舒服,不由自主屈膝顶住陆商的小腹,有下没下推拒着,口舌干燥,仿佛胃里塞了一把火炭,由内而外将她烤熟。   “唔——陆商,空调温度调低一点。”   哪怕睡着,时黎也习惯去指挥陆商,日本之旅,亲密无间的这些天让时黎不由自主养出娇纵的习惯,时怀瑜死去,她只是落魄没人爱,并不是改了性子,陆商愿意迁就她,她恃宠而骄,脾气日渐增长。   “好。”   陆商拂过她的细碎的头发,亲了亲她的嘴唇,时黎也习惯侧过脸蹭枕头,眉头皱在一起,不乐意咕哝:“快点……热死我了。”   腰痛,腿痛,大腿根更疼。   新床是乳胶床垫,没有旅行睡过的水床那么软,昨天陆商又不依不饶,时黎闭着眼,难受不行,烦躁地用力踢被子,蓬头散面从床上坐起来,眼睛没睁,就这么呆呆坐着。   陆商调低温度,又转去洗漱间洗毛巾,时黎被他伺候着擦完脸,才清醒过来。   人清醒过来,脾气也就能压回去,时黎耳朵尖红红,像是抱怨更像撒娇:“你别这样,下次我朝你发脾气,你就不理我。”   陆商淡淡“嗯”了声,宝蓝色的睡衣材质很好,衣袖顺着他的臂弯畅快滑下,挡住手腕处的牙印,他头发也没梳,一撮毛翘着,比平日多了几分人气,时黎手痒,忍不住帮他按住,陆商就顿在原地,任由她动作。   他眸色极深,隐隐约约倒影着时黎的轮廓,时黎像被蛊惑,慢慢靠近,本想亲他又停住,只是用食指顺着陆商眉骨轮廓一遍遍摸。   “陆商……”   时黎目光温柔看着他,陆商没有动。   “有时候我觉得我在做梦……”   时怀瑜死后,时黎再也没有像现在这样自由。苏晴晴、江柔都爱她,可她们的爱,时黎并不信任。时黎问自己,自己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   为什么失去依仗后,连姿态都会变得畏缩?   时怀瑜还活着,江柔、苏晴晴不能操控她的想法,她是顽劣的风,哪怕她们说得有理,她也不会一味地依从,可时怀瑜死掉了,她一下子变得怯懦犹豫,哪怕不同意她们的想法,时黎也不会像以前那样,大胆地表达自己的不情愿,总是恳求、软弱。   时黎心中明白,苏晴晴、江柔与她非亲非故,自己脾气太坏,会把她们气跑,如果她们也离开了,那时黎就真的是孤家寡人。   面对多年好友,时黎尚且能如此谨慎,可也不知道为什么,面对陆商,她总是有说不出的底气,她可以撒娇,也可以愤怒,不管怎么样,陆商都会耐心地照顾她的情绪,不会让她感觉到茫然无措的不安。   脑子里翻涌着念头,时黎看向陆商的表情更加温柔。   陆商捧着时黎的脸,主动将额头贴在她的嘴唇上,“那就一直做下去——”   房门外的茶几上,一本翻开的笔记本被风吹得哗啦啦响,它一页页飞速翻动。   10月1日、10月2日……   时黎每日阅读就用的这本笔记本,它就像催动器,毫不留情催促时间,推着时黎向前跑,一刻不停地跑。   。   “蔡老您客气了——”   时黎将白发霜霜的老人送进轿车,目送着他离开,等车驶至拐角,她才转过身,一脸疲惫地望着苏晴晴,“耽误了那么长时间,你还赶得上飞机吗?”   苏晴晴毫不在意,凑着脑袋找张焕,“你的助理呢?我定的深夜航班,时间肯定来得及,马上我就要走了,反正你现在也有陆商照顾,我也能放心。注意照顾好自己,别太累了,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就给我打电话。”   苏晴晴今天的机票,坐飞机去缅甸,她已经相中一个翡翠敞口,马上就要去追求自己的梦想,也许是终于能实现自己的梦想,苏晴晴脸上的兴奋怎么也挂不住,絮絮叨叨跟时黎念:“莫莫亮是翡翠出品最大的敞口之一,出货品质特别高,而且货品底子干净,今年四大拍卖场都有莫莫亮的货。”   时黎听得头疼,她根本不懂这些,“得得得,别说这个,我烦。”   苏晴晴嘻嘻一笑,立刻转换话题,得意洋洋向时黎炫耀,“你们公司宣传部门都是什么饭桶,做事犹豫不决的,还好有我跟着来,不然白白放跑这么好的机会。”   张焕开了车经过两人,按了两声喇叭,苏晴晴来不及多说,火急火燎去掀后备箱,“不和你说了,我走了。”   时黎帮她提行李,脑子里还转着刚才发生的一切,忍不住抿嘴笑。   苏晴晴是个脸皮厚心眼多的,听到时黎要宴请蔡老,屁颠屁颠跟了过来,时黎本来也只想将药谱交给蔡老,为祖国医药事业发展做出贡献,其他人都是跟来见世面的,没人想在这古稀老人身上蹭一点油水。   苏晴晴不一样,嘴巴甜,语速快,瞄准蔡老的年龄特点,一首《我的中国心》听得蔡老热泪盈眶,将现场气氛烘托恰当,时黎将药谱一拿出来,蔡老就感动得不行,不等时黎多说什么,就死死攥住她的手,苏晴晴煽风点火,将时黎塑造成不慕名利的新青年形象,蔡老脑子一热,居然真的主动答应下帮时黎新系列产品推广市场。   要知道蔡老在中医界的赫赫威名决定了他从不自降身份去做一些赚快钱的商业推广,他答应为新产品代言,可能是他第一个商业代言,更可能是最后一个。先不说蔡老的形象价值,谈谈蔡老在上星卫视的人脉,也知道时黎欠了个大人情。   “拜拜——”   苏晴晴急躁的叫声打断时黎的思路,时黎追了两步摇摇手,看着尾灯一甩消失在视野中。   深秋,夜晚的空气冷得时黎不住地拢住手臂,陆商等在门口,时黎不由地加快脚步。   苏晴晴走得没心没肺,时黎倒是觉得寂寞了。   她朋友不少,可知心朋友也只有苏晴晴、江柔两个,两个人都离开她,说不失落那是骗人的。   陆商今天换了一件卡其色的风衣,搭配修身的牛仔裤,倒像个大学生,时黎伸出手,陆商顺势牵着,并肩走在街道上。   想到什么,时黎突然抬起头问:“你刚才与苏晴晴说什么呢?”   时黎忙着招呼蔡老,也没时间多问什么,苏晴晴明显有些不高兴,也不知道陆商究竟说了什么,能让她拉下脸。   陆商嘴角微微勾起,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我问她钱够不够,需不需要我再借点。她是你的朋友,自然也就是我的朋友,朋友要去追求梦想,我们当然要支持。再者,我们也不缺钱,一百万看上去多,但赌石这种东西耗费也大,其实也不怎么够苏晴晴周转,所以我想……”   时黎无奈顿了一下,“你老实告诉我,你原话是什么?”   “……晴晴,时黎借你的钱够吗?需不需要我再借一点?”   陆商声音听上去略显委屈,“夫人,为了拉近我们之间的关系,我还特意省略了她的姓,就怕她误会。”   时黎心里咯噔,陆商……emmm怎么说?情商有点低吧。   他这话听上去没毛病,就是出于对朋友的关心,但苏晴晴没把陆商当朋友啊,可能她会误会陆商在嘲笑她,苏晴晴一直心气高,估摸着心里难受了,所以脸色才那么难看。   可时黎也找不到理由责怪陆商,确实,陆商真的是好心。   时黎左右为难,最后只能委屈苏晴晴,她无奈叹气,“下次……算了,回家吧。”   她低垂着脑袋,没看到陆商嘴角饶有深意的笑容。   都走了。   苏晴晴也好、江柔也罢,都离时黎远远的。   陆商从来不是大度的人,自从明白江柔她们会影响时黎的决定后,他就计划着怎么弄走这两碍事的家伙,费了很大劲才找到合适机会,将两个人都送出帝都,短时间,她们不可能回来的。   感受着手心的温度,陆商默默注视时黎的侧脸,语气极其自然,“明天想吃些什么?我让阿姨早点准备。”   时黎“啊”了声,慢慢想,“就桂鱼吧,你不是挺喜欢吃鱼的嘛,还有……炖个金胶鸽子汤,素菜让阿姨随便做几盘,晚上不是有酒会吗?我中午要少吃点,才能将身体塞进小黑裙里,这些天被你喂,长胖了!衣服都紧了!”   “不胖。”   陆商声线平静,“你现在还有点瘦。”   “我才不信你,之前没有体重秤,我还以为真的是衣服缩水了,你别骗我了,我要减肥!不许再喂我!特别是晚餐后!”   一只手穿过时黎的发间,默默揉了揉她的头皮,舒服得时黎像无尾熊一样搂住陆商的手臂,懒洋洋地蹭。   只听到一个居高临下的声音,“你不是要努力学习吗?多吃点营养才能跟得上,学习是很费脑子的事情,很容易就能瘦下去,你忘了你高考前瘦了好多。”   时黎想想,也是。 第37章 风暴   事实证明,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作为陆夫人,时黎日常工作安排也很忙碌,聚会、酒会,还有各种各样的招标仪式,每个场所难免应酬,她想控制饮食,陆商总能找到理由劝阻她,比如“明天时兴部门总结,你要加班,午餐多吃点,晚上才能经得起饿”,再比如,“过年总会长胖一点”。   时黎的自控力在陆商的言语中慢慢瓦解。   一来二去,熬过寒冬,又舒舒服服度过新年,春天来临时,时黎试着换上之前的牛仔裤,却发现臀围增加,她再怎么使劲,也不能如常地换好心爱的裤子。   这对于时黎的打击不亚于晴天霹雳,她立刻严肃地制止了陆商投喂的行为,并坚定警告他,如果他再瓦解军心,时黎就不会搭理他。   “我不会再吃了!”   时黎下定决心,无论陆商做什么都不能阻止她减肥!下午茶、夜宵还是养生睡眠炖汤,她都!通通拒绝!   “那,这个我吃了?”   陆商表情没改变,怡然地托着餐盘,摇了摇手中巴掌大的焦糖布丁,表情平淡,唯有手下动作刻意放慢,他张大嘴巴,喜剧演员般“啊”了声,轻轻咬了口勺子。   牙齿碰撞金属勺,布丁顺着喉咙滑落,掉进胃袋。   时黎彻底抓狂,伸出手去拧陆商腰间的软肉,“又不是模拟游戏,你还卡帧?”   陆商笑着向后靠,任由时黎扑进自己怀里,两人在沙发上闹作一团,时黎用手掌压着他的胸膛,伸着脖子去咬盘子里的布丁,一边吃一边用手掌锤陆商的肩膀。   陆商被她不痛不痒锤了两下,手臂收紧,捆住时黎的腰借着时黎行动不便的空档,狠狠亲了下她的嘴唇。   距离两人婚礼已有小半年,这半年来两人已经足够熟悉对方,无论是调。情还是床。上那事,陆商很快就找到时黎的敏。感点,搂着抱着就要滚起来。   一只肥硕的金毛犬风似的冲进来,对着沙发上的两人狂吠,嗷嗷叫地蹲下去,将还在抖动的手机吐在地上,又笨笨盯着两人,不停地哈气,尾巴得意地摇晃着。   “王子。”   陆商发丝混乱,宝蓝色的睡衣被揉得皱皱巴巴,只有最下面一粒扣子系着,他颇为不满地伸手去拍金毛的头,王子是条蠢狗,看不懂主人的脸色,憨笑着用舌头上上下下舔陆商的手心,直到陆商嫌弃地从时黎身上起来,不满地握着它的前爪,将它带到角落罚站。   “站好。”   “汪——”   “坏孩子。”   陆商竖起食指警告点了点王子的鼻子,轻轻一弹,痛得王子嗷嗷叫,傻狗终于反应过来,可怜巴巴呜咽两声,乖乖靠着墙壁立正。   显然这不是第一次罚站。   时黎看得好笑,翻个身用手臂支着下巴,懒洋洋笑:“别欺负王子。”   说着捡起地上的手机,电话那头是江柔,语速一贯的平缓,可背景重音乐影响,时黎听得不是很清楚,只能升高音调,近乎在吼,“你打电话给我干什么——”   江柔也不知说了什么,时黎没能听得清,她试着提高声音,王子却被吓到,一声接一声,小小地叫着,时黎怕吓坏王子,只能对着陆商抱歉一笑,推开阳台门,走到露台上。   四月的风还带有一丝凉意,江柔的声音就夹杂在风中,断断续续听不真切。   “你……考试准备了吗?我有件事……我……”   时黎一边走一边耐心听,偶然一转身,透过落地窗,瞥到陆商正蹲在地上,温柔地搓王子的脑袋,傻狗一脸天真的笑,伸着舌头又去舔陆商的手背,惹得陆商无奈去捧王子的脑袋。   没人注意到,时黎眼神多么温柔。   王子是她捡到的狗,那天她正在家里做饭,院子里突然传出两声狗叫,时黎推开门一看,是一条被剪断项圈、脏兮兮的狗。金毛犬不怕时黎,可怜伏在台阶上,用大大的眼睛盯着时黎的脸,哀哀地呜咽,金色的长毛打结黏在一起,看上去就像落魄的王子,有着良好教养,却遭逢巨变。   时黎无法形容那种感觉,这条狗与她曾经的爱犬王子长得一模一样,金毛犬外人看来都长一个样,但只有养过狗的人才能发觉出各个犬的不同,可这条狗让时黎恍惚,仿佛王子重新回到她身边。   鬼使神差,时黎喊了一声:“王子。”   落魄的脏狗眼睛一亮,猛地扑过来,将时黎按在地上舔。   它真的很壮实,根本不像一条受过苦的狗。   就这样,时黎收养了它,还让它叫“王子”。   陆商本来不想养狗,他不喜欢有毛的动物,觉得王子太大、太蠢,时黎知道这是两个人的家,自己擅自的决定是一种不尊重的表现,可她太喜欢王子了,为了讨好陆商,她答应陆商好多无礼的要求。   想到那些天的胡闹,时黎脸颊隐隐发烫,再看陆商的眼神又羞涩几分。   陆商是一个……很好的人。   明明不喜欢王子,可也愿意为了时黎选择去接受它,王子也不怕他,有一天晚上,时黎梦中醒来没看到陆商,悄悄走出房间,看到陆商带着王子在院子里遛弯。她工作太忙了,陪王子的时间很少,狗是需要陪伴的动物,时黎愧疚,可没办法。   她从不奢求陆商去照顾它,毕竟陆商不喜欢多毛犬。看到一人一狗玩飞碟,王子绕着陆商上下跳,陆商脸上平静的表情,还有他揉王子的动作,那么熟稔,时黎靠在门上心脏狂跳,她知道自己真的爱上陆商了。   怎么可能不爱?她爱上这个愿意接纳她一切缺点与喜好的男人,一点也不意外。   电话那头,江柔似乎喝了很多酒,时黎开了会小差,她刚才说了什么都没听到,歉意问:“不好意思,你刚才说什么?”   江柔久久没说话,终于重重叹息,“你考试准备怎么样?”   提到考试,时黎脸上挂起得意的笑容,装模作样咳嗽两声,“还行吧,家教老师都说我还可以,该背的我都背了,剩下的就看命吧。”   江柔无声笑了两下,看命?   先面试再考试的把戏,只要不是太蠢,一般都不会有问题。   将小费压在杯底,她跌跌撞撞向外走,一直走到酒吧巷子最深处,才突然道:“你们打算要个孩子吗?”   时黎脸颊一红,结结巴巴想要避开话题,“我们还年轻。”   她想过,只不过还没同陆商说,这种事她有些说不出口,毕竟……   虽然不知道江柔为什么要问这个,时黎还是本能避开话题。江柔笑了两下,缓慢道:“好好考试,加油。”   在时黎的不解中,江柔挂了电话。坐在垃圾桶上,她给自己点了支烟,袅袅白烟中,江柔脸上是形容不出的表情,她像自问自答,低声道:“咱们两清了,陆商。”   一张纸被她揉皱,凑到火光中烧成灰。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喜悲,江柔也有。陆商将她调到瑞士,对于别人只是一次交换学习,但对于江柔却是无尽的流放,她母亲的丈夫非常讨厌她这个私生子,江柔知道自己的存在就是耻辱的象征,所以她不会恋爱、不会结婚、不会生子,她会自己消灭肮脏血统的延续。   来保全某位男士的自尊,来赎罪。   她拒绝出国,答案很简单,只要她生活在中华这片土地上,她的一直存在于各种关系网中,上流社会会维持表面情谊,不会抹杀她的存在,但只要她离开了,不用半年,他们都会“忘掉”她。   她的母亲已经老了,比起爱情与私生女更加珍惜现在的丈夫和儿子,年纪大了,终于懂了什么叫体面。   没出国前,每个节假日江柔都会收到相应的祝贺短信及礼物,比起普通家庭,他们一家看上去更和谐,可江柔明白,这种“和谐”正是“冷淡”的象征。   不出所料,江柔来到瑞士半年,前一个月她还能收到统一的慰问短信,她的朋友圈还有点赞,可后几个月,他们就像在江柔的世界彻底消失,什么都没有留下。江柔一点也没怀疑,如果她真的死在瑞士,恐怕要好久,才会有人忐忑、喜悦地为她收尸。   陆商毁了她的家庭,虽然是摇摇欲坠,千疮百孔的家庭,可江柔依旧舍不得。离开前,江柔可以撒泼打滚,不顾一切留下,可以不要脸面哀求,可以主动联络母亲,可江柔没有,她有自己的尊严。她将所有罪责全部推到陆商身上,打碎她梦的人,她也要同样打碎他的梦。   江柔从不是心慈手软的人,她做出反击,找到了陆鹤川的地址。   果然,陆鹤川还活着,还回到了帝都。   江柔厌恶陆商至极,可对时黎格外怜惜,对于江柔来说,友情早就超越一切感情,她没了爱情、亲情,不能没有友情,如果时黎告诉她,自己想给陆商生个孩子,想和他过一辈子,江柔一切就当无事发生,她会原谅陆商“无心之举”。   可,命运告诉告知江柔答案。   “骗人者,人恒骗之。陆商你是自找的。”   凉风吹得金毛犬狗毛乱飞,陆商捏着王子的耳朵,轻轻扯了扯,王子立即仰面露出肚皮,哈着气吐舌头,兴奋地扭来扭去。   时黎蹲在陆商身边开玩笑,“这条怀狗,有奶就是娘,看它献媚的样子,我看它是忘了谁把它抱回来的,只亲近你,都不亲近我。”   王子也真是憨憨,陆商那么讨厌它,可打它进门起,它就表现得更外喜爱陆商,总是跟在陆商身后小心翼翼摇尾巴,如果不是陆商那么讨厌狗,时黎都要怀疑丢弃王子的主人就是陆商。   陆商很淡地笑,鸦羽般的睫毛缓缓扫下,“你都不陪它玩,它当然亲近我。”   说着,竖起王子的一只前爪对着时黎打招呼,“妈妈,亲亲。”   时黎被他配音逗笑,凑着脸,大大地亲了一人一狗两口,“走,王子跟着妈咪,妈咪带你去跑圈。”   陆商笑着目送时黎离开,等时黎消失在视线里,他才缓缓收起笑容。   王子确实是他养的,送到时黎门口也只是为了进一步推动两人感情,它也不是普通的狗,而是陆商提取死去的王子血液,花了大价钱培养出的克隆狗,所以它才会与死去的王子那么像。   陆鹤川送她的王子意外去世了,那他就补偿时黎另一只“王子”。   早晚,他会将陆鹤川在时黎心底的印象全部抹去,全部。   无论活人、死人,谁都不能抢走她,时黎只能是他的。 第38章 你好   时间一晃而过,很快就到了时黎考试的日子,面试没出什么问题,一切顺利。时黎走进考场,握笔的那瞬,她还是不由自主地在心中默念四面八方神灵的名字,临时抱佛脚。   不是第一次考试,也不是第一次紧张。   看到试题,时黎脑子里两个声音——   ‘第一题吧啦吧啦怎么做’   ‘佛祖、耶稣、玉帝、梵天……克苏鲁也行,保佑保佑我。’   两道声音交相错杂,时黎竟意外地清醒,从头到尾,酣畅淋漓,笔没停下过,时黎觉得自己不是在写试卷,而是创作,最后核对检查试卷,距离考试结束还有半小时。   回想这段考试时光。   冰块碰撞杯壁,时黎不无得意地扬高声调,“晴晴,我连答案在书本第几页第几行都记得。”   吊顶橙灯,光线微暗,时黎时不时摇晃下杯中的可乐,轻轻啜一口。   嗓子痒痒的,时黎还想说什么,苏晴晴那边抱歉打断她的描述,伴随着刺耳的刹车摩擦地面的声音,“不好意思啊,梨子,朋友约我去看解石,都是一起做生意的朋友,年纪也一大把,我不能不给面子。”   语气几分抱歉,时黎几乎本能回答。   “……不打扰你啦,我也有事,陆商回来啦,我去热饭。”   其实陆商今天要应酬,估计很晚才能回来。   挂了电话,时黎双臂像失去力量,软软耸拉着,她搁下手里的玻璃杯,灯光昏暗,她反复看杯壁折射的光,有点无聊。   寂寞就像茁壮成长的藤蔓,紧紧捆住时黎的心脏,她赤着脚走在地板上,从前门走到后门,偏偏不知道干些什么,她像是记起需要熨烫衣服,推开柜门一看,阿姨已经熨烫整齐,她的手压在木板上,好一会儿,才悻悻合拢。   时黎已经习惯苏晴晴的有求必应,时黎感到寂寞,总会找她聊天,苏晴晴是好脾气,会宽慰她,哪怕聊一些没营养的话题也能适当缓解时黎的孤独,今天的电话,才算让时黎清醒,苏晴晴也是独立的个体,她不可能无时无刻回应时黎。   摸了摸陆商的衬衫,时黎想去看助理送来的文件,打开一看,空白处已经有黑色水笔留下的记录,是陆商的字体,他习惯处理陆氏合同的时候,顺便帮时黎也处理一下时兴积压的文件。   时黎长叹一口气,没兴致地将文件重新合上。   洗了澡,时黎蜷缩着身体藏在被子下,闭上眼睛,脑子却时不时转出一些想法,她真的是独立的人吗?   爷爷还活着,她一定是不独立的,时黎还记得,留学的第一个星期,她找不到住宿的公寓,只能拎着行李住酒店,同行的同学大多很容易就适应了独自生活,时黎努力学着别人生活的样子,还是弄得一团糟。   时黎清楚,自己被娇纵成半个花瓶,脑子里只有风花雪月,动手能力极差。   时怀瑜死后,时兴陷入巨大危机,可这些危机没有一个是她自己独立处理的,时黎很明白,如果没有苏晴晴、江柔帮忙,第一个月她就会崩溃,说不定会被时琴算计灰溜溜离开帝都。   公司周转也多亏了陆商,就连现在的管理高层有一大部分都是陆商帮忙挖来的,她生意上不懂的东西,也习惯了依赖陆商,陆商一直惯着她,说得最多一句话,“没事,我帮你”,他与时怀瑜何其相似。   好像……她是寄居蟹,紧紧攀附在陆商身上。   时黎摸索枕头,翻来覆去,好一会儿才睁开眼,黑暗中,她瞳仁反射着光,如同盈着一汪水,像是打定主意。   陆商是凌晨回来的,时黎已经睡着。   他喝了很多酒,走路还算稳当,只是一坐下,缓了好久才压抑住疼痛的太阳穴又“鼓鼓”跳动,黑暗中,陆商摸索到衣柜,抽出睡衣。   走到门口,时黎像是听到动静,咕咕哝哝地揉眼睛,将床头灯打开,一片暖光,她不停地打哈欠,“回来了……”   “你睡吧,两点多了。”   时黎还没有完全清醒,本能从床上爬起来,眯着眼睛扑到陆商身上,伸出手就去解他的领带,还不忘凑着鼻子嗅,“让我检查一下你有没有搞女人……喝了那么多酒,胃疼不疼?带着小张就别喝那么多……都是坏人。”   陆商被她压得够呛,脸上笑意却不减,伸展双臂任由时黎动作,她洗过澡,发丝间还有洗发露的香味。   “谁又惹你生气了?”   时黎不会莫名其妙骂人,最后一句明显是受了委屈。   “还能有谁?你呗——”   解开领带,时黎将它搭在晾衣架上,又去散外套扣子,可眼睛没清醒的缘故,手指软软的,好一会儿都没拧开纽扣,陆商干脆搂住她的腰就要往床上抱,时黎嫌弃伸手去推他,“一身酒味,先去刷个牙,不然不给亲。”   话虽那么说,到底时黎没争过陆商,还是不情不愿被他咬了好几下。   她只穿着纯色的吊带睡衣,纤妙的身段一览无余,比之刚结婚时,时黎该胖的地方更加柔软,纤秾合度。蓬松的头发微微卷着,压在光。裸的背脊处,痒痒的,引得时黎不停地扭动,陆商眸色深了几分。   “我以后带你去。”   陆商自然不可能不应酬,如果应酬坐主位,轻轻抿口酒就能谈正事,若是遇到今天这种情况,是陆商不能拒绝的长辈,就不得不多喝几杯,国人在酒桌上谈生意,这种事也无法避免。   时黎一口回绝,“算了吧,上次我去,那黄处长愣是没好意思点烟,难为他一个老烟枪。”   不同的合作伙伴有不同的脾气,有人爱高雅,就租个竹屋,玩流觞曲水,配乐一水的丝竹笙琴。有人却爱富贵,只有灯红酒绿的销金窟才能让他满意。乙方奉承甲方,哪能随随便便加个人,有女士在,大多数男人不敢太放纵,束手束脚,脑子都用到合同上,怕是一点便宜也别想占。   时黎只去过一次,就放弃了这个念头,她也是一个企业的决策者,也能明白应酬的重要性。   陆商意味不明笑了笑,捧着时黎的脸逗她,“心情不好就跟朋友出去逛逛街,喜欢什么就买,发泄一下压力。”   时黎:“说到这个,梅沅邀我去时尚周,下个礼拜新品发售会后,我也能抽个时间去添几件衣服。上次生日宴会,我居然与老沈家的夫人撞衫,还好你夫人我天生丽质,不然就丢了大脸。”   时黎朋友挺少,网上认识的“梅美子”宋梅沅也算一个。   她刚回帝都,宋梅沅就各种邀请,前几次时黎实在太忙就拒绝了,后来拒绝次数多了,时黎有些不好意思,也应了几次约。宋梅沅人情世故拿捏得当,约会地点也都是美容院、清吧等地,时黎被她安排着,两人关系不由地近了些。   宋梅沅会借驴上坡,见两人关系良好,时黎又没有其他什么朋友,干脆一不做二休,端出一副“好闺蜜”的样子,平日里各种出主意,也利用自己的人脉帮时黎拉拢了不少生意,时兴新产品“宫廷六季”售卖后,她帮着跳来跳去,带来第一笔网络购单。   陆商没有表现出一丝不乐意,“那要我帮你处理一下行政方面的问题吗?我看你最近都在忙这个?”   时黎很干脆拒绝,“不要!快去洗澡!”   说着,当真推着陆商往浴室走,陆商被她闹得没脾气,伸手摸了摸时黎的头,忽地问:“考试考得怎么样?”   很像哥哥询问妹妹的考试成绩,配合陆商温和的笑,时黎不由地抬起头看他。   她没愣多久,突然露出灿烂的笑,“很好!”   时黎没有谦虚,她也确实考得很好。   六月,时黎从时装周归来,刚好考试录取名额放出来,十六个人,时黎正数第三,高分被录用。   两个月前,时黎还因为空虚找不到事情做,哀叹自己碌碌无为像个寄居蟹,两个月时间一转,她就忙得如热锅蚂蚁。   她的同学大多都是事业有成的商人,人情世故特别懂,名单刚放出来,很快就有人找到时黎,说是拉同学群,大家凑个份子,请教授吃饭。   时黎对这种事不擅长,别人说什么就听什么,她表现像个呆头鹅,群里人也照顾她年纪小,越发提点,其中几个同学甚至拉了小群,专门教导时黎怎么巴结教授,结交人脉这种事。   这几天,群里各种恭维、奉承不断,大多数同学来读个MBA是事业有成后镀金用的,没多少人把心思放在书本上,时黎是陆商夫人,也吸引了不少有心人,每次群内发言,就像自带BGM,没说几句话,同学之间又相互奉承起来,看得时黎头都大了,却也只能赔笑脸。   一天天聊下去,时黎身心俱疲,对未曾见面的教授都压了一肚子气,心里将他骂了无数遍。   没见过那么难搞的人,领头羊(班长)都定好餐厅,一群中年人准时赴约,结果被放了鸽子,送去的礼物也全部被退回,一时间,不仅是时黎,就连群里最懂办公室哲学的班长都烦得不行,完全不明白,教授在玩什么把戏。   又一天。   “好的,我马上就到。”   终于,教授人到场了。时黎急匆匆下车,不幸扭到脚,踢了踢不合脚的高跟,迅速将车钥匙抛给泊车小弟,一瘸一拐向包间走。   班长已经等在大厅,他是一个四十二岁的中年男人,与大多数成功男士一样,油腻、地中海、有着肥硕的大耳垂,完全符合“笑面虎”的形容。   “小时,你怎么才到!就等你一个人了!你啊,不懂事!”   “抱歉抱歉,路上堵车了,我收到信息就赶过来了。”   班长为她拉开门,时黎弓着腰,满怀歉意先点头致歉,“不好意思,教授,堵车了。”   她一边说,一边抬起头,只是一眼,就愣住。   坐在主位的男人只穿着普通的白衬衫,纽扣一丝不苟系到最上粒,明明没有表情,但给人无法忽视的气场。他看清来人,忽地一笑,时黎看到他嘴唇张合,男人的嗓音低冷,仿佛彻夜不化的积雪,他说:“你好,时黎小姐。”   时黎几乎无法呼吸。   陆鹤川……他是陆鹤川!   她反复扫视男人的脸。轮廓收敛,熟悉又陌生的样子,他有浓黑的眼睫,微微低垂着,是漫不经心的温柔。   时黎扶着椅背,张着嘴,哆嗦嘴唇,好一会才缓过来,“您好……教授。” 第39章 安室奈鹤川   车飞速向前行驶,时黎局促坐在后座,一动都不敢动,手指不由自主紧紧压着真皮座椅。   “我。”   一声尖锐的鸣笛压过时黎的话语,男人转过头,疑惑地“嗯”了声,时黎只是摆手,示意自己没事,透过车视镜,只能看到男人的一双眼睛,他微微侧头,眼睫低垂,如同雾中的星辰,隐隐约约。   四周景物拼命后退,时黎忍不住将视线投向窗外景色,脑子却一直在想之前发生的一切。   开车的这个男人,是她以后的教授,他有着与陆鹤川一样的脸,可他清清楚楚告诉所有人,他是日本人,是学院的特约教授,半年前才来到中国,所以中国话不是很好。   他的名字是安室奈鹤川。   时黎不相信,他就是陆鹤川!不仅是容貌,连气质都相似,怎么可能不是一个人!   可,时黎不明白,为什么他看到自己,表情如此淡然?好像真的第一次见她,就连送脚踝受伤的她回家,都保持着相应的距离感,扶时黎的腰用上了绅士手,没有一丝朋友间的熟络。   胡思乱想,一路无话。   时黎与陆商的婚房位处中央别墅区,进门需要打卡两道,还要刷一次脸,保安本不放他们进来,等时黎按下车窗,让他们看清脸,电子门才缓缓打开。   也不知为何,驶入这道门,未做亏心事的时黎平白生出紧张,手指紧紧攥住衣角,心中祈祷,希望陆商不要出来接她。   距离时黎家还有挺远一段距离,时黎实在忍不住,干脆道:“教授,到了,就是这里。”   “好。”   安室奈鹤川维持着师生间小默契,不多问,也不好奇,时黎要下车,他很干脆将车靠边,熄火,为她拉开车门。   “谢谢教授。”   “时同学下次要注意安全,这里有跌打喷雾,你回去用热水敷一敷脚踝。”   他手腕处套着一个塑料袋,隐约能看到一行绿色的字体“康泰药房”,联想到鹤川之前靠边停车,时黎不好意思捏了下耳朵,从他手里接过东西,微微抬着左脚,金鸡独立般立在原处与鹤川告别,“教授,再见。”   男人穿了件深咖色风衣,垂落的衣摆被风吹起,轻轻晃了一下,能瞥到修长的双腿,他点头致意,目送着时黎一跳一跳向前走。   时黎穿了双高跟,跳着走了几步,就累了,她刚放下左脚,准备靠着路墩子歇一歇,腰后就被一双手托住,时黎受惊,脱口而出:“教授,我自己可以的!”   要死,如果被陆商那个醋精看到,准要拉着脸半天不说话。   声音倒不是她误以为的低冷,而是更熟悉的阴沉,“教授?夫人,你可以什么?”   时黎身体一瞬僵硬,她脑子翻天覆地,狂甩绿帽社的各种投稿——   《被现任发现自己和前任纠缠不休怎么办?》《老公脾气不是很好,该怎么向他解释外面的流言蜚语?》“我……我……那什么,今天天气很好,哈哈哈。”   陆商并没有她想象那么生气,反而亲密地搂住她的腰,让她整个身体都可以依在他的身上,捞起时黎的头发,陆商贴在时黎脖颈处,轻轻吻了一下,眼睛向后瞥,嘴里却说:“扭到脚?我背你回去。”   路灯下,陆商看到那人露出挑衅的笑容,他用拇指抹下唇,这是陆鹤川的习惯性动作,陆商瞳孔收缩,手指不受控制用力蜷缩,但在时黎发觉前,陆商收敛了怒意。   陆商蹲下身,时黎趴到他的后背上,无意间回头一看,鹤川还立在原处,嘴角挂着笑意,时黎几乎不敢看,头发发麻,只能紧紧搂住陆商的脖颈,将脸埋在他的肩膀处。   安室奈鹤川目送两人离开,他在原地等了很久。时黎透过露台远远能看到他点了一支烟,夹在两指间,春季微寒的晚风蒸腾出一片雾,将他半张脸模糊,如同一张抽象画。   过去的陆鹤川一点点,在她心中研磨、打光,最后沦为一面镜子,所见之景那么清晰,却不真实。   本能她确定,安室奈鹤川就是陆鹤川,可,现在,她又不确定了。   安室奈鹤川远比陆鹤川来得温和,就像一杯锡兰红茶,在午后时光中慢慢发酵,陆鹤川无疑是骄傲绚烂的,他不会露出落寞的表情,陆鹤川身后始终有鲜花,伴随着掌声,他光芒万丈,肆意生长。   可世界上真的有如此相似的人吗?   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时黎本能动了下脖颈,嘴唇也不由自主抿住。   是陆商。   他捏了捏时黎的肩膀,一切如常,耐心问:“脚踝还痛?让你乱跑,多大的人,毛毛躁躁的。”   时黎努力压抑诉说的欲。望,见陆商不愿意提鹤川的事,她也装傻,只朝着陆商撒娇,“那你帮我揉一揉——”   揉着就滚到床上,半梦半醒,时黎做了一个很短暂的梦,她梦到陆鹤川一身是血,慢慢朝着她伸出手,低声质问,“你为什么不来找我?”   时黎想要逃跑,可身体僵住,一动都不能动。   就在那双血手要触碰到时黎双眼时,另一只手紧紧攥住了陆鹤川的手腕,时黎抬头看,不是陆商,而是安室奈鹤川。   男人轻薄眉目,整张面孔温润得不可思议,自从他出现,陆鹤川就像被风吹散的云雾,慢慢,由内而外地化为飞烟。   安室奈鹤川对她点点头,语气疏离且温和,“时同学,注意安全。”   梦醒了。   时黎说不出心中什么感觉,仿佛重物落地,如释重负的轻松,她不希望安室奈鹤川是陆鹤川。   陆商睡得很熟,时黎动了动胳膊,将他的手掌压在自己侧腰上,像只猫一般缩进陆商怀里,两人肌肤相互传递温度,时黎觉得温暖,慢慢闭上眼睛,做梦般凑过唇去蹭陆商的下巴,一下、两下……她像只猫睡着了。   陆商在她熟睡后才慢慢睁开眼睛,黑暗中,唯有月光,时黎大半面孔藏在黑暗中,比白日多了些冷酷,她的长相极娇贵,不经意间就有居高临下的傲气,陆商觉得身体滚烫、整颗心也滚烫,伴随着抽搐的愤愤,需要强力压制才能克制内心的愤怒。   那就是陆鹤川。   他居然还敢回来。   阴暗在黑暗中滋长,陆商注视时黎的睡颜,终于不再克制嘴角的笑,他嘴唇极薄,轻轻勾起,周身气场一瞬改变,修长的手指凉凉捂住时黎的眼皮,他动作干脆,顺手拿起衣架上的睡袍,随意一披,从床上站起来。   月光倾泻,丝质睡衣质感极佳,轻柔地贴服身躯。   手机被他捏在手中,屏幕忽明忽暗。   。   早晨,照旧吃着阿姨准备的早餐。   金属餐具碰撞的响声中,陆商突然说,“夫人,有件事忘记与你说。”   时黎抬眸,陆商表情未变,银叉被修长的手指按着,一块块烤制金黄的面包片被利落切割成大小一致的残块,银叉戳进柔软的内里,有淡红的果酱被压出来。时黎不由地捏了下手指,假装淡然,“你说。”   老天保佑,千万不要提到安室奈鹤川!   陆商笑了一下,“就是一个电视录制节目,吃完早饭,你看看这个。”   崭新的打印合同被推到餐桌最中间。   时黎掀开一点。   “夭寿了,那绝对是个绿茶。婊!阿黎你太傻了,怎么能把那种人搞进来!请神容易送神难,她一定是在垂涎你家陆商!”   宋梅沅刺耳的响声穿透话筒,震得时黎一抖,时黎挪开些手机,“别这么说人家——”   电话那头几乎要气死了,更大声嚷,“现代社会想报恩,努力学习,大学毕业后去陆氏集团应聘就行了!她去你家给你做保姆是咋回事?电视剧你没看过,年轻漂亮的保姆,保着就抱到主人家床上!我看这女的图谋不轨。”   “阿黎,我敢与你打赌,这个婊。子肯定看上你家陆商了!陆董也真是的!怎么能将女大学生放到家里!我擦,他是要翻天!”   时黎随意翻看手里的资料,当事人约她在咖啡馆见面,向时黎解释这拍摄计划,时黎答应了。   距离两人约定时间还有十分钟。   电话那头喋喋不休,“阿黎,你等会,什么都别说,也别答应下来这件事,我马上就到!等着,看我手撕贱货。”   听到宋梅沅火急火燎关车门的声音,时黎只能说:“你慢点,我又不傻。”   挂了电话,时黎又仔细看了看手里的计划书。   说实话,陆商将这份合同推给她时,她也诧异很久。因为这件事,不管怎么说,都不符合逻辑。名牌学校的大学生,居然想利用假期时间来资助她学业的上市企业董事长家中,担任保洁员还债,这是什么玛丽苏剧情?   而且,陆商居然还同意了?!   退一万步,陆商同意就同意,算是支持祖国教育事业,培养学生独立自主的能力,可为什么,他还会同意电视台拍摄?还要把这件事做成一档节目,上星播出?   时黎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件事的逻辑。   咖啡厅大门被人推开,吹来袅袅香风,微微刺激鼻子,中调用薄荷押尾,时黎翻动手里的计划书,并没有发现有人靠近,突然,对面坐了个人,时黎被响声惊动,慢悠悠抬眸,入目是白色蕾丝衬裙,宽大的衣袖恰好遮住一半手背,显得指节修长白皙。   “你是?”   女人低头含蓄笑,眼神闪烁,“陆夫人你好,我是白玫。” 第40章 一个人?   白玫。   挺好的名字,就是品味不佳。   身上的香水味,时黎嗅出了品牌,是最近几年被网络炒得很火的“冷香”。打着小资牌头,却敢将薄荷作为中调,喷得浓烈,完全是六神的味道。让时黎最不喜,是这个牌子发家史。它是建立在碰瓷上的,与某国际大牌打得火热,最后反踩一脚,咬了合作商一大口肉。   能喜欢这种味道,估计网络推广软文没少看,被“不容亵渎的少女感”打动了。   时黎伸手,轻轻与她握了握,示意道:“喝点什么?”   白玫抿唇,点了最便宜的黑咖啡。   时黎将ipad递给侍者,也不含蓄,干脆明了问:“你的想法是什么?”   白玫没想过她会如此直截了当,愣了一秒,迅速反应过来,脸上也自然而然露出淡淡的笑意,她微笑很有节奏,唇角微挑、上嘴唇抿紧,下嘴唇才跟上,最后呈现出一个乖顺的笑容。   时黎忍耐克制眉头上挑,心中隐约奇怪的感觉。   “陆夫人,我的想法是这样的。陆氏集团慈善宣传有一部分是立足于改善贫困地区学生的上学情况,我是受益人之一,若公司需要,我理所当然要出来发声。担任陆董及陆夫人生活助理的职业,是我自己要求的,我大学专业为中文,与陆氏招聘的职位并不贴合,若为了报恩,让陆董破格录用我,这对其他应届生并不公平,所以。”   一个“所以”,时黎终于联想到记忆里的另一个人,曾经讨厌至极,现在居然快忘记名字,白玫装扮、语气都像极了她,时黎总算明白为何一见面就不喜欢白玫,她是恨乌及乌。   白玫抿了口咖啡,苦得皱了皱眉,“所以,我想通过为陆董及夫人处理家务来还债。现代社会,保洁员不再是过去的二十四小时值班,陆夫人若是不习惯家里有陌生人存在,我可以午后约定时间来拿走需要清洗的衣服,帮助做完整个房间的打扫再离开。”   时黎听着,更觉得滑稽,不由地开口问:“资助你上学是整个公司的决定,并非陆商个人,你如果想要报恩,可以努力学习,我相信,陆氏集团欢迎任何一个能力出众的人。”   没必要,真没必要,没见过这样子的报恩方式,太奇怪了。   气氛一瞬陷入僵局,时黎用指腹试探杯壁的温度,并没有喝,反而双手交叠,挺直后背。   白玫没想到时黎还是这幅抗拒的模样,哑口无言,只能端起咖啡杯品着,眼睫微微下垂,也不知道再想什么。就在时黎觉得没意思,准备告辞时,走廊过道上由远及近,传来高跟鞋踩地的“噔噔”声。   时黎看着宋梅沅目不斜视向后排走,想喊她,又不好意思,只能伸手握住还烫着杯壁。   宋梅沅装模作样走出几步,又想到什么,回过头,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时黎,“惊喜”道:“阿黎,你也在这,呀,这还有位置,我一人,懒得占一桌位置,就坐你身边?”   说着,毫不客气坐在时黎身边,用屁股挤了挤时黎,把她推到里面的座位上。   宋梅沅今天穿了件深V礼裙,金色亮闪包到臀部,衬得两条腿修长白皙,她妆容一贯夸张,深黛色眼影,人鱼蓝的口红,与她对面的白玫形成鲜明的对比。   说是过来帮时黎撕绿茶婊,可宋梅沅也不是疯婆子,上来就撒泼。这一路,她跟自己的几个闺蜜连麦,探讨了一下战术,决定先进行第一步——知己知彼,先发制人,压一压对方的风头。   先来了解一下这个小bitch的计划。   “咳咳。”   宋梅沅侧眼瞥,“阿黎,你不给我介绍一下这位姐妹?”   说是等待时黎介绍,宋梅沅自己自顾自打开美颜相机,转过身,不经过白玫同意就拍了两人同框照发微博上了。   配字   梅美子V:认识新姐妹~[图片]   她的粉丝品位固定,大多都是欧美粉,对宋梅沅的夸张妆容接受良好,偏偏白玫的“清汤寡水”很不得人心,评论里瞬间炸开,什么“土”“白莲花”刷得飞起。   看着白玫手指紧紧攥住裙摆,脸上表情未变,依旧娇滴滴笑着,宋梅沅就知道戳到痛处了。   哈,还真是个绿茶婊,若非心中有所求,何必强忍怒火,像她们这种鸡窝飞出的凤凰、全村唯一的大学生怎么可能没有傲气?甘愿忍受羞辱?就算修养好,不想跟她一般见识,那朝着自己笑算什么?   背地里扎针,脸上带笑,哇,这女的心机深。   宋梅沅盘算着,此等妖女,她一人功力恐不能降服,怕是要找修为更高的义士,请职业打小三一万年的表姐出山,方可克制。   时黎不知道她心中的小九九,见宋梅沅不问不顾拍一张照,也有些尴尬,“梅沅删了吧,你不能未经别人同意就拍对方的照片,这太不尊重了。她叫白玫,白色的白,玫瑰的玫。”   白玫,名字也很婊,恨一个人可以恨一个省,宋梅沅更干脆,直接讨厌上两个无辜的汉字。   “删了。”   既然时黎开口,宋梅沅也没有一点耍赖的样子,干脆地删了微博,还把屏幕对着白玫转了一圈,以示诚意。   白玫只能笑,自从宋梅沅进来后,就没露出其他表情,脸上的笑容越发柔软,眼睛也水汪汪,她对面坐着杀马特的宋梅沅,衬托六分长相也有了八分,站在一旁的服务生都看不下去,时不时用厌恶的眼神瞥宋梅沅,仿佛她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嗯……距离上一次认领恶毒女配剧本,时至今日已有三百余天,她。宋梅沅终于又上岗了!   宋梅沅兴奋在脑海中翻阅《鉴渣笔记》,没一会,就找到了绿茶婊别册的第四条——擅于用柔弱的外表占据舆论至高点,吸引异性的同情心。   白玫这个操作,满分一百分,宋梅沅打九十分,少十分是怕她骄傲。   三人,谁也没再说话,气氛更加尴尬。   宋梅沅等白玫开口,白玫等时黎开口,时黎不想开口。   最后,白玫终于忍不住了,笑眯眯给宋梅沅介绍餐点,明明她也是第一次来,却能最快时间上手资料,可见学习能力挺强的。时黎慢悠悠转动汤勺,有搭没搭听两人交谈,视线却放在摊开的计划书上。   “这个茶点有些苦,我觉得白丝绒蛋糕你会更喜欢。”   宋梅沅想点,白玫忍不住咳嗽一下,开口提示。   “啊——可我不觉得苦,你是在口碑上看到别人评价的吧,那是两个月前的口味,现在换了主厨,味道变了。”   白玫的话让宋梅沅暗笑不止,她可不是第一次来,至少她不会误以为“白兰地榛茶雪顶”是苦的,被她讽刺一通,白玫脸色有点难看,可还要想办法下台,只能这么说:“啊,我也是半年前来的,原来换了主厨……”   煞笔。   宋梅沅心中不屑,果然是个死要面子的绿茶,简简单单一激将,脑子就搞不清楚了,连锁咖啡馆换个狗屁主厨,你以为是米其林啊?   她还要开口,不曾想,身边的时黎突然站了起来,宋梅沅诧异抬头看,不远处站着一个年轻男人,他穿着浅灰的羊绒外套,单手插在裤兜里,另一只手里捏着手机,见她们看过来,似有察觉,缓缓滑过眼神,无波无澜地看了她们一眼,突然礼貌点了下头。   宋梅沅被他眼神蛊惑,几乎本能挺直背骨,假装淑女地撸了下头发,对面的白玫同样,表情柔和几分,一双眼睛欲说还休,宋梅沅没心思唾弃绿茶,这个男人,极品货色!快快快,快来要她的电话号码!今晚就约出去打。炮!她要给他生三个!   心里美滋滋,男人果然如宋梅沅预料那般走过来,就在她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时,男人将眼神落在时黎身上,宋梅沅心脏瞬间一个”咯噔“。   完了完了!这个男人第一志愿是男小三,她又出局了。   时黎尴尬伸出两只手,嘴里道:“教授,下午好。”   安室奈鹤川并没有打扰她们的意思,扫了下她们的桌牌,又看向时黎,温和道:“时同学,又见面了。”   也许察觉到时黎的不自然,他破天荒开起玩笑,“时同学不必紧张,这不是课堂,我也不会扣你平时分,不需要那么害怕我。”   他就站在宋梅沅身边,她能闻到安室奈鹤川身上独特的冷木味,隐约夹杂一丝丝的烟草香,熏得心里痒痒。   宋梅沅交往过无数男朋友,她从十四岁就在相看男人,自然能大致了解到男人的品性,闻到烟草味,宋梅沅习惯去看男人的食指,出乎意料,他的指节修长干净,完全不像老烟鬼留下的熏黄。   色心大盛的宋梅沅瞬间怂了,趁着两人交谈,不由自主地向时黎身边缩了缩。   靠!这个男人绝对有故事!指甲修剪如此整齐一定有洁癖强迫症,有洁癖还抽烟?心理够强大的,毕竟一般强迫症可忍受不了随风飘散的烟灰……算了,这顶级货色,要不起。   “教授,你一个人?”   随意聊了几句,过足场面话,时黎说准备结尾的客套话,若是鹤川约了朋友,理所当然现在就可以告别。若是没约朋友?不可能的,这家咖啡厅咖啡很一般,主要卖点是精致的甜点,对女性吸引力很大,男性就一般,教授一看就不是嗜好甜食的。   结果。   安室奈鹤川无奈地笑,“我,一个人。”   时黎:“……那,咱们拼一桌?” 第41章 谎言   拼桌这种事,一回生两回熟。   时黎怕宋梅沅她们尴尬,努力想找话题,没想到白玫自己找到机会与安室奈鹤川搭话。   也不知道该松一口气,还是提心吊胆,说实话,时黎很矛盾,外人面前,她无疑是扮演陆商的好妻子形象,只是安室奈鹤川太像故人,时黎总觉得对着他秀恩爱是残忍的事情。   一片光晕中,安室奈鹤川沉默笑着,手指修长,骨质分明,他习惯用指腹去试探杯壁的温度,细腻的指尖微微用力,转着面前的茶盏移动一点,时黎愣愣看了很久,手指不由地捏在一起,他这个小动作实在太像自己。   陆鹤川是不会做出这样的动作的。   他眼珠颜色接近糖棕色,因为睫毛很长的缘故,挡住一大半神情,无论看时黎还是看白玫都是平淡的神色,礼貌疏离。   可能是鹤川在,白玫故意卖弄,语气又轻又软,时黎听了几句,百无聊赖,自顾自打开手机看信息。   微信上好几个信息显示,时黎从上往下看,只点开了陆商的聊天框。   【陆商:早点回家,有惊喜。】   两人结婚大半年,时黎对陆商的备注还没改,看着“陆商”两字,她觉得冷淡,干脆将它换成“老公”。   手指搁在屏幕上打打停停,时黎想了一句回复,觉得不合适,又删删改改,最后只发出去一张表情包。   咖啡厅又有人进来,恰巧刮起风,吹得蛋糕上的糖粉微微滑动。   白玫进入自己提前准备过的环节,为了这次与时黎的约会,她准备很多资料,也针对时黎的身份信息做过一些调差,知道时黎对经济方面不算精通,为了力求最大程度说服时黎,白玫决定采用“混淆逻辑”的策略。   想着,她的语速不由地放快许多。   只要说出的话用词足够精准,量词增加,看上去很有道理的样子,不涉及该领域的普通人就会失去探究的兴趣,就会顺着对方的思维,理所当然接受。   “针对鹤川先生的提问,我的解释是这样的。这是一个流量变现的时代,陆氏集团最为中国电商的翘楚自然也需要迎风赶上,适当的企业文化营销是必不可少的。正如陆董在中华峰会上发表的企业自主变革的设想,若是能以慈善公益作为切入点,必定比其他企业的努力、奋斗容易吸引眼球,也更容易吸引官媒的注意,极有可能作为主流正能量被进一步报道。”   “根据18年传播效能白皮书说介绍的,DAU恒定增加,但功能媒体能占据的力量远不如上星卫视,消费群里的主力大部分选择上星卫视作为新售品的质量背书……”   白玫滔滔不绝说着,时黎每个字都听得懂,连在一起就不懂了。但看她一直盯着自己看,也不好意思开小差,干脆也认真端坐着,时不时微笑一下,以示自己在听。   宋梅沅更别说,她大学学历还是她爸花钱买的,她也不给白玫面子,干脆吃一口蛋糕,刷一下微博,直接冷落绿茶,美滋滋。   安室奈鹤川当然听得懂,白玫完全在胡扯,数据名词含义都没搞清楚就敢来找时黎洗脑,不过他确实需要白玫的助攻,不仅没戳破,还配合说两句。   三个人各怀心思,白玫语速慢慢放慢,她背的台本快说完了,不过看时黎的神色不再像之前那般抗拒,表情也放松下来。   成了。   “……我也是考虑到这点,现代人对刺激的追求越来越高,港风连续剧般的节目,更容易吸引大众视线,这是一次两全其美的炒作,我想,这也是陆董愿意答应下来的原因。”   时黎不去看她,反而抬眸询问鹤川的意见,“教授,你觉得呢?”   安室奈鹤川低垂着睫毛,略作停顿,脸上的表情很淡,“我觉得可行。”   时黎也不废话,伸出手与白玫握了握,“合作愉快,白小姐。”   白玫显然没想到时黎这么听身边这男人的话,看向两人的眼神很奇怪。她爱慕陆商许久,自认为自己最般配陆商,可陆商与时黎突然的婚礼打断她的美梦,白玫不甘心之余做出这个打算,她要来到陆商身边,时黎这个花瓶根本配不上陆商。   今天的约会更加坚定白玫的想法,时黎完全是个愚蠢、轻浮,稍有姿色的贱货。   出了咖啡馆,一行人简单告别。   白玫用挑刺的眼光,看着上了安室奈鹤川车的时黎。细细的高跟,脚踝处被裸色的细带扣着,金属拉链的包臀裙完全勾勒出玲珑有致的身段,她肤色极白,娇嫩的手臂处箍着纯银的手钏,她在笑,手钏微微撑开,裹得皮。肉雪嫩白皙。   不可否认,她很有姿色。即便心中愤愤,白玫还是要感叹,陆商果然重色,如此空空肚肠的蠢货居然娶回家,想着时黎在咖啡厅呆愣愣的模样,白玫嘴角讽刺地挑起。   漂亮又有什么用?时黎应该二十四岁,女人过了二十五老得速度就快了,就算保养好,也是一张僵尸脸,她白玫才十九岁,比时黎年轻五岁,陆商重色,不可能守着人老珠黄的时黎过一辈子,自己还有机会。   时黎自己开了车,只不过刚才没注意,吃了块酒心巧克力,苏晴晴的影响,时黎从不酒驾,哪怕现在根本不醉,时黎也只打算找代驾,咖啡馆这边很少有代驾,最近一个代驾点还在两公里外,时黎没法,只能麻烦教授送她回家。这是第二次麻烦安室奈鹤川,时黎的表情也有些不好意思,时不时摆弄一下手里的蛋糕盒。   安室奈鹤川很喜欢甜食,打包一大堆蛋糕,看他结账时,时黎还大吃一惊,喜欢吃甜品的男生不算多,至少陆商、陆鹤川从来不碰,看着他拎着满满一盒蛋糕,时黎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心里想着,什么时候回请他。   比起第一次,时黎神态放松,主动与安室奈鹤川聊天,这一次时黎主动提起陆鹤川,她大致确定面前这个男人不会是自己曾经的未婚夫,毕竟一个人的口味不会那么容易改变。   不过,时黎也留了个心眼,故意提起陆鹤川时,她一直注视着对方的表情。   安室奈鹤川表情平淡,若有所思,“难怪第一次见我,你像看见鬼了。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节哀?抱歉?或者对不起?”   时黎笑起来,一身轻松。   他单手搭在方向盘上,嘴角微微笑意,继续道:“世界上有很多奇妙,或许你看过江户川乱步的《帕诺拉马岛奇谈》?”   时黎没想过鹤川会提到自己最喜欢的推理小说家,眼睛亮起来,身体也不由自主前倾,兴奋说:“我看过!你也喜欢他吗?”   某一点上,时黎真的很孩子气,她保留着少女特有的兴奋,会因为相同爱好而感到喜悦。   安室奈鹤川笑着转弯,语气很舒服,“毕竟是推理界大师,我作为一个日本人,理应知道这个伟大的作家。”   这句话换别人说,时黎或许会不开心,但说话的人是安室奈鹤川,时黎就觉得理所当然。   车轮压过散落柏油路的一块报纸,他继续说:“故事中的主角有着与非血缘死者一模一样的脸,甚至身材也类似。故事来自生活,我能与你的旧友相似,并没有什么值得奇怪,或许这就是生活吧。如果你愿意,我们也可以成为好朋友,或许,我身上还有其他与你旧友相似的特征呢。”   时黎仔细回想曾经看过的剧情,命运或许真的如此戏剧性?她很快接受了鹤川的设定。   “那……我能称呼你为鹤川吗?若是课堂,我还会称呼你为教授。”   如果安室奈鹤川不是陆鹤川,时黎很希望有一个新朋友。   “当然。”   这一次安室奈鹤川将时黎送到家门口,一路畅通无阻,显然门卫已经登记了他们的车牌号。   时黎蹦蹦跳跳下车,挥手向鹤川告别,阳光下,指针刚刚走过数字四。   陆商就站在二楼客房落地窗后,默默看着,手指攥紧,却一言不发。   他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譬如挥拳重击陆鹤川的虚伪的笑容,又或者,警告时黎远离。可他什么都没有做,只是看着,他已经确定安室奈鹤川就是陆鹤川,可,他必须要告诉时黎,这个男人与陆鹤川一点关系都没有,除了一张过分相似的脸。   他知道时黎托人调查安室奈鹤川的过往,显然她并不相信百度搜索里的资料,陆商并不清楚陆鹤川打什么算盘,可他无路可退,他与时黎的婚姻、爱情都是建立在陆鹤川已死的前提下。   他不知道时黎有没有爱他,过日子与爱并不相似。为了维护两人岌岌可危的婚姻,他必须帮助陆鹤川撒谎,让安室奈鹤川真的存在。   太阳穴隐隐痛,近日几天,陆商睡得并不好,梦里反复着陆鹤川与时黎并肩行走的画面,梦中,他重新变为无助的少年,眼睁睁看着,无济于事。   他想要时黎爱自己,至少发现她不能失去自己。   时黎哼着歌走上楼,正好对上陆商一双眼,陆商就坐在临窗的沙发上,唇角带着一丝若有如无的笑意,他看着时黎走上楼,舒展双臂,向时黎展示身后巨大的礼物盒,“惊喜。” 第42章 洗牌   会是什么东西?   时黎小心靠近,戳了戳礼物盒,笑着问陆商,“我拆开啦?”   陆商淡淡一笑,表情随意。   时黎也不客气,拽开丝质打包带,就去扒包装纸。陆商定的礼物盒是A家的,烫金的logo下整整齐齐贴着产品防损标签,估摸着是从法国原产地直接空运来的,时黎也买过A家的货,少见如此巨大的包装。   她扯得费力,好一会才找到开合的缝,时黎是拆包裹能手,也不需要刀具,直接指甲一划拉,封条就被齐刷刷截断了。   向着陆商炫耀自己的手段,时黎脸上表情轻松,看得陆商也笑起来。   时黎的好心情一直维持到看清里面的物品,等她拆开最外层的涂料包装,透过硬塑料盒向内看,脸上的微笑僵住了。   是RoyalDoulton家的淑女瓷偶宫廷系列,时黎大概估计,有一百来个,高度近两米的透明立方盒,由上到下整整九排,密密麻麻站立着不同国籍的淑女瓷偶,她们或举伞或对妆,娇俏的表情涂抹着干燥的闪粉,阳光下亮闪闪。时黎甚至看到苏富比拍卖场拍出高价的中东公主。   她知道面前这礼物价值连城,可时黎一点也不开心。   陆鹤川曾经送过她一个淑女瓷偶,陆商看到后就被他拿走了,时黎至今也没找到。时黎不知道陆商送她这套娃娃为了什么,但她不愿意同他吵起来,宁愿用最好的揣测来推断陆商的心思。   “……这么多娃娃怪渗人的,你不用送我那么多……我又不是小孩子。”   时黎努力挤出高兴的笑容,陆商淡淡一笑,好像听到什么满意的答案,他站起身,一步步向时黎靠近,修长干净的手指抚摸时黎的脸庞,笑意未达眼底,时黎看着他俯下身,一遍遍用手指蹭时黎的轮廓,终于开口道:“之前十一个生日,我没能陪你一起过,现在我会补偿你。”   “不用。”   时黎被他狩猎般的眼神吓住,态度强硬拒绝,陆商却没有反对,他沉默看了她片刻,忽然流露出受伤的表情,他从未如此失意,英俊的脸庞被悲伤笼罩,时黎看得心里酸涩,本能地握住陆商的手,低声安抚,“以后我的生日有你陪我,就够了,过去的就过去。”   陆商像是问她也像问自己,“过去的,真的能过去?”   时黎拥抱他,将身体大半力量都压在陆商肩上,“我知道你不喜欢教授,可他不是陆鹤川……即便是鹤川,我与他也结束了。”   陆商回抱她,不置可否地半阖眼睫,讥诮扯起唇角。   不够,远远不够。   他要的不是两人结束,而是再没感情。   时黎手臂用力,陆商感觉到她一直在紧张,喃喃自语,说服自己也在说服他,“他真的不是陆鹤川,不信你可以去调查,我已经……让朋友去打听了。”   陆商听得心中一片凉,“时黎,试着去爱我好不好?”   时黎身体一震,她想说自己一直爱着他,可不知道该如何说出口。   就在她情态具乱,不知所措时,她的手机响了,时黎连忙推开陆商去接电话,几乎落荒而逃。   陆商保持着站立的姿势,电话那头有人在笑,时黎也笑起来,她笑着,像是瞥到自己,脸上的笑容压下,换成另一种疏离的微笑,连声拒绝,“谢谢您,我明天可能有会议,应该去不了的,抱歉啊……”   陆商冷笑,从时黎手机抢过手机,电话那头果然是陆鹤川。   “是我。”   陆鹤川也没心情同他废话。   “明天,国家博物馆有一批希腊藏品展览,有时黎喜欢的十四行诗,我有三张票,要来吗?”   陆商转进内室,推开窗户,心生烦躁,从抽屉里拿出烟盒,想了想又丢进去,脱力般低声问:“你究竟想搞什么?”   电话那头,陆鹤川也懒得装,他知道陆商不会暗中录音。   “搞你呵。”   “我的女人你也敢抢?”   无名的火,陆商再也控制不住情绪,他像一只被挑战领地的雄狮,猛地甩出书桌上的拆信刀,漂亮的白芒,刀锋牢牢钉在墙上,薄薄的刀刃微微嘶鸣。   一字一顿,冷笑,“就凭你,也配?”   陆鹤川:“又想杀了我?陆商你也就这点本事。”   “……”   时黎不知道书房两人发生什么,见陆商抢走自己的手机,怕他说什么话惹怒安室奈鹤川,干脆跑出门,最终在十字路口找到靠在电线杆旁打电话的安室奈鹤川。   “教授……咳,那个……”   见时黎跑得气喘吁吁,连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安室奈鹤川很无奈从车内冰箱拿了瓶热奶茶,插了吸管递给她,“先喝一口,歇歇。”   他丝毫不见电话里的傲慢,语速缓慢,声音温柔,眉目眼梢全是温文尔雅的书卷气,配合右手腕干净的素表盘,一言一行都完全诠释“教养”二字。   看到电话还显示着通话,时黎不好意思让安室奈鹤川直接挂电话,干脆找个切入点,从明天的展览物件历史入手,拉着他聊起自己背诵过的古代史。   嗷嗷嗷嗷,希望教授在古代史上也是菜鸡,咱们互相吹捧维持塑料友情,若是问她古巴比伦王有几位王妃,她只能找尼罗河跳下去。   电话那头,陆商保持沉默。   他听到陆鹤川以安室奈鹤川的名字,与时黎聊古欧史,聊大地宫的蔷薇花,无论时黎说什么,陆鹤川都能很快接住她的话,某种意义,陆鹤川确实很懂时黎,这种默契透过电波狠狠鞭挞陆商的心脏,让他除了愤怒,生出更多的无奈。   安室奈鹤川对时黎讲的东西很感兴趣,时黎能感觉出他的知识积累并非自己类似的死记硬背,他游刃有余贯穿整个历史线,无论时黎提出什么疑惑,安室奈鹤川总能找到相对的典籍为她解惑。时黎有种错觉,他们不是在聊天,而是论文答辩,安室奈鹤川就是答辩主席,时黎语速越来越慢,她腹中的知识储备快要被他榨干了,眉头不由自主紧皱……   教授,你不当管理学教授,去教历史,也能有广阔的未来。   时黎背紧皮绷,安室奈鹤川漫不经心,就在时黎跟不上他脑速,准备自暴自弃时,鹤川主动闭嘴,无奈地抱胸看她,嘴角笑意盎然,“别紧张,又不是考试,你每次都这样,搞得我很没意思。”   时黎尴尬笑,见他这么说,也就不掩饰,用小指对了对安室奈鹤川手里的手机,做鬼脸,示意他快去接电话,男人表情未变,礼貌说了几句,与陆商告别后,就挂了电话。   “时黎,你的丈夫同意咱们的约会。”   他尾音拉得很长,语气缱绻,带着戏谑的味道。   陆商当然没同意,他根本没给陆商拒绝的时间,一贯的命令,陆商来不及反驳就是同意,这是他们兄弟的相处模式,陆商最近几年陆氏掌权人的位置坐得稳,已经很久没人能跟他那么说话,陆鹤川也算让他重回十八岁,彻彻底底体味被自己压得喘不上气的憋屈。   “鹤川……约会在中文中有别的意思,是指男女恋爱后的聚会。你用错词了。”   时黎觉得他语气怪怪的,体谅他是个日本人,便开口纠正。   鹤川也不生气,反而若有所思地在手机打什么,时黎偶然一看,心中暗笑,真是个认真的读书人,学到一个新词就不忘记下来,有点像她高中努力学习、不放过任何学习机会的班长,这样的人往往很纯粹,是个好的交往对象。   记录好新学的词汇,鹤川甚至还慢慢叹息,有些头疼地对时黎抱怨,“还好你的丈夫不在我们身边,否则我就成了男小三。”   时黎嘴快,“不会的,陆商很大方的,他才不会随便怀疑咱们的友情。”才怪。   安室奈鹤川饶有深意地笑,“是吗?那可太好了。”   。   不管怎么样,时黎还是答应了安室奈鹤川的邀请,陆商说什么也要陪着一起去。   辉煌璀璨的艺术殿堂,来来往往行走都是有钱有闲的文青,时黎如鱼得水,甩下两人自顾自看着,这些东西挂在网站上,成为ppt或者文档,与时黎直接接触的感受并不相同,她恐惧书本中的图片,因为这代表着需要记忆、背诵、默写,她却喜爱展览箱的艺术佳品,这是人类艺术的结晶。   陆商完全看不懂这些奇形怪状的艺术品,他更多注意都放在一旁漫步的陆鹤川身上。   他,确实变了很多。   至少,以前的他,还能看得出喜怒哀乐,现在的安室奈鹤川就像深不见底的古井,无论怎么看,都是如常的平静。陆商站在他身边,肉眼可见区别,不管陆商怎么掩饰,他骨子里的野心与偏执压抑不住,陆鹤川更温和,由内而外的阴冷,是雪国从地缝深渊吹来的风。   两人相距半掌,陆鹤川先开口。   “没想到我还活着?”   陆商含着笑,深深看着玻璃罩,视线在介绍名片上来回扫视,“教授,不管你活着还是死了,你都是过去式。”   陆鹤川不置可否,他看着时黎的背影,满怀恶意嘲笑,“不想再杀我一次?”   陆商只是笑,“你的车祸可与我无关。”   陆鹤川:“我说的是时黎十四岁的绑架,你手里拿着那把刀是用来杀我的。   他的语气平静,完全不在乎过去,慢慢转过头,对着陆商露出温和的笑容,“那次你输了,事实证明,你一直是个蠢货。”   割开时黎绳索的刀具一直藏在陆商手心里,为什么陆商会带着尖利的裁纸刀?时黎当时没问,她也不敢问,后来她撞了脑袋,理所当然忘记了,剩下的两个人却都记得。   特别是陆鹤川。   说着,安室奈鹤川用手指戳了戳自己的脑子,平静的眼底压抑着嘲弄,“因祸得福,我这里不再输给你,你最后一点优势也荡然无存。”   所有人都误以为陆氏兄弟聪慧过人,陆鹤川从小到大奖学金拿不停,与时不时捧回奖杯的陆商相差无几,但只有他自己清楚,他真的算不上天才,天资天赋完全比不过陆商这个私生子,他只是足够努力,死记硬背的东西还能弥补,初高中知识量小,他勉强能赶上第一梯度。   陆商嫉妒陆鹤川,他又何尝不嫉妒陆商?   时黎是他的未婚妻,却总是对他抱怨,陆商又拿了年级第一,语气愤愤,话语中隐约的羡慕让陆鹤川烦躁。他不想承认自己不如陆商,他要一切都碾压,可偏偏上帝跟他开玩笑,他的智力远远不如陆商,其他东西或许可以弥补,智力上的差距,陆鹤川无能为力,他只能装作不在乎,课后更加努力。   陆商总是轻易打碎他的自尊。   第二!又是第二!只要陆商参加比赛,他只能第二!   时黎与其他人一样,眼中只存在第一,她虽然会鼓励自己,可陆鹤川明白,陆商对于她来说,还是特殊的存在,他不甘心,他要时黎眼睛里只有自己。   他与陆商的差距只有智力,一场车祸,命运重新洗牌,他失去引以为傲的一切,但他扳回了智力上的差距。   “我的东西,我会一点点拿回来。不包括时黎,因为她一直是我的。” 第43章 吃醋   时黎不在身边,陆商不再掩饰内里的阴狠凉薄。   懒洋洋擦了下镜面,将材质精美的白手帕折好塞进上衣口袋中,陆商扯了扯嘴角,“说够了,安室奈鹤川先生?”   他们长相并不相似,属于父亲的基因并没留下太多痕迹,站在一起倒没有人怀疑两人是兄弟。   陆鹤川身前就是两人高的钢化玻璃板,一只维多利亚时期的瓷瓶静静搁置着,展览灯光将玻璃板照得发白,隐隐约约倒影着他此刻的神态。   嘴角微扬,眼眸低垂。   他一言不发,表情足以说明一切。   陆商并未多说,径直走到时黎身边,双臂穿过时黎的手弯,搂住她的腰,他将下巴压在时黎肩膀上,温吞问:“这个丑丑的东西是玉制的?”   时黎被他压得一重,本想推开他。大庭广众,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他也不害臊!   陆商却意外地缠绵,顺势攥住时黎的手腕,修长的手指顺着时黎的手腕向上抚摸,最终停留在她的肩膀处,只是轻轻一捏,时黎耳朵就红了,低声骂了句,也不挣扎,反而顺着陆商的视线,认认真真为他介绍。   安室奈鹤川只是看着相拥的两人,轻轻勾了下嘴角,转身去一旁的礼品商店。   “这是波斯体大师鲁库的作品。”   陆商选中是一幅看上去像是画作的书法作品,时黎认真辨别右下角的文字,博物展览并没有详细介绍,途中也不允许用手机拍摄,所以时黎只能半蒙半猜。   “四行诗……我想想。正文是黑色的波斯字体,字幅间距两指宽,以黄金色的花卉图案作为装饰,伴随缠绕的藤蔓,应该是献给国王的礼物。”   时黎总结背过的资料,得出一个模糊的答案,她对伊朗历史并不了解,只能这么说。可她也不能随随便便编故事骗陆商,坦白道:“好吧,我也不清楚,看来我们需要找讲解员了。”   陆商对弄清藏品的来源并没有太大兴趣,他需要的是向陆鹤川宣誓主权。   见时黎为难,陆商故意岔开话题,将时黎的视线引到另一副不同风格的画像上,“那……”   话音未落,安室奈鹤川从不远处走来,打断了他的话,“渴了?给。”   他将手里的茶杯递给两人,时黎诧异,“你从哪里搞来的?展览过程不会允许带饮料进来!”   天,千万不要被管理员发现,不然他们三个一定会被赶出去!那就丢死人了。   安室奈鹤川一脸无奈,“我是从合法途径拾取物品,不会被人赶出去的。叮,恭喜时黎小姐获得物理装备——补充水分的老枞水仙茶。”   时黎嘴上质疑,动作却很快,戳进吸管就吸了口清凉的茶饮,时不时还用试探的眼神扫视四周,好像在担心管理员靠近,如此谨慎,让她不由地低下头笑,回想起在学校图书馆喝奶茶的时光,那时也是这样,偷偷喝一口,警惕四处巡逻的打扫阿姨,像仓鼠般,一点点喝干奶茶还要吸净珍珠团子。   “展览开辟了专门的礼品区,里面就有一家茶铺。买茶总要先让我试试味道,这不?我给你们也顺了杯。”   合理地利用规则漏洞。   时黎这下放心了,喝茶的速度放慢,“你这人真有意思,一点也不符合我对日本人的刻板定位。”   时黎记忆中的日本人总是一丝不苟、按部就班地认真完成工作,很少会有人呈现出安室奈鹤川的狡诈多变。   第一次见安室奈鹤川,时黎将他误会成陆鹤川,自作主张地将记忆中属于陆鹤川的形象套在安室奈鹤川身上,兼之他穿着素净得体的整洁衣物,时黎不由自主认为他是像陆鹤川一样的“君子”——傲慢、守礼、克制。   没想过,他还有如此有趣的灵魂。   无论陆商还是陆鹤川,甚至她身边接触的大多数人,即便拥有狡黠的灵魂,生活也会遵守潜。规则继续着,例如江柔之流,百分之一千做不出在展览会上喝茶的举动。   这更加让时黎坚定,安室奈鹤川与陆鹤川是长得相似的两个人。   陆商站在一边,默默注视着两人玩笑,与他呆在一起,时黎也笑过,她天生一张笑脸,笑点又极低,很容易被他逗笑,可现在她的笑容与平时不同,是跃跃欲试的兴奋感,好像看到另一种与她迥然不同的人生,摩拳擦掌想要接近。   陆鹤川撞脑子后,还真变聪明了。   捏着手里的软纸茶杯,陆商意味不明地笑了两下,抿口杯壁,茶汤味道醇厚顺滑,隐约有丝苦味,陆商咽回腹中,舌尖、口腔还是那股子苦。   瞥到陆商一言不发注视着空无一物的墙壁,落寞伫立,时黎连忙搂住他的一只胳膊,将他扯到自己身边。   安室奈鹤川与陆鹤川虽不是同一个人,但两人长得太像,可能陆商心里还是有点介意。   时黎想着,主动开口缓解尴尬的气氛,“刚才我们讲到哪里?你想问这幅人物画?”   陆商轻轻扯了下嘴角。   安室奈鹤川捏着茶饮,若无其事靠近,从两人中间插过,穿过一只胳膊,手指点了点面前的保护罩,反问:“这幅画你们看了很久,感兴趣?”   时黎:“我看不懂波斯体,这里也没讲解员,只能先放到一边。”   安室奈鹤川“嗯”了声,若有所思地为她介绍,“这是献给真主的四行诗,书写者是波斯书法大师鲁坤。丁。你看这一行字,意指‘无上荣耀的主,愿你的国降临’,深蓝色底纸、金色四瓣花,典型的阿巴斯一世时期风格。”   太阳升至高空,玻璃窗再也挡不住直射的光线,只是一晃神,陆商再看,两人身侧模模糊糊一层光。   时黎额间碎发镀着满满的金色,有几根近乎透明,她半张脸庞落在光晕中,白得轮廓不明。两人都站得笔直,自然地以半圈的直径隔离外界探视,即便没有太多言语,两人相处间的默契足够让人侧目。   陆商垂着手臂,略微动了手指,然后紧紧握住,指甲戳着手心,他脸上表情未变。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想起时黎给他念过的一句诗。   “岩穿雪窍千峰冷。”   。   “再见,鹤川。”   时黎摆了摆手,拉开车门准备坐进去,陆商已经发动了汽车,系好安全带等待着。   安室奈鹤川向她点点头,察觉到陆商的目光落在自己脸上,他刻意勾起唇角,笑得一派温柔。   陆商回敬一个笑,颜色很淡。   时黎才坐稳就捧着纸袋翻东西,手里拿着是刚才她在礼品商店买的纪念品,虽然不明白买的这些纪念品有什么用,但时黎已经习惯走到一个地方都要带一些小礼物离开,哪怕这些小礼品的底座贴着“义乌制造”的小便条。   陆商并不着急开车,他知道时黎有个小毛病,只要低着头、车在行走,她就会晕车,为了不让她难受,他又将车熄了火。   时黎知道他在等什么,可她偏要装出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故意娇嗔地蹭过身,紧紧贴在陆商的肩膀上,用指尖轻轻刮他的喉结、下巴,慢悠悠地问:“小哥哥,你在等什么呢?”   声音又娇又软,明显是模仿昨晚看的电影女主角的腔调,陆商陪她看了一段,隐约记得剧情,是一个女鬼爱上书生的故事,与《倩女幽魂》相类似,他垂着眼睑,拢住时黎的手指,配合道:“姑娘,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要做甚么?”   “姑娘我要强——”   时黎生扑上去,反正车窗贴着防窥视的薄膜,她也不害臊,四下无人,干脆伸手去抓陆商的衣领,指头刚碰到陆商的肌肤,车窗就被人敲了两下。   咚咚。   这下,时黎没色胆了,手忙脚乱整理衣服,就怕被人看出两人“有什么”。   一边整理还不忘伸手去掐陆商的胳膊,嘴里抱怨,“都是你,肯定是停车场管理员!要让人看笑话了!”   啊啊啊,一男一女,车内,摇晃,衣衫凌乱,无论怎么拼凑都是一场大戏。   时黎脸上火辣,鸵鸟一样将头埋在手臂里,趴在横档上假寐,意思很明了,打算装死了。   随着车窗缓缓降下,陆商对上安室奈鹤川含笑的脸,他的视线在车内转了一圈,最后落在衣衫凌乱的时黎身上,时黎假装睡着,听到外面有动静,肩膀小小抖了一下,安室奈鹤川是个聪明人,知道她这番情态是在掩饰什么,瞬间,脸上的笑意僵住了。   脸颊有红晕,袖扣拽掉一粒,还能为了什么?   陆商看他脸色就知道他误会了,可陆商也不会跟他解释,一只手轻轻搭在时黎肩膀上,问:“教授,还有事吗?”   不是停车场管理员,时黎松了口气……才怪!更尴尬了好吗?   她更加不敢抬头,只能继续装睡觉,让陆商去应付他。   安室奈鹤川愣了好一会,才将手里的纸袋递给陆商,“时黎昨天扭了脚,这里是治疗跌打扭伤的中药罐,我特意找济仁堂的朱老先生配的,每日两次,外敷。”   “谢谢教授,我已经准备了相同效用的,恐怕您的用不着,您还是带回去吧,以后有机会,总能用上。”   陆商没再说话,将纸袋轻飘飘丢出车窗,毫不留恋开车离开。 第44章 礼物盒   “你是不是吃醋了?”   这一路,时黎唠唠叨叨说个不停,像只麻雀叽叽喳喳绕着陆商转。   “你一定是吃醋了!脸拉得——略略略!”   陆商没搭理她,自顾向前走,时黎伸出爪子扒拉住他的衣摆,轻轻地捏住,突然一用力,与他十指相扣,压得陆商不由地向旁边让。时黎极尽可能撩拨陆商的神经,终于,陆商忍不住,一把捉住时黎的手,将她双手并拢举至头顶,时黎只能勉强踮着脚尖被他拎着向前挪。   模样很像被叼住后颈的猫,嗷嗷呜呜,张牙舞爪,嘴里却还不肯放过他,“恼羞成怒,嘻嘻。”   时黎明白,陆商这个爱面子的家伙是不会承认自己吃醋的,她也不客气,猫一样弓着腰,软软去撞陆商的腹部,娇气直喊疼,“jio疼——”   陆商俯下身捏着她的下巴左右翻看,时黎真的憋出眼泪,雾蒙蒙看他。   他的手指温热,指尖擦在时黎肌肤上,遗留着属于他独特的温度,痒痒的,惹得时黎很想去挠。   “……我抱你。”   一松开手,时黎就恢复常态往他身上扑,眼泪收放自如,一点也看不出哭过的样子。细嫩的手臂藤蔓般缠住陆商的脖颈,口红蹭了他深深一道痕,陆商被熟悉的气味包围,时黎的发丝、衣服,甚至口脂都是熟悉的味道。   时黎的香水味淡,因为经常下厨的缘故,她身上总有淡淡的奶香,偶尔是糖霜的甜腻味,陆商不由地多嗅了几口。   “驾——”   见陆商不走,时黎忍不住,伸手去拍他的手臂,催促道:“快点呀,太阳要把我晒黑了。”   陆商笑了笑,“晒黑了就是我的小黑猪。”   时黎生气,“你才是猪!”   说着,举拳就要去砸陆商的胸膛,陆商见状,手掌用力,托着她的腰将她举高些,时黎吓了一跳,尖叫着去抓他的肩膀,两颗心脏疯狂跳动,隔了两层皮。肉,慢慢跳成同样的频率,时黎的指尖是软的,她身体发烫,最终抿唇垂下手臂。   陆商吻住她的唇。   白日晴朗。   蔷薇树枝叶繁茂,洒下淅淅沥沥的阳光,白玫站在花树下,指甲戳进掌心,她默默看着相吻的两个人,好一会儿才不屑地冷笑。   色衰爱弛……陆商不就爱她的皮相?   看着时黎推开陆商,脸憋得通红的样子,白玫按灭了屏幕,对着手机摆弄头发。   原来陆商喜欢清纯那挂,这样就简单多了。   “放我下来。”   陆商听话松手,时黎脸颊尚留红晕,干脆利落跳出他的怀抱,她一站稳就去拍衣服,整理袖口,时不时抬眼看陆商,提醒,“你的衣袖乱了,自己整理一下啊。”   闻言,陆商伸出手臂,示意时黎为他整理。   时黎咕哝着嘴巴,还是老老实实帮他系纽扣,将褶皱抚平,陆商的衣服都是时黎一手操办的,她的品位比陆商高出一截,领带花色、衬衣面料一定是最好的,时黎越看陆商觉得越帅,洋洋得意搂住他一只胳膊,“欸,晚上有空吗?你好像又长高了,一会儿我帮你量一量尺寸,再帮你换几身衣服。”   天色转热,真丝款就显得滑腻,是时候做几身亚麻的运动衫,上次打高尔夫,陈董那身就很爽利。   心里盘算着,脚步不由放快很多,时黎几乎是拽着陆商向前走,陆商一脸无奈,嘴角却有淡淡的笑意。   走到门口,不等时黎按密码锁,一个身影闪了出来。   是白玫。   她今天穿了件嫩黄的及膝长裙,腰肢收得很紧,齐肩的黑发干净披在两侧,刘海处还有些许湿润,见到时黎,含蓄笑起来,人畜无害。   说话也是细声细气,“陆夫人您好,陆董好。”   时黎先是一愣,又像是想到什么,不好意思按了指纹,请她进去,一边走一边问:“拍摄不是明天才开始吗?怎么今天就来了?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今天会来,等久了吧?”   白玫还是笑,眼睛目不斜视,就算时黎在大厅堆积好几个女人梦寐以求的白金包,她也没多看。这让时黎心生好感,将白玫安顿在沙发上,又陀螺般转去茶房,帮客人倒茶。   客厅只剩下陆商与白玫。   不可能让陌生人独自呆在客厅,今天阿姨请假,家里也没别人,陆商只能坐在沙发对面的藤椅上。   藤椅上个星期才被时黎上了桐油,结构骨架都未完全捆紧,坐着能感觉出臀部慢慢下陷,陆商坐立难安,要知道这把椅子是时黎亲自飞云南带回来的,如果他把椅子压散架,估计三天别想睡主卧。   他脑子里全是椅子,有心人却不这么想。   白玫暧昧一笑。陆董还真是色中恶鬼,她才与他呆了会,陆董就坐立难安,呵。   与时黎结婚后,除非生意场,陆商很少戴眼镜,天生的多情眼眸某种意义上看,确实像勾。引。   白玫心中满意,脸上却还是小白莲的楚楚可怜,对付陆商这种色鬼,太主动会显得轻浮,她故意腰肢向后挪了些,两条笔直的腿无意识蹭了蹭,精心保养的指甲粉嫩嫩,她不显刻意地将手掌搁在膝盖上,利用手臂挤压,将胸托得有型。   陆商依旧欣赏藤椅的纹路,仿佛要与这把椅子天长地久。   时黎一进来就看到这幅场景——陆商这家伙居然坐在她心爱的晚清木藤椅上!天杀的!他把椅子坐变形了!她扛了一路,飞了两千多公里,他居然敢!   脸上的笑容已经挂不住,她脚步轻浮,飘一样阴森森荡到陆商身后,俯身注视着陆商的后脑勺。   陆商当然不敢回头,明显的低气压,他是傻子才会现在去堵枪眼。   看在白玫的面子上,时黎没立即发作,只是伸手,狠狠揪了把陆商的后背,警告戳他的脊骨,暗示很明显,陆商脸上的笑容挂不住,嘴角耸拉,从白玫的角度看,就是要发怒的模样,时黎却知道,他又在扮可怜,那么大一男的,总是喜欢扮可怜,偏偏她还吃这套。   算了,椅子坏了可以再买,陆商也不是故意的。   茶托搁在茶几上,时黎为白玫倒水,她拿来这套茶具是自己最喜欢的天青釉,质薄莹润,时黎倒水格外小心,生怕碰了磕了。只见她伸长脖颈,手腕微微弯曲,姿态妍丽,从白玫的角度,刚好对上时黎细嫩的颈项,眼神不由多了一分厌恶。   示威?也不算太蠢。   她算是看出来了,时黎与陆商感情并不佳,刚才自己作小女子娇态,露了大腿,时黎脸色就拉下,还敢动手动脚警告陆商,明摆着,陆商偷吃成习惯,时黎才会看男人看得那么紧,陆商身边只要有颜色的女人,时黎就甩脸子。   白玫心中冷笑。   把男人看得那么紧的女人,只有一个下场,颜色老去、被迫下堂。白玫相信,浪子回头是不可能的,只有玩得动、玩不动,陆商现在的年龄明摆着放在“玩得动”这类,让他不偷腥?怎么可能!   等他们矛盾越来越多,争吵变成习常,那么小意温柔的自己,必定能吸引身心俱疲的陆商。   白玫面上丝毫不露,还是温婉的笑,双手捧着茶盏,轻轻抿了口,她故意将口红印留在杯壁,再看时黎的脸色,果然更难看了。   今天的挑衅足够了,白玫垂下眼睫,温声向两人道别,“陆夫人,陆董,今天也不早了,我就不叨扰。明天会有拍摄老师跟着来,不会打扰你们吧?”   时黎还是愣愣看着茶杯,心痛自己的天青釉。   白玫只能再问一遍,还是得不到时黎的回应,脸色淡了下,勉强朝着陆商笑,完全是学生气的羞窘。   陆商烦她,见她要走,心里开心不得了,时黎没回话,他干脆开口,声音还是一贯的冷淡,“嗯。”   没人送白玫,她也不介意。   出了陆宅,白玫仔细看了看面前的豪华府邸,舌尖抵在牙槽,一点点用力研磨。   很快,这里就会属于她。   豪车、室内游泳池、纸醉金迷的上流生活,白玫渴求、得不到的东西,她都会以婚姻为筹码,一点点拿到手里。   脚上的高跟鞋并不合脚,这是白玫问室友借来的。白玫每走一步,回忆起时黎、陆商两人的相处模式,她心中的喜悦更盛一分,贵妇生活似乎触手可得。   被她嫉妒的时黎,正蹲在地上,唉声叹气地将茶盏放到托盘上。   “唉,我真傻,怎么没看到她涂着口红。”   釉质轻薄的茶具洗涤需要特殊的工具,更别说这种价值连城的天青釉,平日里时黎使用也格外小心,今天被白玫无意按了个唇印,她心里难受极了。   陆商显然不懂她的心情,黏黏腻腻搂住她的腰肢,抓着时黎的手就往自己身上放,嘴里却义正言辞说:“你不是要量我的尺寸吗?”   说着,当真抓着时黎的手往不该量的地方放。   时黎被他烦得面红耳赤,两人搂搂抱抱又倒到床上。大白天,时黎不肯做这种事,挣扎又要起来,没料到陆商手上用力,直接将她掀翻,压在身下,时黎没防备,被撞得闷哼一声,整张脸都被迫埋在枕头里,耳鼻处是羽毛蓬松的味道,微微窒息感让时黎眼泪汪汪,娇娇软软转头看陆商。   陆商声音些许沙哑,一遍遍念时黎的名字。   时黎能看清他每一根睫毛,眼中的情绪一览无余,知道今天是不能善了,时黎干脆化被动为主动,伸出去解他的裤扣,她今天的衣料极轻薄,刚才被陆商一闹,肩头直接露出来。   她就像白嫩嫩的团子,等着陆商来尝。   “一会儿要去公司?”   陆商咬着她的肩头,含糊不清地问,时黎被他含得一机灵,脱口而出,“你不说我差点忘了,晚上我还要主持总结会议,你快放开我。”   与陆商“妖精打架”,时黎第二天一定起不来,她有些怕了。   陆商身体已经有了反应,今天肯定不会那么容易放过她,手里灵活扯开时黎短裙的拉链,将它退至脚踝,他哑声哄骗,“那就不脱衣服,我们可以多做一次。”   说着,当真不去碰时黎的上衣,隔着衣料肆意妄为,时黎被他揉得喘不上气,双。腿习惯缠住他的腰,这是两人第一次如此急切欢。爱,时黎被他顶得不住喘气,不由地抱怨,“你觉得我们像不像偷。情?”   哪有夫妻这么玩的?   陆商现在的样子像极了奸。夫,趁着自己老公不在家,偷偷摸摸爬墙溜进女主人卧室,一边干一边侧耳倾听外界的动静。   陆商被她的形容逗得更硬,托着时黎的腰慢慢研磨,逼着她喊自己名字,时黎受不住,她无法适应如此强硬的欢。爱,身体绷成一条线,倒忘记了让他戴。套。   好一会儿,整间房间只有陆商的抽气声,偶然夹杂时黎压抑的低泣。   时针走过六、又滑过七,时黎终于赶到时兴。   她换了正装,头发挽得高高,口红也换成深色。会议先是一贯的部门汇报,时黎抓着笔,时不时写一点总结,负责人们的汇报PPT极尽详略,时黎匆忙看完,发现了一个问题。   “黄部长,宫廷六季系列销售额执着中低端市场,我们的产品设计中有一环,始终围绕着高端消费市场?”   光从名字就能看出,时兴新系列野心勃勃,时黎相信自己的产品如此大力度的宣传、过硬的质量,足以将价格抬到合适盈利的位置。可现实还是打了她一巴掌,价格昂贵的礼盒装销量并不傲人。   黄部长是市场营销部的负责人,他将早已准备好的资料递给时黎,为难地向时黎介绍销售情况,“国家反腐力度加大,事业单位不敢肆无忌惮定购豪华包装的礼品,咱们的礼盒装明显触了高压线,说句难听的,礼盒包装费占到总生产价的三分之二,任何独立单位的财务都不会报销发票的。”   时黎不说话。   黄部长继续道:“不仅是我们时兴,咱们的同行也在尽量缩减成品,大市场环境就这样,更何况,咱们的包装没新意。时总你看,这是采购员在外选购的同类产品包装盒。”   摆在时黎面前是大小不一的五个盒子。   黄部长一个个打开,一个个介绍,“你瞧这个水晶狮子,就是虎庄药酒的至尊礼盒包装。药酒喝尽,这酒瓶还能做花瓶装饰,里面插上百合花,好看。”   两支百合顺势插进瓶口,娇嫩的纯色花瓣伏在水晶狮子旁,既雅又贵,水晶雕琢丝毫可察。   “时总,你看其他的,都不如这水晶狮子漂亮。虎庄药酒质量不咋样,但他们产品部会玩花招,装货的盒子、瓶子一定是绝顶漂亮的,消费者也喜欢买他家的东西,觉得送礼有面子。”   中药饮品有个致命的缺点,疗效太慢,消费者短时间看不到明显的效果,所以市场选购中,比较侧重外表。   “能想办法找到瓶子的生产商吗?”   既然虎庄药酒能订货,他们时兴就不行吗?   黄部长叹气,“这注意我想过,您看。”   他翻出几页合同书,“王建国那个老家伙狡猾很,早就与这个生产商签订合同了,再加上这狮子水晶瓶的设计商标属于虎庄药酒,他们已经注册了专利。”   时黎随便翻翻,果然是只老狐狸,不仅是狮子标志,十二生肖他都注册了。   “我知道了,我想想办法。”   “辛苦大家,这里有北极岛的购物卡,黄部长,你帮我分一下。”   张助理跟在她身后,时黎漫无目的走着,脑子里翻来覆去想关系网,她确实认识不少艺术家,她大学的专业就偏近艺术,同学中的翘楚现在大多都有自己的工作室,只是她需要实用主义,她的同学有一大批都崇拜抽象与幻觉艺术,若是找他们……   考虑再三,时黎放弃了念头。   要不然她自己来设计礼品盒?   时黎只在脑子里过了一遭,就兴奋起来。   她可以的!为什么不能呢?   张焕看着越走越快的时黎,认命地耸了下肩,小跑跟在身后。他的老板总会这样,行动力一流,脸上表情兴奋,估计是想到好主意。   时黎确实是说干就干的类型,回到家,她就去翻买回来的草稿纸,等陆商应酬归来,时黎还在抓耳挠腮地对着涂鸦唉声叹气。   “画什么?”   陆商凑过脸,时黎却忙趴在桌子上,挡住他窥探的视线,不好意思地反复贴脸,“你别看!我还没有画好!不许看!”   她张着嘴巴喊,陆商意味不明“嗯”了声,从带回来的饭盒中捏了块金枪鱼片,塞到时黎嘴里,成功堵住时黎所有的话音。   时黎呜呜咽咽,一边咀嚼一边咕哝,特别像小兽,含糊不清问:“怎么没涂芥末?唔,你洗手了吗?”   陆商今天给她带的夜宵是日料,时黎估摸着,今晚的客人可能是香港人或是日本人。   难怪身上没有酒气。   陆商心情好,唇角一直翘着,见时黎一块咽下去,又去给她喂别的,时黎被他堵得说不出话,也不挣扎,当真乖乖被他喂着,吃个半饱,时黎说什么也不肯吃,又是摇头又是别开脸。   时黎仰躺在椅背上揉肚皮,陆商这才看清图纸上画着什么,是各种装饰的盒子,有祥瑞鹿鹤、牡丹玫瑰,甚至还有日月星辰,时黎想挡已经来不及,干脆坦白,“这是我为宫廷六季设计的礼品盒,款式很土吧。我实在想不到其它款式。”   时黎明白,只有祥瑞吉利的花纹才更容易被年长者选择,养生饮品市场需要依附中老年消费者,但这些花纹设计已经被很多商家选择,时兴如果还是走这路子,必定泯然众人。   陆商若有所思,根据他的经验,提示道:“未必需要改变花纹,你选择这些花纹寓意很好,多子多福、富贵吉祥、延年益寿,都是顾客喜欢的。你可以从另一个方面考虑,增加礼盒的附加价值,例如,将它改造成类似的餐盒,老年人喜欢收集东西,那么抽屉式餐盒,可以让她们重复使用。”   说着,陆商向时黎展示手里的日式餐盒。   时黎突然想到什么!尖叫着熊抱陆商,搂着他的腰摇,“我想到了,老公我爱你!”   对了!   百宝格!   完全可以将礼盒做成“百宝格”的样子!   时黎迫不及待跑上楼,打电话给苏晴晴,电话响了好几声,被人挂掉了。   听着电话那头的“嘟嘟”声,时黎强忍着心中的激动,给苏晴晴发信息。   【时黎:晴晴,你有空记得回我一下电话,有急事找你。】她几乎能幻想出上市后火爆的场景,一把把钞票飞进自己的怀抱,时黎忍了忍,还是忍不住,扑到床上不住地打滚。   从未有一刻,时黎如此想念苏晴晴。   被她惦挂的苏晴晴此时正在躲追捕她的缅甸商人,她满脸惊恐,手指紧紧抓着身旁男人的胳膊,与她躲在一起的男人,模样英俊,被她压着,只能缩在角落。   苏晴晴时不时用自己蹩脚的韩语警告男人不要随便探出头,男人也乖乖点头。   太倒霉了!   苏晴晴肚子里无数MMP,果然,长得帅的男人会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都怪她心太软,看不惯那些老油条子骗外行人,仗义执言,结果,直接把自己也搭上了,害得她大晚上要带着这个惹祸精一起跑路。   男人观察到苏晴晴的手机在亮,忍不住戳了戳苏晴晴的肩膀,用同样蹩脚的中文道:“晴晴,你的手机,亮。”   苏晴晴正观察四周地形,被他一打岔,忍不住回头狠狠敲他额头,“妈的,谁会在老子逃命给我发信息……时黎?”   “在那!”   稀里哗啦,无数重物砸地的声响。   不等她看清时黎究竟发了什么东西,那伙白袍商人发现他们,苏晴晴只能一把揪起男人,两只脚当四只脚用,跌跌撞撞向前跑,既然已经撕破脸皮,苏晴晴也不忍了,这些家伙当初没少骗她,三千的火山石两万卖,骗了她好大一笔钱。   想着,她发挥国骂玩家最高境界,边跳边骂,将他们的祖宗十八代全部问候一遍,骂了十几分钟,一句重复都没有。   外国友人惊讶她的词汇量,被她鼓舞,刚想开口骂几句,结果被苏晴晴一巴掌糊在屁股上,不等他做出反应,苏晴晴直接一脚,就跳到半米高的矮墙上,居高临下催促,“爬爬爬,快点爬,被人抓到肯定一顿打!”   他长相斯斯文文,一看就是受过良好教育,哪里遇上今天这种事,被苏晴晴一催,脑子里只剩下“爬墙”。   苏晴晴连拽带拉,终于将外国友人拖到另一边,他们一刻没耽误,也不敢耽误,直接跳上接应的货车,开出老远,才相视哈哈大笑。   满身狼狈的苏晴晴喘够了,就是给时黎回电话。   电话只响了一声,时黎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第45章 疑惑   缅甸的天空,抬头就能看到星星。   苏晴晴有很多话想说,一时间却不知道该说从何说起,听着电话那头时黎喜悦的声音,她仰躺在车厢上,自己也笑起来,一天惊慌慢慢平静。   时黎讲明前因后果,并希望苏晴晴能回帝都一趟。   “……事情就是这样的,晴晴你有时间吗?回来咱们一起发财,我最近在整理资料,准备把百宝格、鬼见愁都申报商业专利。”   苏晴晴也想家了,她想妈妈,想时黎,想龙闽面馆的沙茶汤。   没有犹豫,她很干脆,“行,马上我就去买机票,刚好最近需要避避风头,你做好接驾的准备,朕回来了。”   两人寒暄几句,时黎那头又有敲门的声音,苏晴晴也不耽误她,就挂了电话。   外国友人死狗一样侧躺在苏晴晴身边,看他脸色,唇红脸白,显然这顿跑累得够呛。苏晴晴撇撇嘴,这男人不行啊,跑都没自己快,明摆着弱鸡。   “喂,那啥。咱们分道扬镳吧,一会儿我坐飞机飞帝都,你想去哪去哪,别再去赌石了,菜鸡一只还不够别人宰的。今天你幸好遇到我,不然等着当裤子,哭着找妈妈。”   韩国友人是听得懂中文的,见苏晴晴抱怨,很好脾气地笑,露出两颗虎牙。   一字一顿慢慢道:“谢谢你,晴晴。”   苏晴晴见他没表示,以为他贼心不死,还想去赌,本着送佛送到西,苏晴晴又推心置腹给他讲了下缅甸四大盘口的形式,拿今早他选中的石头举例论证,将他的赌石眼光、赌石技能等彻彻底底批判一通,最后苦口婆心、语重心长地叮嘱,“亲,热情友好的中国公民苏晴晴再提醒一次,不!许!去!赌!也别想着在赌石上大赚一笔,你没那本事。”   外国友人见苏晴晴推心置腹,两人又刚同生共死,难以抑制心中的感激,也就老实交代来缅甸的原因。   “晴晴,我不是为了赚钱而赌石的。我的奶奶马上迎来七十岁生日,这对于我们全家都是一个重要的日子,我想送奶奶一件有意义的藏品,所以来到这里,希望亲自解出一块翡翠,将它亲手雕琢,包装成礼物。”   苏晴晴头疼捂额,连声打断,“等会——谁介绍你来的?”   这是要坑他啊,这家伙懂个屁,选的“灰鸽子”最多解出玛瑙,怎么可能有翡翠?让一个对解石一窍不通的人来缅甸盘口,不是坏就是毒。   “我父亲的友人。”   苏晴晴:“……”蠢货。   看着唇红齿白的韩国友人,苏晴晴胸腔压抑着万丈豪情,此时此刻,苏晴晴觉得自己就是黄飞鸿,她十分江湖仗义地拍了拍男人的肩膀,“以后离他远远的,他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男人乖乖点了头,却问:“晴晴,你为什么会来这里?”显然她也被那伙人骗过。   苏晴晴不屑,“我与你可不同,我有技术、有脑子,过来碰碰运气,万一发财了呢?”   “那你也是经人介绍?”   苏晴晴脱口而出,“我是在网上看到小广告——”   话音戛然而止。   苏晴晴抿唇,脑子里转过东西。小广告……她又没搜索过相关信息,为什么会连续好几十天给她推送解石的视频、广告?她记起自己是怎么突然起兴致来缅甸的,那几天新闻天天刷到谁谁谁赌石暴富,她看那些视频里的主人公手法生涩、胡搅蛮缠,完全不像高手的样子。   那时候……她觉得自己远胜过视频里的家伙,心痒痒、手也痒痒,不管不顾地来了。   现在想,自己与旁边的蠢货并没什么区别,都是一时兴起,她也是第一次赌石,怎么有胆子来的?   想到一点,苏晴晴的脸色瞬间拉下,韩国友人叫了她好几遍,她还没反应过来。   “干嘛你!”   苏晴晴被他碰得不高兴,朝着他吼,男人也不怕她,好脾气地放低声音,“晴晴,你能不能叫我的名字?我不叫喂。”   “……你叫什么,我忘了。”   “……金哲奎。”   习惯性,苏晴晴在百度搜索栏输入“金哲奎”,立即跳出一张公式照。   苏晴晴:我擦!还有百度百科,牛啤了!哈,对了,我也有!   详细地看,苏晴晴眼睛越睁越大,不等她全部看完,就兴奋搂住男人的肩膀,勾肩搭背哄骗,“欧巴,跟我回帝都吧,咱们那么有缘,我一定要请你吃烤鸭啊!”   天上掉馅饼啦!!   韩国友人家族企业居然是玩具厂!靠!她的百宝格可以找到承接商了!   男人被她搂得耳朵通红,手指紧紧攥在一起,却没推开。   “行……好的。”   时黎一早起来就去看手机,果然有苏晴晴的留言。   【晴晴:我凌晨两点半的飞机,航程六个小时,你有时间就来接我,没时间我自己打车。对了,我骗了一个韩国人同行,他家开玩具厂的,估计可以承接咱们的礼盒制造,你安排一下,我先送他去酒店休息,晚上咱们给他办一桌接风洗尘。】剩下几条,都是苏晴晴的要求,她方方面面,从口味到菜品,都列了详细的单子。   时黎也很开心,回了信息,一看时间已经快八点钟,她连忙起床洗漱,陆商见她急得跳来跳去,觉得好笑,不由生起戏弄她的心思,时不时伸手拨弄一下她垂下的长发,恼得时黎扑上去打他。   “你好烦啊,我还赶去机场,你别吵我。”   陆商动作微愣,眼眸异色一闪而过,他看似随意道:“谁回来了?需要咱们的小公主去接机。”   “晴晴,她回来了,还给我带了一个重要的客人。”   陆商嘴角的弧度完全消失,他漫不经心问:“她不是去追求梦想了?梦碎回程了?”   走都走了,那么快就回来,还又带了一个?啧,真是麻烦。   时黎生气,出拳锤他,“大清早的,你说什么话?谁说晴晴夹尾巴回来的,她是被我请回来的!”   陆商习惯握住她的拳,不想,被时黎挣脱,她不耐烦伸手,将陆商推出洗漱室,“好啦,我真的赶时间,你先吃早饭,我一会儿带个包子走。”   陆商被她推到门外,看着忙着抹口红的时黎,深深看了好几眼。   果然还是要想办法把碍事的家伙送走,苏晴晴一回来,时黎至少有三分之一的心思放在苏晴晴身上。   早餐被阿姨搁在餐桌上,陆商像往常一样拿起刀叉,尝了口他最喜欢的煎三文鱼,口舌间的滋味始终缺一点什么,看着对面空落落的椅子,他又咬了口,慢慢、一点点将它吃完。   目送着时黎出门,陆商支着手肘,撑住额角,好一会儿,才对站在一边的阿姨道:“今天我胃口不佳,不用准备午餐。”   想也知道,时黎肯定会与苏晴晴一起用午餐,他一个人还不如呆在公司。   今天可能是时黎的幸运日,交通状况良好,一路畅通无阻,时黎赶到机场时,苏晴晴的班次还没降落。   她也没等多久,很快,一个熟悉的身影就从人群中挤出来。   苏晴晴剪了短发,露出大且明亮的眼睛,皮肤晒得有些黑,时黎看第一眼,特别像军训归来的学生妹。   时黎张开双臂,用力地抱了抱苏晴晴,千言万语,只需一个眼神。   苏晴晴拥抱她的过程,不忘凑脑袋去咬时黎拿在手上的半个包子,“饿死我了,啊!我差点忘了!”   说着,撑着时黎的肩膀就往上跳,不住地挥手,示意夹在旅游团后面的金哲奎跟上。   金哲奎第一次来帝都,他又是个外国人,撞了人、被踩脚,搞得十分狼狈,见苏晴晴撒欢跑一边去,一眨眼就找不到,心里更慌,好不容易看到苏晴晴,他拎着小皮箱,小跑上前,就死死扣住苏晴晴的手腕,气喘吁吁,“晴晴,抓住了。”   他动作坦坦荡荡,时黎却觉得很奇怪,特别奇怪。   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苏晴晴依旧笑嘻嘻,一手搀一只胳膊拽了两人就走,“先吃饭,我饿。”   时黎被她拽得踉跄,只能将脑子里奇怪的感觉搁到一边。等三人坐定,面前摆好各色各样的餐点,时黎才明白这股怪异的感觉来自何处。   席间。   苏晴晴刚开口向金哲奎介绍“百宝格”的制作工艺,金哲奎就直接问了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时兴这边,是由晴晴你交接吗?”   时黎朝苏晴晴点点头,金哲奎立即干脆利落答应下来。   金哲奎家族的玩具工厂,历年都是承接韩国锦标赛赞助的优秀企业,每年国际玩具展,他们也能赢得相当优秀的奖项,时黎一点也不怀疑他们是否能完成这复杂的加工。这种精细度极高的工艺商品承接一直都是乙方市场,如果不是苏晴晴恰好认识金哲奎,即便苏晴晴画出“百宝格”的图纸,也很难找到代工厂批量生产。   毕竟,她们不可能找手艺人,一个零件一个礼盒的制作,这种大规模包装生产必须要用到机械,国内对于精细加工的艺术品,根本无法做到流水线生产。   可以说,时黎是借了苏晴晴的东风。   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大献殷勤,怎么可能没问题?   时黎看向苏晴晴的表情很玩味,苏晴晴这个反应迟钝的,一门心思扑在合同上,一边吃一边与律师朋友聊微信,似乎在约定时间,她是一门心思扑在钱上,根本不看金哲奎。   时黎咳嗽两声,想要提醒苏晴晴注意点,结果苏晴晴一抬头,就道:“咳什么,感冒?你手机亮了,快去接电话。”   时黎:“……” 第46章 野心   电话是个陌生的号码,时黎见金哲奎投来好奇的目光,她礼貌笑了笑,急匆匆避出门。   靠在角落的等人高的花瓶旁,电话那头有声音传来,吐字清晰,唯有尾音咬断,显得异常果决。   “陆夫人……”   原来是白玫。   “怎么?”   隐隐有几个人走过来,时黎不得不向前走了几步,她不喜欢说话时有人靠近。   白玫的话音就夹杂在“蹬蹬蹬”声中,有几个词时黎没听到,但勉强可以连续,脑子转了一圈,总算理解白玫的意思。   她已经到了陆宅,因为陆商与时黎不在家的缘故,也不敢动手整理,现在正陪着家务阿姨说话,问时黎什么时候能回家,不然他们今天可能会赶不上拍摄。   白玫说得很客气,真正的意思藏在各种客套话下,很简单的一件事——不过是催促时黎回家,她都要用尽修饰词,从今天的天气,谈到阿姨做的甜品,最后再暗示时间不早,这让时黎觉得好玩,白玫的语调无疑是利落干脆的,偏偏语意不详,形成矛盾的对比。   时黎看了看手腕上的时间,“现在我有几个朋友需要接待,没办法直接抛下他们。你要不然先留下吃午餐,我已经给阿姨发去信息,千万不要客气,我会尽量早点回去……嗯,下午三点左右吧,不会太晚,不会耽误拍摄进程的。”   送金哲奎去酒店,大致需要一个小时,现在才十一点多,留出四个小时足够了。   他们才到帝都,就算谈生意也要酒足饭饱、休息够才能谈。时黎也不是不懂事的人,今天安排仓促,明天会按照礼数、以时兴的名义邀请金哲奎。   电话那头还在客气,时黎又看了眼时间,让客人等着不礼貌,她简单应付,就挂了电话。   白玫话刚说一半,电话那头就变为“嘟嘟”声,脸上的笑容顿时挂不住,还好背着阿姨,没让人看到。   真是个蠢货,连都表面功夫都不做,也不知道她怎么坐稳陆夫人的位置。   白玫慢慢放松肌肉,不让自己看上去紧绷,好一会,才慢慢转过身,脸上又挂上腼腆的笑。   她衣着素色,走动带风,熏得半米间距全是她的味道,金阿姨是陆家的老人,一直照顾陆商长大的,陆商与时黎结婚就把她请来了,平日里管家的职位就交给她。   看到柔柔弱弱的白玫,金阿姨眉不由自主皱起来。   金阿姨对时黎并没有什么意见,若说陆商等同她的儿子,时黎就是她的儿媳,她也算看着时黎长大,自然知道她品性,陆商将时黎娶回家她帮高兴挺久,也清楚两人的感情。白玫表现磊落坦荡,可金阿姨毕竟多吃了几十年的盐,怎么可能看不出一丝不对劲?   从白玫进屋起,金阿姨就一直暗中观察白玫的举动,果不其然,白玫总是时不时将视线投向屋内奢华的装饰上,眼神不仅有羡慕,更多是嫉妒,隐隐约约,如同夜晚燃放的焰火,真真切切烧在金阿姨眼睛里。   她们阿姨也会聚在一起讨论主家的事,这里又是有名的富人区,金阿姨从老姐妹嘴里听到不少乱七八糟的事,提的最多就是哪家哪家男主人失了智,与自己发妻离婚,从外面带回小妖精。   陆商比起隔壁那些地中海啤酒肚,无论家世、长相、成就都优秀太多,想嫁给他的小姑娘,可以从城南排到城北。   他没结婚前,就经常有打扮靓丽的女人在门外翘首等待,期翼偶遇的机会,陆商结婚后,莺莺燕燕不仅没少,反倒有增加的趋势。好人家的女孩知难而退,剩下都是一门心思攀豪门的拜金女,底线极低,金阿姨道德感高,轻视厌恶不怀好意靠近的“小妖精”。   “喝茶。”   将手里的茶杯搁在茶几上,白玫“受宠若惊”躬身道谢,一点也没看不起帮佣的样子,嘴巴也甜,“阿姨您辛苦了,别烫了手。”   金阿姨也乐呵呵,刚才手机来信息,时黎让她好好招待白玫。   “摄像师小兄弟呢?我茶都泡好了,怎么人不见?”   白玫不是一个人来,陆商刚走后不久,呼呼咋咋两房车的人,有摄像有场记有导演甚至还有道具员,叽叽喳喳东翻西找,怎么才一小会,人都没了?   白玫笑容更温柔,“阿黎那还没忙完呢,他们各有安排,先走了,下午晚点会再来一次。”   其实人是被白玫打发的,白玫算准了导演他们不敢找时黎对峙,故意结结巴巴,帮着时黎辩解,也没说时黎想留他们吃饭,只说“时黎今天有点事,等她醒……等她忙完,就会让我们来拍摄的。”   语意不详的解释,躲闪的眼神,加上没有时间限期,谁都看得出白玫在撒谎。   导演果然火冒三丈,强忍着愤怒将拍摄人员都带走了,他误会时黎睡过头,不想起床,所以让白玫来打发他们。   白玫不费吹灰之力就让时黎得罪了导演,她深谙一个道理,越是小人物越能在某个关键处起到难以想象的作用,时黎是素人,在镜头前不可能始终保持完美的状态,无心的一句话,只要加上有深意的剪辑,很容易误导别人。   白玫从不是异想天开的蠢货,即便陆商真的爱上自己,他也不会轻易与时黎离婚,毕竟陆氏集团掌权人的婚姻会影响股价,只有将时黎的名气彻底搞臭,陆商才有充分的理由甩掉黄脸婆。   她这些天将时黎所有社交软件全部看遍,已经摸清时黎网络上的人设,现在只要利用这档节目,将时黎往“傲慢”“刻薄”“鄙视穷人”上引导,时黎的所有人设就会彻底崩盘,当时黎成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小人,陆商还会要她吗?   想到这里,白玫微微垂下睫毛,看似随意道:“阿姨,你也坐啊。”   金阿姨隐藏目光中的不屑,继续乐呵,“我就不坐了,还要煮午饭。”   听到金阿姨要煮饭,白玫嘴巴像涂了胶水,什么都不说了。   如果此时陆商在场,她一定要去帮忙,表现自己的“贤惠”。可现在只有金阿姨在,白玫内心十分看不起这个老女人,她也不屑去巴结奉承,毕竟只是个下人,讨好陆商就足够了,对金阿姨,最多不痛不痒的口头安慰,而且,像他们这样阶层的人,真情交流不如送有价值的礼物。   很快,金阿姨就端来几道菜。   白玫也没客气,帮着拿了餐碟,就坐到右下座。   这是时黎一贯的位置,家里用餐只有她与陆商,也就没人去坐主位,一般她坐右下第一个位置,陆商坐左下第一位置,两人相对着,倒也不分尊卑。   看到白玫直接坐在时黎的位置上,金阿姨的眼神瞬间凌厉,她也不留面子,径直走过去将手里的餐具搁在白玫左手边,扣了扣餐桌,示意白玫挪位置。   “这是夫人的位置。”   白玫嘴角的笑意僵住,习惯性动了动唇,用诧异、天真的声音问:“我不能坐吗?”   “是的。”   该死的老东西,真是给你脸了!   白玫突然抬手捂住自己的唇,小小张开嘴,小孩子一样羞红脸,无措地连声道歉,“不好意思,我不知道。”   说着,当真躬身向左侧挪,白玫脸颊烧得红红,眼眶又有水雾,确实很容易引起他人的保护欲。   金阿姨冷面无情,不看她的表演,只把手里的盖浇饭推到白玫面前。   一份胡萝卜盖浇饭,一碗土豆汤,就是白玫全部的午餐。   看到这可称简陋的午餐,白玫脸色终于难看些许,她不相信陆宅没有准备食材,怎么可以给客人吃这种东西!这老女人肯定没胆子苛待她,一定是时黎!一定给老女人发什么了,所以她才敢给自己吃这个!   看着脸色骤变的白玫,金阿姨淡淡补充,“今天先生夫人不回家用餐,我早上就没去买菜,辛苦白小姐陪我用这样的简餐。”   白玫:“……不简陋,我超爱吃胡萝卜的!这些都是我爱吃的菜!”   时黎将金哲奎送去酒店,急匆匆赶回家时,时间刚刚好显示三点整。   她一进门就看到金姨握着剪子在门口修剪花枝,因为时黎喜爱玫瑰的缘故,陆商请人种了很多四季玫,春夏秋都有花开,这种玫生长力旺盛,不一会就会铺盖整个庭院,所以金姨常拿着工具修剪枝条。   “客人们呢?”   时黎将包摘下提在手里,探着脑袋听动静,屋内静悄悄,看来没什么人。   “白小姐刚才有事,就先离开了。摄影师们没留下吃午饭,十二点的时候走的。”   时黎随口应:“不是让他们留下吃饭的吗?跟我客气什么。算了算了,金姨,一会儿做点饼干点心,我去给导演打电话。”   急走过光洁鉴人的走廊,时黎一边操纵遥控器让窗帘打开,一边打电话。   很快,那头就接通了。   导演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沉,时黎也没在意,俏声问:“导演,你们人呢?”   “……陆夫人,您现在有空吗?如果有空,我们现在来。”   “那辛苦你了,我现在有空,有什么需要我准备的?”   导演语气平平,“没什么需要准备的,我们半个小时后到。” 第47章 选择   拍摄全过程淡淡的尴尬,时黎是素人,导演第一场只让她与白玫磨合,时黎被指挥着,百无聊赖坐在沙发,对面就是系着围裙的白玫,老老实实半蹲在地上用抹布去擦地板,躬起的脊骨宛如连绵不绝山背,后颈肤色雪白。   地板光泽极佳,根本不需要这样用力的擦拭,屡次,时黎想要阻止白玫的行动都被她开口打断,几次下来,时黎也就泄气,乖乖听从导演安排。   乱七八糟的拍摄后,地面一片狼藉,导演安排工作人员收拾工具,时黎就蹲在旁边,一点点卷电线,每一根她都特别细致,不仅顺直,还用细带牢牢扎住。   白玫还在陪着导演讲话,她大学一直担任学校宣传部部长一职,讲起大道理一套套,从扶贫政策夸到党的领导,从陆商夸向陆氏集团,总有说不完的话。   导演扯闲,随口一问:“陆夫人你的学校生活一定很有趣?能给我们讲一点?”   像她这样的富家小姐不用猜也知道,一定是各种派对轰趴,烧着大把钞票,过最浪的青春。   时黎还蹲在地上,听导演问,径自抬起脸,眉眼弯弯,很腼腆地笑,“还好,平时作业挺多,考试周后我会去钓鱼,总的来说,还是很有趣的。”   她没说谎,一时间她还真的想不起来什么有趣的事情,这四年她过得并不痛苦,与同学并没有区别,按时上课、熬夜大作业、泡图书馆。现在回忆,任何事情都是淡淡的,喜怒哀乐都被蒙上薄纱,一切都如水中看花。   白玫被她脸上鲜亮的笑容刺痛神经,时黎平日里不笑,艳丽的容貌显得强势,可她没心没肺笑起来,整张面孔都是白玫羡慕、嫉妒的活力,好像大夏天灌进胃袋的冰可乐,每一个毛孔都在喊“舒服”。   见摄像机还开着,白玫连忙有暗示意味地引导,“陆夫人一定是在开玩笑吧,哈哈,我身边也有同学出国留学,他们的朋友圈每天都过得很精彩,什么学生派对,好多金发碧眼的帅哥,看得我羡慕死了。”   时黎一本正经摇头,“别的专业我不清楚,但我们专业的任务确实很重,我不算聪明,浪费时间去狂欢,我会挂科延毕的。”   白玫清楚意识到再聊下去会糟,她赶忙打断,急促将话头转到时黎的高中生活。据她了解,时黎高中是风云人物,烫头染发喝酒,可算不上好女孩。   “那陆夫人能跟我讲讲高中生活吗?听说陆夫人是帝都最好的私立中学毕业的,我好想知道你们私立学校与我们公立学校有什么区别?听说陆夫人是校花,嘻嘻。”   每个中学都有自己的校花校草,S中也不例外,但审美这种东西很难达成一致,中学被公认的校花校草不一定是长得最好看的,可能是穿衣品味最好的,或者会打扮来事的。S中传言过的校花两只手数不过来,时黎也是其中之一。   不过时黎与一代代“校花”不同,她是唯一毕业后还能留下名字的,甚至后两届,学弟学妹们不愿意承认自己同届的女生是校花,她离校前最后一张舞台照至今仍留在大礼堂,被历届学弟学妹们欣赏。   提到这件事,时黎脸色羞窘,连连摆手,“都是同学选着玩的。”   “陆夫人你太谦虚了吧?”   白玫不怀好意引导,“应该很多男生暗恋您?”   时黎连忙否认,“哪有!”那时她还是陆鹤川的未婚妻,即便有不怕死的给她写情书,她一次没回应过也就歇了心思,比起她,江柔更受欢迎。   “一次都没有?”   时黎抿唇,十分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她已经嫁给陆商,如果牵扯出陆鹤川,对陆商的名声不大好,可她也不想说谎,就怕白玫越问越深。   “……没有。”   说完这句,时黎垂下眼睫,脸色抗拒,还好白玫没追问,她也就歇了口气。   送走节目组,时黎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导演无意识的一句话居然让她回想起自己的高中,她想到梦境里与陆商在操场亲吻,想起丢进垃圾桶的情书,想到樟子树下的躺椅,想到运动会上激烈的叫喊声,偏偏没有陆鹤川。   年少不曾有过愧疚,辜负所有期待也不觉得残忍,现在想想,她还真算不上好人,即便拒绝别人也应该说清楚,不应将情书交给江柔一把火烧掉,连拆开信封都觉得烦躁。   这种低情绪一直维持到陆商回家。   看出时黎不高兴,陆商捧住时黎的脸,耐心用指腹摩挲她的脸颊,哄着问:“怎么?苏晴晴惹你生气了?”   “哪有!”时黎别开脸,“你是不是对晴晴有意见?她怎么会惹我生气?”   陆商半真半假亲她,嘴唇落在时黎的额头,轻且软,“嗯,谁让你去见她,回来就不开心?我心疼。”   他的指尖微微凉意,俊美无俦的面孔近在咫尺,时黎心情又好了起来,也伸手捧住他的脸,将脸埋在他怀里,“与晴晴无关,我是自己没想开。”   说着,就把高中烧情书的事情说了一遍,时黎故意避开陆鹤川,只说自己不喜欢那些绕着她团团转的男生。   陆商默默看了她片刻,忽地伸出手一把将她抱起,脚步极快,托着她就向卧室走,时黎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倒在床上。   “啊——”   时黎被陆商按着亲了几下,猫一样睁大眼睛,不明不白地问:“你今天怎么那么着急?”   陆商灼热的呼吸就洒在耳侧,他压制着她手腕,手指捏住她的下巴,引得她变扭侧脸,他们夫妻生活和。谐,时黎的身体已经适应陆商的靠近,很快,腰就软了。   眼神还是照旧清澈,不沾情。欲。   陆商居高临下看着,突然伏下身咬住她的下巴,凑在她耳边喃喃,“你烧掉的情书里有我写的。”   时黎:!!!   震惊后,她难以置信笑起来,“不,不会吧?天!”   “你一直喜欢我?!怎么可能,你那时候不是很讨厌我吗?”   两人关系已经足够亲密,陆商不想控制自己的情绪,他认真注视时黎的眼睛,将曾经埋在心底的故事,当成故事讲给时黎听。   当时黎闭口不谈、甚至主动为他避开自己是陆鹤川未婚妻这件事时,他在时黎心中的地位远远胜于陆鹤川。   陆商一边要她,一边告诉时黎,他曾经是多么多么爱着时黎,他的吻带着心脏的温度。   时黎愣住,她一直咬着嘴唇,脑子里乱糟糟,好像有无数东西快要挤出来。她哆嗦,却被拥抱,她抬头,陆商会与她接吻,从他的呼吸中,她不想相信陆鹤川是个小人,可心还是不由自主靠近陆商,她的理智让她保持冷静,她的爱却让她无条件信任自己的丈夫。   “我……”   呆愣片刻,浑浊的大脑一瞬清醒,时黎突然用力,直接咬住陆商的肩膀,“……你明白我逃不掉的。”   她已经爱上陆商,她落尽陆商的掌心,逃不掉了。时黎不可能去恨陆鹤川,虽然对陆商并不公平,可她,十年感情,她怎么可能把这笔账算清楚?   不等陆商说什么,她又急促道:“我不想知道什么真相,就当他不存在。他死掉了,求你,就这样下去,好吗?我是你的妻子,你是我的丈夫,我们之间没有别人。”   时黎记不得过去发生的事,她无法凭借记忆判定故事的真伪,她想去相信陆商,可她不能无缘无故去相信他,这对死去的陆鹤川并不公平。   无论如何,陆鹤川陪了她近十年。   陆商拥抱着她,手臂微微收拢,最后还是吻住她的唇,喃喃道:“时黎,你是一个很残忍的人,可是我爱你。”   他爱时黎,已经成为习惯。无论时黎老去或者年轻、卑鄙或是高尚,他爱她的一切,接受她的灵魂。   时黎眼眶湿漉,她知道这对两人并不公平,可她做不出更好的决定。   她主动去吻陆商的眼睛,柔软的身体紧紧贴着陆商的胸膛,能感觉出他的心跳,“对不起。陆商,我给你生个孩子,咱们过一辈子,好吗?”   陆商还能说什么,他回应时黎的吻,就在这一刻,时黎的呼吸慢慢放缓,陆商知道她提起的心终于放下了。   折腾半宿,时黎今天格外热情,大概在逃避什么,她第一次化被动为主动,就算沉睡,眉头都是皱着的。   陆商看了她很久,最终还是将她搂紧怀里。   时黎做了个梦,这些天她第一次梦到时怀瑜,他还是曾经的样子,头发花白、精神奕奕,看到时黎,朝她招手。   两人谈话并没有什么逻辑,时黎闷闷不乐坐在地上,能感觉出身体在下陷。   时怀瑜让她帮自己修剪一下花枝,时黎面前有一盆牡丹,每朵花都开得浓烈,时黎根本看不出它们间有什么差别,可时怀瑜坚定告诉她,里面有一朵花是腐烂的,责令时黎必须做出选择。   时黎哪一朵都舍不得,她都喜欢,可在时怀瑜的逼迫下,她还是找到、剪掉花瓣上有小小黑斑的红牡丹。   意识越来越模糊,时怀瑜朝她笑得很慈祥,他摸着时黎的脑袋,说,“梨子,你能做出选择的,只要你真的想。”   时黎睁开眼,天没完全亮。   昨夜的梦清清楚楚留在脑子里,她侧过头看着旁边沉睡的陆商,慢慢笑了一下。   也对,总要做出选择的,她没资格让陆商为了她保持沉默。   或许,她能让自己记起来很多东西,她一直逃避,可逃避没有用。 第48章 心扉   两人一切如常,仿佛前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是一场梦。   心照不宣的默契。   今天时黎依旧需要配合节目组的拍摄任务,为陆商整理领带时,她就忍不住抱怨,“你怎么总是想出这种怪点子?”   把自己的生活当成拍摄素材,又不是明星,用得着吗?   时黎对白玫、导演都没什么意见,只是她不习惯在镜头前表演,导演给她的人设是高雅贵妇,绝对幸福的标尺,仿佛要将她的生活刻板定性为偶像剧里女主人公——丈夫英俊多金,每日逛逛美容店学插花。   天,她可是时兴最高决策者,怎么可能活成导演剧本里的样子?   导演安排的台词也让时黎发笑,编剧完全当成偶像剧编,居然让时黎称呼陆商为“哥哥”,有一关《你问我答》展示夫妻甜蜜度的细节镜头,是时黎给陆商下厨,不小心切到手指,让他亲亲抱抱举高高?   时黎又不是生活白痴,怎么可能连香肠都不会切?   陆商微愣,眉头略蹙,“不是我的主意,是陆行州。当初OP发布会,陆行州向董事会建议与蓝泰卫视合作一档节目,借助高层的夫妻生活进一步宣传陆氏的企业文化,当时我以为他是在毛遂自荐,兼之其他董事多票通过,我也没反对,没想到,最后被推出来的人是我。”   时黎自然知道陆行州是谁,陆商的叔叔。   “你反对了?”   时黎笑了下,看着面前皱眉的陆商,她忍不住去捏他的鼻子,调笑道:“然后他们告诉你最多拍摄几天,完全不会打扰到你的生活?”   陆商别上领带夹,“不仅如此,他们还告诉我,高层管理都会被安排拍摄计划,只是先后问题。好了,时间不早,我要去公司。你受不了他们,晚上回来我给节目组打电话,让他们别拍了。”   时黎自然不会白费他人的辛苦,将陆商送到门口,扒着门缝朝他招手,“注意安全,早点回来。”   看着黑色宾利在拐角处消失,黑猫从矮墙跳下。时黎收敛脸上的笑意,她揉着蓬松的发走上楼梯,并不急着梳妆,反而绕进书房。   在那里一定有陆商藏起来的东西。   这间书房时黎不常用,她办公大多呆在自己卧室,那里也有一张书桌,小巧、木制纹,适合时黎的身高,并不容易让颈椎疲惫,比起涂装隔音木板的书房,性冷淡北欧风的书房,卧室的气氛更自然。   今天她来书房也不是为了翻阅书籍,而是找陆商藏起来的隐秘文件。   陆商曾告诉过她,书房有个密室,是房屋结构师故意设计的,属于基地结构环链中必要的环节。时黎一直没在意,毕竟她也没什么特别重要的东西需要珍藏,就连室内保险柜都让她放了红酒。   轻手轻脚翻动柜门,根据时黎一贯的认知,很快就从一扇假门后摸到缝隙,屈指轻轻敲,是空荡荡的回响。翻出陆商办公桌抽屉镇纸下压着的钥匙,时黎一点点抽出圆柱形的锁道。   防火涂层里有个瓷态的正方形盒子,时黎伸手,最先感触是冷意,她顿了下,毫不犹豫将其拉开。   空荡荡的盒子里搁着半沓资料以及被撕碎的照片。   时黎用手拂照片,将它们拢在一起,从这些碎片中,隐约可见是各种各样的自己,或笑或发呆,甚至她还看到一张,自己站在高崖上,海风肆意吹动帽檐,她伸手去碰浪击打的水花——这是留学第一周与美利坚组员一起参加的野营赛,而且,这明显是偷拍。   时黎不知道自己该摆出什么样的心态。   她是矛盾的人,若是爱一个人会情不自禁为他找理由,就像现在,她本能不是生气,觉得自己的隐私被人侵犯,自己被监视,而是心疼。她在心疼陆商,搭配昨晚的情愫,时黎的心脏一揪一揪痛。   慢慢摊开照片碎屑,时黎试着去拼凑,她不知道何时陆商剪掉了它们,也不知那时他是怎么样的心情。   碎裂的照片自然无法拼凑完成,时黎静了会,将它们捧着洒进抽屉里,看着纷飞的碎片,她慢慢抽出文件,一页页仔细看着。   很多关于神经挤压后复健的资料,纸页软绵,每张上都有反复笔记的划痕,页脚泛黄,能看出主人的折磨与执着,时黎能想象出,无数夜晚,陆商都坐在办公桌前,认真看他不懂的医学术语,想着,时黎捏着资料坐在陆商常坐着的位置,学着他的样子,将资料搁在面前,双手交叠抵住额头。   闭上眼睛,时黎缓了好一会儿,心中的烦闷才慢慢压下。   她重新看这沓资料,最底下有个薄薄的信封,倒出里面的东西,时黎无意识松了口气。   如她所想,里面是陆商对陆鹤川的调查,时黎面无表情看着,从陆鹤川的车祸疑点开始,陆商抽丝剥茧一点点调查,每一个地址变换,每一点关系网,陆商就像耐心狩猎的蜘蛛,冷静冷酷地等待着,他不动声色、冷眼旁观,似乎不在意陆鹤川的任何动作。   车祸……陆行州。原来真的不是陆商动手脚,而是陆行州,他想抢陆氏集团的最高控制权,陆鹤川无疑是最大的阻碍。   时黎无表情翻到最后一页,她发现自己对陆鹤川的了解太少了,陆商调查中的陆鹤川陌生让她觉得可怕。她从不知道陆鹤川的外婆是日本人,名为安室奈井屋子,她也不知道陆鹤川极其厌恶鱼生,这与她记忆中的陆鹤川很不一样。   安室奈……   时黎突然扬起脸笑,没发出声音,她觉得自己很像傻子,指尖微微用力,时黎在它拧出褶皱前颓然松开手,任由资料飘到地上。   现在,一切真相大白,陆商没骗她,是陆鹤川利用她记忆混乱的十四岁,将曾经属于陆商的快乐回忆全部搬到自己身上,为了挤掉陆商留下的模糊印象,陆鹤川吃着自己最讨厌的鱼肉,学着陆商的特定言行,时黎终于明白,那一天,陆鹤川为什么会情绪崩溃。   那是时黎故意忘掉的记忆。   高一深秋的某天日落,陆鹤川一个人坐在操场的单杠上,时黎隔着教学楼看到他,担心想要靠近,本想询问他为何如此难过,不想,还没靠近,陆鹤川就像彻底失去理智,将手腕上他珍惜的宝石腕表砸进沙坑,尤不解恨攥紧拳捶横杆,第二件被砸进沙坑是他右手边的矿泉水瓶。   时黎不敢靠近,那时的陆鹤川表情狰狞,眼角晕得通红,极其隐忍又濒临崩溃,似乎只要时黎一出现,他就会彻底发疯。   她被吓到了。   陆鹤川从来都是温文尔雅的,待人行事有条不紊,时黎从来没见过这样子的他,满脸挫败,被逼到极限的压抑。   时黎呆呆看着,直到陆鹤川捂住胃,从单杠上跳下来,跪在垃圾桶旁呕吐。   直到现在,时黎才明白,他在吐什么。   他根本不喜欢鱼肉!   时黎记得……   那天刚好是月考成绩公布,陆鹤川又输给陆商得了第二名,时黎为了安慰他,给他点了他爱吃的生鱼片,时黎记得陆鹤川吃得很开心,甚至还摸了摸她的脑袋。   自己当时说了什么,时黎现在已经记不清,不过大致是一些鼓励的话,那时候的时黎性子偏激,就算安慰也是火气十足,不外乎什么“下次一定能超过陆商”“你怎么可能再输给他?”“这次是意外”,之前不觉得过分,现在想……   时黎垂着手臂呆呆坐了好一会,头发顺着脸颊轮廓慢慢散开,遮住半张面,感受到自己的呼吸、心跳声,她慢慢蜷缩手指,紧紧攥住。   她决定去了结一切。   之后的一周,时黎有意识地接触安室奈鹤川的生活圈。   要维护“安室奈鹤川”这一角色并不容易,衣食住行都要有异乡人特有的生疏感,可陆鹤川表演得游刃有余,时黎常无意识地观察他。   陆鹤川变了很多,他变得随心所欲,变成时黎不敢认的样子,若不是时黎清楚知道安室奈鹤川就是陆鹤川,估计也会被他骗到。他不再执着温文尔雅的人设,有时近乎孩子气的顽劣,会当街给时黎变魔术,塑料鲜花“嘭”在时黎面前变为真正的玫瑰,在时黎伸手时,“嘭”又变为玩具公仔,他会笑着解释,“送玫瑰,你的丈夫会误会”。   他就是这样——与时黎保持距离,又故意吸引,若即若离,他会说模棱两可的话引导时黎,将陆商的形象无意中抹黑一笔。   陆鹤川清楚知道时黎想要什么,他在情绪的把握上十分恰当,天生玩弄人心的好手。他摆出“好朋友”的姿态为时黎出谋划策,言语举止也不过火,甚至聊天中会主动cue陆商,相比“知心哥哥”陆鹤川,陆商最近几天的表现差劲极了。   时黎知道陆鹤川会在她的视线盲区对着陆商笑,陆商也会被他激怒,就在她转身那瞬,刚好露出狼狈焦躁表情,这样的焦躁会在时黎的皱眉中变为一言不发的阴沉。   这时候,时黎才发现陆商根本不想让自己知道安室奈鹤川就是陆鹤川。   时黎大致也能猜到陆商的心思,他在恐惧自己的爱,他认为自己会更爱陆鹤川。   好几次,时黎打算戳破陆鹤川的游戏,可察觉到陆商阴沉的目光,她又歇了心思。   时黎也很忙,金哲奎的合同已经定下来,她要陪苏晴晴跑工厂亲自下单,时兴给她的压力不小,陆商对她的感情又被隔了看不见的膜,时黎身心俱疲。   她想朝着陆商吼,“你质问我,阻止我与陆鹤川见面,怎么样都可以,为什么要假装大度?你知不知道你的样子很难看!”   陆鹤川送她一捧红玫瑰,时黎故意带回家,陆商明明很不开心却偏要挤出笑容,将那束玫瑰插在花瓶里,两人欢爱后,时黎半夜醒来,摸下楼喝水才发现陆商沉默坐在台阶上,视线正对那捧花。   时黎从不知道陆商那么会藏心思,他与她感情中最大的毛病就是不够坦诚,时黎想让陆商坦然面对自己的嫉妒、厌恶、烦躁,人有七情六欲,他不必完全迁就时黎,也不需要将自己活成最完美的样子,可陆商始终不肯放弃自己的伪装。   这股隔离感,若是时黎与陆商永远甜甜蜜蜜,他们两之间可能不会有矛盾,可一旦两人有了猜忌嫌隙,没有交流后的情绪酝酿,早晚会毁了两人。   时黎决定再刺激他一次。   手机叮铃铃响,时黎清楚看到陆商动了下嘴角,她低头一笑,当着陆商的面接通电话。   电话那头是陆鹤川,声音缓缓,“我到了。”   时黎一边整理衣领一边回答,“你过来吧,我拿不动箱子。”   挂电话前,见陆商一直盯着她,她解释般抖了下睫毛,“鹤川要送我去机场,你忙,我就不打扰你了。”   陆商一言不发,深沉的眼眸注视着时黎,时黎不去看他,笑,用指头研磨唇上的口红,仔细抿唇,让颜色更服帖,对着穿衣镜左右拉扯衣角。   “我可以……”   话音未落,门铃响了,陆商只能咽下嘴里的话。   陆鹤川礼貌点头致意,他没空手来,带来一束鲜花及时黎喜欢的现代画,见到陆商注视自己,默默勾起嘴角,轻松抬头问时黎,“时间还早,坐一会出发?”   时黎缓步走下楼梯,裙摆荡在地上,隐隐约约可见白皙瘦削的小腿。   陆商脸色不变,差两步落在时黎身后。   餐桌上搁着华夫饼,金阿姨早上烤制的,现在还冒着热气,陆鹤川也不客气,随手捏起一块,对着时黎摇了摇,反客为主问:“要吗?”   时黎摆手,“涂了口红,算了吧。”   陆鹤川尝了一口,转过身撕了一小块送到时黎嘴边,“不如上周五你买给我的好吃。”   时黎不吃,别过脸,陆鹤川也没尴尬,直接塞进自己嘴里。   “这是金阿姨烤的,你这么说,她要伤心了。”   “我收回之前的评价,这华夫饼非常美味。”   时黎笑了几声,陆商沉默注视着两人说话的场景,从陆鹤川进门,他就一直霸占着时黎的视线,亲昵的聊天、视线时不时的碰撞,陆商觉得自己就像空气,更难听,就是两人中间碍眼的电灯泡。   陆商觉得自己应该要找点事情做,不至于那么尴尬,他去摸桌上的水壶,里面泡着他常喝的碧螺春,他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馊水冷,是昨天的剩茶,想必是金阿姨忘记换了。   可陆商还是咽下嘴里那口茶,杯子重新搁到桌子上。   时黎垂眸掩饰心中的失望,随手拉起挂在衣架上的皮包,转过身对陆商道:“我走了,三天后见。”   日本行大致需要三天时间,时黎已经通知过陆商。   陆商送两人出门,看着陆鹤川将车门拉开,时黎弯腰坐进去,他一直冷漠看着,直到陆鹤川用手搂住时黎的腰,这一下直接斩断陆商所有理智。   他突然上前,一把攥住陆鹤川的手腕,将他甩出车门,冷冷注视着。   陆鹤川也回望他,嘴角笑意冷冷,“阿黎,你的丈夫怎么了?”   时黎透过车窗看,陆商已经握拳,眼见他要爆发,连忙出去抱住他,“陆商,冷静!”   陆商垂下眼睫看她,右臂圈住时黎的腰,就在时黎还要说什么时,他突然俯下身,一手按住时黎的后脑勺,发狠地吻下。   时黎瞪大眼睛,这个吻来得猝不及防,不同于以前的温柔缠绵,陆商吻得很用力,他的唇紧紧贴在时黎的唇上,不留一丝缝隙,时黎一时忘记怎么呼吸,憋得眼眶湿润。   看着两人相吻,陆鹤川震愕又腾升无法言语的愤怒,他两步并一步,直接朝着陆商挥去一拳,陆商早有防备,搂着时黎避开,反手就锤在陆鹤川的腹部。   时黎失去了桎梏,挣脱开陆商的怀抱,怒道:“陆商!”   陆商依旧冷冷注视着陆鹤川,嘴角不屑挑起,突然开口,“时黎,你知道面前这个男人是谁吗?”   陆鹤川神色一泠,面部肌肉不由地动了一下,他不信陆商敢说出自己的真正身份。   陆商朝着时黎招手,眼神依旧温柔,“到我身边来,夫人。”   时黎向前动了一步,可再看现在的场景,她一狠心,决定再逼一逼陆商。时黎只是晃了一下,又不由自主般向后退,朝着陆鹤川的方向退后,身后的陆鹤川露出理所当然的笑,他太了解时黎的性子,陆商打了他一拳,时黎现在不可能容忍陆商无礼的行为。   陆商眼中藏着悲伤,他漠然开口,“哥,好久不见。”   陆商的爱是火焰,若是沾上就没有全身而退的道理,此时此刻,看着碍眼无比的陆鹤川,他不愿意再忍,陆鹤川算准他不敢泄露自己的真正身份,一步步谋划着蚕食时黎的爱,时黎是他的,就算她离开自己,也不可能与陆鹤川在一起。   陆鹤川是个骗子。   他也是骗子。   谁会爱骗子? 第49章 吹雪   陆鹤川真没想到陆商会这么做。   他脸上残留着自负的笑,对上时黎波澜不惊的视线,显得格外滑稽。   陆商显然不打算放过他,一步步向他靠近,两人之间只隔了一巴掌的距离,陆鹤川甚至能闻到陆商身上雪松压松木的味道。   这是陆鹤川曾经喜欢,车祸后不愿意再闻到的味道。   陆鹤川不由地笑了,瞥向陆商的目光也带着淡淡的讥讽,他天生好皮相,就算挑眉嘲笑,也裹着说不出的味道。时黎一直在看他,陆鹤川也不在意,现在任何伪装都是毫无意义的,他干脆不再克制本性,顽劣吹额间的碎发,露出一双清澈的眼。   等陆商走近,他突然伸出右手,握拳,轻轻抵在陆商的胸膛上,食指上的蓝宝石戒指刚好硌着陆商的心脏处,两人保持着亲密的距离,神情却不像兄弟。   “把手里的东西举起来,给时黎看看,你手里拿着什么。”   陆鹤川出声,时黎才注意到紧贴着陆商手腕的东西,阳光下隐隐寒光,是一把拆信刀!它三个小时前还搁在陆商的书桌上!   时黎慌乱,向着陆商身边扑,却被陆鹤川抬手拦住。   他喊时黎的名字,“梨子。”   这是陆鹤川一贯的叫法,不是属于安室奈鹤川生疏的“时同学”“阿黎”,他说口就自带着五年前的缱绻,绕在舌尖,好像被吻过。   时黎心里本能咯噔一声,她试想过很多次向陆鹤川挑明身份,也想象过陆鹤川诧异的表情,偏偏没想过他会如此淡然,表情愉悦朝她眨眼睛。   “我。”   时黎想说话,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陆鹤川也不在意,略显无聊伸手指蹭自己的眼睑,小小打了个哈欠,“好久不见,你更漂亮了。”   “我……确实好久没见,陆鹤川。”   时黎说话间,陆鹤川伸出手似乎想要抚摸时黎的脸颊,陆商却突然侧到时黎身前,完完全全挡住陆鹤川窥探的视线。   “够了,请不要再骚扰我的妻子。”   陆鹤川的手停在原处,像是想到什么,突然微侧脸,眯着眼睛问陆商,“你打算怎么解释你手里的东西?”   “还是不需要解释,直接将我送进坟墓?”   “就与十年前,你没做到的那样?实现十年后的自我弥补?”   他说着说着,就笑起来,他的表情时黎看不懂,却觉得可惧,忍不住后退一步。   陆商一直被动听着,见陆鹤川说完,他也不客气,冷冷道:“十年前我没想杀你,十年后我更不可能杀你。我带着这把刀,只是给你看看——”   他当着陆鹤川的面,两指一捏,轻轻松松折断刀锋,看着亮如银色的刀片断成两截,陆商意味不明笑起来,他故意转过身去时黎,眼睛里藏着哀伤,“虽然十年前,你以受伤为由将时黎骗到陆宅,让我在约定地点苦等了一天,淋雨重感冒,我也没想过杀死你。”   那天他生日,时黎高高兴兴通知他,她为他准备特别的礼物,让他在绿化林中等自己。这是他们两人经常的约定地点,陆商满怀期待,却什么都没等到。   陆商等了一天,从天亮等到天又亮了,他等过一个生日,等到暴雨,却始终不见时黎。又来他才知道,是陆鹤川故意划伤手掌,留住了时黎。   时黎想过去找他,却被陆鹤川抢先,他若无其事告诉她,自己被陆父接去游乐园过生日。时黎信以为真,当真没再去找。   陆商的睫毛长且细,半垂着,能扫出一片阴影,他察言观色,发现时黎皱眉,又继续道:“你一直耿耿于怀的裁纸刀不过是我偶然留下的,你还记得?时黎被绑架前,刚好是学校的庆祝晚会,每个班级都需要进行装扮教室,裁纸刀也是我随手放在口袋里,毕竟那些彩纸都需要裁剪合适的形状,我留着,只是图个方便。”   “这种薄刃小刀,能有什么杀伤力?我割绳子还费了好大的劲。”   他说的当然是假话。   那时,陆鹤川踩碎了时黎送他的兔子木偶,他是真的想杀了陆鹤川,只不过,时黎被绑架打断了他所有的计划。   不过,这种事,陆商不说谁能知道?   陆鹤川冷笑一声,并没有反驳,他一直注视陆商的眼神,提到裁纸刀时,陆商眸色深谙,嘴角微微勾起,颇有深意地看着自己,明摆着是在撒谎。   可陆商看向时黎的眼神,又是略带委屈的不解。   表演好极了!真是一朵清丽脱俗的白莲花!   陆商显然没有打算放过他,他微微垂下眼睫,继续道:“你拿走时黎送我的每一件东西,将它们砸碎丢掉。你挤走我在时黎心中的印象,利用时黎记忆混乱,故意给她灌输虚假的回忆。你欺骗时黎,告诉她,一直只有你陪着她。你以我的未来威胁我,逼着我离开时黎,你都忘了吗?”   陆商静静诉说,无数画面从他脑子里荡起,曾经的无力感,慢慢扭曲成报复后的畅快淋漓。   他当然不是自己嘴里懦弱无能、无法防抗的人,可,现在,陆商也不在乎怎么给陆鹤川泼脏水,过去很多事情早就说不清,事实结果就是他无法靠近时黎,即便陆鹤川只是以时黎的精神不佳,不能被刺激作为借口。   时黎看向陆鹤川的眼神冷了。   这些都是时黎不知道的,既然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陆商也不隐瞒,他是优秀的商人,自然知道怎么向时黎卖可怜,不管时黎爱他也好,同情也罢,他必须摆出落水狗的姿态,小心翼翼乞求时黎的同情,只有时黎既同情也爱他,他才可能在于陆鹤川的战斗中,立于不败之地。   让一个从未轻易低头的大男人做出如此可怜、脆弱的表情确实不容易,陆商记忆中他从未如此软弱过,不过,为了时黎,一切都是值得的。他知道时黎对陆鹤川还有感情,这些感情有多少?是爱情还是友情?陆商通通不想去考虑!   他现在只想彻底挫败陆鹤川,让这个阴魂不散的家伙从两人世界消失。   这种事只有时黎亲自做才有效果。   时黎久久看着陆鹤川,“鹤川,我们结束了,去过你自己的生活。”   陆鹤川气笑,“你就真的那么相信陆商?嗅到他身上的味道,你不觉得变扭吗?”那是他过去常用的一款香水,还是时黎送给他的生日礼物,他一直没有变过,直到那场车祸。   他不相信时黎对他一点感情都没有。   时黎低下头看手指上的戒指,“不是相信,是爱。我爱他,你明白了吗?”   时黎是一个很残忍的人,她知道陆商说的话不一定全部都是真的,也知道一开始陆商拼命想要将自己活成陆鹤川的样子,无论是相似的衣品还是现在依旧没换掉的雪压松木的香水味,都在向时黎直接表明一切。   陆商是个狡猾且冷静的人,无论是他委屈可怜的神情,还是他干燥发白的嘴唇,都是让她心疼、上钩的道具。时黎与陆鹤川相处也有十几年,就算陆鹤川为了取代陆商在她心目中的形象做出一些改变,可本性是不会骗人的,他还是那个拎着书包送她上下学的鹤川哥哥。   陆商说,陆鹤川以他的前途、未来为把柄威胁他不许说明真相,时黎是不相信的。陆鹤川傲慢自持是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的,况且,陆商不是会束手就擒的人。   可这种小小的欺骗根本不会影响她对陆商的爱,她的心偏向陆商,自然会为陆商辩解、考虑,若果陆鹤川妄想让时黎担任审判两人的法官,那么她注定要让陆鹤川失望了。   时黎根本不可能公平审判,她爱陆商。   陆鹤川看着面前熟悉又陌生的时黎,深深看了很久。   他的视线划过略显狼狈的陆商,嘲笑伸出手,用日语向时黎道别,两人如老朋友般握手,感受到陆鹤川手掌心的温度,时黎仿佛又回到了童年,陆鹤川也是这么伸出手,对着搬来的时黎说,“很高兴认识你。”   她脑子里乱七八糟转着,全是没有理由的片段。   什么“三英战吕布”、“葫芦僧判葫芦案”。   陆鹤川打算离开,时黎不由自主追问,“我们还能是朋友吗?”   陆鹤川转过头看她,这次他用中文,“我是日本人,不会中文,估计做不成朋友。”   见两人再无瓜葛,陆商也能坦然面对陆鹤川,他走上前搂住时黎的肩膀,看着陆鹤川的眼睛,“不回去看看你妈?陆氏该给你的,我不会拿。”   张施河在两人结婚后就对时黎避而不见,时黎也主动避免与她接触,防止她看到自己会更伤心。   陆鹤川表情释然,从口袋里掏出一封信递给陆商,“请帮我把这个交给她。”   说着,朝着两人点点头,毫不犹豫驾车离开。   十几年的恩怨情爱,陆鹤川厌倦了。他隐姓埋名回国故意接近时黎,是想以另一个人的身份,让时黎重新爱上他,他以为时黎还像五年前,不会变,她会再爱上自己。可他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陆商。   想想这些天,他连亲生母亲一面都不敢见,辛苦维持着外邦友人的人设,陆鹤川就忍不住笑。   那封信,是他早就写好的,陆鹤川本来打算留到带着时黎私奔后寄给张施河,邀她来日本与自己相聚,现在看来也不需要再期待。   外婆还在等着他,那里有吹雪般的樱花。 第50章 正文完结   目送陆鹤川离开,车尾灯忽闪忽暗,仿佛迎风摇曳的红灯笼。   陆商嘴角慢慢勾起笑意,他长久且舒慰地喘息,紧紧握住的拳慢慢放开。   终于离开了。   时黎手里还拎着包,她随手顺起耳边的碎发,风一阵一阵,吹得她拢不住,发丝飘进时黎嘴里,她就微微低下头,颈项雪白。   陆商手指微动,上前,习惯性去接时黎的包,时黎不松手,两人轻轻拉扯一下,陆商呆住,不知所措僵着手,时黎表情淡淡,朝他笑,“送我去机场?别让晴晴等太久。”   陆商眉眼放开,讨好露出同样的笑容,小跑着去开车库,时黎就站在原地看他,陆商时不时回头,似乎在确定时黎不会离开,短短三分钟,他不知道看了时黎几次,时黎一眼不眨看着他,他又应激反应般,露出灿烂的笑容。   一路,两人都没有说话。   等机场的轮廓出现,陆商终于控制不住内心的慌乱,双手牢牢抓紧方向盘,假装随意问:“西格开了一家味道很好的盐焗鸡,等你回来,我们……我做给你吃?”   时黎听了想笑,继而又是一阵心酸。   陆商很像惊慌失措的金毛犬,害怕时黎一去不回。这是被主人丢弃过的宠物常有的表情,小心翼翼靠近,又害怕太过热情,只好做一些平时不愿意做的事来讨好她。   平时,陆商根本不会靠近厨房,烟熏火燎他受不了,葱姜蒜生冷的气味对于他也太过刺激,现在居然提议要给时黎准备一只他不爱吃的盐焗鸡。   时黎:“……最多一周,我核对流程就会立即回来。”   陆商:“好的好的。”   车内又是死寂,时黎忍不住侧脸看陆商,他眼睫上微微湿润,时黎清楚知道那不是泪水是汗水,他依旧抿着唇,却在时黎看过来时,察觉到什么,微微翘起嘴角。   时黎伸出小指,轻轻勾住陆商的衣角,她没说话,只是放松手臂的力量,任由手指紧紧拽着衣角,力度逐渐增加,陆商也微微垂下眼睫,直到车安全停住,他才留恋抚住时黎的脸颊,亲了亲她的鼻尖。   走在光洁可鉴的机场大厅,时黎很快就找到了苏晴晴,她脸上戴着太阳帽,靠在椅背上补觉,时黎也没惊动她,安安静静坐在她身边。   航班准时。   苏晴晴习惯性让空姐把两人的座椅调成双人床,也不知道是不是气压改变的缘故,苏晴晴怎么也睡不着,她躺着无聊,又转过身找时黎说话。   两人也有一段时间没见,话题暂时只在美容、新款包包上转,为了避免尴尬,苏晴晴主动给时黎讲笑话,说着说着,她们仿佛又回到无话不谈的中学时光,苏晴晴支着手肘,给时黎讲了个埋在心里膈应的事。   “对了,我想起一件事,太TMD有问题了!”   “我最近几天一直在查这个网站是谁搞的,是不是有人想整我。你看这个,你还记得我问你借钱的那天嘛?我看上去是不是火急火燎的?被洗脑的样子?”   “我被忽悠去搞赌石是看了这个网站的广告,谁那么恶毒,不仅给我各个社交媒体推送一夜暴富的软文还见缝插针给我发小视频,就是这种动感彩图,我天天看,连续看了一周,能不被洗脑成功嘛——”   苏晴晴调出来的小广告与时黎收到的垃圾短信并没有什么不同,她手机上也经常收到“澳门七天乐”的垃圾信息,只不过苏晴晴的这个赌石广告执着多了,不仅图文并茂,还附带链接,时黎点进去就是一个专业网站。   专家护航,新手可操作,实物交易,风险极低。   这与一般的电信诈骗并不同,时黎只看了几眼,就满满不对劲感。   苏晴晴在旁边补充,“我发现最不对劲是,这个网站居然只给我一人发信息!按理说,诈骗不可能只骗我一个人吧?那成本也太大了!为了找到其他受害者,我在网络上搜索一通,发现,居然没一个人收到与我一样信息推送。”   为了搞清楚这个网站的来源,苏晴晴加了好几个赌石受害者群,群里五湖四海,不少人都被相似的短信忽悠跑缅甸去赌石,与苏晴晴不同是,别人都有一个接头“大哥”,带着他们熟悉市场,顺便骗他们点钱,而苏晴晴完全被放养,听到群里的几个大哥抱怨一下飞机就被大皮卡接走,苏晴晴就想起孤零零找向导的经历。   不对啊,如果这个网站是搞出来骗她钱的,为什么不像其他人一样,安排一条龙诈骗服务,衣食住行各个方面“安排”她,居然放养她?   明显,这个骗子意图只是将苏晴晴骗来缅甸。   可,这不是给他人做衣裳?把苏晴晴骗来盘口拉动当地GDP?这是什么品种的带善人?   苏晴晴絮絮叨叨骂着,时黎听得太阳穴血管一跳一跳,她心中有个隐隐的猜测,她不动声色拿过苏晴晴的手机,点进那个网站,仔细看网站页面背景,看到熟悉的寿桃形状,时黎咬紧牙。   这是她为时兴设计的六季系列废稿!与传统的寿桃设计并不同,她巧妙地将印度梵天文化融了进去,形状更加饱满,最重要底部并不是连续的线段,而是一个个串联的梵文,根本不存在撞设计的可能!   这东西只给陆商看过!陆商提示她可以搞一点新颖的东西,她想到了百宝格,就直接将设计废弃了,稿纸都被碎纸机粉碎,不可能被第三人看到。   时黎越想越皱眉,陆商做得出这种事,把苏晴晴从她身边赶走。联系到之前陆商有意识的抱怨,他非常嫌弃苏晴晴总是缠着她,经常说一些并不好笑的笑话,例如“帮苏晴晴介绍个男朋友”或者“晴晴想在哪方面发展”。   之前时黎并没有在意,总觉得陆商是热情过头,还笑了他好几次。陆商也不置可否,慢慢克制在时黎面前提到苏晴晴。   时黎是真没想到陆商会这么做!   一瞬间,时黎想到很多,除了苏晴晴,陆商还对江柔表现过不喜,他的喜怒哀乐极淡,如果不仔细想,时黎很难注意到当时陆商的表情,不过太多的偶然撞在一起就成了必然。   时黎还想再拯救一下陆商在她心中的形象,她不动声色将网站将地址发给一个工程师老同学。这位老同学是她中学的班长,本硕博连读八年计算机,还没拿到毕业证就被国内数一数二的大公司提前聘用了,她想让这位老同学帮她查一下网站的源代码。   陆商还有个毛病——他有强迫症,习惯没事更改手机壁纸,一张壁纸不会用超过两周的时间。   时黎理了下时间线,她设计寿桃图案是在苏晴晴到达缅甸后,若是这个网站网页壁纸一直没变过,那就证明她只是与网站设计者撞脑回路了,设计这种事撞脑回路也是有可能的。如果改变过……她就需要与陆商好好聊聊。   四个小时的飞行,老同学很给力,下飞机时黎就收到了打包数据。   在时黎意料之中,陆商果然不如他表面看上去那么老实。   时黎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笑,看了看身边兴奋整理衣服的苏晴晴,她收起手机,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一周时间一晃而过,时黎去日本是两个人,回来只有她自己。   苏晴晴被迫留下来跟进行程,金哲奎在流程工艺上特别细致,百宝格从小零件制作到整体组装都需要极高的装配技巧,虽然苏晴晴给了图标,金哲奎还是坚持需要装配完一个百宝格才能让她离开。   天空云卷云舒,时黎透过舷窗静静看亮得发白的云,满脑子都是陆商的脸。   几乎醉酒的晕眩感,伴随着时黎心脏跳动,就算脚踩到平稳的大地,时黎在人挤人的机场大厅,仍有不知所措的茫然,她随着人群向前走,又在人群散开时,拉着手提箱呆呆站着。   有力的手臂紧紧搂住她,嗅着面前熟悉的气味,雪压松木裹杂着淡淡鸡汤味。   时黎用力抱紧陆商,两人紧紧贴着,陆商想吻时黎的嘴唇,她却侧开脸,“陆商,你应该向晴晴与江柔道歉,爱不是占有。”   陆商几乎一瞬僵住,拥抱时黎腰肢的手指紧紧蜷缩,他像无措的小孩,试探时黎的心情,嘴唇颤抖,“时黎——我。”   时黎推开他,又在他绝望的眼神中亲了亲他的下巴。   “陆商,我知道你算不上君子,你有些行为我难以接受,但。”   “但我已经爱上你,你的优点,你的缺点我都会接受。你要给我机会,让我了解你,让我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你。”   她踮起脚摘下他佩戴的眼镜,目光平和,嘴角带着笑意。   “我爱的是你,无论你变成什么样,我都爱你。”   就像当初在陆鹤川与陆商之间做选择一样,时黎根本不需要选择。   她爱上陆商,是这个与她结婚,带她尝试不同人生的陆商。她既不爱十四岁前送她玩偶的男孩,也不爱陆鹤川一直扮演的角色。   那时,她太年轻,容易把亲情与友情看□□情。她爱过、真正懂爱,在她二十三岁生日后,她只爱一个人——二十五岁的陆商。   这份爱意是由陪伴、付出、炙热浓缩。   轰轰烈烈击垮时黎的理智,让她盲目地接受陆商所有优缺点。   “陆商,你不需要伪装了。”